《快穿我救男神于水火》 第一章 全屏 “你好。” 谢山风大叫:“鬼!” 在她两步外,一道白色长条状的影子在说话。 影子轻咳了声,彬彬有礼。 “你好,谢山风小姐,你进入了穿越系统,我是系统007,接下来,由我给你布置任务。” 谢山风看看周围,她被一堆马赛克给围住,在肚子里腹诽,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系统,全是马赛克。 “现在领取你的任务。” “什么任务,不是,我怎么到这了?” 007说:“你跟菩萨吐槽,压力太大,你想离开这个世界。” 谢山风懵逼,她什么时候跟菩萨说这个?而且,这货不是系统吗?菩萨不是佛教的吗?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吧? 她没问,007已经回答:“互联网时代现在做什么都是全球化,给菩萨许愿的人太多,他们忙不过来,我们就去接了单子,其中就有你。” “我负责你的业务,如果完成的好,我就可以升职,我们是一对一交接的业务。” 谢山风想了一会,自己上个月去西园寺的时候,确实去拜菩萨了,可那不是她的吐槽吗?为什么要来真的! “我现在是死了吗!” 007居然还有手机,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翻到谢山风这页:“准确来说,你没死,这里是系统空间,也可以说成是轮回道,你的任务是攻略张怀月,以及让他不会在十七岁的时候死掉。” “你用的苹果手机?” 007点头:“这是001的手机,我用的华为p30。” “还真是与时俱进。” 谢山风消化了这些东西,不过,她扭头四顾,这里是轮回道?马赛克轮回道?要不要这么搞笑。 “你可以去做任务了。” “喂!我还有问题。” 这个007根本不给她提问的机会,瞬间消失,说走就走,一天旋地转后,谢山风睁开了眼,她才睁开眼,蒲扇大的一张手啪的甩在她脸上。 “死丫头!就知道你装!给我起来。” 她那个去,这什么情况,007说她要去攻略一个叫张怀月的人,这怎么一睁眼就被人抽嘴巴子,谢山风一骨碌坐起来。 胡氏见她能爬起来,揪着领子将人拖了下来,谢山风挣扎,这一挣扎立刻发现敌我力量悬殊过大,这个女人起码有一百五十斤,她——看看自己竹竿似的胳膊,再看看两条短腿。 有没有搞错!她这身体就是个小学生!她拿什么东西去反抗!算了,算了,打的不是她谢山风,是这个宿主的身体,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宅斗的。 脑子响起007的声音。 ‘这是你后妈,你今天会被卖到张家的庄子。’ 系统还告诉她主线,谢山风问‘我叫什么名字。’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呦,丫头醒了,庄子的人就在外面。” ‘你叫丫头。’ ‘这也能叫名字?我有没有外挂金手指之类的?’ ‘有外挂,金手指没有,你的外挂就是能提前知道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就这也能算外挂?’ ‘我下线了。’ ‘喂!喂!’ 007说下线就下线,谢山风在脑子怎么喊,都没回应,她只能调整心态,跟着主线走了。 外面说话的婆子进来,是个人牙子,要把谢山风带到张家的庄子里,那个打她的胖女人,是丫头的后妈,这也就不难理解,这胖女人为什么会打她了,后妈不都这样。 谢山风被推到外面,上一辆牛车,在土腥味翻飞的午后上了去张家庄子的路,时值五月初夏,正是收麦种稻种的季节,气候温暖,风也和煦,谢山风在牛车上一路欣赏田园风光,心中感慨万千,甚至有吟诗一首的冲动,搜肠刮肚半天,无奈文学水平有限,遣词造句想了一路。 终于在进庄子前半个小时,谢山风吟诗一首。 天上燕子麻雀飞, 地上牛车蚂蚱跑。 过了麦田见翠桑, 又是人间好风光。 到了庄子门口,人牙子跳下来,推着谢山风进了庄子的木头大门,谢山风估量了自己身高,大概一米一多点,矮,瘦。 八岁的孩子这个身高,放在她那个时代,矮了些,也不知道宿主的脸长什么样子,她是乐天派,人生哲学路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 围墙是红砖头砌的,围墙里面就是张院子,院子里面有竹林,翠绿的竹枝从墙头探出几丛来。 庄子的管事刘伯出来领了谢山风进去,洒扫的黄婆子见到人牙子带来的人,嫌弃的说:“这瘦不伶仃的,看着也不机灵,我说,你也太那个了,这里可是张家的庄子。” 人牙子推了把谢山风,赔笑着说:“还要劳驾嫂子调教调教。” 谢山风被带进了庄子里,她不是来庄子做事的,也没打算跟这些个婆子妇女们打交道,天也黑了,她打算吃点东西就睡觉,这个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吃过饱饭,她现在饿的两眼冒金星。 庄子里的女人带她往院子西边走:“你叫丫头?” 谁会叫丫头这个名字,谢山风赶紧纠正:“我叫小风。” 带路的女人姓袁,鹅蛋脸,说话快动作快,看着干练,推开厢房门:“你住这,明天早上卯时起床。” 卯时是几点? 谢山风不清楚古代的时辰,这个时代她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这个朝代也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不过这些不重要,她要找到张怀月,然后攻略他,回家,就是这么简单。 卯时,太阳刚刚爬出来,露着蛋黄似的脸蛋,那丰盈浓烈的橙红色,越看越像溏心蛋,她被人早早喊起,庄子后面有水塘,谢山风早上得去鸭塘赶鸭子,赶完鸭子才能去吃早饭。 她哪会赶鸭子,鸭子们拍着翅膀嘎嘎叫着下了水,扑腾的那叫一个欢快,谢山风感觉这样就可以了,去厨房领她的早饭。 她是被生活磨砺过的人,很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因此呢,谢山风看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可不想跟人结梁子,给自己惹麻烦。 在庄子里谢山风既不出挑,也不多事,大家都是在张家别院做事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昨晚领她进来的女人喊她:“去厨房烧火,吃了饭,下地干活。” 到了晚上,谢山风放的鸭子一个都没回来,全跑到外河去了,她只知道把鸭子放出去,却不知道将鸭子们拦起来,刘管事带着其他人披星戴月的将鸭子找了回来。 第二章,丑八怪,滚 犯了错要受罚,这庄子里有个不喜欢她的婆子,姓黄,刘管事说教她几句,这事就算过了,这姓黄的婆子不依不饶,非说要给这丫头一个教训,外面进来的丫头,又不是家生子,不给点教训,不然不长记性,这事如果过去了,以后更加难管教。 刘管事想想也是,就问黄婆子怎么罚,说这些的时候,谢山风就跪着,黄婆子眼珠一转,让谢山风明天将鸭圈里的鸭粪出到田里。 谢山风差点跳起来,她只是一个八岁并且营养不良的小丫头,让她做这些事情,仔细分析了眼前的情况,谢山风决定沉默。 回到屋里躺下来,突然想到自己有外挂,可以看到一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谢山风窥一个小时的事,脑子中出现一个她躺在床上睡觉的情景。 草…… 一个小时后她本来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不看也知道,什么狗屁外挂。 第二日早上,黄婆子摆出严厉教育她的嘴脸,跟着谢山风去鸭窝,谢山风这一进去,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味道也太上头了。 唉,默默的挑粪,人小力气小,一直干到下午才把鸭子拉的粪出干净了,这些鸭子也拉的太多了,堆的跟小山似的,张侯爷有个侧室爱吃咸鸭蛋,这些鸭子就是为了那个侧室养的,在肚子又将那个侧室腹诽了一番。 黄婆子去灶房烧晚饭,谢山风在脑子里默念,一个小时候的情形。 脑子里出现黄婆子去了茅厕的情景。 谢山风去井边洗干净手去了茅厕一趟,再回到厨房吃晚饭,估计是长身体的缘故,她的饭量很大,比她在自己世界吃的多多了。 喝完最后一口菜汤,眼风扫到黄婆子出去了,十分钟后,黄婆子的尖叫从茅厕传来,当晚,黄婆子洗了五次澡,也没洗掉身上的大粪味。 谢山风一本正经跟阿兰分析,可能是时间久了,茅厕蹲板朽了,黄婆子掉进了茅坑里,享受到了庄子里所有人排泄物的洗礼。 这就叫名垂屎厕,阿兰一脸顿悟,捧着下巴,小风,你懂的好多哦。 谢山风心说,那是,她好歹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自小接受义务教育,又上了大学,懂的能不多么。 谢山风经常在厨房里帮忙烧火,她总是饿,在厨房里能有东西吃,厨房里另外一个小丫头,叫阿兰,瘦瘦的,家就住在附近,在庄子里做事,比她大几岁。 谢山风在她的世界是二十七岁的女青年,阿兰在她眼中就是个小孩子,没费多大的功夫就问到了张家的信息。 这庄子是张家在城外的别院,张家是世袭的爵位,张怀月是张家的嫡子,也是将来的侯爷,张怀月身体不好,娘胎里带出的病,两岁的时候抱到小九华寺带发修行,算起来,张怀月今年是十岁。 这么说来,目前七岁的谢山风,攻略十岁的张怀月……早恋都没法早恋,完全没发育的嘛!匹配不上。 谢山风在庄子里也就打听了这么些,007说张怀月没有活过十七岁,谢山风还要让张怀月活下去,她就想知道张怀月是什么病,眼下时间都不对,她还要等上好几年,一阵头疼。 说老实话,谢山风想去小九华寺亲自看看张怀月。 阿兰告诉谢山风,小侯爷两岁进了庙,除了除夕夜,都不下山呢,庄子里的人都没见过小侯爷,不过她听说,小侯爷长的特别好,跟神仙一样好看,她愿意为小侯爷做任何事,阿兰忿忿告诉谢山风,谁要敢说他们小侯爷是病秧子,她就去拼命。 谢山风点头,脑残粉是不分时代的。 谢山风琢磨怎么离开庄子去庙里,就是这个时候她得到了一个信息,张怀月的亲妈过生日,张怀月会下山给他妈妈祝寿,庄子里也要进城给主母祝寿。 谢山风想借着给侯府大娘子过生日的机会,去侯府一趟,见见张怀月,谢山风打算用说托侯府的福,她能在庄子做事,她想大娘子寿辰,去侯府跪谢大娘子,这套说辞去说服曾伯。 庄子人里上下就五个人,往年都是两个长工跟曾伯一起进城,隔几个月也会给侯府送东西去,这些都是谢山风后来知道的事情。 阿兰得到小侯爷从九华寺出来,会到庄子上住上一天。 “小风,小风!告诉你一件好事,小侯爷下山了。” 谢山风早知道这个事,她想机会来了。 小丫头捉住她的手,跳着说:“小侯爷明日可能会进庄子,在庄子里住上两天再回侯府!” 原来是可以见到她本命偶像,小丫头开心,谢山风也开心,她终于可以见到攻略对象了。 张怀月如期而至,庄子里的人全都涌了出去,可怜谢山风矮如野葱,被曾伯,许婆子他们挤在后面,阿兰拉着她又是叫又是跳,她被吵闹的头昏眼花。 张怀月从下马车,到进主厢房,谢山风在人腿缝里看到一抹浅青色飘了过去,划过门槛不见了。 这就是她看到的张怀月,等了快一个月,她看到了张怀月的半片衣角。 当晚在房中,谢山风陷入沉思,机会就摆在她眼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捉住了,让十岁的张怀月喜欢七岁的自己,谢山风对着镜子照了照,没什么自信心。 营养不良的一张黄脸,单眼皮,小鼻子,小嘴,细软发黄的头发,跟风干蚕豆似的,谁会喜欢啊,唉,任重道远,她本打算先让张怀月喜欢自己,再去阻止张怀月的死,让他在十七岁之前都不会挂掉。 阿兰哼着歌进来,整张脸都在发光。 “阿兰,你见到小侯爷了?” 阿兰捧着脸,眼冒星星:“没有,但是在我的心里,小侯爷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谢山风促狭一笑:“不如,我们悄悄去看看小侯爷在做什么?” 被偶像跟自己同住一个院子的狂喜冲昏了头,阿兰头点如捣蒜,立马就答应了。 “好呀,好呀!” 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开下外挂看下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可这个时候谢山风欣喜若狂,将自己的外挂也忘了,她压根就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脾气会那么差!嘴巴会那么毒!说话会那么难听! 张怀月住在后面的厢房里,门前种了一排海棠,桃树杏树诸如此类的植物,月高星疏,谢山风跟阿兰一起鬼鬼祟祟朝张怀月的厢房摸去。 窗棂下凤仙花长的有半人高,他们两个矮身蹲在花下,阿兰情绪太激动了,说真的,阿兰一路过来说的全都是她道听途说来有关张怀月的事情,兴奋的身子直扭,谢山风这丫头一会见了真人会疯狂尖叫。 张怀月在看书,张家虽然是世袭的侯位,自古都是唯有读书高,张怀月虽然身子不好,活一天是一天,他母亲却认为他说不定能活下去,因此让他在庙中读书,可以光宗耀祖的,不能白费他侯府嫡子的身份,家中对他期望甚高。 张怀月轻咳了声,他自小体弱,每日都要吃药汤,饮了口热茶,拿起书继续看。 张怀月虽然才十岁年纪,少年老成,不苟言笑,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投去目光关注的。 也可能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身体差,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对万物也就可有可无了。 杯盏里的茶水有些凉了,张怀月站起去倒茶,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窗下有声音,他不喜欢休息的时候有人跟着,因此都是独自一人在厢房,院子里也不会有其他人。 或许是野猫吧。 倒了茶坐下拿起书卷,窗下又有了响声,张怀月放下书,不动声色推开了窗。 谢山风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她的攻略对象是这样见面的。 窗户打开的声音让她诧异抬眼,一张灰白没什么生气的脸,幽幽的目光恹恹带着些许冷傲看着他们,穿了件竹叶青的衫子,很瘦,肩骨将衣料顶出两个直角。 谢山风盯着他非常认真的看,双眼皮是扇形的,眼头到眼尾过渡成一个狭长的圆形,眼睛大而长,嘴唇薄,上嘴唇微微翘起,他还有唇珠呢,鼻梁高窄,眉毛偏浓,眉峰很利,这个年纪还看不出来这张脸的骨骼发育完成后是什么脸型,目前来看,面部轮廓流畅,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在烛光下泛着暖暖的光。 在心底哦了声,这就是张怀月啊,他长这个样,心底忪了口大气,还好不是很丑。 没出息的阿兰吓的跪在地上,半个字都不敢说,谢山风迟疑了一秒,她不想跪哩,眼珠左右乱瞟,怎么办?来个开场白?自我介绍? 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从头顶传来,恹恹的没什么起伏的问:“你们是谁?”夜风卷进房间,将他单薄瘦弱的身形拉长扯短,这样的张怀月有些吓人。 阿兰抖抖索索回答:“回,回小侯爷,我们是庄里的下人,我们……” “你们来我窗户下面是想偷看我?想引起我的注意?你们躲在我窗户下面,曾伯知晓吗?你们有身为女子的羞耻心吗?丑八怪!” 我擦,这人说话如此犀利难听,简直叫她无法应答,这孩子心性变态啊,说话这么咄咄逼人,阿兰的脸已经胀红,好在天黑,看不清楚。 谢山风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别说要她攻略了,就是放在她的年代,嘴巴毒,没情商,她肯定不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滚!” 窗户猛合上,阿兰惊魂未定,还是谢山风将她搀扶起来的,回去的路上阿兰发抖说:“小侯爷会不会跟曾伯说啊,将我们赶出庄子。” 谢山风扶额,看这人的脾性,难说啊。 “怎么办啊,小风,我不能被赶出去的啊。” 谢山风已经顾不上阿兰的担忧了,回到屋里躺下,在脑子里呼喊007。 ‘这人性格变态啊。’ ‘加油,完成任务,你可以回家,我也能升职。’ 谢山风想抽007。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说张怀月脾气很差。’ ‘我要下线了。’ 又来这一招,007说下线立马就消失,任凭谢山风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她看看自己的手,可别真被阿兰的乌鸦嘴说中了,张怀月去告他们一状,将他们都赶出去。 转念一想,她不能这么被动,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要有静有动,既然张怀月不是她之前认为的病弱美少年,而是一个臭脾气的病秧子,她要改变策略。 敌不动我就动,他脾气臭,她就将笑脸送上去,万事以能回家为前提! 第三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 谢山风忐忑一晚上,次日一早天刚亮,她就醒了,赶紧起床,本想看看一个小时候的情景,算了不看了,厚着脸皮转到了后面的厢房。 张怀月从偏厢房出来看到有人站在窗户外,他走过去,这个丫头转过脸,先是一惊跟着脸色一变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这张脸长的毫无特色,脸上堆满殷切又谄媚,油腻腻的笑容,他皱皱眉有些不悦。 “小侯爷,你起床啦。” 他不喜欢别人对他殷勤,尤其是不认识的人,面无表情走进去,这丫头也跟了进来,笑嘻嘻的问:“小侯爷,你想吃什么,我去跟厨房说。” 张怀月厌烦的扫了眼,嗓门还很大,更让他觉得讨厌。 “出去。” “诶,少爷,你饿不饿啊?”谢山风满脸堆笑,两只手搓来搓去站着不走,张怀月转身看了她眼,认出她来。 “是你。” 谢山风赶紧介绍自己,不管怎么样得让他对自己有印象:“少爷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我,我叫小风。” “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她以为张怀月还要赶她出去,没想到张怀月有话问自己,扑闪着小眼睛,谢山风赶紧站好洗耳恭听。 “您说,少爷。” 张怀月慢慢看了她眼,他总是一副恹恹的神采,眼神中透露出的凉薄无所谓,让谢山风更加觉得任重道远,她可没有倒追男孩子的经历,面对张怀月这么一个难啃的骨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是谁带进来的?进来多久了?他们没有教你规矩吗?惊扰了主人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又是咄咄逼人的追问,张怀月冷着苍白的脸,黑幽幽的眼睫低垂着,一脸的不耐烦。 谢山风琢磨片刻,一脸老实的说:“我是好奇少爷,他们都说少爷博学多才,聪明伶俐,将来会中状元,我没见过状元,就来看看以后的状元长什么样。” 她拍马屁期间,张怀月冷笑了声,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谢山风暗暗咧嘴,这小屁孩真的是十岁?怎么这么难骗。 她还要再进行下一轮的马屁攻势,黄婆子端着食盘到了门口,看到谢山风杵在小侯爷的屋子里,黄婆子搁下食盘将她拉了出去。 “谁让你过来这的!你胆子不小!敢惊扰小侯爷。” 张怀月坐下慢斯条理搅着热汤,长长的睫毛盖住墨玉似的眼睛,淡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一开一合。 “庄子里什么人都往里收?侯府穷到这个地步了么?关到马厩吧。” 谢山风瞪圆了眼,这,这张怀月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她呜呜叫:“小侯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不也来了,再说刚才我都要走了,是你说有话跟我讲,我本来都要走了。” 被倒打一耙,张怀月讶然,叮的声丢了银勺,狠狠瞪了她眼。 黄婆子得了令,揪着谢山风往马厩的方向去,谢山风被关到了马厩,她在马厩里唉声叹气,这张怀月也太坏了,她又没做什么,就把她关起来,小小年纪,气量这么小。 下午时候阿兰摸了过来,从怀里掏了几串枇杷来。 谢山风翘着兰花指撕皮。 “这是我娘今天送来的枇杷,我带点给你吃。” 谢山风吃了枇杷将种子吐了老远,马卷着大嘴唇去吃地上的枇杷种子,谢山风看马嘴左扭右扭的吃草料。 “小侯爷刚才走了。”阿兰欲言又止,经过昨晚蹲窗的事,阿兰跟谢山风的感情突飞猛进,同情的看着谢山风,“他走之前嘱咐曾伯,一定要将你管教好了。” 谢山风笑了声,三串枇杷很快下肚,她擦擦嘴:“没事。” 好印象,坏印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张怀月记住自己,眼下,他确实是记住了自己。 “小侯爷在庙里读佛经,听和尚们参禅,他为什么这么…小心眼…”阿兰撅着嘴,小侯爷的英伟形象在她心中坍塌了半边。 “没事。” 谢山风还是这两个字,张怀月回家给他老娘过生日,过后还要回庙里,她要想办法跟张怀月多接触。 “小风,我走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曾伯人很好的,我去问他了,曾伯说晚上就让你出来。” 谢山风倒在草料上,合上眼对阿兰摆摆手。 “我没事。” 晚上曾伯站在马厩外面喊她,谢山风出来后,曾伯说了许多在主人家做事,要守规矩,知道分寸,主人是主人,跟他们不一样,下次再这样,就赶她出去。 谢山风摆出乖乖听话的样子,曾伯见她矮小的身子杵在那一声不吭的,看着可怜,催促她去灶房吃饭。 看她瘦不伶仃的背影往厨房跑去,曾伯叹了口气:“这孩子,看着机灵,怎么脑子糊涂,敢去招惹小侯爷……” 张怀月回到侯府,张王氏早早的就让屋里的嬷嬷去府门接儿子,张怀月回到家,第一个见的就是自己的娘,至于他爹那边,他不是很在乎,从小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家里人对他也没太多约束,规矩礼法他都是随心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他娘的院子里坐了会,吃了点心,喝了茶,才动身去他爹的书房,此时阳光正好,侯爷在书房里习字。 见儿子跨过门槛进来,侯爷搁下狼毫,还算亲切的说。 “怀月回来了。” “儿子见过爹,见过姨娘。” 给侯爷研墨的是三房张何氏,长的娇小玲珑,是个美人,就是额头窄了些,何氏也知道自己的额头生的不好看,平时总在额上留些刘海挡住不足。 侯爷最喜欢三房何氏,外出也愿意带着何氏。 何氏搁下墨条,笑吟吟道:“你们父子说会话,我去灶房看看点心。”何氏踩着碎步离开书房,侯爷欣赏爱妾背影远去,这才跟儿子说话。 “去你母亲那了?” “嗯。” 张怀月五官很像他爹,脸型则像他娘,是线条柔美的鹅蛋脸,下巴圆润既不是很尖也不是方正的棱角。 说起大娘子,侯爷忍不住牢骚。 “你娘近来脾性越来越大了,前几日我去她屋里,我喊她三声,她连头都没转一下。” “母亲就是这个脾气,父亲不要跟她见识。” 父母感情不和,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张怀月对他爹心有愤懑,此时听见他爹埋怨他娘,他脸色便有些冷。 侯爷自然也能看出儿子脸色不好,哼了声:“我知道你向着你母亲,你母亲生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儿子在庙中手抄了华严经献给母亲。” 父子俩不冷不热又说了会话,最后侯爷实在是忍不了两人一问一答干巴巴的对话,挥手让他出去了。 张怀月从书房出来,他带发修行,身上穿着淡青色在庙里常穿的布衣,回来后还没换衣裳,低头往前走,后面有人欣喜喊了声。 “大哥!” 张怀月回头,是他二弟,张怀壁,二房吴氏的孩子,张怀月跟这个弟弟,虽然张怀壁是庶子,张怀月并不嫌弃这个弟弟,兄弟俩感情不错。 露出浅笑停下脚步:“怀壁。” 张怀壁手里抓着绳子,另只手握着陀螺,笑吟吟问:“哥,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到。” 张怀壁比张怀月小两岁,张怀壁身体强健,肤色也不像张怀月那么苍白,看着比张怀月还要大上一些,个头也高一些,不难看出这孩子成年后是个高壮的个。 兄弟两五官颇为相似,性格却南辕北辙。 张怀月喜静,性格有些孤僻,张怀壁活泼好动,喜欢武刀弄枪,老是想让他爹给他请个武林高手给他做老师,被他爹拒绝了好几次。 “我回屋换身衣裳。” “那我去前厅找你,哥,我最近新得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你在家这段时间,一定要陪我玩。” “嗯。” 张怀月回到他住的院子,知道他要回来,王氏早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屋子里熏着暖香,新裁的衣裳烫好了放在衣橱。 下人安静的送上净手的水,张怀月净手后坐到镜子前,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泛着青白色,一脸的久病沉疴。 他有时候想,既然知道他活不久,为什么他会活在世上?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心中的杂念如何去除,人有七情六欲,如何摒弃杂念?即便是庙中的僧侣也都有自己的烦恼,他想没有烦恼,也让自己去这么做,可烦恼会爬上他的心头,让他不得安宁。 张怀月时常会想,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像母亲那样端着架子,不肯给父亲一点温柔?还是像他那两个姨娘一样,为了父亲的宠爱,汲汲营营整天算计?这些东西都是人世间的苦楚,无论愿意亦或是不愿意,都要受着。 还不如死了算了,他常常这样想,身子好转的时候会想,身子发病难受的不行,也会这样想着。 第四章 你是这个年代的人吗 就因为上次小侯爷住在庄子的时候,谢山风不要脸的跑进小侯爷的屋子,目的不单纯的跟小侯爷说话,黄婆子这几天明显的在针对自己,阿兰告诉谢山风,黄婆子跟曾伯说,小风看着老实巴交不说话的,其实肚子里藏的东西多着呢,让曾伯多给小风弄点事情做,省的她整日动歪脑筋。 她说呢,怎么这几天她除了喂鸭子外还要去厨房烧火。 稻田里稻苗拔出嫩绿一片,再过一个月就要去田里起秧,估计黄婆子也得让她去田里干活,那可不行,她还得回家去。 上次屎厕留名的事让黄婆子臭了好几天,再加上后天就是庄子的人去给城里大娘子祝寿,谢山风琢磨着这几天还是乖巧些,她还跟着一道去呢。 张怀月,我可是日日想着你的呦,只要张怀月说,我喜欢你,她就可以回去了。 眨眼到了曾伯进城的这天,天光初升,雾气稍雲,天气越来越热,早上的那点凉气在太阳渐升渐高中蒸发干净,热气在田间,畦洼里滔荡,谢山风这几天又乖巧又听话,做事勤快,总之是没让姓黄的婆子有半个字去说她的,就连思兰婶都夸她了。 思兰是庄子里除去她跟阿兰两个丫头最年轻的女人了,谢山风来的第一天就是思兰带她屋子的,思兰做事利索,城里的大娘子都知道思兰事情做的最好,黄婆子可不敢跟思兰发牢骚。 思兰差不多就是这庄子半个管事的,所以谢山风摆出一脸向往跟腼腆的样子跟思兰说她想进城看看,她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进城看过,想见见世面,再谢谢大娘子。 思兰说她会去跟曾伯说,让曾伯带着她跟阿兰两个小丫头一起进城看看,往年是庄子里的两个长工跟曾伯一道进城,今年带上阿兰跟谢山风两个小丫头。 蔚蓝的天空散着几缕云丝,蒸腾的热气将云都给烘成了淡薄的云丝,稀薄缓慢的在头顶移动,时间好像定格,手搭在额头前做凉棚,入目是深浅不一的绿色,浓烈勃勃的在视线内跳动。 这就是夏天啊,灼灼充满生机的夏天。 谢山风忍不住作诗一首,她目光从打架的两只屎壳郎移到围墙下面的凤仙花跟薄荷上。 夏入洼畦摇碧浪, 凤仙花落虫打架。 柳荫成林树下凉, 人俯花落虫惊奔。 啧,心情好,她打算这次进城见到张怀月,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张怀月说出我喜欢你。 “小风,你在笑什么,走了。” “哦。” 马后面拉着给大娘子祝寿的礼物,一筐枇杷,一筐杏子,还有一小筐樱桃跟一小框水蜜桃,庄子上织的绸缎,挑了顶好的花色布料放在马车前面,这些都是给大娘子屋里的。 最后抱了有坛子鸭蛋上去,这个是何姨娘爱吃的,装妥后动身进城。 谢山风走在马车旁边,她看了一个小时后发生的情景,看到自己顺利进了侯府,在跟曾伯一起把东西往大娘子院子里搬。 半个时辰后他们进城,中午时候到了侯府,当家的主母寿辰,自然是要大办,来祝寿的人时不时就来上些,今天晚上是暖寿,晚上有宴席。 庄子的马车从后门进了侯府,府里的婆子带着他们往里走,谢山风边走边打量侯府,边看边在心里评论。 这一套房子有走廊有凉亭,有水榭就有假山,还有好几个小楼,绿植品种丰富种的很有规律,典型的南方园林。 谢山风在心里盘算了下,这套园林换做她的时代,预估值价得好几个亿。 果真——有钱人! 侯府里的下人卸下马车上的东西,招呼他们去前面吃点东西,到了吃糕点的前厅,谢山风吃了两块花糕,问侯府的丫环。 “小姐姐,茅厕在哪啊?” 丫环手一指:“从那边拐过去就是了。” 谢山风装模作样顺着丫环指的地方去了,绕进拐角,她看着丫环走开,脚跟一转去找张怀月的住处了。 侯府很大,谢山风绕的头晕,她跟曾伯说的去茅厕,时间还不能太久,不管如何,她得见到张怀月,让张怀月对她印象深刻。 让一个人记住自己,好印象,坏印象都行,总归是要让对方记住自己,后面再循序渐进。 前面石径传来交谈声。 “少爷今晚还在屋里用饭,大娘子说,少爷今日胃口不好,我得去灶房说声,做些清淡的给少爷。” “少爷在庙里住着,口味清淡惯了,今年要不是大娘子寿辰,大少爷怕还是过年才能归,我这就去。” 这两人说的就是张怀月吧,谢山风尾随这丫环上去,一个去了灶房,一个从水榭过去了,谢山风记住了路,折了回去。 大娘子留庄子上的人在侯府吃饭,吃完晚饭连夜回庄子。 谢山风记得丫环说的话,张怀月在自己房间吃饭,她尝试去想一个小时候的情景,007的声音出现在脑子里。 ‘24小时内,外挂只能使用一次。’ 无力吐槽这狗屁系统,扫了眼圆桌,桌上吃的正酣,曾伯跟两个长工在喝酒,就连阿兰也喝了酒,脸红彤彤的。 她从桌上下来,摸上了去张怀月院子的小路。 下人送来的参茶,张怀月从记事起就在喝,喝的想吐,又不得不喝,昨天大夫来给他瞧病,还是老样子,他的身体还是那样,不见好,靠药拖着,也不至于很快的死去。 今晚是暖寿,前面很热闹,府里挂了许多的灯笼,他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方才母亲院子里的张嬷嬷请他去花厅吃饭,他借口身子乏没去。 日头落下西山,天还没黑透,要蓝不黑的夜空悬在头顶,一弯月挂在天上,几颗星子胡乱散在天幕上。 丫环端了晚饭进来轻声喊:“大少爷,你快些吃点吧,再不吃,菜都凉了。” “知道了,出去吧。” 扫了眼菜色,豆腐羹,清炖狮子头,红烧鳝丝,炒小青菜加一碗粳米饭,坐到案几前拿起筷子慢吞吞吃着东西,一颗脑袋从假山边伸了出来,喜滋滋喊:“小侯爷!” 张怀月被吓了一跳,没等他回神,这颗脑袋走到他窗户下面,两眼放光的说:“你真的住在这啊,我找了好久,你还记得我不?” 小眼睛小鼻子的一张脸,咧着嘴笑,嘴里缺里两颗下牙,这笑容谄媚殷勤的让人心生厌恶,就像这盘子里的狮子头,油腻腻的。 “是你。” 张怀月很想到她为什么会来侯府,这丫头大概是跟着曾伯来的,母亲过寿辰,庄子里来暖寿,这丫头跟着一道来了。 谢山风面露喜色,搓搓手:“你还记得我啊,你真是好记性。” 张怀月看她还有进门的意思,冷着脸问:“你不在前面帮忙,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见你的呀,少爷。” 张怀月脸色更冷,伸手去关窗户,谁想到这丫头毫无羞耻捉了他的手,圆着小眼睛问:“少爷,你喜欢我吗?” 这唐突的问话,张怀月惊愕的眼都睁大了,用力抽回手,将手赶紧别在后面,怕这丫头再来捉他的手。 臭着脸反问她:“你脸上有什么?” 谢山风摸脸:“什么?没什么啊?” 张怀月冷笑:“有厚脸皮,不要脸,不知礼仪,不知道男女有别,不知主仆有别,滚出去!” 谢山风诶了声,情况不妙啊,她是想让这小子记得自己,可不是来挨骂的,而且张怀月对她的印象也太差了,这样子下去怎么能让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她眼珠一转,继续说:“小侯爷,你看我怎么样?”谢山风原地转了个圈,为了今天,她特地换了干净衣裳来的,尽管这衣裳还是磕碜的不行。 张怀月冷眼看随着夜风吹起的粗蓝布裙子,没有半点美感能入他的眼,这张脸倒是比他之前见到胖了不少,脸颊丰盈了看上去没那么丑。 “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谢山风紧张四顾,张怀月看她紧张兮兮像庙里偷油的老鼠,暗自发笑。 “还不走?” 谢山风苦着小脸压着声音求饶:“小侯爷,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把我当成坏人,你就说一句,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保证以后再不来烦你。” 张怀月眸光泛冷扫了她眼:“夜闯主人的寝室,还说不是坏人,还有,你刚才为什么……”捉我手,话到嘴边,没好意思说出来。 谢山风在想,这小子真是十岁吗?十岁的孩子条理这么清楚?根本不像十岁的男孩会说出的话,她十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整天就想着不做作业,看电视。 她狐疑的瞅着张怀月,这人该不会是跟她一样,系统安排来做任务的吧。 张怀月见她不说话,将木窗正要合上,这丫头紧紧扣着窗沿,不让他关。 “喂,你是这个年代的人吗?” 第五章 福子的拳头 福子的拳头让谢山风醒悟过来,张怀月跟她不一样,她偷溜进张怀月的住处前,压根就没想过张怀月会有一个叫福子的跟屁虫。 福子是谢山风无法承受的痛,她真是搞不懂,这个福子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为何会有成年人的体重——吃的那样胖!打人那样痛! 谢山风落荒而逃,没有得到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不说,还挨了福子几个拳头,她哪里打得过那个死胖子,只能跑了,她在前面跑,张怀月在后面笑。 没有听错,张怀月就是在笑,笑她他的跟屁虫追的抱头鼠窜。 ‘你怎么不告诉我张怀月后面养着打手。’ 007的声音有些不稳定,好像电压不够似的刺啦刺啦的。 ‘这个不属于你攻略任务。’ ‘什么玩意,我被打了呀!’ ‘你今天有作弊行为,再出现作弊情况,需要重新刷主线任务。’ 要不是007只能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谢山风真想打死他。 “小风,你还好吗?眼睛还疼吗?” 谢山风靠在马车上,他们准备出城回庄子,她闭着眼,右眼硕大的青紫,这该死的胖子,吃猪饲料长的吗,力气这么大,她不就是半个身子爬进张怀月的房间吗,死胖子冲上来就是一拳,要死不死打在她眼睛上,也不对,都是张怀月那个缺德鬼,要不是他喊了一嗓子,死胖子压根就不会进来。 “我没事,曾伯呢?” “马上就出来了。” 曾伯跟两个长工从侯府后门出来,一行人带着月色回到了庄子里。 王氏从花厅宴席上下来,不放心儿子,便来看他,张怀月沐浴更衣躺在廊下的碧纱橱里休憩,见到母亲过来起身穿鞋迎接。 王氏见他唇角翘起带着笑影:“有什么开心事吗,我看你在笑哩。”她这个儿子自小病弱,性格也古怪,不爱与人打交道,也不好说话,更不说见他笑上一回。 张怀月抿直了唇,摇头:“没有,母亲看错了。” 王氏见他因自己问,就收了笑意,便不说这个事,摊开他的手掌仔细看,又捏捏张怀月的胳膊,张怀月发起病来浑身僵直,眼珠倒插,整个人就跟小死过去一般,这会看着玉雕乖巧的模样,一想到儿子发起病来厥过去的可怜样,王氏眼泪就忍不住。 张怀月起身去拿东西借此躲开他娘的摸索,他不喜欢别人用同情或爱怜可惜这样的目光来看着自己,很小的时候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是怜悯可惜的。 他不喜欢。 “母亲这些日子去爹那了没有?” 说到丈夫,王氏眼神有些冷,要笑不笑哼了声:“方才在主桌上见到了,这会约莫是去了西边屋子了。” 西边屋子里住的是何氏,侯爷最喜欢的小妾,王氏瞧不大起何氏,来路也不正,小轿子从偏门抬进侯府的,能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父母的关系,张怀月无法说什么,他再少年老成,总归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父母的关系他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解开这个难题。 王氏就这么一个孩子,身子还不好,都说这孩子长不大,药罐子里泡着好容易长到了十岁,资质又好,又聪明读书也厉害,偏就是个病身子,王氏每每想起心都要碎了。 听母亲说了会话,临睡前他想起晚上时候被福子追的抱头鼠窜的那个丫头,她逃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他,那双眼底的光是他内心深处隐忍却羡慕的东西。 从城里回来后,谢山风有些气馁,鸣金收兵了几天,她又有了主意,总之不能这样坐以待毙,007说这边的时间跟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这边的一年,她的世界是一个月,那她在这里呆七年,她的世界也才过了七个月。 眼下时间不是问题,还是要靠近张怀月,还不能挨打。 “思兰婶婶,小侯爷身边是不是有个叫福子的男孩?” 思兰择菜的动作一停,笑着问:“怎么了?是有个叫福子的孩子,自小跟小侯爷一道长大的。” 谢山风哦了声问:“福子是家生子吗?”她来到这里,弄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搞清楚什么家生子是个什么意思。 “福子不是家生子,福子是大娘子从外面寻来陪伴小侯爷的,小侯爷体弱,算命的说得有个八字硬的在小侯爷旁边,大娘子就寻到了福子。” “这样啊。” “怎么问起这个了?看上福子了?让曾伯去跟府里管事的说声?” 谢山风大惊失色:“思兰婶婶别开玩笑了。”怕思兰追着问出端倪,谢山风赶紧提着扫把去空场扫地。 “我去扫地。” 擦,差点把自己带沟里去。 张怀月在家住了七八日就回庙里去了,庙在山上清净,适合静养,张家是寺庙的供养人,庙中僧侣对张怀玉很是照顾。 背靠青山松林,苍翠掩映着翘起的屋檐,张怀月住在后面寮室,每日里跟着庙中僧侣打坐禅佛,余下时间念书习字,时间过去的很慢,他在山中住了多年,作息也与这山林一样,变的平缓和煦,侯府里烈火烹油的日子,他不喜欢。 张怀玉带发修行,法名慧净。 张怀月的作息虽然与寺中僧侣差不多,但他几乎不在庙里活动,一来身子不行,二来他不是剃度的正经僧人,在庙里走动不合宜。 慧真是他师兄,跟他说外面有人找他时,张怀月微有些惊讶,他刚从侯府上山,家中不会差人上山打扰他,一时间猜不到是谁,起身去了山门。 谢山风真是废了好大的劲从庄子里出来,那黄婆子总是觉得她偷懒,不肯让曾伯放她的假,谢山风来庄子好几个月了,早就该有假了。 她说要回家去看看,出来都没回去过,曾伯信以为真就放了她一天假,谢山风当然不会回家,那家里有个晚娘母老虎。 起了大早到了这,山门都没开,等沙弥开了山门,谢山风走过去说她是来找张怀月的,开门的小沙弥只知道慧静,不知道张怀月,谢山风跟他扯了半天皮,这和尚才说有这个人,进去通报了。 谢山风坐在山桃树下等着,垂着脑袋发呆,手里抓了两只山桃愣愣的看着。 第六章 张氏怀月黑心肠 谢山风听到山门上有声音,抬起头一道清瘦挺直的身影站在山门外,木着俊脸看着自己,谢山风赶紧站起,两步并一步跑了过去。 她之前想可能是她的态度太夸张了,吓着张怀月了,所以他才排斥,那么今天就换个方法。 走到张怀月面前,谢山风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垂着眼角抿了点故作娇羞的笑,不敢笑的夸张。 “少爷,这是我从庄子里带来的樱桃,你吃吧。” 张怀月没接她的樱桃,也没说话,好一会都没动,谢山风以为他没听见,将手帕往上抬了抬。 “少爷?” 张怀月手一抬,樱桃全滚到了地上,他打翻了谢山风的手,非常冷酷的问:“谁让你来的?” 谢山风都惊呆了,她看看地上咕噜乱滚的樱桃,再看看一脸嫌弃冷漠的谢山风,心说,好你个病秧子,我特么的大老远来看你,你还这个态度。 想归想,做归做,她不能冲着张怀月发脾气,她还指望张怀月可以让她回去。 谢山风深呼吸一口气,憋红了脸,两泡眼泪汪在眼眶里,抖着嘴唇说:“少爷,您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张怀月虽然脾气不好,但一直都在庙里生活,并没有接触到多少女人,更别说看到比自己小的姑娘掉眼泪了,他只见过王氏哭过,其他女人的眼泪,他今天是第一次见。 张怀月僵在那里,他不会去安慰这个狗皮药膏似的丫头,他很烦她,冷着眼看她哽咽,突然发现这个丫头比上次在侯府见到的时候又胖了些,脸颊鼓囊囊的,也白净了些,脸蛋透着健康的粉红色,这是他的身上没有的东西,他是苍白灰暗的。 手在袖子下面作痒,想捏捏这张肥脸。 谢山风压根就哭不出来,能憋点泪花已经尽了她的全力了,装模作样袖子挡在脸上呜咽了几声,竖起耳朵听张怀月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山门走动的人越来越多,两人杵这有些显眼。 今天天气不好,她动身出发的时候非常闷热,今天肯定是要有场大雨的。 他们这样站在山门中间,少不了被围观,张怀月嘴抿的紧紧的,好一会恶声恶气说:“你到那边去!挡着别人路了。” 谢山风从善如流,咬着嘴唇麻溜站到山桃树下面,一面用水汪汪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张怀月。 几声闷雷从积压的浓云里传来,跟着几道闪电刀劈似的在浓云里出没。 “少爷,是想让雷劈死我吗?” 张怀月已经转身要走,谢山风凄厉一声大喊,他吓了一跳。 “少爷难道不知道,这雷雨天是不能站在树下的,会被雷劈的。” 张怀月看看天,皱眉,这不还没下雨吗,这丫头鬼叫什么,他不打算跟她啰嗦下去,听也不听的转身就走。 谢山风一看这小子冥顽不明,压根不理自己,这些樱桃她早上爬到树顶才摘到的,下面的都被摘光了,顶上个个都是熟红晶莹果子,她费了老大的劲,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塞了一颗进嘴,又甜又香,不吃拉倒!没口福,我自己吃。 云层里的雷越落越近,闪电劈破云层,狂风顺势而来,眨眼就到了头顶,雨说下就下。 真是倒霉到家了,夏天的雨下起来就是猛,急,雨点都带着力气砸在身上,打的人生疼生疼的。 山下已经成一白茫茫的雨雾,路都看不清楚,雨水来不及倾泻下去汪到了脚面,鞋子是湿透了,谢山风躲在山门一点窄檐下,缩着肩膀躲雨,她开始后悔,出门前应该开外挂看下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不看别的,看看天气也好啊,带把伞出门,不至于淋的这么狼狈。 张怀月回到大殿,偈衣上落了几点雨滴,盘腿坐下继续早课,他跟随大殿内众僧齐念。 十方如来依此咒心。能于十方拔济群苦。所谓地狱饿鬼畜生盲聋喑哑。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大小诸横同时解脱。贼难兵难王难狱难……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暴雨声将念经声都盖住了,朝外看了一眼,雨下成了白雾,水从天上倾泻而下,将万物都笼罩在雨雾里。 张怀月合上眼,继续念经,心思被外面的大雨声给弄的发乱,经文念错了几个,他深呼吸了口气,重新念经。 又忍不住朝外看了看雨势,雨大的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那个人…… 早课结束,大家去吃早饭,雨才稍微小了些,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天上掉下来,砸在汪积的雨水里,水花溅湿了他的芒鞋。 吃完简单的早饭,张怀月往庙后寮室走,慧悟打着伞,手上抓了把伞急匆匆往山门走,张怀月心一动,拉住慧悟。 “师兄是去哪?是要送伞给谁吗?” “哦,师父在宝殿,我给他送伞过去。” 张怀月忪开手,回寮室翻出今天要读的书,要写的字,书翻到昨天看的那张,字在眼前跳,怎么也看不进去,心神不宁的,眼角扫到房门口,油纸伞静静靠在门口,他犹豫了会,拿起伞走了出去。 山桃被疾风骤雨打掉满了上山的石阶,树下没有人,四顾山门周围,没有看到那抹蓝青色的身影,张怀月薄唇抿了抿,大概回去了,算了,他不是故意的。 谢山风也不傻,不会顶着大暴雨往庄子里赶,她躲在山门下面的一处小屋子,大概是放杂物用的,里面放了些农具,木头之类的。 雨来的快,走的也快,下了半个多时辰,这换成她的时代,雨下了足足一个小时都不止啊,大雨倾盆,山桃滚满山路,叶子被雨打的垂下了脑袋,沿着石阶往下走,这石阶盘旋凿出,两边多是竹子之类的植物,往山中间看去多的是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松树,银杏树,谢山风是个俗人,她看看这些大树,心里在琢磨,这树值多少钱。 这一场雨下来,山上的植物都喝饱了水,云收雨霁,天色开始发亮,植翠的颜色绿的几乎能从内里滴落出来,绿的耀眼,绿的发亮,雨水往山下的河里奔走,山上的风也清幽,带着植物的湿气吹在脸上,神清气爽,谢山风哼着歌往山下走。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收门票的意识,她这一路看来,景色美,建筑美,山腰上的九华寺就值得逛上一逛的了,这山中的景致更是宜人,想以前,出去玩到了景点还要买门票,要花钱,这里可好,随便玩,不要钱,谢山风想作诗了。 狂风奔雷卷雨奔, 漫漫夏雨洗万木。 天光亮楹碧透澄, 张氏怀月黑心肠。 唉,自我安慰了半天,心情总算是好了点,以来再来这里,张怀月态度再差,也能用这种想法来开解自己,不亏! 第七章 学霸的人设 田里的活越来越多了,这里是典型的南方气候,城内有水,城外有山,四季分明,谢山风没有看到海,这里是内陆城市。 这朝代在谢山风学过的历史上没有听说过,她历史学的马马虎虎,但是唐宋元明清还是知道的,这显然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缙朝,她的认知里不曾出现这样的朝代过。 这里的耕作气候典型的南方气候,种的作物也是稻子豆苗这些,谢山风小时候下乡去亲戚家见过,但她不会种,她那天问思兰,怎么不见种玉米,思兰反问她,什么是玉米。 玉米是明朝时期传入中国的,这是史书上记载,谢山风学到的东西,那么思兰不知道玉米是什么,谢山风也没在这城外任何一块土地上见到玉米,这个朝代就是明代之前的,没有出现在历史书上的朝代。 她在纠结思考这些东西,007从她脑子里钻了出来。 ‘这是虚拟的朝代,不要用你有限的脑容量去想无限量的东西。’ ‘呵呵你一脸,思考是一个人的本能,就是头猪也会思考。’ ‘我下线了。’ 又来,除了下线还能干吗,唉,手枕在脑后,人躺在稻草堆上,她今晚跟思兰一起稻场看新收的稻子,也就二三百斤的糯米稻,晒干脱壳后送到侯府去。 两亩稻田的糯米稻收成不超过四百斤,粳米的收成好一些,多个百十斤,跟她那个年代,一亩田动不动就是千斤的收成,差远了,看来这个时代缺少袁爷爷呀。 银河斜斜拉过夜空,这是一种由无数颗星星组成的梦幻银白的光带,北斗七星手一指就能看到,挂在西北方向的天空上熠熠生辉。 这么低的夜空,这么亮的星斗,谢山风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看到过。 躺在稻草堆成的床上面,没一会她跟思兰就睡着了,思兰今晚带着她在稻场上看稻子。 谢山风是个小孩子,又是长身体睡的很沉,也不知道睡到上面时辰,她感到有东西在碰她胳膊。 稀里糊涂的坐起来,思兰已经坐起来了,很小声的说:“小兰,你看。” 谢山风揉揉眼睛顺着思兰指的方向看,稻场外边一个匍匐的黑影子。 谢山风吓了一跳:“贼?” “来偷稻子的。” 这有人偷啊,谢山风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办?” “应该是庄子周围的农户,别怕,这种事年年都有,你还小没见过。” 思兰突然大声喊:“曾伯,咱们几个肚子饿了,你去拿点东西来吃吧。” 那个黑影听到思兰大声说话,知道看守的人醒了,这稻子也就偷不成了,没一会黑影就不见了。 谢山风忪了口气:“走了吗?” “走了。” “到底是谁啊?” 思兰嘿了声:“是东边土房子的那户,手脚一直不干净,这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大家都防着。” “那怎么不报官抓起来啊。” “乡里乡亲的,不好弄,再说也不是值钱的东西,看好点就行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谢山风半懂的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眼黑影蹲的方向,那人已经走了。 “你睡吧。” “好。” 第二天回到庄子,谢山风把这事跟阿兰讲,阿兰撇嘴:“我家也被偷过哩,偷的我家田里的菜。” “也是那个人吗?” “就他,眼睛不好,大家都喊他瞎子,白天的时候看不见,晚上眼神好着呢,就跟夜猫子似的,就喜欢偷东西,他长得可吓人了。” 这么一说,谢山风倒有些好奇起来了,下午去田里摘瓜的时候,她特地绕到瓜田东面去看,半圈土墙围着两间土屋,屋前面长了棵梨树,门上了锁,家里没人。 思兰看她站在那,连忙将她拉了回来。 “小孩子不要瞎跑。” 忙了一天回到庄子里,庄子来了个人,是侯府的远亲,借住在庄子里念书,明年要进京城赴考,已经过了乡试了。 这么一说,是个学霸呀,古人念书无非就是八股文之类的,文章要做的好,字要写的漂亮,谢山风还没见过真正的秀才过,好奇的不行,听说这个姓杜的秀才住在西厢房,撺掇阿兰一起去瞧瞧。 她这次偷看不是为了做任务,就是单纯的去偷看。 阿兰记得上次偷看小侯爷被痛骂的事,不敢去,谢山风却说,这有什么呀,杜秀才又不是小侯爷,又不是人人都像小侯爷脾气那样臭。 两人在竹林里叽叽喳喳说话,竹林外走来一个人,阿兰瞧见了,忙戳谢山风。 “小风,杜秀才哩。” 谢山风一转身跟杜秀才打了个照面,她看到杜秀才实打实的吃了一惊,她以为杜秀才起码要有二十几岁,谁知道是个笑容温和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比张怀月大不了几岁。 谢山风也不怕羞,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杜烨倒是有些拘谨,欠身行了礼:“我姓杜,单名一个烨字。” “哦,火华烨吗?” “是那个字。” 谢山风颇为赞赏的看看杜烨,会读书的孩子就是讨人喜欢。 阿兰扯过谢山风,小声问:“小风,你认识字啊。” 谢山风笑笑:“嗯。” 这个时代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字,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念书,所以才说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其实放在她的时代也是这样,唯有在读书的起跑线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阿兰羡慕的看着她:“小风,那你能教我认字吗?” 她在这要想攻略成功张怀月估计没那么快,两人都还小,想了想点头:“好呀。” 杜烨住在客房里,他是侯府的远亲,曾伯他们对他都很客气,加之杜烨是他们那出名的神童,要真的中了状元,他们这些人说起来也有面子。 总之,就连斤斤计较的黄婆都对杜烨很客气。 “小风,香瓜给杜少爷送去,读书辛苦着呢。” 谢山风眼睛在瓜上面溜来溜去,碧绿的香瓜切的整整齐齐,一片片下面深绿,上面嫩绿,装在白瓷盘子里,汁水都快从瓜瓤里渗出来了,瓜的清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她咬着手指头。 “黄嬷嬷,我也想吃一片。” 难得黄婆子善心大发,拿了片塞她手上:“吃吧,吃吧,馋死了你,就知道吃,快点去。” 端起盘子直往客房跑去,到了客房杜烨不在里面,谢山风转了一圈,在竹林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杜秀才,吃瓜。”她笑嘻嘻将瓜搁在小桌上。 杜烨放下笔,有些不好意思,屋子里热,他搬了小桌到竹林里念书。 “你也吃啊。” “好呀。” 谢山风不客气拿了一片咬在嘴里,真甜,这个时代没有冷饮,没有雪糕,也就这些凉瓜能吃到了,听说有钱人家都有冰窖,夏天有冰镇的东西吃,侯府肯定就有。 杜烨没想到这小姑娘半点不客气,拿起就吃,吃相也大咧咧的,忍不住一晒。 “你笑什么呀?” “没,没什么。” 谢山风凑到桌前:“你在看孟子啊。” 杜烨微有些惊讶:“是啊,孟子,你读过?” 谢山风嘿笑了声,啃掉最后一口瓜,抡圆了胳膊将瓜皮丢出老远。 “我知道孟子,他仅次于孔子,都是儒家学派,孟子宣扬仁政,尊称亚圣,他认为民贵君轻,民是国本,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对吧。” 杜烨惊的眼珠都瞪圆了,他上下认真的看她,许久露出赞赏的表情:“这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懂的这么多。” 谢山风心说,我可不是小小年纪,我比你大多了,这个时代的人结婚都早,十几岁就结婚生孩子,我估计跟你爹妈差不多大。 杜烨见她抿唇笑不说话,当她是不好意思了,坐下来将笔递到她手上:“你写些字我瞧瞧,你的字定然也不差。” 这傻秀才当她是天才不成?她不会毛笔字,谢山风忙摆手:“我字丑的很,也就认识那么一些,你别让我丢丑了。” 杜烨不好勉强她,还是很赞许的看着她:“你真让我惊讶。”他忍不住又看了她好几眼,觉得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长的也好,白白净净的,五官虽长的不算多妍丽,却是干净净的秀气,不再把她当成一个乡下的小丫头。 盘子里还剩两片瓜,谢山风不好意思问:“这个你还吃吗?” 杜烨当她要吃,忙说:“你吃吗?给你吃。” 谢山风是想带给阿兰,不好意思说给别人的,点了点头,杜烨忙端给她。 “我不打扰杜秀才你念书了,我走了。” “你别喊我杜秀才,我比你打不了多少,你就叫我…江生,我表字江生。” “江生?那我就喊你江生。” 谢山风不会细想,她也觉得叫杜秀才怪怪的,看的电视剧或者书里面,秀才都是迂腐且年长的模样出现,杜烨才十几岁,长的也好。 张怀月脸生的极为俊俏,人却阴沉沉的也不怎么笑,杜烨却不一样,见人一脸笑,长的也不错,眉眼宽阔,五官舒展,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第八章 捉贼 杜烨在张家的庄子里读书,就是因为这里安静,他本想每日里安静念书,准备充分了去赴考,却没想到会在张家的庄子里遇到小风这样的姑娘。 庄子上下不超过八人,没一个识字断文的,小风不但认识字,还知道孟子孔子,这真是让人惊喜意外,杜烨每日读书,累了就从房间出来,看似是在庄子里散心解乏,其实是想遇上小风,跟她谈论他每日看书的见解,小风很多话都能说到杜烨心坎上,两人的许多观点不谋而合。 比如治国,小风说民是水,君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史上许多王朝的灭亡,不少都是百姓起义,推翻了昏君,翻身做主人,盛极必衰,这是必然的事情,没有一个朝代是万古不变的,一个朝代经过鼎盛后,就会逐渐走向衰败。 又譬如农桑,小风说别看庄子里的人,就说村子里的人,每天忙忙碌碌,种的粮食几百斤,这就算丰收了,年成不好,就会挨饿,这就说明粮食的收成太少,春天播下的种子不够好,出芽率低,产出的稻米也少,一个稻穗,结上一串,如果能有五六十颗稻子,就是很好,那为什么这颗稻子不能接触两三百颗稻米出来呢。 如果有人能杂交出优良的稻种,所有的人能吃饱,百姓不挨饿,吃饱了肚子就会安分。 小风望着远处这样说,她眼底出现的东西,杜烨看的迷惑,小风脑子里想的东西也让他惊奇,很多东西,杜烨觉得小风是在异想天开,可躺下来休息,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上一遍,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这一日杜烨早早起床,写完今天的功课,他打算趁着上午的空闲有个想法想跟小风讨论,谢山风上去跟去地里做活,中午回来,她跟阿兰两个轮着来,一个在庄子里干活,一个就去田里干活。 杜烨绕到了前院,看到小风回来正在井边洗脸,等小风洗好脸手往厨房那走,杜烨出声喊住她。 谢山风跟杜烨聊的颇为投缘,这庄子里能跟她聊到一块去的也就杜烨了。 “我平时读四书五经,这本农桑经今日翻出来看了几页,觉得挺有意思。” “农桑经是讲的农耕的书吗?” 杜烨见她感兴趣,更为高兴的说:“是的,你要看吗?我去拿来给你看。” 谢山风对着时代的农耕挺感兴趣的,便说:“我吃完饭去客房拿。” 杜烨不跟他们一起用饭,等到吃完饭,谢山风去杜烨念书的客房拿农桑经,杜烨恰巧走了出来。 杜烨一门心思读书,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谢山风看他对种田这件事突然来看兴趣,那还不如去实地考察,带杜烨去了张家的桑田。 夏天的午后,大家都在午睡,庄子里安静无声,两个人掩了门从庄子溜了出去,直奔桑田方向。 桑田正是一年中长势最好的光景,桑叶个个大如成人手掌,风一吹绿油油巴掌大叶子都开始摇晃。 两人钻进桑田,桑树经过修整,不会长的很高,树干上挂着熟透的桑葚,杜烨不敢吃这个,谢山风抿了几颗,吃的牙齿都紫红紫红的。 杜烨看着稀奇,谢山风也不懂这些,她就是纸上谈兵,实地经验也就这两三个月,两人往桑田里越钻越深,桑田尽头是块鱼塘。 桑田里闷热,两人钻出去,互相一看都是满头大汗,谢山风蹲在河边洗手,一抬头,鱼塘里有个人。 谢山风以为是鱼塘的主人在捉鱼,杜烨卷起袖子也蹲在田埂上洗手,水面飘了浮萍,他正要说话,谢山风突然嘘了声。 她发现在鱼塘里摸鱼的不是这块鱼塘的主人,而是那天夜里趴在稻场边的小偷,思兰说这人平时就手脚老实,他们两个好巧不巧撞到这个贼在偷鱼。 谢山风仔细看摸鱼的男人,这人是个光头,吊眉三角眼,一张蛤蟆嘴,面相凶狠,看东西的时候眯着眼睛,就是那个小偷。 “这个人在偷鱼,上次也是他,还打算偷庄子的水稻,杜烨咱们两个一起捉住他!”谢山风有种做英雄的感觉,动漫热血bgm在她脑子里回荡。 她猫着腰就要往前,杜烨拉住她。 “别冲动,我们去庄子叫人来。” “诶,那他会跑了的吧。”来不及了,谢山风一声大喊:“小偷,偷东西!” 这偷鱼的本打算逃走,再一看喊叫的人,一个小丫头,一个半大小子,根本不用怕,瞎子转身朝他们奔了过来。 杜烨一看这人脸上神情凶狠,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拉着谢山风赶紧往桑田里钻,谢山风没想到这做贼的还要打人。 杜烨拉着她往桑田里跑,贼就在后面追,杜烨虽然个高,但清瘦,谢山风更是小小一个,两个人没命的在田里往前蹿。 贼也钻进了桑田,一排排的桑树看的眼睛发花,谢山风回头,那个贼就跟在他们后面,隔了几棵桑树追赶。 谢山风跑的上气不接小气,突然脚下一绊摔在地上,杜烨赶紧拉过她,两人在桑田里一阵忙乱,终于出了桑林,那个贼看到他们逃走了,便不在追赶,悻悻的回去了。 互相看了眼,两个人站在大路上,居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谢山风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这么被人追赶过。 杜烨也是,吓的脸都白了,后怕的小声说:“我们回庄子。” 到了院子门口,想想今天遇到的事,谢山风噗嗤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杜烨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刚才跑起来的样子像个鹌鹑,还摔了一跤。” 杜烨倒是没留意她的跑路姿势,刚才太急,脑袋里都是空的,一心想着把小风带出来,不能让那个贼给捉到,想到刚才的狼狈样,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起自己刚才拉了小风的手,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几眼小风。 贼没捉住,自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到院子将见到的事跟思兰说了,思兰大吃一惊,又听到杜烨也去了,警告谢山风,下次万不能这样胡闹!杜秀才是要考状元的,千万不能出事。 谢山风想起来这个时代,是要尊卑之分的,杜烨怎么说也是张家的远亲,跟她不一样,嗯,以后不能冲动。 自上次去庙里已经过了十天,谢山风还得多跑几次,张怀月对她态度总是那样恶劣,这可不行。 又到她休假的这天,这次学乖了,看了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天气好的很,她收拾干净了自己,青蓝色的裙子是唯一能穿的出去的衣裳了。 这次她没有老早在山门外等,而是直接进了庙,先去拜了佛,祈求佛祖保佑她能赶紧回去,再跟佛祖解释一下,她的那次吐槽真的只是吐槽,她热爱生活,热爱社会,佛祖保佑,让她赶紧回去!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拜完佛,谢山风站在宝殿门外等了会,和尚们休息的寮室在后面,她一个女孩子不好直接进去,还是得让人带信。 张怀月上次会出来见她,是因为不知道要见到的人是谁,这次再让人带信,肯定知道是她,他要是不出来怎么办? 第九章 人算不如天算 谢山风在寺庙前面大殿外站了会,决定自己去找张怀月,往庙后边逛边看,边寻找张怀月住的地方,按庙里的规矩,僧侣的住处香客是不好进去的,更何况张怀月是庙中的贵客,住处更加是隐秘,不能随意打扰。 但谢山风身上带着任务,也就不去想这些了,厚着脸皮没一会就找到了庙中的居士寮房,心中一喜,就要走过去,寮房的院门开了,一个和尚走了出来,她赶紧躲到树后,打算等这个和尚过去,再往前。 这个和尚站在院子外,双手合十跟里面的人说话,没说几句就离开了,等谢山风从树后走过去,里面又出来一个人。 这人竟然是杜烨,谢山风大吃一惊,压根就想没到会在这里看到杜烨,没来及将自己藏起来,杜烨看到了她。 “小风?” 谢山风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江生,你怎么在这?” 杜烨看到她很高兴,笑着说:“我来看我表弟。” “表弟?” “他表弟是我。” 张怀月从院门内走了出来,垂着黑鸦鸦的睫毛也不看谢山风,对杜烨低声说,“表哥,我带你在这庙中逛逛。” 杜烨邀请谢山风一起同行,谢山风嗓子眼发干,眼睛发懵,她没想到杜烨会来这里。 嘶,自己也蠢笨了些,稍微一想也知道,杜烨是侯府的亲戚,是张大娘子表姐家的孩子,自然就是张怀月的表哥了。 捏着手在站在原地前面的两人快走远了,张怀月回头若有似无瞄了她眼,谢山风一咬牙跟了上去,来都来了,这样就回去多浪费。 杜烨兴致颇高,他在庄子里闭关念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上次出去跟谢山风一道去桑田那次,难得出来看什么都新鲜。 杜烨不知道谢山风进庙的目的,以为跟他一样是出来散心的,三人缓缓朝凌华台那边走去,那边有个大香炉,无数的香客在那烧香拜佛,祈求各种各样的心愿,成年的烟熏火燎香火直升天际。 “小风,你怎么到这来了?” 谢山风瞄了眼张怀月,他冷着脸,根本就不看她,将她当成了透明人,谢山风抓抓脸,总不能说是来找张怀月,问他喜不喜欢她。 “我,我是来玩的,随便逛逛就走到了这。” 杜烨哦了声,信了她的话,笑着建议:“我也觉得这山中景致很不错,你下次来喊上我,我是乘马车来的,省的你麻烦。” 张怀月冷冷说:“随便逛逛就能走到我的住处?” 谢山风故作惊讶:“是呢,怎么这么巧!我随便走走就到了这,还遇到了江生。” 张怀月冷笑了声,对她的装傻嗤之以鼻,杜烨知道表弟自小因为身体的原因脾气不太好,怕小风尴尬笑着介绍:“怀月,这是庄子里的姑娘,叫小风,小风,这是我表弟。” 谢山风堆满笑直点头:“你好,你好,我叫小风。” 张怀月无视她的殷勤,转脸对杜烨说:“你不是在庄子里念书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野丫头。” 切,又在贬低她,谢山风撇撇嘴。 杜烨却不这样认为,认真的跟张怀月说起小风来:“你别看她人小,她很聪灵呢,知道许多事物,这些事物我都不知道,怀月你肯定也不懂,她识字,会读书,想不到吧,你家庄子里还有这等人物。” 张怀月唇角勾了勾,一副不信模样,杜烨合起折扇,一指山下:“你看这良田,一季收上四石就是极好的收成了,小风说如果能让稻种进行改良,就有可能收上十石一亩。” 张怀月睇了眼谢山风,再看说的满脸骄傲的杜烨,心底有些不舒服要笑不笑问:“表哥,你是在庄子里念书还是整日听这个疯丫头胡说,你们关系很熟?” 杜烨觉得他跟小风的关系称的上半个知己,便点头:“还算合的来。”又对张怀月称呼小风疯丫头不妥当,摆手说,“她才不疯呢,她是极聪灵的姑娘。” 张怀月神色微变,谢山风刚好朝他看,明显感觉谢山风瞪了她眼,她有些莫名。 三人走到高台前扶栏边,岚风从山下远处徐徐吹来,吹去一身的燥气,谢山风从香炉那走来,香火熏了一身,这里到处都是烧香的味道,这缓缓山风吹去烟熏火燎,脑子也被吹的清醒不少。 深呼吸了口气,靠在石栏杆上,很明显,张怀月在厌烦她,这杜烨要不在还好,她能厚着脸皮跟张怀月纠缠,杜烨在这,别说张怀月跟她装不认识,她都不好意思说她认识张怀月。 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姑娘,是有脸皮的。 各怀鬼胎的越走越远,趁着杜烨跟张怀月说话,而且她发现,每当杜烨要跟她说,张怀月总是将话题转走,或者打断她开口,跟杜烨说起别的事情,将她孤立在旁边,一连受了好几次冷落后,谢山风脸皮再厚也挂不住。 脚跟一转,绕回香炉后下山的石径,打算一会就回庄子,唉,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是被白白浪费了。 这寺庙的香火极旺,香客络绎不绝,谢山风跟着下山的人群慢腾腾往下走,下山的路口,有小贩挑了凉瓜糖果叫卖。 买了片凉瓜坐在路边咬,边吃边做以后的打算,她现在不旦要考虑到张怀月的油盐不进,还要将杜烨考虑进去,不知道杜烨在庄子要呆到什么时候,下次不能这样被动了。 几口吃完,将瓜皮一丢,拍拍手站了起来,头一抬,张怀月站在台阶上方,漠着脸冷冷看她。 谢山风以为自己看错了,左右顾了顾,发现是真的张怀月站在那,脸色幽白站的笔直秀挺。 谢山风眼珠一转走了过去,没等她开口,张怀月冷冷开口:“你靠近讨好杜烨,也是想让他喜欢你?不知羞耻。” 诶? 他说完甩袖就走,而且走的特别快,谢山风连忙追上去,就看到他浅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葱郁的绿植后,她压根就没追的上去。 擦,这小子长了四条腿不成,走的这么快,追都追不上。 什么事这叫,又搞砸了,不但关系没有缓解,张怀月的态度更差了,谢山风咧咧嘴自我宽慰半天只能回去了。 谢山风想进山的事先缓一缓,张怀月本来就讨厌她,要总在她跟前晃,会更讨厌她,到最后形成一个生理心理上根本性的厌恶,看到她就吐,看到她就吐,这就糟了,她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她还想回家打游戏,喝奶茶,喝咖啡,海盐咖啡是什么味,她都快忘了,她的阴阳师都快满级了,唉,麻蛋,该死的007,她的式神还养在结界里,她的大舅啊!! 杜烨还是时不时的来找她说会话,庄子就那么大,总会遇上的,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辛苦不辛苦,反正在她的时代,就没有一天不辛苦的,到了大学才好了点。 “杜秀才这几天怎么都没出来走动?” 庄子了这些天闲了下来,再过一个月进入秋收,没了田里的事情要做,阿兰跟小风就堆在一起做些小玩意,这个年代消遣的东西都是就地取材,有钱人买小玩意,像他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就用些草啊,木头棍啊,捉些天牛玩玩。 人真的会被环境给同化掉,她现在都不想玩手机了,就想去皂角树上捉大天牛,捉最大的天牛。 “听说快到进京赶考的时间了,哪有时间玩。” 阿兰折了树枝在地上划出一个兰字来。 “小风,你看,我会写我的名字。”阿兰又写了另外几个字,“我还会写我弟弟的名字。” 这些都是小风教她的,阿兰一有时间就在地上练字。 “我今天再教你一个字,就写墙,墙壁的墙。” 外面飘着细雨,他们两个就在房檐下面用树枝代笔,写字练字。 阿兰一脸羡慕:“小风,你会好多东西,认识那么多字,你要是念书,肯定也能中状元,不比杜秀才差。” “噫~我就算了吧,我也就只是认识字,其他的可不行。”上学的时候,她就一个普通学生。 雨到了晚上变大了,雨滴打在瓦片上都响,谢山风回屋加了间外衫,曾伯提了一篮青皮鸭蛋泡在盐水里。 这鸭蛋腌好了要送到城里侯府,谢山风卷起袖子帮曾伯干活,煮晚饭的时候,煮了几个丫头,他们几个人分掉了。 今天黄婆子休息,思兰婶也回家去了,庄子里曾伯跟他们两个小丫头,还有后面客房里的杜烨。 曾伯将鸭蛋切成片,让小风给杜秀才送去,踩着湿淋淋的地面,谢山风举着伞往后面客房走去。 第十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杜秀才?江生,你在吗?” 杜烨从屋里走了出来,谢山风将手中的碟子递给他:“曾伯让我送来的鸭蛋。” 杜烨问:“你吃过了吗?给你吃。” 谢山风摇头,她对咸鸭蛋没什么兴趣,将碟子轻轻放在桌上,她转身跑了出去,杜烨站在屋子门口看小风跑远的身影,很久很久才转身进去,看到小桌上的碟子,他的心底涌上一阵热流。 杜烨从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希望将来陪伴他一生的是能识文断字,目光深远有见识的女子,愿得人生佳偶,才是一生所求,小风虽然年纪还小,她的谈吐气度都很与杜烨心目中妻子的标准很相符,而且小风长的干净,好看。 小风现在年纪还小,就不怕她被人夺走,听说她是被继母卖到侯府庄子的,到时候只要自己跟侯府要了小风的卖身契,小风就是他的人了,考取功名后,他就跟小风提亲,将小风娶回家。 杜烨越想心底越火热,小风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的! 思兰从家里回到庄子,晚饭时候说了件事,里正家的鱼塘被人给偷了,偷鱼的就是村里的瞎子,里正的儿子在桑田那边埋伏了好几天,把瞎子给抓了,绑在进村的路口那腿都打断了一条。 小风听到一半才想起来,思兰说的偷鱼的瞎子就是那天她跟杜烨看到的那个人,那人不瞎,就是眼睛不好,村里的人都喊他瞎子,而且他们上次看到的瞎子在鱼塘里偷鱼,那块鱼塘就是里正家的鱼塘。 “瞎子被打了吗?”阿兰咬着筷子,眼睛瞪的大大的。 “肯定被打啊,里正家的三个儿子把瞎子狠狠打了一顿。” 阿兰害怕的将手埋在胸口,小声说:“瞎子是被打死了吗?” 黄婆子插嘴说:“死了倒好了,整天偷鸡摸狗的遭人恨。” 谢山风眨眨眼说:“是不是土房子里的那个人?我看到他鱼塘里摸鱼的,他还追我来着。” 黄婆子戳了阿兰额头一下,又戳了谢山风的额头,两个小丫头被她戳的倒在一起。 “你们两个看到瞎子躲远点,瞎子会吃小孩!” 这是骗小孩的话,谢山风自然不会被黄婆子给吓到,阿兰吓的缩起来,晚上两人合睡一张床,阿兰小声问:“小风,你说瞎子是不是会吃人?他长的好可怕,像小说本里的鬼。” 谢山风闭着眼,她都快困死了,迷迷糊糊说:“嗯,会吃人,最喜欢吃你这样的胆小鬼,你看到他躲远点。” 阿兰白天被黄婆子吓到了,晚上又被小风吓到了,睡着了做起梦,梦到瞎子拿刀割她的肉吃,边吃边舔嘴巴。 眼下已经是秋收了,庄子的人都在田里割稻子,谢山风得去田里给思兰黄婆子他们送水,提着瓦罐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往田里走,两边是比人还高的扶桑田,将她小小的身影都给挡住了,这一片全是扶桑田,走过这片扶桑田才是稻田,大家都在那边干活。 谢山风提着水罐,边走边哼歌,她心情不错,吃的饱饱的,出来前,杜烨还教她吹笛子,虽然她吹的调子能杀人,杜烨还是夸她有天赋,比他刚学的时候好多了。 天气蛮热,尤其是走在扶桑田夹岸中,风都透不过来,只有头顶的大太阳,肆无忌惮的挥洒热量,晒的她满头是汗。 扶桑田里哗啦啦一阵响,从里面钻出个人来,瓮声瓮气问她:“小孩,你去哪?” 这地方除了庄子里的人,没有人认识她,谢山风疑惑的转过身,她看到被里正全家胖揍的瞎子站在扶桑沟里,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谢山风被吓了一跳。 这人神色实在恐怖,谢山风想到的电锯惊魂里的拼图狂人,她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抱着水罐,瞎子要是敢靠近她,她就用瓦罐砸他! 瞎子往她这边靠近:“是不是你去里正告状的?” 谢山风发现瞎子走路动作不正常,一瘸一瘸的。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是我。” 瞎子一瘸一瘸的从沟子里走了上来,他的脚上都是沟里的湿泥巴,凶狠狠的模样朝谢山风越靠越近。 谢山风将水罐一扔,拔腿就跑,身后响起瓦罐摔破声还有瞎子的叫骂声,她撒腿狂跑,可终究是个小孩子,这条路两边都是比人高的扶桑田,她喊叫也没人看见。 瞎子瘸了一条腿跑的也比她快,谢山风没跑出个十几米,就被从后面薅住了头发,她疼的大叫,两条腿在地上乱踢,瞎子揪着她头发就跟揪了把稻草一样拖进了扶桑田。 扶桑田外是里正家的鱼塘,瞎子嘴里骂骂咧咧,谢山风脑子已经乱成一片,体力也跟不上,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她是被淹死的。 瞎子将她死死按进鱼塘里,河水灌进嘴巴鼻腔里,淤泥塞满她的嘴,谢山风翻着白眼很快就无力挣扎了,意识抽离前,脑中冒出一行字。 出师未捷身先死…… 刺啦,刺啦,电流声响起,谢山风回到了马赛克系统。 ‘我怎么死了啊?你不能让我死啊,我死了怎么做任务。’ 007还是白花花影子一条,他换了华为手机,在手机上翻了一页。 ‘这次是意外,不过你有作弊行为,所以这次任务不算成绩。’ ‘什么意思?’ ‘你跟张怀月说要他说喜欢你,这有指引行为,是作弊。’ 谢山风一愣:‘这是毛线作弊啊!我还没找你,你给我开的外挂,有屁用,一次用场都没派上,我要换外挂。’ 007翻动手机里的app,翻了一遍后摇头:‘没有了,所有的外挂都被用掉了,只有这个了。’ 操…… 分明是被别人嫌弃,最没用的外挂才轮到她了吧。 怀疑的问007:‘你是业务最差劲的系统吧?’ 007吃惊:‘你怎么知道?’ 谢山风翻了个白眼,有她这么挫的外挂,穿到一个后妈不疼,没娘的小丫头身上,想也知道007业务最差,没有好资源。 ‘你再穿一次,这次我给你最方便的身份,保证你不会被淹死。’ ‘再信你一次!’ 说穿就穿,一阵白光过后,谢山风从马赛克系统里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又振作了士气杀气腾腾。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十一章 最垃圾的系统 谢山风记得007说过他业绩差,所以007的系统空间是最垃圾的马赛克空间,她以前工作的时候,会有人因为资质个人的原因,业绩不过关,这个完全是个人原因,跟环境关系不大。 007业绩差必然也是他自己的原因,谢山风不知道别的系统是怎么安排攻略任务,又是怎么给外挂的。 但是,她真的很想吐槽!007肯定是最匪夷所思!业务能力最差的!做事最不靠谱的!她要是007的上司,一辈子都不会给007升职! 她被007穿成了一条狗…… 小风的身份死后,007给她安排的第二个身份,是一条狗。 好听点的名字叫中华田园犬,难听点的叫土狗。 她是土狗!! 伸出右边爪子,白色的毛,伸出左边爪子,黑色的毛,她穿成了一只拥有黑白皮毛的小土狗。 ‘这次你就在侯府的外面,我没有把你放在远地方,有利于你做任务。’ ‘我谢谢你大爷!我是条狗,我怎么做任务。’ 谢山风张嘴想骂几句,一开口成了汪汪汪,瞬间萎靡,她真的变成了一条狗。 ‘我下线了。’ 007说闪就闪。 谢山风看看四周的环境,007也不知道把她放在侯府什么位置,她就来过一次,压根不知道她现在的具体位置,前面有道门,门外有石墩,这是前门还是后门? 两个绿衣丫环了出来。 “呀,这里有只小狗,好可爱啊。” 谢山风被抱了起来,少女的怀抱馨香温暖,她呜呜叫唤,这不是她想这样叫唤,是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抱她的丫环摸摸她的脑袋说。 “我们养它吧,好可爱呢。” 谢山风打量这个丫环,长的脸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嗯,不错,很有爱心的小姑娘,以后一定能嫁个好老公。 旁边瘦些的丫环连连点头,转念又说:“大娘子要是不喜欢我们养狗怎么办?” “没事,我们养在我们屋子就好了呀,走吧。” 她的这副身体是条小奶狗,她赶紧摆出小奶狗的姿势来,轻轻发着抖哼哼的叫唤,黑豆似的两只眼睛既可怜又无助。 两个小丫环偷偷的将狗带回了屋子,找了旧衣服做了个狗窝,谢山风趴在简易狗窝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变成了狗,她现在的体质都变的像小狗了,趴下来就想睡觉,没一会就睡着了。 “绿梅,这小狗要喝牛乳吧?” “我带了点肉喂它。” 抱蕊从厨房偷拿了点肉放在地上,谢山风自有记忆来还没吃过地上的食物,在心底将007骂了一万遍,吃掉地上的东西。 “它好乖啊,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绿梅想了想说,“我们是在草丛里看到它的,就叫它……小花,怎么样?” ……小花,跟草地看到的有什么关联…… “好,就叫小花,小花。” 好吧,小花就小花吧,名字不是很重要,重要的她现在是一条土狗,张怀月要如何对着一条土狗说,我喜欢你。 难道要发生一场旷世人狗之恋?穿越之人狗爱情故事,她要做快穿界的神犬小七?忠犬八公? 谢山风感觉这比登天还难,而且张怀月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喜欢小动物的样子,她要是敢靠近,估计被用脚踢出去。 当晚一夜安睡,第一次以狗的身份睡了一晚上。 要做一条狗,也要做一条绝无仅有的神狗,谢山风这条狗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会,会坐,会趴下,会握手,会打滚,会玩丢球游戏。 很快大家都知道绿梅的屋里养了一条特别聪明的小狗。 可爱的又聪明的小狗,毛茸茸的萌物,试问谁能阻挡这样的魅力? 小花成了丫环们的小宝贝,主人有什么吃的,她都能吃到一口,但讨好主人不是谢山风的追求,她又不是真的狗。 从侯府后门进来,在丫鬟们的饲养下,小花抽风见长,很快长成半大狗狗一条,这一晃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谢山风没有见到张怀月半点影子。 难道他还在庙里,007不是说张怀月已经回了侯府,而且一年后张怀月的身体到达极限,就会死去,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得努力又努力。 “小花,过来这里。” 趁着天气转暖,绿梅带着小花在园子里玩,谢山风长成了一条肥嘟嘟的花狗,也更招人喜爱了。 丫环丢了绣球出去,谢山风摇头摆尾的去扑,这种幼稚的小游戏,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排斥,谁知道一见到圆圆的绣球,四肢就不听使唤的跑了过去,身体也跟着莫名兴奋起来。 理智在告她,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身体压根就控制不住,谢山风悲哀的想,她不但变成了一条狗,她还有了狗的本能。 绣球滚到路边的草丛里,小花吐着舌头钻进草丛,叼出绣球献好的往主人那跑,一只鞋边缀着细珍珠的鞋子停在她面前。 谢山风抬起狗头,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女站在她面前,长的挺好看,肤质白皙瓜子脸就是眼白多了点,有些三白眼,面相显凶。 刘阮春提着裙摆往后退了几步,惊慌嫌弃的叫起来:“这里怎么会有狗!哪里来的狗,快给我走开!” 抱蕊赶紧过去抱起狗子:“表小姐,这是我的狗。” 刘阮春瞪了抱蕊眼,尖着嗓子:“你不知道我怕狗吗!我看你就是成心的,知道我要从这走,弄条死狗在这吓唬我。” 绿梅拉着抱蕊道歉:“对不起,奴婢不是成心的,不知道表小姐要从这走,奴婢们这就把狗带走。” 抱着狗赶紧离开园子,回到屋子里,绿梅抱着小花,哼了声说:“真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大小姐了,跟咱们耍什么脾气,哪门子的表小姐,隔了三代的远亲,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表小姐。” “小声点,别说了。” 抱蕊摸摸狗,小了点声音发牢骚:“总往侯府跑,别人还以为她真是情深义重,谁不知道,她就是来看小侯爷身体到底怎么样,之前还想退婚呢,今年小侯爷身体好转了,又不提退婚的事了。” “行了,就你会说,主人的事是我们能说的吗?去大娘子屋子里,大娘子这会该醒了。” 两个丫头收拾收拾出了屋子,谢山风趴在地上听的一清二楚,张怀月真的在侯府,那个表小姐难道是张怀月的未婚妻?她接倒任务的时候,可不知道张怀月还有未婚妻,还以为他死之前都是一条可怜的单身狗。 谢山风从屋子里出去,打算找找张怀月,她记得从前张怀月的住处,要不是两个丫环总是抱着她,她早就跑去看了。 走到一半,谢山风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味道引的她欲罢不能,嘴巴里口水泛滥,跟着这股奇特味道追过去。 茅厕。 是茅厕散发出来的味,谢山风差点吐血,她刚才闻到的奇异香味是茅厕里散发出来的屎臭味。 狗改不了吃屎,操……到她这也适用的上,她现在是条狗。 强忍住冲进茅厕的冲动,爪子坚定的朝反方向跑开。 终于到了张怀月住的院子外面,暮霭沉沉,院子沉浸在浓重的橙色里,谢山风翘着尾巴在院子外面徘徊,不知道那个叫虎子的胖子还在不在?被虎子驱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现在只是一条可怜无助的小狗狗,可经不得虎子的拳头。 第十二章 发展马仔 谢山风摇着狗尾巴在院门外徘徊,就恨自己没有大长腿,看不到院子里面的情形,她伸长了脖子,也只到黛墙外几寸高。 突然她感觉到屁股后面凉凉的,谢山风扭头,一只大黑狗凑在她屁股后面嗅,谢山风尾巴一夹撒腿就跑,她一跑,黑狗就追,猩红的舌头在白森森的牙齿内晃来晃去。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要死了!恶犬吃人啊! 光顾着逃命,慌不择路撞上一堵墙,她肚皮朝上翻在地上,两只大手抱起了她。 “哪来的小母狗?” 大黑狗跑到跟前,在这人衣服上蹭来蹭去撒娇,原来这是它的主人。 谢山风抬头一看,差点没吓死,撑着她胳膊的不是别人,正是打的她乌眼青的福子!张怀月养的打手,他的保镖。 仔细一看,福子跟以前不一样了,长大了很多,长的高高壮壮,黑脸膛,大鼻子大嘴巴的,想必拳头也更厉害了,尤其她现在只是一条小狗,看虎子就像看巨人一样。 她现在可是一只无助可怜的小狗,求求你,放过我吧。 “黑虎,你喜欢它啊?” 黑虎的尾巴跟鞭子似的,摇来摇去扫的旁边花丛花都掉了。 谢山风瞬间炸毛!她才不要被一条狗喜欢呢!她是个人,这副狗皮囊是暂时的,不要!不要! 任凭她呜呜叫唤,福子还是把她放在地上,脚一落地,谢山风还没来得及跑,黑虎扑了上来将她压在地上。 福子长的又黑又壮,养的狗也是黑壮黑壮的,真是狗随主人。 被黑虎舔了一脸的口水,谢山风大叫,走开,死胖子。 黑虎真的走开了,耷拉着耳朵,谢山风一个激灵弹起来。 ‘你听的懂我的话!’ ‘嗯。’ 她居然能跟狗交流,她会狗语!诶,不对,这好像是在骂自己…… 算了,不管了,既然能跟狗交流无障碍,又能听懂人的话,自己岂不是跟神明一样! ‘你叫什么呀?’黑虎问她,谢山风昂着脑袋在黑虎跟前尾巴翘上天走了一圈。 ‘我叫谢山风。’ ‘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她才不屑于跟狗一起玩,只是除了黑虎愿意跟她玩,也没谁愿意跟她以前玩,谢山风勉为其难答应了。 ‘你的主人每天都在这吗?’ 黑虎非常自豪的说:‘我的主人是世上最好的主人。’ 在福子眼里两条狗在呜呜叫唤,互相舔毛,福子很欣慰的摸摸黑虎的大脑袋:“黑虎,你终于有朋友了。” 黑虎最喜欢主人的抚摸,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谢山风对此不屑一顾,福子在她跟前蹲下,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了,你就是抱蕊他们养的那条小狗。” 摸脑袋好舒服啊……舒服的舌头都伸了出来,狗的本能真是无法抗拒啊。 “福子,你在外面吗?” 福子站了起来跑了进去,谢山风一个激灵,刚才是张怀月的声音吗?她立刻溜了过去,黑虎在旁边疑惑的看着她。 真是笨狗一只,什么都不懂,谢山风四脚生风溜了进去,张怀月的院子长了很高的树木,遮天蔽日将院子的阳光挡去了大半,显得阴沉沉的。 她溜到廊边柱子下面偷偷朝里看,半开的轩窗内,张怀月穿着家常青袍坐在窗下,一头乌发没有束起,浓云似的披了半个肩膀,乌鸦鸦的长睫盖着瞳仁,脸色白的跟雪一样,没有半点血色,还是那副恹恹漠冷的样子。 张怀月的模样长大了很多,从小正太长成了俊美少年,他是线条流畅的鹅蛋脸,谢山风曾想,脸型生的这么好,可别长歪了,还真没长歪,张怀月依旧是那副面庞,就是不知道脾气是不是还那么的坏,嘴巴还是那么恶毒。 谢山风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他,一面在心底快速盘算,怎么样接近张怀月,他能让福子在院子里养那么大的狗,一定是不讨厌狗的。 这么一想,谢山风跳了出来,冲着轩窗汪汪叫,待张怀月朝这看来,她摇头摆尾吐着舌头,一副狗腿样。 张怀月放下书,拢了乌发,先将窗户关上,探出月色苍白的半张脸喊来福子,外面的狗吵的他头疼,让福子去把狗给赶走。 福子高大的身影很快就去赶狗了,谢山风早就溜走了。 又过了一天,谢山风总结上次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她跟张怀月接触的太少了,这一回她决定每天都在张怀月面前晃上一晃,加深他的记忆。 黑虎现在是她的马仔,别看黑虎长的高高大大威风凛凛,看家护院百米内都没有小动物敢靠近张怀月的院子,但谢山风用智慧征服了黑虎。 谢山风外形是狗,内里充满人类的智慧,摸透了狗的特性,她也喜欢养狗,狗,就是那种对它好一些,它就觉得你是它的全世界,忠诚,憨厚还有点贱兮兮的。 黑虎可以进张怀月的院子,但也止步于庭院外,不可以进廊,不能进廊也没关系,就在庭院里转转,谢山风不求多,先求张怀月能看到她。 张怀月住的院子跟主院隔了一道弯曲回廊,名字取的很雅致,叫落月小筑,这庭院名字跟他名字中的月字呼应,风水先生给取的名,大概是想让他多活几年。 全吴城的人都知道,侯府的小侯爷虽然是嫡子,却是个病秧子,短命鬼。 谢山风在庭院西南方向的石亭里蛰伏了一上午,紧盯着轩窗,她舔舔狗爪子,耐着性子等待。 没一会,轩窗打开,露出苍白俊美的一张脸来,张怀月的眼底没什么神采,幽黑的眼仁映着满院子的春光大盛满眼碧色,他了无生气的像潭死水。 谢山风从石亭子里跑了出去,这一次她没有汪汪叫,坐了下来,毛茸茸的爪子放在胸口,圆溜溜的黑眼珠安静看着张怀月。 丫环端来参茶,张怀月眼看着手上的书册,接过来没什么表情的喝了下去,他没看到窗下蹲坐的小花狗。 小筑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阵浓烈香气随风飘来,伴着一阵揉捏造作的娇笑声飞了进来。 “表哥,你今天身子好些了吗?”刘阮春一身浓厚的桃红色飘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张怀月几不可闻皱了皱眉,脸往旁边偏了点。 福子见主子不愿说话,憨笑着说:“回表小姐,少爷近些日子身子好多了。” 刘阮春眼一亮,靠了过来,眨着大眼睛柔情似水说:“表哥,莫不是因为我来了,你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变好了。” 张怀月嫌恶的站起,淡漠摇头:“我乏了,回里面休息,福子给表小姐端茶。” 他的屋子每日燃一枝檀香,刘阮春身上浓厚的甜腻香味熏的他头里发晕,坏了他屋里的味道。 刘阮春跟着站起要去扶他,张怀月被惊到似的极快躲开,严厉的看了刘阮春眼。 “男女有别!” 刘阮春几分尴尬站在原地,抿着嘴十分的不开心。 “你我本来就有婚约,再说,你身子不适,我来探望你,难道有错吗?表哥何必避我入蛇蝎。” 张怀月已经走进屏风后面躺下,闭上眼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刘阮春干站了会,恼羞成怒甩袖离开,走到外面,一条半大的小花狗坐在草地上舔爪子,她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发,上去一脚踢在狗肚子上,狗被踢的哀哀叫唤。 “谁让这畜生在这的!不知道小侯爷要休息吗!这院子的人都是死的吗!” 小筑里就一个叫小欢的丫环,今年才十五岁,吓的面无人声出来,战战兢兢喊了声表小姐。 刘阮春一看这丫头虽然年纪还小,却长的十分清秀可人,更加恼火,扬起袖子就是一巴掌,小欢挨了打不敢吭声,捂着脸掉眼泪,刘阮春看她哭了,心底十分畅快,发了一大通脾气后扬长而去。 到了晌午,小欢进内室给张怀月送热茶,张怀月这一觉睡的一身热汗,他身体虚,容易出汗。 喝了茶,一抬头,小欢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张怀月沉下脸将杯盏用力磕在茶几上,站起身就要出去,起身太猛,眼前阵阵发黑,身子往后倒去。 慌乱中撑着床边才没倒下去,在丫环面前出这个丑,闭上眼大口喘着气,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冷汗阵阵滴下打在衣襟上。 小欢吓的出去喊人,侯府里养着大夫,没一会大夫到了,跟着大娘子到了,二房的人也到了,几乎折腾到半夜,张怀月喝完药,沐浴净身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都很浅薄,像个苍白精致的假人。 他真恨这个没用的身体,就是个废物,什么事也做不了。 福子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说:“刚才侯爷,大娘子都责罚表小姐了,少爷,我看表小姐对您也是一片真心,您又何必生气呢。” 张怀月冷笑了声:“真心?她是来看我什么时候会死,好退婚。”刘阮春对他是不是真心,张怀月没有半分波动,他不觉得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刘阮春在他眼里跟路边的蚂蚁没区别。 福子抿抿嘴不说这个事,另说别的事。 “表小姐刚才出去的时候,外面有条小狗,表小姐踢了小狗一脚,那狗这会还趴在院子不能起来,我看八成是被踢断了腿。” 张怀月睁开眼:“你会养狗,你去看看,弄点吃的给狗,这狗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到这里。” “是丫环们的狗,不小心跑到这的。” 张怀月撑坐起来:“还在院子里吗?抱来我看看。” 第十三章 退婚 谢山风被小欢抱进了张怀月的卧房,谢山风耷拉着耳朵,呜呜哀鸣着,小欢将她放在地上,她瘸着腿坚强的站了起来,可没等她走上几步,就又虚弱的倒下了。 “唉,表小姐何必跟条狗过不去。”福子怪心疼的,摸摸小花狗的脑袋,“少爷,这狗在咱们院子里受伤了,要送到前院去吗?” 张怀月的眼中落了层冷灰,他看看小欢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地上无辜的小狗,他性子是冷了些,可不代表他没火气,抿紧唇,正欲下地,小欢吓白了脸求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您快躺下吧,要不然大娘子又要责怪奴婢了。” 张怀月刚才猛的一起身,确实是一阵头昏眼花,他咬紧了牙面色苍白如纸,既恨自己的身子差没用,又恨刘阮春蛮横不讲理。 喉咙口涌上腥甜,将血腥气忍了下去,张怀月合上眼重新躺下:“这小狗先在咱们院子养着,养好了伤再送到前院,要是前面的人问起,就说我看这小狗可爱,养上几天。” 他今天就已经动气伤了神,方才又情绪激动,张怀月这会脑子里晕的厉害,强忍着没让屋里的看人出,他知道自己真正发病的模样有多丑陋。 也知道自己生的俊俏,每每出门,总会被人盯着看,每到这时,张怀月只想冷笑,这些人只知道他皮相生的好,可曾见过他发病起来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疯癫的模样,若是见到他这个样子,这些人只会避之不及,视他如猪粪。 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脑子里浮现出一抹单薄青蓝色身影,坐在山桃树下,不知烦忧快快乐乐的样子,如果他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 谢山风心底无比的狂喜,她这苦肉计真是卖对了!刘阮春那个臭丫头踢了她一脚,当时确实很疼,疼了一会就不疼了,更不会疼上四五个时辰了,丫环抱她进去的时候,谢山风哀鸣的更惨。 张怀月也并非那么心狠嘛,抵挡不了她这么无敌可爱聪明机灵的小花狗! 第二天福子跟抱蕊说,小侯爷看小花狗可爱,想养上几天,这侯府里谁敢跟小侯爷争东西,小侯爷喜欢就是天大的好事,抱蕊绿梅忙将小花的食盆还有狗窝都给了福子。 小花是她们捡回来的,到底不放心要跟着福子去落月小筑看看小花,福子憨憨笑着说:“那我带你们去,你们可别大声喧哗,少爷听不得吵闹声。” 到了落月小筑,两个丫环放轻了脚步进了院子,也没敢走到厢房那,就在石亭子看朝里张望着,看到小花趴在廊内睡觉。 这院子太静了,以至于进来的人不由自主的就放轻了步子不敢大声说话,抱蕊小声说:“从来不知道少爷喜欢猫狗。” 绿梅戳她脑袋:“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主子的事都得你知道,把你能的。” 看到小花过的挺好,再说过几天小花就能回来了,两个丫环悄悄的就回去了。 张怀月喜欢猫狗的事很快就被王氏知道了,毕竟他是一个从小就不会对某种事物表现出特别兴趣的人,突然喜欢养狗,这让王氏很惊讶,惊讶外又有一点欣慰,她这孩子终于有点人味了,不再死气沉沉的。 张怀月其实不喜欢这狗,要不是这狗伤了腿,根本就不会放在落月小筑里养着,可也是奇怪,这小狗养了快十天了,腿还没好,个头长了些,腿也没好。 小狗黏人,总喜欢在他跟前跑来跑去的撒欢,蹭着他的脚,蹭着他的腿。 “小花,小花。” 福子蹲在草地上喊狗。 谢山风傲娇的看了福子一眼,一扭头又蹭到张怀月腿上去了,她才不要理福子,打人疼死了! 张怀月弯腰抱起狗,放到一边:“去,去,出去玩。” 他本来躺在椅子上假寐,这小狗总来靠着他,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吸引力,福子养的黑虎就从不这样,总是在院子外面,不会进到屋里去。 小花的脑袋一个劲的往他手里钻,又拿黑漆漆乌亮无辜的圆眼睛看着他,张怀月驱赶的手一垂,叹了口气,把狗抱到膝头上,摸着小狗脑袋。 他看着狗的眼睛,这眼睛黑亮透明,既天真又可爱,透着一股子惹人喜爱的聪明劲。 张怀月摸摸狗脑袋,难得好奇狗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王氏进来就看到儿子抱着狗,她面色一喜,儿子难得有逗弄宠物的兴致,转身就吩咐:“去给少爷寻个好看点的狗,有没有白色的狮子狗?” 吴氏跟着王氏一道进来的,看到王氏让人去寻狗,拦住了要出去的下人,笑着说:“何必出去费力气,我屋子就有,就快下崽了,到时候给怀月挑个好的。” 吴氏是侯爷的侧室之一,王氏瞧不上何氏,也就性子和善的吴氏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王氏性子骄傲,说话不留情面,吴氏受了王氏脾气,也就笑笑并不忤逆。 王氏的舅舅在朝中做将军,她的母亲是诰命夫人,父亲是大学士,官居二品,出身极高,自小精贵细养着,本就不大瞧的上张侯爷,又因为侯爷娶了两门妾室,王氏对侯爷更没期望,夫妻两个虽不至于势同水火,但每每遇到一块,一言不合便不欢而散。 下人领命出去了,张怀月听到他娘说的话,放下狗站起身:“娘,我不想要狗。” 王氏笑着说:“难得你有喜欢的东西,我做娘的自然要给您寻来最好的,这狗,是我院子里丫环养的,我看不是什么名种,就是条野狗,我让人去寻给雪球狮子狗。” 张怀月皱皱眉,他娘的性子很执拗,他要说不想要,他娘也不定能听的进去,还是会给他找个白色的狗来,他要是不想要白色的狗,那就会有黄色的狗,黑色的狗出现,不管他喜欢不喜欢。 “福子,去给少爷煮热茶来,小欢哪里去了?” “回大娘子,小欢出去买东西了。” 王氏拉着张怀月的手,摸摸他头上的碎发:“你这身子什么时候好了,娘带你去你外婆家,我上次回去,你外婆很是想念你,你舅舅解甲归田,就在家中养着,也很想见见你。” 张怀月点点头:“儿也想外婆了。” 吴氏站起身问:“什么时辰了?怀月的参汤今日好了么?” “今日的参汤我已经喝了,小欢给我喝了参汤出去的。” “这就好,我当这个丫头偷懒。” 张怀月抽回手,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娘,我去花园走走,你陪我。”他起身走了两步才问,“姨娘也去吗?” 吴氏看的出小侯爷有话要对大娘子说,又碍着她在这,才说出让王氏陪他去花园的提议。 “我就不去了,怀壁今日的书不知道念的怎么样,我得回去督促他的课业,怀月,你的文章作的好,也帮我看看。”吴氏突然想到什么,转向王氏问,“说起来,姐姐,你家表侄子杜烨,什么时候赴任?咱们家是不是得请他来住上几日?” 说起这个表侄子,王氏脸上带着骄傲,抿唇笑着说:“哎呦,我这脑袋,这事我都弄忘记了,你细心,帮我写封信去杜家,就说我请杜状元来吴城游玩几日,城外的牡丹园这几日就要开了,请状元郎来赏花。” 吴氏应声出去了,张怀月加了件披风正要动脚,脚下被什么绊着,低头一看,花狗叼着他裤脚呜呜叫唤,像是也想去的样子。 “拿你没办法。”无奈抱着缠人的小狗缓缓朝花园走去。 王氏也猜到儿子有话要同她讲,到了曲径处,便问:“怀月,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张怀月沉默了会,低声说:“娘,刘家的婚约退了吧。” 王氏一惊,叹了口气:“我知道阮春性子不好,可眼下你要退婚,刘家的脸面放在哪里,而且这婚事是你舅舅给你定的。” “舅舅定的又如何,我已想好一辈子不娶妻,我这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何必去害人。” “我的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氏眼泪都下来了,“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可以调养好,以后能长命百岁。” 张怀月冷笑声:“长命百岁?怕是都城里的上人也不能长命百岁吧,大夫说这些话无非就是宽慰您的心,您心里分明清楚,又何必骗自己,我的身体我自个清楚的很。” 王氏捂着帕子抽噎:“你这是胡说什么话!你要伤死我的心了。” 看到母亲被自己说哭,张坏月于心不忍,笑着哄说:“前面就到了,这园子的花开的这样好,母亲何必落泪呢坏了春光,我们进去赏花吧。” 侯府的花园有普通门户整个院子大,正是天暖风和的时节,花园里蝴蝶纷飞,百花盛放,香气绕人,张怀月低头在花丛中细看,寻到一朵开的最盛的牡丹,走过去掐了下来,插进王氏的鬓角里,笑着说:“我方才都是浑说的,母亲不要记挂在心上,您看今年这园子的花开的可比去年的要好?” 王氏擦了泪,不去想方才诛心的话,缓缓看了一圈花园:“去年冬天,咱们府上的花农给这些牡丹倒了肉汤,所以今年才长的这样好,这还是从你舅母那知道养花的方法。” 张怀月觉得神奇:“花也能倒肉汤?” “不是咸肉汤,是水熬煮的肉汤。” 张怀月陪着母亲逛园子,心底在叹气,本想跟母亲说将刘家的亲给退了,谁想到母亲既然哭了,都是他刚才说话太过了,这刘阮春,别说他身子不好,就算他身子强健,他也不愿娶,泼蛮无理。 心不在焉跟在王氏后面,没一会王氏的贴身嬷嬷过来,张怀月借口想休息会,在园子中间亭子坐下休息,王氏兴致颇高,带着嬷嬷到了园子另一边蔷薇园去了。 张怀月坐在凉亭里发呆,娶妻……当娶什么样的女子?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是他没觉得自己可以活到娶妻那天,二是他就对女子没有什么想法,美的丑的,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子,性子活泼的?譬如……侯府庄子里的那个丫头,跑到他跟前来,要他说喜不喜欢她?一个女子的脸皮怎么可以厚到这个地步? 张怀月到现在都没忘,这个厚脸皮的丫头甚至跑到了庙里去找他,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他从没见过谁家的姑娘这么胆大过,不过……张怀月眼中闪过一层黯然,这个丫头,几年前被恶人害死了,福子到庙里送东西告诉他这件事,他正在煮茶,惊的失手打翻了炉子,红炭滚了一地。 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那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笑嘻嘻没脸没皮的,摊着手,问他要不要吃樱桃。 他离开庄子不过两个月时间,她就死了。 “小花,我们回去吧。”太阳有些晒,张怀月美玉般的面皮上沁出细汗,抱起狗去跟王氏告退,王氏陪他回到落月小筑,见他到哪都抱着这小花狗,不禁失笑:“还说不喜欢狗,抱的这么紧。” 白天在园子里吹了风,张怀月睡到了半夜发起了高烧,跟着旧疾就发作了,谢山风跑进来的时候,张怀月已经从床榻滚到了地上,浑身僵直,身体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眼珠子直往上翻,一群人涌进了落月小筑,王氏的哭声被夜风吹的很远,就连侯爷都惊动了,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急急忙忙穿着衣服赶到。 谢山风躲在角落里看一群人手忙脚乱,她脑子里突然一灵——这不就是癫痫的症状吗!张怀月得的就是癫痫病啊! 第十四章 这怎么有条狗 癫痫病又称羊癫疯羊角风,是一种大脑短暂功能障碍的慢性疾病,这是谢山风有关癫痫病所知道的资料,遗传或是脑部疾病,王氏显然没有,侯爷也没有,那张怀月的癫痫病是哪里来的? 在脑子里呼叫007。 ‘张怀月几岁的时候开始这样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嗯,我知道的不多,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谢山风咬牙切齿:‘你是这个系统空间最大的bug,我特么要是你领导,早晚把你给撸下来。’ 007仰天长叹:‘我已经被撸到底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好好工作,完成任务,我升职,你回家,干巴爹!’ 谢山风满肚子的吐槽就要爆炸,007说,我下线了,跟着就没动静了,谢山风面如死灰,她这是造的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系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怀月的症状也只是看着像羊癫疯,谢山风又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士,她学的是金融。 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癫痫病是怎么治疗的,光是中医治疗也可以看好这个病吗?她真没想到张怀月的病是癫痫病,还以为是得的什么绝症,张怀月脸色那么难看,跟化疗了似的,落月小筑一夜无眠,谢山风只是一条小小的狗,没人注意到她,悄悄钻到张怀月的卧室,王氏紧紧拽着张怀月的手,眼泪就没停过,侯爷在外面兜圈子似的来回走,怎么说张怀月也是这侯府的嫡子,是万万不能死的,他虽然自小身子弱,不能念书参加科考,可不代表他就愚笨。 要不是这病身子,张怀月的才学不比他那个远方表哥杜烨差,谢山风紧盯观察发病中的张怀月,他这个样子凄惨又可怜,哪里见到平日里清风临面的风采,谢山风叹了口气,生在这个时代也可怜,医术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平,穷人家里一个感冒都会夺走人的性命,如果不是侯府财大气粗,这张怀月如果是普通人间的孩子,怕早就死掉了。 吴氏惊叫起来:“这怎么有条狗!” 王氏定睛一看,儿子的床头下面伸出一只狗头,紧紧盯着床榻上发病抽搐的张怀月,王氏站起来驱赶:“人都哪去了,快把这狗弄走。”王氏认出这狗是这院子里的狗,就是不知道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吴氏也认了出来,感慨着说:“真是条忠犬,主子生病了,它也不放心的守着呢。” 所幸这次张怀月发病的时间不长,个把时辰就清醒了,他幽幽转醒看到屋子里围了一圈人,再看到衣襟上的秽物,明白自己方才又发病了,王氏见他神色终于正常了,擦了擦眼泪,让人出去做些热食进来,扶着张怀月躺下。 张怀月面色蜡黄看着帐顶,眼神木然,他知道自己发病的模样有多丑陋,就跟个怪物一样,过了会他坐起来让屋子了的人都出去,王氏担忧的看着他走了,儿子性子孤僻古怪就是因为这个怪病,她不知道哭掉多少眼泪。 屏风架起来,热水送进来,张怀月脱了衣服坐进澡盆里,发病的时候他吐了,自己这会都能闻到味,皱着眉抓起澡巾,狠狠在胸口胳膊上擦着,没一会身上就搓的通红,他像不知道痛似的,还是用力擦着,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狗头钻了进来,谢山风如今是狗,就不用顾忌什么男女之别了,而且,一个打赤膊的男人,没什么,她的时代,大夏天满大街多的是,张怀月坐在水里,反正也看不到什么,就算看到,也没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以前在宿舍,跟几个女同学观赏过几部日本动作片。 张怀月听到声音:“谁在那?” 谢山风将爪子搭在浴盆边,露出讨好可爱的狗头,舔舔张怀月湿漉漉的脸颊,好像在问,你好些了吗? 奇怪,张怀月居然从这双乌溜溜的眼中读出这样的意味来,他摸摸狗脑袋,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很丑?” 谢山风汪汪两声,你不丑。 “小花,我昨晚又出丑了。” 看的出来张怀月在伤心,谢山风在心底高呼,原来做狗也是很方便的,可以听到张怀月的真心话,看他躺在床上木然的样子,还以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病,原来他也在乎。 “我有时候真怕厥过去再也醒过不来,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汪汪,你不会的,我是你的救世主,我来救你了。 摸摸毛茸茸的脑袋,张怀月叹了口气,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一览无余的袒露在谢山风面前,水珠哗啦啦掉在她头上,将她淋的措手不及,直着眼看着一丝不挂的张怀月绕进屏风后面。 她不想看的,要不是脸上都是毛,她这会狗头怕是红透了,舔舔爪子上的水,谢山风一溜烟跑掉了,一口气跑出落月小筑,吐着舌头喘气,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情景,她回味了下,张怀月病归病,身上还有几寸薄薄的肌肉,而且,他真的好白。 福子追了上来抱住她:“小花,你怎么到这了,碧桃给你带好吃的了。” 说起这个所谓的好吃的,谢山风真不想吃,爪子紧紧扣着草皮,福子轻而易举把她给抠了下来,谢山风浑身都在排斥。 碧桃他们带来的好吃的,谢山风吃一次怕一次,托她现在是狗的缘故,她的嗅觉特别灵敏,距离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就闻到了味道,一堆生肉末混着面粉的东西,腥,粘。 “我听外面的人说,狗吃生肉毛才长的好。”抱蕊兴致勃勃将一堆东西倒在小花跟前,这可怜的狗一个劲的往后退,嘴巴闭的紧紧的,抱蕊抱住狗不让它逃走。 “挑食是坏习惯,快点吃啊,小花,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我减肥啊,我不想变成胖狗,不知道别的狗吃不吃这个,她反正是吃不下的。 谢山风鼻子动了动,她闻到黑虎的味道,忙汪汪叫起来,黑虎听到叫声很快就过来了。 谢山风再次庆幸能跟这傻狗沟通,她让黑虎吃这些混合物,黑虎什么都吃,一看小花不吃,它正好,大嘴一张,三两口吃的干净,连盆都舔的干干净净。 “唉,这大黑狗真坏,这是给小花的,它都吃掉了。” 福子训斥黑虎:“刚才不是给你吃了吗?怎么还抢小花的吃食。” 黑虎呜呜叫,可惜福子听不懂狗语,不能明白黑虎的意思。 谢山风松了口气,终于躲了这一劫,她趴在草地上假寐,脑子里出现一个小时后的情形:张怀月站在水边,水边有棵柳树,枝条伸进了水里,张怀月站的好好的突然就掉进了水里。 谢山风一惊,醒了过来,警觉的四处张望,张怀月此刻在屋子休息,昨晚旧疾发作,到这会脑子里都难受,听到外面动静,他走了出来,谢山风立刻跑到他脚下,摇头摆尾的撒娇。 院门外有人走了进来,环佩叮当,抱蕊绿梅本在逗黑虎玩,小欢也加进了他们的行列,见到进来的人后,几个丫环都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 “表小姐好。” 刘阮春一脸骄傲的昂着脑袋走了进来:“我来看小侯爷,这里不用你们了,都出去吧,吵死了。” 绿梅挤挤眉拉着抱蕊赶紧退了,他们本就不是落月小筑的人,见了刘阮春这尊瘟神,巴不得走人。 第十五章 落水 张怀月看到刘阮春进来,面色一沉装作不知,转身朝内室走去,刘阮春几步上前揪住他袖子,眼珠上下提溜看他。 “表哥,你今日感觉如何?我听说昨晚你都晕过去了,我本想昨晚就来看你,可他们不让我来,你现在还好吗?”刘阮春眼神闪烁,满脑子的主意,这个病秧子早点死掉,也不知道她爹看上这病秧子什么了,她才不会嫁给这个病秧子,凭她的容貌身子定能嫁个更好的乘龙快婿。 张怀月抽掉袖子,神色淡淡的:“我好多了。” 刘阮春一脸委屈的说:“表哥,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好。” 对方是个女孩子,做小伏低的样子,张怀月不好说什么,嗯了声坐下来看书当刘阮春空气一样,刘阮春朝远处眺望了片刻,笑着说:“怀月,我们去花园转转吧,我陪你散会心,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张怀月怎么会愿意跟刘阮春散步,眉心拧了拧没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鼻前一阵香风,刘阮春已经伸手拉起他,撒着娇说:“走吧,走吧,表哥,我方才从园子那过来,牡丹开的好极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刘阮春死死拉着他,张怀月被她拖着出了落月小筑,谢山风想着刚才的外挂,不知道张怀月是不是就是这样出去掉进水里的,她跟了上去。 刘阮春到了外面就忪开了手,说话也得体,张怀月看她是个正常样子,也就没说什么,淡漠着脸往花园走去,这花园是老侯爷在的时候修的,到了侯爷手里又加添了些,四季花卉园子里都有,两人一狗在盛开的牡丹丛中穿过,刘阮春摘了一朵半开的牡丹插进发间,笑着问:“表哥我这样好看吗?” 张怀月没看她,将目光投到池边一片柳树上,柳叶飘飘像柔软的发丝,柳枝轻拂带来池面上的凉气,刘阮春嫌弃的掀了掀嘴皮,绕到他跟前:“表哥,咱们去凉亭那坐坐,你还生我气吗?” 谈不上生气不生气的,张怀月没有把这人放在眼底,往常刘阮春看到他,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眼底的嫌恶,今天一反常态做起了淑女,张怀月轻点了下头朝水池边走去,谢山风跟在他们脚后跟后面,一会扑蝴蝶一会扒虫子的,看到张怀月离开她赶紧跟上,走到水池边,柳枝倒映在池面,水面涟漪浅荡,这情形跟外挂出现的情景合二为一,谢山风一震,发现这就是张怀玉落水的地方。 ‘扑通!’ 浅青色的身影突然就栽进了池水里,谢山风都没看清楚张怀月是怎么掉下去的,眼见张怀月在水里拼命挣扎越来越往下沉,刘阮春木桩子似的怵在亭子里半点搭救的意思都没有,谢山风急的团团转,不会吧,张怀月这就死了?不应该啊,还没到时间呀。 她在池边汪汪大叫,刘阮春被她叫的心烦,一脚将狗也踢进了水里,嘴里骂着:“一块下去吧,蠢狗。” 谢山风是狗,狗是天生会水的,她在水中倒不怕死,拼命的汪汪大叫,狗刨式游到张怀月身边,叼着张怀月一片衣角,不让他沉下去,可就凭她这点点气力,怎么能拖起一个成年人。 “叫破天也没用!他们都出门了!我看你怎么办?敢去告我的状!我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擦,这个黑心的女人,什么屁大的事,至于这样害人吗,这可是一条人命,谢山风的叫声渐渐变小,她快没力气了,她倒是不怕死,反正是回到系统,重新再来,张怀月就不一样了,死了就死了,关键是他死了,她还怎么做任务,怎么回家,现在的张怀月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花丛突然分开,一个黑影蹿了出来,跳进了水里! 是黑虎,谢山风精神一震,她刚才汪汪大叫,人未必能听见,但是狗的听觉特别灵敏,黑虎肯定是听到了她的叫声! 黑虎是条大狼狗,站起来能有人高,黑虎游到水里,叼住张怀月的衣服,狗爪子朝岸边刨去,谢山风也跟着游上去,刘阮春没想到半路跑出一条程咬狗,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他们,谢山风游的飞快上了岸,她真的要气死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谢山风发出低吼声龇牙朝刘阮春扑去。 她非咬死这个臭丫头不可! 刘阮春拔腿就跑,临跑前不忘看了眼张怀月,张怀月在水里挣扎太久,此刻已经晕过去了,她心中暗喜,这个病秧子总算是死,谁也不知道张怀月是怎么落水的,狗又不会开口说话。 等王氏听到消息,也顾不得跟主家告别从赏花宴上离开回到家里,张怀月也刚刚醒了过来,青白着脸咳嗽连连在吃药,他命大,万幸是被水呛着了,被吓着了伤了心神,身体没有什么大碍,这也让王氏吓的魂都要飞了,她出门前还来瞧了的,谁料出门没多久,张怀月就落水了,院外丫环仆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王氏动了真怒,这满府的下人都看不住一个人活人,让少爷落了水! 张怀月喝了参汤,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拉住王氏的袖子,低声说:“母亲,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大意。” 王氏又急又怒:“我听他们说你是跟刘姑娘一起去逛园子的,怎么会掉进水里呢,也太不小心了。” 张怀月眼神冷了冷,正要开口,外面突然有人哭喊着进来:“姑母,姑母,您可回来了。” 刘阮春头发都乱了,扑通跪在地上,抹着眼泪泣声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表哥去花园,表哥他身子差,时常头晕,我该看着的,姑母都是我的错,我本想上次惹了表哥生气,特地来赔罪,想着表哥总爱在屋子里不出去,就想园子里的花开的花,陪表哥去园子里散步的,谁想到会这样,都是我不好,姑母。” 刘阮春会喊王氏姑母是从刘大人跟王氏哥哥的交情上跟着喊的,是个半道上的侄女。 张怀月拳头用力握紧,从床上猛的坐起,指着刘阮春鼻子质问:“难道不是你推我下去的?” 刘阮春嚎哭着说:“表哥,你胡说什么,我是你的未婚妻,怎么会推你下水,你要是死了,我,我我不就变成寡妇了。”刘阮春哭的十分凄惨,王氏吴氏都看的于心不忍,让她站起来,吴氏上前擦掉她脸上的泪,调和着说:“怀月是有神明庇护的人,哪那么容易就死,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刘阮春哭着不肯起来,张怀月冷眼看她倒打一耙,冷笑了声:“那就跪着吧,你跪我,我受的。” 刘阮春脸色一变,埋着头干哭了一阵,吴氏看不过去,唉了声将她搀了起来,半真半假责备了声:“刘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哪能这么跪着。”心底却多少有些责备刘家姑娘不依不饶。 张怀月已经不想听,这屋里的声音每丝每毫都让他烦的很,往他脑仁里钻,他母亲的声音也不想听。 “母亲,你们出去吧,我已经没事了,我累了。” 王氏犹豫担心的看了看他,转身对着院子里的下人厉声警告了一番,每人罚了两个月俸禄。 主母走后,院子里的下人才敢起来散去。 张怀月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养了会神,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睁开眼,小花趴在他的床头伸出小舌头在舔他,张怀月脸色忪了些,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小花,其实他们都希望我死,刘阮春,还有二姨娘,我死了,怀壁就是小侯爷了。” 谢山风舔舔他的手心,歪着脑袋看他,这样的张怀月有些可怜。 张怀月叹了口气静静看着帐子顶,也不说话,就那样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山风趴在脚踏板上都睡着了。 第十六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陈家举办的赏花春宴,无非就是宴请新科状元杜烨,顺便拉拢拉拢侯府,杜烨住在侯府,他又是侯府大娘子的远方侄子,更加要讨好了,杜烨这些日子虽然在侯府小住着,宴请他的帖子不知道收了多少,在都城过了殿试高中了状元,打马御街,丰神异彩意气风发,无数的人都要来结交他,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时间一久,杜烨就觉得烦了,推了好多酒席,到了吴城,又是如此,他干脆全都推了,只有陈家,是侯府的至交,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杜烨这才去吃了这道酒席。 侯府嫡子张怀月身子差的整个吴城都知道,庶子张怀璧又是粗鲁爱舞刀弄枪的,世人重文轻武,侯爷家的两个儿子是仕途上眼看是没指望了,也正因为如此,王氏才会特别照顾杜烨这个远方侄子,眼下远方侄子高中状元,王氏与有荣焉,笑的合不拢嘴了都。 王氏离席没告诉杜烨家里出事了,杜烨宴席结束回到侯府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张怀月落了水,差点没命,杜烨换了衣裳匆匆到了落月小筑,虽然不是至亲的兄弟,但二人甚有话聊,相处的很不错。 杜烨到了落月小筑,张怀月沐浴完毕衣着宽松,湿发散在背后正坐在廊下红木小桌煮茶,雪白的面容神色沉静看不出半点落水的慌张,杜烨撩袍坐到对面。 “你不是……怎么?” 张怀月微微一笑,倒了茶推过去:“我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龙团胜雪,尝尝。” 杜烨啧啧称奇:“你落水差点没命,此刻还有心情烹茶品茶,我真是佩服你。” 张怀月低头,淡红的唇抿在深色的釉盏檐,小口小口喝完热茶,将茶盏轻轻放下,带着点笑影说:“这情形比我发病的时候要好许多,不用当回事。” 杜烨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又赞他心胸豁达。 “后天我就去赴任当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 张怀月眼睫垂了垂,轻轻说了句:“不知道你再到吴城,我还在不在世上。” 杜烨连声说:“胡说什么,你肯定会好好的,说的什么混账话!” 张怀月看了眼杜烨,看他神采飞扬,年少飞扬,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杜烨又怎能体会到他这样的人心中的想法呢,苦笑了声:“但愿如此。”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张怀月甚至有晕倒后再不醒来的打算,轻笑了声煮茶对饮,再不提这个话题。 花狗在脚下绕,丢了块糕点在地上,杜烨打趣着说:“真看不出来,你喜欢狗,我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大狗,站起来有人高。” “那估计跟黑虎差不多。“ 杜烨想了想:“不太记得了,小时候养的。” 杜烨在侯府又住了两天去赴任,他高中后来张家既是探望张怀月也是来感谢王氏的,他家道中落,往日里的亲戚都躲的远远的,唯有这个远方表姨没有嫌弃他,不但出了赶考的盘缠还借了地方给他静修读书。 此次能来,王氏高兴的不得了,不住的说,做人要心善,不能嫌贫爱富,老天爷都看着呢,侯府中另外夫人何氏,是侯爷最喜欢的小妾,年轻貌美,与王氏这边并不融洽,王氏的话传到何氏耳朵里,何氏翘着红指甲掩着唇说了声,不过是押对了宝罢了,装什么菩萨。 主子们的话每日都会在丫环婆子的嘴里翻来覆去的传,女人本就嘴碎,再加上侯府阖府上下几十个女人,更加不得了了,添油加醋绝对不少,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侯府这么多的女人,明里暗里的,十台戏都不够的。 王氏做事刻板端正,还算压得住府里上下,唯有何氏仗着侯爷喜爱,不服王氏。 可再不服,何氏出身放在那,一个布庄店的女儿,翻到天也拧不过王氏,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侯爷自己的问题,他要是端平了水,哪来这么多幺蛾子,刘家姑娘在侯府小住,何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送了好些东西给刘家姑娘,还约刘家姑娘出去玩,这刘家姑娘也是个不懂事的,刘家能攀上侯府的亲事,还不是王氏的哥哥看在刘姑娘长兄在军营的交情。 沙场上,刘家姑娘哥哥救过王氏哥哥一命,要不然就凭刘家一个小小县丞之女,也能进侯府的大门? 以上这些是谢山风在侯府各个角落听来的各路消息,上到侯爷昨晚睡在哪个小妾房中,又或是睡在外面哪个花娘床上,侯爷穿的什么色的内裤,小到灶房烧火的婆子今早被男人打骂了她都听过。 这侯府里有的是人,有的是眼睛,有的是嘴巴,人多话就多,这些正中谢山风下怀,没事的时候她就喜欢往丫环们住的地方凑,她发现消息来源最多的就是这些年轻精力好,反应灵敏的丫环这,八成是因为年轻,记性好,还有添油加醋的本事,所以府里的各路消息才能流传如此之盛。 从落月小筑跑出来,谢山风跑到了王氏院子内的耳房,三两个丫环凑在一起做针线活,葱白的手指蝴蝶翻飞似的上下不停,嘴巴也没停。 本来是说到何氏屋里的事,何氏如何手段哄着侯爷,话题一绕不知怎地到了落月小筑,先是说要将绿梅许给福子,绿梅呸了声,她才不要大黑胖子,抱蕊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喜欢咱们小侯爷那样的白白净净的。” 抱蕊脸一红,作势用针去扎绿梅:“我看你才是,杜状元来的时候,你都傻了,看着眼都不眨。” 绿梅哼了声也不害臊:“杜状元那样的人才,哪个姑娘不爱,就连县主家姑娘都想要结交杜秀才,要不是杜状元走了,指不定会有多少姑娘来咱们侯府找杜状元呢,听说连都城的帝姬都有意杜状元,杜状元说心中有属,回了帝姬。” “唉,不过咱们小侯爷的才华也很厉害呢,三岁就能背诗百首,要不是身子不好,这状元说不定是谁呢。” 第十六章(2)三个女人一台戏 话说到了张怀月头上,快要睡着的谢山风立刻竖起了耳朵,她变成的这狗,长着两只软乎乎的大耳朵,跟拉布拉多似的挂在脑袋两边,听事的时候十分不方便。 另个丫环结香将绣绷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咱们小侯爷三岁前并不是这样时常晕厥过去的,只是身子弱些罢了,好好养着就没事。” “我也听说过,小侯爷娘胎里带的不足,大娘子早产生了他,生下来小的很,现在的病是后来才有的。”抱蕊神秘的将声音又压低了些,“听说是摔了一跤,才变成这样的。” “真的假的……” “大娘子身边的嬷嬷都知道这些,照顾小侯爷的嬷嬷就因为这事被赶出府去了。” 帘子突然掀开,丫环们齐齐惊了一跳,结香捂着胸口脸都白了,绿梅抱蕊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做事,进来的嬷嬷是王氏身边婆子,姓费,皱纹跟丝瓜上的纹路一样一条条挂在脸上,谢山风听说这婆子是王氏的奶娘,王氏从小就受她照顾,是这个府里对王氏最忠心的人。 费婆子送来一小筐丝线,脸就跟一张木头似的,她不怎么说话,总是木着脸,看着不怎么神气,可谢山风知道,这婆子厉害的很,上次何氏在花厅跟王氏闹了起来,拂了王氏的脸,这婆子上去就是两个耳光。 人狠话不多,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也不知道这几个小丫头说的是真是假,要这么说,张怀月的羊癫疯是后期造成的,她看着也不像是天生的,因为羊癫疯会遗传,王氏没有,侯爷也没有,更没听说他们家族内谁有这个。 张怀月好好一个孩子怎么会摔到脑袋,把神经给摔坏了呢? 也不知道侯府的医生都给张怀月开的什么药,能不能治好,张怀月生下来身子就差,早产儿,是不好养,所以才送到庙里,真是迷信,难道有病了,菩萨会看着你是侯爷的公子,就让你长命百岁?纯碎是有钱折腾。 张怀月每日都要吃药,有每天固定的服药时间,给他煎药的是小环,在落月小筑的小厨房里煎药,谢山风觉得自己可以先看看张怀月吃的什么药,她是狗,鼻子最灵。 到了下午,小环该煎药了,谢山风到了小厨房,也得亏她现在是条狗,做什么都没人觉得古怪,小环把药包打开倒进炉子,趁着小环转身去取水,谢山风赶紧去闻,她不需要认识药名,她也不认识,她单纯的想将这些草药的味道记住了,再去寻找这味道的草药是什么。 味道很呛鼻子,谢山风动动鼻子,闻了一会走开了,小环也正好取水回来,她要煎小半个时辰的药,刚好是在少爷吃完晚饭后一会,趁热吃药。 谢山风打算出门一趟,找找这城里的药馆,唉,可惜她是条狗,要不然做事方便很多。 张怀月吃完晚饭,小环将药送了进来,热气袅袅搁在桌上,他看了会说将药喝了,喝完闭了闭眼缓过这一阵苦到嗓子眼的味道,捻了颗糖默默含在嘴里,一低头,花狗蹲在地上直勾勾看着他,张怀月不禁莞尔。 “馋狗,给你吃一颗。” 谢山风欲哭无泪,她不馋,她只是想知道张怀月喝的到底是什么药,是治脑子的还是治身体的。 身为一条狗,就算是大门关了,也可以从狗洞钻出去,谢山风出了侯府走到大街上,街市上飞扬无数种味道扑面而来,她有些吃不消打了好几个喷嚏,唉,还是不能适应这狗身体。 翘着尾巴擦着街边往前走,她不仅有嗅觉,她还识字,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医馆,谢山风从医馆墙角钻了进去,医馆里不时有人进出,她就躲在医馆门边上,谁也不会特意的去注意她,找到合适的位置后,谢山风开始闻医馆里的味道。 这地方一股子的中药味,在她还是人的时候,中药的气味于她来说只有一种苦味,但现在——她闻出千百种的味道。 在这些各式各样或苦或酸或甜的味道中分辨张怀月吃的那份药中的味道,谢山风蹲了一上午,勉强在这些味道里分辨出有几个是张怀月吃的药中的味道,谢山风打道回府,或许是上午去医馆分辨味道,她觉得身体有些累,回到落月小筑就睡着了,还是黑虎来找她玩才醒了。 谢山风真不愿意跟一条傻狗玩,没办法,为了装成一只真正的狗,勉为其难跟黑虎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傻狗,来呀!来追我啊!傻狗,谢山风吐着舌头撒开腿在院子里跑的飞起。 两条狗将落雨小筑外的草地跑的泥巴都翻了出来,福子出来一看,心想完蛋了,这两条狗将院子弄的乱七八糟的,少爷看到要生气了,等福子转身,他前面两步远倒栽葱似的一盆兰花倒扣在地上,冷汗从福子头上流了下来,这可是少爷最喜欢的兰花,他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只知道这是少爷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很贵。 忙不迭将花盆从地上翻起,不用说,肯定是两条狗干的好事,福子正要将狗叫来叱骂,头顶窗户一开,张怀月皱着眉看他。 “少,少爷。” 张怀月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稀烂的兰花上,福子用手将泥拢了拢,胀红了胖脸:“少爷,这,这狗也太闹腾了。” “狗?” “刚才两条狗在这里玩的,一不小心把少爷您的花盆给打翻了。” 张怀月看看满院子的狼藉,绿绒的草地被踩破,就连小石道两边的绣球都被踩断了不少。 “算了,换个盆就是了。” 福子擦了擦汗,吭嗤吭嗤将兰花移了盆,万幸花没事,就是盆碎了,少爷居然没怪他,肯定是生气了,少爷刚才都没说话。 这两条狗到底是自己弄来的,福子觉得自己还是得去少爷屋里赔罪,张怀月在练字,看到福子进来一声不吭的站着,乜了眼问:“怎么了?有话说?” 福子吞了吞口水:“少爷,您别生气,我一会就把狗给撵走,不放在院子里惹您生气。” 张怀月挑起一边眉峰:“谁说我生气了?” “可少爷,您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您在生气,要不,我把狗杀了?给您炖汤补补?” 嗒! 手中笔搁在笔架上,沉下玉美玉般的脸:“福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吃狗肉,我刚才就说了,我没生气。”他皱皱眉,揉着眉心,有些无奈的说:“我落水那天,是黑虎跟小花救我上来的,你去厨房弄两盘牛肉给它们,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 福子迟疑说:“可表小姐说是狗将您绊进水里的,还要大娘子将狗给杀了呢。” 张怀月冷笑了声:“狗?她连狗都不如!好了,去厨房端些牛肉来。” 谢山风万万没想到她跟黑虎在院子里狂奔弄断了许多花草,还打翻了花盆,不旦没挨揍,反而有酱牛肉吃,舔舔嘴巴,满足的打了饱嗝,骄傲的昂着脑袋甩着尾巴去井边喝水,许是怕张怀月不小心掉到井里,落月小筑没有井,她得跑到后门那边的井去喝水。 外面黑漆漆的,今晚是个黑天,半颗星星都没有,谢山风有夜眼,这些对她来说不是问题,从侯府的小道跑到后门井边喝水,喝完水正要走,前面的树丛里传来人声,她不爱听墙角根,可由不得谢山风不去听,谁让她是狗耳,灵的很。 听着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还是说情话,女的喊男的平郎,男的喊女的阮妹,黏黏糊糊的。 谢山风舔**爪子,这难道是府里的丫环在跟府外的情郎曲径通幽?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侯府里晚上有人巡夜的,这要是被发现了,打断腿都有可能。 听了一阵,突然觉得女人的声音耳熟,谢山风后脑勺一凉——阮妹,阮妹,可不就是刘阮春吗! 刘阮春在侯府后门跟情郎偷情啊这是!怪不得她要推张怀月下水,这女人也太恶毒了! 谢山风鼓足了一口气汪汪大叫起来,发狂的狗吠声惊破黑夜,也将后门幽会的狗男女吓破了胆。 第十七章 艺术源于生活 谢山风又去了医馆,呆了一上午后,她分辨出一些味道,并且将这些味道记下,她已经不指望007了,这混球很久没出现在她脑子里,谢山风猜是不是业绩太差,直接被开除了。 ‘我没有被开除。’ 007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谢山风吓了一跳:‘你没死啊。’ ‘我怎么可能会死!我是永生的,是你的光明指引者。’ 谢山风切了声,表示质疑跟鄙夷。 ‘你在找张怀月吃的药?’ ‘你知道?’ ‘不知道啊。’ 她又想揍人了:‘不知道你问什么问。’ 007回答的很无辜:‘就是不知道才要问的啊。’ 谢山风不想跟他说话,咬牙切齿的说:‘下次!我不喊你,你别蹦出来。’ ‘我也没想出来,要不是你骂我,我不会出来的呀。’ ‘擦!敢情还是我的不是?’ ‘是这个意思。’ ‘呵,要不是你是个透明体,我真想揍你一顿。’ ‘收起你的这种妄想,我是半神的存在,你是低沉的凡人是,是永远揍不到我的,我下线了,有事再说。’ 007说闪人就闪人,谢山风照旧从后门回到侯府,却发现侯府前面跟水开了似的,又是哭又是求饶声,本着八卦的心态,谢山风前往一探究竟。 谢山风正要去,旁边响起几声狗叫,黑虎带着几条狗在院墙那边叫她,想让她一起去玩,谢山风怎么会跟一群狗一起玩,她昂着脑袋走了,黑虎呜咽几声,委屈的看着她走远,谢山风现在是这里的狗老大,这些狗都听她的,说来好笑,做人的时候并没什么拔尖的地方,做了狗,倒成了狗中翘楚。 走到前厅一看,刘阮春跪在地上,旁边站了个穿暗绿绸缎绣团花褙子的中年妇人,眉眼跟刘阮春相似,正拉着王氏又是掉泪又是哀求的,王氏一动不动脸黑的跟铁打的似的抿着嘴。 刘阮春私会外男偷情不说,偷情地点还是在侯府里面,简直是奇耻大辱,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笑话侯府,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刘家高攀,刘阮春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份能嫁到侯府是她修来的福分,居然将绿帽子盖到小侯爷头上了,王氏的意思退亲,自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刘阮春的母亲哪里依,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求的好亲事,虽说小侯爷身子弱了些,可都知道小侯爷长的好,身份尊贵,配刘家绰绰有余。 这花厅泱泱站了一屋子的人,侯爷没来,他觉得这是女人的事,犯不着他一个大男人出头,何氏吴氏都来了,吴氏也是绷着脸说:“刘姑娘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想必是看不上咱们家了,如此,娘子还不如将亲事退了,别耽误姑娘前程。” “夫人可别这样说话,这死丫头。”刘胡氏拧了刘阮春几下,嘴里骂着,“你是让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种事来,万幸被大娘子发现了,才没酿成大错,还不快给大娘子认罪!求大娘子宽慰了你。” 刘阮春俯身磕头嘴里念着:“夫人饶了我吧,夫人饶了我吧,夫人饶了我吧。”她磕的很响,没一会额头上就破了皮,王氏吴氏吃惊的互看了眼,没想到刘家母女还能这样,王氏只想退婚,并不想闹事,更没想让刘阮春将头给磕破见红。 何氏坐在最里面,一身桃红榴花裙衬的面如妍花,托了托髻上步摇,呦了声说:“这闹的,娇滴滴的姑娘头都磕破了,这再被怀月退了亲,脸也毁了,还怎么嫁人?” 王氏怒目道:“闭上你的嘴!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滚出去!” 何氏歪了歪红唇翻了个白眼,轻哼了声闭上了嘴。 刘胡氏也跟着跪下说:“三夫人说的对,大娘子就饶了阮春吧,我方才质问过她了,都是外面那个烂肠子的骗她的,阮春什么都没做的呀,她是清白的,大娘子,您就饶了她吧,她以后还要如何嫁人,脸也毁了,名声也没了,大娘子这是要逼死她呀。” 王氏气的七窍生烟,碍于自小的教养才没发作,心底暗骂哥哥这是做的什么烂媒,张家再怎么也是个侯府,怎么能跟这样的泼皮做亲? 刘胡氏的手抓到了王氏的销金裙上,王氏惊的站起,胡氏见她害怕自己撒泼,嚎哭的更来劲,坐在地上不起来,边哭边喊:“我要去衙门说理,我家姑娘在侯府住了半个月,小侯爷不认账了,想退婚,这叫我家姑娘还怎么嫁人啊,叫我怎么活啊,还有王法吗?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横行霸道,欺负良民!” 王氏气的胸口起伏,指着胡氏气的发抖:“你胡说什么呢!是你家姑娘自己要来住的,我儿子半点也没做!” 胡氏一抹泪,嘴一咧:“小侯爷血气方刚,做没做的,这谁能知道,您是他娘,自然不说什么,我家是姑娘,吃了亏是有苦说不出的呀!” 吴氏也站起厉声骂:“你这妇人瞎说什么!我家怀月深居简出,又怎会遇到你家姑娘,倒是你家姑娘几次三番的去找怀月没有半点身为女儿家的矜持,还将怀月推进了水里,差点出人命!”吴氏骂完,怒目一扫四周,厉声喊:“都傻了吗!还不将这两个无赖给扔出去!”张怀壁从人后走了出来,他早就看着女人不顺眼了,这样的女人跟本配不上他的哥哥。 张怀壁长的人高马大,比张怀月强壮了不是一点两点,揪着刘氏母女跟拎小鸡似的丢了出去。 张怀喜是何氏的女儿,今年十一岁,生的粉雕玉琢,很有几分何氏的美貌,看到哥哥出去教训人,她也要跟上去凑热闹,被何氏拉到了身后训斥:“给我站好了,你动什么!关你什么事!” 刘家母女被赶走,谢山风作为一条狗围观了这场狗血剧,唯有龇牙,果然艺术源于生活,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她着实佩服刘家母女,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过张怀月的妈妈也太弱了些,刘家两个女人一看就是不要脸的,这种人就该狠一点,那么客气做什么,转念一想,大概是因为侯府的身份,做出什么事情来落了口舌,说出去难听。 第十七章 艺术源于生活(2) 看完热闹,顺便去丫环们的屋子卖乖吃了东西。 往落月小筑回,经过轩窗黑虎带着三条外面的野狗撅着屁股甩着尾巴在墙角扒洞,谢山风踱了过去,墙角赫然几个大洞,她诶了声,这笨狗怎么就不长记性,上次因为在落月小筑外挖洞挨打的事,这才几天都忘了。 “你会挨打的。” 黑虎挖洞挖的正酣,泥土横飞,谢山风喊了它好几声,黑虎才抬起头,狗脸上全是土,傻愣愣的看着她。 “我说,你上次挨的打这么快就忘记了?还有你们,是外面的狗吗?一会跟着一起挨揍。”另外三条狗耳朵一耷拉作鸟雀散,跑的无影无踪。 谢山风看看墙角的土洞,啧了声:“你惨了。” 黑虎眨巴着狗眼睛:“我躲起来。” 它说躲就躲,脑子里就一根筋,一直到晚上掌灯时候都没出来,福子急的不行,以为他的狗被偷了,骂骂咧咧偷狗的人要死,馋死了吗,偷吃他的宝贝黑虎。 黄全福满侯府的找狗子,谢山风刚从窝里睡醒,一听外面福子的叫喊声,心说这傻狗躲到哪里去了?至于怕成这样吗?张怀月看她束起耳朵十分警觉的样子,伸手摸她的脑袋:“被吵醒了?” 谢山风舒服的闭起眼睛,许是刘家母女被赶走,再也看不到烦人的刘阮春,他心情不错,甚至将谢山风抱上的膝头。 谢山风突然想起黑虎是被自己吓的躲起来的,她也要帮着找黑虎,托她灵敏的嗅觉,谢山风很快就找到了黑虎,这次黑虎不傻,躲的地方十分巧妙,藏在他主人想不到的地方,躲在了福子的床底下。 “喂,你出来呀,你主人在找你。” 黑虎缩着狗腿:“我会被打。”可怜巴巴的。 谢山风觉得黑虎说的没错,她走出屋子外,汪汪的大叫起来,没一会就将福子给吸引过来了,福子找的满头是汗,后背都湿了,谢山风等福子过来后走进屋子里,在床边趴了下来,福子蹲下身朝里一瞧,他的狗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眨着圆眼睛又可怜又可气的看着他。 晚上张怀月听福子说小花带他找到黑虎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面冷甚少露出笑容,这样眸然一笑,清澈恍若冰雪消融,谢山风都看呆了,心中想原来他笑起这样的好看。 “小花真的很聪明。”张怀月这话一说,谢山风眼神都变了,眼巴巴紧紧盯着他,心底默念,快说你喜欢我啊!快说,说了我就能回家了。 张怀月摸了把狗头加了句:“这么聪明的小狗,给你吃块肉。” 谢山风看着面前的牛肉,唉,她压根不想吃,她就想回家,就想听张怀月说,我喜欢你。 牛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谢山风吞了口口水,还是吃了吧,不吃多浪费。 再说刘家母女回到刘府,刘阮春的爹一看母女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惹了事,自家人的性子他还不了解?还没责备胡氏做事没有分寸,胡氏已经叫喊起来:“有你这样做爹的吗,女儿在人家受看欺负,你大气也不敢出,你还是个男人吗?你给崇儿写封信,问问张家是什么意思!欺负人吗?”刘阮春则一扭身子回了房,将自己关在屋里。 刘大人一甩袖子丢了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出了门,胡氏担心女儿,去了刘阮春的厢房去喊门。 刘阮春在屋里假惺惺掉了几滴泪,听到她娘在外面担心的喊,她故作伤心大声哭了几声,胡氏更急,恨不得找人将门给卸了,待时间差不多了,刘阮春开了门,扑倒胡氏怀里哭着说:“母亲救我。” 胡氏一脸懵:“怎么了?” 刘阮春只是哭泣不说话,她越是这样胡氏越是急,突然脑中一闪,失声道:“你该不会跟那个病秧子……” 刘阮春哭的更凶了,一扭身坐到床上,趴在枕头上痛哭。 胡氏咬着牙说:“姓张的真以为咱们家都是软柿子,退了亲还欺负了你,还有王法吗?我这去找他们要说法!我倒要看看谁不要脸面!” 刘阮春见她娘真的要去侯府发疯,忙拉住胡氏小声说:“娘,您先别急,过几日再去,我听说侯爷的一位好友来拜访侯爷,这人是是明主面前的红人,侯府到时候少不了要做宴,宴请吴城的达官贵人,到时候咱们再去侯府讨要说法。” 胡氏眼一亮:“孩子啊,你这话说的对,到时候人都到齐了,就连县主都在的时候,我再去,我看那王氏还能不能那么端着嘴脸装什么清高,欺负了我的女儿,还想当没事,呸!做梦!” 刘阮春暂时被关在了家里,吴城的人都知道张刘两家的亲事黄了,王氏还是给胡家留了面子,并没有将刘阮春在侯府后门私会外男的事说出去,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丫环出去采买少不了跟人聊天,这事也就传了出去,不过这些,刘阮春倒不放在心上,她就想见见平郎,平郎是乐庆楼的小掌柜,刘阮春偶然一次去乐庆楼吃饭,就与这位平郎看对了眼,很快就暗通曲款起来。 这平郎生的油头粉面,又自小在乐庆楼大堂里长大,南来走北的人不知道见了多少,是能说会道,口若悬河,张怀月与之一比,无趣枯板的像跟老木头,刘阮春很快就投进了于飞平的怀抱。 人被关住了,心可没被关注,刘阮春很快就有了主意,让贴身丫环去给于飞平送信。 是夜,梆子敲过三声,果然窗户上有了动静,刘阮春喜不自禁推开窗,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绳子顺了下去,于飞平一个男人哪管那么多呢,有美人邀约,傻子才不来,顺着绳子上了刘阮春的秀楼,两人倒在床上,宽衣解带做鸳鸯,两人嬉戏完毕,又抱在一块说着情话,于飞平信誓旦旦,过了这阵就让他爹来刘家提亲,要是不来,他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刘阮春就爱他满嘴甜言蜜语哄的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刘阮春摸着于飞平的脸想到一件事:“那天晚上我听到了狗叫,就是那死狗在叫,才将人引来的,张怀月院子里有两条狗,肯定是他院子里的疯狗。” 于飞平嘿嘿一笑:“这狗坏了咱们好事,回头我就杀了狗送到厨房做菜,我家酒楼的厨子狗肉烧的妙极了。” 第十八章 走你! 张怀月在吴城并无多少朋友,幼时体弱便送到庙里养着,教他的是庙里的主持和尚,平时也是跟庙里的和尚打交道,就少了跟同龄人的接触,加之性子又冷,十五岁的时候回到侯府,深居简出不像个少年郎该有的活泼性子,是以,门子来说外面有人找他时,张怀月委实楞了愣,待他出去,外面等的人他也不认识,这人给了他一件包袱就走了。 原来这人也是受他人所托来送东西的,看着手里的包裹真想不到会有谁给他带东西,张怀月轻摇了摇头回了院子,解开包裹里面掉出一封信,他展开一看,不由笑了,原来是杜烨已经到了上任之地,这包裹里的东西是杜烨从当地搜集来的一种湛蓝布料,布料染的方式很特别,布匹上的花纹,每个都一样大,每个图形都是一样,团花似的,杜烨信里简单说了这布料的印染方法,原来是将白布团起,在调好的染料中侵染而成的,就会形成因为团出来的褶皱出现这样一模一样的花纹,这种印染方法在当地叫扎染,吴城中没有这种染布方法。 杜烨看的稀奇所以不但给张怀月寄了几匹还写了信。 难得杜烨还记得他这个表弟,微一思索,张怀月提笔写信,待要说的话写好,墨迹干透,将信装进信封,张怀月走出去,突然觉得今天院子里空荡荡的,落月小筑的两条狗,今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早上就没看见,这都快中午了还没回来,按说,不管怎么玩,到了饭点一定回来。 张怀月喊来小环:“狗哪去了?” “是啊,我还在奇怪呢,怎么今天不知道回来吃饭了。”外面飘起了细雨,小环撑开伞,“福子哥去库房做事了,少爷,我去找狗。” 小环在府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跑到大门那问看门的门子,门子说没看到狗跑出去,都知道小侯爷院子里养了条小花狗,小侯爷特地喜欢这条狗,一听说小侯爷的狗不见了,府里上下都去一道寻找,可一直找到晚上都没看到小花狗,福子从库房回来,听说狗不见了,跑出府外寻找,他知道黑虎小花爱出去乱跑打架,在城里大街转了一圈,街上行人都散了回家,空荡荡的街上没有看到两条狗的影子,福子有些灰心,从乐庆楼那过去的时候,深巷子里听到了一声狗叫,福子转身跑进了巷子,黑虎缩在石板地上,浑身是水,却没有看到小花的影子,福子将黑虎抱回院子,灯下一看,脚上都是血,腿上也是,这分明是被人绑住了硬挣扎跑了出来。 黑虎呜呜哼叫就像在哭,爪子扒在福子手上,摇摇晃晃要往外跑,黑虎是个聪明的狗,虽然贪玩了些,它这一扒拉福子就明白了,叫了声坏了!少爷的小花狗怕是被人宰了吃掉了。 想到是在乐庆楼附近的巷子里找到的黑虎,这狗不知道躲在那里多久,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叫的,小花跟黑虎一起的,肯定是被乐庆楼的厨子给逮住宰掉了。 “这可怎么办?少爷方才也出去找了。” 福子急的抓头:“这些人是馋疯了吗?也不看看是谁养的狗。” “这可怎么好?咱们少爷从不做坏事,这些人也太坏了。” 福子骂了几声,跟小环正说着明日早上去乐庆楼算账,张怀月回来了,他在侯府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狗,正打算出去外面寻找,被王氏屋里的嬷嬷拦了下来,外面下着雨,他身子又差,怎么能出门淋雨呢?就连王氏也出来,气的说,不过一条狗,至于这样折腾自己吗? 张怀月看到受伤的黑虎,一愣:“狗回来了。” 福子看看小环,支支吾吾:“回,回,没没回。” 张怀月搁下伞喊小花,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狗,疑惑问:“不是说回来了吗?” “少爷,”福子跪了下来,耷拉着眉毛:“你罚我吧,我没找到小花,我在街上找到了黑虎,小花怕是被乐庆楼的厨子给宰了,黑虎是在乐庆楼外面暗巷子找到的。” “乐庆楼?宰了?谁说的?” “我就是在乐庆楼外面的巷子找到黑虎的,黑虎是咬开了绳子跑出来,小花跟它一起,没能逃出来。”福子说完抬起头,少爷已经不见了,他眨眨眼看小环,小环小声说:“少爷回屋了,很生气的样子。” 做人有做人的难处,做狗有做狗的难处,一条小花狗也能遭人觊觎,谢山风也没想到会跟一条傻狗结下生死之交,上演绑架撕票逃亡等一系列黑帮大片的场景,青天白日下她跟黑虎被绑架,撕票的地点在一间厨房,谢山风不怕死,她甚至想赶紧死掉,重新换身体,这副狗身体太不方便了,黑虎是条真正的狗,它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两个男人用麻绳将他们的腿都捆在一起,旁边开水烧的滚起,黑虎嚎叫的厉害,结果嘴上也被捆了一圈绳子,它甚至都哭了。 狗都流泪了!那是何等凄惨的情景! 谢山风低头看看腿上的绳子,这些人想的或许绑的狗,绳子随便就捆起,没有打死结,谢山风随便几下就咬开了绳子,趁着那些人在烧开水准备刀具,谢山风咬开了黑虎的绳子。 “先别动,看到没有,那门没开,等一会这些人出去,你瞅准了从那扇门跑,知道吗?” 黑虎嘴巴还绑着,呜呜咽咽的,又可怜又凄惨的,大大的狗眼盛满对谢山风的不舍,在它这条狗眼中,小花既聪明又能干,带着它总能在厨房偷到吃的,还能不被厨娘发现,小花是它的好朋友。 谢山风躺回了原地,没一会,门开了,黑虎腾跃而起狂奔而去,那人手上提着刀诶了声就要去追,烧水的人拉住他:“算了,这还有一条,烦死了,少东家也是吃撑了,居然叫咱们两个去偷狗,我一个掌勺的大厨子居然要做这种事。” 另个人啐了声:“谁说不是呢,算了,先把这条狗给料理了。” 谢山风视死如归,刀贴上脖子脖子上一凉,她都感觉到自己狗头滚到地上的一瞬,接着就没了知觉,好像睡了几分钟一样的感觉,她回到了马赛克系统。 系统里多了张桌子,007趴在桌子上睡觉,看到谢山风突然出现在系统,007擦擦口水:‘你怎么回来了。’ 谢山风摸摸脖子,脖子一凉的感觉还真是很不舒服:‘我死了啊。’ ‘这么快?你没作弊吧?’ 这垃圾系统居然不相信她,007要不是一团白影,谢山风真想揍他一顿:‘我一条狗,不能说话不能做什么的,怎么作弊?请你告诉我?’ ‘哦。’007点开手机,‘你提前结束这个身份,我看看还有什么身份是适合你的。’ 谢山风盘腿坐下:‘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让我变狗,变猪变畜生的,我对你不客气。’她看看四周,伸手去抠马赛克,这些东西硬硬的像是石头水泥类的物质,仔细看里面还有更细微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组成的,挺稀奇,她没见过。 007一直是以白色影子出现,谢山风说完这些,他突然显现出一些实质来,说是实质也不是那么完全,这会的007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机,脸,身体,手都在晃来晃去,一会是个人,一会又是道影子,007苦恼的咕哝了声:‘我不是都考试过关了,怎么还不给我彩色影像,总是黑白色。’ ‘什么?’ ‘诶,我也就指望你了,升职,做系统里最帅的引导师!’007一声大喊,‘走你!谢山风!’ 第十九章 总算是个人 007总算做了件人事,谢山风的新身份不但是个人,还是个跟张怀月年纪相仿的少女,家住城尾,家有三间瓦房外带青砖围墙,是个不算富庶的普通门户,这也足够了,起码是正常的人!难得007不坑自己,谢山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几个鬼脸,这张脸居然跟小风有几分相似,眼尾飞起的丹凤眼,小鼻子小嘴巴的,尖尖的小下巴,是个清秀干净的长相。 “山风!山风,怎么还没出来,吃饭了。” 这两字传进耳朵里,谢山风心里乐开了花,这宿主的名字都跟她一样,007啊007,你总算做了件人事! 对着镜子再次打量了一番,谢山风一脸正色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葛乐萍忙的早饭还没来及吃,丈夫天不亮就出去杀猪,她得在丈夫回来之前做好早饭,还要伺候家里的老婆婆,她忙的团团转,女儿睡到太阳晒屁股还没起床,葛氏在外面喊了好几嗓子,谢山风才从屋里出来。 “你这死丫头,也不知道帮我做做事,睡到现在,你看看什么时辰了!去,把这碗稀饭送到你奶奶屋子。” 谢山风还没看清楚她这娘长什么样,就听一阵风风火火,手里被塞了一个大青碗,碗里剩的满满当当的稀饭,葛氏又往这碗里加了几根咸萝卜。 “快去!你奶奶一会要叫了。” 谢山风懵着脸被推出屋外,她看了一圈四周,宿主的奶奶住在哪?她刚一这么想,脑子里自动出现路线,哦,宿主的记忆都还在,谢山风怕自己露出马脚一句话没说,端着稀饭往西面耳房走去,才到门外,里面有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喊:“葛乐萍,你这个忤逆的,怎么还不给我送早饭,你想饿死我这个老婆子,天见可怜啊,谁来给我这老婆子说说公道话。” 嗓门这么大,肯定不饿,饿的人才不会喊呢,谢山风走进去将大青碗放在桌上:“奶奶,吃早饭了。” 老太太眨眨眼,她很老了,眼皮都堆在眼睑上,两只眼珠就从层叠的眼皮下面看谢山风,缺了牙的嘴漏风的问:“你是哪个?” 谢山风眉心一抽:“我,我是你孙女啊。” 老太太凑到她脸上,浑浊的眼睛盯了谢山风会,捂着没牙的嘴笑的很害羞:“原来是山风啊,我当是谁呢,你吃了吗?没吃就在奶奶这吃。” 这么一掌皱纹层叠的脸上出现这种羞涩的笑容,不是很搭呀。 谢山风皱起两道眉说,什么情况,这老太太不是很讨厌她娘的吗,怎么跟她又表现的像个好祖母?难带是隔代亲?正想着,葛氏走了进来,拉她就走,边走边说:“你奶奶脑子不好,你别跟她说话,越说越乱。” 谢山风脑中一动,想起了这茬,谢老太太脑子不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得了老年痴呆了。 “你去厨房烧一锅开水,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 谢山风脚往厨房移动,好奇问:“我爹是做什么的?” 葛氏白了她眼:“你真是懒的跟你爹杀的猪一样,你爹是做是什么的?你爹是杀猪的!你这死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山风在肚子里长长哦了声,007这是给她安排到一个杀猪匠的家里来了,也好,她爱吃肉,有个杀猪的爹,还愁没肉吃? 没一会了,谢屠夫背着木桶进了院子,他长的高壮,浓眉大眼四方脸膛,半人高的木桶里面还有东西都背在身上,丝毫不见吃力。 葛氏赶紧去厨房盛滚水,谢屠夫卸下木桶,里面是刚放的猪血还有半片猪肉,新鲜的猪血放锅里煮上,就会凝固,变成可做菜吃的猪血,可拿到市集上去卖。 此刻天也不过才亮了半个多时辰,夫妻俩趁着天早,将猪血煮好凝固,再用刀划成等大的方块,葛氏推到市集上卖掉赚些糊嘴的钱。 谢山风真是大开眼界,她吃过猪血,麻辣烫啊,火锅啊,爆炒的都吃过,就没想到猪血是这么来的,葛氏看她伸着脑子一边傻看,敲了下她脑袋:“去拿盆来,我们去市集,赶紧的,去晚了没地。” 谢山风傻眼:“我也要去啊?” 谢屠夫捧着碗呼啦啦吃早饭,葛氏看他什么也不管,跟屠夫抱怨说:“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变了个人似的,我从早上喊她到现在,不踢不滚,懒成精了。” 屠夫咬着饼给女儿抱不平:“山风是这最勤快的姑娘了,你一天天的拾掇孩子,孩子都被你拾掇傻了。” 葛氏懒的跟屠夫争辩,将东西装好,挑着担子出了门,谢山风跟在她娘旁边,扶着担子新奇的往市集上走去,唉,好久没做人了,用两条腿走路还真有些不习惯,真怕自己突然一个冲动趴在地上四脚上前。 趁着一起走路,谢山风偷偷打量葛氏,葛氏个子高挑偏瘦,是个清秀端正的相貌。 谢山风宿主的脸跟葛氏有几分像,都是丹凤眼薄嘴唇,葛氏走路说话都风风火火,一看就是个能干会当家的,葛氏光想着一会去市集得找个好位置没察觉旁边的女儿观察了自己一路。 到了市集,看到挤挤攘攘的人群,摆摊的,卖膏药的,卖鱼的卖菜的,外面还有摆摊算命的,什么味道都有,什么人都有,谢山风啧嘴,真是不管到了什么时代,这菜市场都是如出一辙的乱糟糟。 葛氏反应快,眼神灵捷,迅速找到一个好位置,将担子放下,摆出切好的猪血,叫卖起来。 “刚杀的猪血,一文钱一块,卖完回家!” 谢山风哪里会叫卖东西,葛氏叫卖她只会傻看,看什么都稀奇,葛氏见女儿今天跟吃错药似的,不但不做事,还发傻,不由仔细端详她,心念着山风这孩子不会是被什么大仙给冲撞了吧,还是被什么东西吓丢了魂。 谢山风莫名其妙摸摸脸:“娘,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娘,别闷着。” “我没什么难受,诶,大哥!买猪血不!我爹刚杀的猪血,还热乎着呢,买几块?我给你装上?三块?四块吧,好事成双!” 这买猪血的男人就朝这里看了眼,就被谢山风拉住买了四块猪血。 她这转变之快,嘴巴之利索,让葛氏傻眼,这不傻啊,还知道拉客。 一桶猪血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光了,葛氏吃惊的看着谢山风,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说懒吧,还知道拉人买东西,说不懒吧,早上起床跟傻子似的。 谢山风蹲在地上将铜子数好放进钱袋塞进葛氏的怀里:“回去吧,娘。”这个时代的人没学过营销,通过研究人的心理来推销产品,销售货物,看葛氏销售的方法,就是将东西放在那,然后高声叫卖,这菜市场里吵闹的要命,叫卖的不止葛氏一人,她喊人家也喊,所以靠喊是没有用的。 回到家,葛氏将卖猪血的事说给屠夫听,屠夫一听乐的不行:“我就说山风聪明,你还说她懒。” “瞧你那样,我就是觉得这孩子突然长大了一样,有些不习惯,侯府的猪肉你弄好没有?快点给侯府送去。” “一会就去。” 第二十章 八卦之魂在燃烧 谢屠夫每过五天就要去侯府送猪肉,侯府里有个厨子,是大娘子从娘家陪嫁带来的,有一道拿手好菜,是将精细五花肉剁碎团成狮子头,再滚上一层糯米,上锅蒸,蒸熟的狮子头既有糯米的甜糯又有狮子头的鲜香,十分的好吃,谢屠夫送去的猪肉都是挑选猪腿上面的肉,红多白少,不但侯府厨房的人认识谢屠夫,就连府里的丫环下人也认得谢屠夫。 谢屠夫提着猪肉从侯府高高的围墙下面走到厨房,厨娘接过猪肉,看看猪肉不错,笑着跟谢屠夫说了会闲话,侯府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来,是侯爷的好友,府里今天正要准备狮子头就差这猪肉了,谢屠夫憨笑问:“我倒也听说了些,可是都城里的那位大人?” “是呢,跟咱们侯爷有同窗之谊,听说十几年没见了,如今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可不得了,我不跟你说,我得去做事了,耽误了事要挨骂。” 跟厨房的人说笑了几句就要回去了,侯府的厨房安在东南角落,他从南往西走上一段就到侯府的正门,这条路谢屠夫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正闷着头往大门走过去,突然一声女人的哭叫声从侯府后面传了出来,猛的一尖嗓子哭嚎,谢屠夫吓了一跳,停了脚步好奇的绕过影壁想去看,还没看到什么,就被侯府的下人给推了出来让他快点离开。 谢屠夫奇怪的在肚子嘀咕,这侯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女人哭?不是说有贵客来?怎么还有女人哭? 回到家里,葛氏在院子里择菜,看到丈夫回来,也没抬头:“刚才你二叔来了,晚上喊你去吃酒。” 天太热了,谢屠夫热的满身汗,进屋洗了把脸转头四顾:“山风呢?跑哪去了?” 葛氏抬头看了一圈:“刚才还在的,不知道跑哪去疯了。” 谢山风上了街,按着做狗时的记忆去了药馆,她进了药馆,在门口嗅嗅,沮丧的发现自己的嗅觉不行,跟做狗的时候完全没法比较,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了,她在药馆里到处看,勉强闻出几个味道,再循着味道请药馆的学徒给她抓药,这抓药的钱是宿主的私房钱,谢山风按着宿主原有的记忆找到了私房钱,拿了一些出来,拿这些钱的时候,她有种做小偷的感觉,在心底祈祷,任务一结束,她一定会把钱还给真正的这个世界的谢山风。 都是为了做任务,为了能回去,她真的不是小偷。 学徒给她各自抓了点,谢山风小心放好,在药袋子上写上药名。 当归,木香,甘草。 小心包好,仔细的放进怀里,这些东西很重要,是关乎她去留的东西,谢山风办完这些往家回,她家住在城尾,这药馆在城中偏东的位置,走回家要上一会时间,谢山风决定拐去侯府看看,虽然张怀月肯定不会出来,但她还是想去看看,不知道007给她预留的时间是多长,上次死的时候是夏天,现在还是夏天,难道是无缝对接? 到了侯府门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就听那边人声鼎沸,侯府大门口围了一圈人,大太阳晒的人眼花,这些人也不怕热,堆在那不知道看什么,谢山风本想看一眼就走,眼下这情况激起她的八卦之魂,脚跟一转谢山风也挤到了人堆里,万幸她现在不是狗了,没人拿脚赶她。 侯府的大门大敞着,有个女人跨坐在侯府高高的门槛上又是哭又是捶,头发上的金钗都掉了,谢山风仔细一看,咦了声,这不是刘阮春的娘吗?怎么又在张家哭了? “这是怎么了?” 旁边一个婆子,砸着嘴巴摇头:“造孽,这小侯爷戏耍了刘家姑娘不承认,还要退亲,刘家大娘子来说理了,侯府将人赶出来,刘家娘子不愿走,就在这哭。” 刘家姑娘? 谢山风一愣:“刘阮春?” 婆子眼一亮:“姑娘,你也知道这事?我跟你说,这女人嫁人就是投胎,遇到不好的男人,一辈子就完了,刘家姑娘就是没遇到好人,本都订婚了,小侯爷说反悔就反悔了,啧,啧。” 有个戴青布头巾的妇人插嘴说:“听说当初小侯爷就没同意这门婚事,这个刘家姑娘也心里有人,是这刘娘子硬是不放,才过来闹的,我看啊,既然小侯爷都没说什么,这刘家也别来闹了,多难听。” 话一出,又有人插嘴进来,一时间七嘴八舌说的谢山风没有耳朵听了都,不知道听谁的才是真的,她暗暗咂舌,在她死掉的这段时间,侯府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张怀月真跟刘阮春做了什么?不像啊,张怀月不像这样的人,他很讨厌刘阮春的,刘阮春还想害死他。 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热满头都是汗,蹲到院子井边取水洗了把脸,一抬头,葛氏唬着脸站在她跟前。 谢山风咧咧嘴露出讨好的笑:“娘,我饿了。” 葛氏揪她的耳朵:“你还知道饿?我当你成仙飞上天了,一上午都没看到你影子,你一个大姑娘到处瞎跑什么?还想不想嫁人了?” 谢山风疼的哎哎直叫捂着耳朵被葛氏拖的站起:“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我以后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饭,给奶奶送早饭,给爹烧热水,陪娘去市集卖猪血,回家给娘做午饭。” 葛氏气的笑起:“我难道是你晚娘?要你做这些?去吃饭吧,就会嘴皮子。” 谢山风见葛氏笑了,忪了口气,摆出讨好的姿态:“娘,我下午帮你捻线,帮你织布。”葛氏每天都要织布,成布做了衣裳自家穿,也会拿出去卖,都是粗棉布,跟谢山风见过的棉布工艺差多了,谢家夫妇穿的衣服比起侯府的王氏,差远了,谢山风记得王氏穿的裙子上都绣着金线。 生在屠夫家也有好处,虽然精肉都拿出去卖了,但是猪下水却是资源充足,顿顿有的吃,早上卖剩的猪血,葛氏用韭菜猪油炒了,菜汤,酱油猪心,还有一碗油炸猪皮,这些菜在侯府主子的饭桌是不会出现的,上不了台面,谢山风记得张怀月的吃食,最差的也就是一碗鸡汤白菜了,最嫩的菜心,最鲜的鸡汤。 她拔了口饭,想着一会将药放在哪里,谢屠夫回屋睡午觉了,葛氏在旁边屋子支起纺车,吱呀吱呀开始纺线,谢山风看了会,这防线工具效率实在低,纯手工纺出的棉线要反复纺上好几次,才能纺出又细又韧又均匀的棉线来,再将这些梭子放进织机上,嘎吱嘎吱的织布。 看着葛氏重复单调的动作,谢山风都困了,葛氏摸摸她汗湿的脸,笑着骂:“你这小傻子,困了就去睡觉,又不织布,还不如回屋躺着。” 谢山风揉着眼睛:“那我回屋了。” 回到卧室,这一觉睡到太阳落山,斑斓似火的余晖爬满她的帐幔,谢山风才醒了,太阳的余光金黄明亮铺满她的床,人也成了这金灿余晖里的一部份。 外面传来机杼声,谢山风打着哈欠,吸着鞋子拖拖拉拉走了出去,她有些恍惚,脑子里不怎么清醒,可能是睡觉太多的缘故。 第二十一章 听说快死了 谢屠夫今天没事,在家呆着,谢山风拿起筷子吃早饭,谢屠夫随意说起他昨天见到的事,侯府里昨天听说是了不得的贵客,还是都城来的。 葛氏问他见到没有都城的人长什么样?是不是跟他们不一样。 “都是人,哪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你以为是猪。” 葛氏白了他眼:“就知道猪。” “不过,我在出去的时候,侯府里有女人哭,喊的厉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山风突然灵怔过来:“爹你去的是张家吗?他们家的小侯爷叫张怀月?” 谢屠夫吃饭放下筷子:“咱们吴城就这一个姓张的侯爷,他们家儿子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说嫡子身体弱,好像…快死了?” “快死了!”谢山风炸了起来,“爹,你听谁说小侯爷要死了?” 谢屠夫擦擦嘴:“外面都这么说,说小侯爷活不过十七岁,今年十六,明年十七,不就是快要死了。” 谢山风松口气,原来是这个快死了,她还以为张怀月真的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葛氏给她的碗中夹酱菜:“怎么问起这个了?” “没事,随便问问。” 葛氏笑着说:“别看这小侯爷身子弱,还是个情种呢?” “情种?”张怀月是情种?真的假的?他那样的人,嘴巴那么毒,脾气那么坏,她就没见过张怀月对哪个姑娘有过好脸色。 这是她认识的张怀月吗? “可不是,你知道乐庆楼的少东家跟刘家姑娘好上了,这刘家姑娘之前可是小侯爷的未婚妻,小侯爷动了大怒,将乐庆楼的小东家好一顿收拾呢,闹的很厉害。” 谢山风吃惊不已,在她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看不出来啊,张怀月整天死气沉沉的,还能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他什么时候跟刘阮春感情这样深厚的,既然念念不忘,那又何退婚呢?难道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跟她前男友一把调,在肚子里嘁了声表示不齿,吃掉最后一根酱菜。 “爹,你什么时候去侯府送肉,我替你去吧,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葛氏戳她:“一个大姑娘整天东跑西跑成什么样子,还想不想嫁人了,今天不准出去,一会有人来。” 谢山风想有人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可没一会她就知道这要来的人是谁了,是媒婆。怪不得她爹今天也在家里。 葛氏刚才就让她洗脸梳妆了,还给她换了衣裳,脸上擦了点胭脂,谢山风抹着脸,十分的不习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十几岁的女孩就要嫁人,而她现在的年纪就是嫁人的年纪了,唉,她不想相亲,可这身体不是她的,总不能耽误宿主的终生吧,她倒时候回家了,宿主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正想着,媒婆就到了,笑的根朵花似的,扭着腰在院门那笑嘻嘻的喊:“婶子,忙哪?” 葛氏正等着,见媒人到了,赶紧起来去迎接,媒婆笑呵呵的带了个男孩子进来,男孩子旁边应当是他的娘,也露着欢喜的笑。 谢山风可笑不出来,她看了看着男孩,长的还可以,身材中等,不高不矮,穿的还算干净,谢山风眼光下移,男孩穿的新鞋,鞋底还是白的,鞋面上沾了点湿泥,这男孩察觉到她在观察他的脚,不由朝她看去,谢山风并不害羞,迎着男孩的目光回看过去,这男孩显然被她坦荡的目光吓了一跳,极快的移开了目光,眉心轻皱了皱。 谢山风收回目光,喝茶吃东西,媒婆跟她娘东扯西扯的聊,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没一会媒婆就该带人走了,谢山风放下手里的酥饼,撅着嘴忪了口气。 葛氏亲自送媒婆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来,看到谢山风没事人一样居然还翘起了二郎腿,没有半分姑娘家的样子,上去就是一拐子,气的问她:“你能不能矜持点?你方才做什么呀,那是孙秀才家的儿子,将来也会中秀才的,你刚才盯着人家看,人家说你没有女德。” 谢山风懵着眼,女德,那是什么东东? 谢屠夫拧了巾子搽汗:“瞧不上就瞧不上,我还瞧不上他们家呢,你看那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葛氏叹了口气坐下:“媒婆说咱们是杀猪的门户,孙秀才的儿子瞧不上。” 谢山风挑起眉,瞧不上还跑她家来,这不犯贱么?趁着夫妻俩说话,她脚跟一转出了门,直奔侯府去了。 侯府有后门,谢山风做狗的时候经常进出,门边还有狗洞,那是她从前经常进出的地方,现在是进出不行了,咬着牙看着紧闭的后门,要怎么才能进到侯府呢?爬墙?不现实,这墙有两个她高都不止,而且后门这也有守门的一个老头子,要被惊动了,少不了挨揍,这后门甚少有人出来,想趁着别人进出的时候溜进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正琢磨着,狗洞那边有了动静,一只黑乎乎的狗头伸了出来,谢山风凑上一看,嘿,还是个老熟人——黑虎。 她认得黑虎,黑虎却不认得她,钻出狗洞冲她汪汪大叫起来,谢山风看它森森白牙,有些害怕,喊了好几声黑虎,这狗都没停止吠叫,显然对于不认识的人,哪怕能喊出它的名字,黑虎也是不理会的。 “这傻狗,是我啊,我是小花,你不记得我啦,我从酒楼救你出来的。” 谢山风说的是人话,黑虎能听懂的人话仅一些简单的文字,谢山风无奈摆手:“好好,好,我走,你别叫了,这傻狗。” 后门内有个粗壮声音喊问:“谁在外面?” 谢山风一听,坏了,这是福子的声音,在她还是小风的时候,是被福子胖揍过的,谢山风拔脚想跑,腿一动,就被黑虎咬住了裤子,她急的去拉:“你这傻狗,不认识我就算了,还咬人。” 福子已经打开门走了出来,几步到她跟前,上下看她,厉声问:“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想做什么?” 第二十一章 听说快死了(2) 谢山风陪着笑脸:“小哥哥,我就是路过,好奇看看,没什么。” 福子不相信,金鱼大眼睛质疑的上下看她:“路过?那为什么黑虎会咬你?” 谢山风在肚子里大翻白眼,因为这狗傻呗。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福子吃软不吃硬:“小哥哥,我真的就是随便走走,可,”她突然想到,“可能我家是杀猪的,我身上有猪肉的味道,才引得狗叼着我不肯走。” “杀猪的?你是……” 谢山风赶紧报家门:“我是谢屠夫家的女儿,我家就住在城尾西场街那。” 福子认得谢屠夫,不过还是怀疑:“谢屠夫的女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真是无法解释清楚了,谢山风扶额。 “我真的就是路过,我爹前几日还来侯府送过猪肉。” 福子不是不信,只是前几天刘家的人来府里,当着侯爷的贵客大闹了一场,侯爷丢尽了脸面,碍着客人在场,没有发作,等贵客走后侯爷暴跳如雷,看门的守卫的都被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哪还敢让不认识的人随意进出侯府,这也就是为什么连福子也会在府里巡逻。 谢山风见无法解释,硬着头皮作了个揖拔脚就走人,她正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道声音从院内传了出来:“谁在外面说话?” 说话的人语速缓缓,声音清浅,透着一股子恹恹,谢山风像被当头敲了一棒,僵在地上。 张怀月?这么快,这么容易就见到了?她立刻调整好自己,将伸出的脚收了回来,整理仪容,双手垂在身侧,打算正面对视张怀月,务必要给他一个好印象。 福子在旁侧目,见她又是理头发,又是摸脸摸衣服的,最后还将腰带束了束,福子嗤了声,丑人多作怪。 谢山风离福子不过三个拳头的距离,福子说她是丑人,她斜了眼过去,眼风扫到一束高瘦月白身影走来,谢山风赶紧收回目光抬起脑袋,唇角含笑,一脸的敦厚恭良。 张怀月目光在她脸上点了下就移开了,朝福子说:“陪我出去趟。” 张怀月一触即离的目光像冷水溅在脸上,谢山风感觉脸面发凉,她用上脸部所有肌肉摆出的神情完全没起作用。 福子抬脚要走,谢山风脚跟一转绕到他俩跟前:“您就是小侯爷吧,久仰大名。”她的眼睛充满一种讨好的神色盯着张怀月,满脸的巴结都溢出来了。 张怀月眉心轻皱了皱,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对方还是个年轻的少女,脸上去充斥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油滑。 他薄唇抿了抿有些不耐,目光落在地上虚点了下头转身进了门,福子牵着狗赶紧跟上,反手砰的声将门给关上了。 谢山风被挡在门板外,她并不多失落,反而有些高兴,张坏月刚才说什么?他要出去一趟,他现在也会出门啊,既然出门就能遇上的呀。 不知道张怀月说要出门,会去什么地方,以前没见他怎么出门,出门的很少,谢山风想了想,张怀月喜欢摆弄花草,城中有个花农,长的一手好花,她做狗的时候,偶然听见张怀月提及过,会去那个老花农那寻些兰草。 他会不会是出门买花? 谢山风转动脑筋思索一番,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响,该回去吃饭了,跑出来的时候没有跟葛氏说,回去免不了要被说上一顿,谢山风跑回家,没敢从院子门进去,从院子西边翻了过去,宿主老年痴呆的奶奶就坐在院脚乘凉,看到孙女从天而降,谢老太太激动的拐杖都丢了。 “山风啊你怎么从天上下来了,你升仙了要带上奶奶啊!” 谢山风跌了个狗吃屎,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巴,在院子里快速巡视一圈,没有看到葛氏的身影,缩着肩膀溜回房间去,才跨过门槛葛氏的暴喝声从屁股后面传来:“谢山风!我看你是皮痒了!死哪里去了,到现在才回。” 谢山风转过身,耳朵一疼,葛氏揪住她耳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疼的她哎呦直喊。 “你这几天吃什么了?成天的往外跑,给我在家老实呆着,我现在要出城干活,你在家哪都不许去!”谢家在城外有几口薄田,葛氏要去田里劳作。 谢山风点头如捣蒜,她也没打算下午跑出去,太热了,受不了,在这个没有空调没有冷饮的时代,过夏,就是煎熬。 “我知道,我不出去,我在家看着奶奶。” 谢老太太拄着拐杖过来,要敲葛氏的手:“山风可是仙人,你怎么能揪仙人的耳朵呢,这是要受天谴的。” 葛氏心烦的拉着谢老太太:“您去那边歇着,一会就让山风仙人给您捶背,您也能成仙。”哄完脑子不清醒的婆婆,葛氏催促谢山风回屋去,嘱咐她下面将棉线纺好,葛氏晚上回来还能织点布出来,正好给谢山风做个褙子,到入秋的时候穿正好。 目送葛氏出门,谢山风回屋躺了一觉,休息够了起床纺线,这纺线是个细致考验耐心的活,不过,不难学。 满脑子胡思乱想纺了两只梭子的棉线,等晚上葛氏从城外回来,刚好用上,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葛氏进她屋子,给她补蚊帐,谢山风趴在床上问:“娘,这城里谁家的兰花种的好?是不是姓许的那个老头种的最好?” 葛氏就着油灯缝补蚊帐上掉的洞眼:“可不是,人家都说许老头是个花痴呢。” “是吗?是不是城里好多人都会去他家买花草?侯府家的兰花也是许老头家的吧?” 葛氏咬断了线:“怎么问起这个了,大概是的吧,反正那些东西贵的很,一株兰花都要一两银子,有的还不止,你爹杀半个月的猪,都买不到一盆兰花。” 谢山风哦了声,想来张怀月就是去许老头家买兰草的了,她就去那里守株待月! “娘,既然兰草这么值钱,我想去许家的花园学种花,以后可以赚钱。” 葛氏奇怪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想学这个?” 谢山风笃定了主意:“我明天去许家问问,他们那边缺不缺人手,我去帮忙顺便学学。” 葛氏给她泼凉水:“你愿意学东西我是高兴的,整天这样惫懒,提亲的人都没有,我都要被你气死了,我看你啊就是脑子发热,去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谢山风放下帐子滚到床里面:“才不是呢。” 第二十二章 自带Buff 为了张怀月去许家干活,谢山风真是牺牲大了,他爹跟许老头认识,带着她去了许家,许老头没有儿子,两个姑娘都嫁人了,老夫妻两个就摆弄花草赚些小钱养活自己,两个女儿嫁出去也不常回来,突然有个小姑娘要来学种花,许家老夫妇挺高兴,许老婆子洗了两颗梨给谢山风,带着谢山风去了后院,后院架了棚子,各种花草摆的到处都是,谢山风认识的不多,有些认识,有些就不懂。 虽然是来许家干活的,许老头也不会真的让她一个小丫头去做什么重活,就让她在花圃里忪忪土除除杂草,谢山风抱着来跟张怀月偶遇的心思在园子里干活,活还是干的比较用心的,她觉得去诓骗两个老人有些不好,良心不好,更别说每天过来,许老太太都会给她准备吃的,梨,瓜果之类的。 在脑中呼唤007,喊了半天007姗姗来迟。 ‘怎么了?’ ‘张怀月的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从这买的吗?’ ‘我不是给你外挂了吗?’ 那狗屁外挂,谢山风无语,打翻白眼。 ‘你滚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请你说话注意点,我是你的指引者,是系统编制人员。’ 谢山风赶紧认错,007她不能得罪。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007哼了声下线。 不过除了这个没什么屁用的外挂,谢山风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原宿主自带buff,天生力大如牛,就好比现在,刚才刘大伯要把这些移盆的兰花幼苗搬到后面阴凉地方,不让过高的温度把幼苗给烤死,谢山风干的飞快,半点都不吃力就把二十盆的幼苗给移到后面去了,力气大的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刘老太太十分吃惊的下了结论:“你爹杀猪,你自小吃肉长大,力气才会这么大,回头我得让姑娘给孩子们多吃些肉,吃肉力气大,身体好。” 谢山风一晒不可置否,她也不知道这宿主的力气哪里来的,姑且就当做是在吃多猪肉吧。 坐在棚子下面躲太阳,顺便休息,谢山风看满目花草,不由心生出一点感慨来,张怀月啊张怀月,我为了攻略里,干了多少活啊!挑粪!插秧!割草!现在还养上花草了,我要再失败,我真想吐血死了算了。 此情此景,谢山风想作诗一首,她看看顶上哐当大的太阳,再放目看远处园子里晒的卷曲的叶子,最后联想到自己这一段的遭遇,搜肠刮肚了好半天,闭着眼念出。 金盘挂天烈油烹, 凌霄弱花小眉升。 纵有奇巧玲珑心, 难抵坑货凌凌漆。 边念边写,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下来,写完自己又在肚子里将007腹诽一顿,园圃外有人往这边走来,谢山风赶紧用脚将字都给踢掉了,拿起铲子去锄草,她蹲在花畦里,也没看来的人是谁,以为是许老伯。 “小侯爷,您上次要的翠盖荷,小老儿给您种好了,小风,去把那盆翠盖荷给小侯爷端来。” 什么翠盖荷,这么风雅别致的名字,谢山风半点不懂,就知道是盆开绿花的兰花。 甫一听到小侯爷这三个字,谢山风就被电给触到一样,差点跳起来,她心底其实十分激动,不用说来的肯定是张怀月,谢山风丢了铲子慢慢站起,走了过去将开绿花的兰花端了过来,轻轻放在地上,这盆兰花草是张怀月定下的,许老头特地用四方紫砂花盆,盆下两面各有九个排气孔。 谢山风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精致玩意,更不能体会这些东西的价值,她左看右看,这长着长长细细叶子的兰花跟她小时在奶奶家的河边看到的一些野草区别不大。 张怀月难得出门,自然不会像在落月小筑那样散着乌发,他今日束了发,三千乌发拢在青黑幞头内,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眉峰青黑而秀直,一点唇珠含在淡红唇内,为这张淡漠的脸上添出一份温柔来,鼻高直成线,要不是脸色过于苍白,看着病弱,张怀月着实生的不错,可惜了身子不行。 放下花盆,谢山风安静的立在一边,低眉垂眼做一个神色娴静的好姑娘。 张怀月神色淡淡,除了这花盆眼睛就没看别的物事过,微俯下身看了看,又细致看了这盆翠荷盖的花蕾,这才满意的点了头,回头说:“福子,银子呢。” 福子哦了声,掏出银子给了刘老头,刘老头满脸是笑谢了又谢,折身进去给花盆加个檀木的架子,福子这个时候抱起兰花也出去了,谢山风正琢磨着怎么跟张怀月搭讪,张怀月已经转身要外出,走了一步要到木门那死想起什么转了过来。 他眼神平淡的像在看一根木桩:“怎么又是你?” 谢山风嘿笑了声,眨眨眼看他下衣摆上绣着的花纹,衣料加了金银线闪着微光,她一脸娇羞扭着衣角掰着手指头,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娇羞不胜的纤弱少女,可惜刚才那声笑,嘿的声,一不小心就透露了她的本质,当然她自己没有察觉到,刚才不该露出那一声有些猥琐的笑。 故作姿态的福了福身子,谢山风放轻了声音:“是呢,小侯爷,真是巧呢,难为您还能遇见我。” 张怀月鸦羽似的眼睫闪了闪,青黑色的瞳仁轻慢眨了下,意味不明笑了声,谢山风正想此刻抬头对上张怀月的眼,许老头拿着檀木花架出来了。 “小侯爷,这是顶好的一个,我给您留着的,您瞧怎么样?” 张怀月接在手里端详一阵,他的手指也是纤细苍白的,点了点头:“就这个吧。” 此等机会哪能浪费,谢山风自告奋勇:“许伯,我送小侯爷出去,外面晒,您就别出去了。” 许老头哪里晓得她心思,只当她是个活泼力气大的孩子,点点头嘱咐她别在外面站久了,谢山风活泼伶俐的跑出去,张怀月乘着马车来的,谢山风勤快的很,将檀木花架送上马车,还去搬来张怀月买的其他花草,跑进跑出,都搬完了,一抬头,张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上了马车,也不知道看到她没有。 唉,怎么又这样,刚才干活太投入了,错失良机! 福子走了过来,手里抓了什么:“我家少爷赏你的。” 谢山风伸出手,一个小银果子放在她手心,福子认出她是那天在在侯府后门的丫头,因此对她印象很不好,撇着嘴:“拿着吧!” 谢山风举高银果子对着太阳,白色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着它独有的光泽,她脑子突然一动,那些药,她做狗的时候记下的药材,可以用这个银果子去买啊! 第二十三章 狗鼻子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变成人的原因,嗅觉变的普通,总之谢山风再去药铺,记忆里的那些味道似乎像潮水一样退去,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她在药铺里转了半天,探头探脑像个贼,什么也没买,药铺的伙计已经悄悄掂起放在柜台后面的一根乌黑扁担,谢山风赶紧走了。 她很苦恼的回到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因此精神不振,这让葛氏以为她生病了,在谢山风额头上摸了好几下,谢山风没力气的挡开葛氏第四次要摸来的手:“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明天就别出去了,在家呆着,许老头那边,你也别去了,你看你这几天晒的,还能不能嫁人了。” 谢山风默默无言喝了口菜汤,她不是本尊,这嫁人不嫁人的她没什么想说的,这个年代女子长大十几岁就得嫁人,嫁人才是唯一的出路,她不敢苟同,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不是她的时代,不是她的身体,她没资格去妄议什么。 又到了谢屠夫去给侯府送猪肉的日子,这次侯府要的肉要瘦,谢山风换了声青蓝布的裙子,也要出门去许老头的花圃做事,许老头种了许多月季,这些花儿娇艳异常,开的五彩缤纷,香气浓郁的能飘到天上去,就算没有张怀月去许老头家的花圃买兰花草,说真的,谢山风还真愿意做一个饲花弄草的花农。 戴上草帽扎好带子,谢山风出门,今天这天气没有前几日热,暴热的空气,突然的暴雨,聒噪疯叫的知了,这一切都是夏天的标配,可惜这里没有空调,没有冷饮,没有无线网,暴热的夏天就剩下暴热,跟遥遥无期到此刻完成为零的攻略任务。 叹了口气,摘下草帽,在井边捞了水洗了洗脸手,拿着小锄去花圃里翻土,摘草,许老婆子今日去了小姑娘家吃酒,早早的就去了,等谢山风到了许家花圃,许老头也去了,花圃就剩她一个人,就自己一个干活也没意思,谢山风丢了小锄子,一屁股坐在茂密似林的月季花丛下,这些开的硕大的花朵,几乎有婴儿的脸盘大,人从花丛间走上一遍,身上沾惹的花香气,好几个时辰都不会散去,许老头养花还是很有一手的。 谢山风盯着那些月季花看,琢磨出点歪门心思来,这些花这里的人除了做成头油,好像不会做成别的东西吧?这么多的话,完全可以做成香水啊,虽然这时代没有蒸馏技术,也可以用水来蒸,得到花汁水,一想心思就活络起来了,她掐了十几朵快要凋谢的月季塞进怀里,这些花不摘也会谢了,多浪费。 平坦似铁板的胸脯塞的鼓囊囊的,谢山风戴上草帽,扎好带子,东张西望的打算回家,这会葛氏也不在家,她刚好有机会试试,从花圃里钻出来,头上都是花瓣碎叶子,谢山风没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许家的大门前,也没看到身穿圆领紫纱夏衫的张怀月从马车上下来,她偷了东西,难免神色古怪,顾东不顾西的往外跑,一头撞进了低头进来的张怀月身上。 两人都撞的趔趄了下,张怀月还好,身子歪了下就站稳了,谢山风就不一样了,她毕竟是个弱小的姑娘,谢山风体质再差也是男子,骨架摆在那,谢山风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帽子都掉了。 张怀月的旁边有福子贴身跟着,见自家小侯爷被这野丫头冲撞了,喝骂了声:“眼睛长哪了,仔细点脚下!” 谢山风跌的屁股成了四瓣,脸皱成一团爬了起来,抬头一看是张怀月,瞳仁瞬间就放大了一瞬,搓搓手上前笑容满面:“小侯爷是来买兰花草的么?我带您去看看。”她这人一紧张就爱搓手,跟苍蝇似的。 张怀月脸色雪白,通身的清冷之气,眸光也带着一股清凉,这清凉的眸光从谢山风谄媚的笑脸移到她大的夸张的胸部,张怀月明显一惊,迅疾移开了眼,耳根泛了抹朱色。 谢山风并未察觉出自己哪里不妥,满脑子想着跟张怀月如何独处,眼珠一转说:“小侯爷,我师父出门去了,您要看兰草吗?后面有呢,我带您去看,只是那里地方小,放了许多紫砂盆,转不开身,劳烦这个胖…小哥先等上一会?” 她以为张怀月会拒绝,谁想张怀月点了点头,让福子在外面候着,他进去先看看。 谢山风赶紧跟上,这是难得的独处机会,她想了想,好像只是自己变成狗的那会,跟张怀玉独处过,其余还不曾有这样的机会过。 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干巴爹! 兰草喜阴,不耐热,许老头的兰草就放在园里最里面的位置,谢山风将人带到了屋子最里面,她看着张怀月的背影,在想如何跟张怀月攀谈,美色相引,她没这个本钱,唉,头疼。 很快就走到了底,四周都是静雅修长的兰草,谢山风清清嗓子,决定另辟捷径,用才华来赢得张怀月的好感。 “小侯爷,请看,这兰草喜欢通风透气的环境,您家里的兰盆要尽量通风呢。”面含微笑说着,说完谢山风指着另一盆兰草,“这兰草最怕阳光直射,喜欢湿润的地方。”她舔舔发干的嘴巴,还要继续说,眼前紫色身影一晃,张怀月站到一盆兰草前,眼风扫了她眼淡淡开口,“这寒兰最难培育,需八分干,二分湿,种子极细,发芽极难,甚为难养,叶姿优雅俊秀,花色艳丽,凌霜亦能吐芳,十分难得。”他嗓音浅浅在不大的兰棚里流动,说完又觊了谢山风一眼,唇角勾了下,似是在笑话谢山风的班门弄斧。 谢山风闭着嘴巴,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张怀月打断她的话,其实是在笑话她,在肚子里腹诽,这小子年纪长大了,性子也还是如此尖酸。 脸上满是笑,弯腰恭维:“小侯爷,我不懂的呢,我这些也是听我师父说的。”她都忘了张怀月是种兰花的老手,他的落月小筑摆满了兰花。 张怀月面色如常,好似没听见,在许家的兰棚里转了一圈,似乎没看到入眼缘的,背着手就出去了,谢山风走在他后面,早没了刚才进来的雄心壮志,落在张怀月身后好几步远,张怀月弯腰上了马车,她也没心情得去看,捡起地上的草帽戴好打算回家蒸花。 马车动起,车辕滚在石头地面上吱呀吱呀的,谢山风没有马车坐,她是十一路,两只腿走路,走出许家的花圃,心底是一片死灰,毫无头绪啊!真的要疯了,她真的要回不去了吗?这要死的007为什么要给安排这么一个攻略对象,性格变态,嘴巴变态,哪哪都变态! 福子突然折了回来,谢山风对于福子那可是万恶的大仇,她捂着自己一脸警觉:“干什么!” 福子也不想跟她说话,无奈少爷的命令下来,他不得不听:“我家少爷说刚才那盆寒兰不错,让你搬来送到侯府。” 谢山风皱皱眉,不大情愿,牙齿在嘴里上下磕碰了几下,骂了声国粹,转身又往许家的兰棚走,搬出刚才张怀月点评的那盆,她抱在怀里想把这盆寒兰放在马车前面,张怀月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就抱着吧,你送到侯府。” 谢山风抱着盆那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她楞了一秒,其实不大想去,张怀月的傲然冷漠就是一堵高墙,谢山风被他弄的都想打退堂鼓,想找007换个攻略对象了,这种男人,谁吃的消,但凡有点自尊心的女人都不能接受被鄙视吧? 她犹豫的这会,张怀月又开了口:“不想去?” 谢山风闭了闭眼,心底天人交战,换她本尊是特别的不想去,要是看在能回家的份上,她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我……” 张怀月突然掀开帘子,雪白柔美的面庞探了出来:“我看你似乎不大情愿。” 她确实不大情愿,谢山风撇嘴说:“您是尊贵无比的小侯爷,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哪有我不情愿的说法。” 张怀月对她话中的抱怨毫无反应,放下了帘子,帘子后再没传出声音,张怀月在马车里老僧入定般安静,谢山风抱着花盆跟在马车旁边,虽然不是很大的花盆,抱着走上一路,又是夏天,燥热的温度催的人体力消耗特别快,谢山风走的又累又热,恨不得将这盆寒兰给扔了,跑回家算了。 总算到了侯府门口,谢山风放下花盆想走,张怀月弯腰钻出马车,头也没回的说:“送到落月小筑。”顿了顿,又加了句,“福子,一会给这丫头银子。” 操,她不想要银子,她现在生气了。 “小侯爷,您看您,这身边养着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侍从,干嘛非要我搬呢,我哪里得罪您了,非要这么折磨我,抱着走了一路,我胳膊都要断了。”虽说她天生力气大,也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张怀月已经迈进侯府的高门槛内,福子挡在谢山风后面,跟座黑塔似的:“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呀,你知不知道这侯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今日让你进侯府,开开眼界,你还不愿意了。” 谢山风在心底卧槽一声,心说,侯府怎么了?有皇宫厉害?她连故宫都去过,这又算的了什么。 吐槽欲满值,谢山风抱起花盆正要跨进这高门槛,张怀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福子你搬一下。” “哦。” 手上一轻,福子搬走了花盆,谢山风立刻甩着酸疼的胳膊。 “怎么还不走。” 像被驱赶的骡马,谢山风被驱赶进了侯府,从侯府西边的石径一路分花拂柳穿过到了落月小筑,这地方她熟悉无比,这些草皮下面有几个老鼠洞她都知道。 谢山风牢记自己的身份,走到了落月小筑院子外就站住了也不到处的张望,张怀月早就进去了,看着那道纤瘦身影进了廊下,没一会小环跑了出来,笑嘻嘻递给谢山风两颗银瓜子:“小侯爷赏你的。” 谢山风受宠若惊,朝着廊下看了眼:“谢谢。” 回去路上,谢山风仔细想了张怀月的行为,这个人还是那样的没心没肺,不知道体恤别人,摸到口袋里的银瓜子,转念一想,也不是完全没人情味,至少两次都给了她赏钱。 虽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这些银钱还是先攒着,转眼又到谢屠夫到侯府送肉的日子,谢屠夫拿好东西正要出门,谢山风从屋里跑了出来,笑着说:“爹,我给你去送吧,我顺路。” 谢屠夫不放心:“怎么想起帮我跑腿了?” 谢山风接了谢屠夫手上东西跑出去,在院子遇到要出门干活的谢正清,谢正清身上背着木匠伙计的吃饭家伙,看到谢山风奇怪问:“你上个月让我给你做个木头小鸟,我做好了,你怎么不来拿?” 上个月不是她呢,谢山风哪里记得这件事,提着东西边跑边说:“晚上我去你家拿。” 谢正清看着她背影跑远,咕哝着说:“这是去哪,急成这样。” 谢山风熟门熟路进了侯府,将东西送到厨房后,她没急着回去,而是沿着侯府下面的围墙慢慢转悠起来,离开这些日子,好好欣赏欣赏侯府的景致,迎面走来两个穿绿衣的丫环,这两个丫环谢山风是认识的,她不好贸然喊丫环名字,乖顺的站到一边让开路。 两个丫环边走边说:“听说这次来的大夫是冯太医的亲传弟子,医术高明着呢,一定能治好小侯爷的病。” “是呢,我听说这位黄姑娘不但医术高超,长的也十分漂亮,性子也可亲,要不是咱们侯爷那位好友帮忙,黄姑娘不一定会来。” “后天就会到吴城了。” “是吗?” 两个丫环走远了,谢山风听了一半,这两人说的是京城来了个姓黄的大夫,是个姑娘,要来给张怀月看病?谢山风猛的就想到了,这个冯大夫要是真能给张怀月治好病,那,她的攻略任务不就可以减少一个,只剩让张怀月说喜欢她就行了?两边相比,谢山风咧咧嘴牙疼,让张怀月说我喜欢你,大概跟她能治好张怀月的病一样的难。 “谁在那?” 侯府里的家丁看到有人站在树下,高声喊了一嗓子,谢山风赶紧溜了。 这位黄姑娘还有两天到吴城,谢山风这两天特别安生,她想在冯姑娘在进侯府之前,能跟这位黄姑娘结交上,认识了黄姑娘,也就有了靠近张怀月的机会。 第二十四章 金童玉女 谢山风只知道黄姑娘到达吴城的日子,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是早上到呢,还是中午,还是晚上。 她估摸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换了衣裳,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着,太阳升起,热的慌,她就坐到茶棚下等着,一杯粗茶还没喝完,城门口驶进一辆马车,谢山风立马站起走了过去,如果她没猜错,这马车里就是黄婉蝶,人称小圣手的黄姑娘。 黄婉蝶从马车上下来,她听了她爹的话,只身一人来到吴城侯府,为小侯爷看病,也是胆大的很。 谢山风眼珠转了圈,没有贸然冲上去,跟在黄婉蝶后面走了一段,这位姑娘带着帷帽,看不出真容,从她走路身姿看的出,家中教养的十分好,应当不是个凶悍的人,可别像刘阮春那样泼蛮不讲理。 黄婉蝶奉命来给小侯爷看病,她不认识侯府的位置,正想寻个路人打听一番,其实侯府已经着人到城门口来接她,只是没想到黄婉蝶会提前进城,因此便错过了。 谢山风尾随在后,看她东张西望似乎想找人问路,谢山风脚跟一转,走到黄婉蝶前面一些,突然转身不小心撞到了黄婉蝶身上,黄婉蝶被人撞到,她是个在阁的姑娘,要是个男子撞到她,那定然是十分不妥的,但谢山风是个姑娘,黄婉蝶一看,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皱了皱眉没等她说话,撞到她的那个姑娘点头哈腰面红耳赤不住道歉,弄的黄婉蝶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我没事。” “我撞到你胳膊了,你胳膊疼吗?” “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唉,我看你好像不是我们这的人呢。” 黄婉蝶正想问问侯府的位置,见这姑娘开朗健谈,便点头:“我来办事的,你知道侯府在哪吗?” 谢山风点头:“知道啊,我带你去。”她动动鼻子笑的眉眼弯弯,十分的可亲:“姐姐,你身上有药香,你是大夫吗?” 黄婉蝶微微惊诧不好意思点头:“我略懂药石之术。” 谢山风瞬间两眼发光:“真的啊,我最敬佩会医术的人了,能救人性命呢。”她满脸崇拜的看着黄婉蝶,双手在胸口交握,“姐姐,我叫谢山风,今年十六岁,我带你去侯府吧。” 黄婉蝶纤白的手撩开帷帽,笑着说:“那真是谢谢了。”她年纪也小,今年也不过十八岁,还未过寿辰,见比自己还小的姑娘欢呼雀跃的样子,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黄婉蝶有些不好意思,也对谢山风生出了好感。 谢山风乍一见黄婉蝶的真容,有那么半秒钟呼吸是停了一瞬的——被黄婉蝶的美貌给惊住了,搁在她的年代,这黄姑娘活脱脱美女天才学霸级别啊,而且刚才两人短暂的交谈,黄婉蝶的声音跟她的名字一样,婉转低柔,简直直男杀手,谢山风低了低眉,黄姑娘如此美貌去给张怀月治病,张怀月是个正常男人,肯定会动心,那自己…… “我喊你小风吧,我家小弟跟你一样大哩。” 谢山风满脸惊喜:“是吗?那咱们还是有缘呢。” 突然来的偶遇,很快发展出友谊,在通往侯府的路上,谢山风简短的透露自己的信息,她想让黄婉蝶知道的,就会让她知道,不能说出的,她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说,黄婉蝶是实打实的十八岁姑娘,天真聪明,就跟五月娇嫩的花朵一样惹人喜爱,她们快到侯府门口的时候,谢山风小声说:“黄姐姐,你是侯府的贵客,我只是屠夫家的女儿,我想进侯府看看,你能带我去吗?” 黄婉蝶性子洒脱,虽然长的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最看不惯权贵凌人,牵住了她的手:“放心,你跟着我进去,没人会说你。” 谢山风一脸感激:“谢谢姐姐。” 侯府去城门接人的几个随从丫环,没接到人,正差了两人回来看黄姑娘是不是已经到了,回了侯府才知道黄姑娘半个时辰前就进了侯府,又赶紧跑回城门让还在守着的都回来。 谢山风跟着黄婉蝶进了侯府的高宅大院,其实这些她并不放在眼中,什么侯门,什么规矩的,在她眼里都是参悟不透也无法理解的封建规矩,人就是人啊,哪有高低贵贱的区别,不过她不是来拯救世界,也不是来解放人权的,她是来攻略任务,完成好要回家,再说这个时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007扯犊子,做的一个虚拟空间,就跟她玩游戏刷副本一样。 王氏听说京城的小神医到了,带着丫环从内院迎了出来,黄婉蝶福身行礼,叫了声夫人好。 王氏见她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心底不免泛嘀咕,吴氏看出她不满,凑到耳边小声说:“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都是这位黄姑娘瞧的呢,京城里的夫人身子不适的时候都喜欢让黄姑娘瞧上一瞧呢。”吴氏这么一说,王氏心放下了一半,将人带到了她的院子,既然是京城来的贵客,礼数是要做足的,不然这黄姑娘回到京城,在达官贵人的夫人们面前一说,就显得吴城的侯府夫人小气上不了台面。 王氏不认识谢山风,见她跟在黄婉蝶身边,两人时不时轻声说几句,当她是黄婉蝶从京城带来的贴身丫环,既然小神医到了,就让人去落月小筑请小侯爷过来。 黄婉蝶不亏是京城过来的,进了王氏的富丽堂皇的花厅,摘了帷帽,放下背着的药箱,处事不惊一脸镇定坐了下来,王氏没安排座位给谢山风,谢山风就站住黄婉蝶的身后,等着张怀月的到来。 没一会,珠帘撩起,随着淡淡药香一道高瘦人影迈了进来,这人走了进来,谢山风立刻绷直了身子,眼珠朝张怀月那溜了过去。 张怀月对京城来的小神医没抱多大期望,他娘让他来,他就来了,不是他想来,而是他娘太烦,而且最近,他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孱弱。 “娘。”淡淡喊了声,也没看团凳上的小神医,他方才过来的路上,就听仆人说了,说京城来的小神医长的跟神仙似的好看。 第二十四章 金童玉女(2) 王氏于他惫懒的态度有些不满,略带责备的看了他眼,笑着说:“怀月,你过来,让黄姑娘给你把把脉。” 黄婉蝶拿出把脉的用具放在桌上,站了起来朝张怀月行了礼,说了声:“得罪了。” 张怀玉卷起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过于苍白的皮肤跟腕下的绸垫几乎成一色了。 小侯爷神色淡漠眉风都没动下,好像面前活色生香的美人只是一根木头,他没看黄婉蝶,黄婉蝶同样没有特意看他,谢山风这样观察着,突然觉得这两人还真是般配,金童玉女哇。 纤长手指轻搭在他手腕上,然后才说:“我虽是女子,更是医者,医者父母心,夫人,小侯爷,我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这话说的,谢山风都要鼓掌了,对黄婉蝶不禁刮目相看,如果这是黄婉蝶的真心话,那她的气量心胸也太叫人敬佩了,谢山风十八岁的时候,中二无敌,哪会想到这些。 张怀月嗯了声,片刻后,黄婉蝶移开了手指,沉吟片刻说:“小侯爷气虚不足,是以久病不复,清阳不升,清窍失养,不知道小侯爷往日里吃的什么药?能否将方子借我看看?” 王氏还没说话,吴氏开口说:“怀月现今吃的这药,是府里的陈大夫开的,方子在陈大夫那,药也是大夫抓来,至于这药方,是陈大夫家不外传的补气方子,小神医想看方子,不知道陈大夫愿不愿意。” 黄婉蝶略意外:“这样啊,我晚些时候去拜访这位陈大夫。” 王氏站起身说:“既然是为了怀月看病,有什么看的看不得的。” 吴氏叹气说:“姐姐你是不知道,陈大夫的性子古里古怪的,当初为了让他开这方子,我也费了许多劲呢,回头我去找他吧,来人,带小神医回客房休息。” 丫环进来带路,黄婉蝶便出去了,谢山风跟着黄婉蝶一块往外走,走到外面过道处,后面有脚步声,她们只顾说话,谢山风见识阅历远在黄婉蝶之上,正说的口沫横飞,挥手江山间,就听后面人说:“前面的人慢着。” 刚才还在王氏屋里的小侯爷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就走在他们后面。 张怀月穿了身青灰色的夹纱衣,只将头发束着没戴纱帽,腰间的青金香囊跟着他走动轻轻摆动,谢山风盯着那只香囊,直到这香囊停在眼前,张怀月拱手淡淡说:“小神医。” 他有礼,黄婉蝶回礼,两人行完礼,张怀月眼神一转,落到了黄婉蝶身后:“她是你什么人?” 黄婉蝶看了谢山风眼,带着笑意说:“小风吗?她是我的朋友,我方才进城找不到侯府,是小风带我到此处。” 张怀月看了看谢山风,居然露了点笑来:“说来巧,这小风姑娘之前与也有过几次交道,既然这位小风姑娘帮了小神医,就是帮了侯府,既然如此,我要好好谢谢小风姑娘。” 谢山风还没琢磨出张怀月的谢是个什么思,她原是想跟黄婉蝶搞好关系,再进而接近,她发现如果她直接的去接近张怀月,这个人半点面子也不会给她,反而会用不着痕迹的事情来教训自己,以示警告,上次搬了兰花进侯府,走了有二十几分钟的路,谢山风回到家,当天还没什么,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胳膊酸疼的要掉。 “落月小筑只有小环一个丫环,我看这小风姑娘这么爱往侯府跑,不如签个卖身契,进侯府做丫环吧。” 嗯? 谢山风有些懵逼,睁大了丹凤眼,显得表情呆呆的,做丫环?她不想做丫环,她是极力反对封建社会的,还卖身契,她是向往自由,要人权的,而且这不是她的身体,签下卖身契,等她回到原来世界,这个世界的谢山风就真的成了别人的丫环,低人一等,要去伺候别人了。 “我我,不是我不想做丫环的呀。” 张怀月缓慢盯了她眼,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福子走过来:“是你啊,几次三番跑到我家少爷面前,我家少爷看你可怜收你做个丫环,还挑三拣四的。” 谢山风楞的伸长的脖子,歪着脸,怎么听着这味道不对呢?什么意思嘛,黄婉蝶拉住她小声说:“小风,我看这个小侯爷是要收你进房,你愿意不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她又不是来给做小妾的,婚恋观明显冲突。 张怀月回到落月小筑,换了身衣裳躺下休息,,帘子掀开,小环端着参汤进来,小声说:“少爷,您该喝参汤了。” 他闭着眼:“搁那吧。” 碗轻轻放在桌上,等小环走出去后,张怀月坐了起来,端起冒着热气的参汤,打开后窗倒了出去,这参汤,他不喝,不是他刻意的不喝,而是他发现自己喝了这参汤,反而身子不舒服,脑袋里难受,也是偶然,那晚的参汤送进来,张怀月一时忘了喝,等他想起来,参汤已经冷了,他不想喝,又怕他母亲啰嗦,就将参汤给倒了,当天就没喝,没想到,第二天起床,一向昏沉的脑袋里反而清明,每每起床的那一片刻,张怀月的视线必定会晕糊上会,但是那天,半点都没有。 下午参汤又送来,张怀月故意放冷了,再从后窗倒掉,第三天早上,他早早醒了,坐起身,浑身是这些年来难得的神清气爽。 参汤再没进到他的肚腑里,那么问题也就来了,这第一碗参汤是谁送到他的房间,又是谁准许的,他那时候还幼小,摔坏脑袋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第一碗参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张怀月本想去问母亲,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就此消失了,他不知道的事,母亲肯定也不知道,若是母亲知道参汤有古怪,张扬出去反而惊动暗处的敌人。 参汤显然是不对劲的,他每日除去这碗参汤,还有一碗苦透的药汁,这药汁是来治他的癔症的,癔症发作起来,张怀月自己已经不知道在做什么了。 小环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屋内,端走留着残汁的碗,张怀月躺下来,合上眼睛,母亲给他找了京城的小神医来,他没想到小神医是个年轻姑娘,更没想到跟着小神医进府的是那个叫小风,屠夫家的女儿,小风……这名字很熟悉,不但名字熟悉,她的神情举止,说话的语气都让他觉得熟悉,就连五官都有那个丫头的影子。 人跟人是会出现相似地方的吧,张怀月觉得这也不无可能,五年前庄子里被害死的那个丫头,也叫小风,可能是他总记得那丫头死的莫名,所以才会对名字相似的人尤为注意。 第二十五章 这小子憋着火 福子本来不要来,是王氏让他过来的,正脱了上身衣服正蹲着除去静室前的杂草:“夫人嘱咐我要给您熬参汤,我特地给您熬制的。” “我娘?” “是呢。” 张怀月盘腿坐下,翻开经书静静阅读起来,福子拔了会草,觉得热,卷了衣裳去井边打水,水声哗啦啦在院子里响起,参汤已经冷,张怀月扬手倒在外面草地。 他离开小九华寺两年时间又回到了这里,几个师兄弟都来看他,见他身子比以前健朗许多,都为他高兴。 星子斗移,像仙人随手丢撒的水晶,悟字辈的几个僧人坐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开,张坏也难得敞怀畅聊,等室内人走净,他沐浴更衣躺在草席上,闭眼浅浅睡去,庙中僧侣要做早课,他之前在这里修行时,作息与寺中僧侣一致,天蒙亮就要起床做早课。 按着从前的时辰张怀月起身洗漱,长发用木簪束紧,换上青色僧袍跟这僧侣们一起早课,早课完毕,正要回去,知客僧跑来说有人在山门口找他,张怀月心底莫名一跳,多年前的记忆撞进脑海,略一思索去了山门。 山门下的山桃树还在原来的地方,他走到山门第一眼就是朝桃树下看,树下无人,倒是旁边传来了娇嫩女声,张怀月循声看去,刘阮春穿着桃红的褙子,鹅黄的石榴裙,扭着腰朝他靠近,张怀月顿时太阳穴发疼,臭着脸就要甩袖离开,刘阮春手疾眼快捞住了他僧袍,期期艾艾娇声说:“表哥,你怎么见了我就急着走啊。” 张怀月真是厌恶这个女人到了极点,也丝毫不藏匿自己对刘阮春的厌弃,皱紧长眉,刘阮春紧紧拉着张怀月袖子,这山门口人来人往,张怀月身上还穿的僧袍,不想被人围观,扰了佛门的清净,寻了僻静地方正要离开,身后突然有人惊呼:“小侯爷。” 他回头,黄婉蝶背着药箱,旁边站着阴魂不散的小风,都在惊诧的看着他。 一股怒火猛的窜起,用力甩开刘阮春,张怀月面色铁青直直往寮室行去,刘阮春追了上来,黄婉蝶跟小风面面相觑,犹豫了会也跟了上来,黄婉蝶是因为王氏的交待来给张怀月看病的,至于谢山风纯粹来打酱油的,暂时不期望张怀月对她有好感,谢山风认识刘阮春,也清楚两人之间的拉扯,在她从狗变人的这一段,刘阮春似乎跟张怀月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张怀月冲冠一怒为红颜,教训了那个什么酒楼的少东家。 前面的两人一个走的飞快,一个又是喊又是追的,黄婉蝶背着药箱踟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期期艾艾问:“这,这这是哪一出?那女子是小侯爷的什么人?” 谢上风啧啧嘴:“是小侯爷的前任未婚妻。” “前任未婚妻?” “这就说来话长。”谢山风将自己知道的,还有自己听来的一系列都说给了黄婉蝶,黄婉蝶虽时常在外奔走给人看病,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还是在戏本子上看过,小侯爷竟这般痴情?可是为什么他又不理那个刘姑娘呢?” 谢山风挑眉:“性格古怪呗,大娘子让你来给小侯爷看病,看完病就走,这感情上的事,谁能说的清楚呢。”谢山风感慨,红尘翻滚,谁能逃脱感情的折磨啊。 黄婉蝶似懂非懂点点头,拉着谢山风的手往前走,她手心软软带着汗,两人手牵手到了张怀月住的寮室外,静室的门紧紧闭着,他们跟刘阮春一起被张怀月关在了外面,谢山风看看刘阮春头上的金玉珠花,再看看她耳朵上的金坠子,默默移开了目光,刘阮春则看到了貌美娇弱的黄婉蝶,眼睛都竖了起来,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黄婉蝶。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黄婉蝶在谢山风嘴里听说了她跟张怀月的事,本来还有些好感,谁知道这女人一开口就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嗓子又尖细,刺耳的很,黄婉蝶也不看她,淡淡说:“我是来给小侯爷治病的大夫。” “大夫?什么大夫要打扮成这样,我看你是花街的女子吧!” 花街的女子换句话说就是妓女,黄婉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怎么能受的这种侮辱,气的脸都红了,偏偏太过生气,话都气的说不出,一条胳膊拦在她面前,将她挡到身后,谢山风往前走了一步,拱手行了礼。 “刘姑娘,你既然说黄姑娘是花街的女子,莫非你见过花街的女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见到花街的女子呢?还是你去过那地方?那你又是怎么去到那种地方的?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跑去哪里?还是说,你有相识的人在花街营生?”她又不怕羞,黄婉蝶连花街两字都无法说出口,谢山风可不在乎这些。 刘阮春睁圆了眼睛,像才看见她一样:“你是什么人?也配和我说话?你知道我谁吗?” 谢山风点头:“知道啊,你被张家退了婚,是刘家的姑娘。” “你!”刘阮春往前一步,手也抬了起来,看那样子是要给谢山风一巴掌,谢山风盯着她蠢蠢欲动的手,心说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刘阮春的手举了起来,静室门突然开了,张怀月抓住了刘阮春的手,冷着脸喝了声:“出去!”刘阮春的脸先是惊,跟着脸色一变,堆出满脸的笑:“表哥,你终于肯见我了。” 张怀月并不看她,回头喊:“送刘姑娘下山。”大黑塔似的福子从里面咚咚走出来,揪着刘阮春就往外走,谢山风看着砸舌,这福子得有一米九,怕是有二百斤,这刘阮春一米六高点,被福子拎着跟拎小鸡似的。 “进来吧。”没等她回神,张怀月转身进了室内盘腿坐下,室内放了两只蒲团,一张不到膝盖的小桌,桌上摊着经书,放着笔墨,他方才大概是想进来抄写经书的。 黄婉蝶放下药箱:“小侯爷,我奉大娘子的话来给你瞧病,之前的药方我也拿到了,我这里再开一张方子,跟之前的方子配合使用,先试一个月看看有没有起色。” 张怀月漠着脸,黄婉蝶从药箱里取出配好的草药。 第二十五章 这小子憋着火(2) “小侯爷,我去煎药。” 黄婉蝶出去煎药,谢山风就坐在寮室外的蒲团上,她没有盘腿坐,而是将蒲团扔在走廊上,当成垫子垂腿而坐,一条腿压在屁股下面,一条腿挂在下面,手上摆弄了条竹蛇,这蛇做的很巧妙,蛇身子做出好些个关节,能做出蛇游的动作来,惟妙惟肖,谢山风抖着这竹蛇,手一松,竹蛇甩飞了出去,砸到一片绵软的布帛,嗒的声掉在木廊上。 她的竹蛇砸在张怀月的僧袍上,谢山风仰起脸看,廊下光线不甚亮堂,因此也看不清他的面色,模糊成灰黑色一团,谢山风就觉得那团灰黑色中露出的眼芒有些锐利,她心头一慌,垂下脑袋捡起竹蛇。 黄婉蝶端着药汁进来:“小侯爷,以后每天上午,我都会来这里煎药。” 张怀月喉咙里嗯了声,伸手摸摸碗口,过了片刻后端起碗,将乌黑的药汁饮尽,他脸上的气色沉沉的,眸光发暗,像憋着一团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 谢山风啧了啧牙,这小子看着心情不对,一副要发作的样子,黄婉蝶背起药箱轻声说:“小风,我们走了。”黄婉蝶满感激谢山风的,她来吴城,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小风,小风很仗义,不但给她跑腿,今天还陪她上山来给小侯爷送药,两人在暗淡的余晖里拾级下山。 谢山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打开盖子,神秘兮兮的先是放到黄婉蝶的鼻子前:“香不香?” 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拂过鼻端,黄婉蝶好奇问:“什么啊,好香啊。” “是我自己做的花油。”这个时代的人会将花做成头油来使用,她这个只是用蒸汽蒸出的一些汁水,但已经很香很香了,就是不知道能保持多久,而且她找不到完全密封的瓶子之类的,只能用木塞塞住,就担心会挥发掉。 黄婉蝶细细闻:“真的好香,你好厉害啊,小风。” 谢山风拘谨的抓头,被这样一个软甜萌妹夸赞,她都不好意思了。 “婉蝶,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东西不会变质吗?时间放的久些。” 黄婉蝶想了想说:“你想放多久?” 谢山风倒没想到这个问题,保质期是多久呢?天冷的时候肯定是放的久些,她现在就想找些类似于防腐剂的东西。 “艾叶可以放很久呢,不过艾叶味道较重,加进去会冲掉花的香气。” 谢山风点点头:“你说的对。”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下了山到了城门,侯府的下人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谢山风看着比黄婉蝶小,心理年纪大太多了,她有时候在黄婉蝶面前装天真,有时候就会露出马脚来像个大姐姐一样跟黄婉蝶说话,黄婉蝶上了侯府的马车,谢山风目送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家,葛氏见她跟一个姑娘分开,不禁问:“你这一天都去哪了?这姑娘是谁?” 谢山风打了哈欠:“京城来的小圣手。” “小圣手?”葛氏惊讶说,“给小侯爷看病的那位?你怎么会认识的。” 谢山风笑了声,将手一摆:“投缘而已。” 葛氏看她那样,觉得这孩子总是哪里不对。 第二天谢山风在山下等着黄婉蝶,等黄婉蝶从马车上下来,她迎了上去,接过黄婉蝶的药箱。 “我昨晚想了想,或许我可以在花里面加少许的艾草,比例正确,就不会影响到原本的香味。” 黄婉蝶掩唇轻笑:“你一晚上都在想这些?” “嗯,我就是瞎想。” “小风,你真不像个女孩子。”黄婉蝶看看她,发髻上连朵珠花都没有,身上的衣服也是青蓝为主,没有半点粉色。 谢山风笑笑:“我就是想跟着你学点东西,不像我爹做个杀猪的,也不想嫁给杀猪的。” 黄婉蝶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小风,你跟着我,我在吴城一个月时间,我定会教你许多东西的。” 谢山风满脸惊喜:“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她当然不是想跟着黄婉蝶学中医,她只是想得到靠近张怀月的机会,谢山风想了想说,“婉蝶,不如这样,你以后将药配好后,我来煎药,我从煎药开始学,你看怎么样?” 煎药是最简单的事情了,看着就行,只是这煎药是给张怀月煎药,对谢山风来说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黄婉蝶为难说:“你不会觉得辛苦吧?每天都要上山呢?” 许老头那边的花圃,谢山风早就不去了,张怀月上了山,为了她能够回家,她自然也要追随张怀月的步伐。 “不打紧的,我身子强壮的很!你看!”说着,她折下一段松枝,又在手中折成两段丢到一边,“我力气很大的。” 看小风赶紧证明自己力气确实大,也为了这倒霉的松树,黄婉蝶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走吧。” 黄婉蝶终于答应自己,谢山风暗忪了口气,悄看了眼黄婉蝶粉白的脸颊,心底暗说,小妹妹,不要怪我,我是有苦衷的。 第二十六章 藏起的药渣 山中清幽,后山有大片的竹林,僧人会去后山砍下粗壮的竹子,劈成篾片做成器物使用,因此这每年中总有几次是要到后山去砍竹子的,谢山风接了给张怀月煎药的任务早早上了山,她骗葛氏说,在九华寺找了个活干,有报酬,不知道从前的宿主撒不撒谎,谢山风对葛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将之前张怀月给她的银果子给葛氏看了,葛氏就信以为真了。 山里的温度比城中的气温要低上些,要不然怎么会说芳菲落尽,山上桃花始盛开的名句来,谢山风加了件衣裳从黄婉蝶手里接过药包,笑的憨憨的:“婉蝶,你放心,我一定办好事。”拎着药包进了山门,穿过前面大殿到了张怀月住的静室,谢山风伸长脑袋试探喊了声,无人应答,她自言自语了声,难道是还在早课?这个时间点,早课应该结束了。 先不管那么多,即便目的不纯,手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倒水生火开始煎药,看着炉子里的水骨碌碌的翻开,谢山风无聊的坐在一边,看着天上的飞鸟叹气,这个时代的人好无聊,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没有电子产品没有手机的人生简直生不如死,都怪该死的007,估摸着药煎快好了,谢山风赶紧将药汁倒出来,她专心凝神看着黑褐色的药汁倒进白瓷碗里,身后冷不丁一声:“怎么是你?” 谢山风吓了一跳,手摸到滚烫的砂炉上,立刻红了一片,苦着脸放下碗:“小侯爷,你走路没声的吗?吓我一大跳。” 张怀月皱皱眉,外面的罩衫搭在臂弯里,他鼻尖上还有汗,刚才跟着师兄弟们去后山砍竹子热了一身汗。 “我在给你煎药,你刚好回来了,快喝吧。”将药端进室内,谢山风小心的放在桌上,退到一边,直勾勾看着他,就等着张怀月把药喝下去,张怀月踩在草席上的步伐几乎无声,缓慢的走过去,端起药碗靠近唇沿,眼看就要喝下去,突然回头:“你在那做什么,出去。” 张怀月正在神游,又被吓了一跳,脸上不说肚子里腹诽了几句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她才看到院墙下面放了几根青碧的修竹,这竹子好像是刚才张怀月带来的。 在外面等了会,她以为张怀月会出来,谁知道这人进去后就没出来过,这可不行,都说不上话,怎么产生好感,她正打算进去看看,一个和尚走了进来喊:“慧静在吗?” 谢山风站起来:“他在里面睡觉。” 喊人的和尚看到她好奇问:“你就是那个京城来给慧静看病的小圣手。” 谢山风赶紧摇头:“我可不是黄神医,我是来给小侯爷煎药的。” “哦。”和尚进了内室,没一会而张怀月跟着一起出来,他散着长发,果然刚才是在睡觉,看到谢山风还没走,眼中露出意外不悦的神色,谢山风对他眼中的不悦视而不见,笑着上前问:“小侯爷是要出去吗?” 张怀月睨了她眼,本想说,我的事情轮到你来过问,眼风扫到院墙下的一堆竹子,说道:“你既然在这照顾我,我现在要出去,墙角那堆竹子看见了吗?将枝叶都砍干净,关节处也要削掉。” “竹子?” 张怀月面色如常:“嗯,我晌午回来,到时候我要看到这削好的竹子,如若不然,”扫了谢山风眼,“这屋子没我的准许不准踏进半步。” 这眼神清高孤冷,带着一股恹恹的气。 谢上风点头,行吧,想成事总得付出点代价,黄婉蝶好糊弄,张怀月显然不行,卷起袖子掂了把砍刀坐在地上开始整理竹子,张怀月跟着僧侣们走远不见,谢山风没做过这事过,这些竹枝长的横七竖八的,差点把手都给划了,再加上早上出门就吃一张饼子,早就饿了,左右看看也没人进来,她琢磨进屋子里找些吃的,张怀月不让她进屋,可他现在不在,偷偷的进去也没什么吧,她实在是肚子饿,不为了别的,一饿就低血糖,更加干不了活。 偷偷进了屋,檀香的气味很浓,谢山风揉了揉鼻子,在屋子里乱看,想找点东西吃,不知道张怀月有没有吃零食的习惯,终于她在张怀月睡觉的内室看到了一碟子酥饼,谢山风不客气,拿着就吃,这饼用素油煎的,上面点了些许芝麻,谢山风一口气吞了五个,一不小心吃掉大半,她有些慌,将剩余的酥饼胡乱摆放着,做出酥饼很多的样子来,饼吃多了口干,于是又找水喝,在张怀月的屋子里乱转,这一转看到了桌子下面放了一包东西,放在桌子脚下,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东西。 张怀月的性子不像是会胡乱丢东西的人,谢山风带起好奇蹲了下来,她皱了皱眉,没忍住打开了这个东西。 “药渣?” 谢山风意外,张怀月放这些药渣干什么,抓了点放在鼻前闻,这味道有些熟悉,可惜做狗时候的嗅觉都没了,闻不出来是什么药,想了想她抓了一些放进口袋,喝了水,吃东西,回到围墙下面继续干活,很快就到了中午,庙里有素斋可吃,可惜谢山风吃了很多饼,又喝了水,完全不饿,但就是不饿,也得休息,丢了砍刀,擦了把汗,她朝庙里的食堂走去。 饭堂用饭的不但有庙里的僧人还有香客,谢山风在角落坐下,夹着香菇往嘴里送,怪累的,胳膊酸,门口不断有人进来,无意抬头看到张怀月跟着他的几个师兄弟一起进来,他带发修行跟一群光头走在一起格外显眼,而且他这个年纪,再过三年就弱冠,还在庙中修行就显得很怪异,就连不是这个时代的谢山风都觉得他不该进山中,跟僧侣们一起作息,真不知道王氏是怎么想的,张怀月又是怎么说服他娘的。 张怀月不知道谢山风在打量他,也正庆幸自己坐的角落里,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张怀月,她发现张怀月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孱弱,那么孤冷,他跟那些和尚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话少,但是会笑的,尽管是浅笑,笑的特别自然,张坏月对面是个圆脸微胖的和尚,皱着脸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引得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张怀月也在笑,抿着唇角,笑意从他眼底唇角藏不住的往外溢。 笑的这么开心?张怀月突然转头,目光拽住偷窥中的谢山风,笑影是蝴蝶在他脸上飞舞,两人视线交错皆是一愣。 第二十六章 藏起的药渣(2) 谢山风立刻低头扒饭,扒了好几口饭才抬起头嘴里塞的鼓囊囊的,张怀月已经没再向她看了,刚才那一眼好像就是无意转头,也不知道看到她没有,在心底嘀咕着,将碗洗干净送走,谢山风伸了个懒腰,走在黄暖的阳光下,天气干燥清爽,再过不久就到中秋节了,这个时候张怀月会回侯府,她不能跟去侯府,黄婉蝶也不会在吴城过中秋,要回都城,那时候她该怎么去接近张怀月,真是头疼,人生第一次倒追,敌我这么悬殊的情况下,毫无胜算。 继续摆弄地上的竹子,手心有些疼,摊开手掌心看到了水泡,谢山风坐在地上整理砍下来的竹枝,人坐在蓬起的竹枝上面还挺舒服,她干脆躺了下来,看着横飞过的鸟,天光白晃亮眼,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脸上发痒迷蒙睁开了眼,入目是一根细竹枝。 “什么东西。”手抓住竹枝坐了起来,暮色四合,天光沉沉压在头顶,谢山风睡的有些晕,残留的太阳光涂在西山,谢山风在这暗沉赤红的颜色里看到一个人蹲在她面前,手中持着的正是刚才戳在她脸上的竹枝。 谢山风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个蹲着的人丢了竹枝站了起来,微扬着光洁下颚看着她,是张怀月,尽管他背对着落日余晖看不清他的脸,谢山风分明能感觉他目光里的傲冷夺人。 “我已经砍掉所有竹子的枝叶了。” 张怀月不看堆在一起的竹子,冷冷问道:“你进我屋子了?” 谢山风一惊,装傻:“什么?” “谁准许你进我屋子的。”张怀月语气有些激烈,谢山风在心底不以为然,进了个屋子怎么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她也不是个男的,至于么。 张怀月往她跟前逼来,谢山风被他气势压住往后退了几步,背脊贴着墙壁,强撑着说:“你说什么?” 张怀月冷笑了声:“装傻?我现在将你交给方丈,就说你偷了我屋子的东西,将你送到官府,看你怎么办!” 屋里的东西,那包药渣突然在脑子里闪了下,他这么生气是因为屋子里藏的药渣?看他凶狠狠的模样不打算放过自己,谢山风脸色一变,低下头扭着衣角泫然欲泣说:“小侯爷,我上午时候肚子太饿了,进屋子吃了饼,喝了水,您别告诉方丈,我还要给您煎药呢。”说完就只低着头一副可怜相,不知道张怀月怎么想,她确实吃了素饼,喝了水,面前的身形一动不动,晚风送来张怀月身上的味道,檀香混着药香,很干净的味道。 谢山风低着的眼睛看到张怀月的胳膊抬了下,她眼神乱飞心底慌死了,他要打她吗?还是他要把她扭到方丈那里?可不能这样啊。 “你…真的只是吃了东西?” 听了这句迟疑的问话,谢山风点头如捣蒜:“小侯爷,我真是太饿了,才进去吃东西的,你不要扭我去见方丈,我,我现在要回家了,天都快黑了,我走啦!”话音落,谢山风拔脚就跑,她看似惊慌失措落荒而逃,心底在暗暗分析,张怀月最后一句话问的迟疑,显然是屋子里不只有素饼,还有别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且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一口气跑回家,对着葛氏的滔天巨怒,谢山风半个字也不敢吭声,她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不管她是不是在黄婉蝶那边学习医术,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晚归总是不对的,在这个年代更加是的,吃着饭,耳边听着葛氏的唠叨,谢山风自知理亏,老实的吃完饭,把碗给洗了,上床睡觉,葛氏说累了,看她又乖巧,也就不再说她了,只让下次再回来这么晚,就打断她的腿,用她爹挑猪的扁担,那扁担又粗又长,又因为沾染了猪油,变成油光水滑的一根,一棍子下来,她的腿不断也废了。 终于可以安静的躺在床上,谢山风看着帐子顶上脱落的绣花,其实她今晚可以不这么晚回来的,如果不是张怀月逼着她问话,她那会回家肯定不会被骂的这么惨,突然想到从张怀月屋子里偷拿出来的东西,还在她袖子里藏着,从床上下来翻出药渣,谢山风轻抽了口气,转身在枕头下面拿出之前她买来的那些药材,可惜狗鼻子的记忆完全消失干净,她根本不能借凭味道去药店买到对应的草药。 将药渣放桌上,就着昏暗的烛火,再将她之前买来的药材放在一起对比。 当归,木香,甘草。 她买来的少量的药材中的三样,在张怀月屋里的药渣中都找到了,谢山风直起身,脑子里有些绕,这些药渣显然是侯府里的大夫给张怀月开的药方,为什么他要藏起这些药渣?奇怪。 第二天谢山风照旧,去黄婉蝶那里拿了药材,上山,她到的早,张怀月起的也早,谢山风进后面寮室的时候,张怀月已经早课完毕跟着一众僧侣往回走了,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好奇问:“你是慧静家中的仆人吗?怎么老到这来。” “我是受人之托来给小侯爷煎药的,并不是他府上的下人。” 小和尚哦了声问:“那你是城中的人氏吗?” 谢山风看他好奇模样,心底说,和尚也这么八卦。 “我是本地人氏,我爹是个屠夫。” 这小和尚还想同她说话,走在前面的张怀月喊了他声,小和尚就跑了,张怀月抱着药草去煎药,她蹲在炉子前守着,因着张怀月就在身后屋子,她不敢乱动,一副乖巧模样干活,煎好药将药汁端去屋子里,谨记张怀月的话,不进屋子半步,捧着瓷碗在外面轻喊:“小侯爷,小侯爷,药好了。” 这碗烫,谢山风将袖子垫在手里捧着碗沿,过了好一会张怀月才出来了,散着乌发脸色更显得幽白,接了些谢山风手中的碗,正要喝,忽地扇起眼睫问:“你怎地还在这?” “啥?” 张怀月没说话,喝了药,将碗放在桌上,谢山风舔舔嘴,不想就这么走了,没话找话说:“小侯爷,今天要砍竹子吗?” “砍竹子?”张怀月盘腿坐在蒲团上,撩起满头乌发散到一边,“今日得片篾片,你不会,就不用了。” “哦。”谢山风眼珠一转又问,“您每日在山上的,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我可以给您跑腿。” 她的殷勤得到张怀月淡淡两个字:“不用。” 这……叫她怎么办才好。 张怀月起身折回屋里,片刻后手上多了个碟子。 “我看你喜欢吃这素饼,去斋堂取了些过来,吃吧。” 啊,吃这个? 谢山风看着那素饼,她其实不爱吃这些面食,昨日会吃,是因为特别饿,今天她不饿,吃了很多过来的,难得张怀月大发善心,谢山风满脸感谢的吃了起来,张怀月将手边茶壶推去:“喝点水,别噎着。” 谢山风咬着饼,心底在想,他今日和善的不像话,真是古怪,不饿,就吃的慢,慢斯条理吃着饼,眼睛忍不住朝桌下看,那角落昨天放着一包药渣,今日桌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是被张怀月给扔掉了,还是收起来了。 “你在看什么?” 张怀月冷不丁凑近,谢山风一口饼呛在嗓子眼里,咳的面红耳赤,饼屑直喷,张怀月嫌弃的退后,掩住口鼻等她咳嗽完了,将茶盏推到她手边:“喝点水。” “谢,谢谢小侯爷。” 端起来就喝,一口温茶下肚,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谢山风脑袋里像刮起了龙卷风,脑子发懵,眼前发花,咚的声倒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短命鬼的话就是中用 真是不懂张怀月为什么要迷晕她,又将自己给捆起,谢山风觉得自己这样被放倒被捆起,好似回到了做狗的时候被绑在乐庆楼的后厨房,等着刀子来剐她的脖子,四下望了一圈,脑子里还是晕着的,带着药物残留的劲,闭上眼缓了缓叹了口气,张怀月竟然如此凶残,她真是失策,忘了这小子有多冷血,有多无情 大概是脑子不灵光,在脑海里喊了007,没有得到半丝回应,想开下外挂,看看一个小时后的情形,结果脑子里浮现出一片白色,跟起了大雾似的,狗屁外挂,完全没用。 谢山风两相求索,都没能得到帮助,有些丧气的将脑袋搁在了地板上,她躺着的地方不知道是哪,硬邦邦的地面,张怀月的屋子铺着草席,身下冷冰冰硬邦邦,显然不是在他休息的屋子里。 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她要是不能按点回家,不知道葛氏该多着急了,谢山风越想越是气恨,这小子,以前使坏将她关在马厩,这次又将她给关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 手脚都是软绵绵的,她从醒过来到现在起码有二十几分钟了,手脚还是发软,脖子里软的都抬不起来,只能费劲的像条蛇一样坳了点,努力朝四周看去,这屋子堆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前面是堵墙,后面……后面看不到,难道是寺庙的杂物间?谢山风清了清嗓子,费劲了咳嗽声,敞开嗓门喊了一声。 “喂!有人吗?” 她喊完竖起耳朵听,过了好一会,身后面传来的动静,门打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停到了她的身后,谢山风看不起到后面情形,汗毛都竖了起来,没等她扯了嗓子叫喊,一只手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别扭的转过了脑袋,看到了张怀月幽白且无生气的俊脸。 他妈滴,果然是这小子,她想骂人。 “你绑我做什么!你有病啊,疯了吧你!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谢山风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脸气的通红,脖子里也是红的。 “你是人吗?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在犯罪,犯法!要坐牢!” 张怀月等她骂了这一阵,弄的自己气喘吁吁瞪着眼睛,伸出手揪住了她脸颊,再一拧,谢山风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两条腿在地上乱蹬。 对着谢山风的泼妇骂街,张怀月威胁人的声音都是那么优雅清澈。 “你再叫骂,我就拿刀剐掉你的嘴巴。” 谢山风恶狠狠盯着那张苍白阴沉的脸,咕的声咽了口口水,张怀月漠然的脸上真的带有杀气,她相信她要是再乱叫乱骂,真的会被割掉嘴巴。 语气放软了点:“我我就是跟黄婉蝶学点医术,以后混饭吃,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的太急,口水喷到了张怀月的手上。 张怀月忪开了手,嫌弃的在帕子上擦了擦,坐到一步远的团凳上,居高临下幽黑冷漠的眼望着她。 “谁让你上山的?” “什么?” 张怀月掏出一把匕首在掌心掂量。 “你上山的时候,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嘛,这小子在说什么啊。 “我,我是自愿的啊,好心给你煎药,你竟然这么对我,你有没有良心,我可是个姑娘,你这样绑我,你是人吗?” “嗯?!”匕首的冷光很渗人。 谢山风立刻闭嘴剩下的脏话吞到肚子里,眼观鼻鼻观心,脏话放在肚子里翻来覆去骂上一百遍。 青色的僧袍下摆落到她跟前,檀香混着药香的气味。 “你不说?” 说什么呀,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东西,谢山风在肚子里腹诽,抬眼,张怀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谢山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做小伏低先。 她苦皱着脸:“小侯爷,你这样绑着我,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提醒我几句?我想想先。” 那张脸低垂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有几分可怕,两人视线交错,谢山风抵挡不了先移开了眼,什么情况啊,这小子发现了她的目的吗?这是在来质问她?我去,稀里糊涂的。 冰凉的匕首贴上面皮,谢山风身子一颤,本能的闭上眼往后缩去。 “你既然是想讨口饭吃,不如进侯府,我赏你饭吃。” 啥? 谢山风睁开眼,张怀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他身上穿着青色僧袍,本该悲悯众生,眼底此刻布满修罗冷芒,谢山风莫名打了个寒战。 “你每日上山煎药,我下山之时,你需跟我下山。” 谢山风半知半懂哦了声,张怀月挑开绳子,谢山风轻轻挣脱开来,坐起缓了发麻的手脚,等她揉完手脚,张怀月已经走了,她等了会才走出这屋子,推开门,这屋子果然是个杂物间,就在静室后面,平时应当没什么人来,皱了皱眉走出去,沿着弯曲石道往前走去,张怀月早就不见人影,谢山风被绑了一通,没再回静室,直接下山回家了。 回到家在屋子里躺了会,滤了下思绪,该死的007还是没出现在她脑子里,这货该不会业绩太差,直接被开除了吧,她被丢在了这里,完全回不去了?也是,007做事那么不靠谱,早就该被开除了。 ‘我没有被开除。’ 谢山风一个激灵:‘你还在啊?’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你在,我还有回去的希望。’ 007说话要死不活的:‘唉。’ ‘嗯?怎么了?’ ‘业绩啊,百年评一次业绩,我又没完成。’ 谢山风嗤鼻:‘你没完成是正常的,能完成才是意外。’话说回来,她有些不懂,‘张怀月怎么回事?他今天居然绑了我,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他绑你干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那我也不知道。’ 谢山风扶额:‘祝你千年业绩也无法完成,百年更是妄想。’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山风切了跟007的联系,第一次她先下线,真是问错了人。 距离中秋节越来越近,黄婉蝶也要准备回都城了,在张怀月服药十日后,黄婉蝶上山再次为张怀月诊脉。 第二十七章 短命鬼的话就是有用(2) 自从那次被张怀月绑了一次后,谢山风都有些怕他,每日上山煎药,也是乖乖做事,不敢乱跑,她是不乱来了,张怀月却来寻她麻烦,时常将她喊到静室外面的木廊下,也不说话,就让她坐在那,谢山风做完事要回家,也不能总是坐在那,她坐在那,先是忐忑,时不时瞄上一眼,就怕安静看书的张怀月冷不丁掏出一把匕首来,时间长了,忐忑变成了瞌睡,张怀月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天黄婉蝶也在,黄婉蝶奉王氏的命令前来,是王氏的人,当着黄婉蝶,张怀月不好用冷气压来压制谢山风,谢山风煎好药,黄婉蝶背起药箱正要回去,她巴巴看着黄婉蝶说:“婉蝶,等等我,我同你一起下山。” 黄婉蝶奇怪问:“我们本来就一起回去的呀。” 谢山风想想也是,不好意思的抓头,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说了声等等我,去将炉子里的药渣倒掉,洗干净炉子要跟黄婉蝶一起回去,张怀月突然淡声说:“小风姑娘不日就进侯府,以后就是侯府的人,小圣手以后教导她,甚是方便。” 黄婉蝶惊讶看了谢山风眼,眼中的意思似在问,小侯爷收你进房了? 谢山风没想到这些,她以为就是进侯府做丫环拿月银,就是去上班,没别的。 八月十四这天下午,张怀月从庙里回到侯府,这次他在庙中住了大半月,回到家中,也没说过了节是在府中还是回到山上,到了家,王氏来看望儿子,见他虽然还是神色淡漠,精神却好上了不少,眼中也有了光,高兴的说:“佛祖慈悲,照拂我儿,嬷嬷,我就说得捐多多的捐香油钱,过了节我得去还愿。” “母亲,孩儿院中无人伺候。” 王氏迟疑了下,儿子的意思是……王氏眼中一亮,儿子这是在跟她要通房丫鬟,也该知人事了,不由高兴,扭头对管事婆子说,“我瞧着绿梅,抱蕊都是机灵的,不如……” “母亲,儿子在山上辛得小圣手的徒弟小风姑娘照拂,小风姑娘勤快心细,性子又静,儿子瞧着不错,母亲意欲如何?” 儿子都这样说了,王氏又能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她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自小就不会跟她讨要什么东西,于什么事物都不上心,这次居然会夸赞一个丫头,真是少见。 王氏想了下慢慢说:“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就将人收进来,我就不问了。” 张怀月站起身:“多谢母亲,儿子回去了,母亲先休息。” 谢山风此时躺在谢家院子里的瓜架下,还不知道张怀月在王氏面前夸赞了她,翘着腿看天上渐圆的月亮,其实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不是八月十五,有人认为是八月十六,这大概是经过精密的观察,就凭两只肉眼,她反正是看不出什么区别的,都是一样的圆,一样的亮,晾了会凉回房睡觉,张怀月回了侯府,她明天就不要起早上山,明天睡个懒觉,葛氏还在织布,机杼声不断,谢山风躺在床上,在机杼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屠夫已经出门,葛氏也要出门,侯府的婆子到了谢家的门前,葛氏意外的不行,他们这种小门户,怎么会有侯府的人登门,平日里也没什么牵扯。 婆子穿的干净体面,大户人家的下人穿的比寻常百姓还要好,婆子是来带话的,婆子笑眯眯的朝里面张望:“娘子不请我进去说话?” 葛氏回神赶紧让人进去,婆子进去坐下,往厢房那看了眼:“丫头还没起床呢?” 葛氏琢磨出点味来:“惫懒的很,您这是来……” “诶,也是你家丫头的福气,我家小侯爷瞧上你家丫头了,想收进房里。” “什么?”葛氏吃惊的站起来,谢山风正好推门出来,葛氏走去拉住她,绷着脸说:“我们家虽是穷了些,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婆子讪讪笑着说:“我就是告知声,这不是昨天小侯爷回家,跟夫人说,觉得你家姑娘好,想收进侯府做事,没旁的意思。” “我愿意!”谢山风叫了出来,她正满脑袋抓挠想如何靠近张怀月,这倒好,这小子回家跟他娘一说,侯府的人来就来了。 葛氏急的甩开她手,低声喝道:“小丫头,懂什么!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胡闹!” 张怀月也急,掉下来的好机会怎么能让它溜走,她不管葛氏,走到婆子面前说:“阿姨好,我等会就去,我收拾下衣服就去。”她急成这样,那婆子先是一愣,跟着一笑,这笑中意味葛氏如何不懂,气的想去打谢山风,谢山风一看葛氏非常生气,拉着葛氏到一边,小声说:“娘,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我就这么跟你说,我今天要是不跟这个婆子走,张…小侯爷是不会放了咱们家的,我去侯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葛氏气急问:“你去山上给小侯爷煎药做事,是不是做了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名声要爱惜,怎么这么糊涂!这事先晾着,等你爹回来再说。” 张怀月想想也是这个理,点头:“好,等爹回来再说。”她脑中思索如何说服葛家夫妇,婆子又说了些就走了,谢山风告诉婆子,这事商议好了,她自己回去的,就不劳驾侯府的人过来了。 葛氏气的也不出门了,就呆在家里,越看谢山风越来气,谢山风看葛氏有暴揍她一顿的冲动,忙拉着葛氏的手,苦着脸小声说:“我在山上撞破了小侯爷的好事,他要拿我出气,我要是不去,我家就遭殃了。” 葛氏惊惧问:“你如何撞破他的好事?” 谢山风咬紧牙关不说,只是摇头,她越是表现的神秘,葛氏心底越是害怕,其实是谢山风想不出好理由,故作神秘来骗葛氏,葛氏见她不说,只垂着眼要哭,真的以为她闯了大祸,眼泪就下来了,搂着谢山风哭着说:“我苦命的儿,怎地这样命苦,要给短命鬼做丫环。” 晚上谢屠夫回家,灶冷锅冷,家中连灯都没点,屠夫走进里屋一看,葛氏抱着女儿在哭。 “怎么了?” 葛氏抹着泪说:“真是塌了天了,张家的短命鬼瞧上小风了,要收她进房。” 屠夫惊讶说:“进房?什么进房?” 第二十八章 或许明天就死了 谢山风面无表情将上午哄骗葛氏的话又讲了一遍,说完就不吭声了,垂着脑袋靠在葛氏怀里,谢屠夫也不说话了,他们只是小小百姓,家中无人做官,更没有认识侯府的门路,小侯爷看上了谢山风,说要收进院子,就跟踮起脚摘下一颗梨子那般容易。 过了好久,谢屠夫长叹了声:“小风,你要是执意不去,那就不去吧,爹不怕他们。” 说到这个葛氏又是一通捶胸顿足,气的不行:“她要去啊!她就是想去!我真是想不通,她这是着了什么魔,要给那个痨病鬼做通房。” 矜贵的侯府嫡子在葛氏的嘴里,从小侯爷变成短命鬼,又从短命鬼变成了痨病鬼,还是强抢民女的痨病鬼。 谢屠夫上来摸谢山风额头,嘀咕说:“莫不是脑子进了浆糊。” 谢山风站起来:“爹娘,我心意已决,就当我对小侯爷一见倾心,做通房我也愿意。”说完转身回房,就听后面葛氏炸雷似的哭起,边哭边骂姓张的痨病鬼心忒黑了,欺骗谢山风年幼不懂事,怎么不早点死掉,谢屠夫安慰说,姓张的或许明日就死呢,不都说活不久了?到时候让小风回家就是了,莫要哭嚷了。 侯府上下近百口人,都快比的上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司了,谢山风工作的地方,公司上下加起来也不过五十几个人,这侯府规模不小,既然是规模不小,人又多,要管制这么多的人,规矩肯定是有的,而且各房的规矩还不一样,要看主人的心情来定规矩,月银也就是工资阖府都是一样,按工作岗位区分,月银最多的是主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环婆子,或是辈分最高的,像王氏身边的嬷嬷,就是新兰苑月银最高的,平时里王氏会给婆子东西,也都是值钱的东西。 谢山风既然做了进侯府的决定,那这侯府的规则她要摸清楚,以前在侯府做狗,她不关心这些,整日里绕在张怀月脚下,有口吃的就行。 现在是个人,那就要弄清楚在侯府做人的规矩,她可不想跟人撕逼,那多烦啊,她要回家的,不高兴弄这些,张怀月既然收了她,那她就在落月小筑,落月小筑好弄,人口简单,连个婆子都没有,张怀月以前一直在山上,所以这落月小筑,人口稀少,就一个福子,跟小环,小环比她还小,性子还算憨厚,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招惹别人。 谢山风在包袱里放了几只瓷瓶,里面装着她热气蒸的花油,用来讨好小环,至于福子,那就算了。 带她进侯府的婆子,换句话说就是人事部的hr,这婆子看着面生,谢山风摸不准这是哪个院子的人,按理说,既然是张怀月要她进府,那应该就是王氏屋子里的人来领她,可这婆子显然不是王氏屋子里的,一路分花拂柳往侯府深处走去,听了这婆子说了些话,哦,原来她是吴氏身边的婆子,吴氏跟王氏关系不错,吴氏的人来带她进侯府,也说的过去。 这个婆子姓沈,个子不高,有些胖,对谢山风态度还算热切,领着谢山风到了王氏的院子,谢山风曾跟黄婉蝶到王氏的院子过,王氏认得她,不过王氏却没见她,大概是因为她身份卑微,王氏隔着一道屏风,看到模糊躺着的一道影子,在屏风后面说了声,带到落月小筑,谢山风在肚子里叹了口气,拎了包袱,不知道王氏是不是成心的,总是谢山风感觉到阶级的力量,那种高高在上被无视的感觉。 很不舒服。 又被带到了落月小筑,落月小筑清幽幽的,还是姓沈的婆子带她来的,路上嘱咐她:“小侯爷喜静,千万不要在他周围大声吵闹,院子里的兰花都是小侯爷的宝贝,你千万不能碰坏,损坏了一片叶子,一年的月银也赔不起,听清楚了吗?” 谢山风点头,肚子里在叹气,脸上一脸的恭顺:“小风谨记嬷嬷教导。”说着从包袱里掏出瓷瓶,“这是小风自己做的花油,嬷嬷不嫌弃就收着呢。” 沈婆子心说一个屠夫家的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正要推脱不要,谢山风打开了盖子,在瓷瓶口轻扇,一股幽若沁鼻的花香随之传来,沈婆子本有些烦躁,闻的这香味,不由精神一震,人好似到了鲜花绽放的花丛,生出蝴蝶纷飞,百花齐绽的感觉来。 “嬷嬷,我先前在花圃做事,我搜集了无数的花瓣,才蒸出这些花油,技法自然是不能跟侯府的姐姐们相比,嬷嬷就当得个小玩意。”沈婆子笑了声,接了她手中瓷瓶。 这侯府人多嘴杂,八卦满天飞,能多认识一个人是一个,不给自己找麻烦。 谢山风背着包袱站在沈婆子身后,沈婆子带她进了院门,小环迎了上来,小环有些惊讶,她压根就没得到落月小筑会来新人的消息,是听说了小侯爷在外面收了个人进来,却没想到今天就到。 小侯爷也没告知她,既然是大娘子让带来的人,那肯定是有这个事了,小环带着谢山风进了落月小筑,此刻已是下午,谢山风吃了午饭过来的,走之前,葛氏在家拍着杀猪刀,打骂痨病鬼,强抢民女。 沈婆子将人带到就走了,谢山风环视四周,一番感慨升上心头,这院子,她四脚撒欢不知道跑过多少次,今天再次进来,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叫小风?这是你住的屋子,晚上我们要给小侯爷守夜,到时候你就在那边的碧纱橱守夜,小侯爷夜里时常醒,你要仔细听着,夜里要给小侯爷添茶水。” 谢山风一头黑线,手拽着包袱带子,她敢情是来做丫环伺候张怀月的。 第二十八章 或许明天就死了(2) 小环简单的介绍完,画风一转,上下好奇的打量她:“我听她们说,少爷看中了你,要收你进来,少爷刚刚出去了,你就在这等着。”小环听说了些,以为是个姿容俏丽的姑娘,却没想到这个叫小风的姑娘,小鼻子小嘴巴,瘦瘦高高,一张脸上唯有一双上扬丹凤眼有些看头,倒不是说小风长的不好看,只是小环感觉,能入少爷的眼,那该是什么样的妙人儿,就连小圣手黄姑娘那样漂亮的女子,少爷都没多瞧眼,小风只能算的上清秀,也能叫少爷看上,真是让人稀奇。 谢山风点点头,深吐了口气,搞成这样,无端生出紧张来,弄的像见新老板一样,她在偏厢房等着张怀月,脑子里又是一顿瞎琢磨,张怀月如今出去这么频繁吗?以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天都快黑了也没回,谢山风站起来在房间走了两圈,这屋子她熟,仰着脑袋欣赏墙上挂的一副松竹落雪图。 突然身后传来了声音:“卖身契签了吗?” 小环回道:“还没呢,就等少爷您回来了。” 是张怀月回来了,谢山风转身,张怀月正好进来,扫了她眼。 “随我来。” 他漠着脸一脸严肃的,弄的谢山风也不好随意开口,两人一前一后往正厢房走去,夜风吹起张怀月身上青灰色绢纱,檀香混着药香的味道随风荡进鼻腔,谢山风心间一动,她想到如果将这些味道渗入到花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味道,檀香味道久远存留时间长,加进去的话,花油能保持的味道也会变长。 “进来。” 张怀月在案几上站定,桌上摊了一张纸,他将灯移的近些。 “卖身契,签吧。” “卖,卖身契?”谢山风愣在当场,还要签卖身契啊,不是来做事的吗?这…她都没考虑到,卖身为奴卖的是一辈子。 谢山风轻抽了口凉气,拿起卖身契,从上看到下,她认识字,自然看的懂里面的意思,张怀月却没想到她识字,诧异在眼底一闪而过。 谢山风为难的咧嘴:“小侯爷,一辈子啊,这就不用了吧,我还不知道我的能力怎么样,要是做的不好,你要是想赶走我,不就难弄了。” 张怀月撇了她眼:“事情做的不好,自有处罚,处罚几次,就能做好了,快签吧。” 谢山风心底在打退堂鼓,她怎么就没想到要签这个东西,到时候万一回不去了,真的要在侯府做奴做婢一辈子?她可受不了,她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正儿八经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做封建社会的牺牲品,这万万不行。 张怀月看她眼珠乱转,迟迟不去按手印,心知这丫头后悔了,眼睫一闪,将卖身契卷了起来,冷冷说:“你回去吧,我要的一个忠仆。” “诶?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张怀月冷下俊脸,黝黑的眸子泛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你一直在纠缠于我,在侯府后门,在花圃,甚至跑到山上,煎药只是借口吧?我看你可怜,收你进来,你倒好,蹬鼻子上脸,卖身契都不愿意签,回去吧。” “诶,这,这又是……” “福子,将人送出府。” 谢山风有些急,好不容易才进侯府,怎么能就这样出去,机会难得,可她唉,真不想签这玩意。 吭哧半天,谢山风只好说:“小侯爷,要不我先试上三天?如果行,我就签,如果不行,我就走人。”她这也是行的缓兵之计,就三天时间,今天是晚了,明天一定要揪住007,要他拿出可行的方案来。 张怀月坐下烹茶,茶沫渐起如同白霜堆积在盏檐上,他漠着脸也不看张怀月:“三天时间,看你表现,卖身契也可以签三年,三年一到,你离开侯府。” 三年?三年可以,三年可以,谢山风看出一丝生机,哪能再矫情。 连连点头:“谢小侯爷大人大量,不同我一个无知女子计较,我什么都不懂,冒冒失失的就来了,多亏小侯爷提醒了小的,小侯爷不亏是侯府嫡子,做事拿捏有度。” 谢山风一时没忍住,吹着彩虹屁话里话外挤兑张怀月,张怀月立刻停了手中点茶动作,眯起眼:“你这话是在说我心胸狭窄?我看你今晚是想睡到狗窝去了!” 落月小筑的狗就是福子养的那条大黑狗虎子,脑袋比人都大,虽然谢山风救过虎子一命,但她万万不想跟虎子睡在一个窝里。 赶紧摇头,非常诚恳的说:“小侯爷您说的哪里话,小的是真愚笨,小侯爷您休息,小的下去了。” 张怀月冷冷睇了她眼,谢山风低眉顺眼倒退出了书房,到了外面长叹口气,夜风渐凉,吹的她脑仁都在发凉。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人是进来了,可做了下人,还签下一辈子的死契,凡事都有万一,她万一是回不去了,难道要一辈子做下人,想想就好可怜啊。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微蒙亮,院子里狗就在叫唤了,谢山风一个激灵醒了,赶紧起床,这是她在落月小筑的第一天,万万不能做错了事,万一张怀月看的不爽,当真要签她一辈子,那她真是变成咸鱼了,翻身还是咸鱼。 小环在院子里洒扫,落月小筑下人少的可怜,洒扫院子,给小侯爷煎药,收拾屋子,清理房间这些都是小环的事情,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没有人管束,做事顺心称手。 小侯爷喜欢安静,对下人也宽厚,从来不去查究小环事情做的如何,除去不爱说话,性子孤僻,算是个不错的主人。 谢山风在这院子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狗,落月小筑的日常活动她非常清楚,小环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洒扫,做完洒扫要去厨房取早饭,有的时候张怀月会去王氏的院子吃早饭,辰时,落月小筑的人吃早饭,吃完早饭开始收拾屋子,给整个落月小筑做清洁。 谢山风走到井边,也不要小环多说,打了井水给石径洒水,小环在前面已经扫去了落叶灰尘,谢山风跟在后面洒水。 小环惊讶说:“你起来啦?少爷要你做事的吗?” 谢山风笑的十分憨厚:“不是呢。”说着她从怀里掏出瓷瓶,有些害羞的说,“初来乍到,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我爹是个杀猪的,我是个粗鄙之人,这个花油送过你。” 小环是个朴素姑娘,发髻上就插了朵粉色绢花,平时里粉黛都不用,头油用的还是侯府里每月分发的低等头油。 谢山风打开瓷瓶盖子,凑到小环鼻子前,轻声说:“三斤月季,半斤栀子蒸来的花油,虽然不值钱,但是气味还行。” 这气味哪里是还行,分明沁人心脾,淡雅甜蜜,小环哪里见过这好东西,眼睛都亮了十分高兴的收下了,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谢山风趁机跟小环旁及侧击,她问的也不是主人的隐秘事情,就是问小侯爷的喜好,性子,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事,问题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能伺候好小侯爷,全都是为了能照顾好小侯爷,没有半点私心的问题。 小环收了她的小礼物,一一回答了谢山风,告诉她,只要不吵闹到小侯爷,他们平时做事,小侯爷都不管,是个宽厚的主人。 第二十九章 这是想直接打死她 没过多久,内室里传来动静,张怀月醒了,谢山风跟在小环的身后端着洗脸水进去伺候张怀月洗漱,她站在小环后面,在肚子里叹了一百个气都不止,想不到她谢山风也有今天,为了五斗米折腰,伺候别人洗漱,万恶的旧社会! 小环上前撩起帷帐,张怀月已经坐起来,漆黑长发泄了半身,眼睫半睁雪白面孔神色慵懒,谢山风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脸,还是叹气,唉,衣衫不整的男人,盯着看不合适。 张怀月赤脚下床洗漱,小环去屏风后取来外袍,等张怀月洗漱完毕给他穿上,谢山风一看这架势,这特么的生活不能自理,衣服都要别人给穿,吃饭也要喂不成,典型的妈宝男,真鄙夷他。 “给我梳头。” 谢山风还没回神,小环推了她一把,小声说:“给小侯爷梳头。” 梳头? 她哪会梳头,她就会扎个马尾辫,双马尾也可以,立刻脑补张怀月扎双马尾的样子,谢山风翻了翻眼皮,真,女装大佬。 在肚子里抽气,身不由己被推到了梳妆台前,眼睛在梳妆桌上扫了一圈,玉簪,木簪,鸦青幞头摆放的整整齐齐,这小子有强迫症。 谢山风硬着头皮拿起梳子,捉了张怀月一缕长发,发丝柔顺滑凉,要想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好,那就少不了发油的帮忙,可是小环说过,小侯爷不喜欢用发油,得靠手上功夫梳好头发,这可是个不简单的活呢,谢山风眼眯成了两条缝,抓了满手的青丝,皮绳咬在嘴里,试图将这些青丝先扎起。 张怀月从镜子里看她,谢山风忙的额头冒汗,笨拙的扯他的头发,扯的他头皮都疼了,张怀月抿了抿唇。 “撒手。” 谢山风皮绳还咬在嘴里:“啥?” 张怀月突然站起,拢了长发搭着外袍走了出去,谢山风从嘴上拿下皮绳:“他怎么了?” 小环摇头:“不知道,好像是生气了。” 生气了?什么嘛,她可是很认真的在给他梳头,还嫌弃,水平有限,没办法,谢山风也没有沮丧,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小环急的捶手:“小风,少爷生气了,你快去请罪吧。” “啊?”这也要去道歉啊,不就是没梳好头。 “诶,你不懂,你今天算是运气好,遇到的是好脾气的小侯爷,今天换成这府里别的主子,你要挨打受罚的。” 这么严重?谢山风完全没有想到,既然这样。 “那我现在去给少爷道歉?” 说走就走,小环拉住她:“你先等等,等少爷气消了再去,现在去会挨骂的。” “哦。”谢山风点点头。 “你先给我来吧,我带你去厨房那边,看看今天的菜色,少爷不喜欢油腻,我们先去看看,不然厨房送来的饭菜,少爷不喜欢。” 厨房啊,她从前做狗的时候带着黑虎偷吃无数次,走出落月小筑,福子拉着黑虎在外面转悠,看到他们出来,笑着说:“姐姐们好。” 小环嫌弃说:“谁是你姐姐,你还比我大哩。” 福子跟他们走在一起:“是去厨房么?” “嗯啦。” 走了一段,小环回头问:“福子,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不去陪少爷?” “少爷哪要我陪,我这不是闲的没事做。” 小环眼珠一转说:“既然是闲的没事做,后院那的柿树,我上次看黄了不少,你去摘些来呗。” 后院的柿子树是棵无主的,福子当真转头去摘柿子了,等小环带着谢山风回到落月小筑,福子已经摘了不少柿子堆在框里,他们就在院子里洗柿子,张怀月进了书房再没出来,早饭跟午饭都是小环送进去的,这院子还是那么沉闷,天快黑的时候,张怀月从书房里面出来了,谢山风正蹲在井边吮一只熟透的柿子,看到张怀月出来,她站了起来,洗干净手走了过去。 “少爷。” 张怀月月白外袍懒散套在身上,头发还是跟早上一样散在脑后,乌青的发丝里他的脸白的几乎透明。 张怀月往前走了几步,谢山风亦步亦趋跟着,快要到木廊下,张怀月停了下来。 “那边的鹅梨,你现在送去莲花堂,现在就去。” 鹅梨?谢山风提着篮子,有些茫然,莲花堂在哪?她张嘴要问,小环拉住她小声说:“少爷让你去,你就去,这些是做香用的,三太太喜欢香,是给三太太送去的。” 这样啊,趁着天色还没黑透,谢山风提着一篮鹅梨朝莲花堂走去,她从落月小筑出来,天将黑不黑,等她从落月小筑出去走了一段,天色越来越黑,再等她到了莲花堂,天已经完全黑了。 莲花堂是三房何氏的地盘,在侯府的西边,何氏是侯爷最喜欢的小妾,王氏自然是讨厌何氏讨厌的要死,张怀月身为王氏的儿子,怎么会给莲花堂送鹅梨?这里面的曲曲绕绕让人头晕,谢山风最不喜欢深想这些人情世故,只想把东西送到就回去,现在回去,刚好可以吃饭。 到了莲花堂外面,外面黑乎乎的,连灯笼都没挂,皱皱眉,谢山风踩上台阶。 “有人吗?小侯爷让我来送鹅梨。” 半开的门,谢山风正打算推门将东西一放就出来,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娇笑声,有人?皱了皱眉,谢山风推开门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呆住了。 何氏衣衫不整跟一个陌生男人搂抱在一起。 谢山风认识侯爷,这男人显然不是侯爷,她脑中瞬间蹦出一行字,何氏偷人。 何氏没想到被人撞破奸情,先是吓了一跳,再一看是个脸生的丫头,怕是新入府的,媚眼一眯,理好衣服走了出来,上下看:“你是哪个院子的奴婢?” 谢山风舔舔发干的唇,这,大事不妙啊,她左右张望了下,往后退想跑:“三太太,我,我先走了。”转身就跑,何氏在后面大喊。 “快来人,这丫头偷了东西想跑!” 什么啊,要死了,倒霉透了,撞到这种事情,何氏不认识她,肯定要杀她灭口!跟何氏偷情的男人在后面追她,年轻力壮跑的飞快,果然是侯爷不能比拟的体能。 谢山风慌不择路拔脚就跑,夜色笼罩下的侯府,白天里秀雅的花木都成了黑漆漆的怪物,谢山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喘着气扭头一看,追她的人变成了四五个,都是何氏院子里的人,拿着绳子拿着棍子,操,这是想直接打死她啊! 第三十章 你什么都知道 她只能往落月小筑跑了,从荷花池子那边跑过去,过了小桥就是落月小筑了,看着落月小筑外的气死风灯,谢山风就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喘了一大口气爬上了石头拱桥,穷追不舍的那些婆子家丁看她往落月小筑跑,更加追的紧了,谢山风骂了声,拖着灌铅的两条腿爬上了桥。 桥上有人,凭栏赏月,风雅宜人,听到桥下动静,转过脸来,是张怀月。 谢山风看到他算是看到了生机了,差点就摊在桥上。 拿绳子的婆子追到了桥下,看到桥中间站着的人,愣了下停了脚步,婆子跟拿棍子的家丁看了眼,讪讪笑道。 “小侯爷,您怎么在这……” 谢山风上去就拉张怀月衣摆:“小侯爷,快救我,我没偷东西,我没偷东西,我是按你的吩咐去送鹅梨的呀!” 月白色的绢纱从她掌心抽走,张怀月微侧了脸扫了眼惊讶道:“宋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婆子讪笑说:“这丫头不知道哪个院子的,偷了三太太的东西,想跑出去,我这来捉她回去。” 谢山风叫起来:“我是落月小筑的人,是小侯爷屋里的,我没偷东西。” 婆子有些慌:“这,小侯爷,这丫头是您屋子里的?” 张怀月拂袖要走:“她不是我屋里的人。” 张怀月这么说,还要离开此地,他要是走了,更没人能帮自己了,谢山风傻眼,怎么就不是他屋里的人了,不都说了是他的通房。 后面婆子一听,立刻招呼家丁来抓她,谢山风脸色煞白,这被捉住了还能有命?她是大不了重来一遍,可一遍一遍的刷,都得从第一关过去,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嘴一扁,谢山风死死揪着张怀月衣服,好汉不吃眼前亏,厚着脸皮流出两行泪:“小侯爷,您就救救我吧!我求您救救我吧。” 张怀月用力抽了几下,都没抽出衣服,不由恼了:“撒手!” 谢山风一擦鼻涕,脖子一梗:“不撒,您不救,我就不撒手。” 婆子在桥下急道:“小侯爷,劳烦您让这丫头下来,我们还要捉了人回去回话呢。” 打死也不能让这伙人将自己捉去,谢山风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耍无赖,揪着张怀月不放,哭的眼泪把鼻涕把。 “少爷,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都听您的话。” 张怀月嘴角翘了下,握住她的手蹲下轻声问:“卖身契还签不签?” 谢山风动作僵住,眼泪挂在下巴上,她脑子一抽,突然明白过来:“你故意的!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何氏她……” “呵,我什么都不知。” 谢山风脑袋很晕,她也真的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那些个婆子家丁在后面虎视眈眈要来捉她,要被捉住,指定没命,后糟牙狠狠摩了摩,谢山风咬牙切齿说:“签,我签还不行吗!!” 张怀月站起来,他说话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的样子,看这些穷追不舍的婆子家丁也带着股矜贵惫懒的劲。 “宋嬷嬷,这丫头是我屋子里的人,刚收的,她偷了三太太什么东西?” 谢山风坐在桥上,已经没了气力去争辩,她愣着眼看湖面月色落下的粼粼银光,自己好像一个大傻瓜,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这…这要捉了这丫头去跟三太太跟前对质。” “既然是偷了东西,那这事也不能对质就算,我带人去我母亲面前,再将父亲请来,断定这件事。” 宋婆子是何氏的心腹,哪能不知道何氏偷人,这还要请大娘子,还要请侯爷的,这丫头到时候叫嚷起来,何氏偷人的事不就藏不住了,这人现在就要带走。 “都过了掌灯了,还是不要惊扰大娘子侯爷了,我看我就带她去三太太面前。” 张怀月突然沉下脸呵斥道:“这丫头是我屋里的人,怎地你说带走就带走,在不将我放在眼中么?” 宋婆子吓白了脸,赶紧跪下:“婆子不敢,婆子不敢,可是这丫头终究是偷了东西,老婆子要没办法回去复命,三太太是要赶老婆子出去的呀。” 张怀月冷冷一眼:“你再不走,我现在就驱你出府。” 宋婆子嘴唇翕动不敢废话,在桥下盘旋走了几圈没办法拉着家丁白着脸期期艾艾的走了。 “卖身契就在书房,去签了吧。” 谢山风木然的点头,已然没了反抗的气力跟精神,她今天要是再不签,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要命的事等着她。 “签多久?三年?一辈子?” 谢山风无精打采的说:“都随您的意。” 张怀月看了她眼,抓起她的手按了红泥,再按着她的手往纸上一压。 “你这么有诚意,那就一辈子吧。” 签了一辈子卖身契的谢山风已经傻掉了,跟行走的木偶没区别,张怀月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沉浸在卖身为奴一辈子的悲伤里久久不能自拔,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谢山风长叹一口气,这哪是病秧子,这他妈的就是狼崽子。 兰草新出的叶子绿的能滴水,张怀月小心修剪兰草,剪下的枯叶,谢山风立刻摊手上前接住,再没了反抗顶嘴的精神气。 张怀月对她的表现显然还算满意,放了剪刀坐下来:“茶。” 谢山风倒茶。 “你近些日子不要出去乱跑,何氏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这件事,谢山风眼底有了点亮,她抖着嘴唇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茶水放凉喝起来有些涩,张怀月放下杯子,摇头:“我什么都不知。” 谢山风气的喘气,鼻翼放大胸口起伏,不知!不知个鬼啊! “你要想在侯府过下去,只消记得,我才是你的主人,旁的没什么。” 谢山风扶额,要命的主人。 “我下午出去有事,你在院子里将这些花盆都擦干净了,别偷懒,我晚上回来看。” 许是心情非常的好,张怀月换好衣裳出门前,居然伸手,谢山风眼睁睁看着细长的手指点在鼻尖上,没等她回神,张怀月眼底笑影荡起出了门。 唉,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落月小筑整个院子,书房,主厢房,两个耳房,还有偏厢房,每个屋子里都放了花草,品种不多基本上就是兰草,张怀玉痴迷兰草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呵呵,他就是变态!狠狠擦着花瓶,谢山风嘴里在嘀咕小声骂,小环从窗子前经过,同情的看着她:“小风,少爷临出门前,让我盯着你别偷懒,共有三十一只花盆,你要是来不及,我帮你擦吧。” 切,还找了眼线监视她,谢山风真不屑这小人行为,摆摆手:“不用,你去做你的事。” “那我走了。” “嗯。” 三十一只花盆,慢慢擦呗,还能怎么样,她尽力了,做不好,还能赶她走?那最好不过了。 过了一会,小环还是来了,凑到谢山风身边小声说:“小风,我们一起擦,回头小侯爷问起的时候,你就说你一个人干的。” 这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谢山风点头,笑着说:“等拿了月银,我请你吃点心。” 第三十一章 不给饭吃 不知道张怀月于干净不干净的底限在哪,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洁癖的人,反正谢山风觉得自己擦的很干净,事情做的很好,完全不像张怀月嫌弃的那样,再说,就算是做的不好,也不是一点可取的地方都没有吧,谢山风顶不服气,她想噘嘴发发脾气,说些个不那么好听的话,谁知道张怀月指着她的鼻头,也不是用很凶恶的口气,淡淡说:“时间长着呢,我签了你一辈子。” 谢山风识趣的闭嘴,她想流泪两行,诅咒万恶的旧社会,吸人血的封建社会,该死的自以为是的上流贵族,谢山风嘴皮翕动,本已走远的张怀月回头,轻皱两撇秀致的乌眉:“怎么?还想去莲花堂送鹅梨?” 她当然不想去,既不想,也不敢,她现在连落月小筑的院门都不敢走,白天还看到了姓宋的婆子在外面转悠,时不时朝里面瞄上几眼,跟鬼似的。 “没,没呢,少爷,您真爱说笑,我怎么会喜欢去那种地方。” 张怀月勾了勾薄唇走了,谢山风泄气的不行,自我安慰,虽然在这里他比我大,其实年纪他比我小,我不跟他计较。 总算是到了晚饭时候,跟着小环一起去灶房拿饭菜,到了灶房,厨娘看了看两人,诶了声说,刚才小侯爷来吩咐,今晚不准给小风准备吃食,谢山风呆在原地足足五秒,她看看小环,再看看为难的厨娘,指着鼻子:“不肯我吃饭?” “诶,小侯爷的话谁敢不听。” 谢山风几乎晕厥,这是什么道理,做了事情干了活,不肯吃饭的。 小环胳膊肘戳戳她,对着厨娘说:“我要四个馒头,两碗米饭,劳烦嬷嬷再给我一碟酱菜。” “哎呦,姑娘,不好意思呢,方才小侯爷也说了,只能给一碗饭,旁的不能呢。” 呵,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回去路上,小环安慰谢山风:“从前小侯爷不这样的,怕是今日心情不好吧,等小侯爷回来,你去赔礼道歉,小侯爷肯定就会原谅你了。” 人是铁饭是钢,谢山风还是中午吃的,到这会早就饿了,小环从自己碗里给了谢山风一半,安慰她说:“没事,我这还有糕点,一会咱们喝茶吃糕点。” 也只能这样了。 张怀月在王氏院子里吃饭,王氏院子有小厨房,吃的精致又味美,张怀月用完饭,王氏又拉着他说话,眼见儿子身子越来越好,脸色也不像之前那样差劲,王氏想给张怀月娶妻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可眼下也有烦恼的事情,刘家的亲事退是退了,半年前这事就当了结了,可刘家显然不这样认为,不知道是谁在外散播流言,张小侯爷对刘家姑娘念念不忘,张小侯爷去山上静养,趁机跟刘家姑娘在山中幽会,说是去静养,其实是为了跟刘姑娘私会,之前的退婚是因为家中长辈阻拦,才退婚的,张小侯爷对刘姑娘一直难以忘怀。 王氏记得儿子对刘家姑娘是不喜欢的,当初这亲事张怀月反对过,何时到了难以忘怀的地步了?流言飞到王氏的耳中,王氏惊疑不已,偷偷让人去刘家打听,一问,刘阮春确实上山过,到了山上见了张怀月,刘阮春下山还是张怀月身边的福子送下来的。 王氏踌躇了好几天,趁着今晚张怀月心情不错,问了这件事。 “母亲,这葡萄甚是甜。” 张怀月转而不答,夸起了葡萄,王氏见他如此,知道那事是假,笑了声说:“难得你喜欢,还有些一会送去落月小筑。” “是庄子送来的么?” “是呢,庄子早上送来的,还有一筐石榴,抱蕊,挑些石榴葡萄一并送去落月小筑。” 王氏又问:“那儿可有心仪的姑娘?为娘好去提亲。” 张怀月放下手中葡萄:“我要去考功名。”他幼时便过了童生,后因为生病,便没再继续下去,如今这年纪考秀才有些大了,不过张怀月身体好转开始,继续学业的想法就在脑子里,他不想蜗居于侯府,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效忠于国,以天下苍生为己念。 王氏吃惊说:“考功名?你这身子才有好转,可不能折腾,勿要说这话了。” “我的身子我自然清楚,娘说这话,是认定我活不久,那我何不趁着区区几年再去搏上一搏呢?人总归要死,既是抱了心愿死去,那也死的甘心,如若我做不成我想做的事,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氏吃惊的话都说不出,根本没想到孱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最听不得张怀月说死字,好像不说这个字,人,便不会死。 “母亲,儿子回去休息了,”停了下,张怀月又说,“母亲既然也知道我身子不好,书都念不得,那么,娶妻生子自然更是不行了,不要再提给我娶妻这样的话,我跟刘家姑娘什么事也没有,母亲也不要去听信外人流言,污了自己耳朵。” 王氏站起来,看着他单薄瘦高的身形,叹了口气说:“为母之心,爱子心切,免不了有时糊涂,你既有这个心,那便去做吧,你虽有世袭的侯位,但真能考上功名,是锦上添花再好不过,我在你爹爹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回到落月小筑,张怀月沐浴更衣,散了湿发赤脚走到木廊下,抬头,星河浩瀚,星火流萤月如玉勾西垂,与这无边无际的天幕相比,人若微尘,他静静仰望星河出神,小环悄步上前轻声说:“少爷,已经很晚了,您该休息了。” 张怀月回神:“去给我煮些热茶来,那里有庄子送来的葡萄跟石榴,你挑些去吧。” 小环喜道:“谢谢少爷。” 拿了葡萄跟石榴回屋,小环煮好茶送到木廊小桌上,张怀月搭了件渚色织锦斗篷,饮了会茶后才回屋躺下。 谢山风一早起床看到桌上的葡萄石榴。 “这是哪来的?” “少爷给咱们的。” “少爷?”张怀月给的?这么好心,那昨天怎么不给她饭吃。 “小风,少爷这会在书房,你去给他道歉赔罪,他就会饶了你的。” 第三十一章 不给饭吃(2) 真不想说自己有什么错,寄人篱下总是卑微啊。 谢山风穿好衣服,扎好头发,收拾好了自己,端着茶去了书房。 “少爷,我来给您送茶。” 张怀月听出是她的声音,嗯了声进来,谢山风推开门进去了,她将茶放在张怀月书桌上,悄眼朝张怀月手中的书瞄了眼,再看书的封面。 大学。 张怀月在看大学?大学原是礼记中的一篇,南宋时期从礼记中抽离出来,是儒家学派的入门读物,为四书之首,他看这个难道是要去考功名? 站了好一会,张怀月当她是透明人,谢山风决定先开口说话,在肚子里勾勒半天,试探的开口。 “少爷,你口渴吗?茶水都冷了。” 张怀月翻了一页,视线不离手中书:“不渴。” 这…… 谢山风决定还是直接问吧:“少爷,你在生我的气吗?可我实在不知道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张怀月放下了书:“你在责备我?” “我?我哪敢啊。” “呵,我看你敢的很,不但敢指责主人,还敢擅自进出主人的屋子。” 谢山风无声倒抽口气,坏了,这货变本加厉找机会来收拾自己了。 她眨眨眼,堆出笑:“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少爷是要考取功名么?” 张怀月慢慢睇了她眼:“你话多的很。” 谢山风赶紧不说话了,还是走人吧,正要抬脚离开,张怀月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考取功名?” “你看的是大学,这是孔子的书,但凡要考功名都要看这书。” 张怀月放下书,狐疑的看她:“你居然知道这些?之前我看你认识字,你爹是屠夫,大字不认识几个,你怎么会认识字?” 谢山风一愣,认识字不是很正常的事,她突然想起,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识字,都有机会念书的,她头皮作痒抓抓脑袋。 “这个…我也就认识几个字而已,刚好。” “是吗?”张怀月提笔唰唰写了一行字,喊她过去,谢山风走去一看,脸色都变了,就见白纸黑字,上面写了一行字,谢山风是头蠢驴。 擦,你才是蠢驴,全家都是蠢驴。 张怀月问:“认识吗?念念看。” 谢山风深呼吸一口气,憋出一点憨笑:“不认识哩。” “不认识啊,我读给你听,谢山风二八年华。” 她故作奇怪的样子:“是吗?可我记得二,八,不是这样的,其余字不认得。” 张怀月看她眼:“在我这,二,八,就是这般写。” 什么狗屁,明明是骂她蠢驴,谢山风脸上神色变幻张怀月看在眼底,自然是不信她说的只识几个字,看她发青的脸色,分明是认识这些字,她不说,他就装不知。 “行了,我知道你为了昨天不让你吃饭的事来的,以后乖些,吃食少不了你的,你不是爱吃饼吗?这碟子点心端走吧。” “谢谢少爷。” 明明心底气的要命,还要一副特别感激的样子,谢山风恨不得一步一个坑踩回屋子。 不过,张怀月这个主人,小环说的没错,他对下人确实不错,几乎不管,也就因为张怀月不管束他们,谢山风才有机会回家,按说每个月都有假,谢山风月尾休息,小环月头休息,两人刚好错开,落月小筑没有管事的婆子,他们两个想休息就休息,这天下雨,谢山风琢磨着平时不忙,今天下雨更加闲,不如回家看望爹娘,她将计划跟小环一说,小环说行,她来伺候少爷。 谢山风进了侯府还没领过月银,回家不想空着手回去,就将前几天张怀月给他们的石榴带回家了,到家的时候,雨都没停,这雨是下一场冷一场,按说,张怀月十七岁前就没命,他也该是病的不行了,可眼下看,精神好的很,还有精力去考功名,根本不像要死的人,谢山风喊007,007也不懂,系统分配的任务,他布置任务,其他不管。 什么都不管,谢山风觉得007就是不懂,混吃等死上班打卡。 下雨大家都在家,葛氏看到谢山风回来十分高兴,谢屠夫下雨在家睡觉,听见外面声响,走出一看,女儿回来了,割了肉去做饭,谢山风进了自己屋子,在枕头下面翻出之前藏的药渣还要当初买的药,说来奇怪,她在落月小筑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看到张怀月吃药,她记得张怀月每天要喝参汤还要吃药。 黄婉蝶留下的药方也要用着,药汁每日是端进去,大概他是在里屋喝的。 原本还想再找些药渣出来,煎药的地方都换了,之前是小环在落月小筑煎药,可张怀月嫌药味难闻,不准在落月小筑煎药,现在都在厨房那边煎药,煎完送到落月小筑。 谢山风摆弄了会屋子里东西,走出来看到堂屋里放的小箱子,上次还没见这个,走去打开一看,里面是套银首饰,好奇的拿起来,银簪子,银镯子,葛氏端菜进来,谢山风好奇问:“娘,这是爹买给你的吗?” 葛氏有些不自然的说:“诶,这些是樊家送来的东西,是来提亲的。” “提亲?给谁?” “来给你提亲的,樊家,你认识的,就在许家花圃旁边,樊家的大儿子看到你在许家做事,就让人来提亲了。” 谢山风诧异说:“我都进侯府了,都给小侯爷做通房了,也能有婚约啊?” “这话说的,谁知道那个痨病鬼什么时候死,我不得给你找好后路。” 谢山风简直哭笑不得:“娘啊,你要找后路也得小侯爷真死了再好吧,你这样收了人家的聘礼,我又不能去樊家,樊家的人到官府告咱们,到时候怎么办?” 葛氏擦擦手:“那,那我回头就把这些送回去。” 这还差不多。 在家吃了一顿饭,谢山风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不敢在家时间久了,葛氏舍不得她,谢山风安慰葛氏,她月底休假,到时候就回家。 回到侯府,探头探脑朝张怀月的屋子看,屋子里面沉沉的,谢山风小声问:“少爷哪去了?” 小环压低了声:“说是出门去了,少爷近来总是出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正说着,院子外面有人喊:“大哥在吗?” 走出去一看,一个大眼浓眉的锦袍少年站在院子外面,小环笑着说:“二少爷好,我家少爷不在呢。” 张怀壁抓抓头:“哥哥又出门了?也不带上我,知道我哥去了哪吗?” “回二少爷,小的们不知道。” 张怀壁走了,谢山风拦着小环问:“这就是二少爷吗?跟咱们少爷长的不怎么像。” “咱们少爷自小身子就差,吃了那么药,肯定没有二房的孩子生的壮,不过,我觉得咱们院子里的少爷长的好看。” 谢山风将张家兄弟的容貌在心底比较一番,张怀月相貌偏阴柔,生的也细嫩,张怀壁,长的高高壮壮,走路生风,说话嗓门也大,是阳光健气少年,张家兄弟是两种风格的人。 第三十二章 做人要厚道 不过按着她的审美,她还是比较喜欢白白净净的男孩子,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是下人一枚,谢山风无形中接受了这个设定,其实事情做的也不多,比上班轻松多了,张怀月的衣食住行,都是小环在打点,谢山风到了后,做的都是院子里的事,这天早上,小环掀开帘子出来,小声说:“少爷说以后他的衣食要你来弄。” 嗯?这是什么意思? 小环推了她一把:“少爷起床了,进去吧。” 谢山风身不由己被推了进去,往前踏了两步,屋子里燃着暖香,混着檀香药香的气息瞬间冲进鼻腔里,谢山风抽了抽鼻子,这味道——上头。 张怀月赤脚从床上下来,手一指:“衣服在那。” 谢山风哦了声,有些慌,给一个成年人穿衣服还是第一次,慌手慌脚拿了衣服过来给张怀月套上,他个子高,她只能踮着脚将衣服搭上他的肩胛处,腰带,香囊都在旁边放着,谢山风看过张怀月身上戴着这些,却不知道怎么给他戴上去,到了腰带这,就纠结上了,这玉扣在这样扣呢,还是那样扣,是先系香囊还是先扣玉带,张怀月也不说话,低着头看她吭哧吭哧,谢山风汗都出来了,鼻间全是他身上的苦醇香气,好容易给他穿好衣服。 在心里疯狂吐槽,生活不能自理么,衣服都不会穿。 收手站到一边,张怀月慢慢睨了她眼,手放在衣襟上,开始脱衣服。 谢山风大惊:“少爷?” “穿错了。” “哦。” “蠢的很,我都后悔收你了。” 谢山风眼前一亮:“少爷也是这般认为,那不如,卖身契改改?我看签个一年就可以了,犯不上一辈子。” 张怀月冷笑了声,不接她的话茬。 唉,这些衣服穿起来太麻烦了,不如穿套头衫,好穿又方便。 自顾想着,等反应过来,张怀月已经脱了上身衣服,雪白肌理下薄薄一层肌肉随着动作涌动,他也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瘦弱,紧窄腰一束往下收进茶褐色的腰带,身材不错,肩宽腰细,谢山风在心里评价完,老脸一红垂下了脑袋。 张怀月扣上腰带,系上香囊玉佩,倒没什么反应,看他那样,被人伺候惯了,大概这院子里的人都见过他没衣服的样。 “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收了你做通房,怎么还不让你进屋?” “进屋?” 张怀月自己戴上幞帽,坐下饮茶:“我等会出门,你也跟上吧。” 咦?带她出门,去哪? 杜烨有个同窗,叫鲍宏良,文章做的甚妙,就是考运不好杜烨中了,他没中。 科举三年一次,这位仁兄在家苦读,摩拳擦掌,预备三年科考一道,上考场再拼一把,张怀月写信给杜烨,说自己想考功名,苦于没有先生教导,家中情况复杂,也不好大张旗鼓请个教书先生养在家里,杜烨便推荐了他这位同窗。 张怀月日日出门,就是去跟鲍秀才一同读书,加之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请教鲍秀才,文章上鲍秀才也可以指点指点。 谢山风一听她也要跟着出门,心中一阵打鼓,第一个想法就是张怀月又想到什么办法来折磨自己了,她这何时是个头,看他样子,生龙活虎的,十七岁前怕是死不了,007说他是病死的,病死已经不大可能了,只能是突发事件了,车祸之类的,这个年代当然不会有车祸发生,但也不能排除别的办法,想来又想,跟着出门也行,培养感情嘛。 小环有些不懂,拉着谢山风到一边问:“少爷既然收你进房了,怎么,怎么还不……还不让你睡他屋?” 谢山风耸肩:“主人的想法又是我们能猜测的?”再说,她还真不想上张怀月的塌,她到时候完成任务回去了,宿主的身体还留这,宿主要是想嫁人了,身子被张怀月破了,怎么嫁人?谢山风是受害者,不能再去害人。 小环盯着她的脸,想起件事:“我听福子说,少爷以前在山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姑娘,那姑娘总是去找他。” “还有这事?看不出来啊。”张怀月一张冷脸,子弹也打不穿。 “是啊,不过那姑娘后来好像死了,不过没听少爷说过,就是听说,我想是不是别人浑说的。” 谢山风咂舌,看来在她死掉后的日子里,张怀月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桃花一朵朵开的,枝头乱颤啊这是。 “在说什么。” 一道黑影突然落下,小环赶紧站起:“少爷。” 谢山风慢吞吞的也站了起来,张怀月瞥了她眼:“主人要出门,你就这样子蹲在地上。” “我错了,少爷。” 也不知道张怀月带的什么东西,谢山风麻溜的背起,掂了掂,又摸了摸,长长的细细的,好像是笔? “干什么。” 她忙停了动作跟上去,张怀月出门要坐轿子,谢山风这么以为的,谁知道他从后门出去了,连福子也没带,出了巷子口直接到了大街上,街上行人不多,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阴沉,凉风一吹,还有点冷,谢山风摸摸胸口,还好,她多穿了件。 跟在张怀月身后,谢山风左顾右盼,琢磨着如何让张怀月不那么抵触自己,趁机搞好关系。 “少爷,您吃板栗吗?” 张怀月望了眼沿街叫卖的小贩:“你有钱?” 谢山风只有很少的一点钱,无奈话说出了口,今天这个马屁注定要拍上,强撑着笑脸:“请少爷吃板栗的钱还是有的。” 张怀月不说话,等着谢山风去买,谢山风一溜烟去买了半斤热烫的板栗,剥好了放在纸袋里,再给张怀月,张怀月吃了谢山风的板栗,一声不吭,谢山风还等着他说声谢谢,结果等来一句。 “板栗是坏的,下次买东西注意点。” 不知道张怀月到底要去哪,他们在街上走来走去,又不买东西,眼见前面就是吃饭的食肆了,城中最大的酒楼,乐庆楼,张怀月驻足,谢山风一见心喜,难道他们今天要在这里吃饭?那非常的好呀,这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了。 谁想到,张怀月看了会居然走了,害她白高兴一场,在街上转悠,又不吃饭,又不买东西的,谢山风走的腿都酸了,不是说张怀月身子弱吗?看这么长时间过去,神采奕奕的不像有病的人。 张怀月终于停了下来,谢山风左右看看,不远处是小河,河边有几家商铺,他们现在距离河岸边大概五十米的距离。 这是? “大哥!” 一道清亮的男声突然传来,谢山风扭头一看,是张怀壁。 “我随便逛逛,怀壁,你这是去哪?” 兄弟两个攀谈起来。 张怀璧抖抖手上的鞭子,他牵着马:“我要去校场骑马。” 张怀月点点头:“那你去吧。” “哥,你跟我一道去吧,可有意思了。” 第三十三章 她撞猪身上了 谢山风本以为张怀月不会去,他看着也不像舞刀弄枪的人,谁曾想,张怀月居然答应了张怀壁,跟着去了校场,没办法,她也得跟着去。 张怀璧带着张怀月去的这一处校场在小龙山上,是操练士兵的地方,张怀壁一个侯府之子,进了兵营当起了厢军,这让吴氏十分的恼火,却又没办法,张怀壁的性子火热大咧,吴氏说他,他面上答应,一转头就跑到兵营了。 到了校场处,谢山风粗粗略看一遍,这地方很大,有三个操场大都不止,日头有些晒,场中敞开了怀操练兵器的男人不少,都是群年轻男人,就她一个姑娘家有些格格不入,谢山风找了阴影蹲坐下,折了跟草茎咬在嘴里,看着满场的少年小伙子练武,她注意看了半天,别说,这些男孩子长的还不错,估计是常年练武,气色身材都跟正直挺拔,还挺帅,不比她那个年代的偶像差,其中有一个长的特别像她喜欢的一个男艺人,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 也不算白来,看看帅哥还是不错的。 张怀壁臂力惊人,拉弓如满月,箭离弦咄的声,射在靶心上,谢山风眯起眼看,要放在她的年代,射中了靶心,这大概就是十环。 旁边人叫了声好,张怀壁仰脸一笑,说不尽的恣意潇洒,他将弓抛到另外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手中,这少年力气也很大,他们在比赛射箭,一个个谁也不让谁,铆足了劲比试起来。 就听场中箭羽刺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场中人声沸腾,射的好了,一阵叫好声,射叉了,高高一声唉呀,惊的山中鸟都飞了,谢山风蹲在地上都看出了意思来,移到了校场中间位置好好观赏观赏。 张怀月站在人群中,他一箭也没射,只是抱臂看着,谢山风观察他面色,以为他会自卑,会觉得这场合让他难堪,谁知道他脸上出现的神情很奇妙,黑黝黝的眸子紧紧盯着箭靶眼神很凝重,脸上的线条却很轻松,唇角微微抿起带了点笑影。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想什么,谢山风在肚子里琢磨,张怀月突然回头,眼底似有针芒,没有实质的眼神射来,谢山风像被冰刃刺到,不由一惊 不过也就一瞬,张怀月眼底倾泻出笑:“过来。” 张怀月走了过去,这时张怀壁拿了一副五十斤的弓来,这是副轻弓,张怀月下颚抬了抬:“你试试?” 谢山风指着鼻子:“我?” “对,就你。” 她满肚子的奇怪,又坳不过主人的命令,架弓拉弦,要说宿主自带buff,天生力气大,这副弓,谢山风拉的毫不费劲,轻松的便拉开了,在场的少年目瞪口呆,五十斤的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一个男子拉开太简单了,但要说一个二八少女轻轻松松的拉开,就让人很吃惊了。 惊疑从眼底一闪而过,张怀月接过弓又不让她射了。 “换一个,我试试。” 张怀壁想想也是,一个姑娘家都能拉开的弓,他哥也跟着拉多没面子,换了八十斤的。 张怀月身子差,全吴城的人都知道,他拉弓搭箭,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看看这位传说中活不过十七岁的侯府嫡子这一箭能不能射出去。 张怀月面色从容淡定,往前踏出一步,稳稳拉开了弓,所有人都盯着他手中的鹅羽箭。 嗖! 箭射了出去,所有人的心跟眼都随这只箭一齐飞了出去。 咄! 剑羽颤动,张怀月这一箭射中靶心。 周围静了一秒,后面就跟水一样沸腾起来了,谢山风大吃一惊,这身子不弱啊,还有,张怀月会射箭?张怀壁高兴的哈哈大笑,他大哥病秧子的名声在吴城传了十几年,今天这一箭是掸去他大哥病秧子的坏名声,扬名立万了。 可还没等张怀壁高兴完,张怀月身子一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两条腿直往下软,眼珠子就要翻插过去了。 张怀壁见过张怀月犯病的样子,一看这情形,叫了声不好,抄起往下瘫的张怀月,就往山下跑,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犯病的大哥,今天会突然犯病。 谢山风跟在后面跑,张怀壁跑的飞快,她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一起射箭的那些少年有跟着跑下来,有人跑到前面去,找了一辆马车来,将人放进马车里急急慌慌进了城。 谢山风又跟着马车后面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心底发慌,难道真是被自己猜中了,看似身体好转的张怀月终究难逃一死,来个突然死亡。 那她!再也回不去了!完蛋! 一辈子在侯府做奴才。 这边心里还没惴惴的想完,跟着众人进了侯府,王氏得了消息踩着小脚急慌慌赶来,迎面遇到谢山风,劈头就是一耳光。 “你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怎能让怀月去拉弓!” 谢山风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没想到会被王氏打耳光,楞的一下跟着眼泪都要下来了,张怀月自己去拉弓的,为什么要打她,她本来就不是来做奴婢的人,王氏打她,她怎么能忍的下去,正想跟王氏理论几句,大夫到了,一行人乌泱泱转场都去了落月小筑。 张怀月发起病来,口吐白沫,身子僵硬抽搐,要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谢山风想跟进去看看,婆子回头训斥:“外面呆着!有你什么事!” 谢山风收回脚,在亭子边上坐下,闷着脸心情特别差劲,这张怀月要跟着张怀璧上校场,也是张怀壁让他拉的,不能拉就别拉,非要射箭,现在好了,病发了吧。 唉,朝屋里看了会,里面人头攒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谢山风揉揉鼻子,只能祈祷张怀月别死,死了她就回不去了。 真特么是猪撞树上,她撞猪上了。 抱着胳膊头埋在膝盖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环推她醒了。 “小环,里面怎么样了?” 小环看她的眼神充满同情,这让谢山风心头一阵不妙。 “少爷刚刚醒了,”小环欲言又止,“大娘子让你进去。” 谢山风做好心理准备,嗯了声站起来。 小环拉住她:“小风,大娘子人是很不错的,你千万不要顶嘴,今天这事二少爷也有份。” 她当然知道是张怀壁多嘴的缘故,要不得是他怂恿张怀月,张怀月能犯病?她能挨王氏一个耳光? “我知道了。” 在小环担忧同情的目光里走到厢房那,福子站在门边,就连福子也用同情的目光在看她,谢山风在肚子里叹了口气,看着情形今天这事,她不死也得脱成皮啊。 第三十四章 小人难防 王氏端坐上方勉强坐着,眼泪在眶里打转,张怀月已经从晕厥中清醒过来,谢山风透过王氏的身影偷偷往内屋看了眼,这一眼本没什么,基于关心,偏偏王氏最不喜欢下人这样偷窥主人,一拍桌子怒声说:“你在看什么?没规矩的丫头。” 谢山风立刻跪好,盯着石砖缝看,砖缝里掉了几颗芝麻,大概是之前有人在这吃酥饼,饼上掉下来的。 王氏见她虽然低头认错,却心不在焉,十分恼火:“我原以为月儿对你另眼相看,你必然是个忠心的丫头,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月儿那样的身子能去拉弓射箭吗?这点眼力见识都没有,也不知道拦着点!这幸好是醒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贱命十条也不够!” 不知道张怀月醒了没有,王氏说的这番话,他听不听的见,什么叫引火上身,什么叫无端灾祸,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谢山风想跳起来指着王氏鼻子说,你家儿子要拉弓,他一个侯爷,一个主人,我这个做下人的能劝的动,让他住手,他就住手?我是他娘?还是他爹? “大娘子您说的对,我是贱命,我是贱命,我贱,我贱。”谢山风十分的诚恳,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恳切,耷拉着眉毛,眼角挂着泪花,嘴角向下瞥,要哭不哭的样子。 王氏乍一听觉得这丫头是在认错,反应了会细品这话怎么不那么是滋味,眉毛倒竖,又是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巧言令色给谁看。” 谢山风只能住嘴,什么话也不说,低着脑袋弓着腰跪在地上好像一条上岸的鱼。 外面吴氏拉着张怀壁匆匆进来,吴氏进来对着张怀壁喝道:“跪下!糊涂东西!” 张怀壁二话不说扑通跪下,这一跪,跪的好,跟谢山风跪在一处了,两人齐齐跪在王氏面前。 王氏皱眉,这怎么跟下人跪在一处了。 “母亲,是怀壁的错,怀壁不该撺掇哥哥去校场,怀壁给您磕头。” 张怀壁是真心认错,他真的没想到,他哥的身体差成这样,拉开了弓,箭射出去的时候,他特别高兴,就想着他哥才不是病秧子,还没高兴完,张怀月就犯病了。 王氏没好气看了张怀壁,又看了眼肃着脸训斥儿子的吴氏,心底十分不高兴,心说,你儿子长的跟猪样壮,我的儿子娇贵养着的,能跟一个庶子去比吗?要笑不笑哼了声:“怀壁啊,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可再怎么情深,也要有分寸,你哥哥的身体不能跟你比,别说你哥哥,就说这吴城怕也没几个人的身体能跟你比,今天这事,我就不责罚你了。” 吴氏十分的气愤说:“姐姐,我回去就让他跪三天祠堂,姐姐,你也别伤心了,是菩萨保佑,怀月不会有事的。” 王氏凉凉道:“我儿是福报深厚。” 绿梅进来说。 “大娘子,三太太过来了。” 王氏跟吴氏对视眼。 “她来干什么?” 话才说完,何氏已经到了廊下,一身玫红石榴裙扭着细腰进来了。 “给两位姐姐问安,”何氏朝屋里张望,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谢山风,“我来看看怀月,醒了么?”说着推了身边女儿一把,“怀喜,去看看你大哥哥醒了没有。”张怀喜穿的粉团似的,得了何氏的话便要进内室,王氏不喜欢何氏,却不好拦着何氏的女儿去看自己的儿子。 王氏冷着脸作势垂眼喝茶,对何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何氏也不恼,笑了笑,媚眼一转,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谢山风身上。 “就是这丫头带着小侯爷去校场出事的吧?哎呦,我看看,姐姐,我看啊,这心怀不轨的下人,干脆杖毙了,这次是侥幸,就怕还有下次。” 杖毙!?谢山风猛的抬头瞪向何氏,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何氏时时刻刻都想要她的命呀! 一看这丫头要说话,何氏眉毛一竖,厉声说:“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捆了,嘴巴给堵上。” 立刻有两个婆子上前,一个堵嘴,一个拿绳子捆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谢山风措不及防,嘴巴被堵的严严实实,好家伙,绳子布团这不要脸的婆娘是早就准备好来捉她了。 何氏的一系列动作快的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吴氏诶了声看看王氏:“这,这杖毙就不用了吧,这毕竟是怀月屋里的人,这怀月要是知道了,怕是……” 王氏皱眉:“用了私刑,闹出人命来,这丫头的家人告到官府,咱们家可讨不到好处。” 王氏爱惜名声,这要是传出侯府打死下人,到时候多难听。 何氏捏着帕子笑着说:“姐姐这没有什么,咱们家是侯门,官府不敢过问,再说,这丫头的卖身契就在咱么家,她害的主人差点丧命,咱们处罚她是说的过去的。” 谢山风被堵住了嘴,只剩眼睛能动,她气的吭哧吭哧大喘气,这个何氏,分明是怕她抖落出丑事,想借这事灭掉她,说到底都是里屋躺着的那个人,张怀月的错,要不是他故意让她去送鹅梨,她能撞见何氏偷人吗?今天要真是把命交待在这,她死的得多冤枉,多憋屈! 王氏觉得不妥,但她也不喜欢这个丫头,这丫头是儿子执意要收进来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怀月收她进府,王氏最讨厌手段下作狐媚男人的女人,对这丫头的印象就不好,进来后也没见怀月多喜欢这丫头,这还没多久呢,怀月就出了事,何氏要处死这丫头,王氏想了想,死了也好,打算睁只眼闭只眼。 张怀璧站了起来:“要杖责,那还不如打我,这小丫头能经得起几棍子,再说是我让哥哥去拉弓的,这丫头拦的住吗?” 谢山风点头如捣蒜,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了。 吴氏低斥:“这没你说话的分,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张怀壁叫起来:“我才不是小孩子,娘,你总这样,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说的没错,今天这丫头不能被打死。” 何氏眼珠一转,掩唇娇笑道:“这小丫头本事不小哇,不但小侯爷愿意带她出门,就连二少爷都帮她说话,这是谁家的丫头,怎地这么厉害呢?”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谢山风跪了这么久,琢磨出点意思来了,王氏默认她被杖毙,大抵是因为张怀月收她进房,她被当成惑主的狐媚子了,何氏这话说的,又给她拉了仇恨值,她跟张怀壁哪跟哪啊? 吴氏脸色也变了,看了儿子不服气的脸,再看看被堵住嘴的丫头,细细一看,这丫头长的十分耐看,细长丹凤眼,薄唇挺鼻,虽然不是特别娇艳,却是越看越好看,身段也高,腿细胳膊细的,假以时日再长长,会出落的更加纤长好看,警铃在吴氏心底大振,这丫头要真有心,说不定真能骗了她的傻儿子。 王氏一甩帕子,十分厌恶撇开脸:“拉下去吧,吵吵嚷嚷看着心烦。” 何氏心中狂喜,冲着身后婆子一挤眼,要将人拉出去。 谢山风心底在狂嚎,天爷啊,开开眼呀! 007出现在她脑子里。 ‘要不,你就死了算了,我再给你安排个宿主。’ 谢山风压根就不信。 ‘我再重刷一次?我去你大爷的,我要刷多少次才完?我特么还回不回家了?你别说话!闭嘴,是不是等我完成任务,我特么的也到退休年纪了,该回去拿退休工资了,我还结婚不结婚了?’ 007摸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就在这刷任务,到时候回去直接拿退休工资,上班也很烦的呀,唉,我都烦死了。’ ‘我才烦死了,你还真的在想,我,我特么的打死你我!’ ‘你自己看着办,我下线了。’ 007下线如投胎,瞬间消失。 谢山风两只脚死命勾着门槛,说什么今天也不能死,她万万不想重新再来。 两个婆子拖着她往外,突然拖不动了,仔细一看,这丫头两只脚紧紧勾在门槛上,何氏上前,丝鞋狠狠踩在谢山风脚上左右碾动,谢山风疼的几乎要晕过去,这死女人踩的她脚指头都要掉了,没办法了,活命要紧,虽然她自带buff,天生力气大,但抵不过被人踩脚。 婆子见她不动弹拿绳子来捆她,谢山风瞅准时机,突然发疯,两条胳膊抡的跟风火轮似的,舞的虎虎生风,两只手各一巴掌甩了出去,啪啪两声抽在婆子脸上,婆子哎呦声倒了下午,她自己手掌心也打红了。 何氏尖叫道:“快!快捉了她!这丫头有疯病!” 看着院子里发疯的谢山风,吴氏,王氏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泼蛮。 谢山风被何氏带来的人围在中间,她发髻散乱嘴里吼声连连,跟狂犬病发作一样,一时半伙谁也不敢接近她,落月小筑乱成一团,比过年唱大戏还热闹,谢山风摘掉嘴里塞的东西,正想大声宣扬何氏的丑事。 “都给我住手!” 人群一静自然分开,张怀月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谢山风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苍白,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没区别。 “我的人,谁敢动。” 第三十五章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谢山风看他救世主一般走出,心底却满是愤懑——要不是你丫的让我去送鹅梨,我能撞破何氏的丑事吗?我能被绑在这吗? 想归想,不好大声嚷出来。 嘴唇翕动,张怀月捂住她的嘴,苦甜的药香穿来,他低声说:“听话,随我进屋。” 且不说张山风此刻披头散发,裤腿衣服上沾着泥巴草屑,就这疯婆子的形象,难为张怀月能半搂在怀里贴着她耳边说话,热气袭来,似细微电流穿过,谢山风身子一震,站着不动了。 不动弹的不止她,还有王氏,吴氏,何氏,谁也没想到性子冷僻的小侯爷会这么亲昵的搂着一个女人,还是个身份卑微的女人。 “怀月,你这是……”王氏先出声,十分不能理解的看着儿子。 张怀月胳膊紧了紧,怀里的身体贴的更近,温香软玉在怀,他苍白着脸耳畔微红,在诸多面孔一一看过:“既然我已经醒了,那就不劳烦诸位长辈费心探望。” 他在赶人。 何氏好不容易抓了这丫头,哪有撒手的道理,这丫头一日不除,留在侯府就是个祸害,哪能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何氏脑筋一转,来了主意:“这丫头,虽是进了落月小筑,但依我看,就是缺少管教,这次闯了祸,我看不如找人教几天规矩,大姐,二姐,如何?” 张怀月不抱着张山风还好,他这么不顾周围目光这么一搂,王氏的眉心皱的能夹死蚊子,这丫头是得上上规矩,不知道分寸,这以后在主人旁边吹吹耳边风,这还得了。 “念香,你看这事?这丫头放在你那教教规矩如何?“ 吴氏点头:“大姐既这么说了,我定会好好管教她。” 吴氏身边沈婆子伸手就来拉谢山风,还没碰到人,张怀月薄唇一掀,冷冷一声笑:“我屋子里的人怎要旁人来教规矩?母亲,我已经乏了,落月小筑的人,旁人不许碰上一根汗毛。” 何氏急了:“小侯爷,咱们家可是钟鸣鼎食的侯府,哪能这么没规矩,我看着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丫头,不如好生管教了,再送到你房中,不是更好?” 张怀月撩起眼帘冷声说:“我屋里的人,我不能自己管教么?” 何氏一怔,僵笑了声:“这话…这不是说这丫头泼蛮么?你也看到了她刚才那模样,市井泼皮也没她那般厉害。” 何氏纠缠不休,张怀月没那么好脾气跟她搭理,只对王氏说:“母亲又不是不知我身子情况,怎地还弄这么多的人来烦我。” 何氏还不想撒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张怀月面前,还要说话,王氏斥道:“够了!都给我回去!” 何氏讪讪住了嘴,扭头背着人恶狠狠横了宋婆子眼。 张怀月身份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不管什么都是旁人捧着送到他跟前,哪曾像今日为了一个下人跟王氏言语相对,王氏心底惊诧莫名,再看张怀月脸色白里泛着青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是强撑着站在这里,王氏心疼的不行捏着帕子捂着胸口,连声说:“我的儿,你可别气坏了自己,不管教就不管教,你可别动气,你这身子刚刚好,万万不能再……” “如此便好,母亲,我回屋了。”言罢,低声一阵咳嗽,王氏赶紧上前要去扶他,张怀月轻轻挣脱王氏的手,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谢山风身上,谢山风从善如流扶着他进了内室,进去后张怀月在床榻坐下,谢山风不敢出去,就站在床榻便,拂掉脸上的头发草叶,偷偷朝外看,没一会外面脚步声渐渐消失,小环掀开帘子进来说:“都走了。” 张怀月躺下来,闭着眼说:“带她出去梳洗。” 谢山风泡在澡盆里,闭上眼长叹一声,逃过一劫。 第二天是她休假的日子,天没亮,谢山风就醒了,穿好衣服早饭都没吃就回家了,张怀月起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小风哪去了?” “今天她休息,回家了。” 张怀月一愣,想起她每个月可以回家一趟。 谢山风跟逃命一样回了家,葛氏见她回来,忙前忙后给她做好吃的,到了晚上谢屠夫回家,看到女儿在家,也很高兴,喝了两盅,一天过去了,谢山风该回侯府了,可她没回去,吃完晚饭,去打水洗脸,准备睡觉,侯府的规矩葛氏多少知道些,奇怪问:“你不去侯府?”谢山风摇头:“不回啊。” 葛氏没多想,只当她的假期不止一天,第二天谢山风在家,第三天谢山风还在家里,第四天她依旧在家里,葛氏奇的不行:“你休息几天?侯府丫环休假时间这么长?” 谢山风蹲在院脚下给花浇水,这些月季花是她从许家花圃移来的,抽了新芽,每一棵月季花都活了,长势喜人。 “我不去了。” “什么?” 谢山风站起来:“我不去了,侯府事太多了。”差点没命,张怀月跟何氏指定有矛盾,她夹在中间成了替罪羊,她才不要。 葛氏急了:“你胡闹,你都给小侯爷做通房了,你现在说你不去了,这传出去,谁敢娶你?” 谢山风烦的要死,她想到张怀月搂着她时身上的味道,檀香混着药香,舒宁安神的味道。 脸有些烫:“哎呀,我跟他又没什么。” 葛氏狠狠戳她脑门:“那会不要你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跑回家了。”葛氏想起件事,“你签卖身契了吗?” 签卖身契这事,按说要跟父母商量,可那会事情紧急,要不签,早就被何氏的人打死了,谢山风要是说出签了,葛氏准得原地爆炸,她瞄了眼焦急的葛氏,含糊嗯了声。 葛氏凑到她眼上:“你这嗯是什么意思?签是没签?” 谢山风声若蚊蚋:“签了。” 葛氏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缓了口气又问:“签了几年?” 谢山风眨巴着眼抬头看树枝上卿卿我我的两只麻雀:“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葛氏扶着额头,差点栽在地上,“你脑子里装的猪屎吗?签一辈子!你真要当一辈子的丫环啊,你是鬼迷心窍了吗?那个病秧子就这么好?给你说亲,你不要。” 谢山风在肚子里说她是有苦衷的,可这苦衷是不能跟葛氏说的,她只能耷拉着脑袋讨饶:“娘,我都回来了,你就别喊了,再说,我跟小侯爷什么都没有,他连我的手都没碰一下。” 也不对,张怀月抱过她。 “你糊涂啊,你回来这事就完了?他小侯爷拿着你的卖身契到官府报官,抓也要把你抓走。” 谢山风知道自己没有契约精神,但她现在真不想回侯府,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她曾这样想,连张怀月都知道何氏的事,吴氏知道吗?王氏呢?是不是阖府上下只有侯爷不知道头顶戴了绿帽子? 谢山风站起来往屋子里走:“这不是还没来吗?我又不是再也不去侯府了,我就想在家住上几天,理理思绪,娘,你慌什么。” 葛氏气的胸口起伏,看她纹丝不动的样葛氏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踹她几脚,将她踹醒。 谢屠夫却是桌子一拍,怕他张家不成,女儿既然不愿意,就算去了官府,也是不愿意! 第三十六章 贵客临门 谢山风觉得谢屠夫有些冲动,她回来赖着不走,不是真的不去了,而是在家想办法,在侯府里,她有点被张怀月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好多事都身不由己,到了家里,自己的小窝,她大概能清醒些,说不定能想出一些好办法。 她赖着家里不走,侯府的人也不来,葛氏就不说什么了,总不能将女儿拧过去吧,谢屠夫觉得这样也行,姑娘在家陪着挺好,他是觉得女儿进了侯府给病秧子做通房,是委屈了,他虽是个杀猪的,可谢家是正经人家,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去做通房的,说到底都是那个病痨鬼色迷心窍。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谢山风在家想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想出点办法来,张怀月那人看着也不会对他人表白,我喜欢你,这句话想从他嘴巴里听到,大概比登天还难,但是,谢山风琢磨出说话的技巧来。 如果她说小侯爷,你是不是喜欢我? 张怀月会生气,他会说,我喜欢你?做梦的吧? 欸~这也算成了,虽然是个反问句加讽刺的,但好歹是这几个字,谢山风觉得此计可行。 谢山风蹲在家里给她娘做事,她打算给她娘摘好棉桃就回侯府,到时候无论张怀月如何对她,她都不顶嘴。 谢山风在屋子里收拾几件厚衣裳打算带去穿着,院子里传来声响,她那个老年痴呆奶奶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叫嚷,谢山风走出去,一个年轻男人在院子里张望,谢山风并不认识他,走上前问:“你找谁?” 这男人看到她,双眼一亮,紧走几步靠近:“山风?你果然在家。” 嗯?山风?叫的这样亲热? 男人见她不认识自己,忙介绍说:“我姓樊,我叫樊心远,就住在青竹巷子,你之前在许家花圃,我们见过两次面,你不记得了?” 她想了想,没有半点印象。 人没想起来,不过谢山风想起那些银货:“哦,你是许家花圃旁边的那户。”她心底翻嘀咕,不是让葛氏把东西都送走了吗,怎么人还来了? 樊心远一看她记起,高兴的说:“我听说你回家了,就来看看。” 谢山风讪笑了声,她什么时候名气这么大了,回家住上几天都能传出去。 “你家院子不错呢。” 樊心远边瞧边往院子里面走,谢山风一看这情形,这人今天要在她家逗留会,看这人长的眉心宽阔,是个正直样子,不像个坏人,她思诌,也好,今天把话说清楚,省的以后麻烦。 谢山风奶奶这时凑了过来,缺牙的嘴说话都漏风:“小风啊,这人是孙女婿吧,长的真俊。” 谢山风扶额,赶紧拉着她奶奶到一边厢房:“奶,你坐着歇会,我给你拿点心吃。” 樊心远看她的目光有些羞涩,谢山风看他年纪也不大,估计就二十左右,不一定过了二十,她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省的总往她家跑。 去厨房烧了茶端过来,樊心远本已经坐下,见她端着茶,赶紧起身接了过来,谢山风一瞧,这男孩的脸都红了,在心底叹了声,想不到她也能惹桃花,可惜她志不在此。 “坐,坐下说话。” 谢山风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直说的好,不能给对方一丝希望。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做事吗?” 樊心远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来!” 樊心远放下杯子,认真的看着她:“我都听说了,侯府是强收了你,可我也知道,小侯爷身子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我可以等你到那个时候。” 谢山风张大了嘴巴,这是巴不得张怀月赶紧死掉吗? “我都听你娘说了,你不是自愿去做通房的,没事,我等你回来。” 这么痴情的男人,谢山风吞了口唾沫,她承受不起,皱皱眉,她想解开这事。 “他是身子不好,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你要等多久,还有你可能想错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冷冷一道人声传了进来,谢山风抬头,张怀月轻袍绶带迈过了门槛,冷着俊脸朝她看来。 谢山风腾的声站了起来,张怀月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刚才的对话,他又听了多少? 张怀月的脸冷的要结冰,眼风扫过桌面,心情更差了,桌子上摆了两只茶盏一个茶壶,这两人方才在对饮,他心口像被捶了一拳,闷的发疼。 谢山风见他脸色不对,立刻说:“少爷,您喝茶吗?我给您倒茶。”她另找了干净杯子给张怀月倒上,张怀月在她位置上坐下,跟樊心远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 樊心远不认识张怀月,这吴城不认识张怀月的人太多了,他平日不出门,宅在家里,听谢山风喊他少爷,略一想,猜到了他的身份,将张怀月当成了对手,不由打量起他来,见这小侯爷脸色幽白,连唇色都很淡,身材也消瘦,看来身体不好是真的,心底不由在想,这小侯爷怕真的跟传言一样,是个短命鬼。 对面的人跟空气没区别,张怀月低头喝了口茶,茶水涩口,随即皱眉:“没有别的?” 谢山风摇头:“这就最好了。”她心底乱想,有些慌,张怀月这是带她回去,还是要将她扭到官府去? 即便张怀月脸色比常人要白上几分,也压不住他气质矜贵清冷,他皱着眉不语旁的人也不敢开口说话,谢山风无声倒抽口气,这小子看着样子来者不善啊,正要做小伏低问小侯爷是不是来带她回去的,谢山风的老年痴呆奶奶拄着拐杖进来,一手端着她屋里的糕饼招呼樊心远:“乖孙婿,来吃饼。” 张怀月的眉毛都要倒竖起来了,眼神瞬间射向谢山风,无声的问,孙婿?! 谢山风满头黑线,赶紧夺了她奶奶手中的东西。 “奶,你回屋躺着吧,这里没你事。” 谢老太太生气说:“孙婿来了,你要好好招待,还不去做饭。” 谢山风闭了闭眼,恨不得晕过去。 “奶,你先回屋,我这就去做饭,回头就喊你吃饭。” 谢老太太哼了声:“这才像话。”谢山风哪管她奶奶说什么,直点头嘴里连连答应哄着她奶奶回了屋,擦了把汗回到堂屋,顿时又傻眼了。 樊心远站了起来,张怀月也站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贵客临门(2) 樊心远,她不熟,不知道这人性子,张怀月她是熟悉的,张怀月的脸拉成了铁坨坨,下一秒就能砸死人。 “唉,怎么都站起来了,坐下说话,少爷,你吃饭了吗?”她爹娘都出去了,这两人要真在家里吃饭,她得做饭。 张怀月横了她眼,哪有心情吃饭。 樊心远从桌边走出:“是要做饭吗?我可以帮忙。” 谢山风心说我跟你没熟到这个地步,眼下她只想让张怀月消气先,呵呵干笑了两声:“樊公子,你出门的时候,家里人知道吗?快些回去吧,你爹娘不见了你,会着急的。” “我爹娘知道啊。” 那换个说法:“我一会要外出呢,你看,我家少爷都来了,我一会得回侯府去。” 樊心远心底认为谢山风断不会跟着病侯爷有什么太久的牵扯,笑着说:“那这一时半刻我更不能走了。” 谢山风急了:“你怎么听不懂我话,你快点回去吧,我跟你不可能,别说我进了侯府,我就算不进侯府,跟你也不可能。” 樊心远顿时受伤:“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 “这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是我……” “你该走了,你是樊家的大儿子。”张怀月突然出声,站到了谢山风背后,冷冷的说,“回去问问你爹,布店还要不要了,若是不要,那地方我就收了。” “什,什么?”樊心远家是买布匹的,他没想到小侯爷居然知道他的身份,他家是卖布的,布店的地皮是侯府的,小侯爷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对抗的力量了,只好回去了。 这是在赶人走啊,不至于这样,谢山风追上去,将人送到院子外,张怀月看到姓樊的小子对着谢山风躬身行了礼才走了,他心底冷笑,重新坐下吃茶。 谢山风回到屋子,见他四风不动的吃茶,小心的问:“少爷怎地来我家了?是顺路的吗?” 张怀月睨了她眼:“我吃饱的撑的路过你家,我问你,你在家几天了?” 口气这么凶,谢山风扣着手指头低头小声说:“我只是想我爹娘,回家多住几天了。” 张怀月只是冷笑不再开口,谢山风眼珠一转,突然说:“少爷这么说是特地来找我的了,”跟着她说了那句想了很久的话,“少爷,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说完,张怀月没有立刻开口,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搁下杯盏,看向她,掀着薄唇讥嘲道:“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侯府的规矩休假只一天,你回家七天了,我看你真该去何氏的院子好好学学规矩。” 唉,他没说那句话,谢山风只好将这方法暂且放下,她是万万不能去何氏院子了,那还有命,撅了撅嘴小声嘀咕:“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何氏盯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张怀月突然探过身子,微凉的两根手指捏在她脸颊上,呵了声:“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没大没小的。”他这语气带了点笑意,不是真正责怪的意思。 谢山风从来不怕他,打蛇随棍上:“那少爷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张怀月站起来,伸出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是啊,我来找你回去。” 谢山风觉得肩膀上的胳膊怪重的,而且今天的张怀月有些奇怪,脾气是从来不好,可刚才捏了她的脸,现在又将胳膊搭在她肩上,这是什么意思?她奇怪的看向张怀月,张怀月勾勾唇角,不但没将胳膊收回,反问搂的更紧了。 “怎么,你是我的通房,我搂你下都不行。” 她不是这个意思,谢山风想,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搂搂抱抱了。 葛氏这时迈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女儿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半搂着,葛氏大喊一声,拿了担子就要去拍,谢山风一把抄住了,看看手中的扁担,冷汗直流,这一扁担砸下来,全家都要完蛋。 “娘,这是小侯爷。” 葛氏呆住,还是张怀月先迈了一步,施施行礼:“夫人。” 葛氏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打娘胎出来第一次被人喊夫人,真是受宠若惊,这喊她的人还是侯府的嫡子小侯爷,葛氏脸都红了。 “哎呦,看我这眼神,快坐快坐,家里简陋,小侯爷,我这真是,唉。”葛氏紧张的话都说不好,张怀月露了点笑,“无妨,我坐着就好。” 葛氏将谢山风拉到一边。 “是不是让你回去了?” 谢山风也琢磨不透张怀月的意思,要说让她回去,刚才就走了,这人坐了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走。 “没说让我回去。” “没说你就不回啊,”葛氏轻抽了口气,“我看这小侯爷也不像快死的人啊,就是白了点。” 谢山风加了句:“他一直都很白,身上也白。” 葛氏惊讶:“你咋知道的。” 谢山风做狗的时候看过张怀月裸,体,这当然不能说,搪塞说:“我猜的,你看也知道啊,脖子手都很白的。” 娘俩躲在一边嘟嘟囔囔十分没有礼数,葛氏转身来说:“这小侯爷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用饭吧,粗茶淡饭,比不上侯府精贵。” 谢山风原以为张怀月会拒绝,谁想他一脸淡定点了点头。 娘俩面面相觑,还是葛氏反应快,立刻去街尾买熟菜打酒,这个时代的酒都是纯粮食酒,不存在酒精兑水的操作,谢山风也想喝上一口,苦于现在的身份是个二八少女,换句话说还是未成年,这想法便作废了,她也担心酒后失态,说溜了嘴,爆了马甲,彻底的回不去了。 没一会谢屠夫也到了家,一见堂屋端坐的贵客,惊了下,他是认识小侯爷,知道张怀月长什么样的,有些发慌掉头往厨房走,葛氏端着盘子出来。 “见到小侯爷没有?” 谢屠夫紧张说:“是来抓山风的吗?” 葛氏面带笑容:“哪能啊,人家虽然身份金贵,可对待咱们小风还是不错的。”葛氏脸上透出一点薄霞,“他今日叫我夫人呢。” 谢屠夫大惊,葛氏的态度变的也太大了吧,他皱着眉:“你这是准备晚饭?” 葛氏白了他眼:“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还不快去陪着。” 第三十七章 学渣中的战斗渣 谢家的饭桌上向来是没有规矩的,谢屠夫爱说话,葛氏也爱说话,不知道宿主是什么样的性子,反正谢山风本尊也是健谈的,所以这谢家的饭桌上,往常都是一家三口顺带老年痴呆的谢老太太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今天的晚饭桌上,大家说话都很谨慎,谁让小侯爷坐在上首呢,葛氏都没上桌,在厨房里用的饭。 酱牛肉,盐鸭子,炒韭菜,煎豆腐,雪霞羹,焖猪肉,都是谢山风爱吃的,要换在平时,葛氏做上这么多好吃的,谢山风筷子简直能生风,今日不行,当着张怀月的面,她不好太放肆,总要是不敢,其他的没别的。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张怀月在一张桌上吃饭。 谢屠夫给小侯爷斟酒,待小侯爷先饮,他再饮,小侯爷甚是有礼,端起酒盏唤谢屠夫为伯父,谢屠夫大惊之下便的跟葛氏一样了,觉得小侯爷是个平易近人十分坦诚的好人,将之前强行让谢山风进侯府做通房的事转耳就忘记了。 吃完晚饭,张怀月得回去,谢山风在收拾桌子,张怀月捧了杯热茶端坐下方,眼睛从杯子后面看去,谢山风弯着腰,衣服随着腰部曲线陷下,默不作声吞了热茶,腰细,单手可握。 谢山风还要帮葛氏做完家务,葛氏催她快些跟小侯爷回去,别惹小侯爷生气了,小侯爷脾性不错,屈尊降贵亲自来带你回去,你要知道珍惜。 谢山风无言,心说,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我的卖身契是怎么签下的吗?这哪是个脾性不错的人,人啊,还是不能只看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 “爹,娘,那我就走了,等下个月休假的时候回来。” 谢家夫妇送他俩出了街口,此刻星落天河,夜幕低垂,大街上行人已经稀少,时不时凉风吹来,谢山风将衣服领子往上拉,挡了些冷风,张怀月缓步在身边,开始两人之间距离两个拳头距离,没走一会,谢山风的衣袖就擦到了张怀月的袖子上。 “谢山风,你挨我这么近做什么?” 她正走神,忙说:“诶?对不起,少爷。” 往旁边让了点,没一会两人的肩袖又擦到了一起,不但袖子擦到了一起,她的手触到了一点温热,谢山风抬头:“少爷?” 张怀月面不改色抬起指节分明的手指着巷子口:“那有卖炒银杏的,你去买上半斤。”从袖子掏出铜子放在她手心。 谢山风哦了声去了,没一会抱着温热的银杏过来,张怀月却不吃,只让她拿着往侯府走去。 “少爷,你出门怎么不带着福子?” 谢山风眼前一黑,是张怀月一条胳膊突然横了过来,搂过她的肩,凑到她耳边说:“我带谁出门,难道要跟你报备。” 他饮了酒,气息滚热,谢山风摸摸耳朵脸跟着热了,让了点。 “少爷,我跟你说,这个银杏不能吃多,每日只能吃五个。” 张怀月自然不是买来吃的,只是为了指使她跑腿。 “黄婉蝶告诉你的?” “这是常识,哪要人说。”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张怀月这会的话有些多。 “我看你跟黄婉蝶相处不错,你与她是怎么认识的?” 真实原因当然不能说,谢山风笑着说:“就那么认识了,你说巧不巧。” 侯府已经在望,廊下吊着的灯笼被晚风吹的轻轻摇晃,谢山风正要紧走几步进去,张怀月拉住了她。 “嗯?”他今晚实在是怪,不应该让他喝酒,这会八成是在发酒疯。 回头撞进浓墨似的一双眼,谢山风一怔脸上发热往后让了点。 张怀月眼底闪着光,很认真的看她:“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越看越像。” “什么?像谁?” 张怀月摇头不说站直身子一扫方才的慵懒,指指门:“进去吧。” 谢山风跟在后面进去,将方才张怀月的眼神回味了一遍,他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要不怎么回去她家里,摸摸手,在街上的时候,他的手碰到她的手,不像是无心的,琢磨来琢磨去,谢山风有些拿不准,要是去问,肯定不会说。 中秋过去半个月,期间黄婉蝶写信过来询问张怀月的病情,黄婉蝶知道谢山风认识字,这信直接到了谢山风手上,谢山风拿不准张怀月的具体情况,思来想去在信上说,小侯爷近来精神爽利,看不出什么异常,谢山风将张怀月前些日子在校场拉弓发病的事也写上去了,毕竟黄婉蝶是大夫,这种事情不能隐瞒。 信寄出去后,谢山风估摸着黄婉蝶还会再来吴城一趟,至于张怀月,从谢家回来的那天晚上,他表现出不多得的温和,回到侯府后,又变成了原来样子,总是让谢山风做些莫名其妙,实为折腾她的事情,谢山风真想摸摸脑袋,那一晚上两人比肩并行,张怀月搭在她肩上的手,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小风,你在画什么?” 下午无事,谢山风找了根笔随意涂抹。 “自行车。” “自行车?”小环凑上来看,“咦,这车子轱辘放在前后,中间坐人不会摔跤吗?” 谢山风画上链条,她这画的不好,只画出大概形状。 “不会啊。” “这是哪里的车?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东西。” “这个啊,唉,是我昨晚做梦的时候梦到的。” “那你能把它做出来吗?” 谢山风摇头:“我不能。” “为什么呀?” 这个傻丫头,都说了是做梦的东西,梦里的东西怎么能成真。 “因为我是学渣。” “学渣?” “学渣就是渣渣中的战斗渣。” 小环明显一脸糊涂,谢山风卷了画起身说:“我去看看少爷醒没醒。” 说到这个,小环有些同情,不知道小风触到少爷哪个点了,少爷总是让小风做事。 伸了伸懒腰,谢山风大刺剌缓步到卧房外,耳朵贴上去,里面安静如鸡,张怀月没醒,她推开门,放轻脚步走进去。 张怀月身子不好,这才十月,王氏已经让人在他屋里放了火盆,门一开,暖熏的空气混着幽沉的香气扑面而来,谢山风几步走到床前,轻手轻脚撩开帷帐,乌发如水淌过枕巾,张怀月侧卧朝里还在睡。 啧,真是猪。 谢山风蹑手蹑脚转了身,案桌上一碗参汤静静放着,这参汤是她一个时辰前送来的,张怀月没喝?伸手摸了下,已经冷了。 “你在做什么?” 谢山风吓了一跳,回头,一分钟前还在酣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张怀月从床上下来,脸上带着残留的睡意,一点愠色从他雪白的面皮下透出,声音泛着冷:“你在干什么?” 谢山风眨眨眼:“我来看看少爷你醒了没有。” 张怀月眼底的冷色松融了些,瞪了她一眼。 谢山风识趣去给他拿衣裳,张怀月眼看她走到屏风后面,手腕翻转,参汤进了花盆。 第三十八章 天生一对 “这些都是?” 福子点头:“鲍秀才拿给我的,少爷,我今天还要出去吗?” 当然要出去,他的几篇文章要带给鲍秀才看看,张怀月前日作了篇文章寄给杜烨,想让杜烨给他瞧瞧,他知道文采自己多有不足,却不知道不足之处在哪,只希望杜烨跟鲍秀才能指出文章不足之处。 明年春试,他想去赴考,鲍秀才暂且在吴城的学宫教书,张怀月不方便去听课,便让福子去取鲍秀才的文章,再将自己文章送与鲍秀才批看。 福子拿了东西就要出府,到了府门,侯爷迎面跨进来,福子退到一边喊:“老爷好。” 侯爷看他手上拿着东西,来的方向又是落月小筑,便问:“到哪里去?” “回老爷话,小的去给少爷买些东西。” 侯爷向来是不管府中事物,时常出去游玩,游兴上来家中妻眷一概不管,能出门几个月都不回府,外面风流债也不少,今天倒是稀奇,停了脚步问起儿子的事情。 “怀月最近在做些什么?还整日闷在家中吗?” “没呢,少爷前些日子还出了门的。” 侯爷皱眉,想起在何氏那听到的耳边风:“他是不是整日跟一个新来的丫头厮混?” 福子有些懵:“没呢,少爷在屋里念书写字。” 侯爷嗤了声:“他念书写字?做什么,想当状元啊。” 福子不敢接话,抱着东西说了声:“老爷,我出门了。”撒腿就跑了,一直跑到学宫那,在围墙外等着鲍秀才下课,福子站在院子看朝里看,书声琅琅孩童念书声音清脆好听,他等了会,鲍秀才出来见是他。 “回我的住处,你家少爷要的书本我都准备好了,给你家少爷看看。”一群孩子涌了出来,脆生生的喊:“先生,散学了吗?” 鲍秀才都忘了说散课,摆摆手:“散课,今日布置的作业明天复课会检查。” 众孩童应了声背着书袋如一群出笼的小鸡仔一哄而散。 鲍秀才就住在学宫旁边的巷子里,开了锁进屋取了东西出来:“这些是我搜集来的,有以前我看的一些范文,也有我自己写的,你回去给你少爷瞧瞧,希望能有帮助。” “好嘞,谢谢鲍先生。” 鲍秀才点点头,翻看张怀月近来的几遍文章,点了点头:“不错,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福子办完事回到侯府,张怀月曲着一条腿坐在木廊下,看到福子手上拿了东西进来。 “鲍先生给的?” “嗯,鲍先生说是他搜集的文章,有以前状元贡生写的,给您看看。” 张怀月接来看了几页,眼前一亮,笑着说:“独秀一枝,受益匪浅。” “少爷,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遇到侯爷了。” 张怀月嗯了声,并不在意他爹回来不回来。 “少爷,侯爷问起你了。” “问我什么。” 福子抓抓头:“侯爷问我,近来少爷是不是跟一个丫环整日厮混在一起。” 丫环?张怀月合上册子放在小桌上,他爹是听了何氏的枕边风了吧。 “少爷,这个丫环是谁啊?” 张怀月站起身朝院子里放目看了一圈:“小风哪里去了?” “小风?在屋子吧,我去喊她。” “不喊。” 黑虎跑到福子面前求抚摸,福子摸摸它的黑脑袋,跟狗子玩闹起来。 张怀月看着黑狗出神,他这人虽在佛门长大,不过是幼时不懂事,王氏将他送去,并未征求他的意见,故此,于鬼神一说,张怀月不是十分相信,可世上真有相像无二的人吗?也或许是巧合,毕竟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出神间,谢山风从屋里出来走到了木廊下,她脸上带着笑,黑眸闪闪发亮,脆生生喊了声。 “少爷,您是在院子里用饭还是去大娘子那边吃饭?方才嬷嬷过来问了,我们两个要去回话。” 说话的神态都很相似,嗓门大的三里地都能听见。 张怀月轻皱了皱眉:“就在屋里。” 小环点头:“那我去大娘子那里回话。” 谢山风可不敢在侯府里走来走去,这要是遇上了何氏的人,截杀了她,完蛋。 张怀月盯着她发呆,谢山风摸摸脸:“怎么了,少爷?” 张怀月招招手:“你过来。” 谢山风心底打鼓,突然这么和颜悦色的,这又是哪一出,她走了过去,张怀月的手在她脸上一闪,两指捻了个东西。 “你头上有草叶。” 她摸头:“哦,刚才摘桂花来着。” “桂花?摘那个做什么。” 谢山风喜滋滋的说:“我打算做些桂花糕,下次回去可以带给爹娘。” 张怀月嗤笑:“下次?你到年前都不能出府。” 她一呆:“为什么?” 张怀月换了姿态懒洋洋靠在廊柱上,眼睫半瞌眸光流转:“你说为什么?你回家住了七天,年后的假都被你休完了,好意思说要回去。” 谢山风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算假期的,她抽口凉气:”少爷,这不能吧,过年了大家都要回去的呀,我也要回去的。”哪有单位过年都放假的,这完全损坏了她身为一个底层人员最基本,最基本的利益。 “我说了算。”张怀月轻笑,玉啄似的一根手指戳在她脑门上,“怎么?这院子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谢山风任他戳的身子一歪,她哑口无言,当然是他说了算。 福子在旁看了半天,迟钝的眨了眨眼,少爷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少爷跟小风好像跟他们不一样,侯爷说的那个跟少爷厮混的丫环,是小风? 谢山风无话可说,只能自己生闷气,中午吃饭,她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小环问:“你怎么了?” “唉,别提了,少爷说我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假都没得了。” 小环想想:“大概是你之前回家太久了。” “你也这么想?” “当然了,这是少爷人好,要是少爷人不好,你早就被打上一顿了。” 谢山风脸上肌肉抽搐,这也叫好?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小环又笑着说:“不过,小风,也辛亏你在,少爷比从前开朗多了,都会笑了呢,以前都不笑的。” 笑是一个人的本能,张怀月他不会笑,只能说明他不是人。 主人安静事少,他们做下人的就闲,下午无事,小环拉着谢山风上街市,谢山风本来不想去,禁不住小环缠磨,两人便上了街市。 这条街,还是那天晚上跟张怀月晚上走过,买了半斤炒银杏,结果被福子给吃了。 两人挽着胳膊,小环熟门熟路,两人到燕子巷口吃了馄饨,又跑到炒货店买瓜子板栗,小环对首饰衣服没太多兴趣,满大街的零嘴吃食才是她的最终目标,谢山风从善如流,不是她不喜欢衣服首饰,是她的钱只够买些零嘴吃。 “我们给少爷带点蜜饯,他每天都吃药,嘴里苦的很。” “好的。”谢山风嗦着狮子糖,怀里抱了一堆东西,无意扭头。 刘阮春? 是刘阮春没错,她旁边的男人是谁啊?油头粉面笑的那么猥琐,这特么的,两人还真是绝配。 “诶,诶,小环,那不是表小姐刘阮春吗?” 小环回头看清楚后,啧了声鄙夷说:“水性杨花。” “旁边的男的是谁啊?” 小环买好蜜饯,用更加鄙夷的口气说:“乐庆楼的少东家,不要脸的,还说我们少爷对她念念不忘,我呸!” 张怀月惊疑说:“难道不是吗?不是说小侯爷为了表小姐收拾了乐庆楼的少东家。” “我呸!不要脸的贱蹄子,我家少爷会喜欢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走了,看了都恶心。” 谢山风糊涂,既然张怀月不喜欢刘阮春,那自己之前认为的张怀月为了刘阮春冲冠一怒为红颜,难道是自己错了? “小风,你怎么了?别看了,走啦!” “没,没什么。” “走了,回去了,辣眼睛。” 第三十九章 竟然这么小 午后人就容易犯困,谢山风趴在亭子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正睡着,脸上一阵痒,闭着眼在脸上摸了一把,毛绒绒的有点刺手,洋辣子! 她立刻睁开眼弹跳起来,张怀壁站在那哈哈大笑,谢山风摸了把脸,脑子里发懵。 “二少爷。” 她看到张怀壁手上的东西,一把狗尾巴草,又在脸上摸了摸,刚才是这个东西在脸上? 张怀壁笑着说:“你可真能睡,我都进来半天了,你都不知道,你就这样给怀月做事?” 谢山风有些不好意思,辩解说:“昨晚值夜的……” 张怀壁看到她的头发还梳着丫头的发式,有些奇怪,张怀月不是早就收了这个丫头进房,怎么还没成事呢。 谢山风从亭子出来:“您是来找少爷的吧?他在里面休息,我去喊他。” 张怀壁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来看看他哥身体如何,他哥在睡觉,就不打扰了,摆手说:“算了,我回去了。”谢山风送他到院门那,张怀壁想起问道:“我记得你力气挺大,我还没见过这么气力大的姑娘呢。” 谢山风红了脸:“天生气力大。” 张怀璧嘿了声说:“你知道锦标社吗?” “锦标射?不知道。” 张怀壁上下看看她:“我觉着你是个好苗子,锦标社每月都有射箭比赛,夺得头筹者有奖赏。” “这都是男子的运动吧,二少爷,我不会射箭。” 张怀壁不知道哪来的兴趣,眼睛发亮:“无妨,我教你,也不是男子,城中不少女子都参加,我听说这次的奖品县主夫人献出的一只琉璃簪。” 要这会是宿主听了这事,估计会感兴趣,可惜谢山风不感兴趣,琉璃,不就是比玻璃高级一点的晶体。 她摇头:“二少爷慢点。” 张怀壁见她不动心,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致,歪着脸笑殷殷的说:“我跟人打赌,要找个女子去参加这次的射箭比赛,本想找我妹妹,可我妹妹年纪太小了,没什么力气,我就看中你了。” 谢山风送张怀壁出去,你看中我,我也不会去。 张怀壁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要不,我给你一个金锭子,你去吧。” 金锭子? 谢山风眼睛发亮,她是个俗人,就喜欢金银。 但也不好直接说,便故作矜持犹豫:“二少爷,让我回去再想想吧。” 张怀壁也不逼她,笑着点头:“那我改日再来。” 张怀壁给的条件相当诱人,不是谢山风贪财,是007太不靠谱了,这小子已经大半个月没出现在她脑海里了,难道真的被撸下去了?就算是撸下去了,那也得有人接手工作的呀,别让她给往在这了,总之为了以后打算,还是弄点金银傍身的好。 次日张怀壁又来,他还是来找张怀月的,兄弟两个在内室里不知在聊些什么,过了许久张怀壁出来,谢山风蹲在地上戳一只蚂蚁洞,就在等张怀壁,但是张怀壁好像不记得昨天跟她说的事了,自顾走了,话都没跟她说。 谢山风丢了棍子有些泄气,唉,二少爷这是给忘了吧。 张怀壁走后没一会,张怀月在屋里喊她,谢山风起身进了屋。 张怀月坐在案几后面,案上摊着一本佛经,听人进来,撩起眼皮看了她眼。 “你要跟着怀壁学射箭?” 什么意思?张怀壁刚才来就是跟他说这个的吗? 谢山风摇头:“没有啊,我没有跟二少爷学射箭。” “怀壁刚才来问我,能不能让你跟着他后面学几天射箭。” 谢山风心说,怎么事情变了,不是说去参加锦标社的射箭比赛。 “二少爷没有跟我说,只说是锦标社有射箭比赛,问我想不想去。” 张怀月合上书,漆黑的眸子扫了她眼。 “那你想不想去?” “这个嘛……说是头筹是琉璃簪子。” “所以你就想去?” 谢山风低下头,用沉默代替回答。 头顶一声冷哼,一个东西兜头扔在脸上。 “我看你整日魂不守舍,人是在我这,心早飞到了外头去了,换了这衣裳,明日就跟怀壁一起出去。” 谢山风抱着张怀月扔来的衣服,惊讶说:“少爷,你答应我跟着二少爷一道出门啊?” “我要是不答应,怀壁能将我这院子的门槛都踏平了,他跟霍家的小儿子打赌,一定要赢,就算我不答应,他也会偷偷将你叫出去,而你,肯定会跟着去,去里面换了衣服我看看。” 这衣服是张怀月以前的衣物,谢山风翻看尺寸,估摸也差不多,她进了内室换了这身青灰男子常服走了出来,张怀月站了起来,上下看她,皱眉低声咕哝:“胸口竟也合适,你是有多小……” 谢山风喜滋滋的说:“谢谢少爷。” 有了这衣服出门方便多了,而且,她以后穿这衣服在侯府里进出,何氏不就不认识她了?她就不用整日龟缩在落月小筑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山风起床刚做完洒扫,早饭还没吃完,张怀壁大刀阔斧的已经到了,嗓门震的树上的鸟雀都散了。 “小山风,你好了没有。” 谢山风端着稀饭,急慌慌喝了几口,烫了嘴巴直歪,忙说:“我马上就好。” 张怀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小厨房外。 “急成这样?” 谢山风吓了一跳,胡乱擦了擦嘴说:“少爷,我出门了。”她穿着张怀月的旧衣裳,幸而身材高挑纤瘦,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显得累赘,反而有股清瘦纤弱之感,头发全都梳拢了上去,露出洁白的耳廓后颈,几丝碎发掉在脖子里,有些发痒,谢山风低头理腰带,后颈一痒,她回头,张怀月撤回了手,面不改色的说。 “掉了叶子进去。” 难得出门,还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走出去,张怀壁靠在院门上,见她出来站直了身子说:“咱们先去街上买弓箭,回头就在小龙山上练。” “好的。” 福子看着二少爷带着小风走远,回头问:“少爷,鲍秀才今天在家,咱们现在就出门吗?” 第三十九章 竟然这么小(2) “嗯。” 鲍秀才早早就准备好了点心茶水,在巷子口等着,见主仆二人已到外面,迎了上去。 “小侯爷,今日咱们讲文心雕龙,小侯爷可曾用饭。” 张怀月躬身行礼:“已经用过饭,还望先生悉心讲解。” 说着一行人进了巷子里,福子在外守着,里面两人进了屋,纸笔书本都已经准备好。 要说做先生的应当是学生给先生煮茶,张怀月身份尊贵,鲍宏良不敢让侯爷给自己煮茶,便将茶煮好,正要起身去倒,张怀月站起端起茶壶,给他倒上。 “当是学生给先生倒茶。” 他不仗着身份轻慢鲍秀才,礼仪倒也做全了,鲍宏良心中温热,讲起文章来更是仔细悉心。 鲍宏良提笔说道:“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又说,“新意”和“奇辞”的创造,都是离不开“通”,文章之变化,因与革结合统一,文章才有可能驰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 张怀月默默听进去,鲍宏良又讲了片刻文中典故分析,张怀玉低头记下,鲍秀才讲课之时,他并不多言,只在不懂的时候才会问上几句,但凡鲍秀才讲解之处,他都仔细记下。 这一课一直讲了一个多时辰,鲍宏良出去喊了汤饼进来,两人吃完休息片刻,继续讲课,一直到天色发暗才下课。 “我拟个文章题目,小侯爷回去作篇文章。” 鲍宏良写下文章题目:“我前日收到杜兄信,听他语气,不久将回到吴城,到时候,小侯爷可以跟杜兄探讨,我与杜兄相比,如鸿鹄与安雀,差的远了。” 鲍宏良只是考运不佳,未必像他自己所说那样不中用,张怀月知他自谦,起身行礼:“先生文采远在学生之上,听先生讲课,学生受益匪浅。” 鲍秀才笑笑送他出门,福子坐在门槛上睡的口水都下来了,张怀月踢他一下,福子站起,擦着口水:“少爷,回去了?” 回到落月小筑,乌沉沉的院子里,只见小环独自在屋内,张怀月四下望了一圈。 “小风还没回?” “回少爷话,回来了,刚才又被二少爷叫去了。” 张怀月脸色有些难看,天都黑了还出去,她是哪个院子的人,自己没点数。 回屋换了衣裳,刚巧王氏屋里的丫环过来问,小侯爷在哪里用饭。 张怀月心情不佳,摆摆手说:“去厨房端点,我不去母亲那了。” 小环便去厨房端了饭菜进来,送进内屋后,走出来小声问福子:“少爷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在先生那念书,被责备了?” “瞎说什么,咱们少爷那么聪明,怎么会被鲍秀才责备。” 都看的出小侯爷心情不好,想起小侯爷回来就问小风,小环想了想大概是小风私自去了二少爷那,小侯爷生气了,小风也真是的,去了这么久还不回。 站在院门口眺望了好一会,才看到小风纤瘦的身形穿破夜色走来,小环迎了上去。 “你怎么才回来,少爷都生气了。” 谢山风两条胳膊重的要断,累的不行,哪还顾得上张怀月生气不生气,摆了摆手:“小环,你去帮我给少爷说一声,我先回屋躺着,累死我了要。” 说着进屋就躺下了,脸都没洗,上床闭上眼就睡,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人影站在床头,谢山风睁眼一看,是张怀月,她赶紧起来,脚才落了地,哎呦声,跪在地上。 “还知道给我行礼,脑子还算清醒。” 谢山风苦着脸撑着床边站起,她哪是要给张怀月下跪,实在是两条腿酸的没法站,昨天运动量太大了,她这是长时间没有运动,突然运动引起的乳酸堆积形成的肌肉酸痛,两条手臂做了个伸展运动,哎呦,不行,肌肉太疼了,不但四肢肌肉酸疼,就连后背上都在疼,昨天她拉弓搭箭,当时是没什么感觉,今天就受不了了。 “少爷,您吃了吗?” 张怀月哼了声:“什么时辰了?” 谢山风眯起眼朝外看,外头亮堂堂的,太阳都快到半空上了。 “少爷,您别生气,我昨个太累了。” 有种被张怀壁给诓骗的感觉,昨天很无奈荣幸去了张怀壁的屋子,谢山风就见张怀壁的卧房里,两个硕大的石锁就放在床头,张怀壁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练着石锁,按着她的时代,这小子就是个撸铁狂人,谢山风在心底叫苦,揉着胳膊,揉着腿,今天是万万不能再去小龙山了,再去她得爬回来。 “刚才怀壁过来找你。” 谢山风大惊:“还要去吗?” “我回了他,你今日就在落月小筑给我研墨。” 谢山风忪了口气,眼神痴呆喃喃的说:“研墨好,研墨好,我要研墨。” “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爷您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她昨晚睡觉衣服都没换,也没洗脸,这会得洗漱洗漱,身上还有汗味,要洗澡。 张怀月把玩一枚玉佩,视线从她胸口滑过,缓缓站起说:“你那身段,脱与不脱,区别不大。” 这话说的,谢山风有些不服气,挺了挺胸口:“即便是区别不大,那还是有些区别的。” 张怀月已经走到了门口,挡住了门外的阳光,谢山风看他脚步似有停顿,肩头颤动。 他在笑? 她难道说的不对吗?有什么好笑的,伸手在胸口罩了罩抓了抓,a杯也是杯啊,有什么好笑的,再说她还小,还有的长。 研墨这事,肯定是要比射箭来的轻松,谢山风这般想着,卷起袖子开始干活,张怀月要练字,要将鲍秀才给他的文章写完,鲍秀才给了他几篇范本,其中有一篇就是杜烨所作,将杜烨这篇文章看了几遍,张怀月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不由轻叹杜烨文章之精妙,头脑之聪慧。 研墨十分钟,拇指开始酸,二十分钟手腕开始酸,而张怀月还没有叫停的意思,谢山风心里想难不成要磨上一整天?她的胳膊本来就酸疼难受,再这么折腾上一天,她都要废了。 “少爷,够了吗?” 过了好一会张怀月才从书中抬起头,看了眼砚台,摇头:“我要念书一天,你就在此不许乱跑。” “诶,我就在这的啊,少爷,这墨条我磨了好久了,我看您上午是该够用的,我去给您倒茶吧。”不动声色甩了甩手腕脸皱成了苦瓜,她的小动作落进张怀月眼中,他忍了笑意说:“出去吧,这里不用你。” 谢山风立刻溜了出去,坐在木廊下面揉着胳膊,望着顶头朗朗太阳,这侯府的少爷,哪一个都不是好伺候的。 第四十章 为你出头 张怀壁与之打赌的是樊家,樊家是本地住户,这本没什么,可樊家本家有人在朝中做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樊家转身便成了城中的望族,在吴城很是狂妄。 张怀壁的性子由来张狂,又怎么忍得了一个区区樊家的小子在他面前放肆,在小龙山那天,他哥射了一箭出去,谁知道惹的旧病发作,差点没命,张怀壁自己也很自责懊恼,要不是他硬拉着,怀月根本就不会有事。 过几天他再去小龙山校场,几个少年兴趣相投,这弯弓射箭比试着呢,樊家那小子走到他跟前,一扬手中弓箭,笑着问:“怎地,你哥今天不来啊?” 谁不知道张怀月不会来这种地方,唯一的一次还是张怀壁硬拉来的,这小子笑的古里古怪的,分明是取笑他们兄弟,张怀壁不是爱挑事的人,不想搭理在小子,这人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樊家就是个暴发户,没有半点品德,张怀壁懒的搭理这小子。 谁曾想,姓樊的又加了句:“我家妹子身子都比你哥哥强健,拉弓射箭不在话下。” 这如何能,用一个小丫头来跟怀月一个男子比较,张怀壁呵了声,抱臂在胸拦住想走的樊云柏:“比试比试?” “比试?我家妹子跟你家大哥比试吗?怎么比试?” “我哥怎么跟女子比试,丢了身份,不过我家的丫环倒是可以跟你家妹子比上一比。” 樊云柏是樊家嫡子,他的妹妹是嫡女,身份高贵,张怀壁居然要拿一个丫环跟他妹妹比试,樊云柏有些生气:“我妹妹深居简出,怎么会跟一个丫头去比试。” 张怀壁拉弓搭箭,一箭射出,靶心颤动。 他讥嘲一笑:“那你就是吹牛。”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张怀壁回到家中,第一个就想到了他哥身边那个丫头,那日这丫头也拉了弓,虽然是他哥逗她玩的,弓确是实实在在的拉动了,甚少有姑娘能拉的动,这丫头看似瘦弱,却很有力气。 跟樊云柏如何打赌,又为什么打赌,张怀壁没有跟张怀月讲,只说跟人打赌了,这个赌他输不起,求哥哥帮忙。 谢山风在书房给张怀月研墨倒水,跑前跑后,都是细碎活,但也不轻松,说来说去,只有做了主子才能享福,做丫环做仆人,都累。 好容易一天过去了,她想可不能再去书房了,她胳膊酸的不行,张怀月念书怎么事情那么多呢?都说寒窗苦读,他又吃又喝的,哪像读书,像在度假。 到了第二天,谢山风还在忐忑,起床出来磨蹭了会到厢房一看,张怀月出门了,问小环,小环说不知道,主子的事,他们不好多嘴,主人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们更加不能多嘴,谢山风听了一会小环的忠仆手册,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补个回笼觉。 这几天累的够呛。 反正张怀月也不在,她偷会懒没人知道。 爬上床还没睡着,院子里张怀壁的声音在喊:“山风,在吗?小环,山风在吗?” “二少爷,我去喊她。” 张怀壁喊第一嗓子,谢山风就醒了,小环进来她就坐了起来,抖开衣服正要穿上。 张怀壁走路带风,眉飞色扬:“山风,我带你去练箭。” 谢山风是真不想去,碍着张怀壁是主人,她是下人,不敢拒绝的太明显,靠在墙上愁着脸:“二少爷,我下午还要伺候大少爷呢,我不乱跑出去。” 张怀壁朗朗一笑:“没事,我哥出门前我跟他说过了,放心跟我出去就是。” 谢山风叹了口气,她是真不想去,张怀壁也看出她的不愿来了,想了想说:“你不想我大哥被人折辱吧?” 谢山风一楞,这话从何说起。 张怀壁叹了口气:“我本也不想拉着你去,无奈,樊家那小子欺人太甚,说话太难听。” 看他一副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谢山风抖抖袖子,其实她不想听好吗? “那混球居然说我哥连他妹子都不如。” 不知道这个混球的妹妹长的如何,看张怀壁说的如此愤慨,谢山风身为一个忠仆,便也忿忿的点头:“二少爷,您说的是。” 张怀壁笑出一口白牙:“那就走吧。” 要说张怀月还有些端着的矜贵气质,张怀壁则完全没有,不论跟谁说话,这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他都是这幅样子,大大咧咧。 侯府后面就有射箭的靶子,也就不需要出门,在侯府就能练习,这就叫练功,张怀壁是这么说的。 谢山风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谢山风拉开弓,这弓弦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筋骨制成,又韧又强劲,剑羽抵在鼻前,箭矢射出的一瞬,要暂停呼吸,不然箭会偏离,总之是要屏气凝神,全神贯注才行。 谢山风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射箭这事对她来说,不是那么勉强,练习了两天后已经小有成果,到了傍晚时候,休息了一盏茶后,谢山风第一次射中了靶心,尽管累,她还是很高兴的,有成就感,张怀壁比她更高兴,差点要跳起来,他的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很容易看出。 “看吧,我就知道你行,不知道樊家的那个丫头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我想肯定不如你,我敢拍着胸脯说,这吴城没有哪个姑娘有你力气大!” 这话琢磨着咋那么不是回事呢?谢山风谦虚的说:“二少爷,我的力气也不是很大,再说女子力气大也没可值得骄傲的哈。” 张怀壁拍拍她的肩:“别泄气,明天继续啊。” 谁泄气了。 “二少爷,那…您之前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呀。” “什么事?” 谢山风斜眼看他,这小子是不想承认了吗?轻咳了声:“就是那件事啊,您答应的我金银之物。” 张怀壁一拍脑袋:“小事一桩,回去好好休息吧。” 到了分叉路口,谢山风大步流星往落月小筑走去,走到半道上,前面隐约走来个人,谢山风脚下打滑,忙躲到了树后,那人走近一看,是何氏身边的宋嬷嬷,手中提着小箱子匆匆往西边走去,西边是何氏的院落,这婆子大概是回去的,谢山风等人走了后才从树后钻出,谢山风低头走了几步,地上落了几颗红点,她蹲下身,用手指抹到鼻前轻嗅。 第四十章 为你出头(2) 带着腥气,是血? 谢山风朝往西的路看,血点一路滴落,她皱皱眉,宋婆子手里提的什么东西,怎么还滴血,刚杀完的猪肉? 回到落月小筑,张怀月弯腰在院子里伺弄兰草,谢山风走到他身后,十分乖顺的喊:“少爷好。” 张怀月转身,丢了手中一片枯叶,斜看了她眼酸溜溜的说:“今日怎么这么懂的规矩了,张怀壁教你的?” 张怀壁自己都不守规矩,拿什么教她。 谢山风摇头,十分勤快的给张怀月递剪刀,接水壶。 晚上,谢山风布菜,夹菜,前后拾掇的十分妥帖,不但小环惊讶,就连福子都惊讶,张怀月更加是不提了,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没问,冷眼看谢山风忙前忙后,不知道弄的哪一出。 只有谢山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过半月就是张怀月十七岁的生日,说到底他再老持深重,在谢山风眼中就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也不知道这半个月内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总之在此之前,不管张怀月死没死,或者是她能不能成功离开,谢山风都决定对张怀月好一些,将他当做主人。 这是她想了好几天的打算,007tm的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越是到关键时候,越是掉链子。 有了前几天的训练,谢山风的身体适应这样的训练强度。 屏气凝神,一箭射出,稳中靶心。 张怀壁在旁叫好:“别说,你还真有天分,樊家那个丫头一定会输,到时候我要看看樊文柏脸上还有什么。”摸着下巴想了想,张怀壁叉腰哈哈笑道,“肯定是哭丧着脸,灰溜溜的回家,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得意。” 谢山风拈箭搭弓,眯起一只眼瞄准:“二少爷,你见过樊家姑娘没有?” “没有啊。” 都没见到人,哪里来的自信。 靶子被箭矢的力量冲撞的微微震动,谢山风收手,擦了把汗,将弓箭放于原处。 “明天我们去锦标社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张怀壁自信满满,谢山风叹了口气,都没见过对手,就有如此强大的自信心,真是佩服这小子。 第二天早上,今天的事十分重要,谢山风起床后先在院子里跑步一圈,再打了一遍太极拳,太极拳她只是入门级别,已经将小环看的呆住,无限崇拜她,将她当成武林高手。 张怀月从屋里走出,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衣裳,站在廊下,脸色还算和煦,初起的晨光映在他脸上,越见肤色白皙细腻。 谢山风走过去:“少爷。” “这是一件短打,你穿上。” 谢山风接过,正要进去换,张怀月在她身后说:“万万不要逞强,不行就算了。” 他居然还知道叮嘱自己,谢山风温和笑道:“我知道的。”接着张怀月又说:“其实外人看法,我并不在乎,但你愿为我出头,我多少……”后面话他没说完转身走了。 到了比试场地,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观,她一声黑色劲装,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跟在张怀壁身后,樊家兄妹还没到,等了会,樊云柏大摇大摆带着妹妹到场了。 谢山风打量樊云燕,樊云燕下巴微挑,长的还算客人,大大的杏眼中有跟樊云柏同样的盛气凌人。 谢山风不再看着樊家兄妹,低头擦拭弓箭,赢了比赛,能得金子呢。 “谢山风。” 谢山风回头,有些意外,张怀月居然也来了,张怀壁走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樊文柏带了不少人来看热闹,张怀壁不甘示弱也带了不少人,两边吵嚷,还没开始比试,就开始吵闹了打起嘴仗来。 樊文柏高声喊:“小侯爷,您还是回去吧,这箭可没长眼睛,射到你头上,这是谁的不是呢?”樊文燕跟着噗嗤掩唇笑,她身后带来示威的那些人故意跟着大笑。 张怀壁骂道:“狗崽子,一会有你哭的,你就笑吧,我家的丫环都比你身边的胖子强。” 樊文燕只是圆脸,没到胖的地步,张怀壁故意说她胖,樊文燕立刻笑不出来了,幽怨的瞪了张怀壁眼,张怀壁摆手,嗤了声:“不跟女子一般计较。” 谢山风将臂绳绑上,她搭弓上箭,对面,樊云柏仍在叽歪,污言碎语不堪入耳,居然连张怀月不能人事这样的话都讲了出来,樊云柏说的哈哈大笑,樊云燕羞红了脸捂着嘴在笑,周围一众人等不知道是樊云柏从何处带来的,反正谢山风是一个不认识,张怀壁大概认识,气的脸都胀红了。 箭芒一星淬了日光熠熠冷芒,谢山风闭上一只眼瞄准,手臂平移箭芒转了方向,指松,箭出。 剑羽颤动,樊云柏张着嘴巴,耳边箭羽颤动,他眼珠转了一下,白了脸。 谢山风捂着嘴惊慌的不行:“对不起,樊少爷,我,我技术太差了,您没事吧。” 樊云柏脸色十分难看,他拔下箭丢在地上,嚷叫道:“张怀壁,你怎么回事,带来的废物吗?箭都要射到小爷脑门上了。” 谢山风半道出家,射箭技术不敢说是十分娴熟,但肯定不会射到人脑袋上,张怀壁看了谢山风眼,眼神十分的骄傲。 他冲樊文柏喊:“你尿裤子了?” “你才尿裤子了!” “你脱下我看看,是不是尿裤子了?不敢脱?我看你是连毛都没长齐吧,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拉的干净。”谢山风赶紧拉住了冲动的张怀壁,“二少爷,咱们不是来比试的吗?什么时候开始?”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怀月指了指对面:“他们开始了。” 我去,这些人还有没有道德了,谢山风赶紧准备箭筒用具,走到比试场地中央。 樊家出的文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家中女儿学习骑射。 谢山风清点箭筒里的箭矢,除去刚才‘不小心’射到树上那一根,其余箭矢都是完好的。 “樊云燕幼时就开始练习。” 张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今日这事是因为张怀壁嘴贱而起,被羞辱的人是张怀月,上阵比试的是她。 “我会小心的,少爷。” 第四十一章 胜之不武 张怀月似乎上前只为叮嘱她这一句,说完就一边凉棚坐下了,看他波澜不惊,似乎谢山风输了也无关紧要。 谢山风眯眼看了看场边的靶子,又朝满脸自信的樊云燕看了看,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樊家兄妹已经输了。 眯起眼朝天上艳阳看她叹了口气,一个官家的嫡女跟一个丫环比试射术,已经折了身份,张怀壁胡来,这樊家兄妹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知道樊家的家规如何,由着家中未出阁的姑娘在外面跟人争强夺胜,不知身份与人叫嚣,依她看,樊家出再大的官也是白搭,子孙不肖无高情远致,难以为继。 她一箭射出,轻轻松松正中靶心,另外一边,樊云燕箭术与她不相上下,樊云燕面露得色朝这边看了眼,谢山风不语,低头拉弓,第二箭射出。 两人共射十箭,俱是正中靶心,最后一箭时,樊云燕明显变的不耐,两人隔了五十步远,谢山风感觉樊云燕瞪着她恨不得变成两支箭,射穿了她,谢山风当做不知道,准备射出最后一箭,箭在弦上,樊云燕同样如此,屏气瞄准,手忪,箭出。 两只箭一前一后,都在靶心。 场中静了几秒,谢山风擦擦汗走到场边,张怀壁哈哈大笑:“原来樊家的姑娘跟侯府的丫环是一样的。”他走到两块靶子前细看,摸了摸下巴:“樊小姐的箭稍微有些偏了,不过也很不错了。” 谢山风天生气力大,十箭射出对她来说感觉不大,樊云燕就不一样了,五十斤的弓,拉上十次,次次都要专心凝神,这很费精神气了,到最后一箭,樊云燕的手腕隐隐酸疼,她是箭术不错,可甚少这样连射十箭出去,体力有些跟不上。 谢山风低头笑了声,张怀壁也不是真那么傻,知道将两人身份拿来对比,樊家兄妹反应过来,脸都成了猪肝色,樊云柏气冲冲道:“张怀月要是能跟我妹妹比上一次,我就认输。” 樊云柏认定张怀月是个病秧子,笃定今天张家兄弟要在这场中丢丑,话才说完,张怀月顺手拿过谢山风手中弓箭,一箭射在靶心,行云流水般自如。 樊云柏的表情像吞了一百只苍蝇:“……” 张怀壁笑的肚子疼:“喂,樊云柏,你屁放的够多啊,我哥让着你,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肉菜了。” 樊元柏自觉丢脸,四下看看,半饷强撑起笑脸招呼左右:“跟一个将死之人比什么都没意思,我们还是去吃酒,我在乐庆楼叫了一桌,刚好饿了,咱们啊现在就去。”他带来造势的那些个人借坡下驴,纷纷点头。 樊云柏指了指谢山风放狠话:“我记住你了。” 谢山风眼观鼻鼻观心,身旁一阵微风,张怀月走到她身旁,谢山风看他,他也看谢山风,两人相视无言微微一笑,默契自在心中。 张怀壁看樊云柏带着那群溜须拍马的人故作潇洒的离开,叉腰嗤了声。 谢山风揉揉胳膊,有些无奈:“二少爷,我们胜之不武呀。” 张怀壁不以为意:“反正是将樊云柏那个软蛋比下去了。” 说到底都的为了个张怀月出气,他本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走到射场外面,张怀壁四顾看看:“哥,我们两个一起出来还是前年的事情,要不吃完饭再回去?” 谢山风觉得这个决定十分的好,她今天才是最大的功臣,张家兄弟理应请她吃顿饭,说起今天这个比试,谢山风确实耍了滑头,在侯府后院练习,她是站在固定位置,固定距离,这些都是定死了的,如果位置偏离或者站的距离不对,还真拿不准能中几靶,正好她力气大,耐力够,这才赢了樊云燕,如果真的跟樊云燕拿出真本事来比,谢山风胜算很少。 这些再说意义不大,眼下最紧要的是去哪里吃饭,乐庆楼是吴城最大的酒楼,谢山风唯一进去的一次还是狗的时候,在乐庆楼的厨房被剁了脖子,做成狗肉汤,她很想去那里吃饭,因此便故作犹豫的建议。 “二少爷,樊云柏去了乐庆楼,咱们就不去了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张怀壁一振脖子:“小爷我今天这顿饭就要在乐庆楼。” 张怀月淡淡说:“樊云柏是于飞平的表亲。” 张怀壁一愣:“哥,你怎么知道的?” 第四十一章 胜之不武(2) 张怀月进了一处食肆找了位置坐下,跟小二报了五样菜。 “只是你不知罢了。” 张怀壁确实不知道这事,他抓抓头坐下嘀咕说:“我说怪不得这姓樊的总是跟我过不去,不过,哥,你跟于飞平又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张怀月倒了热茶小口抿着,不理张怀壁,问谢山风:“你想吃些什么?那墙上都写着菜名,去看看。” 谢山风立刻站起,她刚才进来就看到墙上的菜名了,走过去,上下仔细看着,好多呀,她得好好看看,张怀月走到她身后,等着她看完菜名。 “嗯,金玉羹,烧羊,虾鱼汤,炸肚。”就四样吧,不好意思叫上许多,他们就三人,吃不完多浪费。 “你不是识字不多么?怎么连羹这个字都认识?” 谢山风脑后一凉,张怀月冷不丁问了这么句,她干笑两声:“刚好认识,刚好认识啊。” 赶紧坐回八仙桌,这几道菜里,金玉羹这道菜最让谢山风期待,菜名这么富丽堂皇,肯定好吃。 没一会菜上齐,伙计边上菜边报菜名,到了金玉羹,谢山风仔细一看,就是山药烧板栗,里面加了几片姜,再看汤汁金黄,这才叫做金玉羹的吧。 不免失望,张怀月察言观色:“怎么?不合口味?” 谢山风哪敢,忙笑着说:“没有,都很美味。” 吃完回到侯府,张怀壁大步往院子走,今日给樊云柏一个下马威,他心情美的哼,哼着小调进了院子,丫环上前问:“二少爷,用饭吗?” “不了,我吃过了。” 进了屋子换衣裳躺下休息,没一会吴氏到了,不用想就知道他娘是来唠叨他的,张怀壁懒懒起身穿衣服,打着哈欠问:“娘,你给我做的衣裳做完了吗?” “你又不等着穿,催我作甚。” “过几天我要去跟他们比试,我想穿着新衣裳。” 吴氏坐下打量他这屋子,石锁都放在床头,睡觉都要带着,她这儿子是打定主意要去兵营了,吴氏沉下脸:“你今日跟怀月出去做什么?还带着那个疯丫头。” 这件事,张怀壁觉得没什么:“出去玩玩呗,总不能每天关在家里吧,那我不得疯啊。” 吴氏苦口婆心道:“怀壁,你糊涂,你跟他不一样,他是嫡子,你是庶子啊,这侯府的家产以后都是他的,你不争点气,以后什么也没有。” 张怀壁认为这根本不是事,四肢往躺贵妃榻上一躺:“我要去打仗,匈奴侵犯我朝边境,我要去杀光匈奴人。” 吴氏一拍桌子:“你休想去离开吴城,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绝对不许你去军营。” 张怀壁跟他娘聊不到一块去,干脆闭紧了嘴巴,无论吴氏说什么,他都不吭声,吴氏说的口干,张怀壁旁若无人油盐不进,吴氏嘴巴翕动,有些话不能跟她这傻儿子说。 吴氏身子一动,张怀壁立刻站起说:“娘慢走。” 吴氏还没想走,儿子就催她,不走也得走了回头气道:“无论如何,他有的,你也会有。”这话从小到大,张怀壁耳朵都听出老茧了,真是不明白他娘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人活在世上,不就做想做的事,他娘整天想算计家里财产,这又有什么意思。 他嫌这些东西烦,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洒脱不羁,整日待这府中院子里,汲汲营营,累不累。 第四十二章 哪有那么小 ‘007在吗?喂,你特么的说话呀。’ 谢山风喊了半天,终于脑海深处传来一丝气若悬丝的声音。 ‘在,别喊了,好烦。’ ‘你怎么回事,这么久了,去哪了?我还回不回家了?’ 007好像要断气:‘别提了,我差点完犊子。’ ‘烟消云散是什么意思?’ ‘业绩不好,差点被流放。’ 真被她说中了,一个业绩不达标的系统,差点被撸下来。 谢山风说出内心的想法:‘我觉着张怀月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下个月就是他十七岁的生辰,过了这个生辰,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这说不准。’ 谢山风警觉问:‘你什么意思?他还有意外。’ ‘我最近到处公关,累死了,没事别喊我,下线了。’ 一如既往的下线干脆,谢山风在床上躺了会起来了。 起的早,天都没亮,坐在廊下怔怔看着天空,后悔的想,都怪自己嘴贱,要不是嘴贱瞎许愿,她能在这受折磨吗? 雄鸡破晓,日出天白,抖掉脚下的露水,谢山风站起身。 “少爷。” 张怀月皱眉看她微湿的长发:“坐了一夜?” 怎么可能,她还要不要活了。 “睡不着,坐了会。” 张怀月挑眉:“睡不着?”他微一思索,“既然睡不着,那这个月的守夜由你来。” 睡不着跟上夜班可是两码事,谢山风堆着笑:“哪能啊,少爷,我这不是昨晚茶水喝多了,再说,我上次守夜,搞的您都睡不好,我还是算了吧。” 张怀月笑看她抖小机灵,笑骂了句:“巧言令色,谁教你的?你爹娘?” “天生的,天生的哈。”半夜不困,现在困,谢山风揉揉眼睛,“少爷,我去给您熨衣裳。”一溜烟跑了,张怀月看她跑的头发都跳了起来,笑看了会背手离开,步行进书房,坐下没一会,王氏到了院子,张怀月起身喊:“母亲。” 王氏放下参汤,让他坐下,她来是询问这十七岁的生辰,要如何操办,张怀月可有交好的朋友,一并邀请来,张怀月认识最多的人就是小九华寺的和尚了,其余有几个表亲,想了想说:“一切交由母亲打理。” 王氏看他书架案几上的书本,见他笔下新墨未干,每日念书认真心中不由宽慰。 “前日遇到你爹,我跟你爹说起你要考取功名,你爹这次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想给你请上一位教书先生,杜状元之前的张先生我看就很不错,改天你去拜访,请他为你教导。” 张怀月是有心请鲍宏良进侯府。 “实不相瞒,表哥上任前曾跟我推荐过一人,儿子近来跟他请教文章,有茅塞顿开之感,我想不如请他为儿子教导。” 王氏好奇问:“谁啊?我怎么不曾听说过,这城中还有我不认识的人吗?” “是表哥的同窗,考运不佳,在学宫教书,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做侯府的西席。” 王氏都没听说过这人,一听还是落榜的秀才,心中就不喜欢,看儿子一脸的期望,只好点头说:“你自己看着办,这位鲍秀才要真有才学,就请进侯府。” 张怀月看他娘还拿架子看轻鲍宏良,笑了声:“不知道鲍秀才愿意不愿意呢,他自己也要念书。” 第四十二章 哪有那么小(2) “你自己做主,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就不多问了。” 又说了会话,王氏便走了,张怀月看了看参汤,冷笑声,起身将参汤倒了。 神农尝百草,药性各不同,是药三分毒,如若药性相冲胜似砒霜。 跟小环一起将谢山风的衣裳熏香收好,夏天过去了,轻薄的衣裳袍子放进樟木箱里,再将要穿的衣裳熨帖妥当挂起,成衣店的裁缝前日进府为府中量好尺寸,定好秋衣,冬衣。 到了落月小筑这边,王氏也跟着来了,成衣店的人说小侯爷今年身段比去年长了不少呢,王氏一高兴给了赏钱,衣服定完,王氏又让云香坊的人送来首饰,张怀月是个男子,自然不要镯子耳环步摇之类的,男子束发的簪子送来几样让他挑选。 小环谢山风都挤在内室,张怀月指指紫檀木盒里的东西。 “都帮我瞧瞧。” 这些长长短短材质各不同的簪子,谢山风看了觉得都差不多,这放簪子的盒子十分华丽,盒面上不但镶嵌了宝石,周角还贴了金箔,凑近了一阵幽香传来。 “这盒子很不错呢,看着像是紫檀木的。” 张怀月瞧她眼:“确实是紫檀木的。”他拿起一根灵芝水晶簪,“就这根吧。” 绿梅问:“小侯爷,不再挑些?” 张怀月摆摆手:“不用了。” 绿梅收起盒子走了,小环拉着谢山风小声说:“咱们院子挑下的才轮到二姨娘那边呢。” 这些侯门里的事,谢山风表示理解,出生是很重要的事情,吴氏出生小门小户,又是做妾的,王氏事事压她一头,后院的事情,都是王氏说了算,吴氏就是王氏的跟班,换句话通俗点的话,就是吴氏的马仔,这个大家族里侯爷最喜欢的是何氏,年轻貌美,何氏可以仗着侯爷的喜欢时不时跟后院的主人王氏对抗那么几下。 吴氏就不行了,夹在中间,想讨好侯爷,侯爷并不多喜欢她,娘家也没什么势力,这侯府里最大的主人是侯爷,其次是王氏,吴氏必须得依靠王氏。 “那莲花堂那边呢?三姨娘也要去挑吗?” 小环鄙夷的撇嘴:“她啊,哪还轮到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出身。” 看吧,就连一个最底层的小丫环都知道出身的重要性,出身看身份。 “谢山风,进来。” 两人停了八卦,谢山风走到书房:“少爷,您喊我。” 张怀月手中把玩的正是刚才挑的那只水晶灵芝纹簪,见她进来,张怀月站起身,将簪子插到她发上。 谢山风愣住:“少爷,这是?” 张怀月已经坐下看书:“我戴着不合适,给你吧。” 嘶,这,她戴着也不合适,这是根男人的簪子。 见她站着不动,张怀月抬起眼:“怎么了?” “这,这是男人用的簪子。” 他好笑的嗤了声,在她胸口略了眼:“你穿男人的衣服挺合适的,出去吧,别影响我念书。” 谢山风摸摸簪子出去,想想怎么那么不对呢,她穿男人衣服合适?这是在说她胸小吧?是的吧,张怀月刚才是不是看了她胸口?谢山风摸摸胸部,双手成爪握了握,眼睛有问题,明明有两个馒头,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她还是有胸部的,起码是b!想回头找张怀月理论,从开着窗户看到他低头在疾书。 算了,下次再说。 第四十三章 挖掘出的才华 越见天冷,事情也清减了不少,落月小筑本来就不忙,这下更闲了,谢山风闲来无事,打算写一个本子,本子的名字就叫金莲夜奔,金莲这个名字很微妙,这象征这一种女性精神,一般女人做不来的事,金莲做出来了,当然这事不能做,纵容了自己的私,欲,中途还犯了法,潘金莲把武大郎给毒死了。 谢山风打算在这个基础上重新写个故事,人物名字不变,人物属性逆转,武大郎是高富帅,武松是平平无奇,西门庆是个娶不到老婆的屌丝,王婆…王婆年轻貌美,跟潘金莲是闺蜜,暂时就这样。 好,人物属性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大纲琢磨细节了,时间还长,慢慢去想,谢山风先把书名写下来,书名就叫金莲夜奔!而且她发现这个时代,写话本是个满赚钱的行当,尤其是这种艳,情系列的,非常符合大众口味,她琢磨着先写出来,再找人印刷,这里私印不犯法,因此是个不错的生财之道。 在此之前,谢山风好好研究了一番,这个时代没有机器印刷这样的技术,印刷一个刊物需要手工印刷,成品出的慢,价格也不便宜,市面上就出现了很多手抄本子,卖的还很不错。 金莲夜奔里面要有男女艳,情的事,要写上云雨的事,不然没有卖点,三生有幸,谢山风曾经观摩过金莲系列的电影,最后一部在港上映,摒除里面少儿不宜的镜头,说实话,特效不错,场景不错,山水画中的意境缥缈发挥的不错,凡事还是要看一观三,她果然是个纯洁的人。 转眼到了张怀月寿辰前一天,谢山风偷偷摸摸写了几页,毛笔用的不顺手,她偷拔了王氏园子里养的那只鹦鹉一个尾羽,就一根做羽毛笔,这扁毛畜生十分记仇,谢山风去王氏屋里,一不注意,被这扁毛畜生在额上啄了个大包。 有了自制的羽毛笔,写起字来方便多了,谢山风白天做事,下午趁着天光偷偷写上几笔。 小侯爷寿辰牌面那是少不了的,寿桃,面食,果子王氏在城中果子店定了无数,日子到了着人去取,本来不要谢山风去的,王氏院子里的丫环出府的时候看到谢山风,就将她也带上了,这是个跑腿的事,却也是很不错的事,有点心吃,王氏屋子里的丫环都收到过谢山风送出的花油,大家愿意跟她玩。 出了侯府,取了点心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回了侯府,谢山风又去绿梅的屋子里玩了会,天都快黑了才从绿梅屋子出来,回去路上,她是东张西望,小心又小心,就怕被何氏瞧见。 做贼一样回到落月小筑,余晖已经没落,黑乎乎的屋子里站了个人。 “小环?” 诶,不对,小环没这么高。 福子?也不对,福子比这人高。 咯噔了下,谢山风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少爷?” 张怀月抖抖纸张:“你写的?” 他手中拿的正是第一张,颤颤抖抖的毛笔字《金莲夜奔》 第四十三章 挖掘出的才华(2) 谢山风扶额,好羞耻啊…… 纸张掀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 “潘金莲夜会武大郎,后花园中金莲轻解霓裳,大郎伸手捉桃……”张怀月面红耳赤,不敢置信,“这是你写的?”他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自小读的不是佛经就是圣贤书,哪里见过这样的艳,情话本,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又忍不住回想刚才看到的文字。 谢山风恨不得钻进墙缝里,掐着手指一脸羞涩:“少爷……” 放下手中纸张,张怀月稍微理清思绪,红着脸压低声音问:“你敢在我院子里写这些污秽东西,就不怕我赶你出去?还有你不是识字甚少?我看你字字都认识,而且用的很好!都能写话本了。”还写的挺不错。 她这不是闲的无聊,写点东西想赚钱么,瞄了眼张怀月,看到他泛红的脸颊,谢山风撇嘴,收起桌上东西:“这有什么啊,我这写的都是正经东西,哪个男人不找女人?哪个女人不嫁男人,少爷您太大惊小怪了,不说了,您快些出去吧,要是被看到您在我屋子里,传出去可难听了。” 张怀月一听这话不对呀,他在她屋里怎么了?都做了他通房,他还没伸过手指头,斜觑了眼她,见她唇线柔软,眼波低垂,再想到刚才所见文字,心中一痒,捉住谢山风下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触碰温热柔软,张怀月嘴唇翕动,觉得不过瘾,又吻了下去。 谢山风呆在当场,扭过脸有些不敢置信,她张张嘴想说话,张怀月脸靠了上来。 在这个要黑不黑的下午,她的小屋子里,张怀月亲了她两次,还想亲第三次,谢山风推开了他,擦了下嘴唇,十分冷静的开了口。 “少爷,我去烧水了。”说完她就跑了,落荒而逃。 000000 一碟驴肉,一碟青菜,一碟烧羊,荷花饼四块,张怀月不饮酒,便倒了热茶在跟前,他吃了几口,侧目见只是小环服侍在桌边,搁下筷子问:“谢山风哪去了?” “方才还在的,这会在屋里。” “你下去,喊她过来。” 小环知道谢山风是以通房的身份进落月小筑的,只是少爷一直没让小风进房,看少爷说话语气,这是生气了?小风做了什么事惹了少爷,一会要真是少爷发起火来,她琢磨着如何给小风说情。 谢山风在屋里奋笔疾书,烦死了,张怀月将她思绪都给弄乱了。 小环进来:“小风,少爷让你过去。” 被张怀月亲了两下,弄的她老脸都变薄了,草,都不像她了。 搁下笔谢山风挑帘子进去:“少爷,你找我?” 小饭桌上放着莲花青铜灯,灯火晃耀,张怀月盘腿坐在桌前,他肚子并不饿,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他看着面前蒸的软绵的羊肉,联想到谢山风温软的嘴唇,人到了门口他就注意到了,站起身去迎她。 谢山风吃惊不小,就亲了两下,这待遇立马就变了,张怀月上前握住她手,带着她往桌子边坐下,左右看看,只有一双筷子,亲自出去又拿了一双筷子进来。 “吃吧。” 谢山风瞪着那双筷子,这是亲自伺候她吃饭? “少爷,你没事吧?” 张怀月连骂她都带着笑:“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谢山风看看桌上,举筷向羊肉,吃着羊肉,她有种就要成功的预感。 张怀月没再吃,一直看着谢山风吃,谢山风也不饿,吃了几片肉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 “哦,哦。”张怀月站起,看她好几眼,脸颊微红。 谢山风吃完要走,张怀月拉住了她:“你睡在这里?” 啊?这就要那个了吗?谢山风脑子里乱转,难道是因为看了她写的那些东西,这小子发,春了?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就是想跟他睡,原宿主不一定愿意。 闪了闪眼睫,谢山风低声问:“少爷,你喜欢我吗?” 这会的张怀月盯着她开合的红唇,满心只想将她搂在怀里滚上塌,点了点头:“嗯,我喜欢你。” 谢山风张了张嘴,这算任务完成了吧?往门边移了点,等着神魂归位的一瞬。 张怀月走到她跟前,幽黑的眸子里火焰窜动,去拉她的手:“已经很晚了,咱们该休息了。” 谢山风闭上眼,等了半天,人还在原地,眼前只有张怀月越来越大的脸,她还在这吗?既没回到系统,也没回到她的世界。 什么鬼!007! “等下!等下!少爷,你等会,唔…唔……” 第四十四章 无言的等待 张怀月尝到了甜头,岂有放手的道理,带着谢山风坐回床榻,小环听了里面动静,以为谢山风在受罚,进来一看,少爷搂着人坐在床上,小环脸一红,正要出去,张怀月出声喊:“将这些收拾了。”小环不敢抬头看,将小案桌收拾干净出去,谢山风立刻想跟着一起出去,她还没想跟张怀月真有个什么。 第一这身体不是她的,二来,他才十七岁,都不知道长没长好,这种事情做早了,影响生育,这可不能瞎搞。 见她要起身,张怀月按住了她肩,软了神色靠近她耳畔轻声说:“咱们休息吧。” 谢山风腾的站起:“我不困!”虽然灯下的男孩很可口,白白净净,面容清秀干净让人食指大动,但,这不是她的身体啊!她不能这么做,美,色面前,谢山风要坚持住,扭开头,她一脸痛心疾首:“少爷,我知道您人好,但是,这事我觉得有些早了,您还没过十七岁生日呢。” 张怀月有些不高兴:“你将我当成小孩子?” 是这个意思,但是不能说出来,伤自尊。 谢山风想了想一脸诚恳的说:“您不小,是今晚太过仓促,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我都是第一次,我觉着此事要有仪式感。” “仪式感?” 谢山风站起在房间转了半圈,竖起一根手指振振有词:“譬如说,两人见面约会,那要找个环境好的地方吧?总不能大冬天在吹着西北风谈情说爱,再譬如说,想今晚这种事,房间里布置点什么花花草草,喷点香水啥的,要有情调。” 张怀月看她说话间渐渐朝门边移动,心知她今晚不愿,胸口酸涩发胀,撑着面子没发作出来,等谢山风将这一通废话说完,他指着门说:“回你屋睡觉。” 谢山风面露喜色,对着张怀月就是一拜:“少爷早点休息!” 她溜之大吉,回到屋里躺下,小环不解问:“你怎么回来了?” 谢山风拉上被子叹了声:“小孩子家家,你不懂。” 小环伏在她肩上,小声问:“我到明年就能出府了,小风,你到什么时候出去啊?” 谢山风叹气:“我命苦。” 小环对未来充满憧憬:“我爹娘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就在燕雀巷子那,他们家是卖丝的,庆哥前些日子还托人给我带了丝帕呢。” 谢山风睁开一只眼:“那你怎么不给我一块呢?” “就一块,回头我让庆哥再给我一块。” “呦,小丫头,舍不得吧?庆哥,庆哥的,是你的庆哥好,还是我好?” 小环红了脸:“瞎说什么呢,庆哥是男的,你是女的,都不一样。” “还知道不一样呢,哪里不一样?上面不一样还是下面不一样?” 小环捂脸:“哎呀,你这人真是的,不跟你说话了,睡觉。” “想情郎了吧?”谢山风伸手摸到小环胸口,鼓鼓囊囊摸了满手,呦的声,分量还不小,小环脸都红了双手乱拍,扯过被子裹紧了自己。 两人闹了会,谢山风躺好昏昏欲睡,正要睡着,小环拉她衣服。 谢山风正有朦胧睡意,而且今天气的要死,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她在脑海里呼唤007起码一百次,到现在007都没出现,她困的要死,只有用睡觉来补充体力,还要想想接下来应付张怀月的纠缠。 “怎么还不睡?” 第四十四章 无言的等待(2) 小环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透着一股子天真:“小风,男人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谢山风撩开眼皮,嘿了声:“你知道咱们院子里那个水井吗?” “知道啊,怎么了?” “明天早上去看打水的棍子,粗短粗短的,好好观察。” “什么棍子?”小环一时不明白,等明白过来已经是满脸通红,羞的钻进了被窝再不肯出声了。 谢山风哈哈大笑,笑的床都震动了。 另外主厢房里,张怀月有些难以入眠,安神香也不能让他入睡,翻了个身,裤子里发胀,脑中闪过的都是谢山风的脸,手不自觉伸到了亵裤里,抿了抿唇,忆起那双红唇的滋味,身子燥热的不像话,从床上坐起,摸到桌上茶壶,茶水温热,他垂首饮茶,纸上文字跟谢山风身影重叠,纤如柳枝,润如珠玉。 谢山风到第二天的中午才收到了007的回应,真特么的,以为他死了。 她很急:‘昨天张怀月说了我喜欢你,为什么我还在这?’ 007想了想:‘可能要等他过了十七岁生日,没死,你就成功了。’ 张怀月的生日就在三天后,这不难,谢山风忪了口气,跟007求证:“可能?你说的啊,一定要让我回去,我可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昨天晚上我差点被这小子给那个了。’ 007不认为这是个事:‘又不是你的身体,这有什么。’ ‘擦,你还真是个畜生,在这样封建时代,女孩子的贞洁比性命都重要。’ 007咕哝了句:‘那你就顺水推舟。’ ‘什么?’谢山风警觉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是不是不行了?’ ‘这位谢山风姑娘,虽然我只是一个系统,但我的设置为男性,请不要用不行了,这样的字眼。’ 谢山风翻大白眼:‘好,好好。’ 007叹气:‘系统在维修,内部出了点问题,不过很快就会解决,你放心。’ 谢山风表示狐疑:‘很快是多快?’ ‘这个要看003,002他们的工作实效,系统的维护是他们的工作。’ 谢山风叹气:‘007你虽然是个系统,虚拟的男性,但我发现你推却问题的本事很厉害啊,说了这么半天,全是废话,半点都没能解决我的问题。’ 007害羞的说:‘别这样说。’ ‘行了,我下线了。’ 第一次谢山风先下了线。 侯府的嫡子寿辰,前来吃酒的人不计其数,王氏着人做了看菜,看果子,寿架台上一条三尺冬瓜,刻了假山,仙女,寿星,精妙异常,香案上油饼,枣塔,果子堆成小山,案台上首缕金香药味道清新醒脑,谢山风跟在一群丫环后面挤到宴厅看热闹,被主事的婆子骂了声,众人顿时散去做事。 跟着小环跑到外面院子,背着假山,小环摊开手帕,是几颗糖霜果子。 谢山风塞了一颗,又拿一颗:“真好吃。” 小环同样塞了满嘴:“绿梅给我的,过年才有这个吃呢,要不是小侯爷生日,咱们都没这么好的东西吃。” 在假山后面吃掉东西,小环抖抖帕子上的糖霜:“我告诉你啊,晚上咱们就在厨房那,厨娘们会做很多好吃的,我们守在厨房也有的吃。” “好呀。” 过了今晚,张怀月没死,那她任务就完成可以回去。 到了晚上,侯府内挂满灯笼,人声灯影交织,前面有戏班唱戏,后面有贵妇小姐们在斗茶,热闹的不行,宴厅那都忙不过来了,谢山风跟着一众丫环婆子在走廊里穿来穿去,她在等,过来午夜十二点,张怀月好端端的,她就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 宴厅热闹非凡,主人宾客举杯对饮,女客席位设在偏厅,谢山风需得去偏厅伺候,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朝主厅看,张怀月今日是寿星,坐在上首,头戴攒宝金冠,乌发墨眉十分的端庄俊秀。 可惜没手表,真想知道现在是几点,谢山风心里毛躁,在偏厅待了会,走出去透气,外头一群男人举杯对月朗笑声不断。 谢山风在林下踟蹰,看月亮渐渐升高,一切都已经笃定了,午夜子时,她就可以回到她的世界! “你是这个院子的丫环吗?” 谢山风转身,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眼神不正上下打量她。 谢山风对上这人的眼,莫名觉得眼熟,后脑勺一凉,跟何氏偷情的男人不就是他! “哎呀,表少爷,你怎么在这?快些进去吃酒吧。” 这男人没理会婆子的叫唤,冲谢山风露的古里古怪的笑,谢山风拔脚跑了,这节骨眼,她可不想出什么问题。 第四十五章 东西不能乱吃 “表哥,你能来我真是高兴。” 杜烨吃了一筷子菜,也是巧,都城来了圣旨宣他进京,杜烨趁着这机会,顺路进了吴城,恰逢张怀月生辰,来的匆忙,在城中玉器店铺买了一只翡翠玉环送给张怀月,张怀月不在意这些俗礼,杜烨讲起上任之地所见所闻各种趣事,张怀月听的心中甚是向往,低声说:“如若我能考取功名,跟表哥一样,为天下子民筹谋,离开吴城,识得天下事。” 杜烨笑道:“你现在身子便利,精神爽快,功名是早晚的事,不需要这般忧愁,我听说你院子收了通房,假以时日有了孩子,再考取功名也不迟。” 张怀月想到谢山风那副大咧样子,笑了笑摇头:“不说我,表哥,你如今也是孤身一人,可看中谁家姑娘。” “不怕你笑话,说起来我在你家庄子念书之时,认识了一位姑娘,我那时就有心娶她,等我高中后,再去庄子,曾伯说那姑娘死了。” 张怀月一愣:“死了?她叫什么名字?” 杜烨也不瞒他,叹了口气说:“她叫小风。” 张怀月神色变幻沉默不语。 “怎么了?你也认识她?” 张怀月抿了抿唇:“我曾在庄子小住,依稀有些印象。” 杜烨叹了口气:“佳人踪迹难觅,知音难寻。” 张怀月犹豫了会轻声问:“表哥,你觉得这世上会有特别相像的人吗?” 杜烨好奇问:“相像?有多像?” “外貌,品性,说话口吻,都像。” “还有这样的人?那真是神奇了,我在书上读过这样的故事,有人死后,不知为何没有去阴曹地府投胎,反而魂魄附着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这被附的人行为举止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跟死去的那人一般无二了。” 张怀月喃喃的说:“还有这样奇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时丫环端来盅汤,张怀月打开一看,参须枸杞浮在上面。 “谁让送来的?” 丫环回:“是大娘子让送的。” 他母亲坐在偏厅,还让他吃参汤,杜烨伸头看了看,笑着说:“怀月,你如今还需吃这些?我看,要想身子健朗,不如练些五禽戏强身健体,比汤药有用。” 张怀月抬头四顾,张怀壁坐在旁的桌子上,正与吴城龚参军之子对饮相聊,不知说到了什么,张怀壁一脸懊悔的在拍大腿,动作大的酒都撒了,龚家大郎与他年纪相仿,也是喜欢舞刀弄枪。 “将参汤端去给二少爷。” 丫环应了声,将汤盅端去了,张怀壁见面前多了个东西,丫环告知是大少爷让送来的,张怀壁拿起勺子搅了两搅,喝了下去,砸了砸嘴,有点咸。 王氏坐在偏厅,与一众夫人说笑,她抬起眼在厅内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何氏的身影,不由有些生气,将婆子喊来问。 婆子说何氏前些日子小产,不能出门见风,王氏骂了声不要脸的贱蹄子,还有自知之明,转脸夹菜,跟县主夫人说:“夫人尝尝这狮子头,甚是味美。” 第四十五章 东西不能乱吃(2) 她左边是县主夫人,右边是牧令夫人,王氏跟一众夫人聊的风生水起好不热闹。 吴氏默默吃菜,这满桌的富贵骄人,哪有她开口的份,丫环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太太,大娘子已经让人送去了。”吴氏搁了筷子,无意抬头,就见自己儿子喝完青瓷盅里的汤,大大咧咧在擦嘴。 腾! 桌上的人惊了一跳,齐齐朝站起的吴氏看,王氏正跟县主夫人聊的酣,吴氏冷不丁站起,王氏强撑着笑脸:“这是怎么了?” 吴氏反应过来,干巴巴笑道:“我瞧见壁哥儿在吃参汤呢。” 王氏顺着她视线朝那边探了下头:“月哥儿的参汤么?”她有些不快,嫡子的吃食,庶子也好意思往嘴里倒。 吴氏讪讪道:“是呢,姐姐,我去跟壁哥说说,不能坏了府里规矩。”吴氏起身去了主厅,一看那青瓷盅已见底,她心都抖了起来,忍着问:“壁哥,你为何要喝这参汤?” 张怀月坐在上首,看到吴氏过来,出声说。 “是我给怀壁的。” 吴氏见他面色沉沉心底一惊,面色不改笑着说:“这是月哥儿的参汤,壁哥怎么能喝呢。” 张怀月笑笑:“这有什么,这参汤从今天开始,怀壁的屋子里也是日日一盅。” 吴氏脸色发白,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你们兄弟情深,我看这参汤就没必要了吧。” 张怀月不说话,轻笑了声,手在张怀壁肩上拍了拍回到自己席位上,张怀壁撇嘴说:“就一碗汤,怀月都没说什么,娘这是做什么?” 侯爷看到这边动静,横了眼吴氏沉声说:“男人的桌子,你一个妇道人家跑进这里做什么,去吃你的席。” 吴氏不受宠,被侯爷这么瞪,心底委屈又不敢说,强撑着回到席位,眼睛止不住的朝主厅看。 张怀月将吴氏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再次举盏。 “表哥,我敬你一杯,祝你步步青云,一帆风顺。” 杜烨举杯,两人对饮。 吃完宴席,王氏眉欢眼笑在廊下送客,她的儿今日脸色红润,精神爽利,哪里有半分病气,堵住了众人悠悠之口。 谢山风跑回卧房,她今晚就会离开这里,张怀月八成是死不掉了,看他刚才还在喝酒,跟杜烨牛笔吹的飞起,也是让人想不到,杜烨居然中了状元飞黄腾达了,真不好意思上前说他们是旧时,她有一些银钱,放在包袱里,摸了摸不多的行李,摸到一包药草,还是她之前想调查张怀月生病以及服药,去药店买来的,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纸包,这里面是药渣。 都没用的上,似乎也不需要用了,看他今晚神色飞扬,是死不了的。 准备好一切东西,谢山风坐在床沿上,等着时间,坐等飞升。 外头传来敲梆子的声音,侯府前面的喧闹安静了许多,宴席大概是散了,谢山风翘着腿,抠了抠鼻子,直挺挺躺在床上。 二更已响,就等三更。 就在谢山风坐等离开的时候,有人敲她的屋门。 她坐起来:“谁?” 门外的人停了敲门声:“是我呀,小姑娘,方才在树下同你讲话的。” 男的,谁啊? 第四十五章 东西不能乱吃(3) 烦死了,谢山风从床上下来,狂躁的抓头,这特么的她要走了,半夜来烦她,她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栓上,突地想起在树下跟她说话的人是哪个了,不就是何氏的那个姘头,谢山风缩回了手,坐回床上,没好气喊:“屋子里没人,滚吧。” 外面的男人显然不敢大声喊,压低了声说:“你不是在里面吗?开门呀,你家少爷让我来给你送吃的。” 谢山风能给他开门才有鬼。 十分冲的说:“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你去找何氏,烦不烦。”她的高光时刻就要到临,哪容得别人打扰。 门外的人很执着:“你开下门呀,你家少爷还托我带话给你呢。” 谢山风压根不信,对外面的声音来了个充耳不闻,当听不见。 外面的动静渐渐的消失了,过了好一会都没响,谢山风以为这男人走了,没想到窗户上一声轻响,我那个去,这混球还没走啊,居然试图打开窗户爬进来不成,谢山风起身,在屋子里巡看一圈,正打算找个什么凶器来个偷袭啥的,院子了一声暴喝:“谁在那!” 福子的嗓门不是一般大,他这一声整个院子都能听见,跟着就是黑虎的狂吠声。 一声花盆砸在地上的脆响,外头那些兰草,都是张怀月的宝贝,这人弄砸了他的花盆,张怀月那回来不得发疯啊? 外面动静不小,叫骂声,呵斥声,还有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谢山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真是多事之秋,她今晚回去了,这院子居然溜进了贼。 动静只大不小,谢山风没忍住打开了门,木廊下面,灯笼已经点起,这男人身量很高,但壮不过熊一般的福子,福子拧着这人两条胳膊,硬将人压跪在地上,树影石桥那,谢山风偕同一人匆匆赶来,他走的急,金冠上的宝珠颤颤微微,宝光闪烁。 这么好的热闹不看白不看,谢山风索性走了出去,小环也跑回了院子,落月小筑的人都齐了。 走到亮堂处,谢山风打量这男人,在前面时候她光害怕了,没仔细看这人,那晚在莲花堂,也是惊吓,没看仔细,这么一看,这男人长的还不错,要不然何氏也不会瞧的上,有做姘头的资本。 张怀月沉声说:“去将我爹请来。” 谢山风一惊,难得看他主动去找侯爷的,他这是要收拾何氏了? 侯爷还没到,王氏吴氏都到了,王氏送完宾客,正打算洗浴休息,就听下人过来说落月小筑进了贼。 张怀壁冲到前面,用脚抬起这男人的下巴,喝问:“你是什么人?” 这男人吓的面无人色,慌张的四下乱看。 王氏小脚走的不快,又气又怕,这人要是没被发现,躲进屋子里,伤了月哥儿怎么办? 侯爷姗姗来迟,跟随侯爷一道过来的还有何氏,何氏脸色不大好,没什么血色,头上裹着头巾,小月子还没坐完,也跟着过来了。 侯爷有些不高兴,瞧了眼地上的人,转头对着王氏发落:“多大的事?慌张什么?既然是贼,拉去府衙就是。” 王氏见他已经换了寝衣,身边还跟着何氏,就知道丈夫这是从何氏的床上下来的,冷着脸哼道:“坐着月子就不要到处走动,晦气。” 第四十五章 东西不能乱吃(4) 何氏顿时眼圈发红,弱柳似的靠在侯爷怀里愁苦的说:“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想给侯爷生个儿子,谁知道这身子不争气。” 王氏见她狐媚样,心底不屑,横了何氏眼撇开了脸。 何氏心下慌张,眼珠乱转正要想办法将跪的人弄走,王氏咦了声:“这不是刺史夫人的侄儿?”这人跟着刺史夫人一道赴宴,王氏在前厅见过,因此有印象。 廊下灯光不甚明亮,这人又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王氏这么一说,张怀壁也凑上前看,觉得眼熟,抬起眼讶异道:“既然是刺史的侄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张怀月往外让了点说:“表哥既任知州之位,那定是审过很多案子,今晚这一出,表哥不妨审上一审。” 杜烨也看出这里面情况不对,家族兴盛不至于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况且这人身穿绫罗,更不像是穷到要偷窃的地步。 杜烨点了点头往前走了点,正要开口,何氏突然插嘴说:“既然是刺史家的人,那就让刺史夫人来管教这侄儿,侯爷,您看如何?” 张怀月琉璃似的眸子泛着冷光:“三夫人身子不便,还是回去休息的好。” 何氏被他一噎,楞了愣僵着笑脸:“我知道小侯爷瞧不起我,我说的话小侯爷也不愿意听。” 侯爷一听顿时不高兴了,瞪了长子一眼:“她是你的长辈,你还有没有礼数?” 谢山风在旁直摇头,侯爷就这脑容量能生出张怀月这样的孩子真是不简单,脑袋上绿毛冲天,不但不自知,还护着何氏,真是好笑。 杜烨受了张怀月指示,上前肃着脸说:“我此次奉旨入都城,这事本官是审得的,我问你,你为何溜进这里?目的是为何?”杜烨站的笔直沉下了脸,眉宇正气横生在场看了一圈,官威显现,何氏嘴唇蠕动生生被杜烨气场压住不敢再插话。 赵必跪在地上,双腿发颤,眼神发飘,不住的往何氏那边瞄,杜烨站在高处,一切尽收眼底,他眼见这年轻男子跟何氏暗里眉来眼去,这二人不知是什么关系? “本官发问,你须得老实回答。” 赵必已经吓软了腿,就算福子不压着他,他也站不起来。 “我见你眼神乱飘,不停往那位夫人身上瞧,那夫人是你什么人?” 何氏顿时白了脸。 “大人休要胡说,我近来身子不爽利,不曾出过府门,怎么会认识他?” 杜烨眼皮抬了下:“既是如此,那我再问你,你方才跑到丫环门前是为何事?” 这说到她这了,谢山风忙站了出来,她要是说出那晚所见,也无妨,她反正要走,可是这宿主还得在侯府,到时候何氏收拾宿主,那她就是害人了。 谢山风声音清亮:“大人,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扒窗。” 何氏尖声说:“定是你这蹄子跟这人私通,这厮来寻你。” 谢山风皱起一边眉毛,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胡说八道,什么叫无中生有。 她摇头:“三太太,我可是小侯爷的通房,这绿帽子不要乱扣啊,到底是谁的姘头,我要是叫嚷起来,面子上过不去的啊,我仗义行了方便,你这到处乱扣,可就说不过去了。”她话里有话,何氏嘴巴张了张躲到了侯爷身后,帕子捂着脸要哭不哭。 王氏在旁也瞧的分明,她是气愤丈夫是非不分,方才杜烨说这男人跟何氏眉来眼去,仔细一通观察,发现这男人确实不住的往何氏那边偷瞄,王氏皱眉,这难道是…… 第四十六章 失败的任务 谢山风悄看了张怀月一眼,他面无表情似在神游,神色十分淡漠,心思显然不在这了。 王氏出声说:“杜大人,劳烦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阖府上下进出这么些人,居然有宵小,什么人都能进出?!”语毕,王氏转向何氏,轻笑了声,“妹妹,这人你既然不认识,那我也就不用估计你的面子了,来人,带到心兰苑,我亲自审问,既是贼,我这做主人的,审问几句也没什么。” 何氏慌忙说:“这么晚了,不如将他家人请来,由他家里长辈惩处,我们还是回去歇着,今天忙了一天,都累了。”何氏越是这样说,王氏越是存疑,想到何氏此次小产,她还稀奇,这侯爷出门一个多月,何氏如何受孕的?又怎地这么巧,侯爷回来,她小产了? 王氏说一不二,将赵必捆起带去了心兰苑,侯爷本就不喜欢这些细末小事,王氏将人带走了,他正好要回去躺着,何氏不依,哭哭哀哀:“老爷,这会不会出人命啊?我这刚小产的身子,可不能吓着了。” 杜烨上前一拱手:“大娘子是我的表姨母,我跟去看看,顺便帮大娘子审审。” 面子功夫还是要的,侯爷对杜烨还算恭敬,一挥手:“行吧,劳烦杜大人。” 一行人连同被捆的赵必去了心兰苑,何氏吓的半边魂都没了,侯爷搂着她回去,何氏突然说:“我也要去心兰苑瞧瞧。” 侯爷不高兴的说:“这有什么好瞧的,我这些日子没回,你不好好陪陪我?” 何氏赔笑说:“只是好奇想去瞧瞧罢了。”说完拉着身边嬷嬷硬是扭着小脚去了。 王氏可不会真的将人带去自己院子,她嫌脏,着人将赵必扔进了柴房找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一顿打骂审问后,赵必涕泪横流说出了实情,婆子将审来的讯息告诉王氏,王氏呵呵冷笑,她就知道何氏这个贱蹄子是个不安分的,野男人都跑进侯府来私会了。 何氏赶到心兰苑,匆匆进了厢房,王氏已经上塌躺下了,何氏在外面叫喊,王氏当作不知,也不说赵必关在哪里了,让执事婆子出去驱赶何氏。 何氏不死心,她那时能勾搭上侯爷,进了侯府,委实花了不少心力,她本不过是教坊出身,上不了台面,如若被赶出侯府,她只能回教坊倚门卖笑,重操旧业。 “大姐姐是睡下了吗?” 王氏在里听得何氏语气如此低微,心底冷笑,心说你这小贱妇也有今天,王氏合上眼睛不吭声,懒懒挥了挥手,执事婆子又出去,带着两个身壮的中年仆妇,架起朝里探望的何氏直接将人拖了出去,何氏出身低贱,平日里对待下人也不好,素来耻高气昂的,这几个仆妇趁着将人拖出去的这一刻,在何氏身上狠揪了几把。 何氏被掐了也不敢声张,拉着仆妇的手,难得的给了好脸色。 “好婶子,人关在何处了?” 仆妇呵的冷笑声:“怎地如此关心,难不成那烂肠子的与你有什么勾当不成?” 何氏脸色煞白,心知王氏这回不会放过她了,她咬牙站着,风吹凉了身子她发了个寒战转身出了院子。 第四十六章 失败的任务(2) 王氏假寐了会,见外面没了动静,转过身问:“走了?” “回娘子话,已经走了。” 王氏蔑笑了声,啐了一口,躺下安寝。 再说落月小筑,杜烨从柴房出来,方才没费多大劲就问出了真相,这男人跟何氏有染,进府是为了跟何氏私会,至于会去落月小筑,是因为那院子的一个丫环撞见了他跟何氏幽会,赵必进院子是想杀了这丫头,杜烨在赵必靴子里搜到一把匕首,作为证据此刻拿在手上往落月小筑回。 侯府设有客房,张怀月约他请教文章,杜烨这几天都住在侯府,这会杜烨便又回了落月小筑。 谢山风回到屋子,小环洗漱好躺在床上已经在打呼,谢山风摸摸自己脸,将之前写的金莲夜奔记,一张张抹平了放在包袱下面,不知道宿主回到这身体,能不能知道她做过的事情。 “去烧壶水。” 谢山风一听是张怀月的声,这都几点了,小环都睡着了,怎么还要烧开水,她可不想烧开水的时候突然就过去了,所以也就装睡着了,张怀月就喊了一声,屋子里没人出来,他皱了皱眉推门进去了。 谢山风吓了一跳,低声说:“少爷,这可是女子的屋子,你随便进出呢?” 张怀月瞪她一眼:“这院子有哪样不是我的?”说着伸手来捉她,“懒鬼,去烧水。” 谢山风没办法便去了,到了水房,她烧了热水送进屋里,杜烨跟张怀月对面而坐,谢山风将水倒上。 “少爷,喝茶。” 杜烨这时抬眼,看清倒茶水的丫头面容,心头一震,明白过来在酒席上,张怀月说的相象无二是个什么情形了。 他压下心头震惊,抬头看了眼对面,心下十分的疑惑,这么相像的人,张怀月是如何找到的?脑中迅疾又想到,怀月屋内有个通房,难道就是这个姑娘,脑中诸多念头翻转,杜烨忍不住又朝站在一边直打哈欠的姑娘看去一眼,见她容色清秀,细长月眉,丹凤眼,薄唇小口,鼻子生的细巧,与庄子里的那位姑娘越看越像,往上看这位姑娘还梳着姑娘的发式,心中又是诧异,怎么?怀月没将她收进房内? 压下心头疑惑震惊杜烨面不改色,吃了茶,讲解起文章来,张怀月身子不好,课业耽误许多,杜烨今日在府,是难得的机会,便求知若渴问了杜烨许多问题,两人一直聊到下半夜,等回过神来,觉得肚子饿了,想叫人去拿些点心来,扭头一看,那丫头早就跑回屋去了。 张怀月忍不住笑骂:“这是个懒鬼。” 谢山风呆坐在床上,她已经痴呆了一个小时,旁边小环睡的打起呼噜,而本应该回去的她,还坐在落月小筑的下人房里,她没能回去,不但没能回去,就连007都不见了。 她的脑海里,没有了007,原本007的位置换了一个,他说他叫666,谢山风一呆,脱口而出,老铁,666 666十分凶狠的瞪她,顺便扒了扒染成灰蓝色的短发,皱着眉很不高兴:‘我翻看了你的任务详情,你应该阻止张怀月的死,并且找出死因,但你没做到,张怀月现在没死,是因为他自己找出了问题,自己救了自己,这不好算在你头上,007给你的任务,你只完成了百分之五十。’ 007完全不一样,007业绩不达标,实体都没有。 666工作十分完美,不但有实体,而且很时尚,是个紧追眼下时髦的帅哥,谢山风从他中分灰蓝发,到脚上白金自由之翼aj,谢山风拧了下鼻子,抬了抬下巴:“鞋子不错。” 666朝脚上看了眼,面无表情:‘谢谢。’ 就连系统换了风格,从乱七八糟的马赛克变成了五颜六色线条夸张的波普风,谢山风叹了口气,这任务做的特么的一波三折,她非常头疼。 废柴属性的007被分配到别的地方了,谢山风猜想大概是从基层开始做起,面前的傲娇属性的666,以后她就要跟666打交道了。 666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动:‘007急于升职,给你开方便之门,想蒙混过关,这是作为系统的大忌,也是最不可以的行为,从现在开始,我接手你的一切事物。’ 谢山风差点栽在地上:‘请问,我还要在这里多久呢?能不能有个时间期限?’ 666白了她眼,很不留情面:‘之前任务弄的乱七八糟,我需要时间重新部署,具体时间我会通知。’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说话了,还有,没有事不要随便召唤我。’666点开手机页面,用平板没有起伏的声线继续说,‘你从小到大,只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过一次学习委员,初中成绩在校排名中上,考取的高中不是重点高中,高中时候住校,给校草写过表白信,大学是二本,工作期间上班时候刷微博,在朋友圈发内涵领导的表情包,被扣钱,一个星期上班五天,有三天是迟到的,平时最喜欢各种吐槽,还有你的感情生活,你的男朋友因为你……’ ‘别说了!挖我祖坟……’ 666关闭页面,帅哥的俊脸平直的像块铁板,抬起手不知触摸了什么地方,666身形瞬间消失。 666走的潇洒帅气,徒留谢山风在五颜六色的系统里泪流满面。 第四十七章 拦不住我 坐在床沿呆了好一会,琢磨出666的话里意思,这么说,她以后还有别的任务,不止张怀月? 啧,都怪废物007,也怪张怀月,他自己不多事,那么聪明做什么,等她来救,不就好了,哪来这么多事。 合衣躺下,次日早上,小环已经起床,谢山风不好再赖在床上,拖着懒洋洋的身体,怪没劲的起床了,既然她这条任务废了,现在等666的新任务,那她也没必要待在侯府了,不想做张怀月的丫环,她得回去了,而且,张怀月给她的卖身契,谢山风觉得那东西没用,是个假的卖身契,张怀月以为她傻,她只是懒的去揭穿,既然是卖身契,那她卖进了侯府,那得有等价交换的东西,她可没有拿到张怀月给的卖身银钱,她爹娘也没有。 一张无效的卖身契束缚不了谢山风,在还不知道后续任务的情况下,谢山风不愿意屈居在此做个小丫鬟,她要搞事业! 甚至她都想爆马甲,管他呢。 小环趴在窗户上喊她:“小风,你怎么不吃早饭,我给你留了油饼。” 哦,油饼,她爱吃。 吃完早饭,谢山风也不去张怀月屋里伺候了,也不知道他昨晚跟杜烨聊到多久,这都快吃午饭了还没起床,杜烨已经过来了,进了院门,杜烨的眼睛一直跟着谢山风转,越看心越抖,真的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老爷,咱们该进去看看小侯爷了。” 仆人喊了声,杜烨回神忙走进内室,张怀月已经起身,正在梳头,眼下积了些淤青,他身子虽是好了,但并未好透,夤夜读书,身子还是吃不消。 “表哥,用饭了吗?” “吃过早膳。”杜烨看看外头,天气发阴,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厚重的云层积压在头顶,灰蒙蒙的半丝气都透不出来,“怕是要下雪了。” 张怀月朝外看了眼,点点头:“也该下雪了。” 小环端了食盘进来,一一放下,张怀月坐到桌前慢慢吃着东西,放眼看了圈问:“小风哪去了?” “回少爷话,小风在屋里。” “叫她过来。” 小环去喊谢山风,谢山风不想去,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她心说,早晚都得扯破这层皮,早也是,晚也是,说清楚拉到,头发也不梳成丫髻了,扎了个马尾辫挂在脑后面,大步进了张怀月屋子,进去了也不问好,直接说:“你找我有事?” 张怀月觉得她今天怪怪的,扭头看了眼她说:“去书房研墨。” 研墨?她不去,磨的胳膊都要掉了,谢山风转身走了,往床上一趟,开始琢磨离开这里的计划。 张怀月跟杜烨二人进了书房,砚台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墨汁,研墨的人也不见踪影,张怀月皱皱眉。 “表哥,你先坐。” 他出了书房,在屋子里头找到躺着的谢山风,见她躺着不动,张怀月以为她生病了,伸手去摸她额头,谢山风正迷糊睡着呢,一只微凉的手摸到她脸上,她便醒了,一见是张怀月,不耐烦的挥开了他的手。 张怀月看看自己的手,眉心皱了皱,忍着脾气问:“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第四十七章 拦不住我(2)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睡会。” 这哪是跟主子说话该有的口气,张怀月沉下脸:“谢山风,起床说话。” 谢山风瞄了他眼,有些生气的样子,还在人家地盘上,不能太过分,乖乖下了床。 她连少爷也不叫了,跟着外面的人一样喊。 “小侯爷,我想走了。” “什么?” 谢山风撇嘴:“你给我签的卖身契,我都没拿到银钱,那卖身契没有用,是假的,我都知道。” 张怀月眉峰挑了下:“我以为你一直知晓。” 什么意思嘛,说她傻? “我没跟你计较,小侯爷,这卖身契没用,那我就是自由身,我今天就离开侯府。” 张怀月转身在她床上坐下,他穿了件圆领厚袍,领口一圈雪白狐狸毛衬的肤色白腻如瓷,眸色如墨。 张怀月思索了问:“你离开侯府要去哪里?是不是有了好去处?”他想了一遍,没有想出谢山风除却她还认识什么人,也不怎么见她出府,怎么今日想起要离开侯府。 “这个就不用小侯爷问了。”谢山风收拾了行礼,行礼不多,一个包袱就够了。 张怀月不想让她走,至少今天她是走不了的,他长睫如翅闪了闪,点头:“行,你既然知道那卖身契没用,我也不强迫你,不过你既入了我的房,做了通房丫头,以后嫁人怕是不好嫁。” 谢山风对此很不屑:“女子一生就为嫁人而活?再说我跟你也没什么。” 张怀月听她这样想法,不由皱眉。 “小侯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话说,我就走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窒住,两人一个站一个坐,一个等,一个不吭声。 谢山风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拿起床头包袱就要走,才转身,张怀月淡淡说:“我屋子里近来是你打扫的吧?” 这话说的,谢山风立刻警觉起来:“我是打扫了,可我没动你东西。” 张怀月起身,淡笑了声:“你既然要走,我也拦不住你,既然是我屋子里的人,那我得看看我屋子里的物件齐不齐整,看完了自然会放你回去。” 卧槽!无耻啊这是。 一口气堵在谢山风喉咙里,她都气笑了。 张怀月没再说什么,走出去了,谢山风重新躺在床上,一直躺倒下午肚子都饿了,她本打算今天离开,回家吃饭,现在走不了,饭要吃的,小环捧着衣服进了屋子,燃起熏笼,在给衣服熏香。 “小环,有没有吃的?” 小环背着她,不敢跟她面对面,支支吾吾说:“没,没了。” 谢山风看那样子,指定是张怀月不让小环跟她说话,好吧,不吃就不吃。 熏笼里的香气缓缓升起,在屋子里盘旋,谢山风盯着升起的热烟,肚子越发的饿了,这烟真像蒸笼里的烟,蒸笼里是馒头,花卷,大包子。 唉…… “小风,你为什么要走啊?少爷对你不好吗?” 对她还不错,可惜她不再待下去,她的想法跟着时代冲突,小环的脑子里,做奴做仆,根深蒂固,又怎么能体会她的想法呢?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如纸应有不屈之心。” 第四十七章 拦不住我(3)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如纸应有不屈之心。” “什么?” 说了她也不懂,谢山风无奈,解释说:“就算你是只麻雀,也应该有冲向蓝天的远大志向。” 小环歪着脑袋:“可是麻雀那么小,如何冲向高空。” 谢山风简直了,一摆手:“没法跟你说。” 小环朝外看了几眼,压低声音:“小风,我知道你跟少爷吵架了,你去跟少爷道个歉,赔个不是,就好了,我方才偷拿了糕点,你赶紧吃,少爷不知道。” 小环从怀里掏出一些糯米糕,谢山风感激的泪都要下来了,拿起来往嘴里塞,边塞边说。 “等我发财了,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小环憨笑说:“那我等着你赚到钱,到时候我沾光。” 到了晚上,张怀月让福子来喊她过去,谢山风在心里猜想,是让她走?还是又想到什么为难她的法子了? 进了内室,屋子里面暖香沁人,十分舒服,谢山风慢吞吞走了过去,张怀月坐在贵妃榻上,难得他面前放着酒。 “来了?坐。”张怀月神色平静,指指对面,“吃点东西。” 谢山风扫了眼桌上的菜色,盯着酱肉酱猪蹄,咕的声咽了下口水,她还没吃晚饭,今天一天就靠小环给的那几块糯米糕顶事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谢山风摇摇头:“我不饿。” 张怀月美若稚子的脸此刻满是柔意,水眸粼粼望着她:“怎会不饿,一天都没进食。” 谢山风呼吸一窒,移开目光,嘴里咕哝几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张怀月微微一笑,从塌上下来,伸手拉住她把她往饭桌前带,谢山风迷迷瞪瞪被牵住了手,人坐到了饭桌前才醒悟过来,立刻又要站起,张怀月神情顿时受伤,眼波都带了水意。 “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侯府,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语气居然有些哀怨。 谢山风立刻觉得自己过分了,陷入自我反省中,是啊,说来就来了,说走就走。 张怀月见她有些松动,又说:“我是哪里对你不好吗?你说来听听,你在想什么?” 叹了口气,谢山风扣着指甲,这叫她如何开口。 张怀月眼睫闪了闪,夹了一只牛肉在她面前,轻声说:“边吃边说。” 谢山风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肉,碟里又多了块焖肉,她默不作声吃了,就这样一个夹,一个吃,碟子里的菜被消灭了大半。 谢山风吃的半饱,饿晕了的脑袋清醒了些,才搁下筷子,张怀月举壶过来:“喝点。” 酒香混着果香倾到进杯,张怀月笑着说:“庄子昨日送来的果酒,饮上一点尝尝。” 谢山风盯着那泛着浅褐色的酒看,舔了舔嘴唇端起喝了,甜的,并没什么酒的味道,喝起来像果汁。 张怀月又给她满上,语气越加柔软:“我自问算是宽容的主人了,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的?” 第四十八章 何氏死了 杜烨家中人口单薄,就余一个老母还在家中,他中榜后,原想带着他娘去赴任之地同住,他娘在吴城住惯了不想劳师动众的,也就没去,这次受到旨意进京正好回家住上一段,杜烨倒是想将他娘一同带去京都,且他这几日回来暂住在侯府的客舍里,第二日才回家看了他娘,他娘倒不怪他,儿子飞黄腾达,受贵人赏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日杜烨起身,推开窗,好一个白茫茫大地,千株玉万株银,此刻雪收日升,冷光轻酥雪飞,杜烨戴了顶狐皮绒边的帽子正要去落月小筑,王氏屋里的丫环踩着细雪而至,笑着说:“杜大人,大娘子叫您过去呢。” 不知道王氏喊自己什么事,杜烨点点头跟去了,到了王氏院子,丫环在前掀开厚帘,屋内放着碳炉,暖烘烘的熏着人浑身舒适,进了屋内,杜烨摘下帽子给王氏请安。 王氏今日穿了件圆领露狐狸毛的金红裘袄,手里托了手炉依在软塌上,看见杜烨进来,王氏起身一脸和蔼说:“给杜大人上座。” 不知道王氏这么客气喊自己来做什么,杜烨坐下,丫环端上茶汤点心,他捻了一块慢慢吃着,王氏上下打量他,见他仪容不凡,举止稳重,越发觉得这事能行。 “杜烨,算起来我也是你的表姨母,你此次在府中教怀月文章,也是机会,我想着,你如今单身一人,有没有娶妻的想法?” 王氏这话一说,杜烨就明白了,抿了口茶笑着说:“我还不曾想到娶妻生子。” 王氏噌怪道:“怎能不想呢,你也不小了,都说成家立业,你也该成家了,改日我叫上你母亲一同为你张罗张罗,你年前都在吴城吧?赶着,把这事给定下来。” 杜烨想了想问:“姨母是看中哪家的姑娘了吗?” 王氏被说中心事,掩唇笑道:“倒被你说中了,本城通判姓吴,他家有个女儿叫珠珠,过完年十五,与你正相配。” 杜烨苦笑说:“姨母,吴通判家的女儿,如何会看上我。” “这个你不必担心,这城中想嫁你的女子多的很呢,你不在家中,不知道也不奇怪,你要是有意,回头我喊上你母亲,找了媒人去吴家说亲,把亲事给定下。” 杜烨心底抵触,只说:“年后我进京,还不知道去上面地方任职,如此草率定下亲事,会不会耽误人家姑娘。” “怎么会耽误呢?定了亲事,再过一年成亲,你带着姑娘一道去赴任之地,哪有什么耽误的。” 杜烨心底叹息,这是没办法推辞了,只好先应下来,王氏又问了会他赴任府州的趣事,这才放他走了。 出了王氏屋子,外头冷风吹,面皮都冻紧了,杜烨带上帽子去了落月小筑,进了院子,到了张怀月门外,他正要敲门,一个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将他撞的一个趔趄,仔细一看,是张怀月的通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何氏死了(2) 谢山风撞了人,自己也差点倒在地上,再一看撞的最近住在侯府的杜烨,忙道歉说对不起,撒腿就跑了。 杜烨看她跑进偏厢,不知道怎么回事,推门进去了。 床上传来声音:“知道错了?” 杜烨摘下帽子笑说:“怀月,是我。” 张怀月掀开帐幔,见是杜烨,将身上衣裳拢了拢,起身下床转去屏风后穿衣,片刻后丫环进来送上洗漱热水,杜烨等张怀月洗漱完,再用完早点,才开口问:“刚才…我瞧着是你那位通房?” 张怀月朝门边瞧了眼:“惊到表哥了?” 杜烨笑:“撞了我一下。” 张怀月笑起来:“她就这样,跟个孩子似的,说了也不听。” 听出张怀月话里的宠溺,杜烨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强笑着问:“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瞧着与我那位故人很是相像。” “她爹是这城中的屠夫,也是巧的很,不过是偶然见过几次面,她就要进侯府。” “这样啊。”杜烨意外,他还以为是家寒卖身进来的。 “表哥,我们去书房。” “好。” 两人相携进了书房,外面天寒地冻,白雪铺绵千里,书房内暖融似春,好不舒服,再加上炉子上热茶烹煮,进去后,没一会两人都脱了外面罩衣,开始读书写字。 午饭也是在书房用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合上书本回神,已经是下午了,张怀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杜烨也在揉眼睛,笑着说:“好久没有这样用功了。” 张怀月惭愧说:“都是因为我让表哥受累了。” 杜烨收拾桌上纸笔:“没事,我在家也没事做。”随即想到王氏要给他张罗婚事,不由一阵心烦,他昨日看到那个叫小风的丫环,再加上那丫环还梳着姑娘的发髻,杜烨心思就活动了,他打算像张怀月好好央求一番,将人送给他,谁料,今早佳人衣衫不整从张怀月屋里出来,杜烨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本想跟张怀月说说王氏给他张罗亲事的事情,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小环掀开帘子。 “少爷,杜大人,这是大娘子让人送来的燕窝汤。” 张怀月伸手摸了下,还是温热的,坐下来趁热吃了,杜烨有些心不在焉,汤勺搅着盅里东西时不时抬眼朝外看,终于忍不住问:“你院子里就这一个丫环么?还有一个呢?” 张怀月吃完,取了丝帕擦嘴,又净了手起身说:“我去看看她。”早上醒来看到两人长发交缠并头睡在一个枕头上,谢山风气的脸都红了,捶了他一拳,跑了。 不知道回去没有?他让小环拦着她的。 起身走到外面,也没穿罩衣,冷风一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走到偏厢房这一段路,张怀月脸都冻红了,掀开帘子一看,屋里没人,心底就有些急了,该去哄一哄的,不该晾着她的。 福子从院子外跑进来,不知道碰的哪里的积雪掉在肩。 “少爷,少爷。” 张怀月心情不假,没好气问:“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 何氏死了(3) 福子喘了口气:“少爷,三太太死了。” 张怀月挑了下眉,没吭声,这不关他的事,福子小声又说:“侯爷在三太太屋里哭呢,叫您跟二少爷都过去尽孝道。” 张怀月都要笑了,他点了下头:“你跟杜大人说声,我去去就来。”走到外面看到谢山风蹲在水井那跟小环说话。 原来她没走,心头一松,笑意浮在脸上走了过去:“跟我走一趟。” 谢山风这是从家里来的,她早上回去了一趟,这会刚到侯府,想把东西都收拾走。 扫了眼张怀月的靴子,她摇头:“不去。” “何氏死了。” “什么?”谢山风诧异站起,“怎么死了?” 张怀月笑笑,按住她的肩:“你还在这等着吧,等我回来。” 谢山风非常吃惊,一个大活人,死的突然,她皱皱眉点了下头。 路上福子说,何氏的尸体是在荷花池子发现的,都冻僵了,直挺挺躺在冰面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她屋里的婆子丫环找遍了院子,最后在院子外面百十米远的荷花池子发现的。 说话间碰上一同过去的张怀壁,张怀壁穿了件青色皮裘,他不怕冷,耳朵脸都露在外面冻的发红,大步流星走到张怀月过来,见面就抱怨:“人死了,非得要咱们去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和尚,去念经不成?” “去看看吧。” 到了何氏屋子外面,老侯爷坐在里面哭,边哭边烧纸,见两个儿子到了,背手站在外面既不悲伤,也不进屋,侯爷抹了泪站起来:“三太太是冻死的,你们俩半点反应都没有,真是冷血如斯。” 三太太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时候王氏,吴氏都到了外面,王氏几不可闻冷笑了声撇开脸坐在外头堂屋,何氏的尸体已经放进了棺材。 没有回应侯爷,侯爷气的跳脚:“一个个的都是石头人不成?翠兰活着就可怜,死了也没人为她哭上一哭。” 王氏哈的声:“这贱人难道不是丑事捅破了,自己寻死?我等为何要为这贱人哭?不过是个教坊妓子,也配我给她哭?!老爷,你要哭,你哭着吧,哭个三天三夜也没人管着你。”王氏在外瞧着丈夫抹泪的丑态,心底反胃,自己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既糊涂又愚蠢的东西,嫌弃厌恶的撇开脸,王氏起身就走,王氏一走,吴氏也跟着离开了。 张怀壁冲张怀月挤眼,咱们也走吧。 侯爷怒声说:“你们两个,来给三太太烧点纸。” 张怀月皱眉:“爹,你不妨去将那赵必喊来哭上一哭,兴许三姨娘在天之灵有所感动。” 侯爷一呆,继而暴跳如雷:“孽子,浑说什么东西!” 张怀月转身出去,走到一半撇嘴说:“爹,你不在家的时间,三太太可是有了身孕呢,这想必就是那赵必的功劳。”丢下这句,张怀月出了院子,将他爹的怒骂扔在身后,张怀壁追上来:“哥,这事是真的?” 张怀月笑笑:“真不真的,爹心里有数。”何氏小产的死孩子,就埋在荷花池旁边,黑虎整日在府里乱扒土,死孩子被狗给扒了出来,叼到了落月小筑。 想着谢山风还在等他,张怀月脚下匆忙,回到屋子,都快热出汗了,进屋就脱了外面罩衣。 谢山风迎了上来,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真的死了?” 张怀月进屏风后面换衣裳,隔着松竹凌绢屏风,他嗯了声。 “死了。” 谢山风拍着胸口,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再也不要畏畏缩缩的出门了,“那个赵必呢?” 张怀月换了身青白色的厚缎袍子走出来:“赵必?这种天气,大抵是在家烧火取暖吧。” 谢山风有些无语,赵必没有半点事,何氏死了。 张怀月看她整怔怔发呆,那张脸上神情分外可爱动人,伸指在她鼻尖刮了下,人也凑近轻声问:“被吓到了?” 谢山风不喜欢这么亲昵,脑袋往旁边让了点皱眉说:“毕竟是条人命。” 见她躲避自己的亲昵,张怀月有些不高兴,转身坐下:“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怎么没见你进书房?” “我又不是你的正经丫环,我回家了一趟。” “回家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本来就该回家。” 张怀月呵呵两声:“你说的都对,昨晚我俩同睡一塌,跟你娘说了吗?” 谢山风瞪他眼:“什么也没做,算什么睡。” 张怀月听了谢山风这话,脸色有些消沉,眼色也暗了下去,好一会都没说话,谢山风见他心情不好,便离开了屋子,收拾了自己的一点点东西,当晚离开了侯府。 第四十九章 今天心情不好 庄子每年到了近年关的时候,得去侯府一趟,今年的收成要讲给主人听,明年开春要下的种粮,曾伯赶着牛车进了城,牛车里装着给各院主子的东西,到了侯府后门,曾伯下车,跟着两个短工一道将东西搬进去,进了侯府,门子的婆娘悄悄跟他说,三太太死了,曾伯吓了一跳,过了会问,那这鸭蛋怎么办?这都是三太太爱吃的,庄子里特地腌好的。 门子婆娘叹了口气:“你去问问大娘子。” 曾伯带着两个短工在侯府偏院里吃茶,门子婆娘是个絮叨的,说了不少近来府上发生的事,他们都是府里的下人,偷偷谈论主人的事,知道了要被打嘴,说了一会看到大娘子屋里的管事婆子过来,门子婆娘便住了嘴。 曾伯跟去了大娘子的屋子,大娘子坐在花厅里,金红皮袄,锦蓝裙,头戴金累丝钗梳,珠翠叠满,面如满月,端的是当家主母的气度雍容。 两个短工在院子外面候着,曾伯进去跪下给王氏问好,王氏对曾伯一向信赖,摆了摆手说:“给座。” 往年都这般,曾伯在团凳上坐下,开始说起今年的收成,王氏捧着黄铜掐金丝暖炉,微瞌着美目听着,这些东西庄子都登记在账,曾伯说完,便将账目递了上去,等王氏翻看完,又将明年庄子里下的种子斤两,要播种的田亩账目给王氏翻看。 王氏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合上账目,说了声:“这天寒地冻的,你大老远的来,也没什么好东西,玉姐儿明年就及笄了吧,我这有对金裹头银镯子你带去给她,回头跟着绿梅去库房里取。” 曾伯从团凳上下来磕头感激,主家大方,下人做事也有劲,曾伯每到年前进城,王氏总会赏些东西给他,往年都是鱼肉饴糖年货之类,今年王氏竟赏了一对镯子。 可有一事,曾伯也是拿不定主意,他带了四坛子的青皮咸鸭蛋,往年都是送到三太太屋子的,这三太太人没了,这东西往哪放? 王氏见他犹豫,便问:“还有什么事?” “回大娘子,往年府中都要几坛咸鸭蛋,今年小的也带了,这三太太那……” 王氏摆手,撑额揉着眉心,颇为烦累的说:“拿到前面,大家都分了。” 曾伯领命下去了,没多时,将四坛腌出红心的鸭蛋抱到了前面空地,府里的丫环家丁都得了消息,没一会都到了,这鸭蛋原本是三房的专享,谁想今年三太太死了,大娘子就将这些东西分给他们,大家心里都高兴。 溜圆的鸭蛋,个顶个的大,一个个的分来,不到半刻钟就分完了,曾伯擦擦脸,叹了口气,将坛子擦了擦搬回牛车。 小环手快,拿了两个,一手一个喜滋滋的往落月小筑回,心里想着,要分给小风一个,这念头冒出想到小风已经不在落月小筑了,她回家了,唉,她一个人在院子怪冷清的,少爷应该再找个丫环,婆子也好呀,院子里就一个福子,跟黑塔似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路上积雪化的差不多,一路走来,鞋底沾了湿泥,小环进屋换了棉鞋,换好鞋子就去少爷屋子,今天杜大人回家了,少爷一个人在屋里读书。 “少爷,我给您送茶来了。”掀开帘子,小侯爷倒在地上,身子抽搐,四肢蜷缩,已然是不省人事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少爷,少爷晕过去了!” 第四十九章 今天心情不好(2) 王氏的心碎成一片,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生怕自己一眨眼,儿子就不见了,床榻上的张怀月这会静静闭着双眼,熟睡了一般,谁曾想一个时辰前,他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就剩一口气,要不是大夫还在府中,一针下去扎在他人中上,自己怕是再也见不到儿子了,这府中也只剩月哥是她心中挂牵。 王氏擦擦泪,转头轻声问:“药还没好吗?” “快好了。” 握着儿子的手,王氏喃喃说:“菩萨保佑我儿,菩萨保佑我儿,我愿意青灯礼佛,吃素茹斋,菩萨保佑我儿,菩萨保佑我儿……”王氏含着泪嘴里不断呢喃,张怀月幽幽转醒,就见他娘满眼是泪握着他的手。 他嗓子干哑,喉咙里吞了把沙子般嘶哑:“娘,娘……” 王氏一惊,见他醒了,胡乱擦去泪,转身喊:“去将药汤端来,快点。” 张怀月神色平静,虽然脸色苍白暗淡,他语气很平稳,强撑着坐起,王氏要喂他,他摇头,接过碗:“都是我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王氏心底难受如同刀搅,含泪摇头:“都是娘的错,娘生了你,没给你好身子,让你活在这世上受罪。” 张怀月苦涩一笑,低头将苦进肺腑的药汁喝下,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抬起头朝外张望:“小风呢?” 王氏听说了他院子那个丫头回去了,见他还在惦记,又是气又是心疼。 “不知好歹的丫头,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眼底的神采顷刻暗淡下去,张怀月靠在软垫上,盯着帐顶呆呆出神,王氏正要安慰他,突然他身子剧颤,手指扭曲,王氏赶紧扣住他十指,不让他抓伤自己,外面婆子是有眼力的,立刻出去将大夫喊了进来。 万幸这次发作,旁边有人,才有点苗头,就被止住了。 王氏泪如雨下,抱着张怀月嚎哭不已:“我苦命的儿啊,我做错了什么,要让你受这样的折磨,天爷啊,让我得病吧,我儿的病发作到我身上吧!” 王氏悲咽不止,吴氏也是流泪劝她:“姐姐,莫哭坏了身子。” 王氏如何能止住心底悲辛,她就只得这一个孩子,幼年生的那样好,粉雕玉琢的,那年要不是她没仔细照料,她的孩子又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假山上摔下,留了这么个病根,前段日子,怀月说要考取功名,好好读书,她心中宽慰高兴,她的孩子终于能跟常人一样了,做寿那天,她的孩子坐在主席位,那般的温文健朗。 “娘,别哭了,我现在没事了。”他都习惯了,拉过被子,张怀月合眼躺下,“娘,事已至此,我这身子就这样,自小到大,我都习惯了。” 听他这样说,王氏心底更加难受。 张怀月翻了身,脸朝内,声音有些低:“我方才昏迷的时候,在梦中见到一仙人,穿着鹤麾羽衣,仙人跟我说,治我这病,需得风和月好。” “风和月好?”王氏皱了皱眉,这什么意思? 旁边吴氏献计:“要不找个算命先生算一算?” 王氏还想再问问张怀月梦中仙人还说了什么,一看,儿子躺下呼吸平稳,他已经睡着了。 第四十九章 今天心情不好(3) 过了一天,王氏亲自去找人算命,这地方她还是头次来,也不敢太张扬,坐了一顶软轿进了巷子,打卦算命的就在巷子里摆的摊位,王氏带着帷帽坐下,将写了这四字的纸条放在桌上,算命的先生是个老头,看了眼字,又问生辰八字,这小侯爷的生辰八字尊贵无比,哪能告诉他人,可眼下只能说出。 王氏说了生辰八字,算命的老头捏了几枚铜子,又拿了龟甲,撒铜子打卦,再看卦象。 王氏也不懂,见着老者有模有样摆弄一通。 “乾下,离上,盛运之象,夫人,这是姻缘卦,府上公子可是还不曾婚配?” 王氏一惊:“确实不曾婚配。” “夫人,我多说一句您别生气,看着卦象,还有八字,公子身子似有不适呀。” 王氏急了:“那要如何破解?” “夫人勿急~公子梦中既有高人指点,那便好办,这卦象是姻缘之卦,与府上公子相配的女子,须得五行属火,名字内须有风,不能比府上公子大,也不能比公子小上太多,一岁足矣。” 王氏皱眉,五行属火,名字内有风,比月哥儿小一岁,这倒哪里找? 算命的手朝西一指:“夫人请移步西边,在哪或许有所得。” 王氏起身,给了算卦银钱,步出巷子,她朝西张望了会,一时间有些没有头绪,回到家中,王氏身子乏,脱了衣裳躺下了,这一觉睡的稀里糊涂,做的乱七八糟的梦,睡的半点也不踏实,一觉睡醒头胀的厉害,丫环端来香茶,王氏漱完口,突然问:“之前月哥儿那个通房是不是叫小风?家住在城西?” 冯婆子一愣,点头:“是叫小风。” 王氏皱眉思索了片刻,那个丫头是月哥当初执意要收进房的,来了两个月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跑回家了,这丫头在府里的时候,月哥儿身子健朗,精神也好,能念书作文章,进出侯府都跟常人无异,怎么这丫头一走,月哥儿就犯病了?难道这丫头就是月哥儿的姻缘?她还是狐疑,绿梅进来说:“少爷起身了,刚吃了一碗鸡汤,精神也不错。” 王氏心底稍加宽慰,起身穿衣去看儿子。 张怀月盘腿坐在长案前,旁边紫泥炉热气袅袅,屋内温暖宜人,他就穿了件薄裘,头发也未束,见王氏掀帘进来,张怀月搁下笔起身去迎。 王氏细瞧他脸色,见他气色比前日好多了,带了笑意说:“就吃了鸡汤?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带了滴酥,用点?” 张怀月摇头:“刚吃了饭,还不饿。” 王氏进屋,倒了茶吃,也不说话,张怀月重新坐下读书,察觉王氏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便问:“母亲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王氏看他此刻好端端模样,一想到他前日发起病来跟死人就差一口气,心口不免酸疼。 “怀月,你此前做梦的四个字,我拿去让算命先生瞧了。” “怎么说?” 王氏叹口气:“也不知道真假,但总要试一试,你这屋子始终没个人相伴,我做母亲看着也替你心疼,之前虽有个通房吧,这丫头也是没福气不知好歹的,居然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今天心情不好(4) 张怀月盯着纸上墨迹沉默,神情羸弱,王氏更是看的心碎。 “你若是喜欢那丫头,我找人提亲,将她给你娶回来?”说罢,王氏小心看他脸色,顿了下又说,“算命先生说,你的姻缘得往西看,名字里要有风,我琢磨了下,这丫头正好对的上,你是如何想法?” 张怀月轻轻摇头:“孩儿没有什么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母亲这是要娶妻给我冲喜吗?” 娶妻?王氏皱眉,她没想让一个庶民做将来的侯府夫人,只是抬进来做妾,做偏房,比通房的丫头好了那么一些。 张怀月起身,一脸正色:“既然母亲已经找人算了,那就定一个良辰吉日,母亲亲自去提亲。” 王氏讶然:“我亲自去?她的出身……” 张怀月掩唇一阵猛咳,雪白的面皮咳的胀红一口气就要背过去,王氏心疼的抚他胸口,直说:“你有什么话就说罢,别气坏了自己。” 张怀月喘匀了气,脸上红潮褪去才低声说:“不是说她能救孩儿的性命吗?既然是我的良药,哪里需要顾及出身,孩儿深谢母亲为我费劲心血,母亲不如明日就去吧,趁着我这几天精神爽利,年前就将好事办了。” 王氏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由着儿子将她搀出内室,她哪是想现在就去提亲,就是来跟他说说,问这事怎么办?王氏瞧了眼合上的房门,心说,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好要她亲自去提亲,她一个侯府大娘子,去一个杀猪的家里提亲,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00000 谢山风归家不过两天,已经被葛氏唠叨的两只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实在没办法跟着屠夫爹上了街置办年货,她咬着糖葫芦跟着谢屠夫,街上人太多了,好像平时都不出门,这到了快过年了,全都出来,又全都跑到街上,越是人多,大家越是喜欢往外跑,谢山风举目望望,虽然今天出了太阳,这温度还是低,嘴巴一张叹出一团白雾。 国人爱凑热闹的习惯,哪朝哪代都不变。 买的东西不少,糕饼甜点,茶叶香料也要买点,还要买口锅,跟在谢屠夫后面,南街走到西街,西街逛到狮子桥,谢山风不过是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前多看一眼,再转身,她爹不见了,人又多,谢山风绕了一圈都没找到她爹,皱皱眉,她爹那么大一个人肯定不会丢,自己先回家。 跟着拥挤的人潮往前走,谢山风顺便买了炒花生炒瓜子等物,抱在怀里吃,她也不急着回家,身上有些个铜子,打算花光了回去。 正瞧着桥边卖花的,琢磨着买些绢花回去放在屋子里,叼着糖葫芦,伸手在口袋摸了摸,应该是够的,谢山风蹲下正要询价,略显尖锐的女声在脑后响起。 “这不是那谁的通房么?怎地在这?” 谢山风回头,入眼的是一只桃红的裙片,再往上看,看到了刘阮春涂着胭脂的脸,穿着她身后跟着丫环春桃,主仆两个盛气凌人。 她站了起来,和气的说:“表小姐。” 第四十九章 今天心情不好(5) 刘阮春哼了声:“我可不是什么表小姐,说起来,我还要喊你一声,嗯……小侯爷夫人?哈哈哈。” 刘阮春笑话她,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跟刘阮春吵闹,谢山风拘谨的说:“表小姐,我不在侯府了。” “不在了?被赶出来了?”刘阮春顿时幸灾乐祸,笑的牙都出来了,“我说呢,就你这个土包子,也能进侯府?张怀月那个要死不活的能看上你?” 切,这女人,一句话将张怀月跟她都骂了一遍。 谢山风叹气:“说来话长,表小姐,我们到那边说。”她指了指巷子口,抬脚往那走,刘阮春昂着白皙的下巴,一脸高傲。 谢山风扭头瞅了瞅跟上来的刘阮春,心说,老子心情差着呢,你特么的撞到枪口上了。 这巷子只进不出,不过两人并排进去,里面堆了杂物,加上前些日子下雪,雪化成水,杂物泡了雪水,加上太阳一晒,正条巷子里都是一股难闻的味。 刘阮春捂着鼻子,嫌弃的不行:“说吧。” 谢山风看看她裙边带的金香囊姑葫芦,伸手去摸:“诶,你这个不错呀。” 刘阮春一瞪眼,拍她手:“脏手拿开。” 谢山风收回手,脚跟转了下,往前踏了半步绕到刘阮春身后,要笑不笑问:“表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刘阮春翻了个白眼:“狮子桥。” 谢山风心说,你也知道这是狮子桥。 “表小姐,这狮子桥都是身份低下的庶民,你怎么会来这里?” 刘阮春傲气的不行:“我本来不打算从马车上下来,就是看到你,才下来。” 谢山风长长哦了声:“这么说,表小姐是来奚落我的了?” 春桃指着她:“我家小姐跟你说话,是你烧高香了。” 刘阮春不耐烦问:“不是要跟我说吗?快说,张怀月那个病秧子是不是快死了?” “唉,表小姐,这大过年的,胡乱咒人,菩萨听见了,可是遭天谴的。”谢山风指指天,往前走了一步,刘阮春嫌弃她,跟着往后退了点,见她半天都在说废话,刘阮春皱着脸,“让开,我要回去了。” 谢山风举起胳膊,拳头握了握:“你也知道这里是狮子桥,乱的很呐,这前面的河里早上还看见死人了,这地方死个把人,都不是稀奇事,刘阮春,我忍你很久了,本不打算跟你计较,可惜老子近来心情不好。” 春桃蛮横上前动手推她:“滚一边去。” 第五十章 取舍离 这巷子只进不出,不过两人并排可以进去,里面堆了杂物,加上前些日子天气不好,下了两天雪,雪化成水,杂物泡了雪水,加上太阳一晒,一股难闻的味。 刘阮春捂着鼻子,细眉拧在一块,嫌弃的不行:“说吧。” 谢山风看看她裙边带的金香囊姑葫芦,伸手去摸:“诶,你这个不错呀。” 刘阮春一瞪眼,拍她手:“脏手拿开。” 谢山风收回手,脚跟转了下,往前踏了半步绕到刘阮春身后,要笑不笑问:“表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刘阮春翻了个白眼:“狮子桥。” 谢山风心说,你也知道这是狮子桥。 “表小姐,这狮子桥都是贩夫走卒的庶民,你怎么会来这里?” 刘阮春傲气的不行:“我本来不打算下来,就是看到你,才下来。” 谢山风长长哦了声:“这么说,表小姐是来奚落我的了?” 春花指着她:“我家小姐跟你说话,是你烧高香了。” 刘阮春不耐烦问:“不是要跟我说吗?快说,张怀月那个病秧子是不是快死了?” “唉,表小姐,这大过年的,胡乱咒人,菩萨听见了,可是遭天谴的。”谢山风指指天,往前走了一步,刘阮春嫌弃她,跟着往后退了点,见她半天都在说废话眼神不正,刘阮春皱着脸,“让开,我要回去了。” 谢山风举起胳膊,咬着后糟牙一脸凶相拳头握了握朝她脸上挥:“你也知道这里是狮子桥,乱的很呐,这前面的河里早上还看见死人了,这地方死个把人,都不是稀奇事,刘阮春,我忍你很久了,本不打算跟你计较,可惜老子近来心情不好。” 春桃蛮横上前动手推她:“滚一边去。” 谢山风一把捉住春桃,将她手腕一折,往杂物堆里一推,她力气大,春桃哪里比得过,一下倒了进去,哎呦一声,污水脏东西滚了一身。 刘阮春目瞪口呆:“你,你这是做什么?!来……” 谢山风上前捂住她嘴,阴恻恻哼了声:“刘阮春,你真是白痴,怪不得那个什么小东家能骗到你,我可听说了,那男人翻脸不认了,是不是又想起张怀月了?要他给你背锅?”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张怀月,但还真是看不惯刘阮春这种女人,一开始瞧不上张怀月,嫌弃他无趣,跟那个什么少东家打的活热,还陷害张怀月,私生活乱七八糟,外面的姘头不理她了,又来找张怀月,这脸是怎么长的?? 是觉得张怀月老实吗?老实人做错什么了? 刘阮春被她捂着嘴,谢山风的手跟铁钳子似的箍着她,刘阮春脸都吓白了,自小到大哪里遇到这样的事过,谢山风看她怕的都在抖,觉得好笑,恶声恶气说:“我警告你,下次再去招惹张怀月,或是嘴巴没把门,在外面胡说八道!我夜里爬到你房里,用剪刀将你脸都给绞烂了,变成一个丑八怪,就连狮子桥的要饭花子都看不上你!只能去庵里做姑子,做尼姑也做最此等的姑子,每日给别人倒尿桶。” 春花从地上爬起,谢山风眼疾手快,一脚踩在春花背,腿上用力碾了下,恶狠狠说:“你再动!那边无赖多着呢,都没婆娘,你再乱动,我就喊进来让无赖地痞,奸了你,狗仗势人的东西!”春花不敢动了,缩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哭。 第五十章 取舍离 (2) 从刘阮春裙子上摘下金香囊葫芦,谢山风推了她一把:“我不打你,这个东西我就收着,要是我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玩意会在哪你自己看着办。” 刘阮春都要吓尿了,哪里顾得上谢山风说的什么,春花扶着她,主仆两人跌跌拌拌往外跑,跑到巷子口被裙摆一绊,摔成一团,也不敢回头,急慌慌的奔逃出去。 谢山风过了会才从巷子走出去,走出去没多远,就见到她爹在找她。 “你怎么在这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进来巷子前她将东西放在外面,这会出去小吃零食都不见了,谢山风一根手指扣扣头发,教训了一顿刘阮春,心情爽的很。 “爹,咱们再去买点通草花,初一的时候放在家里也好看。” 去买了通草花回去,回了家,到院子门口才一进去,门口挂着的七八个猪头吓了谢山风一跳,葛氏将猪头腌了,抠掉眼珠子剖开一张张猪脸全挂在围墙上,猛一看到,跟怪物似的。 “我说,娘,你把这些用绳子穿上挂到那边架子也好啊,这吓死人了要。” 葛氏在井边捶着衣服,今天有太阳,赶紧将衣服都洗了。 “就你胆小,能吓到谁啊。” 到了晚上,谢家大儿媳妇苟氏进院子也被下了一跳,拍拍胸口说:“弟妹,你这么多猪头挂在外面,天黑看不清,真像人头。” 葛氏不好意思去摘了下来,谢山风捂着嘴笑,葛氏瞪了她眼。 苟氏送了二斤精面来,葛氏将精面收好,留苟氏吃茶,妯娌两个在厨房里,一个烧锅,一个炒芝麻,说起城中的闲事,苟氏知道谢山风去了侯府做事,好奇问:“我瞧山风在家,怎地没去侯府?” 葛氏说起这个就想削谢山风,干笑说:“她不去了。” “不去了?为啥?侯府娘子大方着呢。” 葛氏总不好说去给人家做通房,去了两个月不到,就跑回家了。 “唉,管不动她,心气高着呢,不知道在想什么。” 苟氏犹豫了下问:“我听说山风在外面打听去都城的商户,她是不是要去都城?” 葛氏一惊,这丫头什么时候的事,她半点都没听她说。 “我没听她说,待会问问。” 葛氏憋了一肚子,等苟氏回去,谢山风都躺下了,葛氏进她屋子问:“你打听去都城的商队做什么?你要去都城?” 谢山风困的要睡着:“没有的事,娘,你还不睡?” 葛氏半信半疑:“你别什么事都瞒着我,要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揍你。” “嗯,知道。” 谢山风确实想去都城,城中有个商户在京城卖丝,每年都去都城卖生丝,她想趁着顺风车一道去都城看看,蜗在吴城里,谢山风觉得自己没有发挥之地。 在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做,每天起的晚晚的,在葛氏的轰叫声中起床,谢山风反应不大,一如既往懒懒起床,甩着手巾洗脸漱口,葛氏谢屠夫都不在外面,她洗完脸走到堂屋,抬眼一瞧,呆住了。 堂屋里王氏端坐着主位,王氏左手边是葛氏,右手边是谢屠夫。 王氏满身珠翠映的谢家堂屋蓬荜生辉,王氏的富贵气度跟谢家格格不入,谢山风吞了吞口水,摸不到头脑。 第五十章 取舍离( 3) 葛氏瞅到她,赶紧站起将她拉了过来:“小风啊,快给侯府大娘子磕头。” 谢山风懵懵的被拉到王氏面前,王氏脸色有些灰白,拉着脸挑剔审咄她,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她不想跪,站着不动,王氏见她这般没礼貌,脸色更差了,皱着皱眉:“我来为小侯爷提亲,这边都是聘礼,不知道娘子可还满意。” 谢山风看到旁边一圈的箱子挑担,又是绸缎又是果子的整整八箱聘礼,还有几块皮子,这东西冬天做成御寒的裘袄是十分好用的,她心底讶异着,王氏来提亲?给张怀月提亲?这是什么情况。 王氏见她一脸呆愣,嫌弃的没边了,眉心蹙的更紧了:“你家姑娘与我儿是天作之合,我来提亲,谢家娘子不会不答应吧?”谢山风见王氏一脸高傲施舍,好像她就得感激涕零的嫁过去,跪谢天地祖宗,呵,她都没打算嫁人。 不等葛氏开口,谢山风往前一步,一脸正色行了礼:“给大娘子请安,我想见见小侯爷,我有几句话想跟他说。” 王氏柳眉一拧,几乎是在瞪着她了,心说,你这丫头片子蹬鼻子上脸,还要跟我月哥儿有什么好说的,我今日能坐在这,都是你谢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泽。 “我知道大娘子不愿意我这样的门户进侯府的大门,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娘子会出现在这,招待不周,还望大娘子海涵,我只是恳求大娘子,想见上小侯爷一面。” 谢山风这番话有进有退,不但王氏惊讶,就连谢家夫妇都有些怔住——女儿何时这么懂事了? 谢山风一个晚辈,说辞如此恳切,王氏不好拒绝,站起身说:“准你明日进侯府。” 葛氏见王氏站起,忙也站起送人出了院门,一直目送王氏上了马车,目送侯府马车驶离这一片才回了家。 吴氏在心兰苑等着王氏回来,王氏进了院门,看样子不是很高兴,她去的时候就不情愿,那杀猪的丫头还挑剔,王氏更加恼火,吴氏上前小心问了几句,王氏口气难免差,吴氏识趣没再问,坐了会就走了,吴氏回到自己房中,婆子给她倒茶,吃了一口,茶水有些烫,吴氏将杯子摔在地上,骂道:“死人啊,这么烫,想烫死我不成?” 婆子赶紧收拾,另沏了茶重新送上,吴氏脑中前想后想,不免狐疑,难道真想算命的说的那样,那丫头是张怀月的贵人,有了那丫头,张怀月就不会死,吴氏咬咬牙,张怀月不死,她的儿子如何继承侯位?这么多年的心血就是白费了,前几天落月小筑的那位又发了病,吴氏还以为落月小筑那位就会断气,谁知道居然梦到了仙人,还指点了破解方法,王氏居然就当真了。 吴氏在屋里转了几圈,心底焦急,这事如何不能跟怀壁说,他跟落月小筑那位感情亲厚,她要是说了,怀壁不但会跑去说,还会跟自己吵闹,这可怎么办?吴氏突然想到一计,眼前一亮。 “沈妈妈,你进来。” 沈婆子就等在外面,听吴氏喊她,跨了进来。 “太太,您说。” 吴氏想了一番,眯了眯眼:“你找些可靠的,去城西那边,好好的将人解决了,万万记得别留蛛丝马迹。” 沈婆子是她心腹,吴氏眼皮一眨,她都能知道吴氏在想什么,也不多问,点头:“姑娘放心,老奴定会办的妥妥的。” 第五十章 取舍离(4) 这天是腊月二十一,谢山风早早就起了,她不喜欢发油,弄在头发上腻腻的,那香味也不喜欢,只将长发梳在脑后,珠花也没带出了门,进了侯府,侯府里的积雪早已清理干净,一路腊梅相送,残雪堆在屋脊上,侯府高屋两边翘起的屋檐蹲着脊兽,稀薄的阳光淡的发白撒到侯府的高门大院,落在人身上也是透着冷凉,无端生出一股肃杀寒冷。 叹了口气,在院门口站了几秒,这才进了落月小筑,小环从耳房出来惊喜喊:“小风。” 谢山风点了点头:“小侯爷呢。” “小侯爷在里屋呢,他身子不好,最近都不能出门。” 谢山风皱皱眉,走到门边喊了声:“小侯爷。”里面没有应答,她只好走了进去,掀开重重门帘,热气裹着熏香迎面而来,空气黏稠的几乎有了实质,这屋子里也太闷了吧,好人也能憋出病来。 走进去,才发现张怀月就在屋里,看到她诧异抬头,也没穿外面罩衣,披了件玉色云缎衫,里面是雪白的里衣领子,坐姿随意,一腿曲起一腿伸出坐在案几上伏案读书。 “你来了。”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张怀月眸子发亮,匆忙站起,案几上书滚了几本在地,他俯下身捡起混乱叠放,紧走几步上来要牵谢山风的手,谢山风将手一躲,四顾看了圈。 “怎么没在书房念书,这屋子暗暗的,也不点灯。” 张怀月走到她身后,玉雕似的指尖伸出还是想碰碰她,低低的问。 “我母亲去你家提亲了?” 谢山风点点头,叹了口气,摆摆手:“咱们都坐下说话。”她自己找了个团凳坐下,见张怀月仍是站着,指指贵妃榻:“你坐那。” 张怀月像有些手忙脚乱,坐下后又站了起来,谢山风楞看他眼,他才坐下不动了。 “你娘昨天去我家提亲了。”看着他满是期待的俊脸,谢山风抿了抿唇,“我不能嫁你。” “嗯?”张怀月一愣,迟钝的眨了眨眼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我不能嫁你,我有事情要做。” 他又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显然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走了几步后脚步变快,显得气冲冲的。 “为什么不能嫁我?” 唉,这是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开始发脾气了么?所以才让他坐下说话。 “我要去都城,年后就走。” 他气的冷笑,去都城?这就是拒绝他的理由?实在是好笑的理由。 “去都城?你在那有认识的人?” 谢山风摇头:“没有,就是想去看看。” 张怀月指指自己,胸口起伏,想问问她,去都城难道比他这个大活人还重要?这算的了什么?抬眼看她一脸云淡风轻,半点懊悔不舍的样子都没有,更是气的话都没法说了,眼睛都红了。 谢山风看他气急的那样,反倒冷静了下来:“你别着急,你听我跟你说。”她叹了口气,捋平袄子上的褶子。 第五十章 取舍离(5) “我这人粗枝大叶,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儿女情长我看的淡,嫁人一事,于我来说,不重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有目标,去完成,才是我想做的,而且,我唉……答应了你,又做不到,这又算什么。”她也烦恼,真的跟张怀月成了婚,到时候任务来了,她要走,宿主跟张怀月一起过日子,这又算什么呢?虽说是个虚拟的时空,可这些爱恨情仇又真实的让她难受。 张怀月瞪大了眼睛看她,似不能理解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眼底泛着水光,浅红的嘴唇翕动,屋子里熏香浓烈,暖炉里蒸腾的热气混成一团,两人鼻尖都冒着汗,斗鸡似的互相对视,谢山风有些心虚移开了眼,又说了句。 “我也配不上你啊,你看你身份,你的家世,我什么也没有,你应该找个更好的,我看知州家的女儿就不错,上次我还见她跟你说话来着。” 知州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张怀月完全没印象,大概是跟他说过话吧,但他不记得了,眼前这人如此轻描淡写将他推到别的女人那,说些无关紧要不疼不痒的话,将他当做什么? 嘴唇发干,嗓子眼也发紧,张怀月眼睫闪了闪,眼眶热辣,手在袖口握成了拳,开口的话分外艰难:“你知不知道,为了我母亲能去你家提亲,我喝了参汤才发作旧疾,唬住了我母亲要去你家提亲,你说你不要做妾,好,我不会让你做妾,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一个都不会少,侯府大门迎你进来,你竟不愿意嫁我?” 吴氏显然是急了,送来的参汤药性分外强烈,他喝下后,半个时辰后发作,这一发作比从前都厉害,刀山火海里滚着委曲求全好容易有了这局面。 她!竟!不!愿! 谢山风张了张嘴,她真不知道这事,舌尖舔了舔齿尖,她皱眉苦恼说:“我是真的不能嫁你,我,我唉……”难道真要自爆马甲?666也不给发布新任务,这搞的她想走,都不好走了。 从怀里掏出之前偷的药渣,还有她自己买的药,一一放在案几上,谢山风深呼吸了口气,端倪张怀月的状态,情况不妙啊,他这是要爆发,为了避免自己被揍,谢山风决定还是说出一些的好。 “这是我在山上偷的你屋子里的药渣,这是我自己买的药,我发现你的药有问题,就想调查,不过,你很聪明,在我之前就察觉药有问题,大概就停了药,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其实,我是接倒任务来帮你,让你活下去,你活下去了,我就是任务成功了。”谢山风抿了抿唇,说出了另外一个任务,“还有,让你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也是我的任务之一,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说完,她在肚子狠骂007,这特么的变态的任务,害的她现在里外不是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张怀月垂着眼睫,长睫盖住幽黑的眸子,碎棱在眼底浮动,眸底一片氤氲,披着的缎纹袍滑下肩膀露出雪白的竖领里衣,谢山风说完好一会他都没动,木雕似的。 “张,张怀月,对不起,你还好吗?” 谢山风喊他好一会,都没反应,她啧了声,这孩子不是气傻了吧,手伸了伸想给他个拥抱,想了想手还是缩回去了,算了,现在这情况任何肢体接触都不合适。 “喂,我走了。”谢山风站起试探的往外走,眼前瘦削的身影突然站起抱住了她,他抱的突然,谢山风唉的声身子歪倒了下去,两人齐齐滚在绵软的地毯上,地毯厚实绵软倒也不疼,就是身上紧搂的身躯让谢山风反应不过来。 幽冷合香滑过鼻前,谢山风大惊失色,捉住张怀月的胳膊:“你干什么,忪开啊。” 一个挣扎,一个紧紧不放,两人困兽似的在地上滚成一团,将香炉都给撞倒了,张怀月闷哼一声,他被炉子砸到了后背,滚热的香灰兜头撒下,疼的钻心仍是不放手。 谢山风挥着双臂,他便捉住她手腕将她压住,眼底赤红,冷静自持成了碎片,几乎咬碎了牙问:“你竟这般无情?又何必来招惹我?这样欺骗我很好玩么?我看上去像个傻子是不是让你很得意?连什么任务这样的借口都说出了,今天来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想去都城,你在都城是有什么姘头不成,这样急吼吼的甩开我,找借口来搪塞我。”身下佳人红唇饱满如樱桃,张坏月眼角几欲崩裂,喉结滑动了下,突然俯下身,狠狠吻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马甲掉了 发不了,说是违禁了,二百字左右这一段我都删了, 曲起一条腿,猛的顶在张怀月小腹上,她还算客气,没有一膝盖没有顶在他胯下,不过这一下也有张怀月受的。 他痛的身子僵硬,谢山风一把推开他,喘着气站了起来捋开湿粘在唇上的长发。 张怀月一手搭在额上,浓发披了一身,小腹大概是疼,另只手捂着肚子,他不起来,衣衫不整,雪白的里衣领口乱七八糟,水红的唇上一抹重红映在腻白的面皮上,她刚才将他嘴咬破了。 谢山风站了会,脑子里面热烘烘的乱,仰起脑袋,厚厚的帘子挂在门上,挡住了室外的寒冷,留住满室的香温,她站了会脑中清醒了点,转头看了眼地上,香炉滚到床边去了,香灰撒了一地,这地毯绵密厚实,清扫起来十分麻烦,怕是要全撤换掉。 伸手在下摆弹了弹,她跟张怀月身上都是香灰,四下看了一圈,觉得自己不能像张怀月这般幼稚,弯下身将屋内东西捡起,书本放到原来位置,软榻上的几只靠枕也被他们刚才的动作弄的滚在地上,谢山风捡起拍去上面香灰,重新摆放整齐,这期间,张怀月始终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小侯爷?” 谢山风有些担心,刚才那一膝盖,不会将人给顶坏了吧。 “小侯爷?” 张怀月狼狈的起身,手撑着额耷拉着肩,单看身影就知道他十分伤心,贡缎袄揉折雪白的里衣也敞开露出半片锁骨,他低着脸始终不曾抬头,谢山风看到他脸侧映了一点水光,心底一惊,他竟哭了。 这…… 孩子心理素质有点脆弱啊,失恋,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东西,世上哪有事事如意? 这要是到了她那个时代,被女孩子甩了,就难过成这样,人生还怎么继续,想当年,她拦着校草在学校门口告白,不但没成功,还没奚落一通,自此在高中三年,谢山风都成了别人的笑柄,这又有什么呢?人生必经之路啊,丝毫不影响她喜欢帅哥,世上帅哥何其多,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继续换呗。 唉,事情总归是因她而起,谢山风决定好好开导开导,免得她一走了之,张怀月还在缅怀过去,影响下辈子的生活。 “我说,”谢山风想想,还是爆马甲,免得这孩子想不通,将来自闭,“你信鬼神之说吗?” 张怀月情绪低沉,不说话,从长发遮掩的缝隙里看她的目光,带着一股似噌非噌的哀怨。 第五十一章 马甲掉了(2) 谢山风手沾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一点:“你曾说我像你认识的一个故人,这个故人呢,是在庄子见到的,对不对?她呢,名字也叫小风,对不对?”张怀月身子一震,终于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谢山风登时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果然是哭了。 她有些无奈,继续说着:“说来也不是鬼神,我方才说了,我是来做任务的,我并没有骗你,我确实是来做任务的,你是我的任务对象,我现在不能呆在这里了。”她眼瞅旁边的册子,顺手抽了一张白纸过来,用笔蘸了墨汁,在纸上写下,樱桃,山门,庄子,曾伯等字。 “你记得吗?你十岁那年,我去庙里找你,给你送樱桃,你嫌弃的要死,然后我就走了。” 张怀月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狐疑的看着她,眉心突然一皱,似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眼神突然一变,颤着唇紧盯着谢山风:“我去看过,庄子后面有处小小的坟包,她确实埋在那里。” 谢山风一愣,神色微妙。 “是,那个肉身是没用了,淹死了。”谢山风起身拿了杯子放上,先倒了一杯水进去,“这是容器,这是水,容器是我的魂魄,水是肉身。”她将水倒入花盆里,重新又倒了一杯,“容器还是那个容器,水,不是那个水,懂我意思吗?”见张怀月只是闷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知道理解了没有,谢山风抓抓脸,脸有些红,“其实我不像你看到的这般年幼,我实际年龄都二十八了,大你一轮都不止,你亲我,我都觉着沾了你便宜。” “我不在乎。” “啊?扯远了,你既然活的好好的,那我就没必要再留在吴城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谢山风都以为他是被自己给吓傻了,正要搜肠刮肚再说些什么,张怀月皱着脸突然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接近我,都是故意的?在庄子,在侯府,还有,跑去山上找我的,根本不是你真心想见我,而是为了完成任务?” 虽然现实残酷,但确实是事实,谢山风点了点头。 “哈。”张怀月的脸色现出几分苍白,讥嘲道,“自始至终你什么都知道,将我耍的团团转,我不管你说的什么时代,什么虚拟不存在,我活生生的坐在这,难道是假的吗?我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 “嗯……” 这个问题她选择沉默,谢山风实在无话可说,确实,这个时代或许不存在,但面前的少年,是活生生有温度的,刚才的吻激烈的嘴唇都咬破了,疼痛感这做不了假,她也无奈啊,张怀月瞪着她满腹的愤懑,谢山风牙疼一样咧了咧嘴,“是姐姐对不起你,等姐姐去了都城,发了大财就会好好补偿你,到时候我要去做别的任务的时候,我的财产全都留给你。” “呵,你未免天真,站在都城天上就掉银子,还有,我并不缺钱。” 谢山风干笑两声,往外看了眼,天色开始泛黑,灰蒙蒙的光已经缓缓往下落,时间不早了,她要回去了,还要应付谢家夫妇,说服他们,她过了年就走。 看她似乎要离开,张怀月扣住她手,背脊绷的紧紧的:“我信你的话,但你,能不能…离开这里之前,在我身边……” 谢山风错愕的看他:“我……” 第五十一章 马甲掉了(3) 他语气分外艰难紧紧盯着她:“我甚少求人。” 唉,这事弄的,谢山风只好点头,谁让她心软呢。 “好吧,但我这会该回去了。” 张怀月的手终于忪开:“我送你。” 谢山风有些受宠若惊,走出院子,手上一暖,张怀月牵着她的手旁若无人穿过侯府,亲自送她出了侯府大门,要不是谢山风让他回去,他怕是能送她到谢家。 张怀月这般招摇,很快就传到了王氏耳中,王氏惊愕皱眉:“竟到这个地步?”身后婆子恭维说,“是呢,小侯爷一直将人送出了府,大家都瞧见了,小侯爷那精神气好着呢。” 王氏沉吟:“这丫头真是怀月的贵人?”她原本还有些不信,那丫头来了府里一趟,几天都没出屋子的儿子居然走到了侯府外,身子好的很,王氏心放下了大半,心里想着,月哥儿身子能好就成,至于那个丫头睁只眼闭只眼。 “母亲。”正说着,丫环挑帘,张怀月走了进来,王氏细看他脸色,见他神色舒展,眉宇间浊气驱散竟显清隽,心中十分高兴,心念着回头就将谢家姑娘娶进府中。 张怀月在王氏旁边坐下,王氏立刻叫人端上点心茶水,带笑问。 “我儿神色如此舒畅,想来是有什么好事。” 张怀月咽下东西,眼神有片刻出神几分落寞,摇头说:“只是身子好了,心底便好受些。” 王氏翘着嘴角问:“我可知道谢家姑娘方才离府,是你亲自送出的,我琢磨着,日子是越快越好,年前将人迎进府中,你看如何?” 嘴里的点心有些发苦,张怀月放下点心,摩挲腰上玉佩纹路,硬着心肠说:“这事暂且放下,我眼下还不想娶妻,想等考取功名后再娶妻。” 王氏诧异:“你不是对谢家姑娘一向有心?怎么我允了你,你自己倒又拿乔了?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这又有什么?” “母亲,我心意已决,就不要再劝了,我来就是想跟母亲说这事的,天色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王氏急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自作主张,往日我不说你,今日我要说你了,你身份尊贵,是侯府嫡子,院子里就弄了一个丫环,我就不说了,哪家公子院子里像你的院子那般清冷,就说怀壁的院子还有五个丫环跟两个婆子,眼下给你娶妻了,你又说要读书不愿娶妻,我真是弄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张怀月心底苦楚没法说,他要顾忌谢山风的名声,还要为她开脱,背着身子只说了句:“孩儿有罪。”就走了。 王氏气的站起,旁边婆子忙扶着她,一遍遍抚着她心口,挑着好话劝:“小侯爷志向广大,不在院里儿女之事,夫人,应当高兴才是,再说那个谢家姑娘又跑不掉,等小侯爷有了功名再成亲也不迟啊。” 王氏哼了声:“我儿有了功名会娶一个屠夫之女,罢了,说了也不听,是我白忙活一场,扶我进去休息。” 张怀月婉拒王氏为其张罗的婚事,吴氏听了,有些糊涂了,不是说非娶不可的么?怎么亲事又黄了,不过牵着那丫头的手亲自送出府倒是真的,要说真没情,依着张怀月那性子,绝技做不到那般,吴氏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这谢家的丫头留着就是块挡路石,早点解决的好。 “嬷嬷,找到合适的人了没?” 沈婆子堆起满脸褶子:“我办事,太太还不放心?都找托了,说准了,就等太太您发话呢。” 吴氏噙着阴笑:“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 “好嘞,婆子我这就出去。” 第五十二章 人命 越是到了年底越是忙的厉害,谢正清跟他爹在外做木匠活,一年到头的忙,年底该去收账了,父子两个大街小巷奔波几日,还剩几吊钱没能收回,不过,也够过年了,谢木匠琢磨着该用这些钱给儿子娶门亲了,正清老大不小了,早就该讨婆娘了,父子俩收了帐乘着夜色往家赶,眼看就要到城西巷子,谢正清背着做木匠的吃饭家伙,背的累了,换了个手拎着,这一换落了他爹几步,刚巧到了拐角,他低头拾掇刨刀,脑后一痛,人闷哼了声栽在地上。 谢木匠在前几步,进了家门扭头发现儿子没跟上,木匠没当回事,又过了会,儿子还没进院门,木匠嘀咕说:“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的。”出了院门走到巷子口那,拐角的地方,地上趴了个人,谢木匠上前一看,半盏茶前还跟自己讲话的儿子脸朝下趴着断了气。 谁也没想到还剩三天就是大年三十,谢家出了人命,谢木匠的儿子被人砍死在巷口,离家不到百米路。 谢家兄弟两个,老二家生的姑娘,老大家生的儿子,两家加起来就这么一个男娃,正到了娶妻的年纪,不明不白的被人砍断了脖子,木匠婆娘哭的要断气,谢木匠傻傻呆呆跪在灵台前,烧纸的火舔到了手猛的惊醒,抬头一看,是儿子的棺材,谢木匠精神恍惚泪流不止,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那天他要是等儿子几步,儿子哪会遇到歹人,丢了性命。 葛氏拉着嫂子的手,双眼流泪,嘴唇颤抖不知道安慰什么好,妯娌两个靠在一起流泪,苟氏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嘴角一串水泡,嘴皮干的翻起,两只眼睛红通通肿的老大,气若丝游靠在葛氏怀里。 “这叫我怎么活啊……正清啊,娘怎么活啊……” 谢山风默默流泪,宿主定然与谢正清感情十分要好,她的屋子里不少有趣的木头小鸟,木头蚂蚱,都是谢正清做送给谢山风的,不知是不是宿主的情绪影响到了她,谢山风心底刀搅似的难受,擦了擦泪,深吸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烧了热水,倒了过来送到苟氏唇边:“婶婶,喝点水,你嘴边都流血了。” 苟氏目光痴呆移到她脸上,谢山风看的于心不忍,扶着苟氏的后脑喂了热水,灵堂那边突然一阵声响,谢木匠跪着地上,发疯一样狠狠抽着自己耳光。 “都是爹害了你!我要是等你两步,你也不会遇到歹人,都是爹的错,都是造孽啊……” 灵堂乱成一团,亲友忙上前拉开谢木匠,可丧子之痛又岂是旁人能拉的开的,谢屠夫擦着泪:“大哥啊,你这是何苦啊,正清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啊。” 苟氏眼泪就没停过,一听儿子名字哇的声俯地痛嚎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将人心都要揉碎了,谢山风实在受不了,红着眼抿紧了唇进了厨房,在厨房里缓了缓情绪,脑子里涌出的都是谢正清背着木匠工具从她家院门口跑过的情形,仰起脸深深吸了口气,那么开朗的一个人…… 官府那边已经报案,仵作上午来验尸,谢正清是被砍刀猛砍在颈椎骨上,砍断了脖子。 不知道是什么凶恶的暴徒会来残害一个半大小子,谢家人老实,不会去得罪哪个,谢山风抿直了唇,擦干手上污渍,她要去官府一趟。 第五十二章 人命(2) 匆匆走到院子门,葛氏看她脸色铁青憋着劲,一把拉住了她,喝了声:“你去哪?” “我要去官府。” “你去那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 谢山风皱眉:“总不能让正清就这样死了吧。” “官府自有人去调查,你乖乖在家,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外面人心惶惶的,谁都不出门乱跑。” 谢山风咬着牙,拳头握了握,她人在点头,心底却有了旁的主意,没再跟她娘执拗,跪下来烧纸。 谢正清的丧事很快办完,官府查了几日也没个结果,加之要过年,官兵惫懒,更加不愿意查究下去,谢家小门小户,也没人撑腰,没人说话,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这天是腊月二十九,谢山风早早的就起了,她去了西街马市,张怀月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或许是不存在,虚拟的,可人,是活生生的,谢正清一个大活人是真正的死了。 在她离开这里之前,谢正清不能白死,她要做些什么。 到了马市,谢山风绕了一圈,明天就是年三十,来马市的人不多,马贩子也少,上午还有些人,下午马场基本就空了,她没找到张怀壁的身影,这小子经常出没马场,今天难道也不来吗?或许自己该去侯府找他。 谢山风踟蹰了片刻,这大年三十跑到侯府找人,门子会赶走她吧。 “喲,真没人,我去年三十晚上来的时候,淘了一匹上好的马,玉鼻脸,捡了个漏,还便宜,才五十两。” “啧,二少爷,五十两也不便宜啊,您可真有钱,能抬个通房了。” 张怀壁搭上那人的肩,朗声笑道:“你懂什么,那马,值八十两,就在我院子里养着呢,回头带你瞧瞧,开开眼界。” 听的这爽朗的说话声,谢山风双眼一亮,迎了上去:“二少爷。” 张怀壁搭着比他矮半头的潘家老二的肩头,说的正口沫横飞,听了声音抬眼一看,是谢山风,嘿了声笑问:“你怎么在这?今天可是三十晚上,不在家贴对联,跑到这里做什么?” 谢山风苦笑声:“不相瞒,是来找二少爷的,本想去侯府找您,可想您一定不在府中,就来这里等着了。”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不爱待家里。” 谢山风看了看旁边那个矮个子少年,张怀壁会意对那少年说:“潘二,你去外面,我跟山风有话说。” 等着潘二走出去,谢山风垂首在原地走了一步迟疑说:“二少爷,实在是抱歉打扰了您,我想跟您借样东西。” “借东西?” “对,还请二少爷借我弓箭。” 张怀壁皱眉:“你借这做什么?又要跟人比试?” 谢山风摇头神情冷肃:“我有用。”她想到市集上去买,寻找了两天,发现都这些弓箭都没有张怀壁收藏的那些好。 “我想借你那把黑影。” 黑影可是张怀壁最为珍贵的一把弓,通身漆黑油亮,是张怀壁寻了上好材料亲自做成的。 张怀壁挑眉:“你借了做什么?你不说,我可就不借了。” 这…谢山风不想说,她皱着眉只说:“还请二少爷通融,家中出了些事,我想借用黑影一用。” 第五十二章 人命(3) 张怀壁不是小气鬼,看她似有难处,乜了她眼,也就没再追问:“你跟我来,我回家取给你。” 谢山风感激不尽,跟着张怀壁出了马场,潘二还在外面等着,张怀壁一挥手大声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谢山风跟着张怀壁到了侯府,她没进去,就在后门等着,没一会张怀壁拿着弓出来,皱着脸:“你到底要做什么?连我也不能说。” 谢山风试着拉弓,这弦劲大,射出的箭一定能将脑袋射穿。 她弯腰行礼:“谢过二少爷,改日我就来归还。” 目送谢山风离开,张怀壁抓抓后脑勺啧了声我转身回府,冷不丁旁边冒出个声音,他掉头一看,是她母亲房中的沈婆子。 “沈嬷嬷,有什么事?” 沈婆子的脸色活像见了鬼:“二少爷,刚才在门口跟您说话的是落月小筑的小风吗?” “嗯,怎么了?怎么,母亲连我跟一个姑娘说话都不准啊。”张怀壁一想到他娘管他那么多,就烦,冷扫了眼冯婆子,这老妇人,不是个东西,尽在他母亲耳边撺掇,他母亲变成这样,有这婆子大半功劳。 沈婆子强笑了声:“哪能呢,我就随意问问,问问……”沈婆子走了,张怀壁看她逃命似的速度,冷嗤了声回了自己院子。 仵作验出谢正清脑后的伤是被砍刀所伤,这种砍刀并非樵夫砍柴的刀,而是痞子混混打架斗殴专用的大砍刀,比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臂还要长,这样的刀在吴城中起码有上百把,吴城中的混混地痞可不少,就狮子桥那边,经常有混混在那转悠,白天都有,谢正清身上并没有钱,不知道什么人会和这样一个老实少年过不去,那么深的伤口,直接将颈椎骨砍成了两截。 谢山风摸索着箭弦,想不通,谢正清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谋财害命,谢家小门小户,不存在谋财一说,谢正清是个老实人,没有歪心思,性格又好,开朗善良,也不会去得罪人,更不要说得罪那些痞子混混了。 年三十这天早上,谢山风去了狮子桥,她没跟往常一样经过就走,而是在桥边的茶肆坐了下来,要了茶水吃着点心,像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坐在狮子桥这种地方吃茶,实属怪异,没一会就有两个男人挤眉弄眼坐到了她对面。 两个男人其貌不扬神情猥琐,流里流气,身后背着尺把长的大砍刀,谢山风在这两人面上过了下,心底暗暗猜测,杀死谢正清的是不是这两个中的一个? “谁家小娘子,大年三十,也不回家,在这做什么?是来等哥哥我的吧?” 谢山风垂着眼,杯子在手中转了圈,过了片刻才抬眼,不慌不忙开口:“两位,我这有个活,钱不算多,两位干不干?” 满脸胡子的男人嘿嘿一笑,要来捏她的脸:“哪的活?床,上还是床下,爷我都厉害的很。” 谢山风偏过头,冷冷说:“你们这里有谁能一刀砍死人?干脆利落,连血都不出。” 另一个酒糟鼻的男人拧了把鼻子:“爷定不让你流血,舒服死你。” 谢山风皱了皱眉,站起身:“你们跟我来。” 第五十二章 人命(4) 这两人互相看了眼,眼底露出淫,邪,嘿嘿两声跟了上去。 谢山风身后背着弓箭,两个混混也没当回事,一个小姑娘背着弓箭也没什么。 谢山风她往前紧走几步,突然转身,取弓搭箭,行如流水,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在满脸胡子男人的裤裆上。 两哥男人呆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人的幞头上中了一箭。 她冷着脸,眼神极为骇人,搭弓瞄准缓缓说:“这一次是你们的脑袋。” 两个男人互看了眼,彼此眼中有惊骇,往后直躲,络腮胡咽了口唾沫,强笑说:“小娘子,说话便说话,不要动手。” 谢山风一箭射在他脚边,迸出一串火星,冷冷开口:“再问一遍,这里可有力大无穷,能一刀毙命的?”她心里也在打颤,强撑着自己笔直站着,她的箭术限定距离,得要是这么长的距离才能射中,射准。 酒糟鼻揉着鼻子,眼珠一转嘿笑声:“倒是有一位,可他今日不在,去妓馆里吃酒了。” 谢山风看他眼神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冷冷问:“哪家妓馆?” 酒糟鼻挤挤眼:“小娘子想去?能在哪呢,就在河边,好找的很。” 谢山风心底暗想,难道真是那个凶手?如果是真的,那她真要去那地方一趟了。 “小娘子现在要去吗?我们哥俩陪你去。” “不必了,既然在妓馆,我等他回来,再来找寻,他叫什么?” “姓袁,脸上有道疤,叫袁老疤。” 这两人一听她还会来,神色都有些变化,谢山风没再理会这两人的小动作,转身跑了,她没回家,而是又去了侯府,她去敲后门,门子开门见是她,问:“你是来找小侯爷的吧?” 谢山风点头,看门的知道她跟小侯爷走的亲近,愿意给她做这个人情,说不定以后能沾光呢?说你等着,没一会,张怀月就到了,青金圆领暗纹宽袖襕袍,罩衣领口一圈雪白狐狸毛,衬着一双清润乌眸正望向她。 谢山风见他穿着如此华丽不由一愣,移开目光福身说。 “见过小侯爷。” 张怀月看到她很开心,抿了笑意在唇间,碍着旁边有人,往下走了几步侧身挡住了,捉住她手,低下声问:“我等了许久,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她要再不来,他就去谢家找她了。 “家里出了点事。”她期期艾艾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她今天跑来侯府两趟,第一趟是求张怀壁,第二趟是来求他。 张怀月拢了拢乌眉:“出事?要紧吗?” 谢山风点头:“很要紧的事,”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中,在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想恳求小侯爷陪我去个地方,我一个女人进出不方便。” 她遇到了难事能来找自己,这让张怀月心底很宽慰,在她心底,自己是值得依靠的人,是她的靠山,点点头含笑问:“去哪?我今日整天都有空。” “那地方我不知道你去没去过……,但小侯爷到了那不要生我的气。” 他笑了,怎么会生她的气,生谁的气也不会生她的气。 第五十二章 人命(5) “走吧。”见他笑的可亲,谢山风也不迟疑了,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女孩的手心柔软如绵,张怀月五指跟她紧扣,胸口热腾腾的,走了几步他感觉手里湿漉漉的,抬起她的手:“你的手心怎么这么多的汗?” 她几乎跑了一天,不但手心里是汗,后背也是汗,这会心口还在隐隐的闷疼。 张怀月停了下来,仔细端详发现她脸色十分难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谢山风抽出手,汗湿的手心在裤子上磨蹭,半天抬起头:“我堂哥死了,前天晚上回来的路上,被人砍死了,我要找到凶手。” 张怀月讶然瞪眼:“你找到凶手?没有报官吗?” “报官了,没有用。” 张怀月沉默,官府的办事效率他也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帮忙?” 她就是来找他帮忙的,牵着张怀月的手继续往前走:“我打听到了一些事,那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妓馆里,我要去看看。” 张怀月沉下脸:“你一个姑娘家,去妓馆?你要找谁,我帮你去找。” “我要亲自去找,我离开这里之前,一定要找出杀死谢正清的凶手,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张怀月有些不是滋味,哼了声说:“要是你这堂哥知道你对他印象如此之好,怕是死也甘心了。” 谢山风皱眉:“你这说的什么话。” 张怀月也觉得自己这醋吃的没有道理,掩饰说:“你既然要去,身上衣裳得换了,咱们去前面成衣店换身衣裳,做男子打扮方便些。” 两人就街买了成衣换上,很快就到妓馆门口,这一进去,谢山风就皱起了眉,浓的呛死人的胭脂味扑面而来,入眼处尽是庸俗不堪的大红大绿色,简直闪瞎狗眼,谢山风闷头在角落坐下,迎客的花姐一路香风四溢奔了过来,谢山风穿的朴素,张怀月难得穿的却如此招摇,相貌又十分的出众,偏生来了这种地方,在满地姹紫嫣红中立着,出挑的让人不想看到他都难。 “两位公子在这可有熟人?” 花姐的眼力见识那是相当的,张怀月气质不凡,身上穿着更是昂贵精致,因此这花姐直接忽略了谢山风,跟张怀月献殷勤。 这个妓馆是城中最低等的妓馆,想来也没什么姿色上乘的妓,女,张怀月撇开脸冷冷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谢山风端详这花姐年纪,四十多岁模样,脸上涂了一层厚粉,脸边堆着两团胭脂,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嘴唇涂的鲜红,满脸市侩堆笑看张怀月的眼神,就好像狗看到了肉包子。 这大概是个年纪到了,没有行情了的老,妓,在门口迎客人。 “哎呦,来我们这当然是来找人的,我们这的姑娘价格便宜,个顶个的漂亮,要不,我喊几位给公子瞧瞧?” 第五十二章 人命(6) 张怀月皱眉脸色不虞,谢山风站起身,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朝上面看了一圈:“我们来找一个姓袁的,他脸上有块疤。” 花姐眨眨眼:“没有这个人呢?公子不是找错地方了吧?来这里找男人?我们这都是女人。” 桌子上又多一块碎银,张怀月懒的看着年老花姐,盯着房梁说:“劳烦姐姐带个话,就说有事找他帮忙。” 花姐两眼放光,抓了银子点头:“我去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 谢山风侧目,这花姐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不单单是银子的效果,大概还有张怀月那句姐姐。 他们做在外面堂屋,不时有馆中谋生的妓,女走过,眼睛里都生了勾子,恨不得将张怀月直接勾走,最好连衣裳也勾的干净。 谢山风是个女人,她不觉得什么,低头喝茶水,瞄了眼一脸忍耐的张怀月,忍不住想笑。 “这茶水太难喝了。” 本朝以斗茶为趣,上至贵族,下至走卒小贩无不以此为趣,这妓,馆不但老旧,连个磨茶的人都没有,茶壶了装的老硬茶叶梗,泡出的茶水涩苦,张怀月锦衣玉食的长大,这般难喝的东西还是生平第一次,勉强喝了两口再也喝不下去了,谢山风正想着叫人换壶茶来,那花姐从小楼梯上下来。 “小官人,巧呢,正是有个姓袁的刀疤脸,你们要不上去瞧瞧?就在那个屋子。” 这花姐年纪比王氏都要大上几岁,喊张怀月小官人,谢山风差点噗嗤笑出来,忙忍了笑,几步上了楼推了门。 屋子里的味道……妈的,谢山风差点没吐出来,脚臭混着浓香,配合在一块,有多难闻就有多难闻。 她拦了张怀月一把,怕他当场晕过去,开着门缓了缓才抬腿进去,屋里的男女事情刚办好,床上女人在穿衣裳,见了两个男人进来,也不害羞,露着赤白的手臂肩膀大大方方的往脖子后面系肚兜带子,袁老疤光着脚站在桌子边上,正在喝水。 谢山风一眼看到床边靠着的大砍刀,心底如浪潮翻滚,深吸了口气抱拳上前:“好汉可是袁老疤?” 袁老疤将杯子往桌上一扔,恶声恶气开口:“是老子我。” 张怀月看这人匪里匪气粗鲁蛮横,长的也是五大三粗,拦在谢山风身前开口问:“阁下近来可有时间?我这有件事情想拜托阁下,酬劳十金。” 十金可不少,谢山风诧异瞄了他眼,袁老疤也是一惊,将大砍刀往桌上一放,砰的声桌子都要砸塌了,对着那妓,女说:“出去,这里没你事。” 这妓女也不年轻,半老徐娘,娇哼了声,穿上小鞋,扭着腰往外走,顺路还捏了把谢山风脸一把,谢山风差点跳起来,不等那个女人走,她狠狠用袖子擦着脸,脸皮都擦红了,才放下袖子。 袁老疤见钱眼开,追问张怀月要做什么,张怀月狐疑问他:“我怎么能知道你一定会做的干净?” 袁老疤将刀举起,喝了声在屋里里划了一圈,刀风刮的床上帐子都破了。 第五十二章 人命(7) 张怀月摇头不怎么满意的叹气:“你且说说,你成功过什么事?”他将一颗金珠放在桌上,手在荷包里抓了一把,金珠碰撞声不断,“你说一件,我给一颗。” 袁老疤双眼放光,将金珠收进手里,信誓旦旦说:“就说前些日子,我这刀,砍死个人,一刀下去,那人连吭都没来得及吭。” 张怀月点头:“说的好。”一粒金珠放在桌上,“就一件,说的还不清楚,我不大信,你若是砍死一个老头,或者是个幼童,别说你了,就说我举着这刀,也能砍死。” 袁老疤摆手:“你这话说的,我袁老疤从来不骗人,我要是骗人,谁来找我?”他自作聪明的说,“你们两个不也是听了我的名气才找来?我杀的可不是老头小孩子,杀的是个女人,这么高的个子,趁她进巷子口,我跳起来就是一刀。” 女人?谢山风张怀月对视眼,怎么是女人? 袁老疤夸夸奇谈:“找我的人,可了不得,高门大户的太太,给了我两个金锭子,我做的干干净净。” 谢山风皱眉,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难道弄错了。 “高门大户的太太?这城中称的上高门大户的数的过来,”张怀月冷笑,“我叫你杀的人,可是高门大户里的人。” “谁?住在哪条街?” “你且说说,哪个高门大户的太太托你办事。” 袁老疤一拍胸口:“就在东面大街那,门朝南的那户人家,再多说一句,城中可再没谁比那家再富贵了。” 谢山风心说你还挺有职业道德,再仔细的就不肯说了。 东街门朝南?那里住的是…… 张怀月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皱了皱眉:“三日后,我再来此处找你。” 他再放了一颗金珠在桌上,袁老疤立刻放进口袋。 离开妓,馆,谢山风非常疑惑,这个袁老疤杀的是个女人,谢正清可是男的啊。 两人行至大街上,华灯已上,街上行人稀稀拉拉也是匆匆往家赶,今晚是年三十,这个点除了袁老疤那样的亡命徒,谁不在家里吃团圆饭? “会不会是杀错人了?”张怀月望着漆黑天幕,夜色重的能将人给压碎似的,寒风阵阵往脖子里钻,心都要被冻的僵住了,他突然说。“买家要他杀一个女人,天黑,袁老疤看走了眼,杀了谢正清。” “这可是一条命,杀错了人?”不能吧?谢山风心说,杀错了人,以后还怎么混?最起码的职业操守都没有。 张怀月不语,两人默默行了一段,谢正清的死沉沉压在心头,像一座无法掀开的大山重的让人无法抬头。 谢山风本笃定这袁老疤是凶手,方向突然朝旁边发展,她都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杀了谢正清,脑袋里胀的难受,用力闭了下眼,恨不得敲敲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前面就是她家的院门,对面是谢正清的家,死了人,对联也不能贴,鞭炮不能放,别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吃饭,放鞭炮,谢家冷冷清清,早早的就关上了院门。 走到门口两人分别,听到苟氏的哭声从屋里传来,谢山风心头发酸,就连张怀月心底都不是滋味,天上一弯孤月伶仃望着人间,这世人的哀与愁苦都在它的月色下。 回头看了眼,堂屋里亮着烛火,饭菜香一阵阵传来。 “我回去了,你慢点。” 张怀月不想跟她分别,又不好意思赖着不走,还想跟她亲昵亲昵,她家里出这样的事,哪有心情谈情论爱,压下心头绮丝,只得点头:“那我走了。” 走出几步又回头,谢山风已经进去不见了。 第五十三章 天地翻转 吴氏一身簇新紫红夹黛绫袄,翠花珠结摞满头,红宝耳坠子,双颊敷粉,唇间点了胭脂,虽比不得死去的何氏娇艳鲜嫩,好好的装扮上也有几分清丽娇俏,就是脸色有些不大对劲,眼珠乱转心不在焉。 王氏是当家主母的派头,身上穿着大红梢金窄袖对襟褙子,金掐丝团冠,面容端庄,髻下插了一对珍珠蝶簪。 这会正是年初一侯府的早饭桌上,红木圆桌上光点心就上了十几盘,还有冷碟酱菜,王氏爱吃软糯的东西,糯米点心是少不了,侯爷喜吃面食,炸丸子,蒸饼,糍糕,都在他面前放着。 王氏面色柔和夹了一筷香米糕放到张怀月碟中。 侯爷心情不大好,闷脸唉声叹气,往年初一,都是何氏伺候他,如今何氏没了,他身边的位子也就空着了,王氏心思全在儿子身上不怎么看他,他也懒得去理会端着架子的王氏,吴氏他不大喜欢,故此吴氏跟他说话,侯爷不怎么搭理,初一这顿早饭,满桌子的人心思各异,脸面还得做下去,王氏起身亲自给侯爷盛了碗燕窝,添了茶汤,随后,吴氏也给侯爷添上茶汤。 一顿早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张怀壁在肚子里大翻白眼,不知道别人家每年第一顿早饭如何用,他们家的这顿早饭,叫他没有半点食欲,还不如在自己院子里随便吃点,好容易等他爹起身漱口插手,饭桌可撤,张怀壁朝他哥递眼风,他买了许多炮仗,方才进花厅前就求着张怀月陪他去放炮仗。 张怀喜没了娘,如今在王氏屋子里养着,听说两个哥哥要去放炮仗,闹着也要去。 吴氏伺候侯爷净了手,侯爷举步要外出,张怀月站起微微一笑,朝外招了招手,小环端着汤盅进来,张怀月端起那盅汤,放于吴氏面前:“二太太,这里面是参汤,我喝了多年,如今也请二太太喝上一盅。” “这……” 王氏诧异:“怀月,你这是做什么?” 张怀月抿了抿唇,他这娘看似精明,其实眼神不大好。 “母亲,我近来想起当年我摔破脑袋的事了。”目光在厅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在吴氏身后的沈婆子,手一指,“我想起来了,是这老泼皮推我,我才摔下去,可惜没能摔死,二太太苦心找来的参汤,我一喝便是多年,日日还要服药,也是二太太费心了,参汤跟每天的药,药性相冲,良药成砒霜,我没死,真是命大。” 吴氏脸色渐变,目光闪烁结巴道:“怀月,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害你呀,我巴不得你好。” 侯爷本就不喜欢吴氏小家子气,嫡子这么一说,便停了脚步转身问:“念香,怀月说的可是真的?” 吴氏身子颤抖,她心底本就有鬼,找的人杀错了人,正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这,这怎么可能呢……” 王氏一直存疑,苦于没证据,她一直在想,好好的儿子被摔坏了脑袋,不但脑袋坏了,身子也坏了,这是什么道理? 第五十三章 天地翻转(2) 她还觉得何氏不是个东西,吴氏是个缩头乌龟,压根没想到看着最老实最听话的吴氏会来这一手,蛰忍了这么多年,办出这样的好事来,也不顾得什么证据不证据了,热气拔地而起,直冲脑门,当家主母的威仪气度也顾不上了。 一拍桌子:“吴念香,我看你在府中可怜,多有照拂你,你疯了心眼,我说我好好的儿子怎么会得那种怪病!原来是你做鬼!老爷,这种人还能留在府里?速速送去官府吧!” 侯爷本就不多喜欢吴氏,吴氏会被迎进侯府,是因为侯爷一夜风流,吴氏有了身孕,抹不开脸这才抬了进来。 张怀壁瞠目结舌,家中虽然偶有纷争,不至于伤人性命,他娘是个温吞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事来,他惊的几步走到侯爷身后,急声说:“不,不,娘,这不可能吧,爹,你听我娘将话说完,哥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张怀月看他的目光有几分怜悯,无论吴氏对他做了什么,张怀壁始终一腔赤忱,没有害人之心,可这是事实,即便如刃伤人。 “你若是个女孩子,你娘或许不会这么做,可惜,你是个男子,又是庶子,你娘当然要为你拼上一拼了。” 张怀壁嘴唇翕动,脚底发凉,他娘确实说过,要为他争取这侯府里的东西,可那不说说的吗?怎么会是真的呢?他僵持着突地扭头看向吴氏,吴氏对上儿子质问的眼神,双腿一软跌在椅子上,抖着嘴唇:“怀壁啊,怀壁啊,你要相信娘。” 张怀月站起拂袖怒目几欲将吴氏生吞活剥了,丈夫不是能真心依仗的,侯府中只有她的怀月,是她的心尖肉,是她的眼珠子,吴氏藏了这么多年的祸心,徐徐图之要害死她的怀壁,王氏这会想起那些个送进落月小筑的参汤,一碗碗的喝下去,一日日的夺去她儿的性命,要她居然半点都没察觉,要是怀月今日不说,那这毒药还要用上多久?她的怀月能活多久?王氏后怕的两腿在颤,手撑着桌面,指着吴氏厉声骂道。 “你这烂心肠的毒妇,我哪点对不住你,这侯府上下哪里对不住你!” 张怀月扶了他娘一把,吴氏的丧心病狂让他惊愕,皱了皱眉,张怀月多少顾忌了兄弟情义。 “我本看在怀壁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可你太过分,你的心已经变成了铁块,你听说谢山风能旺我的命,找人去杀她,却不想,你找的那人杀错了人,杀死了谢山风的堂哥谢正清!” 吴氏完全摊在桌上,头上珠花掉在肩上,她顾不得去扶,嘴里呢喃不清:“你胡说,胡说,你胡说……” “沈嬷嬷,腊月二十三晚上,你揣着两只金锭子出门见了谁?” 沈婆子一张马脸吓的蜡黄:“小侯爷,小侯爷,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做下人的,您可饶了我吧。” 张怀月哪听她啰嗦,下巴一抬,福子进来揪着沈婆子走了,沈婆子是吴氏的心腹,是她的精神支柱,沈婆子离了现场,吴氏更是没了支撑的气力,整个身子都往桌下滑去,张怀壁一把捞起吴氏,他这人,生性纯良,黑白分明,最厌恶背后陷害之事,与吴氏阴毒的性子背道而驰,眼下这情形,她娘八成是做了害人的事,可这毕竟是他亲娘,张怀疑抖着声问:“娘,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说话呀。” 第五十三章 天地翻转(3) 吴氏浑身如筛抖,发髻凌乱目光痴呆,张怀壁喊她几声,吴氏一个激灵,攀上他的手用力抓着:“怀壁,我的儿,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张怀壁浑身一震,这话等于承认了,他心底仅有的一点侥幸消散殆尽,呆若木鸡的站着,吴氏双手紧紧抓着他,若说他方才还有一丝侥幸,吴氏这句话无疑是冰水浇火,一丝丝的希望都浇没了。 今日早上他本兴高采烈,打算吃了早饭好好的玩上一通,所有的期望都成了碎片,母亲是那个样子,哥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说,一直等到今天才都抖落出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都是一家人,做到这个地步,扯上了人命,害死了无辜的人。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娘,你这是做什么呀,你问过我吗?我不要这些!!”声嘶力竭的吼出,张怀壁的脸胀的通红,茫然四顾,触目所及俱是混沌一片,天地都翻了个,身子晃了晃冲出了府门,丫环家丁在他身后叫喊,他恍若未闻,人跟没了线的风筝跑了出去。 吴氏哀叫声:“壁儿。”起身欲追,才一站起,眼前一花,脸上辣痛,王氏揪着她领子实在是气急,不顾教养左右开弓打了她十几个耳光,双目流泪痛骂不止,我与你何来天大的仇怨,你这般害我儿,想要他的性命,你这贱妇人,下了十八层地狱拔了舌头不得超生。 侯爷对吴氏本就没有多少爱怜,哭哭闹闹他嫌烦,一挥手:“去报官吧,家里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不得安宁。” 吴氏跪下嚎哭不止:“老爷,我是清白的,是清白的,这么多年,为这家里上下操持,我哪点不尽心?你不能听怀月胡说,就要去报官啊。” 吴氏的坚韧超出了张怀月的想象,他原本以为抖落出真相,吴氏就会伏法。 张怀月上前:“二太太,我带你见个人。” 吴氏神色癫狂:“我不见,我谁都不见,老爷,我谁都不见,我是侯府太太啊。” 张怀月回头看了眼,福子会意,不多时带了一个男人进来,这男人身高八尺,满脸胡茬,额角到鼻子这老长一道疤。 吴氏见到这人脸上的疤,魂都要吓飞了,她没有见到那个袁老疤,这些事是沈婆子安排的,人是沈婆子找的,不过她知道,找的那个人脸上有道疤。 张怀月看吴氏脸色,心底冷笑,方才将沈婆子给带了出去,这袁老疤也不是真的袁老疤,袁老疤这会还在妓馆的床上,这个男人是别处找来的,面上的疤贴的浆糊,吴氏一下子就被唬住了,瘫在椅子上直着眼不能动弹。 第五十四章 自有天收 大年初一,侯府内宅出了这样的丑事,这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侯爷做主先将吴氏关在家中,到了初三再将人送去官府,王氏恨不得现在就将吴氏扭去,要是杀人不犯法,她真想捅上吴氏几刀,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跟个鹌鹑似的,这么多年,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王氏回想起当年儿子从假山上摔下,昏迷不醒的好几天,差点命都丢了,当时她心底懊悔,都怪自己没照料好,却没想到是吴氏搞的鬼,眼见怀月没摔死,就在怀月的药汤里做手脚。 这个贼妇人!王氏一拍扶手,站起咬牙说:“我去趟小院子,我倒要看看姓吴的心肠是什么东西长的。” 婆子劝她不要去,小院子里面多年不住人,里面脏的很,王氏怒火难平,穿上狐裘斗篷去了小院子。 这小院子没个名字,本来是侯府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变成处置下人的屋子,犯错的下人都会关在这,这地方平时没人来,吴氏一个主子被关在小院子,就是折了她的脸面,侯府里没人给她说情,侯爷不喜欢她,二少爷从那天跑出去后,到现在都没回家,人不知道哪里去了,吴氏蹲在地上,冻的瑟瑟发抖,嘴唇都是青的,王氏命人脱了她身上的皮袄,连鞋子都给她摘了,将她关在这,就是想冻死她,寒风从柴门嗖嗖的往里刮,刀子似的直往身上劈,吴氏缩着身子往木柴堆里靠去。 这冷的恨不得缩成一团,柴门开了,王氏一身猩红斗篷步了进来,王氏身边的婆子上前揪着吴氏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耳光,直将吴氏两颊打的鲜血淋淋才住了手。 王氏瞪着吴氏,咬牙骂:“要不是没出正月,我真想此刻就将你扭进官府发落了你,关到站笼,死后被鸟兽,虫蚁啃咬,日日由人瞧着你这黑心肠。” 吴氏脸上鲜血淋漓,跪倒在王氏脚前,嘴里呜呜不止,王氏一脚踢了她,冷笑说:“看你这般模样,你当日推我儿跌下假山,可曾想到今天,恶人自有天收,枉我往日将你当个好人,如今好了,你儿子跑没了影,几天都没回,等我月哥儿中了解元,过了殿试,你那傻儿子就去做乞丐吧。” 吴氏本缩在地上发抖,听了这话突然跳起,一口血沫喷在王氏脸上,喉咙里嗬嗬声不止,听不分明,不知道在骂些什么,神色极为狰狞还要上前撕咬王氏。 王氏被惊的尖叫声站起,帕子在脸上一擦,全是血水,她吓的往门边退去,身边的婆子丫环立刻拉住了吴氏,气力大的两个婆子将吴氏绑住,紧紧栓在柱子上。 王氏一行人匆匆离了小院,怕人看到脸上血污,王氏帕子捂脸回到屋子,进了屋,立刻叫人打水清洗,用了许多胰子才将脸上血气洗去,王氏收了这番惊吓,换了衣裳躺下,正睡意上头朦胧睡着,突然看到吴氏满是鲜血的脸朝自己扑来,王氏一惊,睁开眼,原来是梦。 她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什么时辰了?” “回大娘子话,天已经黑了,您方才睡了个把时辰。” 第五十四章 自有天收(2) 王氏浑身酸累,脑仁里跳着疼,扶着额揉着眉心:“去看看小侯爷用饭没有,没有,就叫他过来陪我用饭。” 丫环领命去了,不多时挑帘进来回话:“小侯爷不在院里,他院里的丫环说,小侯爷下午就出去了。” 王氏几分无力:“家里乱成这样他怎么还出去了?罢了,摆菜罢。” 天寒地冻,就连天上的云彩都透着冷丝丝的气,缩手缩脚做是什么事都不方便,人像被冻住了关节,手伸不出来,谢山风蹲在井边刷着粗硬的棉布,这些棉布越洗越硬,不知道织布的过程中是少了哪到工序,这种布只能做外面衣裳,不能做内衣,做个内裤啥的,还不把皮给磨破了。 她斜睨了眼蹲在旁边的张怀月:“你不回去啊?”张怀月下午就来了,也不说话,他本来就嘴笨,好话也说不出多动听,昨日张怀月也来了,告诉她初一上午侯府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的谜团算是真相大白了。 既然知道是吴氏买凶杀人,侯府会将吴氏送去官府发落,至于那个睡在妓馆的袁老疤,也是倒霉的很,被仇家寻上,砍死在狮子桥下面,谢山风昨日去妓馆找他,老鸨说袁老疤钱花没了,被赶出去了,谢山风便去狮子桥碰碰运气,到了那,桥下面挤了一堆人,她凑上前一看,袁老疤脸都泡的变形,躺在河坡上。 袁老疤没个好死场,也是报应。 谢山风起身将棉布晾上,天气冷,又阴沉沉的,挂上去没一会,这湿漉漉的布被吹成了冰片子。 她心底有些不安,张怀壁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跑了出去,到现在都没人影,侯府里也没人去找他,这要是遇到什么歹人,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张怀月摸摸她冰凉的手,到底挂念兄弟情谊:“我日日都派人出去寻他,怀壁他…” 谢山风抽回手:“他在哪?让他赶紧回家吧,这正月的往外跑,不好。”看了眼天色,越来越黑,她身边这位也该回家了。 “小侯爷,我送你出巷子。” 张怀月皱眉朝她家厨房看了眼:“我肚子饿了。” “饿了就回家吃饭,你妈没跟你说啊。” 他无语,乌眸看她:“不是说好了,离开吴城前都会陪着我的吗?” 打心眼里说实话,谢山风真的将他当成一个孩子,过了年也就十八岁,高中生。 “好好读书,到时候考了功名,去都城,咱们不就能见面了?” 张怀玉眸子一亮,是呀,他怎么没想到,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说:“我现在就回去。”福子见自家少爷终于要回去,在肚子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个谢山风有什么好,看他家少爷疯魔的。 谢山风送他出巷子,慢吞吞往家走,去都城,她打算跟去都城贩丝的商贩一起去,她去打听过了,正月初十就出门,她有点担心张怀壁,那么开朗自信的一个人,遭遇这种事情,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侯府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家。 说起来,吴氏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她不害人,不拿捏那些心思?安分守己的活下去不好吗?欲壑难平,就因为听说她是张怀月的福报?就要来毁这福报,当真是可笑又荒谬,平白的一条人命就因为吴氏的私欲没了,寒气丝丝入鼻,料峭逼人,人心有时比这刺骨的寒风还要扎人。 葛氏看小侯爷终于走了,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女儿:“你真是的,我看这小侯爷好的很,打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孩子,你怎么就不理会人家?” 谢山风喝了口稀饭:“门当户对啊,亲娘啊,门当户对啊,他现在是对我挺有好感,你敢保证会对我一直有好感?我才不想进了侯府院子,从此以后跟婆婆斗,跟小妾斗。”而且王氏可不是好相与的。 “行吧,就你嘴能。” 一家三口吃完晚饭,谢山风洗漱好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集中念力。 666跟007完全不相同,这是她第八次主动去联络666,石沉大海,不知道是系统真的不行,还是666压根就不想理她,谢山风琢磨着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这次她同样没抱希望,可很多事情转机往往就出现在你将要放弃的时候。 ‘什么事?’ 666的声音传来,谢山风还没反应过来。 ‘哦,哦哦,我想问问,我的新任务是什么?’ 666过了一会才说:‘你想做什么样的任务?我在统计人类的欲望会产生多大的力量。’ ‘统计这个?你不会想冲破宇宙吧?’ 666的声音平板的像被熨斗熨过:‘我是精神世界的一种,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说吧,你想做什么?’ 还能自己选择,谢山风有些意外,想了一会,她击掌说:‘我要做马云第二,或者鹅厂第二。’ ‘做梦呢?重来。’ 切,那还让她自己选择,谢山风又想了想:‘勉为其难,我想成仙。’ ‘成仙?我先记着,系统设置完毕,到时候会通知你。’ ‘大概要多久?能不能给个缓冲时间。’ 666的声音变的遥远空洞:‘无限期。’ 第五十五章 相亲 “有人在家吗?” 杜烨放下书走出去,一个穿着缎袄头戴红色绢花的婆子在院门处喊叫,看到他,婆子脸笑的跟头上花一样:“您就是杜大人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杜烨不大喜欢这面生的婆子,打量他的眼神像是打量一块猪肉。 “您是?” 婆子自顾走进来,不住上下打量他:“杜大人真是人中龙凤,哦,我是麻绳巷子那头的媒婆,我姓张,你喊我张婆子就成,杜大娘子在吧?” 杜烨他娘跟四周街坊几个妇人出城敬香去了,这一进一出的三间厢房一间耳房的院子里就他跟两个丫环,一个仆人在。 婆子笑的一团和气:“我呀是受侯府夫人的托,来给杜大人说亲来了,想必侯府夫人已经跟杜大人提过这件事了。” 杜烨苦笑,确实说过,可这也太快了吧,他只当是说说,哪曾想媒婆这么快就上门,他不太愿意去,想了想推脱说:“今日不便,张媒婆改日再来吧。” “哪有便不便的,缘分到了,什么都挡不住,杜大人,我瞧这您这样走出去,这满城的姑娘哪个不喜欢?这就跟我去上一趟,如何?也不枉我老婆子巴巴走到这,我家到您府上得走一盏茶不止呢。” 杜烨是个读书人,媒婆的嘴巧舌如簧,他找不出话来推脱,刚想说等他母亲回来,媒婆又说:“杜大人要是抹不开面子,不如我叫姑娘到你家来?如何?” 这哪成啊,哪有这样的,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姑娘家主动的过来,说出去难听,不成也得成,杜烨无奈,只得说:“我回屋换身衣裳。”他身上是家常的圆领宽袖袍,是从前念书时的衣服,有些旧了,回去换了件渚青的裘袄,带上幞帽吩咐丫环:“我娘回来,就说我出去了,很快就回。”丫环站在天井里应了声。 带着仆人跟在张媒婆后面朝城南那边走去,在侯府的时候,侯府夫人是说过要给做媒,说的谁家姑娘,杜烨不大记得了,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谁曾想,这年才过了,媒婆就上门了。 “杜大人,我跟您说,吴通判家的这个姑娘,今年十五岁,生的是花容月貌,手又灵巧,做的衣裳鞋帽,绣的荷包帕子,我看了这么多姑娘,还真没人能比的上。” 杜烨笑笑,这媒婆的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三分颜色的能说成八分颜色。 不多时到了吴通判府门外,吴家的大门敞着,吴家夫妇站在垂花门外,就等着他们呢,杜烨心中微微惊讶,他今天要是执意不来,吴家夫妇不就白等了?心中有些羞愧,上前拱手问好,又将在路上买的礼物送上,吴家夫妇看他,是十分的欢喜,二十分的满意,杜烨可是状元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姑娘要是能嫁这样一位好儿郎,是修来的福气。 吴通判细看他举止,见他说话举止秉节持重,心想珠珠要是能嫁给这样一个郎君,那是再好不过了。 进了花厅,命人上茶,吴通判笑容和气,杜烨对着吴家人的笑脸有几分尴尬,他违心的过来,就是想回了这亲事,三人坐在花厅说了会闲话,吴娘子话题一转笑着说:“不知道杜大人平时可爱斗茗?” 杜烨汗颜:“实不相瞒,我往日只知读书,斗茗一事不精。” 吴娘子掩唇笑:“那叫人好奇呢,正巧,我家新购了茶饼,还请杜大人移步茶室,一同烹茶。” 第五十五章 相亲(2) 媒婆跟着说:“也叫我老婆子开开眼,这状元郎的茶是什么滋味。” 杜烨不想去,又不好推脱,只好站起跟随吴家夫妇往里走去,行到一半,一位少女从壁角聘聘婷婷转了过来,盈盈细步行来行礼:“爹,娘。” 这便是吴珠珠了,杜烨不由打量,见她腰间系着翠色丝绦,水绿石榴裙,披着裘皮斗篷,发髻缀珍珠,长的粉颊杏眼娇俏憨美,双眉细细挑入鬓角,也正好奇的打量她,两人目光一触,吴珠珠脸一红低下头去,杜烨尴尬拱手:“小生唐突了,见过吴小姐。”他面色淡若,只微带着笑意。 吴娘子悄眼看他,见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自家女儿,将目光投进廊边梅树,欣赏起梅花来,对面前的佳人恍若未见,吴娘子心底叹了声,她自诩自家姑娘姿容俏妍,从十二岁开始,提亲的人不知道多少,吴家都没看上,那日,在画舫上遇到侯府娘子,侯府娘子说起她有个远房的表侄,文采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吴家娘子多问了句,才知侯府娘子说的这个表侄是新状元,杜烨。 状元之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是天上掉下的好姻缘,吴娘子哪能不同意,她早就听说杜家公子的才名,却没想到可与她家女儿配成一对。 不过吴珠珠会出现在这,却是吴娘子没想到的,姑娘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吴通判沉下脸:“回房。” 吴珠珠不敢顶嘴,红着脸行了礼,带着丫环回了房。 吴通判不好意思的说:“让大人见笑了,珠珠的性子被我养的过于活泼了些。” 媒婆在旁打趣:“杜大人性子沉静,吴姑娘活泼,最是相配。” 杜烨有苦说不出,进了茶水,丫环送上茶饼,炉子煮上雪水,这雪水是吴夫人在梅花蕊上搜集而来,带着一股幽幽梅香。 吴夫人突然说:“不如将珠珠也喊来?她最喜这个了。” 丫环便去喊吴姑娘,杜烨坐在靠窗位置,他对斗茶只是略懂一二,且不甚感兴趣,坐在这强打精神看着吴娘子取茶饼,磨茶饼,正看的瞌睡,窗外环佩声声,香风轻袭,他朝窗外瞧去,吴珠珠面色微红进了茶室。 吴通判只坐一会便离开了,茶室就剩媒婆,杜烨还有吴家母女。 吴家对杜烨十分看重,要不然也不让吴珠珠出来与他见面,这是很不适合的,将自己待字闺中的姑娘见外男。 杜烨默默看在眼底,秉着礼数没有吭声,也不多看,吴家母女先做了一番茶,做好后,吴娘子将茶放在杜烨面前,吴珠珠的茶则放到了媒婆面前,媒婆笑开了嘴:“羞煞我这老婆子了,还能吃到姑娘做的茶。” 两盏茶,均是茶汤洁白,不分上下,就算是杜烨这样不懂茶的,也能看出吴家母女技艺差不多。 吴氏笑着说:“今日就咱们几个人,吃了茶就行,若是人多,咱们还可行茶令。” 杜烨端着釉盏:“晚辈却之不恭了。”他抿了口茶汤细细品尝,茶味醇甘,杜烨点了点头:“夫人点茶技艺高超。” 那边媒婆也在品茶,婆子没什么文绉绉的话将,竖起大拇指:“好茶,谁娶了吴姑娘是天大的福气。” 媒婆的话字字都是说给他听的,杜烨哪里会听不出来,唇角牵了牵站起:“晚辈想起还有事,提前离开,夫人无须相送。” 吴珠珠诧异抬眼,面色泛红,她很钟意杜烨,方才的点茶,也是尽心尽力完成,虽然她的茶没有给杜烨,但她的心思全在与她斜坐的杜烨身上,倒茶的时候手都在颤。 吴娘子笑容有些僵,起身道:“我送杜大人出府。” 待杜烨与母亲一起离开,吴珠珠望着杜烨身影消失在梅林后,才痴痴收回目光,心中难掩失落,吴娘子送完客,没一会折回茶室,见女儿还坐着,心知这门亲事八成不行,杜状元神色淡漠,佳人在前,示若未见,她握着吴珠珠的手叹了声说:“手这样凉,快回去吧。” 方才杜烨在,吴珠珠便穿了这件显身形的沉香色百花襦裙,茶室四面是窗,天气又冷,她坐了这么久,手都冻的发青了。 吴珠珠咬着下唇神色暗淡,扶着丫环的手起身往自己院子走去,吴娘子在旁说:“过了正月,杜大人要回京都面圣,若是圣上留他在京中做官,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也不用想了,好男儿多的是呢。” 吴珠珠没有吭声,她性子看似文静,其实有些拧执,她娘说杜烨会去京城,以后回来甚少,她便存了去京都的念头。 第五十六章 偷偷的走 要出远门,准备的事情不少,不可能拔脚就走,这个年代交通工具匮乏,马车牛车是最大的主力,此地行去都城,路上就要个把月,路上歇在脚店,夜里宿在客栈,谢山风满打满算,凑足了路费,正要去街市上买些路上用的东西,到了燕子口那,买了点东西,一转身在街边看到了杜烨,杜烨带着仆人脚步匆匆,不知道去哪,看他面色绷着,只顾低头看路,谢山风喊他两声都没听见。 谢山风走到跟前,一拍他肩:“杜大人?” 杜烨抬头,一看是她,露出笑来:“小风。” “杜大人这是去哪啊?我方才喊您好几声,您都没回应。” 杜烨从吴家出来,正为吴家的事烦恼。 “你这又是去哪?” 谢山风指着前面:“我过几天打算去京都,这不上街买点路上用的东西。” “去京都?做什么?” 谢山风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就想出去看看,都说京都繁华,上元节点的灯连夜空都照亮了。” 杜烨对她的大胆有些意外:“你同谁一道去?” “我跟城中一个商户一道去,他去京都做生意,我乘顺风车。”谢山风跟杜烨说起话来十分自如,她带着从前跟杜烨相谈的熟稔,语气动作没有半点拘谨。 杜烨想了想说:“我过了正月去京都述职,你不如跟我一同去?” 跟着熟人一起赶路,是再好不过了,谢山风高兴点头:“杜大人不嫌弃小人烦,我就跟杜大人一道,路上可以照顾杜大人。” 杜烨看她笑的开怀,忍不住跟着笑起:“哪会,路上寂寞,正有个人一道说说话。” “那我去陈商户说下,我不跟他一道去了,杜大人,我先走了,回头我再去您家。” 杜烨目送她跑远,笑着摇摇头,这个小风,一个大姑娘跟个孩子似的。 身后仆人不解问:“大人,真的要带这个丫头一道去吗?您是去见述职,这传出去会不会有碍您的名声?京都的言官们捉人话柄很是厉害。” 杜烨一拍他脑袋:“我一个小小文官,还没正儿八经的上任,有什么话柄可说的。” 仆人咧咧嘴:“也是呢。” 00000 谢山风犯愁怎么跟谢家夫妇说,她要去京都的事,谢正清死了没一个月,她又要去京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她思来想起,还是实话实说。 葛氏坐在灯下做鞋子,谢山风靠过去,下巴轻轻搁在谢氏肩上:“娘,我想跟你说个事。” 葛氏没多想:“说吧。” 她嘿嘿笑了两声,揉着葛氏的肩:“娘,我要跟着杜大人去京都。” 葛氏一针扎在指头上,哎呦声:“去京都?你疯啦!” 就知道葛氏是这个反应,谢山风挠头:“娘,我去京都赚钱哩。” 葛氏嗤鼻:“你一个丫头去京都赚钱?赚什么钱?你这满脑子都想的什么,我发现你越来越狂野了。” 葛氏不想让自己离开这里,谢山风暗地里叹气,说服葛氏是不可能的了,谢屠夫估计也不行,他十分宠爱女儿,那她只能偷偷溜走了。 第五十六章 偷偷的走(2) 杜烨倒是很高兴,回到家中,他娘见他神色开怀,又听说他昨日去吴家相亲,以为是见了吴姑娘满意,心底开心,掌灯时候,娘俩在吃饭,钱氏便说要去吴家送聘礼,把亲事给定下来,杜烨讶然说:“我并不想娶妻。” 钱氏十分疑惑:“既然不想成亲,那又为何这般喜上眉梢。”她独自一人将儿子拉扯大,家中虽有薄产,吃穿不愁,但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钱氏大半辈子受累,如今就想儿子娶了妻成亲定下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杜烨自然知道他娘十分的想抱孙子,搪塞说:“我过几天就去都城,还不知道到时候什么样情形,在都城安稳下来再说也不迟。” 钱氏白他眼:“你如今二十有三,还要等,你爹像你这么大年纪,你都会认识字了。” 杜烨低头喝茶,不接钱氏的话,钱氏见他装傻不语,叹了口气,将桌上残羹收了,去香堂礼佛去了。 眨眼到了初五,吴氏本该在初三扭送去官府,可到了初五,人也没能扭到官府去,倒不是王氏要放了吴氏,而是吴氏不见了,卯时末,冯婆子摸着黑进了小院子,手里端着些馊饭馊菜。 吴氏做了这等恶事,王氏当然不肯宽待她,一天给一碗馊了的饭菜,吊着口气,不让她饿死。 冯婆子进了门,将手中碗往地上一摔,恶声恶气说:“吃了。” 屋子里黑乎乎的,这会外面天都没亮,也看不清楚,冯婆子喊了两声,既无人应答,地上的碗也没人动,冯婆子心想这贱妇死了不成?掏出火折子一看,吴氏绑着的地方空荡荡,就剩几根麻绳了。 吴氏不见了,不知道谁将她放了出去,冯婆子跑回心兰苑,王氏还没起身,婆子半跪在踏板上跟王氏悄声说:“吴氏不见了。” 王氏惊坐起来:“不见了?怎么会?” 冯婆子扶着王氏:“不知道呢,已经让人悄悄的去找了,娘子先别急。” 这叫王氏如何不急,掀了被子就要起身,吴氏当初进府,身孕已有五个月,生下张怀壁后过了一年又有了身孕,那会侯爷还是挺宠吴氏的,可惜吴氏的第二个孩子后来没了,再渐渐的侯爷冷落了吴氏,接着没多久,张怀月从假山上摔了一跤,将脑袋给摔坏了。 吴氏第二个孩子如何没的,王氏比谁都清楚。 “夫人,夫人,您先别慌,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我瞧着也就夜里逃出的,天气这么冷,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王氏睁着眼,大梦初醒的神色:“一定要找回!”她纤细手指揪着锦被惶惶的像在做噩梦,“不能让她再害我的月哥,万不能……” 吴城的冬天湿冷,春天来的晚,且短,不到一个月春天就会结束,跟着就是炙热的夏天,张怀月天蒙亮就起床念书,鲍宏良过年回了老家,要过了正月才回,张怀月作了几篇文章,便想送去给杜烨瞧瞧,他让福子去请杜烨到府里来,福子一早上便去了,中午时候回来,杜大人往日同窗约了他赏梅,想问少爷去不去。 张怀月想着在家也无事,点了点头,方才将衣裳换了,将头发拢进发冠里,心里念着这么冷的天不知道谢山风在家做什么,会不会去市集卖猪肉,这时福子上前小声说:“少爷,出事了。” “怎么了?” 福子压低了声:“我听太太屋里的人说,吴姨娘不见了,这会正找呢,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 第五十六章 偷偷的走(3) 张怀月皱眉:“怎么会这样?” “不知呢。” “怀壁回来没有?” “回了。昨天下午回的,喝的大醉,在屋里睡觉。” 他蹙着眉心,到底不放心这个弟弟:“我去看看。” 起身搭上披风,往临枫苑走去,外头虽有日光,天气还是很冷,在阳光下站着有那么一点暖意,走到背阴的地方,从心底透着寒嗖嗖的。 进了院子,里面冷清清的,丫环婆子走路都压着声,个个白着脸心里惶惶的,主子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出路。 张怀月挑开帘子进去,几步进了内室,屋内酒气冲天,张怀壁衣裳也未脱,靴子踩在锦被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睡了多久?” 莲儿回答说:“二少爷醒了就喝酒,醉了就睡觉,从昨天下午回来就这样。” 张怀月皱眉,推开窗户,冷气流进房间,风进来带了新鲜空气散了些酒味,张怀壁翻了个身脸膛红红的,福子上前推他:“二少爷,醒醒,大少爷来看你了。” 福子喊了他好一会才揉着眼睛坐起,一睁眼,满眼的红血丝,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一股酒酸味。 张怀月看到他这样有些生气,虽说吴氏对他做的事,十分该死,但他对张怀壁的兄弟之情并不会因为吴氏的行为减少,转头吩咐丫环:“送些热水来,给二少爷沐浴。” 没多久,热水送上,张怀壁醉熏熏的,坐都坐不稳,还是福子扒了他身上的衣物,将他丢进木桶里,身子进了热水,热气涌上来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些,胳膊搭在木桶上,整个人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张怀月看他神色颓废,有些无奈,没说什么走出去嘱咐丫环,二少爷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守着二少爷,不能让他再喝酒。 吴氏不见了的事,没跟张怀壁说,张怀壁到昨天才回,也是认为吴氏被扭去了官府,事情没有转圜才回了家。 回到自己院子,张怀月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来,里面一叠银票,旁边还有几块金锭,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福子,随我出去。” “是去赏梅吗?” 张怀月抱起匣子:“先去城尾一趟。” 福子一听城尾,就知道要去谢山风家,那丫头也是不识抬举,总是小侯爷去找她,她就不知道跟小侯爷问好。 乘着软轿出了府,到府门时候,府里家丁匆匆跨了进来,去了王氏院子,这是去找吴氏的家丁,找了快一天,都没找到人。 轿子落在谢家院子外面,谢家院门紧闭,福子敲门半饷,无人应当,看来是家中无人。 “没有人,少爷,要不咱们去梅庄?” 也只能去梅庄了,张怀月皱着眉,这么冷的天,她跑到哪里去了,轿子特地从狮子桥那过了一圈,张怀月从轿内留意,一路上都没看到她身影。 到了梅庄,一众文人雅士在煮雪烹茶,张怀月从轿子下来,有仆人引路绕了紫竹回廊到了梅庄后院,张怀月略微一看,不但有城中一干文人,还有歌姬抚琴奏乐,杜烨看到他行来,从亭子内迎上去。 第五十六章 偷偷的走(4) “还当你不愿意来呢。” “在家无事,便过来了。”跟随杜烨坐下,一个叫张徐亭的人过来介绍自己,张怀月不认识他,听这人说了半饷,原来他跟鲍宏良一样是个落榜的秀才,跟杜烨也算不得同窗,只是听说杜烨今日会再,央求别人带他来的,张怀月微微点头,既然落榜,那就回去用功读书,跟这班人混在一起,也不是多有出息的人。 他与杜烨坐在角落里,组织这次赏梅的人是城中一个富户家的儿子,家中有钱,自诩才华过人,偏没人赏识自己,才大费周章找了这些人来做陪衬,梅花清冷香冷,又弄了几个舞姬歌姬在旁,又是装模作样吟诗作对,又是行起了茶令,可惜都是半吊子,作出的东西狗屁不通,上下不整,听着跟半生的团子似的,让人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杜烨十分无奈也烦闷,总归是盼着张怀月到了,两人干脆在一旁对饮,聊起旁的事情来,先前还有人来巴结张怀月,但他神色淡淡,都讨了没趣,也就不来烦他了。 “表哥何时出发?” “过了上元节。” 正说着,旁边有人过来:“杜大人,您要的笔墨,我给您买着了。” 这声音耳熟的很,张怀月抬头,谢山风笑嘻嘻举着笔墨。 看到张怀月,谢山风也不意外,她听杜烨说了,赏梅宴请了张怀月。 规规矩矩的行礼:“小侯爷好。” 张怀月看她眼神十分不友好,再垂下眼帘,眼底落了霜,抿了口茶汤,想起自己来时去她家找她,甚至还去了狮子桥那寻她,她却在这,跟着一群乌七八糟的人,还给杜烨跑腿?她到底在想什么。 谢山风看他脸色拉下,又不知道他哪里不开心,坐下来捻了块糖酥吃着,找了个话头说:“小侯爷,过了中元节,我跟杜大人一道去都城。” 杜大人?一道去?都城?? 张怀月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就变成跟杜烨一道去都城了?前几天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她怎么不说?他满满的真心待她,她当成了什么?玩腻的玩意,随手就要丢? 杜烨也说:“我反正要去都城,山风跟我一道,路上也好有照应,她本来打算跟城中商队一块去,这还不如跟着我,都是熟人。” 张怀月看看杜烨,再转头斜瞧谢山风,眼底能冒出针来,半饷阴阳怪气一笑:“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就我不知道呢。” 谢山风听他语气不对,知道他脾气不好,发起脾气来,不管地点,不管时间,闹起来难看,她略一思索站起:“小侯爷,之前承蒙你照顾,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们到那边去聊。” 张怀月站起,脸色十分不好看,心底憋着一团火,牙根都咬着,他瞧谢山风脸色,看她神色清闲,眼底一片坦然,根本不当回事。 两人缓缓前行,谢山风髻上蝴蝶绒花颤颤微微,她不像自己这般愁肠百结,他在想着她的时候,她却跟着杜烨到了这里吃茶寻乐子,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心里更加憋的难受,憋的发疼,想想自己为了她要去都城,连盘缠都给她准备好了,又是担心又是不安,她倒好,没事人一样,自己这样的巴巴往前,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在她眼中,自己这又是算的了什么呢?盆里的花?路边的草? 第五十六章 偷偷的走(5)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梅花开的极好,满树腊梅金灿,花瓣金碎似的落下,浓郁的香气熏的衣裳上也沾染上了,旁边还有几株红梅,冷香扑鼻,张怀月看她站定在树下,丹凤眼微微一眯,那淡褐色的眸子一转,他心就跟着一颤,心底涌上无数的委屈,心如芒刺,扎成了刺猬。 谢山风掐了一朵腊梅在手上拨弄,看她低头的模样,他又心软,心想罢了,罢了,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归是要离开的,自己有什么好跟她计较的呢,能多相处一日,就多相处一日罢,从袖中取出一把玉梳插在她发髻间。 谢山风见他抬手往自己头上落下,发髻一沉,她伸手取下,是把玉梳,惊讶莫名,张怀月这是做什么?正要把梳子还回去,张怀月压住了她的手。 “你记住,今日是我给你插梳。” 插梳?谢山风捂着玉梳,轻咬了下唇,唉,真是让她难做人,她没想跟张怀月真有个什么,看他样子,似乎是当真了,但这肯定不行的,她早晚要离开这里,她不能代表本尊,决定本尊的将来。 算了,她还是装傻吧,谢山风皱眉:“你会不会梳头,扎到我了。”张怀月的脸色霎时变了色,人也僵住,定定看着她,嘴唇颤了颤,露出一个古怪凄幽的笑来,谢山风心说,坏了,这孩子被她给伤着了,哈哈干笑打圆场,“你说你,我找你说话,你给我梳头,你可真会打岔。” 张怀月知道她故意装傻,盯着她半饷冷声一笑抿直了唇,气的撇过了脸想要走,身子转了半边,又舍不得扔她在这,索性撇开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谢山风真心把他当成孩子,他这样不开心的模样,在她眼中也是小孩子脾气,人,总是要长大的,张怀月对她的迷恋谢山风觉得大概是失之不幸的不甘心。 “我这次去都城,还不知道发展的怎么样,我这人天生乐观,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考了功名,到时候进都城,说不定我已经发达了,我要还在,我就做东道主叙叙旧。” 张怀月冷眼看她规划将来,满是憧憬,自己在她心中不过是个匆匆过客,他情深至此,她只想着离开,没有半点留恋,满嘴苦涩开口冷冷问:“你怎知道你去了都城就能发达?我若是不能取得功名,一辈子都不见面?” “怎么会呢,你那样聪明,读书又用功,怎么会见不到面,好孩子,乖。”说着,谢山风抬手去拍他肩,张怀月听她那声好孩子,怒火腾的就上来了,挥开她的手。 “我不是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孩子,您是小侯爷。”谢山风不想吵架,忙说,“我其实比你娘只小七八岁,这身体年纪十几岁,我本人已经二十好几,奔三的人,看着你,总觉得是个孩子。” 张怀月气的话都说不出,喉结滑动,突然展臂将她搂在怀里,一时情热,他难以自持,在她光洁额角吻去,谢山风一个不察,被搂个正着,诶的声要推,张怀月压着她在耳边说:“你想引得杜烨他们都来看我们吗?”谢山风身子一矮,从张怀月怀里脱了出来,往旁边走了两步,揉了揉鼻子劝解说:“小侯爷,您还小,这世上的人多着呢,您别把心记挂在我身上,我是个不靠谱的,白白费了您的心意,我也过意不去。” 张怀月往前伸手够她:“你拿这些话来骗我,这世上的人再多,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世上的人这么多,挑挑拣拣,就花了眼?你想到了都城重找好的?” 第五十六章 偷偷的走(6) 谢山风直摆手:“别胡说,我是个老实人,我可做不了这种花花绿绿的事,咱们还是回去吧,怪冷的。” “你做不来?你之前对我都做的什么??” 谢山风张着嘴巴,她那不是做任务嘛,都怪007,她轻点了下头摆出道歉的姿态:“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但我也是受害者,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还要回去呢。” 张怀月看她无情没心肝的样子,满口的无所谓,心口拧痛成了一团,他颤着手指她:“你倒撇的干净,我巴巴跑去你家找你,怕你去了都城没有盘缠,银子都给你准备妥当,喊我到梅林,我以后你回心转意了,就是来跟我说这些?”他气的甩袖就走,谢山风在后喊了他几声,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步子迈的老大,到了茶室那,杜烨正探头朝梅树那边瞧,两人怎么还不来,眼见张怀月气冲冲的过来,话也不说对着他一拱手,绷着俊脸起脚就朝门那奔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出了梅林,谢山风本想追去,追到半路,想想还是不追了,让他自己回去想想,清醒清醒,她要是追上去,免不了又是纠缠,说也说不清。 叹了口气折回茶室,杜烨起身问:“怎么了?小侯爷怎么生气了?” 谢山风喝了茶,有些喘,过了会摆手:“没事,就是小孩子脾气。” 杜烨看她脸色,轻皱着眉心,并不见伤心,只有些烦闷的样子,心下一宽,笑着说:“怀月自小就是这脾气,过会就好了。” 谢山风想着也是,又坐了会,旁边几个秀才对着歌姬做的几首酸诗,又是伊人雪敷面,又是金莲一点翘,听的谢山风牙齿都酸了,她不大懂这些,可听了觉得再这样下去,喝茶还带piaochang的,她晚饭也吃不下了,实在没办法做下去,拉杜烨袖子小声问:“我们几时走。” 杜烨也正嫌吵闹,本想清静赏梅吟诗,没眼色的带了歌姬来,不知道到底是来做什么,站起说:“这就回。”两人打道回府,谢山风心不在焉,一脚踩在水塘里,鞋面都湿了,杜烨拉了她一把,谢山风跺跺脚,唉了声去擦,杜烨递出帕子,谢山风哪好意思用杜大人的帕子擦脏鞋子,跺了跺脚。 杜烨看她眉心拢着心事,堪琢了问:“你有什么烦恼事么?我看你刚才就心事重重。” 谢山风是个大咧性子,也不瞒着:“我刚才跟小侯爷争了几句,惹了他不高兴。” 杜烨笑着说:“小侯爷就是这样性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身份高贵,说一不二,大概是受不了别人拒绝他,觉得没有面子。”谢山风觉得张怀月未必是真的喜欢她,他的喜欢不过是少年时好感,远没到爱的地步。 杜烨讶然:“拒绝?” 这种事说出来,张怀月没面子,杜烨也不是个能倾诉心事的对象,张怀月讪笑了两声。 天气冷的能把人鼻子都冻掉了,谢山风的围巾围到鼻子上面,露着两个眼睛,她家就在前面,谢山风在院门口站定,对杜烨行礼,说:“杜大人路上慢些,回头我给您送年糕。” 杜烨笑了声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她的年糕,他身边的小仆人说:“大人,我听说这个小风姑娘,小侯爷之前一心想把人收进府里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没成。” 杜烨也听说了这事,他扭头朝谢家看了眼,不知道谢山风对张怀月是什么心意,两人在梅林里定然闹的很不愉快,张怀月气成那样,方才他有心想问,她跟张怀月是怎样情况,话到嘴边没说,又想到再过不久谢山风跟着他一道去京都,到时候朝夕相对,他有的是机会,而且他家中简单,没有王氏那样的严苛主母,谢山风跟着他,会过的很舒坦。 “大人,你笑什么?” “废话怎么这么多,去开门。” 第五十七章 你咋那么笨 卖槌的鼓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谢山风拐了街口,去买了一碗圆子吃,上元节,到处都热闹,到处都是灯,兔子灯,荷花灯,娃娃灯,各式样的,红的绿的,潮水似的一浪接着一浪,明灭不止,出了巷子连着街,街市连着道口,到处是人,到处是灯,看的她眼都花了,一面吞着圆子一面留着眼睛到处瞧。 谢山风跟着院门口斜对面一个老姑娘一道出来逛街,老姑娘叫铃子,今年二十五都没嫁人,成了城尾巷子出名的的老姑娘。 谢山风觉得这世道没法说,二十五没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在她的时代,二十五岁还当孩子过的大把,吃完圆子,擦了擦嘴,连同铃子的那碗铜子一道给了,铃子过意不去,两人走出摊口,铃子买了两盏小荷花灯,给了谢山风一盏,提在手上朝南街走,那里人最多,灯也多,街上的灯映的半边天都红的。 人太多了,谢山风刚跟铃子说话了,一扭头铃子就不见了,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谢山风喊了一嗓子,周围人多,嘈杂的很,也不知道铃子听到没有,谢山风挑着灯,惦着脚张望,四周泱泱一圈人头,将手拢在唇边谢山风大喊:“铃子,铃子!!” 铃子跟她隔着十几个人,也没走远,听到了谢山风呼喊声,忙应了声。 谢山风指指石头桥:“我们去那边桥上,那边人少。” 真没想到南街这人这么多,挤的她鞋子都要掉了,没想到这么热闹,她挤了半天终于到了桥上,喘了口气看到铃子艰难的挤了过来。 拉了铃子一把:“咱们可别再分开了,牵着手一道。” “山风,要不咱们回去吧,我刚才看到贼了。”铃子后怕的捉住谢山风的手,指着下面,“我刚才就在那看的,偷的人家的钱袋。” 谢山风立刻去摸钱袋,还好,她的还在。 确实不安全,她想想也是,“那咱们回去。” 从桥上下来,没走几步,谢山风就感到不对,一低头,一只手摸在她荷包上,真特么的怕什么来什么。 她按住了那只手,顺着手往上看到一张尖细的老鼠脸,贼眉鼠眼直勾勾盯着她,谢山风心底一怵,强撑斥道:“撒手。” 不知道贼用的什么手法,谢山风手下一空,荷包就到了贼手上,谢山风眼疾手快揪住贼的头发不肯撒手,大喊起来:“抓小偷!抓小偷!” 铃子胆小说:“这里都有他们的人,让他去吧。” 谢山风哪能这么便宜这小贼,揪着那人头发,手上一凉,小贼当真胆大,掏出匕首冲着她手砍了下来,谢山风脑后发凉,心想,完蛋,我要变成残疾人了。 她几乎是等着匕首划破皮肤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抬起脸,杜烨如神兵天降,扭着贼的胳膊压他压在地上,他朝谢山风露出安抚的笑,杜烨笑容敦厚,手里使了死劲,脸上还是温温的笑意,他朝后喊了声,几个衙役上前利索将贼给捆走了。 “你没事吧?” 第五十七章 你咋那么笨(2) 谢山风拿回自己荷包,虽说多少钱,但遇到这种事,还是很吓人,抚着心口吓的不轻:“谢谢杜大人,我没事。” 这个小贼官府盯了好久了,过年时候,城中好几个大户家都丢了东西,就是这伙人干的,上元节也不安分,跑到街上来偷东西,正巧遇到杜烨,也是倒霉。 “杜大人刚到街上?” 铃子好奇趴在她耳边小声问:“山风,这是哪个?” “你不认识?这位就是杜状元,杜大人。” 铃子胆小,弯腰就要磕头,杜烨拦住她,朝谢山风苦笑说:“别笑话我了,这么多人,跪着像什么样子,你们准备去哪里?不如我们一道?” 他们本打算回家的,人太多了,看杜烨样子,是刚出来,谢山风指着西南的巷子:“我们打算去那吃冻猪皮。”这东西吃起来不错,肉果冻似的,谢山风上了街市就爱买一块来吃。 杜烨笑道:“那咱们就去那边看看。” 偷东西的小贼被扭送到官府,铃子胆小偷偷看了杜烨几眼,搂着谢山风胳膊不敢说话,到了小吃巷子那,铃子小声问:“山风,你是怎么认识杜大人的?” “我在王府做事的时候认识的。” 杜烨走在前面,两边都是吃食店,笑着建议:“我看咱们不如去吃酥黄独,我做东,张记的酥黄独滋味非常好。” 铃子一下捉紧了谢山风手:“酥黄独贵哩,杜大人要请咱们吃酥黄独。” 谢山风等几天跟着杜烨去京都,受了人家恩惠,她好意思反驳,而且看铃子模样,这东西不便宜,还好吃。 “这怎么好意思,让杜大人破费。” 杜烨已经跨进张记的门槛,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笑了笑喊来伙计要了酥黄独跟香茶。 店里面坐满了人,伙计忙的恨不得飞起来,不但客堂是满的,还有外点的吃食,要伙计去送,加之今天是中元节,要多忙有多忙,谢山风看的饶有兴致,这样的一个店,一天的流水金额是多少?利润又是多少? “咱们去上面。” 还好搂上靠窗还有座,加上杜烨的随从一共是四人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杜烨叫的几样东西才送了上来,谢山风起身给杜烨倒茶,笑说:“我们刚才吃了圆子,杜大人出来时候用过饭了吗?” 杜烨喝了口茶,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吃,是专门到街上来遇她的。 “我还是小的时候跟着家中堂哥在街市上吃过东西,一直忙着念书,今天这样坐在点心店里,还是头次。” 铃子坐在旁边,十分的不好意思,她虽然年纪挺大,但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头次跟男子同坐一席,窘的脸都红了。 谢山风给她夹了一块酥黄独:“吃吧,杜大人又不吃人,你别怕。” 这道点心,用芋头做成,里面加了杏仁,香榧子过油炸的,外脆里糯,很好吃,谁能想到,芋头能跟香榧子配在一起。 谢山风赞不绝口:“杏仁,我只吃过炒的,还有杏仁茶,还有香榧子,我也只吃过带壳的,没想到这两样东西还能跟芋头配在一起,还配的这样好。” “都城里的吃食更为精致。” 谢山风对于吃的东西不大挑剔,但是好吃的,还是很能吸引她的。 第五十七章 你咋那么笨(3) “那真是好呢,我到了那,一定要吃遍全城。” 杜烨笑道:“我到了那会住到官舍,休沐的时候,咱们一道出去。” 各自安静吃着面前东西,谢山风抬头朝窗下看去,火树银花下立着一道秀挺身形,青金鹤麾裘衣宽长曳地,灯火似水淌过他半身,乌眸里映了漫天的光,灼灼对上她的视线,视线交错,张怀月唇角一勾,进了食肆。 他进来直奔二楼,挑开帘子,薄唇抿直,朝众人看来。 还是杜烨反应快,站了起来拱手:“小侯爷。” 张怀月斜乜了眼谢山风,嗯了声,也不客气,撩开织羽裘衣坐到她对面,看到谢山风旁边坐的铃子,皱眉问:“她是谁?” 不知道他又是哪里心情不好了,谢山风搁下筷子,站起做足的礼仪:“小的给小侯爷问好。” 张怀月一扫桌上,香茶一壶,点心四样,另有果盘一份,一股酸意心底蒸腾发酵,冷着脸一言不发,他在家中孤独度日,她倒好,跟着旁人一起又是吃点心,又是逛灯市,还买了兔子灯。 谢山风观他脸色阴晴不定,看样子那天从梅林冲出去的火气还没消呢。 杜烨做和事佬,知道他俩人间生了间隙,笑着问:“怀月,用饭了吗?是刚到街上?” 张怀月心底火气再大,对着杜烨不好发作的难看,淡淡点头:“刚出来。”他母亲不肯他出来,说街上人多,又说食肆里的东西不干净,担心他吃坏肚子,他出了府刚到街上,就看到衙役压着几个贼子回了府衙,街上乱糟糟的,他在西边街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谢山风,还想去她家看看她出来没有,福子说小风性子活泼,这种日子肯定不会在家,张怀月就到小吃巷子这,才进了巷口,抬头一看,就看到她跟杜烨坐在张记的楼上,有说有笑的,快活的不得了,他在街上四处寻找,没头苍蝇似的,还在为有小偷为她担心,跟个蠢蛋似的。 谢山风摸了摸茶壶,有些凉了,刚要喊小二另煮茶送上,张怀月冷着脸说:“不用了。”伸手端了她跟前杯子,垂首抿了一口,茶水微凉,香味有些发散了。 桌上气氛微妙,杜烨扭头对随从说:“你跟铃子姑娘去看看,我们要的酒酿圆子怎么还没好。” 随从点头带着铃子出去,桌上气氛更加僵硬。 张怀月心里一直憋着气,沉着眉眼,他在等谢山风先跟他说话,可坐了半天,他连她残茶都喝了,她也不开口,要么就是小侯爷小侯爷的喊,两人间隔着规矩,半点也不亲昵,他不喜欢这样,跟杜烨能那么嬉笑嫣嫣的,跟他就不能,他都眉没用身份压着她,她自己弄的跟什么似的,看着茶水里自己的倒影,自己就是个无用的可怜虫:“什么时候出发?” 杜烨看了谢山风眼:“明日出发。” 张怀月嘴唇翕动了两下,浓黑的眼睫颤了颤,瞪着桌上的茶水,能从里面瞪个洞出来,他在家四五天光景,日日都在煎熬,幻想她能来,同他说话,告诉他,她的想法,她的事情,可她不来,一次都没出现,他甚至想,不来,他还去她家找她,既然去都城的事是铁板钉钉了,那她什么时候出发?打算去都城做些什么?他与那些个亲王是表亲,按着辈分来他要喊皇后娘娘一声姨娘,皇后与他娘是一个宗族里的表姐妹,大抵是姨娘家表姨娘家的姐姐妹妹的。 第五十七章 执迷不悟 “我不喜欢这个。”要命了,张怀月猜中的谜面,奖品是个泥塑的猪头,也是讨个彩头,今年就是猪年,谢山风托着猪头,猪头用工笔勾了红绿色,花花绿绿的猪头,看上去有几分可笑,她左看右瞧,真是不爱。 他倒是乐呵呵的:“怎么,爷给你的东西还嫌弃上了,你家是杀猪的,正好啊。” 谢山风拿眼斜他,心说你才是猪,转念一想,明天就走了,算了,不跟他计较,将东西放进了袋子。 杜烨提着彩灯过来,笑着说:“看我猜中了这个,给山风你吧,我一个男人提着不合适。” 彩灯做的栩栩如生,兔爷红色的眼珠上贴了细纸卷成的长睫毛,好像下一秒这只兔子就会眨眼睛,谢山风接了过来,说了声好看,张怀月有些不大高兴,他给的猪头,她就嫌弃,杜烨给的兔子灯,她就说好看,这两样有什么区别?都是动物。 离开这处灯架,继续往前行,此刻已经近亥时,虽然时间很晚,街上行人依旧不少,夹道灯火辉映,大有彻夜赏玩的劲头,谢山风明日还有事,这会不能再在外面闲逛了,她提着兔爷灯,停了下来。 “两位爷,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张怀月瞧她,他兴致颇高,想跟她多待会,还不想回,便不吭声,既不说回也不说不回,等着杜烨先开口。 杜烨环顾四周,夜市热闹,要是明天没事,还可以再逛会,看谢山风是想要回去了,点头说:“那就回去吧。” 谢山风正要拱手告辞,张怀月将她手一拉说:“杜大人有随从,你一个姑娘家,我送你回去。”谢山风不让他送,他也不答应,只是这里人来人往,拉拉扯扯不像话,杜烨咳了声,转过脸去,谢山风撇开张怀月手瞪了他一眼。 他嘴上还说的挺有道理:“你明日都要走了,我拉个手怎么了?” 谢山风怼他:“不合适。” 张怀月恍若未闻:“哪里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 说罢将两人相牵的手抬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杜烨面前晃了两圈,到底是隔阂男人,手劲很大,攥的紧紧的,谢山风拿他没办法,只好宽慰自己,权且当他是个孩子。 一行人往西街渐渐行去,到了前面是个三岔路口,得分开了,杜烨往南,谢山风家在西边,侯府位置在东,三人应当各走各路了,张怀月要送谢山风回去,须得先往西边,再折回东,他的马车就在路边。 月华绵软如酥,人影逶迤,立于路口处,杜烨步行而来,此刻应当步行回去,望了眼身后二人,叹了声朝南边行去。 一道黑影从路边巷子猛的蹿出,举着半尺长的刀冲着路口的二人刺去。 事情快的让人无法反应,谢山风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刀冲到了面前,眼前一花,她人被张怀月压在了身下。 此处是街市尽头,漆黑模糊,张怀月抱着谢山风滚在地上,那锋利的匕首刺在青石上,崩出一串火星,袖子撕拉一声被划破,杜烨并没走远,听了声音折回,一脚踹在行凶者的后背,将这人踹倒在地上,他身后的仆从有些防身功夫,三五下就将凶手给噙住了,这一切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这凶手居然这般的弱。 第五十七章 执迷不悟(2) 仆从将人压在下面,咦了声说:“大人,是个女的。” 谢山风从地上爬起,捡起地上的刀,她没受伤,就是被吓到了,刚才被张怀月用力压下去的时候,磕了下脑袋,张怀月袖子被划破了,没伤到皮肉,谢山风检查他的袖子,万幸是冬天,穿的厚,这要是夏天,就穿一两件的,这一刀下去,能把手臂都砍断了。 将人拖到亮处,这人衣衫褴褛,头发肮脏,低着头脑袋,身子打颤,杜烨上前喝了声:“抬起头来!”他是做官的,自有官威,一声喝下去,犹如天雷,跪着的人身一颤,不肯抬头,杜烨抬了下巴,仆从顿时领命,掰着这人下巴硬将她脸抬了起来。 街市灯火辉煌,连犄角旮旯的缝隙都能照亮,这人一抬头,仔细一看,谢山风诧异挑高了眉毛,目光看向了张怀月。 这行凶者居然是吴氏。 张怀月眉心紧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吴氏,吴氏逃出后,侯府一直在寻找,找了多日都没寻到,还以为吴氏逃出吴城了,没想到还在城中,不知道躲在哪里,能躲上这么多天,看她身上衣物还是在侯府时候穿的绫罗绸缎,此刻脏污凌乱,哪里分辨的出华服原本的颜色来,吴氏藏在城中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尾随他们,等到张怀月与人分开,福子也不在,只剩一个丫头时,蹿了出来。 “送到官府?” 杜烨的随从将人拧绑起,吴氏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咒骂,疯子一般,谢山风看她那样,就想到了张怀壁,吴氏东窗事发后,张怀壁消沉了一段,要是让他看到此刻的吴氏,不知道他是如何心情。 张怀月凝眉不语,吴氏要真的逃出了城,也就算了,张家人不会追着不放,她不旦没走,藏在城中,伺机寻找机会还是想杀了张怀月,这执念也是可怕。 “送去官府。” 仆从得了令,刚好福子也到了这,两人一道将吴氏送去了官府,再去侯府报信。 好端端一个上元节,遇到这样扫兴的事,张怀月心情陡落,强撑了笑说:“上去吧,我送你回去。” 谢山风朝马车内望了眼,这里面能坐下两人吗? “坐的下,上去吧,我有话要同你说。” 不知道有什么话可说的,不过,她也有话要跟他讲。 车厢内颇大,两人坐进去还有些空余,车厢昏暗,看不清面上神情,只闻到他身上檀香气息清雅。 车轮滚起,缓缓朝前城西行去,分别就在眼前,说什么都无法挽回她的心意,张怀月心情沉结,坐在车上默默不语,只是看着她目光炙人,谢山风见他这样,心里想,到底是个孩子,人生路长着呢。 “这是一只笔,我自己做的,跟你用的不一样,这样,就能出墨了。”她原本想做个类似圆珠笔,发现没办法做,墨汁灌进去,笔头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出墨珠子,只得退而求次,做了个带笔套的水笔。 车上没有纸,谢山风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 “看,就这样就可以写字了。” 张怀月沉默的接过,缓缓摩挲笔杆,半会轻声问:“这是你那个时代的笔吗?” “差不多吧,我想做个更方便的,技术有限,只能做成这样。” 将笔头放在眼前端详,车厢内昏暗,看不清楚,他便放进了袖袋想着回去后再细瞧。 谢山风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来。 “这是放大镜,你看。”透明琉璃片打磨的两边薄,中间厚,就有个放大的效果,可惜天黑看不分明,“你白天的时候看,可以放大,很好玩。” 冰凉的琉璃片握在手里,心也在一阵阵发凉,将琉璃片放进怀里,握住她的手,分离的礼物都送出去了,说什么也留不住她了,抿了抿唇低低恳切道:“你去了那里,不要将我忘了,我会去找你。” 温热的手握着,谢山风老脸一红,怎么说呢这事,她朝外面瞧了片刻,已经过了狮子桥了,前面就是谢家巷子,这身体不是她的,私自带着宿主的身体去都城,到时候来了任务,她就走了,时间没个定数,真不好答应他,她想说些好话安慰,想说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或者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觉得又不合适,只好握了握他的手,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没一会马车进了谢家巷子,这巷子口就是谢正清遇害的位置,到了这,谢山风就想起那个阳光无辜的男孩。 说是系统虚拟时空,总觉得跟真的一样,七情六欲的叫她难受。 “我回去了,少爷,您也慢点,别想太多。” 她不能答应张怀月在都城见面,他去了都城,见到的或许已经不是她了,是宿主本身。 谢山风从马车上跳下,张怀月跟着也下来,终究没忍住胸口的一团热意,紧紧抱住了她。 “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等着你。” 唉,这孩子,咋还执迷不悟了呢。 第五十八章 水远山高 谢家的人不同意她离开吴城,谢山风执意要走,那只能偷偷溜走了,没跟葛氏谢屠夫口上说,写了信跟一些碎银子放在枕头下面,谢山风理了理夹袄,从从容容出了谢家的红砖院墙,她的做法对宿主来说是很自私的,谢山风手揣在口袋里,没办法,她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初中住宿,高中住宿,大学去了外省,就没几天在家过。 就这性子,生来就是,她不是个软绵绵的性子。 杜烨的马车在大前门那等着,谢山风就怕耽误了,提前半个时辰到了那,车顶上蒙着油布,可以挡雨,一角挂了盏铁灯,天暗行路可以点上,谢山风行礼不多,小小一个包袱背在身后,她原以为自己早到了,谁想到杜烨一行已经在了,顿时有些脸烫,不好意思的说:“我来晚了。” 杜烨摇头,笑着说他也刚到,他们一行四人,车夫,随从外加一个婢女,加上谢山风就是五人了。 婢女叫兰心,今年十三岁,面嫩话少,这车上就他们两个姑娘,谢山风主动跟兰心拉扯起来,要不然这一路上不吭声的,多难受。 谢山风小声问车夫:“几时出发?” 杜烨跟他母亲在一边道别,他母亲难掩不舍,拉着他的手嘱咐他在都城一切小心,都城的人跟吴城的人不一样,京官们跟外放的官员也不一样,杜烨虽然只做了半年外放的官,但到底跟京官们不同,听说外放的官很难跟京官们走到一块,说话言语尤为要注意,千万不要得罪人,他虽是新出的状元,算是禁前的红人,仕途还未开阔,更加要仔细凝神,千万千万的留心。 杜烨只交他母亲放心,娘俩说了好一会,他母亲摸着眼角看他上车,都希望儿子出息,可这出息了就得离开父母身边,跟个风筝似的在外面飘荡,叫人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谢山风掀开窗布帘子朝外瞧,他们出发的早,街市上的人还不多,卖早点的铺子那白雾蒸腾,卖炭的也从城门进来,沿街叫卖,今天虽然还是冷,可天气委实不错,这会太阳升起,阳光黄灿透明匹练似的,没了寒风打扰,明亮的光芒照在身上,温暖舒适,人都被晒的懒洋洋的。 最后一眼在街面上扫了一圈,谢山风撤了手,悄悄叹了口气,杜烨摘了头上帽子笑着说:“怎么了?”他穿了件青蓝的袄子,领口见缝一圈灰色毛领,看上去有些憨厚。 谢山风摇头:“没事。”细微一阵凉风在心底打旋,说不清楚是什么,大概是离愁总是叫人难受。 车轱辘扭动起来,吱呀吱呀到了城门口,城门口一辆牛车驮了满满一车草料占了大半个城门,他们的马车只好先让到一边,等着牛车过去。 窗帘子突然一掀,清隽洁白的面孔出现在窗口,看到她在里面,眼神亮亮的。 “谢山风!”这天气说话冒着白雾,他笑出一团白雾来,眼角弯弯的看着她,“万幸赶上了,晚一步,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 少年温浅的笑映在眼帘,心底那股旋着的凉风突然就没了。 她也笑了:“小侯爷。” 张怀月一路跑来,他本来是坐着马车了,街上人多,马车就走不快了,索性从车上下来,一路跑到了这里,热的鼻尖出了汗,谢山风伸手在他挺拔的鼻尖擦了把,笑着说:“这么冷的天,出了汗容易感冒。” 城门口的牛车终于过来这边,车夫在前面问:“大人,咱们先出城么?” 第五十八章 水远山高(2) 杜烨从马车上下来,一拱手:“小侯爷。” 张怀月到前来拱手,直袖上金丝线小团花折着熠熠天光:“表哥,此处到都城路上要个把月时间,行礼都准备妥当了吗?” “我此前去过都城,这路上不成问题,驿馆都是熟悉的。” 车夫见主人下车说话,将马车驱赶到边上等着。 兰心在车内小声说:“这个小侯爷长的真是俊,吴城里怕是没有再比他好看的男子了。” 张怀月如今十七,谢山风觉着他还小,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新锐气,再过几年,年纪上来了,人变的沉稳,气度也会变,到那时候只怕比现在更加引人了。 “我出去下。” 她撩开帘子下去,日光如织笼在她侧脸上,细长眉眼镀了一层明亮金边,纤瘦身形从金明的日光中下来,娉婷柔软如一丛新生蒲草,强撑着笑脸定定望着,心里团了水草似的乱七八糟的酸愁,人走到他跟前,露齿一笑,他才回神。 “小侯爷,这一去并不是山高水长,总会见面的。”说实话,谢山风心里没底,这一去到底能不能见面,666的任务迟迟不来,真特么的烦死了,总不会是系统崩了,她被遗弃了吧。 离别的话,这几日都说尽了,安慰的话,来回就那些,越是要离别,越是难以离别,张怀月到底是个男子,不能像个女子一样雨恨云愁,压了心下沉郁,勉强还带着笑,只是眼神已经沉寂了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一行人重新上了马车,车子过城门,谢山风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怀月伶仃站在那脸朝着城门口,谢山风心口有些酸,扬起笑脸大声说:“小侯爷,您回去吧,外面冷,咱们山水有相逢。”说完坐回车里,盯着车门没再朝后看。 马车没一会就到了官道上,官道平稳,来往车辆行人也多,掀开窗帘子朝路边看,官道上马车也有,牛车也有,让谢山风稀奇的是,居然还有两层的牛车,中间一块隔板,上面可以睡人,下面也可以躺,这可不就是卧铺么,她啧啧称奇,杜烨瞧她脸上愁容终于散去,暗地里忪了口气,跟她说起前面驿站情形,他们要过平洲,若是能在天黑前进城,他们就住在城中客栈,要是赶不上,只能在马车内对付一宿了。 谢山风点头,杜烨愿意跟她说这些,还是商讨的语气,她很有些受宠若惊,跟着杜烨的马车去都城,谢山风自诩身份跟兰心差不多,就是个丫环。 吴城跟平洲间有个小镇,今天是到不了平洲了,天黑前进了横漪镇,镇子规模不大,距离吴城百十里路,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马车披着晨雾出发,马车坐久了,屁股疼,腰疼,进了平洲城内,谢山风就下了马车,跟在旁边步行进去,不是想走,是屁股真吃不消了,再这么坐下去,痔疮都要出来了。 相邻的城市,风土人情区别不大,吴城内卖的吃食,平洲也有,就是房屋稍有区别,平洲的屋脊不知道什么原因都建的高而尖,背着手欣赏这与众不同的屋脊,这该叫什么风格呢。 第五十八章 水远山高(3) 马车停在客栈前,谢山风抬头看,一丛月季爬出了围墙,这里比吴城还暖和几分,花木的芽已然发动了。 客栈伙计牵着马车去了后面,一行人跟在杜烨身后进了客栈,伙计边引路边说:“堂客有饭食,客人可在堂客用饭。” 谢山风坐马车坐的屁股都要掉了,只想进房间躺下一会,耳边听着伙计絮絮叨叨的讲,她没能听进几句,跟在杜烨后面,进了房间,倒还干净,中间一张桌子,两张方凳,床靠着床,谢山风将包袱放下,一屁股坐下,她长的纤细柔弱,一双长而上挑的丹凤眼,偏偏做出的动作粗鲁似男子。 好在她穿着男子的圆领袍子,乍一看只是个瘦弱的小公子,加上这粗鲁的动作,一般的女子怕是装都装不来。 杜烨转身出去喊了热水,叫小二送茶上来。 谢山风等杜烨出去,再也忍不了躺在床上,兰心看她这样惊讶说:“你也太没规矩了,大人才出去,你就躺下来。” 谢山风实在是腰疼:“妹子,我实在是腰疼的不行,你别跟杜大人说。” 还才说完,杜烨进来了。 谢山风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兰心在旁看着,心说你不是腰疼吗?还不是懒。 杜烨不计较:“你躺着吧,在车上就喊腰疼,我跟三儿住在隔壁。” 谢山风感激不尽,刚巧伙计送了热茶进来,她拎着茶壶跟杜烨到了隔壁房间,给杜烨倒茶,又去端来热水给杜烨洗漱,伙计问他们是在客堂吃饭还是在房间,谢山风说我跟你下去,我家大人在屋里用饭,她穿着鸦色襕衫,扣着玉带,看不出身形,又生的瘦高,伙计没看出她是个姑娘,当她是个相貌俊秀的男子,带着她到了后面厨房。 客栈是住人的地方,不是酒楼,吃食简单,谢山风端着梗米饭,一碟子酱黄瓜,一盘炒油菜外带一盘切的羊肉上去了。 手上端着东西,谢山风倒没想多少,用脚推开了门,没想到门内杜烨在洗漱,脱了外面罩衣,手放在裤腰上,要解腰带,谢山风愣了一秒,移开目光端着东西进去。 她没说话,将东西放下就出去了,杜烨看两扇门重新合上,再看食盘里的东西,不由轻笑,谁能想到,他也能与这独立特行的女子共处呢? 因着要赶路,没时间在城中逗留玩耍,早饭就在客堂吃了些,吃是吃下去了,坐上马车少不得又要颠簸,路程长着呢,谢山风去外面转了一圈买几个垫子放在车厢内,杜烨看她居然有这般细心,面上不露,心中欢喜,路上寻了话跟她说,又说了不少他廷试时候的事,那时在中和殿面圣,个个都心中忐忑,又得强做镇定,若是战战兢兢胆小模样,圣人定会不喜,做不成大事。 杜烨又将他那会心情细致描述一番,他说来语言活泼,皱眉撇嘴形神兼备,车厢内笑声不断,这枯燥漫长的旅程也变的轻松不少,就连屁股都不疼了,不知道是谢山风的垫子,还是杜烨讲的笑话。 谢山风笑起来哈哈哈,嗓门又大,这一路官道上就听她的大笑声不时从车窗飘出去。 第五十九章 浑水 平洲过了是沙洲,这之间也有小镇,个把月的路程,三月底才到了都城下面的襄州城,襄州城与都城相邻,出了襄州城再行个把时辰就进都城了,越是靠近都城越是发现此处跟吴城的不同,吴城的女子们还穿着夹袄,这里的女子已经戴上时兴的花冠,穿着轻薄颜色素雅的褙子,褶裙拉的长长的,缀着丝绦曳在红翠的丝鞋上。 自古以来女子爱美之心从未少之,都说女人是为悦己者容,谢山风觉得不是,女人爱美是天性,哪管有没有人悦己?就算没有悦己者,一年四季都愿意给自己打扮。 兰心趴在窗户上,小声道:“这里的姑娘都美的跟仙女似的。” 谢山风抬头看街边小楼栏杆上飘出的白纱,不知道幕篱下的面孔是如何,单说这长到腰间的白纱遮面,半遮半掩很是勾人,心想这可未必,三分颜色,七分打扮,都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全国最时髦新鲜事物最多地方,一个姑娘,只要不是那么的歪瓜裂枣,好好的装扮上,都能有几分妍色。 他们这会在襄州城内,要到明日才真正的进都城,兰心是杜烨的娘急匆匆买来的丫环,此之前都在吴城中,没出过门,这跟着杜烨过来,既见了世面又有了牌面,而且,杜大人身边没有贴身的婢女,兰心是唯一一个,这以后就是大人的通房丫环,大人要是喜欢她了,定会抬她做姨娘,到时候她就是麻雀飞上树成凤凰了。 兰心心里美滋滋的,大人前大人后的伺候着,就盼着大人能多瞧她眼,能早早的做了通房,而且大人还未娶妻,她要是再生个一男半女的,抢在嫡母前面有了子嗣,那她可就出息了,对着镜子照了照,抿了抿唇上胭脂,他们今天进城没一会,大人的同僚就来接应他了,这会大人跟着另外两个大人出去,没一会就回,兰心想着去马车将行礼收拾收拾,明天到了都城,要进官舍。 谢山风出去转了一圈,别说,这地方就是跟吴城不一样,她是个女人,最先看的就是女人的打扮了,这里的女人显然比吴城的女人会打扮多了,单说花钿的样式,就她刚才一进一出看到的,十个都不重样的,女子们的面色也是十分神气的,未出阁的姑娘虽戴着幕篱遮住了容颜,可那婀娜的身姿却使人产生无限遐想。 谢山风含笑打量娉婷的仕女经过,她穿成个男人模样,行为也像个男人似的,谢山风倒真不是对女人有什么想法,她记得来都城的目的,来赚点钱。 这世上谁的钱最好赚,女人。 她想看看京都下面的襄州城内,女子们都时兴什么,都玩些什么,吃些什么,不过也不急,进了都城,还有的研究的。 在街上逛了一圈,提了三两梨干回到客栈,进了屋,谢山风放下东西,头一抬看到兰心唇上的胭脂,谢山风心下一笑,没说什么,喊她过来吃梨干,又过了会杜烨跟那两位将来的同僚回来,三人在外用过午饭,让伙计煮了茶过来,三人在屋里饮茶论事,谢山风趴在外面打瞌睡,睡的半梦半醒,就听里面门开了。 杜烨三人从屋里走出,在外拱手说。 “都已准备匀当,江生明日进了官舍,咱们就住对门。” 杜烨笑道:“我初来乍到,怕是事事都要仰仗王昉兄了。” 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将人送出了客栈,杜烨折回,坐在圈椅内,眼中泛着愁色,兰心在他跟前走了几圈,杜烨瞧的更是心烦,皱眉说:“出去给我买些纸墨。” 兰心走到杜烨跟前,娇声说:“大人,咱们随身都带着呢,您怕是忘了,我这给您找出来。” 杜烨头一抬瞧进她脸上的胭脂,沉了沉脸,口气不大好:“叫你去,你就去。” 兰心被斥了声,脸一白不敢再多言,出去买纸墨了。 第五十九章 浑水(2) 谢山风在外面喝水,听的里面动静,轻轻摇了摇头,少女发,春,人之常情,可这方法得用对,兰心显然是没用对方法,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烨喊她语气温和了许多。 “小风,你进来。” 谢山风诶了声,转身进去。 她穿过廊下,笔直纤细的身形从半枯的芭蕉树走过,焦黄的枯叶衬着一身蟹壳青的圆领夹袄,现出一段笔直纤长的腰身来。 都说女子是花,世人多爱用娇妍的花朵形容女子,谢山风不像花,她更像一管笔直纤长的嫩竹,淋着春雨抖着嫩芽,清丽匀直,面容是沉静清冷的,甚少见她有慌乱的时候,杜烨目光痴粘追随她进了屋内,一直走到他跟前,谢山风抬眼看来时,他匆忙移开了目光缓了脸色。 “大人可是要喝茶?” 杜烨汗颜,刚才与王费两人喝了一肚子茶,说了一大堆的废话,他满脑子的想法猜测,眼前无人商议,就将谢山风喊到跟前来问。 “你知道刚才的两人是谁吗?” 谢山风猜了声:“大人的同窗?” 杜烨长叹声:“算不得同窗,只在琼林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我看那两个人对大人很热情,还以为是老相识。” “这二人是参政执事王大人的门生,如今在户部做事,是五品官员。” 谢山风对着官职制度不是很懂,想了想问:“大人是不是觉得,既然是不熟,为何又这么热情?” 这正是让杜烨头疼的地方,他还在吴城时,就听说朝中分两派,范党跟王党。 今日来跟他热络交攀的是王党的官员,中午在食肆用房,桌上三人虽谈笑风声,实则心中惶惶不已,他不过一个新入京都的官员,到底任职哪处,还没定论,皇帝都还没见到,王党的人已经寻到了他,看样子是要拉拢自己,他想独善其身,想来是不行了,朝中如此波云诡谲,真叫他心颤,人还没到京畿,王党的枝丫已经伸到了他面前,他要是不接住,就是不知好歹,以后在京畿官场还怎么干下去。 谢山风凝神说:“既然如此,大人就先不要表态,您一个新官,既没有拜于任何人门下,眼下也不知道皇帝要您做什么,走一步算一步。” 杜烨叹气:“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怕,由不得我走一步算一步,有人逼着你往前行,停都没法停。” 朝堂之上,党派之争,稍有不甚,贬谪,掉脑袋都有可能,一句话,一个字就能得罪人。 杜烨想过京中势力复杂,是坛憋闷多年的浑水,不用伸手去搅弄,都浑的让人看不清,他对着朗朗青天长叹声,浑水,清水,都要往下踩着。 兀自思量了会,兰心买了纸墨回来,被杜烨斥了一声后,兰心收敛了些,偷偷擦了唇上胭脂,收起小心思,晚上时候,谢山风看她唇色淡粉,没了艳丽的胭脂,眼神也没上午亮堂了,谢山风摇了摇头,去喊车夫一道用饭。 第六十章 未雨绸缪 今天天气十分好,一丝风气都没有,太阳红彤彤的挂在东面,槐树枝已经有些抽芽,几个耐不住寂寞的麻雀叽叽喳喳,熬过了寒冬,这些鸟儿迫不及待的互相问好,阳光亮堂的连人的皮肤都照透,樊州城内青灰色的屋脊叠叠翘起,城外有青山,翘起的屋檐便连绵到了城外的山廓里去了。 谢山风一手插腰,嘴里咬着酸馒头,她作男子打扮,行为也粗鲁,襕衫一角掖在腰带里,穿着白底靴,在大街上吃馒头,动作自如,也无人瞩目,一口气吃了三个,这馒头也不大,虽是叫馒头,里面却有馅,馒头长长的,里面包着发酵过的馅料,所以吃起来是酸的,谢山风头次吃到酸馅的馒头,开始还当是坏了,问了才懂,就是这味道,就是吃的这个酸味。 将行李都搬进车内,杜烨心情不佳,思绪连绵,官途未卜,皇帝既下旨宣他进京,那以后在京中任职几率更大,官员多不喜欢外放,杜烨进京前也这样认为,能留京任职是最好,可谁想,还没进京呢,王党的官员就来找自己了,昨日席上那些话,他躺在床上细细敲啄,无非是想让他拜在王参知门下,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升官加职得有人引荐。 谢山风知他在烦闷什么,便问:“大人在京中可有信得过的同窗或是朋友?” 杜烨迟疑说:“倒是有几个,往年一同念书,如今做大学士。” “大人的朋友是交心的朋友吗?” “前些日子还有信件,是信的过的朋友,朝中情况就是我这朋友告诉我的。” 谢山风长哦了声,撩起帘子朝外看,官道两边天地麦子有半人高,再过个把月就可收割。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既然您的朋友愿意写信告诉大人,是不是在警醒大人?大人进了京畿不妨去拜访那位朋友,看看您的朋友如今在谁门下?” 杜烨眼中一亮,是啊,一拍腿:“我被那两人弄的惶惶的,心思都乱了,晚点我去拜访朋友,看看他是如何说。” 谢山风微笑说:“既想安全无虞,还是得相倚为强。” 前面就是都城的城门,城门高耸如天将巨人,两边俱是举枪握戟的守城护卫,铁甲似鳞寒光闪闪,不恶而严。 兰心胆小,看了一眼门神似的府兵,就缩回了脑袋,马车渐渐往京畿行去,到了官舍外,杜烨拿出述职的文书,守门的老头带他们一行进去,谢山风打量这一片,缙人好风雅,都城尤为甚,单这一个官舍,供外省仕官的宿舍,廊下屋后,假山花木样样不少,不大的地方,布置的倒也精巧,围墙去年攀爬的枝条趴握在墙头,就等天气暖和发了绿意,墙头就是绒绒新绿了。 进了屋,桌椅齐全,两间房,里面是卧房,外面是间小厅,有个小偏间,到时候他们几个下人可住在里面。 兰心找了扫把将屋内屋外洒扫一番,窗户挂着的竹帘都要掉了,谢山风跟她一起拆了竹帘拿到外面井边清洗,两人拿着东西往外,还才走到外面,就有人迈了进来,朗声问:“来的可是吴城杜烨,杜大人?” 杜烨听了声音,忙从屋里出来,来人面生,他一愣,这人哈哈一笑朝着院墙一指:“我是文阁学士陆庐,就住你隔壁,往后咱们一道骑马进宫点卯,一道下朝。” 第六十章 未雨绸缪(2) 原来是邻居,杜烨听说过此人,忙将人请进来,他也是刚到,屋里凌乱,想烧茶待客,却不知道倒哪烧热水,不由尴尬的面色发红。 “来,来,去我那处,我去买些肉菜打上一壶酒,与杜大人喝上几杯。” 陆庐性子很是爽朗,说走就拉着杜烨走,边走边道:“我这就缺个一道喝酒的人,刚巧杜大人你到了,那边还住了几位大人,明日我给你引荐引荐。” 兰心小声问:“小风,大人是出去吃饭了吗?” 谢山风目送杜烨身影消失在影壁,心想,这以后的应酬怕是少不了,只是看杜烨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来。 到了晚上,杜烨回屋躺了没多久,陆庐又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青衣官吏,出入这里的都是朝中的官员,就是不知道这位穿青袍的是什么官职。 杜烨不擅应酬,人到了门上也得无奈起身,给了谢山风银钱让她出去买些酒菜回来。 这屋子收拾刷洗了一番,也是干净,大家住的屋子里面摆置大同小异,陆庐坐下来说:“这位是少詹士范忡,都住在这官舍中,我是林城人,范兄与我是同乡。” 范忡抱拳:“久闻杜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才华秀拔,范某神往已久,今日一见,杜大人气度不凡,果然让人折服。” 范忡上来就夸,杜烨弄的莫名,拱手回礼苦笑说:“羞煞我了,范大人这般夸赞,叫我实在汗颜,我不过是运道好了些,得了圣人赏识,京中人才济济,我比之如同蝼蚁。” 这时陆庐笑着说:“杜兄,咱们除去休沐,每日五更前要进禁,辰时末散朝,万万不可迟到,去晚了,言官参你一本,有你好受的。” 杜烨点头听了进去:“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得陆大人诸事细节告知一二,不然到时候惹恼圣颜,丢了丑,就不好了。” 城中街市遍布,到了夜里有宵禁,这跟吴城都不同,到底是皇城天子脚下,谢山风提着酒壶,一骑金甲禁军打马而过,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面色铁似的冷,身后余众个个身姿笔直,面色肃冷很有威仪,身上铁甲相碰发出咔咔声,十几匹马的马蹄声咄咄震的地面青石都在晃动。 谢山风没见过,瞧的稀奇停下来目光追着看,正看的兴味,旁边一个妇人扯了她一把,小声说:“你是外城人吧?这殿前司的禁军哪能这样盯着看,小心说你大不敬,把你抓起来!没命也得退层皮。” 谢山风赶紧收回目光,拱手谢了好心人,也不敢再逗留,匆匆回了官舍。 谢山风将酒菜装好送上桌,巧的很,杜烨那位朋友也来了,兴高采烈的带了酒来,城中时兴喝银光酒,祝同良打了二斤过来,很久没有聚到一起,杜烨十分高兴,就在杜烨的屋子,四人喝的十分尽兴,好在这酒度数不高,醉的快,醒的也快。 不知道范,陆二人拜在谁的门下,襄州城内的事,杜烨只字未提,直到喝完酒改回去了,住在官舍各回屋子休息,杜烨送祝同良出去,到了无人的僻静地才提起襄州城的事。 两人是交心的好友,杜烨长叹声说:“不知道朝中格局如何,我还没上任,叫我心里不安。” 祝同良摇头浅笑说:“江生无须担忧,方才同你喝酒的两人都与咱们是一样的,这朝中不但有王参知,中书大人,还有刑部,兵部连着各位皇子呢,糟心斗权的事轮不到咱们这些四品文官身上。” 杜烨一愣:“皇子们不都开封建府了吗?” 祝同良拍拍他的肩:“哪能那么轻易,圣人身子不大好,现如今朝中乱的很,改日我再跟你细说,回去歇着吧,明日第一天入禁,万不能晚到。” 杜烨回到屋里,洗漱好躺在床上,不过才两天,他就有些眼花缭乱了,罢了,不去想,正如同良说的,糟心斗权的事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小文官身上。 第六十一章 养活自己也难 窗棂才漏出一些青白色,杜烨已经起床,隔着一道围墙听到陆庐咳嗽的声音,他穿好方心曲领官服,挂锦獣,戴玉佩,持着笏板骑马去入阁,到了禁门下马,随从将马牵到远处。 起的比鸡都早,大家都没吃早饭,皇城门边有卖各色早点的,杜烨入乡随流,也买了两个炊饼填了五脏庙进了宫面圣。 杜烨的随从叫六子,大人进宫面圣,六子就是皇城外面牵着马候着,官舍内就剩谢山风跟兰心了,她也要出门,她要出门看看这都城的街上都卖些什么,女子们又都喜欢什么,昨天夜里睡在床上,认床,睡不着,干脆在脑海里喊666,喊了五六声,666才出来,谢山风问他,新任务好了吗? 666拽拽的,跟上次看到的不同,衣服换了,潮的很,谢山风没空欣赏,要说急,她也急,要说不急,她也不急,666点着手机屏幕,让她再等等,任务还没写好。 既然没写好,那她就还得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得让自己吃饱穿暖。 等杜烨出门,谢山风睡了一小会起床,吃了早饭就上了街,京中街道规划多是田字,一街横着一街,巷子横着巷子,刀劈斧斩似的,看着很是规整,谢山风在东南门逛了一圈,找了间茶铺坐下,城中茶馆非常多,她粗粗数了下,就她所见,就有二十几家不止,京中的百姓整日里喝茶么?过的可真闲适。 茶馆不单卖茶,还有酱汤面食,谢山风要了酱汤喝了一碗,有个老翁摆了桌子在茶馆中说书,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谢山风支着下巴听了会,讲的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故事,人人都喜欢英雄,一个劫富济贫不留姓名的英雄更让人神往了,既不知面貌,听者便会在心中捕绘出最理想的英雄模样。 瓦子勾栏人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谢山风扶扶头上的儒巾,她做男子装扮,从头到脚穿的十分妥当,身条又高,修竹似的秀美,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是个姑娘家,说戏的又讲了一出宝剑记,谢山风听了会就想起自己写的那本金莲夜奔了,稿子还在她包裹下压着呢,回头再添补些,写完送去书局看看能不能卖了些。 她在茶馆坐了一上午,酱汤也喝饱了,出了茶馆去南北的涌路街,这片街上食肆林立,果子铺也不少,要真的从头逛到尾巴,涌路街逛到小玉街,不到天黑逛不完,谢山风背着手一路行一路瞧,她没什么特长,也没擅长的东西,要想在这个地方弄点钱,人生地不熟,还真有些难,啧了啧牙,真被张怀月说中了,天上不会掉银钱,你能想到的赚钱法子,别人也能想到。 回到官舍,杜烨下朝回来,穿了件圆领大袖的襕衫坐在木廊下望天发呆,谢山风过去喊了声大人,杜烨回神问:“用饭了吗?” 她一晒:“酱汤喝了几碗,饭是用不下了,大人今日在朝中感觉如何?” 杜烨笑说:“圣人今日在朝中问了我些,我心中所想,便都答了,就在不知道圣人如何思量我的,不过,做官为人都要正直,心中所想,唇中所出,圣人说每年南方到了六月总有水涝之灾,年年治理,年年复发,问众大人,今年可有什么法子,这是老生常谈,我瞧圣人也为此十分烦恼,我新官上任,这等大事轮不到我来决策,宰相中书们才是肱股。“ 第六十一章 养活自己也难(2) 谢山风摘下幞头:“那大人怎么回答?” “治理水涝无非是挖土填埋,或是加固堤坝,每每这样朝中都要拨款,年年治,年年泛,来去总归是银子,劳民伤财,我想圣人也为此十分烦恼。” 谢山风说:“治理水涝,还需要看当地地势,如果发生水涝的地方,土质松软,两边没有山脉,一昧的加固填高,还会被冲垮,我看啊,应当在上游修建水坝,再多挖几条沟渠引流,上游先蓄水,水满开坝,流入下游渠沟,这种容易发生水涝的地方,就不要住人了,周围要有居民,趁早般了,另寻地方住吧。” 杜烨看她,从她脸上娓娓而言的神气看到另一个人,不由恍神,谢山风说完喊了他几声他轻啊了声回神才 “小风脑子聪明,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可惜,需要大量银钱,国库并不充盈,修建水坝开挖水渠需要很大力气才能完成。” 谢山风呵笑声:“这办法估计有人提出了,就是没实行出去,每年只是修建提拔,再被洪水冲垮,年年如此,年年修建,治标不治本,长痛不如短痛,一气治理了好。”她笑了笑,歉然说。“大人,我这一回来就烦你,商议朝中事要是被殿前司知道了,咱们可都不妙。” 杜烨讶然一呆,失笑了声站起身往屋里走去:“你心思缜密,我却没想到。” 下午并没什么事做,人口简单,除了一个杜烨主子,其余就是兰心,跟杜烨侍从,谢山风身份尴尬,跟着杜烨顺风车到了都城,卖身契也不在杜家,她是个自由身,既是自由身,她就想出去住。 谢山风打算搬出去住,在城中转了几天,看中水巷口的那的房子了,那一片出租的房子不少,有独门独户,也有带院子的,她倒是想租个没院门的吊脚小楼,转念一想,到底是个女人,没个院门有点怕,带她看房的陈婆子絮絮叨叨说这院子地段如何之好,做什么都方便,谢山风默默听了,两扇木头院门,天井里有口井,井边有棵梨树,已经冉冉抽出了芽支棱,再过不久满树粉黛。 两间厢房,外带一间小厅,谢山风一个人住三间屋有些多余了,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婆子说起这一片还出过状元呢,谢山风笑了笑,这婆子还真会给自己镀金,她还跟状元相熟呢,难道她就会因此变的不一样了吗。 一个月五吊铜子,押金给两钱银子,钱倒不是问题,就是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白给了房租。 “婶婶,你看这样成吗?我不是本地人,来这玩耍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我给你两钱银子,到时候要走了,你直接扣押金。” 婆子摇头:“这一片租房子的,哪个不给押金,房租是房租,押金是押金,你到时候要走,提前给我说,押金我退给你。” “婶婶,不是我不给,我手头没那么多闲钱,而且我刚看了圈,这一片离十字大街远着呢,我要买点吃食,走到那得一盏茶时间,可不像你说的那么便利。” 这一片房租便宜,就因为地段偏僻,谢山风这么说是对的,婆子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谢山风又说:“我看这房子好久没住人了,院门都快朽了,今遇见我租下来,也是缘分,我今天要是不住下来,你这院子放着一天,就是浪费一天的钱。” 婆子想了想没说什么,这房子租了好几个月好容易才租出去,空了这么久,白白浪费了时间。 第六十一章 养活自己也难(3) “就这么说定了,我搬来去找你拿钥匙。” 谢山风语速匆匆的,催的紧,陈婆子被她弄的来不及多想,便点了点头。 既然是搬出来住了,那要跟杜烨说一声,还要多谢他这些的照顾,也不知道杜烨喜欢什么,谢山风瞧他酒量不大好,每每同僚宴请,都喝的半醉,跌跌撞撞的回来,跟他隔着一道墙的陆庐,范忡二人,原先还都带上他,后来如果是寻常吃饭,杜烨就去,要是酒宴应酬,杜烨推辞的很了,陆,范二人也不强求。 圣人提倡简约,不许铺张浪费,自己也是身体力行,一件对襟长袍,做亲王的穿着,做了皇帝还穿着。 皇帝都这么做了,做官的哪个敢夜夜笙歌?这一日觐见圣上,议事后退朝,惠王,太子被宣于文德殿,众臣出了金銮殿,圣人想重修文献通考,中书范知鲁举荐了几位文臣,其中就有杜烨,杜烨心头微惊,朝中势力分为三股,或许更多,杜烨独来独往,对谁都是一团和气,圣人问众臣谁有异议?谁都没有有异议,圣人年纪身子不大好,见没人有意见,满意点头。 出了文德殿往西华门踱去,满朝朱紫此刻皆往这一处行来,免不了要说话,人声嗡嗡,杜烨听在耳中不多言也不参与,范中书今日在圣人面前推举了他,是有拉拢他的意思,王参知的门生在樊州城特地请他吃酒,到了京都,进了京畿,入了宦海,杜烨没有去拜会王参知,也没去范中书府上递帖子,每每跟官舍的同僚赴宴,杜烨十有八九喝的酩酊大醉,说起话来也是三四不知的,一来二去的,比邻的几位同僚饮酒赴宴的就不愿意带着他了。 殿脊翘起一层叠着一层,一重重的宫阙没有尽头似的,朝中势力未定,方才圣人将惠王与太子一同留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杜烨步履匆匆往前走去,有人喊了他声,杜烨转身,见是礼部侍郎腾达,忙停了脚步拱手行礼。 “侍郎大人。” 腾达抹了把额头,走的快有些喘,扶正帽子跟杜烨拱手对行礼,口中问:“学士大人走的好快,我方才想同你说话,稍不留神,杜学士就走到前面去了。” 杜烨现今是天章阁学士,任职重要,班位较低,腾达官阶在他之上,杜烨又是新入京畿的文官,与腾达说话语气十分的恭谨。 两人并行走在甬道,腾达叹了口气:“不知道圣人今天将太子跟惠王都留下是什么意思?”杜烨跟腾达并不熟稔,腾达说这个也是没话找话说。 “圣人耳达目通,予智予雄,不是我等所能猜测的。” 腾达拍他肩,嘿笑了声:“我前日得了个消息,杜大人可要听。” 杜烨停下,躬身行礼十分谦虚:“下官谨听大人教诲。” 腾达失笑摆手:“杜大人咱们随意些。”腾达先是叹了口气,目光朝上看去眼中泛忧,“圣人前日因为饮酒的事,跟太子吵了几句,太子醉了酒,顶撞了圣人,圣人很是气愤。” 杜烨微微惊讶,没有作声。 腾达等他半天,见他一言不发,笑了声说:“几位皇子都封了亲王,不知杜大人可曾赴过亲王们的宴席?说起来,亲王中靖王品性最是亲善好相与。” 杜烨心思转动,苦笑声说:“说起来让腾大人笑话了,我初入京畿,与范大人,陆大人同住官舍,他二人带我赴宴,我喝的酩酊大醉,满嘴胡话,丢尽了脸面,再也不肯去了,亲王们都是贤身贵体,我一个小小学士,唯有瞻仰。” 腾达笑看他几眼,两人走到西华门外,腾达拱手:“先走一步了,杜大人。” 杜烨往官舍行去,他心中苦笑,朝中时动荡,太子何止跟圣人争吵,后宫传言纷飞,说东宫那位因为叔父被圣人处死,太子大悲之下,精神有些不大好了,太子再有出阁的行为,御使们上疏官家,不知要怎么收场。 仰头看天,日光大盛,驱荡黑暗,皇城巍峨庞大,高耸的城墙一隅角落里,砖缝里一株野草顽强生出叉出两个草芽来,背对渐升的太阳,唯有日头西落,天光降沉之际,稍能有一丝将落的阳光照拂。 第六十二章 寻找门路 谢山风在官舍等待许久,兰心在旁将一张桌子擦了又擦,亮的几乎能照见人,终于忍不住问:“姑娘真的要搬走?”谢山风微笑点头,兰心咬着下唇盯着她眼睛,既不解又想看出谢山风是不是真心的搬离这里,她在谢山风面上巡视许久,没有找打自己想看的东西,安了心放了手中东西笑着说:“大人一会就回来,我去给你倒茶。” 谢山风点头,她这还没走,兰心已经将她当作客人一般,她能理解兰心心里想法,兰心觉得能跟着杜烨是十分好的事情,谢山风想搬走,兰心无法理解,她的眼中跟了杜烨,有机会做通房,以后还能抬个姨娘,抢在嫡母前面生个孩子,这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也是最好的归宿,像谢山风这样不知道讨大人欢心,还要搬出去住的,那是不知好歹。 待兰心端了茶出来,谢山风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她不会绣花,做出的香囊是单调的颜色,但也不是只有一种颜色,还是用了巧心思,柳黄对接青碧,用青黑粗线系着,像一块圆润的鹅暖石,形状奇怪的香囊。 “送你的。”端起茶抿了口,将东西推出去。 兰心眨眨眼,拿起香囊放在鼻前轻嗅,清凉透心的味道,没有暖甜的香味,她有些惊讶:“好凉的味道。” 谢山风笑看她:“只是做来玩的,你收着吧,回头我来看你。” 这里面塞的薄荷跟金银花,艾叶藿香,用来驱蚊最好。 兰心收了谢山风香囊,态度亲厚起来:“姑娘搬出去住哪?是要做什么营生?” “就住水巷口,你要是得空去我那坐坐。” 兰心抿嘴笑:“那我有空了肯定去。” 终于见了紫色身影穿过官舍通道行来,杜烨跟几个同僚在岔口分别,谢山风迎了上去,笑着问好,杜烨见她面色煦煦,不由也露出笑颜,一扫朝堂上的阴霾。 杜烨进了屋里换下身上官府,穿了件家常圆领袍子出来,兰心端上热茶,问:“大人,现在用饭吗?” 杜烨还真饿了,点了点头,摘了头上幞帽,笑着问:“小风今天上午没出去?” 谢山风摇头:“我来跟大人道别的,我打算搬出去住,房子也找好了。” 杜烨喝茶的手一顿,放了茶盏,仍是温笑问:“住在这不好吗?怎地想搬出去了?” “承蒙大人照拂,带我上京,这一路已经很烦扰大人了,我身为女子,不是大人的奴仆,住在这,会坏了大人的清誉。” 杜烨看她的眼神有些受伤,也不喝茶了:“你我当做朋友,别人又会说什么,我一个小小文官,能有什么值得他人去讲的。” 谢山风从善如流:“正是如此,更要搬走,大人想想看,若要编排一个人,一粒灰尘,一株野草,一块砖头也能讲出文章来,大人现在独来独往,怕已经有了眼睛盯着大人了,这个时候落了人话柄,对大人的官途大大的不妙。” 她垂着眼,神色淡定,娓娓而说,杜烨细瞧她,看的出她是个坚定的人,轻易不会动摇想法,他苦笑了声,原本想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日积月累,总会生出些什么来,谁想她要搬走,他也没办法拦,想了想问:“你到了后给怀月写过信没有?” 谢山风摇头:“等稳妥下来给他写信。” 第六十二章 寻找门路(2) 杜烨若有所思颔首,扬起笑说:“怀月胸有壮志,你们定能再见面的。” 谢山风呵笑了声,这事没有绝对性,或者张怀月到了京都见到的是本尊,不是她。 她得走了,站起身,阳光透过竹帘落在身上,晒的后背暖暖的,官舍四周有人高的院墙,挡了寒风蓄了阳光温度便被留在院墙内,这样晒着很舒服。 “那么,大人,我这就告辞,改日再来看您。” 杜烨站起,有些惊讶:“不一起吃饭吗?”他转头看厨房,午饭估摸准备的差不多了。 谢山风往外走:“大人留步,小的告退。”她倒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官舍。 杜烨看她细长身形消失在垂花门那,有些无可奈何,她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原以为是对怀月有情,可看着也不像,来了这么久没有写信给怀月,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房东陈婆子是个嘴碎的,谢山风住了一天就领教了,她进了院子,刚想将东西收拾齐整,陈婆子便到了,问她是哪里的人氏?娶妻没有?今年多大? 谢山风懒的应付这婆子,随口摇头。 陈婆子看她搬出书本,探头探脑的上前,她不识字,看了会翻着眼睛问:“相公是读书人?考取了功名没有?” 谢山风扫她眼,觉得好笑,她搬出的书都是些话本子,压根就不是正经读书人会看的东西,将话本一番收拾,院子里扫了一番,陈婆子揣着手打量她放在桌子上的几只瓷罐。 真不喜欢被人打量的感觉,尤其这人还不熟,谢山风面上笑笑的:“婶婶还有事?” 陈婆子正要去摸瓷罐,收了手讪讪说:“没什么事。” 谢山风作势要去关门:“我午睡会,婶婶有什么事敲我院子门。” 陈婆子讪讪的这才走了,谢山风看她样子,是个会串街碎嘴的,心里想着还是离远的好,她毕竟是个假男人,这要是被陈婆子知道了,传出去麻烦。 合上房门,上床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喝了热茶,谢山风摊开纸笔,她上次写的金莲夜奔,细想是很有市场的,卷了几张纸,谢山风去了书局,碰碰运气。 她这本子要是能被看上,当能赚不少钱。 相国寺的东大街,有家相当大的书局,谢山风在哪逛了两天,查看了周围情况,那一片,就跟古玩市场似的,卖书的,卖小玩意的,香料特产什么的,都有的卖,她要想卖点什么东西,东大街那边是首选,人气相当旺盛,逢年过节的时候,人多的鞋子都能挤掉了。 带着自己的两卷东西,谢山风去了东大街,书坊不止一家,她来回看了一圈,进了一家集贤堂,左侧挂了牌子上写书坊,堂里竖着半人高的牌子,上写集贤堂,柜台后面架子上整整排,每排都摞了书,粗粗看去百十本都不止。 谢山风观望了一番,这店里卖的文集诗册都有,就是没有看到小说话本,难道自己来错地方了?这是间高雅的书屋,不售小本子? 第六十二章 寻找门路(3) 厚实桑树木的柜台后,掌柜的看他来来去去的张望,就是不买东西,以为是要找什么孤本,开口问:“小哥,要什么书?” 谢山风粗着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来买书的,我想跟先生打听件事,你们这印书吗?我这有些本子托您帮我瞧瞧?” 这掌柜留了一撮山羊胡,捻着几根胡须上下瞧她:“本子?手抄本么?” 谢山风摇头:“是我自己写的一些东西,您这边收么?不知怎么称呼您?” 掌柜笑了声:“我这是卖书的,有书么,也收的,既是你写的,拿给我瞧瞧?”看这山羊胡子掌柜说话口气还留了几分,似在挑拣的样子,谢山风有些忐忑,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她的稿子,还是抽了一张递过去。 掌柜的接了她手中东西,喊来伙计招呼前台,拿着谢山风的稿子到了书柜旁边,洋洋洒洒几百字,上下看了一遍。 谢山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叙述方式略有区别,但她之前研习了不少,模仿的还是很像,只是这故事,绕不开男女情事,香,艳,苟且,世人爱看,她就写了,第一卷上就写了金莲如何貌美,大郎如何雄伟,两人如此如此。 掌柜的卷着胡子,看完这张纸,抬头问:“还有么?” 他这一句还有么?谢山风心里就笑了,面上还是淡定的。 “我有腹稿,您要是瞧的上这稿子,我就继续写了,到时候给您送来瞧瞧。” 掌柜的走到外面去,这左右前后的店铺可不少,卖书的不止他一家,端了笑意卷了谢山风的书稿:“小哥没去旁的书局吧?” 谢山风摇头:“还没来得及呢,一脚就踏到您这了。” 看着样子,能成事的多,谢山风面上不惊,故意左右的看:“怎地,这边还有书局?也收书吗?”她说着一副拔脚要去看看的样子,掌柜忙挡住了她的路,笑着说:“鄙人姓刘,排行老三,这一带的人都喊我刘三伯,这书局我爷爷就开着了,这东门大街横竖过去,就属我书局最大了,你这稿子放我这稳妥,我给你印出,到时候少不了你的银钱。” 谢山风抚着下巴,心说这里面还有门道可做,故作疑惑:“银钱?多少银钱?” 掌柜拉着她到书局后面,外头有人喊他要书,刘掌柜扬嗓喊了伙计,让伙计去找。 刘掌柜虽是卖书,但总归是个生意人,唯利是图。 谢山风是吴城人,说话语气跟这不同,刘掌柜做生意的,南来北往见的人多了去了,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本地人。 “小哥不是京中人氏吧?” 谢山风也不隐瞒:“初来都城。” 刘掌柜拉长了声音:“既这么,你没去别的书局,这稿子我先给你定金,你身上今日都带了多少?我好估价。” “我身上有十张纸。” “你今日将十张稿子给我,我先给你定金一两银子,你一个月后再给我十张稿子,我给你三两银子,书印好卖出去了,我再给你售价三成,你瞧着如何?。” 这是要买断了?谢山风琢磨了下,一两银子定金,属实不少,书卖出了她能拿三成,也可以了。 第六十三章 发家致富 两人寻了僻静处说了会闲话,提起吴城的事,聊到了张怀月的病,这说来话长,谢山风简短说了张怀月小时候被吴氏推下假山,摔坏了脑袋,吴氏给他下药,身子才变差的。 黄婉蝶思诌道:“我那时见了那药方,就觉得怪怪的,药理冲突,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层。” 谢山风说是啊,两人皆是一叹,高门侯府里的龌龊事比寻常人家多多了,家中人多,嘴多,话多,心思多,不过吴氏真是藏的住,十几年都忍下来了,谢山风觉得张家这一系列骚操作主要原因是在张怀月的爹侯爷身上,身为一家之主,没有平衡后院的关系,不去安抚妻子,偏爱小妾,对两个儿子也甚少过问,只顾自己快活。 两人絮絮聊了半个时辰起身分开,黄婉蝶说起在吴城时候,谢山风给她的花油,询问谢山风是用什么方法制成的?都城里也有这样类似的香,叫做蔷薇水,都城的蔷薇水却跟谢山风做的不一样,气息始终不纯,没有那种花朵盛放之时的缭绕香气,谢山风觉得这有些微妙,便问蔷薇水是怎么做成的。 这蔷薇水是他国献来的贡品,天家用的东西,流传到宫外后,大家便想着自己制作,可做来做去的,始终不如进贡的蔷薇水味道纯粹,气息上总差一截,黄婉蝶从吴城带来的花油与进贡的蔷薇水十分的吻合,她将谢山风给她的花油放在炉子上熏,烟雾丝丝袅袅,抽出满室花香,如置盛放的花园中,恰巧那天她家来客,她的姨母来家中探望母亲,姨母嗅到这不合时令的花香,大为惊奇,询问是哪个香局制的香,这么好闻,黄婉蝶笑着摇头,只是一朋友赠送的,姨母仍是惊奇,叮嘱她要是遇了这朋友,也给她做上些。 谢山风听的瞪大了眼,拍着大腿止不住的笑,没想到自己随手做出的东西,居然还有惦记上了,做那东西是看着花圃里的花开多,又没摘浪费了,才想的这么个东西,在吴城的时候,她也到处送,就没遇到像黄碗底姨母这样特别爱香的夫人,果然京畿就是不一样。 黄婉蝶邀谢山风去她家坐坐,她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个姨娘生的三个妹妹跟一个弟弟,谢山风这一听,黄家姐妹不少,比张怀月家人丁兴旺多了。 今日是去不成了,两人约了时间,改日再聚,天气渐暖,再过不久便是蜂绕蝶舞,京都城将拥柳亸莺娇,杏雨梨云。 与黄婉蝶在街口分开,目送她上了马车,黄婉蝶挑开帘子跟她挥手,谢山风看着黄婉蝶的马车渐渐行远,才往家走去,她晚上打算写一些,书局给的时间很宽裕,一个月的时间,她要是用毛笔写,写不快,她没练过毛笔字,写的难看,还慢。不过,谢山风自己做了一个种笔,中间是空的,灌上墨汁,笔头后面塞了吸水的粗棉布,笔头用细软的兔毛,这是一支简易版水笔,虽然没那么完美,但比起毛笔来,好用多了。 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慢慢踱回水巷,烧水洗漱完毕,将在路上买的一包梅条放在案几上,再倒上一杯热水,她要先给张怀月写一封信,告诉他,她到了都城,这里一切都很不错。 第六十三章 发家致富(2) 在脑中堪琢片刻,提笔开始写,写她在都城所见,在都城所闻,一并事物都写在纸上,洋洋洒洒没留神写了三页纸出来,最后一点墨汁写完,谢山风搁下笔,等墨汁收干,装进信封,等明天出门将信寄出去。 正将信封好放到一边,想到黄婉蝶的话,这个年代的人好像不懂蒸馏术,所以没有办法完全提炼出植物的精油,所以黄婉蝶说做出的蔷薇水,气息上总少了一分,要真跟自己想的那样,这也是一个出路,她可以兜售蒸馏出的植物精油,正琢磨着如何实行下去,从哪去找那么多的鲜花,这花还得早上去摘,摘好了就要密封起来,保持花朵的新鲜度。 院门口有人敲门,她一怔,朝窗外看了眼,天已经黑了,这么晚了谁来找她? 起身去院门那,谢山风没敢开,隔着门问谁啊。 杜烨在那头应了声,是我。 谢山风开了门,门外杜烨身着青色斓衫,手中提着油纸包,见她开了门,笑着举高手中东西:“刚巧走到这,不知道你吃饭没有,卖的烧鸡。” 谢山风对吃不讲究,在外面吃了面汤,将杜烨迎了进来,她去烧茶了过来,家中没有茶饼,谢山风倒了清茶给杜烨,杜烨扫到她桌上放着笔墨宣纸,再往上看,封好的一封信,谢山风也不藏掖着,大大方方方说:“来了这么久,也算安定下来了,给吴城写封信。” 杜烨心底惘然,虽离开了吴城,对待张怀月,她始终与他不同,说搬出来就搬出来,搬出来几天时间,也不见她去官舍,他下朝回来,下午小憩了几个时辰,一面在房中躺着,一面等着,念着她今日会不会来,一直到下午,日头下去了,也不见她来,杜烨想了想,既然她是自己带到都城来的,算不得主人,也算的上朋友,就当是朋友来新府瞧瞧,他对京中街道不熟悉,到了水巷子下了青布轿子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这扇院门,敲开看了,果然是她。 记得谢山风说到了这要做些事情,但她终究是个姑娘,不知道要做什么营生? 杜烨问她:“你近来在忙些什么?要是没有好的打算,去我那?” 谢山风笑着摇头,谢了他的好意,只是她现在做的这事,只是暂时的,今天遇见了黄婉蝶,她觉得制香这件事,很有些门路,这个年代的人制香工艺老旧,她有些新的方法,或许行的通,在城中也就认识杜烨这一人,没有藏掖着说:“我今天遇到了个人,你还记得去年都城有个叫小圣手的给怀月看病来着?” 那会杜烨不在吴城,他在张怀月的信中听说了此事,点头:“你见了小圣手?我听说她姓黄,是个姑娘,医学世家。” “是呢,她父兄都在官署任职。”谢山风面露喜色,透过黄婉蝶她看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大道。 杜烨打量她这里,物件简单,几乎没什么家什,外面一张八仙桌,里面一张床,一张凳子,床边放了小桌,到底是个女孩子,石灰窗口下放了一只圆肚子的瓶子,里面插了一枝红梅,为这简陋的屋内添了一分姝色。 谢山风这忙着要写东西,杜烨这会过来,就为了跟她说几句闲话,她有些没耐性了,又不赶人走,就问:“大人最近在朝中顺利吗?” 她愿意问自己的事,杜烨是很乐意回答的:“还好,圣人想重修文献通考,我跟几个同僚在着手,之前一直在大内,到晚才回,今天得空中午就下了朝,本想小睡一会就来看你,一不留神睡到了天黑。” “大人是太累了。”谢山风没什么好跟杜烨聊的,天不早了,她虽然做男人打扮,但总归是个姑娘,别说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就算在她的时代,大晚上的跟一个男人坐在一块聊天,也不合适。 杜烨看她眼神飘来飘去,显然是不想陪坐了,他也识趣,死缠烂打的,人家嫌烦,站起来说:“看你过的还行,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他站起往外走,谢山风跟出来送他到巷子口,等杜烨上了轿子,谢山风转头,被院门外的人影吓了一跳,陈婆子探头探脑的朝远处张望。 “刚才那位大人是你什么人啊?” 谢山风拍拍胸口,心里烦这婆子苍蝇似的到处盯,没好气说:“黑灯瞎火的,婶婶这站着,我差点当你是贼了。” 陈婆子嘿嘿笑了声:“我出来倒水,刚巧看到。” 谢山风喉咙里含糊了声,跨进院门,将两扇门一合,挡住了外面。 第六十四章 消遣 黄家是医官世家,文帝在位时,黄婉蝶的祖父就在太医署,文帝薨后,允帝继承大统,黄家仍在太医署供职,黄婉蝶的两位哥哥一位在太医署任职,一位在翰林任职,黄府位于城中西部,谢山风跟随门子进了黄家大门,廊曲幽幽深深,放目看去,假山嶙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因着天还冷,廊下亭边这些植物还没开始鼎盛,枝干上才见萌芽,黄婉蝶就在走廊下面的一株梅树下站着,穿着嫩绿折枝夹袄,衬的小脸娇粉,双目盈盈的望着谢山风。 谢山风还没走到底,黄婉蝶上前拉过她的手,笑嘻嘻说:“厢房那边都在等着呢。” “等我?” 黄婉蝶抿嘴一笑,谢山风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头雾水的由她拉着撩开帘子进了一间厢房,她一去,两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来,她稍微扫了一圈,都是些水灵灵的姑娘,个个眨着眼巴巴的看着她,谢山风摸不到脑袋,朝黄婉蝶看,黄婉蝶拉着她坐上锦塌上笑嘻嘻说:“这都是我家中姐妹,这是四妹妹婉澄,这是五妹婉芯,我跟她们说了你会制香,她们都想看看你的怎么制香的,喏,这些都是我们寻常用的香料,工具,你看看有没有称心的。” 谢山风在肚里苦笑,她哪会制香,黄婉蝶也太抬举她了,微看一圈,两个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眼底透着期盼,谢山风有些头皮发麻,她做的拿东西是蒸出来,过滤下来的精油,跟他们做的香完全不一样,方法不同,材料也不一样,清了清嗓子,觉得还是将话说清楚的好。 “诸位……妹妹,”不知道到底在座的姑娘多大年纪,看着都很小,还是都喊妹妹吧,她这一声妹妹,离她最近的黄婉芯,今年十三,还没许人家,听了这声妹妹,拿起团扇来挡脸,居然有些羞了。 谢山风穿石青的斓袍,人又瘦高,蹀踥扣着细腰,眉眼干净,要不是动作见带着女孩子的柔软妩媚,坐在那,猛一看真当是个清秀小公子。 “我做的这香,今天是做不成了。” “为什么呀?材料不够?还缺什么,我这就去买。” 屋内暖香薰人,好似四月天的春日,外面还是冷风料峭,花枝顶着寒风才探了褐色的芽,这冷飕飕的天气里,整个都城也没有哪户人家的花园百花绽放,引蝶戏蜂,因此呢,这香目前是做不成的了,谢山风解释一通,说完在诸位姑娘面上扫了一圈,不是她刻意推脱,实在是没想到黄婉蝶会请她来讲香。 姑娘们难掩失望,谢山风加了句:“要是四月底,五月初我还在都城,头茬玫瑰开了,我一定给大家各做一瓶。” 黄婉蝶拍手:“那好呀,那我跟妹妹们就等着了,现在是二月份,也没多久了。” 谢山风点头,这不难,难的是哪里找那么多的玫瑰花,她转头问黄婉蝶:“做出不难,这城中谁家花圃有那么多的玫瑰,一斤玫瑰花也只能出一钱多点的花油,耗损很大。” 黄婉蝶想了片刻说:“这有何难的,城外有家大花圃,就是种了专供制香的,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左右是花点银子。”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姑娘们在闺中的乐趣少的可怜,除去女红是必备技能,大户人家的姑娘有那个条件可以买上香料自己做香薰或者香丸子,香料都不便宜,沉香片,檀香片,这些东西动辄数两银子,都快赶上一个农户家半年的开销了,小门小户家的姑娘是做不到将香当成玩具一样打发时间,谢山风在此前没有接触到这些,黄婉蝶今日将她叫来,也是高估了自己,别说在她原本的时代,这玩意没人弄,大家都是买现成的香水,她做的花油,也是冲着自己做香水闹着玩罢了。 再说宿主本身不过是个屠夫家的女儿,哪能接触到这些,更谈不上制作了,黄家是高门大户,世代为官,弄香斗茶什么的,都是这些富贵人家小姐们的消遣。 第六十四章 消遣(2) 诚然今天香是弄不成了,喊丫环将香兽,香著撤下去,黄家的孩子虽然有嫡庶之分,但姐妹们关系融洽,面子上还过的去,今日香是玩不成了,碗芯提议去荡秋千,黄婉蝶院子里就有秋千,姑娘们一路莺声燕语香风四溢到了黄婉蝶院子,秋千靠着两人高的院墙架着,彩绳系着一块乌乌木板,旁边放着凳踏,谢山风背手打量一圈四周,木廊连着台阶,廊下摆着兰草,吊兰,贴梗海棠,厢房菱花窗下一丛修竹,门上挂着夹绒厚帘,一个圆脸丫环掀开帘子出来,笑着说:“姑娘们是来荡秋千?我给姑娘们端些果子来。” 谢山风对荡秋千没什么兴趣,这东西,她幼儿园的时候爱玩,为了抢秋千,还跟人打过架。 黄婉蝶见她远远站着,笑着问:“山风不玩这半仙之戏吗?” 姑娘围着秋千,一个荡,一个推,笑声似脆铃,都飞出院墙了,谢山风笑着摇头:“还是让妹妹们玩。” 秋千飞的高了,环佩叮当,人也似要飞出去一般,谢山风欣赏这一幕,心里记挂她的稿子,一个月的期限,她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转首找了地方坐下,丫环送来茶点,她吃了点心,琢磨着自己该回去了,正兀自出神,秋千那一声惊叫,秋千上的人摔了下来,不知道是荡的太高,还是手没抓紧,四姑娘趴在地上,绣鞋都摔掉了,幸好没摔伤,苦恼的从地上爬起,白着脸撅着嘴瞪着五姑娘黄婉芯。 黄婉芯吓白了脸,呆了一呆上前扶起婉澄,伸手去揉婉澄的膝盖,婉澄拂开她的手,坐到一边休息,气鼓鼓的也不接婉芯的话,姐妹两个当着客人的面闹起了脾气,黄婉蝶身为长姐,过去半笑半骂:“多大的事,自家姐妹也生气?回头让你多荡一次不就成啦。” 黄婉蝶是嫡女,又是长姐,婉澄不敢对姐姐甩脸子说:“摔的怪疼的,膝盖怕是青了。” “我屋里有化瘀的药膏,擦点?” 婉澄捂着裙子不让看,摇头:“没事,不怎么疼。” 婉芯扭着帕子拘谨的站着一边,小声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黄婉蝶责备的睨她眼:“毛手毛脚的,什么时候能改这臭毛病。” “……我又不是成心的。” 黄婉蝶瞪她眼:“还顶嘴。” 婉芯脸红了白,白了红不吭声了。 黄婉蝶两边都说了一遍,将姐妹两个都说的不吭声了,转身朝谢山风歉然说:“让你看笑话了,妹妹们年纪小,孩子似的。” 女孩子吵架不稀奇,这有什么,谢山风摇头说没事,她抬头看看天色,拱手说:“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两个妹妹这样一闹,好心情都弄没了,黄婉蝶有些不好意思:“还想留着一起用饭的。”她在家中很有主见,做事甚少跟父母商议,那会独自去吴城,也是她自己的主意,说去就去了,旁人阻拦不了。 从院子出来,沿着水榭假山走到照壁,谢山风停下脚步,微微笑起:“我这就回去了,天怪冷的,婉蝶你送到这就好了。” 哪有送人不出门的道理,黄婉蝶拉过她的手:“我送你出府。”两人牵手走出垂花门,谢山风转身拱手,正要转身,身后有人出声。 “婉蝶,这位是?” 谢山风扭头,一位穿着松绿锦袍的年轻男人站在垂花门外,惊诧的看着她们。 黄婉蝶笑迎了上去:“大哥回来了。” 黄行知皱眉说:“大庭广众,跟陌生男子……” 谢山风赶紧开口:“小的见过黄大人。” 声音纤软,一开口就知道是个姑娘家了,黄行知微诧异,上下打量,看出是个年轻姑娘穿的男人衣裳,有几分尴尬绕了话:“是婉蝶的朋友,怎么在门口说话?” 谢山风大大方方:“我正要回去,这就走。”说完提脚就走,路上买了点吃的,回到院子,展开纸笔开始写东西。 写了一段搁下笔,今天在黄府,现在想想有些尴尬,黄家姐妹当着她的面闹脾气,不知道是不是做个她看的?在门口,遇到黄婉蝶的哥哥,要不是自己赶紧解释,估计要被训斥一顿,唉,还不如不去呢,弄的心情都不好了,黄婉蝶也是的,拉着她做什么,走路就走路非要拉着胳膊牵着手的。 第六十五章 飞来横祸 金莲夜奔写的差不多了,谢山风开始琢磨起别的本子来,她打算写个办案的,悬疑款的,舔了舔笔头,在井边思量半天,喝了一肚子茶水,城中时茶饼,她不会煮茶,干脆用开水冲泡,味道还行,总比没的喝的好。 一个上午将大体章节想了出来,章节想出就要润色了,这东西快不了,想一点是一点,卷起桌上的稿子,今天得去中大街了,去把剩下的稿子给书局,得了钱,她得置办点东西,也是可惜了,她穿成男子装扮,胭脂水粉是不要了,漂亮的裙子也只能看着,不能买,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十分的艳羡那些轻飘飘的裙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能穿上。 出了巷子口吃了碗馄饨,住在都城就是好,热闹,人多,哪里都能买到吃的,巷子口的馄饨还真不赖,皮儿滚的薄薄半透明的,里面包着肉馅,加点葱花,煮熟了,装起来,汤汁一浇,美滋滋。 主要是便宜,一碗馄饨才两个铜子。 擦了擦嘴,谢山风夹着稿子往中大街行去,到了草市集那处,就听街上人声轰轰,她扭头去看,十几个皇城司的禁军头戴铜盔,身穿金漆护甲,挎着刀一户户的吆喝开来,草市集都是些摆摊做生意的,也有店面门户的,只知道两眼一睁开了门卖欢喜团,油饼,油条的,平头百姓哪里知道别的什么东西,谢山风束着手在墙边听了会,就看这些禁军幺声喝骂,她听了半天,听明白出来了。 有人写了东西编排诋毁官家,天家威仪,哪容得旁人去诋毁?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这不没事找事么,殿前司的禁军满城的在找这个人,谢山风咋舌,看这些禁军来势汹汹,不知道是哪个嘴欠的,这要是被抓去了,估计活不了,她咋舌不止,就看风卷云残,禁军将这一片滚了个底朝天,这边都是大字不识的小百姓,连字都认识不全,哪里会写个什么文章来编排天家?将街市上弄的乱七八糟,做生意的也不做了,买东西的也不买了,全都躲回了家。 后怕的缩着脑袋等这些虎狼似的禁军离开,谢山风插着手哉哉往中大街踱去,到了书局,掌柜的见她来了,很是开心,这小子写的东西相当有市场,之前印了话本子全都卖出去了,方才还有人来问,金莲夜奔下半部出来没有?什么时候出来?稿子到了吗?能不能先看看稿子?掌柜的两眼发光,放下手上活计过来问稿子好了么? 她拿出最后的几章,另外还有几章新的,一并给书局掌柜看了,书局是做生意的,赚钱为主,不兴诗情画意那套,写些悲秋伤怀的情诗酸词的,谁看啊?大家都想猎奇的东西,越奇怪越好,像这种狐妖跟书生,小娘子跟大将军,偷,人的,殉情的,最有市场了,巧的很,谢山风的金莲夜奔这些元素全都有。 谢山风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陈词滥调的她想写也憋不出来,所以她写的本子,干净利落,情节曲折外,直奔主题,看的很是过瘾,她又将新话本的大纲给掌柜的看了。 掌柜的看完,觉得她的新本子也很有市场,抚了抚纸上的褶皱,掌柜的拉着她到后面说话。 “你这写的不错,之前的也卖的好,市面上没有你这样的本子,都不够卖。”掌柜的说话算话,也是为了以后,没说二话的将剩余的银子结算给了她,谢山风的努力有了回报,看到了银子激起斗志,将银子收好,正要走,书局老板拉着她,一脸的纠结。 “怎么了?” 第六十五章 飞来横祸(2) 这事真不好说,现在也没个影,书局老板的胡子抖了抖,龇牙说:“眼下有点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不知道哪个嘴欠的写了本子编排天家,这闹的,昨日我这有殿前司的人来查,万幸没查出个什么来,这要真是扯上一星半点,我这身家老命全都折进去了。” 谢山风点头:“我方才出来的时候,在草市集那看到了,皇城司的人在到处找呢,这事很严重吗?” 书局老板见她一脸天真,望着天用力叹了声:“反正不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扯上了全家都得掉脑袋。” 这是连坐,真是封建刻板,谢山风摇头,不认同这样的处理方式,不过她又能说什么,听书局老板叮嘱她些话,让她字里行间万万要注意,眼下风口处,可别惹事。 她能惹什么事,皇城里坐的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点了点头一拱手回去了。 回到院子,谢山风打算闷头写上几天,正要进屋,房东婆子探了脑袋过来,菊花似的一张脸堆了满脸的笑怪渗人的:“谢相公,这有你的信,方才邮驿的人送来的。” 谢山风接了信,上面写了山风亲启,角下写着怀月,她哦了声,是张怀月寄给她的,这么说张怀月收到她的信了,还给她回了信,拿着信低头就要进去,一抬头,婆子跟在她后面,看样子还要进来,她有些不高兴,浮了点笑问:“婶婶还有事?” 这婆子整日走街串巷,东家长西家短,也不知道家中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儿子姑娘的,回家给小辈带带孩子不知道有多好,成日里伸着脑袋往人屋里瞧,不生不熟的,真叫人讨厌,谢山风抿紧了唇,撇着唇角,摆出不耐烦的样子,陈婆子好像不会看人脸色似的,仍旧朝院子里看,她索性让开了脸,让这婆子看个够。 “谢相公成亲了没?” 谢山风摇头:“不急,还小。” “那家中可曾定亲?” 谢山风琢磨出味来了,这婆子要给她做媒不成,她想笑,落着眉毛不说话。 “我瞧着相公生的俊,又识字,那头有个姑娘还没嫁人呢,相公哪天跟我去瞧瞧?” 这一片谢山风不熟,巷子从头到尾横叉八叉的,她进进出出,不认识几个人,陈婆子说的姑娘,她都没见过,别说她是个女的,就算是个男的,陈婆子这样絮叨的人,好人家的姑娘会要她这样的做媒? “婶婶有心了,我在老家有心仪的人了,婶婶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关门了。” 陈婆子讪讪的:“没听说相公说老家有人,我这多嘴的,昨日跟那人家说起你了,人家姑娘想见见你。” 谢山风呵的笑出声,这是先斩后奏还是咋的?她摇头:“我可去不了,婶婶还是自己去跟人家解释,退一步说,你都没问我屋里有没有人,就巴巴去跟人家姑娘说,姑娘家都要面子,我这去不成了,您看着办吧,我觉着您得空回家呆着,躺着,比啥都好。”说完她就关了门,越想越觉得好笑,走到天井里,仰头望着树,这梨树抽了许多花苞,再过个十几天就要开了,到时候白天她就将小桌搬到树下面写,暖风吹着,梨花胜雪,应当是十分美妙的,灵感也多。 欣赏完梨树想起怀里的信,谢山风进屋拆开看了,张怀月不是个善言的人,这信上字字殷切,透着热忱,显然谢山风记得给他写信,他很高兴,絮絮说了近来情况,若是一切顺利,他中旬就可以到都城,到时候两人见面,相约去游湖,他幼时曾到过都城,记得城中的金波池水碧透,画舫随波而行,到时候可以去游湖。 人还没到呢,就越她游湖了,谢山风折上澄心笺纸压在书本下,他在纸上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真叫她难以回报,无端生出些烦恼来,张怀月年中到都城,不知道那个时候站在这里的还是不是她? 下午躺了一觉,懒懒起床烧水沐浴,穿了件对襟褚色长衫盘腿在梨树下吃饭,一个人生活还真是悠闲安静,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吃完饭,在井边洗了碗筷,收拾一圈屋子。 掌灯开始书写,墨汁太粘稠,倒进笔筒里停了笔就干结,因此,每次都要加些水稀释了才好用,这边才将笔纸准备好,木头院门被敲的哐哐响,还没下笔,墨汁滴在纸张上,晕成指甲盖大一团,谢山风搁下笔,深吸了口气,这婆子晚上也不让人安心,哪来这么多的闲心功夫,她都说了在老家有心仪的人了,还来烦她。 带着一股怒气,汲着鞋子拖拖拉拉的出去,开了门皱着脸正打算埋怨几句,门外站着穿铜盔的禁军,举着火把,一个个横眉竖眼阎罗王似的杵在院门外。 “你叫谢山风?吴州人氏?” 谢山风回不了神,愣愣点头。 为首的府兵抖着几张纸,哗啦啦在她面前过了下:“你对咱们官家怨气很大呀,敢写这些东西,带走!” “不是,我,我没写什么啊。”那人手上拿了本子样的东西,都没看清楚写的什么,是不是她写的,谢山风刚想争辩,哪有她开口的时间,后面出来两人,一边一个,扭她胳膊跟扭麻花似的,押着她出了巷子口,火把哔哔燃烧,谢山风满眼火光看的头昏眼花,凶神恶煞押着她,两条腿直打绊,浑身都发软。 第六十六章 流年不利 被抓的不止她,书局的掌柜伙计全在了,一网打尽啊这是。 殿前司的大牢黑沉的能吃人,这地方不知道关过多少人,又死过多少人,深深的牢狱里烂肉似的臭味熏的人要吐,伙计惶惶看着牢里上下遍布褐色污迹,这,这都是血迹吗,再一想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成为这墙壁中的一份子,书局掌柜的媳妇儿子女儿都抓了来,笼统关在这了,女人胆子小,进了这里,呜咽声就没停过。 谢山风仰头看天,入目是黑乎乎的屋顶,再往前面看一些,墙壁上挂满刑具,幽幽火光照着,渗人的厉害,她也想哭。 这些个名字都叫不出的刑具油亮乌黑,谢山风看着那铁钩子,想到她爹杀猪用的东西,跟这个像,一钩子下去勾着猪的脑袋把猪从猪圈里拖出来,这里面的是勾人的,不知道是勾人的脑袋还是哪里,总之是很可怕的东西,她吞了口唾沫,扭头朝身后瞧,谁都是哭丧着脸,男人们没哭,可那脸上的神情比哭还让人难受。 说好写了东西赚钱,这好了,钱没赚几个,命都要搭进去了,她缓了缓神,强作镇定,蹲到掌柜身边,小声问:“掌柜,你知道哪里出了错吗?没写什么啊。”问清楚了,一会上了堂,也有话来给自己争辩,真没写什么,莫名其妙的关到这。 掌柜呆愣着眼,七魂六魄只剩一半,眉眼耷拉着:“我不知道啊,殿前司的人冲进来就抓人,哪给你争辩的时间。”掌柜眉心越发的苦,“进了这,不死也得蜕成皮。” 好么,她又得死伤一回了,想到张怀月那封信,还说年中过来两人见面,这一来不但见不到,就连宿主怕都没了。 几个番役摆弄墙上的刑具,挑挑拣拣说说笑笑摘了铁刺,钢针,谢山风盯着那处,跟着就听几声惨嚎,有人被绑在匣床上,头低腿高,不住的往嘴里灌水,水漫过脑袋,脑袋就在水里泡着,呛着,受尽折磨后直到断气。 书局掌柜姓陈,排行老三,就叫陈三,陈家一家都被抓到了这,还有三个跟谢山风一样的都是写本子的,煞白着脸惶惶的。 “天爷啊,菩萨啊,咱们都是良民啊,遭这样的冤屈。”陈三媳妇捂着脸哭,又不敢大声的叫嚷,呜咽着,谢山风目光惶看了一圈,恐惧笼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就算是找人搭救,没办法出去,信也传不出去,压根就没法子了。 谢山风凑到陈三旁边小声问:“掌柜的,你有没有熟人,在这里供职的?能不能说上话,咱们都是冤屈的,出去跟大人们说说,兴许能放咱们出去。” 陈三丧着脸:“认识倒是认识几个人,可人家不一定理会咱们,况且抓的急,身上没带银钱,就说方才两个番役,空口白牙给咱们带话,不带不说,还要挨上几拳头,这些人,要见了银子才帮忙。” 谢山风摸摸口袋,她身上有二两银子,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了,交出去了,好运气出了这牢狱,下个月得喝西北风,喝西北风也要有口气出去,她咬牙正要掏出来,一个番役走来,漆棍敲在牢门上骂道:“说什么呢,再说话把嘴缝上。” 谢山风不敢吭声了,陈三儿媳妇抽了帕子抹泪,番役听了哭声绕了过来,嘿了声:“小娘子长的不错。” 第六十六章 流年不利(2) 陈三一家都吓白了脸,这一声长的不错,里面是个什么意思,是个人都能听明白,陈三媳妇抽了头上珍珠簪子,抖着手递出去:“孝敬大人的。” 簪子上镶了两颗金珠,颤巍巍闪着亮,番役挫着牙接在手中,拖长了音调:“就这?” 这两个字就像油进了滚水,陈三一家立刻在身上摸索,但凡值点钱的玉佩挂件都摘下来。 番役一件不落收了怀里,横着三角眼扬着下巴朝那边一抬:“瞧见没,进了这里的人,就是那个下场,说吧,有什么话想带给家里人?我这做个好人,帮你带话。” 这是愿意帮他们带话出去了,陈三忙说个人名字,是他家一个远方亲戚,在殿前司做事,番役点了点头,扬声问:“旁人就没有?无人认识一两位朝中大人的?托个话不难。” 这么一说,谢山风想起杜烨来,她也就认识一个杜烨做官的,旁边三个写本子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苦思冥想实在没有什么熟人,番役呵了声,惦着手中东西拔高了声:“有熟人好办事,兴许能出去呢,再好好想想。” 谢山风犹豫了片刻,挤到前面弱弱的开了口:“大人,我跟杜大人认识。” 番役歪了脑袋打量她,吊着眼皮阴阳怪气:“哪个杜大人,朝中姓杜的可不止一位。” “杜烨,杜大人。” 番役哦了声:“那位,既这么,我带个话,至于能不能带到,另说。” 谢山风感激不尽,靠着墙壁稍微松了口气,脑子胡思乱想,不知道话能不能带到杜烨那,杜烨知道了要怎么救她出去,她到底还是想不通,她的本子上哪点地方编排了天家,没写什么呀,牢里黑漆漆的,屎尿混着烂肉的臭味,熏的人要吐,可眼下谁也没那个矫情劲捂着嘴巴吐,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谢山风总归想不通,拉着旁边一个写本子的悄悄问:“都说写了不好的东西,我寻思也没写什么,你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抓咱们进来?” 这人三十上下,带着方巾,摇头长叹了声:“你知道当今圣上有个妃子,是从先帝那夺来的,这市面上流行的本子里,个把男女私情的事,跟嫂子偷情不稀奇,坏就坏在,这本子不知道被官家看到了,觉得这故事意有所指,下了令捉人。” 谢山风咂舌,凉气冲到后脑勺,这不就是她写的东西,怎么就到皇帝手里了? “我琢磨着,咱们要能进堂审问,都是好的,就怕,什么也不问,直接将咱们给料理了,死的冤枉。” 谢山风讪讪点了点头,朝外瞧去,这里面又黑又阴沉,就靠几根松油把子照亮,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这地方跟阎罗殿也没区别了,正兀自乱想,一声惨叫陡然炸起,吓了他们一跳,各自往里缩去,刘家的女人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谢山风揣着手,这要不是她装成个男人,她都想哭上一场,实在是害怕的不行。 托带话的番役出去,这一等就是五天,关在牢里的滋味实在是难受,要有可能出去,谢山风这辈子都不想进这鬼地方了,一天天也不知道时辰,不知道白天黑夜,有时候不知道是半夜还是几点,番役们拷问犯人,用了刑罚,折磨的人求死不得的,惨叫的声音听的简直是渗入骨血的害怕,好在第二天男女分开关了,可这还是让她为难,她一个女的,跟一群男的关在一块,大小号都要一起,好在这鬼地方黑沉的跟鬼洞似的,小心翼翼上了几回马桶,这愁的以为没消息了,那番役拿了她的话当玩意给忘了,谢山风没了主意在原地打转,脚尖碾着地,屁股下面是烂草。 第六十六章 流年不利(3) 仰着脖子朝黑乎乎的上梁叹气的劲都没。 “谁是谢山风。” 她还在呆愣,番役不耐烦又问了一遍:“谁是谢山风。” 谢山风缩的像个鹌鹑,这一声喊醒了她,站起来:“我是。” 番役扬了下巴:“你出来。” 开了牢门,谢山风盯着自己脚踩出去,心里七上八下,难道是话给带出去了?总算是能有口气出去,又在想,要不是666弄什么新任务,到现在还没设置好,她会去写本子,误打误撞到了皇帝手中,让皇帝有机会自我代入想那么多,这皇帝自我感觉也太好了,这也能想到他自己身上?还生气了,皇帝生气不叫生气,叫龙颜大怒。 不想这些了,牢骚发了都是没用的,跟着番役从乌黑的砖头上走出去,眼前露了点光,她忪了口气,抖擞了精神,总算是到了人间了。 牢狱在下面,她跟着番役朝上走,到了外面,青砖地面,外头有阳光丝丝缕缕的淌进来,凉风一丝丝的吹进来,胸口一团郁气渐渐散了。 跟在番役后面陪着笑脸问:“大人,这是让我回去了吗?” 番役哼笑声,脸上横肉抖颤:“回去?先去问问话。” 问问话?问什么话? 这里不是好地方,处处渗着阴森,跟着进了殿前司的官署,两排目怒凶光的番役土匪似的,谢山风踏进门槛,草草扫了一圈,吞了口唾沫,心说流年不利,这是出不去了?怕的真要死在这了,她死了倒不要紧,宿主的身体毁了,存在这个时代的宿主可就是真死了,真胡思乱想没了主意。 头顶有人问:“堂下之人是山间岚风?” 山间岚风是她笔名,谢山风抬头,堂上坐了一个人,脸上带着冷冷的神气乜着她,隔的远,这人又在堂下阴影里,看不清楚脸,齐肩圆领蓝缎蟒袍上压绣的金丝泛着微光,笏头靴缀着金银线,她愣愣打量,旁边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呵斥道:“放肆,还不跪下。” 还要下跪?这是什么人? 堂上人又问:“可有功名?” 谢山风摇头:“没有。”她没跪,直挺挺站着,上来一个番役,一脚踢在她腿弯,两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谢山风一股热气冲上脑门,无缘无故的给人下跪,这算什么?她长这么大,只给死人跪过,权当跪的个死人,在心底自己安慰自己。 头顶传来翻动书册声音,那道声音清冷倨傲:“编排起官家,胆子不小,过的不耐烦了。” 这是要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了,谢山风心头发慌,抖的不行,强撑着说:“大人明鉴,小的文中并无任何编排任何人的意思。” “哼,能写这些东西的人,嘴皮子也是厉害的。”头顶的声音停住,番役们也不出声,那两个侍立的锦衣卫目光炯炯盯着她,谢山风后背出了一层细汗,手抓着裤子,紧了忪,忪了紧,时间分外难捱,空气都似乎沉淀住了,人成一根没了热度的木桩,直挺挺的魂都要飞了,谢山风也真想自己是跟木头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