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女帝史之明焕大帝》 前世今生之天下格局 筹 в 䴙䴙䴙 i 人物篇——安氏一族 安国公府 安国公:安正忠 安国公世子:安显贵 安国公府文字辈十二少:安文骏(三)安文平(十二) 安国公府明字辈: 安文平与牧紫萱之子:安明仁(11岁,敦厚善良,文质彬彬,认为先礼后兵总是没错的。) 安明义(9岁,腹黑聪慧,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喜文不喜武,崇尚人是靠脑力致胜的。) 安明礼(7岁,好吃好动,见书头疼,习武欢快,觉得世间之事没有不能用拳头解决的,如果解决不了,一定是拳头不够硬。) 安明瑾(5岁,伪大家闺秀一名,女人狠起来,连她自己都怕呀!) 安明瑜(0岁,不要惹太女老祖宗,否则分分钟教会你做人!) 安明智(我还没出生) 人物篇——黎氏一族 黎皓月直系亲属 爷爷黎大柱(是爷们就要宠媳妇,我家子子孙孙都继承了我那无条件宠媳妇的优良基因,尤其是三代子孙黎皓月,青出于蓝胜于蓝) 奶奶罗春花(乡村霸王花一朵,拥有走哪生哪的超强本领) 大伯黎河边(看名字,我在河边出生) 二伯黎山里(看名字,我在东绵山里出生) 亲爹黎土根(别看名字了,看我儿子黎皓月吧,天人之姿,百看不厌) 亲娘杨芸娘(等亲们发现我的身世,恐怕会对我有意见) 二妹黎箐箐(我哥对我一般般,将来会讨厌我,我也讨厌他) 三弟黎皓玉(我恐怕会打酱油,担心中) 四叔黎土炕(唉,对于名字,说多了都是泪) 黎皓月(天人之姿,武学奇才,注定做皇夫大人的绝世好男人一枚) 上架感言(致我最可爱的亲们) 致我最可爱的亲们: 虽然你们人数不多,但相识已久,谢谢你们多年来一如既往地喜欢某静的书。 谢谢你们当中有人从学生时代,到嫁为人妇,再等到孩子都上了学,还能耐心地等待某静的新书。 谢谢这将近七年的时光中,在某静的新书毫无进展时,你们还能不曾放弃地时常催、更。 谢谢你们总是如影相随,无论某静去哪里,都愿意陪伴。 谢谢你们愿意陪我站在起点,下载你们从未用过的app,重新开始。 谢谢你们给予的各种支持,无论是投票打赏,还是订阅评论,你们不知道这对某静是何等的重要。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三个字:看书吧。 如果非让某静唠叨几句,那就是:请订阅正版,求首订,各种投票支持,千万别让我以为自己在玩单机版。 新来的亲们请放心收藏追更,虽然笔名新嫩,但人是老的,已完结过n本书,上架的书必会完结。 入v后,为避免出现断更的情况,有存稿就两更,没存稿就一更,更新时间一般定在早8:00和下午18:00,某静会努力存稿,争取明年能实现月月双更。 下面,有请男女主跟大家打声招呼。 黎皓月:记住了,我是靠颜值飞升的男人,俊美的颜值需要人来维护,你们应该不希望我长大后像我爹那样长歪了吧? 安明瑜:孤是要成为一代大帝的女人,可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挑翻十四国和那个谪仙盟是一个非常有难度的问题。 楔子 惜离世,潜百年 厚重的乌云弥漫天际,刺骨的寒风吹拂大地,茫茫的大雪飘零而落,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无声地宣//泄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息。 地处炎煌大陆天宇皇朝西北部的帝京,并未因这场冰冷暴雪而减少一丝古朴巍峨,甚至那片居住着皇朝最高掌权者的紫微城更显气势恢宏。整座都城有的变化仅仅只是因人们的出行减少而略显的清冷。 就在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冬日的凛冽清冷被一道突然响彻整座帝京的急促钟声打破。躲避风雪在家的人们茫然心惊,都暗自揣测皇朝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能让京鼓楼的钟被敲响。 当这沉厚肃穆的钟声骤然响起时,只有那些处于权力中心,此时此刻就在紫微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们才知道,京鼓楼钟声响起,就意味着他们多日来未曾归家的等待得到的是噩耗,那一位——他们的皇太女殿下还是未能熬过这次发病,已然离世了。 饶是因太女殿下连日来的病重昏迷让人人都明白她的时日已经不多,有了心理准备,但在丧钟响起,明白太女真的去了时,这些了解爱戴她的皇亲国戚以及朝臣们一时之间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忍不住面露悲痛,慢慢地朝东宫的方位跪了下去。 在场的高官显贵各个发自内心的悲恸,不禁啜泣声起,甚至为首的几名老者,不能自已地哭倒在地,有人还哭喊出了声:“殿下啊——!呜呜——!” 白发苍苍的几人捶胸痛哭,殿下怎么能就这样去了!她才二十七岁啊!在这个平民能活过七十,修武之人能活过百岁,宗师境之上者甚至能达到两百岁以上的大陆上,才二十七岁就离世的太女殿下太过年少了啊! “国之殇!国之殇啊!”当中那名极为忠心的三朝元老悲伤至极,竟不顾场合,捶胸伏地,恸哭道,“殿下,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皇朝可怎么办啊!”他的话,勾起了在场众人心中的隐忧,顿时个个更加悲伤不已。 他们的天宇皇朝屹立于炎煌大陆三千年之久,仿若庞然大物,让人心生畏惧,但许是盛极必衰,年轻时的太上皇英明神武,可谓是让天宇皇朝的威慑力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时的天宇皇朝能让万邦来朝,诸侯安分,但太上皇中年之后,竟开始沉溺于后宫,不理朝政,夜夜笙歌。 彼时,内有诸侯国各自为政,暗藏异心,外有强敌虎视眈眈,频繁挑起战端,整个皇朝就如大厦般即将倾覆,岌岌可危! 就在反贼起兵,战事四起,外敌入侵时,太上皇主动退位,继续他美好享乐的人生去了。可继位的竟然不是二十四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那位嫡出最小的帝姬殿下。于是,天宇皇朝史无前例的女帝登基了,嗜血好战的她不顾朝臣反对,携皇夫御驾亲征。 在当朝女帝的强大武力镇压之下,反贼被灭,外敌被驱,皇朝不倒,可整个皇朝在频繁的战乱下,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女帝陛下志不在打理朝政,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修真超凡才是她的最爱!战后,面对一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闭关修炼的女帝和一位躲在后宫享受美人,不理朝事的太上皇,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想死谏了啊! 就在这时,他们的皇太女殿下出生了,简直是他们这些臣子们的曙光!是的,皇太女殿下就是他们人生中最明亮的那颗太阳,拯救他们这些臣子于两位不着调的皇帝的黑暗之中。 她不是皇,却盛似皇,她就是天生的皇者! 她身上流淌的是这片大陆上最高贵的血统,是屹立三千年不倒的皇甫皇族;父系一族是承传千年、以战阵武力闻名天下的世家大族轩辕氏;祖母一族系以毒蛊之术令人闻风丧胆的越氏一族;皇祖母一族则是占卜赐福术最强的天师之族裴氏,皇朝的历代国师皆出自这一族。 她自出生起,就被封为了天宇皇朝的皇太女,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掌权之人。她是唯一能让天宇皇朝的太上皇乾启帝和当朝女帝履行职责,亲自教导帝王之术的皇嗣。甚至在女帝的纵容默认之下,把持朝政数年。 她幼时就显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德,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从三岁启蒙开始,仅用短短五年就将皇朝数千年来的藏书看完,从此,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教导她的帝师们自叹弗如。 她具有一个帝王必备的资质,心思缜密,坚定果敢,从谏如流,最关键的是还能慧眼识珠,礼贤下士,不拘一格降人才。在她把持朝政的期间,她重农兴商,倡导节约,与民休息,不仅让之前因战争导致空虚的国库充盈起来,甚至还是皇朝第一位能让周边所有敌国臣服,成为附属国的人。 她有着世上最为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也有着坚忍深沉的稳重性格。只要她想,就没有人能从她那张总是带着淡然笑容的脸上猜透她的心思,她那双幽深如潭的上位者之眼总能看透人心,让人内心的隐秘无从藏匿,只能随着她的意愿行事。 天宇皇朝的康平太女,这个封号自她十五岁及笄礼之后,就一直震慑天下,令人惊叹赞绝。谁都知道这样的一位人物如果能顺利登基称帝,定会成为天宇皇朝历代皇帝中最出色的明君。 可惜,人生没有完美。许是慧极必伤,许是红颜薄命,如此惊艳绝伦的天才人物,却好似不能被上天所容,让她自出生时就受到重创,一直病魔缠身,几乎不能下床,不能跑也不能跳,不能大喜大悲,也离不得汤药。即便集天下之名医为她亲自诊断,举皇朝之国力为她寻各种珍稀药材,施天师最强赐福之术,以毒蛊偏门之术续命,也仅能留她至今日。 如此出色的帝王人选最终仍抵不过病魔的侵袭,就这样逝去,只留下好//色年迈的太上皇,好战嗜武的女帝,优秀但没经验、跟太女殿下比起来太过平庸的皇子帝姬,怎能让他们这些臣子不感到像天塌了一样呢? 另外,没了太女殿下的威慑力,外将有附属国的蠢蠢欲//动,内会有诸侯各自别有心思的再燃,稍有不慎,皇朝将再次陷入摇摇欲坠的境地,这又怎能不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悲恸万分,忍不住哭泣呢! 就在众臣痛哭流涕时,东宫内也已是哭声一片。为父为母的悲痛欲绝,纵使是一国女帝皇夫,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也难掩伤心。皇子帝姬,宫女太监,人人皆痛哭出声,伤心这位天之娇女的辞世离去。 只是,他们的痛哭与悲伤,于那位躺在床榻上身着玄色蟒袍的绝色女子已然无关。她那张美得令人窒息但显苍白的容颜平静而祥和,紧阖双眼好似沉睡,只有从女帝手中缓缓滑落而下的那只纤纤玉手无声地表明她已没了声息。 那一年的冬,皇朝历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日,整座帝京因暴雪染上了白色,更是因皇朝最优秀的皇太女的逝去,再添了一份哀色。这位从三岁开始就由天宇皇朝两代皇帝同时教导帝王之术,甚至在其母皇的纵容下,八岁入主朝堂,十二岁以太女身份行使帝皇之权,在朝堂掌权执政十五年的康平太女皇甫明瑜薨,享年二十七岁,谥号泰安。 然而,历史的车轮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停止,它只会不断前行,走向它该走的方向。 第一章 人生憾,百年过 遗憾么? 不遗憾。 她生于帝王之家,享受滔天富贵,手握至高权柄,无人敢冒犯,无人敢违背,她拥有的是寻常人不敢想象的。 在她有生之年,她把岌岌可危的天宇皇朝重新治理回了皇祖父最鼎盛时期的状态,就算她逝去,外敌内患狼子野心再起,也不足为惧。只要二皇弟继位后能够按照她的布局,必保皇甫皇族百年无忧!若后世子孙再按她留下的培养皇位继承人的方式以及新添的“继任者可为女”的族规行事,那么,天宇皇朝必将继续屹立不倒! 所以,她不遗憾。 不遗憾么? 遗憾! 她这短暂的一生,辉煌而耀眼,但也黯淡而无光,只因她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正因为如此,即使皇位唾手可得,她也没有接受母皇多次让位于她的提议。如果可以,她宁愿用皇位去换取一副健康的身体,因为,没有人能知道她对此究竟有多么渴望! 她执掌一个皇朝,却没能走出紫微城一步,没能看一眼皇朝的大好河山,没能领略多种多样的风土人情,没能品尝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一切只能从书中读知,凭空想象。 她还有许多仁政举措没能实施,她想提升后宅女子的地位,她想让皇朝百姓人人都能饱腹,也能习武读书,她想让战乱在这片大陆上不复存在,她想很多很多……但老天没再给她时间去实现。 所以,她怎能不遗憾? 在即将逝去的那一刻,耳边响起的是亲人们的哭泣声,可惜她抵不过逐渐流逝的生命力,只能饱含歉意地在心中对他们说声对不起,让母皇父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实属不孝。 然而,当她心中对亲人们的不舍之情愈加浓郁时,却不想感觉到国师舅祖扑到床边的动静,只听得他高声呼喊道:“殿下,您是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日薨,您是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日薨,您是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日薨,您一定要记住啊!” 无尽伤感瞬间而飞!她知道她是要死了,但用得着这么强调么?而且她还没彻底咽气呢,大不敬啊,还连着喊了三遍!关键是,他怎么没被人喝止?这是知道她要死了,不把她当回事了么?还有,人都死了,记着自己的死期做什么?再说了,能记得住么?她觉得,她当场没被气活也是个奇迹。 可是国师舅祖那嘶哑的声音不顾她内心的抗议还在继续:“殿下,您是天命之女,一定要替皇朝复仇啊!” ……老人家您糊涂了?现在是孤要死了!还有,哪来的仇? “殿下,当您想起兵之时,就去西南海岛吧!不肖子孙在那里等着你!” ……你指望着孤这个病入膏肓的身体起兵打仗?孤要是能起兵,还会留着北荒十八部和西赣国、东夷国等等那些个碍眼的玩意儿当什么附属国?还有,西南海岛无数,您老人家指哪座岛?对了,不肖子孙是谁?她这个到死也没成亲的人哪来的不肖子孙? “您去了就一定会知道是哪座岛的!”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海岛长什么样呢,她怎么会知道? “您去了后,一定要很有气势地宣布‘本宫薨于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日’,您一定要记住自己的死期啊!” 够了啊,谁把这个老人家赶紧弄出去,还让不让人好好地死了! 生命力的逐渐流逝,让她没有时间去深思国师舅祖怎么会说出如此诡异至极的话来,就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是,不知为何,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她依然能听见好似远方传来的他那唠唠叨叨的话语,还伴随着众人们遥远而凄厉的哭喊声。 “殿下,老臣祝您一统天下,名传青史!” 她应该已经死了不是么?怎么一统天下,阴间的天下?还有,您老的那赐福术每次都不灵! “殿下,您别伤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您都要知道,您的每一个亲人都是爱着你,都在天上看着您,您不是孤单一人。” 老神棍!说什么呢?弄反了吧?现在准备上天的是孤!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吧?纵然她对天师的卜卦赐福有些抵触,尤其是她被赐福了无数次也没见病情好转,但依然不能不承认天师裴氏一族的预言总能兑现,他们族中的卜卦之术是这天下最准的! 饶是聪慧如她,左思右想也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皇曾指着炎煌大陆的舆图跟她说:“瑜儿,你看,北荒十八部、女绛、西赣、南渤、南闽、东夷,还有这片海和岛,总有一天,它们都会完全属于你的皇朝!” 当时的她怎么想的来着?她没当回事,就她这身体,只会老死在太女之位上,绝不会称皇称帝,这话实属天方夜谭! 可是现在,她觉得当时母皇的话里含有她没听懂的深意。顿时,她忽然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千百个疑问萦绕心头,让她越来越想知道答案,越想越觉得没问个明白就这样死去实在很憋屈,于是,她不肯罢休地拼命让自己睁开双眼,心想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只是,没能再睁开双眼的她不知在她身故之后,变故已现。 她的那位国师舅祖因泄露天机,当场遭反噬身枯而亡,天宇皇朝从此以后再无国师一职,而那个占卜赐福最强天师之族——裴氏一族也随后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消失地无影无踪。 东宫曾经侍奉过她,且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在当朝女帝的一道旨意下,全部殉葬而亡。 随后,除了被内定继承皇位的皇二子皇甫明焕被留在帝京后,她唯二的两名帝姬皇妹携一队手艺精湛的工匠和一支曾经属于皇帝的暗影卫队伍,带着一口棺椁悄然离开了帝京。 她们穿过了大半个皇朝和整个南渤国的土地,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了西南海中的一处岛屿,终生未曾再回天宇皇朝一步。而属于她的那口被葬在皇陵中的棺椁里,只有她曾经穿过的太女蟒袍。 许许多多她不知道的事情随着历史的车轮继续发生,而她的努力,并不曾被时光所等。待那斗转星移,再回首,世间已过二百年…… 第二章 天下分,势力显 历史的走向,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个朝代的建立与灭亡就如同潮起潮落,代代走在一条重蹈覆辙的道路上。 无论皇甫明瑜安排得如何完美,都没能挡住天宇皇朝走向灭亡的历史进程。自她而亡后,从她的皇弟皇甫明焕继位开始,天宇皇朝再传承了四代皇帝,甚至没能到百年时间,就彻底步入了灭亡之途,陡然坍塌,荡然无存。 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时间里,炎煌大陆战乱四起,天宇皇朝的各诸侯尽显手段,争夺地盘,建国称帝,而其附属国也不甘落后,宣布脱离天宇皇朝后,竭力瓜分曾经隶属于皇朝的版图。而在这期间,更有英雄豪杰,人才辈出,也因此,在前六十几年的时间里,朝代更替最为频繁,多少曾经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都湮灭在了历史的潮流中,销声匿迹。当然,再加上时不时的天灾降临,最苦的还是挣扎在生活底层的百姓们。 直至二十多年前,炎煌大陆的战乱局势才算彻底告一段落,其势力格局也变得不一样了。 曾经的北荒十八部被曲氏、靳氏、乌氏三族瓜分,成为了如今的北曲、北靳、北乌三国,也被叫做北方三国。 原西赣、南渤、南闽、东夷四国仍然存在,只是版图起了变化,或有增减。自天宇皇朝建朝之初就臣服,号称皇甫皇族最忠实附属国的女绛国被灭,版图全部归于东夷国。 隶属天宇皇朝的版图除了被以上七个国家占领了些许地盘外,其它部分则被分为了七个国家,它们分别是东浦、东景、东邵、东梁、荆蜀、兰昭以及很想有一日成为皇朝的天谕国。 这十四个国家中,当属天谕国和西赣国国力最强,其它诸国各有千秋。但就算最强的天谕国和西赣国,也要每年都向处于大陆东海仙临岛上的谪仙盟上供,更勿论其它十二国了。 谪仙盟,那是一群自诩高人一等,追求长生之道,想要实现上古传说飞升成仙的“仙人”势力。虽然这群“仙人”并没有真飞升成仙的,甚至连飞都飞不起来,但却有着实实在在强大的武力,超脱于诸国之上。 谪仙盟下战力斐然,有一宫四殿,分别为:天师宫,真武殿,毒蛊殿,机关殿,阵法殿,旗下宗师境之上的老怪物们更是不知几何。所以,不是没有人不想灭了这个让诸国皇族颜面无存的谪仙盟,只是,但凡这样想也这样做了的,通常都招来了最少一个老怪物上门“做客”,现在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更不要说国破族灭了。 聪明人不以卵击石,而能建国称帝的都不傻,只要不插手他们的朝政,夺走他们的富贵权力,也不是不可以忍的,反正那群想要成仙的疯子从没有觊觎皇权的意思。所以,就算诸国皇帝登基需得接受谪仙盟所颁的封帝仙谕,得到他们的承认才行的这种没面子的要求都被各国皇帝接受了,那其它的像什么每年上供,谪仙盟来人被奉为上宾,禁止各国皇帝自行定年号,整个大陆的年号定为宗武等等的事情都是小事了。 除了谪仙盟外,大陆上还有四大势力超脱于诸国,且不受谪仙盟挟制。那就是以暗杀出名的暗影盟,无法无天的荒岭盗匪,烧杀掳掠的无尽海盗,以及在机关阵法上可以与谪仙盟相提并论的嘉谷三族。 只认钱不认人的暗影盟,从未有人见过其成员,据说就算见过了,也早已尸骨无存了。暗影盟号称“暗影既出,寸草不生”、“没有暗影盟杀不掉的目标,只有雇主给的钱够不够多”。就算谪仙盟的老怪物,只要有人出的价码足够,暗影盟就敢派人刺杀。 而事实也是如此,从谪仙盟现世至今,唯一死掉的两位宗师境之上的老怪物就是被暗影盟派出的杀手做掉的,而且还是以一敌二。据说那人是一名女子,亲自登上仙临岛,如入无人之境,杀掉两个目标后,毫发无伤地飘然离去。 就算伤了颜面的谪仙盟勃然大怒,出动力量想灭了暗影盟,但结果却是连对方的分据点在哪里也没能找到,更勿论暗影盟的老巢了。当然了,那位雇主虽然没被暗影盟暴露,但也因为他花光了祖宗留下来的复国资源而发了疯,最终闹得人尽皆知,死在了谪仙盟的手上。 荒岭盗匪,这个令炎煌大陆上每一支商队都闻之变色、痛恨不已的名号,其实最先指的是大陆北荒十八部的战败族。当他们沦为北部荒岭的凶残马贼后,又因为那里常年黄沙漫天,处处山丘沙岭,荒凉至极,生存环境太过恶劣,致使他们各自逐渐向大陆中部及南方迁移,最终分为了十二个氏族统领的盗匪团。 荒岭盗匪分布在整个炎煌大陆上,除了不敢惹庞然大物谪仙盟外,从未将大陆上的各国放在眼中,神出鬼没,四处打劫商队,甚是让人头疼。 与之对应的则是大陆南方无尽海洋上的海盗团了。那里大大小小的岛屿至少有数千个。自从大陆上的战乱不断开始,那里沉寂许久的宁静就被打破了。一股股逃离大陆的人们成为了海盗,他们当中有被迫远离故土的,也有本性凶残的。时至今日,这片海域上,已有百余股大大小小的海盗势力。 猖狂的海盗们迫使沿海几国的朝廷颁布了禁海令,但这并没有改善其凶残掠夺的状况,反而促使其与陆地上的荒岭盗匪沆瀣一气,总之,两方势力令各国的官员头疼不已。 嘉谷盆地,地处西赣、南渤、南闽、荆蜀、东景五国边界的环谷山脉内,由于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只有涵谷关、南嘉关和剑峡关三个关口才可入内,盆地内矿藏最为丰富,所以从古到今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再加上天宇皇朝尚武女帝在位时命人在三个关口建造的机关阵法,这一处令诸国皇族十分眼馋的盆地,就更加易守难攻,让出兵攻打他们的军队有去无回了。 而这处可以让人贩卖矿藏,富得流油的地方如今掌握在晏氏、柴氏、瞿氏三族手中,人称“嘉谷三族”。 除此之外,炎煌大陆上还有着令人津津乐道的两处神秘之地,它们分别是位于大陆西南海深处的“迷幻岛”和东邵、荆蜀、东景三国边境的“鬼仙之境”。 西南海深处的迷幻岛终年迷雾缭绕,凡是见过此岛的人都只能从弥漫在它四周的诡异大雾中看见它影影绰绰的样子。然而,无论你感觉离它多么近,都永远无法抵达它。那些曾经执着于前往此岛的人们不是被无声无息、宛如幽灵般出现且悬挂骷髅旗帜的黑色战船弄得船毁人亡,就是在驶船靠近后,却再也不见了那座岛的踪影。因此,此岛的存在与否众说纷纭,迷幻之名在沿海诸国不胫而走。 鬼仙之境其实是三国边境的一处连绵不断的山岭,它的十四座山峰高/耸入云,但诡异的是七座山峰如鬼境,七座如仙境。 如鬼境的七座山峰被浓浓的黑雾围绕,死寂幽森的诡异景色让人心生恐惧,更不要说去探索这些山峰里到底有什么问题了,偶尔从山中还会传出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曾经也有不少胆大不信邪的人入内,但最后都会被人在山脚发现尸体,宛如被鬼物吸食般地死去,或残缺、或发青、或如墨,久而久之,令人惶恐,再无人敢接近这些山峰了。 如仙境的七座山峰终年白色云雾缭绕,青山绿水若隐若现,时而闻得兽鸣鸟啼,时而听得笛声伴琴,旁有玉湖傍山,缥缈楼台,隐隐汀州,仿如人间仙境,如梦如幻,令人心旷神怡。传说,只有被仙境里的仙人选中的孩童才能进入其中,否则无论你是想通过它旁边的玉湖坐船过去,还是想从山脚下攀登而上,都只会发现自己始终在它的附近打转,根本无法入山。这仙境中究竟是否有仙谁也不知,但有传言曾说有人看见上面仙人乘鹤而飞,为此,谪仙盟还特意派人前来探查,终究无果,甚至有好奇胆大者被折损在了旁边的鬼境内。 最终,避免影响声势,鬼仙之境折损人的事被谪仙盟禁谈,只有诸国皇亲贵胄那个层次的人才会了解那里的可怕,平民百姓根本不会知道,也只是把鬼仙之境当个谈资而已。 说起来,纵然在炎煌大陆上的势力过多,但诸国这二十多来年都处于一种相对和平的状态了。百姓们休养生息,各国国力都在恢复。看上去战争的腥风血雨已经彻底远离了这片大陆,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种和平会不会是一种假象? 因为野心,欲/望,永远是那些上位掌权者们内心不会缺少的东西,而人生际遇,更是玄妙,不受人掌控的。 第三章 龙脉延,真龙醒 世人众说纷纭,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迷幻岛,实际上是处于西南海深处最大的一座岛屿。只是从两百年前,天宇皇朝的泰安皇太女逝去之后,来到这里定居的人们在外围零星的数座小岛上布下了庞大强悍的迷幻之阵,不让外人进出而已。 如果让谪仙盟下的天师宫派人来看的话,就会欣喜地发现这里竟然盘踞着一条生而极贵的龙脉,甚至并不比炎煌大陆上曾经隶属皇甫皇族,建有皇甫帝陵的那条龙脉差。它从南而来,望向炎煌,紫气如盖,苍烟若浮,云蒸蔼蔼,四时弥留;皮无崩蚀,色泽油油,草木繁茂,流泉甘冽,土香而腻,石润而明。 但欣喜之余,他们也定会感到错愕不明,因为他们看不懂这条龙脉为何山体走势像一条腾飞巨龙,却又因龙头之处的两个幽深黑暗、宛若龙眼的窟窿,让人感觉它黯淡无神,死气沉沉;看不懂为何龙头之处的主峰上,建有一座气势雄伟的陵墓,不知所葬者何人,竟如此胆大;看不懂主峰迤逦而南,陪葬有墓七座,呈北斗七星之势,又有墓二,辅弼佐之,即成天罡九辰。 倘若天师一派的任何一人站在这里,都只会越看越感心惊,越算越觉玄妙,甚至实力弱者,会被影响,导致心神不宁,元气大伤。 然而,更玄妙的事情就在此时此刻发生了。那两颗通年暗黑无光的“龙眼”陡然亮了,宛若沉睡之龙忽然醒来,睁开了双眼,再配上那座宛如龙角的巨大陵墓,真真是一副真龙活相! “亮、亮了……”岛屿平原上常住民居处的巨大露天练武场内,一名灰衣小童像是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望向那处纵然是白天也不容让人错认变亮了的“龙眼”,结结巴巴道。 “阿寒,别说话,认真练功!”他旁边年长点的灰衣小童连忙训斥道,再紧张地看了看正在巡视监督他们的长老,深怕对方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龙眼、它……亮了……”被唤为阿寒的灰衣小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丝毫不理会旁边的小伙伴,脑中只盘旋了一个念头,“龙眼”竟然真的会亮起来! 迷幻岛上现居的人们并不完全是最初的原住民,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被人从岛外带来,收留至此的孤儿以及他们的后代。虽然这些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都抛却过往,用着统一的姓氏。 阿寒就是这一批新来小童中的一个。自他来到岛上,就能从这里看见那处宛若龙头的山峰,以及山峰上的那座犹如龙角、令人心生敬畏的高大陵墓。也是从他来到岛上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他们所侍奉的主上就是那座陵墓中所葬之人。 主上竟然是一个死了的人?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这么奇怪的事情到阿寒的脑袋里只转了一圈,就变成主上死了都能让这么多的人效忠,好厉害!瞬间,那位陵墓中所葬之人就成了阿寒心目中最崇拜的人了。 之后,他还听说谁若能等到那两颗“龙眼”亮了的一天,谁就能真正等到主上的到来。死而复生么?这样的主上真是太厉害了,阿寒的崇拜之心更浓郁了,所以每当他在练武场练功时,都会忍不住朝那里看一下,天天盼着那位主上早点复生。 这一日,他照例朝“龙眼”看了一眼,看着黯淡无光的“龙眼”,失望之余,不由得思想跑毛,暗忖道:听说那两颗看似龙眼的山洞里镶满了玉萤石,但诡异的是,无论多么明亮闪耀的玉萤石一旦镶在那两个山洞里就会变得暗淡无光。是不是那两个山洞里注定让玉萤石亮不起来啊?那要是玉萤石亮不起来,岂不是主上就不能死而复生? 啊呸呸!童言无忌,主上一定能复生!阿寒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怀疑,觉得自己对主上大不敬,想要忏悔,就又望了一眼那里,没想到这一眼望去,赫然发现那两颗“龙眼”亮了。所以说,不要提当时的他有多么心惊肉跳了,甚至忘记了严厉的长老在旁边巡视他们练功进展,就发出了声。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快别走神了,长老要看过来了!”另一名灰衣小童也没听清他的喃喃低语,看见长老好像要看过来了,慌忙捣了捣他,提醒这位想法总感觉有点奇怪的好友。 “我说它亮了!龙眼变——亮——了!!!”平日里长老的严厉与可怕早已被他忘到了脑后勺,阿寒哆嗦着手,指向那高山明亮之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一句话干脆是吼出来的。 练武场上的一切都像忽然被暂停了一样,紧接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顺着阿寒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无论盘腿坐着的、练站桩的、还是舞刀弄剑的、跑跑跳跳的,都不由自主地站直了,立在那里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对那两颗“龙眼”行注目礼。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诡异,就像陷入了一片死寂中,人人都像阿寒那样,在脑中盘桓着一句话:谁若能见到龙脉双眼变亮,谁就能真正等到吾主的到来…… 旋即,众人哗然,各个脸上满是激动,多少先辈默默等待,却只能遗憾离世,没想到他们这些人才入岛没多久就等到了!至于一向忠于职守的那位长老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丢下了这一群还未曾出师的预备暗影卫们,直接冲向了岛上议事大殿的方向,甚至忘记了自己可以运功而行,更忘记了用内力发声让全岛听见,反而只是像阿寒那样大声地嚷嚷了一路:“龙脉之眼变亮了!变亮了!” 当“龙脉之眼变亮了”这句话,如同波纹般扩散,传遍了整座岛时,那座建有陵墓的山峰下,迎来了一道又一道如同鬼魅般现身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黑衣人们抵达后,就很自觉地按照自己的辈分站队,肃立在山脚下一动不动。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杀气,那是只有游走于黑暗之中,经历过了无数次杀戮的人们才能具有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道啸声扬天而起,直上云霄。山峰上陵墓前,无论多少风吹雨打都屹立不动的那道身影在长啸出了声后,终于动了,只见她手持从不离身的那柄剑,单膝跪在了陵墓碑前,低头无声地啜泣了起来。没多久后,一道饱含悔恨、痛苦、伤感与激动种种复杂情绪的沙哑女声回荡在了整座山峰的上空:“皇太姑祖母,天宇皇朝末代帝姬,不肖子孙皇甫乾昭,终于等到您了!” 而在这道声音响起后,一道年迈女声也万分感慨道:“皇姐,没想到明璟竟然还有可能与你再相见的那一天……”随即,这道女声吩咐道,“可以发消息给幻云山脉,确定龙脉之眼真的亮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黑衣人无一不动容,甚至单膝跪地,齐声高呼道:“天佑我皇朝万代,愿吾主再扬威名!” “天佑我皇朝万代,愿吾主再扬威名!”一道道带着恐怖气息的身影接连二三地现身于各个陪葬墓前,一眼望去,影影绰绰,只有令人心生畏惧的骇人气息荡漾在空中。 如果让炎煌大陆上那些自诩为高手的人来看,就会发现,这是一群堪比谪仙殿那些老怪物的人,甚至,她们或他们的气息,更加恐怖!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天谕国东北部,东阚州襄都,一座朱门雅致的府邸内,一个初生的小生命睁开了眼睛。 “小妹看我了!”一个七岁的小胖墩激动地叫道。 “一边去,小妹看的是我!”九岁大的男孩一把就将小胖墩推到了一边,硬是把脸凑到小婴儿眼前,指着自己道,“我是你二哥!” “你把脸凑那么近,可别把小妹吓着了,”最大的男孩温和道,但动作可不温柔,把不省心的弟弟一下就挤到了一边,再看向小婴儿时,顿时展颜而笑,柔声说,“小妹,我是你大哥,你最喜欢的大哥!” “我才是小妹最喜欢的!你们都是男的,妹妹才不会喜欢呢!”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使劲从兄长之间挤了进去,反驳自家大哥道,再看向小妹,欣喜地叫道,“小妹快看我,我是你姐姐,唯一的姐姐!” 顿时几个兄妹开始争吵了起来,非要当妹妹最喜欢的那个唯一。直到一双大手把招惹兄妹差点翻脸的“祸根”给抱走,几人的争执才停了下来。 只见那人抱着小婴儿摇了摇,笑眯了眼,开心地哄她道:“爹的小明瑜呦,我是你爹,你最喜欢的爹!” “才不是呢!”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反驳道,顿时吵闹声再次响起,而床上辛苦半天才顺利生产的女子躺在那里看着自家夫君像个顽童般,丝毫不肯退让地与孩子们争执着,顿感哭笑不得。 第四章 帝星现,天机封 凛冬将至,夜色冰凉,而在那深山高崖之处更是寒风刺骨。可是,就在这样令人冻得打颤的寒冷中,在幻云山脉最高山峰的悬崖阁楼临空之处,有着一道身影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周围冰冷的温度,仅穿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就那样仰天而立,纹丝不动。 他大概二十三、四岁,面如冠玉,丰采高雅,站在那里给人感觉好像与天地融为了一体,无比和谐。他注视着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好似对那片星空怎么都看不够。然而,若真有人看向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双眸没有焦距,不能视物。 没多久,年轻男子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英武,女的妖娆,同样视寒冷如无物,就那样站在他的身后,不言不语,与他一起仰头看向夜空的星辰。 “看出什么了么?”实在看不懂,没什么耐心的女子出声了。 “帝星。”知道她在问自己的年轻男子回答道。 “在哪里?”男子双眸一亮,脚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 “最耀眼的那一颗,让所有的伪帝星都黯淡无光,”他的声音清如泉水,甚是好听,许是心情好,语调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让人看着心生愉悦。” “那么,从皇甫一族传来消息是真的了?”女子急切地问道。 “对。”年轻男子肯定道。 得到准信,二人瞬间放了心,女子更是展颜而笑,随后,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么,主上在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年轻男子转过头来,“看”向二人,很严肃地回答。 “……自己人就不用故弄玄虚了吧?”女子不满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天师的谱? “越氏老姑婆,我裴氏一族从不故弄玄虚。”年轻男子郑重说明。 果然,每次三句不到就能被他气得跳脚,这是什么称呼?这个死孩子!女子怒目而视道:“谁老了!还有,你叫我什么!?” “难道侄孙我记错了,您不是跟我家姑婆一辈的?”年轻男子深深地感到疑惑了。 “你……”正因为对方没有说错,再看他那表情,知道他的性格是真这么认为的,女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就是太姑婆那一辈的?”年轻男子有点不太确定了,“估计差不多,总归是老了,我记得您的年纪大概都有一百……”年轻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给打断了。 “裴云鹤,你给本座闭嘴——!”真是够了,这个小子,用得着非要强调“老”吗! “别生气,你知道他就这性格。”男子很无奈,忙当和事佬,又对年轻男子说教道,“云鹤啊,女人的年纪可不能随便乱提,尤其是越氏女子的年纪,否则的话……”他的视线朝越氏女子衣袖那里看去,不赞成地朝她摇了摇头,“会有危险的。” “哼!”越氏女子扭了头,收回了衣袖中探头的那一条青绿小蛇。 “好的,轩辕族长老太爷。”裴云鹤表示记住了。 太爷就太爷,干嘛非要加个“老”字!男子也深感一口气被堵得上下不能,只得安慰自己,幸好只有大事发生才会聚在一起,否则每次看到裴家这小子,跟他多打几次交道,自己就得少活几年。 实在是裴氏乃天师一族,总是泄露天机,寿命皆短,结果造就裴氏一族的族长一代比一代年轻,而像他们几族的领头人则越活越老,都在百岁以上,甚至皇甫一族的那位都已经两百多岁了。结果在一起相处,之间的交流已经不能用代沟来形容了,而是鸿沟。 尤其是这个裴云鹤,性格非常人能受得了的。他完美地诠释了何谓表里不一,表面看着俊美如仙,沉稳可靠,内里却是较真、洁癖、毒舌、经常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关键是他自己还不觉着! 决定不跟小辈一般见识,轩辕族长问出了他和女子一样想知道的问题:“算得出来主上究竟在何处么?” “为何要知道主上在何处?”裴云鹤仿佛不懂地问道。 “当然是便于早点安排人守在主上身边,保护她的安危了。”轩辕族长摸不清他的意思,皱眉答道。 “保护她的安危?”裴云鹤一挑眉,明显意见不同。 “她是我等的主上,自然应当找到她,派人保护,怎么,你有意见?”越氏女子沉下了脸,甚至连轩辕族长的脚步也向前迈了一步,二人周身的气势节节升高,只待裴云鹤若有一丝不对劲,就会出手将他拿下。因为百年间的等待,隐世四族不是没有不肖子孙枉顾族令,不肯等候主上,而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全部论叛徒处置,绝不姑息,就算是一族之长也不能例外,毕竟他们可是四族互相监督牵制的。 “她既然是我等的主上,自然会靠自己的力量找到我们。”裴云鹤表情很认真。 看吧,鸿沟来了! 轩辕族长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耐心分析道:“主上再厉害,也有一个弱小期,最好是我们派人保护。” “尔等凡人,怎会知道天命之女的能耐,她是真龙天子,是我裴氏天师一族誓死追随之人,也是我裴氏一族舍命掩盖天机之人,更是我裴氏一族举族减寿,施赐福之术改天换命之人,所以,就算她有弱小期,也不是谁能伤害得了的!”裴云鹤沉下了脸,较真了,敢轻视他们裴氏一族看好的主上?真是过分! “不管有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我们这些追随者就是想早日到她身边护着她!”轩辕族长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哦。”裴云鹤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主上在……”越氏女子连忙问道。 “不知道。”裴云鹤回答的好干脆,顿时气得两个看不出一把年纪的人想揍他,“因为我算不出来。” “你怎么可能算不出来!你们裴氏不是号称卜卦天下第一?到时候可别让谪仙盟天师宫的人给算了出来!主上还年幼,护主不力,我看你可怎么跟我们四族交代!?”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可真正气着越氏女子了,差点派衣袖中的爱宠上前去咬他,被轩辕族长眼疾手快地给拦住了。 “别急,别急,云鹤这个孩子是咱们从小看大的,他这么说,就肯定有原因。”都过百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年轻时那样急躁?轩辕族长暗中叹气。 “皇甫一族传来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请出了先祖遗训,可惜上面禁止卜算主上的所在,”裴云鹤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卷锦帛递给二人查看,“因为先祖在临死之前,就舍命封印了天机,而我裴氏先祖舍命所封印的,不是谁能撼动得了的,任何人都不会再算得出来主上所在。”言语中有着裴氏一族的自豪与自信。 “封印天机,那还能看见帝星?”越氏女子质疑道。 “总得昭告天下天师,这天下是有真龙之主的。选错了人,可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裴云鹤微微昂起了头,言语中透着一股对其他天师的俯视与不屑。 “哼,你们这些神棍!”越氏女子心感遗憾,但也没办法,只得退一步,“那么,百年蛰伏,总可以结束了吧!” “这个可以!”裴云鹤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人再对各族入世之事商议了一番,觉得满意后,轩辕族长和越氏女子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但在走之前,越氏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灾乐祸地对裴云鹤说:“你算不出来主上的下落,我看等皇甫家那个嗜武的疯子来,你可怎么办,哈哈!” “实话实说。”裴云鹤觉得她很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 “……”算了,她白操心了,这小子等着被皇甫家的那个疯子揍肿脸吧!女子挥挥手,转身彻底走了。若是有人此时跟在她身后,就会发现随着她的走动,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响起,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虫蛇毒物,漫山遍野,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也许是想到了随她而行的那些毒物,裴云鹤说了一句:“你们离开时,记得把我裴氏的幻云山脉恢复原状!”在幻云山脉借住了那么久,把旁边的七座山峰弄得虫蛊四蹿,到处乌烟瘴气,跟个鬼山似的,导致两百年前美轮美奂的幻云山脉成了人们口中的“鬼仙之境”,所以,这种毁人家园、不自觉的客人赶紧走! “放心,我们才不会把这些小可爱留在这里。”远远地飘来越氏女子嚣张兴奋的声音,“百年了,本座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出去找人谈谈人生,说说理想了!哈哈!” 轩辕族长已经可以预见被越氏抓住谈人生说理想的倒霉鬼们了,真想扶额,替对方哀悼一番。之后,他也准备离去,但在走之前,还是好心地叮嘱了一番:“我也走了。若是昭怀帝姬询问主上的下落,你就直接拿出裴氏先祖遗训,她会理解,不会怪罪你的。” “天宇皇朝早已灭亡,何来帝姬之说?再说,我裴氏一族所追随的主上是复生的泰安太女,可不是皇甫一族。且不说她们一族真正有血脉传承下来的只有二人,就算那一岛的皇甫族人都是血脉传承者,如今也与我等皆同,仅是主上的追随者而已,何况并不是,所以,她有何资格来怪罪我?我不需要她的理解,反而要告诫她,我等追随的是新生的主上,她今生已非皇甫氏,未来建立的也是新的皇朝。复国,在我们这里是不存在的!皇甫乾昭不要妄图影响吾主大业!”裴云鹤不高兴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就转身甩袖负手而立,再次抬头“看”向了夜空,不再理会任何人,表明送客了。 “你……”复国也好,建新皇朝也好,那是主上才能决定的事情。而且他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算了,跟这个有鸿沟的小子不多说了。到时候让这小子好好领略一下号称皇朝武力最强帝姬的风采好了,最好打得他鼻青脸肿,让他以后再死脑筋! 第五章 天师聚,往事忆 是夜,漫天繁星。 就在幻云山脉内,三族之长聚首商议之时,东海仙临岛上,亮如白昼。谪仙盟天师宫内,再一次迎来了一批被急召回来的天师们。 这一批天师大多来自天谕国,为首之人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可他的实际年龄已是百岁以上。他浓眉大眼,轮廓分明,身材健壮,气质不凡,给人感觉出身高贵。他虽做一副道士打扮,却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气息。如果不是那一身天师道袍,估计根本没人会把他与天师道人联系在一起。 他不是别人,正是隶属天师宫掌宫大人座下首席大弟子,人称紫阳山人,俗家身份为天谕国开国祖帝的皇六子,也是当今天谕国皇帝同父同母嫡亲的最小弟弟。 尊贵的皇族,却出家成为了天师宫的道士,原因许是看破红尘,厌恶了皇家人的勾心斗角,也或许是为了活下去,不招天谕国皇帝的猜忌,更或许是其它的原因,但真正是怎么一回事,只有紫阳山人和他的皇帝兄长才知道,他并非被迫而是自愿出家。他成为天师宫天师,仅仅是为了俞氏皇族的宏图大业。 天谕国之名,以“天”字起头,早就彰显了俞氏皇族的野心。他们想建立第二个屹立于炎煌大陆上的鼎盛皇朝,甚至,他们的皇朝要比天宇皇朝更加强大,要一统炎煌,再无他国! 这种野心,早在紫阳山人的父皇起兵开始,就已经在他们兄弟的心目中滋生了。他不是长于和平之中、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富贵皇子,他是参与过整个天谕国征战建国的皇子,他是曾经驰骋沙场,奋勇杀敌,建功立业的皇子,更是随父兄杀入紫微城,斩杀皇甫皇族的皇子! 有这种野心并不为过,因为他们的天谕国是现今整个大陆最强之国。如果不是因为旁边的西赣国联合天谕国周边国度与之对抗,天谕国早就成为大陆上第二个皇朝了。 除此之外,大陆上还有谪仙盟这个时刻悬于头顶的威胁在上,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就可以挑起事端。谪仙盟并不拒收徒,哪怕是皇子皇女,只要资质可以,就能拜入谪仙盟,只是要求脱离家族。 说是如此,所谓的脱离哪能真正地断绝关系,就像这一次,他还不是回了一趟天谕国帝京与皇兄议事。哪个人会没有私心,所以各国都有往谪仙盟派皇子皇女前来修行,好为自己一族争夺利益。也因此,在谪仙盟,其实分了很多派系。 当年,他的父皇登基称帝时,谪仙盟颁布封帝仙谕的来人乃是天师宫掌宫大人。当时父皇给足了掌宫大人好处,求得他为俞氏卜一卦、窥探国之运势的机会,却不想掌宫大人给出的预言内容为:国盛民强,大好形势,功亏一篑。 父皇为此坐立不安,皇兄对此不甚在意,而他,则不甘心地跑去问掌宫大人,为何会功亏一篑,可有改变俞氏皇族命运的办法。 掌宫大人直白地告诉他:“卜卦算命只能知其一,不会知其意。想要知道是何故导致俞氏皇族功亏一篑,那需要费心费血,而俞氏皇族凭什么让本天师心甘情愿地花费心血呢?想要逆天改命者,轻者损寿,重者丧命,俞氏皇族又与本天师何干,值得我损寿丧命?如果你不甘心,真想知道原因,还想逆天改命,那就自己成为天师吧!”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当场就投于其门下。幸而他的天资不错,得掌宫大人看中,从此远离俗世,成为天师一员。也正因为成为了天师一员,他才知这片天地之广阔,这片天地之神秘,对一切都有了敬畏之心。 百年修行,他靠着不错的资质,日夜的勤奋,后来者居上,在以达者为先作为标准的天师宫内,取代先前的大师兄,成为了掌宫门下首席大弟子,甚至他所掌握的天师之术被掌宫大人称为青出于蓝胜于蓝。 学艺更有所精进之后,他第一时间又为俞氏皇族占卜前程,得到的卦象依然与掌宫大人当年所卜的内容一样,只是他多算出来一个“旧主归临,女主天下”。 旧主是谁?! 他们俞氏皇族当年是天宇皇朝所封异姓诸侯,那旧主岂不就是皇甫一族?那个当年宛如庞然大物笼罩整个炎煌大陆的高贵之族,在天宇皇朝灭亡之时,可是举族被杀殆尽,何来旧主之说!难不成,皇甫皇族还有漏网之鱼? 再想到卦象之中的“女主天下”,他不由自主心惊地想起了那一位就算是死,都不肯跪下,而是在帝京城门前直挺挺站着死去的昭怀帝姬,那个号称皇朝武力最强帝姬的女人。 那最后一战是何等惨烈!那位以一己之躯,携一万朝卫军,让围困皇朝帝京的五十万大军整整一年举步难进一寸,最终却浑身被刀剑刺成刺猬,血流尽而亡的帝姬是他永生难忘的。 但不可能是她,她的死是他亲自确认了的。那又会是谁?会是文珺帝姬吗?也不可能,饮毒酒自尽的她的尸体是皇兄亲自下令掩埋的。可是,除此之外,还可能是谁?皇甫皇族哪怕是襁褓内的婴儿也都在他们的名单上,一个也没被放过地斩杀殆尽了。 无论怎么想,紫阳山人都想不通他占卜出的内容会指何人,所以,心生不安的他,回了趟天谕国帝京。一是去查阅皇朝历代皇帝起居注的内容,还有国师所统领的司天台记录,以及其它可能会有线索的记录,想从中找到可能漏掉的线索,也许是什么方面被他忽略了。二是与他的皇兄商议一番,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秉着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的态度,再来排查,找寻皇甫皇族可能的漏网之鱼。 只是,他还没能找到什么线索,准备在帝京再待些时日,却不料谪仙盟连发三道急令,将他召了回来,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第六章 星象变,阴谋生 紫阳山人一回到天师宫,就立即前去拜见自己的师父掌宫大人,不想掌宫大人并没有在自己的修行之处修行。他询问宫内侍者,得到的是掌宫大人已多日未曾归来,这些日子一直在占星阁的消息。同时,在占星阁与他一起的还有诸位长老,甚至包括谪仙盟的掌盟大人。 “掌宫大人吩咐过,若您回来,就请先去占星阁。”侍者恭敬地如此说道。 “好。”他点点头,暗自揣测一定是发生大事了,否则不会惊动掌盟大人的。于是,他更为快速地赶往了占星阁。 ………… 巍峨耸天、透着一股神秘气息的占星阁上,已经接连数日亮如白昼。里面的天师这些天日夜不息地卜卦议算,只因半年前,天上的星象有了微弱的变化,让偶尔来占星阁查看星象的掌宫大人观测到了。待他卜算一番后,竟是什么也未能占卜出,恍然心惊,总有一种不好预感的掌宫大人当机立断,急召回了在外的天师们,为可能出现的变故做施秘术大阵的准备。 而在几日前,不出掌宫大人的预料,星象因龙脉之眼亮起、帝星现世而引起了重大的变动,这一变化,第一时间就被驻守在天师宫每日例行查看星象的天师发现了,自是立刻被上报给了掌宫大人。 那一颗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极亮的星辰,一瞬间,就让天上曾经最亮的那十几颗星辰全然显得暗淡无光。但凡是天师出身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代表着什么。 那是一颗帝星,而且还是一颗能一瞬间让代表了十四国帝王的星辰都变得暗淡无光的帝星! 压制!强大而令人窒息的压制感,让人仅看一眼,就感心惊,不禁骇然,那颗帝星究竟代表的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众帝星忽然成了赝品,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更不容忽视,所以,掌宫大人亲自出马,再次卜算了一卦。只是,更令人心惊的还在后面,他依然无法占卜出任何内容来,更不要说关于那颗帝星的任何信息了。 接下来,无论是天师宫的在任长老们,还是多年未曾出世隐修的天师大能,都无法算出跟那颗帝星有关的内容来。 何人,何时,何地,全然无法窥探! 最终,隐世天师中最年长的那一位判断出曾有大能舍身封印了天机。然而,这个结论并没有令天师宫的天师们感到轻松多少,反而更让人深感不安。 那颗帝星,它高悬于空,就那样在那里,以一种令众生臣服的姿态,静静地俯瞰他们,任凭他们使尽手段,也无法撼动曾被人掩去的天机。也因此,众天师可以感觉到那位背后掩盖天机之人仿佛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学艺不精,令人深感不甘与惭愧。 听到这一切的紫阳上人瞬间变了脸色,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他对俞氏皇族所占卜出的卦象内容,一时之间都顾不得在场的那些个掌盟、掌宫、隐世天师等等的长者们了,整个人发疯似的直接冲向了占星阁瞭望台上,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身前的横栏,伸长脖子,仰头朝夜空中的星象看去。 这一看,满心惊恐,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颗明亮的星辰,但凡是天师,都不会错认,甚至,他还看到了没人注意到的事情。就在那颗帝星不远处,有着另一颗星辰,它明亮而不耀眼,柔和的星光不如那颗帝星光闪夺人,却与之遥遥相对,相生相伴。而就在这两颗星辰的身后,若隐若现的北斗七星,又有二星,辅弼佐之,呈天罡九辰之相! “女主天下,女主天下……”紫阳山人一脸受了刺激般地喃喃低语道,那是帝星啊!岂不是与他占卜出的“女主天下”相对应吗?“旧主归临”究竟指的是谁!心已乱的他禁不住发疯似地大喊出了声,“究竟指的是谁——!” “紫阳,你在说什么?是看出什么了么?”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掌宫大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还记得您给俞氏皇族曾经占卜过的那一卦了吗?”他并没有回头,依然仰望星空,语气中带着一点茫然无措。 “记得。”掌宫大人点了头。 “年初时,徒儿觉得学艺更有所精进,便自行为俞氏皇族又占卜了一卦,这一次,除了‘国盛民强,大好形势,功亏一篑’之外,徒儿还占卜出了‘旧主归临,女主天下’。”他突然转头看向掌宫大人,表情认真地问道,“您说,真的改变不了俞氏皇族的命运吗?” “……”掌宫大人望向星空,深呼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他。半晌后,才再看向了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紫阳,你很不错,确实超出为师很多了。所以,这一次整个天师宫施秘术观星大阵时,就由你来主阵吧!” “好的,谢谢师父!”紫阳山人不禁大喜,能主持观星大阵,说明了一件事情,早已有了退位之意的掌宫肯定了他的能力,决定让他出任下一任掌宫了。 ………… 无形中被打了脸的天师宫众天师各个憋着一口气,不甘被人踩一头,想要扳回一城,也因此,各个铆足了力,一定让此次观星大阵占卜成功。所以,人人沐浴焚香,沉思静心,肃穆庄严,待定好的那日子一到,各个全力以赴,不卜帝星之事,只算谪仙盟之运。 结果是喜人的,众人成功布阵,终于在此次卜算出了结果,只是欢呼之余,待他们看到那卦象结果时,却又人人都再也笑不出来了。 帝星现,天下乱,隐族出,谪仙陨,伪帝灭,皇朝建。 “帝星现,天下乱”,与他们这些方外寻仙之人又有何干?就让它去乱吧! “隐族出,谪仙陨”,谁是隐族?谁会让谪仙陨?当中不禁有人联想到了迄今为止还令谪仙盟如芒在背的暗影盟,那个能出入仙临岛如无人之境的女子,还有那个鬼仙之境、西南海迷幻岛,就真的就没人住在那里吗?真是令人思极深恐,惶惶不可终日。 “伪帝灭,皇朝建”,又如何?只要新皇朝肯继续上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只是,谪仙都陨了,还能接受上供吗? 所以,一番卦象分析下来,重点在“谪仙陨”三个字。这真的是指他们谪仙盟吗?就算上次那个杀了两位大宗师的女子也只不过是因为打了谪仙盟一个措手不及,才暗杀得逞而已,若要正面对决,拥有炎煌大陆宗师境之上的大宗师最多的谪仙盟会陨落?没人会相信!但卦象说明了一个事实,那颗高高挂在夜空中的帝星所指的那位,将会是与谪仙盟对立的。 对立者,是敌人;是敌人,就该灭!虽然算不出帝星是何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此时此刻还是一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而将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是聪明人的做法。 卜卦结果出来之后特别聚在一起商议的高层皆是想到了在这一点,而同样参与此次议事的紫阳山人在看到这个卦象时,就阴沉下了脸,像垂死挣扎之人,为保命而不择手段,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是伪帝星,只要杀了帝星,就可以变成真帝星了不是吗?事在人为,只要能给我俞氏皇族寻得一线生机,定叫皇朝得建,天下一统! 待他主意已生,就抬头看向了掌宫大人,提出了一个建议:“师父,何不借天下诸国皇族之手来帮我谪仙盟除害呢?” “哦?怎么借?”掌宫大人未说话,掌盟大人却深感兴趣地问出了声。 “天下谁人不知,天师宫卜卦预言最准,所以,只要我们给各国透露‘合适’的预言,不就可以达成目的了么?”紫阳山人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附议。”掌宫大人赞成道。 “附议。”隐世天师们皆是赞同。 “附议。”在场长老也均是点头。 “这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好了。”掌盟大人下了定论。 “是,必不叫诸位长上失望。”紫阳山人忙应声,心中暗想:既然是敌人,就绝不能留情,卦象又不代表最终结果,否则,变卦又会是怎么来的呢?掩盖天机又如何,就看谁比谁更狠了! 不久后,谪仙盟里各国来修行的皇子皇女们“不小心”听闻了从天师宫那里传出的一则预言的只言片语——“寒冬婴,祸国星”,询问一番后,得到的解释说是今年冬季出生的婴孩里,有一个祸国的灾星,至于是哪个国家的,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未来就会因此婴孩而灭亡。 将此言传出,紫阳山人毫无愧疚之心,他又没有说错,那婴孩若活着,待她长大之日,对各国而言,不就是灭国灾星么?只不过,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能让一众婴孩与她陪葬,也算是配得上她的身份了! 于是,待各个心系本国安危的皇子皇女很及时地将那则预言传回国时,各国诸皇都有了动静。 最先对此反应的是北部三国,同时下旨,但凡今年冬季所生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富贵,全部、杀!违者,举族皆灭! 此圣旨一出,天下哗然,然而,其它十一国,竟不甘落后,逐一下了同样的旨意。 这一年的冬,令人的身寒,心更寒。 这一年的冬,雪比往日还白,天地却染了红。 这一年的冬,慈母的泪结成了冰河…… 第七章 君臣议,生机存 紫微城,曾经皇甫皇族的宫城,那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宫殿,纵然经历过皇朝的灭亡,战火的侵袭,却也没能损伤它的一丝辉煌壮丽。 如今,它的主人是天谕开国祖帝的第三子俞元叔。今年已经一百三十三岁的他已渐显老态,纵然习武多年,但当年为天谕征战多年,所受暗伤不少,再加上朝政繁忙,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专注修武,所以,他的身体完全不如他的皇弟紫阳王,也就是天师宫的紫阳山人。只大八岁的他若与紫阳山人站在一起的话,看上去会像紫阳山人的父辈。 他近些年来伤病总是频繁复发,就渐渐把朝政转到他的第七子,当朝太子的手中了,只是若有重大的事情,就比如说,紫阳山人派人刚刚传回来的消息,就需要他来做决策。而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都会把重臣宣召到他常住的养生殿暖心阁里进行议事。 然,此时此刻,往日在暖心阁内会争相发表意见的重臣们都个个紧闭唇舌,默不作言,垂眼看向地下,没有一个人对俞元叔的问话回应。 “众爱卿,这是关乎国运之大事,你们的意见如何?”俞元叔眯了眯眼睛,慢慢地再问了一遍。有一个即将成为天师宫掌宫弟弟的好处就是,同样得到的预言内容,俞元叔得到的却是完整版,甚至还有着更详细的分析。 紫阳山人信内着重强调了那颗帝星代表的肯定是他之前卜算的“旧主”,并且为女。她已临世,预言已经开始成真了,但现在俞氏皇族还有机会,只要把她扼杀在摇篮中,一切都会变得对俞氏皇族有利。但因无法算出对方何人,生于何时何地,只能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凡是今年冬季出生的女婴,务必杀之,至于男婴,避免错漏,也不可放过。 “微臣以为,天师所言之事总是玄而又玄,信则有,不信则无,杀天下婴孩,实属……”作为朝廷百官为首三巨头之一,虽然不想出这个头,但无奈熟知皇上性格的司政大人发现他在问第二遍的时候先看了自己一眼,若不回答,肯定会惹怒皇上的,“罪孽太深。” “杀孽太重,有违天和,反而会遭反噬,祸害国运。”已经有了出头鸟,现在说也没关系了,再说,皇上刚才好像也看自己了,不说,不行啊!司御大人旋即也张了口,跟司政大人的意思一样。 “将士杀人,为保家卫国,理所应当,但若残杀无辜婴孩,过分了!”司兵大人的语气并不好,实在不喜欢紫阳王,都去修炼成了方外之人,还要回来干涉朝政,每次回来神神叨叨,总弄得人心惶惶。再说了人丁兴旺之家里有哪个会没几个在今年冬天出生的婴孩?明明是喜庆之事,现在却来了这么一出,真真可恶! “微臣也以为如此。”接下来,但凡在此的重臣没有一个肯赞同的,只除了站在一旁的太子和盘坐在那里闭目不语的老者。 能在这种场合,除皇帝之外被赐座的,自然不是一般人。他不是别人,他是当朝皇帝和紫阳王的亲舅舅,也是当年随开国祖帝闯天下,建立天谕国的文武双勋之臣,更是为俞元叔登基称帝出了大力,敢斩杀当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枭雄,他就是如今天谕国有着世袭不降爵铁帽子的安国公。 他是个聪明的人,并没有仗着皇上外戚或拥立皇上继位的身份对其指手画脚,而是在皇上登基之后就借专心修武的名头急流勇退了。再加上,当年为了拥立开国祖帝,征战沙场时,他的五个儿子中战死了四个,只留下了一个建朝后才出生的幺子,也就是最不成器、以纨绔为名的世子安显贵。 至于孙辈的,不是当年死了的,就是比较平庸的,只有两个可以谈得上不错的,却还有一个因为身份比较尴尬,又惹怒了世子夫人,等同于被发配到边缘地区去了。 无论如何,安家对俞家基业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哪怕安显贵的嫡长女是太子继妃。俞元叔对安国公的忠心以及太子的能力都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他是非常尊重这位舅舅的,如若遇到难题,还会宣安国公进宫商议。 可以说,任何事只要他开口,皇上是绝不会驳回的。而只要他在,安国公府就是朝中除皇族外,最显赫的门第,甚至比其他皇族更得帝心。 太子的意见早已明朗,凡是影响俞家天下的因素都不可留,而安国公,俞元叔转头看向了他,问道:“那你的意思呢,也反对吗?” “臣附议紫阳王的建议,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安国公睁开了双眼,看向了皇帝,斩钉截铁地道,再瞥了一眼其他人,斥责说,“一群妇人之仁!” “哈哈哈!说的对,妇人之仁!”俞元叔大笑道,很显然,他的意思也是如此,安国公总能和他一条心,让他甚感心悦。笑完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眼神冰冷地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位臣子,“事关国运,不可疏忽!众卿先退下吧,具体怎么做,我再和太子、安国公二人商议即可。” 见状,知晓皇上已经有了定论,众人只得一一告退。哪怕是司御大人也没敢死谏,因为他们都知道,在有关俞氏皇族基业的事情上,如若胆敢违背了皇上的意思,就不用说皇上了,恐怕安国公都会第一个出手灭掉对方的。至于若是家族里有那个期间出生婴孩?自认倒霉吧! 说是跟太子、安国公二人商议,实际上在众人离去后,俞元叔并没有让太子参言,只是让他在旁边听着。而太子也不发言,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好似隐形人。九十来岁的人还得像个孩子般地不能插言二人的讨论,太子并不在意。有一个长寿在位的皇帝爹,害他坐了几十年的太子,他都忍了下来,何况眼前的这点小事呢!他之所以能成为太子,就是识时务,懂忍耐。让他做事,他认真做事,不让他做事,他修武,要知道,做皇帝的日子总会到的不是吗? 无从知晓太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俞元叔和安国公二人已经开始说起了话来。 “北方三国竟然最先得到消息,看来他们在谪仙盟里的人本事也不小啊!” “说不定是紫阳王特意先传给他们消息的呢!” “也是,不过,舅舅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可以?” “宁可全部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 “朕记得子渊那孩子家的小五是不是该出生了,会不会也是在这个日期内?” “臣谢过皇上,子渊的事情还劳您记着。” “哈哈,朕最喜欢子渊那孩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优秀的孩子,偏偏在婚事上跟人拗着来。” “您知道他拗着来,还偏要让臣答应他。” “没什么,他是朕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点小事又有什么不可以随他的心的!再说了,正好让他帮朕做件事。所以,他家小五……” “上次来信,预产期应该就是在前些日子。” “那你还让朕下这个旨?子渊那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沾了他家媳妇的事……”俞元叔摇了摇头,停顿了下来,像是在犹豫什么。 “但您在他心中更为重要。” “哈哈,那是!”俞元叔很开心,心中有所决定,“需要朕放过那个孩子么?”仅一个,找人盯着就可以了,若有事,再杀也不迟,若没事,就不用伤子渊的心了。 “皇命不可违,灭国的灾星,就算是我安氏子嗣,也绝不能留!您可别因为子渊的关系而手软。” 见安国公如此坚定,俞元叔点了点头,折中了一下,说道:“这样吧,紫阳发来的消息里特意强调了,帝星所指为女,此次连男婴也不肯放过,只是为了怕有漏网之鱼。若子渊媳妇这次生的孩子是男孩,朕可以特别赦免他,若是女婴,则不留!” “臣,谢过皇上,臣会派子矜亲自前往鉴定,若为女,绝不留!” 俞元叔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紫阳说的另外一件事,你怎么看?” “在炎煌大陆的史上,多少朝代更替,多少皇族被灭,但从来还没有人会去动前人皇陵的,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你觉得不应该做?” “不,要做,待我天谕成皇朝,天下之人又有何人胆敢对此非议!” “哈哈,好!好!舅舅你每次都能说到朕的心坎里去,朕也认为紫阳说的对,皇甫一族本就气数已尽,若再被毁去皇陵,哪怕有当年裴氏天师一族可能设的风水复生阵,也不能再让皇甫一族起什么气候,而且若是真有漏网之鱼,看着祖先陵墓被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露面呢?” “不怕他们露面,就怕他们不露面!” 于是,天谕国皇上下旨举国屠杀婴孩的同时,他还下了另外两道圣旨,一道是只给了安国公的暗旨,另一道则是让天下震惊的旨意:皇甫皇陵位置不对,需要开墓迁坟! ………… 天下已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大事,对于远在襄都,目前只沉浸于家中添了新生命的欢乐中的那府人家来说完全不知,而那位引起这一切事情发生的根源她正在伸伸胳膊,伸伸腿,感受着她从未体验过的健康感,毫不掩饰她愉快的心情。 重生的感觉,真好! 拥有健康,真棒! 唯一的遗憾是,不知今夕是何年,所在何地。 还有,母皇父后,皇弟皇妹他们,是否安好? 第八章 美梦成,兄姐宠 重生,多么不可思议! 一想起这件事,明瑜还时常有一种不真实、仿佛在做梦的感觉。不过,自那一日,她重新感到光亮,听见人声,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婴儿起,其后的这些日子里,期间一切的一切都无一不在提醒她,她是实实在在地重生了! 投胎重生,并且还拥有前世的记忆,这让明瑜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尤其是在她察觉到折磨了她多年的病痛已然消失了后。 婴儿的身体虽小,但充满活力,极其健康,为此,明瑜开心不已,甚至忍不住红了眼圈,含了泪。健康,曾是她愿意以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地位、至高的权力与无尽的财富想要换取也换不来的。如今,那个仿佛遥不可及的梦想竟会成真,实在让人无法形容她内心的雀跃。 也因此,那个高高在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泰安太女终于情绪失控了一次。这些日子以来,就见她那张小小的婴儿脸上总是挂满了“无齿”的笑容。毕竟,任何一个从出生不久就开始日日夜夜忍受噬心疼痛,甚至不知道痛以外的感觉是怎样的人,在重新得到一副健康的身体后,都有资格放纵一次自己的情绪不是吗? 不过,聪慧如她,在发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忽然想明白了国师舅祖话中的含义。替皇朝复仇,是指皇朝的气数已尽了么?每一个亲人在天上看着她,是指她的亲人们都已经不在了么?国师舅祖已经算出她会重生了么?或者曾经多次在她看来没有效果的赐福之术其实都用在她重生,给她逆天改命上了吗? 她想,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如今,可能已经不是宣德年间了,也许她的亲人们也都不存在了,或许皇朝也早荡然无存了。但如果过去了个几千年,皇朝气数尽了,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毕竟没有永恒的皇朝,所谓的千秋万代屹立不倒,也仅仅是每一个皇族的美好愿景而已。 只是,在还没有得到确切的信息之前,明瑜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是她理解错了国师舅祖的意思,其实母皇父后、皇弟皇妹都还健在,或者皇朝依然无恙。 每当想起这件事时,明瑜的内心就忍不住有点担忧。然而,就在她这一次又想起了这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忧伤时,就听见外面候着的婢女唤道:“大少爷好……” 顿时,什么伤感都没了,只见曾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太女殿下她现今那张萌萌的小脸僵了一下,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而旁边侍候的奶嬷嬷发现原本还清醒着的小小姐她秒、睡了,不由得愣了一下,是她的错觉么?怎么感觉小小姐是因为少爷小姐们的到来而……装睡? 外面婢女的问候还没完,就听见一道嘹亮豪爽的童音打断了她接下来的问候:“小妹呢?醒了没?” 没醒!装睡的明瑜心道,没办法,听见这个欢快的小胖子的声音,她就感到头疼。 “别吵,万一小妹睡着被你吵醒了怎么办!”说是怕把小妹吵醒,可这声音的主人却没见多小声,甚至声音还特意放大了。 她敢说,他就希望她是醒着的,若没醒,也要吵醒才甘心。 还有一个呢?怎么没听见她的声音?少了一个也行,明瑜正要松口气,就听见门被推搡开来,几个人跑进来的声音。 “妹妹还在睡觉?她真可爱!”女孩甜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明瑜就感觉到一张嫩嫩小嘴往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然后又“吧唧”、“吧唧”地亲,亲不够,满脸亲,亲得她一脸的口水。 明瑜觉得她都快装睡不下去了,这种洗脸方式实在太过考验她的忍耐度了,而且来一次,“洗”一次,那种感受,让熟读千万藏书的某人都词穷了。 “是啊,脸红扑扑的,”傲娇的小男声响起后,明瑜就感觉到一根指头朝她的脸上戳了来,一下,再一下,戳戳戳,“还是咱家小妹是最可爱的!” 算了,她要是再不醒来,这家伙能戳她一天的脸!明瑜睁开了双眼,看向了戳她脸的混小子。 “小妹醒了!”小胖子凑了上来,混小子年纪虽长,但体格不如他,顿时被挤一边去了。 “我来抱抱。”一旁站着的最年长也最温和的小少年伸手把摇篮中的她抱了起来,那架势明显练过了,抱得有模有样的。 “小妹,你看三哥我给你拿了什么?”小胖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梅花糕来,想要喂她。 “别啊,三少爷!小小姐她还不能吃这个!”奶嬷嬷瞬间变脸,快速地拦下了那只惹祸的手。 “哦,对了,又忘了。”小胖子自己拍了下脑门,好似懊恼,再问道,“小妹喝过奶了没?只要能喝就行了是吧?我把这个混到奶里给她喝怎么样?这样小妹就可以尝一尝梅花糕的味道了,可好吃了!”说着,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的样子。 简直不敢想象他将梅花糕混进奶里给她喝的那个场景,某太女的脸色不要太好,快要发青了,明显想起了上一次他拿着吃的把手塞她嘴里的情景。 明瑜还没从这个小胖子的奇思妙想和他带给她的不好回忆中缓过神来,就见年长稳重的小少年掂了掂她,说道:“尿了没?来,让大哥看看。” 多么温柔,多么有长兄之爱啊……啊呸!谁来拦住这个家伙?这里有嬷嬷丫鬟,不需要你这个大家公子做这种事情,还是去一边玩吧!再说,这是谁允许的?传说中的男女有别呢?怎么没人来管管,阻止他啊啊啊! “……”瞬间,小家伙的脸色涨红了,羞的!可看在满心满眼想宠着她的某大哥眼里,那就是被尿憋出的红啊!赶紧换尿布! 苍天,她堂堂天宇皇朝太女殿下的一世英名,全毁这四个熊孩子身上了! 实在不能怪从未跟熊孩子打过交道的太女殿下她适应不了。要知道前世的她见到任何一个年龄小的孩子都如小大人般,进退有礼,举止得当。再说了,曾经的她高高在上,怎么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曾经的她身体羸弱,除了宫中符医外,又有何人胆敢靠近她?所以这种给妹子换尿布的大哥,戳妹子脸当玩具的二哥,塞食物到妹子口里的三哥,亲妹子满脸口水的四姐,令她无法想象! 心中再跳脚,她也得接受,这四个就是她这一世的兄姐。很奇怪的感觉,前世的她是最年长的皇姐,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作为肩负家族重任的皇长女,一向是她给皇弟皇妹们树立榜样。纵使她身体羸弱,皇弟皇妹们身边有人照料,她也依然会尽到长姐的职责,时不时地关心他们。而他们与她之间最亲密的互动也不过是他们用崇拜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与之给予的赞赏眼光点点头而已。 今生她竟然是家中最小的,理应被人呵护宠爱的那一个。纵然他们的举动在她看来不当,但她依然可以从中感觉到他们对她的喜爱。这种感觉很新奇,她也觉得还不错,但能不能不要过于这么热情? 不管明瑜的心理活动有多么地激烈,四兄姐还是按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宠着新生的小妹。 “我要给小妹梳头!” 就她头顶那几根毛,求放过吧! “小妹除了奶,到底还能吃什么啊?” 喝奶就行了,吃你给的东西,她怕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妹穿这个好看,给她换上吧!” 能不亲自动手么? “小妹真好玩!” 所以……就戳着玩了? 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某个曾经威慑天下的太女殿下深深地怀疑了:天天面对这群熊孩子,孤,究竟能不能顺利地活到长大? 第九章 噩耗闻,战姬出 就在明瑜怀疑她能不能活到长大之时,遥远的幻云山脉,三族之长才真正因为这个事情而再一次地聚首在了那最高山峰的悬崖阁楼临空之处,而最年轻的那一位,深深地受到了两位长者的质问。 “都说了不可卜算主上所在,我观帝星依然在,说明主上无恙,不必太过担心。”无论二人怎么盘问,裴云鹤也依然负手而立,不肯占卜主上所在,淡然拒绝道。 “现在无恙,不代表将来无恙。”急性子的越氏女子气得都快跳脚了。 能不跳脚么? 纵使隐世多年,但他们四族无一不是没有在外布放眼线,好能第一时间掌握各种动静的,所以,当北方三国的皇帝下旨屠杀冬季出生婴孩的消息传过来时,四族、不,正确地说是除了裴氏一族外的三族,都不淡定了,担心主上安危之际,还得注意别让位于龙头崖之上的那座陵墓前的守陵者知晓。 “现在不是遵循你裴氏祖上意思的时候了,主上面临的是生死之劫,我们必须找到她,保护她!”上次如果不是他特意发了消息给皇甫老祖,讲述了算不出主上下落的原因,阻挡了皇甫乾昭出陵墓前来幻云山脉找麻烦,现在这个死小子哪里还能顶着一张俊脸,给他和越氏摆脸色看? “不行,我裴氏祖先既然留了遗训说不可卜算主上的所在,那就绝对不可以!”裴云鹤始终不肯松口。 这个死脑筋,气死人了! “还有……”裴云鹤像是在琢磨什么,停顿了一下。 还有什么?见他一脸严肃,二人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一阵紧张。 “你们快点走,我要闭关了!”裴云鹤皱眉道。 “……”这个时候闭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几乎气得二人一个仰倒。结果,这一次就连好脾气的轩辕族长都原地爆炸了,就不要说那个急脾气暴躁的越氏女子了。 双双出手,扑向了裴云鹤,一时之间,三个人打了个昏天暗地,最终以一敌二的那位小年轻自是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一张俊脸不成样的裴云鹤在两个人好不容易收手之时,不满地说了一句:“我要带领族人施秘术掩盖帝星踪迹,好让敌人误认为成功了。这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谁让这小子不直接说的?听闻此言,觉得有点理亏的二人各自清了清嗓子,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对此不作回答。 “卜算主上的所在是不可能的,”即使到现在,裴云鹤也依然不肯在这一件事上改变主意,不过他还是退让了一步,松了一点口,“如果你们真想找主上的话,只能靠自己,按生辰八字去找。” “你知晓主上的生辰八字?”二人一喜,总算有了眉目,看来揍一顿还是对的,对小一辈就应该是不打不成才,不打不松口啊! “不就是龙脉之眼亮的时辰?”二人又被裴云鹤鄙视了一番,“是女婴,这一点就不用我说了吧?” “还有呢?”就这点信息,真要是全炎煌大陆去找,时间上不仅来不及,人手也不够。 “先祖的手札里曾经说过,主上再世,必出生于豪门显贵之家。”裴云鹤回忆了一下。 “好!”二人觉得这事理所当然,但又担忧道,“天师宫的人是否知道?” “你们当我裴氏先祖是吃素的?”裴云鹤不乐意了,但仍旧解释了一句,“虽是同一天,但帝星要比龙脉之眼亮的晚。” “那就好。”二人想起曾经的裴家老伙伴们,都点点头,觉得比这个年轻的臭小子是可靠多了。 “就算这样缩小范围,对于寻找主上来说,也没多大用处。因为范围还是太大,时间太短。”裴云鹤还是不赞成花费精力去找人,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布局一下,多干掉几个敌人,待主上归来之时,早点一统天下呢! “哼!就算范围大,时间短,也总比什么都不能做地在这里陪你看星星好!”越氏女子不满道。 “我没时间陪你看星星,我还要施法布阵掩盖天机!”裴云鹤皱了皱眉。 “……”这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来?气死她了,她不要再跟这个小子说话了,越氏女子转头跟轩辕族长建议道,“我们各自分开来找?” “嗯,”他看裴家那小子根本没找人的意思,也绝对不会派人出去的,干脆就把裴氏一族排除在外了,他们还是做他们天师的事吧,免得救下主上后,还被天师宫那群天师从星象上发现什么。“我会给皇甫那边发消息的。” “别抱太大希望,既然我裴氏先祖留下的遗训和预言里说最终主上会来西南海岛,必定无法这么早相见,所以你们注定会失败。”二人正商议着,站在一旁的裴云鹤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闭上你的乌鸦嘴!”还没开始就说丧气话,这人故意的是吧,气人! “我裴氏一族没有乌鸦嘴,我们的赐福之术很厉害。”裴云鹤认真地反驳道。 “……”这天没法聊了。 “要有信心,主上必不会有事。” 总算说了一句人话!哼! ………… 一个月后。 西南海迷幻岛,龙头崖上的陵墓前,那道如雕像般好似终年不动,守护这座陵墓的身影如今却盘腿坐在陵墓正前方。她的周身被九道巨大的锁链所捆绑,而锁链的另一头,则是盘腿围坐在她不远处的九道身影。这九道身影,但凡是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心生敬畏地叫出他们的名字:暗影九尊。 他们是当年随两位皇甫帝姬来到迷幻岛的那一支暗影卫中还活着的老者,是如今皇甫暗影一支的隐世长老,也是守护陪葬墓的守陵者,更是那个以暗杀为名的暗影盟的高端武力。然而,强大如他们,在那道身影发疯似的要下山之时,若不是站在她身前的明璟殿下也出了手,他们就败了。 九道身影个个面无表情,但内心连着几日都无法平静。不愧是皇甫皇族武力最强帝姬,比他们年轻,却比他们一起加起来还要强大,震撼之余更是欣慰,毕竟,她是他们曾经效忠的皇族一员。 在听到灭杀婴孩的消息时,皇甫明璟就第一时间封闭了消息,不想让驻守陵墓的皇甫乾昭知道。因为她知晓没有人比皇甫乾昭更在意她皇姐泰安太女的复生了。 那个孩子,她的内心始终日夜备受煎熬。因为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永远都比死去的人痛苦,很少有人能过了心里的那一关。没能保住天宇皇朝致使皇甫皇族包括婴孩都被斩杀殆尽本就是她心中的那一道坎,更何况她的双胎妹妹文珺帝姬为救她而顶替她的身份惨死,才令她得以存活于世,所以百来年的愧疚都快吞噬掉她的心,只有皇姐才是她生命中的唯一救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见到皇姐、见到皇朝复国的希望,那个孩子会比任何人都希望现在就守在皇姐的身边。但上一次,自己就已经阻挡了她下山去幻云山脉一次。所以,若是天下诸国杀婴,皇姐有可能处于危险之中的事情让她知道,那个孩子恐怕会发疯,到时候就是自己也再难以拦得住她了。 原本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等待轩辕和越氏从裴氏族长那里逼问出皇姐所在,再派人前去营救,却不料外出历练而归的一个还没有正式成为暗影卫的小子听闻了此消息,竟然在回到岛上时,找了时机,偷跑上了龙头崖上的陵墓前,胆大地质问皇甫乾昭,为何死守陵墓却不去救主上? 结果,知晓这件事的皇甫乾昭自是发疯似的冲下了龙脉山峰,害得九尊被迫离开陪葬墓,和自己一起,使尽手段,才把她给抓了回来,禁锢在了皇姐的陵墓前。 “我要去幻云山脉问清楚主上的下落。”见到皇甫明璟终于出现,女子固执地说出了她的要求。她一直垂下的头也抬了起来,望向了皇甫明璟,眼神里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执着。 一百二十九岁的她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可见当年她突破宗师之境时,是何等的年轻,何等的惊艳绝伦。但曾经征战沙场的伤痕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脸上,只见那道从右额头划向鼻梁,险险经过眼角,斜跨整张脸,直至左耳的丑陋疤痕,彻底破坏了她曾有的美貌,无声诉说了当年战争的惨烈。 “乾昭,你要耐心等待。” “璟太姑祖母,我已耐心等待了一百零二年了!若皇太姑祖母不曾遭遇劫难,我必会再等下去,直到她驾临的那一日到来。可现在天下诸国杀婴,那其中就有她!您让我怎么耐心等待!?” “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但是……” “不,您不知道!您不知道没能保住皇朝的我心中究竟有多么悔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突破!” “乾昭,放过自己吧,就算突破了,又怎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天下大势啊……” “不!我怎能放过自己!如果不是我伤重昏迷,小珺她怎么可能会去顶替我的身份!您不晓得她有多么怕疼!所以她从不喜欢练武,她只喜欢读书!但皇甫一族的族规要求族人必须习武,所以每次她练武都会哭。而这样怕疼的她,为了让我活下去,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不是我,就那样,站在那里,被刀剑插成刺猬,血流尽而亡!”泪顺颊而下,充满沧桑的双眸中满是痛悔。 “那个时候,小珺她究竟是有多害怕,多疼啊!”被锁链所捆的皇甫乾昭,如野兽般地冲着皇甫明璟嘶喊着,“如果您知道我心中的痛苦,就知道皇太姑祖母对我是何等重要!就不会阻拦我去幻云山脉问出她的下落!” “乾昭——!”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们都知道皇朝危矣,明明你们有能力,为何不曾出面,哪怕是救下小珺!救下皇甫家的婴孩都行啊——!”百年来藏在心底的这一句问话终是在这一刻问了出来。 “你是在怨我们?” “不!我只是不明白。” 皇甫明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炎煌大陆的方向,回忆道:“我的母皇尚武女帝当年曾有旨意,在我和你明璇太姑祖母离开帝京之时,就让我等发誓此生绝不踏入皇朝一步,哪怕皇朝被灭,举族皆亡,也不可将皇甫这一支的力量展现在世人的面前,除非是皇姐复生。裴氏一族早就在皇姐即将离世之时就已算出皇朝气数将尽,最后那九十几年也不过是最后的苟延残喘而已,但是,让母皇最感愧疚的皇姐,她却能以另一种方式来延续皇甫一族的皇朝,所以,无论是皇祖父还是母皇,都选择了裴氏舅祖的提议,哪怕,皇甫一族就此灭亡,举族殆尽。” “所以,孩子,皇朝灭亡是不可阻挡的。就算我们当时出面,又能怎样?人心散,天下乱,皇甫一族没有人能震慑天下,能让万民臣服,救下的孩童是让他们以什么身份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你以为逆天改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裴氏一族举族减寿吗?要知道,待你我而亡后,世间将再无皇甫血脉,你可明白这逆天改命所要付出的真正代价?皇姐,她拥有的可是一座皇朝的气运!” “好了,孩子,你是幸运的,你明璇太姑祖母就没能等到这一天,她可是带着遗憾离世的。”皇甫明璟看向低下了头,啜泣的皇甫乾昭又说道,“幻云山脉传来消息了,你去炎煌大陆吧,去找生辰八字跟龙脉之眼亮起的时辰一样,生于世族望门的女婴。我已跟轩辕、越氏商议好了,大陆分三,我们皇甫一族去大陆以北的国度。” 皇甫乾昭猛然抬头,双眼亮了,而那一动不动的九尊在皇甫明璟发话的时候,就松开了锁链。 “还有,裴氏族长给出的信息只有这一点,但我建议你亲自去一趟天谕国。因为我记得国师舅祖曾经说过,皇姐再次诞生之地,会是坐拥帝京的那个国家。所以,我总觉得她可能就在天谕国。” 听完皇甫明璟的叮嘱,皇甫乾昭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站了起来,而随着她的动作,锁链掉下的“哗啦”声响起。再看她,将始终不离手的那柄剑背负在身上,大踏步向前地往山下走了去,然而在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背对着皇甫明璟,侧头问道:“那个叫阿寒的孩子?” “胆大,心细,资质好,最重要的是忠心,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苗子了。所以你就放心吧,虽然他违背了我的命令向你透露了消息,但若是出于维护皇姐的目的,多大的错都可以被原谅。不过,璞玉尚需雕琢,从今往后,他就在九尊跟前修行吧,去接受暗影卫最严苛最残酷的培养。活下来,就成王,活不下来,则没命!” 皇甫乾昭对此没再说什么,就那样背着自己的剑,孑然一身地离去了。至于陵墓前的那十道身影,目视她的离去,想起了上一次,她的离去是因为杀谪仙盟真武殿两位老祖的任务,而这一次,却只是为了找寻一个不知在何方、叫何名的婴孩。 皇姐,希望乾昭能找到你…… 第十章 远客来,圣旨到 隆冬时分,东阚州的襄都接连半个月都是大雪纷飞的天气。无论人们怎么积极清扫地面,整座都城都铺满了厚重的积雪,让出门在外的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走路。 刺骨的寒风为这冬日的气候更添一份恶劣,凡是出门在外的人无一不穿上厚重的衣物好能御寒保暖。而像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当地人都不愿外出,就勿论会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城门接连几日都看不到进出的人,对此,守城门的士兵喜闻乐见,早已顾不得自己的职责,快被冻僵了的他们围站在架起的火炭盆旁烤火,时不时跺跺脚,动一动,再打几个哈欠,内心暗叹一番:这种天气就应该躲在被窝里抱着自家婆娘取暖啊! 大雪渐小,但寒冷并未曾变,守城士兵依然围站着烤火取暖,顺便讲几个荤段子当个笑料。所以,当他们的耳边传来“哒哒”马蹄声及辘辘的马车声时,皆感意外,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入目的是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几十人的轻骑,当中护送着几辆马车。马车华丽精致,显示了来者的身份决不普通,然而真正吸引守城士兵们眼球的却是为首那辆马车门帘上方所呈供着的、那个他们不经意扫了一眼就能看见的、一道明黄色的卷轴。 天子使臣! 带有圣旨的天使到来,不知道究竟所谓何事,然而,天使出行,携带圣旨,所见之人,必须跪拜退避,于是,无论之前多么懒散的状态,内心实际上还没回过神的这些守城士兵第一反应却都是跪拜了下去。 直至那行人彻底进入襄都,朝着州府府衙那个方向走了去后,众士兵才起身。懒散状态回归的众士兵笑闹着,猜测此次圣旨会是何内容。 不仅是他们,一路之上,但凡见到天使所乘车马队伍的人,跪拜之余,也都是兴致勃勃地对此事猜测议论着。 不怪他们这么想,因为自从安家那个十二少居住在了襄都后,圣旨到来的次数就有点多了,每次的内容都不一样,来一次,安家十二少升一次官,就别提各种赏赐如流水般从帝京宫中过来的了,可谓是成了这襄都的一件盛事。 所以,这一次,皇上又下了什么旨意给安十二来着?自从他家夫人怀孕,这每个月从帝京宫中赏赐来的补品都快让人眼红了,所以,这次肯定是为了庆贺他家小五的出生给的赏赐吧?至于升官?呵呵,再升就得让他给那安十二挪位子了!得到天使到来的消息,匆匆赶往官衙的州府大人如此想着。 一向在冬季就格外寒冷的襄都,为了不冻病大家,州府官衙历来在这个时节有很长的休沐期,州府大人也仅仅是偶尔才会来府衙办公。所以当天使携旨到来的消息传来时,东阚州州府大人还在自家府中休沐。也因此,匆忙赶来的他身上的官服穿得都有点不齐整。 当他赶到时,看见那个等待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心里嘀咕道:怎么这一次不是每次来宣旨的和公公?而待那道身影转过来,看见他的容貌后,州府大人内心更是吃了一惊。 安三少!? 皇上身边的红人安国公二子的嫡长少爷,安家文字辈十二位少爷排名第三的安文骏,字子矜,同时也是安氏三代最出色的人物。而安家三代另一个出色的人物就是窝在他们这个偏远州际的安十二少安文平,字子渊了。要他说来,安国公府里的安三少最出色,安十二少则是既优秀又最受宠。 安十二,那是个奇特的人物。他的出身尴尬,并非当今安国公世子夫人的亲生子,但却是安国公世子、那个纨绔大少此生最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儿子,所以被记在世子夫人名下的也算有着嫡出身份的安十二最招世子夫人厌,却最得安国公世子安显贵的宠爱。 可以说那个大纨绔安显贵这辈子的正经事,所有的脑筋都用在安十二的身上了。他可以为了安十二,不斗鸡斗狗玩//女人,哄骗后宅的世子夫人把安十二记在名下,也可以为了安十二的成长,不养花养鸟逛大街,安心做学问一年,让他爹安国公答应把安十二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当然了,当他的目的达成后,那个不管事的大纨绔又故态复萌了,被他骗了的两个人被气得吐了多少升血那就不清楚了。 安国公府里,安国公是最得圣心的,安显贵则是最让皇上脑壳疼的,而安十二,他是最招皇上喜欢的。 安显贵让皇上脑壳疼是因为他脸皮厚。若是有人惹了他,他就敢跑到宫中皇上的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厚着脸皮告状,让皇上帮他出气。而又因为他是让皇上感觉最没威胁力,还能放松心情的小表弟,也就经常哭笑不得地帮着他,但帮的次数多了,皇上就感到头疼了,可惜这么个混不吝的,跟他生气也没用。 而安十二,不知道怎么着,也许是安显贵哭闹太多,也许是安显贵最宠爱他,进宫总不忘带上他,久而久之,就入了皇上的眼,很是得他的喜欢,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而安十二也从不让皇上失望,读书出众,是安家文字辈十二位少爷中,除安文骏外,唯一不通过举荐,自行参加了科考,中了探花郎的! 如此得宠的十二少,竟然到了东阚州来从最小的官做起,据说是因为得罪了世子夫人躲到这里来的,不知为何皇上和安国公也没拦着。 州府大人吃惊安三少会来之余又觉得可以理解,算算日子,安十二家的小五出生的消息也早就应该抵达帝京安国公府了,所以,国公府会派人来庆贺她的百天诞辰也是正常的,只是让他没想到安国公府竟然会派出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出来而已,要知道安三少在朝中已经是掌吏少卿了。所以说,投胎是门技术活,这安十二家的小五可真是有福啊! “我家十二这些年多亏大人您照顾了。”嘴上留着个八字胡,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安文骏张嘴就很客气地表达了谢意,非常平易近人。 “哪里,哪里,应该的。”州府大人受宠若惊,没想到安文骏这么客气。 “来年述职之后,我们就可以在帝京一起共事了,到时候,可要请大人您多担待了。”善舞长袖的安文骏又透露了这么一句。 顿时,州府大人心中满是惊喜,面上却很谦虚:“哪里,哪里,到时候可得请安大人多多关照才是。”曾经对安十二那么一尊大佛到他这里来所产生的不舒心瞬间而飞,据闻他的位子早已让安十二给定了,当时还担心自己不知会被调任到何处,每次见他官升一级,自己就感心惊肉跳,可又不能得罪他,别提多郁闷了。没想到这下子竟然可以回帝京了,可真是沾了安三少的光啊!以后这样的人,请给他来一打,他每一个都愿意照顾! “您正好过来参加十二少家小小姐的百天宴席吗?”他亲热地找了个话题说,以为他是为了参加这个百天宴席,而顺道过来颁布圣旨的,当然了,也说不定这道圣旨就是给安十二少的。 “小小姐吗?”女孩子……吗?安三少眼神沉了沉,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为什么他从安三少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丝遗憾不忍呢?不应该啊,安十二少家里都已经有三个男丁了,这最小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州府大人有点纳闷。 “我不是来参加百天宴的,”像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安文骏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但也不再浪费时间,说道,“听旨吧!” 竟然是给他的?州府大人赶忙再整理了一下衣冠,跪了下去,然而等他听安三少宣读完的旨意后,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一定是听错了!皇上下旨要杀这个冬季出生的所有婴孩?可是安十二少的女儿不也是这个时间出生的吗? 第十一章 旨意传,使命难 州府大人觉得人生际遇真是玄妙莫测,刚才他还在想安十二家的小五真是有福,这才过了多么一点时间,就被打脸了?她这叫什么命,才出生就要被赐死了,可真正是……有福没命享。 收好了圣旨,州府大人看向了安三少,又想,既然那女婴活不成,那安三少跑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安家想做手脚留下那个女婴?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情,他可不能帮忙! 这么一想,又不确定地问了一下:“那……十二少家的小小姐……” “整个东阚州的除孽之事就有劳大人了,至于十二家的那个孩子,就由我亲自来处置,皇上对十二另有旨意。” 果然,皇上还是偏爱安十二少的。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安三少又多解释了一句:“若为男,则赦免,若为女,就处死。” 额,好吧,还是偏爱,只可惜那孩子命不够好,性别没投对,这要是男孩子就能活着了。 “不过,安十二少的夫人……”州府大人想到曾经安十二少为娶亲惹出来的事情,而那位让安十二少违背家中意思也要娶的女子的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家族,嗯,纵然当年那事他不在场,但也没少听说安十二夫人家族的彪悍与霸道,他觉得安三少真不需要他帮忙么?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 安文骏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不是那么好达成的,十二的那个女人一定会阻挡,所以他这次过来还一同带了安国公府的府卫精兵。 安国公府的府卫精兵不是普通的侍卫,他们是其府上府卫中的精英,正确的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安国公陪俞氏皇族征战时的兵将,人数不多,也不常出世见人。他之所以会带这批安国公府的高端武力出来,实在是因为十二弟妹牧紫萱。 当年一向按部就班、从不犯错的安十二巧遇偷跑帝京来玩的牧紫萱,一见倾心,再见迷心,三见……定终身!可是,牧紫萱的身份别说是出身高不高了,就连人都不是天谕国人。对着这么一个来历成迷的少女,别说厌恶安十二的世子夫人了,就连最宠爱儿子的世子安显贵都不同意,府中长辈从上到下全员反对。 安十二却像鬼迷了心窍,被牧紫萱拐跑了,只是,安国公府的少爷哪里是那么好拐的,中途二人就被抓了回来。安十二当然被关了起来,而牧紫萱不仅被关了起来,还受到了言语上的羞辱以及鞭挞,更是被世子夫人下令处死。 结果,自然是逼出了她的真正身份,那个号称荒岭盗匪十二氏族最强之族,牧氏一族族长的幺女。来无踪,去无影的荒岭盗匪连皇族都不曾放在眼里,何况是天谕国的安国公府。牧紫萱被救走了不说,对待胆敢羞辱牧氏千金的安国公府,牧氏一族的报复可谓之防不胜防。要是正面对决,牧氏一族当然不能跟天谕国的国力相比,但无奈的是他们来阴的。那一段时间,安国公府的脸面是被人按在地面上摩//擦的。 不仅是他们,就连着天谕国内所有的商队和百姓都遭了殃。牧氏一族彻底跟天谕国人对上了,那样子是不把他们牧氏千金的颜面找回来就誓不罢休,甚至,被救回去的牧紫萱还放话嚣张地说,她牧氏一族的女子看中的男人还从没听说过拐不到手的,就算拐不到,也能抢得到! 最终,反而是皇上发话了,派人与牧氏和谈,赐婚于二人。而安十二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整个安国公府的长辈们,尤其是世子夫人,因而才成为探花郎不久的他自请外放,被皇上派往了东阚州做事。 这之后,因为皇上给了牧氏一族面子,牧氏一族也给面子放过了天谕国和安国公府。牧紫萱嫁到了安国公府,也向皇上表示她本人一切按天谕国的规矩来忠于皇上听皇命。但他总觉的,这个所谓的听皇命的前提条件是没有危害牧紫萱家人的性命,而且那话始终只是她一个人的臣服,并没有包含牧氏一族在内。 之后,自然是一切恢复了风平浪静,甚至天谕国的商人们从此再也不用担忧有荒岭盗匪会盯上他们了,于是,众臣皆认为皇上英明,只是一个小小的联姻,就为天谕去掉了一个祸患,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助力。而商人百姓则认为安十二牺牲了自己一个,解救了他们,心中甚是感激!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与十二弟妹敌对,更不想与其背后的牧氏一族对上。这一次的任务并不轻松,就看十二的态度了。都说十二最尊皇命,可他担忧真遇到这样的事情,十二真能听命杀掉自己的女儿吗?实在不行,自己就只能用其他四个孩子的命来威胁他了。 当然,他并不想如此。估计是与从襄都送消息到安国公府的人错过了,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十二家的小五是男是女。在来的路上,他还一直期望这次十二的小五是个男孩,那样,还可以彰显皇上的大肚与宠爱,自己也不必做个恶人为难了。而刚才一听州府大人的话,他就知道这是个女婴无法留了。十二那个性格,估计早就高兴地把自家夫人产女的事情宣扬出去了。毕竟谁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种祸事会临在自己的头上。 既然是女孩,若真是预言中的那个,留下的话……他不由得在心中又冒出了那个止不住的念头,但旋即还是压了下去,心里摇摇头,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想起了那一天晚上祖父从宫中回来,把他叫到书房中的情景。 安国公将皇上的圣旨交给他,就吩咐说:“子渊家这次生的孩子,若是女孩,就杀了,若是男孩,则可以留下,你亲自去把这件事办好。” 祖父的话当时就让他愣住了,不明白一个恐怕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孩究竟犯了什么错,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待祖父说明原因,他就露出了若是女婴想法保下的念头,“女主天下”啊,若他们安家的女婴就是预言中的那个孩子,那他们安家岂不是…… 可惜,在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后,就被祖父训斥了:“蠢货!你只看到了成为皇族的好处,却没有看到若是失败,会被灭族的可能!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灭族之祸。” “你凭什么认为皇上不会派人盯着我们?” “又凭什么认为皇上不是对安家忠诚的试探?” “再者,即便能保下那个孩子,你有那个能力扶持她上位?” 连着几个问句,问住了安文骏,最终他不甘心地说:“可是,若真的是……” “真是预言中的那个女婴,还诞生在我安家的那种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为那点微不足道的可能性赌上我安氏一族的前途,是蠢货的行为!” “若是选择错了呢?” “就算错了,都被杀掉了,还能成什么气候?再说了,你在这里琢磨这些做什么,还不知道是十二的小五是男是女呢!” “那若真是女?” “还是杀掉!” 安国公很坚定地做出了抉择,而很多年以后,他为这一次的决定以及安文骏为自己的顺从,二人双双悔恨终生。 第十二章 百天庆,变故生 冰天雪地,寒风肆虐,但再寒冷的天也阻挡不住襄都安府阖府上下的喜庆之意,因为府中所有的人都在为新生五小姐即将到来的百天宴席热火朝天地做着准备。 一家之主安文平因着这几日在家休沐,腾出时间来写帖子邀请人参加自家小五的百天宴,连带着帮自家夫人给各家女眷下帖子,实在是……照牧紫萱的原话来说:她的手拿得起刀和剑,唯独笔这种玩意儿就是拿不动啊! 所以,体贴自家夫人、怕她手“累”着的安文平只能帮她拿笔来写了。唯一的难度就是他那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体怎么才能写得像一个女子写出来的? 让自家夫君代笔的牧紫萱毫不羞愧,她在给小女儿选百天宴那一天穿的衣服。实在是小家伙长得太可爱,穿什么都能可爱得让人的心融化,结果闹得一大四小在一旁叽叽喳喳地争论个不停。这一切,直到有下人来禀报安三少的到来才被打断。 听闻三堂哥来了,安文平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墨,诧异之余却感到欣喜。虽然安文骏的年纪大他不少,但二人在国公府的同辈中却是关系最好的,他的到来自然让安文平高兴。而作为国公府三代里的领头人能亲自到来,也是他家小五的荣幸,更让安文平感到开心。不过,他不会认为三堂哥会是专门为小五过百天而来的,毕竟一个小辈的百天宴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安文骏他真的很忙。 也因此,安文平第一时间就携家带口地赶往了大门迎接,甚至不顾外面的严寒,还让小五安明瑜的奶娘把捂得严严实实的她也给带上了。 安文骏未曾想到自己的到来竟然得到了这一家人的热情欢迎,而安文平一家人也不曾想过到了自家大门口竟会面临这样的一番情景。 襄都安府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与帝京的安国公府比起来,就显得极为雅致小巧。如今这座精致的府邸被州府大人最后硬要塞给安文骏帮忙的重重士兵包围着。而那位他们特来迎接的男子他正负手站立在安府正门,仰首望着天空中飘零而下的小雪花。 儒雅的中年人气质温和,让人一看就容易心生好感,再加上他是牧紫萱嫁入安国公府后,少有的几个对她不曾带有异样眼光的人,牧紫萱自是存了欢迎的心情而来,但敏感的她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视线扫过安文骏身后那些闭目而立的长者,以及大门外的士兵,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了起来,而脚步也渐渐地慢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跟着她的几个孩子则不明所以地也渐渐停下了脚步。 可能是牧紫萱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几个孩子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一会儿看看她,再一会儿看看那位陌生而又熟悉的长者。陌生是因为他们除了长兄安明仁外,自出生起就没见过他,而安明仁也有很多年没见过安文骏了。熟悉是因为他跟自家爹亲安文平长得很是相像,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二人有血缘关系。 安文平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因为他家三堂哥身后经常带着很多侍卫,再者来到这里,怎可能没有皇命在身,后面出现许多士兵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反正他习惯了,根本没往其它方面想。 “三堂哥,你怎么来了?”安文平笑着打招呼,走近才发现安文骏身后站着的是安国公府平常不会出现在人面前的府卫精兵,诧异道,“这是……” “听旨吧,十二……”安三少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长痛不如短痛,听过旨意后的十二绝对不会开心,所以早听和晚听又有何关系呢? 在安文平携家人全部跪下听旨后,安三少就拿出了那道专门给安文平的圣旨,念了起来。而当他念完后,安府大门这一处如同陷入了死寂一般,静谧无声,就连天空飘下的雪花都好似停顿了一下。 安文平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懵的,他从来没想过三堂哥的到来会是带来这么一道圣旨,更没想过皇上会下这样的一道旨意。 若为女,则赐死,若为男,朕特赦之…… 圣旨中的这句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头一个念头就是说明瑜是男孩,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女扮男装都行,但旋即绝望地想到,谁都知道他府上添的是女婴! 那么小的明瑜,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杀她!? 安文平不自觉地低吼问出了声。 “她没犯什么错,只是生错了时日,生错了性别。她若是生在春、夏、秋,哪怕是生在这隆冬翻年后,她都能活着。错了时日没关系,皇上给了她一线生机,可惜,她还生错了性别,她是个女孩!这些本身就是她的错。” “十二,皇上对你已经够宽厚了,纵观我炎煌大陆十四国,只有皇上给了你一个人这样的特赦旨意。可惜,这都是命,你要认命。”安文骏好声劝道。 “不!我可不认命,我荒岭盗匪从不认命!”牧紫萱怒道,在听到圣旨的那一瞬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保护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儿,立刻伸手朝自己的腰间摸去,却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多少年不曾把剑佩戴在自己的身上了。 而就在她这一声怒喝之后,安府上下许多的奴婢仆从不知从何处抽出了刀剑,各个气息彪悍,再无往日里牲畜无害的模样了。 “果然,十二弟妹,这座安府府邸里,有不少牧氏族人吧……!”安文骏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一个个手握兵器、凶悍的奴婢仆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你身后所带的人专门是为他们而来的了!”牧紫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沉下了脸。 “十二弟妹,皇命难违,别忘了,你嫁入我安国公府,曾经发过誓,要效忠皇上。” “那个前提是他不会伤害我的家人,更不会杀掉我的女儿!” “不要逼我用不得已的手段。我给你们时间,好好想一想,要为了这么一个孩子,搭上其他四个孩子么?甚至搭上自己的族人!?” “你是在威胁我们?” “不,十二弟妹,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也是为了你们好。十二,这不是当年你为了弟妹抛下安氏,抛下你安国公府少爷身份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件事你若抗命,将搭上你其他的四个孩子,还有整个安氏一族,请你不要那么自私,你要以家族为重!再者皇上对你不薄,你可不能在这件事上有负皇恩!” “我……”安文平红了眼,转头看向奶娘怀中的小女婴,满是不舍,“可是,这是要杀我的女儿,就算是皇……” “闭嘴!”安文骏大喝一声,止住了他将要说出的违抗皇命的话,并沉下了脸,“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希望你这一次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了!” “我把她送回牧氏,让她从此不再出现在天谕国,这是我的底线。”牧紫萱退让一步。 “十二弟妹,你以为只有十四国皇帝各自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而像荒岭盗匪,西海海盗,谪仙盟等等这些地方,就会例外么?不,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只要是在这座炎煌大陆上,凡是今年冬季出生婴孩,无论男女都活不成!因为从天师宫传出来的预言,那个女婴将会害得族灭家亡!所以,你还会想着把她送到牧氏,祸害你牧氏一族吗?” “我牧氏一族天不怕,地不怕,只是一群神棍的胡乱之言,就想让我杀掉自己的女儿,做梦!还有,谁敢肯定我的女儿就是那群神棍口中的人呢!” 他就知道会这样,安文骏内心暗叹一句,大手一挥,下令道:“都给我围好了,一只苍蝇都不可以从安府里飞出去!” 就在他下令的那一瞬间,原本重重围困安府的士兵们将之围得更加严密结实了,而他身后的府卫精兵则将安文平全家都围了起来。至于安府内的牧氏族人立刻如临大敌地把安文骏带来的府卫精兵给围了起来。 安文平不敢置信地望着安文骏,而牧紫萱阴沉着脸把身旁不知所措的几个孩子拦在自己的身后护着。至于抱着明瑜的奶娘则傻站在牧紫萱的身后,心颤道:妈呀,她只是个普通人,被招进府内给安家小小姐喂一段时间奶而已,可不可以不把她也围在这里面?她可是签的活契,算不得安府的下人啊! 安府大门这处的气氛紧张,拔刃张弩,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谁都没有注意到奶娘怀中的那个小婴儿的表情。曾经当那道圣旨被念出时,她愣了一下,再听到安文骏说的“十四国”等等那些她从未听过的国家和势力,她就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她眸中浓郁的哀伤。不是为了她自己即将到来的生命之危,而是为了那个在她心中担忧了很久的问题。 果然,一闭眼,再睁眼,不是一瞬间,也不是一个时辰,更不是一天,而是漫长的不知多少年! 世间已物是人非,炎煌早已无皇朝!而她的亲人们,母皇、父后,皇祖父、皇祖母,皇弟、皇妹,她所熟悉所爱的每一个人都不在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只剩她一个人了…… 明明是她最早离世,应该在天上守护她们才是,可是,现在她活了,她的亲人们却全都不在了…… ………… 与此同时,从踏入天谕国境内,收到底下人探查过的信息后,那道从遥远海岛渡海而来的挺拔身影就马不停歇地赶往了东阚州襄都,很快……就要到了…… 第十三章 四小逃,阴影生 安府正门,僵持敌对的双方各自在心中盘算。 安文骏是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和平拿下对方,除掉女婴。安文平左右为难,不想违抗皇命,但也不肯杀女。牧紫萱盘算她的人手,如何能带着明瑜冲出包围,逃出府邸,可惜安府中有她从牧家带来的人,但肯定不是安文骏所带之人的对手。 然而,无论多么拔刃张弩的气氛,最终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来打破它。只见双方对峙紧张,出手有可能就在一瞬间的时候,一道带有疑问的童音响起。 “大哥,他刚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小胖子安明礼一脸纠结,觉得他可能听错了,他家小妹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妹,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她呢? “你个蠢蛋,他们要杀小妹!”大哥安明仁没说话,二哥安明义就开了口,简单粗暴又直白。他对自家小弟一脸嫌弃,心里却为这一切感到紧张,脑筋转着怎么才能不让对方得逞。 “皇上有命,‘寒冬婴,祸国星’,怕小妹祸国。”这可该怎么办,皇命难违,小妹的性命凶多吉少,怎么才能保下小妹呢?跪下求一求?稍微大一些的小少年忧郁了。 “呜呜,不要杀我的妹妹。”女娃安明瑾还是太小,只能用哭泣来表达不安与拒绝。 “大哥,什么叫祸国?”小胖子对吃和练武以外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也就一窍不通,但牵扯小妹的事情,就要有好学好问的精神。 “大概就是……嗯……”大哥还在想怎么才能给这个总是会把话题带跑偏的三弟解释清楚。 “就是把你家的东西都吃光了,让你再也吃不到你喜欢的东西了,这就叫祸国。”二哥不耐烦地解答,想说自家弟弟自己了解,不给他这样的解释,他一辈子也听不懂。 “……”众长辈表示这词还能这样解释? “为什么啊!小妹一直吃的是我家的饭,哦,不对,现在连饭都不会吃,只会喝奶,怎会把他们家的东西吃光呢?再说了小妹又从来没吃过他家的饭?”小胖子惊奇了,不满地对安文骏道,“堂伯父,您去跟皇上说一说,我家小妹我们自己会养的,不用担心会吃光皇上家的饭的!” “……”熊孩子们的歪理很多,闹得众长辈倒吸一口气,眼睛直抽抽,但四小仿佛对周围拔刃张弩的气氛熟视无睹,开始自行争论了起来,中途安明瑾还不忘哭两声。 最后,安文骏决定不理他们,正要张嘴对安十二夫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和众人一样,傻眼地看到那个正在说话的小胖子他忽地转身跳起,从奶娘的怀中把襁褓中的婴孩抢到了手中,然后朝后院的方向跑去,准备冲出包围圈。 防着安府众人动手的府卫精兵没想到最先动手的竟然是个七岁的小胖子,一时之间都被那个小胖子灵活的身手给震住了,因而大部分的人没能反应过来。反应最快的一名府卫迅速追向逃跑的小胖子,却不想说时迟,那时快,站在那里的安明义抓起安明瑾,精准地直接将她抛向了那名府卫。于是,感觉到后方有偷袭之物的府卫的动作慢了一拍,小胖子就逃了过去。 刚才还哭个不停的小女娃再也不哭了,而是在空中蜷缩着身体,对于自己被二哥抛向空中扔了过来的事情一点都不害怕。毕竟是十二少家的四小姐,看见的府卫不敢真伤着她,就条件反射地把她接住了,却不想她抓住对方的手,张嘴就是一口,死死咬住不放手。 接住她的府卫再厉害,也经不住像要被咬掉肉的这种咬法,尤其是还不能伤着她,第一时间想把她甩出去,但还得顾忌她的身份,只能用巧劲摆脱她。 十二少家的四小姐是属狗的吗!?疼死他了! 就在那时,安明仁和安明义都跑动了起来,纷纷冲向别的想要抓住小胖子的府卫,仿佛不要命地往他们的刀剑上撞去。吓得不敢伤到他们的府卫慌忙往后避开,然后,牧紫萱的人找准机会就将人给拦住了,双方彻底动起了手。 四个孩子的动作行云如流水,时机掌握精准,配合恰到好处,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年龄,降低对方的警觉性,让对方束手束脚,得以带着明瑜趁乱朝后院逃去。 至于没能被安明义和安明瑾彻底阻止的那名府卫则每每快要抓到小胖子时,总发现自己会功败垂成。 因为除了不敢伤到他而被迫缩手缩脚外,还因为对方虽然是一个小胖子,但也是一个灵活的小胖子,更让人心里有阴影的是,小胖子怀中抱着小婴儿,还总能不知从哪里拿出来各种吃的朝后方的他扔过来。 可谓是任凭你身手再高,一根香蕉皮也得让你认栽! 在旁有牧氏族人出手招招狠辣,前有小胖子鸡蛋、糕点、甚至一根被吃光了的香蕉皮等等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会扔过来的情况下,府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可恶的小胖子越跑越远了。 更令人憋屈的是,远远还传来那个小胖子咋咋呼呼、邀功地声音说:“爹,你总对孩儿的兴趣嫌弃,但现在,孩儿用事实向你说明你错了。何谓兴趣,有用就行呀!对吃的感兴趣,孩儿就能吃成健壮的小胖墩!对武功感兴趣,孩儿就可以练成一个灵活的小胖子救小妹!现在您有没有觉得孩儿的兴趣都很有用?所以,你以后可千万别再为这个惩罚我了!” 闻言,担忧小女儿的心情不翼而飞,安文平瞬间脸黑如炭,至于安文骏震惊了,这真是……他安家的孩子? 当然了,要是他们知道此时此刻,那个灵活逃跑的小胖子满脑子所想的内容的话,恐怕二人会一起吐血,这孩子一定一定没像安家,而是像牧家! 先把小妹藏起来,就像他藏食物的时候一样,等大家找不到就不了了之了,然后他就可以好好地吃、哦,不对,他就不会失去小妹了! 不知怎的,襁褓中的明瑜,感到心理平衡了,刚才对亲人逝去的伤感早已不见,还特别想笑。 安明礼抽空看了一下她,见到她可爱的笑容,顿时像打了鸡血般地跑得更快了,边跑边邀功道:“小妹,好玩吧!?” “玩什么玩,快跑!”发挥超常的安明义追了上来。 “快把小妹藏起来!”安明仁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他背上的安明瑾,叮嘱道。 “三哥,一定让他们找不到呀!”安明瑾不放心。 “放心吧,你三哥出马,哪次藏食物有让人找得到的?”小胖子把握十足地说道。 “找不到是因为你把它们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吧!”三兄妹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食物、哦,不,明瑜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算是明白了,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在遇到小胖子这个熊孩子的时候,都得心里有阴影。 而有了阴影的安文骏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十二夫妇,那眼神像是在质问:他们安家的孩子竟然被他们两个养成……这个样子了? 第十四章 灯下黑,狸猫换 不久后,自以为逃跑成功的四小被安文骏的府卫包围在了一间屋子里,再也逃不出去了。因为之前只是由于府卫们不敢伤着十二少家四位小少爷小姐的缘故,而致使他们钻了漏洞。待府卫们避开他们,专心与牧氏家将对战,自然占了上风。最终结果当然是四小逃跑失败,退路再无。 于是,众长辈听得屋内传来了不满的质问声。 “行动前,我不是跟你使眼色,暗示你要往我平日里偷溜出去的狗洞那里跑吗?你跑回自己的屋子做什么?” 竟然还有偷溜的狗洞!?他安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这么…… “太过紧张了,一紧张我就想找吃的,我记得我昨天在这里藏了好多好吃的……” 藏食物?你以为你是地鼠吗!? “唉,真是成也吃,败也吃,三弟,你没救了!” 感觉你们都没救了! “现在怎么办?” 待这次事了之后,他一定会让帝京派人来教养他们的! “反正绝不把小妹交给他们!” 绝不让能让这几个长歪了! “堂伯父,你不用拿我们的性命来威胁我们的父母,我们兄妹不怕死,谁若敢杀我们几人的小妹,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脸色被气得发黑的安文骏刚要回答,就听见屋子里又出现了下面的对话。 “怎么样,我这样说有没有气势?” “不错,难得你那颗只长满了食物的脑袋能想出这么一番话来。” “将来我们的墓碑上写着为妹英勇战死,好像也挺不错的,如此有情有义,世人皆会称颂,我等也可以名传青史吧!” “我们会葬在一起么?” 越讲越离谱,屋外一众长辈的表情也越来越精彩,安文骏实在听不下去了,决定干正事,对着刚才被抓住的安十二夫妇开始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地劝说了起来。 屋内说完离谱话的四小则围着明瑜,小声地说:“小妹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们兄姐陪着你!” “要生一起生!” “要死一起死!” “永远在一起!” 四只小手一个叠一个地放在明瑜的小手上,如此宣誓般的话语,认真的四张稚气的小脸,深深地刻印在了明瑜的脑海中。 那一瞬间,明瑜因亲人早已不在世的消息而倍感孤独的心被治愈了,但也因为感动而红了眼。 也就是这一次,四个人被明瑜放在了心里,被她所承认,他们是她今生至亲的兄姐。 谢谢你们……能成为你们四人的妹妹,是孤的荣幸…… 感动之余,就见那个小胖子忽地把她交给安明仁抱着,转身走向了他的床铺,趴了下去,好像在拿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安明义好奇地问道。 “吃呀!先吃饱,死也得做个饱死鬼才不亏!” “……” 什么感动,呵呵,不存在的!这个小胖子就是有破坏好气氛的独特能力!明瑜偷偷地翻了个白眼,为这小子的未来甚是担忧。不过,她现在好像应该担心自己才对,毕竟门外有一群想要她命的人。 就在她纠结自己为何不怕,难道死过一次就无所谓了的时候,却见安明礼那里突然发生了变故。 “啊!”这是什么玩意儿!床下他偷放食物的地方突然从下而上地掀了开来,还从中钻出一个戴着帽子遮掩住面容的脑袋来。 安明礼吓得刚要叫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慌得他整个人坐在地上往后退避开来,再急忙跳起,跑到了自家兄妹跟前,冲着来人摆出了一副防备的动作,而其他三人转头看到那个从床下钻出来的人时,第一反应也是惊恐,然后在对方褪去帽子,露出那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后,又惊喜地要大叫出对方的身份来,却被对方在嘴上比了一根食指,生生将剩下的喊声咽回了肚子里。 只见对方解开身上的黑色斗篷,将绑在怀中的一个襁褓解了下来,也因此露出了那襁褓里不知被谁才捂死的婴孩的脸。毫无生气的小脸吓了四个孩子一跳,不由得都朝来人看去。 他示意安明仁上前把自己带来的婴孩抱走,并把明瑜交给自己。在这之前,那人为了防止明瑜醒来啼哭坏事,便拿出了一张帕子,轻轻地在她的鼻子上晃了一下,于是,心想自己不会乱哭、不必来这一下的明瑜就陷入了黑暗之中,人事不知了。 安明仁照他的意思,让两个婴孩互换了衣物和襁褓,就见然后那人再动作轻缓地将包裹着她的襁褓绑在身上,好好地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怀中。 最后,那人交给安明仁一封信,看着他收好,然后就那样,带着襁褓中的明瑜,沿原路返回,不见了。 小胖子安明礼顿时觉得非常神奇,跑到床铺底下找来找去。无奈不管他如何找,也找不到刚才那人出来之处,仿佛刚才那一幕是幻觉,他的床铺下根本没有什么暗道。 安明仁看着安明义怀中的死婴,看向其他人,无声地询问该怎么办。安明义眼珠子骨碌一转,低声地回了一个:“哭!” “哭不出来怎么办?”小妹得救了,他现在哭不出来啊!小胖子酝酿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不伤心,只能向二哥请教。 呵呵,哭不出来呀?二哥来帮你,分分钟叫你泪如喷泉! 安明义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冲着小胖子就说了一句:“你刚才暴露了你藏食物的地方,从今以后,你再也藏不了吃的了!” “……”暴露了……藏不了了……没吃的了……小胖子一阵呆滞,待反应过来后,泪如喷泉了,甚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哇——!我的食……”糟糕,口误,“我的小妹!你怎么了!?” “小妹!你怎么了,醒醒呀!”这是谁家的孩子,代替他的妹妹死去,真可怜,但也得谢谢她,否则死的就是他家小妹了。安明仁倒是一阵伤感,眼中含了泪,真哭了。 “小妹,你怎么了?怎么一动也不动?”安明义跟着哭喊了起来,声调将不敢置信、害怕等等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哇——!小妹!小妹!你醒醒呀!”安明瑾哭得梨花带雨,但也是真哭,小妹被人带走了,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三弟,你刚才究竟怎么抱的小妹,她怎么不呼吸了!?”腹黑二哥不忘甩锅给小胖子。 “不是我——!哇——!我刚才抱着小妹的时候她就没动过!”这种黑锅绝对不能背,小胖子急中生智,“是奶娘!一定是小妹的奶娘干的!” 先甩锅给奶娘,再找个机会灭口,这样除了他安府的人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明瑜的外人活着了,完美!二哥的眼神赞叹地看了一眼小胖子,竟然也聪明了一回,不容易啊! ………… “皇命不可违,家族为重!我给你们最后考虑的……”安文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内此起彼伏的惊哭声给打断了,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被他下令放开的安文平夫妇二人站在那里不肯动,牧紫萱更是对安文骏怒目而视,却在听到屋内传来的哭叫声,心中一惊,转身就冲了进去。 “明瑜——!娘的明瑜——!你醒醒啊!”没过多久,就听得牧紫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明瑜——!”安文平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旋即悲恸地哭出了声。 “三少,进去看看?”听明白了里面可能发生的事,安文骏身后随侍上前一步,征询道。 安文骏点了点头。 待他们进去,就见牧紫萱正坐在地上,抱着婴孩,哭得伤心欲绝,而那四个熊孩子正围着她,哭得淅沥哗啦的。 上前辨认过那个女婴已无了身息,安文骏放下了心中的石头,管她是安明礼无意之间捂死的,还是奶娘不小心捂死的,总之,死了就好,这样十二夫妇也怪罪不到皇上、他和安国公府的人身上。 真是……皆大欢喜! “奶娘,那个奶娘!”安文平通红着眼睛,转身想冲出屋子,却被安文骏让人拦了下来。 “十二,你不负皇恩,大义灭亲,亲自动手灭杀孽婴,让为兄深感欣慰。”十二刚才的犹豫,想要违抗皇命的举动绝对不可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所幸在场之人都是安府心腹和牧紫萱的人,州府大人的人根本没进入府内,也就不清楚府内发生的事情,顶多会认为牧家人有所阻挡。 “随三堂哥你怎么说,但那个奶娘,我饶不了她!”那个奶娘很熟悉明瑜,又不是安府的人,必须灭口!说罢,就见他冲出了屋子。 完成任务的安文骏并不在意一个奶娘的性命,就随他去了。 上位者的博弈就是如此,无辜的性命如同棋子,必要的时候弃之不用,又有何可惜? 这一年的冬,死的又何止一名微不足道的奶娘,幼小的婴孩更是被杀不知几许,而那位牵动天下大势的婴孩,同时也是今年深冬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婴,被人不知带向了何方。 谁又知待她再次归来之时,又将会以何等模样,何等姿态出现于人前? 第十五章 先见明,博弈胜 风雪吹,山路曲,人迹无。 从襄都出来,朝向东南方,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山路,可以一直通往天谕国和东梁国的边境。 被雪掩埋的山路,早已难以辨认,险象环生,然而此时此刻,就在这条让人难以行走的山路上一侧的山体隐蔽处停留着一队人马。 只见他们一身黑色毛皮斗篷,斗篷遮住了他们的容颜,也盖住了他们内里的黑甲,佩戴的刀剑。他们身下的马匹高大神骏,同样披了甲胄。但凡看到他们的人都可以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一股肃杀森然的气息,那是一种长期处于战场、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才能拥有的迫人气势。 这队人马就这样站立在风雪之中,无惧寒冷,一动不动,宛若雕像。直到一道在此寂静无声的山间突兀响起的“哒哒”马蹄声传来时,为首之人才抬起了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此时,如若有人与他对视,恐怕会感受到比这冰天雪地更令人绝望的寒冷,因为他的眼神凌厉如刀、冷漠如斯,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艺高人胆大,竟在这条崎岖危险的山路上骑马快速奔跑。 当他的身影彻底出现在这队人马的视线当中时,为首之人才抬手朝身后的队伍做了个手势,便一马当先地朝对方迎了去,后面的人则一一跟了上去。 他们在雪地山路上疾驰,动作却显轻盈,队形始终保持整齐,动作划一,更没人开口说话,显得纪律极为严明。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支队伍竟然会有着让大陆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恶名,荒岭盗匪。更没有谁会想到他们会是这样一支军纪并不逊于各国大军的队伍。 终于,双方汇合一处,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一张冷脸,但询问来者的语气又显得担忧:“怎么样,顺利不?” 来者抬起头看向他,露出了满是络腮胡的面庞,正是在安府从暗道出来交换女婴的那名男子。只见他笑着咧开了嘴,将怀中的襁褓露了出来。 “总算赶上了。”男子轻松愉快地说道,“我去的时候,萱萱的那四个小家伙带着她正被围堵在屋子里,外面是安家来的人,我就从暗道过去将人换了出来。” “这就是萱萱的小女儿吗?”为首之人的眸中有了温度,不常笑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是的,刚才情势紧张,我也才瞄了一眼而已,就觉得可爱得不得了。”男子马上将襁褓里的小婴孩露出来脸给为首之人看看。 “让我看看!” “我也来看看!” 队伍里年轻的几人一听他的话,刚才的铁血军纪瞬间不翼而飞,一个个都好奇兴奋地凑了上来。 “可爱吧?”显摆之意霍然彰显。 “可爱!”小年轻们都点点头。 “你们还没见过她睁开眼睛滴溜溜转的时候,更可爱!”络腮胡男子笑眯了眼。 于是,小年轻们各自开始哄笑,坐在马背上的姿势也变得歪七扭八,属于盗匪的那种桀骜不驯的匪气昭然若揭。 “难得表妹在信里没有夸大其词。” “哪像前几次都言过其词。” “哪有,明礼那孩子还是挺可爱的。” “只要不像姓安的那小子就可爱!”提及妹夫,络腮胡男子就极其嫌弃。 没办法,谁让只有那个小胖子才像他牧家的人,自然也就看得顺眼些了。倒不是不喜欢他另外几个外甥外甥女,只是一看见性格样貌像那个安文平,牧家老三牧紫庆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本再想唾弃几句安文平,却见为首之人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让牧紫庆不由得缩了缩脑袋,理亏地叫了一声:“爹……” “你妹妹已经嫁给了他,那就是牧家的女婿。”为首之人叶宗成认真道。 “呵呵,”牧紫庆摸摸脑袋,不敢顶嘴,再说下去,他嫌弃妹夫的地方可以成箩筐,而他爹却能够把他打成肉饼装到箩筐里,所以,还是赶忙转移话题安全,“还是娘有先见之明啊!” “就是,姑姑一向如此睿智!” “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是被那帮家伙得逞给杀了,就太可惜了!”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又议论了起来,同时还不忘争先恐后地想再看看牧紫庆怀中昏睡的小婴儿,看过后,各个忍不住赞叹,心痒痒地想抱回自己家,尤其是牧紫庆本人。 “爹,用得着那么复杂麻烦的办法吗?真的不能把她留在族中么?”牧紫庆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能。”叶宗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娘决定了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是的,牧紫庆之母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因为她说一不二,因为她是荒岭盗匪最强一族牧氏当今的掌舵人,牧成玲,是那个让荒岭盗匪其他十一氏族掌舵人都得低下头的女子,也是在牧氏一族曾经遭受巨创之时,在她的七个哥哥全部战死,以一己之力,带领牧氏的老弱病残,重新走向鼎盛的女人。 上位者的博弈,正确地说,从牧紫萱要嫁给安文平时起,牧氏一族与安国公府的博弈就已经开始了,也从未停歇过。 牧紫萱如愿嫁给安文平,就是在牧成玲背后的操纵下占了上风。 牧紫萱能让安文平带着她远离帝京,定居在离牧氏驻地较近的襄都,又是牧成玲的一次成功指使。 而这一次,依然是牧成玲的先见之明救了她的外孙女一命。 早在女儿牧紫萱嫁给安文平时,牧成玲就安排了人盯着安国公府,深怕她受有一点点委屈,而在女儿女婿定居襄都后,牧成玲也不曾撤掉对安国公府的盯梢,甚至因为安国公的强大,她将族中最厉害的暗卫派了出去。 一切的一切防备,只是为了怕有朝一日就像这一次一样,不知不觉地中了安国公府的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安国公与安文骏在书房所说之言,一字不漏地被牧成玲安排的人听见,并第一时间让她知道了,于是,才有了她后来的这一番安排。 因为担心女儿,她的夫君叶宗成亲自带队在襄都外不远的地方接应,派三子牧紫庆把从别处买来的病婴带去安府,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曾经经历过族中巨创的牧成玲就晓得狡兔有三窟,暗道无数条才是生存大道。所以当年安文平准备定居襄都时,牧成玲就派人在这座府邸下设立了各种机关暗道,再想办法卖给了他。 估计安文平若是知道他的府邸下面差点被他的岳母大人挖成筛子的话,恐怕会被她的这一波神操作整得说不出来话吧! 天意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安家四小的神来之笔误打误撞地顺应了牧成玲的安排,致使牧紫庆等于就在安文骏的眼皮子下将人换走带出了。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只除了后续安排,这个孩子谁来养,怎么养? 无数种方案曾被提出又被驳回,最终,牧成玲想出了一个复杂麻烦但在她看来最安全最稳妥的方案,也是因为她又一次的谨慎,致使安文骏再做了一次无用功。 第十六章 雪中行,狭路逢 安明瑜何去何从? 将她带回牧氏一族?不可以,无论是现在和将来都不可以。 说是牧氏一族,实际上只是牧氏族人统领的一支荒岭盗匪而已。它其中的成员并不完全都是牧这个姓氏的后裔,而是以前就曾有的追随者和后来加入的各种盗匪。事实上,荒岭盗匪十二氏族均是如此。 成员的复杂致使牧氏内部的声音未必就能完全统一。就比如说牧氏一族今年冬季也有几个婴孩出生,为了顺应天下大势,就像安文骏所说的那样,这些婴孩都被处置了。若是将安明瑜现在带回,哪怕是牧成玲,她有着极大的权威,也不好跟那几个大义灭亲的人家交代。 若是避过这个风头,将安明瑜的年龄改一下,过一段时间再带回牧氏一族,牧成玲也想过。可惜,这样做仍然不可以,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到时候,牧紫萱对这个孩子的愧疚、心疼与思念,会致使她时不时就回族中一趟,即便阻止她回来,但孩子的长相也会越来越像父母,若是有人从中窥探出问题来,自是祸患无穷。 与天下诸国为敌,就算她自认牧氏足够强大,也不得不承认牧氏还没有强大到能对抗整个天下的地步。要知道她牧氏都能从中探听到预言的真实内容,何况是其它国家的人呢? “寒冬婴,祸国星”,何为祸国?实乃能主天下之者! 牧成玲倒是从未想过救下小外孙女,她就会是预言中的那一个。就像安国公所说过的那样,预言中的女婴能诞生在安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只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女儿经历那种被迫失去亲人的悲恸。 自从她的七位兄长战死后,每每午夜她都会被兄长们当年惨死的情形惊醒,那种没能救下亲人的悔恨日日夜夜都在焚烧她的心,哪怕仇人灭绝也不能释怀一分,更何况母女分离的惨痛呢?她不想让女儿日后午夜再不得安睡。 将安明瑜送给别人抚养,先不说她舍不舍得,或是牧紫萱和安文平舍不舍得,就说她牧成玲凭什么在保下自己的外孙女后,还要窝囊地把她送给别人养?所以,凭着牧成玲与生俱来的那种傲气,让她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方案。 再说了,要是送的话,得送给什么样的人家?贫穷的?富贵的?谁又能保证抚养她的人家就合适呢?凭空出现的婴孩别人就不会怀疑吗? 安明瑜不能被养在牧氏一族,牧成玲也不愿把她送给别人养,那就只能送还回给她的亲生父母一条路了。毕竟天地间,只有亲生父母才是应该抚养孩子长大的那个对的人。 送回去,但不能现在送,所以在给牧紫萱的那封信里,牧成玲叮嘱她下个月就宣布又怀上了。至于诊脉、怀//孕过程、生//产等等一系列的造//假问题,都不用担心,她已经做好了安排。 牧成玲准备打个时间差,她有自信,无论这孩子像她牧氏还是叶家,个高都不叫个事。小孩子长得快,看上去大了个一岁多,很正常。要是那个孩子本身长得慢或者像了安家,那就更好了,会让人分辨不清她的真实年岁。 只有一点,牧紫萱这么快宣布怀上了,会不会让人有所联想和怀疑?为了避免这一点,牧成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一胎她让牧紫萱“生”个男孩子,也就是说,她决定让安明瑜女扮男装,从今以后,这个孩子会以男孩子的身份活下去。 至于其它方方面面会可能存在的问题,牧成玲也都考虑到并做好了安排。一想到若是安明瑜就在天谕国皇帝和安国公的眼皮子下安然无恙地长大,牧成玲就兴奋了。没办法,谁让她是荒岭盗匪出身的呢,她们荒岭盗匪就喜欢玩胆大心跳的! 最后,在这可能的二到五年期间,安明瑜不能在牧氏一族,也不能在襄都安府,就必须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与去处,而牧成玲也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就去…… ………… 山路上,汇合一处的黑衣小年轻们哄笑打趣正欢快,为首的叶宗成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不悦地将手放在唇上轻咳了一声,顿时,一群小年轻瞬间归位,恢复了之前纪律严明的状态,就连牧紫庆都面无表情地御马归队,纹丝不动了。 同一队伍里的年长者早以一种不欢快的眼神望了这群小子很久了,却见他们就是那么的不自觉。心中不由得再一次想要仰天长啸问苍天,何以当年逃亡时,少爷竟然被那个霸道的女人看中,抢回去做了压寨夫君,关键是少爷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也从了!入赘不说,还跟那个盗匪婆子生了一群的小、盗、匪! 实在是令他们这群忠心耿耿的家将每每想起来就想要吐血,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盗匪就是盗匪,哪怕是他们这群曾经威震炎煌大陆的叶家军严苛训练出来的,但只要稍微有点动静,这群货就原形毕露,匪气十足了。真正是一群朽木不可雕也!实在有损他们叶家军的威名! 不谈队伍中的年长者们对这群小年轻们的腹诽,叶宗成见目的达成,便向牧紫庆做了下一步指示。 “将孩子交给土根吧!”叶宗成示意队伍中的一名男子出列。 “啊?现在就给?”牧紫庆不想这么早把人交出去,要知道这么可爱的小婴儿他还没抱够呢,而且难得她现在昏睡,作为头一个在他怀中不会嚎啕大哭的小娃娃,他、他实在舍不得呀! 叶宗成语毕,就见队伍中出来一名男子,只见他身材高大魁梧,斗篷遮掩下的脸上更是有着几道狰狞的疤痕,一双大如铜铃的眼睛瞪着牧紫庆,粗声粗气的大嗓门道:“赶紧的,给我!”再看他伸出手后,还不忘得意洋洋地朝牧紫庆挤眉弄眼了一番,气得牧紫庆差点向他展现拳头的魅力。 再不想给,但在自家爹亲毫无温度的注视下,牧紫庆还是很怂地从了,依依不舍地把怀中的襁褓解下来,再交到黎土根的手中。 “拜托了!”交过去后,牧紫庆不忘捶了他一下肩膀,叮嘱了一句。 “你放心!”男子把襁褓绑在身上,再把斗篷穿好后,捶捶自己的胸,表示一切有他。 有时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简单而粗暴,那是一种过命的交情。 昏睡的安明瑜不知道自己又换人接手了,估计要是她现在醒着,也得一头雾水。 见一切顺利,叶宗成最后下令道:“现在我们护送土根回去!” “是!”众人齐喝一声,再一次,由叶宗成领头,一行人在雪地山路上疾驰前行。 ………… 风雪越下越大,道路越显艰难险阻,在这山路间,叶宗成他们黑衣轻骑的队伍也逐渐减慢了疾驰的速度,正在艰难前行。 然而就在这样的雪地山路中,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无惧风雪,就那样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渐渐地出现在了叶宗成他们的视线中。 在这寒冬冰雪之日,身材纤细柔弱的那人,却只着一件单薄衣袍,外穿一副银色软甲,身负一柄长剑,除此之外,再无一物,丝毫不惧这风雪寒冷。 风雪飘,那人行,然而在她走过的地方,不曾留下任何一道足印,就仿佛从未有人出现在这条雪地山路上一样。 明明那人的身影才出现,却在眨眼之间,就已来到了叶宗成一行人的跟前。当她不经意地朝叶宗成他们一行人望过来时,叶宗成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由得急骤拉马停了下来,迫使整支队伍都停在了这雪地山路上。 那一双何等令人心惊的眼眸,睥睨天下,视世间无一物,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仅一眼,就让人无法忽视她那上位者的高贵气质,唯一可惜的是她脸上那道破坏容貌的疤痕。 雪,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停滞了…… 而叶宗成,人生第一次率先移开了视线,不敢看向对方,内心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紧张,衣服内结实的肌肉绷紧,蓄势待发,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战备状态,内心不断地问道: 她是谁?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会不会知道他们一行人的目的? 她是不是要、抢、人!? 第十七章 人虚惊,擦肩过 女子那淡然漠视一切的眼神轻轻扫过整支队伍时,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哪怕她仅仅只是那样缓缓走来。 窒息,令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可她未曾有过任何一丝想要动武的举动。 越是功力高深的人,越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功力何其深不可测,即使她没有向他们动一根手指。 叶宗成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僵直了,头一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手从马缰绳上挪到腰间的剑上,只能不停地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他不断地自问:若是她出手,他们能不能抵挡得住? 队伍中的年长者们各个如临大敌,虽然没有叶宗成的体会深刻,但比之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对方单薄的身影传递过来的是只有经历过无数次战火洗礼的人才能读懂的,比他们这些曾经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还要更深厚的杀戮气息,甚至,那是一种从惨烈的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人才能有的气息! 小年轻们因为不如年长者们的功力深,感受不到来人的恐怖,自是没他们的感受深,但也都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战备状态,对来人深感忌惮与心颤。 当中的黎土根忍不住动了一下,虽说他也紧张,内心非常不安,但他还是努力将之强压了下去,把因风刮起而露出襁褓的斗篷轻轻地拉了回来,遮住了那名女子探查过来的视线,只为了心中的那一个念头,死命都要保护好怀中的这个孩子。 甚至,黎土根又担心把孩子捂着了,所以装作不经意地将视线往怀中瞥了一眼,只是这一瞥,让他更是僵直惊恐了。因为襁褓中的那个婴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滴溜溜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甚至小婴儿的嘴还撇了一下。 顿时,黎土根整个人都不好了,内心的想法瞬间变成了:小祖宗,千万别哭!求求你,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哭! 醒过来的安明瑜撇了撇嘴,完全不是因为想哭,而是之前被迷药弄昏了过去后,再睁开眼睛,入眼的竟是一张有狰狞疤痕、眼大如铜铃、胡子乱糟糟的粗糙土匪脸时,着实被吓了一跳,内心更是被深深的震撼了。 我的皇祖父呀!她看见了什么?真真是丑如钟馗,比之前把她从安府换出来的那张脸还丑!若是皇祖父您在这里,一定会大喊着去洗眼睛的!不行了,赶紧闭眼,实在是太伤害她的眼睛了! 不能怪安明瑜这么想,实在是在一个不着调、只想着美人的皇祖父的长期熏陶下,她的审美观高于常人。再加上她的母皇除了武力高超之外,那张容颜堪称绝世。她曾经严重怀疑之所以皇祖父没有让位给二十四位皇叔,而是让母皇继位,除了打不过母皇、被她狠揍过的缘故外,就是母皇是皇祖父的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个,还是个女的! 而她的父后,世家大族轩辕氏的大公子,长得那叫一个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再者,不说皇祖父后宫那些个美人儿,就说她的家族中,包括今生的父母兄姐都没有一个丑的。所以,如此辣眼睛的土匪脸,着实让人受不了,太可怕了! 黎土根提心吊胆地与怀中的小婴孩对视一番,看见她又闭上了眼睛,绝对没想过是因为他的容貌太过令小娃震撼,不忍直视才闭上眼睛的。只觉得庆幸,放下了那一颗悬着石头的心。 而令整支队伍都放下了心,松懈了紧张情绪的是,那名女子她真的仅仅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又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了前方,向前走去,就那样与众人擦肩而过,完全不曾注意到黎土根怀里的婴孩,甚至在他的斗篷被风吹起,露出了襁褓的一角时,瞥见那一角襁褓的她也未曾多想。 她只是略微诧异会遇到这样一群看上去纪律严明的人马,想起了曾经与她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们,内心闪过了一丝怀念,但心中更惦念的是曾经收到过的消息中的那个可能是皇太姑祖母的婴孩,所以她未曾停留,反而加快了因遇见这队人马而减速的步伐,再一次,向她的目的快速行进。 大宗师!那名女子至少是大宗师的境界,甚至还可能是传说中很久没人能达到过的入境宗师了!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会出现一位大宗师境界以上的超级老怪物,究竟所为何事? 在她离去很久后,叶宗成终是忍不住回了头,看着早已没了那名女子身影的雪地山路,怔怔想到。 “爹,那个人感觉比你还厉害!”牧紫庆牵马上前,问出了小年轻们都想问的问题,也打断了叶宗成的思绪。 “对啊……”叶宗成惆怅道,苦练数十年,曾经突破宗师境的喜悦早已在见到那名女子的时候,荡然无存。 “竟然是真的!”牧紫庆惊呼道,父亲一向是他们敬仰的目标,未曾想过这世间还有人比他还厉害,尤其竟然是那样年轻柔弱的一名女子,“怎么可能,她看上去比爹您还年轻。” 想起她的面容竟是那般年轻,可想而知,她突破宗师之境的时候是何等年纪,是何等的惊艳绝伦了,叶宗成更是不由得叹息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这个世间可怕的存在超乎你的想象。” 他的脸上闪过种种复杂的表情,似恐惧,似仇恨,似不甘,仿佛勾起了一些回忆,记起曾经见到过的那些让他无法抵抗的存在。 “爹……”第一次发现父亲失态,牧紫庆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我只是宗师境,在宗师境之上的是大宗师,而这之上,就只有很久都没人能达到过的入境宗师了。”从来都是寡言少语的叶宗成许是受到了那名女子强大境界的刺激,难得的话多了起来。 “炎煌大陆上的人若突破了宗师境,就能活到两百多岁,而今,光谪仙盟里超过三百岁的老怪物就不知几许,可想而知,比我强大的大宗师会有多少了,只是你们未曾遇到过而已。而能杀掉大宗师的人,只有入境宗师。”说起这个,叶宗成隐隐想到了什么。 当年,他们国破家灭。为了保护皇上唯一的子嗣,叶家军不知死伤多少,而那人却疯狂地把所有的复国资源都用在了请暗杀盟的杀手杀掉害他们国破的罪魁祸首上了,最后连累他那忠心耿耿、只肯跟随那人殉国而亡的父亲。 而他心灰意冷,为死去的父亲、叶氏家族的亲人们感到不值,恰巧遇到掳他回去当压寨夫君的牧成玲。荒岭盗匪那种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他所向往的,所以,他就没有反抗地从了。 想起妻子,想起这些年的生活,叶宗成的心情好了许多,梳理好情绪,再次挥手示意众人启程,只是他的脑海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个疑问:那名女子若是当年如无人之境出入仙临岛、杀掉真武殿两名老祖的人,她这是又去暗杀谁了么? 第十八章 计划成,疑惑生 襄都安府。 曾经热闹喜庆的一切都不复存在,阖府上下,悄无声息,奴仆婢女走路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因为小小姐出了意外没了,刚刚府上的主子才暴怒杖毙了一名奶娘,甚至往日里伺候小小姐的奴婢们也被喂了毒酒,殉葬了! 再者,平日里看着许多普普通通,老实巴交,共事多年的同伴忽然摇身一变,匪气十足,杀起人来不眨眼,着实让诸位安家家生子内心受到了巨大的落差,表示接受不能。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 府里有个荒岭盗匪出身的夫人就够人诟病的了,可没想到,闹了半天,他们这里恐怕还是个盗匪窝啊!我的娘,好想回帝京! 不去论那些安家家生子内心的忐忑与腹诽,也不管合不合规矩,纵使早夭的婴孩不可以布设灵堂,不可进祖坟,但府内还是腾出了一块地方将那逝去的小小婴孩置入了棺材中,摆放上了。 对此,安文骏表示装作没看见。谁让他之前逼着安文平夫妇杀婴,而事情恰好又顺利进行,目的达成了呢?纵然不是他亲自动手的,甚至是一个意外,但想必那对夫妻俩对他的怨气也不会少一分。 而且就在之前,安文平亲自盯着,杖杀了那名奶娘,还迁怒赐死了所有曾经伺候过他家小五的婢女们后,就回来想尽办法安慰抱着小五不肯放手、哭得死去活来的牧紫萱。 看着二人,从头到尾,安文骏只想到了一个词:夫纲不振! 当他眼角的视线扫到在场的四个孩子时,再一回想之前他们的行为举止,瞬间觉得不行,一定要让帝京派人过来教养四个孩子,或者把他们送回帝京也行,已经被女盗匪带偏一个安文平了,不能再带偏安家明字辈的少爷小姐们! 于是,看不惯安文平过度宠媳妇的他说了一句:“十二,这次回帝京,我会让五婶派人来好好管教一下你这四个孩子,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我这次回去就顺便把四个孩子带回去,免得在这里被教坏,染上了一身的坏毛病!” 结果坏了事,牧紫萱激动地以为他要取她一个孩子的性命还不够,现在竟然打主意到了她另外四个孩子的身上,一怒之下竟然昏了过去,顿时,安文平怒不可遏,四个小孩哭得此起彼伏,闹得府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连忙请大夫上门。所以,这阵子他的那位十二弟妹正由襄都的一群大夫给她看病呢! 捅了马蜂窝般的安文骏只好退让一步,明知道醒来后的牧紫萱就是故意命人将棺木摆在府内的,他也只好决定照顾一下对方的小小情绪,视而不见,随她胡乱折腾。尤其是这些个大夫个个诊完脉后都是欲言又止,恐怕真有什么问题。 这要是牧紫萱出了什么事,估计十二会怨到自己身上,跟自己拼命的吧?安文骏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他应该先斩后奏的,回去直接跟五婶说,让她安排人过来不就行了。反正五婶早就想安排人过来了,到时候十二夫妇也未必能想到会是他的提议。 安文骏这么想着,尽量保持沉默,不想去招惹那个现在正急着追问大夫诊脉结果的堂弟。 至于大夫们,实乃诊脉容易,但在有些情况下要怎么说就难了点。就比如现在,安府上刚死了一位小小姐,而这位安府的夫人她却怀孕晕倒了!大夫都有点纠结,这是说恭喜呢,还是说节哀呢?直接说恭喜,怕会被打出去!如果先说节哀,再说恭喜会不会被安十二少打出去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一点呢? 最终,在安文平一个劲地追问下,大夫之一说出了那个答案:“夫人无大碍,只是怀孕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别说恭喜节哀之类的了,没看见安府今日里死了不少人么? 怀孕?在外屋等候的安文骏吃了一惊。 安文平则喜出望外,抓住牧紫萱的手,兴奋道:“萱萱,你听到了么?听到了么?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对,一定是妹妹舍不得走,又回来了!”小胖子接话接得很顺口。 但两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感到脊背有点发凉。 “约莫有两个月了。”大夫瞟了一眼小胖子,特意说了这么一句,心想:小胖子少爷,你家妹妹没死就能投胎,厉害了! “对!对!一定是小五不想走,又回来了。”牧紫萱反握住了安文平的手,连连点头,眼泪汪汪,喜极而泣。 “……”安文骏和众大夫。 好吧,随便你们怎么认为都行,既然十二弟妹不是因小五的死而受了刺激病倒,安文骏觉得也好跟安文平交代了,不至于让他们堂兄弟二人因为这件事闹出矛盾来。 只是,出了房门的他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忽然清醒了不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此皆大欢喜的结局,甚至十二刚没了一个女儿,这十二弟妹又怀了一个,二人的伤痛得到缓解,也不至于痛恨谁,可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怪异呢? 太、完美了! 是的,令人都不敢想象的完美! 完美的反而让安文骏起了疑惑。他不知道牧紫庆来的时候,就按照娘亲牧成玲的安排,对自家妹妹下了一种只存在于毒蛊一派才会知道的“胎蛊”,其脉象如同怀孕的妇人一样,只是根据下的胎蛊虫的量而显示出是月份不同而已,并且日后牧紫萱的肚子也会真如怀孕的妇人一般大起来。这是毒蛊一派非常特有的一种养蛊方式,并且没有副作用,也是牧成玲年轻时无意间得到的。 她在给牧紫萱和安文平的信中也说明了这件事,二人自然知道,也就顺着演了这么一出戏。至于四个孩子,之前在屋子里,他们询问妹妹的下落,是否还能回来的时候,二人并没有瞒着他们。毕竟能不动声色,就四人合作把自家妹子从敌人虎口夺回来的孩子,不需要瞒着他们。 纵然不知这一切,但安文骏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最终,他决定再去看一眼死去的小五。也许看到那个孩子,他就会有所触动,找出那个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原因来。 只是,当他来到置放那婴孩棺材的地方时,意外地看见棺木旁站着一个人。 一人,一甲,一柄剑,柔弱的身姿却有着一种独立于世的傲然风采。 她,仅仅就那么站着,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甚至,只是她的侧影,就有一种比面对自家祖父时更可怕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而他的祖父,早已是宗师境了。 那人就站在棺木旁,低头看着棺材内,纹丝不动。 忌惮对方的安文骏并没有莽撞行事,暗自猜测她的身份,并且向身后跟着的侍从悄然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去叫安文平他们来,避免冲撞了认识的人,产生误会。 只是,当他的视线落在棺木上时,脸色不禁变了。 原本盖好的棺木不知何时已被打了开来,而就在那时,那人动了。 只见她伸出了一只手,朝棺木内探去。 不知对方何人的安文骏再也忍不住地大喝出了声:“住手!你要做什么!?” 第十九章 府中探,战姬追 她来晚了吗? 自从踏入天谕国境内,收到底下人探查的消息,知道在坐拥帝京的天谕国,出身世家大族,生辰八字与龙脉之眼亮起的时辰一样,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女婴,只有这一个后,她根本没有考虑别的婴孩,就直奔襄都。一路上不曾停歇,日夜兼程地赶来后,见到不是皇太姑祖母,而是一具尸体吗? 皇甫乾昭回想她抵达安府后,就悄无声息地进了来。没被任何人发现的她原本想暗中劫持一个人问清女婴的下落,将其带走,却不想还未曾出手,就听到这府内两个奴仆的对话。 “你说小小姐真是她的奶娘捂死的吗?” “谁知道呢,三小少爷可是抱着她逃跑了半天,那毕竟也是一个孩子,一个失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若真是三小少爷失手,那位奶娘岂不是好冤?主子这是草菅人命!” “闭嘴,你想死吗?敢这样非议主子们!” “我这也不就是在你面前说说……” “现在这府内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吗?” “也是,到处是盗匪,谁知道会不会听了去。” “不管是谁捂死的,最后结果都一样,小小姐必须得死。你没听见圣旨吗?三少亲自从帝京过来宣旨执行的呢!” “唉,小小姐据说特别可爱。” “是啊,没办法,出生的时候不对,这估计就是有福没命享吧!” 在听明白了二人对话里的意思的那一瞬间,皇甫乾昭的脑袋轰然一懵,整个人都不好了。 死了!? 不,肯定是哪里出了错,皇太姑祖母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人杀死,也不可以死,绝不可以! 内心疯狂的她当即就抓了交谈的那两名奴仆,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知道那个婴孩确实死了,棺材就摆放在府内。 不愿意相信自己来晚一步的她立刻就让那两个人带路,来到了这具棺木前,一把就把被盖上的棺木打了开来,连那两人偷偷逃跑都没在意,就那样盯着棺木内的死婴看了起来。 这就是那个女婴么?哪里可爱了? 这不会是她的皇太姑祖母! 因为,她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不相信最有可能是皇太姑祖母的那个婴孩就这样死了! 可是符合三个条件的女婴只有这一个,天谕国的世家大族就那些,底下人是不会探查错的。他们甚至连世家大族的偏远分支都没有放过地查了一遍。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不是这个女婴的话,又会是谁? 她的皇太姑祖母到底在哪里? 所以,安文骏的到来,皇甫乾昭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棺木中的这个女婴到底会不会是她的皇太姑祖母,于是,她伸出了手,把那个死婴从棺木中抱了出来,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至于安文骏的大喝之声,她根本没听见,而且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理会的。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阴郁的情绪中,暴虐的心情让她想要杀人。 棺木中的婴孩如果真是皇太姑祖母的话,怎么办?自己为什么就慢了一步,未能救下这个孩子?不,裴云鹤说过,皇太姑祖母必不会有事! 不对,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不愿意相信眼前事实的皇甫乾昭,盯着手中的死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讯息,想要找出她认为遗漏的那个点来! ………… 安文骏大喝一声之后,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考虑到对方有可能是他不认识的牧家人,向来做人圆滑谨慎的他觉得,就算亲家是个荒岭盗匪,也得给个面子,所以他除了大喝那一声之外,便没再动作,只是静静地盯紧对方,想要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同时,也在脑子里回忆牧家人的信息,印象中并没有符合眼前之人形象的人,他不由得带有疑问了:她是谁? 只见那人就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死婴,一动不动,有时候感觉她好似不存在,有时候又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来。 虽说安文骏从文,未能像祖父那样专注于修武,但也不代表他不会武。他们安氏一族毕竟是随着俞氏皇族,骑马打天下的,族内子弟多多少少都会点武,只是精通与不精通的区别。所以,除了不想让误会出现外,还有他忌惮那人的缘故。 他在等安文平他们来,也在等他所带来的府卫精兵聚集起,将来人围困起来。于是,就见两人都站在这棺木摆放之处,好似比赛谁能不动一般,直到重新来人才打破了这里诡异的安静。 接到安文骏派人过来通知的消息后,安文平就立刻赶了过来,甚至牧紫萱也跟了过来,二人的身后,自然是好奇的四兄妹当尾巴。 “认识吗?她是谁?”在安文平到达的时候,安文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安文平摇了摇头,虽然只能看到对方的侧面,没能看到她的正面,但安文平很肯定他不认识对方。 “你呢?”安文骏又转头问牧紫萱。 “你是谁?快放下我的孩子!”牧紫萱的答案显而易见,只见她没有回答,就朝那人冲了过去,因为她看到对方又有了动作。 虽然那棺木里躺着的不是真正的明瑜,但是为了她女儿而死的孩子,她多少也带有一些感激。现在竟然有人胆大地动那孩子的尸体,对死者不敬,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的。 当然,她更怕来人看出什么问题来,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安文平心里也担心这个,跟在她后面连连说:“小心,小心,你还怀着孕呢?”更提醒她得装得像一点。 四小也想跟上去,却被安文骏派人给拦了下来。开什么玩笑,对方明显不是认识的人,又深不可测,万一有个什么,伤着他们了,到时候可怎么跟十二夫妇交代,于是命人将他们四个带下去。 其他三个还好,就小胖子不肯走。 安文骏转头,严厉地瞪他,却见那个小胖子不怕地回瞪了回来。 没规矩啊!跟长辈也敢这样?!安文骏再一次加强了要找人教养他们的信念,沉了脸,终是不顾四小的意愿,还是把他们送离了这处。 ………… 牧紫萱冲过去后,就想要拉住对方的手,让她放下死婴的尸体,却在对方转过头来看她的那一瞬间,僵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曾经风华绝代的容颜,却被一道煞风景的疤痕所破坏,更可怕的是一种尸山血海般的气息扑面而来,令牧紫萱整个人的心都骇住了。因为距离对方更近,所以牧紫萱虽然没有她父亲那么高深的功力,但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对方的可怕与深不可测。 见来者眼神不善,安文平反应极快,把牧紫萱拉到自己的身后,虽然他的身手完全比不上牧紫萱,但出于爱妻子及男人的使命感,将她护在身后想要保护她。对方可怕的眼神也完全镇住了他,让他再也动弹不得,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看见安文平夫妇,皇甫乾昭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两个奴仆叙述的过程,这人被堂哥宣布圣旨逼着杀女,却被他的四个孩子把女婴抢走,然后女婴意外被捂死,后来所有伺候过女婴的人都被杖毙赐死,然后,这个女人就又怀孕了? 巧合?所有的一切恰到好处,皆大欢喜! 她皇甫乾昭这一生从不相信巧合,尤其是这么完美的巧合! 所以,完美的巧合就是破绽! 皇甫乾昭不言不语,就那样子看着他们,也像是没看着他们,而是透过他们在想什么。她那道不曾带有一丝温度的视线落在身上时,只有被盯着的人才能体会到究竟有多么可怕! 此时,这一处又一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除却皇甫乾昭,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不知道为何颤抖了一下,安文平夫妇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对方的视线死死地落在了牧紫萱的身上。 看到她,皇甫乾昭想到了她来这之前得到的消息里,这名女子的家族身份。忽然,一道灵光闪现,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让皇甫乾昭联想到了当时来的路上遇到的那队人马。 为什么会有那样纪律严明的一队人马在那么隐蔽的山路上离去?那条路若不是她曾经执掌皇朝兵马,曾经手握天下舆图,也不会轻易知道。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皇甫乾昭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动思考,不停地找寻二者之间的关系,找她之前看见那队人马时,让她感到违和的地方。 没错,怪不得她觉得眼前女子有点眼熟,不就跟那队人马为首之人有些相像吗? 当回忆的画面再停留到一个地方,一个微小的细节时,皇甫乾昭的双眼更是一亮,思绪彻底豁然开朗。 是了,当时只觉得哪里有种违和感,她没当回事,但现在她想起来了,当中一人斗篷飞起的时候,露出了的那一角下面,那是……包裹婴孩的襁褓! 想明白了,皇甫乾昭的内心大喜,觉得这才合理,那名女婴肯定被人想办法换走了!算算时间,她还有可能追上那队人马,把那名女婴带走! 于是,想到就做,皇甫乾昭将手中的死婴重新放回了棺木中,但在离去之前,还做了一件事。 有时候,完美的巧合就是破绽,任何事虚虚又实实,才能混淆人,就让我再帮你们一把好了。 “你、你在做什么!?”纵然被对方镇住,心生恐惧,但看到对方现在的举动,安文平和牧紫萱再也顾不得害怕了,而是不约而同地齐喝出了声,因为那人用内力将死婴的面容震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他们之所以光明正大的把死婴的棺木放在这里,就是不怕人看她,而且越鬼鬼祟祟,越是招人猜忌,可对方来了这么一出,究竟会不会引起安文骏的联想,安文平夫妇不知道,所以着急了,那愤怒惊骇就似真的被人毁了自己亲生女尸体一样。 可来人如入无人之境,就那样漫步走向前,绕过了扑向自己的二人,坦然要离去。 她要去找刚才那队人,她要找的女婴一定在他们那里! 安文骏心头一紧,也发现了对方毁女婴面容的恶劣举动,愤然地打了手势让府卫精兵拦下来人。 然而,只见皇甫乾昭的手好像动了一下,但无论是谁都没能看清她的动作,唯一感觉到的变化就是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几道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再张开时,已然没了她的踪影,而曾经扑向她,阻挡在她面前的那几个安文骏从帝京带来的人,就那样,保持之前的姿势,双眼瞪大,一动不动。 哗,血如喷泉,倒地而亡。 好快的剑! 第二十章 疾速行,山村至 安府里所发生的一切,叶宗成一行人并不知道,也就更不知道之前曾遇见的那名女子已经朝着他们追来了。若是他们能知道的话,估计行进的速度比现在还要快。 他们只是庆幸之前遇到她仅是虚惊一场,此次计划到现在为止,一切圆满,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依然按照计划,把安明瑜安然无恙地送到目的地。 皇甫乾昭以为凭借她的速度,追上这群人没问题,哪里会知道叶宗成此次带出来的人并不止这一队人马。 为了避免被人追踪,叶宗成此次带出来的人手都是当年叶家军中做斥候的好手,以及被他们所训练出来的优秀继任者。他们分成了很多批,分别在所安排好的地点等待接应。 当叶宗成一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条山路时,不远处就有等待他们的第一批人马。那些人每个人骑着一匹马,手中还牵着两匹马,见到叶宗成一行人后,就将一匹马递给他们更换马匹。 保持一人两匹马的装备,再分成了十支小队,朝着十个方向离了去。每一队在各自的方向上,自然也有等待他们的队伍,到时候,也会再次分成几支队伍,朝多个方向离去,并且中途会有消失痕迹的队伍。就比如叶宗成、牧紫庆和黎土根,以及中途加入他们之中的一名妇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周而复始,相遇,分队而行,消失几队,再相遇,分队而行,消失几队…… 无论是谁想要追踪他们,都会发现虚虚又实实,女婴可能的去处竟然遍布全天谕国,甚至他国! 荒岭盗匪的牧氏一族,最强的除了武力,还有让人找寻不到的反追踪。牧成玲自从族中巨变后,一直奉行狡兔三窟,驻地无数的方案,他们来无踪,去无影,若是牧氏一族不想让人找到时,谁都找不到! 当然,除了最初的那两队人马外,其他的牧氏族人并不知道此次任务的真正内容是保护安明瑜。 叶宗成一行四人带着安明瑜,抹去了他们的痕迹后,换装换马,时而马车,时而牛车,赶着小毛驴的露天破烂车也不是没有过,但无论什么交通工具,几人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总之,曾经从未出过紫微城一步的安明瑜彻底体验了一把人世间的各种交通手段,痛并快乐着。 安明瑜高兴终于有机会体验新事物,而不是一切只从书中来。可是,路途艰难险阻,习惯这种行军速度的几人倒是无所谓,可苦了她。别说前世她身体不好,根本没经历过这种长途跋涉,就说现在,她还只是一个才过百天的小婴儿,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颠簸不停的生活。 许是知道这一点,安明瑜一路上被迷药弄昏的次数也有点多,就在昏睡与喝米汤之间度过,幸而她的忍耐力强大,这要是换了其他的婴孩,非得被弄病了不可。至于其他几人,干粮习以为常,根本面不变色。 叶宗成他们终是发现这个小娃娃的奇特,醒来的间隔越来越短,即便醒着也不会乱哭乱闹,总是滴溜溜的转眼睛,像是对一切事物都觉得新奇,还“无齿”地对着人笑,最后干脆也不迷昏她了, 可是安明瑜终于不用昏睡的时候,几人就换上了马匹,策马奔腾了起来,颠得她是头晕眼花,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练功去了。 唉,风景什么的还是待她长大一些后,再来欣赏吧,当务之急,还是好好练功,避免像这次一样,落入一种任人宰割的境地,要不是运气好,她早就死第二次了。 作为一个曾经差点坐拥天下的上位者,安明瑜习惯把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她倒不担心这几人的目的,因为一路上,牧紫庆没少让她叫他舅舅,自是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为何对方能恰好赶来救了她。 练功这事,自安明瑜重生,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后,就已经开始了。 身为皇甫一族的一员,无论男女都必须练武,只除了她这个连下地都不能的病秧子。秉着这一世怎么也要把前世的遗憾全部弥补上的缘故,练武这件事,是绝对要做的。 安明瑜一直很向往那些能拥有神鬼莫测高深武功,可以长寿,也可以随心所欲的人们。 她的皇祖父,看他活到百来岁,还能不停地关照后宫一群年轻女人,就知道他的武功不弱,而据他自己说,练武可以长寿,长寿就可以长长久久地找美人了。 她那位嗜武如命的母皇,年纪轻轻就功力高深,十三岁时能打得二十四位皇伯满地找牙,更是用武力威逼皇祖父退位,以武力震慑天下。按照母皇的话,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是能用武力摆平不了的,如果没摆平,一定还不够强大。 事实上,身为一个病秧子,她动不了武,就只能动脑子了,所以,安明瑜实在很想体验一番母皇所说的,以武力致胜的感觉。 至于她的父后,其武功之高不在母皇之下,不说他领兵打仗,战法布阵,信手拈来,就只说那一杆长缨枪就能被他使得出神入化,杀敌万千。 身为一座皇朝的太女,周身武功高深者不计其数,随便挑一个出来,活不到个百岁,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着实让年纪轻轻就挂了的她羡慕不已。 前生早逝的安明瑜,早已决定此生誓必要活成别人口中的长寿老怪物!为了这个美好的理想,练武是必须的。 按照惯例,四到六岁为开始学武的最佳时期,她们皇甫皇族的子弟一向是在这个年龄段开始学习族内武功的,但是对前世作为皇甫皇族中唯一不会武功的安明瑜来说,她对武功的渴望是超出常人的。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最好,安明瑜一向是这样要求自己的,所以她等不及四年后才开始练武。至于武功心法的来源,对她来说很简单,都在她的脑子里。 天宇皇朝,当时炎煌大陆最庞大的国度,它的紫微城里收藏的武学秘籍是天下最全最高深的,而安明瑜有的是机会阅读和研究,并把它们记了下来。 当初,她是带着或许有什么柔和点的内功心法可以让她练,说不定她一练反而就治好了自己病的目的去读的,只是,千万秘籍研读过,对她的病情是半点帮助也没有。 不想倒是方便了现在的她。如今她只要把记忆中的内功心法一个一个地翻出来,选一个合适且厉害的功法就可以了。只不过她最终选中的并非是皇朝收藏的内功心法,而是她自己当年所自创的心法。 曾经,将紫微城中数量庞大的武学秘籍读完后,她自创了一门心法。当时安排同样心脉羸弱,久卧病床不能起的病秧子们试练了一下,身体好了不说,各个进度非常快。当时众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此内功心法对她也同样适合。 结果,她练了,然后,嗯,当然是昏了过去,折腾了宫中符医们整整数十天,才醒过来。唉,往事不堪回首,她前世的身体到底有多废物啊! 后来她不甘心,对这套心法又进行了改进,只可惜,上天没给她时间再去验证,因为她已经挂了。但现在的她却可以选择练它了,因为这套心法适合心脉羸弱的人,而她现在是个小婴儿,心脉正好很娇弱。 早起步早收获,而且她现在还很健康,于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安明瑜根本不再考虑其它的心法,因为按照她所创,当她功法大成那一日,她将会是炎煌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宗师,甚至,传说中的入境宗师不是梦,成为一个长寿的老怪物指日可待呀! 不过,这门心法并不是完美的,它是为当时身体糟糕的她量身打造的功法,所以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在功法大成前,不得动武。至于动了武的后果?据她推算,应该会筋脉寸断,寸步难行了吧? 当时选择这个功法的时候,安明瑜觉得这个弊端并无大碍。她虽然没有深究这一世家人的身份背景,但看自己所居住的环境就知道富贵人家,想来保证她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决定了就要行动,所以,自那以后,安明瑜除了吃喝拉撒睡,偶尔好心情地对新家人卖卖萌无齿笑外,其它的空闲时分都用来练功了。目标是早日武功大成,将来活成一个老怪物。 谁知道人生的际遇玄妙莫测,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前面她还认为新家人保护她没问题,后面就来道圣旨要杀她,甚至现在正颠沛流离的她还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虽然现在依然有人在保护她,但这样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太差劲,她,从来不喜欢弱小的感觉! 所以,现在安明瑜多少有点后悔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十几年都不能动手的内功心法,还是怪自己太高傲,想一步登天,看不上别人的武学秘籍,更喜欢自己所创的。不过,路是自己走的,心法是自己选的,再有隐患也得练下去。 避免被颠得头晕的她沉浸于练功,让人以为她又睡着了,而这一次,待她再从练功的状态中出来时,她发现叶宗成几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行进的步伐,没有再前行。几人的表情也格外轻松,显然,目的地到了。 几人停下的地方在一座青山里,他们骑坐在马上,正在远眺山下。在襁褓内,被妇人绑在身上的安明瑜无法看到几人所望之处,只能耐心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她的舅舅牧紫庆就把她从那妇人的怀中抱了过去,举起她来,让她面向山下,笑着跟她说:“小阿瑜啊,快来看看你这几年生活的地方,看看,喜不喜欢?” 顿时,一座宁静而祥和的小山村入了安明瑜的视线内,就见那小村庄里,错落有致的土房砖房上,炊烟袅袅;房屋院墙前,小童欢笑追逐;潺潺流水边,妇人们洗衣笑谈;田野中,农夫们弯腰耕耘。小山村背靠郁郁葱葱的山林,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让人心情愉快,于是,安明瑜露出了萌萌的笑,挥动了一下小手,“咿呀”了一声,表示,她很喜欢! 第二十一章 梦想起,现实落 大黎村,顾名思义,以黎氏一族为主,村内还有其他姓氏的人家居住,但跟黎姓人家比起来,就显得过少了。 大黎村位于天谕国东阚州最东南方的长陵郡内,非常接近天谕国与东梁国的边境之处。但由于它的地理位置毫不起眼,这两百年来的战火竟一丝都没能烧到这里来,所以非黎姓的那些人家大多都是这两百年间逃到这里来的。 说起大黎村,那是这方圆百里的村落中最富裕的一个大村子,它依山傍水,背靠东绵山,山货极为丰富,村内有一条河流潺潺穿村而过,农田肥沃,风景优美。村内的房屋虽以土屋土院居多,但砖瓦房院也不少。 这大黎村里的黎姓人家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最出色的也不过是个大地主,唯一能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子嗣兴旺了。哪家若不生三四个以上的儿子都觉得愧对祖宗了。 这一任的族长年轻时外出见过世面后,念念不忘那些世家大族的风采,力求振兴黎氏一族,用自己当年挣来的钱开办族学,出资支持资质出众但贫穷的族人读书,渐渐也形成了一股好学的风气。 只是,不知是风水原因,还是其它什么的,战火不青睐这里,考运和官运同样也不青睐这里。黎姓族人大多是屡考屡不中,偶尔才冒出来一个秀才之类的,就已经喜得族长大肆庆祝了。 黎氏族长执着于黎氏出一位高官大人物,可村内总有一些人不跟着族长大人的意愿来行事。人家族长外出一圈回来奋发向上,理想远大,而黎土根的爹外出一圈,倒是也有了理想,不过理想不够远大,只是看中了这十里方外隔壁那村里的一枝花,非要闹着娶回来不可。 花她是朵花,可惜是朵霸王花,只有花的美,没有花的香。与她样貌一样出名的还有她那泼辣霸道的性格,但情人眼里出西施,黎土根的爹一根筋,霸王花也是真爱啊! 最后,黎土根的爹自然是如愿了,谁让他长得高大威猛,家里条件也算得上不错,便入了岳母大人的眼呢! 这朵霸王花被摘回大黎村后,黎土根爹的脸喜得红通通,而族长他的脸则渐渐被气得黑乎乎。 原因无它,就见那朵霸王花她超级能生。这倒没什么,他们黎氏一族的儿郎娶回来的媳妇哪个不能生?可每每她生孩子就会闹得村中鸡飞狗跳,是走哪生哪这就让人很吐血了,最关键的是生哪儿就起名叫哪儿。 比如黎土根,看到名字了没?就是在土墙根边生下的,所以叫黎土根。而他的大哥是他娘在村中河边生的,叫做黎河边。二哥在东绵山里生的,叫做黎山里。 最后,族长忍不住了,叫自家婆娘上门,跟她委婉地说一句,下一次快生孩子的时候,麻烦她别再到处走动了,就在屋子里呆着。 好吧,人家听话了,这次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生屋子里了,可孩子的名字叫,黎土炕! 族长真想吐血,不求你成文人墨客,但也不能俗不可耐啊!这几个孩子的名字那叫人起的吗?真是拉低了整个大黎村的名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姓黎的是土里刨食的,没学问!为此,他家的三代子弟的名字都是族长亲自上阵,拜托族学里的夫子给起的,总算挽救了一下。 让族长吐血的霸王花其实还是有优点的,虽然起名不咋地,但肯送孩子上族学,这在族长看来还不算无可救药。这不,近些年村里唯二的秀才都出自她家。当然了,族长归结为是他让夫子起得名字好的原因,因为出色的都是她家的三代子弟,尤其是当中有一个被他很看重的好苗子黎皓月,未来成就肯定高于他那两个秀才堂哥! 说起这黎皓月来,就不得不提他爹黎土根。 霸王花勒紧裤腰带,跟她家相公辛勤劳作,硬是将家里的每一个孩子都送去了学堂。几个孩子都资质平平,只除了黎土根。可惜他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喜欢读书,只喜欢拳脚功夫,舞刀弄枪。 这叫族长看来,完全是浪费天资,不务正业!殊不知真正世家大族的子弟是个个文武双全的,因为高深武学都掌握在上位者的手中,从不与平民分享,要不怎么炎煌大陆上有句传言道“平民活七十,权贵得过百”呢? 加之那些年战争四起,局势紧张,朝廷强制要求每家每户至少要出一个男丁服兵役,黎土根就自作主张占了这个名额。 当时的黎土根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信誓旦旦地让家人等着他成为大将军功成名就,还让族长放心,就算他不喜文,也能从武来实现族长他的理想,光宗耀祖。 族长绝不承认他那时还心动向往了一下,可惜结果是那黎土根一去不复返,甚至军中还传来他阵亡的噩耗,弄得他娘当场哭得死去活来。好在最后虚惊一场,弄错了,但大将军什么的是别再想了,据说他受了重伤,不能再在兵营中继续待下去了。 待他解甲归田时,昔日的翩翩少年郎已面目全非,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脸上还有难以消除的狰狞疤痕。 黎土根的回归轰动了整个大黎村,不是因为他的回归,也不是因为他长歪变丑了,而是因为他已自作主张成亲,且带回来的那位小媳妇她,太美了! 美得不似人间该有的容颜,真的,要不是那位小媳妇是回到大黎村一年后才生下的黎皓月,而那黎皓月长得也有相像黎家人的地方,绝对会有人认为黎土根被绿了,哪怕现在都有村人对此持怀疑态度。 村里的人个个把黎土根的小媳妇当稀有物看待,黎土根他爹见了新媳妇,却是得意万分,认为儿子很有当年他的风采,出去一圈就能摘朵花回来,可族长却愁了,他爹摘了朵霸王花回来,他这是从哪里摘的菟丝花? 好歹他娘那朵霸王花还知道是隔壁村的,可他这朵菟丝花完全不知来历。 天谕国有一点比他国好,但凡解甲归田的士兵待遇都会很好,黎土根回来自是拿了银两。回村后,就带着媳妇,征得他那看新媳妇不顺眼、决定眼不见心不烦的霸王花娘的同意,在山脚下,村里最深处,盖得青砖瓦房,住在了那里。 后来黎土根说是找了熟人,干了押镖这行,挣钱是多,但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甚至到后面几个月半年的都不回来。 这不,他家小媳妇又快生了,他这人还不见踪影,又是几个月没回来了!真是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头上发绿,竟然还敢经常不回来,难道什么都靠他那霸王花的娘和皓月这孩子吗? 每天都要在村里巡视几圈的操心命族长正想着,就远远看见黎皓月那孩子下族学了。刚要出声叫他时,却又见到了近几年让他非常头疼的一幕。 “皓月哥哥,好巧啊!”七岁大的麻子脸小丫头一脸巧遇,明明族长之前就瞥见她藏在路边的草丛里! 才十岁大的小少年不予回应,脚底速度加快了起来。 “皓月哥——!”不远处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小女孩朝这边奔来,人未到,声先到,“好巧啊,竟然遇到你了!” 小少年根本连一个视线都未曾移过去一下,更别说为对方停下来了。 “皓月呀,下学了吗?婶子家今天包了饺子,来婶子家吃一点吧,顺便给你娘也带一点去!”黎皓月才刚路过她家门口,就精准地打开门,好似意外遇到他的大婶笑得格外开心,背后则站着她那羞涩带笑、时不时还偷偷地瞄向小少年的小女儿。 “不了,谢谢婶子。”这个倒是得到了一声回应,但小少年的脚步并未因此停顿一下。 “月哥哥!”一道影子向他扑来,却见小少年想都没想,脚底步伐一变,横迈一步,躲了开来,而对方冲力太大,不小心四肢展开趴到了地上。 小少年面不改色,视而不见,依然向前走,将诸位各种巧遇他的婶子妹子都抛在了身后,更是对身后为了他而起的争吵声恍若未闻。 族长扶额,真想仰天长叹,黎皓月下族学回家的路上,各种婶子妹子都出来巧遇,甚至还有其它村的婶子妹子不远千里来相看,已经是大黎村如今不可抹杀的一道风景线了! 最终,关心黎土根这么久还未归的族长匆匆向前追上,出声叫住了黎皓月:“皓月呀……” “什么事,族长爷爷?”就见那小少年终于停下了步伐,慢慢地转过了身。 刹那间,好像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失了色,当他那天人之姿映入人的眼帘时,让人再也移不开了眼。 真真是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只见小少年他气质如一轮皎月,明亮而不耀眼。十岁的年纪让他早已褪去了昔日幼年时偏女相的秀气,如今剑眉星目,高挺鼻梁,微抿的唇角透着一抹坚毅,一如他一向稳重的性格。只是,年纪尚小,脸上依然有那未曾褪去的稚气。 人如其名,黎皓月! 第二十二章 救恩报,身份露 纵然族长对黎皓月是从小看到大,非常熟悉,但小少年的绝世风姿还是让他再一次闪了神。 待他回过神后,不由得暗自感慨道:唉,也怪不得同村外村年龄合适的小女孩都开始心动加行动了,据说黎皓月家的门槛都快被上门提亲的媒婆婶子踏破了。就他这等容貌,未来会长成何等的丰神俊逸呀!再加上,这孩子能文又能武,家底够雄厚,要不是他们一个姓氏,同宗同脉,就连他都想替家中孙女到黎皓月家提亲了。 黎皓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后,就习以为常地等在了一边,对族长看着他发呆愣神表示很淡定。没办法,论谁遇见人,对方总是第一时间看着自己发呆,就会如他一样习惯了。 “你爹回来了没?”回过神的族长问话时,不由自主地比往日还亲切。 “还没有,但上次我爹走之前说过,他回来的日子约莫也就是这几日了。”黎皓月回话不紧不慢。 “那应该能赶得及你娘生产了。”族长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是关心黎土根的小媳妇,他是怕若有一天黎土根回不来了,他那个貌美的小媳妇会给村子里带来祸乱! “是的。”黎皓月如是回答。 他只是面上不显,实则心中也在为自家爹亲还未回来的事情担心。他的爹黎土根,半个荒岭盗匪,恐怕是整个大黎村的人都未曾想到过的。 之所以说黎土根是半个,而不是一个荒岭盗匪,是因为他并没有像其他加入牧氏的荒岭盗匪那样,举家皆是。在牧氏一族中,黎土根的存在其实是个特例。 当年,黎土根从戎之后,一心想要靠着军//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甚至还得到了上峰的赏识。只可惜,一切都终止在最惨烈的那场战斗中。 他忘不了敌军出动的仅是寥寥数人,却杀得他们大军溃败,就连他的上峰都死在了那一战中。也忘不了己方后来赶到的几人与敌方能杀得天摇地动,山崩地裂的景象。 原来,他曾经会的那些拳脚功夫在某些存在的眼中,只不过是些粗拳杂腿,不值一提;原来,他们这些士兵,能当得起的也只不过是炮灰一名而已。 也就是那一战,黎土根差点死掉,被人误以为阵亡,还传回了他死亡的消息。 若不是当初牧紫庆年少顽皮,带着一群淘气的小年轻擅自出来,把大战当看戏来观赏,在战后还心血来潮,到满地死尸的战场上来回溜达,又被尸堆中的黎土根伸出的一只手给抓住了脚,还难得心善地救了一回人,恐怕,这个世上早已没有黎土根这个人,也就没有后来的黎皓月了。 牧紫庆纯属顺手,那天心情好的缘故,本来是救了人,安置好黎土根后,就准备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深藏功与名的。但实际情况是,架不住黎土根的一根筋,他要报恩! 也是怪了,牧氏一族的狡兔三窟,到了黎土根这里,就好似失了灵。当然,也许真是有缘分,捡回一条命的黎土根四处找寻恩人,总能碰见外出的牧氏一族,闹得那段时间牧成玲深深地怀疑族内出了叛徒,狠狠地又是整顿了一番。 十二支荒岭盗匪从不是一条心,甚至,牧氏是某些荒岭盗匪的眼中钉。那时候,牧紫庆年少轻狂,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带着一众兄弟中了计,成为了对方威胁牧成玲的筹码。 是跟他特有缘、四处找恩人报恩的一根筋黎土根无意间发现了他,又想了办法帮他把消息传给牧成玲,最后得以粉碎了对方的阴谋。也是那一次后,牧紫庆跟他成了过命的兄弟。 其实,黎土根是完全加入过牧氏一族的,他当时准备用一生来报恩,不再回大黎村,就让家人认为他死了。但也正因为成为了荒岭盗匪,他才得以娶了现在的妻子杨芸娘。 那时候,牧家三兄弟看他没媳妇,决定按照荒岭盗匪“美好”的“优良”传统,去给他抢个媳妇回来。恰恰遇到了一队不知何因匆匆逃亡的人马,就将人给劫持了回去。没想到当中可以当媳妇的人选就那么一个,还是个让人惊艳的绝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女子太过娇弱,胆子又小,一看就是一朵温室里的娇娇花。 牧家三兄弟鬼点子多,让黎土根装好人,从他们手中将女子“救”了回去。于是,柔弱无依的杨芸娘最后就跟了个丑如钟馗的黎土根。 牧紫庆得意自己的点子让黎土根抱得美人归,可后来发现,这女子不适合成为牧氏的人。成了亲的黎土根也舍不得让她过牧氏的那种生活,真成个盗匪婆子。 于是,其实内心愧疚让爹娘误以为自己死了的黎土根在牧家三兄弟的提议下,经由他们的妹夫安文平,又让黎土根合理地回了军中,顺利解甲归田。 实际上,黎土根回到大黎村早已是很多年后了,谁都不知道这期间,他曾经成了一名荒岭盗匪,甚至现在还时不时地跟着牧家人出去打家劫舍。 也因为这场经历,黎土根的功夫亦非曾经的粗拳杂腿。虽然牧氏的祖传武学是不外传的,但其族内也不乏许多外来户,黎土根自是得到了不少真才实学的功夫,甚至黎皓月学武的基础心法也是牧家三兄弟让安文平找来的。 当然了,为了讨好自家三个大舅子们,安文平找来的武学心法可不是什么地摊货,而是让他爹安显贵出马,缠着皇帝老儿,从宫中藏书中选出来的,自是不凡。这一点,牧家三兄弟和黎土根就不知道了。 杨芸娘一直不知道黎土根当年也是荒岭盗匪的一员,跟着他回到大黎村后,就安稳地过着小日子,虽然比不上她曾经的生长环境,但胜在平静,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黎土根时常外出不在家,她得一个人面对那个霸王花婆婆。 幸好母凭子贵,儿子黎皓月是霸王花婆婆最疼爱的孙子,因此爱屋及乌,这些年看她顺眼不少了。 杨芸娘觉得小日子过得不错,即便黎土根时常外出也能接受,可是在小小的黎皓月心目中,那个宛如英雄般强大的父亲总是不在家,他不喜欢。他也知道身为一个男子汉不能总缠着爹,所以,当年才五岁的他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爹要外出押镖,挣钱养家,不能总在家里,没关系,他可以跟着爹一起去押镖挣钱。于是,当每次黎土根外出时都会出现在村门口的镖师队伍又一次地出现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留了信给自家娘,再乘人不注意,顺利地溜了上去。 这一次,打家劫舍正欢快,喝酒吃肉正爽快的众盗匪,某一刻忽地发现那位俊如佛祖前小童子的男娃出现在眼前时,慌乱了,藏刀的藏刀,藏酒的藏酒。 就见那个五岁大的俊男娃一脸认真地说:“我看到了。” 都看到了?他是怎么藏的?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发现他! “也明白了。” 孩子,你明白啥了?千万别明白! “你们是荒岭盗匪。” 身份暴露,可以灭口么? “爹,您确定您这是押镖?” 某爹瞬间离众盗匪很远,想撇清关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唉……”三岁就已经开始启蒙,五岁能熟读圣人言的某娃一脸不赞同,在长叹一声后,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说教。 众盗匪顿时面如菜色,杀也不能杀,拐回去也不能拐回去,齐齐看向黎土根,让他自行解决。 黎土根报恩归报恩,但并不想让自己出色的长子成为一个荒岭盗匪,可若是孩子不懂事,说出去的话,又是一件麻烦事,左右为难。 当时,牧紫庆的二哥叶耀星开了口,让黎皓月千万别说出去,若是他说出去,倒霉的是他爹而不是他们,反正他们的老巢有很多。到时候,他还得跟着他爹一起,成一个小盗匪。 然而,小小的男娃并不接受任何威胁,最后还是黎土根自己解决的,他实话实说,把曾经被救的过程告诉了黎皓月。 见事出有因,对方还对他爹有恩,黎皓月答应了保密,且言而有信,嘴很严,五年过去,竟是没有往外透露出一丝一分来,甚至有时还能为他爹打掩护。这也是为何牧成玲会安排黎土根收留安明瑜一段时间的原因之一。 黎土根虽然没有跟黎皓月讲过怎么与他娘亲成亲的过程,但黎皓月自己判断过,估计,八成,他娘是上了贼船的。就看以往他爹就瞒了他娘不少事,而这一次,更是准备把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小女婴安排成她娘生的,还让他帮忙掩护骗他娘就知道了。 只是,他爹若是不能在娘生产前赶回来,后面的计划还怎么执行?再说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婴被顺利救了下来了没有?黎皓月有条不紊地回答着族长的话,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内心的着急,暗中决定一会儿再去山上的狩猎小屋里一趟,看看他爹和牧三叔有没有带着那个小女婴回来。 终于,族长又问了他些话后,才放他离去。他礼貌地与之道别后,就匆匆朝山上狩猎的小屋那里赶去。 也就不知道族长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想:如此彬彬有礼的孩子,真的很是讨长辈的欢心呀!不晓得将来是何女子能与他结为夫妻? 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山那处,一个小婴儿被人抱着看向山村这里,笑得极为欢快,突来的一个“阿嚏”,吓得几人连忙检查是否冻着她了。 第二十三章 初相见,承诺允 黎土根的房子建在东绵山的山脚下,方便他不外出“走镖”时,可以上山打猎。但有时候喜欢打大型猎物的他,可能有个几天都会待在山上不下来,所以,这时候一个相对不错的住处就是很有必要的了。 说是狩猎小屋,实际上并非真实的屋子,而是黎土根在山上发现的一处大小适中的山洞,久而久之,就被他布置得像个屋子了,里面一应生活用品俱全。待黎皓月开始习武后,只要黎土根在家,就会时不时地带他来这里习武练功。 这里,是黎土根的私人空间,也是父子俩的秘密处所,就连杨芸娘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却不知具体位置,甚至以为是黎土根在山上建了一个小木屋。 叶宗成一行人在安明瑜打了个喷嚏后,连忙回到了这里。原本几人也是决定在杨芸娘生产前,除黎土根外,其他三人会带着安明瑜暂住在这里的。 黎土根和牧紫庆很快架起了篝火,烧得整个山洞里暖融融的,终于悠闲下来的几人围着篝火再一次地推敲起了早已商议好的计划,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事关自己,安明瑜则竖起了耳朵,这也是头一次,她听见这些人对自己的具体安排。 杨芸娘的这一胎实在是个意外,因为她本身体质弱,当年在生黎皓月的时候就伤了身子,之后很难再怀有子嗣了。黎土根曾以为他这一辈子就黎皓月这一个独子了,却不想去年杨芸娘竟然怀上了。 当然,也许是这些年,霸王花的婆婆天天唠叨黎土根只有黎皓月一个孩子太少了,东打听西找寻,找了各种调养体质易怀孕的偏方,时不时给这个娇弱的三儿媳妇熬煮各种奇奇怪怪的汤药,真见效的缘故。 总之,杨芸娘意外怀了孕对黎土根来说是个大喜事,他那个霸王花娘更是得意万分,觉得都是她给三儿媳妇调养好的体质,居功至伟。 原本黎土根是准备这一次好好陪一陪怀孕的杨芸娘,不再外出的。只是体质弱的杨芸娘怀是怀了,但怀相太不好了,吃啥吐啥,只见肚子长,人却消瘦得可以一阵风吹走。霸王花娘给她请了大夫,一把脉,是双胎,这下黎土根有些担心了。 体质弱的杨芸娘生孩子本就危险,再来一对双胞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黎土根不敢想象。于是,他又外出了,找了牧家人,从牧成玲的身边借了一个人,牧西西。 牧西西乃牧成玲身边的四大侍女之一,也是牧氏一族符医海泽漆的妻子,原本就是符医女的她自然有着一手的好医术,所以,黎土根拜托她来照顾杨芸娘,务必生产顺利,若是不幸有什么,一定保大人。 前脚牧西西跟他抵达大黎村,后脚牧成玲就接到了从帝京传来的消息。于是,为了外孙女,牧成玲不惜派人又把黎土根找了回去,征得他的同意,换婴! 是的,牧成玲决定这两年把安明瑜暂时养在黎土根的家里。黎土根人可靠,不用担心他会泄露安明瑜的身份,家中有黎皓月,嘴严,可以帮他打掩护,牧西西正好在,接产的时候可以动手脚。 初生的婴儿有新的身份,不会让安明瑜被人怀疑。至于双胞胎的性别,早在牧西西到了黎土根家时,第一时间就给杨芸娘把了脉,那是一对龙凤胎。于是,牧成玲准备让安明瑜顶了那个男婴的身份,而那个男婴则会被叶宗成他们带回牧氏族内。 到时候,对牧氏族内就说黎土根的孩子身体弱,让海泽漆帮忙调养,这两年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见到他。而杨芸娘这边,当然也是说孩子身体弱,只不过需要牧西西调养身体,找个理由养在狩猎小屋这里,再由黎皓月安抚她,让她少接触安明瑜。 若是当中有人无意中见了两个孩子,也无大碍,小小的孩童一天一个样,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呢?不过,牧成玲的原话是,谁要真记得那么清楚,敢找事,直接杀了。 牧成玲这一次还派了身边四大侍女中功夫最高且易容术最好的牧南南过来,一是让她和牧西西两个人贴身照顾安明瑜,二是将来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便于帮助她隐藏好自己的性别,三就是保护她了。因为牧成玲并不准备在安明瑜的身边安排太多的人保护她,避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她认为在这种小山村里,两个功夫不弱的侍女外加黎土根,足以保护安明瑜了。牧成玲觉得她已尽力,如果在这种偏僻的小山村都能被人找出来,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就是安明瑜的命了。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待两年后,就把两个孩子换回来,正好牧紫萱“生产”也满一年多了,再让安明瑜在牧氏待个三年,等她五岁时,就可以回安府了。 为了报恩,黎土根想都没想就应下了这一切,且赶回家了一趟,安顿好了一切,跟黎皓月通了气,才又追赶上叶宗成一行,去营救安明瑜。 为救一条小生命,自家弟弟也只是暂时在外两年,黎皓月自是没有驳了父亲的意思,再者,在黎皓月的心目中,跟他爹一样,若是曾经没有牧家人的救命,他的父亲早已不在人间,又何来他们这些孩子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可西姨说娘的怀相不好,估计会早产,若是爹他们没赶在娘生产之前回来,这救命之恩岂不是就报不了么?不知道黎土根他们还有第二方案的黎皓月担心地想。 他内里担忧不已,但稚嫩而俊俏的脸上并未显露半分,只是脚底赶向狩猎小屋的速度略微加快。然而这一次,结果并没让他失望,里面露出的火光,说明了有人,令他终于放下了心。 肯定是爹他们回来了!黎皓月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甚至最后忍不住朝着那里跑了去。 “皓月那个小家伙来了吧?”第一时间就听见跑步声的牧紫庆笑道,“好久没见他了,现在有没有长得像你一点了?”他打趣地用肩膀撞了撞黎土根,挤眉弄眼,笑得极为欠扁。 “闭嘴!”黎土根涨红了脸,但谈及儿子又忍不住自豪,“我儿子那是长得好,你别嫉妒!” 闻言,牧南南在一旁笑了起来,就连叶宗成都上挑了一下唇角,安明瑜则一头雾水,这个问题怎么有点奇怪?但她也没有深究,而是琢磨这些人对她的安排。 未来,她得女扮男装了,这主意挺不错呀! 一路上,牧紫庆那个话痨没少透露出信息来,安明瑜自是知道这一世的外祖家是盗匪。嗯,从皇族变成盗匪,感觉落差有点大,但安明瑜依然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外祖母表示特别喜欢和赏识。 救了她一命不说,还能帮她安排个方便她行事的男人身份,她实在满意的不得了。 男儿的身份自是比女子的好,不用困在后宅,自由自在的。正好,她未来想游遍山河美景,尝遍天下美食,若是女子的话,想要达成这些愿望恐怕就有点困难了。至于成亲什么的,上辈子都没成过,这辈子也不用担心,到时候可以学外祖母,看中的话,直接抢一个回去。 当然了,对颜值一定要有要求,非倾城国色不选,要不然太丢皇祖父的脸,他老人家的棺材板恐怕会压不住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得一道小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爹,你们回来了!叶爷爷好,牧三叔好,南姨好!” 挨个问过诸位长辈后,黎皓月欣喜的眼神望了一眼他爹,然后视线就落在了牧南南怀中的襁褓上了,并且探头看了去,恰恰与一双正滴溜溜转的黑眼睛对上了。 就见那双眸子的主人她目不转睛了,还朝着他很“无齿”地笑了。 “这就是那个孩子吗?”看着小婴儿朝他伸出了手,黎皓月新奇又欢喜地伸出了自己的食指,让那只小手握住他的手指,逗了逗她。 “对,以后她就是你弟弟,你可要记清楚了。”黎土根一语双关地说。 “嗯,我可以抱抱她吗?”黎皓月点点头,越看小家伙越可爱,比起曾经见过的同村的那些婴孩可爱太多了。 牧南南看了一眼叶宗成,见他点了下头,便把安明瑜递给了黎皓月。他则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从来没有过弟弟妹妹的他头一次抱小孩,但那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深怕第一次抱小孩的儿子出了差错,尤其抱的小婴儿还是安家的小小姐,黎土根在他接过安明瑜时,就站在了他的身旁,随时准备面对突发情况。 于是,襁褓里的安明瑜看了看抱着她的黎皓月,再看了看旁边凑过来的黎土根,比较一番后,觉得人生第一回无语了,久久后才在心中长叹了一声道:大叔,我真觉得您的头上有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上面都可以策马奔腾了!还有,以后我再也不怕看大叔您那张脸了,只要以后一直有您儿子这张脸就行了…… 黎土根哪里知道某个小婴儿对他的腹诽,很慎重地嘱咐儿子道:“以后你可要好好守护在她身边,保护好她。”这两年。 黎皓月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一个字:“好!” 谁知这一个“好”,就是一生一世,哪怕面对亲人死,他也未曾食言一次。 很多年以后,黎土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儿媳妇,一定是当初少说了三个字“这两年”啊! 第二十四章 星相伴,一切顺 仙临岛,谪仙盟。 天师宫的占星阁上,日夜都有天师守在那里观测星象的变化。纵然紫阳山人放出了消息,使得天下皆动,杀婴无数,但那颗耀眼的帝星仍然高高挂在星空,俯视众生,未损一丝光亮。而经由紫阳山人提醒,众天师才发现的那颗伴生星,则与帝星越来越遥相呼应了。 这意味着帝星与伴生星相遇了么? 星象上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知与不自量力,给众天师的心蒙上了一层不安与焦躁,尤其是紫阳山人更为甚。 接连几日未曾休息的他,眼睛早已布满了血丝。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占星阁楼台上,直直地盯着星空中的星象好几夜了。他拿不定是不是因为他内心的焦躁,所以导致他出现了错觉,总觉得星象起了变化。 曾经位于帝星和伴生星身后,若隐若现的天罡九辰越来越如蒙上了一层薄纱,难以被观测到,又好似要消失了。 终于,这一夜,紫阳山人欣喜地发现,天罡九辰真的起了变化,逐渐变得黯淡无光,最后消失在了星空中。那是一种星辰湮灭的迹象,紫阳山人心中的那颗大石稍微落了落,没了天罡九辰,帝星还能成什么气候!? 而就像他所预测的那一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帝星和伴生星的光亮也开始起了变化,日渐昏暗,直至一日,彻底消失在了星空,徒留了一片黑暗,而代表十四国帝王的帝星再一次地占据了星空。 几个月以来紧绷的心弦终是得以放松了,紫阳山人忍不住地仰天大笑了起来。果然,他抓住了俞氏皇族的那一线生机!这天下,迟早是他俞家的天下!胆敢阻拦者,管她是哪来的旧主,俞氏也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紫阳山人的笑声引起了在场天师的注意,再看那片星空,竟是不见了那颗刺在人心头的帝星,顿时一阵欢呼声起,他们天师宫再一次靠己之力,改变了天下大势,果然,他们这些人才是天选之人,上天的宠儿! 然而就在天师宫众天师欢呼喜庆之时,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幻云山脉闭关的裴云鹤携众族人,出关了。 而轩辕族长和越氏女子自多日前得到从皇甫乾昭那里传来消息后,就上了门,等在了裴氏一族的闭关之处。 那一日,一来一回,纵然速度快如皇甫乾昭,也失去了对方的踪影。不肯放弃的她仔细寻找,终是被她发现对方竟然几番有汇合、分开、消失的迹象。如此混淆追踪者视线的反追踪法,不仅没能阻止皇甫乾昭的找寻,反而让她更加肯定女婴被人救走了。 皇甫乾昭固执地认为安家的女婴一定是她要找寻的皇太姑祖母。不得已,战场上领兵作战的王者如今只能求助于自己人的帮助。而得到消息的轩辕族长和越氏女子,认为那个孩子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主上,自是愿意调动人脉来找人。 只是,对方竟然反追踪做得特别到位,无论是皇甫乾昭,还是动用了皇甫暗影卫,以及其他几族的人脉,依然未能找到。 最终,为了找寻主上,哪怕问不出下落来,至少也要知道她是否安好,二人不顾裴氏一族正在闭关,又找上了门,等在了外面,直到裴云鹤携众出关。 出关的裴云鹤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他的头发竟缕缕发了白,让轩辕族长和越氏女子顿然心中一紧,为他担心了起来。他这又是像曾经的老友们一样,再一次地减寿了么?这一任的裴氏族长,究竟还能坚持多少年?能不能活到见主上的那一天? 这方二人一阵担忧伤感,为他减寿之事感到难过时,那方的裴云鹤刚出关就感觉到二人的气息,再把头朝代表“鬼山之境”的七座山峰“望”了过去,当即皱了眉头,还没等二人说话,就来了一句:“你们竟然还没搬走?”尤其是把脸转向了越氏女子,“看”着她。 这得多嫌弃他们,才一张口就是赶人?二人之前为他难过的心情不翼而飞,没气得跳脚就不错了。 越氏女子这次没有直接跟他杠上,反而红唇一挑,笑得妖媚:“主上还没找到,我们搬走做什么?若是你想让我们快点走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主上的下落,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幻云山脉。”哼!以为她喜欢在这里呆着吗?要不是主上有了危险,各族的计划有变,重心改为寻找她的下落,他们早就搬走了。 干得好,就不相信他想让他们走,还不肯说出主上的下落,轩辕族长内心为老伙伴点了个赞。 可惜,裴云鹤这货就是不肯按牌出牌,气死个人,直接来了一句:“哦,那你们就继续住着吧。”好似他是多么大方的一个主人一样,殊不知在他继任裴氏族长之后,每次相聚,三句不离赶人。至于主上的下落,则是半个字也没提。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裴云鹤“看”着越氏女子,语重心长道:“越氏老姑婆,您以后别笑得这么……唉,晚辈就不形容了,让人想想您的年纪,都觉得无法直视!” “……”别阻止我,这个死小孩还是赶紧去见裴氏先任族长们的好!越氏女子身上各种毒物开始往外冒,轩辕族长慌忙阻拦。 就在她身上的毒物快要接触到裴云鹤时,他又说话了:“帝星的踪迹已经掩盖好了,天下无人再能探得主上的存在,主上应该会安然无忧了。”只不过,这个天下,纵然他能力出众,是历代裴氏天师最有天赋之人,也不代表真有人能彻底掩盖帝星的踪迹,因此,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帝星依然是会现世的。 闻言,毒物们又慢慢往越氏女子的身上回了去,轩辕族长也松了一口气,二人自是不知裴云鹤为了避免其他三族再与他意见分歧,多出纷扰,并没有说出帝星还会现世的话来。 “所以从今往后,四族所有的人都别再盯着主上的下落了,那不是我们现在的任务。”就像这一次,盯着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才对!裴云鹤转身看向了夜空,“各族,该去做各族应该做的准备了!” 虽然与裴云鹤有不和之处,但轩辕族长和越氏女子还是极为信任他的。再者,曾经尚武女帝有旨,四族以裴氏为首,一切尊裴氏之意行事,哪怕是曾经的皇甫皇族都是如此,所以知道依然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的二人只能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定好日子,派人来告诉我们,这一次,我们真的要离开了。”二人不再停留,至于主上的下落,是他们心急了,总想从裴云鹤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如今能知道她现在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其余的自是不太重要。他们现在是应该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待过些年,与主上相见时,当得起她的一声称赞才好! “十九年后,将是吾主称霸天下,皇朝建立之时,而那个时候,也将是吾等各族重现当年先辈荣光之日!” 裴云鹤那清如泉水的声音荡漾在幻云山脉中,久久不息。而同一夜空下的天师宫也是欢庆不断。谁都不会知道这是一次星空下的无形交锋,胜者淡然,不甚在意,败者却不自知,还在自鸣得意。 而东绵山下的大黎村内,杨芸娘终于发作了。黎土根紧张兮兮地等在外面走来走去,心里又是担心她难产,又是担心事情是否会顺利进行。 一旁的黎皓月面上不显焦虑,心里实则在反复推敲等会儿跟娘亲怎么说才能不让她起疑。至于霸王花的奶奶和一根筋的爷爷则没人通知他们,避免来了添乱,影响他们的计划实施。 然而,仿佛一切都是天意,顺利得不可思议。杨芸娘平安生产,龙凤胎安然诞生,只除了那个男婴是实实在在的体弱,随时都要死去的样子,都不用人去跟杨芸娘撒谎。 所以,牧西西并没有按照既定计划,将杨芸娘弄昏,而是让她清醒地看了看那个孩子,知晓了那个孩子的情况。最后,在黎土根的建议下,杨芸娘泪流满面地同意了将孩子交给牧西西去山上隐居,调养他的身体。 对于牧西西非要隐居山中才肯救治孩子的要求,杨芸娘并没有怀疑。牧西西是以黎土根曾经救命恩人的身份来的,就这一点,杨芸娘也不好驳了她的意思。再者,她那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身体的调养手段,都被杨芸娘看在眼里,自是对其信任有加。为了能让孩子养好病,只是让孩子随她去东绵山上隐居而已,又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个体弱的孩子,牧氏的海泽漆亲自跑了一趟,来将那个孩子护送回了牧氏族内。也不知道的是,那位真正随牧西西隐居的并非她的小儿子。 黎土根和黎皓月以牧西西不喜欢多的人去探视为由,阻挡了杨芸娘和霸王花奶奶很多次,最后,两人也习惯了不见小儿子(小孙子)。 就这样,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两年过…… 第二十五章 礼仪学,思念想 襄都,安府。 自从小小姐意外夭折后,安府的气氛就变了。即便是夫人再一次地怀了孕也没能将府中的气氛恢复成以往那种欢快温馨。更何况当年还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那么一个怪女人把小小姐的尸体毁了容,恶行简直令人发指,当场就气晕了夫人,病倒在床,致使她整个孕期怀相都不好,一直是在床上度过的。 为此,牧氏的掌族人、安文平的岳母牧成玲亲自上了门。可想而知,荒岭盗匪的匪中之王,盗匪头子亲自驾临府内,这让阖府上下的安家家生子都不好过了,胆战心惊不算什么,就怕睡一觉起来被掳了去,或者头和身子分了家。 可以说,牧成玲在襄都安府住的那一段时期,府内不少人都是眼带黑眼圈,夜里噩梦连连的。她陪护了夫人整个孕期,直到小六少爷出生。 可也正是因为夫人的怀相不好,小六少爷一出生就进气多出气少,多名大夫看过后都摇头说活不过两岁,于是,最后只能求助于符医了。 原本十二少的意思是从帝京找符医过来,但霸道的盗匪婆子、咳,夫人的娘亲硬是把他们的小六少爷带走了,说是什么让族中符医给小六少爷看病调养身体,等好了再送回来,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了。 荒岭盗匪中的哪一个不是盗匪,还能有品行高洁、妙手回春的符医?再说了,真调养好了,在荒岭盗匪中生活个几年,那回来还能是小六少爷吗?那是小六盗匪吧? 他们不会以后有一个纯正的盗匪少爷吧!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他们这些个奴仆婢女不寒而栗了。 对了,他们的小六少爷名字还是叫安明瑜,跟早夭的小小姐的名字一字不差。这是因为府里的大小主子们都怀念她,硬是说小六少爷就是小小姐重新投胎回来的,不顾晦气就再取了这个名字,哪怕是帝京的世子夫人派人来斥责让改掉,国公爷亲自赐了名,也没能动摇十二少夫妇的决定,最后还是皇上补偿十二少,亲自下了旨,赐名小六少爷安明瑜,字无忧,这场风波才被彻底平息。 但在他们这些奴仆婢女们看来,就是因为小六少爷被起了这么个名字,哪怕有符医救治调养,估计也是个早夭的命!想想看,用个死人用过的名字,能不被死人叫走么? 安府内之所以恢复不了往昔的轻松愉快,还有帝京来人的缘故。 当年,安文骏回帝京后,原本就准备让五婶世子夫人派人过来教养安文平的孩子们,就连未出生的那一个都给安排了人,哪知道中途得到了牧成玲也到了安府的消息,避免引起争端,就将这件事暂时搁浅了一下。 安文骏特意等牧成玲离开安府后,才给了安国公世子夫人建议,派了一个大管事,一名文师,一名武师,五个管事嬷嬷,以及从宫中专门找来的两位教养嬷嬷,还有若干安国公的府卫和奴仆婢女。 大管事是原本安国公身边,从小看着安文平长大,非常有威严的人。论地位,即便他只是一个奴仆,但也能让安文平尊敬不敢违背。论武功,一根指头就能压得牧紫萱动弹不得,老老实实。能将他派出来,可见安国公也认为这些年对安文平夫妇及其子女的放养是错误的,世子夫人自然是得了安国公的同意的。 文师武师,乃是被朝廷所承认的正统育人者。文师教文,武师教武,哪怕安文平曾给三个孩子请了文武夫子,也比不上安国公府所派之人。那是只有世族大家的子弟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可见以往哪怕牧紫萱成功嫁给了安文平,但安国公府的主子们打从心底里也没有承认过她,甚至她所生的几个孩子。和荒岭盗匪结为亲家,实属安国公府的耻辱,让他们总感觉高贵的血统遭到了污染。 五个管事嬷嬷是分别给牧紫萱及她的四个儿子的。当然了,被当作儿子的安明瑜,她的那一个管事嬷嬷目前闲置,暂时被安排在了牧紫萱的身边。 管事管事,管的就是几个人的事。衣食住行统统涉及,言行举止更是重中之重。按照小胖子的话来说就是,从此逍遥不复返,家中妖婆多作怪! 教养嬷嬷是专门给安明瑾的,从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一言一行都是教导世家女子的最佳典范。那一段时间,府里常常响起的是五岁还未裹脚的安明瑾被教养嬷嬷裹脚后疼痛难忍的哭声。 府卫和奴仆婢女是专门针对牧紫萱所带到安府中的荒岭盗匪们的,避免叫人觉得安国公府没了规矩,尽是一窝子盗匪。 一行人的到来,让安文平放下了从婚后就一直提起的心,显得很高兴。终于,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得到了安国公府的承认。牧紫萱也知道,这些年她的自由自在,实则是安国公府对她的不承认,连带着她的子女也不被其承认。现在则意味着她和几个孩子都被承认了,子女也都能严格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来教养,不要说安文平绝对不会有异议,就连她也未曾反驳,默认了下来。 夫妻俩欢迎,并不代表四小会欢迎,当中也就安明仁还能勉强适应,毕竟他在出生的头几年是在安国公府长大的,而安明义虽然前两岁也在安国公府长大,但完全没记忆,至于后面两个安明礼和安明瑾那就更是从小到大都是属于放养型的。这些人的到来,对几个小孩完全属于噩梦型的,尤其是天性活泼好动的小胖子。 “唉,还是小妹、弟好,不在安府,受这些妖魔鬼怪的迫害!”才因为言行举止不规范又被挨了板子的小胖子仰天长叹道,他想念小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长得如何,想必一定还跟婴儿的时候一样可爱吧! “我也想小、弟了……”不能再像曾经那样畅快地跑跳,安明瑾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常常眼角挂了泪,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了。现在想一想,像小妹那样女扮男装更好些,幸好当年小妹被外祖母派人救了走,要不然也得像她这样受裹脚之痛,安明瑾回想起那种疼痛,心中不禁打了个颤抖,再一次为安明瑜的离开感到庆幸,也无比羡慕她,更希望小妹她从今以后千万别被人发现是女儿身。 “快了,小、弟就快回来了,我们要耐心等待!”安明仁也望天,回想起小妹在襁褓里的笑容,无比怀念。 “也不知道小、弟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等她回来后,一定要护好她,别被人发现,否则像四妹那样都算好的了,到时候丢命都是可能的。安明义暗自决定,绝不让小妹步上四妹的后尘。 如今,想念小妹,已经是可怜的四小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第二十六章 远信来,家人议 如今安文平休沐在家,反倒成了牧紫萱和四小难得放松的时间了。男主子的发话,那些个管事嬷嬷、教养嬷嬷倒也识趣,不会硬凑到安文平一家六口人的跟前来碍眼的。 也因此,无人知晓这一家人凑在一起的话题,三句不离安明瑜。 四小正在窗户那里唉声叹气,安文平夫妇则在一旁说起牧成玲的来信。 “母亲传来消息说,黎家那小孩还是体弱多病,恐怕活不过五岁,但海兄还想试一试,再帮他调养一年,所以只能委屈明瑜继续在黎家呆一年了。”避免暴露安明瑜的位置,牧成玲从未让安文平和牧紫萱知道她具体在何处居住,二人只知道她顶了黎姓人家小儿子的身份。 如今,牧成玲的消息都是先传给安文平的,避免直接传给牧紫萱,引起人的怀疑。通常情况下,就算有人看到牧成玲给安文平的信件内容也没关系,因为里面只是强势的岳母大人提醒女婿要对女儿好的话,信中满是威胁之语。 所以每次安文平都直接忽略上面的内容,按照秘法来看被隐藏起来的内容,绝不承认那满篇满幅的威胁之语其实就是岳母大人的真心话。 牧成玲回到族中后,因为发现有人不肯放弃追踪安明瑜的缘故,着重跟对方斗智斗勇了,就没能多注意牧紫萱这里的变化。至于盯着这里和安国公府的人都认为被安国公府派来的这些人并非出于恶意,相反是承认他们的小姐牧紫萱和她的孩子们了,所以也就没多言。否则的话,安文平收到的恐怕就不是什么毫无杀伤力的威胁之语了。 “那明瑜岂不是还要受一年的苦?我们真的不能找个理由去看看她吗?”每当听及小女儿的消息,牧紫萱这两年有些压抑的心情就会愉快很多,可惜这次的消息并不够好,一听见小女儿还要在某个小山村里生活,牧紫萱就心疼得要命。 两年未见女儿,二人着实想她想得紧,尤其知道她只是在某个小山村的后山上过着清苦的生活,更觉得过意不去,认为亏欠了那个孩子,但无论多么想念她,安文平也不会答应牧紫萱的话。 “再忍忍吧,要是看了她,被人发现,反而会前功尽弃的。母亲不是说那个女人还是不肯放弃,仍在追踪明瑜么?谁知道她是什么目的?若是跟皇上他们的目的一样呢?岂不是给孩子带去危险。再等一年就好,到时候,等明瑜真正回到牧氏,我们再派人过去看看她,现在还是不要了。” 安文平认为一切还是小心为上,等安明瑜平安归来,那个时候相处的日子多着呢,也可以好好地补偿她,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也得小心不能让人发现她的真实性别,总之,这就是一场无休止尽的谨慎之事。 当然了,提及某个追踪明瑜不放的女人,安文平的脸色就变得很阴沉,他从牧成玲曾经信中所描述的内容可以知道那名女子就是当年在安府毁掉死婴面容的女子,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暗自咒骂道,简直是阴魂不散! 牧紫萱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但心中一想起曾经襁褓中可人儿的小女儿,就思念不止。到现在,她还没听过小女儿叫一声自己娘呢!她的声音一定软糯可爱,小小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再抱抱她。 “到时候派我去吧!我去看妹、弟弟!”小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爹娘的谈话,一听到时候会派人去见妹妹,瞬间就跑了过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爹,眼神满是渴望。 “一边去,你还小,要去也是我去!”安明义将他挤到了一边,同样睁着充满渴望的眼神,到时候放孩儿去吧,被武师逼着练武的人生伤不起! “爹,还是孩儿去比较合适。”比年龄,弟弟妹妹能比得过他吗?安明仁站在两个弟弟的身后,个头最高的他瞬间就将两个人比下去了。 “……”她也想去……安明瑾心里想,但没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即便说出来,也不会被同意的。毕竟她现在有两座大山压在身上,她都可以想象出那两位教养嬷嬷听见这件事会怎么说:大家闺秀怎可随意出门,尤其还是出远门,去的是盗匪窝! 听说,凡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也都是裹了脚的,唉,她们跟她一样可怜,她其实不想当这个世族大家的小姐,她实在觉得当外祖母那种盗匪就比较好。 “都不准去!”好不容易受了一番教育,个个都收敛一些了,尤其自家这个小胖子,本来就无法无天,再跟荒岭盗匪一接触,岂不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正路了?! 这样一想,安文平又开始担心小女儿了,女扮男装不说,再在牧氏生活几年,回来后,会不会是八百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样子?思极深恐,安文平觉得,要不然一年后,安明瑜回牧氏的时候,他就跟岳母大人说一声,把孩子直接接回来,怎么样? “爹,小妹没我这个哥哥在她身边保护她,一定会很害怕的!”小胖子不肯放弃,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自家小妹身边,远离府内的老妖婆们。 “对啊,爹,小妹那么小一点点,胆子肯定小,需要我们保护她。”安明义附和道,这个时候一定要统一战线,战胜爹,然后再淘汰兄弟。 “不知道小妹是不是想我们想得都哭个不停了,毕竟她最喜欢我们了。”就连安明仁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真不知道他哪里看出襁褓中的小婴儿喜欢他们的。 三个儿子的话让安文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女儿的形象,那是一个软绵香嫩、可爱娇小、可怜兮兮正在哭泣的小娃娃。 “闭嘴!”安文平甩掉脑海中的想法,再看身前这几个熊孩子,顿感到脑壳疼,“明瑜那么可爱,你们几个去,会带坏她的!” “那就让我去吧,我可以私下里教小妹三从四德……”以外的东西……安明瑾都说话了,期待地望着她爹。 安文平的眼角抽了抽,一个女扮男装的娃,学着三从四德,想想那一幕,简直不忍直视。 瞬间,屋子里的话题就跑偏了,从三从四德聊到怎么让小妹别被发现是个女孩子,再到小妹如今长得怎样,性格怎样,但无论怎么讨论,在每一个家人的心目中,安明瑜的形象都是一副可爱娇弱的萌娃形象。 只可惜,某个小娃外表确实如此,但实际的言行举止和性格却是另一种了。尤其如果是黎土根,牧西西和牧南南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冲着他们大喝一声:人啊,你们都太天真了! 第二十七章 人生疑,耐心等 曾经,襁褓中的安明瑜让黎土根他们三个被牧成玲留在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是那么的可爱,是天下最好带的婴孩。 她,从不会像普通的婴孩那样哭闹,永远都是对着人灿烂地笑;渴了饿了,会“咿呀咿呀”地叫,再看向食物摆放的地方;尿了床,再“咿呀咿呀”发出声,但会用一只小手蒙住眼睛,不看人,好似在害羞;谁要跟她说话,她都会认真地注视着对方,好像能听得懂,小表情无辜又可爱;想要哭,嗯,从来没哭过,眼圈都没红过一次;除此之外,小家伙都在睡觉,从不闹人。 啊,天底下再没有比明瑜小小姐更好带的小婴儿了!当时的牧西西和牧南南如此赞叹道。 而黎土根则觉得天下再没有比明瑜小小姐更可爱的小婴儿了,她的一举一动,都惹得人心都要化了。那个时候,黎土根都恨不得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三个人认为这两年的任务实在轻松不过,需要提防的仅仅只是外来的危险而已。 可是,自从那个襁褓中的小娃娃会说话,会走路开始,人生就好像乱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他们都还是太单纯了! 会说话的小娃娃对一切的事物都很感兴趣,因而总会有疑问,关键那不是一个疑问,而是百万个疑问。 一个物件,一个动作,一件事情可以让她问出无数个问题来,可关键是问到最后,他们不是发现自己错了,就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被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娃娃鄙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体验?问他们仨就行了! 那段时间里,三个人已经被安明瑜问得怀疑人生了,原来,前几十年,他们是吃白食长大的! 直到曾以自己符医女的身份而自傲,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的牧西西抱起她许久不曾动过的符医书开始重新苦读;认为自己武功已是不错的牧南南,再一次像当年初学武时练起了基本功;觉得人生除了练武不必读书的黎土根,偷偷摸摸地读起了儿子黎皓月的书后,那个小娃娃她才停止了百万个疑问的举动。 安明瑜也很绝望,她已经用尽脑筋,不想表现得太过,把三个人往她想问的问题上引导了,无奈外祖母安排在她身边的这三个人太、笨、了!到现在,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只知道了个皮毛,这皮毛还是从黎皓月那里问出来的! 就比如,她问现在什么时候了,得到的永远只有十二个时辰的答案,从来没一个人告诉她现在是什么年间,没一个人会多一句嘴多说一句。可是她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娃,还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身边就陪同了三个大人一个小少年的,要是忽然问一句现在什么年间,谁在做皇帝,有哪些国家,估计会被人当成妖怪处理了。 就不说她之前问了多少次类似这种简单的问题了,就只说她最后的那次问题。 她看见了牧西西放在桌上的医符,就问牧西西是否可以改动,她以为牧西西会说可以,然后自己就可以问为什么可以改动,谁说可以的。她希望牧西西会顺口提及那位符医界最厉害的、也是曾经医治过她的符医之祖,这样她就可以问一些与她前世相关的问题,了解现在是什么年间,离她前世多少年了。 结果牧西西来了一句轻飘飘的不可以改动。郁闷的她只好直接顺手帮牧西西改了,然后再顺手扔给了被黎土根猎回来半死不活的野猪,最后,发现野猪竟然被救活的牧西西被打击的去啃什么符医书去了! 她问正在练武的牧南南,当年牧南南是怎么开始学这个的,以为牧南南肯定会说从基本功开始的,基本功很重要,再引出基本功练到最高深的时候,甚至可以一招杀千人,比如曾经天宇皇朝的轩辕老祖。结果这人只来了一句,族中长老教的,一下子就学会了。 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不爽的她在牧南南经常练武的地方洒了水,恰逢冬季,本就是雪地的那里结了冰。当时还在下雪,正好将那块冰掩埋了,待第二天雪停,日常练武的牧南南理所当然地摔了个狗吃屎。结果自然是某人觉得在旁边某小娃无辜的注视下摔得这么惨,太丢脸,一定是自己底盘不稳,就去练基本功蹲马桩去了。 好吧,那两个闷葫芦女人她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可那个话痨黎土根她更问不出来什么。 让他讲故事,他讲他曾经的过往,讲他听来的各种趣闻和传言,这些都可以,但到了黎土根的嘴里任何时间都是“很多年前”,任何地点都是“旁边那地方”,任何人都是“有个人”,惹得就想知道很多年前到底是哪一年,旁边那地方到底是哪个地方,国名地名叫什么,人到底是谁的安明瑜终是忍不住喷他了。 “大叔,您读书一定很少!翻来覆去就一句‘很多年前’,‘旁边那地方’,‘有个人’,您就没别的词吗?读书少不是您的错,可不读书就是您的错了!”没办法,当年某太女殿下若是生气,毒舌起来,早朝上就没有敢站着的朝臣,全是趴下颤抖认罪的。 当时,看到某个萌娃可爱的小脸上淡淡的笑容时,黎土根的脸涨得通红,被羞的!这不,很多天都没来了。据黎皓月说,他发现他爹竟然偷拿他的书看。 唉,她讨厌笨蛋,真是好怀念当年上朝跟一群一个眼神就能懂她心思的臣子们日常议事的人生啊! ——殿下,老臣们那也都是被您“历练”出来的,您不想让人知道心思的时候,臣等反而还轻松些! 安明瑜也反省过自己提的问题可能真的过于难了,是他们不曾接触过的。现在肯定离她的前世已经过去几千年了,久到都没人能记得起当年特别有名的人和事了,所以她们就不能往她想问的问题上联想。 再加上她是一个才两岁大的小娃娃,又是因为躲避追杀才在这里的,所以,三个大人只是想让她像个单纯的小娃娃那样简单而愉快地生活,没有哪个人会想要告诉她外面的事,更勿论是与朝政有关的了,甚至,三个人连她的家世父母都不曾提过一句。 要不是当初被救逃亡的路上,听她那个舅舅聊天透露出来的信息,她都不会知道她这一世的父系一族乃安国公府,母系一族是荒岭盗匪。 前者一听就知道是世家大族,后者一想就明白绝对臭名昭著。虽然不明白这两种身份差异极大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对她来说无所谓。 根据当时听见的圣旨,她可以判断出,她的父族绝对是权势极大的家族,甚至她的父亲在这一国皇上的心目中也是有地位的,否则那道圣旨也不会有若是她为男就能被免死的内容了。 从三个人的口中打听不到想要知道的信息,最后,安明瑜就只能寄望于黎皓月了。从他的口中,她只知道了现在是宗武年间,炎煌大陆上有很多国家,她现在所在的国家叫天谕国,这里是东绵山下的大黎村。 原来她所处的地方还在曾经皇朝的版图内,对于这一点,安明瑜心里很高兴。至于她想知道的其它内容,就要庆幸黎皓月在读书了。他已经答应给她讲史书里的故事了,但遗憾的是他之前并没有买史书,如今才开始借了史书抄。据闻,现在也才抄了一半。 不过,她有的是耐心,想知道的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是的,殿下,只不过,那个时候,整个大陆恐怕都得承受您足以燎原的怒火了! 第二十八章 习惯成,规矩立 在大部分的事情上,安明瑜是绝对有耐心的,可以说一个曾经一生都躺在床上,忍受病痛还能执掌天下的人,她的忍耐力堪称绝世。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忍耐,而是习惯的问题。前世二十七年身处高位养成的习惯,岂是在一闭眼,一睁眼,换了个身体就能忘掉的? 谁要真这么认为,就天真了! 当安明瑜还在襁褓中时,旁人的感觉还不会太过明显,只有后来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才略有体会,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习惯了,反而觉得这样就是正常的。甚至,黎土根三人常常就在想安明瑜果然是安国公府的后裔,骨子里天生就带着一种高贵,让人高不可攀。 比如说,作为一个受了多年皇储教育,身居太女之位,手握帝王之权的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令安明瑜在睡醒睁眼的那一瞬间,还是收敛不了自己曾经上位者的威势。 她的年龄让人忽视了她那双凤眸里犀利的眼神,也看不懂她在那一瞬间的眼神中所透出的如帝王般俯视众生的幽深不可测。她那眼神气势让人看到顶多觉得小不点的眼睛够黑够亮,没人能往深里去想,即便觉得有什么,也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安明瑜也曾多次提醒自己要收敛气势,要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婴孩。可惜,刻在骨子里的天家威严让她在睡觉清醒的那一刻还是无法控制,总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当然,她反应快,人又小,模样顶顶可爱,一开始的一段期间里,确实无人察觉异样,但到最后,人人都习惯了她的规矩后,见怪不怪,所以,她也就不曾再收敛过了。 是的,安明瑜的规矩有很多,正确的说,那都前世养成的规矩,那是传承几千年高高在上的皇族规矩,也是能甩当今各国皇族世家数千年的规矩。 于是,真正让黎土根三个人开始感到噩梦的日子是从某个小娃娃可以上桌吃饭开始。 那个小娃娃人生第一次坐在桌子前吃饭时,等半天也不见她动,只是淡笑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谁都不明白她怎么了,最后还是小娃自己起身端了一碗水,漱了口,再端了一碗水,洗过手后,才再坐到桌子前。 当时,那个小娃平静无波的眼神落到三人脸上时,从来不饭前漱口洗手的三人不知道为何会老脸一红,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曾经,无论是在逃亡的路上喂安明瑜米汤,还是后来到了大黎村后喂她羊奶和米糊之类的食物,因为给小娃娃的东西温度不能烫,无论是谁都会先尝一下,所以没有人发现安明瑜入口的东西,一定要让人先尝一下,她才肯吃。 待她漱口洗手后,坐在桌前,仍是不动手,而是看着几人,不言也不语,像是还在等待什么。最后几人以为饭菜有什么问题,先尝了一下,待所有的饭菜都被他们尝过后,她才开始动手吃。 久而久之,几个人终于明白在她吃饭前,所有的饭菜都必须先当着她的面尝一下。甚至黎土根都闹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答应她,给她打造了银筷子一双,银匙银碗各一件做她的专用餐具的。 无论什么饭和菜,她食用的次数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一盘菜或哪一种主食能让她多吃一口的,就好像所有的东西到了她的口中,都是一个味道。别看她满百天之后,几个人就跟在了她的身边,可是到现在都两年了,他们还不知道她到底爱吃什么。 饭桌上,不说黎土根之前只是个乡村小子,就说后来他还成了荒岭盗匪,而另外两个更是土生土长的盗匪婆娘,吃饭能有什么规矩?能吃到肚子里就是规矩。 三个人吃起饭来,那叫一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中途话痨黎土根还时不时地说话聊天,当然,这一切如今已经成为了历史。 从安明瑜上桌的那一天开始,谁要在饭桌上敢发出声音来,她也不会做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汤匙或筷子,就那样淡淡地笑着,盯着对方看,直到看得那人不由自主地心虚,放轻放慢动作,看得说话的人心里发毛,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闭嘴为止。 吃饭的时候,三个大人的坐姿曾是歪七扭八,盘腿的盘腿,一只脚踩凳子上另一只踩地上的各种不规矩,一只手抓着筷子一只手在桌子下的吃饭还吧唧吧唧,而当小娃娃的视线一一扫过去的时候,那眼神中的威势能让几个大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悄悄别扭地改变自己的坐姿和吃饭声响。 接连几次吃饭后,三人才意识到那个小娃娃她的坐姿非常端正规矩,双手都在桌上,吃起饭来更是一声不发,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整个人看上去贵不可言,致使陪她一同用餐的三人很难不向她学习,不断地纠正自己用餐的不良习惯。 这不算完事,吃完饭后,小娃娃她依然要漱口,洗手。 总之,娘咧,跟安明瑜一起用餐,能让他们次次都深刻地体会到一种自惭形秽! 如果安明瑜告诉他们,这都还是她根据所处的环境,已经尽量精简了规矩,收敛很多的话,估计黎土根他们会吐血吧? 安明瑜吃饭有吃饭的规矩,睡觉也有睡觉的规矩。早睡早起不说,中午必须还有一觉,谁若敢中途吵醒了她,那就等着接连几日的倒霉吧! 婴儿时期,吵醒她的时候,她会看着他们,然后小手一巴掌呼上来,可那时候几人都觉得小婴儿好可爱,小巴掌力气小,拍上来不让人觉得疼,反而认为是喜欢他们的举动。 可长大后,巴掌什么的是没有,但倒霉之事就不断了。一次两次还可以当作偶然,次次如此,那就不是偶然了,几人在经历了多次的惨痛教训后才确定小家伙竟然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没办法,安明瑜上辈子病痛缠身,睡觉这种让人觉得普通的事对她来说,反而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所以那时身为太女的她一旦好不容易睡着,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勒令不得出声,甚至整座宫里连只虫叫声都不被允许出现,因为一旦她被吵醒,她那脾气可真不可能好得起来。 不夸张地说,曾经还有人为此丢了命。所以在她能说话的时候,就很认真地向包括黎皓月在内的四个人表示过,无论何时,都请让她睡觉睡到自然醒。 相较于上辈子而言,只是让吵醒她的人受些倒霉的惩罚,她已经算是很仁慈了好不好! “仁慈”的安明瑜虽然只有两岁多,但还是让三个大人感到了很多说不出的威严来,内心不由自主地敬畏之。 牧西西和牧南南没办法,必须得保护在安明瑜的身边。黎土根就不一样了,他在山脚下还有一个家,于是“聪明”的他有一段时间在安明瑜的跟前受到的打击太多,想偷个懒,逃避一下某小娃的规矩,但又要避免到时候牧西西二人向牧成玲告状说他不照顾安明瑜,就决定让儿子来替换一下他,替他这个老父亲感受一下这种可怕的水深火热。 然后,某一天,黎土根忽然发现,他那优秀的长子好像乱入了什么东西,被安明瑜的规矩带跑偏了。 啊,等一等!他想静一静,他一定是做错了什么? 第二十九章 身相伴,信任予 很多年以后,黎土根一直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让长子上山彻底陪着安明瑜的话,那么,会不会长子就不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也不会有后来种种跌宕起伏的经历,更不会让他到达自己从未奢望过的那种地位,高高在上,宛如天人,跟他这个爹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但是,人生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假设的。 现实是,对于黎皓月的到来,牧西西和牧南南表示非常欢迎。小少年的颜值赏心悦目是一方面,但重要的是比起她们来,黎皓月毕竟只比安明瑜大了十岁而已,可以陪着小家伙,肯定比她们有共同语言。 至于男女有别,她们荒岭盗匪什么时候在乎过那种破规矩了?不知道她们荒岭盗匪中女人当男人,男人如野兽吗? 不知为何,当黎皓月来到安明瑜的身边时,牧西西和牧南南觉得有些事情就变得轻松了起来,她们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黎土根更是高兴地经常在家陪娘子和女儿,偷个懒,自由自在的。 殊不知,那个小小的人儿她经常打着三个大人的名头来从黎皓月那里套话和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上山陪伴安明瑜的黎皓月某种程度上造就了她的规矩越发的多,气势越来越不加收敛了。哪怕让毫无学识的黎土根来描述,都能给出两个恰如其分的词“纵容”、“宠溺”。 无论对错,无论合乎常理与否,只要是安明瑜的要求,黎皓月从未有过一个“不”字,无条件的纵容,无止尽的宠溺,还是纵容宠溺了一辈子! 待三个大人有一天发现,这种轻松空闲和自由自在所换来的结果是什么时,三个人的脸都绿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黎皓月除了去上族学外,其余的时间都是陪着安明瑜度过的,甚至晚上也住在了山上。 狩猎小屋很简陋,但仍被隔成了三间,一个吃饭招待人,一间是牧西西和牧南南所住,至于黎土根一直以来都是晚上回山下自家屋的,最后还有一间就是安明瑜住的,但被一道帘子隔成了两半,方便人睡那里晚上照看她。 以往是牧西西和牧南南轮流睡外间,照看小娃的夜间之事,而自从黎皓月来,二人就把这事彻底甩给了小少年。 对此,安明瑜表示双手赞成。实在是无论牧西西还是牧南南在外间睡觉,一个打呼噜震天响,一个说梦话挥舞手,着实让安明瑜受不了。每天想怎么惩罚她们打扰自己睡觉也是很累人的好吧! 她就经常想问一句,这两人真是女人吗?不会是外祖母看她需要女扮男装,就非要找几个似男人般的女人来给她做榜样吧?真可怕! 还是小少年来了好,睡颜好看还安静。对此,安明瑜表示很满意,内心终于对黎土根表示称赞了一回。 黎皓月是打从心眼里就喜欢和心疼这个小娃娃的。 之前他也来过山上很多次,只是没有像如今这样彻底住在山上。所以他知道安明瑜非常好带,从来不哭不闹,家里只比她小几个月的妹妹跟她一比,简直是狗都嫌! 他心疼她年纪幼小就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在需要父母的时候,却被迫远离家人,不能在自己爹娘的身边成长。本是千金之躯,却住在深山老林,过着十分清苦的生活。明明有兄姐,却只能跟两个闷葫芦大婶住一起。所以,黎皓月尽自己可能的想要让这个可爱的小娃娃过得开心点。 在小少年的心目中,让她开心的做法,就是无论什么事,只要他能做到,全都满足她。 生平第一次,小少年允许一个小女娃叫自己“月哥哥”。当然了,他不知道那个小女娃听见这个称呼时,在内心纠结万分,琢磨了半天自己的年龄。 她前世活到二十七岁,比他大呀!她叫黎土根他们叔呀,姨呀,是因为他们都比她曾经的年龄大,自是无压力,可让她叫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少年哥哥的话,就有点难以说出口了。再说了,现在距离她前世多少年来着?她是不是可以说自己已经是几千二十八岁来着? 当时,安明瑜比较了一下自己与黎皓月的个子,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最后,坚定道:不管了,她现在只有一岁多! 于是,就听得那个甜美可人的小人儿按他的要求叫了一声:“月哥哥。”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某人叫起哥哥来,完全没压力! 女人呀,对年龄的在意,都是一样的,能少多少是多少! 小娃儿软糯的声音瞬间萌化了黎皓月的心,又说下了一句承诺:“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月哥哥说哦,月哥哥一定都会帮你的!” “好!”小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从今以后,她让黎皓月帮起忙来,毫不手软。 遥记得那个小少年当时展颜而笑,俊美好似落入凡间的仙童,让人心生喜悦。 躲避小娃规矩的三个大人,一个躲自己家里去了,两个在黎皓月上族学时让小娃自己玩,只会偶尔瞅瞅她别出事,待吃饭时段,更是躲得不见踪影,坚决不跟安明瑜一起用餐,就让黎皓月一个人陪着她。 于是,三个不靠谱的大人因为黎皓月的到来,彻底对安明瑜放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凭实力宠娃的黎皓月尽可能地插手了安明瑜所有的日常琐事。 安明瑜的规矩在本身习惯就被自家娘亲教育得很好的黎皓月看来,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相反他更喜欢对方的规矩懂事。 潜移默化中,黎皓月的言行举止也越发的优雅从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如同一幅画般的美好和谐。 待三个大人一年后的某一天心血来潮,再跟二人一同用餐时,忽然发现,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个打击人的娃了,而是还多了一个刺激人的小少年,甚至规矩都起了变化。 什么时候端盘子上来的人必须要洗手三遍了?为何明瑜小小姐的碗筷他们不可以碰了?还有,这些饭菜为什么就不用人试吃了? 三个人聪明地没敢问这些问题,因为怕问了,会受打击。 要知道,安明瑜早就忍她们很久了。不说出身皇族本身的那些个干净整洁的要求了,只说一个由各种医术高明的符医陪伴长大的人,就可想而知某太女殿下她的洁癖会是多么地严重了。所以她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牧西西一个符医女那么不爱干净? 至于碗筷只能黎皓月碰,饭菜也不用试吃,很简单,信任而已。那个小少年亲手做的饭菜和拿来的碗筷,她相信不会有任何问题。 信任,毫不设防,前世今生,安明瑜给予的仅此一人而已! 第三十章 规矩同,厨艺学 三个大人端着自己的碗,久久没能下筷子,视线全落在小少年和小女娃的身上了。 只见他们二人吃饭的姿势和步调节奏都是一致的,饭前饭后漱口洗手那是必须的。二人坐姿端正优雅,让人自惭形秽,吃饭速度不紧不慢,而桌上的菜也已经从往日单调的寥寥几个变成了十几个。 关键是,每一道菜看上去都很精致好吃,已经不是普通的饭菜了!牧西西二人做出来的饭菜跟这桌菜比起来,可以叫猪食了。 更夸张的是,安明瑜吃饭已经不再自行夹菜,她的视线落在哪道菜上,一旁的黎皓月就能精准快速地将那道菜夹到她的碗中,再自己夹菜吃饭,动作行云如流水,一点都不突兀,好似就本该如此一般。 三个人都有一种看傻了眼的感觉,尤其是黎土根,虽然很确定黎皓月是他的亲生儿子,但绝对不认为这是他能养出来的,忽然有种他这个爹是捡来的委屈感。 因为坐在那里用餐的小少年他举手投足的气质没有一点像他的地方,倒是与那个小娃一模一样。 许是因为盯得时间久,看得太仔细,三个大人错愕地发现,二人咀嚼速度一样不说,竟然一口饭要左边嚼几下,右边就嚼几下,两边咀嚼的次数一样,绝不会出现一边嚼的次数多于另一边的情况。 终是黎土根忍不住问出了声,但得到的答案很简单。 “阿瑜说,这样吃饭,才健康,也不会变丑。”小少年如若天人般的容颜展现在三个大人眼前,无形地刺激人。 小少年,你的容颜跟丑一点边都沾不上! “月哥哥要一直俊俊的,阿瑜长大也要美美的!”安明瑜用着适合她这个年龄的用语说道,视线则一一扫过三个人普通的、有点磕碜人的、丑如钟馗的脸,尤其在黎土根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完美补刀。 长大后变丑了的黎土根感觉胸口中了一刀,不能言语,长得丑也不是他愿意的啊! 而后,当三个人明白这些菜都还是黎皓月亲自做的后,就更为受到了打击。 明明她们二人每天都做了饭,给两个孩子留了饭菜的,原来这两个小家伙竟然没再吃过吗? 牧西西二人算是终于明白了,敢情明瑜小小姐是信任黎皓月,所以不用试吃,而当初她们做的饭,小家伙就是不肯直接吃,现在更是连吃都不吃了! 她们承认虽然她们是遵循族长的命令来照顾她的,但无论她多么讨人喜欢,只要一想起她的爹是那个拐走她们小姐的安国公府少爷,而安国公府向来看不上她们荒岭盗匪,二人就和其他的荒岭盗匪一样,心里不爽,有种隔阂,所以带这个孩子大多也都是敷衍了事,只要保住她的平安就行了,但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敏感,根本没把她们当成自己人般地信任。 好可怕的洞悉感! 自那以后,二人不知为何,再也不敢直视安明瑜的眼睛了。如果说她们之前对她有敬畏感,那也仅仅是一种对她所展现出来的优雅高贵姿态的自卑感,一种对小孩繁琐问题的躲避感,而如今,却是一种对上位者深而真实的畏惧感在二人的心中扎根,再也无法消除。 黎土根无从知道她们二人的感受,他所关注的重点永远在自家的儿子身上。安明瑜对他来说,就是恩人牧紫庆的侄女,是他承诺要保护好的孩子,但是男人家,哪里会带孩子,他又没有带过,所以他粗枝大叶的性格造就了他对安明瑜的躲避,仅是因为他应付不来这个又可爱又古怪的小娃娃而已。 如今,黎土根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长子跟着安明瑜身边,气质更上一层楼,他的优秀让自己深感自豪,但也因此让自己患得患失,因为他跟他这个爹越发的格格不入了。 之后,在亲眼看见长子用所学之武来在厨艺上展现完美的刀功时,黎土根更是深受打击。 就见那位俊俏优雅的小少年他手拿一把菜刀,用着曾经学过的基本功,下刀干净利落,削削,切切,又剁剁!所切出来的菜,薄厚均匀,大小规整,甚至,他还能用菜刀将萝卜之类的菜雕刻出栩栩如生的花花草草来点缀菜色。 至于其它做饭的手段那更是花样百出,揉出的面劲道十足,炒菜时的颠锅、翻炒,动作娴熟,出锅的饭菜色香俱全。 这让后来看到他整个做饭过程的黎土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深深地觉得,啊,心好痛,才过了一年,他优秀的长子就往一个厨子的道路上狂奔而去,感觉一百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因为就连他这个没读过几本书的人都知道“君子远庖厨”的道理,长子何以会如此? 没办法,对于一个终生躺在床上,只能吃些清淡养生饮食的人来说,天下美食她都想尝一遍。 太聪明就是这点好处,前世宫中所有的藏书都看完了,而当朝事也处理完毕的时候,若是不再找点什么看的,浑身疼痛难忍的病痛又如何能让人忽略得掉呢?所以,有一段时间,无聊的某太女是以御膳房的菜谱和各家女眷的私家菜谱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的。 如今,虽然山中食材调料都单调一些,但某些菜色还是可以做得出来的。只是,牧西西二人的手艺着实让安明瑜难以忍受。就算她前世身体不好,能吃的东西种类也不多,也不代表她真的能忍得了二人的手艺,毕竟她的饭菜均是出自全天下最好的厨子之手,味道纯正鲜美。 于是,一切的一切仅是起因于安明瑜私底下偷偷问黎皓月的“疑惑”:“西姨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盐,可是她们做饭又放很多盐,为什么呀?不矛盾吗?” “阿瑜觉得饭菜不好吃?”小少年迅速理解了这段话背后的含义。 “嗯,太咸!”清淡了一辈子,过于味重的菜色就不合她口味了。 “好的,哥哥知道了。”小少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义无反顾地、开始学做饭了。 这让安明瑜极其满意,内心称赞道:多么善解人意的小少年啊,只提了一下咸了,就能体会到她对饭菜的不满意,她就是喜欢聪明人。 然后,安明瑜毫不客气地打着三个大人的旗号,总是以“听说哪个大人说过某种菜肴”的理由,一步一步诱得小少年学得她脑中所记的菜谱,再把它实践做出来,终于桌上的菜肴数量,勉强达到了安明瑜心中的最低要求。 至于味道?非常之好。 黎皓月居住山上的一年以来,安明瑜时而感慨道,少年秀色可餐,人俊饭也香,如果忽略住在深山老林,任何信息得不到的情况,这种人生其实还算不错! 她觉得不错,黎土根恰恰相反,想阻止长子做饭的举动,但又不好意思让小女娃失望,左右徘徊纠结之时,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已经两年了,牧姨马上就会派人把她接回去了。到时候,他的长子还会继续好好读书练武,绝对不会往厨子小厮护卫这种方向走的! 只是,牧成玲的音信迟迟不来,黎土根也觉得人生变得黑暗了起来,因为他和牧西西二人发现,明瑜小小姐吃饭的规矩多打击人,根本不算个事! 她可怕的不止是她的规矩…… 第三十一章 毒蛊学,武功授 牧西西二人之所以敢放养安明瑜,实在是在东绵山她们所住之处的方圆百里内,已经被牧南南和黎土根清理过好几遍了。 曾经这里居住的动物大多都已经进了几人的肚子里了。至于毒物、虫子等等一切可能会威胁到安明瑜生命的东西也都被牧西西用符医的手段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可以说,任何动物现在经过这里时,都是绕道而行的。 对于自身的本事都很自信的三人顶多是牧西西偶尔检查下自己的布置有无被破坏,是否因风吹雨淋导致失效,牧南南和黎土根时不时地巡逻一番,避免有人误闯上来,看见安明瑜而已。 再加上,安明瑜一个人的时候很乖巧,就喜欢在山里摘些花花草草,跑跑跳跳,就像一个普通的幼童那样。 所以,三个人时常去做自己的事,只留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安明瑜的安全。 但是他们不知道,作为一个掌权多年的人来说,像当年在襁褓中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被人危及生命的事情是绝对不愿意发生第二次的。 既然武功心法不能更换,那这些年靠武力保命就不用想了,这就跟有劲使不出一样,安明瑜只能另想方法保命了。 庆幸的是,她安明瑜前世的祖母一族是赫赫有名的毒蛊一族越氏,那个号称普通花草也能毒死人的越氏,玩蛊玩虫如同养宠物一般简单的族群。可以说,前世除了皇祖母一族裴氏的本领她一点都不感兴趣,未曾学过一分外,其他三族的本事,尽在脑中,只差实践。 为了保持族传绝学不外露,越氏一族的女子基本都不外嫁,但凡看中这一族女子的男人都是入赘的,就算不肯入赘的,八成也会被越氏女子霸王硬//上弓,毕竟下毒不要太简单。所以当年祖父能从越氏抱得美人归,也是靠着被越氏一整个族人毒死的大决心大毅力才得以成功的。 说起这事,安明瑜就对其极为佩服,毕竟为了娶老婆,能尝遍越氏千毒,受过越氏万蛊,还眉头不皱一分的男子,世间也是少见。 当年,病重之时,越氏族长亲自以毒蛊偏门之术为她续命,也为了让她找寻活命之法,不惜将族中绝学倾囊相授。只可惜,她并未找出活命之法来,也只是又多熬了寥寥几年而已。 所以,从可以走路,能自行走出狩猎小屋的那一天开始,安明瑜就在辨认花花草草,各种毒物草药,蛇虫蛊物,给自己准备保命的杀//手锏。 而黎皓月的到来,对安明瑜来说,更是如虎添翼了。 一是自从他来了后,三个大人就不怎么注意她了,她可以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二是只要她冲着他可怜兮兮地叫声“月哥哥”,他就会答应她的要求,达成她的目的。 比如说,怂恿他陪着她到三人规划的安全区以外的地方,好找到更多可以用的东西。 再比如说,为了找个理由施展自己脑海中的武学招式,让他私下里教她武功,陪她过招。 安明瑜认为,虽然她的内功心法暂时不能施力,但武功招式得先熟练学着,免得未来空有一身内力,却使不出一招来,再说了,身体灵活,能逃跑也是很有必要的。 黎皓月则出于为她着想,认为即便是女孩子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何况小阿瑜还要女扮男装,更是多些手段无害处。 只是不知为什么,小阿瑜练不了内功心法,黎皓月遗憾之余,只能暗自下决心自己把武功练好,将来可以保护好她。 至于安明瑜女扮男装之事,早在一开始,安明瑜就打着三个大人的名号说过:“我知道,我是女孩子,但只能女扮男装。土根叔他们说过,我不可以往外说,要让人都以为我是男孩子。月哥哥,你可千万别跟土根叔他们说我跟你说过这事哦!” 实际情况却是三个人见她年龄小,根本未对她说过任何事。而对于安明瑜睁着眼睛所说的瞎话,黎皓月信以为真,并保证不向三个大人告发,但他还是嘱咐了她一句:“以后除了对我说之外,其他人可真的不能再告诉了哦。” “好!”安明瑜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有了诸多类似于此类的谈话,而背锅侠三个大人却丝毫不知。至此以后,但凡安明瑜有任何超出年龄的行为,黎皓月都习惯性地认为是她很聪明,从大人那里学来和听来的,从未被他当回事过。 黎皓月教她蹲马步,教她练武的各种基本功,甚至还亲手为她做了一柄小木剑,一把小弹弓,一条小鞭子。 也是因为一起练武,安明瑜无意之间发现黎皓月是个习武天才,但凡过目的招式,他看一遍就能再施展出来。可惜,在安明瑜看来,由于出身的限制,黎皓月的武功除了内功心法还算勉强凑合之外,其它的武学招式都过于普通。 随即,她就开始动起了让他换更高更深的内功心法,教他顶级武学招式的念头,但怎么教却是个问题。安明瑜琢磨了很久,最终主意打到她前世偶尔打发时间的一个小爱好——做古董赝品上了。 就见某个小娃儿从黎皓月那里哄来了纸和笔,又从牧西西那里要了个小木匣后,有一段时间里,偷偷摸摸地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某一天,跟着黎皓月在山中追逐玩闹的安明瑜被某处树根处露出来的东西给绊倒了,待二人将那个“罪魁祸首”挖出来后,却发现是一个年岁已久的小木匣,打开后,里面是破烂陈旧的几本书。 发现这些书里是内功心法口诀和武功招式的黎皓月,好奇心也比较重,更是在安明瑜的有心怂恿下,试着练了一下。待他感觉这小木匣里的武功心法比以往所练的还要好后,就彻底抛弃了原先的心法,练了起来。借此,安明瑜也得以可以练自己想要的招式了。 很久很久以后,黎皓月发现,小阿瑜总能找到很古老的物件,武功心法就不用说了,什么符医、机关、兵法战阵之类的书统统都有。他深感奇怪,但也想不通,最后只能归结于她跟这类古物特别有缘上了。 人都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一个宠爱她的男人,而一个熊孩子的背后也一定有一个无条件宠溺她的人。 安明瑜的身后有黎皓月,无论她做什么事,一定有黎皓月帮她打掩护。这一年来的日子,造就的结果是放养她的三个大人终于因敷衍了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某一天开始,三个大人忽然发现他们竟然在中毒与解毒的水深火热中努力地活着,周围的各种蛊物虫蛇层出不穷,宛若这些可怕的东西搬家住了过来。 待他们发现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人畜无害,年纪最小,长相最可爱的萌娃时,胸中有种说不出口的痛! 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了吗?她究竟是怎么招惹来的这些东西?那些毒怎么就被她无意间玩出来了? 不,他们不想知道答案,他们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牧姨,您什么时候派人把这个小祖宗接走啊!再不接走,他就要舍身报恩了,还要搭上一个优秀的长子! 族长,您什么时候派人把这个小祖宗送回安府去祸害安国公府的人去啊!无论如何千万记得别接回牧氏一族啊! 第三十二章 黑锅背,互相害 黎土根三人的呼唤没有用,别说牧成玲根本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会认为三个人在说笑,一个两岁多的小娃怎么可能会使毒御蛊,视毒物为宠物?天下奇闻好不好? 其实,安明瑜从未想过在三人面前暴露毒蛊之术,更没想过让三个人试毒。然而,第一次中毒事件的发生,纯属意外,是那个莽撞大大咧咧的黎土根自己撞上来的。 明明她和黎皓月躲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说着悄悄话,却还让黎土根给发现了。毕竟黎土根的功力要高出他们不知多少倍,真要想让二人发现不了他,是很容易的。 “这个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浑身抽//搐疼痛难忍,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再疼昏过去?”黎皓月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安明瑜才调配出来的毒,觉得她能无意间调配出这种东西,真是厉害。 至于这种事合不合理的问题,一旦牵扯安明瑜,就直接从他的脑袋中过滤掉了。在他看来,能让安明瑜保护自己的任何手段都是值得赞同的,即便是这种极其危险的毒蛊之术。 “对呀,所以名字叫做‘死去活来’。月哥哥,你可要收好了,还有这个解药。”安明瑜点点头,正要将解药递给他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二人的上方探了出来。 “什么解药?”两个小家伙在干什么呢?黎土根好奇地问道。 黎土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黎皓月吓了一跳,加之被人发现导致的紧张,使小少年他想都没想,就将手中的毒药顺手朝来人给扔了出去,还精准地扔到了黎土根的脸上,结果很显然,黎土根悲剧了。 疼,噬心难忍的疼痛! 哪怕是经受过战火洗礼的黎土根都受不住这种疼痛,浑身抽搐地终是“扑通”倒地,昏了过去。 一向是个老实孩子的黎皓月发现自己好像闯了祸,心慌不知所措,呆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昏过去的父亲,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自己要怎么办才好,更别提去问旁边的安明瑜要解药了。 安明瑜也被黎皓月的举动给意外到了,没想到他会把毒扔到自己爹的脸上去。但相比起来,某前太女沉稳许多,很快回过了神,淡定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月哥哥,不用担心,土根叔还会醒过来的。” 正说着,就见浑身抽//搐着的黎土根翻着白眼,再又彻底地醒了过来。 黎皓月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还好,醒过来了。” 可、可他是疼醒来的啊!黎土根疼的说不出来话,只能颤抖着想抬起手来,却在还没抬起来时,又疼得昏了过去。 “看,就是这样的,疼昏过去,”安明瑜看着昏过去的黎土根,再看着他醒过来,“再疼醒过来,”见他又昏过去,“又疼昏过去。”很淡定地随着他的昏醒来描述。 “……”能……先救命吗——!黎土根想说却说不出来。 怎知罪魁祸首她还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她竟然真的配出了“死去活来”。 “阿瑜,你真厉害。”黎皓月一想起她的年纪,就由衷地佩服小家伙。 厉害什么啊!你爹我快疼死了!醒过来的黎土根想吐血了。 “阿瑜,这个毒会死人吗?”终于想起他爹中的是毒,而不是什么药粉的黎皓月这下子又慌了。 你终于想起来给你爹我扔的是什么了啊!黎土根疼昏过去前内心咆哮道。 “会呀,疼昏醒来个七七四十九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安明瑜一脸的理所当然,能让她用毒的人,肯定是对她不利的,不毒死对方,难不成还留着等对方杀她吗? 被疼痛折磨地再一次醒过来的黎土根恰好听见了这话,实在很想问,他这是第几次了? 确定会毒死人的黎皓月心头一紧,可正好看见安明瑜手中的解药,顿时又放下了心。等他再看向他爹,许是看出他爹脸上的害怕了,连忙安慰他爹说:“爹,没关系的,阿瑜有解药。” 可你、你到底是把解药给你老子我啊啊啊啊! 往事不堪回首,黎土根不想提及当时被这两个娃折腾地昏死多少次。就说那次,安明瑜给了解药,他恢复正常后,就问及二人手中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毒药。 不怎么撒谎的黎皓月一时之间语塞,不知该怎么讲好,而安明瑜则是脸不红地甩锅给别人:“是西姨说过的……” “阿瑜就不小心把它调配出来了。”黎皓月插嘴道,见他这么说了,安明瑜只好闭上了嘴,让黎土根自行想象去了。 黎皓月这个儿子最让黎土根自豪的并不是他的外貌,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宛如天才般的孩子。他从小就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无论学文还是学武均是如此。也许,这就是黎皓月能和安明瑜合得来的关系。 拥有这样一个天才般的孩子,曾经的黎土根也是被儿子多次震惊过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从此以后,凡是不正常的事,再也不见他大惊小怪了。既然已经习惯了一个天才般的儿子,再来一个天才般的小小姐,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了。再加上他的脑洞很大,神经也很大条,就没多想,直接认为明瑜年纪如此之小,仅凭听牧西西的描述就调配出毒药来了,有可能真是天才,也有可能是瞎猫碰了个死老鼠。 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都怪牧西西,没事在孩子面前提什么毒,真该让她也体会一番!于是,他将自己脑子里唯一记住的一种毒药配方告诉了安明瑜。 “小阿瑜啊,叔叔我跟你说,等你把这药配出来,给你西姨用用,特别有意思,能让她一直笑个不停,多好!”黎土根随口建议道,想到那个情形乐不可支,也觉得解气了,但并不认为安明瑜真的就能再配出一种毒来。 “好!”安明瑜笑得很开心,因为她怀里就有这个毒,叫做“笑得狂野”。 于是,后来,大黎村的村民曾有一段时间,听见村后面那座东绵山里时不时地传来一种类似于女人狂野的大笑声,极为恐怖,骇得小孩子白天都不敢出门了。 那一次,得到解药救治的牧西西想要知道,究竟这两个孩子哪里来的毒药,当时专门在场的黎土根没想到安明瑜真配出来了,还用在了牧西西的身上,害怕二人把自己说出去,就插嘴栽赃到不在场的牧南南身上去了。 就见同样心情的牧西西给安明瑜来了这么一个建议:“听说,世上有一种毒,叫做‘僵尸跳’,对轻功的修炼极为有益,明瑜小小姐可要好好地帮你南姨提高一下轻功修为。”为此,她还很“好心”地将配方告诉了安明瑜。 然后,可怜的大黎村村民白天都不敢上山了,以为山中出现了活僵尸,飞蹿在森林中,非常可怕。 这下可好了,互相当背锅侠的三个大人不知道,他们很好地引起了那个小娃儿下毒的兴趣,下毒上瘾了,只要调配出来的新毒药,就会让他们体验一番。 每一次,三个人都认为一定是牧西西/牧南南/黎土根的错! 直到三个人意外地看见盘踞在安明瑜手腕处的那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时,才发现真相是什么。 第三十三章 真相揭,自我疑 真相,往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黎土根三个人就是如此,尤其以牧西西和牧南南最为接受不能,她们无法相信这种事实。 从来都不是牧西西最先在安明瑜面前提及毒药的,而除了三个人真正给她说过的三种毒以外,其它的毒和第一次的毒,都是那个小娃自己不知怎么调配出来的。 就如同这条号称炎煌大陆毒//性最强、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细鳞碧云蛇一样,谁都想不明白它是如何被安明瑜找到,还能如此乖顺地盘绕在她的手腕处的。如果不细看,它就好像一条碧绿的配饰一样。 哪怕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毒蛊之族越氏,族史上都是寥寥几人才能驯服的剧毒之蛇,与一个年幼应该懵懂无知的可爱幼童,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和谐相处,尤其还是以幼童为主,碧云蛇为宠时,这种巨大的落差才是最震撼人心的。 黎土根倒还好,他只是想不明白安明瑜是怎么调配出最初的毒的,但一想到自家儿子,就觉得自己还是别追究这个问题比较好,否则凭经验之谈,肯定会被打击的。 牧西西二人却觉得安明瑜仿佛生而知之,对此,二人思极深恐,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孩子原本应是那些被杀之婴中的一员,却因为族长的缘故,被救了下来。 是的,她们联想到了从天师宫传出来的那则预言,身为牧成玲亲信的她们虽然不知预言背后的完整内容,但也略有耳闻。 那么,会不会她们所救下的她,就是预言中的那名女婴? 就在二人越想越觉得可怕,觉得有必要将所发生的一切传信告知牧成玲时,看出二人脸色不对的黎皓月,直觉他应该做些什么。 对于黎皓月来说,可爱的安明瑜跟他一样,只是聪明了一些,特别了一点而已,根本不必大惊小怪。 黎皓月也没有多为安明瑜辩解些什么,他只是拿了牧西西那本厚重的符医书,给人展现了一番何谓读第一遍就能倒背如流的本事。再给牧南南演练了一遍她从未教过他,但他就是只看了一遍学会了的武功。 最后,看着二人,黎皓月很有礼貌地说了三个字:“请指教。” 黎土根用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望着明显被打击狠了,开始怀疑人生的二女,心道:没关系,被天才打击久了,正常人迟早就会习惯的。就像他这个做爹的,在儿子面前从来没有过优越感,摆不起父亲的谱来一样。 这哪里是天才,是妖孽好不好!呵呵,是她们孤弱寡闻了,现在的小孩都已经这么可怕了吗?不,妖孽一个就够了,为何还成双了?人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她们这些前浪哪里是被推过去的呀,明明是被后浪毫不留情地一把拍飞,差点死在岸上还不自知的。 管明瑜小小姐是不是预言中的女婴,这与她们何干?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被踩到地面上的脸面捡回来,去练好自己的本事吧,要不然以后没脸见人! 牧西西默默地拿起了她读了几十年还没能正背如流的符医书,人是神情恍惚地飘着走了,她一定是老了,才记忆力不行的,得想个办法提高一下。 牧南南面无表情地去了她常常练功的地方,继续练起了基本功,心道:一定是基本功没练扎实,否则她怎么就没有看一遍能学会的本领?啊,不能再深想了,否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的! 黎土根乐得终于有人跟他一样饱受天才的摧残,想要幸灾乐祸一番,却不小心对上了某小娃淡然带笑的小脸,与之一起的,还有那条史上最毒之蛇。 萌娃的眼睛和碧云蛇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双大,一双小,令黎土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嗯,他想,他还是远离山上比较好,别想不开来山上找虐了。 妖孽的世界他们不懂,也不想懂,尤其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那条蛇的露面,各种毒蛊之物随之而来了。 不是白天,而是黑夜,尤其是半夜睁眼之时,不同的毒蛊之物从床头经过,从身上爬过,一不小心就能与之相对而视,令人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牧西西二人很想抬头问苍天,这种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尽头啊啊啊! 殊不知,安明瑜是故意的。以往还得想办法惩罚两个睡觉不老实的人,但无论怎么惩罚,二人雷打不动地照旧夜里能吵到她,最后安明瑜只好放弃了。直到黎皓月上山来,她才得以睡得香甜,可想而知,当初没解气的事,现在可以做了。 既然被三人发现了她会毒蛊之术,三个人也没说什么,黎皓月还为她的特殊多少遮掩了一下,安明瑜当然不会客气了,决定好好地教育一下这两个人什么叫睡觉的规矩。 她承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让自己受气的人,有气一定要当场出,有仇一定不隔夜,若是被迫积攒久了,那就等着加倍吧! 惊吓多了,必然有效果,二人自此以后睡觉好老实。很久以后,与丈夫重新团聚的牧西西让海泽漆大吃了一惊,好奇她睡觉不再说梦话不挥舞手了,曾经用过多少种办法都没能改掉的毛病出去一趟回来竟然改掉了?好神奇。 当时,回想起东绵山的生活,脸色发绿的牧西西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内心只能咆哮道:你去试一下与毒蛊共眠的日子看一看?保证你打呼噜说梦话放屁统统都不见,做人要懂规矩,知不知道?! 在山下自家居住的黎土根算是多多少少地躲过了一劫,也因此更是坚决不肯多在山上待一下了。他宁可听他那个霸王花的娘来家里的啰嗦唠叨,聆听家中小女儿哄不住的啼哭声,再被小娃的鼻涕抹得全身都是脏兮兮,也不愿到山上感受一丝明瑜小小姐的规矩和毒蛊之术。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人生,山上那个小娃不止是妖孽,还是个可怕的妖孽。 三个人对安明瑜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感,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小家伙都是一个让人不敢招惹的存在,但如果让两百多年前,那些个泰安太女执掌皇朝时的臣子们来说的话,一定会这样安慰黎土根他们的: 年轻人啊,偶尔被吓,真不叫个事。那是殿下对你们的喜爱,学规矩那更是殿下对你们的厚爱,而比起手中拿着毒物笑得甜美可人的殿下,如果你们见过真正生气却不会流露出一丝一分的殿下,就会发现,那才叫可怕! 因为,殿下她是一个坐在那里,仅扬起淡淡的笑容,就会伏尸万里的人,而惹到她的仇人,通常都生不如死…… 第三十四章 讯息来,别离否 眼看安明瑜住在东绵山上早已满两年了,黎土根近些日子以来,哪怕想躲避小家伙,也忍不住每天都会上山一趟,追问二女,牧成玲是否来音信了。 因为他同二女一样,都在痴痴地等待,等待牧成玲安排安明瑜与他小儿子互换归位的消息。 三个人都想快点把山上那个小祖宗送走。虽然安明瑜若是被接走,回的必然是牧氏一族,也就是说,至少牧西西二人仍有几年是甩不掉她的,但对于二人来说,到时候可以有一群人拉走安明瑜的注意力,总比像现在这样老盯着她俩好,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有“福”要同享呀! 只可惜,不知是何缘故,牧成玲那边迟迟未曾传来消息。 于是,不肯让黎土根独自在山下躲清闲的二女,终是忍不住出了手,强硬地将他留在了山上,熟人有难就要同当! 当天夜里,就听见某个外表糙汉子,内心却十分惧怕虫子的大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吓得山下村子里的族长大人差点组织村民出来巡逻,听见没,山上有鬼叫,真可怕…… 在儿子面前一向以勇猛为形象的黎土根惨叫过后,发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一脸诧异地站在那里看着他,顿时,某爹心中泪目了,娘啊,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所以,牧姨,快点来接人吧,求您了! 许是这一次的愿望过于强烈,牧成玲的消息,终于在黎土根三人的千呼万唤中到来了。 这一日,原本在家的他,发现牧成玲所养的那只苍鹰出现了在自家的屋顶上。它在上空盘旋了几下后,就飞向了山上。 黎土根立刻赶往了山上,并从牧西西的手中抢过了鹰所带来的纸条。他开心地将纸条打开,读了起来,根本没发觉已经看过纸条上内容的二女像是被什么事给刺激到了,宛若雕像一动不动。 读过纸条上的内容后,黎土根半天都没动,而牧西西二人显然已经从新得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要一起共度水深火热,同命相怜啊,所以,兄弟,保重! 然后,二人就各归各位,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至于黎土根,不敢置信地再将那张纸条又读了一遍,但无论他读多少遍,上面的内容都没有变。 时值黎皓月下族学回来,他一眼就瞅见了黎土根手里的纸条,不由得心中一紧。他知道当年说定,安明瑜住满两年就要回牧氏一族了,而那个时候,他的三弟黎皓玉也将归来。 他希望三弟黎皓玉身体康复,早日归来,但他并不希望安明瑜就此离开。 一想到若是有一天,再也看不到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小玉人儿,他的心里就不舒服。无论给自己心里做了多少建设,真当这一天要到来的时候,黎皓月发现自己对安明瑜依然难舍。 要不然,他也跟着去牧氏?阿瑜去哪里,他也去哪里,这样就不用分离了。 头一次,黎皓月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不禁动起了脑筋,如何能说服父亲同意他跟着安明瑜离去,再找个合理的借口让母亲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因为思考,黎皓月的脚步不由得放慢放轻了,等他走到黎土根的面前,抬头看向他爹时,发现刚强如他爹,竟然眼眶泛红,眼角有泪了。 黎皓月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弟弟黎皓玉恐怕情况不好了。 其实,他和黎土根的心里都有准备,如果当年不是因为牧西西在场,黎皓玉根本就活不下来,而若不是因为安明瑜的缘故,黎皓玉也得不到牧氏海泽漆的亲自救治。 在海泽漆亲自接黎皓玉离去的时候,就已经跟二人说过,他只能尽力,他们这些亲人要做好准备,有很大的可能性,黎皓玉还是无法活过两岁。 黎皓月伸手从黎土根的手中把纸条拿过来,读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黎皓玉的情况不是很好。 至于安明瑜因此还要在这里住一年的事情,他并不在意了,反正他已决定以后阿瑜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所以她走不走,对他来说都无区别,唯一要在意的事就是爹娘那里该怎么说。 小少年想起两年未见的弟弟,就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但还是安慰自家爹说:“爹,你别难过,海叔的医术你是知道的,他还愿意再救治阿玉一年,说明阿玉还是有可能恢复健康的。再说了,他曾经说过,阿玉活不过两岁,现在却变成活不过五岁了,可见阿玉的情况还是比当初好很多了。” 不,他完全没被安慰到! 黎土根拒绝听黎皓月的安慰,小儿子的事情是让他难过,但一想起明瑜小小姐竟然还要在这里再住一年,他就只想哭了。 “爹,你别哭。”眼角有泪,看上去还要哭,可见爹多难过,孝心的儿子努力想要安慰自家爹。 不,孩子,他那是原本庆祝牧姨来消息,明瑜小小姐要走的热泪盈眶,结果发现白高兴一场,好心痛! “想想看,还是有好消息的。”黎皓月扬起了笑容,至少他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用来想如何说服爹同意他跟阿瑜一起走。 什么好消息? “阿瑜还要在这里呆一年,多好的消息啊!”小少年容光焕发,打从心眼里高兴。 “……”不,孩子,你搞错了! “对了,阿瑜还不知道吧,我去跟阿瑜说这个好消息去!”双眼亮晶晶的小少年想起安明瑜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转身就跑了。 黎土根伸出手想抓住他,奈何小少年的动作太快,人已跑得不见影了。只见他就那样伸着手,望向黎皓月消失的方向,许久后,才缓缓地收回手,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惆怅了。 明瑜小小姐还要在这里呆一年,她两岁多就已经如此可怕了,再长大一岁还了得?说不定还有什么他们没发现的可怕之处。 不行,不能深思了,再想下去,他就想要躲哪个角落里藏着了,原本以为今年就可以解放了的黎土根无限担忧中。 人生啊,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竟然还要一年! 当然了,如果他知道他家儿子已经快要被那个小女娃拐走了,恐怕就不是现在这种状态,而是直接跳脚了。 第三十五章 尽相授,虎口入 黎皓月找到安明瑜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制作古书。 没办法,小少年的学习能力太强,曾经“无意间”发现的那些个武功秘籍都已经被他学完了。 不忍埋没人才的安明瑜忍不住手痒痒,总想把脑中千万秘籍尽相传授。无奈她现在年纪太小,就算黎皓月从不追问,还总给她的特殊之处自行合理化,但安明瑜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所以,主意就只能打到制作古书上了。 一天天的修炼内功心法,安明瑜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她所练的内功只是暂时不能施展出来,但在屋子里随时警醒提防人发现她的所作所为,还是可以的。 当黎皓月兴冲冲地脚步声响起时,她手底下的动作非常迅速,干净利落地将还没有做好的纸张藏了起来,只留了已经做好的零散书页,看上去破损不堪,却于内容无碍。 如今,都不用她带着黎皓月在山间“无意间”发现古书了,她只需要将已经制作好的书页交给她,说一句她又发现了新的东西就行了。 黎皓月不疑有他,直接会脑补,认为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又无意间在山中发现了这些古书的残页。在黎皓月看来,东绵山很久以前肯定居住过一些武功厉害的前辈,要不然,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武功秘籍残页呢? 安明瑜喜欢人才,尤其是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会让她很有成就感。她很期待,被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小少年未来会是何等风采,如何的出类拔萃。 到时候,一定会让人赞叹不已吧! 就像当年的皇弟皇妹,他们的学习内容和进度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她可以想象得出来,待皇弟皇甫明焕继位做帝王时,必是十分优秀出色,定会让那些个以为他很平庸的臣子们大吃一惊的。 她皇甫明瑜的弟弟只是一直被她的光芒所遮挡,让人无从注意过他,忽略了他的优秀而已。她的皇弟皇妹无论哪一个,都是让她感到自豪的。 每当想起这些,安明瑜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思念就会涌上心头,久久不息。她从不压下这些思念的情绪,反而细细品尝,回忆曾经与每一个亲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并不想他们逝去后,世上再无人想起他们,即便他们早已不在,但至少能活在她的心中。 她很遗憾,遗憾见不到皇弟明焕成为一个帝王的风采了。所以,究竟离她逝去过去了多少年呢?皇朝是什么时候灭亡的?黎皓月抄史书什么时候才能抄到她想要知道的内容呢? 如果一直住在这座山里,即便是去山下那个闭塞的小山村,依然是想知道什么消息都不方便。她竟然还要在这里待一年吗? 安明瑜收回思绪,听到黎皓月用愉快的语调说着她还要在这里待一年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一些失望。 至于如果去牧氏一族离开这里,有可能与小少年分离的事情,安明瑜从来没当回事。因为,她一手培养的人才怎么可以留在这么个小村庄里,按部就班地读书科考,慢慢往上爬,甚至有可能被人打压,爬不上去,才华被埋没,亦或是,因容貌太过出色而被哪个家族看中,抢回去做女婿呢? 她从来没有把小少年留在这里,自己走的念头。要走,当然要把他一起带走。她花费心血培养的人才,怎么可能便宜了别人?到时候再利用安国公府的资源,必定可以让小少年的未来大放异彩。 安明瑜对黎皓月早有了计划,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早已打算找机会探探黎皓月想法的安明瑜压下心头失望的念头,借此往她想问的话题上引了。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离开月哥哥了!”小娃庆幸地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小脸有点失落难过,“可是,一年后,我要是离开的话,再也见不到月哥哥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会跟你一起走。”安明瑜也舍不得离开他身边的念头,让黎皓月的心情更是愉快了起来,说出来如同誓言的话,“阿瑜走哪,月哥哥就跟到哪里,一直陪着你。” “好!”小小的人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内心感慨道:真是个好少年啊! 二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内心说不出的愉悦,一大一小笑得极为开心,却让外面正好走到安明瑜房间门前的黎土根如遭雷劈。 他听到了什么? 明瑜小小姐走哪里,他的儿子就跟到哪里? 不要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的儿子竟然要被拐走了? 之前,黎皓月要跟安明瑜说牧成玲来消息的事,黎土根并未阻挡,因为他以为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跟安明瑜说起过她的身世。殊不知,黎皓月一直认为是他们哪个大人跟安明瑜提的她的身世。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待呆站在狩猎小屋前空地的黎土根缓过神来后,又怕儿子哪句话会让那个聪明的小祖宗发现他们不想让她在这里住的念头,惹得那位小祖宗不高兴,到时候他们就得倒霉一整年,于是,他就赶去了安明瑜的房间,免得儿子说错话。 谁知道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小少年如同誓言般的话语,顿时,黎土根觉得人生陷入了一种不好的黑暗中。 “爹,”发现黎土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而黎皓月之前早已经想好了理由,借此机会,干脆挑明他的打算,“再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阿瑜的事情了,有我在,好帮阿瑜掩饰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所以我得一直跟在阿瑜身边。” 不!明瑜小小姐女扮男装自有牧姨帮她找人掩饰,而且她将来是要回安国公府的,会有无数的人能跟在她的身边,以后她还要成亲……等等! 黎土根刚要反驳,却因此想起了一件事,正因为要回安国公府,明瑜小小姐她一生都要女扮男装,将来成亲是个问题啊! 不,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的儿子好像不止是要被拐走了! 黎土根张口就想要否定,却在要说出口的时候,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好!” 只见地上站着的那个粉嫩团子她笑得异常的甜美可爱,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手腕处的碧云蛇脑袋,让它舒服地再次趴回她的手腕上,闭上了刚刚盯着黎土根的眼睛。 黎土根无声地咽了咽吐沫,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他也知道安明瑜只是吓吓他,不会真让那条蛇咬他,但若有个万一呢? “谢谢爹!”黎皓月没想到自家爹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由得大喜。 不!不用谢爹,你爹我根本不同意啊!啊,不行了,心好痛,他好像刚才亲自把儿子送入了虎口啊啊啊! 第三十六章 媳妇宠,家中宁 黎土根答应了黎皓月的要求,但怎么跟杨芸娘说,这是个问题。他很想反悔,但又不敢,最终,本就不喜欢动脑筋的他决定让黎皓月自己解决去,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早着呢! 现在摆在黎土根面前的问题是,他怎么跟霸王花的娘和菟丝花的娘子说,小儿子恐怕不太好,还得再等一年见到人,甚至有可能见不到了?两年来,他和黎皓月已经想尽办法阻止二人见黎皓玉了,再来一年,能否再阻止得了二人呢? 他觉得这事有点悬,可又推不到儿子黎皓月身上让他去解决,某个糙汉子顿感头很大。毕竟一个唠叨彪悍娘和一个嘤嘤娇弱娘子,都是让男人受不了的存在。 正如他所想,杨芸娘早就暗中扳着手指头,内心天天在计算小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了。而他那位霸王花的娘也对这两年不让她见小孙子的事暗中极其不满。但二人为了让那个古怪的符医牧西西好好救治黎皓玉,只能忍耐。 如今满了两年,二人忍耐的极限已经到了,不约而同地认为年关即将来临,这个年就应该团团圆圆,必须让小儿子/小孙子住回来,最差的情况也得见到他的人。 这不,霸王花娘罗春花正在张罗着全家人大扫除,一是为了过年,除旧迎新,二是为了迎接小孙子归来。虽然现在她还没从黎土根那里得到个准信,但她已经准备好了对策,敢不把小孙子带回来或者让她见见他,就让土根那小子尝一下她娘的绝招,村妇的终极撒泼术! 别看小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人却精神奕奕,干起事来,手脚利落,爬上爬下,毫无问题。岁月在她脸上沉淀下来的褶皱并没有影响她在自家相公心目中的地位,相反,黎大柱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她的身上,忙前忙后地关心她。 “花儿呀,累了吧,赶紧歇歇。有事就让小辈们去做。”黎大柱拿把凳子过来,想让老伴歇一下。 不提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还真感觉到有点累的罗春花一点都不客气地坐下了,指挥儿子孙子们去把屋子顶上的蜘蛛网清理干净,媳妇孙媳们整理今日才从县里买回来的年货。 “再喝点水吧。”一碗温度刚好的水出现在了罗春花的面前,她接过来一喝而光,再把碗还给了黎大柱,顺便朝他笑了一下。 就算自家娘子脸上的皱纹已经可以夹死苍蝇了,黎大柱也依然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乐得屁颠屁颠地去把碗放下,再过来站在罗春花的身后,伸手帮她捏捏肩,说道:“花儿啊,累了吧?我帮你捏捏。” “左边,左边。”罗春花毫不客气,示意他帮自己捏捏左肩。 黎大柱手下的动作立马变换到她的左肩,力道恰好,捏得罗春花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被撒了一把狗粮的子子孙孙儿媳孙媳们习以为常,视而不见,各干各的活。毕竟,他们也经常如此撒狗粮,甜得腻死人。 但凡是大黎村的人家都知道,谁要进了黎大柱的家,非得被狗粮撑死不可,回去还会被家里的婆娘各种抱怨,各种挑刺,各种吵闹。 这一家子里的每一对夫妻都是恩恩爱爱的,男人宠自家媳妇宠得无边际,关键是一家之主的两个人还喜闻乐见。 所以,黎大柱家的儿子孙子们可是这十里八村中,最抢手的女婿人选。而自从黎皓月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后,黎大柱家儿郎们的抢手程度更为激烈了。 对此,黎大柱甚为自豪,他时常觉着一切全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榜样立的好,自家儿郎们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才能个个日子过得滋润红火。哪怕他经常被黎氏族长斥责没男人的威严,一天到晚围着娘们转,也不为所动。 自己的娘子自己宠,哪里有错? 瞧瞧他们家的儿郎们看中摘回来的花朵,哪个不是温良贤惠,哪个长得不像花朵儿一样好看?尤其是他们家的老三土根,那摘回来的可以称之为仙花,才会生下一位小仙童。 所以啊,那些个说三道四的人根本就是在嫉妒他们。 当然了,一大家子在一起住着没分家,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就比如对黎土根一家,几个儿媳妇表示又羡慕又嫉妒,曾经泛酸地表达过不满。 同样是儿子,凭什么黎土根就可以带着妻子自行盖屋搬出去另住?同样是儿媳妇,黎土根的媳妇杨芸娘不要说来老宅帮忙干活了,还经常让自家婆母娘跑去照顾她,在她那边干活,太不像话了。 可是谁若敢有意见,准保会让霸王花婆婆的几句话就怼回去。 “有本事,让你家相公也去上一趟战场啊!”她就是偏心土根那又怎么样,一想到他差点死在战场上回不来,她这个做娘的就一阵后怕,心疼他。 当年若不是土根自愿去服兵役,她们的相公如今还能不能在还是一回事,哪还有她们在这里跟她叽叽歪歪的机会。再说了,他娶回来的那个媳妇,娇娇弱弱,三句话就挂眼泪,天天让她听“嘤嘤嘤”的哭泣声,不得让她减寿吗? “等你们也会刺绣,能挣大把银子的时候,我准保也不让你们干活,还帮你们干活,保护好你们的双手!”缝衣服都缝不好,还能刺绣?哼! 没分家,所以即便黎土根一家另住,但所挣之钱仍属公中。二老一碗水端平,谁家的孩子都能上族学,除非真无天资,真学不下去,才会改为去学门技艺。而这就需要很多的银两,其中以黎土根夫妻俩的贡献最多。 顿时,被怼的几个儿媳妇不敢再说些什么了,估计再提下去,婆婆怼回来的话就该是比较皓字辈的儿郎哪个最出色了。 不用说,肯定是黎土根家的老大,那孩子优秀的让她们都恨不得抢过来做自家儿子。 见过不要聘礼还要倒贴嫁妆的吗?如今但凡向黎皓月提亲的女方,都这样。 这到时候,从婆婆嘴里出来,她们生的儿子长得没人家好,学得也没人家好,上门提亲的人数还比不过人家,她们还要不要脸面了? 总之,哪怕这几人曾经有过什么小心思,也早就断了。这些年来,一大家子是实实在在过得和睦,没人找茬。 第三十七章 主意定,谎言撒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想必就是这个道理,若论干起活来,黎大柱家向来比别人家干得又快又好。 没办法,亲亲娘子们在身边,男人们就像打了鸡血般,展示自己的身强体壮,抢着干活。女人们在男人们偷偷转过来朝自己关爱地看一眼,朝他们再来一个眉目传情后,个个心情愉悦,手底下的活干起来自是利落。 所以,才一天的时间,一大家子就把老宅打扫得窗明几净,该归位的归位,一切准备就绪了,而在这期间,一边继续撒狗粮的老两口一边又谈及黎土根小儿子的事情。 罗春花讲了自己的打算,但还是男人了解男人,这两年黎大柱算是观察出来了,黎土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人上山去见黎皓玉,恐怕当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缘故。所以,他认为除非到了那个孩子可以下山的时候,他们才能见得了他,否则的话,哪怕罗春花这次打算的再好,恐怕也达不成目的。 “若是你威胁也没用,怎么办?”黎大柱想让自家娘子心里有个底。 “我是他娘!”罗春花不高兴了。 “你是他娘,可这两年也没见到阿玉。再看他家芸娘,他不宠她吗?那是放在心尖上宠的,可他也没答应她。所以,你的办法不行。”黎大柱认真地分析道。 “那……你有什么办法么?”听出黎大柱的意思了,罗春花迟疑了。 明明已经满两年了,可土根那孩子始终不提小孙子回来的事情,每次问他,他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她心里就不踏实,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也得见小孙子一面,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你看,那位牧西西,她是土根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强行逆了对方的意思。我听说那种世外高人,都脾气古怪,万一一气之下,就是不给阿玉继续治病了怎么办?所以啊,还是找外人,‘无意间’发现阿玉,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他的具体情况,还能避免惹对方不高兴,影响救治阿玉。”黎大柱这些时日也一直在想这件事,现在终于把他盘算许久的方案告诉了老伴。 “那上哪里找个外人去‘无意间’发现呢?”罗春花觉得黎大柱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族长啊!”黎大柱扬起了无辜的笑容,他那个当了族长的族兄别人不了解,他可是清楚得很。 别看族长他天天将读书挂到嘴上,可年少时,他是最不爱读书的那一个。总是向往外面天下的他,不顾家人反对,曾离家出走过,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后才归来。 那个动荡的时期,战乱虽说已告一段落,可零星的战争偶尔还是有的。敢自行外出闯荡的人,要说他手底下没有点功夫,哪个会信? 所以,他想以族长的功夫,偷偷跟着阿月总没问题,待找到那符医和阿玉的住处,帮他们看看小孙子的情况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罗春花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不甘心,最后决定先问问黎土根自家小孙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若能按之前所说,两年就可以回来,那自然是好,若是又继续不能回来也不能让他们见,就先按她的办法来。 要是黎土根最后死活不松口,就再按自家相公的办法,找族长出马,“无意间”上山发现她家小孙子,根据实际情况,再做打算。 至于族长会不会答应帮忙?呵呵,两个经常撒狗粮让族长嫉妒的家伙从来没有在脑子里想过这个问题。对儿子使终极撒泼术没用,可族长那里百试百灵!到时候,再把土根他媳妇带上,有她在旁边“嘤嘤嘤”的魔音穿脑,就不信拿不下族长,他若敢拒绝,试试看? 于是,待黎土根暗恼了一路自己答应黎皓月的事情,下山回到家中的时候,就被老宅派来的人叫去一起吃饭。而等他带着亲亲娘子和爱哭闹的女儿一进了房门,就暗道一声:不好,鸿门宴! 只见老太太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显准备在自己的地盘,关门、额,好好地收拾这个小子,非要达到她自己的某种目的不可。 老太太的决心是坚定的,无奈黎土根那里也不可能松口。哪怕霸王花娘撒泼坐地上拍腿假哭,骂他是个不孝子,自家一根筋的爹在一旁助力,抄起棒子追着他要打,娇弱娘子伤心,很有节奏地配合着公爹的跑步声“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他也不会动摇。 因为山上那个小娃根本不是自家的,自家的小儿子远在千里之外,他哪能给他们真变出来个黎皓玉呢?他也很为难好不好? 他边跑边转头对坐在地上的娘和后方追自己的爹诚恳地喊道:“娘,您别坐地上,大冬天的,多冷啊!爹,您别想着打我呀,快去拉娘起来啊,她老人家要是生病您得多伤心?” 瞬间,原本还在追着儿子打的黎大柱,脚下方向一转,赶紧跑到自家娘子,“花儿,土根说的对,你坐地下,可别着凉病了。” 正撒泼拍腿的罗春花动作一僵,朝着急围着她团团转的黎大柱狠狠地瞪了一眼,无声地骂了一句,你这个拖后腿的! 成功将了爹和娘一军,黎土根跑回正“嘤嘤嘤”伤心的娘子身边,笨手笨脚地安慰道:“芸娘,别哭了,我也很伤心。”伤心小儿子情况仍然不好,更伤心山上那个不是自家的娃要拐走他最优秀的长子了。 “我今天才进过山,知道阿玉他、他病情又恶化了……”他真没撒谎,进山从纸条上得来的消息。 “牧医女,”她丈夫,“说了,只能再尽力救治一年,”所以那位小祖宗还要在这里一年,“这一年要么阿玉好转,要么就再也治不了,阿玉他、有可能活不过五岁。”说到这个事实,黎土根终是忍不住哽咽红了眼眶,自己的孩子纵然没有相处过,又怎能不思念呢?只是曾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黎土根不肯让自己那么伤心罢了。 一听这话,杨芸娘整个人都不好了,扑到黎土根的怀里哭得极为伤心,上气不接下气道:“那就更应该让我见见我的阿玉了!” 就是,既然情况那么不好,为什么不让他们这些亲人见那个孩子?还有,就算是救命恩人,又不代表她的医术最高,他们干嘛非要吊死到一棵树上,一定要那个牧西西来治!? 黎土根的一番话不仅没打消他霸王花娘的念头,反而让罗春花想明白了,她家相公没说错,肯定有什么原因导致黎土根百般阻拦他们见那个孩子。 罗春花坚定了她的决心,准备按自家相公所说的,绕过黎土根,直接找族长帮忙,上山帮他们把阿玉弄回来! 第三十八章 面具成,容貌遮 黎土根这厢哄娘子哄得焦头烂额,时不时还得应付老母亲的虎视眈眈,旁边再有小女儿搞不清楚状况地嚎啕大哭,真真是内心跳脚中。 那厢山上,黎皓月和安明瑜却高高兴兴,相处愉快。因为黎皓月按照安明瑜给的方法,亲手做出了一个面具。 “第一次做,还是有些瑕疵的,不够完美。”对自己一向要求甚高的黎皓月,有点遗憾地看着手中的面具。 “已经很好了。”安明瑜却是很满意,这个小少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能给她带来惊喜,能遇见他真是自己的幸运。 之前二人玩毒时,意外被黎土根发现,让安明瑜觉得凡事还是小心无大错。纵然对自己等人的能力有信心,即便有人上山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但就怕万一那人武功高于自己人,看到她的面目,察觉不对劲的地方,那就不好了。 待她思量一番后,就考虑做一个面具随时戴着,遮一下脸,以防万一,避免让人看到她的真面目。 这事她只跟黎皓月商量了一下,自是得到了他的赞同。 当时,黎皓月决定去镇子上帮她买一个回来,然而,审美观极其挑剔的安明瑜无论黎皓月买回来哪种,都坚决不肯戴,实在嫌弃它们过于丑陋了。 最后,还是她用了屡试不爽的“听说”一招,将面具的做法告诉了黎皓月,让他按照她的要求,亲手做了一个。 黎皓月的耐心十足,哪怕从来未曾接触过这一类事物,但他仍按照安明瑜的说法,每天做一点,终于在今天把它给做好了。 那是一个银色的面具,薄如蝉翼,精致轻巧,繁琐的花纹为其增添了一份高贵与神秘。透着一股玄奥感的花纹图案,若是百年前的人们看见时,必定会匍匐跪拜。因为那是炎煌大陆上最尊贵的那一族才能佩戴的图案,也是那一族的族徽。 看着那花纹,安明瑜用手轻轻地沿着它的纹路摩挲了几下,眼神中充满了怀念。 不知现在是否有人还记得这图案,记得她们皇甫皇族?她期待有人能认出上面的族徽,跟她讲一讲她们皇甫皇族的曾经过往,无比显赫的一族究竟是怎么走向了灭亡之路的? 想到这一点,安明瑜垂下了眼帘,掩盖住了眸中闪过的那一丝阴霾。虽说一座皇朝最终必将会走向灭亡,对于这种结果她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时间若是过去了上千年,仇人都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哪怕她想报仇也无从下手。但接受皇朝灭亡的事实,并不代表她对末代的皇甫族人能原谅和释怀。 历史上那些个亡国之君哪一个不是因为荒淫无度,暴政不仁等各种各样的缘故将祖宗的基业尽毁一旦? 荒淫没关系,就像她的皇祖父沉溺于后宫,开始堕落,但他知道及时退位,将皇朝交给当时最适合的人,她的母皇,哪怕她是一名女子。 暴政也可以,嗜血如她的母皇,杀人如麻,以武力慑天下,还不务正业,但她培养继承人不遗余力,就不说她皇甫明瑜,只说她的弟弟妹妹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凤? 沉溺美人的皇祖父,不爱打理朝政的母皇还不都是平顺地将皇朝交付下来,所以,没能力还把皇权掌握在手中不肯放,也没有找好继承人,导致皇朝灭亡的家伙,那就罪该万死了! 一想起皇弟明焕的后代中出了这样的不孝子孙,安明瑜的内心就有一小股火苗窜了出来,但也仅是一瞬间,就被她压了下去。 毕竟可能已经过去了个几千年了,她跟那些货色生个什么气呢?又不可能开棺拉出来鞭尸,也不能从族谱上将其除族,要知道,皇甫族人究竟在这个世上有没有人了还是一回事。 不愿意再深想皇朝如何灭亡,更不愿去想国师舅祖曾经说过的话给她带来的不好预感,在还没有得到确切的信息,不能下定论时,就不准备有任何举动的安明瑜,彻底从黎皓月的手中将那个面具拿了过来,戴在了脸上。 只见银色面具完全掩盖住了她的容貌,只露出了她的双眼和嘴,却也为她那令人仰视的气势更添一份神秘,小小的人儿令人想探寻却又惶惶不敢直视。 纵然遮盖住了脸,但面具戴着很舒服,安明瑜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很喜欢。” 能得到安明瑜的满意,又看到她戴上了自己亲手做的面具,黎皓月的内心不禁有一点雀跃。想到她戴上面具后,就再也无人能看得到她的真面目,黎皓月就觉得这样很安全,哪怕下山去,也无碍了。 对此,黎皓月不由得开始想,若是阿瑜能下山去住的话,他不仅能天天与她在一起,还能天天见到娘和家人们了。 小少年的心中闪现了让安明瑜下山的念头,但随即又否定了,阿瑜的安全第一。殊不知,安明瑜摘下了面具后,看着手中的面具,琢磨起了相同的事情。 她还要在这里住一年,好无聊,要不要找个理由下山住着?再说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小山村再闭塞也比山上能得到的消息多,而且她还能看一看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等黎皓月抄完史书,还有的等。他抄的是《炎煌史记》,是族学夫子的书,因为太厚太珍贵,对方只允许他在族学里抄,否则的话,她哪用得着他抄,早都可以看到了。 一想起,若是能下山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早一点得到有用的信息,可以知道皇朝自她而亡之后的事情,安明瑜下山的念头就愈发急切了。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怎么才能下山去?至于身份会暴露的事不值一提,都有了面具,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将来她就有千百种方式与黎皓玉顺利地换回身份。 瞌睡遇枕头,山下的罗春花也打定了主意让小孙子下山。所以她在黎土根绞尽脑汁哄笑了杨芸娘后,就摆出一脸拿他没办法,随他去的表情,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别在老宅气她这个娘,只留下了杨芸娘和她女儿吃饭。 连口饭都没吃上的黎土根摸摸脑袋,觉得有点委屈,小儿子身体不好是事实,他又没撒谎,而山上那个小娃真不能让人见,别说她的身份是假的,就算能见,他也怕大家都受不了啊! 离开的他不知道,他前脚走,后脚他那个雷厉风行的娘连饭都没吃,就带着他的媳妇儿上了族长家的门。 第三十九章 上山探,萌娃见 他是谁?他在哪?他要做什么? 族长黎常寿站在山林中,看着被大雪掩埋的山路,在这一片白雪皑皑中,内心第一百次地问自己。 他是黎氏一族之长啊,为什么要听黎大柱家那个婆娘的指挥,跑到这深山野林中,面临各种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去找她的小孙子? 他怎么就答应她了呢!?黎常寿内心捶胸顿足,第一百次的后悔中。 他想起昨晚自家婆娘刚做好饭菜,他就坐了下来,准备边吃边喝点小酒,休闲一下的时候,就听得院门被人“咣咣”地拍响了。那如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的急促敲门声,让他心中一惊,慌忙亲自起身去把院门打了开来。 门外是气喘吁吁的罗春花和她那娇弱快被风吹倒的三儿媳妇杨芸娘。 “族长大人啊——!”罗春花一脸哀痛,一副快活不成的样子,甚至不顾男女之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呜呜……”她那菟丝花的儿媳妇则是人未进门,泪先流,“嘤嘤嘤”哭个不停。 “快快进来,发生什么事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的他,连忙将人请进了屋子里,还好心地让自家婆娘给她们一人冲了一碗糖水,安抚一下她们。 现在想一想,跟黎大柱家那个不知道长了几个心窍的婆娘比起来,他简直是太单纯了! 罗春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她们对小孙子的牵挂,不知道他现状的担忧,但又不敢得罪给他治病的高人,就想请人帮忙上山找找他。 “我们家那口子经常说,族长您是个有本事的人,年轻时又外出闯荡过,可比我们这些个一直在村子里刨食的见识多多了。您的能力强,所以才能带领我们黎氏一族越发地昌盛。这事,我想来想去,就只有您才可以办得到。族长大人啊,您可得帮帮我们啊,要不这母子分离多年,也是个人间惨事啊!” 她那菟丝花的三儿媳妇恰好在此时继续“嘤嘤嘤”,哭得更伤心更梨花带雨了。 罗春花话里话外地一再吹捧他,还都说到他心坎里了,把他捧得乐不可支,再加上旁边杨芸娘哭得那般惨烈,他就头脑一热,心肠一软,大包大揽地答应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那个时候他是这样说的,而现在,啊呸!什么包在他身上了,他这个头脑一发热,心肠一软就答应事情的毛病到了这把年纪了还没改掉,真是坏事啊! 这不,他在自己山村的后山里,竟然迷、路、了! 若是真找不到人,可怎么办? 悔啊!他就知道,黎大柱那两口子从来都是坑他没商量,沾上他俩从来没好事。当然了,如果他知道对方还没使出终极撒泼术,他就答应了的话,估计他更得吐几口血不可。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听黎大柱家婆娘的话,跑上来帮这个忙!再一次地在心中如此想到,黎常寿认命地继续往他认为可能找到人的方向走去,安慰自己说,幸好天晴雪停,这路好走了许多,而且也因为是在冬天,很多动物都已冬眠,让这山中的危险降低了不少。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救命啊——!迷路了啊——!来个人啊!” 他边喊边走,山林中除了风呼呼刮过的声音外,再无它声,让人感觉有些可怕了。 突然间,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再一次喊有没有人时,从天而降了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吓了他一跳。 若不是经历够多,人算胆大,他恐怕会被吓得叫出声来,但就算这样,也吓得他面无人色,心跳加快。 随后,认出了对方曾在黎土根家出现过,不是那个符医女,但是符医女的姐姐,与那位符医女一起隐居在这山上,救治黎皓玉。黎常寿的面上一喜,总算上山的目的有了眉目, “这位……”他连忙上前一步,正要套近乎,却见对方绷着一张脸,用手朝着他身前的地面挥舞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越过这条线。”虽然还要在山上度过水深火热的一年,但牧南南的脑海中没有任何想要安明瑜下山的念头,她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将一切可能看见安明瑜的不良因素都扼杀在摇篮中。 之前她就看这老头在山中转悠,本不想管,直到他离自己等人的住处越来越近时,才不得已现了身。 “呵呵,我不小心迷路了。”黎常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前的那道线,我的个乖乖呦,这女人的功力不一般啊,世外高人就是不一样,身边跟着的都是厉害的人。 “从那个方向下去,就可以回到大黎村。”显然,牧南南早都认出他是谁了,对他迷路之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一是大雪封山,二是她们所住之处是在深山内,平常人一般是不会进来的。 “小老儿迷路好久了,这么冷,叨扰讨杯热水可好。”顺便到你们住的地方,看看黎皓玉那个孩子,黎常寿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你等着!”就见那女人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踪影,过了一小会儿,才又出现,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喝完,走人。” “……”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把黎常寿的计划打乱了。 好难打交道的人啊!他找什么理由才能见到黎皓玉一面呢?假装摔一跤?正好让那个牧西西治伤,然后就可以顺便看看黎皓玉了。 正准备来个苦肉计的黎常寿,喝完那碗水后,就转身像是要离去,但眼睛却飞快地扫了几下周围的环境,心中在思量从哪个地方摔下去比较合适,以何种角度能让他看上去有伤,但又不是真的受伤了。 没办法,他这人就是这样,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哪怕后悔,也得不择手段地做到!何况他看出来了,那个符医女的姐姐心肠并不坏,否则也不会专门跑一趟给他热水喝了。 牧南南见黎常寿要走,就没把他当回事,转身也要回去,却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间,整个人都僵住,停在了那里。 牧南南感觉到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一个小小的人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和黎常寿。 从未见过的银色面具戴在她的脸上,让本就显贵气的她更加神秘莫测。 有外人在的场合,安明瑜的出现固然让牧南南感到紧张,但更令她心生恐惧的是,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她跟了上来,这是为何? 因为太过震惊,牧南南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就见那个小娃弯起了唇角,天真的语气问道:“南姨,这是谁呀?” 哪个角度摔,好像都不太好啊,黎常寿慢慢挪着步子,内心正思量时,就听见一道好听的童音在身后响起。当即,他就转过了头,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于是,黎常寿终于见到了他上山的目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第四十章 骨头伤,垂涎盯 雪地中,高大的树木旁,入目的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只见她戴着一副掩盖了她面容的银色面具,面具上的花纹复杂而玄奥,给人一种莫测的神秘感。 幼童露出来的一双凤眸中,头一眼看去,仿佛容纳了无尽的星空与令人心悸的深沉,让人深陷其中却无从读懂,又刹那间让人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那双眸子里有的其实仅仅是幼童的童真与纯净。 对方那红润的唇扬起的是淡淡的笑容,好似亲近又透着一种距离感,若即若离。身着普通的棉袍,却硬生生地让小家伙穿出了一种高贵感,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幼小的身躯就已让人无法忽视,说不出的光彩夺目。 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人,让人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黎常寿一时之间无法回过神来,他也曾经想过,黎土根的小儿子是否跟大儿子一样出色,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出色。虽然银色面具下的容貌让人无从辨认对方是否与黎皓月一样俊美倾城,但气质绝对瞬杀无数他曾经见过的豪门贵胄。 小小的人儿见无人回答,自行又往前走了几步,那步伐,优雅得令人汗颜。 他不由得赞叹,黎土根那人长得不咋样,要气质没气质,要学识没学识,纯粹一莽夫,可生下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瞧瞧对方那小模样,再瞧瞧那气质,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令人仰视的高贵。 只见她又开口问道:“你是谁呀?” 许是那幼童站的位置高于他的缘故,又许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黎常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站好,面对对方,认真地回答道:“我是山下大黎村的村长,也是黎氏一族的族长黎常寿。” 那个时候,黎常寿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自己如此慎重而正式地回答一个可能才满两岁的孩童,而十几年后,有幸以皇夫族人的身份被宣召入宫,参加皇朝女帝登基大典的黎常寿在回想起这一幕时,才明白,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一种被帝王高高在上俯视,被上位者询问的感觉,而那时的他,心生惶恐而不自知。 “您好。”幼童很有礼貌地点头问好。 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对方友好地点头时,内心会有一点小紧张和激动,原本找不到合适地方摔跤的黎常寿往前走了一下,问了一句“你就是小阿玉吧”后,不小心脚下真打了一个滑,扑通,倒了,然后滚了下去。 哎哟,我的老腰,疼啊!这些年在村子里待着,为了让村里的人好好读书,明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他把手底下的功夫都放下了,真不应该啊!黎常寿用手扶着腰,内心哀嚎不已,真正摔了一跤才知道,一把老骨头竟已经不起摔了。 “族长爷爷,您怎么了?”安明瑜跑了下来,蹲到了躺在地上的黎常寿跟前,担心地问道,然后又好似无措地看了看牧南南,“南姨,族长爷爷好像受伤了,我们把族长爷爷带去给西姨看看吧?” 牧南南终于从她竟然没有发现安明瑜跟在她后面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了,明白这个小家伙恐怕又有什么她们无法知道的妖孽行为,被打击惯了的她决定脑袋还是简单点,别想了,想多了,会怀疑人生的。 眼前的一切告诉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安明瑜的主导下进行着,估计小家伙又在打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主意了,而忤逆小家伙的意思,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所以接下来,牧南南点了头,黎常寿如了愿,被她和安明瑜带到了黎土根那传说中的狩猎小屋。可惜牧南南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直接把他抓起来,像搬麻布袋一般,往自己的肩上一扛。 哎呦,我的一把老骨头,就说不应该听黎大柱家那个婆娘的话,真是坑他没商量的坑货,每次沾了那夫妻俩就没好事!再说了,这女人还能是女人吗,怎么比男人的动作还野蛮?黎常寿差点没把隔夜饭给颠得吐出来,心里自是抱怨了黎大柱夫妻俩和牧南南一路。 三个人到了狩猎小屋外时,牧西西正试验她新学的医符,骤然见到一个外人,脸色不由得变了,沉下了脸问:“怎么带外人来了?” 黎常寿以为她果然如罗春花所形容的,性格古怪,不喜人靠近,却不知牧西西眼神中冲着牧南南的指责是她竟然让安明瑜可能暴露在了外人面前的事情。 怎知她的指责没有得到牧南南任何愧疚的表情,就见牧南南往旁边迈了一步,露出了后面站着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小娃娃,向她展示不是可能暴露,而是已经暴露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娃不知何时有了一个面具,并且还戴上了,没让对方看到小家伙的真面目。 “我正让这人离去,但阿瑜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她也在无声地指责牧西西没有看好小娃,竟然让她跑了出来,见到了外人。 但她言语中所隐含的意思让牧西西瞬间就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了,才会同样的大吃一惊。 就算她们平时散养她,但若是牧南南在赶黎族长走时,小家伙跟了上去,就不可能在牧南南发现她后,不阻止她,而现在牧南南的意思是她根本没有发现明瑜小小姐,所以才让她出现在了外人面前? 牧南南的功力并不弱,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小家伙更妖孽了! 二人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是我理解的那一个意思? 是的,就是那个意思,我竟然没发现明瑜小小姐跟在了身后! 她有学武吗?什么时候的事?不对啊,我经常为她诊脉,没见她有习武有内力的迹象啊! 妖孽是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 最终,二人各自下了相同结论。被打击习惯了的二人都决定忽略这个问题,反正当年牧成玲把牧南南派往这里,就是以防万一安明瑜不小心被外人看见,到时候,牧南南的易容术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么一想,二人反而心情放松了,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反正小家伙已经让外人见到了,那么如果小家伙能够下山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有很多人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解救她俩于水深火热之中? 瞬间,二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黎常寿的身上,眼光发绿! 黎常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怎么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寒意,还有,这两人的眼神怎么好似、如狼? 第四十一章 机会抓,以理劝 安明瑜很高兴。 她想要下山,这件事连黎皓月都不知道。昨天她产生了这个念头后,就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不引起三个大人的反弹,得到他们同意,顺利下山。 不是不可以威胁他们,但那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平日里无聊时逗逗他们也就可以了,但若真在这样的事情上威胁他们的话,她感觉自己就有点过分了,毕竟他们三个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原本今天依然在想这件事如何圆满达成,想要试一下直接说服三人的方法的她,发现牧南南回来端了一碗热水走,觉得不对劲的她,自然戴上了黎皓月昨天做好的面具,跟了上去。 纵然她在功力大成之前,内力不能使用,但她依然已经可以做到不让牧南南发现自己了。因为她前世的母族皇甫皇族,或许人们记得的仅是它身为皇族的显赫身份,但却都忘记了这一族在称帝之前,是一个曾以“暗影术”闻名于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之族。 “暗影之术,无影无踪,如影随行,不出手,如若无物,一出手,必封喉见血”,这是暗影术的总纲,是每一个皇甫族人都会记住的。 皇甫一族的族传之学并不曾因为建立皇朝称帝而失传,相反,那是暗中保护在位皇帝的最强力量——暗影卫的必学之术,是非冠上皇甫之姓的死忠者不可学的暗杀之术。 当然了,由于内力的限制,她只能做到如今这种背后跟踪,不被人发现的程度,但想要真正达到暗影卫所要求的如同影子般,站在人旁边,都不会被发现的那种程度,估计要等到她功法大成之后了。 跟上牧南南的安明瑜没想到,现实给了她一个惊喜,竟然有从来未曾出现在山上的外人出现在了这里。 这么好的机会,打定主意要下山的安明瑜又怎么会放过,说什么她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下山去! 于是,在脑海中来回过了好几遍下山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觉得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危及自己及其他三人的安全,最后也会圆满地与黎皓玉互换归位,她便出了声,现了身,让两个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将黎常寿带到狩猎小屋这里后,安明瑜其实一直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牧南南和牧西西的反应,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二人看黎常寿的眼神变了,觉得下山有望的她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心。 看来她们是想通了,也觉得让她下山有好处。不错,她应该会心想事成的,皆大欢喜呀! “这么大的风雪,山路也不好走,你一个老人家怎么想起来跑到山里来了?”牧西西想不明白,虽说东绵山山货丰富,但一般大黎村的人也都是在外围采集和打猎,很少有人像黎土根这样艺高人胆大的往深山里来,更不用说眼前这个黎氏族长了。何况现在是冬天,山里既没什么好的山货,也不好进。 “这就是小阿玉吧?”黎常寿看向了安明瑜,乐呵呵地问道,惦记他之前问过但没得到回答的事情,顺便转移了话题,绝不敢提及是黎家人托付他上山来找这个小娃娃的。 “对,我就是阿瑜。”同音不同字,就为了避免有时候不经意地露出马脚,黎土根给自家小儿子取了同音字,而未来,为了答谢黎皓玉因她的缘故而从未见过生身之母,称帝后的安明瑜特别恩准他不必改名。 “阿玉的身体看起来挺好的呀,”那为什么还不让这孩子下山?果然有问题! 正义感瞬间爆棚的黎常寿,当即就推翻了之前曾有的后悔,觉得自己来跑一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但他即使心里有疑问,还对牧西西不满,也没表露出来,反而奉承感谢她。 “还是您医术高明,听说这娃儿刚出生的时候差点都活不下去了。现在受到了您的精心救治,能恢复得这么好,要是让土根家的人都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高兴。这马上过年了,一家人能团圆在一起真好。” 话外之音,快过年了,赶紧放人,让人家一家团圆去。 “她只是看着健康,但随时会发病,若不及时救治,就有可能挺不过去。”冲动之后,理智告诉牧西西,还是不要让明瑜小小姐下山去的好。再者,自己是一名救死扶伤的符医女,不应自私,所以她还是纠结了一下,决定牺牲小我,拯救大黎村的村民们不至陷于各种打击,怀疑人生中。 “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戴着面具?这两年的救治,导致她的脸上太过可怕,都不能见人。”想让安明瑜下山,也对保证她的安全有自信,但牧南南也恢复了理智,觉得她能不下山就不要下山了。 “是这样啊,可怜的孩子……”好遗憾,原本以为俊美如黎皓月呢,不过,以后不用担心村子被提亲的人踏平了。 黎常寿一脸不忍地表情看了看安明瑜,却话锋一转:“那就更应该让孩子下山去见见亲人们了。这么小的孩子总是需要娘亲的,说不定心情好,对您的治疗更有效果。再说了,您费心救治这孩子两年了,想必土根家的人都想对您表示感谢。到时候您可以与这孩子一起下山去,若小阿玉真有个什么,也有您在。这不两全其美?” 什么意思,还是不肯放人么?就算小阿玉的身体还很弱,但一起下山去不是也可以?黎常寿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对方一起下山,好让小娃跟家人团聚。 她们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上山的目的就是冲着安明瑜来的吧?三句不离让她下山。 “你真的想让她下山?”牧西西和牧南南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让小孩子在父母身边长大是应该的。”黎常寿很严肃认真地说道。 仁至义尽了,大爷,保重! 黎常寿忽地感到一阵寒意上身,果然,是山上太冷的缘故吗? “阿瑜怎么想?” “阿瑜也想下山吗?” 二人转过身看着安明瑜,先后问道,希望是她们认为错了,她并不想下山。 “我也好想见娘和家人,山上好无聊啊,大部分时间只有西姨和南姨陪我玩。”小萌娃笑得很开心。 就知道她是这么打算的,可她的主意能违背吗?不能!所以牧西西二人干脆闭上了嘴,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山下那群人不是道友,去吧,孩子!反正到时候有的是办法再将她和黎皓玉二人换过来,至于她可能给大黎村的小老百姓们造成的心灵巨创,呵呵,不管了! 第四十二章 消息探,故人忆 黎常寿没想到这次上山来,除了伤了一下他的老腰外,事情竟然办得这么顺利。不过这位符医女的医术真不错,他的腰现在已经不疼了。 达成目的的黎常寿自是愉快,心里得意,心心念念回去邀功,准备给黎家人一个大惊喜,所以在他试着下地走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腰完全没问题了后,就提议三人干脆现在就跟着他一起下山。 至于黎家人口中的古怪高人为何没有再坚持住在山上的原因,黎常寿认为一定是他的口才太好,刚才那一番话说得既煽情又有道理,得以打动了对方坚硬的心。 牧西西和牧南南本身也是干脆的人,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反悔。安明瑜更是等着下山去。三人没有理由拒绝黎常寿的提议,自是点头同意了。 山上的物品本身就较少,她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衣物,随后,与黎常寿一起离开了狩猎小屋。但在走之前,二女忽然想到,这件事还没有跟黎土根商量过,如果一会儿她们带着明瑜小小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不知道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嗯,一定很精彩,令人好期待。 一路上,牧西西两个闷葫芦自是不多话,某小娃难得遇见新认识的人,不借此机会多探听些消息,多可惜,于是,她的百万疑问又上线了。 “族长爷爷,我刚听您说,我们的村子是叫大黎村,对吗?”不知道这个人爱不爱说话,能否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安明瑜试探地起了一个头,问了一句。 “对呀。”黎常寿点点头,脸上有一种自豪的表情,显然对自己的村子格外喜爱,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自豪些什么。 “既然叫大黎村,那一定很大了,是这个世上最大的村子对不对?”安明瑜的眼珠子一转,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幼童,夸张地问了一句,心想,希望这是个爱说话的人,能从村子的大小来告诉她村子隶属哪个县镇,哪个郡,哪个国,再延伸到整个炎煌大陆的势力布局。 “不,我们虽然叫大黎村,但村子还是比较小的。要知道,比大黎村大的地方,多的很呢!” “一个村的上面还有镇、县、郡、州、国。我们大黎村是天谕国东阚州长陵郡辖内的桐柏县合山镇旁的一个小山村,非常不起眼,但胜在安全,宛若世外桃源。” “要知道这百年来外面的战火无论多么惨烈,都从来没有波及到我们大黎村过。”这就是黎常寿最自豪的地方,先祖们有眼光啊,他们村,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还安全。 “我们村背靠东绵山,非常接近天谕国和东梁国的边境。东梁国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安明瑜摇了摇头,双眸亮晶晶的,心道:大爷,您怎么不早上山来啊!终于,有一个好套话的了,她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些吗?来吧,继续说。 安明瑜看黎常寿极为顺眼,她发现,都不用多费心套话,黎常寿这个真正的话痨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这片大陆上的一切信息了。问一句,他能说十句,真是一个好聊天的人啊。 “我跟你说啊,我们居住的这座大陆叫炎煌大陆,上面有许多的国家,天谕国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目前大陆上最大的国度,而我们就是天谕国人。” “天谕国北部相邻有两国,南面,也就是大陆中部,也有两个国家与我们天谕国相邻,西面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国度,时常与我们天谕国抗衡。东面就是我说的东梁国了。整座大陆上,一共有十四个国家。” “族长爷爷,您好厉害啊,什么都知道,不像西姨她们,什么都不清楚,之前还是月、我大哥他跟我提到过一点。”适时地给予对方崇拜的眼神,为的就是让他多讲点,顺便鄙视一下那两个闷葫芦,白白浪费她两年时间,害她过得真跟个幼童似的,无知啊! 牧西西二人瞬间觉得颜面挂不住了,心中不服气,一个小山村的小族长能知道些什么,肯定比不过她们啊!她们可是荒岭盗匪,除了海上,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事情不知道?不就是不爱说话,没跟她提过这些吗? 很显然,被小娃轻飘飘扫过来的眼神给刺激到了,不爱说话的二人当即加入了聊天的行列,非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 “十四国知道是哪十四个吗?”牧南南一挑眉,问道。 “额……小老儿我年轻时外出,回来也有个三十来年了,但那时候,战乱还未曾彻底停止,所以,不确定所知是否有所变动。”毕竟那个年代,国立国灭太频繁。 “北方有北曲、北靳、北乌三国,是曾经皇朝时期,北荒十八部中的三族所建立的。大陆上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荒岭盗匪,就是当年十八部中战败的十二氏族,至于其他三族,都已经被灭族了。”牧西西不紧不慢地讲道,但提及十八部时,语气有点不对劲。 原来你们是那个牧家的人,哦,不,应该是她这一世的外祖母家竟然是那个牧氏一族。祖先是故人啊! 没想到北荒当时战力最强,最野蛮彪悍,最护短好战的牧氏一族竟然成了十八部族战败的那一方?真是世事难料。 安明瑜回忆起在她前世八岁那年,那位曾经代表北荒十八部,前来帝京进行五年一次朝拜献礼的牧氏族长,他的头上扎满了小辫子,满脸横肉,身形高大,身上戴了不少兽骨做成的饰品。 奇怪的发型,丑陋的容颜,从未见过的饰品,着实引起了她的注意。 啊,说起来,她这一世的舅舅跟他比起来,长得还算好的了。 那一年,是她入主朝堂的第一年,本就沉溺于修炼武功的母皇更是彻底放手不理朝事了,将接受朝拜献礼的事情完全丢给了她。 在那场朝拜献礼大典上,脾气暴的牧氏族长被人别有用心地挑起了怒气,不顾场合,跟诸侯国的几名使者打了起来。 她脾气很好,虽然对方毁了她第一次作为皇朝最高掌权人出席的大典,但也没把对方真怎么样。 因为她喜欢以理服人,明显这位族长不懂道理,不知忍耐,莽夫一个,她就决定用道理好好地教导一下他。 听闻过北荒十八部崇尚武力,牧氏族长这种拳头硬的人才能在那里有话语权,得以前来帝京。所以,她觉得一定是对方读书太少,才会这样不懂克制,敢在她面前闹事。 之后,她就命人将当场就被抓起来的牧氏族长,扔进了紫微城中有着数千年来皇族藏书的宫殿里,派人“陪”着他,给他指派了任务,让他沉浸于知识的海洋中,抄书! 着重强调一下,她让他抄的都是具有诗情画意的美好诗词,目的是想要多陶冶一下他的情操。 听说,那货抄得两眼发直,双手颤抖,身上的戾气都收敛了不少。 待他回北荒时,她命人把他抄好的数千本书,一起带了回去,想让他的族人也一同抄抄,跟他们的族长同甘共苦,一并陶冶情操。她特意让人转达给他,让他在下一个五年朝拜献礼时,记得把他族人们抄好的书一起带回来,那数千本书务必让每个人都要抄一遍,她要看。 不肯抄?没关系,皇朝这边给予北荒十八部的一切恩赐,殿下她不高兴就会收回来,一个都不赐了。 据说,从那一年开始,牧氏一族的人脾气从上到下都好很多呢! 至于那位挑起争端,站在旁边看热闹,以为她只是个八岁孩童,根本看不出是他的所作所为,当着她的面就敢耍手段,阴了牧氏族长一次的诸侯来使,胆敢挑衅她的威严,让她当场命人,给杀了! 他所在的诸侯国还曾派人前来询问理由,呵,她皇甫明瑜什么时候要人命还需要给人解释了?! 牧氏一族啊,真是令人怀念的、故人…… ——太女殿下,您对我们牧氏一族一直是噩梦级别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话匣开,真相惑 许是涉及了自己一族的过往,牧西西和牧南南二人打开了话匣子。 “要不是那三族有谪仙盟当靠山,怎么可能建国称帝。当年的十五氏族又怎会灭族的灭族,战败的战败,被迫远离故土,成了令人不齿的盗匪。”牧南南嘴角扬起不屑,眸中燃起了仇恨之火。 “等着呗,总有一天,荒岭盗匪会回到自己的故土,把那三个曾经背叛部族盟约的叛徒斩杀殆尽。”牧西西面无表情,说着只有她和牧南南能懂的话,像是在宣誓着什么。 “有谪仙盟在,这种事情就永远不可能发生吧。就像我们天谕国,再强大,还不是要听谪仙盟的。”黎常寿虽然所知的消息比较落后,但强大霸道的谪仙盟他还是知道得很清楚。 “再说了,荒岭盗匪就算前身是北荒部族,现在也只是如一盘散沙的匪徒而已,哪怕没有谪仙盟的帮助,他们也不会是北方三国的对手。”黎常寿并不看好荒岭盗匪,不赞同牧西西的说*******仙盟是什么呀?”从未听说过的存在,安明瑜顿时好奇了起来。 “就是一群自诩为仙人的人,想要追求长生之道,却还狗拿耗子管着十四国的事。”牧南南提及谪仙盟就没好气。 “一群以为自己是凤凰,实则却是想飞也飞不起来的鸡而已。”牧西西骂人不带脏字。 “就算是飞不起来的鸡,那也是武力强大的鸡,而十四国自诩为龙的皇帝们,对谪仙盟的那群鸡来说,也就只能算是条虫了,随便就能被吃掉。”虽然不喜欢谪仙盟,甚至仇视之,但牧南南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不可撼动的强大存在。 “咳咳……”黎常寿忍不住咳了咳,暗忖道,这两个女人的嘴好毒啊,而且胆子也太大了,几句话就把全大陆上的最高势力都骂了进去,也幸亏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没别人听见,而他也不是一个多事会往外说的人。 “谪仙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组织,那里聚集了全炎煌大陆最厉害的人物,麾下有天师宫、真武殿、毒蛊殿、阵法殿、机关殿。”倒是这个小娃娃,别到时候不小心说出去了,黎常寿觉得需要挽救一下谪仙盟的形象,就跟安明瑜详细说起了他所知道的谪仙盟,但才起了个头,没说几句,就被小娃的问话给打断了。 “天师宫是什么?那几个殿又是什么?”既然聚集了最厉害的人物,那会不会裴家的人就在天师宫那里?还有毒蛊殿,一定有越氏一族的人吧?安明瑜双眸一亮,可以打听到皇祖母和祖母一族后代的下落了吗? “天师,就是卜卦赐福之人,最厉害的天师甚至可以知晓未来,施法转运,逆天改命。”黎常寿对安明瑜开始耐心讲解道。 “但若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是很可怕的。真要是厉害的天师,一般也不肯为人这样做。”牧西西插了一句。 是吗?所以,国师舅祖,能让孤带着记忆投胎重生,你究竟付出了什么样代价?是什么原因让你肯这样做的?安明瑜垂下了眼帘,看了一下自己小小的手。 “所以这种事情也只是传说而已,实际上他们只是一群神棍,哪里真会什么逆天改命。”牧南南对于神神叨叨的天师一向不感冒,她喜欢单纯的靠武力值取胜,真武殿的人才是她忌惮的存在,“真武殿里的那群人才是最厉害的,过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 “我觉得毒蛊殿的人更可怕,玩毒物蛊虫,能让人生不如死。谪仙盟的毒蛊殿里可是聚集了大陆上最厉害的毒蛊师。”黎常寿忆起在外闯荡的那些年,曾见过毒蛊师杀人的场面,不禁打了个哆嗦,还是不要回忆了,噩梦。 呵呵,最厉害?她们俩以前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有见过天生就会玩毒蛊的吗?旁边这个小娃就是,而且都是剧毒之物。瞧瞧被掩在她衣袖下手腕上的那条蛇就知道了,若是让那些毒蛊殿的人看到的话,估计会疯狂崇拜吧。 牧西西和牧南南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安明瑜,对此不发表意见了。 “那除了谪仙盟的人,别的地方都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了吗?”她想知道裴氏和越氏的下落,看能不能再由这个话题转到天宇皇朝的事情上,安明瑜期待地问道。 “应该是的。”黎常寿点头。 “不一定吧,如果传说中天师最强一族的裴氏,毒蛊最强之族的越氏都还存在的话,谪仙盟的人就不见得是最厉害的了。”牧南南插嘴道。 “可惜他们早就被灭族了,所以,是的,谪仙盟里拥有的天师和毒蛊师都是最强的。”牧西西肯定道。 果然,他们也早已不在了吗?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安明瑜的眼神依然黯淡了下来,但无人注意到。 “也不见得真被灭族了吧,我听说裴氏一族是自某一代的族长因透露天机,被天罚身死,死前命族人彻底隐退了。越氏则是玩禁忌毒蛊,自己把自己人都毒死了。”黎常寿说出了另一个版本的传言。 “你听说的是野史吧?野史也能信?”牧南南瞥了他一眼,显然对野史不屑一顾。 “其实是尚武女帝时期,当时的泰安太女早逝,女帝迁怒裴氏族长的赐福之术无效,连带当年伺候过太女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女帝下旨给泰安太女陪葬了。那一任的裴氏族长连裴氏祖坟都未能入,而是葬在了泰安太女的陪葬墓里,如此必然引起了裴氏一族的不满。”毕竟前身是十八部族,牧西西和牧南南总是了解一些事实的,虽然并不完全正确。 “越氏为裴氏说情,二族跟女帝闹翻,被女帝下旨命轩辕一族讨伐,结果两败俱伤。太女薨的次年,圣尊皇夫重伤不治,尚武女帝悲恸震怒,退位于成正帝,携皇夫棺椁,带轩辕一族残兵,追杀裴氏和越氏二族,直至二族灭,但那个战场上的王者家族轩辕氏也就此灭亡。结果只有女帝一人携皇夫棺椁回帝京,薨于宫中,二人一并葬入帝陵。” 不可能,这些都不会是事实的,而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会亲自去找寻的! 乍闻母皇父后的事情,安明瑜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悲伤得难以描述,她知道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但绝对不会相信二人是以这样的原因逝去。 谁都没注意到身边的小娃娃垂下了眼帘,再也不做声了。 第四十四章 下山行,天要变 “你们这说的也是野史吧,因为正史上不曾记载过这些。”黎常寿觉得她们说的也是野史,不见得就是真相。 “那些掌权者什么时候会让人记载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了?史记,史记,皆是人为记下来的内容,真相从来都是被掩盖的。对尚武女帝和圣尊皇夫来说,这可是污点,成正帝不承认这些事情的发生,命人将这一切都从史书上删去了。所以你才会看到史书上二人退位后,游历山河,寿终正寝的美好描述。”牧南南认为黎常寿一把年纪了,竟然对皇族的看法还能如此天真,真是不可思议。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总之,裴氏和越氏,还有轩辕氏,都已经灭族了。”牧西西陈述这个事实,在她看来,曾经在历史上那么耀眼强大的族群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突然消失,而且将近两百年都无音讯。所以,只有当年牧氏的探子从帝京传回来的消息才是真相。 “要真被皇族灭了的话,肯定会有记载的。”黎常寿依然坚持己见。 “肯定被皇族灭了,否则哪会突然间都不见了,要知道那可是三个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原因的。”这个固执的老头,牧南南心里腹诽道,她认定自己族中传下来的记载绝对不会有错,连带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被牧南南的凶样吓了一跳,黎常寿不肯承认对方好像有点可怕,心道:好男不跟女斗,这种事没什么好争辩的,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反正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不管曾经的真相是什么,反正谁也不知道,但女人当权啊,就会出问题,所以几千年来屹立不动的天宇皇朝,却在尚武女帝,那位皇朝唯一的女帝退位后,短短九十八年就大厦倾覆,荡然不存。”黎常寿感慨了一下,说了一句不知道他捅了大篓子的话。 九十八年?也就是说,她死后,皇朝只存在了九十八年,连百年都没有,是吗!? “幸好那位泰安太女早逝,否则再来一位女帝,估计皇朝灭亡的更早了。”黎常寿庆幸地又来了这么一句。 本就听他说女人当权不好,带有歧视,再听他后面一句,牧南南不高兴地反驳道:“胡说,那位太女跟她的母皇可不一样,她所在的时期才是皇朝最辉煌的时候。要不是体弱早逝,皇朝恐怕早就一统炎煌了。”所以,她们的祖先才瑟瑟发抖,老老实实地龟缩在北荒,甚至在她逝去多年之后,皇朝快要灭亡之时,都不敢背叛皇甫皇族。 “再说了,这皇帝做的好不好,跟性别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尚武女帝武力强大,皇朝早就毁在她父皇乾启帝的身上了。还是你对女人有偏见?”牧南南极为不爽,大有黎常寿敢应一声,就把他从山上一脚踹下去的架势。 “没偏见。”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着想,该示弱一定要示弱,黎常寿慌忙摇头否认。 “女人怎么了,女绛国还是以女为尊呢,男人都是在家相妻教子的!”牧西西瞥了他一眼,举了个让黎常寿非常无语的例子。 “可她们也被灭了个彻底。”想起女绛国,黎常寿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皇朝的灭亡只能说是后面四代皇帝的缘故,而他们都是男的!”牧南南又愤愤地来了一句。 自母皇之后,皇朝只传承了四代!? “他们可是皇朝史上交替最快的几代了,都是短命鬼。”牧西西嘲笑道。 “确实,哪像我们天谕国开国皇帝,从灭了天宇皇朝后,这一百多年来,一直都还好好地在皇位上,天选之子,长寿啊。”作为目前大陆上最强大国度的一员,黎常寿还是引以为傲的,虽然,他其实对那些个皇族世家有些看法。 皇朝是被天谕国皇族灭掉的? “天谕国皇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皇甫皇族的婴孩都不肯放过,也是够狠毒了。”牧南南见不得他那副得意样。 谁也没有发现,身边的那个小娃在听见皇甫皇族连婴孩都被杀光时,眸中的瞳孔一缩,垂下的眼帘遮住的眼神,冰冷如寒冬。 “喂喂,在外面可别这么说啊,会被抓起来杀头的。”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天谕国的人,黎常寿心里肯定道,“别光说我们天谕国,大家都一样。十四国哪个皇族不是手上沾满了皇甫皇族鲜血的?” “所以,对天宇皇朝来说,那都是一群乱臣贼子,背信忘义之徒。”牧西西总结道,哪像他们牧氏一族,始终忠于曾经的誓言,但也因为这样,当年若不是站在了皇朝这方,怎么会如丧家犬般逃离故土,百年来一直居无定所,还有其他十四氏族,以及那个被灭亡的女绛国王族。 “轰隆隆——!”天空中忽地传来一道雷声,惊得三个大人抬头望天,这才发现他们聊天太专注,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布满了乌云。 “竟然打雷了,这在冬季很少见啊。”黎常寿诧异道。 “打雷了,在山林中不安全,我们快点下去。”牧南南提议道。 “好,我带着阿瑜。”牧西西赞同道,一把抱起了不知何时起就开始低着头的安明瑜。 而牧南南连问就没问,就一把扛起了旁边的黎常寿,让他瞬间傻眼,再一次感受了颠得都快吐的“美好”体验,还颠得他始终喊不出心中那一句:别、别扛我啊! 三个人的对话,因突如其来的雷声被打断,但安明瑜已经知道了她这两年多,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 因为赶路,没有人再说话,但安明瑜的耳边却始终徘徊着三人刚才的对话,从中得出的结论让她的心痛到不能呼吸,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她隐隐发红的眼圈。 纵然知道皇朝早已灭亡,亲人们都已不在,有过心理准备,可几人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那种天宇皇朝忽然之间就被人肢解,四分五裂的感觉,却是让她无法接受的。 原来,时间并非她以为的千年之久,而是才过去了两百多年,皇朝自她而亡后,仅仅传承四代就举族被灭,只存在了九十八年! 原来,天谕国皇族亲手灭杀了她们皇甫皇族,连婴孩也未曾放过,甚至,天宇皇朝的灭亡,是这座大陆上的所有国度都曾参与过的! 原来,孤一族所有的仇人,你们,有可能都还活着呀! 这可真是,太、好、了! “终于到了!呕——!”黎常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还伴随着他的呕吐声。 牧西西和牧南南的速度非常快,再者下山比上山容易,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山下。被放下来的黎常寿大喜,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但一路的颠簸让他还是没能坚持住形象地吐了。 安明瑜也被牧西西放了下来,小小的人儿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这座以往仅是远远见过的小村庄。 银色面具下被遮住的容颜,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淡然,好似对眼前的景象甚是满意,然而,那双彰显高贵的凤眸里,曾经仿佛容纳了的无尽星空,如今却好似能吞噬万物,如同无尽深渊,那眼神中透着宛若最尊贵的深沉里,是止不住的寒意,令人心悸。 是的,她终于知道了!所以,她诚心地祝福,这座大陆上她所有的仇人们,可要再好好地多活些年,多享受一下人生,直到与她兵戎相见之时! 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却好像与两百多年前,那位坐在龙椅上接受天下诸臣侯朝拜的绝色身影重叠了起来,纵然长相年岁已变,但那神态、笑容、眼神却是一模一样,令人生畏,不寒而栗。 就在那时,恢复过来的黎常寿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望着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感慨了一句:“唉,好不容易晴朗多日的天又变了……” 是的,天,已经变了,也,又要变了…… 第四十五章 萌娃到,噩梦现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当那一声“二拜高堂”响起时,黎土根正襟危坐,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朝他和杨芸娘跪拜,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 他看看宛若人中之龙,天人之姿的长子,一股满满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再看向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女子。 咦?怎么忽然间,只比长子矮了一个头的儿媳妇她缩水,变小了? 就在那时,身形成了幼儿大小的儿媳妇伸手掀开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了一张童真可爱的小脸,一双饱含威胁之意的凤眸看向他,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容,然后,冲着他,叫了一声:“爹——!” 哎呦喂,我的娘! 黎土根惊悚地滚、下了土炕,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猛子起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竟是被吓出了一身汗。 我的娘啊,梦中跟长子成亲的俨然是明瑜小小姐,太可怕了! 缓过神来的黎土根发现自己虚惊一场,只是做了一个梦,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暗道一声: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通常梦都是反的。 这么一想,他反而高兴了起来,因昨天长子要跟着明瑜小小姐离去而产生的担忧,瞬间一扫而光。 就在那时,他听见外面有人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牧南南在说话。 怎么会是牧南南呢?他心中一惊,连忙从地上跳起来,穿上衣服,跑出了房门,然后,就看见了一幕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景象。 ………… 之前,鹅毛大雪自天而降,时不时,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还能传来几声“轰隆隆”的雷声,让黎常寿和牧西西她们觉得,这天气真是见了鬼的,说变就变,而且大冬天打雷,三人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 令人心惊的雷声,突然而至的鹅毛大雪,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心慌感觉。黎常寿只能用瑞雪兆丰年来安慰自己,牧西西她们则庆幸下山的路上没遇见什么危险,顺利到了山下。 三人带着安明瑜走向了黎土根家,“咣咣”敲了半天门,却没见有人应声,最后只能由牧南南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门。 “这样不好吧,可以先去小阿瑜爷奶家……”等一等的……不经主人允许就翻墙而入,怎么感觉都是不当的行为,黎常寿想阻止牧南南,哪知对方动作太快,他话还没说完,人家就已经翻墙过去,把院门打开了。 牧西西对此行径,毫无异议,拿着不多的行李自来熟地进了院子,径直朝当年住的那个屋子里走去了。 “怎么不好了?这不是黎皓玉的家吗?”现在明瑜小小姐顶替他的身份,也就相当于这是她的家,她们直接进来有谁会有意见?再说了,她们是荒岭盗匪,翻墙而入,才是最正常的好不好? 牧南南好像不明白黎常寿为何反应这么大,奇怪地问了两句。 黎常寿一想,也是,这本就是黎皓玉的家,他们这样也不算无礼,于是,就跟着二女一起进去了。 至于安明瑜,早已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这座农家小院。 这就是黎皓月的家?比山上的那个实则是山洞的狩猎小屋大多了。原来普通百姓所居住的屋舍是这样的,跟她以前住的东宫比起来,依然小得离谱。 不错,在她人未长大的这些年,正好有机会体验一下百姓的人生,亲自了解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们的一切。这比曾经只能根据书中所读,凭空想象好得太多了。 再往好里想,她已经从山洞,走向了这座小村庄,然后忍耐一年,就可以去牧氏一族,接着是回安府,回帝京,凭借她手中所拥有的一切,去做她要做的事,从而达成她的目的。 内心强大的安明瑜在决定了一件事后,并不再纠结,而是准备一步一步的来。哪怕她现在的实际年龄还很年幼,很多事情看上去无能为力,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啥没啥,人也被迫远离家人,住在这座偏僻的小村庄,依然不妨碍她在一瞬间就打算好了与全大陆最高势力为敌的一切。 她新奇地在这座农家小院里转悠,然后就听见了屋门开的身影,转身抬头一看,就看见黎土根那个粗壮的糙汉子站在一间屋子门前,微微长大了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 安明瑜想了一下,她现在是以黎土根小儿子黎皓玉的身份过来的,在场的还有一个外人黎氏族长,所以,为了不露馅,表现得正常,她当即就扬起了笑容,甜甜地冲着黎土根叫了一声:“爹——!” 就见那个糙汉子他正好要往前走,许是想问她为何在这里,然而,在他听见了这一声“爹”后,腿脚当即一软,双脚打了一个绊,五体投地,趴地上了。 噢,怎么有一种噩梦成真的可怕感觉? 黎土根要吐血了,他自问了无数遍,为什么明瑜小小姐会在这里啊!? 昨晚没吃上晚饭的他,回到家中,看着冷锅冷灶,只能自己凑合地随便弄了点吃的。再等了半天也不见媳妇闺女回来,知道必是霸王花娘把人给留下了,只好一个人倒头去睡了。但一晚上因为两个儿子的事情,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见天亮,媳妇一直没回来,感到饿了的他又自己凑合着吃了点东西,再回到屋子里补眠,抚慰一下他因为现实与梦想的落差导致的受伤心灵。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也睡了很长时间,却最后被一场噩梦惊醒。没想到,屋子外更让他觉得是噩梦的事情发生了。 牧西西和牧南南都下了山,还带着明瑜小小姐。 一定是他没睡醒,产生了幻觉,她们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牵扯了明瑜小小姐的安危。 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黎土根转身又往屋子里走,却被黎常寿匆匆上前,拍了他的肩膀,一声“土根啊”,给叫得站住了。 “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黎常寿得意洋洋地指着安明瑜,自问自答道,“是你的小儿子。” “不是我说你,这两年你不把小阿玉带回来就是错的。你看,这位符医女多么善解人意,我只提了一遍,人家就答应下山了。不知道你这根木头到底是怎么理解人家的意思的,硬是弄得娃儿在山上回不了家,也让人误会了符医女,更害得你娘昨晚上跑我那里哭诉,你媳妇哭得伤心欲绝。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解决,让你们一家人团圆的事情,却让你给拖了两年。真是的,你让堂伯父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听到黎氏族长的说话,黎土根才明白,他娘昨晚做了什么,心中哀叫一声:娘,怪不得您昨天那么容易就放过儿子我了,原来,您准备的坑是在这里啊! 第四十六章 状态入,疑问起 面对黎常寿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指责,莫名其妙将黎皓玉两年未下山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事情,黎土根他根本没当回事。 知道自己一族的这位族长在他说教时,谁若是敢反驳一下,他就会滔滔不绝,止都止不住,黎土根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给对方说教机会的。 他心里还惦记着明瑜小小姐下山的原因,忙对着黎常寿连连说是自己的不对,点头接受堂伯父的教导。 见他的态度如此之好,喜好教导人的黎常寿就决定放过他,去黎大柱家里,告诉罗春花事情办成的好消息。 他前脚刚走,后脚黎土根就跑到牧西西二人跟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至于那个小娃娃,过于震惊的他连她脸上戴了一副银色面具的事情都忽略掉了,就别提他还压根不敢多往她跟前蹭的事情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真怕她身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那些蛊虫毒物,尤其是手腕上的那条剧毒之蛇了。 他有种预感,这件事绝对与明瑜小小姐有关。果不其然,收拾屋子的牧西西二人,你一句,我一言,将事情原封不动地叙述了一遍,下山,就是那个小娃娃自己的意见。没看见她脸上多了个面具吗?可见早有预谋! 黎土根这才回过头,发现了她脸上的那副银色面具。不知为何,戴着面具的安明瑜恰好轻飘飘扫过来了一眼,那一眼,令他心颤,好想打包上山逃之夭夭,但他知道不可以这么做。 作为保护她安危的守护者之一,黎土根以前偷个懒,是因为在山上,有山林作为一道屏障,山上人迹稀少,他知道她是安全的。但现在她下山了,就意味着见到她的人多了,也杂了,稍有不慎,让人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就会出问题的。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向牧姨交代?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把她再送回山上去,就不说她答应与否了,他娘都不会答应。不行,他得跟她叮嘱下,她现在是以自己小儿子的身份住在这里的,可别露馅了,而且别表现得太妖孽,到时候真跟他小儿子互换过来时,二者若是性格能力差距太大,也将会是个大问题。 黎土根回过神,正准备跟安明瑜好好谈一下的时候,就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正用一双透着纯真的明净眸子正望着他。 见他发现了她,她甜甜地笑着,问道:“爹,我住哪里?” “……”能不叫爹了吗?梦中成亲的儿媳妇掀起盖头的一幕再现在了黎土根的脑海里,令他打了个哆嗦,但也因为安明瑜此时的眼中太干净纯粹了,旋即想起眼前这个小娃也只不过才两岁多,再妖孽也是个幼童啊,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黎土根感到怪不好意思的,心中忏悔了一下。 调整好心态的他刚要张口时,就见安明瑜又期待地问他道:“是跟大哥一起住吗?”她数了一下,屋子没几间,跟黎土根夫妇住一起不合适。单独住一间,以她现在的年岁,估计没人同意。与牧西西二人睡一起,她也不愿意,所以就和在山上差不多,与黎皓月一间才合适。 黎土根觉得自己白操心了,这孩子早就进入状态了,看她叫他爹,叫阿月大哥叫得多顺口啊!大哥就大哥,好好跟他家长子培养兄妹之情,也挺好。黎土根的意见跟安明瑜一样,别看他家院子大,但屋子真不够多。在他看来,其他人都不合适,只有阿月适合跟她住一起,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不跟自己的“亲哥哥”住一个屋,反倒显得有些怪异。 这么一想,黎土根的心反而轻松了起来,点了点头,转头又叫牧西西她们把她的行李放在黎皓月的屋子里去,帮她布置一下。 几人一同走向了黎皓月的屋子,边走边统一口径。 待进到黎皓月的屋子里,安明瑜一眼就看见了屋内的土炕。毫不掩饰自己对土炕这种前世只听闻过,但从未见过的东西的新奇感,她第一时间就走上前去,摸了摸那土炕,再跳着坐到了上面,看着黎土根问道:“大哥说这土炕到了晚上会暖暖的?” 不说前世,今生在山上她睡的是黎土根给她用木头做的小床,土炕真是第一次见,前世真心想体验百姓生活的安明瑜,一想起如今可以在小山村里住一段时间,进行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相当于能够实现一个曾经的梦想时,心里非常高兴。 “是呀,很暖和,现在没人睡觉,就还没烧热,等晚上烧热,你再睡睡看。”黎土根乐呵呵地说。 三个大人看着她彻底上了土炕,在上面走来走去,时不时又会坐一下,都在感慨,果然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只不过某些方面,妖孽了点。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被她各种妖孽举动打击到是一回事,但三个人依然打心眼里喜欢她。 当然了,谁都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人儿就在刚才不久前,心中泛起的滔天之怒,做出的是灭尽十四国皇族的决定。 更不知道这位“天真”的小孩子看见了真正的土炕感到高兴是没错,但她转念想到的却是,她才不会像天谕国皇族那样将皇甫皇族斩杀殆尽,反过去再将他们也斩杀殆尽来报仇,到时候,她会命人把天谕国皇族一个一个都种在这种土炕里,让他们好好地活着,只要她一生气的时候,就命人给他们加加热。 嗯,那情景一想起来,就觉得很解气。只是这种方式会不会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弄死了?没关系,距离她长大的时间还很长,这些年她为复仇做准备的时候,正好想一想,一定能给每一个仇人都挑出一款合适他们“活”下去的“美好”方式。 毕竟,死,太过简单,而生不如死的活着就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了,而她安明瑜,一向喜欢挑战难度,让仇人生不如死。 正这么想着,安明瑜又看见了黎皓月摆在窗前的书桌,便跳下了土炕,不管牧西西她们在想办法准备在土炕中间安个帘子或其他方法将二人睡的位置分开,径自走向了书桌。 待她站在书桌前,随手翻了翻黎皓月放在上面的几本书,脑海中想的是,不知道黎皓月什么时候能把《炎煌史记》抄完拿回来,她很想亲自看一看史书里的记载,了解当年末代几位皇帝究竟是怎么把皇朝引向毁灭之路的。 还有,九十八年,如此之短,按理说,仅皇弟明焕一人在位这么长时间都不为过,何来皇权交替传承了四代?毕竟,在她离世之前,他身体健康,武功不弱。可是,显然他在位时间不会长,那么,他究竟在位了多少年?到底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四十七章 史书抄,手记给 还不知道安明瑜已经下山了的黎皓月,此时此刻,正在族学王夫子跟前,埋头认真地抄写着安明瑜心心念念的史书。 即将年关,族学其实几日前就已放了假,但若是就此放假,黎皓月只能年后才能继续抄史书了。一想到安明瑜每次都很期盼地问他史书抄完了没,却总得到还没有的回答时,她眼神中那种难掩的失落,黎皓月就央了夫子,允许他这几日还来族学,把它抄完。毕竟,他已经抄到最后一卷接近尾声的部分了,也就需要几天的时间而已。 因为看重黎皓月这个孩子,族学里的王夫子并没有拒绝他。而王夫子之所以不肯将这部厚重的史书借给黎皓月回家抄,是因为自天宇皇朝灭亡之后,这部经由天宇皇朝开国祖帝下旨命人编写的讲述了炎煌大陆万年历史的《炎煌史记》,已经是绝版了,甚至完整版都很少见了。 再有王夫子很欣赏黎皓月这个孩子,就想借着他抄书的时候,时不时给他讲解一下史书里的内容,自是没有同意让他带回家抄,而是每天让他在自己跟前进行抄写。 事实上,若是黎皓月直接先抄天宇皇朝的那部分,安明瑜也许早就可以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但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安明瑜未曾直接提出想要知道的是天宇皇朝尚武女帝时期之后的内容,再者,她听闻黎皓月讲述过这位族学王夫子的身份后,秉着爱护黎皓月的念头,就想让他借此机会从头到尾地好好抄写一下,聆听一下王夫子的私下教导。 族学王夫子,是当年黎常寿从外游历回来,跟着他一同回来的。二人在外结识相交,按黎常寿的话来说,他只是不小心救了一下文弱的书生王夫子,因为惦念着黎氏一族的崛起,正好王夫子也没去处,就邀请他一起回了大黎村,做了黎氏一族族学的夫子。 黎常寿常常得意地在黎皓月面前说过无数次王夫子的出身,为的是叮嘱他好好跟着王夫子读书,要知道王夫子祖上可是出过帝师的人,估计这也是他自认为能让族人崛起、光宗耀祖的依仗。 帝师,教导皇嗣,乃文师的最高等级,可见王夫子的家族曾经也辉煌荣耀过,只是不知何因,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黎皓月认为,这也就是王夫子能拥有《炎煌史记》完整版的缘故。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本《炎煌史记》曾经是帝京紫微城里唯一的原稿,这也是王夫子为何看重这本书不肯外借的原因。 终于抄完了最后一页,黎皓月像每一次那样小心翼翼,将书的最后一页轻轻地翻了过去,彻底阖上了书,放下了手中的笔。 书已抄完,今日就可以将所有抄完的内容装订好,带回去,待阿瑜知道这个消息时,一定会很高兴,想到这个,黎皓月欣喜之余,却又有种疑惑,王夫子说这是《炎煌史记》的完整版,讲述了炎煌大陆上万年来的所有历史,可是,为什么这本史书给他的感觉却是缺了很多内容呢? 黎皓月低头看了一眼他所抄的内容,末尾上写着:皇朝历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六日,康平太女皇甫明瑜薨,享年二十七岁,谥号泰安。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呢?为什么没有记载皇朝灭亡,大陆上国建国灭的种种事件呢? 黎皓月带有疑问地抬头看向坐在一旁读书品茶的王夫子,只见他白发长须,并不出众的容貌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通体透着一股书生气,气质儒雅。 感觉到黎皓月的视线,王夫子放下了手中的书,朝他望过来,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问道:“有疑问?” 不待黎皓月回答,王夫子再问道:“是不是想不通为何没有康安太女之后所发生的历史记载,对吗?” “是的。”黎皓月恭敬地点了点头。 “因为《炎煌史记》自康安太女后所记载的内容,都与事实有出入,那时作为继续往这部书里添加内容的总纂修,我的先祖认为若是将与事实不符的内容写入其中,并不符合皇朝开国祖帝的本意,自是没有将它们归入这本书内。”说着,王夫子就起了身。 “事实上,这部书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话里所记载的内容就已非事实了。”王夫子站在黎皓月的身旁,伸手指了指他所抄写的内容,解释道,“这里记载的是腊月二十六日,而流传在世的野史里,康安太女是薨于腊月二十一日的,人们传言那时太女早已薨逝,只是尚武女帝迟迟不肯昭告天下而已。但根据我先祖的手记,康安太女并非薨于这两个日子里的任何一个。至于她何时亡故,只有当时在紫微城内的人们才能真正清楚。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被秘而不宣了。” 接着,他又转过身,走向了他的书架旁一个看上去年岁已久,却很精致的箱笼旁,打了开来,从中拿出一大摞书册,再转身交给了黎皓月。 “这些是我先祖的亲笔手记和康安太女薨逝后,我族一代一代的族长所撰写的《炎煌史记》的手写稿,以及我在外……”逃亡时,“游历时,所考证的历史内容,各种野史记载。年关将至,这部分内容你可以拿回去在家抄,抄完后,再还给我。” “夫子,这怎么可以,这么珍贵的……”明显看出王夫子对这些手记书稿的恋恋不舍,黎皓月深感不好意思,想要推却,准备年后再来抄。 “好好研读,年后我可是要对你考校一番,哪些内容可以归为正史,你可是要说出你的理由来。”王夫子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不要推却,他相信,黎皓月会爱惜它们,按时归还回来的,“我相信你会爱惜这些手记书稿的,之前的《炎煌史记》不可以借你,但这些可以。” 《炎煌史记》是自开国祖帝以来,代代人的心血,所以他的太祖父在天宇皇朝灭亡之时,带着家人匆忙避祸,还不忘从紫微城中将其带了出来。而交给黎皓月的这些手记书稿,只不过是他家族内部的东西,他族人自行记载的内容,以及他自己找来的野史记载。 就算贵重点的先祖手记,也早就遗失了一部分,被他自己毁掉了另一部分,只留下了这些无伤大雅的内容而已,何况是这些并不能确定是否是历史真相的手稿,借出去又如何呢! 想到这些,王夫子不由得暗自遗憾悲伤,他的先祖,在天宇皇朝尚武女帝时期,可是三朝元老。他的家族,是以清廉正直为名,有着五世三公的世家大族,然而如此显赫的家族却最终仍然逃不过历史的步伐,湮灭于世,只剩他一人苟延残喘。 先祖爱写手记,记下他所经历的一切事情是件好事,可也是件坏事。好事是因为能把真相留下,坏事却也是因为把不该留下的真相留了下来。 人都说知道的事情太多有时并不好,所以他们一族挺过了天宇皇朝的灭亡,却没有挺过天谕国皇族的追杀,惨遭灭门,只因为先祖记载了他不应该记载的事情。 王夫子陷入了回忆当中,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再次叮嘱了黎皓月一番:“就这样,你回去好好研读,而且可不能因为过年,落下了功课。” 最终,在王夫子的坚持下,黎皓月拿着抄好的《炎煌史记》和一摞子手记书稿,跟他道了别。 在回家的路上,黎皓月心心念念道:这些东西,回去就可以念给阿瑜听了,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第四十八章相见,隐患存 临近年关,大黎村的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跑出了自家院子,看热闹。 因为罗春花那高昂的嗓音,将所有人都给惊出来了。只见她脚下生风,快步冲向黎土根的院子,且哭喊了一路:“哎呦,我的小阿玉,哎呦,我的乖孙啊——!你好可怜啊!你怎么摊了这么个爹啊——!” 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串子人,以黎大柱为首,和他的儿子儿媳孙子们,最后面远远跟着的一个哭哭啼啼的美妇人,是黎土根的娘子。她正努力追逐罗春花一行人,可惜因为她裹着小脚,平日里走路都是摇曳不稳,纵然想跑,也跑不动,只能在后面被罗春花等人越甩越远,嘴里还不时地哭道:“我的阿玉!我的阿玉!” 众乡亲暗忖的暗忖,交头接耳嘀咕的嘀咕,但得出的都是一个结论:听说黎土根家的小儿子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恐怕是人不行了,要不然罗春花和她那个三儿媳妇怎么哭成那个样子了? 有人暗自幸灾乐祸,他家小儿子这是终于死了? 有人则觉得晦气,年关将至,忽然死个人,多晦气啊! 也有人深表同情,可怜啊,才多小的孩子,听说被高人救治了两年,都不能与亲人住在一起,可最后还是没能救住啊! 但人人都一样,拥有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跟了上去,想要探个究竟。 于是,罗春花身后的队伍更加壮大了。 “我可怜的……”罗春花那颗高昂的嗓音,在她跑进了黎土根的院子里,看见了从黎皓月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一个小小的玉人儿时,戛然而止。 小小的人儿正好奇地抬头望着她,仅仅通过小家伙走出来的那几步,就让那副小身躯通身透着一种优雅的气质,哪怕因小家伙脸上的那一副面具而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也丝毫不损小人儿的形象,她仅是站在那里,就令人无法忽视她身上传出来的气势。 一见,罗春花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孙子,瞬间压下了刚才听见黎常寿说小阿玉不能下山其实都是黎土根的缘故,根本不是符医女不让下山时,产生的巨大怒意。 因为黎皓月的出色,她不是没想过杨芸娘再来的这一胎生下的孩子会跟他一样出色,但黎皓玉生下来,那副快死的样子根本让人没去注意他的长相如何,而另一个孩子黎箐箐估计是长得像爹,虽然不丑,可若是跟她的兄长比起来,那就差太远了,仿佛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所以她对黎皓玉能像黎皓月那样,其实是并不抱希望的。 她认定家里能出一个像黎皓月那样的孩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然而,眼前的小人儿哪怕戴着面具,罗春花也敢肯定,小孙子跟大孙子一样,长相气质都一样的出类拔萃。 意外的惊喜令她激动地直接扑上去,一把将安明瑜抱在了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着:“哎呦,这一定是阿玉吧,我的乖孙啊,奶奶可想死你了!你那个头脑简单,狠心的爹,硬是不让奶奶和你娘见你,还总是推脱是什么符医女不让。你说你怎么摊上这么个爹啊!我可怜的小阿玉,从小没母亲在身边,多可怜啊——!” “你是我奶奶?”某前太女哪见过这种架势,忽地被一个哭天喊地的老太太抱住,差点让她将手腕处的蛇甩出去,给对方来一口。判断出这个胆大包天敢搂着她的老太太的身份是黎皓月的奶奶,她才收住了自己的动作,勉强忍耐,忽略被人搂住的不适。 “对呀!我是你奶奶,亲奶奶,都怪你爹,害你跟家人分离那么多年!”小老太太高兴地看着怀中的小娃娃,忍不住“吧唧”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幸好有面具,没真亲脸上,安明瑜暗道一声,但面上不显,只是甜甜地叫了一句:“奶奶。” 小人儿的童音很好听,萌得罗春花的心都快要化了,再一次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对自己那个三儿媳妇,感到满意地不得了,你瞧瞧,给她生的这个乖孙哟,一个比一个好! 是的,罗春花原本对杨芸娘特别不满意。她的儿媳们虽然都是儿子们自己选中的,但都是经过她点头允许后才进的门,而杨芸娘不是,她是黎土根自己选中,却完全没经过她点头,就娶了回来的。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她罗春花一辈子只是个地里刨食的,也觉得这桩婚事不妥。 当初,黎土根把她带回来,介绍给大家的时候,罗春花看到她那张绝色的脸和裹着的小脚,脸就黑了。如此绝色的容颜放在一个农户家,那就是惹祸招灾的!裹着的小脚说得好听点,出身肯定不俗,可那么小的脚能干什么?是能下地做农活,还是能做家务?连路都走不好,就别说跑跑跳跳了! 他们一个农户人家,要一个小脚的绝色儿媳妇回来是供着她的,还是伺候她的? 再说了,瞧她那模样气质,就知道出身跟她家土根不是一个层次的,那就是一个隐患,总有一天会爆发,会让她的土根受到伤害的。门当户对,那是多少年来一代又一代前人们的总结,总归是有它的道理的。 但儿子已经娶了对方,若休弃对方,就不提儿子黎土根愿不愿意,会不会跟她这个娘闹翻了,只站在女子的角度,罗春花也不愿让杨芸娘落到那种地步。 所以,只能选择接受,却不愿意天天见到她的罗春花,就同意了黎土根想要盖房子搬出去的提议。他们小两口住在了村子最里面,好让杨芸娘少出来见人,免得惹出事端来。 后来,杨芸娘怀孕了,她那“嘤嘤嘤”爱哭的毛病,罗春花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也就勉强忍了。 没想到,生出来的孙子黎皓月从襁褓时期就漂亮得不可思议,长大后更是聪明伶俐,孝顺懂事,真正是让她这个做奶奶的极为喜欢。所以,罗春花看杨芸娘顺眼一些了。 杨芸娘虽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走起路来,就差让人扶着了,根本不能下地干活或做家务,但她绣的一手好活,卖出的价钱,一个比一个高。 罗春花总算觉得这个儿媳妇还不错,但心中依然对她的出身有所担忧,而且她长得太美了,她怕土根夫妻俩最后不能白头偕老,苦了她的土根。 现在,在看见了小孙子后,罗春花对三儿媳妇的最后那一丝不满也消失了。不管怎么说,她也跟自己的儿子过了十几年了,孙子孙女都三个了,估计,隐患什么的也是她多虑了,想必土根小两口是会白头偕老的。 第四十九章 山村闹,羡嫉惹 黎土根可不知道自己的娘对他们夫妇俩的未来一直不曾看好,他正和牧西西二人商量怎么布置才能让黎皓月和安明瑜二人睡一间屋,却又能将二人隔开来睡。毕竟,在三个人的心目中安明瑜始终地位要高于众人的。 三人争执个不停,一个提议说从土炕上方的房顶上面安个帘子,另两个否决说不行,会让人觉得奇怪。一个再说土炕上放个东西隔开二人,再次得到了否决。再有提议则说就直接睡一起行了,反正明瑜小小姐才两岁多。 意见不统一,三个人争论得正激烈之时,就听见了外面那位老太太的独特大嗓门,顿时,黎土根头疼了,他娘怎么来的这么快?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他娘的反应呢! 肯定是族长去老宅那里了,而且还没说他的好话。否则的话,什么时候他黎土根成了害小儿子不能见家人的罪魁祸首了?虽然这也算是事实的一部分,可真跟他娘这么说,他会倒霉的好不好? 等黎土根跑出去一看院中的景象时,更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我的娘,你不要命了,小心被毒物咬啊! 罗春花不知道她三儿子的担忧,抱着安明玉一个劲地心肝宝贝叫着,还时不时亲两下,可这么一抬眼,就看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黎土根,瞬间,和蔼可亲的奶奶化身为了河东狮吼的霸王花。 “黎、土、根!你干的好事!明明小阿玉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却打着恩人的名号跟我们说他病弱甚至病危,不让他下山!你这个死小子!你究竟安得什么心啊!?”说起这个就来气,小老太太松开了抱着安明瑜的手,蹭地起身了。 只见她环视了一下院子,快步冲向扫帚那里,抄起扫帚,就举了起来,朝黎土根跑了去,要打他。 见状,深感情况不好的黎土根早已拔腿就跑。没办法,亲娘动手,武力值高多了的黎土根怎敢还手,只能逃之夭夭,还不能真逃得不见踪影,否则他娘会更生气的。 真倒霉,这个不让小儿子下山的罪名是要背到底了,不过,黎土根还是说出了几个人刚才商量好的借口,边逃边喊道:“谁说阿玉病好了,您没看她还带着面具吗?就是因为治病的缘故,面具都不能摘掉。我这不是不忍心让你们见到阿玉治病时的疼痛哭嚎,惹你们伤心,才不愿让他下山的吗?” 就见两个人开始在院子里绕圈圈,你追我赶了。 “你个臭小子,别给我跑!少找借口,要不是你常寿伯说,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你,我家小阿玉怎么会在山上过那么久的生活,连娘都见不到,那么可怜!再说了,就算阿玉治病疼痛哭嚎,有我们这些亲人在身边,才更可以安慰到他,才对孩子好,你个死小子,今天不好好地收拾你,我就让你跟你爹姓!” “娘,我本来就跟我爹一个姓!” “你还敢给我犟嘴!” 安明瑜新奇地看着乡村老太太生龙活虎地追打黎土根,不由得心情愉快了起来,下了一个结论:母子俩感情真好。 就在那时,她又感觉到院子里哗啦啦地进来了一群人,转过头一看,就见一位满脸皱纹,笑得像菊花般的老爷子凑到了她的跟前。 “这就是小阿玉吧?我是你爷爷,亲的!”跟在罗春花后面不远,才进来就看见了小孙子的黎大柱忙对安明瑜介绍自己。 只见他笑眯了眼,跟他娘子的感觉一样,三儿媳妇生的孙子一个比一个好啊!于是,黎大柱开心地伸手把安明瑜抱了起来,让正被自家娘凶狠追打的黎土根看见了,差点一个踉跄被他娘追上。 爹,你可得小心啊,那个小娃娃别随便抱啊! 谁都不知道黎土根心中的呐喊,跟黎大柱一起进来的那一大串的儿子儿媳们在看到了安明瑜后,齐齐朝被罗春花追打的他望了去,内心不约而同地感慨一番:老三,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天下,否则,怎么这辈子连着两个儿子都不一般?尤其这个小的,才这么一点就已经显得气质高贵了?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啊!所以,娘,赶紧揍他! 黎土根哪里知道他们对自己酸溜溜的嫉妒之心,他边跑边犯愁了,他以前是怕人知道安明瑜后,暴露她的身份,危及她的生命。现在却实在是怕人见到安明瑜后,被小娃另类“教育”。 真的,他是好心,但他家娘和族长都不知道,擅自给了小娃机会,让她得以下山。他可以肯定,有这个小娃在,众父老乡亲们美好的乡村刨食生活即将一去不复返。所以,爹,娘,自己的兄弟们,以及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且行且珍重,别怪他啥都没说,因为他已无力阻挡。 一波接着一波的人不请自来地进入了黎土根家的院子里。待大黎村的父老乡亲跑来看热闹晓八卦时,多半都被刺激得不行了。 刚罗春花那哭喊了一路的话,不是表明黎土根家小儿子已经夭折了吗?谁来告诉他们,这个被黎大柱抱着的气质小娃是谁? 有没有搞错,罗春花是故意的吧!故意哭喊惹人好奇,结果都跑来看她家炫耀又出了一个可以媲美黎皓月的小孙子吧? 羡慕嫉妒恨啊!这黎大柱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所以黎土根家的儿子才会一个比一个出色。 只是,众人再看到那位最先想回来,却因裹了小脚,落在了众人之后,最后一个进到院子里,哭哭啼啼的绝色小妇人时,忽然明悟了一件事,果然,娶妻要娶漂亮的啊! 想想看,那些个皇亲贵胄,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长相出众,气质斐然?都是因为娘的容貌够好!就说皇帝老儿们,怪不得他们都要选漂亮妃子,代代相传下来,哪怕第一代丑如歪瓜,可后面的颜值也会一代比一代出色。 以前这些他们没当回事,可如今身边有了活生生的例子。看看黎土根,谁不知道他长大后长歪了,丑如钟馗,可找回来个天仙媳妇,生下的儿子瞬间颜值被拉升回了天人之姿,就他那个小女儿比较磕碜人了点,估计取了他的长相了,但无碍呀,两个儿子优秀就行了不是? 从那天起,黎土根不知道众乡亲的脑中乱入了什么鬼玩意儿,总之,大黎村的适龄男子相亲时,父母都对女方的颜值在意了起来。 嫁妆?没关系,可以少一点。 不漂亮?唉,那你怎么好意思嫁进我们大黎村啊! 什么,不明白?去瞧瞧我们村里头那个黎土根家里的两个儿子,你好意思嫁过来生下的孩子连人家颜值的一半都没有吗? 第五十章 习惯显,美人见 安明瑜这个人极为喜爱人才,她还有个众臣皆知的习惯,超级护短。凡是被她当成自己人的人,除了她自己,从来不允许别人欺负,哪怕是对方的亲娘也不行。 前世,安明瑜手执皇朝大权时,有一届的探花郎乃是她钦点。才十八岁的探花郎不仅容貌气质胜人一筹,让安明瑜看着顺眼,才华更是让她欣赏。 入了太女殿下的眼,自会是平步青云,何况此子做事踏实稳重,处事圆滑稳妥,配合着安明瑜在朝中做了好几次革新,越发地成了她倚重的臣子之一。 偶有一次,君臣闲聊之际,安明瑜问及对方的启蒙师从何人,学习过往时,这位探花郎温书阳脸上并无一丝异样,哪怕被问及父母,也表现得很正常,听上去就如他科考所填考碟上的信息一样,出身普通的书香门第。 若是旁人,恐怕不会察觉有问题,可惜,温书阳面对的是安明瑜。哪怕他内心的真实情绪未曾泄露一丝一毫,敏锐的安明瑜依然察觉出有哪里让她感到不对劲。上了心的她在温书阳告退之后,就命人将他的过往一切详细地呈了上来。 然后,太女殿下突然发现,她倚重的这位探花郎虽然并未撒谎,成长经历确实如同一个普通书香门第的子弟。但是,有一点他从未提及,他的书香门第是指他外祖父家,而他的外祖父并非普通的文人,而是曾经皇家文师院的掌院大人,也是曾经的帝师。 只是这位掌院大人是她皇祖父时期的红人,而在她母皇继位后,正所谓一代天子一朝臣,温书阳的外祖父不幸得罪了尚武女帝,只保全了性命,辞官离去。 这位大人的官路直接影响了温书阳母亲的婚姻。他是乾启帝面前的红人时,他的女儿得以嫁入那时有点日渐式微的威武候府,成了威武候世子夫人。而当他得罪了当朝女帝时,他的女儿就在又逐渐起复的威武候府吃不开了,甚至不知何因猝死。 也许是理亏,也许是根本觉得温书阳碍眼,在温书阳的外祖父找上威武候府的时候,对方同意了让他带走年幼的温书阳,这一去就是十三年。 敢情她以为普通出身的探花郎,出身竟然是威武侯府温家,乃威武候的嫡长子。威武,威武,顾名思义,当年在开国祖帝时期,温家是以武勋战功得以封侯的。温书阳出身武将世家,从未习过武也就算了,竟然连世子之位也早已被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夺了去,而他那位世子弟弟的生辰之日只比他母亲的忌日晚了七个月而已。 就冲着温书阳的聪明劲,安明瑜相信,若他是在威武候府长大,她的手底下就会又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而如今,他只是个文臣而已。 殿下是喜爱人才的,所以她极其见不得浪费人才的行为,安明瑜觉得威武候府得赔偿她巨大的损失。 当时,看完这些的安明瑜仅是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淡淡地笑了,那眼神让周围服侍的太监宫女内心颤抖了,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于是,威武候世子忽然间升官了,位高权重,可所任职位是他完全不懂的领域。他的母亲不知怎么入了乾启帝后宫嫔妃们的眼,天天都有人招她进宫。 就当众朝臣纳闷眼馋,众后宅夫人嫉妒之时,威武候世子出错了,让安明瑜很“遗憾”地撤了他的官职,且将威武候世子爵位也挪了个人,给了温书阳。而那位威武候夫人则在后宫是有苦说不出,不是天天日晒等候某个嫔妃的宣召,就是雨淋跪在某个后宫外等待,像什么端烫茶、挨骂、挨扇脸之类的都是小意思。待安明瑜“想起”她时,她已经重病卧床不起了。 至于威武候,被召进宫里,由安明瑜跟他轻飘飘地聊了几句。比如,十八岁的威武候世子现在学学武还不算晚,可若是学不会,估计威武候的爵位就没什么用了,毕竟后继无人,还是收回来的好。再比如,后宅的夫人体弱久了,不利于掌管威武候府的日常,若是影响了世子文臣温书阳的学武,就更不太好了,到时候,就不得不把爵位收回来让皇家帮忙掌管了。 出了宫的威武候腿脚打颤,回府第一时间就派人请新册封的世子回府,再来天天追着温书阳要给他教武功,至于温书阳的继母,不久后,就“病逝”了。 当然,十八岁才开始练武,有得苦吃,而安明瑜绝对不承认她对温书阳既是奖赏也给了惩罚,惩罚他胆敢在上朝时,跟他爹互相当陌生人,完全装不认识! 所以,别看安明瑜平日里让黎土根三人经常受打击,还时不时挨毒蛊咬,但三人早都被她划拉到自己人下面了。 当黎土根被老太太追着打的时候,最后,还是安明瑜看到他舍不得他娘追他追得气喘吁吁,故意让他娘追到,然后被小老太太劈头盖脸地拿扫帚打,于心不忍,就张口阻止道:“奶奶,您别打我爹,不怪我爹。” 她这话一落,那方的罗春花立马把扫帚扔一边去了,转过身,冲着安明瑜笑得极为和蔼可亲,张口就是夸赞:“奶奶的乖孙哟,这么小就知道孝顺,真是好孩子。” 小老太太脚下如风,几步就跑到了安明瑜的跟前,从黎大柱的手中接过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了两下,再一脸嫌弃地瞪了黎土根一眼:“哪像你爹,就知道气爹娘,一点都不孝顺!” 娘,你要不要这么听话?见安明瑜只说了一句话,他娘就不再追打他了,黎土根内心腹诽道,而且,他什么时候不孝顺来着? 就在黎土根还想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就看见了从大门进来的杨芸娘,顿时,就见他速度如一阵风,迅速地蹿到了她的身边,唤了一声:“娘子。” “阿玉!”小妇人一脸泪痕,完全没理身边的黎土根,而是惊喜地看向罗春花怀中的安明瑜,伸出双手,小脚往前挪,想要上前去。 黎土根忙扶着她,怕她摔着。 “我的阿玉,娘终于见到你了,娘好想你!”美人一哭,梨花带雨,让安明瑜想起了曾经皇祖父后宫里的妃子们,内心感慨道,哪怕是阅人无数的皇祖父在这里,恐怕眼睛都会发直了吧? 她终于知道黎皓月长得像谁了。怪不得黎土根能有黎皓月那种长相出众的儿子。某小娃不经意地瞟了黎土根一眼,大叔,赶紧说实话吧,你家娘子究竟是你从哪里抢回来的?胆子好肥啊! 第五十一章 美人祸,真名疑 黎土根当然不会说他家杨芸娘真是被抢来的,更不会说他遵照牧家兄弟们的计划,使他成了杨芸娘心目中的救命恩人,这才顺利抱得美人归,哪怕他的长相家世实在配不上她。 当年,逃亡的杨芸娘一行,是被人追杀,只是不知何故而已。牧氏三兄弟其实是捡了个便宜,因为当时护卫杨芸娘的侍卫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死伤无数,当中厉害的一些侍卫早已阵亡,剩余的残兵再遇到抢人的牧家兄弟一行人,自是不敌。 从她当时的穿戴,以及出行的马车,随侍的侍女侍卫们来看,就知道她的出身并不低,而保护杨芸娘的侍卫撂下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是,正因为那位侍卫语焉不详地透露出了一丝有关她身份的话,虽然没有彻底说出她是谁,但也让牧家三兄弟决心一黑到底了。 当时的黎土根并未亲自参与这件事,否则也不会有后来他假扮恩人的举动了。估计若是让杨芸娘知道了真相,可能柔弱一生的小女子会一反常态,恨他入骨,或是与他翻脸。所以黎土根就算心目中时不时地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有所愧疚,但也牢牢守紧嘴,丝毫不肯透露一分。 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件事不是不担心,但他更感激牧氏三兄弟,是他们让他遇见了杨芸娘,并且毫不犹豫地就把她给了他。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他才会经常外出,不敢多面对她。不得不说,在她面前,他其实是自惭形秽的。 想必小少年也知道这个道理,才会从不过问这件事,就怕暴露某些真相,害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毕竟这边是亲爹,那边是亲娘,偏颇哪一个都不好。 安明瑜看着眼前的小妇人,岁月并未在她的容颜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使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但安明瑜从黎皓月那里知道,她实际已经三十多岁了。 绝美的容颜中透着一股清纯,纵然她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却还拥有一种少女的纯真,可见,这些年黎土根家的人一直把杨芸娘保护得很好。而让安明瑜更感慨的是,大黎村的乡亲们还真是淳朴,如此绝色的女子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竟然从未因她惹起一次纷争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黎常寿族长没说假话,这座村庄,真是宛如世外桃源,不引人注意。 凭安明瑜前世的经验,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外面,会令无数男人爱得发狂,失去理智。冲冠一怒为红颜,爱美人不爱江山,这可不是说笑的事,是活生生发生过的。 没错,她的母皇是以武力慑天下,但把那些出头鸟镇压打杀了后,留下的就是一堆烂摊子。空虚的国库,食不果腹的百姓,倒退多年的繁华,再偶尔添一点发生的天灾,就又滋长了那些谨慎、不曾透露半点迹象的诸侯国与附属国的野心,就如烧不尽的野草般生生不息。 而她,专门命人从天下找来了十几名美人,挑了当中最美而清纯的那一位,命人按她的要求训练了一番,就送出宫去,让其流落在外。之后,她只用了这一招美人计,就毁了当时最大两个诸侯国的继任者们,挑起了族与族、兄弟、父子、主仆之间的各种纷争,给了她机会,收回了那两族的封地。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其它诸侯国老实如鹌鹑,害她好无聊,很多原定的计谋都无了用武之地,有点遗憾。 也因为那名女子,自家皇祖父气得一整年都没跟她说话,说她食言,在那名女子被她当棋子给用了后,并没有按照她之前答应皇祖父的约定,事成之后,将那名女子带回宫中,留给他,反而命人直接杀掉了。 美色,祸源之一,尤其是那种又美又纯,能激起男人疯狂保护欲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允许皇祖父的后宫存在这种人。她是天宇皇朝的皇太女,才不会看情面,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棋子就是棋子,老人家玩玩可以,但真能让人动心的那种女子,她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送到皇祖父身边的。 当时,皇祖父跳脚道:“君无戏言!”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一句:“孙女还只是个皇太女而已,等孙女登基称帝了后,那时说的话就会君无戏言了,所以,您再等等?” “你……”气得老人家被她示意人找来的一群美女妃子拥回了自己的宫殿。所以说,人老了,有时候,还有点天真了,得哄着。 在见到杨芸娘后,虽然她倾国倾城的容颜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但安明瑜的感觉并不好,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在安明瑜看来,绝色的女子,若是强大,倒无所谓,就像她的母皇那般,才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活着。若是没有自保能力,就只能沦为棋子玩物。当然了,绝色的男人也一样,当年,在女绛国里,沦为女绛王族澹台氏玩物的男子也不少。嗯,那是特殊的一族,都是特例,不必当真,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得让黎皓月好好练武。 “阿玉,我是你娘啊,呜呜……”见眼前罗春花怀中的小人儿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没反应,杨芸娘有点伤心,忍不住又落了泪,边哭边伸出了双手,想要抱一抱思念许久的小儿子。 越看眼前的小妇人,安明瑜越有点想得多。没办法,她扫了一眼之前就已经不请自来站在院子里的大黎村村民们,跟那群人比起来,杨芸娘真是一个乱入者。哪怕她一身农妇的穿着打扮,但对比却如此鲜明,一看就与所有人都不是同类。 安明瑜不由得为黎皓月的未来担心了起来,担心将来他是否会因为父母身份差距太大而遭到重创,进而也联想到自己这一世的父母,那也是一对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甚至极端的人。在她看来,真是都埋有祸根的孽缘。 不知这些人的未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若是一直在这所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黎皓月的家还能保持如今的完整吧,可若是山村来了外人,又见到了杨芸娘呢? 安明瑜不知道她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绝色与否,是个人都会有撒谎的本能。 从黎皓月那里听来的有关杨芸娘的行为习惯,再加上眼前见到的真人,安明瑜只想问一句:您,究竟叫什么名字? 因为,杨芸娘这个名字,显然不是什么真名啊! 第五十二章 妃子训,史书翻 杨芸娘不会知道眼前小娃的心中所问,就算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回答。她只觉得小儿子一直未与她见过面,现在都不认识她这个娘,好伤心,伤心就忍不住想要哭。 在安明瑜看来,美人,让人赏心悦目就可以了,若总是哭,可就让人喜欢不起来了。前世,她的皇祖父曾经又入一新美人儿,娇娇滴滴,一有不顺心,就爱哭得梨花带雨。皇祖父那一段时间就喜欢这一类的,自是成了他的心头好。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他是在他自己的后宫里去跟小美人儿腻歪去,对她无影响。可若是在她与皇祖父下棋,被带过来陪同在旁的时候,也哭哭啼啼,那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关键是,还时不时发出“嘤嘤嘤”的声音,简直魔音穿脑,哭得她心烦。 那个时刻,安明瑜觉得女绛国新继位的王,澹台察察的话一点都没说错,一个女人家,哭什么哭,就是欠收拾,扔进她们的兵营里训练一番,出来保管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大女人。她不可能把那妃子丢到遥远的女绛国兵营里历练一番,但她可以把她扔进暗影卫预备训练营里教育一下,虽然肯定成不了暗影卫,但大女人一定是可以历练出来的。 于是,她就微笑着对皇祖父说那个美人儿很得她的眼缘,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些时日。 皇祖父自然不肯,最近的心头好怎肯留在他处,哪怕是皇孙女也不行,再说了,她留下他的妃子做什么? “既然皇祖父不愿意,那就算了。”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孙女近来觉得,想要充盈空虚的国库,还是每个人节俭度日会使这事的速度快一些,所以,孙女准备从紫微城内开始,从上到下都要节俭,但您老人家那里就不必了,只是略减一下您充实后宫的速度就可以了。” “怎么个略减一下?”某个太上皇有种不好的预感。 “比如……每五十年再给您添一名新妃子?”她很好心地跟皇祖父商量道。 “你……”五十年?五十年后他在不在还是一回事,而且还只添一名,跟没添有区别吗?这能叫略减一下吗!“是认真的?” “孙女什么时候没认真过了?”她的表情很认真。 “如果不是孤当年让位……”某太上皇心中捶胸顿足,权力现在都在皇孙女这里,后悔让位给那个不孝女了! “那您就更没时间陪各种美人,都不用充实后宫了。”她很无辜地说了一句大实话,视线还轻轻地瞟了一眼那名妃子,再不忘给某皇祖父心上扎一刀,“再说,您也不是自愿让位的,是被母皇用拳头从龙椅上砸出去的。” “……”不知怎么就忽然顿悟了的某太上皇棋也不下了,气呼呼地走了,“不小心”忘了带那名妃子一起,最终得以保全他想要随时添美人的人生。 留下来的那名妃子很茫然,自是被她找人,按她的方法和要求好好地教育了一番,何谓女人的泪不要轻易流的道理,学成后,才被送回了皇祖父的身边。 只是,不知为何,自那以后,皇祖父再也不肯把他后宫的美人儿带到她跟前了。嗯,有点淡淡的遗憾。 ——心痛啊,娇滴滴的美人儿去皇孙女那里一段时间,回来都快成暴力女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还他的梨花带雨来! 眼前的杨芸娘不是皇祖父后宫的嫔妃,想收拾就收拾了,她还有一个身份是黎皓月的娘,看在能生出那么优秀的黎皓月的份上,安明瑜还是决定忍忍,当然,能忍多长时间,那就不知道了。 为了给黎皓月面子,安明瑜伸出双手,终于让杨芸娘抱在了怀中,就见她满足地笑了,那笑颜,让天地瞬间失了色。 把怀中的安明瑜交给杨芸娘后,罗春花这才看见不知何时跟上来的村人们。若是往常,她会很嫌弃这群爱看热闹的家伙,最讨厌他们来看自家的热闹,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好,就没像平日那样板着一张脸撵人,而是爽快地大声赶人道:“我家的小孙子回来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就不留大家了,我们一家人还得好好地庆祝一下。” 热闹也看了,但更是已经被刺激够了,所以,不顾大雪纷飞跟来的众乡亲大多都是恭喜一声,就离了去,而当中,也不排除那种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却没看到的人,甚至有人心情郁闷地一声招呼未打,就离去了。 黎皓月跑回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人群四散的情景。 他自族学归来,回家的路上,就遇到人对他说:“黎皓月,不好了,你快回家看看,好像是你弟弟不好了。” 什么?当时,他的心中一惊,想不通对方这么说的缘故,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不顾从族学里带回来装有书的箱笼有多重,就负重匆匆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跑去。 不过,在他到了自家大门,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被抱在他娘怀中的安明瑜时,他心中的大石头就放下了,但也因此产生了疑问,阿瑜怎么下山来了?爹他们又怎么会同意这件事的? 罗春花一眼就看见了最喜欢的孙子,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快步上前道:“皓月,你回来了。快来,把箱笼给奶,那么重,累坏了怎么办?”说着,就要帮他把那箱笼取下来。 “奶,不用了。我先去把它放下。”黎皓月怕书多太重,反而累到了老人家,赶忙侧身避开了罗春花的手,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屋子,同时还不忘对安明瑜使了个眼色。 安明瑜看懂他的意思了,双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史书拿回来了?太好了!果然下山是对的。 只剩自家人和恩人,雷厉风行的罗春花说出了接下来的安排,晚上一起在老宅吃团圆饭,庆祝小孙子下山,也感谢牧西西二人的帮助。 牧西西二人属于恩人,自然不适合让她们帮忙。杨芸娘那是一个从未下过厨的人,直接被罗春花忽略不计了。最后,她安排老宅的人都回去为晚上的团圆饭出力,没啥用处的黎土根一家和牧西西二人则在这里等老宅做好饭后,派人过来叫他们。 安排好了一切后,罗春花一行人如来时那般,又快速地离了去。但放下书的箱笼,并把书都取出放在书桌上,出了屋的黎皓月听闻自家奶奶的安排后,倒是自觉地先去了老宅帮忙。 杨芸娘原本想与小儿子多相处一下,却因为当时来得急,就把小女儿托了黎河边的大儿媳妇照看,怕她许久见不到自己会哭闹得厉害,便想着现在去老宅。她本想带安明瑜一起去,却被小娃拒绝了。 “我一会儿跟西姨她们一起过去。”记载着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事情的书就在黎皓月的屋子里放着,对安明瑜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知道她前世死后的事情更重要的了。 拗不过她的杨芸娘只好先去了老宅,后面还跟着个尾巴,黎土根。 于是,就这么一会儿,黎土根家里只剩了牧西西二人和安明瑜。不敢多与小娃待一起的牧西西二人自然躲回了自己的屋子,收拾去了。 而安明瑜,直接进了黎皓月的屋子,爬上了书桌前的椅子。因着天气的缘故,屋内光线已经变得太暗,她点燃了油灯,再将黎皓月放在书桌上的书理了理,挑出了她想要看的内容。 她有点意外,她想要看的内容竟然几乎都记载在了一堆的手记书稿中,而不是《炎煌史记》里。 她看着《炎煌史记》最后一卷的最后一页,盯着那最后一句话里所记载的日子许久,才阖上了它,伸手去将旁边的手记书稿开始翻了开来。 屋外,落雪纷飞,狂风大作。 屋内,小娃低头看着一本一本的手记书稿,一页又一页,直到全部看完。 屋外,惊雷划过天际,天空的乌云遮蔽了一切光亮,宛如黑夜降临。 屋内,低着头的小娃娃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她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就与那雷霆黑夜一样,令人心悸恐怖。 第五十三章 末史晓,帝位传 黎皓月从王夫子那里拿回来的手记书稿里,正史与野史交织在一起,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过往,对后世的人来说,谁也不清楚,但对于安明瑜而言,这些内容已经足够让她了解两百年来的一切,判断出大部分的事实真相,知道孰是孰非,谁是她安明瑜的仇人,以及,不肖子孙是谁了。 皇朝历,宣德三十九年腊月,泰安太女薨后,国师裴之澈因泄露天机,当场亡于东宫,但在之前,裴之澈就已向尚武女帝表明过,自请成为泰安太女殉葬人员之一,并因裴氏祈福术未能奏效,没能避免太女的早逝,自认有罪,恳请尚武女帝改变裴氏代代继任国师的传统,另选天师成为天宇皇朝的国师。 尚武女帝虽然准了裴之澈成为殉葬者,葬入泰安太女陪葬墓的要求,也下旨令裴氏再不出任国师一职,但并没有另选天师成为国师,而是彻底去除了国师一职。自此之后,天宇皇朝再无国师,裴氏一族远离帝京,隐退他处。据说,是为死去的泰安太女祈福,直至历史上再无留下这一族的一丝痕迹。 因着太女的早逝,尚武女帝悲伤过度,宣称毒蛊之术乃阴邪偏门之道,迁怒越氏一族,责令其一族三代不得踏入帝京。从那以后,相当于被赶出权力中心的越氏一族离开帝京,不知所踪。 在泰安太女的陪葬墓中,殉葬者有九百九十九人,乃皇朝历史上,殉葬者最多、殉葬者地位最高的一位皇族。其中,地位低者有其在世侍奉她的太监宫女以及各地找来的囚犯,地位高者则有裴氏除裴之澈以外的其他一些裴氏族人,还有毒蛊一族越氏的族人,更有在她掌权之时的重臣,比如,温书阳等人。 纵然正史上只是对此寥寥几句话而过,但野史却因此众说纷纭,猜测无数。 没了泰安太女,后宫内的太上皇好美人越发没了章法,同年薨于后宫某妃子处所。而尚武女帝依然不改追寻修武之道的初衷,甚至更变本加厉,寻那修真飞升之事,退位于皇二子皇甫明焕,与轩辕皇夫,携轩辕一族,带泰安太女掌朝执政十五年来所充盈的国库内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远走他乡,寻仙问道。 只是,在尚武女帝退位之前,她还做了一件让后世诟病的事情,突然贬两位帝姬为庶人,镇守皇陵,致使二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这件事情,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此都有记载,只是原因不同。 正和九年,宫中突然大丧,昭告天下,尚武女帝和圣尊皇夫双双去世,然,寻仙问道的一群人仅剩尚武女帝一人携棺椁而归,不仅有相当于一座皇朝的巨额财富荡然无存,就连轩辕一族都没有一人回归,至于尚武女帝带回来的棺椁中,究竟有没有圣尊皇夫都无人真正知道。 朝中大臣所知道的仅仅是尚武女帝回紫微城后,没几日就薨了。而成正帝以最快的速度将二人葬于皇陵。 也因此,野史宣称,裴、越、轩辕三族早已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灭族,也有野史说,尚武女帝和圣尊皇夫二人陵墓中的棺椁中并无尸体,因为二人其实并未死,而是真正找到了修真飞升之道,二人带着轩辕一族飞升了。尚武女帝之所以会回来,估计只是想与成正帝道别而已。 不管真相如何,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尚武女帝和圣尊皇夫确实挪用了国库,带走了无比巨大的一笔财富,留给了继任的成正帝一堆烂摊子。 也正是因为这一堆的烂摊子,还没了泰安太女,原本担心万分的皇朝众臣才发现,这位被众人不曾看好的成正帝有着并不差的能力。如果不去与泰安太女相对比的话,成正帝可以说就是一位明君了。 他在位时,勤于政事,朝乾夕惕,励精图治,仅仅十年,就填补上了国库的巨额亏空。 然而,就在一切好像都要走入正轨,往众朝臣所希望的那个方向走去的时候,皇朝祭天大典上,成正帝遇刺。他虽然因为强大的武力在身而无恙,但皇后及其几位皇子帝姬皆亡,天下震惊。 为了延续皇族血脉,原本与皇后伉俪情深的成正帝掩下悲恸,打破他与皇后一夫一妻,不纳他人的原则,从各个世家大族,选了数位丽人进入后宫。 许是因为爱人和爱人所生的子女皆亡,又许是因为日以继夜地处理朝政,成正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于正和二十三年,猝死于勤政殿,年仅四十七岁。 成正帝薨后,年幼的雍穆帝继位,因其只有七岁,则由他的母后圣仪太后萧氏垂帘听政,国舅爷萧言琛任摄政王辅以朝政。 雍穆帝一生优柔寡断,很少处理朝政,致使外戚萧氏一族专权。不知道他是否遗传自尚武女帝,总之,这位皇帝也喜修仙问道,甚至比尚武女帝更沉溺于此道。不过他并非像尚武女帝那般沉溺于武学,而是找来无数“仙法”丹药,想要借此成仙。 只是,成仙还没见踪影,他倒是因为服用各种丹药,而致使身体比其父皇更差。 终有一日,离死不远的雍穆帝忽然醒悟,不再食用丹药,且为自救,退位于景顺帝,想要外出寻仙。不知何因,掌权外戚萧氏一族竟然放弃手中权力,举族与雍穆帝离开了帝京,不知去向。 彼时,其女云裳帝姬文武双全,是朝中众臣呼声最高的继任者,但雍穆帝却传位于暴躁嗜血的景顺帝,只因他是皇子。 一生优柔寡断的雍穆帝只在两件事上不犹豫,一件是他的修仙之路,另一件就是立皇储之事。他始终认为女子不可称帝,至于他的皇祖母尚武女帝能称帝,在他看来,完全是个错误,哪怕因此他成了皇甫嫡系得以继任皇位。 对于泰安太女修改的族规“继任者可为女”,这位皇帝更是直接无视了,毕竟他不了解这位姑母。因为她的一切自她而亡后,被尚武女帝责令只有寥寥几句的记载而已。一个根本没能称帝的病秧子姑母,根本得不到雍穆帝的重视。 第五十四章 朝代迁,举族灭 景顺帝为人独断专权,暴力执政,稍有不如他意的朝臣轻则罢免,重则打杀,致使朝中人心惶惶,只剩谄媚懦弱之辈。 云裳帝姬虽然在朝中呼声极高,但性格与景顺帝截然相反,人又过于正直,不肯行叛逆之举,反而为避免景顺帝的猜忌,远离帝京,一心修武,不问世事。 生活奢靡至极的景顺帝,不仅压榨百姓,一再提高赋税,还不断要求诸侯和附属国增加上供限度,惹得民不聊生,诸侯及附属国心生不满,终于爆发战争。 诸侯之中先后宣布独立者不乏其人,附属国除一向忠心耿耿的女绛国之外皆再不肯听从皇朝之命,北荒十八部因为意见不统一,反而起了内乱。 暴跳如雷的景顺帝派人镇压叛贼,攻打附属国,战线拉的太长、太广,时不时还因他的疑心太重,临阵换将,最终只得到了皇朝大军接连战败,皇朝版图不断缩水的结果。 为此,被罢免却心系皇朝的忠臣以及皇甫一族各分支族人暗中聚集,几番恳请云裳帝姬出面挽救皇朝颓势。最终,眼看各地战乱四起,皇朝岌岌可危,云裳帝姬终是答应,出山逼宫。 武力值不凡的云裳帝姬携皇甫宗族以及帝京朝卫军,逼迫景顺帝退位,让位于德殇帝。然,皇朝颓势已无法挽回,在德殇帝继位之时,天朝版块已然缩水一半。 被迫退位的景顺帝并不甘心,指手画脚,干涉朝政,还暗中试图再将皇权拿回,被德殇帝失手杀死。 德殇帝弑父德行有亏,但大权不能落入旁系之手,云裳帝姬只能为其掩盖,但要求德殇帝将他的两个女儿昭怀帝姬和文珺帝姬交于她的手中抚养。 不知是何因,也许是乾启帝在位时,皇子二十四位,把皇甫嫡系生子的气运都用得差不多了。自尚武女帝之后,皇甫嫡系代代都是独子,到了德殇帝这里,竟是连一个皇子也没有,只生了一对双胞胎帝姬。 为得皇子,德殇帝广纳后宫嫔妃,然而,无论后宫再添多少新人,都没有用。不仅没人给他生出一个儿子来,就连女儿也没多一个。 这位天宇皇朝末代帝王一心想要生儿子,却终其一生只得了两个女儿。 云裳帝姬没有称帝之心,但恢复皇朝版图是她和其他皇甫族人的心愿。她知道那位未曾见过的皇姑祖母泰安太女所更改的族规,就认真地培养了德殇帝的两名帝姬。 只是可惜,这两个孩子偏好严重,一个只喜文不喜武,一个只嗜武不喜文,头疼之余,她也只能一文一武分别教授,准备从二人之中选出未来的帝王人选。 至于景顺帝的意愿,云裳帝姬认为估计他是生不出儿子了,最后只能让帝姬之一继承皇位,可以忽略不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天宇皇朝烂了的只是坐在皇位上的人,并不代表皇甫皇族整体烂到了根子里。所以,在修生养息了一段时间后,云裳帝姬和皇甫皇族各分支亲自领兵,开始四处征战,想要拿回隶属皇朝的城池,甚至覆灭反叛者。 云裳帝姬最终心中属意文珺帝姬继任皇位,便给她安排好帝师,让她继续好好学习为帝之道,自己则带了年仅十四岁的皇甫乾昭亲自上了战场。至于德殇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手弑父,受了刺激的缘故,有点不管事了,只知埋头苦干,想生儿子。 即便在景顺帝时期,皇朝战败多次,但不意味着皇朝没有可以掌军的名将,只是当时被那个脑袋不清醒、疑心过重的景顺帝给换掉了而已,何况此次皇甫皇族几乎倾巢而出,所以再次出兵的皇朝大军捷报不断,甚至覆灭了几个诸侯国。 然而,就在形势大好之际,云裳帝姬意外地被人斩杀于阵前,来人自称东海谪仙盟仙使,命皇朝从此以后要臣服于谪仙盟,未经谪仙盟颁布仙谕,将不予承认其皇位与国,会被谪仙盟讨伐。 明明已成大宗师,武力值并不比来人差,但云裳帝姬在见到来人后,整个人僵直没有出手,突然被其斩杀,令己方人员皆是不解。而亲眼看见敬爱的皇姑祖母被人杀于眼前,皇甫乾昭不顾自己是否是对方的对手,就冲上前与来者交手,却不敌对方。 对方并没有杀掉皇甫乾昭,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丢下了一个句“呵呵,小孩子”就走了。 不日后,受了刺激的皇甫乾昭突破成为宗师。十六岁的宗师境,令天下震惊,皇朝最强帝姬之名传遍炎煌。但皇甫乾昭再强,也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并不能挽回云裳帝姬的命,也没能为其报仇,因为那人自此以后再未出现过。 十六岁的少女纵然已成宗师,但依然不能以一人之力与谪仙盟对抗。因为东海出现的谪仙盟显然非常强大,对方名下真武殿拥有武力值高超的宗师、大宗师不说,还有天师、毒蛊、阵法师这种特殊令人头疼的强者,当中还出现了从未听说过的机关师,令皇甫大军在战场上死伤无数,节节败退。 早已失去裴氏、越氏、轩辕氏辅佐的皇甫族人,但凡出征的都被谪仙盟所派之人截杀。他们支持各个反叛独立诸侯国,在皇甫一族颓势不可改变之时,谪仙盟的人就开始了观战不参战之举。 此后,自云裳帝姬意外死去后的十一年里,皇朝仅靠帝京的文珺帝姬和昭怀帝姬二人支撑。一个主内政,后方支持,一个主征战,前方杀敌,堪堪维持摇摇欲坠的天宇皇朝。可惜时不时还有一个扯后腿的德殇帝出来捣乱,致使文珺帝姬束手束脚,时常粮草不能及时到位,害得昭怀帝姬征战极为艰苦。 最终,本身就强、更识时务的俞氏一族与谪仙盟达成一致,有了约定,这一族开始攻占皇朝最后、也是最大的版图。 皇朝历,天复二十七年,天谕国俞氏大军抵达帝京外,昭怀帝姬携一万朝卫军抗击,令俞氏十万大军举步难进一寸。谪仙盟多次派人暗杀昭怀和文珺二位帝姬,皆被皇族暗影卫所挡,未能成功。 双方僵持一年,直至次年,天复二十八年,惶惶不安的德殇帝避开文珺帝姬,命人联系俞氏一族,想要活命。 二者有了约定,德殇帝从密道逃出,向俞氏投降,并透露昭怀帝姬因长期作战而有了伤病,及上交了帝京密道图。 德殇帝未曾想到俞氏得到了所想要的消息和东西后,并未履行承诺,而是将其直接斩杀。也因为他的透露,昭怀帝姬终是不敌,战死于帝京都城东门。 俞氏大军长驱直入,占领帝京。攻入紫微城的俞氏皇族发现文珺帝姬早已携一众嫔妃饮毒酒自杀,而其他族人已不见踪影。但因德殇帝给出的帝京密道图,俞氏皇族截杀四处逃亡的皇甫皇族,一个没留。 自此,屹立于炎煌大陆三千八百九十年的天宇皇朝,国破,而尊贵无比的皇甫一族,族灭。 第五十五章 信息传,生死交 历史究竟怎样,都是靠人记载下来的。真相如何,那就只有经历过的当事人才知道了。安明瑜所看到的内容出自王夫子祖辈的正史记载以及他所收集的野史,二者的内容可相辅相成,也可南辕北辙,但不妨碍安明瑜分析出接近九成的真相,哪怕当中有一些内容已被王夫子毁去了。 历史是什么?是掌权者让人看到的才叫历史。史书的记载下,掩盖的是层层真相,只有处于历史当时旋涡中的人才能清楚一切。而她安明瑜,曾经的康安太女,就曾处于天宇皇朝的历史当中。 冰冷的文字上记录的是她熟识的每一个人,所以她看到的并不是简单的文字记载,而是看到了母皇透过时空在向她传递的信息。 她的母皇和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交织在一起,布下了一盘何等巨大棋盘。 “殿下,您是宣德三十九年腊月二十三日薨……”耳边响起的是国师舅祖曾经的高声呼喊,当时他还不顾一切地将那个日子重复喊了三遍,“您一定要记住啊!” 是啊,她皇甫明瑜是腊月二十三日薨,而不是什么二十一、二十六,可无论正史还是野史所记录的都是一个错误的日子。 几日之差,却是母皇在向她强调,在她重生的这一世,一定有人知道这个日子,而知道的人非她皇甫亲信不可。要不然,母皇也不会专门让人将这个日子记录错。它一定很重要。 国师舅祖泄露天机而亡,让她想起曾经她还对裴氏一族的卜卦赐福感点兴趣,指望他们的赐福之术能治好自己的病时,与国师舅祖闲聊的一段话。 那是她一次发病后,内心阴暗绝望达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真实情绪,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能承受得住,而后为了转移情绪,打趣了一句国师舅祖道:“什么时候,你们裴氏的赐福之术能厉害到让孤换一具健康的身体就好了。” 不要像现在这样,空有赐福名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殿下,那恐怕得逆天改命了。”她记得当时国师舅祖是这么回答她的。 “裴氏有人可以做得到吗?”看着他认真回答的样子,她没有当回事地问了一句。 “不是有没有人做得到,也不是可不可以做得到的事情,而是要倾裴氏全族之力,减我一族所有族人的寿命,还要断被逆天改命者全族的血脉,就能做到的事情。只是,要付出的代价何其之大,只为一个人逆天改命,您觉得合不合适?值不值得?”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渴望能拥有健康的她感慨了一下:“那要看什么人了,随便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合适也不值得,可若是一个能为天下苍生谋福,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人,又有何合不合适、值不值得之说呢?” “您说得对。”裴之澈躬身应道。 对又怎样,又不能真给她把这副破败的身体换掉,当时的她心中极其失落道,不免阴郁地认为,皇朝根本不需要国师这种职位,一点用处都没有,但看在皇祖母和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上,她还是得忍耐他们。算了,当个摆设忽悠百官百姓好了。 对于一个将帝王之术学到极致的人来说,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用得对,就有用,所以,无论裴氏的赐福之术看上去多么没用,不喜他们的安明瑜都没有对这一族下手。 可现在呢?她确实得到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安明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自问道,她是不是该庆幸她从未让自己的失去理智,对裴氏迁怒动手过? 国师舅祖当日亡于东宫,她不感到诧异。他成为殉葬人员之一,她的陪葬者有九百九十九人,她依然都不感到意外。因为她明白了,国师舅祖做了什么,裴氏一族又为她付出了什么,那些殉葬者为何会需要那么多人。 他们在逆天改命,改她皇甫明瑜的命,让她得以死而复生,带着记忆重活一世。所以,裴氏一族绝不会被母皇灭族,而是真的隐世了。 不仅这一族,就连越氏、轩辕二族,也肯定隐世了。她相信母皇宣称毒蛊之术乃阴邪偏门之道,将越氏一族赶离权力中心,仅仅只是为越氏避世隐匿找的借口而已。 母皇和父后亲自带离了轩辕一族,不知这一族归隐何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与裴、越二族一样,存于世间。只是,他们隐居何处,她还不知道,但她迟早会把他们找出来的。因为被母皇特意赶走的三族,一定是母皇有所安排的。 毕竟,如果有人见过母皇与三族之人的相处模式,就会知道,母皇与裴、越二族翻脸,让轩辕一族自取灭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见过敢揍皇帝的人吗?轩辕氏的子弟都敢。 有见过能容忍臣子揍自己的皇帝吗?她的母皇就是一个。 以战阵出名的轩辕一族,时不时会被母皇召进宫来陪她练武。结果就是,一群轩辕氏子弟仗着自己的阵法强大,找着机会就群殴某女皇,待某女皇觉得自己的武功有所突破后,再一个一个单挑揍回去。 在紫微城里,无论是谁,都能时不时见到某女皇被打出一个黑眼圈,偶尔鼻青脸肿,或者轩辕子弟们满头是包,脸肿如猪头的景象。 越氏养毒蛊,毒蛊能杀人,可在越氏那里,蛊物也是能用来赌斗的。每当母皇练武练累了,想要换换脑,休息一下的时候,会将越氏族人召进宫来。 就见一群人会不顾身份,像个赌徒般地冲着各自的蛊物激动乱吆喝。一起赢了的,会和母皇勾肩搭背,姐妹好啊。输了的那一方则跳脚放毒蛊宠物,无差别攻击,最后惹得被咬的某女皇开始反攻,揍得对方抱头乱窜,毒蛊逃亡。 只要越氏族人进宫一次,紫微城就有一处毒蛊盛行,黑压压逃窜的毒物令太监宫女晚上都不敢睡觉。 至于裴氏,就看裴氏舅祖三天两头为母皇忽悠众臣,说什么“今日易练武,不易上朝,否则皇朝会有天灾”等等乱七八糟的卜卦内容,就知道,这二人私下里好到什么程度了。 谁能知道天宇皇朝的尚武女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各大臣经常痛哭流涕,摊上这么个祖宗,真想死谏又死谏。 可也许,她们皇甫氏骨子里就流淌着这种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性格。虽如此,却依然能掌控一切,无论是她母皇,还是她的皇祖父,亦或是,她自己。 第五十六章 梦想拥,疑问有 皇祖父的逝去,她并不感到意外。在她还在世的时候,皇祖父的身体就已显衰败。 纵然皇祖父有天纵之才,武功也不弱,但像他那样在中年之后就开始沉溺于酒色,挥霍人生,自是比不得修身养性的人,最终只活了个百来岁,丝毫不出人的意料之外。 按皇祖父的话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就算再挥霍,也活了个百来岁,够本了。 他这一生,年少时,装过孙子,泯然于众;青年时,执掌皇权,霸绝天下;中年过后,就开始醉卧美人怀,享受人生了。 跌宕起伏的人生,精彩万分,谁人能比? 好美人,是他最大的爱好,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不适合做一个皇帝。再说了,他本就不想做这个皇帝,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 是的,皇祖父压根不想当皇帝。 他志不在此,仅想一生做一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左拥右抱各种美人才是他毕生的梦想。可惜,皇祖父的兄弟那一代,想称帝做皇上的欲望一个比一个大,也一个比一个厉害。 诸子夺嫡,殃及他这个毫无称帝之心的池鱼,那时候,别说美人儿了,他就连命都快保不住了,何谈随心所欲,实现人生梦想? 为了他的小命,也为了他未来能拥有无数的美人儿,皇祖父也是拼了,成了所有兄弟中的最终胜利者,登基称帝。 皇祖父自认称不上一个好皇帝,登基后,为了能实现他所要的,他励精图治将皇朝带向了巅峰,然后,觉得即使自己沉溺于后宫,也不至于把祖宗基业折腾没,将来到地府,可以跟列祖列宗交代后,皇祖父他就收手不干了,去实现他人生最大的梦想,阅尽人间春色。 皇祖父说起他自己称帝的过程时,非常唾弃他的父皇和兄弟们,时常夸耀自己这一生除了万花丛中过的美好生活外,最自豪的就是他将自己的皇子帝姬们都教育的很好。 瞧瞧看,二十四个皇子,哪一个不是和平共处,和睦友爱?没一个争夺帝位的。当时他退位于小女儿时,一致通过,都没有反对的。 不知为何,当时皇祖父那得意忘形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是教育的挺好,皇伯父们都无意于帝位,您也只是被唯一的女儿逼宫退位而已。” 感觉心被扎一刀的某太上皇,当即就脸黑了。 呵呵,她的皇伯父们敢反对吗?会被揍好不好? 据她母皇所说,从她学武的那一天开始,她不是在学武的路上,就是在揍兄长们的路上,揍得二十四位兄长个个都怀疑人生,见她都得退避三分了。 再看她母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父后,轩辕氏的嫡长子拐到了手,背靠了执掌兵权的最强一族轩辕氏,又跟玩毒蛊的越氏一族同辈称姐道妹的,好的都快穿一件衣服了,再加上那个神神叨叨的裴氏,可以说,皇朝最强三世族,早都被她拉到自己那一方去了,更不要说,皇甫的暗影卫也已被母皇所掌控。 二十四位皇伯父拿什么跟她母皇斗,跟她的母皇争夺帝位呢?他们哪一个是想不开,还是脑子有问题,嫌命长了,想被毒死不成? 她相信皇祖父的离世,却不相信母皇和父后会那么早就去世。 正和九年,离她逝去也就不过十个年头而已,那个时候,她的母皇和父后还正值当年,根本不可能突然逝去。二人跟裴、越二族开战而亡,纯属无稽之谈,病逝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可以判断出,母皇的回归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可以让二人“逝去”的借口,或许,回去的那一位都不是真正的母皇。 母皇曾经说过,当她可以把皇位交出时,就想与她的父后一起离开帝京,游览山河,走遍天下,沿着《炎煌史记》上古卷里所记载的那些内容,去寻一寻上古时期的历史真相。 他们之后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无从知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母皇和父后带走的那一大笔财富并没有花在所谓的修真飞升上。 母皇嗜武没错,她想修武修到极致,但一直纯粹靠自己的努力,从未在这上面花过一分一厘的银钱,甚至所谓的寻仙问道,修真飞升那是她跟那些朝中的老古板们开玩笑说的。在母皇看来,那实际上都是荒谬不已,是她曾经所不屑和叱责的。 所以,那一笔财富,是被母皇藏起来,成了宝藏了吗?藏在哪里了? 还有,明璟和明璇,她们为何会被母皇贬为庶人了?无论正史,还是野史上写的理由,都没被安明瑜当回事,因为她知道,那绝对不会是真相。 她的母皇看上去冷酷嗜血,但无论是对她的父后,还是对她和皇弟皇妹们,都是无比温柔的。那是一个可以允许自己的孩子在头上撒尿还不会发火的母亲。母皇她,对她们几个,甚至还没有父后严厉。 可以说,她们四个人,母皇是按宠溺的标准来对待的。要不是父后严厉些,她也对弟妹们要求高,指不定母皇的孩子们都是大纨绔了。 所以,贬两位皇妹成庶人,一定不是不喜她们,也不是她们犯了错,而是因为母皇给她们指派了什么她不清楚的任务,让她们离开了。 守皇陵,谁看见她们守了?那难道不是让她们离开的好借口吗? 对尚武女帝的一切行为,安明瑜都有合理的解释,对方举动的背后含义,她确定自己明白了绝大部分,剩下有疑惑的地方就需要以后再去验证了。 只是,皇朝到她母皇这里,并非走向下滑路。她的母皇所作所为,都建立在对皇弟皇甫明焕信任的基础上。母皇知道明焕的能力,所以她挪走了国库中的大笔财富。而明焕并没有让母皇失望,仅用十年,就将国库的漏洞填补上了。 那么,现在她想要知道的,是谁先杀了她的皇弟媳,还有她的皇侄儿侄女们,导致她对皇甫一族的安排出现了偏差? 还有,是谁杀了她的亲弟弟皇甫明焕,致使皇甫在位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 第五十七章 疑问多,誓言起 明焕猝死于勤政殿? 真是荒谬至极! 当看到皇甫明焕猝死的记载时,安明瑜没能控制住情绪地红了眼圈。 对他人而言,这些人都已经是死去一百多年的古人,哪怕尸体都早已腐烂得不成样了。可对安明瑜而言,他们并非冰冷书页上的记载,而都是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与他们分离不过才两年多而已,每个人的音容相貌在她的脑海中始终清晰无比。 安明瑜相信她的皇祖父、母皇和父后都是寿终正寝,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里并没那么难受,可是明焕,那是她皇甫明瑜的亲弟弟,死的时候才四十七岁。 仅“猝死”二字就已经令安明瑜眼圈不可控制的红了,何况,他只活了四十七岁。 是谁!敢杀了她皇甫明瑜的弟弟! 仿佛昨日还在的人,今日就成了死人,这对安明瑜的冲击是何等巨大,她的心中涌起了滔天怒意,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抿紧了唇,握住了双拳。 一个二十出头就已快步入宗师境的武功高手,就算学她的皇祖父那样,日夜沉溺于美色之中,也能活个百来岁。何况,她的皇弟明焕一向洁身自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谁猝死,都轮不到她的皇弟明焕。 安明瑜可以非常肯定,她的皇弟皇甫明焕是被人杀害的。 正和十一年,正好离母皇父后“逝去”两年,对方是觉得已经可以肯定母皇父后不在了,没了忌惮,所以才出手杀了她的皇弟媳和侄儿侄女们吗?那一场刺杀究竟是冲着谁去的?皇弟媳她们是被波及的,还是原本就是刺杀的目标? 天下谁人不知,皇甫一族没弱者,而这一点主要是指武力。她们皇甫一族无论男女,皆必须习武,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除了她,因为身体有病,活命都成问题,才成了皇甫一族的特例。而她的三个弟弟妹妹,哪一个不是从四岁起就开始启蒙武学,学有所成。 所以,明焕的遇刺,对方的目的绝非在他,而是在皇后和皇子帝姬的身上了。 她的皇弟媳舒柔,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是她亲自为明焕所选,以皇朝皇后的标准,派人教育出来,特意安排与明焕相识相知的。 舒柔端庄大方,知书达理,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是明焕喜欢的类型,加之二人几乎可以称作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比之母皇父后都不逊一分。 舒柔就算有仇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在皇朝祭天大典上,刺杀一国之母和皇子帝姬。 没有目的,何来行动,一件事最终的得利者,九成九就是罪魁祸首。 得逞的对方得到了什么? 明焕登基后,一夫一妻,不肯扩充后宫,是她喜闻乐见,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她看来,无能的皇帝才需要用后宫之女来平衡朝中势力,一向是她所不齿的。她的母皇父后还不是一夫一妻,照样掌管天下,传承后代。 当然,母皇那是特例,总不能让她多几个父后,所以,明焕不肯扩充后宫是触及了哪些人的利益了吗? “圣仪太后萧氏”,安明瑜盯着这六个字许久,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会是萧家的哪位小姐。能在正和十二年入宫的,年龄都不大。她在世时,恐怕还是个小女孩。 判断不出,安明瑜就略了过去,但萧言琛她是知道的,那是母皇曾经给她安排的皇夫人选之一。 萧言琛,当时镇国公府的嫡长子。萧氏一族,那也是皇朝之中,战功累累,身份显赫的家族。可这一族与轩辕氏不同,一直是她所防备,控制其手中兵权的一族。 当年,她顽疾缠身,国师舅祖卜卦说她活不过三十。母皇多次想要直接退位于她,被她都以身有顽疾,不能传承后代的理由给拒绝了。 眼见她当时已有十六岁,母皇干脆没经过她同意,就从朝中各大臣、世家大族中选出适龄男子,想要她从中选出一人来成亲。至于传承后代的事情,母皇建议让她从明焕的后代中过继一个。 那段时间,宫中好不热闹,她身边天天都环绕着各式品貌非凡的世家少爷们,有温文尔雅的,风流倜傥的,清新俊逸的,总之,她怀疑母皇把各家各族中最优秀的男子都挑了出来。 她就纳闷了,这些个世家少爷们,个个都年纪不小了,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就别说成亲纳妾了。 她甚至怀疑,母皇当年是不是早已威胁过各家各族,把适龄的子弟先给她留着了。或者,这些人的家族早已盘算着想像轩辕一族那样,成为皇夫一族,所以才迟迟不肯给自家适龄子弟订亲成家? 真要是女绛国的澹台察察,对着这些个青年才俊,八成会流着口水,全都收下了。毕竟,她们那里的王族是真的一妻多夫。 可惜,她皇甫明瑜不一样,再多的青年才俊,她都无福消受,无论哪一个她也没有看上。 皇祖父一生谁也不爱,母皇父后伉俪情深,两种对待感情的极端方式,或许影响了她,也或许没影响她。但她对谁都没感觉,实在不明白“爱”或“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因为她的抗拒,被母皇选择出的这些青年才俊渐渐地也都成家立业了,只除了萧言琛和温书阳二人。 两个人都到了三十,还未成亲,仿佛都在等她这个病秧子太女某一天突然开窍,能从中选一个。可惜,他们最终等来的是她的死亡。 温书阳成了殉葬者之一,她很意外,也有点愧疚。那个始终用温和眼神望着自己的男子,她永远都不能给予回应。 而萧言琛,她不喜欢他的眼神。母皇说,那是爱慕的眼神。她不明白什么是爱慕的眼神,就问了一句。 结果母皇和父后当时就给她表演了一场何谓爱慕的眼神,两个人相对而视,眼神都快黏一起去了。 很遗憾,完全没理解萧言琛那眼神跟爱慕能扯上什么关系,她被母皇和父后弄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管萧言琛的眼神是爱慕也好,还是别的也好,她只感觉到那种眼神让她不舒服,所以,她找了个理由,把他派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 可明焕把他召回来了吗? 是萧言琛干的吗?杀了她的皇弟,好让其妹之子登上帝位,让萧家把持朝政。可是,若真是如此,那么,为什么雍穆帝离开帝京不知去向的时候,萧氏一族会放弃手中的权力地位,举族而随呢? 她不能判断出,究竟是谁杀了她的皇弟,但无论是谁干的,那个人都最好祈祷他及他的后人已经死绝了,否则,她会让他知道,敢杀她皇甫明瑜亲弟弟的人,下场是如何的“美好”! 第五十八章 子孙蠢,滔天怒 世上最令人伤痛的事情,莫过于得知亲人逝去的噩耗,而更令人痛彻心扉又无能为力的事情则是,明知亲人死于非命,却不知仇人是谁,无法为其报仇。 皇弟明焕的死讯,令安明瑜心痛如刀绞,垂下的眼帘挡住了聚于眼内的泪,更遮住了眸中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怒意。暴怒的情绪无法宣泄,在内心肆虐之时,安明瑜又看见了雍穆帝的生平过往,仿若被火上浇油,当即就怒到了极点。 她皇甫一族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鬼玩意儿!? 皇甫历代帝王哪一个不是雄主,霸道独断才是她一族的性格,从来没出过一个优柔寡断的货色!还让外戚专权? 别以为那些个诸侯国或附属国时不时地乱蹦哒,就真觉得皇甫在位皇帝无能,皇朝开始走下坡路了,那都是因为皇祖父和母皇志不在此。谁真以为她的皇祖父或母皇掌控不了皇朝的局势,那就大错特错了,那是他们不屑于玩的缘故! 寻仙问道?就他,也配跟她的母皇尚武女帝相提并论?依仗外物,服食丹药?得亏他出生在她皇甫明瑜死后,要不然,她会教育得他怀疑人生! 别说雍穆帝她从未见过,其生母也非她所择选,本就没感情,现在再看到他的生平介绍,安明瑜打从心眼里就看不上这么个货色,甚至迁怒到了萧氏一族,认为他一定是像了萧氏,根本不像她皇甫一族的种! 瞧瞧她之前选的舒柔所生之子,在她逝去之前,那个孩子才五岁,就已举止得体,进退有礼了。可惜,那个孩子的命竟然比她的还短,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最让安明瑜恼火的是,雍穆帝无能也就算了,连个继承人也选不好,就罪该万死了!明明有优秀的子嗣,却只因为对方是女子而产生偏见,非要选一个德不配位的暴君,丢尽了皇甫一族的颜面。 若是地下的老祖宗们跟她一样都复生的话,恐怕没有一个能饶得了他的! 女子又怎么了?是哪里比他差了? 不说她母皇,就说女绛国王族澹台氏,代代女子称王,比之男儿,毫不逊色。再看她皇甫明瑜把持朝政时,不仅废除三从四德,更是女官员严重多于男官员。 曾经,朝中汝南侯为其嫡子上折子请封世子,她比较意外,因为他那儿子风评不好,世子之位若落于他手,汝南侯祖宗基业岂不是会毁于一旦,所以就好心地提点了一句:“你不如考虑一下你家长女?” 可是,汝南王当时没能忍住地意外道:“怎么能让女子继承爵位呢!”说完,可能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道,“微臣的意思是说,臣的儿子一直是以世子的标准来培养的……” “哦,随你。”见他说不下去了,她并未再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地笑着,心中却不高兴,世子的标准就以一个大纨绔做标准的吗? 随后,她找机会架空了汝南侯的权力,但让他天天可以上朝,站在百官之末,看着他那看不上的长女一步一步地升官,就是要压着他,气死他! 没办法,她安明瑜就是死见不得重男轻女的。 再看那云裳帝姬,无论正史或野史上,对她的评价如何之高,但安明瑜只想骂一句,废物!文武双全又有何用?空有一身才能,却甘于臣服一个暴君,甚至躲避出京,直到皇朝岌岌可危,在皇甫宗族和朝臣的再三恳请之下,才肯出山,将景顺帝废掉。 真真是一个糊涂虫! 还有,在战场上,忽然见到一个意外出现的人,警觉心不知提高,竟然还僵直着不出手,等着对方出手斩杀,那么多年的武都白练了吗?云裳这个蠢货! 至于德殇帝,安明瑜实在不想承认这个脑子里塞满儿子的白痴是她皇甫嫡系的子孙了。 云裳帝姬培养出了文珺和昭怀两位帝姬,在正史野史上二人都是她的功绩之一,可在安明瑜看来,一个废物培养出了两个蠢货而已。 一文一武,文把持朝政,武掌握兵权,不合作先把窝里那个脑满肥肠的德殇帝干掉,再一致对外,竟然一直留着他扯后腿,弄得一个束手束脚,一个苦战沙场。活该两人下场那么惨! 就算亲爹又怎么样,危及她皇甫三千多年的基业,就得干掉,难不成还真想着留他过年生仔吗!? 想当年,皇祖父没了权但酷爱美人,有人想通过女子诱惑皇祖父,蛊惑他再夺皇权,动摇皇朝根本。 哪怕她皇甫明瑜是个病秧子,几乎终年躺在床榻之上,但也尽掌上至紫微城后宫风吹草动,下至百官哪怕内宅隐私。 所以这消息第一时间就被她所知,然后毫不犹豫地灭其九族了。 文珺帝姬把持朝政,竟然能让德殇帝逃出,送出消息,实属无能之辈!还自杀?她皇甫一族的帝姬只有战死的,没有自杀的,丢尽了皇甫脸面! 那个昭怀帝姬,简直一根筋,就知道死战,战战战!战斗狂人吗?傻的只会彰显自己武力强大,就不知道打不过要跑吗?不知道保存实力,卷土重来的道理? 安明瑜觉得她快要被气死了!她最不能容忍蠢货,尤其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而这些蠢货还是她皇甫一族的后代,握着一手的好棋,却被人吃掉,成为失败者,简直愚不可及! 幸好她们都已经死了,否则,让她这个老祖宗好好地教教她们,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皇朝帝姬! 安明瑜怒不可遏,恨不得亲自在场,收拾这群不肖子孙。 不,应该还有活着的! 安明瑜忽然想起了国师舅祖呼喊的话语。 “殿下,当您想起兵之时,就去西南海岛吧!不肖子孙在那里等着你!” 很好,不知道是哪个不肖子孙在那里等着孤,可要好好地给孤等着! 安明瑜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她不生气,她这人从不喜欢生气,做生气这种无用功,生气是无意义的。 她只喜欢把任何事落在实处,比如,把仇人的头拧下来放在皇族的陵墓前,作为祭奠先人们的供品,再比如,把末代那几个不肖子孙从棺木里挖出来,有事没事鞭鞭尸,还从族谱上除个族而已! ——就跟你们说过,从棺材里爬回来的老祖宗是很可怕的。 第五十九章 四族聚,宗祠劈 西南海,迷幻岛。 傍晚时分,却天黑如夜。 岛屿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岛的上空更是雷鸣电闪。 这样的天气,并不能阻止岛上暗影一脉的训练计划,甚至天气越恶劣,越适合皇甫暗影们更为严酷的训练方式。 岛上山林中,四处都是冒着风雨雷电训练的人影。 至于会被雷劈到的事情?被雷劈死就是学艺不精,死了活该,只能被淘汰。 外面恶劣的天气影响不了皇甫暗影一族,同样也不会影响皇甫、裴、越、轩辕四族的最高掌权者们聚在一起议事。 自两年前各族入世以来,除了皇甫暗影一脉本就因暗影盟的身份而行走天下,继续经营暗杀之事,收敛钱财外,其他三族皆遣散族人,遍布炎煌大陆。一为历练,适应外面的生活,二为收集信息和笼络人才,三则为在各国安插钉子。 毕竟,二百年来,纵然裴、越、轩辕各族都有在外面的族人,但也只是为了不与世间脱节,收集消息而已,所以这部分人只是少数。不像皇甫暗影一脉,人人必须在外接受暗杀任务,进行历练。 现在,说句不好听的话,裴、越、轩辕三族的人传承虽然未断,但空有一身本事,比之曾经闻名天下的祖辈们,已是逊色不少。 对于裴氏一族来说,倒不是他们的卜卦赐福之术弱了,仅看之前他们举族能遮掩帝星踪迹,瞒过天师宫的人,就知道他们的能力并不差,甚至有些人还比祖上更甚一筹,但在裴云鹤看来,自己一族的族人们没接触过太多的人,有点真快成仙,不通俗物的感觉了。 简单来说,就是忽悠人的功力比不上老祖宗们呀! 于是,炎煌大陆上这两年多了不少神棍、嗯,天师,就连裴云鹤都不忘出去历练一番,忽悠人。 当然,裴氏一族的人不多,散布在整个大陆上,就又显得有点不起眼了,压根没引起天师宫的注意。 再看轩辕一族,曾经以战阵闻名于天下,那也是靠着累累战功,不断征战才积攒的声名,族中每一个男儿是靠着鲜血刀伤才能领略战阵之义。 以战学阵,是轩辕一族战阵的传承奥义。可惜,自二百年前开始就隐世的这一族,哪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可以说,族人个个都彻底沦为了一个纸上谈兵之辈,哪怕是轩辕族长。 为了将所学一切彻底发挥出来,这一族的青壮年都被派了出去,隐姓埋名,想办法混入了各国的新兵营,也想为未来的起兵埋下基础。 至于越氏一族,这一族所传承的毒蛊术开篇总纲写道:没有杀过人的毒蛊师,不是好毒蛊师。 越氏族长觉得自家族人别说杀人了,连血都没见过。若是不赶紧历练一番,将来等主上归来,发现她们个个都成了只会玩毒蛊,见血就晕的娇娇女,恐怕会丢尽越氏祖宗们的脸面。所以,这一族的人跟暗影一脉合作,出去见血了。 但仅靠这两年的部署,以及四族这么一点人就想夺得天下,那恐怕就是一个笑话。 早在两年前,四族就已约定好,小辈们都被带到了迷幻岛上来,十八岁以上的族人出去历练。满两年后,除成功打入敌营的人外,都将与四族族长一起,聚于迷幻岛,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这雷雨天气什么时候结束啊?”才来岛上几天,但天天都在打雷下雨,最不喜欢这种天气的越氏族长内心有点躁了。 “雷雨天很常见,有时候会连着下一两个月。”皇甫明璟看了一眼外面,如此常见的雷雨天,她习以为常,不觉着有什么。 “什么?一两个月?”越氏族长的脸色有点难看,这要是让她在这里常住,她一定会发霉的。 “但对我们皇甫暗影来说,这种天气挺好。”皇甫明璟瞟了她一眼,没再多解释这种天气好在哪里,但在座的几位都明白,暗影卫的训练很严苛,越恶劣的天气越使训练有效。 “回归正题吧,皇甫乾昭什么时候回来?”裴云鹤将话题转移回来,并在心中腹诽道,越氏老姑婆就是事多,一个雷雨天也大惊小怪。 “她还在寻找主上的下落,跟荒岭盗匪牧氏一族对上了,就是不肯回来。”皇甫明璟有些无奈地回答,没办法,自家后代是个拗脾气,不听话,她也不知道怎么教训乾昭她好。 打她,还得群殴才可能管用,可惜,能群殴她的人,都因誓言而被困在这座岛上,出不去。讲道理,人家不听。如果是皇姐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吧?皇甫明璟怔怔地想。 “她必须回来!”轩辕族长下了定义,“南方无尽海域上的海盗团,不仅可以让我们练兵,还可以收服,扩大兵力。” 没有兵,将来怎么起兵?这一直是四族考虑的事情。不出意外,四族都将视线盯住了无尽海域上的海盗团。 纵然轩辕一族的人熟读兵法战阵,但没有作战的经验,而且是在海上作战,更是史无前例。别说是现在的他们,就连轩辕祖辈上都没人在海上作战过。 这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别还没有把对方收服,就将自己人栽进去了。所以,四位族长对这件事可谓是慎而又慎。 四族之内,唯一可以称得上经历过战场,且有不败之名的就只有皇甫乾昭了,哪怕她从未经历过海战。四位族长认为,由她领兵,四族的族人再打配合,总能将海盗团一个一个地拿下的。 四族族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但前提是,皇甫乾昭得回来,练兵啊! 得知皇甫乾昭还是不肯回来,让轩辕族长有种想跳脚的感觉,那个家伙怎么就是一根筋,不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已经差不多知道主上的归宿就可以了,真找到主上有什么用,没兵啊!难道她想让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带领他们四族这点人去攻打十四国吗?别说还有一个武力值极高的谪仙盟呢! “我们出不了岛。乾昭也不是随便就能被人抓回来的。”皇甫明璟陈述为难之处,为自家后代的不懂道理感到惭愧。 “我和轩辕去好了。”越氏族长自荐道,她绝对不在这个恶劣天气的岛上常住。 “没错,我俩带人去抓她。”轩辕族长点了点头,赞同道。 武力上他和皇甫乾昭都是入境宗师,虽然他比之差一点,但再加上一个会使毒蛊的越氏族长,就应该万无一失了。 “最好还是和她讲道理,说通她为好,否则……”皇甫明璟明白轩辕族长二人的盘算,并不看好他们的出手,“她当年被文珺帝姬下药得以生还,这事是她的忌讳。自她来岛上后,她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 “就算……”越氏族长不服气,认为就算皇甫乾昭对毒药有所涉及,可若是她越氏出手,怎么着也能让她中招。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惊雷给打断了,因为随着那道雷鸣闪电,几个人清楚地看见了岛上一座建筑被雷劈,起了火。 “糟糕!是宗祠!”皇甫明璟心中一惊,已顾不得商议事情,直接起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其余三人皆是内心紧张,没有落后,都追了上去。 岛上的宗祠,只有皇甫一族的呀! 第六十章 牌位毁,预感坏 迷幻岛上的宗祠,是岛上唯一的一座祠堂。这座宗祠是自皇甫明璟一行人定居此岛后,按其母皇尚武女帝的旨意,建立起来的。 也因此,当年皇甫一族被灭族之时,岛上的皇甫明璟和明璇并未太过激愤。因为,族谱和祖先牌位早已在当年就被她们带离了帝京,至于在帝京的,那是母皇令人新做的。 祠堂内供奉祖先神位的殿堂事实上有三处,一大两小。大殿堂供奉的祖先神位乃皇甫嫡支的历代帝王,只到德殇帝而终,当中破例列入在位的则是泰安太女的牌位。 两座小殿堂分立于大殿堂的两侧,供奉的乃是皇甫一族的分支以及被赐予姓氏、成为暗影卫的这一支。 屹立于岛上两百年的宗祠经历风吹雨打,都未损一分,如今,却是被雷劈了,且在如此之大的雨中,还能着火,着实让岛上众人连同四位族长在内,都心生不安,生怕是什么不祥之兆。 庆幸的是,祠堂本就有驻守人员,皇甫暗影们的反应更是极快,再加之倾盆而下的大雨,及时扑灭了火,并未造成太大的损失。 除了大殿堂屋顶上被烧裂之外,就只有三个牌位有损伤。 皇甫明璟最先抵达祠堂,看着被雷劈的宗祠,听见下属的禀报后,久久无语。因为出了问题的三个牌位分别是雍穆帝、景顺帝、德殇帝的牌位。 要不要这么诡异,这么巧? 若按她的本意,当初她就不想将这三个人的牌位放入宗祠内,但三个人的过失不是由她一个人来评断的。 按照族中规矩,是否除族,是由宗族决定,现在皇甫一族唯二血脉只剩她和皇甫乾昭二人,她就想待皇姐归来后,由皇姐决定,所以就照常给三个人做了牌位,放入了宗祠中。 如今,三个人的牌位同时被雷劈,怎么想怎么诡异,但皇甫明璟还是压下心中的异样,命人将三个牌位放回原处。 “就这样放回去?”不修理或重做一个?下属感到诧异地问了一句。 “对,就这样放回去。”皇甫明璟面无表情地说道,视线扫过三个或焦黑、或被劈裂、或缺角的牌位,心道,能让他们三个牌位放入宗祠内,已经很不错了! 随后匆匆赶来的三位族长,内心担忧,但面上保持镇定,询问皇甫明璟损失如何。 皇甫明璟没说话,只是示意他们自己看。 这个结果令轩辕和越氏族长惊讶了,越氏族长更是忍不住说道:“这三个人的牌位毁了啊,劈得好!”要她说,给这三个人还立什么牌位啊,除族才对!也不知道皇甫明璟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会预示什么?”轩辕族长心中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心里高兴就好,说那么直白做什么,那毕竟是皇甫明璟的亲侄儿和后辈。 他朝裴云鹤望去,希望他能为此卜算一卦。 “老祖宗的怒意?”听明白发生什么事的裴云鹤摸了摸下巴,毫不负责任地说道。 “你还是算一卦,毕竟是宗祠这么重要的地方。”劈哪不好,偏劈宗祠,以防万一,一向谨慎的轩辕族长催促道。 毕竟是宗祠出事,裴云鹤没有拒绝,亲自算了一卦,但没算出什么事来,安抚众人道:“没什么事,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刚要放下心,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久久没说话的皇甫明璟盯着那三个牌位,像是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轩辕族长心中一紧,不由得张口问道:“怎么了?” “冷?”越氏族长皱眉诧异道,心道不可能,武功练到她们这种程度,哪里还能怕冷,因冷而打哆嗦呢。 “不是……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皇甫明璟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比裴云鹤还厉害,能有预感了?”越氏族长感到意外。 “预感到什么了?”裴云鹤好奇道。 “就是……”皇甫明璟停顿了一下,好像有点尴尬,不想说,但最终还是在三个人的催促下说出了那种感觉,“就是,当年做错事,要被皇姐惩罚的不详之感……” “……”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竟然能让同样是入境宗师的皇甫明璟时隔二百年,还吓得打哆嗦? “咳!”皇甫明璟清了清嗓子,她看明白了三个人的表情,但不想多解释。 被皇姐惩罚,那绝对是场噩梦,经历过的人一定不会想再经历的,就比如她。 自从她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有一个长相绝美,能力出众,特别优秀的姐姐,既让她崇拜,又让她心疼。 崇拜的是无论什么事,到皇姐的手中就没有处理不了的。皇姐即便身体病弱,也能处理好政事,且又快又好,每天还能腾出时间来,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皇姐来说,一切事都显得那么简单,那么游刃有余。 心疼的是,她的皇姐身有顽疾,据说时时疼痛难忍,别说蹦蹦跳跳了,连下地走路都不行。可即便病痛缠身,也无人能从皇姐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痛苦的情绪来。 皇姐那短暂的一生中,唯一的娱乐恐怕就是读书和下棋了。 母皇和父后动不动就闭关修炼,所以,自皇姐八岁以后,她们兄妹三人的事情小到身边宫女太监的调动,大到练武学文全部都是经过皇姐之手,亲自安排的。 皇姐很忙,但每天都会腾出时间来过问她们兄妹三人的事情,定期见见她们。每次见皇姐的时候,她都是又紧张又激动,都会尽力将自己的事情做好,以期得到皇姐的表扬。 若是能得到皇姐赞赏的点头,她可以兴奋好几天。 因为病痛,很多东西皇姐都不能吃,所以皇姐一般都是自行用膳。所以在她七岁之前,她并没有与皇姐一起用膳的经历。 直到她七岁生辰的那一天,皇姐的病情据说有所好转,便与她们一起用膳,给她庆生。 她这人很挑食,平日里若是与母皇和父后一起用膳,顶多会被说两句,若是跟皇兄皇妹一起用膳,自是没人敢管她。 因为太过兴奋,再加上是自己的生辰之日,有点肆无忌惮,不可让人知自己喜好的规矩早被她忘到了脑后勺,频频示意夹菜的宫女将她喜欢的菜色夹到自己的碗中,至于不喜欢的,压根一口都不愿吃。 “明璟喜欢吃肉?”皇姐淡淡地笑着,那笑容让人放下戒心,甚为和蔼可亲。 唉,遥想当年,真是年少无知,不知在皇姐面前千万别做错事,否则心理阴影伴终生啊! 第六十一章 喜好露,陋习改 皇兄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她几下,兴奋过度的她都没反应过来,还瞪回去,向皇姐告状:“皇姐,你看,皇兄他踢我!” “明焕,不要调皮。”皇姐不紧不慢地斥责了一下皇兄明焕,那眼神令他再不敢动作,低头乖乖吃自己的饭,随后又微笑地看向了她,再问了一遍,“明璟不喜欢吃菜吗?” “对,”她点点头,“我最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菜了!”所以,请皇姐以后让御膳房做她喜欢的,别把不喜欢的端上来了。 当时,她还做着如此的美梦,完全没发觉在皇姐笑着问她话的时候,母皇用手掩嘴不住地咳嗽,父后望着自己使劲地眨眼,皇兄抬头冲着自己欲言又止,个个暗中给她的示意。 “哦,这样啊,那明璟最不喜欢吃什么菜呢?”皇姐的笑容越发淡然,让人毫不设防。 “香芹,胡萝卜,”她想了想,“那味道实在太难吃了,其实,只要是青菜,我都不太喜欢。” “明璟想让以后御膳房只给你上你喜欢的菜品吗?”皇姐亲自给她夹了一块肉,令她开心不已。 “对,”她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又不太确定地问,“可以那样吗,皇姐?” “怎么不可以,你可是帝姬,可以随心所欲呀。”皇姐淡然地扬起了唇角,示意旁边随侍的宫女将她喜欢的菜色都搬到她的面前,“多吃点,是皇姐失职了,竟然不知道明璟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不怪皇姐。”现在想起来,她那时真是天真,还赶忙摆手说不,内心觉得皇姐微笑好好看,皇姐问她话了,好开心,皇姐给她夹菜了,还都是夹得她爱吃的,她好幸福! 啊,她的皇姐真好,她好喜欢自己的皇姐! 然而,次日用午膳的她,悲剧了。 皇姐派人来说从即日起,她可以单独用膳,因为皇姐命御膳房特意为她准备了很多新菜品,只允许她一人独享。甚至,皇姐派她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带着御膳房的菜品过来,看着她吃饭,一定要将皇姐的心意吃完。 感动兴奋中的她,认为以后可以天天美食肉类伴一生,哪里知道,那位大宫女打着陪同的名号,实乃执行监督之意! 只见那位大宫女她将御膳房端来的菜上的盖子一一打开,向她展示何谓御膳房的新菜品。 “殿下,这是‘碧波荡漾’。”大宫女很认真地介绍道。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盘青菜叶子汤! “这道名叫‘接天莲叶无穷碧’,特别有诗情画意吧?”大宫女自问自答地点点头。 菜名诗情画意有什么用,这盘跟刚才那盘有区别吗?还不是一盘青菜叶子汤,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菜,更绿而已! “殿下,这是一道非常有创意的菜品,名叫‘青山绿水’。”大宫女又掀开了另一道菜的盖子。 看到那一盘子垒得造型如山的香芹,盘子里绿色的香芹水,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大宫女向她展现了一番何谓“一菜更比一菜绿,叶子就是真面目,当中唯有一点黄,都是出自胡萝卜”的“美味佳肴”! 御膳房的御厨们也彻底给她展示了一番他们的厨艺,她都不知道光是青菜就可以有这么多种做法,五花八门,蒸的、煮的、煎的、炸的、炒的,竟然还有烤的,造型还各式各样。 但无论如何,一桌子的菜配着它们各自独特的名字,也阻止不了它们都是菜的本质,尤其当中她最不喜欢的香芹和胡萝卜是主菜。 谁能想象一下,这一桌子的菜,一片肉都没有,甚至连主食都没有,哦,主食有,是胡萝卜和香芹做成的饼,黄绿色的! 当时,她的脸色,跟一桌子的菜一样,发绿了! 死活不肯吃的她耍脾气,想要找御膳房的麻烦,可被大宫女一句话就给憋回去了。 “这是太女殿下命御膳房专门为殿下您新做的菜品。”大宫女恭敬而有礼,让她忌惮皇姐的威严,生气却不敢冲着大宫女发脾气。 一气之下,她不吃了,命人撤下去。 大宫女倒是没反对,按照她的吩咐,将整桌菜都撤走了,一根菜都没给她留。 等她肚子饿了,想要找糕点垫一下,却发现她的宫中不知何时,连个糕点渣都没有了。想要溜到母皇父后那里,或者皇兄皇妹住处混吃的,结果发现他们那里同样如此。 不知道他们都被皇姐私底下派人警告过,不准给她任何吃的,否则后果自负的她想要跑到皇姐那里哭诉,却被人拦住告知她,皇姐在休息。 最终,见不到皇姐的她,只好回到自己宫里,眼巴巴地等待晚膳端上来,却绝望地发现跟午膳差不多,都是她不喜欢吃的菜。 倔强的她,决定绝食,宁可饿死,也不吃这样的食物。 可接下来的每一餐,御膳房都雷打不动地送来同样的菜品,无肉无主食,专挑她不爱的菜来做。 饿得不行了的她,最终妥协了,再难吃的菜都吃了下去,但她觉得好委屈,边吃边吐,边吐边哭,再边哭边吃。 完全没理解皇姐的意思,更不明白那天皇姐已经生气的她,就算一桌子的菜都是她不爱的,但她还是努力从中找出能合口味的,有些菜吃得多些,有些菜干脆一口不吃。 就这样,吃了整整三个月青菜膳的她,终有一日,被实在不忍心的皇兄偷偷地提点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她好天真,她生辰那一天皇姐说的话全部都是反话! 她是帝姬,她怎么可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怎么可以让人知道她的饮食喜好! 皇姐所谓的失职根本是指没发现她爱挑食,没教育好她的意思。 皇姐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她若不改挑食的毛病,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饮食喜好的话,就会一直让御膳房上她最不喜欢的菜品! 皇姐她是真的可以做得出来的,而且她已经这样做了! 之后,无论御膳房上什么样的青菜膳,她都不敢挑了,老老实实地每样都吃同样的次数,让人看不出她究竟喜欢哪一道菜,她的口味如何。 就这样,又吃了三个月,可能是她的表现终于让皇姐满意了,也足够让她长记性了,她有了跟皇姐一起用膳的机会。 “这一桌子的菜,明璟喜欢哪一道,皇姐夹给你吃。”皇姐还是依旧,淡淡地笑着,看上去那么无害。 看着满桌子的正常美味佳肴,许久没见肉的她嘴里直泛口水,但丝毫不敢妄动。 “都喜欢。”听见皇姐的话,她紧张地大声回答,坐得更是笔直笔直。 “没有最喜欢的?”皇姐的眉毛轻轻一挑,笑得越发可亲。 “没有,都喜欢,没有不喜欢的。”以前觉得和蔼的笑容,为何现在看上去好可怕?她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回答错,再来半年的青菜膳。 “嗯,那就好。”皇姐给她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仿佛不经意地说道,“记住了,你是天宇皇朝的帝姬,不是普通的人。你姓皇甫,天下最尊贵的姓氏,要配得上这个姓氏才对。这个天下,不应该有人能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那个时候,皇姐唇角依然是不变的淡笑,但她终于读懂了皇姐抬眼望她的那一道眼神中的犀利。 那一年,她七岁,皇姐十四岁。 从那一年起,她再也不敢挑食。 这一年,她二百二十二岁,皇姐复生两年多。 到这一年止,她依然不敢挑食。 哪怕皇姐逝去,二百年! 第六十二章 任务分,不愿归 往事不堪回首,皇姐威慑伴终身。 皇甫明璟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这两百年都有老老实实的,没犯什么错。不过这三个可就不了,她的视线落在了三个被损坏的牌位上,不知道若是皇姐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会怒成什么样? 你们应该庆幸你们已经死了,否则的话,就能体会到,面对皇姐淡淡地微笑,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了! 这可是当年熟知皇姐的人们,在人生中无数次受到惨痛教训后的深刻总结。 想到这,皇甫明璟又想到她的皇姐,现在复生才两年多,也就只有两岁多。这一世,估计皇姐终于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吧! 真让人为她高兴,因为她值得最好的! 真想快点见到皇姐啊…… 但在见到皇姐之前,得先把自己一众人的事情做好,她还是很想再得到一次皇姐的赞赏的。 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的皇甫明璟吩咐下属将宗祠的事情处理好,便与其他三族族长回了去,继续之前的议事。 这一次,四个人达成了一致。除了那些已经在各国,渗入敌方的族人外,接下来的年数里,四族将会相互配合,目的只有一个,积累财富,建军扩兵。 在主上归来之前,务必打造出一支可以征战炎煌大陆的雄狮奇兵来,器械粮草种种后方支援更是不能落下,需要大量的财富支撑。 征战之事,自是依靠皇甫乾昭和轩辕一族,集结兵力,出征无尽海域,收服海盗团,扩充军队。 皇甫一族经营暗影盟两百年,积累财富不知几何,都用以后方支持,打造船只、武器兵甲、运送粮草。但未来还要征战炎煌十四国,所以皇甫一族和越氏一族合作,继续经营暗影盟,积累财富。 甚至为了大量快速地积攒钱财,二族决定不要脸地主动出击,制造和激化某些人之间的矛盾,当中以各国高层势力为主,既能引导人来暗影盟雇佣杀手,挣一笔,又能削弱这些敌对势力的人才,一举两得。 另外,至于在炎煌大陆行动的二族族人,还带着收容子民的任务。人才肯定不用说,只要是合适的、优秀的,无论是以利诱、还是威逼,越氏的毒蛊控人,总之,都要接收,带回迷幻岛。再有,流浪的、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也要集中安置。 四族认为,以人为本,人只要拐、嗯,带回迷幻岛,控制的方法有千千种,不必担忧。 裴氏一族,发挥其卜卦赐福之能,务必像当年天宇皇朝建立之前一样,为己方谋划,让无论是出战的轩辕一族也好,还是暗中行动的皇甫、越氏二族,都能占尽天时地利,事事大捷。 未来,必要之时,裴氏一族将现身于世,散播预言,为主上造声势,蛊惑百姓,动摇十四国根基。 原本几人还想裴氏以仙为名,在幻云山脉招收年轻弟子,但后来思及若是如此,必将现身,会与谪仙盟正面冲突。双方交手,会有所损耗,反而不利于己方发展。 几人再三考虑,都认为不划算,现阶段,还是应该以闷声发大财,暗中发展势力为主才对。 四族达成共识,但现在的首要之事,就是将在外两年都不肯归岛的皇甫乾昭捉拿回来。 “吾与九尊因誓言而无法踏足炎煌大陆,要不然,当年暗杀谪仙盟二位长老的任务也不至于让武功最高的乾昭出手了。 现在,就只能拜托二位将乾昭亲自带回来。请务必跟她讲清大义,一切都是为了主上的大业。 能用温和的手段将其带回是最好的。”皇甫明璟语重心长道。 “您请放心。”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都点了点头,答应道。 二人离开,各自回去做准备,预计翌日出发,前往炎煌大陆,找寻皇甫乾昭,务必将她带回来练兵。 ………… 两年期间,因为牧成玲的部署,几乎跑遍炎煌大陆的皇甫乾昭,并不知道迷幻岛上有两位老祖专门为她而来。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当年与叶宗成一行人擦肩而过,处于襄都东南方的那条鲜为人知的山路上。 绕了一大圈还没找到人,她决定回到原点,重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找寻皇太姑祖母。 两年前擦肩而过的那一幕,在判断出对方将疑似是她的皇太姑祖母带走后,就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始终忘不掉。 两年了,她背后的四族,为了逼她回迷幻岛,不肯帮她,不再给她提供任何相关的信息,致使她竟然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实在是不应该! 越想越生气,她扫了一眼身后,沙哑的嗓音,沉声呵斥道:“还跟着我做什么!?” “璟大人命我等请您速速回岛。”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皇甫乾昭身后的不远处。 “我已经说过了,等我找到主上后,自会回岛。”皇甫乾昭再次申明,生气的同时,不由得佩服璟太姑祖母一众人培养出的暗影卫足够优秀。 比之当年,她父皇的时期,被皇妹掌管的暗影卫强大太多了。 就凭对方二人自两年前找到她后,一直能跟紧她,让她甩不掉的这一点,就值得称赞万分了。 赞赏归赞赏,可生气归生气,完全是两码事,对这二人没好脸色的皇甫乾昭动身要走,没想到往日只是跟紧她的二人,这一次却出手拦住她了。 “跟我倒跟得如此紧,当年,守在安府外的暗影卫为什么没有保护那个女婴?反而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换走了她?”越想越怒,到底这些人跟谁是一伙的!? “我等接到的指令是只查不干涉!当时在外的暗影卫并无错处,”若隐若现的身影解释道,“再者,他们只是在外,并不能看见屋子里的情形。” “璟大人来消息,让我等通知您,四族族长已聚集在岛上,就等着您回去商议大事,还请您顾全大局,早日回岛。”并不知四族族长聚在一起后的新决定,这位暗影卫只是在执行之前得到的命令,好不容易见皇甫乾昭停了下来跟他们说话,就赶紧劝说她。 “裴族长特意让我等转告您,他为您卜算了一卦,若您还执意前行,到时候还是功亏一篑,依然迟人一步,所以不要再做无用功了,他命令您速速回岛。”另一位暗影卫陈述裴云鹤附上的内容。 “去跟裴云鹤那个家伙说,我皇甫乾昭还不至于听他的命令!指挥我,他的身份还差了点!”皇甫乾昭脸色一沉,“记住了,我已下山出岛,这天下只有一个人才可命令我,告诉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语毕,皇甫乾昭身形一动,人已不见踪影。 那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脸色有点发黑,但不得不再次动身,想办法跟了上去。 唉,如此强大的昭大人,让他们跟得好累啊! 第六十三章 家宴备,身份猜 重新出发的皇甫乾昭决定再不按对方显示出的痕迹来判断了,她不要再被迷惑。 她要重新沿着当年遇见的那一队人马的路线走一遍,从那队人马第一个聚合分离的那个地方开始,一个地方一地方的查。 她就不信从小村庄查到大都城,挨个查过去,她还会查不到人! 当年那个怀里有襁褓的汉子,长得那么有特点,那么丑陋,一定很好找。找到他,就能找到她的皇太姑祖母了! 不知道自己的丑竟然成了醒目标记,当年的一行人中唯有他被如此强大的人惦记着了,如果知道的话,黎土根八成会跳脚骂道,丑怎么了,他丑碍着谁的事了?都欺负丑人是吧? 当然,骂完后,他一定会找牧南南赶紧给他易容的。 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现在只感觉到头很大,一边头疼一会儿明瑜小小姐来老宅吃饭的事,一边还要应付他娘的各种提问。 明瑜小小姐吃饭的规矩会折磨到这一大家子人吧?而且,大家许久都没跟自家长子一起吃过饭了,一会儿看见两个孩子吃饭的情形,八成都会被刺激到。 自家媳妇吃饭举手投足很优雅,但绝对没那么多规矩,能达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地步。所以,他一会儿要怎么解释两个孩子吃饭的那些行为才好? 说天生的行不行? 偏生越想这事,越头疼的时候,他娘那大嗓门还在一旁不肯放过他。 老宅里,在罗春花的指挥下,除了杨芸娘以外的众媳妇们热火朝天地做饭前准备,男人们则帮忙打下手,搬桌椅,布置吃饭的厅堂,颇有提前过年的喜庆之意。 当然了,这也是罗春花的本意。 小孙子回来了,一大家子算是彻底团圆了,在新年即将来临之前能团聚,这难道不是预示着,新的一年会心想事成,大吉大利吗? 要庆祝,要好好地庆祝,若不是外面下着大雪,不好在院子里吃饭,她都想除了把恩人请过来,还要把族长、村里跟自家交情好的几家请过来庆祝了! 可惜天气不好,地方不够大,只能遗憾作罢。 觉得小孙子会给一大家子带来好运的罗春花干劲十足,甚至准备亲自上阵,大展身手,做她的拿手菜。 “土根,阿玉他的脸到底怎么了?”想起小孙子的脸,罗春花边捡菜边问道,旁边同样帮忙的一众儿媳妇个个竖起了耳朵。 “就是……”根本没怎么,骗人的,“吃药太多,变得很可怕。” “有多可怕?”罗春花手头的动作一顿。 “比儿子我还丑……”黎土根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所以千万别把她的面具摘下来,否则,被吓到的话,那表情会伤到阿玉的心的。” 真要谁手欠,把小娃的面具摘了下来,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他怕他们被小娃用毒灭口啊! “哦,好的。”罗春花为小孙子有点难过,“那,阿玉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没,她什么都吃。”她忌什么口啊,又没病。 “那阿玉喜欢吃什么?”罗春花决定多做些小孙子爱吃的。 “都喜欢。”他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他不喜欢吃什么?”罗春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向黎土根。 “没不喜欢的。”这种事情他依然不清楚呀。 小孩子不挑食是好,可是个人总会有偏好,怎么可能既没喜欢的,也没不喜欢的,罗春花不相信,盯着自家三儿子,觉得他根本回答得不走心,就又问了一句:“他口味如何,清淡点的,还是咸点,或者是甜的?” “哎呀,娘,您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什么菜到她嘴里都是一样的,她都吃。”每道菜吃一样的次数,谁知道她的口味如何呀!黎土根不耐烦地回答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做爹的对小儿子一点都不走心!你果然不知道他的喜好!”罗春花的嗓音提高了。 河东狮吼现身,罗春花左顾右盼,旁边不知道是哪位儿媳妇“善解人意”地朝她递了一根烧火棒,她顺手就抄了起来,开始追打黎土根。 逃跑的黎土根心里委屈,他又没说错,无论是牧西西做出来的猪食,还是牧南南做出来的或咸或淡的饭菜,亦或是儿子黎皓月做出来的美食,明瑜小小姐吃的时候,都是一副表情,好像都是一个味道啊! 这一次,黎土根没那么幸运了,安明瑜不在场,没人为他出头,甚至几个兄弟还特意挡住了他的去路,帮助自家娘抓住了他,害他结实得挨了罗春花几棍子。 你们这些没有兄弟情义的人啊!黎土根牛眼睛瞪得贼大,眼神中充满了控诉。 呵呵,你说,你长得丑,还能生那么优秀的两个儿子,不打你,打谁啊!几个兄弟笑嘻嘻,望天望地就是不望黎土根,暗搓搓地想,就该让他挨娘几下打,以解他们心中的嫉妒之意。 不管了!你们一会儿吃饭想哭的时候,别说我没为你们担心过啊,黎土根再不纠结了,反而期待起了一会儿安明瑜来吃饭的情形。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规规矩矩地吃饭,绝对不能让安明瑜的视线扫向他! 毕竟以前只是心灵受到鄙视,自惭形秽,但现在已经升级为遭受毒蛊的双重惩罚了啊! 你们这些人,自求多福吧! 当老宅里饭菜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的时候,黎皓月自请回去把牧西西她们叫过来,心里实则惦记着安明瑜的他,干脆是冒着风雪跑回去的。 与热闹的老宅相比,若不是有两间屋子亮着,黎皓月差点以为自家没人了。 许是听见他回来的声音,牧西西二人倒是第一时间现了身。听闻可以去老宅了,二人没客气,也没等他和安明瑜,慢吞吞地先行前往了老宅。 二人不担心安明瑜的安危,不仅是因为黎皓月在,更因为她们刚才去了一下安明瑜所在那间屋子后,不敢与小娃同行了。 当时,低头看书的小娃并未因二人的到来,掩饰自己的行为,二人明显发现她确实是在看书,也能看得懂。 只能认为黎皓月之前可能教过她识字,否则二人不知如何解释眼前的情形。 哪怕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伴随着外面的雷电声,不知为何,二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心惊肉跳。 小小的身躯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令二人悄悄地又离了去,不敢冒然打搅她。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就是……”预言中的那名女婴?牧西西的话说了一半,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害怕。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不是的话,她是小姐的孩子,是的话,岂不是更好。”牧南南明白她的意思,反而爽快地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明白了牧南南的意思,牧西西忽然间不再纠结,甚至有所认定了。 是的话,岂不是说明族长又做对了一件事,她们一族的大仇,或许有一日,终于可以报了! 第六十四章 请愿准,掌宫继 黎皓月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进屋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儿,她坐在桌前,一声不响地翻着他带回来的那些手记书稿。 哪怕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她在伤心,在生气。 所以,那个时候,黎皓月并没有出声,更没有深究她为何在翻这些手记书稿,是否能读懂它们。他只是悄悄地走了过去,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陪着她。 久久后,将所有的手记书稿又翻了一遍的安明瑜抬起了头,转头看向了他。 “月哥哥。”她微笑地唤了他一声。 她嘴角的笑容依然淡淡的,好似与往日没有不同,深邃的眼神里涌动的是他读不懂的情绪,那时,黎皓月不知为何,安慰的话脱口而出。 “阿瑜,不高兴的事情总会过去的。” 说完后,他又暗自懊恼,觉得如此笨拙的安慰会适得其反。 安明瑜愣了一下,旋即像是释然,扬起了明媚的笑容,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重重地点一下头:“嗯,总会过去的。” 从前世到今生,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安慰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流淌,这种感觉对安明瑜来说,既新奇又暖心,令她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 “那我们走吧,奶奶已经开始做饭了,我们可以过去了。”见她的情绪恢复了正常,暗自松了一口气的他向她伸出了手。 “好的。”她将手递到他的手中,跳下了椅子,随着他一起离开,前往老宅。 那个时候,牵着他的手的安明瑜,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是的,不高兴的事情总会过去的。 随着黎皓月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坚定,一如她的决心。 复仇的时间终将到来,她只需要耐心点,耐心等自己长大。 母皇已为她铸好棋盘,而今,只需要她执子而下了。 她会理清她所拥有和可利用的人手资源,将属于自己的棋子握于手中,再将它们一个一个地布下去,直到收官为止! 风雪中,黑夜里,小少年与幼童的身影让人看不清,更让人无法清楚知道的是,幼童的耳边,响起的是二百年前,一代国师嘶哑的喊声:“殿下,您是天命之女……” 国师舅祖,借你吉言,孤死而复生,自当为天命之女,甚至,天之子! “……一定要替皇朝复仇啊!” 复仇……么?二百年前,孤无法回应你,而今,你的请愿,孤,准了! 那些因谪仙盟而被各国杀害的皇甫精英们,那些被天谕国俞氏斩杀殆尽的皇甫一族的妇孺婴孩们,你们的仇,孤来报! “殿下,当您想起兵之时……” 起兵吗?一定会的! 孤可以容忍,炎煌大陆上林立的诸国称皇称帝的龙椅是铸造在皇甫一族的鲜血枯骨上,但孤绝不能容忍的是,他们都还活着,跟孤活在一个时代! 是的,孤,天宇皇朝的泰安太女,死了也罢,可如今,孤,复生了,一切就都不能一笔勾销了。 世上最伤痛的事情莫过于,死而复生,却发现亲人被害,族人灭绝,但世上最庆幸的事情也莫过于,当年的仇人们,竟然还都活着! 所以,孤的仇人们,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再活些年,等着孤,长大一点啊! 谪仙盟和天谕国俞氏,当年的罪魁祸首们,一定要活着等孤彻底长大,等着孤把你们,从上到下,活剐了! “殿下,老臣祝您一统天下,名传青史!” 会的。 这一次,孤要建立的是,孤的皇朝! 而炎煌,将再无诸侯,亦无他国! ………… 东海,仙临岛。 深冬之际,天虽然冷,但在仙临岛,与其他地方,比如迷幻岛、大黎村相比,完全不一样,这里这些天的天气非常好。 白日里晴空万里,一丝风也没有,黑夜则繁星漫天,无比美丽,一如紫阳山人的心情,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自两年前,他施毒计,杀天下诸婴,天上那颗碍眼的帝星以及它的伴生星,和辅佐它的天罡九辰都消失不见,仿若心中的毒瘤被清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思念通达,神清气爽,无论是卜卦还是赐福之术,都更上了一层楼。 原本掌宫大人就已有退位之意,在他的能力更有所精进之时,便彻底与他交底,必传位于他。 只是不知为何,过了些日子,掌宫大人说掌盟大人已同意他继任掌宫一位,但还需要他再等一等。 不明白为何他还要等一等,不过,已经将掌宫大人的位子视为囊中之物的紫阳山人,倒是不在意等一等。 可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却是等了将近两年之久。 对此,他略有微辞,但还在他尚且能忍耐的范围内。 要真说这两年里,有什么让他觉得不如意的事情,恐怕就是从天谕国那边传来的有关挖皇甫皇陵的消息了。 当年,他皇兄下旨,声势浩大,震惊天下,宣称皇甫皇陵的位置不对,需要开墓迁坟。 可如今,过去整整两年了,别说迁走皇甫皇陵了,他们就连陪葬墓都没挖开多少,更不要说那些个史上称帝的大帝墓连个边都没撬开,甚至,在一个历史上只记载了寥寥几笔的短命太女的陵墓那里,他们俞氏折损死了不少人! 皇兄的旨意,好像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可皇甫皇陵的风水必须破坏,若有裴氏的风水复生阵,那更要毁掉! 一群死人的墓而已,他就不信他们俞氏皇族还没有办法了!执着于此的紫阳山人从今天起,倒是不再担心这件事了。 因为他刚从掌宫大人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掌宫他明日彻底退位,而他紫阳山人,就要正式继位了。也就是说从明日起,他就不再是天师宫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天师了。 待他成为谪仙盟天师宫的掌宫大人后,他可以调用天师宫的天师,甚至从阵法殿、机关殿、毒蛊殿借人,前往天谕国。到时候,皇甫皇陵那里的阵法机关毒蛊又算得了什么! 候在掌宫大人处所外的紫阳山人内心充满了雄心壮志。 他在等掌宫大人,说是二人彻底交接掌宫之位前,需要见一见诸位大人们。 他懂,想必掌盟、各掌殿大人们在他继任之前,还要见一见他,私下里嘱咐些事情吧。 只是,跟着掌宫大人,他确实去见了掌盟大人他们,不过,接下来的事情,竟是他从未曾预料到的。 “走吧,去内盟见司仙大人他们,得到司仙大人和盟使长老们的同意,你就可以真正继任掌宫的位子了!”掌盟大人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起身领路在先。 内盟?司仙大人?盟使长老们? 掌盟大人不是谪仙盟的真正掌管者吗? 紫阳山人忽然有一种,入谪仙盟天师宫近百年来,他好像才真正接触到谪仙盟真面目的感觉。 第六十五章 天山攀,仙殿入 紫阳山人在爬山。 在此深夜时分,随着掌盟大人一行人爬山。 他曾以为的这群谪仙盟的最高掌控者们,个个武功高超,如今却全部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山,无一人施武快速而上,就仿佛,若那样做,将会是一种亵渎。 他们神情肃穆,举止恭敬,仿若朝拜圣山,令紫阳山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不敢妄动,紧紧跟上。 从未有过的胆战心惊与沉重心情,充斥着他的整个人。 他究竟要去见的是怎样的一群人?会是谪仙盟退居幕后的那些年迈老祖宗们吗?不,刚才掌盟大人说的很清楚,内盟,所以,他现在去见的才是谪仙盟真正的核心人员吧? 眼前的事实乱了紫阳山人的心,走在一行人最后的他忍不住偷偷地仰起了头,向上望了去,以期能看见什么。 然而,黑夜里,纵然有月色星辰的光亮,纵然他的功力可以让他视物,但依然不能让他看透山上的一切,反而为之更添一份神秘色彩。 他们所攀登的这座山,是仙临岛上最高的一座山。高耸入云,让人望不到顶,一如其名,叫做攀天山。 但凡加入谪仙盟,定居仙临岛上的人们都会来这座山往上爬爬看,想要看看它上面的风光,看能不能真的攀上天,但无一不是爬一段就迷了路,或是山上的风景单调无趣,终归都是无疾而终。 这座山好像除了高,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很普通。如今,他却在掌盟一行人的带领下,发现了一条天梯般的路盘旋而上,建造它的石头比之紫微城的御道基石丝毫不差。 紫阳山人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条路一直被阵法所掩,那些爬山无果的人们,恐怕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迷路或放弃。 紫阳山人并没有从掌盟他们那里多得到一分解释,也没有一个人想要提点他一下,哪怕是掌宫大人,所以,他只能暗自揣测上面的情况,猜测所谓的“内盟”何指,人多人少,人强人弱,具体如何,一会儿他上去会遇到什么情况。 就这样,一行人虽然没有动用内力,但身手依然矫健,于天蒙蒙亮之时,走到了天梯的尽头,登上了一个巨大的平台。 当紫阳山人踏上平台的那一瞬间,东升的太阳恰好冲破晓雾,一刹那间,金光普照万物,山上的平台、阁楼、宫殿、花草、树木,以震撼人心的方式映入了他的眼中,惊呆了他。 山上的一物、一景、一花、一草,无一不云雾缭绕,金光弥漫,宛若仙境。 廊庭阁台,精致典雅。 古朴的宫殿,气势恢宏。 蜿蜒而上的天梯,连接一座一座攀天的平台。 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古树参天,却存于这本不该绽放,不该茂盛的深冬时节。 此处景物,比之紫微城毫不逊色,通天的气派,令紫阳山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那一道道通报的嗓音响起时,才将他从震撼中拉了回来。 “外——盟——觐——见——!”高昂尖细的嗓音荡漾在山间中,云层里,久久不息。 “外——盟——觐——见——!”层层上报,那独特的嗓音,令紫阳山人不由得变了脸色。 那嗓音不是一个人的,但独特的音色可以让身为皇族的紫阳山人,以及每一个外界的皇族朝臣们,很容易地判断出对方一群人是何种人。 太监?这座山中,所谓的谪仙盟的内盟里,竟然存在着一群太监! “宣——!”一道厚重的男音响起,好像从最上面那座巨大恢弘的殿堂内发出,又好似就在人的耳旁说出,令紫阳山人的心颤抖了,好深厚的功力! “宣——外盟掌盟——入仙殿!”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属下谨遵法旨——!”掌盟大人应声而出,躬身快步往上走去 “宣——外盟一宫四殿掌者——入仙殿!” “属下谨遵法旨——!”五位掌宫掌殿大人接连应声,躬身跟紧而上。 没叫紫阳山人,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上去,斟酌了一下,刚迈出了一步,赫然发现一道骇人的视线盯紧了他。 紫阳山人整个人都僵住了,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缓缓地将迈出的步伐收了回来,才感觉那道视线从他的身上移了开来。 这是没叫他,就不可以擅自上去的意思是吧?那道视线是从哪里来的?紫阳山人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他赫然间发现,就在天梯上到平台的地方,旁边盘腿坐着一位老者,只见他耷拉着眼袋,满脸皱纹赘肉,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然而,就在紫阳山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那人的眼睛稍稍地睁开了一丝缝隙,从中露出的是摄人心魄的精光,凌厉而冰冷。 紫阳山人迅速地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额头在这冷冬时日,竟被吓出了汗,心前所未有地跳得飞快,扑通扑通。 不知为何,紫阳山人忽然有种俞氏皇族跟这里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不说这里的建筑物比之紫微城毫不逊色,就连通报的太监都比紫微城皇兄那里的太监们要强。哪怕他没有见到人,只听得他们通报的声音,也知道他们个个习武,强大无比。 就他跟前的这位老者一样,哪怕看上去老得走不动,给他感觉只是个看门的,但实则是一位大宗师! 至于那些他还未曾见过的盟使长老们,甚至那位掌管谪仙盟的最高掌权者司仙大人,又是何等地位,何等身手? 姿态摆得比他的皇兄还高,见对方,搞得跟觐见帝王一样! 想到这里,紫阳山人的心头闪过一丝念头,可不是吗,天下十四国各皇族固然称皇称帝,可哪一个不得听上面宫殿里位子最高的那位的命令? 不是皇,却似皇! 或许,十四国都在其手掌心中。 不知为何,一种悲哀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们俞氏皇族真的有一天能统一天下,建立皇朝吗?宛若井底之蛙的感觉,令紫阳山人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梦想。 “宣——!”久久后,在掌盟一行人进入上面的宫殿后,许是禀告完事宜,那道厚重的男声又再次响起。 “宣——外盟天师紫阳——入仙殿!”尖细的嗓音再一次地响起。 对于紫阳山人,这一次的宣召声却如之音,毕竟久等,令他的心都快慌了。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物,也如之前的掌盟他们,躬身恭敬地一步一步向大殿走去,直到走入那座气势恢弘的华丽宫殿内后,他终是忍不住,不待听令,就不顾一切地朝上面看了去。 然后,入目的一切,令他的瞳孔一缩。 第六十六章 底蕴显,绝望生 进入宫殿,紫阳山人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坐在最上面玉石椅子上的那名男子。高高在上的他,俯视下方的眼神气势令人永远无法忽略。 他年约四十五、六岁,鹤发童颜,剑眉凤眸,唇角含笑,哪怕年纪不小了,但依然俊美无双,可眼神表情却透着一股妖异的邪魅。 他白色的长发只是简单的用一根玉簪挽了起来,却因着身上的白色锦袍,显得气质如仙。而那件白色锦袍上,绣着的是皇帝才可以用的金丝龙纹。 那白锦龙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那么合适,仿佛龙纹天生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只见他慵懒地斜靠在身下的玉石椅子上,一只手懒懒地支撑着脑袋,就那样眼神深邃地看着下方,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他身下的那把龙椅,令紫阳山人感到无比熟悉。 当年,攻入紫微城后,收拾残局的时候,父皇不在。面对那把只有皇甫历代帝王才能坐上去的龙椅,心情既轻松又愉快的他和皇兄,乘着没人时,二人轮流上去坐了一下,还嬉笑打闹了一番。 那把龙椅,上面的纹路图案,他记忆犹新,与眼前不远处那名男子所坐的那把,样式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材质。 紫微城的那把龙椅是黄金铸成的,而男子坐的这把则是玉石雕刻而成。 不,也不一样,上面的花纹图案不仅有龙,还多了些东西,更显得仙气一些。 再看这座宫殿,置身其中,让他恍若回到了紫微城,只不过,这里更大更宽,龙椅布置得更高。 最令紫阳山人心惊的不仅是仿若熟悉的这一切,而是玉石龙椅上的那名男子,他的长相,让他非常的眼熟。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否在哪里见过对方。 “放肆——!”站在龙椅旁伺候的年迈老太监大喝一声,将紫阳山人从震惊与回忆中唤回了现实。 “好大的胆子,竟敢直视司仙大人!”那名太监继续呵斥道。 发现自己失态了,紫阳山人连忙心惊地低下了头,咽下了因太监的呵斥声,涌上喉头的血腥味,同时,他已将殿内的情形全部纳入了眼中,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在这座大殿中,就是一个宛如蝼蚁般的存在。 就不说大宗师境的太监,以及上方龙椅上,气息宛若大海般深不可测的那名男子。 龙椅下方左侧坐着七名老者,为首的五十来岁,气息恍若深渊,恐怖而凌冽,其他六位气息略逊一筹,但也都是大宗师境。 右方依然坐着七名老者,只不过为首者是一名贵气雍容的美妇人,功力深浅令人看不出。但她与左方为首老者的年纪相差不多,且能坐到右方首位,自是不容让人小觑。 右方老者们与左方的势均力敌,都是不会低于大宗师的存在。 能数得出来的大宗师,就已经有十六名了,再算上宗师境的掌盟他们,谪仙盟所展现出的一角,令紫阳山人心惊肉跳,不敢置信,其底蕴竟是如此深厚。 他和皇兄曾经判断谪仙盟大宗师的人数只有二、三,天谕国只要努力些,是可以抵抗之的。现在看来,他们的想法,纯属是个笑话! 忽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的掌盟大人,皱着眉头的掌殿大人们,以及为他着急、给他频频使眼色的掌宫大人,紫阳山人纵然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刚才的行为给了对方不好的印象,甚至为自己带来了可能的危险,但是因为上方那些人的长相,使他再一次地陷入了思索回忆当中。 左方和右方两方人马各自长得相像,就好像二者是两个氏族。而他,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跟他们长相相似的人呢? 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妄想。这整座大殿内的所有人里,恐怕就属上方坐在龙椅上的那名男子最年轻了,但他知道,哪怕是那名男子,恐怕也有近二百岁了,何况是其他的老者。 所以,他怎么可能见过他们? “还不跪下!”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紫阳山人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跪拜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犯错,否则掌宫之位不仅跑了,恐怕连命都有可能不保。 “紫阳山人,是天谕国的皇族,对吗?”上方的那名男子出声了,不知为何,紫阳山人听出了他话音里的笑意,只是那种笑意,紫阳山人有点分不清对方究竟怀有好意还是坏意。 “是的,属下出自天谕国。”跪着的他低着头,连忙回答道。 “俞氏皇族呀……”男子的声音像是在感慨什么,又像是在思索什么,“就是灭了皇甫一族的那个吧?” “是的。”他不知道这样回答对不对,但这件事是事实,也是他一向引以为荣的。 “这样啊……虽然这件事是本座允许的,可是,本座还是想要……”男子话没说完,就突然离开了玉石龙椅。 紫阳山人骇然惊悚,一股恐怖的气息迎面而来,他想要躲避,却见那名男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 “轰——!”对方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将他整个人都扇飞了,重重地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上,再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扇你们俞氏一巴掌!”男子将刚才还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并且,简短半句话的时间,他已回归原位,重新懒懒地坐在了玉石龙椅上。 “这一巴掌是想告诉你俞氏,若是没有本座的同意,帝京皇甫一族,你们是根本灭不掉的。明白吗?”男子不急不缓地陈述一个事实,却让紫阳山人感到无比的羞辱。 “咳、咳!明、明白……”纵然如此,躺在地上的紫阳山人依然勉强支撑起身体,重新跪好,但咳血咳个不停,心中惶恐不已,好可怕的身手,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皇朝,就不要建立了,因为,本座不许。”男子慵懒地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紫阳山人,让他内心的隐秘仿佛无所遁形,“这座大陆上,有一个曾经的天宇皇朝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存在第二个皇朝,懂了吗?” “懂了!”嘴上回答是,但紫阳山人心里却极其不甘,可更多的是一种绝望,面对庞然大物的绝望,一丝反抗之心都兴不起来。 第六十七章 险被杀,冰山露 紫阳山人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好不容易进入谪仙盟的核心层,真正接触到了它的真面目时,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形。 谪仙盟,仿佛一座永远跨不过去的高山,一道深不可测的暗渊横在前方。 他忽然明白了他的父皇当年所说过的话,若不是皇甫一族的精英都被谪仙盟杀的差不多了,是没有人敢真的挥兵指向帝京的,就连他们俞氏,也顶多只敢圈地为王,还要面临或许失败族灭的结果。 父皇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忌惮与惶恐,他此刻终于体会到了。 “听说,两年前,灭杀预言中的女婴是你提议的?”男子再次问道,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无比慵懒。 “呵呵,”当男子问出了那一句话时,右方为首的美妇人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哪怕对方坐在高处,跟他有一定的距离,紫阳山人依然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是一种看笑话的眼神,饱含轻蔑。 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属下不才,只能想出这种方式避免预言成真,为谪仙盟解忧。” “哼!”左方当中的一名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一声如雷轰鸣,在紫阳山人的耳边响起,震得他耳目出血,但他丝毫不敢妄动,去擦拭一下,只能浑身颤抖地硬扛了下来。 为何他感觉到,他们竟是不赞成杀女婴吗? “什么预言中的女婴?”左方为首的那名老者忽然问了一句,竟然不知他们所说何事。 “当时我等皆在闭关,左盟使您又是最后一个出关的,所以您不知道这件事。”左方坐在第二个位置上的老者解释道,“天师宫看星象,出现了一颗能压制十四国的帝星,这位紫阳山人卜卦算出‘旧主归临,女主天下’。” “天师宫还齐心算出‘帝星现,天下乱,隐族出,谪仙陨,伪帝灭,皇朝建’,对方将是谪仙盟可能的敌人。”美妇人插嘴道,说完后,像是说出了什么笑话似的,捂嘴笑出了声,“呵呵,您说可不可笑,是可以灭掉我们谪仙盟的敌人呢!” “是啊,挺可笑的,这个世上竟然有人灭得了我们谪仙盟。”右方老者之中有人出了声。 “为了避免我们的敌人长大,这位紫阳山人提议,借天下诸国皇族之手,帮我谪仙盟除害,而今,那颗帝星已经不复存在了。”玉石龙椅上的那名男子司仙大人陈述事实,眼睛却盯着那名被称作左盟使的老者不放。 不仅是他,上方所有坐着的盟使长老们都在看着那位左盟使,表情都显得很奇怪。 就见司仙大人的话音刚落,那名左盟使他动了,同时,伴随着一道怒喝声:“放肆的狗东西!” 一瞬间,他已然来到了紫阳山人的面前,挥掌朝他劈了下来。 紫阳山人骇然,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濒临死亡的气息,而这一次,他深深地从那名老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杀气。 他是真的想要杀掉自己!紫阳山人惊恐地发现了这个事实,而在对方的威压之下,他竟是动弹不得,躲也躲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盯紧左盟使的司仙大人在他动的那一刻,也动了,硬生生地挡下了他的杀招,避免了紫阳山人的死亡,但二人的掌风还是伤到了紫阳山人。 心惊于二人的身手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顾掌风伤及脸颊留下的血痕,紫阳山人看见二人接下来,你来我往,竟是毫不犹豫地动起了手,颇有杀掉对方的架势。 情势急转而下,出乎意料,他感到困惑了,那个左盟使不应该是以司仙大人马首是瞻吗?怎么敢跟对方动手? 二人已经从宫殿内打到了宫殿外,打了个昏天暗地,显然都没留手,无论是宫殿内,还是宫殿外,多处都被波及毁坏。 同时,殿外还传来了二人的对话声。 “你挡我做什么!” “算了,不知者无罪,他又不知道左盟使您等了她二百年。再说了,若真是您等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被杀掉。本座不也等了很久,听见这件事的时候,都没生气。” “哼——!” “倒是要恭喜左盟使啊,竟然入境了!” “彼此彼此,司仙大人也入境了,比老臣还早入境,您依然是天纵之资。” “比之泰安太女如何?” “她不习武。” “哈哈,一个病秧子怎么习得了武。” “她若习武,定无人能及!” “真讨厌,你知道我最烦听到这个了!” 司仙大人手下的招式立马凌冽了起来,可见确实恼了这句话,左盟使却躲了过去,甚至忽然收手,不跟他打了,回了宫殿里。 二人先后回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何因,但左盟使已经冷静了下来,坐姿也不是之前那样盘坐着,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冷冷地扫了一眼紫阳山人,鄙夷道:“蠢货,你真以为你成功了?若真是她,岂是你使这种计谋就能杀掉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恢复了慵懒的姿势,司仙大人不高兴,“紫阳可是为了我谪仙盟出谋划策,应该奖赏他还来不及呢,到了您的嘴里,怎么却成了错处。” “是啊,左盟使,若真是泰安太女复生,您可得想清楚了,站在哪一方呢?”右方美妇人出言了,她的话一出,右方老者们都紧盯着他。 紫阳山人心中一惊,诧异这些人竟然好像知道预言中的女婴究竟所指何人。 “现在你不是该担心我站在哪一方,而是真得担心谪仙盟能不能存在,更得担心你们一群人了!” “我们担心什么,等了一百多年,终于等到她真的复生了,若是被紫阳这么一出计谋就给杀了,那也就算了,若她还真没死,那可就好玩了!”美妇人毫不在意地笑道,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好玩?真是无知者无畏啊,”左盟使感慨道,看美妇人的眼神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真要跟她对上,死会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所以,可千万别让她知道你们的身份,否则的话,她定不会杀你们,只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紫阳山人已经感到糊涂了,这群人难道不是一伙的吗?果然,他之前的感觉没错,这是两族人吗?还有,这些人对话里的信息量好大,他好像听到了很多不得了的秘密!他得缓缓! “是我们该担心吗?难道不是您该担心,要知道您可是……”美妇人的眼神犀利了起来,不服气地怼了回去,却被司仙大人的手势给拦下了她要说的话。 “你可得记住了,本座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亲手让活过来的她,再死一次!”司仙大人同样扬起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透着一股杀意狠劲,甚至,他伸出了手,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但你也别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左盟使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那是自然。”司仙大人嘴角扬了起来,眼睛也眯了眯。 二人只用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达成了共识,徒留下方的紫阳山人和掌盟等无关的人士一头雾水。 第六十八章 墓图泄,身份猜 紫阳山人知道这些人当着他们的面,毫不掩饰的说话行为,其实也就说明了一件事,他们根本没把自己一行人放在眼里。 因为哪怕就算让自己等人知道真相,知道很多的秘密,也不能影响他们一分。 要知道,蝼蚁就算知晓了秘密,又能做什么呢? 依旧无视下方的紫阳山人和掌盟一众人,左盟使看着司仙大人,说道:“我要去一趟幻云山脉。” “有那个必要吗?”美妇人皱了皱眉,插嘴道。 “我既已入境,这一次,终可以亲自一探幻云山脉,查查看,那里究竟是不是有裴、越二族!”左盟使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只是依然对着司仙大人陈述他将要做的事情,仿佛在向他解释,并邀约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您还真是执着。”美妇人摇了摇头。 “我想要知道当年裴氏究竟做了什么,也许可以进而知道殿下的下落。”左盟使放空眼神,好似在透过司仙大人回忆什么,又好似在思考未来的行动。 “你没听见刚才说的预言吗,‘隐族出’,要是真的,按预言中的意思,等你去恐怕也已是人去楼空,并无对方的踪迹。”司仙大人显然不赞同他的意思,“何况,这世上又不是仅在幻云山脉那里有异样,他们也许在西南迷幻岛,又或者,根本在一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隐藏着。” “我意已决,你去还是不去?”左盟使盯着他,想要一个准信。 “不去。”司仙大人很干脆地拒绝了。 “那我自己去了!”左盟使沉了脸,起身要走,随着他的起身,与他一同坐在左方的老者们都跟着他起了身,显然与他一起进退。 “本座倒是觉得,你也不必要去,而是应该等他们主动上门才是。”司仙大人并不在意对方一行人的无礼,说出的话让左盟使停下了脚步。 “你可知紫阳山人的兄长做了什么事吗?”他漫不经心地又抛出了一句问话。 “什么事?”左盟使背对着司仙大人,微微侧头,问他道。 “他的兄长下旨迁皇甫一族的皇陵。”美妇人忍不住又插了嘴,像说了个笑话,又笑出了声。 “迁皇陵?你们竟然不阻拦?”左盟使诧异道,转头看向司仙大人,并缓缓地扫过右方那几名盟使长老们。 “当时本座与在座的盟使长老们都在闭关,所以没有人过问这件事,不过,算了,反正是一群死人的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司仙大人无所谓地说道,一副随它去的表情。 “再说了,那皇陵不是说挖就真能挖得开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美妇人一脸轻松,用看小可怜的眼神望了一眼紫阳山人,再打击了他一句,“据说到现在,只挖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陪葬墓而已,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听说,在泰安太女的墓那里,俞氏皇族还折损了很多人。”右方老者中有人八卦了起来。 “你们不会以为一个史书记载寥寥,终身只是个太女的泰安太女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吧?”左盟使转正了身子,像是在看傻子般地看向了紫阳山人,“皇甫一族的皇陵也是你等能挖得了的?你们难道不晓得皇甫一族的帝王墓可都是代代由裴氏看风水,布了风水阵的?” 紫阳山人憋红了脸,真想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去,所以,他和皇兄的所作所为现在看上去都是那么地可笑吗? “回归正题,若是俞氏有陵墓图,倒是可以挖开皇陵,到时候,应该能引出我们想要见到的人,你觉得呢?”司仙大人说出了他的办法。 “泰安太女的墓不可以动。”左盟使说出了他的底线。 “真是的,人都可能复生了,过去的一个躯壳而已,也值得你这么在意。其实,她的墓若是挖开,说不定我们从中能得到很多信息呢!”司仙大人劝说道。 “……随你们,反正不是我一族祖宗的墓,能引出裴氏或是其他人,倒也是值了!”最终,可能是想通了,思考了一番的左盟使还是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也不必跑一趟幻云山脉,只要等着天谕国那边的消息好了。”语毕,司仙大人拍了拍手,示意身边一直站着的随侍太监将早已准备好的几张厚重宽大的牛皮图纸拿给了下方的紫阳山人。 “再说了,又不是让他们全部都挖开,只要挖几个人的墓,印证我们的想法,引出我们想要找的人就可以了。”见随侍太监走下去,将墓葬图递给了紫阳山人,司徒大人像是特意跟左盟使解释什么,又说了一句。 “这是皇甫一族自乾启帝而后的几代帝王,外加泰安太女的皇陵墓葬图,你此次继任天师宫掌宫后,就带着图和天师宫的人前往天谕国。记住了,只有这几个人的墓可以挖开,尤其是泰安太女的,但只是看看,不能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是。”紫阳山人应声道,心中遗憾不能将皇甫皇陵全部打开,甚至迁坟毁皇甫一族的风水,但又好奇,他们为何会有皇甫皇陵墓葬图? “有了墓葬图,想必开墓的速度可以加快了,这一次,就让……”司仙大人巡视了一下左右两方的盟使长老们,考虑着什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不停地指着自己、想要去的美妇人身上,“宝光带人去看着好了。” “本座也跟着去。”左盟使自荐道。 “也行。”司仙大人点了点头,起了身,交代道,“那剩余的事,由宝光你来安排。” “好的,四哥。”名唤宝光的美妇人点头应了声。 事情安排好,司仙大人率先离了去,盟使长老们也接连二三离开了,大殿中只留了美妇人、左盟使、掌盟他们几个人。 至于接过墓葬图,原本注意力在墓葬图上的紫阳山人,听闻继任掌宫的事情也并没能让他心情好起来。 事实上,他的心此刻无比纷乱。 低头好像在看手中墓葬图的紫阳山人,实则眼神中闪过的是恍悟、震惊、骇然、绝望、不甘与愤怒。 美妇人的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的门锁,让他终于想起来,这些看上去眼熟的人他在哪里见到过,他们可能是谁了。 对方可能的身份,令他满心的不敢置信,涌上心头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们俞氏皇族算什么? 天下人皆以为皇甫一族被灭族,十四国分立于炎煌大陆。天下人也都知道,十四国必须听命于谪仙盟。可天下人不知道,谪仙盟究竟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是谁建立的? 原来,所谓灭了皇甫一族,自鸣得意的他们俞氏皇族,只不过是某些大人物眼中的跳梁小丑而已! 因为,一切只不过是,权力从左手倒到了右手而已! 第六十九章 计谋思,亲人来 紫阳山人的心情,没人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真的在意。 “你出发的时候,派人过来告诉本座。”只见左盟使冷冷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背着手,离开了。 “这一次,你可得听我和左盟使的指令行事,别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了!你们要是真的坏了我们的事,到时候,你们俞氏皇族也就不必存在了。”美妇人望了一眼左盟使的背影,转头笑着看紫阳山人,交代道。 “是!荣光……”紫阳山人回答时,别有用心地试探对方的身份,慢慢地说出了他认为的那个称号,当然,也被美妇人的眼神将剩余的两个字硬生生地给逼回了肚子里。 一直笑盈盈的美妇人眼神变得有点可怕而犀利:“记住了,本座姓仙,你可以称本座右盟使,可别叫错了。” “是!”因为这位右盟使的强调,紫阳山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更加地不甘与疑惑。 为什么他们为何要丢弃原本的身份? “真乖。你继任掌宫的位子,具体就让掌盟他们来安排。走的时候,也记得派人来叫本座一声。”右盟使恢复了笑容,轻飘飘地留下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人了。 在谪仙盟的核心成员相继都离去后,空荡荡的大殿里,只留掌盟一行人和紫阳山人站在那里,几人久久未曾说话。 掌盟他们是心惊带紫阳山人上来继任掌宫而已,却不想来的这一趟,见到了往日不曾见到的很多盟使长老们,也听到了许多不明了的事情,几个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紫阳山人则是因为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感觉被人戏耍,梦想要破灭,心有不甘,根本不在意继任掌宫之事,而是开始绞尽脑汁,想要摆脱眼前的困境,找到突破的方向,哪怕俞氏皇族建立皇朝之路上的拦路虎太过可怕,也要想办法将其除掉。 就算是蝼蚁,也能找到咬死大象的办法,不是吗?更何况,他们俞氏现在已是一国皇族。当年帝京的皇甫一族能被他们灭绝,虽说那是借助了谪仙盟的力量,但现在的谪仙盟也一样能被灭掉,因为苍天终归会不负有心人的! 谪仙盟的这些掌权者们,似乎并不齐心,分成了两派?也许,他可以在复生的泰安太女身上做文章。 就在紫阳山人好似有些头绪的时候,却被掌宫大人的话打断了他脑中一闪而现的灵感。 “能掌管谪仙盟的,只有最优秀的,司仙大人和左盟使大人竟然都已成入境宗师了,”掌宫大人感慨道,“我等还需努力啊!” “是的。”掌盟等人赞同地点点头。 “每当接触内盟时,每次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眼界有多么地渺小,自己又有多么弱小!”阵法掌殿大人也是深有所感,诸人连连点头时,就见他又转而恭喜掌宫大人,羡慕向往道,“你倒好,此次进入内盟后,就可以学裴氏的不传之术。唉,可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内盟,去学轩辕一族的战阵之法啊!” “还好,但可惜只是皮毛,只能借鉴而已,裴氏的不传之术是要靠裴氏的血脉之力才可以发挥效用。只能希望借鉴后,能让我的能力更上一层楼吧!”掌宫大人的心情很好,哪怕只能学个皮毛,也是他所向往的。 听见这些话的紫阳山人并不意外内盟可能有裴氏、轩辕氏之类的不传之术,他的脸上也显出一种羡慕之意,可惜,他内心却是另外一番面貌。 他十分懊恼这些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害他刚刚就要想出来的计谋又想不出来了,只能等他回去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再好好地仔细想一想了。至于什么裴氏不传之术有什么好在意的,若是能将谪仙盟彻底除掉,这些东西岂不就是他们俞氏的了?! 不得不说紫阳山人这人哪怕遇到再大的困境,内心充满绝望,也不能彻底打倒他。他总能宛如蜚蠊般地再次活蹦乱跳,重新振作起来,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也正是他的这种性格,当年才能帮着他的皇兄把其他弟兄打压下去,助俞元叔得到皇位。 “紫阳,你刚才真是鲁莽,见到司仙大人他们竟然敢那般无礼,直视他们。要知道,司仙大人宛如帝王,你虽是皇族出身,可也要习惯用对待帝王的方式对待司仙大人。在你心里,要有一个他比帝王还尊贵的念头才是。”掌宫大人转头开始指责紫阳山人刚才的不当行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多谢师尊教诲,徒儿知道了。徒儿刚才只是被司仙大人的气势惊到了而已。”紫阳山人恭敬地回答,态度很诚恳,至于心里究竟是不是真这么认为,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了。 “那就这样吧,内盟既已承认你继任掌宫,待我等下山之后,就可以向整个外盟公布这个消息了。不日,就进行你的继任大典,你可得准备一下了。”掌盟大人拍板决定,几位大人均无异议。 “只是这一次,你还有任务,避免让左盟使他们久等,所以一切都从简,就不告知天下,让诸国来使庆祝了。你可愿意?”掌盟说出了接下来的打算。 “自是应当。”之前他还在意这个掌宫之位,现在已经全无兴趣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事情定好了,几人就开始走出宫殿,下山去。 一路上,几个人连番叮嘱紫阳山人,这次回天谕国,一路上可要将左右二位盟使伺候好了,别再出错。 紫阳自是连连说好,可脑中却在想怎么挑拨双方的关系,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待他回到自己的处所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情绪,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沐浴焚香,卜算一卦,再根据卦象,来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就在那时,外面的侍者突然来禀,说有人求见。 “是谁?”此刻并不想见外人的紫阳山人问了一下。 “是您的……那位侄孙……来了好几次的……”侍者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对方的身份。 “我不是说过,他再来岛上,就把他轰出去的吗?”紫阳山人怒道。 “可是……他是以真武殿新入选的武师身份进来的。”侍者一脸为难。 “什么时候的事情!?”紫阳山人的脸色变了。 “就是前几日。”侍者偷偷观察他的脸色,然后飞快地说出了来人让他转述的话,“他说您若是不肯见他,他就以武师的身份定居仙临岛,再也不回天谕国帝京了。他是真武殿的人,您管不到他!” “叫他进来!”显然被对方威胁到了,紫阳山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多久,侍者就将来人引领了进来,然后飞快地跑了,深怕紫阳山人的怒意波及到自己。 只见来人很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出头,实则熟知他的人知道,他已三十好几。若是忽略他忧郁的眼神,凌乱的胡子头发,很久没打理的样子,其实还是可以看出他其实一表人才,气质斐然。 才见到紫阳山人,还没待他说话,这人就朝着他跪了下去。 第七十章 挫败生,密令接 紫阳山人本就因为内盟的事,心情烦躁,气不打一处来,再看对方一来就二话不说地跪下,好似在威胁自己的举动,他的脾气如同爆竹,一点就燃了。 “你这是做什么!?”正是因为知道对方下跪的原因,紫阳山人才怒不可遏,他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几次,再站定到来人的面前,“本王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沈雪茹的下落,算不出来!你现在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皇叔祖,之前您算不出,可如今您的卜卦之术又更上一层楼了,甚至要继任天师宫掌宫一位,所以,侄孙此次又来,求您再帮我卜算一次雪茹的下落,说不定这一次,您就算出她的下落了!”青年男子红着眼圈,恳求道。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地加入真武殿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皇祖父每次来消息都说你不肯回帝京,你是准备彻底不顾你自己的身份,不想当这个皇太孙了是不是!?”紫阳山人无视他的恳求,自顾自地接连怒目质问了他好几句。 “侄孙自由分寸,帝京有皇祖父和父王坐镇,侄孙在外并不会影响什么,也不会耽误正事。至于真武殿,您之前不准我再来找您,为了能入仙临岛见到您,实属迫不得已的选择。只要您告诉侄孙,雪茹的下落,我立刻就退出真武殿!”青年男子解释道,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真是——!”紫阳山人气得说不出来话了,用手指着他颤抖了半天,最终无奈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眼神失望地看向眼前的男子,痛心道,“我们俞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痴情种! 十几年了,你还是不肯放弃。先不说她死没死,就算活着能找回来,往好里想,也恐怕嫁为人妇,不是原来那个她了!何况一个十几岁就不见了的少女,活着,你认为她能做什么营生? 这些年,如果不是你执着如此,沈家人都已经把她当做死人了,就是碍着你的面子,沈家才不敢公布她的死讯! 你们二人早在她失踪的那一天起,就不可能在一起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不!她没死,雪茹她肯定没死!”男子的眼神很疯狂,握紧拳头,大有谁敢再说一句爱人的死亡,就要拼命的架势,“她要真死了,您就不会每次卜卦,只是算不出她的下落了!何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的聪明劲就只用在这上面了吗?我想要那个优秀的皇太孙回来,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女人的你!你自己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紫阳山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怒吼道。 “雪茹回来,优秀的皇太孙自然就会回来!您和皇祖父是想要俞氏夺天下建皇朝,还是想让这里荡然无存,侄孙,都能助你们实现!”青年男子的话斩钉截铁,很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有雪茹,俞氏称霸天下又干我何事?皇位,于我何用!?” 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二人都没有再说话,紫阳山人盯着跪在眼前的皇太孙,心中对这个固执的侄孙感到无从下手,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也不知道紫微城自天宇皇朝的尚武女帝开始,是不是中了诅咒,皇甫一族的嫡系代代只有一个独子。而到了入主紫微城的俞氏皇族,从他的父皇开始,子嗣就骤减。 原本他的父皇有四个儿子,可战死的战死,伤残的伤残,完好无缺的就只剩了他和他的皇兄。 他终身未娶,自是无子嗣,而皇兄在登上帝位前,有八个儿子,可登上帝位后,奉行能者上位的原则,皇兄不肯管皇子之间的争斗,甚至推波助澜,最终,胜出者是他的第七子,而其他的,结果无一不是死伤残。 太子的儿子倒是不算少,但都很普通,在他看来,过于平庸,不足以继承大统。所幸在太子五十来岁的时候,他的第九子俞山砚出生了。 这个聪明伶俐,文武双全的孩子非常招人喜欢,皇兄一眼就中意他成为皇太孙。而他也欣慰俞氏皇族后继有人了。可惜,一切都终止于内定的太孙妃沈雪茹,在与俞山砚成亲前的一次南下探亲。 明明护卫森严,还有俞山砚安排的皇家护卫军一同随行的太孙妃一行,却遭不明人物的狙杀,根据后面追查得出的结论,当时死伤惨重,但躲过追杀的太孙妃一行人又不明原因地失踪了。 得到消息的俞山砚当年差点疯了,但为了沈雪茹的名声着想,只能偷偷地派出人手去查,对外,却宣布沈雪茹生病休养。 这一休养,就是十几年,而俞山砚,迫于皇太孙的身份,不能无后,在沈雪茹出事的第三年,原本就因为等她长大,成亲晚了的他终于在族中施与的压力下,迎娶了侧妃,纳了侍妾。 曾经以为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紫阳山人和俞元叔他们当时还深感欣慰,哪知待侧妃和侍妾生下子嗣,俞氏嫡系有了继承人后,他就像被放出鸽笼的鸽子,开始满天下地去寻找沈雪茹,再不肯回帝京了。 废了他的皇太孙之位,又没有合适的人,只能盼望他浪子回头,有朝一日能想开放弃找寻沈雪茹。可现在紫阳山人怀疑,他有没有能想得开的那一天? 真是内忧外患! “一个未来做帝王的人,是不应该有弱点的。”紫阳山人阴沉着脸说。 “那是因为那个帝王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他的弱点!”俞山砚不肯退让,失误一次就够了,若他的雪茹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这一次再有人敢伤她,拆散他俩,他必将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那你就强大起来,否则没人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紫阳山人只能盼望坏事变好,弱点也可以变为动力。 “侄孙知道。”俞山砚低头恭敬地回答。 紫阳山人深吸一口气后,起身说道:“起来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正好要卜一卦,一并替你算一下。至于这一次,会不会有结果,你不要太抱希望!可你也得答应我,这一次,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希望你接受,该回帝京,去好好做你的皇太孙了。” “是。”俞山砚欣喜地抬头,期待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地起了身。 这一卦,因为俞山砚的出现,紫阳山人改变了主意,不问预言中的女婴是否真的还活着,也不问俞氏皇族的未来,更不问如何破坏谪仙盟内盟两派的关系,只问俞山砚一人之事。 问他是否合适继承帝位,问他何时迎娶太孙妃,问他何时何地交好运。一卦算下来,紫阳山人惊喜地发现,卦象很不错。 根据卦象,再按照他之前所想,紫阳山人心中有了决定。 待他再出去,见到等在外室的俞山砚,便交代了他几件事去办。 “表面上你去找沈雪茹,但私底下,你要去办三件事,这三件事随后我回帝京的时候,会跟你皇祖父说明的。” “雪茹……”俞山砚不关心别的事,只想第一时间知道他想知道的,怎知紫阳山人向他做了手势,示意他先不要问。 “你皇祖父安排安文平去了东阚州,就是根据安文平研究尚武女帝时期三朝元老蔺相的手记,判断出当年尚武女帝带走的宝藏,有可能藏在东阚州。他受到你皇祖父的密旨,彻查此事。而上次你皇祖父来消息说,安文平已经有所进展,想要皇上派可靠的人亲自带队,去他判断的地方去查证。” “有了那批相当于一座皇朝鼎盛时期国库的宝藏,我们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培养更多厉害的武师,族人可以突破,迟早超越谪仙盟内盟的实力。 “你皇祖父本就属意你去,在我看来,你也是最合适的人,你记住了,这批宝藏我俞氏志在必得!” “若是安文平此次判断的地方并无宝藏,也无妨。他同时还接受你皇祖父追查蔺相后人的密旨,据你皇祖父说,他早已查出对方后人在哪里了,只是一直派人盯着,未曾打草惊蛇。” “你去了后,让安文平把那人的藏身之处告诉你,若是无宝藏,你就去把那人提来,务必拷问出宝藏的下落。” “明面上你寻沈雪茹,但私底下,查找身份异常,年岁异常的婴孩,凡是感觉不对的,无论男女都找理由杀了,但不要让人知道是因为预言女婴的缘故,知道了吗?” “……” 紫阳山人看了一眼不吭声回答的皇太孙俞山砚,无奈道:“你认真把这几件事做好,途中,必会如愿以偿的!” “真的?”俞山砚欣喜地抬头。 “真的!卦象显示,你的太孙妃要回到你的身边了。” “谢谢皇叔祖!”俞山砚大喜道,“您放心,这些事,侄孙必定办好!” “你去吧,别给我找麻烦就不错了!你以为谪仙盟是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就能走得掉的吗?”紫阳山人有气没办法发出来,他还得为这个家伙去找真武殿掌殿! 东海仙临岛上所发生的的一切,无人能知。 没人知道谪仙盟即将有两位最高战力的盟使出行。那是除了当年云裳帝姬一众皇甫精英接连被杀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天下人视线里过的盟使。 就算当年皇甫乾昭所杀的老祖,也只不过是隶属真武殿的外盟长老而已。 也没人知道接到紫阳山人密令,前往东阚州的那名男子一扫心中十几年来的阴霾,宛若阳光普照,充满希望,恢复了往昔的英明果断,为某些人即将如同带来灾难性的毁灭,刻骨铭心的仇恨。 第七十一章 海岛出,双侣行 出行,仿佛是最近很多人的选择。 西南海的迷幻岛上,两位老祖在决定后,当夜就已选好了一同出行的人选和出行所需的一切。次日清晨,一行人乘船离去。 与往日的风雨大作不同,这一日,迷幻岛上终于风平浪静,碧空如洗。再次挥手与岸上的皇甫明璟几人道别后,越氏族长显得非常高兴。 之前她总是说要去炎煌大陆到处走走,找不顺眼的人谈谈人生,说说理想,结果每次都因为有事打乱了她的计划,这一次,总算是有机会了,希望此行能让她玩些时日,再把皇甫乾昭抓回来。 不同于她的乐观,轩辕族长倒是有些担心。他知道皇甫乾昭是一个很难搞定的人,虽然不想承认,但同样身为入境宗师,说她比他们强一点,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实际上,她比他们要强很多。 对此,轩辕族长毫无玩乐之心,只期盼此行的目的能顺利达成。 只是,人总会偶尔有疏漏,比如说,他们谁都没注意到,前一天晚上,有两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少女背着大包的行李干粮,偷偷摸摸地藏在了船上,想借机离去。 少年他虽然年岁不大,但浓眉大眼,脸如刀刻,身材高大,结实强壮,唯一与其气质不符的是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古灵精怪的。 少女她显得娇娇小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娇嫩白皙的皮肤,衬得她整个人更漂亮了三分。 柔弱的少女与健壮的少年,仿若两个极端,但二人在一起,让人却觉得异常和谐,赏心悦目。 少女望向少年的眼神,充满崇拜爱慕,少年看向少女,眼神温柔宠溺,很显然二人是一对小情侣。 “鸢儿,那些人真的没察觉到自己被迷昏过,害我担心了半天,你这迷药还真好用。”少年偷偷地听着船上的动静,直到船驶出了海岛,才放下了一半的心,转头悄声朝少女赞叹了一声。 “那可是我们越氏的‘一瞬迷’,我最新学会调配的。闻到它的人,只会感觉到自己眨了一下眼,但实际上保持一个动作,昏迷很久了,清醒过来后,根本不会发现自己中了迷药。”得到心上人的赞赏,少女越书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谈及自己掌握的毒术,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很明亮,详细地又解释了一遍。 “的确厉害!”少年夸赞了一番,就一屁//股坐到了少女的身边,双手放在了脑袋后面,朝身后的大包裹靠了上去,感叹道,“哎呀,终于离开那座岛了,那岛上的人真是给人感觉好疯狂可怕。” “据说他们都是杀手,每个人都见过血,杀过人的。”说着,脑海中不由得幻想那些人杀人的场景,越书鸢打了个哆嗦,有点害怕,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显担忧,再一次地问旁边的少年说,“哲哥哥,你说老祖他们若是发现我们逃离那座岛,会不会把我们当成叛徒处置了?” “不会,我们又不是背叛族里逃跑,我们只是……出去找主上而已!”少年轩辕晋哲很肯定地说道,至于真的能不能找到主上,那个问题不是现在考虑的。 显然知道少女胆子小,本来这次偷跑就是他怂恿的,所以他连忙给她安心,分析道:“听说这次老祖他们出行,就是去抓皇甫家的昭大人的。昭大人她出去找主上,两年都不肯回来了,这样的她都没被当成叛徒,何况我们二人,我们也是去找主上的嘛!” “嗯。”越书鸢慢慢地点了点头,又有点不太确定地望着轩辕晋哲,他们小辈能跟昭大人相提并论吗? “再说了,接下来岛上要练兵打仗了,你要是留在岛上,就要被派去杀人了!你敢吗?”轩辕晋哲找准越书鸢的弱点,专门拿出来劝说她别再犹豫了。 “不敢!”越书鸢慌忙摇了摇头,害怕地眼泪汪汪,她最害怕血了,这样看来,还是听哲哥哥的话,离开那里比较好。 “还有,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皇甫一族的人,个个杀气凌然,哪有个好相与的,尤其是那个叫皇甫寒的家伙,跟族人是真刀实枪地干啊!”想起那位据说由暗影九尊亲自培养,才十四岁就已经内定为下一任暗影卫首领的皇甫寒,轩辕晋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只是跟皇甫寒切磋了一番,就差点让自己挂了,受伤在床上躺了好多天。那个疯子竟然真的拿刀刺自己,而且他只比自己小一岁,武功高的真是让他们这些没见过血的同龄少年,羞愧不已,情何以堪啊!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早点到主上身边,培养主从感情,免得那家伙将来因为能力强,成为主上的心腹,让他又被比了下去。 一想到那个冷血的家伙会比他在主上的心目中有分量,他就不能忍。他可是轩辕一族当代最强之人,怎么可以被皇甫一族的人比下去? 想到这里,轩辕晋哲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放在身旁的长缨枪。他可是被传了当年轩辕皇夫用过的长缨枪的人呢!族中那么多人都没比过他,没道理被外族人比下去!哼! 少年人的自尊心在作怪,一定要与头一次战胜自己的同龄人比个高下。 “你那么胆小,我知道你无法适应。我们去找主上,守在她身边,也是很重要的职责,到时候你也不用上阵杀人了。而我呢,等找到主上,把你留在她的身边后,就像我爹他们一样,混进天谕国的军队里,既能上战场,又能打入敌方,还能离你和主上近,多好!”轩辕晋哲盘算的很好。 “嗯嗯。”越书鸢连连点头,她的哲哥哥做什么事情都是很有计划条理的,一向没错过。 越书鸢眼神中流露出的崇拜,让轩辕晋哲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心跳与害羞,再重复了另一个原因:“再说了,等我们找到主上,老祖他们赞赏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把我们当成叛徒呢!她是主上,我们效忠于她,可她也得为我们做主是不是,不能让人随随便便拆散她的两名爱将,对吧!” “嗯。”听到他最后的那些话,越书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只有她变得绯红的脸和脖子能说明些她的心思。 “鸢儿,你想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轩辕晋哲忽然又有点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想。”虽然羞涩,但越书鸢还是很肯定地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给出了回答。 “我也想!”轩辕晋哲坚定地说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原来之前越氏、轩辕二族一起住在幻云山脉,这二人便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越书鸢胆子小,轩辕晋哲胆子大,一来二去,总是轩辕晋哲保护越书鸢,就保护出了感情。 随着年岁的长大,二人感情深厚,彼此认定了对方。可惜,越氏一族自隐世开始,就修改了族规,严禁女子外嫁,严禁与裴、轩辕、皇甫一族联姻。 哪怕轩辕晋哲娶越书鸢的心非常坚定,就如同当年轩辕皇夫的父亲,但他也无法像那一位一样抱得美人归,因为越氏一族取消了曾经的外嫁试炼,而且其他三族亦是严禁四族之间通婚。 眼见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越书鸢就要按照族规,被安排出去,寻个男人,怀个父不详的孩子回来,轩辕晋哲就着急了。 此次外出,其实他也是冒了险的,毕竟,他的目的不纯,犯了族规,而且据传说道,未来的那位主上的心思,非常人所能判断出的。 不晓得她肯不肯为他们做这个主? 第七十二章 待遇异,疑惑生 大人物们决定的事情,小人物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也并不关心。就像罗春花,她只关心她的家人是否团聚,儿子们是否过得幸福,孙辈们是否聪明伶俐。 小山村里的平民老百姓,他们的愿望永远都是那么地朴实无华。 时隔两年,安明瑜终于知道了她所想知道的事情,而她不知道的是,许多跟她有关系的人,又开始了新的动作,风云,即将再次席卷这片大陆。 同时,隐居东绵山,终于下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没能走出眼下的这座小山村,如今,大老远就有两个未来的属下,自作主张地把自己归为她的爱将,偷跑出来找她,请她为二人的婚事做主来了。 如果她知道的话,恐怕会扬起淡淡的笑容,波澜不惊地说一下:爱将啊,那可是自己人呢,所以,她肯定会为他们做主的。不过,不知道他们晓不晓得,她安明瑜对百姓、敌人和爱将一向是给予区别待遇的? 她对百姓,会如春天般的温暖,无比包容宽厚,哪怕对方缺点无数,也会视而不见,只要他们安居乐业,她就会心情愉快。 她对敌人,就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百般折磨,或残、或死、或生不如死,从无放过一说,只图心中畅快。 她对爱将,那就会无比地“关心”了,从衣食住行,从礼仪学识,从文到武,都会教育教育再教育,教育得自己人刻骨铭心,哪怕过个二百年,也不敢乱来。 那么,既然来了,就好好地接受她的“关心”吧,毕竟,做她安明瑜的爱将,总得各方面都配得上这个名号才是。 就比如,明显已被安明瑜划拉到自己人范畴下的黎土根,当初,光是用餐礼仪,他就已经被安明瑜教育得怀疑人生了。 而今,自从那日安明瑜下山,在老宅里一起与他的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开始,他就觉得他以前与安明瑜一起用餐时,对方朝他投过来的眼神,以及那些让他自惭形秽的行为,可能都是他的错觉。 他其实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她实际上并不在意吃饭的那些不雅之举吧? 不仅是他,牧西西二人同样如此,三个人又一次地怀疑人生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年三十,团圆夜,在老宅的年夜饭上,三个人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安明瑜和黎家人的身上徘徊,心中的疑惑越来越严重。 自从下山以来的这些日子里,在罗春花的强烈要求下,黎土根一家和牧西西她们都是每天来老宅吃饭的。 三个人想不明白的是,在饭桌上,安明瑜对黎家每个人用餐的坏毛病从未有过任何关注,仿佛黎家人那些吃饭的坏毛病都是正常的。 她那套繁琐的用餐礼仪,也没有出现,仅是举止有礼,动作优雅而已。就算是黎皓月给她夹菜,那也只是偶尔夹给她。 二人吃饭很规矩,但也仅此而已,黎土根之前的担心仿佛都是多余的。 当然了,三个人没注意到,第一次到黎家老宅吃饭时,黎皓月餐前要给安明瑜准备漱口水,却被安明瑜的一个眼神动作给阻止了,黎皓月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下山,见到的人多了,她若是太过与众不同的话,反而会显得太突兀。本就有秘密,要是因此被人盯上的话反而不好,所以,繁琐的规矩一切从简。 从第一次来,罗春花就安排安明瑜坐在了她的身边,爱孙子的奶奶担负起了给小孙子夹菜的重要任务,只不过,她不知道安明瑜的习惯。 于是,黎土根和牧西西她们就见安明瑜身前的碗,被罗春花夹过来的菜堆得尖尖的。至于安明瑜,罗春花夹啥,她就吃啥,没有在意每盘菜要吃一样多的次数,与众人看上去毫无区别。 罗春花用自己吃过的筷子,又给安明瑜夹了一筷子菜时,黎土根眼尖地看见她那筷子上面残留的口水。 忽然,他觉得有点受不了,以前从没有在意过给自己夹菜的筷子上有没有别人的口水,而现在,他竟然觉得……他老娘的口水好影响食欲。 啊,忏悔一下,他不孝,嫌弃亲娘了……可是,他娘至少应该给明瑜小小姐拿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菜啊! 黎土根强忍想要阻止他娘动作的想法,手底下的动作慢了一拍,身前的一盘子菜已经被他的兄弟们如卷残云般地扫荡光了。 甚至,他身边的黎土炕直接端起已经所剩无几的盘子,将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还舔了舔整个盘子,然后吧砸着嘴,赞叹道:“娘做的菜真好吃!” 黎土根的牛眼睛瞪着自家兄弟,心里就一个念头:你是狗吗,还舔盘子? 完全忘记自己曾经也会如此的黎土根,听见他娘大嗓门地说:“喜欢就多吃点!” 又看见她为安明瑜夹了几筷子肉和菜,无比和蔼道:“来,奶奶的乖孙孙,快点吃,别让你伯父叔叔他们都把菜吃完了。你要吃得壮壮的,才会不得病!” 说话的同时,大大咧咧的罗春花唾沫星子到处乱喷。 吃饭说什么话啊,娘!黎土根内心咆哮道。 罗春花此举,牧西西二人也观察到了,只见二人双眼直眨,心道,那唾沫星子落在明瑜小小姐的脸上了,她竟然没反应?没用一种吓死人的眼神望一下那位老太太? 太不公平了! 事实上,餐桌上,埋头吃饭的黎家人糟糕的规矩让人不忍直视,发出的声音也可以谱写一曲餐音歌了,各种吧唧声、吸溜声,此起彼伏,而黎土根他,头一次觉得自家人吃饭发出声音的行为实在是有待被教导。 瞧瞧看,他爹竟然吸溜鼻子,用手擦了两下鼻涕,再直接用那只抹了鼻涕的手拿了一只饺子往口里塞? 啊——!以前他怎么没觉得自家人吃饭这么……不雅? 然而,这一切当中最诡异的是,用了这么多顿饭了,面对如此用餐习惯的一家人,安明瑜一点不满都没有,没用诡异的眼神一直盯得人心里发毛,也没用优雅规矩让人自惭形秽。 在黎土根三个人看来,安明瑜这样非常不正常,不可思议,可以说是生生看懵了三个人。 没道理啊!他实在想不明白! 若是他们三人胆子大一些,肯主动问安明瑜的话,她一定会很耐心地给他们解惑的:亲信与百姓的区别,懂吗? 想让这一大家子体验一下他们之前的水深火热,若是有一天他们在她看来不是百姓,而是自己人后,就可以了。 毕竟,殿下她对百姓一向无比宽容,但一旦被她归于自己人的身份下后,就会超高要求了。 而那一天,恐怕已经不远了。 因为,经过这些天与黎家人的相处,安明瑜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她做出了一个决定的事,而这个决定促使她把这一整家子人都划拉到了自己人的身份下,这个决定也足以让安明瑜用顶级世家大族的级别来要求他们。 第七十三章 悠闲活,恩爱秀 对于下山后这些日子的生活,安明瑜还是比较满意的。报仇的事情急不来,她就暂且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并未像人们通常那般,执着于报仇,日日夜夜琢磨它,噬心般地折磨自己。 安明瑜这个人从前世年幼时起,对于所遇到的任何一件事,无论会让她产生何种情绪,她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子里盘算一番,然后,按照所想好的计划开始,非常冷静地一步一步地实现。 对她来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哪怕重生后,幼小没势力,还躲在一个小山村里,她依然胸有成竹。眼前的劣势并不会影响她灭绝仇人,一统炎煌大陆的计划。 在她看来,着急是最没有用的情绪。毕竟,棋,要一子一子地下,局,要一步一步地布,待时机成熟时,才可以收官。而她安明瑜,从来只会完美收官。 如今,她眼下要做的首要之事,并不是复仇,而是吃好喝好心情好,健康长大,认真练功,再来就是更多地收集信息,以便她开始布下棋局。至于这个开始,自然要从她一年后,离开大黎村,去牧氏一族算起。 至于国师舅祖曾经提到过的西南海岛,或许上面有她皇甫一族的后代,亦或是消失多年的裴、越、轩辕三族也在岛上,但她并不急着与岛上之人联系。 二百年过去了,不管岛上是皇甫一族还活着的不肖子孙也好,还是母皇曾经为她安排的人也好,谁能保证他们就会效忠于她? 万一几族后代也像皇甫皇族那样,出了几个不肖子孙,把自己一族给祸祸了,或者根本不按祖上传下来的命令行事了呢? 她不是一个随便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中的人。没经过她的考验,她的亲眼判断,她就不会轻易交付信任的。说得直白点,目前,她并不信任那座岛上之人。 她如今才两岁多,未探明情况就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的面前,一定是犯傻的举动。 再说了,就算那些人忠心无比,一直在等待着她,她一去就能振臂一呼得百应,又能如何?四族若是都追随她,最多能有多少人?仅靠四族就起兵攻打炎煌大陆十四个国家,外加一个不明战力的谪仙盟,她还没那么天真和乐观。 谁知道谪仙盟表面上展现出来的战力是不是真实的?以己度人,她安明瑜要是谪仙盟的掌控者,就绝不会把所有的实力都摆在人的面前,一定会有所隐瞒的。 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她安明瑜都不适合现在与岛上之人联系。 于是,这些日子,安明瑜是真的在享受生活,体验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经历,接触一个只曾听闻过的层面,实实在在地实现她前世的愿望之一,好好地近距离观察百姓的生活。 百姓的生活能亲眼所见,而非再从书中读到或从他人口中听到后,自行想象,她就很愉快。 朴实的百姓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缺点,甚至可以称得上粗鄙不堪,但她都不在意,觉得这是他们的本色,理所应当。 他们的生活里,没有她曾经见识过的那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只有家里长短,鸡飞狗跳,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小算计,而这些却让安明瑜觉得,甚是有趣。 哪怕是年前杀猪的场面,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杀猪,安明瑜不是没有见过。先前在山上,黎土根杀了无数次野猪,新奇劲她早都过了,但是村里有人家杀猪时的场景就不同了,会格外热闹。 再看见罗春花因为不知是谁顺走了一块自家的肉,就叉着腰,站在院门前,跳脚破口大骂,安明瑜还能搬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观赏。 这些日子,她还随着罗春花到村里各家串门聊天,听着那些乡里乡亲的八卦,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孙子紧随自家奶奶那样,十分讨人喜欢。 谁能知道这个戴着面具的小幼童,实际上一直是以看自己皇朝百姓的眼神看待众人的呢?她胸有丘壑,心中装的乃是天下苍生,谋的是造反,建立皇朝。 正是因为如此,随着罗春花接触和认识村里的那些人家,观察所见过的百姓家的生活,安明瑜发现了黎大柱一家人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就是,这一家子的男人们都宠妻!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可以加一个“无限”。 作为一个表面上两岁多的幼童,内里实际已成年的人来说,家里那对年纪最大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只要在一起,做出的一些举动,就会让安明瑜觉得她的牙都快被酸掉了。 老爷子帮老太太鞍前马后地端茶倒水,捏肩捶背都是小意思,像什么拉拉小、嗯,老手那都是常见举动。 在看到对方后,满脸褶子的老脸会羞红,甚至,安明瑜敢百分之百地肯定,老太太她真的羞涩地低下了头,而老爷子他对着那一张发红的褶子老脸竟然看直了眼,眼神中充满了惊艳! 这一幕实在对视觉够有冲击力的。安明瑜只能表示,天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对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也能惊艳?这让她的皇祖父来看看,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她的皇祖父只有看见年轻漂亮的少女才会可能感到惊艳,但凡上了点年纪,嗯,大概也就是上了二十五岁的,就已经被她皇祖父归为人老珠黄一类,见不得人了。 经历过很多事,处理的都是皇朝大事的安明瑜头一次觉得,她震惊了,词穷了。 再看老宅的其他人,辣眼睛的事不要太多。 大伯娘头发上多了一根白头发,黎河边那就呼天喊地,大惊小怪了,不停地在那里自责:“芽儿啊,都怪为夫,最近让你操心劳累了,都多了一根白头发了,真是怪我啊!”捶胸顿足,“我该反省!都是我的错!” “……”安明瑜表示都多大年纪了,长根白头发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边二伯娘手里拿了一个东西过来,黎山里眼尖,见自己的娘子拿东西了,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她的跟前,从她手中接过那个东西:“织儿啊,我来拿,别累着了。” 然后,二人的视线绞在了一起,眼神痴//缠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从早到晚都在一起,还依依不舍个什么劲啊!还有,重活?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二伯娘手里被黎山里接过去的那个内里空空如也的小箩筐上,心里无语道,真是“重”,她这个两岁多的娃都能拿得动。 黎土根就更不要说了,他那美如天仙的娘子就差被他真捧在手心里了。 其他那些或胖、或矮、或黑的、长相实在很普通,在眼光非常挑剔的安明瑜眼中,可以称得上丑的媳妇们,却在她们各自的夫君眼里都好似天仙,夫妻之间的恩爱宠妻举动处处可见。 与这些人相处了这么些天,安明瑜终于同意那一天头一次在老宅用餐、还是被黎大柱决定请来一起用餐的族长黎常寿的话:“进你们家,总得受刺激,到处都是动物求偶期散发的气味。你说你们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像个刚动情的少年少女,让人受不受得了啊!” 真是的,这一家子无差别,四处秀恩爱的举动,让她这个前世孤寂了二十七年的女子都差点萌动了想要找个夫君的念头。 哪怕,她今生才两岁多。 第七十四章 习惯传,决定下 前世,安明瑜憧憬过爱情了没有? 答案是从未曾有过。 她心系国家大事,她的一个念头就会影响天下苍生,所以从小做事就很沉稳,宛若一个小大人般的她在正当龄的少女时期,对爱情这种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来浪费她本就不多的时间。 她那时只想在朝政上实现她的抱负,只渴望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再说了,她要爱情做什么?是让她能跑能跳,还是能恢复健康?一旦有朝一日她逝去,只会徒留悲伤而已。 纵观那些一夫多妻的朝臣们,好美人的皇祖父,以及一妻多夫的澹台王族,她就对爱情不曾期待过。哪怕她的祖父祖母,母皇父后彼此从一而终,感情笃深,也没能让她认为爱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爱情,让她觉得很深奥,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事情,她不懂,也没兴趣懂。前世她活了二十七年,爱情从未领略过,爱卿倒是有一大群。 对爱情不曾期待的安明瑜,对她的夫君就更不曾幻想过了,甚至,曾经因为母皇为她选夫,她想象了一下跟一个男人一起生活的场景,就觉得浑身不对劲,难受。 其实当年,母皇本意是她继承皇位,同时成亲,所以那些青年才俊也就是未来天宇皇朝的皇夫人选。而那些人,若是没有母皇的同意,都已经在人选名单上的他们怎敢私底下里去结亲。 真实的情况是,为了阻止母皇硬给她塞一个男人,在此事上跟母皇作对的她,私底下,没少动手脚,绞尽脑汁,不动声色地暗自撮合那些未来的皇夫人选与朝臣家的适龄女子结亲,可以说,她当年暗地里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媒人。 不过,她觉得她做媒做得还挺合适的,那些青年才俊个个成亲后,都很专一,连通房侍妾都不曾有过呢! ——殿下,您那叫做媒吗?您那叫搞破坏,破坏吾等子弟的清白和名声!您忘了有多少对被您“撮合”的小夫妻都是不得不匆忙办喜事的了吗?还有,您怎么可以忘记您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威胁之意,老臣们的那些适婚子弟,哪怕在您逝去后,都不敢乱来,碰一下别的女人,深怕您会突然从棺材里活过来,遭到您的惩罚,所以别提您当年逝去后,得到了后宅女子们多少真诚的泪水了。 今生的安明瑜倒是略微想过身体健康的自己应该会成亲,但她对夫君的唯一要求,恐怕就是受到了皇祖父的影响,非要对方的容颜极为出色才可,至于其它的,暂时还无想法。 按理说,安明瑜的心中有复仇大业要进行,原本不应该对成亲这件事有所想法,但架不住黎家人时刻撒狗粮的行为。 瞧瞧看,只是一顿年夜饭,老爷子黎大柱就已经向老太太罗春花示爱了无数次了。不仅感谢她为这一家子的付出,说着说着,还又来了一大段爱的表白。 黎大柱的学识如何,安明瑜不知道,但她知道,他若是年轻时拿出对罗春花表白的这股子劲去读书的话,准保能成为一个文人墨客。 得,罗春花对着黎大柱抛了一个娇羞的媚眼,黎大柱瞬间看呆傻笑不说,两位满脸皱纹的老脸又开始红了,视线还黏在了一起,那火辣辣的爱意,让安明瑜这个对爱情迟钝,前世完全不开窍的人都看懂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当年母皇父后给她演示爱慕的眼神是何眼神了,当年他们若是这样时时刻刻来演示的话,估计皇甫一族的不肖子孙就是她安明瑜的直系子孙了。 唉,她记得她前世的祖父祖母,母皇父后感情不错,但可从来没这样过啊,当然了,她不知道私底下的他们夫妻如何相处,但明面上,可都是发乎情,止乎于礼,很含蓄的。 所以,她将来找一个哪怕自己成了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婆婆,也能对她感到惊艳爱慕的男人,想想看,好像也挺不错的呀! 安明瑜不由得期待了一下。 许是安明瑜盯着二老有点久,黎大柱在喂了罗春花一个饺子后,就转头看向她,好奇地问道:“阿玉,你看着爷奶做什么?” “看你们……很恩爱,您对奶奶可真是……好。”安明瑜尽量用比较婉转的词语来实话实说。 “哈哈哈,小阿玉都能看出来这个了啊!好孩子!”黎大柱笑得很开心,罗春花倒是不好意思地偷偷捶了他一下。 “……”这跟好孩子有什么关系?还有,他为何还感到自豪,得意洋洋的?安明瑜觉得不太明白了。 “阿玉啊,爷爷可是跟你说,你要记住了,我们家的优良传统,是爷们,就要宠媳妇!”黎大柱比划着手,拍拍胸,大声道。 这也能当传统? “你瞧瞧你爹,还有你的伯父叔叔们,全都继承了你爷爷我的优点,宠媳妇,所以这日子过得红火啊!”。 日子红火有待考证,但家中气氛倒是不错。 “这十里八村,我们家的儿郎最抢手,因为谁都知道,嫁入我黎家的女儿,会被丈夫宠,日子过得舒心,过得好啊!” 想想也是,安明瑜点了点头。 “当然了,这当中最有潜力,最好的就是你大哥。你看他,长得比我们都好,这容貌气质,拿出去,试问世间谁家的儿郎能比得?”一说及黎皓月这个孙子,黎大柱就满意得不得了,都笑眯了眼,开启了滔滔不绝模式。 “不仅容貌出色,更是文武双全,还聪明孝顺,所以才十二岁,媒婆就已经快踏破我黎家的门槛了。”老爷子得意。 “倒贴着不要聘礼,想要把女儿嫁给你大哥的人家比比皆是。就看你大哥容貌比你爷爷我长得好,学识武功比你爷爷我强,想想看,他将来要是继承了你爷爷我宠媳妇的优点,肯定依然会青出于蓝胜于蓝,那就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绝世好男人啊,谁嫁谁幸福!” 这一家子每一个人都对黎皓月满意,老爷子的话得到了除了黎土根以外的所有长辈的赞同,就见他们频频点头。 “所以,只要认识你大哥,有眼光的女儿家,一定会想要嫁给他。”老爷子最后总结了这么一句。 他的话音一落,小娃安明瑜的视线瞬间就落在了黎皓月的身上,将他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打量了一番,看得黎皓月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本就被自家爷爷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少年心情好紧张,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紧张。 安明瑜像是忽然被人点明白,恍然大悟了。 老爷子没说错啊,宠妻这方面,黎皓月的家学渊源,这要是他继承了这一点,再加上他的容貌学识,不就是一个完美的绝世好男人吗? 他的容貌气质,无可挑剔,每每让她都感到赏心悦目;他本就聪明好学,堪称妖孽,学识武功还得到她的亲自指点教导;他与她熟识,可谓是一同长大,未来称得上青梅竹马,无论是她对他的性格,还是他对她的身份,彼此再了解不过;他还对她很好,这一点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所以,她何必将来到外面抢一个或拐一个男人回来呢?她的身边早已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妥妥的皇夫人选啊,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安明瑜心中的念头霍然明朗,眨了眨眼,突然决定了一件事情:黎皓月,待他长大后,她要让他做她的夫君! 至于年龄?虽然他现在才十二岁,可终将会长大不是?他比她还要大十岁呢! 关于前世这事?她都能转世投胎,想必世人也皆是如此,只不过就是有无记忆的区别。所以说,谁知道他会不会也是投胎转世的,只不过没了记忆而已,说不定,算上前世,依然比她年纪还大。 某个前太女做事非常果决,毫无心理压力地如此想到。 第七十五章 心意明,烟花放 曾经,有一个能让皇朝女帝叫爹的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还百般抗拒。若是早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娃能一统天下,称皇称帝,无论什么方法也防不住自家长子被拐跑的话,当初,我就应该找着机会让她使劲叫爹。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次数,我希望是一万遍啊一万遍。 ——大明皇朝黎国公 谁都没发现,这个戴面具的小娃娃在心里面已经把某个绝世好少年视为了囊中之物。一众家人对黎皓月赞不绝口,更是坚定了安明瑜的决心。 因为安明瑜最近不知为何不管礼仪规矩之事了,虽然想不明白,但心眼很大的黎土根终于决定放开那些疑惑和规矩,高高兴兴地过年。 做好这个决定后,年夜饭上,开始专心抢食的他自是恢复了往日的没规矩,埋头苦吃,可在听闻他爹夸赞自家长子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于是,他就抬头看了一下他爹。 当他眼角的余光落在正认真听黎大柱说话的安明瑜的身上时,忽然明悟了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暗叫一声,不好! 黎土根内心着急,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爹,使劲瞪他,想要用眼神告诉他:爹,爹,快别说了!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您这不是在教导小孙子,承传家族优良传统,而且那也不是您的小孙子,您这是在把大孙子投入狼口啊! 可惜,黎大柱跟儿子从来没有心有灵犀一说,别说看懂他的眼神了,就连三儿子盯着自己看这事都没注意到。 黎土根十分想要拦着黎大柱表扬自家的儿子,可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真要喊出声,阻止他爹,若是给不出个好理由来,他估计会被家人群殴。 大年三十,他可不想被当成全家公敌,遭受除皮的待遇。 可要说出真正的理由来,估计大家会把他当成疯子看待。谁会想防着一个才两岁多的小女娃拐走自家儿子呢?更别说,现在这个小女娃还顶替着他小儿子的身份,那在大伙的眼中,二人是亲兄弟啊! 于是,黎土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表扬,他娘赞赏,一大家子人都七嘴八舌地说着黎皓月的过往。从婴孩时期,说到了如今,任何一个能表明他优秀的事件都不曾被放过,统统都讲了出来,说得黎皓月脸红都不好意思了,可他又不能没礼貌地打断长辈们的话,以至于安明瑜对他的过往有了一个更深刻清晰的认知。 然后,黎土根就看见某个娃儿转头看向了他家长子,打量他的眼神都变了,过分的明亮。 你们这些人啊,怎么可以把阿月的优点说得这么明白,还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未来嫁给他的女子既幸福又有眼光,很明显点醒了那个妖孽小小姐,让她明白了什么。若她真看上了他儿子黎皓月,拐跑了的话,怎么办? 不要以为他危言耸听,草木皆兵,谁要真把明瑜小小姐当成两岁多的小幼童来看待,那就是个傻子! 黎土根的内心在咆哮时,就见到那个小娃娃她注意到了自己在看她。她亮着眼睛,望着他,唇角扬了起来,冲着他笑得甜美可爱。 接着,头一次,安明瑜亲自夹了一筷子菜,隔着黎皓月,将菜放到了黎土根的碗里,还抬头冲着他,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那一声“爹”叫得比之前装作他儿子的时候,还要诚挚亲切很多,就好像他真是她的爹那般。 “您多吃点,我和大哥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他又听见安明瑜如此说了一句。 娘呀!黎土根瞬间就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了毛,心头的那个预想更清晰了,她一定在觊觎他的长子! 他低头看了看身前碗中的菜,那当中还有一片肉,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么一句话:盘中菜,碗中肉。 “爹,您多吃点,阿瑜说的对,我们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就在那时,身边的黎皓月不知何时也看向了他,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小娃娃看自己的眼神变了,还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对她表示赞同。 哪来的“我们”!?孝顺他这个爹可不是明瑜小小姐的事!黎土根头一次觉得自家聪明妖孽的儿子这方面有点傻,听不出来那个小娃娃言语下所暗藏的机锋吗? “哈哈,我们阿玉就是好孩子,才两岁多就知道未来要跟大哥一起孝顺你们爹了。”黎大柱大笑了起来,为自家小辈知道孝顺长辈而感到很欣慰。 是啊,她才两岁多,这个年岁实在让黎土根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看着二人一起望着他的那两张脸,大的俊美绝世,小的可爱无比,黎土根只能在心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句:儿啊,可能是爹多心了,但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你好像已经被明瑜小小姐视为了囊中之物,你未来的媳妇都没得选了! 实际上他并没有错,安明瑜的确转变了心理,看中了黎皓月。当然,她是绝对不可能嫁到黎家的,只有黎皓月“嫁”过来的可能性。如果黎土根知道这一点的话,估计更会跳脚的。 她叫黎土根那一声“爹”,确实发自肺腑,她要谢谢他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当然了,以后这个儿子的事情就完全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黎家老宅年夜饭的气氛很好,谁都没注意到黎土根的内心纠结,安明瑜可能看出来了一些,但她并不在意。她这人决定了的事,从没有人能改变得了的,哪怕是她前世的母皇。 大黎村这里守年夜,自从族长黎常寿从外归来,当上村长后,年年都特别的热闹。 因为不晓得他哪来的门道,年年总能弄回来那些据说是世家大族才可以放的烟花。所以,年夜饭后,村里家家都出了门,聚集在宽广的大麦场那里,不嫌天冷,围绕着聚集在一起,八卦聊天,再等着黎常寿安排人放烟花。 欢笑声,聊天声,小孩子们的嬉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当烟花在夜空绽放时,就听得大黎村村民们的欢呼雀跃声,小孩子们开心的叫喊声。 那个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安明瑜问了黎皓月一句话:“月哥哥,等你长大以后,也会像爷爷对奶奶那样宠你的媳妇吗?” “……”他的媳妇?他没想过,黎皓月的表情很茫然,完全没想到安明瑜会问他这个问题。 习惯使然,安明瑜的提问,他总是会认真对待,就见他仔细地想了一下,媳妇好像有可能就是从那些天天跟他装巧遇的女孩,或者总是跑到他家来提亲的人家之中选出来的,瞬间,他觉得,他为什么要找媳妇?完全不喜欢。 “那个时候,你对媳妇会不会比对阿瑜我还好呢?”问完了以后,安明瑜并没有等黎皓月的回答,而是抬起头看向夜空,欣赏起了那些比起前世宫中放的烟花来说,十分普通的烟花。 “不会……”怎么可能比对阿瑜还好呢?然后,黎皓月还在纠结他为什么要找媳妇,为什么要宠媳妇,他只宠阿瑜不好吗? 久久后,望向夜空的安明瑜就听见身边的小少年困惑的呢喃声:“为什么不能是……阿瑜和媳妇是同一个呢?” “砰”,又一朵烟花绽放在了夜空中,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那张戴着面具的小脸。只见银色面具下的那张小脸上,绽放出了比烟花还耀眼的笑容。 第七十六章 关系僵,心态变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来说,找媳妇这件事似乎还有点遥远。虽然黎皓月知道媳妇就是要跟自己度过一生的人,但他其实还没完全弄明白自己的想法。 反正他就只想宠着那么可爱的小阿瑜,跟阿瑜在一起。至于媳妇这种人,谁管那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再说好了。 所以在黎皓月呢喃了那一句话后,他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拉起安明瑜的手,一起仰头看起了烟花。 黎皓月这个人宛若发光体,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一堆的人围到他的身边,而且是各种年龄段的女人,让他不胜其扰。因此,他很有先见之明,每当人多时,他就会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让人发现不了他。 此次守年夜,他带着安明瑜自是远离人群。为了让安明瑜开心,他不同于以往的早早离去,而是等到快结束的时候,才询问她想不想回去。 对于烟花,安明瑜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耐着性子看了这么久,还是为了黎皓月,一见他想离开了,她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二人躲避的地方黎家人都知道,带着小女儿看烟花的杨芸娘时不时还注意着两个儿子的动静,待二人一动,猜到他们是要回去了,她连忙抱着小女儿也想回了。 可惜,小孩子热闹还没看完,哪肯回去,就见黎箐箐哭闹了起来。对于家里最小的孙女,黎大柱和罗春花还是很稀罕的,连忙与杨芸娘和黎土根一起哄她,结果越哄,小家伙越来劲。 这方动静太大,安明瑜和黎皓月远远地就瞧见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停下了脚步,黎皓月还皱起了眉头。 虽说那是他的亲妹妹,但不知道为何,这个妹妹有很多习惯让他很看不惯。一不如意就在地下打滚,撒泼哭闹那是常见的,挑食浪费扔东西,抓人打人还咬人,总之,才两岁的她,这个年龄段所有熊孩子的习性仿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要说她才两岁,一切都是年幼不懂事的缘故,可作为黎皓月的亲妹子,这位黎箐箐依然是个早慧的孩子。 可以说,黎土根和杨芸娘的孩子里,除了还在远方的黎皓玉不知道他怎样,二人的每个孩子都顶顶聪明的。黎皓月可以称得上妖孽,而黎菁菁就可以用极其聪慧来形容了。 可能是因为黎皓玉不在身边的缘故,杨芸娘格外地宠溺这个小女儿,以至于她的行为上越发地放肆。黎皓月纠正了她很多次习惯了,结果不仅没有改善,兄妹俩的关系甚至闹得很僵。 黎皓月曾想,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对盘,哪怕是血缘亲兄妹。 要说安明瑜下山后,唯一对她不友好的人恐怕就是黎皓月的妹妹黎菁菁了。那个小娃娃自从见了她,就很敌视她。 头一次见面,杨芸娘开心地跟黎箐箐介绍安明瑜说:“箐箐,这是你三弟阿玉,快叫弟弟。” “我不要弟弟!你快走!你霸占我爹我哥哥不够,还来霸占我家了吗?”那个时候,那个小女娃口齿清晰地如此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但凡见到杨芸娘到了安明瑜的身边,黎菁菁就有一种好像她抢了她娘的感觉,立刻会哭闹,求抱抱。所以,自从下山这段日子以来,杨芸娘除了第一日抱了抱安明瑜后,再没机会展现她的母爱,都被黎箐箐想尽办法破坏了。 只要见到黎皓月与安明瑜在一起,那个小娃娃,就能冲过来推搡她,嘴里还喊着:“一边去,那是我哥哥!”虽然她并不能推得动安明瑜。 得亏安明瑜不是真的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否则这两人不知道能打多少次架。也因此,黎箐箐越是如此,就越显得安明瑜懂礼,也越让她讨人喜欢。 对于黎箐箐毫不掩饰的排斥,安明瑜根本没放在心上过。人都说双胞胎心有灵犀,互相之间能感应到对方,所以,安明瑜认为可能是双胞胎的缘故,对方极其排斥她这个外来者。小孩子就是这么地纯粹,安明瑜是不会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什么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再一次远远地看见黎箐箐的撒泼哭闹,安明瑜的眉头轻轻往上一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需要好好教育。 当年她的皇弟皇妹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来着?虽说没黎箐箐这么早慧,但已经被自己安排人教规矩了,举止进退早已有模有样了。 她可是阿月的妹妹,将来有朝一日当阿月成为皇夫,有这么一个娇蛮的妹子,岂不是丢阿月的脸? 这么一想,安明瑜的视线不由得扫过远处的黎家人,上至黎大柱和罗春花,下至黎皓月最小的堂弟和亲妹子,回忆起这几天,每个人的行为习惯,若不把他们当成老百姓,就没有一处能让她满意的。 聚集在那里与族人村民一起赏烟花的一众黎家人,此时此刻,再入安明瑜的眼,可就不是百姓的身份了,而是未来高贵的皇夫一族。 在安明瑜的心目中,皇夫一族是以当年她父后的家族轩辕一族为标准的,应当是顶级世家大族才对。族中弟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后宅夫人持家有道,雍容优雅! 而不是现在这种……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黎家媳妇们的身上。 她们正边聊天边嗑瓜子,吐得满地都是瓜子皮,说起话来大嗓门,唾沫星子四处乱喷,时不时还咧着大嘴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前仰后合。 呵呵,离雍容优雅好遥远。 安明瑜的视线又落在了黎大柱一众男子的身上,只见已经答应黎箐箐不走的黎大柱站直了身子,朝着人打了一个喷嚏,再用袖子擦了擦鼻涕。 一旁的黎河边,时不时吐口痰到地上,再用脚擦一擦。 还有边看烟花,边抠鼻子的黎山里。 站在那里直抖腿,站没站相的黎土炕。 安明瑜再一次地觉得黎土根的头上绿油油,身旁的黎皓月哪里像是从这么一家子里出来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歹竹出好笋? 再看那些玩疯了的黎家小辈们,安明瑜记得黎皓月有两个堂哥是秀才,其他年长点的堂兄们不爱读书,除了下地种田,就是疯玩,而比他小的那几个堂弟目前还看不出读书如何。 所以,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呵呵,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没关系,她安明瑜最喜欢有挑战的事情了。 大过年的,就暂且放过他们,先让他们过一个好年,一切等到年后再说。 在安明瑜的眼里,已经从平民老百姓上升为未来皇夫一族的黎家人不知道,过完年后,他们从未想过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真是一个水深火热! 第七十七章年拜,疑问提 大黎村的百姓们,婚嫁一般都是周边十里八村内能打听得到的人家。这里很少有女子外嫁远方,或者,从远方嫁过来。 这么多年以来,也就出了一个黎土根家的杨芸娘,她是根本没有娘家。 所以,在大黎村这里过年,大年初一人人都在婆家过,大年初二则回娘家拜年,大年初三到初五人们就开始走亲戚,比如黎大柱的弟弟黎小柱拖家带口地跑来给他家拜年,黎河边带着几个弟弟家次日再去黎小柱家给叔叔拜年,再就是像罗春花的兄弟姐妹家互相走动。 大年初六以后,乡里乡亲走得近的人家就开始互相拜年了。不过,在黎家这里,初六雷打不动的是给族长黎常寿家拜年。不仅因为他是族长又是村长,更因为他家里还住着一个王夫子。 王夫子过年,年年都是在黎常寿家里过的。 没有家人的王夫子,按黎常寿的话来说,孤家寡人一个,又是他黎常寿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怎么可以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兮兮地过年。自己家就是他的家,他当然要在自己这里一起过年了。 接受了兄弟好意的王夫子,于每年族学放假后,就搬来黎常寿家里住一段时间。 黎常寿家里跟黎大柱家里不同,黎大柱家里掌权的是罗春花,而黎常寿家里是黎常寿说一不二,做决定的事与他媳妇没任何关系。 他是个夫权思想严重的人,凡事,爷们说了算,所以关于王夫子每年住这里的事情,黎常寿的媳妇自然是无异议的。 这也是黎常寿得意的地方,他的媳妇对他言听计从,从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宠媳妇?不存在的。 过年给黎常寿拜年的人有很多,再加上一个给王夫子拜年的人,他家可以说从大年初六起,前来的人就络绎不绝,不过,以早上为高峰期。 为了避开人多,黎皓月与家人从来都是分开行动的,他一般会是下午晚一点才会过去。 今年依然如此,只不过他这一次不是一个人来了,而是身边多带了一个安明瑜。 王夫子给黎皓月的手记书稿中,安明瑜发现有被撕毁的纸张,她很想知道那上面记载了什么内容,以至于会被人撕毁。 同时,她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谪仙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什么人建立的?萧氏一族为何会放弃大好形势,跟随一个可以说完全扶不上墙的烂泥离去?以及很多很多其它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她都期盼能从王夫子这里得到答案和确认。 现阶段,安明瑜只能收集信息。而信息,要从知道的人口中才能得到。黎常寿年轻时走南闯北,王夫子家学渊源,这两个人都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这几日晚上,安明瑜和黎皓月一起又读了几遍那些手记书稿,二人也曾讨论过其中的问题。 黎皓月从不多问安明瑜为何她会看懂字,为何她喜欢研读这些,他只会跟安明瑜讨论她所感兴趣的问题。 不多事,就是安明瑜最喜欢他的优点之一。 来之前,安明瑜提前跟他说过,二人弄不清楚的那些问题,由他来问,黎皓月自是点头答应了。 最看重的后辈来了,另一个又是他亲自带下山的小家伙,黎常寿很有成就感,所以将拜年来的二人强留下来用晚膳,却不想这正中安明瑜下怀。 很多事情越是提早知道,越可以早做打算。 络绎不绝的拜年之人早已相继离去,晚膳时分,再无人登门拜访。黎常寿的媳妇去做晚饭,屋子里只留了黎常寿、王夫子、黎皓月和安明瑜四个人。 话题是由王夫子的问话顺利展开的。 “虽说过年,可你的功课也不能松懈,知道吗?”最看好的学生,刚见面,王夫子就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是。”黎皓月的态度很恭敬。 “给你的手记书稿可曾开始抄写了?”王夫子摸了摸下巴的长须。 看着王夫子从他们进来,一说话手中就不断摸胡须的动作,再加上他那令安明瑜有点眼熟的长相,以及之前根据年代最久远的那份手记书稿的字迹来判断,令她更加确定了这位王夫子的出身。 原来真的是在她把持朝政时,三公之一司政大人蔺相的后代啊,蔺氏一族是因为母皇所藏的宝藏而惨遭追杀,就连原本的姓氏都不敢用了吗? 记忆中那位总是留着长胡子,说起话来一向是手摸着他胡子的蔺相,每每谏言议事时,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停顿外加喘息半天,一番话说下来,她的头都大了,更是由于听他说话花的时间格外长,不得不注意到他的手不停在捋胡子的动作,令她抓狂。 可偏偏还舍不得动他,实在是他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每个建议都很好,有他在,她可以省心很多,时常还能从他的话中灵光一闪,获得很好的想法。 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熟人的直系后代,安明瑜的心情不由得好起来了,从上到下地打量起了王夫子,欣慰道,蔺相啊,真是令人怀念的爱卿之一,他的直系不知多少辈的后代都一把年纪了。她在世的时候,这孩子的太祖父有没有出生来着? “未曾,只是学生研读了几遍,当中有不少不解之处。”黎皓月借机引向安明瑜所想问的问题。 知晓黎皓月回去竟然已经把那些手记书稿读了好几遍,捋胡子的王夫子欣慰地点了点头,却不小心看见黎皓月身边坐着的那个戴面具的小娃娃看自己的眼神,顿时手一抖,差点拔掉几根胡子。 这种被先祖关爱,感到欣慰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王夫子心中一颤,再定睛一看,面具小娃娃的眼神纯真无邪,清澈明亮,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可能新年到来,年纪又大了一岁,眼花,出现错觉了。 定了定心神的王夫子终于停下了他捋胡子的动作,转头看向黎皓月,问道:“哦,可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说说看。” “敢问夫子,手记书稿中,缺失的那些页数里记载了什么?为何会被撕毁?是记载了尚武女帝所携带的财物所藏之处吗?”那是安明瑜根据她所了解的蔺相的习惯所判断出来的,黎皓月照她的意思一字不差地问了出来。 闻言,王夫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颤抖着嘴唇,眼圈红了。脑海中浮现的是,宝藏之事泄露,族人惨遭追杀,却给他制造机会,令他得以逃亡的往事。 第七十八章 复仇待,话挑明 王夫子回忆起遭遇追杀,东躲西藏的那段经历,当时的那种绝望恐惧到现在他还无法忘记。 就在他最后一次差点被俞氏皇族所派之人捉到之时,幸而被黎常寿和他的一众结拜兄弟们路见不平地给救了。 随后,不甘心自家祖先的手记书稿落在仇人的手中,得到了黎常寿他们的支持,一众人便决定想办法去将他先祖的手记书稿偷回来。 虽然目的达成了,却不想也是因此,黎常寿的结拜兄弟们先后战死,独剩他和黎常寿二人活了下来,可黎常寿的武功也被废了大半。 再加上他又见到未曾死去的族人们被一个一个拷问宝藏之事惨死的场景,大为受刺激,心灰意冷。 往事历历在目,仇恨刻骨铭心。 但他们又能怎样呢? 仇人太过强大,原本在外闯天下的黎常寿哪怕也想报仇,但无能为力,便提议回了大黎村,从别的方面想办法去报仇,比如,培养人才,让黎氏一族崛起。 黎常寿的想法很简单,只有当黎氏一族拿得权柄,才有复仇、颠覆皇权的机会。 虽然这个想法,二人都知道多么可笑,多么荒谬。但这个荒谬可笑的念头在他们发现了黎皓月这个天才妖孽般的孩子时,就又有了希望。 如果说黎氏一族里哪一个人能担得起他们复仇的期待,那就是黎皓月。可他们两个老家伙又时常在想,把自己的复仇之事强加于这个小少年的身上是否过于自私,到底对不对? 最后,二人决定复仇之事,顺其自然,只是尽心教导他,因为他们并不想埋没他的才华。 未曾料到黎皓月竟然仅从手记书稿的内容里,就能推断出尚武女帝的宝藏之事,王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音说道:“那上面并没有记载宝藏之事,记载宝藏之事的手记早已被俞氏皇族拿走了。但宝藏所在的确切地点,我的先祖也不知道,那本手记上也从未曾记录过。” 所以他的族人才会被追捕,被拷问宝藏的下落。 “这个世上,除了尚武女帝和圣尊皇夫之外,恐怕再没有人能知道宝藏的下落了。”王夫子认真地说。 “财帛动人心,何况是相当于一座皇朝鼎盛时期国库的巨额财富,谁要是能找到这笔财富,手中再有兵,再建新的皇朝都是有可能的。”听见黎皓月的问题,也回忆起了往事的黎常寿插嘴道,他面上依然乐呵呵,但实际心情怎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曾经,他就是想黎氏崛起,再把宝藏找到,就可以复仇了,无奈那宝藏的下落王夫子也不知道,黎氏的崛起也遥遥无期,复仇只是一种空想而已,将来,他只能到地下再去跟他的那一众结拜兄弟赔礼道歉了。 “宝藏这种容易招致灾难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至于那些被撕去的内容,是不合适你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过问了。”王夫子扫了一眼黎常寿,示意他不要乱插话,万一引导错黎皓月就不好了。 “夫子,您想复仇吗?想复仇的话,就回答学生的问题吧,把那些缺失的内容告知学生。学生可以发誓,必为您的族人报仇雪恨!” “您的仇人应该是俞氏皇族吧?还是您想放弃复仇了,因为仇人比起你来说,太过强大?您的先祖可不是您这样轻言放弃的人啊!” “你说什么!?”王夫子死死地盯着黎皓月,就连一旁原本盘腿坐着的黎常寿都改变了姿势,坐正了,震惊地盯着他。 “难道夫子不是天宇皇朝的三公之一,曾经的三朝元老,尚武女帝时期的司政大人蔺相的后人吗?” 黎皓月恭敬却又咄咄逼人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而这一番话却是安明瑜之前所教,让他在王夫子不肯说那些被撕去的内容时看她的手势说的话。 “你告诉的他?”王夫子转头看向黎常寿,质问道。 “没,我只说过你祖上出过帝师。”黎常寿连忙摆手说不是。 “不是族长所说,一切都是学生判断出来的。”黎皓月表面上镇定万分,其实心里有点紧张,不明白为何阿瑜让他说这么一番话,她从哪里看出来王夫子的出身了? 王夫子坐在那里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你这个孩子,一如既往地过分聪慧了。” 不,他还好,聪慧的是阿瑜,黎皓月心道,忽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觉得他的小阿瑜好厉害! 嗯,等一等,他为什么说是他的?黎皓月觉得自己的思路自从那天守夜看烟花后,就时不时地往很诡异地方跑去。比如说,他最近总忍不住在想,如果小阿瑜将来和他的媳妇是同一个人的话,他还得等十几年,时间可真是有够久的。 他这是怎么了? 黎皓月思想跑毛时,王夫子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把你的问题都问出来吧,让我看看你还判断出了什么事情。” 黎皓月反应极快,赶忙回神,心道,要是坏了阿瑜的事,惹她难过可就糟了。 “成正帝元后及其皇嗣是何人所杀?成正帝真的是猝死吗?当时他死时,都有谁在场?” “谪仙盟是何时何人而建?” “雍穆帝死了没?为何没有对他后来的去向有任何记载,为何萧氏一族肯放下到手的权力,随他而去?他们去了哪里?” “云裳帝姬死时,她见到的是谁,是熟人吗?所以武力强大,优秀的她才会僵直不出手,意外地被人杀掉。” 黎皓月的连问令王夫子暂时失语,沉默不语。最后,他看向了安明瑜,摆出一副哄小孩的表情,非常和蔼可亲地笑着说:“小阿玉啊,你黎家堂奶奶那里有好吃的,你去找她,问她要去好不好?” “您是怕我年纪小,不懂事,把听到的话往外传,所以想哄着我离开吗?”安明瑜笑了,回答的言语毫不客气,“我看上去有那么笨吗?”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难搞定了吗?被戳破自己目的的王夫子有点汗颜。 “你笑得好丑。”安明瑜再补一刀,差点让王夫子脸上的笑容破功,“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未来帮你报仇的是我大哥,而不是我呢?” 银色面具下的小脸很无辜,心中却不爽,她就是专程来听这些事的,竟然想把她支走?不能忍! 先祖啊,这年头,妖孽都不是一个了,而是成双的了吗?王夫子的嘴角抽了抽。黎常寿说黎土根家的小儿子比大儿子看上还出色,恐怕也是一个妖孽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现在,他相信了! 第七十九章 秘闻说,遗言留 听见安明瑜的话,看见王夫子尴尬的表情,黎常寿哈哈大笑出了声:“就是,想哄走我们的小阿玉是不可能的!你这人也真是的,就算小阿玉到处乱说,又能说给谁听?了不起是我们大黎村的人。你也知道,我们大黎村的人不是我吹牛,嘴最严了。” 说起这个,黎常寿满脸自豪,摆出事实:“要不然他俩的娘还能安稳地在这个村子里住十几年?早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抓回去了。” 什么意思!?黎皓月猛然转头看向黎常寿,一脸震惊,难道说有人打听娘的下落? 安明瑜则是解了心中的一个疑惑,她就知道,凭杨芸娘那容貌,没人找她才怪呢! “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你娘来村里的第三年,就有人拿着你娘的画像来打听有没有人见过她。可入了我大黎村,就是我大黎村的人,怎么可以让别人找回去?” 在大黎村,有一个默认的规矩,影响村里安全的事情绝不外传。几百年来的安宁生活是无论一直在这里居住的黎姓人家也好,还是从外逃难来定居在这里的人家也好,都格外珍惜的。 谁都不愿让人来破坏这里的平静与祥和,所以,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村里的人无论之间有什么矛盾,都会一致对外,严守秘密。 这也就是当年黎常寿敢带着王夫子回到这里的底气。 所以那年来的探听者,什么都没能打听到,哪怕村子里的人一眼都认出了对方所拿画像里的人就是住在山脚下的那个杨芸娘,也没一个人多嘴告诉那人,让对方无功而返。 “对方是什么人?”黎皓月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黎常寿摇了摇头,“应该是被人派出来的下人。” 在黎常寿看来,无论是杨芸娘的家人派出来的人也好,还是对她会不利的人派出来的人,都是一样的,反正对黎土根的家庭没有任何好处。不让对方知道杨芸娘的下落,就是最好的做法。 见小少年的脸上满是担忧,黎常寿安抚了他一句:“别担心,无论是什么人,都应该已经放弃了,毕竟都过去了近十年呢。” 他这么一说,黎皓月觉得有道理,担忧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意外听闻的消息并没有令他忘记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见他转而看向王夫子,等待他的回答。 被黎皓月和安明瑜两个人盯着的王夫子,也承认黎常寿所说是事实,大黎村的村民们嘴都很严,再加上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小家伙今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最小的娃娃为何也对这些历史的过往感兴趣,不过,就像小家伙所说,谁知道未来究竟是谁能帮他们报得了仇呢? 毕竟,从这个小家伙进来后的一举一动,到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给他的感觉,好像比黎皓月还早慧妖孽。 当然,王夫子并没有真的指望谁帮他们报仇,只是充满希望的活着,总比没希望的好。 “接下来的话出得我口,入得你们耳,不得外传。”说的同时,王夫子不由得又着重看了一眼安明瑜。 “夫子您放心,我弟弟是不会乱说的。”黎皓月打了保证。 “杀害成正帝元后及其皇嗣的凶手,直到成正帝死时,也没能找出来。我的先祖,蔺相的长子曾判断,这应该是很多人私下联手的结果。毕竟成正帝始终不肯广纳嫔妃,皇后和皇嗣碍了很多人的路。”王夫子开始回忆曾经看到过的记载。 “成正帝猝死时,在他身边的除了随侍他的太监宫女,就只有雍穆帝和国舅爷萧言琛在场了。不过,我的太祖记下来的事情说明……成正帝当时可能没死,只是假死状态,在埋入皇陵时,被人换了,最后却被凶手囚禁了起来。” “是吗?为什么呢?”稚嫩的嗓音,却透着无上的威严,令王夫子不由自主地认真回答了起来。 “具体原因不知道,因为我的太祖是根据当年文珺帝姬的发现才猜测到这一切的。宫中有一名不起眼的聋哑太监,若不是在帝京面临城破,皇甫皇族快要步入末路的时候,那名太监才找上文珺帝姬的话,甚至都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给文珺帝姬递上的纸条上写着有成正帝遗旨,可以救皇甫一族一命,才得到文珺帝姬的召见,与他一起去了他一直打扫的那座宫殿。那宫殿非常偏僻,在宫殿下面有一间地牢。地牢里是一具四肢被锁链锁住的尸骨。那名太监到了那里,让文珺帝姬给那尸骨磕头。文珺帝姬自是不肯,可对方在地上写出了那尸骨的身份,说是成正帝……” 王夫子忽然停住了话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因为身前坐着的那名小幼童在他说出“成正帝”三个字的时候,眼神变了,嘴角扬了起来。 淡淡的笑容,再配上对方盯着自己的那种眼神,竟是令他不寒而栗。 那眼神中,有一种他说不出的威势,里面宛若酝酿了狂风暴雨,让他心惊。他拿不准这个小娃娃的真实情绪,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是一个才两岁多的幼童会拥有的眼神,因为那眼神会让他感到脊背发凉,内心畏惧。 “说下去。”小小的人儿稚嫩的声音再一次地响了起来,里面蕴含了不容违背之意。 王夫子平复了一下情绪,飞快地扫了安明瑜一眼。对方的眼神令他不敢直视,他连忙移开了视线,心有疑惑,怀着忐忑,继续讲了下去:“那名太监没有再坚持让文珺帝姬叩拜,而是在让文珺帝姬屏退了所有人后,写下了据说是成正帝的遗旨,最后,像是完成了使命,给那具尸骨磕了几个头后,就撞墙自杀了。” “什么遗旨?”安明瑜直视王夫子问道。 “正确的说是两道遗言,”王夫子看了一眼安明瑜,回忆着他太祖所记之事,“一道遗言是若皇甫一族走向末路,皇朝覆灭,逃亡的皇甫一族可以去寻找曾被尚武女帝暗中隐藏起来的一支皇甫族人。” “另一道遗言,”王夫子顿了顿,表情很奇怪,“就非常的诡异了。” “说!”稚嫩的童音响亮而清脆。 “是成正帝留给早已死去的泰安太女的遗言。”王夫子压下当年他看到那段记载时,心中涌现出的毛骨悚然,说道,“那道遗言说的是‘皇姐,弟弟有负您的期望,万分羞愧。若您复生时,那个逆子还活着,就替弟弟亲手杀了他吧!’” “咣当”一声,安明瑜霍然起身,她原本坐着的小凳子也因此而倒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只见她飞快地转身背对众人,站在那里,负手望向屋外,久久不语。 第八十章 憾事闻,秘密惊 ——皇姐,弟弟有负您的期望,万分羞愧。若您复生时,那个逆子还活着,就替弟弟亲手杀了他吧! 仿佛是曾经的皇弟皇甫明焕亲自在耳边,失落而伤感对她说出了这一番遗言,安明瑜前所未有的失态了。 地牢,四肢被锁,她皇甫明瑜的弟弟,竟是如此悲惨地死去的吗!?这个过程中,他还遭遇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痛苦? 一旦想起这些,安明瑜心中的悲伤就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她那出身高贵,甚至继承帝位的弟弟,竟是如此不体面地死去! 安明瑜感到心痛如刀绞,内心涌起了滔天怒意。头一次,那张总是带着淡淡笑容的脸上没了笑容,而是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眼神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心中的怒意可以焚烧一切。 不能饶恕,不可饶恕!一想起明焕所遭受的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的身份,安明瑜甚至气得发抖。 明焕,你了解孤,你知道你就算不留下任何遗言,孤也能查出当年的真相,所以,你怎么可以要求孤饶、了、他?死,太便宜他了,孤,决不答应你!若他还活着,孤发誓会让他生不如死!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孤将千倍、万倍的回报在他的身上! 屋子里,当王夫子说出了那一道成正帝诡异的遗言后,安明瑜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背对着众人的安明瑜,谁也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都能感觉出屋内的气氛非常可怕,那小小的身躯给人的压迫感十分恐怖,一种宛若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弥漫在空中,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黎皓月感觉到了安明瑜的失态,只是起身,动作轻巧地扶起了倒下的小凳子,然后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陪伴着她。因为他知道,阿瑜此时此刻,并不希望有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许久后,就在黎常寿和王夫子都觉得自己的身子快僵直了,忍不住想要动一下的时候,安明瑜转过了身。 入目的,还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小娃娃,依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平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地看向王夫子,问道:“夫子,您怎么不继续说了?” “……”所以,他刚才感觉到的可怕气氛都是错觉?王夫子深深地自我怀疑了,与黎常寿互相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疑惑。 “被尚武女帝隐藏起来的那一支皇甫族人在哪里呢?”可能看出了二人的疑惑,黎皓月出声问道,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具体在哪里,文珺帝姬并没有告诉我的太祖,只有当时逃出的皇甫皇族们知道。”王夫子理了理情绪,继续说道,“我猜测,那一支皇甫族人应该是尚武女帝时期,曾经被贬为庶民守皇陵的两位帝姬所带走的那批人。我的先祖曾记载过,她们并非守皇陵,而是带走了泰安太女的棺椁和一支暗影卫,只是不知去向。” 所以说,西南海岛上的人有可能是明璟和明璇的后人吗?难得的好消息,让安明瑜的心情有所好转。 “可惜德殇帝泄露了帝京密道图,大部分的皇甫族人都被俞氏杀死了。”王夫子一脸遗憾地说。 “大部分?您的意思是还有皇甫皇族的人逃走了?”黎皓月指出了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是的,大部分。德殇帝给出的帝京密道图有可能不是完整的版本,所以我的太祖才能带着唯一的《炎煌史记》和族人从帝京的密道里逃走。他们幸运地走了一条没有在密道图上的密道。” “而我的太祖当年一同带走的,还有当时重伤昏迷的昭怀帝姬,所以,皇甫一族最强帝姬她还活着。” “她不是战死了吗?”黎皓月诧异地问道。 “这件事我的太祖是主要参与者,”说起这一点,王夫子很激动,“就是他按文珺帝姬的指示,给受重伤的昭怀帝姬下了药,把她从城门死战之处换了回去,所以,战死的是文珺帝姬,而死在宫中的那一位是文珺帝姬的替身。” “太祖带着我们一族和昭怀帝姬东躲西藏,直到昭怀帝姬伤病养好,就将文珺帝姬留下的信交给了她。她读过后,独自上路,应该是去找那一支隐藏的皇甫皇族了。估计她肯定能找到那些人。” “她没有再联系你们?”安明瑜有了新的疑问,为何不联系,将忠心耿耿的蔺氏一族也带过去? “估计是对我太祖给她下药一事耿耿于怀吧,文珺帝姬是她的双胞胎妹妹,据太祖说,昭怀帝姬对于文珺帝姬顶替她的身份战死一事不能释怀,所以她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了。” 那个一根筋!安明瑜对某个小辈感到无语。 “文珺帝姬随随便便就相信了一个太监的话?怎么证明那个太监的话是真的呢?”安明瑜想知道那个太监到底是谁。 “那个太监介绍过自己,文珺帝姬后来也查了他的身份,确实没错。他是曾经泰安太女身边的大太监,因为没有列入殉葬名单,选择了毒聋毒哑,估计是带了任务的。”王夫子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叫……锁子?” ——你身边这个太监竟然敢无视你的皇祖父我,问什么都不肯告诉寡人! ——所以孙女给他赐名叫小锁子啊,嘴严如同一个锁子一样,可以锁住所有的秘密。 安明瑜的耳边回响起了曾经与皇祖父的对话,想起曾经伴随在身边的心腹,他的消息令她垂下了眼帘,掩住了那一份伤感。 原来,母皇还是留下了她身边的一个人,没有全部都殉了葬。 “那具尸首呢?”稚嫩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嘶哑,安明瑜终于问了皇弟明焕最后的归宿如何,她问的时候,并没有抬起眼来,因为她的眼圈又有些发红了。 “当时时间已经不多,城快被攻破了,即便收敛了尸骨,也没有时间去放入皇陵。文珺帝姬就只好把他留在了那里。” 屋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黎皓月看了看低头不再出声的安明瑜,觉得她又因为不明原因心情不好了,想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问下去,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那有关雍穆帝,夫子您知道些什么呢?”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手记书稿里的一些部分都撕毁吗?”王夫子答非所问地反问道。 “因为……”黎皓月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那部分内容恐怕会涉及很多隐秘,会再次带来危险?” “是的。”王夫子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黎皓月,“之前已经因为手记里的宝藏内容,我蔺氏一族招惹上了俞氏皇族,招来了灭族大祸,而我撕掉的那些内容,我怕会招惹到比俞氏皇族更恐怖的谪仙盟,为平静的大黎村带来灾祸。” “为什么会招惹上谪仙盟呢?”黎皓月不明白。 “因为,雍穆帝也许还活着,就在仙临岛。”王夫子说出了一个劲爆的内容。 安明瑜猛然抬头,看向了王夫子,那眼神,非常可怕。 所以,将来她对上谪仙盟时,并非是除去敌人,而是,清理门户吗? 真是太、好、了! 第八十一章 恍然悟,历史说 安明瑜前所未有的愤怒,但她终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决定把这些怒意积攒着,有朝一日,待与那些惹怒她的家伙们见面时,再一个一个地算账。 她之前不是没有对谪仙盟的来历有所猜测。只是王夫子给的那些手记书稿中,记载的相关内容断断续续,以至于有些问题看上去前后矛盾,有些点她没能联系起来,所以她才会这么着急地让黎皓月来见王夫子,从他这里把那些缺失的内容填补上,以便她掌握最精准的信息,正确地应对。 现在,王夫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后,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想明白,串联起来了。 她可以确定,在她执掌皇朝时,不仅是陆地上,甚至是围绕炎煌大陆的海域中,那些零星的岛屿之上,所有的势力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被她熟知。当中,那座仙临岛上,并无谪仙盟的存在。正是因为它的凭空冒出,才更说明它的来历有问题。 那座岛,她有印象,当年上面并无人居住。皇朝被她派往海上探索的官员传回来的奏折说明,那是一座资源丰富的岛屿,不比嘉谷盆地的矿藏差一分。 那座岛,是她留给皇甫一族的后人作为退路的一座岛,甚至下令不得在上面驻扎任何皇朝之人,还命人将它从炎煌大陆的舆图上除去了。可以说,只有皇甫一族接下来的世代帝王才会得到有那座岛的完整舆图,才会知道那座岛的存在。 而今,那座岛却被谪仙盟所占据。 那么,短短九十八年,究竟是何人创立了谪仙盟,并且聚集起如此之多的大能者呢?它怎可能有如此底蕴,凌驾于炎煌大陆的所有势力,甚至轻而易举地灭绝了皇甫一族,仿佛非常熟悉皇甫一族的一切? 再看那些皇甫精英的死法,哪一个不是突如其来,轻而易举?她虽然不喜云裳帝姬在景顺帝时期的不作为,但不能不承认,一个能让皇甫宗族以及朝中大臣推崇的人物必是优秀不已。但就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却在阵前不可思议地僵直未能出手而被对方轻易地杀死了。 那么,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见到了熟人,感到震惊,不敢也不能对那人出手,对吗? “说说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为了肯定心中所想,安明瑜问了这么一句,她认定,雍穆帝一定跟她所读过的手记书稿上记载的不一样。她还想知道,这一切为什么? “我给你的手记书稿大部分都是我族续写《炎煌史记》的手稿,只是当中的内容,有些事情是经过润色的,有些事情并没有被记载,有些东西或许还是假的,所以,我将它们剔除出了《炎煌史记》。因为我想有朝一日能够还原真正的历史。”王夫子没有直接回答安明瑜的问题,而是看向了黎皓月,认真道。 “你要记住了,掌权者一般只会让百姓们看到他们想让人看到的东西,真相很多都是被掩埋了的。毕竟,史书是人写的。”王夫子语重心长,感慨道。 “就比如,《炎煌史记》中只被写了寥寥几笔的泰安太女,你觉得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王夫子一脸想要考教黎皓月的意思。 “体弱,多病,早逝。”黎皓月回忆他曾经读到过的内容,总结了一下,但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她应该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吧,要不然,一个不健康的人不应该成为皇储,哪怕她一出生被封为太女,也应该早就因此被废了,而不是一直坐在太女之位上,直到死亡。” “不错,你分析的很对。”王夫子为黎皓月的敏锐感到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可知,天宇皇朝的尚武女帝,有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未曾上朝一次,批阅过一个奏章。” 黎皓月睁大了眼睛,很显然有些吃惊。 “因为当时处理朝政的是泰安太女。”王夫子说出了这个事实,“可以说,她虽然只是太女,但实掌皇朝之权。当时的朝廷内,上至三公,下至末流小官,无论文臣还是武臣,惟太女之命是从。” “你可曾见过一代皇帝甚至命令不了身边太监宫女的?那个时期,尚武女帝的权力可以说是被完全架空的,但这又是尚武女帝心甘情愿的,并非泰安太女不光彩的夺权。” “我记得我的先祖曾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尚武女帝嗜武成瘾,练起武来可以没日没夜,不规律的作息让泰安太女不满了,然后中了越氏的‘木头人’,动不得武,被罚与太上皇同住一个宫殿,整整三个月,见不到圣尊皇夫不说,还得天天看太上皇跟太皇妃们腻歪,最后被迫向泰安太女求饶。” “据说,在泰安太女终于放过尚武女帝的时候,女帝的脸都是黑的,被太上皇气黑的。从那以后,女帝再没敢练武不分昼夜了。”说起手记上记载的一些以先祖打趣口吻所描述的事情,王夫子不由得笑了,最后总结道,“我的先祖在曾经记载泰安太女的手记里这样写道:若将天宇皇朝前二十八位帝王放在和泰安太女一个时期,与她相比较的话,那就是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虽然我觉得我的先祖用这一句太过夸张,但也说明了泰安太女在他心目中的至高地位。她若为帝,乃容人之明君,盛世之千古大帝,天下将与以往不会一样。可惜,她的身体太过羸弱,早早就逝去了。”王夫子遗憾道。 被人如此夸赞,安明瑜面不改色,毫不脸红,因为,一切都是真的,她就是这么了不起。可惜,身体不行,也是事实。 “您说这些的意思是,真相有时候与记载下来的东西会完全不符,所以雍穆帝也是如此,对吗?”黎皓月对泰安太女的历史很感兴趣,心头冒出了一丝丝崇拜之意,但他知道安明瑜此时此刻想知道什么,所以,为了她,他又想办法把话题引了回去,不想让王夫子绕来绕去的说一些无关的话。 “是也不是。”王夫子点点头,“史记中根本没记载多少泰安太女的事情,而之所以说泰安太女,是因为在我先祖蔺相长孙曾经私下记载的手记中,有一本专门记载了雍穆帝,上面第一句话就是,‘雍穆帝非常讨厌泰安太女’。” 他出生的时候,她早都死了很多年了,见都没见过,就讨厌她?安明瑜的眉头微微向上一挑,很好,她也不喜欢他。 这个侄子,若真的还活着,她会好好地替他父皇教导他一个道理的。 那就是:你祖宗即便只有两岁多,也是你祖宗! 第八十二章 性格异,头绪生 雍穆帝为何会讨厌未曾见过一面的姑母泰安太女,还是非常讨厌? 在场的人包括安明瑜都不明白,而王夫子其实也不能完全解释清楚这件事,因为他非亲眼所见,一切的信息只来自于他祖辈们的记载,结论是经由他的推断分析所得出的而已。 对此,他只能陈述自己曾经所毁去的那些手记中的内容。 “据我先祖蔺相的长子对雍穆帝的描述所说,他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 当雍穆帝三岁开始启蒙时,教导他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皇甫皇族得天庇佑,这将会是另一个泰安太女,成正帝更是立了他为太子。然而,随着他的长大,所有的人也都发现,这个孩子只有聪明度能媲美泰安太女,而其它方面却与泰安太女截然不同。 他天分极高,却异常懒惰,不如泰安太女勤奋好学,哪怕病发疼痛难忍时,也会令人赞赏地按计划读书,是那么惊人的自律。如果自律是泰安太女身上的闪光点的话,那么,雍穆帝身上就毫无闪光之处。 他出生高贵,却视人如蝼蚁,不如泰安太女那样平易近人,心系百姓。但凡与泰安太女相识的人,哪怕地位最低的太监宫女,在她面前都能感受到一种尊重。 他自视甚高,目空一切,朝臣于他而言,只是自家的奴仆,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非泰安太女那般有识人之能,也没泰安太女那样喜爱人才,培养人才的习性。他的伴读中,但凡有哪方面比他优秀者,最终下场都不好。 蔺相长子曾评断他没有容人之度,性格桀骜不驯,不配为帝。 泰安太女的影响是深远的,她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极高,哪怕她逝去近二十年,无论是成正帝,还是朝臣们,都在怀念她。这就造就了原本对雍穆帝寄予厚望的朝臣们,在与泰安太女比较后,心理落差极大,渐渐对他生出了不满。 有朝臣曾在私下里拿他与泰安太女比较,当时说的话传到了年仅六岁的雍穆帝耳中,他竟命人打杀了那位朝臣。我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总是被拿来与泰安太女作比较的雍穆帝,对未曾见过面的姑母彻底产生了敌视之意吧!”王夫子说出了他所判断出的结论。 “在这之前,成正帝与他之间的父子关系本就淡薄,还有点异常紧张。他这一举动更是惹怒了当时的成正帝。可以说,当时的成正帝甚至动了废太子的念头,准备另立年幼于雍穆帝的荣阳帝姬为太女。不过,最后成正帝还是看在当年泰安太女的未婚夫萧言琛的面子上,给了雍穆帝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 什么时候那个萧言琛成了她皇甫明瑜的未婚夫了? 这种说法,不能忍! “泰安太女没有未婚夫。”安明瑜忍不住插嘴了,一想起被人将她与那个胆大包天敢用奇怪眼神看着自己的家伙联系在一起,她就不喜。 “小孩子家家的,乱说话,你又不知道当时的事情,”王夫子一脸较真,他看着安明瑜摇了摇头,肯定道,“我先祖们的手记里写得很清楚,每次提及萧言琛,都会提及他是泰安太女的未婚夫。当然了,泰安太女的未婚夫不止这一个,她可是有两个未婚夫的,另一个叫温书阳。” 说完这句,王夫子又感叹地来了一句:“不晓得若是泰安太女身体很好,没有早逝,顺利继承皇位的话,天宇皇朝会不会出现史无前例的双皇夫,就像女绛国的澹台王族一样。若真是那样的话,还真有意思。” 从头到尾没出声的黎常寿终于受不了地插了一句嘴:“你又来了,脑子里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呀,一妻多夫,光是想想就让人受不了好不好!” 安明瑜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了一下,心道,她从前世到今生,看中的也就黎皓月一个人而已,前世那两个人只不过是母皇心目中待定的人选,是无论她使什么手段,都没“做媒”成功的人而已,但她决定不再出声澄清这件事了。 “成正帝很看重萧言琛吗?”她从王夫子的话中分析出了这一点。 “对,估计是怀念泰安太女的缘故,凡是跟泰安太女有关的人,成正帝都格外看重。温书阳殉葬,她的未婚夫就只剩这一个了,而且能力又强,所以成正帝将萧言琛召回了帝京,一起与之缅怀泰安太女。我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成正帝才会越来越器重萧言琛的。”王夫子答道。 “也就在那个时候,雍穆帝仿佛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开始改变了,变得彬彬有礼,变得赏识人才,变得越来越像曾经的泰安太女那般优秀,然后,就在一年后,成正帝猝死了,而后没多久,荣阳帝姬也早夭了。 先祖们其实都怀疑是成正帝的猝死和荣阳帝姬的早夭,都与雍穆帝和萧言琛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可惜两件事都没有证据。而在成正帝猝死之后,雍穆帝却又变成了一个仿佛被太后萧氏、摄政王萧言琛把控,毫无权柄,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只沉溺于修仙问道之中,常常挪用国库,为他炼丹所用,调用人才,为他外出寻找升仙之法。如果不是我的先祖之一无意间的发现,恐怕所有人都会被雍穆帝所骗过吧。”王夫子再次感叹道。 “发现了什么?”黎皓月好奇地问道。 “发现雍穆帝其实并未食用所谓的‘仙丹’,而是以寻仙炼丹之名,挪走了皇朝国库大笔的金银。还有,雍穆帝当年带走的不仅是萧氏一族,还有皇甫一族里的部分族人,比如他的妹妹荣光帝姬。所以,我一直有一个猜测,凭空而出的谪仙盟,其实就是当年的雍穆帝带走的那一支皇甫族人,以及曾经跟随他而去的萧氏一族。所以我才会把那些内容撕毁,因为它们有可能涉及了谪仙盟的来历。” “要是您分析的没错,雍穆帝这又是为什么呢?放弃手中的皇权,建立谪仙盟,用另一种方式把控炎煌大陆。但无论现在炎煌大陆上的十四国怎样听从谪仙盟的话,都不能抹去天宇皇朝被毁灭的事实。雍穆帝的这种行为,依然是背宗忘祖,忤逆之举啊!”黎皓月想不明白,觉得雍穆帝是个脑子有病的家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王夫子不太确定地说,“先祖蔺相写下的手记中,泰安太女逝去以后,尚武女帝的有些行为让我觉得不太对劲。也许,雍穆帝的所作所为,还是与泰安太女有关。” 具体不对劲在哪里,王夫子不知道,但他的话,令屋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尤其是安明瑜,她隐隐约约地摸到了一丝头绪。 第八十三章 愧疚无,猜测多 也许,一切都与她的重生有关。 她知道自己的重生,裴氏一族付出了她所不清楚的巨大代价。那么,皇甫一族为她的重生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呢? 如果她注定如母皇和国师舅祖口中所说,是一统这炎煌大陆的天命之女,而她今生身上所流淌的血却并非皇甫一族,岂不是说皇甫一族注定族灭? 究竟是因为她的重生而导致皇甫一族族灭,还是因皇甫一族终会族灭而寄望于她的重生来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皇甫一族,她不知道。但不管答案是哪一个,她都心中无愧。 国师舅祖曾经跟她说过,卦象,显示的只是一种可能,真正的结果,还是要靠人自己去努力。所以有时候,一个念头就会导致结果不同,因此才会有,变卦。 假如雍穆帝肯用心学**王处理朝政的一切,成为一个优秀的继任者,而不是行为不当,惹怒自己的父皇,明显心生异念,或者他将帝位传给云裳帝姬,皇朝始终无战乱,皇甫一族的精英没有因为征战而分散开来,被人各个击破,导致衰落,直至灭亡。 那么,在她安明瑜重生之时,天下仍会是天宇皇朝的太平盛世,而她自是不会想去一统炎煌,只会四处游历,赏天下山河,品人间美食,过一个闲云野鹤般,自由自在的人生。 不过,安明瑜也承认,她的死,影响是深远的,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就比如,那些殉葬的人们。 亦或是,裴、越、轩辕三族。 还有,她的皇弟,皇妹们。 母皇挪用国库,裴、越、轩辕三族消失不见,对处于帝位上的皇弟明焕不可谓没有影响。 最忠心、也最强大的三族不再辅佐皇甫一族,母皇父后的彻底离去,才会发生皇后舒柔与皇嗣被刺杀成功的事情,也是导致后来一切发生的导火索。 安明瑜可以想象得出来,如果不是身为皇帝的责任,明焕他恐怕早就同舒柔和孩子们一起去了。也许,这也是他会“猝死”,让人得逞,遭致囚禁的真正原因。 心生死意的人,谁能留住?要知道他是那么地爱舒柔和她所生的孩子们。 虽然不懂情爱,但熟知皇甫明焕性格的安明瑜可以肯定,失去所爱之人,及其给自己生的孩子们后,明焕宛如行尸走肉,生命如同被抽空一半。 新生的子嗣,并不能让他感到开心,反而更加痛苦。他们就如背叛所爱之人的印记,每一个孩子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曾经至死不渝的誓言已经破灭。 当失去过孩子的他再次得到子嗣时,与之相处的情形定与以往完全不同。他并不爱这些孩子,甚至不曾亲近,无论是哪一位皇子帝姬,最多只是安排人照顾、教导他们。 这也许就是他的错处,是他给她留下那一句饱含歉意之话的原因。他没有做到她教导他的,宗族利益高于一切,作为一个心系天下的帝王,绝不可将男女之情凌驾于政务之上。 但无论怎样,哪怕父子之间有何等矛盾,也不是弑父的理由! 她的母皇与皇祖父之间就没有矛盾吗?有,还很深! 她的皇祖父嫔妃无数,却有数十年让中宫之位空置,不肯立皇后,直至他遇到裴氏嫡系吉字辈最小的女儿裴吉夏,中宫才有了主人,而那一段时间,后宫除了皇祖母那里,其他嫔妃只有名无分,皆如入冷宫。 这也造就了皇祖父他有二十四个皇子,嫡出的却只有她母皇一人,还是年纪最小的。可惜,皇祖母因生母皇而难产离世。 自那以后,皇祖父又恢复了游戏花丛的嗜好,甚至,后宫新进美人不断,就好像皇祖母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在他的心中未曾留下一丝痕迹。甚至于皇祖母拼了命才留下的幼小母皇,他也再没管过,都不曾见一面。 她曾经猜测,纵然皇祖父总是说他这一生中从不对女人动情,但恐怕还是心动过一次的,就是对着她的皇祖母。 可惜,二人的结局并不好,天人两隔。 母皇一生都在敌视她的皇祖父,一生都在为皇祖母打抱不平,一生都在恨皇祖父在皇祖母死后,对她这个女儿的不闻不问。 即便如此,母皇顶多也只是在合适的时候,逼宫让皇祖父退位,让他荣养于后宫,过着他最喜欢的生活,哪怕她不喜欢当什么帝王,对朝政毫无兴趣。 没想到,后代子孙中,她皇甫一族竟然出了两个弑父的孽畜,不可饶恕! 一个七岁就能将父囚禁,迷惑众人,把控朝政的人,安明瑜绝不会小觑他,但也不会多么忌惮他。 因为,她是天宇皇朝的泰安太女皇甫明瑜,她自懂事起,凡是她所敌视者,从不是她的对手! “还记得两年前,天下杀婴之事吗?”王夫子忽然说起了这个。 “嗯。”黎皓月点了点头,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安明瑜,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也不会跟阿瑜相识。 “幸好我们大黎村那个时候没有新生儿出生,最接近那段时期的也就是你们家的箐箐和小阿玉了。”黎常寿庆幸道,若是当时有那个时候出生的婴孩,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了保住孩子会做出什么决定来。 “正是因为那则流传出来致使天下婴孩被杀的预言,我才联想到尚武女帝的那些行为,还有雍穆帝那么讨厌泰安太女的事情。也许,那则预言所说的女婴就是泰安太女。否则的话,为何当年的裴氏国师会因泄露天机而亡,泰安太女的陵墓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陪葬者,甚至裴氏国师还会自请葬于其内?”王夫子说起了他的猜测时,双眸格外明亮。 “毕竟这个世上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比如天师的赐福之术,再比如,传说中的逆天改命!我估计雍穆帝之所以会囚禁成正帝,就是想从成正帝那里知道什么,而很巧的是,雍穆帝退位离开的时候,就是太监告诉文珺帝姬的成正帝真正亡故的时间。” “我猜测,成正帝的死,致使雍穆帝再也无法得知他想要知道的内容,所以他才会进入下一步计划,才会离开。” 他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呢?安明瑜思索着,会是问有关她复生的事情吗? 第八十四章 话题变,心有底 往事已矣,再探究其因,也不可能更改一切。 无论雍穆帝曾经想问成正帝什么样的问题,得到何种答案,安明瑜都可以肯定的说,他根本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很多事情在理清思绪后,就只需要付诸于行动了。 所以,雍穆帝是否还活着,当年是否囚禁了成正帝,是否真的是谪仙盟的掌控者,也许还酝酿了什么样阴谋,目前都不重要,待时机成熟时,她日后自会再去探个究竟。 而现在,安明瑜仍需要的是尽可能多地掌握天下之事,所以,她看了一眼黎皓月。 双胞胎是否心有灵犀,尚不能确定,但黎皓月对安明瑜,那一向是灵犀常在,一点就通。感觉到她看向了自己,再看到她的眼神,黎皓月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皇甫一族的事情到此为止,不用再问了。 旋即,黎皓月看着黎常寿和王夫子二人,问道:“当年族长爷爷和夫子都曾在外游历过,可否给我们讲一讲天下之事?就比如,天下如今势力如何分布,十四国各国皇族乃是哪一族,这天下是否又有什么样的神秘势力或传说呢?” 之前一直是王夫子在那里说,黎常寿百般聊赖,因为他无论是对什么天宇皇朝,什么过往历史,都毫无兴趣。 他这后半生的目标只有一个,黎氏一族的崛起,若能替死去的结拜兄弟们报仇就最好了,若报不了仇,那也只能等他死后下去,再当面向他们道歉谢罪了。 所以,他的仇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俞氏皇族一个而已。 至于天宇皇朝的历史,当年皇甫一族的恩恩怨怨,关他什么事? 他从一开始知道王夫子族人先辈们记录的手记书稿中有可能涉及谪仙盟来历的内容时,第一时间就劝王夫子将那些内容毁了去。因为他不想再惹到谪仙盟,再多一个无比强大的仇人,多感受一次报仇的绝望。 当时的王夫子还有些犹豫,但最后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王夫子也明白了会有可能像他们蔺氏一族那样,对大黎村带来一样的毁灭,就将那些内容背了下来后,才依依不舍地毁掉了那些手记书稿的。 因此,感觉到黎皓月在问自己了,黎常寿瞬间来了精神,直接将王夫子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给拦在了嗓子里。 就见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讲了,让人根本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你算是问对人了,当年老夫游历在外,不是我吹牛啊,没有哪一国是我没有去过的。就连那些传说中很神秘的地方,像什么鬼仙之境啊,西南海迷幻岛啊,只要是这座炎煌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势力,我都最清楚不过了,我可比王夫子见识多多了!”忽然,他神秘兮兮地降低了声音说道,“其实,谪仙盟我也去过。” “……”这老货,又开始吹牛了!王夫子斜睨了他一眼,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黎常寿忽而拔高的声音给阻止了。 “你们夫子刚才说的那些,根本别当回事,都是他胡乱猜测的。他那脑袋是钻研问题钻研出毛病来了,什么谪仙盟的来历,什么预言中的女婴,统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听一听就行了!” 黎常寿虽然肯定黎皓月二人不会将刚才所听的内容说出去,但还是想让二人不要把那些内容当回事。因为他没想到王夫子说出的内容,有些是自己都不曾听他说过的,所以他其实有点后悔让王夫子告诉这两个小孩那些事情了。 “别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告诉你们,那些什么裴氏、越氏肯定被灭族了。我可是亲耳所听,一位将近两百来岁的老人说过,裴氏举族得罪老天,被反噬,全族都灭了,那个惨啊,都形容不了。当然了,还有传言道,裴氏和越氏相爱相杀……”黎常寿把他所知的野史统统拿了出来,说了十几个他所知道的版本,就连雍穆帝带着萧氏一族离去后,死在哪里都说得像是那么一回事。 当然了,他的本意是不想让黎皓月他们沉溺在刚才王夫子所说的话中,不过,听在心情本就不太好的安明瑜耳中,就不是那么合她的心意了。 所以,这老爷子其实都是看了些什么书,一听就是胡扯八道,是怕他们把刚才那些重要的分析当回事吗?安明瑜不悦地腹诽道。 “多了解当下,才是正经事。”为此,他甚至把当年自己的黑历史,王夫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拿了出来,说道,“谪仙盟的掌盟大人我可是有幸见过的,当时的他才七十来岁,根本没有王夫子所说的那种可能性,绝对不可能是雍穆帝。” “您去那里是做什么?”安明瑜看他那样子,好像这件事又不是假的。 “额……”他能说他曾经兴冲冲地出海,跑到仙临岛,想要加入谪仙盟的阵法殿,结果被淘汰出来了吗?“我、我当年是因为阵法能力非常突出,被谪仙盟阵法殿主动找上,招我入谪仙盟,不过,最后因我实在想念家乡,不愿留在那里,所以就只是上岛一游,亲自拒绝了他们。” “您的阵法能力突出?”安明瑜的眉头向上一挑。 “那当然!”黎常寿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得意洋洋地说。 “嗯,确实突出,”安明瑜点了点头,“所以初次见到我的时候,都能在自家村子后面的山中迷路了。” “……”感觉胸口被插了一刀是怎么回事?黎常寿说不出话来了,感到好尴尬。 她讨厌骗子,敢在她面前不说实话,就别怪她言语上教训对方了。 “答非所问。”小小的人儿冷冰冰地丢下了四个字,视线更是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王夫子身上,明显不想再听他在这里胡扯,浪费她的时间。 瞬间,黎常寿感到胸口被插一刀还不够,被这个小家伙又来了一刀。 不知道为何,人虽小,但那刚刚从他身上扫过去的眼神却很犀利,让黎常寿不由得感到心虚,觉得自己犯错误了,想要弥补错处。 于是,他又张了口说话,只不过这一次,他虽然又打断了王夫子要说的话,但好歹将将话题转到正题上去了。 他年轻时游历在外,十四国和谪仙盟的仙临岛都去了一趟,倒是真的。那些神秘之地,他也曾查探过。 只不过,鬼仙之境,他也就是站在了那附近,远眺了一番,实在没敢走近去探个究竟,因为鬼境的可怕景象真正骇到他了。 西南海的迷幻岛,他曾经兴冲冲地跟着探险船队外出去找寻,结果,连岛的影子都没见到,最多只看到了一大片诡异的大雾。 在他的叙说,以及王夫子时不时地补充下,安明瑜终于对炎煌大陆现在的势力,以及裴、越、皇甫三族有可能的下落心里有了底。 第八十五章 下落明,势力清 黎常寿一谈及鬼仙之境,说起它的地理位置,描绘出它那里出现的诡异景象时,安明瑜就可以断定,那里定居着裴、越二族。 如今的鬼仙之境,地处曾经的幻云山脉,恰恰是当年裴氏一族的发源之地。而在鬼境那里所发现的尸体,宛如被鬼物吸食般死去,或残缺、或发青、或如墨的模样,正是中了越氏一族毒蛊后才会有的死态。 也许,这二百年来,裴、越二族一直都不曾隐瞒过自己的踪迹,只是隐世,未曾从幻云山脉里出来,也不让人进去而已。 因世人不了解他们,才无法判定他们的下落,误以为他们族灭了。只有真正了解他们的人才可以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所在之地。 二族的下落这么明显,若雍穆帝真的活着,估计也能从鬼仙之境的景象和所在之处判断出这一点来,但显然双方并未彻底正面对上,那就只说明雍穆帝不知道幻云山脉乃裴氏一族的发源地,或者,他猜出那里是裴、越二族的所在之处,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也对,他若是七岁就囚禁了他的父皇,又怎会得知那些经由代代帝王口述相传的族中之秘呢? 与鬼仙之境同样以神秘之地而出名的迷幻岛,一听及它位于西南海域,安明瑜就知道当年国师舅祖为何说她去了就会知道皇甫一族是在哪座岛了。 如此有名,阵法环绕,非岛上之人能出入的地方,就仿若天空中巨大的太阳,醒目万分,一眼就能让人判断出它是她所要找的岛屿,哪怕她现在还没有踏足西南海域。 至于轩辕一族,肯定在这两个地方之一,就不必深入探究了,总有一天能见到的。 黎常寿说起大陆上的势力时,虽然感觉他的话中很多事不靠谱,多有吹牛夸大的嫌疑,不过,庆幸的是旁边有一个十分严谨可靠的王夫子,所以安明瑜对其所描绘的一切还是可以接受,听得很认真的。 她边听边盘算着大陆上超脱于诸国,不受谪仙盟挟制的四大势力,有哪几个可以为自己所用。 无法无天的荒岭盗匪就不用说了,她今生的外祖母家正是荒岭盗匪中最强大的一族牧氏。不过,可惜的是,牧氏仅是荒岭盗匪十二支中的一支,虽是最强大的,却不能完全统领十二氏族。 在她看来,荒岭盗匪就如一盘散沙,尚不可用,还需花费时间用心打磨整合才行。 以暗杀出名的暗影盟,当安明瑜听到这个组织的时候,心中会心一笑,她们皇甫一族,又一次走上了老路,做起了老行当,也因此而敛财,真是不错的方法。 如此强大的暗影盟,可以如入无人之境地暗杀谪仙盟长老的杀手组织,若是能用,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但在没能确认其忠心程度之前,哪怕它可以瞬间覆灭谪仙盟,依然属于不可用的范围。 不过,西南海迷幻岛那里是皇妹明璟和明璇的后人,想到这一点,安明瑜不禁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如果皇妹们还活着的话…… 不,都已经过去二百多年了,哪怕最小的明璇还活着的话,都有二百二十岁了,更不要说大一些的明璟了。她们二人练武的天资纵然还算不错,可还没有能达到大宗师的地步。所以,二人还在这个世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安明瑜压下了心头的那一丝期待,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思念亲人的情绪乱了心神。 烧杀掳掠的无尽海盗,距离她太远,无从下手,不过若是西南海迷幻岛上的人有先见之明的话,就会对他们动手,替她早早地收拢了这一股势力。 对于四大势力中的嘉谷三族,她从未听说过这三族,并不了解,但当黎常寿谈及嘉谷盆地时,安明瑜垂下了眼帘,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谁都没有发觉的异常。 黎常寿滔滔不绝,王夫子适时补充,令安明瑜更详尽地了解了自天宇皇朝灭亡之后,当今的十四国从何而来,势力如何,有何秘闻。在那当中,有很多她所熟知不变的氏族,也有些许她所不曾听闻的氏族,但这些并不影响安明瑜所要达成的目标。 分裂皇朝、自立为王的那些个诸侯国,以及撕毁协议、不肯再顺从皇朝、按时上供的附属国,安明瑜不意外他们的做法。要是她在他们的位置上,甚至会比他们做得更过分。 理解,但不代表她会原谅或放过他们。 在这座大陆上,以谪仙盟为首,凡是参与过屠杀皇甫族人的,或是没有参与过的,也不管参与者死还是没死的,只要是在她一统炎煌的道路上碍事的,都将是她安明瑜的敌人。 只不过,会分轻重。比如说从未参与过的,她或许会视情况而定,给对方个痛快,再比如说,像谪仙盟,俞氏皇族这种,她会用钝刀子慢慢地钝对方。 想要得到的消息,不仅都得到了,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详尽,安明瑜的心情很不错。 有黎皓月在当中适时的调节气氛,调整话题方向,接下来的一切可谓是宾主尽欢。 愉快地用完餐后,黎皓月和安明瑜只再坐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临走之前,跟在黎皓月身后一同走向外的安明瑜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了头,看向了王夫子。 她脸上的面具虽然让人看不到她的长相,但依然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孩童。至于王夫子和黎常寿有时候觉得她某些不符年龄的举动,由于小娃儿极具迷惑性的年龄,自然让二人认为可能都是他们自己年龄大而引起的错觉。 小小的人儿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眼神充满了赞赏,冲着王夫子,点了点头说道:“你很不错!” 这种被上位者夸奖的诡异感从何而来?王夫子愣在了那里。 “就如你的先祖蔺相一样,那般睿智和严谨,每每说话,事情总能说到点子上,都能提点到我!”安明瑜毫不在意这些话是否会引起对方对她身份的猜测。 我的先祖怎么提点到你的?这话怎么感觉你好像认识我家先祖?王夫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病了,耳朵出了毛病。 “想必蔺相知道他的后代中有你这样的孩子,会很感欣慰吧。”安明瑜的笑容越发和蔼,又点了点头。 孩子,你是在说王夫子是孩子?一旁的黎常寿加入了王夫子的队列,觉得他的耳朵可能出现了问题,或者,是他之前喝了酒,出现幻听了? 不对呀,他今天没喝酒。 “不过,一向以自己一族子嗣兴旺为荣,常常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挂到嘴上的蔺相,若是看见如今蔺氏一族只剩了你一人,恐怕会把他心爱的长胡子都气得揪掉的。”被面具遮掩的脸上依然可以让人看出一种怀念故人的情绪。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先祖挂到嘴上的话的?王夫子心都开始颤抖了。 “不要担心会被追杀,会再一次承受亲人离世的伤痛,因为,一切已经不同了。”不理会王夫子和黎常寿的心情如何,安明瑜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所以,娶个媳妇,生个孩子,给蔺家留个后嗣吧!” 站在那里的黎常寿傻了眼,而后忍不住地前仰后合地大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至于王夫子,则是涨红了脸,憋在胸口没能吼出的一句话是:小娃娃,你在说什么!他这把年纪了,还能生得出来吗!? 能啊,只要有她安明瑜记忆中的符医术在! 第八十六章 有意为,帝王术 在对王夫子提议,让他娶妻生子时,安明瑜实乃本色行事。她并没有因怕被人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或是让人联想到预言中女婴的顾虑,而装成懵懂无知的孩童,话语中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掩饰她认识蔺相的这一事实。 至于她为何会认识蔺相,王夫子那位比他年长了不知多少辈的先祖,这件事如何诡异,如何不可思议,王夫子和黎常寿二人会往哪方面去联想,她并不在乎。相反,这恰恰就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预言,是一把双刃剑。 它可以是一件坏事,会引起她的敌人的注意,对她行不利之事,危及她的生命。就如她刚出生没多久时,就被迫远离这一世的家人,躲避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山村来一样。 但同样,它也可以是一件好事,对那些想要复仇,对那些曾经以及现在仍忠于天宇皇朝皇甫皇族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种希望,也是可以让她用最快最稳妥的方式收纳人才,以最名正言顺的名义登上帝位,统一天下的依据之一。 其实,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好事和坏事之分。处理得当,坏事也可以变好事;处理不当,好事也可以变坏事。 对于她来说,她的行事一切自有分寸。谁可以知道她乃重生的泰安太女,谁不可以知道,自有她的判断。 当然了,她也不会大刺刺地跟人直白讲明她的重生,她的身份,而只是会以这种方式,时而行为与年龄不符,让人产生怀疑进而联想,时而行为与年龄又相符,让人否定自我猜测。似是而非,使人倍感迷惑,无法准确判断,才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作为一个被培养成帝王的人来说,高深莫测是本能,令人无法揣测是能力。怎样让追随者对她疯狂,忠心不渝,是她前世从懂事起,就如同本能般学习掌握的事情,也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因此,她在这里面对王夫子和黎常寿二人时,并没有太过收敛自己的言行举止。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在她见过王夫子和黎常寿,对二人的性格喜好判断过后,多多少少刻意而为之的。 安明瑜这个人,之所以会被熟知她的人所忌惮和畏惧,会被朝臣们认定她若继位后,必会是千古一帝的理由之一就是,她特别能洞悉人心。 但凡在她面前出现过的人,是好是坏,喜好如何,优缺点怎样,可以怎样为她所用,她都能够以最快的时间判断出来,而且极为准确。 用人,用对人,哪怕是一个奸臣,都能被安明瑜用对地方,这就是她极为可怕的一点了,令人惊叹且生畏。 在安明瑜掌控天宇皇朝的时期,曾经有一件轰动天下,震惊朝臣的事情。那就是被太女殿下重用了六年的朝中重臣,三公之一的司御大人,忽然下狱,被殿下命人抄家灭族。 当时的司御大人是被冠以受财枉法的罪名,所抄出来的财物全部被充入了国库当中。而曾经被乾启帝和尚武女帝快挥霍一空的国库瞬间充盈富裕。可想而知,这位成了巨贪的司御大人究竟贪了多少钱财了。 任命这位司御大人的时候,安明瑜年仅九岁。可以说,这位大人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 司御这种作为监察朝廷官吏第一人的职位,按理说,应该给予一个刚正不阿,敢于直言不讳的人,而这位司御大人能力是没有问题,极为出众,可性格是八面玲珑,谁都不愿得罪。 谁都想不明白安明瑜为何会任命他为司御大人。曾经还有人认为是殿下她年纪小,用人不当,只是想重用寒门出身的司御大人。 直到六年后,众人才明白了当中的原因。 这位司御大人是一位极大的孝子,后宅中有一个极为虚荣好财的老娘,而那位老娘,很有幸地曾经入宫参加过宫宴,被太女殿下见到过。 极为贪财的娘是诱因,八面玲珑的性格让司御大人谁也不得罪,让人以为他极好讲情,不断贿赂,以便掩下自身的错处。而后,更有六年的时间,他都被太女殿下的刻意纵容所迷惑,自以为太女过分倚重他,内心膨胀了起来。然后,司御大人从贪了一次小的开始,就一发而不可收拾,贪的数目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会贪。 直到他收敛钱财足够多的时候,安明瑜才下旨对其抄家灭族,就是为了充实国库,同时,还能震慑朝中众臣。 因为在司御大人死前,不知道是他悔悟了,还是被用了酷刑扛不住,又或许是想在死前拉一批人跟他一同下去,总之,他将曾经贿赂过他的所有人的名单以及他们所犯何事统统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自那以后,人人自危,深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司御大人。 可是太女殿下却一直毫无动静,只是正常处理朝政,更让心里有鬼的那些人觉得她高深莫测,始终感觉头上悬着一把刀,做事一个比一个勤恳认真。 安明瑜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她并没有准备动朝中的任何一人,而是手握众臣把柄,不需要的时候就吓吓他们,让他们忐忑不安,需要的时候再拿来秋后算账,剔除毒瘤。 于是,在她十五岁及笄礼的那一年,她在朝中的震慑力可谓是达到了顶峰。 她对王夫子的性格及为人处事之前就略有所知,但一切都是从黎皓月那里听来的。不是她亲眼所见,她就不会轻易下定论。 而在今日亲自与王夫子接触后,一番探讨与观察下来,安明瑜可以判定黎皓月并没有说错,这确实是一位有才华而正直的人,且从他的言谈举止中,隐约透露出一种对天宇皇朝皇甫一族的忠心。再加上他是故人之后,多多少少都想照顾一下,不忍让当年看重的爱卿绝了后,所以,安明瑜是很认真地在建议。 至于黎常寿,与她有共同的敌人,性格也不错,这就足矣。 说完那番话后,安明瑜就丢下哈哈大笑的黎常寿和涨红脸差点跳脚的王夫子,和黎皓月不带走一片云地走了,丝毫不在意自己造成的后果是什么。 第八十七章 疑问想,预言说 待两个孩子走后,笑得乐不可支的黎常寿打趣王夫子,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呢?需要我帮你找个媒婆来,物色一下弟妹的人选吗?哈哈!找个十八岁的好不好?咱们男人嘛,找多少岁的都可以!” 黎常寿冲着王夫子挤眉弄眼,用一种男人之间才懂的怪表情与之交流。原本他认为王夫子肯定会像以往那般跳脚起来跟自己斗嘴的,毕竟这个问题他也曾经跟王夫子提过无数次,想让王夫子成个家,有个伴,可结果是次次二人不欢而散,弄得他都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此次,正好借着那个胆大的小娃娃所言,他想再劝说王夫子一下,哪知道这一次,他等待了半天,也没见王夫子有动静。 别说他像往常那般沉下脸了,反而好像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仅是渐渐平息了情绪,一脸的疑惑,在那里沉思了起来。 “怎么了?”黎常寿不明白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他刚那几句话的意思好像……”王夫子拿不准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感觉来。 “比你年长的长辈才说出来的话?好像认识你家先祖?当然有了。”黎常寿很肯定地说,但他并不认为安明瑜那么小的孩子真认识王夫子不知道多少辈的先祖,否则,那还真是见鬼了。 他知道王夫子这人遇事爱较真,就跟王夫子说出了他的想法,为了让他别钻牛角尖:“那么小的孩子,有可能是说话用词不当,意思表达的不对,给人以错觉,所以,你呀,别在意。人家小孩的意思就是让你找个伴,快点成亲。你看看,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就连两岁多的小娃娃都看不过去了。” “不,我不觉得他是说错话,别看他才两岁多,可表达意思清晰无误,甚至给人感觉几近妖孽,而且这也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王夫子的话又停顿了下来,皱眉继续琢磨。 “觉得什么?”黎常寿好奇地问道。 “你敢直视那个孩子的双眼么?”王夫子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黎常寿皱了皱眉,回忆了一下,实话实说,“有时候不敢,但那……” “所以,你说那个预言,有没有可能,他,不对,他是个男孩子。”王夫子忽然有点失望,本想说那个小娃娃会不会是预言中的女婴,却又想起来性别对不上。 “你不会认为他会是那个预言中的女婴吧?性别都不一样,除非天师宫的人卜算错了。”黎常寿认为王夫子在异想天开,那个预言中的女婴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几率会是多少?跟他能灭了俞氏皇族,替结拜兄弟们报了仇的几率差不多好不好!令人绝望的几率! 而且黎皓玉的出生,他们村的哪个人不清楚,根本就不是在那个预言的时期里出生的。 虽然性别对不上,但王夫子还是在纠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竟然让他觉得那个小娃娃外表幼小,内里却是一个成熟无比,强势霸气的人呢? “他看上去没病,为什么要在山上不下来,而下来后,却要戴上面具?”王夫子绞尽脑汁在找让他感到不对劲的突破点,会不会是女扮男装?可出生年月确实与预言中的女婴对不上。 “那都是他身体病弱的缘故啊!”黎常寿翻了个白眼,“你呀,就是想得多,累人啊,还是像那个小娃娃说的,你赶紧娶个媳妇才是正事。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跟你说这件事,说到了今天,你却始终不愿娶亲,现在连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都说你了。你还不赶紧,乘着身体还算硬朗,体会一下人生的乐趣。正好黎家有一个符医在,说不定还能让你添个娃,享享天伦之乐。” 黎常寿的话,若是往常说出来,王夫子准保甩袖气呼呼地离开了。而此时此刻,王夫子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他左思右想,就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他这人就是这样,钻研学问的时候,不钻研透,就不罢休,非要死磕那个问题,现在更是这样,他干脆从黎皓玉出生的那段时间开始回忆,非要找出问题来不可。 “假设他是女的,那就一定不是黎土根的孩子,也就可以说明他为何不下山,下山却要戴面具了。黎土根的小儿子可以是不在大黎村了,也可以是根本就已经死了。所以她可以顶替那个孩子的身份避开杀婴的旨意,不被人怀疑上。因为时间上,正好可以来得及,那个时候,黎土根还出去过!”王夫子做了假设,忽然双眼一亮,右手握拳,往左手掌里一锤,想到了一点,“你没有觉得,黎皓月和那个小娃娃在一起,不像是兄弟,而是……以小娃娃为主么?” “对!就是这里,那个小娃娃对黎皓月根本没弟弟崇拜哥哥的样子,反而,黎皓月行事好像都是在他的指使下!”王夫子很肯定地说。 “说不定……说不定……”王夫子的眸中燃起了某种希望,激动不已。 当年他听闻预言,知晓天下杀婴之事,却无能为力。若不是大黎村真没有符合条件的孩子,否则他早就赌一把,会救下但凡符合预言的女婴了。 黎常寿知道他的心思和信念。 能在天宇皇朝覆灭之时,还能带着末代皇族逃跑,之后过了上百年,还可以为了皇甫一族不知道在哪里的宝藏之事,严守秘密而被灭族的蔺氏一族,想也知道这些人是保皇一派的,甚至心中还存着复国的信念。而身为蔺氏一族的一员,从小就接受到这种教育的王夫子,又怎么可能不是如此。 但黎常寿不想让他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中,什么复国,什么追随皇甫一族,就连对一个俞氏皇族报仇都是个没踪影的事,何况是那些可能与天下所有势力敌对上的更无能为力的事情。 于是,黎常寿为了打压王夫子的念头,脱口而出道:“我说,你真别把天师那些预言什么的当回事!那些神叨叨的神棍们,说出来的话,信则有,不信则无,实际上都是骗人的。” “我之前没跟你说过,我在外游历的那些年,还不是遇到过一位天师,一副高人模样,还非要拽着我,给我免费卜算一卦。说是,我的姓氏,是极其荣耀的姓氏。你听听,这话明显就是扯淡吧!我们老黎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地里刨食的,跟荣耀哪有点扯上关系的地方?还极其呢!”黎常寿一脸气愤道,觉得当初那位天师就是寒碜他来的。 “那有可能说是未来呀!”王夫子明显感兴趣了。 “额……”他倒是没这样想过,旋即摇摇手,不甚在意道,“未来也不可能,那破天师还说,我们族中会出现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者。呵呵,到现在为止,最强的强者也就是秀才!还有,你再看看我,你相信我终有一日,会身份显贵吗?” “……”不相信,王夫子没好意思直白地说出来。 “那位天师就是这么说的,说我终有一日,身份显贵。唉,”黎常寿摇了摇头,“我这一条腿都快迈入坟墓里了,还显贵呢!显老还差不多!” “哈哈!”王夫子被黎常寿的话逗笑了。 “所以啊,天师的话,别信!”黎常寿摆了摆手。 “可如果那个小娃娃真是预言中的女婴,而我们跟随她,那位天师说的话,说不定就会成真呢?”王夫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显然没被黎常寿的话影响,甚至反而坚定了几分心中所想,不过,他还需要再好好与那个孩子接触一下,多观察看看。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黎常寿的想法也开始被王夫子带着跑偏了,若是天师的话没说错的话,他真能有一天,身份显贵? 第八十八章 缺点找,盘算定 两岁多,真是一个可以迷惑人的年纪。 安明瑜可以猜得出,在她和黎皓月离去后,王夫子和黎常寿会因她的行为而产生的猜测,又会因她的年纪而感到的纠结。 但对于她来说,无论如何,两岁多,都是一个束手束脚与极其无聊的年纪。 该知道、想要知道的一切,她如今都已经知道了,却因为年纪太小,而不能真正行动,只能忍耐与等待。 该学会,需要学会的一切,她前世都早已学会了,所以心中装着大事的她,只能无聊地体验百姓乡村生活。 只是,在刚下山的那段日子里,她还能因为想要体验百姓的生活而感到有趣,但过些日子,时间一久,朴实的乡村生活就已经让她感到十分无聊了。 无聊到,她彻底沦落为天天不动声色地观察黎家人的生活习性,在心中罗列他们哪些行为需要纠正,盘算着年后应该给他们怎样一个深刻教育的地步了。 就比如现在,大儿媳妇刚炒好了一盘肉菜,罗春花就伸手从中拿捏了一片肉,转身就递到了安明瑜的面前,一脸宠爱的冲着她笑,催促道:“小阿玉,快来吃,别让其他人看见了。” “……”作为其他人的各位在场的儿媳妇们表示,喂喂,娘,您要不要偏爱这个最小的孙子这么明显?还有,我们都是眼瞎了看不到您偷拿肉给他吃吗?这是明明白白地把她们这些人给无视了呀! 唉,这位老人家对待她这个“小孙子”可真是没得说,极为宠爱,甚至连黎皓月都比不过她了。 自从她下了山,几乎顿顿在黎家老宅吃饭后,这种喂肉的行为就时常发生。只不过,瞧瞧那只递过来肉的手,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那上面。 只见那只手上满是皱纹,粗糙黝黑,完全比不得她前世曾经见过的那些贵妇人贵女们白皙娇嫩的手。而略显宽大的指甲盖上,也并非那些贵妇人贵女们般,或留着长指甲,涂抹装扮,或戴着漂亮指甲套,只有原本的指甲颜色,而每个指甲缝隙之间都有着黑黑不知名的东西。 也许,那是劳作后的泥土,而不是什么脏东西?安明瑜如此安慰自己。 她能理解辛勤劳作,在田地间农耕的百姓指甲缝里会这样、嗯,有些东西,实属正常。他们也都洗过,只不过,从未洗干净过。 不过,迟早有一天,眼前的这一位会成为黎家最大的老封君,坐在后宅中,身边环绕着奴仆伺候。到时候,再伸出这样一双手来,就不说那些个世家大妇们如何看待她了,就连伺候她的奴仆都会看不起她的。 所以,就先从洗干净手这件事来吧!安明瑜如此好心地想着。 她张开了嘴,并没有因为罗春花的手指甲脏,而拒绝她的好意。 “好不好吃?”罗春花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笑眯了眼问道。 “嗯,很好吃。”面具下的小脸扬起了可爱的笑容,很捧场地点了点头,只不过脑海中已经想出了百八十种方法能让这位老人家,包括在场的诸位儿媳妇们将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会比下锅的猪蹄还干净! 先不说,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罗春花等人遭受的可怕“教育”,就说遥远的未来,罗春花曾经有一段时间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当年,她曾用哪只手给女帝喂过肉来着,啊啊啊,早知道不该洗手的!内心嚎叫的罗春花当时逢人便把手伸出来,还要唠叨一句:这是给女帝喂过吃的手,沾了女帝的光,这就是一只多么金贵的手啊! 不知道安明瑜心中所盘算的事情,罗春花恰好看见路过厨房门口的黎土炕,连忙起身叫住他:“土炕,桌子都摆好了没?” 今儿个正好是正月十五,一大家子又聚在了一起,准备吃一顿团圆饭。 下山见到黎家人以后,只是被介绍过他们与黎皓玉的关系,并没有被一一介绍过他们名字的安明瑜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心道:黎土根这一代的人是“土”字辈的?虽说是土字辈,可也不能跟“根”啊,“炕”啊的字连在一起呀,这名字起得是多么上不得台面,未来一介绍皇夫的爹叫土根,叔叔叫土炕,朝中大臣们会是什么表情? 一想起那种场景,安明瑜觉得不太美好,中间乘着罗春花她们没注意,就又找到了黎皓月,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做事情,顺便悄悄地问了一句:“你家父亲的字辈是土字辈的?” 黎皓月手底下的动作一顿,他能说他们黎氏家族都是地里刨食的,根本没排过字辈吗? 他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安明瑜,小少年俊美无双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尴尬,实话实说道:“不是。” “可你爹叫土根,你四叔叫土炕啊……”她竟然猜错了? “嗯……那都是奶奶起的名字,爹是奶奶在土墙根边生的,四叔是奶奶在土炕上生下的。据奶奶说这样好记,也很有纪念意义。”黎皓月直视着安明瑜,眼睛里传递着一种“你懂了没”的眼神。 “……”这名字起得真是……够有创意!安明瑜觉得她竟然词穷了,然后又想起了他和黎皓玉的名字,又问道,“那你和你弟弟……” 黎皓月瞬间明白了她想问的话:“那是奶奶她强大的取名能力,刺激到了族长爷爷,致使从我们这一代起,大黎村里的孩童的名字都是找王夫子给起的,才都像样了。” 安明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但心里腹诽道:族长真是太温和了,要是她,连黎大柱的名字都给他改了!算了,名字的事情等皇朝建立了,她与黎皓月成亲之后,再给黎家人重新赐名好了。 不过,安明瑜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若是族长爷爷没干涉这件事,奶奶会给你起什么名字?” “……”小少年天人般的脸上表情很怪异,最后像是憋出来的话,说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我奶奶正在鸡棚里抓鸡找鸡蛋,所以,奶奶本来想叫我黎鸡棚,小名鸡蛋的。” “……”头一次,某太女殿下震惊了,脑海中忍不住浮现了一个场景:她封俊美无双的黎皓月为皇夫时,所下的旨意上写着的名字叫:黎鸡棚! 孤真是要谢谢这位老奶奶不起名之恩啊! 安明瑜内心打了个哆嗦,视线挪到了罗春花的身上,心道,洗干净手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她要让那位老太太赶紧从三字经开始学起,不说学富五车,至少也得读书千卷! “阿嚏!”罗春花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感觉到浑身有点冷。 “花儿啊,你可多穿点,可别凉着了!”注意力时刻在自家心爱娘子身上的某一家之主紧张兮兮地跑了过来,关心道。 第八十九章 独自弈,纠结生 这个年,大黎村的每家每户都过得团团圆圆,喜庆祥和。 大雪纷飞,寒冷冻人的天气并没有令人不喜,相反,人人怀着一种瑞雪兆丰年的美好愿景,愉快地度过了这个冬天,尤其是以黎家老宅的人为最。 可惜,他们不知道轻松的好日子已然不多了,某个被他们喜迎回来的小娃娃,已经琢磨了好些天,要教导他们行为礼仪,举止进退。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去得飞快。今年的正月十五日一过,各家各户也都迅速地走入了正轨,该做何事就去做何事。 大人们春耕的春耕,少年们上学堂的上学堂,小少女们做家务的做家务,分工明确,各干各的事,但这一切,都与才两岁多的幼童安明瑜无关。 同样,这一切,与身为黎家“恩人”的牧西西和牧南南也毫无干系。 作为一名过于年幼的幼儿,在长辈们的眼中,随安明瑜怎样吃喝玩乐睡,她只要不病就可以了。 但对于内里实则早已成年的安明瑜来说,这样的日子堪称折磨。所以她在黎皓月的面前提了一句有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所幸小少年又如了她的意,拿出了他收藏的棋盘和棋子,教她对弈。 虽说前世下棋是她除读书外,最大的娱乐活动,可谓是极其精通了,但安明瑜并没有破坏小少年的兴致,而是装作不会,让他教了她一遍。 此后,一遍就“学”会了的安明瑜时常一个人端坐在那里,左手与右手对弈,脑中在布局,如何拿下这个天下。 棋盘上布满了黑子与白子,若是有人能拿起炎煌大陆的舆图来与之相比的话,将会骇然地发现,那些围住黑子的白子,俨然构成了十四个国与国之间的边界线,就是一副棋子版的简化舆图。 因为春耕,安明瑜稍稍延后了一下“教导”黎家人的计划。她除了下棋外,有时候也会到田地间观察一下农户们如何在田间种地。在遇到有意与她接触的黎常寿时,还会站在田边与之聊天,问的问题一般都是收成几何,何种农作物产量最大,作为农户最希望朝廷给予的优待是什么等等。 这令想要知道这个小娃娃的性别,但又不能亲自查看,只能观察她,并与之多接触的黎常寿越与她接触,越发地感到诡异,总有一种朝廷派来官员来体察民情进行提问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越是捉摸不透,越感到诡异,黎常寿还越想多了解安明瑜,证明王夫子所猜测的有没有错。 不止是他,王夫子亦然。 只不过身负教导大黎村少年学业的他,并没有黎常寿那么多时间,有事没事可以在村子里四处闲逛,而且身份使然,他也不可以像黎常寿那样,随时去黎家看看。 所以,王夫子并不是那么好找机会接近安明瑜,来了解她的。他真要总是上黎家的门,就显得奇怪了,万一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得不偿失。 结果就是,黎皓月发现,王夫子变了,以往见他,三句不离书本,极为关心他的学业,而现在,是三句不离他家的阿瑜,彻底改关心小阿瑜了。拐弯抹角打探阿瑜的习惯不说,甚至,像是还隐约怀疑到了阿瑜与他之间的关系了! 警觉性很强的小少年,当然不可能让任何外人知道安明瑜的真实身份,哪怕是他尊敬的王夫子。 于是,王夫子发现,他这位妖孽般的学生真是一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任何问题都能让他圆满地回避过去,回答问题是滴水不漏,问到最后,弄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 如果不是黎常寿那边时常观察得来的消息,他恐怕真会认为那位小娃娃就是个男娃,就是黎皓月的亲弟弟,再不纠结这件事了。 安明瑜知道黎常寿和王夫子的纠结,但她并不在意,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二人内心的百般纠葛,也就无从关注与关心。 要说自从安明瑜下山以来,最高兴的其实就是黎土根、牧西西和牧南南三个人了。 在三个人发现安明瑜并不在意黎家老宅众人那些粗鲁至极的行为举止后,三个人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心,不仅恢复了曾有的那些不良习惯,甚至还变本加厉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哉美哉。 三个人时常在想,早知道下山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没了束手束脚、令人烦恼的礼仪规矩,也没了可怕丑陋的各种毒蛊物,当初就应该早点下山啊! 悔不当初! 春耕时分,未外出“走镖”的黎土根自然是帮助黎家下地干活。而牧西西和牧南南除了吃喝玩乐睡,就是一个看看符医书,一个练练武功。 日子过得如此美好,好到三个人都差点忘记了那个经常躲在屋子里自己下棋玩,好似没了存在感的小娃娃,忘记了她那繁琐优雅的规矩,忘记了她直视人深含压迫感的眼神,忘记了在她举手投足的高贵气质下,深感自卑的那种感觉了。 如果是皇甫明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好心肠地提醒一下这三个人:愚蠢的人啊,你们实在是太天真了!知道为何二百年过去,本宫都不敢松懈,不敢有一丝不规矩,去挑食吗? 因为,那都是血与泪的教训啊! 当年被皇姐整治了一番的她之后是没敢再挑食了,可是,作为一个才七岁的小少女怎可能坚持到底,一点错都不犯呢? 那是一次皇家出行狩猎,皇姐留守帝京,而随着母皇父后去玩的她得意忘形了,多吃了几块肉,真的是几块啊! 待她回到帝京紫微城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御膳房端上来的全肉宴,全部是她所爱的。那里面,一根菜都没有,可那味道,她严重怀疑御膳房的御厨们都被皇姐换掉了,做出来的饭菜要多难吃就多难吃,甚至,还有生肉,带着血丝的生肉! 她都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背着她向皇姐告了状,总之,就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不当行为,害她吃了一个月难吃的饭菜,不吃完还不行,她边吃边哭,边哭边吐,自那以后,连一丝丝不当的行为都再也不敢了,哪怕二百年也不敢啊! 所以,你们好大的胆子,在皇姐纠正过言行举止后,竟然还敢恢复原样?没看见皇姐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眼神了吗?越是不动声色,越恐怖。 可怜的小家伙们,珍重吧! 第九十章 女倒追,乐生悲 年后,大黎村周边十里八村的村民们都与大黎村的人们一样,为春耕而忙碌着,但是再忙碌,八卦也是不能停的。特别是那些心心念念,想让大黎村黎土根家的大儿子黎皓月,做自家女婿的人们,更是时刻注意着大黎村的动静,深怕有哪一天传来黎皓月被哪家得手,订亲的坏消息。 幸运的是,坏消息没有传来,可以算得上的喜讯倒是有一桩。那就是,快过年的时候,黎土根家里的小儿子下山了。 虽然听说那孩子戴着面具遮掩了容貌,脸上恐怕有瑕疵,平日里看着挺健康,但还是病弱,随时有可能发病,不过,那气质、那聪慧度,据说远远胜过了他的大哥黎皓月。 可以说,只要是他的病能好,妥妥的又一位黎皓月,甚至比他还优秀! 没办法,这么多年以来,想与黎皓月订亲的人家只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少年太优秀,与之订亲的难度太高,始终拿不下他,但现在,人人都在想,与他弟弟黎皓玉订亲的难度应该有所降低,这次总可以成功了吧? 毕竟,他体弱多病,可以来一个冲喜之类的理由,而为了这个孩子着想,黎家人这一次恐怕会松口。 如果黎皓玉病情恶化,最后早夭了怎么办?没关系,赌一把呗。 要是赢了,那就能拥有一个前途无量,还赏心悦目的女婿了,再不济,还有一位出了拔萃的大伯子哥。 要是赌输了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丫头片子不值钱。再说了,他们天谕国,寡妇都可以再嫁,何况只是死了个未婚夫而已,算得了什么大事,转身再找一个新的未婚夫不就得了。 于是,大黎村再一次迎来了村路差点被踏平的盛景。各种觉得自家闺女八字旺,可以把黎皓玉的病冲喜冲好的人物都冒出来了。 甚至,还有以前肖想黎皓月的小少女们,不管自己比“黎皓玉”大了有十来岁,果断地转移目标了。 长得再俊美,读书读得特别好又能如何?宛若不解风情的木头黎皓月,还不如可以从小就培养感情的小幼童黎皓玉呢! 小小的人儿安明瑜偶尔下棋下累了,出来走动散散心,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发现,自己身边怎么总是有小少女、小女童出没?还有笑得异常古怪的大婶们给她塞各种好吃的? 是错觉么?安明瑜深深地疑惑了。 “小阿玉,好巧啊!”扎着红头绳,穿着红棉袄的小丫头忽然从雪堆后冒了出来,一脸巧遇,自来熟地朝安明瑜打招呼。 随着小丫头的出现,村子里清扫后,堆积诸多的雪堆后面冒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少女。 自来熟的打招呼此起彼伏,个个打扮得很是喜庆,干净整洁。 足不出户的小幼童好难等,但老天爷听到了我真挚的祈祷,终于守株待兔成功了!小少女们心中欢喜,但彼此互相对视了一下,敌视万分,干脆扭头不理其他人,争先恐后地从雪堆后跑了出来,冲向了安明瑜的身前,最终却因彼此情敌的身份而起了争端,互相推搡,扭打了起来。 我认识你们?安明瑜挑了一下眉头,停下了脚步,淡定地站在那里看这群小丫头为她而打起了群架,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从下山后,在大黎村见到过的人们,确定,没见过这些孩子。 所以,这种皇祖父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既视感是个什么鬼? “小阿玉——出来玩了啊——!”这方小少女们大打出手,那方不知距离多远的大婶们的喊声就传了过来,是人未到,声先到。 没多久,就看见声音的主人们怀里抱着、手里拉着、身上背着各种小女婴、小女童,丝毫不影响行动,飞毛腿般地奔向了她。 眼神很好的她一眼就扫见了她们怀中嘴里吐泡泡的小女婴。 这……断奶了没? 又看见了被拉在手里的小女童鼻子下流淌的鼻涕。 真是……无知的孩童。 再瞧见了有几个被自家娘亲拽着的途中不幸摔到的女童,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她们身上的污渍。 这是做什么?真是好热情! 因为下山时是在快过年的时候,没能亲自目睹平日里黎皓月受欢迎的程度,也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安明瑜毫无心理准备,表示非常纳闷。 不过,属于竞争对手的诸位婶子们也开始了彼此之间夹枪带棒的骂战,安明瑜还是很快从中得到了这些人来的目的,竟然都是为了想与“黎皓玉”订亲。 现在的女子都已经开放到如此的程度了么?亲自倒追男人?还是娘带着倒追?嗯……颇有女绛国澹台氏的风采。 如果是澹台察察在这里的话,会说些什么?一定很赞赏这些当娘的,以及小少女、小女童们的大胆吧?必会说一声:好女子! 安明瑜饶有兴味地站在了一旁,前世她都是看女子们为皇祖父争风吃醋,没能领略澹台察察所说的,被人追的滋味。虽说这些人误会了她的性别,不过,还是很有意思的! 于是,大黎村以及十里八村的所有人都发现,与黎皓月视而不见的行为不同,但凡有想要与之订亲,跑去与之接触的,这位“黎皓玉”都来者不拒,笑容如春风。 追着她跑的小少女们,都能得到她的关怀,几次之后,都没发现自己将自己的祖宗八代给这个小娃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她出去走一圈,可以把全家的口粮领三顿回来,因为那些热情的送各种好吃的大婶们,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呀! 直到有一天,安明瑜觉得无趣了,决定一劳永逸,彻底绝了他们想要与黎家“黎皓玉”订亲的念头,让大黎村以及这十里八村的人们都见识一下黎土根三儿子发病的可怕情形。 同时,她也该做正事了,比如,要着手教导黎家人了,再比如,惩罚身边那仅有的三个不成器的年长“手下”。 因为三个人实在不听话,规矩越发的不成样了,安明瑜已经忍耐他们很久了。 于是,黎土根、牧西西和牧南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他们怎么可以松懈,以为下了山就可以不讲规矩,怎么可以认为下山人多,明瑜小小姐就不会找着方法来惩罚她们? 而现在,惩罚来了吧! 第九十一章 唤人归,儿坑爹 就在人人都觉得黎土根的小儿子根本没什么病,牧西西这个符医名不符实,恐怕是个假符医,胡说八道的时候,小家伙发病了。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大伙儿刚下地没多久,正热火朝天地干着农活的时候,就见应该去上学堂的黎皓月不知为何没去族学,反而急匆匆地朝着黎大柱家的田地这里跑了过来。 他冲到自家田边,神色慌张,一副想哭害怕的表情,急慌慌地大声叫着他爹黎土根:“爹!爹!不好了!阿瑜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因为长子的神情不对劲,头一次见他这么慌张,还想哭,以为真发生了什么大事的黎土根心中一惊,第一时间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问道。 这个时候,黎土根满脑子想的都是,有人发现安明瑜的身份了?她出了什么危险?是遇到什么问题了?真是的,就不应该让她下山,真出问题了的话,他可怎么向牧姨交代啊? 在场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黎土根父子的对话,每一个人都对黎皓月将要说出来的话表示非常关注。 “阿瑜,发病了!”黎皓月哭兮兮地叫道。 “……”发病?她会发什么病?别看她幼小纤弱,可身体壮得跟个小牛犊一样,怎么可能会病? 黎土根心里纳闷,根本不相信,所以,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再仔细看了一下自家儿子,发现他的表情很真,毫无破绽,可是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只有他们父子之间才能明白的、同情。 瞬间,黎土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明瑜小小姐下山前,那段水深火热时期内常有的预感,噢,不——!他应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想逃! 仿佛看出了自家爹亲的退却,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来意,黎皓月催促道:“爹,您快回去啊!”同时,他的脚底下挪了地方,身形微微绷紧,防止他爹逃跑。 黎土根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神无声地传递信息:儿子,你别拦着你爹我,给条生路! “阿瑜这次发病来势汹汹,西姨说会有生命危险,南姨正在帮西姨的忙,可她们两个人忙不过来。阿瑜每次发病,您都在跟前,知道怎么做,所以南姨让我过来叫您回去。”黎皓月同情的眼神越演越烈,但脚底下始终不挪地,不退让。 父子间的默契,使黎土根听明白了这段话背后的含义,翻译过来就是:明瑜小小姐这次突如其来的惩罚来势汹汹,牧西西说有危险,牧南南正和她一起经受着水深火热,快扛不住了,得再来一个同伴共患难! “您可要快一点,越晚去,西姨控制不住的话,阿瑜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西姨说了,越耽搁,所用的药越重,后果很难预料!”黎皓月强调了一句。 听在黎土根的耳中就是:回去的越慢越晚,明瑜小小姐的惩罚会控制不住,越来越严重的。牧西西说,越耽搁,明瑜小小姐放出来的毒蛊越可怕,后果很严重! 曾经在山上经历过的水深火热并没有因为下山后的美好生活而彻底忘记,反而在这一瞬间,清晰地浮现在了黎土根的脑海中。 于是,正竖起耳朵关心黎皓月带来什么消息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黎土根家的小儿子竟然发病了的时候,就看见黎土根突然间跳跃出了田地,飞速冲向了他家院子的方向。 黎皓月的速度也很快,紧跟在了他爹的身后。至于田地间黎家老宅的人会不会跟来,会不会去老宅跟奶奶报告这件事,还有同村的那些人会不会起了八卦之心也跑来,他就不管了。 阿瑜私底下跟他说了,她需要“发病”一次,让村里人见到,免得总有人盯着“黎皓玉”的亲事不放,同时,也好给她戴面具的事情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当然了,她话语中略微提了一下爹和西姨、南姨他们自从下了山后,不如山上那么懂规矩了的话。 黎皓月瞬间明白,她是觉得他们太不像话了,明明阿瑜和他都以身作则,亲自示范过,教他们礼仪,结果,这三个大人做不好表率,自从下山后就松懈了,实属不应该。 至于阿瑜用毒蛊来惩罚他们的事情,黎皓月一点都不反对,甚至还赞同,因为,阿瑜说了,这是为他们好。 可越跟在他爹身后,黎皓月越觉得不对劲,他爹是往自家院子那里跑去,可速度是不是有些快了?照这样下去,嗯,他爹根本就是在往他家院子后的山上跑去的吧? 黎皓月发现了真相,几个起落,就拦在了他爹面前。 “爹,您这是去哪里?阿瑜那里需要您过去。”黎皓月对自己的爹无奈道,就知道他想逃之夭夭。 “你跟着我做什么,赶紧去上族学,这里有你爹我,不用你操心。”黎土根装傻,转移话题道。 “我昨晚就跟二堂哥说了,让他帮我跟夫子请个假,今天家里有事。”黎皓月毫不为他爹的话所动。 好你个儿子,昨晚?这是有预谋啊,都不跟你爹透露一下!黎土根的心好痛,觉得这个儿子是白养了。 “您赶紧回去吧,别往山上去,躲起来的话,会更惨。”黎皓月那眼神好似在说,就像您曾经躲到了山下一样。 “我、我哪有躲起来,阿瑜生病,我是去山上帮她取东西,然后……”一去不复返而已,黎土根心虚道。 “爹,您是怕阿瑜的毒蛊么?”黎皓月很直白地指了出来,丝毫不顾及他爹的脸面。 “哪、哪有!”不愿在儿子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有损,黎土根死鸭子嘴硬。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呀,赶紧回去吧,您明白,阿瑜得病一次的。”黎皓月认真道,看他爹怪可怜的,有点不忍心,安慰了一下,“至于那些毒蛊,阿瑜都有解药的,所以,您别怕!” 有解药的毒蛊那也是毒蛊,那根本就不是解药的问题!黎土根的脸黑了。 “还有,阿瑜也经常让我试毒啊,没什么的!”黎皓月一脸的无所谓。 我怎么不知道!儿子,你到底被那个小娃娃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她说什么,你都认为对啊! “阿瑜说了,经常试毒,以后别人对我们下毒,就会毒不到我们的。”黎皓月觉得有必要跟他爹解释一下阿瑜的用心良苦,别人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呢,最后他还加了一句饱含威胁的话,“阿瑜她要做的事情,一定会达成目的的,您就别挣扎了。” “……”儿子,你真是我黎家的种,宠妻的能力已经渗入你的骨髓,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这都还没长大呢,那有可能成为你妻子的人还是一个小豆丁,你就已经唯她是从了! 真是……坑爹!你的良心痛不痛啊! 唉,要怪就怪,家学渊源吧,都是遗传惹的祸! 第九十二章 瓮中鳖,秋后账 黎土根最后还是没能逃跑成功,硬生生地被黎皓月逼回了自家院子。没办法,这小子才十二岁,不知为何,也不知从去年的何时开始起,黎土根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且黎皓月的武功底子本来就打的好,若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练下去,凭他的妖孽程度,二十岁时也有望踏入宗师境。然而自从他到了安明瑜的身边,在安明瑜有意的指引教导下,改学其它武学,还时不时地辅以药材浸泡筋骨,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安明瑜传下的武功都是顶级的传承,而且她毫不私藏,哪怕是她族中不外传之术的暗影术,她都已经教给了黎皓月。 对于这位曾经的太女殿下来说,有朝一日,天下世家大族不再敝帚自珍,无论是文武学也好,还是符医书也好,或是其它但凡有益于人的知识,人人皆可学之,是她曾经远大的梦想。 所以本身就聪慧绝顶,黎皓月练武的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不出意外,十五岁必成宗师,甚至更早。 当年,皇甫乾昭以十六岁成就宗师境,就使天下震惊,可想而知,若黎皓月十五岁,甚至更早成为宗师,将会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也就因为黎土根是他爹,黎皓月给他面子,否则的话,早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捉了回去了。 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家院子的黎土根,在进了院子后发现,自家宅院内异常安静,更让他觉得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心惊肉跳了。 当他按着黎皓月的意思,推开了两个人所住那间屋子紧闭的房门后,他就已经不是心惊肉跳了,而是想转身拔腿就跑。 只不过,坑爹坑到底的黎皓月堵在了门口,封死了他可以逃跑的所有路线,甚至逼得他步步走向了深渊、哦,不,走向了屋内,并在二人彻底走进去后,“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屋子内,牧西西和牧南南二人正笔直地站在屋中,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黑压压的毒蛊群正围绕着她们,甚至爬到了她们的身上。 但凡二人的站姿有一丝走样,她们身上的毒蛊就会往上爬一下。与毒蛊群如此亲密接触的二人脸色均是发白,鼻头上满是汗渍,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与之呈现出鲜明对比的是盘腿坐在炕上的那位小小的人儿。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身前的棋盘。哪怕坐在土炕这种地方,她的姿势也高贵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 只见她右手执一白子,左手执一黑子,如同这些日子以来,正在左右手对弈。 她在沉思,仿佛没有发现黎土根和黎皓月的到来,也没注意牧西西和牧南南与才到的黎土根三个人之间的视线交流。 然而,就在黎皓月关上了房门的那一瞬间,始终盯着眼前棋盘的小小人儿出声了:“大叔,这个年过得开心吧?” “……”黎土根已经不敢出声了,因为在小娃娃问话的那一瞬间,原本围绕着牧西西和牧南南的密密麻麻的毒蛊群,像得到了什么指令,分出了一股朝着他而来,直到将他围了起来,甚至还亲热无比地爬到了他的身上,害他一动也不敢动。 三个长辈,无论哪一个,都做不到像黎皓月那般面不改色地从毒蛊群中走到了安明瑜身边站着,也做不到他那般,仅仅只是随意站着,就是一道风景线,优雅而笔直。 安明瑜并不在意黎土根有没有没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在问完那句话之后,就仿佛又忘记了他,依然盯着身前的棋盘。 “啪!”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发出了一声响,却令在场的三个大人心头一颤。 悔不当初啊! 哪怕安明瑜没有很直白地说出原因来,但三个人都明白这明显是她秋后算账来着。因为除了礼仪规矩这件事外,不可能有其它的事令她不高兴。 牧南南和牧西西甚至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最近迷上了下棋的明瑜小小姐,她们都不用操心,所以这一日清晨,就如同年后的这些日子一样,在用过早膳后,黎土根出门干活,杨芸娘为了能专注地赶刺绣的活,但又因为黎箐箐不肯离开她的哭闹,就照常把自己准备刺绣的东西带着,和黎箐箐一起去了老宅那里。 唯一不同的就是黎皓月没有出门去族学,问他为什么,这位小少年只回答了个“有事”,但他的异常,并没有引起二人的警觉心。 随后,二人就如年后的每一日那般,各做各的事,直被黎皓月告知,明瑜小小姐有事找,进了他们住的屋子后,悲剧就发生了。 久而未见的密密麻麻恐怖的毒蛊大军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骇得二人脸色瞬间就变了,想转身逃跑之时,那个绝世容颜的小少年毫不留情地堵了门,让她们没能逃走。 而那位戴着面具的小娃娃,则淡淡地笑着,冲着她们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吧!” 不,我们天天都有见到您!二人刚想这么回答的时候,就看见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毒蛊大军上。 好吧,是好久没见……这群可怕的虫子了!而那群毒蛊仿佛在向她们打招呼般地越爬越近了。 泪奔! “你们最近玩得可开心?”小娃儿如此和颜悦色,令人更加心惊胆战。 现在谁敢回答玩得特别开心么? “想你们玩得就是特别开心,”小娃儿点了点头,“现在也该让这些小可爱们开心一下了。” 话音一落,她们就陷入了毒蛊群中,身上也不能避免。 “黎皓玉病了。”无视她们的恐惧,安明瑜下起了棋,同时,陈述了一件事,实则在告诉两个人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如何演好这场发病的戏,并达成她的目的。 “啪!”黑子又落了下去,发出的声响将牧西西和牧南南从回忆中唤了回来,二人同情的眼神给了黎土根,但他没能领会到其中深意。 因为之前,安明瑜对她们所说的安排,让牧西西二人明白了她是准备向黎家老宅的人下手了。 往好里想,从此以后,共患难的人又多了一些。 不过,真的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于他们这些粗莽惯了的人学好礼仪规矩? 第九十三章 用心苦,消息传 安明瑜为何会执着于黎土根他们这些粗莽惯了的人学好礼仪规矩?这个令黎土根三个人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自是得不到解答的。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三个人遇见一些事情后,才能回味过来一切终有缘由,明白她所作所为的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对她现在的严苛心存感激。 但现在,无论他们心里如何排斥,如何疑惑,安明瑜都不会主动向他们解释的。 因为习惯使然,作为一个上位者,安明瑜从不会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为背后的含义,只要对方服从即可。 身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族,掌控皇朝多年的安明瑜之所以能让那么多人怀念,是因为在她性格的诸多优点中,还有一个就是她记恩。她从不把任何一个人对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总会适时地回报对方,这是朝臣们爱戴她的原因之一。 纵然黎土根、牧西西和牧南南三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她的外祖母牧成玲的要求,听从她的命令,但安明瑜始终记得在风雪中,黎土根和牧南南顶着严寒,一个从大黎村,一个从牧氏所在地,赶到襄都附近,再带着襁褓中的她从那里赶回大黎村,一路上的小心翼翼与细心呵护。她也记得牧西西因为她,而被迫留在这里,与其丈夫孩子相隔千里,两年未见一面。 无论是接受命令的牧西西和牧南南,还是为报牧家大恩的黎土根,从他们肯参与到牧成玲的计划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在与谪仙盟的意愿作对,在与天下皇族为敌,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要看现在好似什么危险都没有,生活如此平淡祥和,可但凡有一个不慎,她的身份就会引来一场大祸,甚至可能祸及这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大黎村。 而在那个时候,无论是因为安国公府而对她有所隔阂,带她好似不尽心的牧西西和牧南岸,还是性格大大咧咧,好似莽撞不太可靠的黎土根,都将会是肯为她付出生命的人。 能被外祖母付以重任的人,自是可靠的。 虽然他们明面上并未奉她为主,但实际行动上,却已是这样做了。否则的话,三个人也不会在她一次又一次过分莫名的惩罚下,忍耐万分,不敢有一丝反抗与不从。更是因为她而努力改变自己,纠正自己的行为习惯。 对此,一切的一切,她都是记在心里的。她只是不喜欢解释,不喜欢说出来而已。 他们不知道,越氏一族之所以被称为毒蛊师最强之族,不仅是因为她们的毒蛊之术乃世间最强,更是因为她们族中的每一个人都百毒不侵。 试毒什么的,对族人下毒,那是越氏一族的日常,是她们嬉笑打闹的交流方式。 她前世的祖父为娶祖母而经历的越氏毒蛊试炼,不仅让他得以抱得美人归,更让他从那以后,百毒不侵。 所以,那是考验,也是奖励。 她希望有朝一日,若真不幸遇到生死大难之时,至少在面对毒蛊时,黎土根三个人可以多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礼仪规矩?跟在她身边的人怎么可以不懂规矩。如果他们一直跟着她,未来,高官厚禄自是跑不掉的,不懂礼仪规矩,岂不是叫人笑话么? 想想看,将来总有一日西南海岛的那一股力量会与她汇合,那都是些什么人?传承几千年的世家大族,还是最顶级的那一批里的,无论是哪一族,随便拿出来一个,礼仪规矩都能甩他们上千年。 她可不希望新跟随她的一批人,与之差距太大,心里产生自卑,到时候,也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来。 三个长辈都不知道安明瑜对他们其实很看重,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以及对那些毒蛊的密密麻麻感到的发憷。 不过,在看到黎皓月时,这一切的恐惧心理都不翼而飞,只剩了诡异的佩服。 就见这小子同样被毒蛊围绕,甚至浑身爬满了黑压压的毒蛊,却面不改色,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视线始终在安明瑜的身上,眼神柔和地站在土炕旁边,看着她下棋。 哎呦喂,儿子,你没救了!黎土根的关注点与另外两个不一样。 啧啧啧,小少年,你够爷们!另两个则佩服的五体投地。 三个人内心都有点受刺激,心道还不信比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了,这么一想,心中胆怯顿时退了三分。 屋内静悄悄,四个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听得小人儿时不时落下棋子的声音。 “啪!”当那一声落棋子的声音格外响亮的时候,就听得小小的人儿软糯糯的声音,却饱含着不容人置疑的意思,说道,“人来了,开始吧。” ………… 黎土根家的小儿子发病了! 大黎村并不大,人也不是特别多,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人人皆知。所以这个消息,仅仅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大黎村,就连在族学中讲课的王夫子都知道了。 实在是因为那些大嗓门的人太多了。 原本让学生默写文章的王夫子,心里就在琢磨为何从不缺课的黎皓月今日会请假,在听到这一消息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回忆了一下黎皓月他堂哥的原话是这样的:“夫子,昨晚我家堂弟皓月说他今日家中有些事,想让我帮他给您请个假,还望夫子见谅。今日的课程,他会双倍补上的。” 难道昨晚他家弟弟就已经犯病了?不对呀,听外面喊叫的意思是今早突然犯的病,黎土根都是意外地赶回去的。 或许是预见他家弟弟犯病?也不对,要是昨晚那孩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外面又怎么会喊叫黎家老宅的人正在往过赶,杨芸娘又开始哭哭啼啼地跟着一起,被甩在了后面?明显这些人也是才知道。若那个小娃娃身体有不适,至少他娘应该留在家中不是吗? 所以,是早有预谋?会不会是假的? 想到这里,王夫子有点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见到那个小娃娃,但黎常寿不一样,他几乎隔个几天就蹭到那娃儿跟前去一次,据他说,那个小家伙看上去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王夫子觉得这是一次查探那个小娃娃真面目的机会,如果不去的话,他恐怕会后悔。 头一次,教学严谨的王夫子撇下了一屋子的学生,让他们继续默写文章,而他,翘课了。 第九十四章 哀声嚎,病戏演 大黎村再次上演了年前的一幕。罗春花高昂的嗓音回荡在了整个村庄上。她急冲冲地跑向了黎土根的院子,又是哭喊了一路。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即将团圆的喜极而泣,也不是因为对黎土根不满的斥责哭喊,而是由于她家的小乖孙犯病了。 “哎哟,我的小阿玉,哎呦,我的乖孙啊——!你怎么发病了,这可怎么办啊!呜呜——!” 她的后面依然跟着一长串子的人,都是从黎家老宅赶来的儿媳们,最后面远远跟着的还是哭哭啼啼的杨芸娘。 美人再美,也没用,关键时刻小脚总是不实用,拖了后腿,依然被罗春花等人越甩越远。 她哭兮兮,像是快要昏厥了似的,吓得跟了上来的同村小媳妇连忙好心地扶住了她。 “呜呜——!我的阿玉!我的阿玉发病了怎么办啊——!嘤嘤嘤——!” 同村小媳妇有点后悔,穿脑的魔音甩不掉了怎么办? 黎大柱一行人倒是最先得到消息,但他们没有来,因为小老头他认为就算是赶了去,不懂医的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还不如把农活干完再说,就只找了人通知了老宅里的罗春花,所以才又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黎大柱带着几个儿子很淡定地干活,但大黎村其他人的八卦之心却是按捺不住的,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家都立刻派了一个人回去传播八卦。 于是,这一次,大黎村的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没去黎土根家看个究竟,只能心里琢磨会是怎么样一个情景。但女人们,皆是放下了手中的活,从家中赶往了黎土根家的宅院,看热闹。 黎土根家的那个孩子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众妇女暗忖的暗忖,交头接耳嘀咕的嘀咕,但无论是幸灾乐祸也好,还是深表同情的,统统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因为抵达了黎土根家后,众妇女与罗春花她们看到的情形是一样的。 屋内传出来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哑哭喊声,让哪怕幸灾乐祸的人听得都感到于心不忍,就更别说身为亲人们的罗春花她们了,个个含了泪。 这时候,罗春花反而不敢像在来的路上那样哭喊了,而是不断在外面喊着安慰屋里“黎皓玉”的话,也不敢打扰正在“救治”小乖孙的牧西西她们。 她实在是被黎土根从屋里搬出来的一盆一盆的血水给吓到了,原来这么严重,呜呜——! 有眼尖的人发现黎土根的眼圈都是红红的,心道:亏了这事没摊到自家身上,真可怕。唉,土根也不容易啊,这得多伤心,才让一个大男人差点哭了? 而黎土根此时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呜呜,刚才那毒蛊虫咬得我好疼,明瑜小小姐越来越狠了,可关键是,他家那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儿子,同样受了毒蛊虫的叮咬,却面不改色,害得他这个做爹的也不敢表露一分受不了的情绪,否则,得多没面子? 众人再看那房门打开时,隐隐约约的露出了内里有黑压压一片的虫子,顿时猜测道:竟然用上了可怕的毒蛊虫?没想到那个符医还会毒蛊之术。可不是说符医和毒蛊师誓不两立么?她怎么二者兼修呢? 若是牧西西能听见这些人内心的疑问的话,恐怕会大吐苦水地解释道:谁会毒蛊之术了?她明明是最正统的符医,最见不得毒蛊之术了,怎么可能二者兼修啊!她是正在受毒蛊之术的荼毒好不好?呜呜! 所以,谁该被治病啊?明明是她好不好!明瑜小小姐,啥时候给解药啊?真想泪奔,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族长给的这个任务最像是要人命的却是来自于这个小娃娃本人。 黎土根和牧西西是想哭没法哭,而牧南南是真的哭了出来,还声嘶力竭的。只不过,她发出的声音如同幼童,惟妙惟肖。如果有人能进到屋子里来看的话,才会发现哪有什么生病的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哑哭喊声,根本就只有牧南南一个人发出声音来。 没办法,谁让她会易容术,学人声音呢?这可是她最拿手的呀!可见,明瑜小小姐真是把一切都算计了进去,牧南南心中默默地泪了。 至于众人关心的那位主角?她依然优雅地盘坐在土炕上,不快不慢地下着棋,棋盘上,再次形成了一副舆图,只不过,这一次,那棋盘简易舆图上只有北方三国。 那一声又一声落棋子的“啪”的声音,令牧西西二人内心惶恐不安,唯有黎土根有时候出去倒“血水”,再端盆清水回去这期间,还能透口气。 中途,罗春花还是忍不住拽住了他,悄声问道:“土根啊,跟娘说说,现在是怎么个情形?阿玉的病严不严重?” “唉,”黎土根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借此解释道,“之前我不肯让‘阿玉’下山,就是怕他发病的情形让你们看见,会伤心难过。我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挺得过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若不是恩人她剑走偏锋,‘阿玉’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两说呢!” 罗春花顿时落了泪,小声哭泣道:“我们阿玉怎么这么可怜啊,小小的就受这些罪……” “好了,娘,您别哭了,”黎土根安慰她,实则觉得目的估计已经达成了,也差不多可以赶人了,“您还是把大伙都带走吧,这治病需要安静,这么多人,万一影响了恩人治病就不好了。” 说完,黎土根瞥见了最后赶来的杨芸娘,连忙对他娘说道:“芸娘和箐箐这些日子就麻烦娘您了,让她们娘俩住到老宅去吧,您知道她的性格,在这里徒增烦恼,哭哭啼啼的对孩子也不好,也免得她伤心。” 他是看出来了,明瑜小小姐跟山上没两样,估计之前是因为过年,所以放了他们一马,现在,最好让家人能躲她多远就多远,否则的话,他家娘子那时不时的哭泣声,恐怕会招来明瑜小小姐的毒蛊啊! “好好!”罗春花连忙点头,哪怕想要留在这里,甚至进去看一看小乖孙,但又怕做不对,反而拖后腿,影响牧西西治病,所以她答应的很快。 罗春花的行动力一向是超强的,这才一答应完黎土根,就转身开始吆喝着赶人了。 都是同村的,热闹看过就算了,可这种治病的大事,哪怕是与罗春花不对盘的人,都识相地离了去。 于是,人一窝蜂地跑了来,又哗啦啦地不一会儿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黎土根看着院门外恢复了空荡荡,唉声叹气了一番,上前想要关上院门,准备认命地回去继续挨惩罚,却不想走到了院门那里时,发现了外面站在不远处,并未离去的黎常寿和王夫子。 他当即一愣,他们怎么还在这里没走?他需不需要上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呢? 第九十五章 争执起,请君入 黎土根正想着要不要跟黎常寿和王夫子二人打声招呼的时候,那边的王夫子已经主动走了过来。 之前,罗春花不敢赶他们走,心中对王夫子也有所敬畏,所以她并没有管他们二人的去留,二人自是留到了现在。而此刻王夫子一动,原本想走人,不愿影响里面的人救治,却被他一声“再看看”给留了下来的黎常寿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来。 黎常寿纯粹是关心小家伙的病情,还抱了顺便证实一下王夫子对这孩子的身份是多想了的想法来到这里的。而王夫子自然是怀疑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来到这里后,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被黎常寿和他看到了眼里。那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那个可爱的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哑哭喊声,可谓是足够震撼人心了,让黎常寿担心是自己把小家伙带下山,结果影响了他的身体状况,导致他的病情恶化,也让王夫子拿不准自己原先的想法。 也许,真的是他多想了,那就是一个才两岁多的稚童,可怜患有弱症,随时可能丧命夭折,并非他以为的女扮男装,预言中的女婴,更不可能是他希望的泰安太女,备受先祖们推崇的那一位。 不过,心肠很好的王夫子,很担心屋子里的那个小娃娃。他知道里面的那位符医女剑走偏锋,虽然用尽全力在给孩子治病,但对孩子来说,疗法太过痛苦。 他想说自己虽然不懂符医术,可毫不谦虚地说一句,自己可以称得上博学多闻,无论是医书也好,奇闻异事也好,都读过不少,而黎常寿在外闯荡多年,见识也很丰富,也许两个人进去看一看,可以帮上些什么忙,让牧西西不用那些毒蛊虫就可以治疗黎皓玉。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王夫子关心地问道。 “唉,还在治,只不过这一次看上去比以往更厉害。”黎土根摆出一副伤感忧愁的脸,心想,明瑜小小姐这次够狠,以往只有一、两种毒蛊虫,而这一次,是好多种,是他之前都没见过品种,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和你堂伯父可否进去一看?或许我们也能帮上什么忙。”王夫子忽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黎常寿一听,误会了王夫子的想法,觉得他还没死心,决定干脆帮他一把,让他亲眼见一见那个生病的小娃娃,免得他一天到晚神神经经,疑神疑鬼的,以为某个小娃儿是什么人转生,长此以往下去,脑子都有毛病了。 所以,在王夫子的话音一落,黎常寿干脆没等黎土根的回答,就自来熟地往院子里走了去,甚至绕过了黎土根,很明显是朝着安明瑜所在的那间房子去的。 “啊?”黎土根瞪大了眼睛,王夫子的问题提的突然,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想进去亲眼看一看。深怕有人会发现安明瑜的身份,他脊背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戒备状态。 而就在此时,黎土根还发现黎常寿根本不问询他的意见,就直接往院子里走。平日里,大黎村里的人们都这样。太过熟悉,不经过同意就可以随便进同村人的家,大伙也都无所谓,可现在他这里是非常情况,绝对不可以。 黎土根连忙一个闪身,挡住了黎常寿的去路,同时摇头拒绝王夫子道:“谢谢夫子,不必了,一切都有我家恩人在。我相信阿瑜她没事。恩人救治,忌讳旁人观看,所以,还是请二位长辈见谅。心意小侄领了,进去就算了。” “我们就在门口看一眼。”让王夫子死心就可以了,黎常寿觉得如果那位符医女再介意的话,悄悄看一眼应该不会让她生气的,“或许,在窗子那里偷偷瞧一眼也行。” 就算如此,心虚的黎土根哪敢答应,依然很干脆地拒绝了。 黎常寿的拗脾气顿时上来了,嚷嚷道:“我们就只是看一看,担心小阿玉而已,又不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治病的。而且王夫子博学多才,我是走南闯北,说不定见过同样的症状,能让孩子不受罪就治好了呢!” 黎常寿坚持要进去,免得王夫子天天在自己耳边说什么转生女婴,感觉跟招魂说鬼一样,害他有几个晚上差点失眠! 这个时候,王夫子看黎土根的态度很坚决,不想起冲突,就劝黎常寿说:“算了,等小阿玉病好转了,我们再来看他。” “怎么能算了,进去看一眼,我们才能真正放心,”这一次,黎常寿反而很坚定,一语双关道,“免得你胡乱想,跟我乱唠叨!” 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还是很想进去看一眼的王夫子就不说话了,完全交给黎常寿来办,毕竟他的脸皮比自己的厚多了。 黎常寿盯着黎土根,逼他答应:“就看一眼!” 越不让他看,他就越想看。而且,他反而有了一种或许王夫子的感觉没错,里面是有问题的想法,否则,如果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情,他们只不过就偷偷看一眼里面的情形,又有何不可? 黎土根急得满头大汗,深怕两人非要往进闯,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暴露了安明瑜根本无恙的事实,到时候是灭口呢,还是灭口呢?可他又不能真的用暴力赶走两人,他要是敢动二老一根指头,估计会被村子里的所有人围攻死。 赶紧的,明瑜小小姐把牧西西派出来,帮他把这两个人赶走!黎土根拿两位老人家没辙,只能与之僵持在那里,内心不断祈求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一个,哪怕是黎皓月也行。 外面的争执声早已传入屋内,可牧西西二人不敢出声,只有黎皓月问了一声:“我们出去一个人,帮忙拦一下?” 盘坐在炕上的安明瑜仿若未闻,依然下着她的棋。 久久后,她低头看着棋盘,出了声:“月哥哥,你去请王夫子进来吧,至于族长爷爷,就请他去喝大叔珍藏的酒好了,由大叔作陪。” 说着的同时,黎皓月身上的毒蛊虫有序地从他身上离了去,回归了安明瑜那里,而后逐渐没了踪影。 “好!”黎皓月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应声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从中倒了一粒药丸,吃了后,再将小药瓶收好,就朝门外走了去。 就这样?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么?那老头进来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她们该做什么解释?说忽然间治好了?还有,能不能把解药放下! 嘴里时不时发出幼童疼痛哭喊声的牧南南,罚站的牧西西,二人的内心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最终只能遗憾地看了一眼黎皓月收回怀中的药瓶,再转头看向安明瑜。 她们不敢出声询问,反而有种奇怪的预感,感觉那炕上的小娃娃又要做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了。 黎皓月的出来,让黎土根心里松一大口气,也打破了三个人的僵局。 “西姨请夫子进去一观。族长爷爷,您想喝酒不?我知道我爹珍藏的酒在哪里,今天就让我爹请您好好品尝一下可好?”小少年很有礼貌地按安明瑜的要求说着。 啊,我的酒!黎土根如遭雷劈。 听见王夫子能进去,黎常寿就无所谓自己进去与否了,立马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晓得黎土根藏了很多好酒,连他爹都不肯给,如今能有机会品尝一番,怎会不肯,顿时笑得好开心。 而黎土根差点犯了心绞痛,心里痛呼道: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儿子要不得,我的珍藏啊啊啊! 再不甘愿,黎土根也明白这是谁的意思,只能内心泪喷地朝黎皓月摆摆手,自己带着黎常寿去喝酒。而王夫子,则在黎皓月的邀请下,进入了那间屋子。 第九十六章 真相见,花纹识 进入房内,耳边响起的是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喊声,眼前入目的却是稳坐炕上,执子优雅而下的幼童。如此诡异的一幕冲击着王夫子的心灵,他甚至停下了脚步,愣在了那里,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直到黎皓月连叫了他几声,见他都没反应后,用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才让他回过神来,忙向屋内走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黎皓月也走了进去,并且贴心地把房门关上了,掩住了里面将要发生的一切。 果然是假的!发声者并非他认为的“黎皓玉”,而是从未曾接触了解过的牧南南,这个事实令王夫子肯定了之前所想,旋即,他的心中又起了另一个疑问,生病是假,是有预谋的,那么,这个小娃娃的身份是否也如他所猜的那样,也是假的呢? 他的视线在牧南南和安明瑜的身上来回徘徊,再落在应该救人、却满身爬满令人生畏的毒蛊虫的牧西西身上。 眼前的一幕让王夫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高兴的是他没有猜错,眼前的小娃娃生病是假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根据此刻的情景分析出,屋内的几人都是以那个才两岁多的小娃娃为主,听从对方吩咐的。也就说明了他的身份很可能就是假的,并非黎土根之子。 他是预言中女婴的可能性很高,或许还会是他所期待的泰安太女。想到这一点,王夫子不禁有点激动。 可恐惧的则是若按照他的猜测得来的结论,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超乎常理。一想起眼前的小娃娃是死而复生者,就会像黎常寿所说的那般,让人的心里感到发瘆。若不是按他所猜测的,那么,眼前的小娃娃也是有来头的。 那么,真的黎皓玉在哪里?自己或许因此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他和黎常寿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好像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即将在他的面前展现开来,这种感觉让王夫子忐忑不安,心中甚是矛盾,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屋子里的声音逐渐趋于安静。原本假装幼童嘶喊声的牧南南因为王夫子的到来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音,直至停了下来。 她见安明瑜并没有再示意她继续喊叫下去,就彻底悄悄地站在了一边,不敢出声了。 牧西西也如此,她们二人都明白,安明瑜肯让王夫子见到本不该让外人见到的真相,就肯定有其深意。至于这个深意是什么,她们不知道,但总觉得会有大事情发生。 二人不约而同地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身上满是毒蛊虫。 王夫子按下了内心的震惊,整理好情绪后,彻底仔细地打量起了屋子里的情形。这一看,更是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爬满牧西西和牧南南身上的毒蛊虫,骇得他心惊肉跳,连忙转移视线,深怕她们身上的毒蛊虫往自己的身上爬来。同时,他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曾经所读的相关书籍,好像印象中有见过她们身上毒蛊虫的记载。 拿不准这些毒蛊虫的种类及归属何人,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安明瑜的身上。从她下棋的悠然姿态,娴熟程度以及棋盘上的布局,王夫子可以很肯定地说,她的棋力非同一般。 此刻,屋子内只剩了小娃儿下棋的声音,几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可她从王夫子进来到现在,都未曾抬头看任何人一眼,始终盯着身前的棋盘,左右手执子而下。 “啪!”安明瑜稳稳地落下了一子。 就在那一声下,王夫子惊异地看见牧西西和牧南南身上的毒蛊虫开始离开了。 黑压压的一片蛊虫,朝向坐在土炕上的安明瑜爬去,惊得王夫子叫了一声:“小心!” 然后他就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待他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正是牧西西和牧南南二人。 不知为何,他竟然读懂了二人眼神中的含义:你是傻瓜吗?叫谁小心呢? 瞬间,理解了二人意思的他,不敢置信地再将视线移回了安明瑜的身上。就见她盘坐在那里,稳如泰山,那些毒蛊虫爬到了她的身边,渐渐地越来越少,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竟是不知藏到她身上的哪里去了,或者,走了? 毒蛊师! 王夫子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么一个名号,震惊万分。 两岁多的毒蛊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如果这个小娃娃不是复生者的话,想必再妖孽的孩童也不可能在两岁多就能施毒蛊术。 但王夫子也因此反而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了,因为他所期望的泰安太女并不会毒蛊术。 “你不是土根的三子,”王夫子非常肯定道,然而下一句,却又饱含质疑道,“你究竟是谁!?” “啪!”小小的人儿低着头,看着棋盘,又落了一子,然后,众人才听得她软糯的声音响起,“我的确不是土根叔的三子。” 她并没有否认王夫子指认,而是肯定了他的判断。 牧西西二女猜到安明瑜可能的做法,可真等到这样的情形发生时,二人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否定她。 “别听她胡说,她若不是黎土根的三子,那谁会是?当年可是我亲自给杨芸娘接生的,再也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牧西西紧张得声调都拔高了几度。 “就是,她是跟你开玩笑的,这个小娃娃就是爱开玩笑!哈哈哈……嗝……嗝……”牧南南心虚地哈哈大笑道,然后突兀地打起了嗝。 安明瑜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移了开来,抬起了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了牧西西二人,吓得二人闭上了嘴,不敢再出声了,甚至,牧南南被吓得开始打起了嗝。 当她的视线落最终落在了王夫子的身上,与他彻底对视时,却是反问道:“那么,你觉得我究竟会是谁呢?” 还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年幼小娃娃,银色面具遮盖了他大部分的容颜,但还是可以让人从中依稀看出他长得十分可爱。 与稚嫩的可爱脸格格不入的,却是他眼神中睥睨天下的威严,哪怕他只是盘坐在土炕上,抬头望着他,王夫子依然觉得他才是应该仰视对方的那一个。 小小的红唇微微扬起,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反而彰显其无所畏惧,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 之前他见过那个银色面具,但从未细看过,可这一次,许是安明瑜与他正面相对太久,他因为她的注视而倍感压力,十分紧张,所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将视线落在了银色面具上,这才真正注意到上面刻着一种繁琐而高雅的花纹。 王夫子看那花纹越看越觉得眼熟,努力回忆在哪里曾经见过,幸运的是,他还真的想了起来,是在曾经被他毁去的手记书稿中看到过的。 那是代表着炎煌大陆上,曾经最辉煌与高贵的一族,象征着权力与地位,乃至高皇族皇甫一族的族徽! 第九十七章 缺点指,身份明 不会错的,那就是皇甫皇族的族徽。 无论与记忆中的图案纹路怎样对比,银色面具上的纹路都与之一模一样,这个事实令王夫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瞠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好几步,想要再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那是……皇甫皇族的族徽……”心中万分确定的王夫子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颤抖地指着安明瑜脸上的银色面具,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屋子内的人都听到了。牧西西二人的心头一紧,相互对视一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那个所谓的族徽她们都不认识,可以说,安明瑜所戴面具上的花纹,她们根本没注意到过,所以不知这位王夫子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 二人将视线移回了安明瑜的身上,紧盯着她,深怕错过了一丝信息,哪怕连黎皓月给她们递解药都没理会。 二人也就没有发现小少年默默地又收回了解药,决定等她们二人受不了,跳脚的时候,再给她们。 “你认识?”安明瑜的笑容明亮了一些。 虽是反问,却没有否定的意思,让牧西西二人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我曾在先祖的手记书稿中看到过。”王夫子的心扑通地跳得很厉害,他如实回答,接着,想要问出口,却不敢真问,只能欲言又止地说了几个字,“你、你……你会是…”皇甫一族中的谁呢?泰安太女么? 牧西西二人屏住了呼吸,是啊,她们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你究竟会是谁呢?会是预言中的那名女婴么?会是皇甫一族的谁么? 按理说,在牧西西二人的心目中,安明瑜的身份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她是天谕国安国公府十二少的幺女安明瑜,也是她们荒岭盗匪牧氏一族族长的外孙女。 可是,这些身份都不能解释,为何她天生就懂得礼仪规矩,气质斐然,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也不能解释为何她以稚子之龄,却懂毒蛊之术,识字明理,仿若生而知之,更不能解释为何她浑身上下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迫人的天然威势,令人生畏,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她,按她之意行事。 所以,她们心中也存了与王夫子相似的问题。 你会是谁呢! 安明瑜注视着王夫子,笑容淡然了一些,没有如三人所愿,正面解答王夫子的疑问,而是很直白且又尖锐地对他评价了一番:“你很不错,但我是指睿智和严谨方面。其它的方面,你却不如你的先祖蔺相许多。比如,胆魄方面,你就比不得蔺相,这也是你致命的缺点。” 槐儿,你的胆子要大一些,男孩子,胆识过人才好!曾经,太祖一脸无奈教导他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类似的话由眼前的小娃娃说出来,不知为何,王夫子的鼻子有些泛酸,眼圈红了。 “他敢指着太上皇,破口大骂乾启帝是色//狼,平白祸害了多少女子,然后被乾启帝扔进了大牢,还不肯退让地斥责乾启帝,骂他若再不改过,哪怕武功再高,迟早也会死在女人的床//榻//上,丢尽皇甫一族的脸面。所以,他才会被尚武女帝从大牢里捞出来,再得重用。” “他还敢指着女帝的鼻子骂她不务正业,沉迷练武,有愧于皇甫列祖列宗,若是只喜欢练武,干脆就学太上皇赶紧退位,少在那里尸位素餐,所以,嫌他唠叨太烦人的女帝强制让他告老还乡。” “他是孤最欣赏信任和重用的臣子之一,”安明瑜直视着王夫子,改了自称,“所以,孤才会无视母皇的意愿,将身为三朝元老,早已年迈的蔺相重新宣召了回去,让其坐稳三公之首十五年!那也是你蔺氏最辉煌的时期!” 稚嫩的声音饱含威严,说出了那个在众人心目中猜测已久的答案。 真当那一个猜测已久的事实摆在面前时,每个人受到的心灵冲击可谓是足够震撼的。也因此,在场的三位长者全部变了脸,震惊地看着盘坐在土炕上的幼童,久久不能言语,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孤最得力的臂膀,司政大人蔺相在这里,他一定敢说出自己所猜,说出孤是天宇皇朝早已逝去两百年的泰安太女!” “而你在孤很明白地表示,孤认识你的先祖蔺相后,在孤很明显得表现出,孤不似一个普通孩童那么无知,明明就差很直白地告诉你孤是谁了,你却还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不敢肯定。”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在蔺氏举族被灭之后,只能改名换姓,龟缩在了这么一个小乡村里,怀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复仇梦想,浪费自己的天分,教导出来的学生最多也只是个秀才,还不能正视自己应该做什么,甚至就连最基本的孝道,传承后代都做不到,给蔺氏一族断了根!”安明瑜斥责的言语非常犀利,毫不留情地对王夫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表示不屑一顾。 听到这里,王夫子不禁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双膝跪了下去。 “之前孤认为,想必蔺相知道他的后代中有你这样的孩子会很感欣慰,而现在,是孤错了!孤不晓得,若是蔺相看到你这样的后代,会不会棺材板压不住,跳起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肖子孙!”安明瑜的眼神深沉,透着严重的不满。 “呜呜——!对不起……”跪在地上的王夫子掩面痛悔,泣不成声。 没错,他胆小,人生当中,最胆大的那一次,跑去把先祖们的手记书稿偷回来,却也是在胆子大的黎常寿的怂恿下,才得以做成的。而后,即便是报仇,也不过始终寄望于别人,躲在这个小山村里度过余生。他甚至因为害怕,而不敢成亲,独身一人至今。 他,对不起蔺氏的列祖列宗,让蔺氏一族彻底绝了后! “这个天下,有些人才华很高,却不适合做夫子教导人,而你,就是这样一类人。你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去适合你施展才华的地方,是等着老死,带着这样的结果去地下给蔺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忏悔吗?”安明瑜厉声斥责道。 “不、不是的!”王夫子流着泪,抬起了头,他不要这样一事无成地下去见列祖列宗,他无颜面对他们! 头一次,王夫子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对眼下的一切并不满意,他要改变这一切,哪怕被仇人发现,像族人们那般惨死。 “那么,”看见王夫子的眼神变得坚定了,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安明瑜淡淡地笑了,像是蛊惑般地说道,“来,现在告诉我,你觉得我究竟是谁?” “您是预言中的女婴,也是当年执掌天宇皇朝十五年的康平太女!”王夫子直视着安明瑜,肯定地回答道。 “没错,孤,”安明瑜微微地点了点头,“复姓皇甫,名明瑜,封号康平,谥号泰安,正是谪仙盟预言中的女婴!” 幼童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与王夫子曾经年幼时,见过的一副泰安太女的画像重叠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淡笑,更是一样的眼神气势,只不过一个绝世倾城,一个年幼可爱。 第九十八章 旧主认,布局始 先祖蔺相的手记中曾这样记载过:但凡见过泰安太女的人,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无论是外表还是人格的魅力,也没有人能经受得住她的蛊惑。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任何人都将会在她的有心引导下,按着她的意愿行事,且是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对此,他的太祖父多次遗憾地表示,没能生在殿下所在的年间,感受一下,让先祖如此推崇的太女是何等令人仰慕的风采。 而现在,太祖父,您看到了么?槐儿竟然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了泰安太女,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悔恨的泪水与激动的泪水交织在了一起,满面泪痕的王夫子彻底匍匐叩首,恭敬地朝安明瑜跪拜道:“草民,蔺氏不肖子孙,蔺槐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我此生姓氏已非皇甫,”曾被人叩首觐见无数次的安明瑜对蔺槐的举动并不在意,只是,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再以天宇皇朝皇太女的身份存在于世,自是拒绝蔺槐如此称呼她,“自然也就再无太女一说了。” “是!属下不才,参见主上!”蔺槐迅速更改了称呼,认主的心意坚定不移。 “嗯,起来吧。”小小的人儿淡然而威严,对此结果早已预料,情绪并无任何波动。 “谢主上!”没拒绝,就是接受,蔺槐内心激动,慢慢地起了身,站好后,微微躬身候在一旁,等待安明瑜的吩咐,却不敢再对其直视之了。 这个时候,安明瑜没有再对他吩咐什么,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牧西西二人的身上。 原本对屋内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太过震惊的二人,正激动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跑回牧氏一族,告诉族长牧成玲,她救下的是什么人。这时忽然发现安明瑜在看自己,一时之间不明所以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约而同地误认为她是在等自己二人表忠心。 于是,就见二人扑通跪地,也跪拜了起来,并齐声呼道:“属下不才,参见主上!” “……”安明瑜无语了,谁需要她俩表忠心认主了?难不成她下什么命令,她俩还敢不听不成?是毒要发了,这两个傻瓜! 安明瑜只好看了一眼黎皓月,幸而有这么一个聪明得一点就通的小少年,给了她一点安慰,否则,身边围绕着一群笨蛋的话,她会很不开心的。 黎皓月本就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到二人的极限了,再看到安明瑜望向了自己,就很贴心地立刻掏出了之前没被牧西西二人注意到的解药,递到了跪拜在地的二人面前。 这一次,二人终于注意到了小少年手中的药丸,也因此而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就像忽然恢复了感知力般,浑身又痒又疼,难以忍受。就见两个家伙突然跳了起来,满地乱窜,抓耳挠腮,毫无形象地乱喊乱叫。 “哎呀呀呀,好痒啊!怎么这么疼啊啊啊!” “娘啊!痒死了!不不不,疼死了!” “啊,疼!啊,痒!” “要死了,要死了!” 两个人像只猴一样,在房屋内上蹿下跳,最终,还是黎皓月好心地将解药扔进了二人的口中,这一场混乱才算得以告一段落。 至于蔺槐,因二人的反应而看呆了,直到安明瑜连唤了他几声后,才回过神来。 “你看这盘棋,看出了什么?”安明瑜指着自己身前的棋盘,看着他问道。 蔺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土炕边,朝她面前的棋盘上看了去。只见棋盘上的胜负已明,黑子已被白子围困而死,那就不是问自己该如何下这盘棋的意思了。 是考校自己棋力?还是有别的含义?他拿捏不准,只能仔细看去,细细琢磨,顺着各种思路而去,都觉得不是安明瑜的目的,倒是越看那棋子围成的图越眼熟。 回忆起先祖留下的炎煌大陆舆图,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一次,他没再胆小,而是让自己大着胆子,回答道:“看着像舆图。” “哪里的?”安明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还不错,璞玉还需雕琢一番,定能帮得上她。 她的回话给了他信心,蔺槐肯定道:“是曾经的北荒十八部,如今的北方三国的舆图。” 他的话引起了正在解毒安静下来的牧西西二人的注意,二人顾不得身上还有些痒和疼,就都冲到了土炕边,看向了棋盘。 额……没看懂!二女的眼神好茫然。 不对她们做指望的安明瑜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们一眼,就转身又开始左右执子,漫不经心地让黑子另起地盘,下起了棋,边下边问蔺槐道:“既然是俞氏皇族四处捉拿你,为什么你却要守在大黎村,不肯离开天谕国?” “属下那时候被吓破了胆,原本想离开天谕国,但常寿兄说,灯下黑,大黎村不起眼,再说,他因我而失去了结拜兄弟,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想要一起复仇……”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底气,蔺槐的心情有点忐忑,现在想想可能还是做错了。 “你就这么确定俞氏皇族没派人盯着你?”安明瑜轻笑道,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问话背后的含义令蔺槐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都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平淡无波的生活令他有时候都快以为曾经的过往是一场梦了,俞氏皇族根本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小人物,然而,现在的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黎族长常常从外得到的那些消息,都准确么?”安明瑜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准确,他的门路挺多。”蔺槐认认真真地回答。 “那就是说天谕国紫阳王马上就要继任谪仙盟天师宫掌宫一位了。作为所谓的谪仙盟最高掌权者之一的紫阳王,必定会因此而接触到谪仙盟的一些秘密。可你的分析是,雍穆帝没有死,就在仙临岛。所以,谪仙盟的秘密想必会让紫阳王绝望吧!”安明瑜淡淡地笑着分析道。 蔺槐明白了安明瑜的意思,更因此而心底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么,明显野心十足的俞氏皇族,这时候,该做些什么才能从绝望中生出希望呢?”安明瑜看向了蔺槐,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宝藏!蔺槐浑身发冷,为那个可能的猜测而感到恐惧。原来,也许,俞氏皇族是让他活着,一直等他前往宝藏所在,领他们找到宝藏,可惜他几十年未曾出过大黎村一步,所以,当俞氏皇族知道了谪仙盟的真实底蕴,绝望中的他们反而会没了耐心,来找他逼问宝藏所在,哪怕他真的不知道! “你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安明瑜看回身前的棋盘,稳稳地落下了一子,古井无波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蔺槐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至于离开大黎村后,去哪里,是否居无定所,结局如何,他并不在意,而曾经答应过黎常寿教导黎氏一族子弟的事也只能食言了,因为,他再在这里留着,恐怕会给大黎村带来大祸! “你离开这里后,就去如今的北靳国。”安明瑜满意地挑起了唇角,再落一子,“为孤拿下北方三国,去打前阵!” “啪!”落子的声音,在忽然静谧的屋内显得十分清晰,不知为何,竟令人心情无比激荡。 第九十九章 命令下,计划说 哪怕今生才两岁多,但她依然能以天下为棋盘,执子而下,操控一切! 安明瑜的胸有成竹,本身就能激励到他人。 蔺槐对她的吩咐,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她究竟让他如何打所谓的前阵,也不知道此事是否会有危险,但士为知己者死,能在认安明瑜为主后的第一时间内,就被授予了如此重大的任务,自然是得到了她最大的认可。 对于蔺槐来说,这才是真正令他心情澎湃的地方,让他宛若即将上阵杀敌的将士,整装待发,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牧西西二人听懂了安明瑜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如她所言,真的拿下了北方三国,这就意味着她们牧氏、乃至所有的荒岭盗匪,都将得以复仇,荣归故土。 一想起这个多年来世代族人的夙愿,她们都想自荐前往,亲自打什么前阵去了。只不过,二人的头脑很清醒,知道她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守护安明瑜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自然并不会真去这么做。 二人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不过一想到蔺槐这个人,就知道他跟她们不是一路人,大家的能力不一样,也就说明他的任务并不适合她们去做。 二人与蔺槐一样,对安明瑜的安排感到非常好奇,期待地望着她,等着她下面的吩咐,但没想到,安明瑜接下来会提到牧南南。 “南姨跟着你一起去。”安明瑜看了一眼牧南南。 虽然牧南南很想去,但真的让她去的话,她却是不肯的。就见她立刻坚决否定道:“不行,我的任务是保证您的安全,绝不可以离开。我跟族长立过军令状,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们和黎土根都是如此,您可以让土根给族长发消息,另派人保护蔺槐。”牧西西证明了牧南南的话,她以为安明瑜是想安排牧南南保护蔺槐,觉得此举并不妥当,另提了建议。 “可以啊,”安明瑜点了点头,好似同意了,视线却落在了牧南南的身上,漫不经心地描述了一下她的要求,“那就要我外祖母再派一个会易容的、武功不错的、还有点笨和死心眼的、更是没嫁过人的女人过来吧!” 什、什么叫有点笨的!?牧南南涨红了脸,总觉得安明瑜是很直白地在说她笨,可惜她不敢反驳。 “对了,你们族中还有这样的人么?”安明瑜挑了一下眉,视线在牧南南的身上来回扫了几下,眼神有点嫌弃。 “……”好像没了,是独一无二的,但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从明瑜小小姐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感觉不对劲呢?牧西西偷偷瞄了一眼小伙伴的脸色,果然难看的可以。 “对了,我嫁过人!”牧南南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反驳安明瑜的理由。 “还没过门,对方就死在了暗、娼、街上,某个死心眼的家伙还抱着牌位给嫁、了!”安明瑜的眼神更嫌弃了,要不然怎么说是个死心眼呢?这要是澹台察察的话,早就欢快地去找下一个男人了,一定还会找他十个八个的,洗洗晦气,庆祝一番,哪里还会像她非要自己吊死在一棵死掉了的歪脖子树上! 心头仿佛被扎了一刀,明瑜小小姐,这么惨痛的过往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好像如云烟般不必在意了呢?她那是因为不想嫁人,正好可以用这个理由单着!还有,她的事是哪个大嘴巴说的!? “总之,我不能去!您还是找别人吧!”牧南南头一扭,不管安明瑜怎么想的,就是不去。 “可以啊,那你们牧氏的仇,只好让别人帮你们报了,你们自己就别亲自报了!”安明瑜好似无所谓。 “可是……我要留在这里为您的身份做掩护,保护您!”多年来,从小就被长辈灌输,一心想要亲自报仇的牧南南当然不肯了,但又不能离开安明瑜,让她觉得左右为难。 “你还需要留在这里为我的身份做什么掩护?找个理由就可以离开了。还有,你保护我?那我问一问你,如果你和我此刻生死之战的话,我们二人谁能活下来?”安明瑜手腕处的碧云蛇慢慢地爬了出来,脑袋朝向牧南南,眼睛盯着她。 牧南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纵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死的肯定是她。 “再说了,你现在能打得过月哥哥么?”安明瑜说话的同时,小少年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牧南南,眼神中满是同情,但那架势却是在等安明瑜的指令,随时都会对她出手的样子。 又被数落到快要怀疑人生的牧南南,脸色都黑了,早在下山前,她就已经不是那个妖孽小少年的对手了好不好,欺负人啊! “外祖母那里,我会亲自跟她解释的。”安明瑜抚慰了一下她的顾虑。 “是。”牧南南终于低头应了声。 “蔺槐先行,你跟在后面保护他,同时,看一看有没有人盯着他。无论有没有人盯着他,你们都到了暗影盟的地方,待蔺槐联络好了暗影盟的人后,再汇合。”安明瑜要做的事情,除非谏言是对的,否则绝不接受别人的拒绝,所以她说通了牧南南后,就继续说她的计划。 “若是有人盯着他,就让暗影盟的人暗中护送你们,同时利用那盯着蔺槐的人追杀你们,若是没有人盯着他,就让暗影盟派人跟你们演一场追杀与逃亡的戏。”安明瑜靠着自己的记忆,说了几处有可能联络到暗影盟的位置与方法,就看见蔺槐和牧南南她们都欲言又止,便停了下来,转而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请暗影盟出手很!贵!”牧南南深怕安明瑜不明白她的意思,把最后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她们可没有那么多钱,恐怕找安国公府还差不多。 “暗影盟只杀人,不陪人演戏。”牧西西说着她对暗影盟的印象。 “我们恐怕请不动他们出手。”蔺槐做了个总结,不明白为何她会安排自己二人去暗影盟。 “贵不贵有什么关系,又没让你们出钱。你们去了以后,只要说蔺氏故人找昭怀帝姬就可以了。按皇甫乾昭的功力来看,她应该还活着。除非暗影盟的人已经不忠心了,否则,你们是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蔺槐先行探路,若有问题,南姨再想办法将他救出来好了。”说着,安明瑜拿出了几个给她防身用的毒药和迷药,一一讲了用法。 安明瑜说的很轻巧,可听在三个人的耳中就是很震惊的消息了,天老爷,可怕的暗影盟竟然是皇甫一族的么? “你们二人,从暗影盟离开去北靳国开始,就以夫妻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安明瑜忽然想到了什么,特意叮嘱了一句,“对了,你们可别到最后,假戏真做了。” 跟他/她假戏真做?啊呸,才不会!蔺槐和牧南南感到意外,看了一眼对方,然后,互相嫌弃地扭过了头,还有,为什么他们要以夫妻的身份出任务? “至于被‘追杀’的你们,到了北靳国后,去‘巧遇’孤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的性子很有趣,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借他的手,你就去北靳国的朝中混个一官半职吧,然后,努力往上爬,官职越高越好。”安明瑜看了一眼蔺槐后,又下起了棋,“好好在那里做官,等待我接下来安排的人过去。” “啪!”棋子落在棋盘上,不知何时,那黑子与白子零星地分布在那北方三国简易舆图的下方。 如果是牧成玲和叶宗成二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看出来,那正是荒岭盗匪十二氏族的活动范围。 第一百章 棋子落,故人在 这些时日以来,安明瑜表面上是在下棋,实则是在梳理敌我双方的势力格局,盘算她的哪些死棋可以变活,敌方的哪些人可以利用,可以埋下哪些暗棋。 因为时间不等人,纵然安明瑜现在还年幼,但她不可能真等到长大的时候,才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寄望于母皇给她保存的四族身上。 在她看来,一切等到长大再开始,就太晚了,一切都寄望于四族,也太不可靠了。 如今的情况是敌人很多,很强大;她的人很少,很弱势。若是她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不表现出来她的特别之处,谁能信服于她?何况,越是年龄小,才越能说明她所表明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若是愚昧之民,恐怕会对她的复生产生恐惧,可像蔺槐这样的人,却是不同的。在他们看来,为帝者,乃天之子,她的复生身份反而会使之更加信从和认可。再加上,她现在已经有了自保能力,自是不惧任何意外的发生,可以给一些人表明身份了。 对于一件事情,她这个人总是喜欢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罗列出来,若是有一天,天师宫又从卦象上看出她的存在,那么,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弄出一个傀儡来,顶着她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可现在,她就已经布下了自己的棋子,那么,将来可能存在的傀儡自然就不必当回事了,甚至,还可以反利用之。 现在布局,待十几年后,她就可以收割成果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她自身,还是她所建的势力,都将不容让人小觑。届时再与四族汇合,就是她安明瑜起兵的最好时机。 历史,始终是一种惊人相似的重复,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争爆发起来时,受到伤害最大的永远都会是百姓,哪怕是她安明瑜,也不能使之避免。 但心系百姓的安明瑜,始终是在能最大程度上把对百姓的伤害减至最小的基础上制定谋得天下的计划的。这并不是一种假仁义。因为现今的和平,并非是永久的和平。每一国的皇族其实都在蠢蠢欲//动,只不过是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而已。 这就如同养蛊王一样,迟早会有一场大战,直到胜者出现为止。既然总是无法避免战乱,她自是不肯退让的。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做败者,何况,她还要复仇。 她会尽量把战争的范围控制在掌权者、世家大族、军//队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些重要大//国里的权贵者里面,必须要有她安明瑜的人,且举足轻重,有话语权,而蔺槐,会是她放置的第一颗棋子,也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安明瑜想让大黎村保持和平,那么,有可能始终被俞氏皇族盯着的蔺槐就不可以留在这里,而这个人,可以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绝不是这个近似于闭塞的小山村,而是外面更广阔的天空。 他的才华足以让他在北靳国的朝廷上大放异彩,她给予他的使命感会使他蜕变,身旁安放一个牧南南,既是保护他的同伴,可以传信联络者,也是监视并督促他的人。那么,他曾有的性格缺点将不复存在。 只不过,从未真正涉足过朝政官//场,可以说是毫无经验的蔺槐在前期恐怕不能适应,甚至若是没有领路人的话,别说惨遭打压,空有才华而不得施展了,就连门都进不去,但她给他找的护航者不仅可以将他带入北靳国的朝廷内任职,还可以很好地护着他度过这个适应期,并且能给他最强的助力。 护航者是何人?乃是北靳国如今最年长的老祖宗汉王靳珂,且又因为他辈分最高,还被称为祖王。 十四国皇族中,那些安明瑜前世所熟悉的氏族中,活着的故人并不多,只有两个。但这唯二的故人无一不是因武功高而长寿,是其族中现今辈分最高的老祖宗。最重要的是,安明瑜了解他们的性格喜好与弱点。 康平太女,这个封号在这唯二的故人心中,一个视若梦魇,一个视若神明,而那个将她视为梦魇的人就是汉王靳珂。 汉王靳珂,安明瑜一提及这个名号,蔺槐就回忆起自家先祖蔺相手记中曾经记录过的这个人的一切。 先祖蔺相所记,那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当年如同一颗闪耀新星,冉冉上升,令北荒十八部同时代的年轻一代黯然失色。他有能力,有野心,是继任靳氏一族族长的第一继承人。如若他真能继任族长成功的话,将会把这一族带领向辉煌,而北荒十八部的局势就不好说了。 可惜,靳珂在他二十岁的那一年,随着前来帝京朝拜献礼的牧氏族长一同来了一次帝京。 想要十八部互相牵制,不打破平衡的太女殿下估计是察觉到了靳珂这个人的影响力,以及他继承靳氏族长之位的后果,自是不肯让这样的一个人物成为靳氏族长的。 所以,那一年来的牧氏族长带了数千本手抄本和一个悲催的抄书任务回去了,而靳珂则被绝美可人的小太女留在了帝京。此后,他曾经的人生目标硬生生地被小太女洗脑,带着跑偏了,让他与靳氏族长之位彻底无缘。 没办法,谁让他崇拜天宇皇朝的一切,一直想要族人学习皇朝的礼仪学识,就被小太女找借口给骗着留了下来,给了他学习皇朝一切的机会,重要的是学习皇朝的武功。 然后,他那唯一的缺点,争强好胜,受不了自己失败的毛病被小太女发现,于是,原本目标纯正的大好青年就被活生生地带到坑里去了,从继任族长带领全族走向鼎盛的远大目标,变成了他要打败天下武者无敌手,要做那武功盖世者。 试想一下,一个不肯言败的人,天天被小太女派来的暗影卫神出鬼没地揍一顿,美其名曰,检查他的武功是不是有进步,能不能打得过皇朝武功“最弱”的暗影卫,会是何等心情?自是埋头苦修,努力奋进,待他回过神来,族长之位已被他家兄弟继承,人生目标只能改练武了。 不过,眼下看来,至少这个目标让他活到了与殿下可以重逢的两百多年后,也不算亏。 当年,在族长之位已花落他人之手时,太女殿下就将看起来没啥威胁力的靳珂放了回去,但是为了避免他恢复原本的人生目标,还是专门派了几个暗杀能力超强的暗影卫过去,轮流时不时地暗杀他一下,令他专注于修炼,顾不上争权夺利。 现在,是该唤醒他对权力的欲//望了,安明瑜如此盘算着。 第一百零一章 矛盾存,谋划定 一旦唤醒了靳珂对权力的渴望,对北靳国,乃至北方其他二国而言,都不会是一件好事情的。但这却是安明瑜喜闻乐见的事情,因为她就是准备搅浑北方三国的水,然后才能一步一步地落下她早已谋划好的棋子,让北方三国有一天为她所用,在北荒那片区域尽可能地和平交接权力,同时,作为她攻打他国的武力储备。 如今,靳珂在靳氏一族中辈分和武力都是最高的,本身就有才能,若他出手,不管怎么说,都没人能算计得过他。何况,一个安分了两百多年的人,忽然谋划起了皇位权力,恐怕是谁都想象不到的,会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暗中出手对靳珂一方更为有利。 再者,靳珂与现今北靳国的皇帝一脉是有矛盾的,不仅是因为当年那一脉的兄弟抢了他的族长之位,虽说那是安明瑜有意为之,但这依然是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还因为靳氏一族擅自撕毁了北荒部族盟约,背弃了天宇皇朝皇族,这与靳珂的本意完全相左。可惜,当年的他在闭关,完全不知道当时的族长的所作所为,待他出关时,一切已成定局。 那时候的十二氏族为何可以逃脱有谪仙盟做靠山的三国追杀,沦为盗匪?其中的一线生机,就是靳珂给的,因为那时的靳珂出关了,强势拦下了北靳国的后续动作,进而影响了其他二国。 安明瑜这个人,除非是真决定让对方不存在于世了,否则的话,总喜欢留点后招,不把事情做绝,所以当年她暗地里指使蔺相,没少让他给靳珂卖好处。 如果说,靳珂在帝京住的那些年里,让他生畏的是某个绝美腹黑的小太女的话,那么在他心目中的绝世好人就是蔺相了。蔺相与他之间,可谓是亦师亦友。 还有一点让安明瑜看中靳珂的是,他与天谕国皇族俞氏,当年是有很深的仇恨的,纵然曾经的仇恨早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但俞氏一族是靳珂最讨厌的一族,没有之一。 俞氏皇族曾经的封地就在如今的东阚州,与北荒接壤。俞氏世代与北荒十八部作战,双方本身就是敌对方,但到安明瑜掌权的时期,北荒十八部之前被尚武女帝打怕了,表面是臣服于了天宇皇朝,而这个时候,俞氏一族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在安明瑜看来,俞氏很有一直纵容着北荒十八部的嫌疑。可以说,北荒十八部的存在,会让历代皇帝看重俞氏一族,凸显其重要性。 新一代靳氏族长上任后,一反历代族长对俞氏的仇恨态度,反而与俞氏彼此勾结。当年来到帝京的靳珂,在可以回北荒,途经东阚州的时候,二者制造了无数次暗杀,想要让他死在归途中。 如果不是她还安排了一队暗影卫暗中跟着他回去,随时“检查”他的习武进度,让他专注于练武,恐怕,他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不需要那些诸侯与附属国之间的和平共处,她需要他们彼此仇恨,矛盾多多。所以,在得到靳氏新族长与俞氏勾结的情报后,她有意按下,只不过,暗中吩咐那一队的暗影卫,在靳珂遭袭时,专杀俞氏的人,让俞氏以为靳氏新族长其实与靳珂是一路的,给俞氏下了套,导致双方后面翻了脸,没能继续合作,但俞氏自那以后,在靳珂的心目中,不仅与其有着世代的族仇,还有了私仇。 当安明瑜将详细的计划,靳珂常去的几个地方,如何巧遇的方法告诉了蔺槐时,他就明白了安明瑜的意思。 蔺相的后代,遭到追杀,靳珂怎可能不出手相救。年迈的人又总是怀旧,何况是亦师亦友的故人后代,自是会多一分庇护之心。再加之,安明瑜让他毫不藏拙地展露才华,惜才的靳珂自会为故人之后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让他进入北靳国朝廷的。 当然了,之后他怎么用言语蛊惑靳珂,勾起他那曾经的人生目标,怎么用才华征服他,让他将自己当成左膀右臂,就要靠他自己了。 蔺槐一点就通,让安明瑜很满意,有点期待起了未来与靳珂的重逢,想必,在她派出的那一队暗影卫的不断暗杀中度过的靳珂,这些年,一定很努力奋进,武力超群。 这么一想,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前所未有地有点拿不准了。 嗯……说起来,她当年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好像她派去的那一队暗影卫一直没有叫他们回来,忘了中止他们的任务了。那一队的暗影卫如今还有活着的没有?活着的话,不会还在执行当时的命令吧? 唉,都怪当年太年幼,做事还不够完美啊!安明瑜如此感慨道。 至于对靳珂感到抱歉?不存在的。 ………… 又、来、了!靳珂双目倏地睁开,眸中射出的精光骇人。只见他一个翻滚,从床上滚了下来,避开了那一道黑影的杀招,同时手中多出了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朝来人砍去。 轰!轰!轰! 床崩裂成木屑,屋顶碎裂掀飞,殿墙轰然倒塌,二人之间是招招不留手,狠辣凌冽,从宫殿内打到了宫殿外,从地面杀到了树上。 祖王别宫的侍人宫女对此见怪不怪,该干啥就干啥,只不过都会避开这一处,免得被崩裂溅出的碎屑伤到。毕竟,别宫内的宫殿拆了建,建了拆,拆了再建,是常态,他们都习惯了。 最终,几乎平手的二人,对拼一掌后,分了开来,一人立在了残破的宫殿墙壁上,一人单脚轻点树枝纹丝不动,遥遥相对。 若是安明瑜在这里的话,仍然会一眼认出站在宫殿墙壁上的人就是靳珂。他的面容并未变化太多,只是多了许多皱纹,人老了很多。人是身强体壮,但气质上仍与北荒人不同,风度翩翩,头上也没有这里的人那般喜欢扎起来的小辫子,而是比较皇朝化,峨冠博带。 习惯成自然,许是多年来总是被不经意地“暗杀”,所以他是和衣而睡的,因此衣服上只有一些褶皱,看上去有些许凌乱。 而轻巧地站立在树枝上的那人一身黑衣,身材凹凸有致,是名女子。看脸的话,女子也不年轻了,但要与她的真实年龄相比较的话,却又显得有些年轻了。 当靳珂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身后不远处的树顶上,发现了盘腿而坐的另一名黑衣老者时,他的脸都黑了。 有完没完!两百多年了啊啊啊! 两百多年被暗杀的经验告诉他,因为他终于与女子打成平手了,所以接下来的时期,他将受到两个人一起的暗杀。 一想到接下来得面对两名入境宗师的暗杀,那种睡觉都得睁着眼睛的生活,靳珂的内心是崩溃的,再一次地在心中捶胸顿足地后悔:他当年干嘛非要去帝京,想要见识一番啊! 如果说人生还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不去帝京!不见那个绝美可人的小太女!这个世上还有比他更后悔的人了吗?绝对没有了,因为他悔得肠子是真青了! 知道什么叫做一入太女陷阱深似海,二百多年都没爬出来吗?看看他就知道了!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天天被逼着练武。 他讨厌继任族长的四弟,可他的后代还做成了皇帝,他讨厌俞氏一族,可人家成了邻国的皇族,枉费他成为了一代入境宗师,可是想干掉的人一个都没干掉,因为他天天都被人追着勤练武,稍有松懈,怕是小命不保,还有没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了? 要是他如此勤奋专注的练武,能超越对方,将对方痛扁一顿赶走,能解气也就算了,可是他成宗师时,对方六人早已成宗师,他成了大宗师时,对方四人也成了大宗师,他成入境宗师时,对方二人多年以前就成了入境宗师,对方总有人能快他一步! 最关键的是,成为入境宗师的他,寿命更长了,可对方只被他耗死了四个,还有两个入境的家伙长长寿寿,一副要暗杀他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他想骂人啊! 绝望知道么? 泰安太女死了倒清闲,可她死之前,怎么就不把这几个忠心过度的家伙召回去啊!执行任务二百多年,都不肯放过他,泰安太女她到底是从哪里找出来这么死心眼的手下!他服了! 如果世上有评判最会躲避暗杀的人,一定非他莫属了!靳珂自嘲地想,任谁被暗杀个二百多年,都能成他这样子,可这事何事是个尽头啊? “这一次,应该可以了吧?我已成入境宗师,再无精进的地步了。”靳珂冲着二人喊话道,内心稍微期盼了一下对方的回答,然而,得到的依旧是多年来那一句永恒不变的话。 “殿下让我等检查你的武功是否有进步。”女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的个老天爷啊,你的殿下都死了两百多年了,大人,放过我吧,我已经成入境宗师了,再进步能进步成啥啊! 靳珂的脸更黑了,内心泪流满面望天,哀叹道,太女殿下,打个商量,您能不能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跟您死心眼的属下说一句任务结束,然后,再回去死行不行!? 第一百零二章 离别惜,预言真 美酒醉人,但黎常寿酒量大,一向醉不了,而且他喜欢耍赖,觉得喝多了,就开始用内力将酒逼出,继续喝。 哪怕当年武功被废的差不多了,但在喝酒这上面,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看着自己珍藏的美酒一坛接一坛,进了族长的肚子里,黎土根感到心痛、肉痛、浑身痛,痛也无力挽回,只能跟着喝了起来,争取让美酒能多一些进自己的肚子里。 结果是,酒量大的二人抢着喝,你一杯我一杯,变成了你一大碗,我一大碗,浑身酒气,就是不见醉态,眼睛神采奕奕,精神万分,拼酒拼上了劲头。 所以,当蔺槐从安明瑜的屋子里恭敬地退出来,找到了黎常寿,在二人回去的路上,对黎常寿说的话,硬是让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一定是酒太香,他还在回味,沉浸于其中,所以没有听清楚槐兄说了什么,听错了。 “我要走了,离开大黎村了。”许是明白他的内心太过震惊,不肯相信自己所说,蔺槐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原来他是喝醉了啊,否则,他怎么会听见蔺槐说了一些非常不可思议的话来着,比如,他要离开。 “我要彻底地离开大黎村,离开天谕国了。常寿,你要多保重。”虽然对得到的任务饱含干劲,对未来充满憧憬,但离别的事实让蔺槐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伤感的。 这一次,黎常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就更加不敢相信,实在想不明白,蔺槐他怎么会如此突然地做出这种决定? “离开天谕国的话,那你去、去哪儿……”黎常寿脑袋一片空白,他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问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蔺槐不能透露详情,告诉黎常寿自己的真正去向,只能这么说。 该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当年若不是跟着他来到大黎村,槐兄他都没去处,这只是自己喝了一顿酒,他去看了一趟黎土根家的小阿玉回来,就冒出来一个该去的地方,是他喝酒醉了的缘故,还是世间变化太快? 黎常寿不愿意相信,但不得不相信,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喝醉,所以蔺槐是真的决定离开大黎村了。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居住在这里几十年的槐兄,忽然间做出这么巨大的决定来的呢?等一等,莫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那个小娃娃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是? 黎常寿恍悟了,张嘴就想问个究竟,但多年来的默契,让蔺槐在他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不要问,不可以问,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最好。”蔺槐摇了摇头,阻止了黎常寿的问话,他也知道如何说才能让黎常寿不阻拦他的离去,“我只能说,我们太天真,也许,俞氏皇族从头到尾都知道我的下落,只不过还不到动我的时候。我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会为平静的大黎村带来灾难。” 听到蔺槐这样说,固然心中有不舍,但黎常寿沉默了。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热心肠,像当年那样拉着结拜兄弟们去帮蔺槐,结果害死了他们,所以,现在的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对异姓兄弟的不舍,真给大黎村带来祸事。 “那你自己要保重,如果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始终记着,这里也有你的家,你可以回来的。”黎常寿拍了拍他的臂膀,认真地说道。 “嗯!我会的,你不用担心我,”蔺槐笑了,点了点头,“此次前行,我并非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等我报仇之后,风光归来!” “我等着那一天!”黎常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祝福,并没有多嘴问一句,谁会跟他一起前行。 “只是抱歉,不能完成对你的誓言了,黎氏族学中的孩子们,我无法再教导他们了。”蔺槐唯一感到遗憾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但刚才在屋子里太女殿下早已想到了这一件事,说过了解决办法,倒是让他没了担心,“不过,土根会想办法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虽然殿下没有说黎土根怎么解决族中孩子们的读书问题,但他猜测,恐怕与殿下这一世的家族有关。若不是她的家族有背景,她也不会从当年的杀婴圣旨下,成功逃脱。 当然了,他对殿下这一世的家族已经有所猜测了。因为他刚才听明白了,牧西西二人八成是出自荒岭盗匪的牧氏,而能以牧氏族长为外祖母的人,除了安国公府安十二少的子嗣,别无他人了。 只是他不知道,救下安明瑜的是牧氏之人,而安明瑜对自己的本族安氏一族,除了自己的爹娘亲兄姐以外,目前还持保留态度。在她看来,未来安氏一族能成为她的助力还是阻力,是很难说的。 黎常寿刚想说没关系,他会再想想办法的,可听他这么一说,口中的话就变成了:“哈?土根能解决?” 感到意外的他脱口而出后,又想到了黎土根是从过军的。当年他回来时,蔺槐还跟他一起分析过,黎土根在被认定阵亡了那么多年,回来还能顺利解甲归田,领了银两,没被人贪墨,可见也是有贵人在后面帮助了他的。 想到这,他忙又点头表示知道了。 几十年的异姓兄弟了,蔺槐太了解黎常寿的性格了,他热血好心肠,乐于助人,但有些方面又是个马大哈,有心想助他一把,不忍让他错过在殿下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就提点了他一下:“有事没事,多来看看小阿玉。” “嗯?”有默契的黎常寿双眼一亮,心道,果然有问题。 “搞好关系总没错。”蔺槐饱含深意地说道。 先祖蔺相说了,殿下这人实际上是很好相处的,就是要求严格了些。若是入了她的眼,人生可谓是一飞冲天,就比如黎土根的儿子黎皓月,若是这么一直跟在殿下的身边,定是殿下的第一心腹,那到时候,再加上他的才能,人生不可谓不辉煌。 这么一想,蔺槐不由得想起来了黎常寿上次说过的,天师给他卜卦的内容,喃喃道:“也许,上次天师给你卜卦说的,都会成真!” “……”所以,他将来也能显贵?他好兴奋怎么办? “跟皓月搞好关系,恐怕也是一样的效果。”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啊……蔺槐回想了一下黎皓月与安明瑜相处的情形,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黎土根的三儿子可得活着,否则的话,土根可就惨了,等于没后了。”蔺槐同情地感慨道。 “为啥?他还有黎皓月呢!”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黎常寿一头雾水地问道。 “黎皓月将来的孩子可跟不了他的姓,他应该已经被人预定了。”蔺槐捋了捋他的胡须,摇头晃脑道。 “……”其实,他确实没有喝醉,而是蔺槐喝醉了的吧? 否则,他怎么不知道哪家的小少女这么厉害,已经预定了谁都追不到的绝世小少年,甚至还能让他倒插门来着?来,让他认识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鸳鸯谱,消息传 蔺槐的话,黎常寿当时没有回过味来,但他知道,蔺槐这一切的变化与决定,一定离不开在黎土根三子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或许,那个孩子真的不是黎土根的孩子。 如此一想,黎常寿便心痒难耐,想从蔺槐的口中再探出点事情来。无奈他的嘴很严,再也不肯多给他说一句,透露一分了。 蔺槐终归还是离开了大黎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嗯,还是带着一个小包裹地走了。他是悄悄地离去的,当时送行的人,只有黎常寿、黎土根和牧西西三个人而已。 至于牧南南,自是暗中随行,并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就是为了引出安明瑜口中可能存在的盯梢者。 而很久以后,黎常寿才从安明瑜身边少了一个牧南南,猜出了那个与蔺槐同行的人是谁。故而,他更加确定了自己所猜,蔺槐的离去,一定与这个小娃娃有关。 也因此,他把蔺槐走之前给他的那些嘱咐都放在了心上,反复琢磨。 之后的日子里,他绞尽脑汁地想要跟某个小娃娃套近乎,更是见到黎皓月时,忍不住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他,思量蔺槐最后说的那一番话是何种意思。 终有一天,观察二人,进而观察到二人之间的互动时,黎常寿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蔺槐说这个小娃娃可能是预言中的女婴,她是女的! 于是,他越品味蔺槐最后那一番奇怪的话,越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再联系自己曾经得到的天师的卜卦内容,他看向黎皓月的眼神和表情也就更加怪异了。甚至有一次,黎常寿还对黎皓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话。 “皓月啊,你爷爷经常挂到嘴上宠媳妇的优良传统,以前族长爷爷觉得不对,可现在族长爷爷觉得,你爷爷没说错。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继承你爷爷的这个优良传统,甚至将其发扬光大。记在了,你未来娘子的话都要听,宠娘子要无极限,否则的话,”他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否则”的情景,顿时一脸肉痛的表情,丢了可能的皇夫的位子,他的心会痛死,“就要像你夫子那般,孤老终生,多凄惨!” 他前面的话,听得黎皓月一头雾水,觉得族长爷爷可能是因为夫子的离去太过伤感,人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再一听他最后的那一句话,就认为他是担心远走他乡的夫子没人照顾,决定安慰一下他,把那一日夫子离去时,安明瑜回答他的话透露了一下。 “族长爷爷,您别担心,夫子以后不会孤老终生的,南姨这次会跟着他,二人是以夫妻的身份行走在外。到时候,相处久了,日久生情,假戏真做,说不定等他再与您重逢时,您还多了个子侄呢!” 这话听到黎常寿耳朵里,惊得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至于他和安明瑜二人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 “阿瑜,夫子和南姨好像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他们做假夫妻,真的没问题么?” “会有什么问题?夫子那般大的年纪,还想找多年轻的女人不成,南姨配他已经够年轻的了,他就知足吧,还敢嫌弃什么!就凭南姨那出身,找夫子这样有才华的人,沾自己夫君的光,未来妥妥的老封君一位,日后都是享福的事,所以有什么不顺眼,就是她眼光的问题。” “原来你是想让二人假戏真做。” “日久生情,处着处着就假戏真做了,多好!” “会不会处着处着,越来越相看生厌?” “不会,这可是我、的安排,夫子那么聪明的人,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自己假戏真做的。至于南姨,夫子都假戏真做了,凭她那脑袋,还能逃的了吗?” “……” “若是二人将来想要个孩子,看符医的手段,能让两个人老蚌生珠,最好不过,不行的话,到时候就过继个孩子,总之,都很好。” 瞧,她安排得多么完美! 当然了,某个前太女绝对不会承认,她前世“做媒”做上瘾了,有事没事就喜欢乱配对点鸳鸯谱。 对于黎皓月的这一番话,黎常寿吃惊归吃惊,但异姓好兄弟的终身大事若是真能解决了,倒是一件值得喜庆的事情。 只不过,他想起牧南南的那一副尊容,不由得为好兄弟深掬了一把同情泪,唉,兄弟,年纪太大,没得挑啊!话又说回来,这是谁乱点的鸳鸯谱?服了! “王夫子”的离去,大黎村的人们是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所谓的暂停族学,竟然是永远的离去,再不回来了。 众人心中虽然感到遗憾,格外怀念这位令人敬重的夫子,但也没有起太大的反应,因为族学中的学子们,停了一段时期的课后,最终还被族长大人送去了县里的学堂。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这些孩子以后得住在县里,每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一次了。 送孩子们去县里学堂同行的还有黎土根,大家一致认为他是护送孩子们去的。殊不知,他才是安排孩子们入学堂的人。 当年他回村,牧家人让安文平特意嘱咐了离大黎村近的桐柏县掌县大人对他多照顾着些,若是有事,还可以找上门求助。只是安文平没注意黎土根是大黎村的人而已,要不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 黎土根此次出行,安明瑜还让他给牧氏去了消息,想要让牧氏收集两年前,全炎煌大陆上,所有因预言而被杀婴孩人家的消息。 有因必有果,天师宫起的头,诸皇执的刀,婴孩们流的鲜血,必有一天会反噬到罪魁祸首的身上,让他们自食恶果的。 因为,她安明瑜是不会让那些婴孩白白为她而死的。 她想要知道,那些人家究竟结果如何了,都是什么身份的人家,能否有一天,为她所用。 仇,终归还是要自己亲手报的,才解恨。 消息的内容是牧西西执笔的,经她再三斟酌,还是没有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毕竟,安明瑜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只是一个简短的信息,并不能将事情全部说清楚,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她们总归是会回到族中,到时候再告诉族长,让族长等人亲眼所见,才更有说服力些。所以,牧西西是打着蔺槐的名号,说是遇到了有相同仇人的人,牧氏可以辅助他报仇。 这消息到了牧成玲那里,自然让安明瑜如愿以偿,查探死去婴孩人家消息的事情开始进行了。 大黎村,看上去一如既往地祥和安宁,前提是,如果忽略从山上下来一个小娃娃,从村里走了一个老人家,族学忽然没了,孩子们都去了县里的学堂这些变化的话。 而当黎常寿和黎土根从县城里回来的时候,一个更大的、谁都依然没察觉的大变化正等着他们。 第一百零四章 家巨变,人焕新 无论是探望爹娘送东西的黎土根,还是打着串门的幌子,实则来找安明瑜,在她的面前找机会刷一刷存在感的黎常寿,从桐柏县里赶回来的二人,进了黎家老宅,看见里面的人与物后,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干净。 还是原先的农家小院,却比以往干净了十倍不止。就连院墙跟摆放的扫帚都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像新的一样。 格外整洁的小院让人看着心里说不出地畅快,而入目的那个小小的人儿,更为之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风采,使之提高了几个档次,就好像这里并非普通的农户家,而是贵人的度假别院,只是简陋了些。 院子中的小小人儿正端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晒着太阳,身前摆放着二人从未见过的精巧小桌子,桌子上面的棋盘上依然布着他们看不懂的棋谱。 她的身旁坐着绝色的杨芸娘,正摆弄着她从自家宅院里搬来的、曾经黎土根送给她的一套茶具,动作优雅地沏茶,展现着她精湛的茶道。 至于总是黏着她娘,跟安明瑜不对盘,爱捣乱的黎箐箐并不在此,估计是被谁哄走了。 宁静而祥和的气氛,给人感觉十分美好,气质出众的小幼童与绝美惊天的小妇人放在一个画面里,格外赏心悦目。 安明瑜时而下着棋,时而端起小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品茗。杨芸娘静静地坐在一旁为她沏茶、倒茶,再望着她,眼神温柔,一脸的心满意足。 至于这么小的小孩子能不能喝茶?没人想过。 外出归来的人,自然会被邀请一起用饭。黎土根就不用说了,回到了自己的爹娘家,好些天没见了,肯定要留他吃顿饭的。何况,他家娘子和孩子们自从安明瑜下山后,已经在老宅这里蹭饭蹭得习以为常了。 热情的黎大柱见黎常寿来家里了,自是一口一个族长堂哥,将他留了下来。有心多跟安明瑜相处的黎常寿并没有拒绝。 当然了,他有准备,不会白来吃一顿。他特意从桐柏县带了礼物回来,送给了黎家人。 对于族长堂伯回来不先回家,反而跑到黎家老宅的行为,黎土根感到莫名其妙,安明瑜却能猜到他的心思,但她不动声色,装作不懂,任凭他费尽心思跟她套近乎。 在安明瑜看来,老百姓就应该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真要跟她牵扯上关系的话,那可就过不了这种美好而宁静的生活了。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她的外祖家牧氏一族去。到时候,黎皓月和牧西西会跟着她一起离去,但黎土根会被她留在这里,因为他的家人都在这里。 安明瑜不想让黎土根再参与到后面的事情里去,她带走他一个儿子就可以了。总有一天,他会因为这个儿子而荣耀,那将是他同意黎皓月跟她走而会得到的回报。 安明瑜喜欢大黎村这里的生活氛围,不想有一天,让战火与死亡侵袭这座朴实的村庄。 所以,黎常寿不知道,无论他怎么刷存在感,跟安明瑜套近乎,只要他在安明瑜的心中还是一个小老百姓的身份的话,就永远是在做无用功。 作为小老百姓的黎常寿不是没有在黎大柱家吃过饭,相反,因为二人年幼时,玩得好的关系,让黎大柱没少邀请他来家里吃吃喝喝。但每次在这里吃饭时,他家腻死人的亲亲热热都会让他难以下咽,所以黎大柱请他请的次数多,但他来的次数却很少。 而这一次来,答应留下来吃饭的黎常寿发现,往日里时常出现不合时宜的腻歪歪都不见了踪影,那些个子侄子侄媳妇们一个比一个态度端正,哪怕含蓄的眉目传情也不见了,甚至视线都不交流了。就连那两个带头上梁不正,不嫌酸的堂弟和堂弟媳也是一样。 这是吵架了?不对呀,吵架也不可能每一对都吵,互相不理对方了呀?黎常寿纳闷地想。 黎常寿感到不对劲,但黎土根却没发现这一点。 他之前只是被老宅的干净给意外到了,可自从看见了他家娘子后,就再也注意不到其它的人和事了。 吃饭的时间一到,他就迅速地坐到他家娘子的身边,刚想拉拉杨芸娘的小手,就被十几道诡异的视线给盯住了。 脊背发凉的黎土根感觉不对,抬起头来才发现,怎么他家娘子这一桌子坐的都是女的?再一打量旁边那两桌,他才觉出有问题。 以往老宅都是夫妻俩俩挨着坐一起,旁边再坐着自家小孩。可现在,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小孩子一桌,分得很清楚。 他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正端坐在餐桌前的安明瑜,见她望向了自己,视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这边桌子底下,好似看到了他拉杨芸娘小手的动作。 不知为何,他能从小娃的那眼神中读出她的意思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呢?不成体统! 黎土根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飞快地将杨芸娘的手甩到了一旁,整个人是飞快地起身,一个纵步,坐到了男人们所在的那张桌子上去了。 黎土根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黎常寿很莫名,半天后,才憋出了一句:“土根的功夫,越来越利落了。” 头一次被夫君这样对待,杨芸娘愣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然后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向了黎土根。可惜,某个已经猜到家中这一切的变化是因为安明瑜的人,坚决不肯再出一点差错,所以无视了她的眼神。 不是他想这样对待娘子,而是某个小娃太可怕,他去桐柏县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家人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他这才仔细观察起了老宅中的其它变化,餐桌前的人,从他爹他娘开始,到他的几个兄弟,还有小辈们,无论哪一个,都是坐姿端正,十分规矩。 再看仪表,同桌的爹和兄弟们前所未有的整洁,而端饭菜上来的弟妹的手,一个比一个干净,他觉得恐怕以往吃的那个猪蹄都没被洗得如此干净过。 果然,明瑜小小姐的魔爪伸向了老宅的人们,大家一定都经历了一次非比寻常的水深火热吧? 所观察到的一切令黎土根知道他该怎么做才对,就见他瞬间拿出之前在山上被教导过的礼仪规范,进入了状态,可是黎常寿就不一样了。 餐桌上的美食令他流口水,心道:大柱家的饭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丰富精致了,看着都好好吃啊! 当大家齐刷刷地端起身前的杯子漱口时,他端起来一仰而尽。 当大家再齐刷刷地端起杯子洗手时,他依然端起来一仰而尽。 然后,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黎常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了。 好尴尬! 不过,在他找个地洞钻进去之前,容他先问一句,其实,他这是走错了人家,撞了鬼了吧,黎大柱家的人都被换了芯子了吗?什么时候吃饭还有这么一道规矩的? 第一百零五章 饭难咽,黑锅背 黎大柱家吃饭才多了一项规矩?不,黎常寿觉得自己好天真。 饭前漱口洗手,那都是小事情。越吃下去,他越发现,黎大柱家的规矩,明明变得多如牛毛了! 脸皮厚是黎常寿性格的优点之一,把漱口洗手水都喝到了肚子里,他也仅是老脸红了一下,暗道一声:大家都是地里刨食出身的,装什么斯文。搞得自己好像没见识一样,真是的! 然后他就习惯性地把右脚盘翘在另一条腿上,用左手把右脚脚腕抓着,再右手拿着筷子夹菜。可菜没夹着,妥妥地收获了一群人“热情”的关注。 那视线,害得他夹到筷子上的菜都怕的掉了无数次,硬是没夹起来。只好放弃夹菜的他看向这一群莫名其妙盯着他看的人。 除了安明瑜以外的众人,他们的视线不停地在他抓着脚腕的手上和他的脸上扫来扫去,好像在说,你那是什么坐姿,看看我们,坐得多端正,赶紧坐好! 在这么多道视线的注视下,饶是黎常寿脸皮再厚,也得红一下,不好意思地把腿放了下去。 众人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挪了开,正式地开始吃饭了。 这一次,黎常寿终于夹到了菜,放入口中,眼睛顿时一亮,这是谁做的饭菜,那滋味,真是没得说,太好吃了! 于是,黎常寿开始狼吞虎咽了,嘴里不停地吧唧吧唧,夹起菜来,如同风卷残云,可还没等他吃得爽快,就又感受到了一次万众瞩目。 除了安明瑜以外的众人,再一次齐刷刷看向了他,那眼神在谴责,好似在说,听听看,只有你那里传出了声音,你吃饭怎么可以发出声音来?还有,你怎么可以盯着好吃的吃个不停? 黎常寿的脸涨红了,这一次,不是羞的,而是被气的。 这顿饭真是吃不下去了!这是请他来吃饭的吗?这是来寒碜他来的吧!吃顿饭而已,哪来的那么多要求和毛病?以前是不分男女老少,腻歪人的亲亲热热,现在是无声的指责,让人食不下咽。难不成你们以前吃饭都没发出声音过,没有抢过食吗? 他深深地觉着,这一次,黎大柱请他吃饭,没安好心! 不吃了!想要硬气一番,刚想把筷子放下的他不经意地看见了安明瑜抬起了头,好似要往他这边看时,要与她套近乎留个好印象的念头从心头闪过,黎常寿几乎是本能般地坐直了身子,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吃起了饭,压根想不起来自己的硬气了。 哼哼,他黎常寿外出闯荡那么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识过,不就是吃饭有规矩吗?等着,他规矩给他们看看! 只是,越往后吃,黎常寿越吃越郁闷,头一次,他觉得自己不如黎大柱家的人。 吃饭的人不言不语,黎常寿觉得快憋死他了,因为他想说话。 一道菜不能夹太多的次数,黎常寿认为这好残忍,不让吃那么多,干嘛做那么好吃,惹人心痛! 吃饭的速度要不紧不慢,可他就是喜欢狼吞虎咽。 最最关键的是,坐姿要端正,夹菜要优雅,可他端正地坐了一小会儿,身上就像爬了蚂蚁一样,想扭动。 他只能看向安明瑜,给自己打气,结果认真盯着对方就发现,小娃儿她坐姿端正优雅,让人汗颜就算了,她的视线落到哪道菜上,黎皓月就能精准快速地把那道菜夹到她碗中,也算了,可所有的菜她都只吃几口,再不会多吃一下,是个怎么回事? 好像这些美味到了她的嘴里都是一个味道一样,没区别。 待他盯着安明瑜太久后,脸色都变了,心中大叫一声:这还是人吗?因为他数过了,她一口饭左边和右边咀嚼的次数是一样的,绝不会出现一边嚼的次数多余另一边的情况。 果然,对方有来头。所以黎大柱这一家子的人,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个小娃娃吧?黎常寿这样判定。 而从头到尾看家人与以往通通都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黎土根,只想同情地问一句亲人们,在他去桐柏县的这段期间,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才会使他们人人都变得如此有规矩的?他真的,没有幸灾乐祸,哇哈哈哈哈哈!谁让娘她非要把那个可怕的小娃娃弄下山的,现在,自食恶果了吧? 如果他真问出了声,估计会遭到一群人的控诉与愤怒的群殴。 控诉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个符医女来折磨他们。这能叫符医女吗?这叫恶魔!龟毛事多还可怕的恶魔! 不群殴揍他,难以平众亲人们的愤。 这些天,他们唯一想念黎土根的就是,揍他、揍他、再揍他,揍到他能想办法把牧西西重新弄回山上去为止! 是的,坏人,是由牧西西来做的,背后的指使者当然是安明瑜。 这些黎家人在安明瑜看来,可是她未来的婆家。哪怕将来她不会嫁进来,而是黎皓月“嫁”她为皇夫,地位也终将高高在上,但总归要在所谓的未来婆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恶人理所当然地应该由其他人来当了。再说了,她都已经有了属下,怎么能事必躬亲呢?这不是她安明瑜的习惯。 至于这个恶人由谁来当,安明瑜没有多加考虑就安排到了牧西西的身上,因为她最合适。 已经走了的牧南南不必说。去了桐柏县的黎土根压根就不在安明瑜的考虑范围内,他要是出面教导黎家人,不仅改不了他们的陋习,还会反被群殴。 黎皓月因为总有一天会跟她离去,就找了个理由没有去桐柏县的学堂读书,但他年纪太小,在黎家人的面前没有说服力和声望。 而牧西西虽然是个外人,但她是被黎家人供着的恩人。她的话,尤其是打着给安明瑜治病的幌子,不仅可以让黎家人听从,还能更好地实施安明瑜的计划。所以,只有她倒霉催地被赶着鸭子上架,被迫担下了这个重任,然后成了黎家众人心目中惧怕的恶魔。 背了黑锅的牧西西内心是泪奔的。她真的不想做这个坏人,可惜没办法,明瑜小小姐的小宠物们总是对着她虎视眈眈,对此,她的身心都是扛不住的。 宁死不从,那就是个梦想。死道友总比死贫道好,反正受折磨的是黎家人,又不她,所以她就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真正的罪魁祸首? 明瑜小小姐她依然是黎家人的心肝宝贝,捧着宠。 问她同不同情黎家人的水深火热和被暗中骂惨了的牧西西? 同情是什么东西?不存在的。 第一百零六章 事不惊,火热受 牧西西极其羡慕已经远走他乡,逃离了水深火热的牧南南,但更想念的是和她在一起,好歹还有个人能一起私底下里吐一下苦水的时光。 就比如现在,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明瑜小小姐非要教导黎家人规矩,感觉莫名其妙的。一群小山村里过着平和生活的小老百姓,学那么多规矩有什么用呢? 可是牧南南走后,剩下的黎土根那人嘴巴根本不严,前脚跟他吐了什么苦水,后脚他就能不小心地透露出去,到时候她更倒霉。黎皓月就更别提了,那可是明瑜小小姐的坚定拥护者,跟他说什么,就等于直接跟明瑜小小姐说了。在她看来,那位小少年也非正常人。 就像那一天,蔺槐在屋子内,明瑜小小姐所说的话,所做的计划安排,无一不显示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她是复生者,还是当年天宇皇朝的太女殿下。 事关重大,哪怕小少年平日里表现得太妖孽,她和牧南南也怕他太过年少,不知轻重,将那一日的事情说给他爹听,因为明瑜小小姐当时并未让黎土根进来在场,可见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所以那一日,她找了机会,跟黎皓月谈了一下。 “刚才屋子里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嗯?”小少年眉头微微一蹙,纳闷,有什么好想的? “明瑜小小姐是复生者,这事可不能往外说。” “嗯。” “连你爹也不能说。” “嗯。” “刚才的计划部署更不能往外泄露,任何人都不可以知道。” “嗯。” “……”从头到尾只得到了一个字的回应,让牧西西有点怀疑,他到底懂不懂刚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由得问了一句,“复生,懂吗?” 小少年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回答道:“懂,就是死了后重新投胎了。” “你不感到震惊吗?” 这么诡异的事情怎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呢?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有什么好震惊的,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正常?她和他说的是同一件事么? “明瑜小小姐她非常人,乃复生者,算算年纪,约莫有个两百多岁了,比你大很多,比我们都大很多岁数。你在她面前才真是一个小娃娃。”牧西西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哪个人不是死后又投胎的,只不过阿瑜她带着记忆,说不定我投胎前比她年岁还大,只不过我没了上一世的记忆而已!”小少年的脑回路很清晰,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听见有人说阿瑜比他年纪大,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感觉不太高兴。 “……”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从辩驳。 也是,这么妖孽的小少年实在让人无从解释他为何如此妖孽,也许按他所言,才能让人对他的妖孽程度稍稍释怀一点了。 果然,妖孽才能与妖孽为伍,怪不得明瑜小小姐能把他当成最亲近的心腹了,凡事牵扯到她的身上,他都觉得正常,还能主动给她合理的解释。 牧西西与黎皓月是没办法多沟通的,两人的思维不是一个层面的。没有同盟军的牧西西很郁闷,不想凶残地对待黎家人,但不敢反抗安明瑜,只得违心行事。 可惜,黎家人并不知道她所想,结果就是,人人心里怨气十足地表示: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如此可怕的人啊?怪不得从山上归来的黎土根回来,讲究了很多,肯定都是被她摧残的! 一切都起于黎土根和黎常寿带着众学子离去,安明瑜发病痊愈可以出来见人后,罗春花问了一下牧西西有关她家小阿玉病情的事。 “怎么会突然发病呢?”罗春花的眼神中还有着那一天见过小家伙“发病”情形后的心慌。 “因为这山下的环境不够干净。”牧西西如此说道。 “那要怎样才算干净,不让小阿玉犯病呢?”罗春花很有求知欲地问道。 “你们会为了她的病而想办法达到够干净的程度吗?”牧西西的眼神很诡异,可惜没人能读懂。 “当然!”罗春花认真点头,回答得很坚定。 然后,天晓得他们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牧西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何种程度才算干净。 先是从黎土根家到黎家老宅,每一个地方都被他们打扫了个干干净净,往年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干净,就差把房子拆了弄成新的了。能想象一下,房梁上连个灰尘都摸不出来的屋子,是干净到了何种程度吗?让人都觉得不是自己家了。 再来是每一个人,都被要求洗了澡,打理干净,然后,上至头发丝,下至指甲缝,都被她严格地检查了一遍。 指甲缝里有脏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指甲不允许留长了不说,做了任何事,还都得洗手。从外面回来要洗手,扫了院子的手要洗,拿了的东西要洗手。 他们只能洗刷刷,洗刷刷,一天下来洗了数十遍有没有?担水的任务都重了好不好! 不愿意? 没关系,可以不洗,外面广阔的天地有的是让人脏着睡觉的地方啊! 有家不能归,知道不? 终于前所未有的干净了以后,他们以为告一段落了,却不知,噩梦是不会轻易停止的,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 “病人需要安静祥和的生活环境。” 所以,他们不能大声说话了。走路不可以发出声音,吃饭不可以交谈,嘴里嚼东西,也不能有任何声响,日常交谈斯文,小声为上。 为什么不能让那个小娃娃就在自家养病,非要每天跑到老宅来?有人心里这么抱怨。可惜,大家长罗春花是坚定拥护牧西西一切要求的人,在她的配合与强压下,老宅无人敢反抗。 反抗也行,如果不怕那位黑心的符医女放出来的蛊虫的话。 是的,谁敢犯错,一次眼神警告,二次言语警告,三次就放丑陋可怕的蛊虫了。 比如,吃饭的时候,吧唧嘴,一种从来没被他们见过的蛊虫就会晃悠悠地从牧西西的身上爬出来,爬到那人身上,趴着。 胆小的立马怂了,胆大的也扛不住。 试想一下,那只黑黝黝、丑陋的古怪瘆人虫子,趴在身上,用一对小眼睛盯着人,当人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时,它也会跟着一起发出唧唧切切的声音,好像在说,咬你,咬你,再咬你! 唯一值得让人开心的是,杨芸娘那曾经让众人烦不胜烦的“嘤嘤嘤”终于被“治愈”。她只要一“嘤嘤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可怕蛊虫就出现了,硬是将美人儿的“嘤嘤嘤”吓成了“嗝嗝嗝”。 没办法,某前太女不好对未来的婆婆亲自出手,但已经对她的“嘤嘤嘤”烦到了极点,就特意让背黑锅的牧西西着重“照顾”了她一下,就不信治不了她的坏毛病。 第一百零七章 噩梦延,规矩成 就这样,众人饭桌上的坏毛病在蛊虫的淫//威之下被迫改掉后,事情还没完,噩梦仍在延续。 “病人要吃得好,身体才有可能恢复健康。”牧西西提出了下一项要求。 于是,举家上下,上至最老一代的罗春花,下至三代的孙媳们,但凡能进厨房的,统统厨艺大增,都快成了大厨了。 因为自那以后,黎家女人们从牧西西那里得到了各式各样的菜谱。黎家老宅每到饭点的时候,饭桌上摆满了花样百出的菜色,令人垂涎三尺。每个人都好像有了发福的走向,尤其是下厨的女人们,忍不住会偷吃一点,结果腰胖了三圈,导致晚上熄灭油灯后,经常会爆发小型战争。 男人们:咦,胖了? 女人们:…… 二话不说,五指白骨爪出,扭、拧、掐、挠,揪,一顿痛扁。 对此,严重影响了夫妻和谐生活的牧西西,再次遭到了所有人暗地里的痛骂。 众人就纳闷了,好好的一位符医女,医符拿不出几个来,小娃儿的病治不好,蛊虫玩得倒是很转,菜谱更是源源不断,这到底是不务正业到了什么地步啊! 至于罪魁祸首她,完全不在意。她认为,如果这些人有一天会成为未来的世家夫人,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独门菜谱,现在给予她们的这些,可是将来她们在世家大族的后宅之间走动的底气之一,会倍有面子的。 当然了,顺便,满足一下她的口腹之欲。 “病人的心情要愉悦,要陶冶情操。” 心情愉悦可以理解,但陶冶情操是个什么鬼? 因为这一条而被迫从棋、书、画、茶艺、刺绣中任选一项进行学习的众人,苦不堪言。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她还倍感遗憾,这里实在是太简陋落后了,害她把“琴”、“射”、“骑”都给去掉了,硬添了两个勉勉强强的“茶艺”和“刺绣”给女子学习,而男人们学的东西也不够。 当然了,她根本不指望黎家老宅的人们能学会,能略懂皮毛,别一问三不知就行了。 背黑锅的牧西西对这些东西其实也是十窍通了九窍,只有一窍不通,但幸而有一个杨芸娘。担负起了教学重任的她明显威严不足,可无论教谁,旁边都坐着一个等待心情愉悦、陶冶情操的安明瑜。 每当看见小娃儿她那一双略带期盼以及崇拜的眼神时,没有一个人敢将杨芸娘轰走,反而像打了鸡血般地想要学好。 嗯,虽然都学得完全不咋样。 “病人要有强大的信念,远大的目标,需要长辈用心的陪伴,比如,多读读书。” 然后,牧西西又挨骂了。 那么一摞子,一摞子的书,都是从哪里搬来的?还有,她是多么恶毒啊,竟然想出了以夫妻为伴,哪一个背不好书,另一个要受惩罚。 于是,再一次地制造了夫妻之间的矛盾。 这一次,哪怕是力挺牧西西的罗春花,在看到那一大摞书时,都脸黑黑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啊,她本就不识字,一大把年纪,还得背“人之初”,初什么啊,一句都不懂,这玩意儿跟她有个毛的关系! 可是为了小孙子的病情,忍了!虽然她实在不明白小孙子的病怎么跟书挂上钩的。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病人需要强身健体。” 一群老胳膊老腿的家伙们,习武已经晚了,在这一点上,安明瑜只好无奈放弃,但却盯上了三代年轻的子孙们。 黎皓月这一辈算上远在牧氏一族的黎皓玉,总共有七个堂兄弟。除了黎皓玉以外,分别是以天、地、日、月、星、辰为名的。其中黎皓天,黎皓地已经是秀才了。黎皓日读书天分不高,跟村里的木匠学了一门技艺。黎皓星和黎皓辰与黎皓月年岁差不多,也正在读书。 因为族长黎长寿的影响,村里的人都不大注重习武,而是专注于读书。别看黎大柱和罗春花时常不说黎常寿的好话,可在让子孙读书这件事上,对他很是信从。 所以,几个堂兄弟除了黎皓月自己喜欢习武,他爹也肯教外,其他几个人都没学过武,被家人禁止了。 这一次,不仅黎皓月没有去县里的学堂,那几个都在读书的都被安明瑜让黎土根想办法给留了下来。 未来会跟着安明瑜离开这里的黎皓月就不用说了,其他几个人,她是准备让他们在她还在大黎村的这一段时间里,学一些她想让他们学的东西。比如,开始打武学底子。虽然当中的几位可能这时候学起来有些晚,但终归还是要比罗春花她们合适多了,而且这并不是件坏事,总比不学的好。 那些个世家大族里顶梁柱的子弟里,哪一个会不学武?真要不学武的话,会被人看不起的。顶多是个文弱书生,寿命都比别人短些。 年纪轻一些的人在安明瑜看起来,就更好忽悠了。 有事没事让黎皓月在院子里教她武功,他一套招式展示下来,人俊武功利落,几个堂兄弟就开始两眼放光了。 毕竟,哪个男儿不爱舞刀弄枪的。 于是,教导武学的任务就落在了黎皓月的身上,只不过,他与牧西西的区别在于,他很受欢迎。 安明瑜也不用掩饰自己学武的事情了,借机跟着黎家兄弟们一起练基础,挥剑,蹲马步,做些看上去无伤大雅,不影响骨骼发育的事情。 看她练得有模有样的,黎家人倒是乐呵得很。 牧西西却在好奇,想要知道她的武功到底练到了什么程度了,以至于在山上的时候,能让牧南南无法发现她的跟踪。 只是,她私下里从黎皓月那里得知,安明瑜不能练内力,觉得很奇怪,专门经得她的同意,查探了一下她的经脉,发现她的经脉不知为何,输入内力后石沉大海。 为此,没看懂的牧西西,时不时地又去研究了,想要寻求让她练内力的解决之法。 没管黎家兄弟练武的牧西西也就没有发现,起步晚的几个人,是学了武学基础没错,但主要学的却是轩辕氏的战阵法。 所以在黎土根离去的这一段时间内,整个黎家老宅的人都很忙碌,哪怕是那个最小的黎箐箐,没少被安明瑜找机会,好好地教育了一通,老老实实的了。 这一段时间内的成果是很显著的,安明瑜很满意。感到泪奔的罗春花一众人不知道,眼下的一切,其实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因为现在这些教导与未来,当他们彻底真正成为皇夫一族的人后,被某个对下面人要求过高的女帝大人派了宫女正式教礼仪,派了文武师教文授武相比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多少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一段时间的水深火热,众人其实觉得还是很轻松和怀念的。 第一百零八章 保卫战,女人厌 黎家老宅的变化,除了从桐柏县归来的黎常寿和黎土根发现了以外,大黎村其他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顶多与他们相处时,会感觉有点奇怪,不明白黎家老宅的人最近说话怎么都怪怪的,就像是做贼似的,声音放低不说,走路做事也慢吞吞,无论干什么事,都喜欢探头探脑,东张西望,像是在躲避谁。 村里人并不关心他们这一点“小小的”变化,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当回事过,更不曾想到过,有一天黎家老宅人的遭遇会临到他们的头上,甚至,更惊悚可怕。众人倒是因为见识了一次黎土根家小儿子发病的可怕情形,紧张兮兮。 从那一天后,传言从未消停过。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就变成了“黎皓玉”活不过三岁,脸上的面具是用来遮蔽毒性的,若是摘了下来,旁人也会中毒,所以吓得人人见了安明瑜都退避三舍,甚至严令自家的孩子不要跟“黎皓玉”来往玩耍。 从来没有人仔细深究过,为何一个早产孩童的病,会跟毒扯上关系,完全不合常理。 至于之前想与之订亲冲喜的人家?谁想过呀,呸呸,根本没这回事好不好! 绝对不承认。 再没有人肯将订亲的主意打到安明瑜的头上了,躲都躲不及,一看“黎皓玉”那病就不是冲喜能冲好的,治一场病下来,几盆子的血水,密密麻麻的虫子,太瘆人了。 他们是得有多想不开,找这么个女婿/夫君!还是老老实实地努力把黎皓月弄到手吧,毕竟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可要比得了怪病治不好还能散发毒气的小幼童好多了,怎么说也能看着赏心悦目。 安明瑜的目的达成了,清静了,日子过得很悠闲,可黎皓月就又开始烦不胜烦的生活了。因为很现实的小少女们以及某些想做优秀少年岳母的妇人们,重新又将目标转移回了黎皓月的身上,甚至比以往更疯狂了,大有不把他弄到手不罢休的架势。 首先,全村看中黎皓月的人家一致对外,抵制别村提亲者上门。曾有带着媒婆和礼物的别村人上门,被村民一起连人带物毫不留情地直接扔了出去。那些外村的小少女们再要想巧遇黎皓月,更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她们连村子都进不了。 吾等大黎村的绝世美少年怎能让外人得去?想都别想! 为此,冲突不断。 黎常寿在的时候,看见很是头疼,时常做和事佬,和稀泥,心里却道,一群傻瓜,争什么争,小少年已经有主了。真要被这些家伙得逞了,他非得被气哭不成,毕竟,他还指望着小少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但他又不敢说出去,怕被群殴,真真是快憋死他了。 他去桐柏县的那段期间,据不完全统计,本村与外村的绝世女婿争夺战一共发生了二百五十次,其中包括小型口角之争、骂战、单挑、群架等等各种方式等级的冲突,让安明瑜彻底见识了一把底层老百姓们泼辣彪悍、嗯,活力四射的一面。 某前太女暗暗琢磨道,都挺有打架天分的呀,尤其是大黎村的人。可惜了,都是小老百姓,没学过武,不知道天分究竟如何。 对百姓一向以呵护、让其安居乐业为准则的安明瑜根本不会想让他们上阵杀敌,自是没有想要将他们划分为自己人,对他们做些什么的念头,纯熟看热闹,而且看得很开心。 再来,大黎村的内部之争也很激烈,但大家都有共识,本村之人各凭本事,不得对竞争者下黑手。所以,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被拒一次,不叫个事,被拒十次,那是常态,被拒百次,越挫越勇,那势头让安明瑜都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有不肯罢休、持之以恒的优良品质,虽然没用对地方。 对于那些个小少女巧遇黎皓月,各显本事的事情,安明瑜完全没有被情敌威胁到的紧迫感,相反,她还喜闻乐见,哪怕黎皓月并不高兴。 在安明瑜看来,这些小少女越想黏紧黎皓月,越追着他跑越好,因为黎皓月在对女子的态度方面还有点像她前世的父后,女人追得越勤,他越觉得女人烦。 当年她曾好奇母皇父后之间的过往,背着二人,派人搜集了一下他们的曾经过往。 据说,父后因为出身好,长得俊,气质佳,武功高,家中的母亲开朗好相处,是那时候帝京官宦人家小少女们人人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倒追他的小少女太多,导致他对女人十分抗拒,像什么毫不留情的毒舌骂哭、冰冷如寒冬的眼神无情扫过,那都叫小意思,但凡敢碰触他衣服的女子不管有意无意,都会遭到惨无人道被拍飞的经历,怜香惜玉这个词在他那里是根本不存在的。 对他来说,女人,都是用来像苍蝇般被赶走的存在。 祖母曾经非常担忧自家儿子会砸在手里,娶不到媳妇。嗯,虽然最后他也没娶到,反而“嫁”了出去,但终归让祖母担忧了很久。 眼见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对女人的厌烦也越来越重,就连祖父都开始犯愁的时候,母皇出现了,不小心蹭了一下他的衣服。 女扮男装的母皇自是让火眼金睛的父后看出了她的真实性别,以为她对他别有用心,想都没想就对她使出了他毫不留情的拍飞大掌。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上,不仅没将对方拍飞,自己反而被对方打趴下了。 母皇当时的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有父后,女扮男装只是为了行走方便,可以走哪打哪,暴力十足。不想路上遇见了个不小心碰了一下就发飙的男子,心中不爽,暗道晦气,打趴了他后,发现他长得还不错,就拍了拍父后的脸,丢下了一句“竟然长得还不错”的话,就扬长而去了。 气得父后在同样的地方连找了她一个月。 二人的第二次相遇,是母皇追着皇二十四伯,打得他满街抱头鼠窜的时候。父后很自觉地躲了起来。 第三次相遇,是母皇拍着皇十三伯的脑袋,从他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塞进自己怀中,明目张胆打劫的时候。 第四次相遇,是母皇叫了一声“皇兄”,背对着她的皇大伯却瞬间变脸,慌忙藏桌子底下的时候。 第五次相遇…… 除了第一次相遇,之后的每一次相遇,母皇不是在揍亲王的路上,就是在打劫皇子的路上。而之后,自从母皇找机会又暴揍了一顿惹到她的皇十五伯,被父后不小心遇见,一起成了同伙后,二人之间的某些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以,这么多女的追着黎皓月跑,那怎么能算个事呢!应该是好事,毕竟,没有对比,怎能突出她的好? 第一百零九章 恒心求,隐患藏 安明瑜觉得好,看到小少女们那如出一辙、傻乎乎的追夫招式,乐不可支,更是愉悦地观察黎皓月的反应,完全没有那些小少女可能是她潜在情敌的危机感。 不知道她心里想法的小少年只能自救。面对任何女子时,即便是长辈,都面无表情,不加以言辞,明显地表达出他不喜欢对方,请勿盯着他的亲事不放的意思。小少年只有面对安明瑜时,才会极尽温柔,且越看小娃儿越喜欢,果然,只有阿瑜最顺眼,就算娶亲,他也要娶阿瑜这样聪明可爱的。 只可惜他长得太出色,哪怕板着脸,也令人赏心悦目,让人不肯放弃。不过,黎皓月表现出来的生人勿近,强大的排斥感,让任何人都不能忽略,于是,众人只好去黎家人那里寻求突破点。 为此,黎家人焦头烂额了。 一方面,他们要应付牧西西百般刁难的各种任务,另一方面,他们还要面对乡里乡亲们锲而不舍的上门求亲。 倒贴嫁女的标准日渐升高,可惜,黎家人毫不松口。 他们对黎皓月的亲事,意见是一致的。各方面堪称完美的黎皓月未来要配一个优秀的女子才合适,现在订亲为时过早。 黎家人对黎皓月很有信心。虽然他们黎家人很普通,出身只是个地里刨食的,但黎皓月凭借他的自身能力,未来一定可以成为人上人。哪怕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他也娶得到。那时候,他们黎家可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所以,怎么可以把眼光放得如此之低呢?同村的,他们根本看不上。 带着这种信念的众人更是不肯随便给他订一门亲事。可想要订亲的人家太诚恳,脸皮太厚,始终不肯善罢甘休,弄得她们左右为难。因为一个不慎,要么赔了黎家最优秀的子弟与黎家未来的荣华富贵,要么得罪了人,在村子里寸步难行。 就在黎家人倍感为难,难以处理之时,某个存心看热闹的小娃娃,又给牧西西下达了任务,教黎家人接人待物,尤其是黎家的女人们。要让她们学会说话不表露情绪,会拐弯抹角,话里暗藏机锋,既不得罪人,也不答应人的本事。 安明瑜做了个比喻,就像那些个世家大族后宅夫人那般。 听见这个任务的时候,牧西西的头都大了,一脸茫然,世家大族的后宅夫人是哪般了?她这一生,根本没见过什么世家大族的后宅夫人,还话中暗藏机锋呢?她自己都不会,说话一直是直来直去,所以说,这任务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顿时,她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没办法,属下太少,没得挑,确实也不是她擅长的,安明瑜只好暗叹一声后,将目标转向了杨芸娘,断定她出自世家大族,虽然爱哭了些,但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曾经的见识是改变不了的。 她便让牧西西把解决求亲之人的事情全部交由杨芸娘来处理,要求其他人观看学习。 爱哭的毛病被强行改掉后,杨芸娘处理求亲人之事做得倒是像模像样的,给来人希望,却又没有给予任何实质上的应允。 只不过谁都不知道杨芸娘内心的矛盾。看着一个又一个求亲之人上门,再将她们一个一个送走,这些事情始终提醒着她,儿子已经渐渐长大,未来终将娶亲,也会因读书考学而离开大黎村。 每每思及于此,她的心里就矛盾得不行。 一方面她不想让儿子外出考学,甚至进入官//场,怕他相似自己的长相,令故人找到她,也给黎土根、甚至大黎村带来祸事。哪怕她并不爱黎土根,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命该如此,她早已认命。何况她始终记得他的好的,即便是他对她在有些事情上恐怕有所隐瞒,甚至可能他还认识曾经劫持她的人。 另一方面,她又因为她自己的出身,觉得对不起儿子,也有一些不甘心。她的阿月完美无双,配得上这世间出身最好的女子,原该让世家大族家的小姐们倾心仰慕才是,可如今,他这样的出身,上门求亲的都是一些普通至极的人家,实在令她感到难过。 矛盾的心理让杨芸娘有时候夜不成寐,最终,她也只能交由上天来决定,鸵鸟般地想,儿子虽然长得像她,但英气十足,俊美无双,若是不熟悉她的人,估计也不会从他的身上看出她的影子来。待他长大一些,再把胡须留着,恐怕就更不会让人从他的长相联想到自己了。所以,也不会给大黎村惹来什么祸事才是。至于未来的亲事,凭儿子的能力,想必也不会差的。 杨芸娘的想法,若是让安明瑜知道,恐怕会一笑而过,自傲地说一句她多虑了,试问一下,这世间还有比她出身更好的女子么?世家大族家的小姐们敢肖想黎皓月?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灭一双! 再来,黎皓月的未来自然由她安明瑜来决定,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要跟着她离开这里了。不过,她也会抓着杨芸娘多问几句,她到底是谁,若是她的身份暴露,会给大黎村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可惜,安明瑜不知道,所以未曾将杨芸娘视为大黎村的隐患,而是以为真如黎常寿所说,没人再来打探她的消息,一切风平浪静。 求亲的浪潮终于慢慢过去了,可持之以恒、不肯罢休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黎常寿。倒不是对着黎皓月,而是冲着安明瑜来的。 他时不时的不请自来,让安明瑜有点烦了。 虽然安明瑜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估计是蔺槐临走之前,对他说了些什么,致使他时不时地到她面前套近乎,想要追随她。 可是在安明瑜看来,如果是他一个人想跟随她,那也倒无所谓,她就勉为其难地收下这个没多大用处的老爷子,给个看护未来婆家的小任务。可是他话里话外,牵扯上了整个大黎村,这就让安明瑜不愿意了。 有事别扯上百姓,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祥和平静,只有些日常琐碎的鸡毛蒜皮之事,多美好,何况这里还有黎皓月的家人,她是绝对不愿意轻易破坏这些人的和平生活的。 就算她安明瑜如今没有多少下属,也不至于拉一帮连武功识字都不行的平民百姓跟着她去夺天下。 所以,老爷子,有病吧? 第一百一十章 同根生,精华集 黎常寿不管安明瑜如何看待自己,哪怕认为自己有病也好,他做好了长期刷存在感的准备,非要追随她不可。 他也发现,无论这些天他说什么话,她表现出来的都只是一个两岁多幼童应该有的反应,懵懂而可爱。如果不是蔺槐走之前对他说的话,他恐怕都要相信这真的是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了。 知道安明瑜在装懵懂,黎常寿的心里有点打鼓,摸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态度。但黎常寿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很执着,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 他年少时,读书习武种田,样样抓,都平平常常,比较平庸。无意间接触到阵法,却被人说很有天分。想当一个阵法师的理想让他叛逆离家出走,走的时候,还硬气地没拿家里一分钱。 一介平民,身无分文,凭借大毅力,一路靠着乞讨和打零工,艰辛地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最终到达了仙临岛。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很骨感,与他竞争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子弟,甚至还有身份高贵的皇族。最终只能证明,出身决定了一切。哪怕他有天分,也挡不住钱没人家多,学识底子没人家好,还一副穷酸样的事实。一个小老百姓永远比不过走后门拉关系的那些个有背景的人。 虽然未能被谪仙盟阵法殿招进去,但年少气盛的他受此挫折依然不肯罢休,也没脸回大黎村见家人,决定不闯出个名头,不肯回家。 之后,遇到了曾经的结拜兄弟们,一同闯天下。 最后,若不是因为蔺槐而惹上了俞氏皇族这样的仇家,他恐怕这个时候还在外面继续浪,也许真让他闯出了什么名头也不知。 报仇之事,他不想放弃,实属他无能为力,只能寄望于他人,当中多少也有些年纪大了后,看清了现实,认命的想法,但内心深处,那种不甘,想要抗争的心情从未停止过。以前希望渺茫,而今,如果蔺槐所说属实,一切恐怕都有了希望。 黎大柱家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从牧西西的言行举止他也观察出究竟是谁在主导这一切。也因此,曾经的热血再次沸腾了起来,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至于他想把整个大黎村的人们都拉上来追随安明瑜,是因为他出村子过,见过外面世间的惨痛。 世道艰难,战乱来临的时候,人命不值钱,如猪狗般被屠宰是常见的事情。如若没有保护家人的力量,那么,结局只能任人宰割,家破人亡时,眼泪流干也没用。 要知道,像他们这些人,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那些掌权者的眼中,宛若蝼蚁,可以随心所欲地碾压弄死,所以他总是想让黎氏一族出人头地,一旦有了自保之力,也能生存于世。 可惜,那些个高官贵胄,世家大族所拥有的的资源,所能学到的知识是他们的百倍。他知道武学之重,但那些深层面的好东西,却不向他们开放。能出头的可能性恐怕也只有读书了。那是打开资源的钥匙,只有先入门,才能得到想要的,学到想学的。所以他之前才那么执着于让族人专注于读书。 现在看上去天下太平,各国之间好像不会起太大的摩擦,但谁能保证各国永远就不起兵,战争不会爆发呢?百年战乱未曾波及大黎村,都是老天爷的厚待,若是上天不再眷顾,战乱灾祸终于降临在了这座山村怎么办? 人,不去争,不去努力,永远只会是蝼蚁。靠别人,终归会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眼前,好不容易有一个可能翻身的机会,他怎能不厚着脸皮去为大家争取呢?哪怕以后会因为追随眼前的这个孩子而流血死人,也不悔。 不过,安明瑜这边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黎常寿再三思考,反复琢磨蔺槐走之前的话,决定采用迂回战术,从黎皓月下手。 从小看到大的黎皓月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应该有什么事都想着点族人。所幸,小少年还是很给面子的。 因此,就在安明瑜有点烦了的时候,她忽然发觉,黎常寿这一次不来打扰她了,换成了跟黎皓月聊天。 一直跟黎皓月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的安明瑜无奈地发现,黎常寿这拐着弯的方式还是能达到他目的的,因为她会被迫听到二人的对话。 “皓月啊,你爹说你先不去学堂读书,过些时日,他远方的朋友会接你去大一点的都城里读书,是真的吗?”黎常寿别有用心地从小少年这里探听事情。 “是的。”黎皓月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安明瑜,他大概不到一年就要跟着阿瑜离开这里了,至于是不是去大都城的学堂读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先去的是牧氏一族的驻地。 “皓月啊,族长爷爷知道你未来的成就肯定不一般,不过还是要叮嘱你一番。”黎常寿清了一下嗓子,琢磨用词。 “您说。”一向尊重长辈的黎皓月认真聆听。 “你出去,他日无论怎样,都请不要忘记,大黎村的人们。” “一定的。” “这里是生你养你的故乡,有你的亲人,还有你同宗同源的族人。” “是。” “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何况还是一脉传承,你和我,和村里的人可是流着同一个老祖宗的血呀……”黎常寿感慨道,四十五度角望天,眼神却使劲往安明瑜那里瞄,心想,若是真如蔺槐话中的意思,这小娃儿看中了黎皓月的话,怎么着,都应该把他的族人当回事吧? “嗯!”黎皓月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同族?一个祖宗?”黎常寿的说法终于引起了安明瑜的重视。她一直以为这些人虽然一个姓氏,但已经出了五服,甚至关系更远,所以,一直把他们当成百姓看待,可如果是黎皓月同宗同源的族人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对啊,”黎常寿心中一阵狂喜,连忙点头,“族谱为证。”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我怎么记得还有其他姓氏的人?”不是听说有因战乱而迁来的人吗?安明瑜有点不明白。 “有其他姓氏,但很少。” “那同族的人还想跟我大哥订亲?” “那都是出了五服的。” “那就是没多少同宗同源的……”她有点怀疑黎常寿的说法了。 “不、不,绝对多于出了五服的和外姓氏的。”黎常寿觉得这次好像说到点子上,引起她的兴趣了,赶紧抓住机会,绝对不能让小娃认为村里的人跟黎皓月没关系。 “……”安明瑜想了半天,忽然问了一句让黎常寿非常尴尬的话,“你们黎氏一族从你们的老祖宗到现在最年轻的一代,只出了几个秀才?” “……”黎常寿感到无从辩驳,事实就是这么惨痛,好丢人。 “你们可真是……平庸?”这么蠢笨的一族她可不可以让黎皓月不认了?安明瑜好不容易憋出了一个不太容易打击人的词来,已经很给面子地没有毒舌了。她不喜欢不聪明也不努力的人。 “……”黎常寿替祖宗八代都感到羞愧了,幸好瞄到了身旁的黎皓月,大着胆子地指了指他说,“因为我族几代人所有的精华都集中在这一辈了。” “……”安明瑜顺着他的手,看向了黎皓月,觉得黎常寿说得好对,她竟无言以对,不能反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决心表,希望予 黎常寿终于如愿以偿了,那个小娃娃在他面前再也不装懵懂了,虽然像大人般的举动更让人觉着她可爱,但他还是因安明瑜从上到下打量他的眼神而感到紧张了。 黎常寿不知道,因为他的话,大黎村所有人的身份都在安明瑜的眼中有所转变了。而上一个身份从百姓转变成未来婆家人的人们,现在还在水深火热中生活着,期盼能早日熬过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他们所遭受的一切足以让人掬一把同情泪。 这一次,整座大黎村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族长干了什么好事,未来可以称得上“好日子”的时光即将来临,只能自求多福了。 “蔺槐走之前,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不再掩饰自己特别的安明瑜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黎常寿,目光深邃难以叵测。 “没说什么特别的……”第一反应是不告知,但在安明瑜的目光下,感觉无所遁形的黎常寿不敢隐瞒,连忙改口,“只是说有事没事多来看看您,搞好关系总没错。” “他倒是惦念着你。”安明瑜淡淡地笑了一下。 见她好似并没有生气,黎常寿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掩下了蔺槐对黎皓月的一番说法,甚至没敢多往黎皓月那里望一眼,就怕那个聪明极致的小娃娃从他的举动中判断出什么来,万一弄得她恼羞成怒,好不容易可以搭上的关系就有可能泡汤了。 “搞好关系做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小幼童而已。”安明瑜说着反话,实则想让黎常寿想清楚他自己想要的,彻底说出他的目的来,她知道他的准确想法后,才能给予合适的做法。 “要、要……”黎常寿这时候突然拙嘴笨舌了,比当年在仙临岛,面对阵法殿的考官时还紧张,因为,这恐怕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不甘于平庸地拼搏了。失败的话,就此结束,再无翻身之日,老老实实地老死在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村里,而成功的话,也许,不仅是他,就连大黎村所有人们的命运都将被改变,他年少时的梦想也能实现。 黎常寿心里气自己,在这么重要的人生机遇面前,竟然会这么不争气地紧张了。他垂下眼帘,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理清自己的思绪与话语。 幸而安明瑜是个有耐心的人,只是静静地等他,在这种时刻,并没有像当年阵法殿的考官们那般苛刻与不耐。 黎常寿的情绪恢复了正常,脑子里的念头也变得清明,就见他扑通地朝安明瑜跪了下去,双手抱拳,低头道:“我等想像蔺槐那样,追随您。” “‘我等’是指谁呢?”被人跪惯了的安明瑜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倒是对他干脆利落的决断多了几分欣赏。 “整个大黎村的人们。”黎常寿郑重说道。 “你知道跟随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么?有可能命在旦夕,随时丧命,即便是这样,也想追随我?”安明瑜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谋夺天下,那是踏着尸骨前行,她的心固然有仁慈的一面,可也会心硬如石。因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上位者,为达成目的,有时候,会只看大局观,不择手段,视人命而不顾。 “知道,既已追随,亦无悔!”黎常寿毫不犹豫道。 “你无悔,可你一个人就能代表大黎村他们所有人的意见吗?”这个时候,安明瑜问了黎常寿这一句话,“你能为他们的人生都做主吗?” “人总是要死的,只不过死法不同。属下不为他们的人生做主,他们就会平安地度过这一生么?您知道么,十四国从来就不平静,各国的皇族都在蠢蠢//欲//动,如果十年之内没有战争,那么二十年之内呢?”黎常寿抬起了头,直视着安明瑜,“再者,他们不起兵,那您呢?您会不起兵么?” 安明瑜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望着他,淡淡地笑了。 “战乱一定会席卷这片大陆的,这一次,我大黎村亦不能幸免,而属下,相信您的能力。适者生存,能者上位,追随您的人,必会被您安排在适合他们的位子上的。”既已托付,就毫无理由地相信。 黎常寿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他想走的路,从来不后悔。哪怕他艰辛地抵达仙临岛,得到了一场空,也只是气上天不公平,不甘心地另辟蹊径,从头再来。 当年因为帮蔺槐的事而致使结拜兄弟们一一身亡,他也只是懊悔自己能力不足,没能救下结拜兄弟们,为他们报不了仇而已,但从未后悔过去帮蔺槐。因为,男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他从蔺槐曾经的猜测和走之前的话中判断出了很多东西,他明白,眼前的小娃娃如果是预言中的女婴的话,天下必定被她所颠覆,而跟随她的这条路上,艰难险阻必不可少,这当中有可能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于非命,但难道不跟随她,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境遇了吗? 说不定更惨! 他始终认为,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世道下,大黎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而想要人上人,光宗耀祖,总要付出代价和抓住时机的,而眼前,就是黎氏一族,乃至整个大黎村的人们为自己,为后代,能够抓住的最好时机! “好吧,你说的没错。人生,变化莫测,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适者才能生存。”安明瑜点了点头。 “那……”黎常寿激动万分,高兴地看着安明瑜,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听说……”安明瑜没有回应他的追随,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朝东绵山的方向看了过去。 听说什么了?黎常寿有点莫名,但努力平息激动的情绪,静静地等待安明瑜接下来的话。 “这种季节呀,东绵山上的各种动物们都很活跃。”安明瑜突然间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嗯?他住在这里几十年,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来着?黎常寿一脸茫然,完全没懂安明瑜的意思。 “尤其是那些很凶残的动物们,”安明瑜转过了头,重新看向了黎常寿,很慎重地说道,“所以,大黎村的村民们可要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需要保护好自己?山上凶残的动物们一向在深山里,只要大伙不深入东绵山太多,就没有危险。 等等,他怎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 然而,安明瑜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回应他的追随,只是示意黎皓月将他扶了起来。 安明瑜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黎常寿的话没有错,黎皓月的族人虽然很平庸,除了种田,其它的东西懂得都很少,但他们在乱世来临之时,应该有自保能力,所以,她决定将他们领入门,可未来能达到什么程度,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希望,有一天,他们能担得起皇夫一族的名号,就像曾经父后的家族一样,名震天下。 安明瑜冲着黎常寿扬起了淡然而蕴含深意的笑容,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观念改,变化起 人只要努力,一切就皆有可能。能在年老却健康之时,还能看见希望,可以实现梦想,做了一个大决定,黎常寿非常满足。 大黎村的人们不知道他们的族长大人为他们的未来操尽了心,也擅自做主,将他们的人生引向了未知的方向。 那一日,黎常寿虽然没想明白安明瑜话中隐藏的含义,但他还是上了心,把她的话听了进去,特意召集整个大黎村的男人们聚在了一起,告知众人最近山中恐怕并不太平,让他们小心,并且安排了人分批在山下巡逻,避免山上凶残的动物们真跑下山来伤到人。 黎常寿的印象中,他们大黎村武力值最高的就是黎土根,便将组织村民巡逻的重任委任给了他。 至于众人并不知道武力值早已超越其爹很多的黎皓月,明白山上凶残的动物就算能下山来,也是安明瑜用毒蛊虫所驱使,相信她自有分寸,所以他并不担心那些动物下山会给大黎村带来什么伤亡惨事,顶多、嗯,大伙会被吓得嗷嗷大叫吧? 对此,他多多少少有点不厚道地期待了起来。因为那一天安明瑜对黎常寿所言,他都听到了耳中并记在了心里,明白这将会是大黎村人们的一场重大的机遇,自是为他们感到高兴还来不及,也就根本不会在意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受到安明瑜“教导”时,将会附带怎样凄惨的折磨了。 看看他的祖父祖母以及其他亲人的巨大变化就知道了,阿瑜的所作所为会是多么有效和有意义的了,想必大黎村的人们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吧! 黎常寿这位族长兼村长在大黎村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不仅因为他年轻时外出闯荡过,见多识广,还因为他总有门道为大黎村谋福利,消息也灵通,但凡是他为大黎村做的决断,就没有出过错。 很有威望的黎常寿安排下去的事情,自是人人都放在了心上,当了真,得到了积极地响应,唯一不妥的就是众人一向和平惯了,不免都有点紧张兮兮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家中的妇人孩童都不让轻易出门了。 安明瑜对黎常寿的行动力和威望都表示赞赏,只不过,他这么一弄,有点过犹不及,妇人孩童都不出门,只有男人们在外,不便于达成她的目的,所以,她就又稍稍地提点了一下黎常寿,人人还是该干啥就干啥,不必草木皆兵。 黎常寿连忙又嘱咐了下去,让众人不必太紧张,生活照常即可,再加上有黎土根在那里打包票,村里的气氛才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只是山脚下会多一队巡逻的队伍。 安明瑜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了整个大黎村的人们身上,所以,人们发现,黎家的小娃儿好像病好多了,经常戴着面具到村里四处溜达。 不过,曾经大伙也认为小家伙没病,结果这家伙发起病来能吓死人,内心对小家伙的病感到害怕,所以个个都躲着她走。 于是,之前注意力一直在黎家人身上,没怎么出门,都是下棋享受悠闲生活的安明瑜忽然发现,她竟然如此不受欢迎了。 原来变的不仅仅是那些移情别恋的小少女们,不够坚定的想当岳母的女人们,而是几乎整座大黎村的人们都变了,变得不怎么待见她了。 头一次不招人喜爱而是被当成瘟//疫般躲避的安明瑜发现,这还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就是不怎么让她愉快就是了。 安明瑜不是一个随便就被别人的情绪牵着走的人,更不会因为众人对她有所误解而躲避就不敢见人,暗自伤怀。这种情绪,在她身上,从未出现过,也永远不会出现。 相反,她兴致勃勃地天天出来到村子里溜达,久而久之,十分可爱的她不仅得到了大人们的怜悯与喜爱,就连村子里的少年少女、男童女童,全部俘虏捕获了他们的喜爱之心,可谓是男女老少通杀。 见了安明瑜绕远路,嫌弃她?不存在了。 于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戴着面具在村子里四处溜达的小幼童不动声色地做了什么,致使大黎村渐渐出现了人们不曾在意过的变化。 先是黎皓月与众堂兄弟们练武不在老宅院子里练,而是走出了宅院,在村子里孩童们经常玩耍的地方练习,结果引得男孩子们个个都充满了渴望之情,好想练武。 这时候,棒打孩子们理想的爹娘们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次群狼袭击。所幸村子里有黎土根和黎皓月这样习武的人,击杀头狼,赶走了狼群,展现了其武力的强大之处,甚至就连才学武不久的黎家堂兄弟们都出了大力。因而,再也没有哪家父母阻止自家孩子习武了。 村里习武的少年,从黎家一家,变成了全村四岁以上的所有孩童。 再来,那群整日里追着黎皓月跑的小少女们,又重新围着安明瑜打转了。 为何?讨好未来小叔子很重要! 打着知道自家大哥一切喜好,毫不犹豫地“出卖”黎皓月的安明瑜,如今是所有想与黎皓月订亲的小少女们的最爱。 只是,小少女们没有发现,她们渐渐地被带着跑偏了路。 某个小娃摇头晃脑地说:“我家大哥说,他喜欢能跟他谈得来的女子。” 怎么叫谈得来?怎样才能让黎皓月觉得谈得来呢? “读书啊!”小娃理所当然地这么解释。 竞争,就是动力,满心黎皓月的小少女们个个像打了鸡血,开始了与黎家大人们一样的漫漫读书之路,就是为了考取、哦,不,成为黎皓月谈得来的媳妇。 从来没想过让女儿也读书的人家不仅支持她们读书这事,还从旁督促不停,让自家孩子务必要做到走着、站着、睡着都要背书,力争成为黎皓月谈得来的女子。 没想到此举渐渐带动了整个大黎村的读书风气,甚至,连带着大黎村订亲娶媳妇的标准又起了变化。 订亲可以,但要跟我家儿子谈得来知道不?什么叫谈得来?读书呀! 没读过?那你们好意思把女儿嫁到我大黎村来么?现在,我们大黎村的小动物们,恐怕都会读书了! “我家大哥还说,他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子。” 什么叫英姿飒爽啊?怎样才能成为英姿飒爽的女子呢? 小少女们私底下没少贿赂某小娃,最终满意地得到了答案:原来是要会武功啊! 终于,大黎村的少男少女们,都被安明瑜拐上了辛苦地习武之路。而曾经因黎常寿而认为读书不应习武的大黎村众人,改变了其根深蒂固的观念,成功地被安明瑜带入了坑中。 安明瑜始终相信,未来,是年轻人们的天下。 黎常寿所向往的一切,只能托付于年轻人的身上,所以,即便是成为自己的属下,也只有那些少男少女才是她所关注的,至于大黎村的大人们,都是捎带的,不给未来的黎皓月丢脸即可。 大黎村的人,用好了,那就是因黎皓月而成为她实实在在的亲信一族。哪怕她这一世的父族安氏,目前都还没有被她归为可信之族。 不过,人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她这一世的亲兄姐们,倒是可以期待。说起他们来,安明瑜倒是有点想念那四个熊孩子了。 好久没见他们了,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还是那么地调皮捣蛋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压抑活,冲突生 被安明瑜想念的那四个熊孩子,如今空有一颗调皮捣蛋的心,却无调皮捣蛋的能力了。他们按部就班地遵照帝京来人教养他们的计划,忙碌而憋屈无奈且又无趣地度过每一天。 几个孩子每一日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连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了。尤其是在近些日子以来,他们更是老老实实,乖如鹌鹑。因为,府中这些时日,不知是什么原因,接连二三地来了几个超级的大人物。 安明瑜的每一位兄姐都认为这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包括她这一世的亲娘牧紫萱。几个人整日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真惹上那几个明显就不是善茬的大人物,出了什么祸端来。 兄妹几个遥记得上一次从帝京来了一位从未曾谋过面的堂伯父,结果先是害得他们的宝贝小妹“死”了,接着待他走了后,还不让他们安生,派了一群惹人厌的告状严苛鬼过来,使他们这两年多没有一日能得到安宁,过得极其压抑,可谓是倒霉透顶。 他们的一切都受人管教不说,就连爹娘的一言一行都被帝京来的下人们盯着,稍有不对,就会遭到训斥,感觉主仆的位置都被颠倒了。 帝京所来的那一群人每一个都能压迫他们,胆敢反抗,就会遭致更大的压迫。就像最近,自从这些人到来后,双方产生最大的一次冲突那样。 起因是安明瑾偶尔放飞了一下自我,背地里偷偷地说了一下她的两位教养嬷嬷的坏话,却不小心被其中之一听见了,遭致了严惩。 她被教养嬷嬷拿着手鞭打了手掌心,红肿了不说,还打破了皮。虽然进行了包扎抹药,但小女孩依然疼得眼泪汪汪,想哭却又因教养嬷嬷的严苛管教而不敢哭,吃饭还不被允许让人喂,只能自己拿着红肿烂了的手吃饭,更疼,伤势也更重,愈合得很慢。 护妹心切的兄弟三个比自家爹娘先一步知道此事,就因为不忿妹妹受到了如此伤害,纷纷出手。 安明仁找到了两位教养嬷嬷,一本正经,严厉地指责了对方不敬主子的过度行为。可惜,长篇大论条条有理,堪称一篇批判恶仆的典范文章,却从两位教养嬷嬷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再严厉,也毫无威严,根本没被教养嬷嬷们放在眼中,对待安明瑾严苛依旧。 安明义觉得跟这些人讲道理就是白费口舌,自行找了机会,暗中在两位嬷嬷的饭中下了泻药,得逞了不说,让二人好好地拉了个三天三夜,还没被人发现,倒是当中唯一完美反击成功的人。 小胖子安明旭,偷偷捉了老鼠蜘蛛以及各种会令女子尖叫的恶心虫子,成功地放入了被泻药快拉脱,卧床养病的两位教养嬷嬷的房中。只不过,这家伙不知道掩饰隐藏身份的,还大刺刺地“哈哈”大笑了三声,并且在二人的房外噼里啪啦地大骂了一通。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晓得那么多骂人的话,还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重复的。话当中的内容,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对方的祖宗八代不说,就连派她们来的人的祖宗八代,嗯,也就是小胖子自己的祖宗八代也没放过,当中的自称还三句不离一个“小爷”,真真是匪气十足。 让被吓得从床上尖叫四处逃窜的教养嬷嬷们,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色彩变换了无数次,极为精彩。 虽然安明义的所作所为没被捉到,但因着小胖子的牵连,教养嬷嬷们直觉把吃了泻药拉肚子这件事安在了他的身上,所以,三兄弟的结局是都被罚跪饿肚子,直到昏了过去。 帝京来的这群人是互相打掩护的,直到安文平夫妇知道时,已经为时甚晚,惩罚都已完毕。 心疼儿女的安文平夫妇自是不愿意,尤其是牧紫萱,可以说是暴怒,亲自出手打了那位教养嬷嬷,连带着另一位教养嬷嬷也没放过,可谓是将这两年多所憋的闷气一鼓作气地释放了出来。 帝京来的这一批人还有一种默契,知道如果这一次不把十二少府中的“歪风邪气”打压下去,让牧紫萱占了上方的话,以后再想像之前的两年多那样,说一不二地执行帝京国公府交代下来的任务,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府中双方人手进行了一次非常激烈的交战,下至从帝京来的府卫奴仆婢女和府中原本属于牧紫萱的人们,上至大管事和安文平夫妇,都参与到了其中。 无奈对方大管事太厉害,虽然没有伤亡,但牧紫萱这一方统统被绑,被看管了起来。 牧紫萱身边的人这一次,全部换成了帝京来人,由两位管事嬷嬷负责她的禁闭反思。大管事交代她要好好地反省,思考一下,如何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安国公府媳妇。 至于牧紫萱的人马,只有当她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且做出了承诺与行动后,才会被放出来,且要求她遣返一部分他认为不合适在这里的人,回牧氏一族去。 而安文平,大管事始终以一句话就将他的气焰打消了下去:“十二少,您已经让国公爷失望一次了,请不要让他再失望第二次。还有,您是不是想让这几个孩子再也回不到帝京了?” 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只有安文平一个人听得明白,所以他忍住对孩子们的心疼,对妻子的维护,干脆住到府衙中去了,接连一个月没回来,直到帝京来了人。 对于大管事来说,发生的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安文平的家人这么能忍,两年多后才爆发出来,倒是有一种让他刮目相看的感觉。 作为失败的一方,只能继续受到压迫,毫无自由和尊严可谈。 小胖子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上天能派来一个大人物,压制住这群妖魔鬼怪,让其退散吧!比如他的外祖母。 可惜,上天没聆听到他的祈求,反而是对方来了一个超级的大人物,让他们更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 小胖子绝望地表示,帝京来了一个堂伯父,就带走了他们的“自由”,而这一次来的人,八成是来要他们的命来的吧? 为何?因为上一次只是来了一个堂伯父,而这一次来的可是安国公府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们的曾祖父安、国、公! 比之安文骏,可谓是重量级中的重量级人物。 所以,接下来,他们还能有自由的人生吗? 怕不是一旦做错了什么事,就会被灭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不安,感情无 安国公的突然到来,打了襄都安府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大管事倒还是比较镇定,毕竟他曾经一直是安国公身边的人,对他非常了解,很难出错。 安文平既感到吃惊,又觉得忐忑。吃惊的是从来不离开帝京,可以说是完全守着皇上安危,没大事只会经常闭关修武的祖父,竟然不打招呼地来到了襄都。 忐忑的是祖父的来意。因为只有发生重大的事情,才可能导致祖父离开帝京,而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否与自己的小家有关。 安文平最担心的是,这件事会牵扯到小五安明瑜。所以他在前往大门迎接安国公的路上,使劲回忆,自己一家人这两年多的所作所为是否露出了什么破绽,导致秘密泄露。 尤其是在最近,牧成玲一方因为发现皇甫乾昭越来越有朝安明瑜所在之处逼近的趋势,全力以赴阻止她找到安明瑜,完全没顾上牧紫萱这一方,接连一两个月都没有再递过来消息的时期,安文平就更担心是她那一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出了纰漏,让祖父得到了小五还活着的消息。 牧紫萱则是不喜也不安。从她嫁给安文平这么多年以来,她见到安国公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这些年,她在母亲的算计与帮助之下,得以跟着安文平住在离帝京十万八千里,足够偏僻的襄都来,就没再见过安国公。而那时住在帝京,当中有几次婆母世子夫人想方设法地磋磨她,双方起了极大的冲突,闹得不可开交,致使安国公不得不出面的时候,他都会以孝道压着她,十分明显地偏袒那个刻薄的老女人,所以喜怒哀乐一向表现在脸上的她十分不喜欢安国公。 牧紫萱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十分惧怕安国公。无论是他每次见她时的冰冷眼神,还是他本身具有的威严气势,以及他宗师境的强大武力,都是让她心悸忌惮的原因。 许是做贼心虚,害怕归害怕,可真正让牧紫萱感到不安的,却是自家小五还活着的秘密。她同样明白,安国公离开帝京,就意味着有极其重要的大事情发生了,否则,这么一尊大人物是不会轻易外出的。 他有可能是来看望孙子孙媳和几个曾孙子的?别扯了! 这一点,夫妻俩可谓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 牧紫萱同样在前往大门迎接安国公的路上,绞尽脑汁,思考小五活着的秘密是否被泄露了,尤其担心她娘最近没了消息,会不会与安国公的到来有关。这一点,更加重了她的不安。 越是不安,她身边跟着的两个管事嬷嬷就越是让她烦躁。两个人对于安国公的到来十分看重,从她换衣到去大门迎接的这段期间里,言语之间威胁了她无数次,想让她表现好一些,能让安国公看出她们对她的衣食住行“管理”的非常用心,否则的话,就别怪她们待安国公走后,更好地“管事”了。 牧紫萱真心想拍飞这两个聒噪的管事嬷嬷,但之前有一个一根指头就能压住她的大管事,现在更是来了一个用眼神就能灭了她的安国公,所以她也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火气,由着那两个老东西在耳边不停地“叮嘱”。 真是的,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没有一件顺心的事!真想带着几个孩子回牧氏去,到时候还自由自在的,甚至还能与小五彻底团聚,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小五活着的事情爆发,被人知晓,生命受到威胁了,牧紫萱愤愤地想着。 同样认为这两年多一直不走运的还有四兄妹。 如果说帝京来的那一批人在四兄妹的眼中是妖魔鬼怪的话,那么安国公在四个人的心目中恐怕就是大魔王级别的了,哪怕他们几个还没有抵达大门,见到对方。 不要说小胖子和安明瑾压根没有见过这位安氏一族的顶梁柱,所以对其不熟悉,就连曾经在帝京出生,且在安国公府住了几年的安明仁和安明义都对这位曾祖父是没有记忆的。 他的一切,四个孩子都是从他们的父母亲曾经的口述中听闻,略微了解到的。 以往从安文平的口述中,四个孩子就对这位曾祖父有所畏惧,觉得他非常厉害,不属于可以随便亲近之人,再加上其母牧紫萱私底下对安国公的评价,四个孩子很自觉地听自家娘的话,对他多少都有所排斥。 再者,魔王出行,生灵涂炭。几个人还没见到魔王、嗯,他们的曾祖父,就已经被身边的管事嬷嬷或者教养嬷嬷彻底地“教育”了一番,可想而知,这位曾祖父的到来,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也不受他们的欢迎。 安明仁认为来者是家族中最尊贵的长辈,自是有其威严,地位不可动摇,若是让其听闻前一段时间所发生的冲突,恐怕会使自家被压迫的日子雪上加霜,真是霉运连连。 安明义则是根据从帝京来的这一批人的所作所为判断出,这位曾祖父绝对不会是他们这一方的人,不会为他们出头,甚至有可能不喜欢他们,可谓讨厌至极。 小胖子觉得大难临头,帝京那一群人的靠山来了,他们的人生彻底黑暗,没了盼头,上天为何没有听到他的心愿,是嫌他吃得不够多,长得不好,有点胖,就不想理睬他了么? 安明瑾没多想,只是一听见曾祖父来了,直觉就害怕。等她随着父母兄长一行人抵达大门迎接安国公的时候,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对方,看见他那一双毫不带感情的眼睛时,就心惊胆战了。 还是外祖母外祖父好!四个孩子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四个孩子的想法,安国公根本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他的长相比较普通,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与煞气令人心惊,很少有人真的敢直视他。可能是由于年纪的缘故,他的背有一点驼,看上去比安文平略矮一些,整个人的身材精瘦却又特别精神,尤其是那一双犀利明亮的眼睛。 安文平府上的人匆忙却隆重的迎接,在他看来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平淡地扫过了安文平身后的几个孩子,当中不经意地在安明瑾的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除此之外,根本没有曾祖父见到曾孙辈的亲切与喜悦,可以说是在看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亲近无,秘密深 仅是见了安国公一面,年少的兄妹四人就将他划为不可亲近的范围内了,以后最好能离他多远就多远,哪怕是血缘至亲。 四兄妹的思维一致,暗自祈求自家爹这一生,不升官都行,可千万别回帝京,他们可不想回到那里,日日夜夜都见到跟这人一样的亲戚,折磨人。 无它,仅是安国公那种冰冷无情、视他们如陌生人的态度,就让敏感聪慧的兄妹四个受不了了。 他们多半都取了牧紫萱喜好分明的性子,又有安文平这个父亲的极为宠爱,父母二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小家里温馨和睦,从没有那些龌龊事,兄妹四个的性子自是被养得单纯又热情。 再加上还有一个可以用来做比较的外祖母外祖父,哪怕才见安国公的第一面,他就已经被那两个人从天上比较到地下去了。 别看他们的外祖父从没来过安府,他们彼此也没有见过,可外祖父每年没少派人往安府这里送礼物,送的还是他们各自喜欢的东西。次次都会写信关心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所以哪怕没见到过人,仅仅血缘的关系就能令四个孩子对他倍感亲切喜爱了。 至于外祖母,远了不说,就两年前来的那一次,头一面就上前抱着他们心肝宝贝地叫着,对他们的喜爱仅用言行举止就能表露出来,毋庸置疑。 外祖母来一次,带着的礼物是一马车一马车的,再看眼前这一位,四兄妹不动声色地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身后,除了冷漠且杀气十足的护卫们外,再无别的。 很明显,这位曾祖父来他们这里,根本就不是来看望他们当中的谁。 毕竟是孩子,虽然之前对安国公的来意以及态度都不看好,但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盼的,期盼来者对他们有着曾祖父该有的拳拳之心,可惜,事实还是打破了四兄妹内心深处的期待。 四个孩子都悄悄地收回了视线,个个都按照这两年多所受的教导,规规矩矩地站着,仅是微微低下了头,不让自己的表情被人看见。 尤其是安明义,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鄙视道:空着手来,也好意思,连装样子都懒得装,是有多讨厌他们呀? 至于小胖子安明礼,一想起刚看见的,这位曾祖父的身后,除了一群臭汉子,就只有空空如也了,垂下的视线里满是失望。 唉,真是的,他已经除了正餐以外,被禁食很久了。如今,这人吃的玩的啥都没带,他到哪里去找可以解禁的理由呢? 安国公的态度特别明显,孩子们都能看出来,知道他对自己不喜的牧紫萱就更是能看出来了。 不喜欢她,她可以理解,也无所谓,可不喜欢她的孩子,她明白之余,心里却是非常的不舒服。可人在屋檐下,能力不足,不敢正面对抗安国公,她只能低着头,心里生闷气:真是多见安国公府的人一次,寿命就会被气得少几年。既然相看两生厌,彼此就不要再见面了多好!大老远地跑来,他到底是所为何事? 一家子没有一个人没有看出来安国公的冷漠态度的。安文平更是知道,他的祖父是故意的。就是要表明他仍旧没有接受牧紫萱成为安家的媳妇,甚至是她所生的孩子们。 对外承认他的妻儿,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出于皇上下旨所做出的表面回应,实际上,除了祖父和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以及他俩的五个孩子,迄今为止,都还没能上了安家的族谱! 那是祖父对他恳求皇上,致使皇上出手而做出的惩罚。 原本以为帝京肯派人来教养孩子们,就是即将承认孩子们的表现,现在看来,他还是天真了,离祖父真正认同他的孩子们的那一天,恐怕还差得很远。 别看外面说,他在祖父的身边长大,极为受宠,其实只有他知道,他因为出身,因为祖父被父亲所设计,不得不把他养在身边的缘故,在祖父面前究竟有多少分量。 这一切,没有人了解,而远在大黎村的安明瑜就更不知道了。因为她与这位父亲的相处时日很短,且又十分幼小,顶多见到他哄小孩宠孩子的一面,又因为圣旨,以为安文平在家族与天谕国皇上面前的地位都不差,判断有所偏差。 安文平的心里其实是最不好受的。挚爱的妻子和深爱的孩子们不被亲祖父所喜,甚至他的小五还被“杀死”。尤其是当时皇上明明有所松动,可以放过他的小五,哪怕她是女孩子,却被祖父拒绝了。 他的小五,那么可爱,原本可以不远离家人,住在一个小山村里,在那么刻苦贫穷的环境里长大,甚至还被迫女扮男装,未来的人生如何还说不准。这一切,都毁于祖父对他们的不喜。 一想到这些,安文平的内心就难以释怀。 只不过,纵然对安国公有所看法,但从小到大,骨子里对安国公的敬畏,让安文平不敢将他的怨念表现出来。 他敬畏祖父,因为出身的尴尬,更想得到他的认同与赞赏,这原本是他这一生的追求,也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标。唯一的一次忤逆,恐怕就是为了牧紫萱,而那已经把他的勇气耗尽了。如今,再有怨念,也被他强压了下去。更不要说,妻子和五个孩子上安氏一族族谱的事情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了,也就更不敢惹到安国公了。 相较于祖父表现出来的态度,眼前有一件事反而更让他在意,那就是祖父的气势比多年前所见更甚了。他大胆地猜测,众人一直以为他是宗师境,也许,过了这么些年,祖父他突破了。 “恭喜祖父!”安文平恭敬地对安国公施礼,且大着胆子将心中所猜说了出来,想要证实所想是否正确。 “何来之喜?”安国公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恭喜祖父突破,踏入了大宗师境。”安文平彻底说出了所猜,令在场之人皆是心中一惊。 “……”安国公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半天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的内心正在激烈地交战着。 这么多年,他处于宗师境,离大宗师境仅是临门一脚,两年多前,终于突破了那一关,彻底踏入了大宗师境。但是他谁都没说,哪怕是最看重的子嗣,被他视为继承人的安文骏都不知道,然而许久未见的这个孩子,竟然第一眼就看了出来。 可惜了,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还有那样一个出身不能见光的母亲。 庶子乱家,作为安氏一族的掌舵者,他怎么可能不顾儿媳以及儿媳娘家的看法,将这样一个乱家之源培养成材呢? 可是,同样是有心养废,他的儿子安显贵就真的成了一名人人皆知的大纨绔,可安文平,却还耀眼地令人不敢忽视,甚至成为了安国公府对外唯二优秀的子弟,尤其是有些方面比他用心培养的安文骏还要优秀。 难不成,皇甫一族的血脉就真的那么优秀,怎么压制都压不住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密令接,算计成 是的,那个能成为天谕国第一大纨绔安显贵一生中的唯一挚爱,他心头的朱砂痣,那个让安国公世子夫人在世族夫人的圈子里丢尽了颜面的女子,也就是安文平的亲生母亲,出自天宇皇朝皇甫一族,还是皇族嫡系。 这一件事,除了安国公父子之外,知道的人,都已经被安国公亲手杀掉了,而今,就连安文平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当年,皇甫一族灭亡之后,开国祖帝因为特别在意天师宫掌宫大人对俞氏皇族的卜卦内容,一直担心皇甫一族会有漏网之鱼,私下里,从没有停止过派人搜寻帝京是否有其它的逃生之路。 果不其然,在严密地搜寻之下,真让他们发现了几条不在帝京密道图上的密道,知道了德殇帝给出的帝京密道图其实并不完整,判断皇甫一族肯定有了漏网之鱼。而他,接到了密令,负责暗地里找寻抓捕皇甫一族的漏网之鱼。 在他的布局之下,的确抓到了几条微不足道的旁支小鱼和一些当时幸运逃出的太监宫女,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想到,会从被抓到的人口中,知道了一个惊天大密。 德殇帝一生的愿望,想要一个皇子的目标,竟然在他的死后达成了。这也是他们当年带兵冲进紫微城时,没有遇见传说中直属皇帝的那一队最强暗影卫的缘故,他们全部都被文珺帝姬派去保护才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皇子了。 皇甫一族哪怕灭亡,其余威仍旧令他们这些人忌惮,何况现在还出现了正统的嫡系皇子,哪怕他还只是一个婴孩。 开国祖帝大惊失色,对他下了死令,抓不到人,誓不罢休。这件事,就连现今的皇上和紫阳山人都不知道。 安国公对于这条密令相当重视,因为他太了解皇甫一族的人了。那是一个十分可怕而强韧的族群,如果真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就会死灰复燃。所以,追杀那位小皇子的事情在他的手上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这个世上,只要存在,就有痕迹,何况身边围绕着强大的暗影卫,还有不甘于让小皇子平庸而被文珺帝姬指派在他身边,负责教导他的帝师。 所以,在安国公不肯罢休的派人追查下,还是找到了对方,只不过,那群暗影卫的强大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将这一件事拖了几十年才堪堪完成。 之所以说是堪堪完成,是因为最后一次,他得到了对方的消息,亲自出手,好不容易将最后一批暗影卫杀绝,取了那名皇子的性命之后,却又发现他还有一个刚及笄的女儿逃脱了。 而这一次,原以为追杀那名少女的事情会很容易完成,毕竟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人保护,却不想派去的人意外地被人全部杀了,少女也没了踪迹。 别提安国公当时有多么生气郁闷了,追杀皇甫皇族这件事就好像成了一个没完没了的大坑。 安国公不知道的是,文珺帝姬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为她不确定昭怀帝姬是否真的能找到西南海岛的族人,也不知道那些族人是否真的存在于世,所以,对于皇族最正统的继承人,她才刚出生的亲弟弟,赌了一丝让他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另给他做了安排,且根本没让昭怀帝姬知道这件事,否则的话,他面对的就不只是追杀对方几十年这样的结果了。 不过,最让安国公感到恼怒郁闷的事情是,当他终于找到了那名少女的时候,却是在自家儿子外面藏娇的金屋里找到的,对方刚刚好生下了安文平。 身为一个大纨绔,四处游玩是必不可少的技能,而安显贵将这一技能发挥到了极致。每每出去游玩时,作为安国公唯一所剩的独苗,身边自然少不了他爹安排的强大护卫,回来时,还总会带回新的美人,多半还是英雄救美救来的。 他的世子夫人是安国公亲自选中的,就是看中了对方的能力和大度,她可以将安国公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且在安显贵胡闹,不断地带回来女人时,不会小家子气地乱闹。 每当安显贵往后宅添加新人的时候,只需要跟世子夫人说一声,从不吃醋找事的世子夫人就会将人在后宅里安顿好,然后等待安显贵的新鲜劲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安显贵跟她说过了之后,并没有让新纳的人住进安国公府,而是另置了府邸,跟对方像是过起了二人生活,几乎不回安国公府了。 那段时期,安显贵的狐朋狗友们最常听见他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小爷我收心了,没办法,真爱来临,挡都挡不住啊! 这句话毫无意外,传遍了帝京豪门贵族圈,就算再大度的世子夫人也脸黑了很久。 听说了这件事的安国公当时的注意力在追寻少女的下落上,而且他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一次安显贵带回来的新人就是他寻找的目标,自己派去杀她的手下还都是被安显贵身边的护卫杀死的。 自己人杀了自己人,坏了自己的事,差点被坑爹的安国公当即被这种乌龙事气了个半死。 还让安国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那个坑爹的纨绔儿子竟然是真的动了情,为了那名女子差点跟他这个爹拼命。若不是为了不让安显贵真的恨他这个爹,他怎么会做出让步,让那名女子在留子去母和留母去子之间,做出选择。 那名女子选择了自杀,让新生的婴儿活命。但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安国公感到满意,甚至还让他前所未有的憋屈,因为他可以十分肯定,一切都如了那名女子的愿。 哪怕不是长自宫中,从小东躲西藏,她那通体的气质也不是他那个纨绔儿子能比得上的。她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安国公并没有觉得那名少女会真的爱安显贵,恐怕只是儿子一头热,而一切都是对方的设计。从相遇、到相爱、到怀上子嗣,再到她的死,一定都是按照对方的设想来进行的。 皇甫家的女人,真是够狠的! 为了传承皇甫一族的血脉,哪怕孩子不姓皇甫,竟然不惜嫁给杀父灭族的仇人之子,还不顾自己的身份尊贵,肯成为低贱的妾室。 这是当时没了暗影卫,独自一人活命,可以延续自己一族血脉的唯一方式,而那个才及笄的少女她做到了。 算计他安国公的,从来都不是他那个纨绔儿子,而是安文平的母亲! 她用自己仅有的一切换回了皇甫一族的血脉延续。她用爱,套牢了他的儿子。她用死,成为了他儿子心头的朱砂痣。 她令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紧张,无形中逼迫了他,留下了安文平的命,让他的儿子用说出她的身份为威胁,迫使自己将安文平记在了世子夫人的名下,使他成为了嫡子,还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亲自养育,甚至看着这个身体里流淌着皇甫一族血脉的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让有着皇甫一族血脉的后代越来越多而无法阻止。 那个女人,是第二个真正让他吃瘪的女子,而第一个让他吃了人生中最大一次亏的人,恰恰也是皇甫一族的女子,云裳帝姬! 第一百一十七章 爱恨深,坑难填 年轻时的安国公,家世显赫,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不甘屈居于人下。他身为安氏一族的第一继任者,野心十足,有心带领本就越来越势大,有压下所在诸侯国的掌管者俞氏一族可能性的安氏一族,走向更大的辉煌。 后来他又在帝京认识了云裳帝姬,那个如同明珠般耀眼的女子。年轻时心动的感觉哪怕是过了百年后的现在,依然还让他记忆犹新,清晰无比。 云裳帝姬与他走得很近,让他产生了她也钟情于自己,且对景顺帝极为不满的错觉。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夫,他想效法尚武女帝的轩辕皇夫,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人,且想让自己一族再造辉煌,超越轩辕氏族。 为此,他可谓是下足了力气,倾举族之力支持云裳帝姬推翻景顺帝。 第一次的结果是,她挥挥衣袖,不沾染一丝因果,仿若跟她毫无干系,没有发生任何事地远离帝京,避世了。安氏一族反而因此被景顺帝打压,也与所在诸侯国俞氏王侯产生了裂痕。 第二次,她重新出山,回到帝京,又与他联系,再给了他希望,待他带着一族之人暗中参与了进去,助她成功之后,她却没有如他所愿地那般登上帝位,而是将皇位给了德殇帝那个蠢货,可他的家族,却在她的授意下,被重点打压,差点一蹶不振。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自始至终,安氏一族在她的眼中都是一个对皇朝有威胁的不安定因素,是属于诸侯国俞氏王侯的人,而他,只不过是她可以利用的那一颗棋子而已。 就如野史上,对皇甫一族的帝姬有一句粗俗的评价所说的那样,自尚武女帝之后,皇甫一族的帝姬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而她,真不愧流淌着尚武女帝那一系的血脉,哪怕不被在位帝王所信任,也不忘施计将不利于皇朝的因素扼杀于摇篮之中。从头到尾,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让当时最强的诸侯国,俞氏王侯内部的势力争斗,变得势弱而已。 云裳,负了他,还耍了他! 如果不是因他爱上了她,相信了她,踏入了她的陷阱,致使安氏一族日渐式微,他怎么可能会惹得族中众怒,差一点失去安氏的继承权!? 若不是他极力挽回,另辟蹊径,将妹妹嫁给了当时同样势弱,但有野心有能力的开国祖帝,全力助其上位,灭了俞氏王侯的第一继承人,又哪里会有如今的安氏一族,怕不是早因她的设计,而被俞氏王侯灭了族。 就是因为她,毁了他的梦想,害他被迫牢牢地绑在了俞氏开国祖帝的那只战车上,再将亲妹子的儿子送上了帝位,而后,为了不遭忌惮,又硬生生地养废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儿子。 真当在被云裳帝姬毁掉大好形势的安氏一族能有如今的显赫,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这一切,是他死了四个优秀的儿子和数个孙子,以及养废了一个儿子才换来的! 他对云裳帝姬曾经有多爱,之后就对皇甫一族有多恨,哪怕她终身未嫁,他也不能释怀,原谅她。 曾经,毁了云裳帝姬最在意的皇甫一族,是他的执念,可结果,又是因为皇甫一族的女人的设计,害得他被迫延续了皇甫一族的血脉,虽然他们姓安,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会如何了。 他当年不是没有幻想过他若是与云裳帝姬在一起,有两个人血脉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可跟这个安文平的存在完全是两码事,所以,每当看到他的时候,安国公的心情就极其矛盾,备受煎熬,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安文平越优秀,安国公的心就越阴暗。 若是皇上知道他的儿子竟敢窝藏皇甫一族的嫡系,还与之生下了后代,且平安长大,别说安国公府了,就连安氏一族都无人能逃,会遭灭族之灾。 真是差一点就又因为德殇帝那个蠢货的后代前功尽弃。一想起这个,安国公就想把眼前的安文平一家人都从这个世上抹杀掉。 可惜,自家那个纨绔儿子在这件事上,完全是着了魔,威胁他,但凡安文平及其家人出一点事,他就要将其母的身份公布于天下,反正他也不在意能不能活。 对于这唯一仅存的儿子,安国公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是在四个儿子死后,好不容易得到的,又被他故意养废了,安国公对他多多少少有一种既宠爱,又愧疚的心情,总是拿他没辙。 这不,上一次,安文平家小五的死讯让那个家伙知道了后,在府里要死要活地跟他闹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这边传来牧紫萱顺利生下了小六,他才成功安抚住了那个不成调的儿子。 再不喜欢,也得忍着,谁让自己老来得出的那个不孝子,非要弄出来这么一个大坑给他这个爹呢!安国公的内心无奈,暗自深深地长吐了一口气。 他还是没有回应安文平的祝贺,而是因为想起了皇甫一族的女人们,明显对她们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再次移向了安明瑾。 谁都不知道,虽然他这一次来的目的与安文平的几个孩子完全无关,但他还是准备来这里的时候,想要看一眼四兄妹中唯一的女孩子。 因为,说起来,有着皇甫一族血脉的女子,如今恐怕就剩这一个了。 安国公这一次的视线停顿在安明瑾的身上稍微有点久。与兄长们一样,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安明瑾忽然发现,那位可怕的曾祖父好像在看她,她没敢抬头,而是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悄悄地往牧紫萱的身后躲了躲。 这看在安国公的眼里,就是懦弱之举,心道,这孩子成不了气候,不足以让他忌惮,不过,长得倒还可以,将来或许能用来联姻,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安国公的视线移开了,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几年前侥幸突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安国公承认了,可他不经意间说出的那个突破的时间时,却令安文平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他记得,牧紫萱透露过,上一次小五之所以能得救,幸亏岳母安排了人对安国公府盯梢,而他们是宗师境,只是在宗师境之中,格外擅长隐藏行迹的人,所以,祖父书房中的事情他们可以探听到而不让他发现。 可若是几年前祖父就已经突破到了大宗师境的话,岂不是说,岳母所安排的人,其实能被他发现,那么,小五还活着的秘密,祖父是否也知道了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意为,话挑拨 安文平担心岳母安排人偷听之事,安国公知道了。关于这一点,他并没有猜错。 凭安国公如今的境界,牧成玲派人盯梢,他怎可能不知道。虽然他之前的确没有发觉此事,但从他突破了的那一天开始,对方的行踪就无所遁形了。他虽恼怒,却不动声色,就是想着有一天,透露他所想透露的事情,让牧成玲按他的设想去行动,自食恶果。 那一夜他在书房里嘱咐安文骏事情时,牧成玲的人所在之处,他完全清楚。可以说,有些话,就是专门为了让对方知道而特意说清楚的,所以牧成玲得到的消息,很完整。 从皇上那里得到紫阳山人传来的预言消息时,安国公就如安文骏一样,在脑中闪过了同样的念头,安文平家的小五会不会就是预言中的女婴?可当时,孩子的性别未知,就算那孩子真是一名女婴,而她的血液中还流淌着皇甫一族的血脉,也不代表她是预言中女婴的可能性就会比别人大。 天师口中所预言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玄乎的,人需要重视它,但不能视它为绝对会发生的事情。哪怕安小五就是预言中的女婴,也不见得她真能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女主天下。 而且,对于安文平家的小五,他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 一方面,他期盼那孩子是预言中的女婴,那么,有朝一日,安氏一族将会是炎煌大陆上最尊贵显赫的一族。 另一方面,他又期盼那孩子不是预言中的女婴,因为他有所不忿。不忿若她是预言中的女婴,岂不是代表着皇甫一族又卷土重来,就好像非要有皇甫一族的血脉才能成功一统天下,那一族的血脉才是最尊贵的。 凭什么就不能是没有皇甫一族血脉的女婴? 无论期盼与否,事实如何,他都不能让安家出面将安小五保下来,置安氏一族于危险之中而不顾,但他可以给她一线生机,而那一线生机就是在牧氏的身上。 他在赌,赌牧成玲会不会得到消息后,派人把那个孩子救走。 若是救走了,若是她就是预言中的女婴,迟早有一天,他安氏就可以荣耀于炎煌大陆。至于怎么救走,那就是牧成玲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了。 若是没救走,死了,也倒无所谓,还更好些。 结果,他倒是高估了那个女人,她并没有出手。也是,在这种牵扯到一族命运的大事情上时,他们这些人,不会轻易将私人感情放在最前面,就算是再疼爱女儿的人也不可能置一族的安危于不顾。 当初,安文骏回到帝京说事情已经办成,安小五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至于登基称帝,若说他没有这种心思那一定是骗人的。何况,与其让别人称帝,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后代,也哪有自己成为皇帝来得痛快! 天师的预言,只能说明人生走向的最大可能,并不代表百分之百的结果。 所以,他的野心可以徐徐图之。反正他已经步入大宗师境了,寿命长着呢。若是有一天,他能成为入境宗师,更是还有两百年以上的时间。至于机会,总会有的。再说了,他现在的后代中,没几个能让他满意的,就连安文骏也只不过是堪堪凑合。 安国公的想法与野心谁都不知道,安文平更是没这样猜想过。在他的印象中,祖父对俞氏皇族可谓是忠心耿耿,可以肝脑涂地那般。 现在,安文平只担心安国公究竟知不知道小五还活着的事情。 不过,在他还没想出怎么探听这件事的时候,安国公倒是冲着牧紫萱好似关心,却又别有用心地问道:“你的心情可好了一点?你家小五的死,谁也别怪谁,都是她的命。这种事情,哪怕是你的母亲知道都无能为力,所以她才会在你家小六出生的事情上出那么大的力,不惜将他带到牧氏去救治,都是因为愧疚而已。” 安国公说这一番话,就是为了制造安文平与牧氏的心结,以及牧紫萱与母亲之间的裂缝,让他们看一看,哪怕他的岳母/她的母亲知道这件事,都没有出手救下安小五,所以也别怪安氏的无能为力。 不过他没有猜到牧成玲的做法,所以在安文平听见这一番话的时候,心中大喜,但他赶忙低下了头,没敢让安国公看见他的表情。 牧紫萱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间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就像她也没有像安文平那样第一时间就反应到,安国公境界的突破代表着什么,只是在心里骂老天不公,怎么这个看上去快入土的老家伙竟然能突破,岂不是说,他还要活很多年,而且还更厉害了? 可安国公这么一说,牧紫萱先是纳闷自家母亲知道什么事,又怎么个无能为力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了,当年的消息等于他故意透露给母亲的,那么,他会不会知道小五还活着的秘密!? 顿时,牧紫萱紧张了起来,却又想到他话中的意思,明白他虽然知道母亲派人盯梢,也有意透露了消息,但他并不知道母亲派人救走小五的事情,先惊后喜,却又强压着不能让安国公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来,所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和狰狞了。 牧紫萱从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不过,她脸上的震惊、扭曲看在安国公的眼中,就是对牧成玲行为的最好反应,无意间,有了一个美丽的误会。 就如同他误会牧成玲没有救安明瑜一样。因为安文骏上次回去后,连自己的怀疑都没有跟他多说一句,甚至还把牧紫萱再次怀孕的事情放在了他宣布圣旨之前,至于皇甫乾昭出现的事情,他更是完全没有提。 毕竟,安文骏其实还是有点怕他的祖父,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干脆就不说了,免得被祖父训斥。如果皇甫乾昭知道他是这种做法,当时就不会多此一举地毁女婴的面容了。 感觉一切如了他的意,安国公满意地起步向安府内走去。哪怕经过了安家兄妹四人的身边也没有多停顿一下。 父母低头,安家四小也都低头,总之,虽然没有听明白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但四小直觉低头别让人看见他们的表情才是正确的,万一不自觉地泄露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安国公的到来,并没有在外传出风声,也没有让安府大肆弄什么接风宴。他只是近似于悄然到来,再将安文平私底下叫到了跟前,询问了一句:“你的事情都做得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遗物留,任务接 安文平离开帝京,来到东阚州,是有秘密任务的。这个任务的内容就连他最爱的牧紫萱都不知道。 他的任务有三,找到皇甫一族的宝藏所在,对牧氏一族乃至整个荒岭盗匪招安,以及,找到逃亡不知所踪的蔺相后人。 俞氏皇族得到蔺相的手记后,一直没能研究出宝藏的下落。因为上面虽然清楚地记载了有宝藏,甚至还详细记录了宝藏的明细,可唯独没有记载宝藏在何处。简直就是镜里观花,让人求而不得,真真气得俞元叔等人跳脚。 再加上,蔺槐偷回了手记书稿后,藏得不见了踪影。久而久之,寻找宝藏下落的事情,毫无进展,只能无疾而终,就连俞氏手里的那本手记,都被俞元叔派人扔到了藏书的宫殿中,接灰去了。 当年,安文平为了娶到牧紫萱,可谓是绞尽脑汁。面对宛若庞然大物的安国公府,安文平只能求助于唯一能压制住安国公府里那些长辈的俞元叔。然而,作为俞氏皇上,哪可能凭喜好就来让安文平如意。安文平又不是他儿子,何况就算是他儿子也不可能有这种待遇,再者,他在俞元叔的面前还没那大的脸面。 任何事,终归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得先向皇上表忠心,再用利益诱惑他,有好处,一切才有可能成功。 那个时候,安文平首先就想到了他亲生母亲的遗物里,文珺帝姬手记里所记载的宝藏之事。 他不明白为何母亲的遗物中,会留着文珺帝姬的手记,对此,他父亲的解释是,母亲的祖上是个大文士,且在天宇皇朝末代,是朝中大臣,身份显赫。 父亲的解释,并不能解释清楚,纵然他母亲祖上身份再显赫,又怎会得到文珺帝姬的手记,还专门保留下来。难道母亲跟皇甫一族有什么关系?但因为亲生母亲只不过是父亲安显贵后宅中的一名普通妾室,安文平否定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将母亲的遗物看的很重,保管的很好不说,时常还会一个人悄悄地拿出来看一看,怀念一下他那未曾谋过面的母亲。 文珺帝姬的手记里,记载的大多是她的日常生活,有云裳帝姬对她的教导,有她与昭怀帝姬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乏有一些对过往历史的看法。当中还有一些缺失的页面,像是被人故意撕掉了。 在那本手记的最后一页里,是文珺帝姬对一个名叫“复儿”的人写的几段话,大致意思是盼望他健康成长,平安顺遂,一生不愧对祖先,不坠一族之名,且还提及了尚武女帝当年曾经留下了一笔巨大的宝藏。 只不过,文珺帝姬对那个叫“复儿”的人强调说,不让其去寻找宝藏,而是嘱咐他,有朝一日,若是他或他的后代遇见了皇太姑祖母,就请将宝藏一事告知她。 至于宝藏的下落,文珺帝姬只写了一段简短的话:“纵然世人有知晓宝藏者,然无论是谁,都只会闻其事而无法寻其踪,哪怕见其门也无法知其在。因为,宝藏,非皇太姑祖母不能找到,非皇太姑祖母不能开启。” 文珺帝姬所指的皇太姑祖母是谁?他特意查了一下,对照史书上对皇甫一族的记录,理出了一个简略的族谱,当中只有三个人可以被文珺帝姬称为“皇太姑祖母”,但其中两个已经被除族贬为庶人,按理说,不应该被算在其内了,可是,剩余的那一个却还短命早逝了。 对此,安文平还纠结了一段时日。 安文平一直对有朝一日,让祖父对他刮目相看比较执着,觉得宝藏之事是个契机,他就没再纠结太久,而是特意四处搜寻相关的历史,力求从中找到宝藏下落。 母亲的遗物自然不可以示人,尤其是父亲还千叮咛万嘱咐过了无数次。他边找宝藏的下落,边还用自己做赝品的特殊小癖好,弄出了一本假手记来。 这个小癖好,也是他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别看他在安国公的身边长大,可衣食住行,都被管得很严苛,手中没什么银钱。有些事为了便利一点,就得用银钱来疏通,他便找到了一个不太光明正大的挣钱方式,做赝品。 在他的用心搜寻下,宝藏的真正所在并没有头绪,但他还是发现了某些地方对皇甫一族很重要的迹象。 为了让俞元叔支持他娶牧紫萱,安文平可是硬着头皮上,进宫拜见,告知了宝藏之事,并呈上了他这些年的所得,以及那本假手记,却不想,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皇甫一族留有宝藏的事情。 当时的他,等于没了可以利用的筹码,急中生智,转而提及他想娶牧氏之女,并不是多爱对方,而是完全为了天谕国,为了皇上。 他知道对十四国来说,荒岭盗匪其实是个心腹大患,想为皇上分忧,智取荒岭盗匪。而且,牧氏一族的兵力极为强大,若能将其收复,可谓是为天谕国又添一大助力,所以他想成为了牧氏族长的女婿后,可以打入其内,最后劝得其彻底归化于天谕国,臣服于皇上,甚至借其之手,一统荒岭盗匪十二支。 不知道是哪一件事,打动了俞元叔,安文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赐婚圣旨。但同时,也得到了一纸密旨。 皇上看过了他呈上的所得与假手记,知道他研究出了宝藏在天谕国境内最可能的一个方向就是在东阚州。于是,派人将落灰的蔺相手记送到了他的手中,令他仔细研究,让他前往东阚州任职,务必找出宝藏的真正下落。 同时,皇上还接受了招安牧氏一族的建议,不过,他的岳母牧成玲声名远播,皇上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被搞定的人,就让他好好努力,争做牧氏好女婿,哪怕从中得到些有利于天谕国的消息都行。 最后,皇上怀疑宝藏的下落在蔺氏逃走的那一人手中,命他找寻其下落,找到后,派人盯着。 第一百二十章 任务难,诡异事 安文平的三个任务,宝藏最难寻,招安在僵持,人是已盯梢。 皇上派人送来的那位蔺相的手记,安文平读了之后,线索没找出来,倒是找到对方有种恶趣味的感觉。那位蔺相好像是故意把宝藏明细写得那么清楚的,甚至连里面的金银财宝都画了出来,哪怕是小到一粒金豆子,可关于宝藏的地点,哪怕是线索,都只字未提。 这对安文平找宝藏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只是加大了人对宝藏的幻想与渴望。所以,找寻宝藏之事,他只能寄托于文珺帝姬的手记。那里面曾提到过一件事,在皇朝的最北方,有着皇甫一族卷土重来的依仗之一。 比较当时的舆图和现在的舆图,安文平判断大致方位就在东阚州内,但具体是哪里,无从得知。想必宝藏被隐藏得很深,毕竟东阚州曾经是俞氏皇族的封地,连他们都不知晓自己的封地内竟然有宝藏,可见,这笔宝藏何其难寻了。 被俞元叔派到襄都这里后,安文平研究东阚州的地理人文,历史传说,时不时走访民间,打听那些奇闻异事。十多年来,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了新的进展。 如果说,天下以阵法出名的谪仙盟阵法殿、嘉谷盆地是明面上,人人皆知的,那么,大陆上的鬼仙之境和西南海迷幻岛就是暗地里无人证实过的拥有阵法之地了。而在安文平的不懈努力下,他发现,东阚州与东梁国交界之处的雪岭山脉上,也有一处非常诡异、恐怕是被阵法保护的地方。 经由安文平多次探访打听,从那附近的村庄居民口中探听到的消息里,他判断出,那处诡异之地里,肯定有人居住。 从他们口中描述的话里,安文平总结出对方是一群高大强壮,武力值高,性格喜好非常怪异的女子。而且他研究历年来的府衙案件,终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东阚州内,雪岭山脉附近的城镇里,每年失踪的男孩和少年比其它地方高出了几倍,而且,连带失踪的男孩少年的家人也有一起失踪的。 不丢女孩,专丢男孩,怎么都让人觉得怪异,真的是拍花子拐//卖//孩子吗?还连家人一起拐带? 安文平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有宝藏,但他觉得那里若是真有阵法,那么阵法内保护的人,十有八九倒像是历史中号称已被灭了族的女绛国王族澹台氏。 崇尚女子为尊,保家卫国,见男喜欢就强掳回家,好像除了那个堪称奇葩的女绛国澹台氏外,他实在想不出其它能对得上号的族群了。那些被掳走的男孩少年大多是家中无依无靠,就算父母健在的也连全家一锅端了,可见对方也是很有分寸。 安文平倒是不想对其出手,引出大乱子来。要知道,历史记载中,澹台那一族别看都是女的,可真真不比男儿差。她们重女轻男,野性十足,放荡不羁,桀骜不驯,冥顽不化。若非有皇甫一族压着,炎煌大陆还不晓得能被这一族给折腾成什么样。 不过,这些年来,帝京皇上日益催促,询问宝藏的次数多了些。别看皇上对他府中的赏赐络绎不绝,但每次赏赐之时,带来的都是皇上的密旨。尤其上一次又发生了小五的那件事,他怕皇上对他有所猜忌,对这边的进度不满,进而影响到妻儿的安危,所以,为了交差,他把那里的异样终是上报了上去。 宝藏难寻,但招安岳母一族才是最难把握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遭致岳母一族的反感,弄丢了妻儿都有可能。 但他也从岳母的跟前探过无数次她的口气,感觉岳母对招安有意,好像是岳父很抵制这件事。总之,这件事还在僵持之中,约等于毫无进展。不过,安文平偏向于招安成功,所以他还在为此努力。在他看来,若是有招安成功的那一日,自家娘子的出身就不再会招致诟病了,至少明面上无人再敢说什么话了。 可以说,十几年来,他唯一完成的任务就是寻找蔺相的后人,而这一件事,是在他成为了牧家女婿后,利用牧氏的关系,才找到对方的。 安文平不想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宝藏,牵扯到如此平和的小山村,还让那个已经连姓氏都被迫改了的人再经历一番劫难,他虽然上报了蔺槐的下落,但也附上了谏言。谏言中,他建议不要打草惊蛇,而是盯梢,一旦对方按捺不住,前往寻找宝藏的话,反而可以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宝藏的下落。 若是对方一直毫无动静,那就是真能忍耐或者是真不知道宝藏的下落。不管如何,总归让对方放松警觉心,若其知道宝藏的下落却不前往那里,那么,总有一日,对方会将宝藏的地方告诉别人的。若是其不知道宝藏的下落,抓了他也没用处。 派人盯梢,终归是主动权在他们这里。 俞元叔这一次倒是听了他的建议,同意了让他派了人盯着蔺槐。当然了,若是安文平知道他家的小五如今被迫躲藏的小山村,就是被他派了人盯梢的蔺槐的所在之处,他一定会着急得跳脚,有所行动的。 可惜,之前帮他找寻蔺槐下落的是牧家老大,查到蔺槐躲藏之处的是下面的人,并没有告知牧家老大,连带着牧成玲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而这一次,牧成玲多多少少对女婿的家族欠缺信任,连带着对女婿也不太信任,为了避免泄露安明瑜的下落,就连安文平和牧紫萱都没告知,她将安明瑜安置在了大黎村。 所以安文平不知道,此时此刻,安明瑜就在大黎村。他倒是在安国公到的前几天,收到了负责盯梢的人传来的消息,对方离开大黎村了。 这一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向帝京的皇上汇报,也不知道蔺槐离开的目的是不是去找寻宝藏,只能静待派去盯梢的人再次传回消息了。希望他派出去的那些人不会把人跟丢,能够见机行事。 安国公张嘴询问的那一句话,反而让安文平放下了心,只要不是有关自家小五的事,那就不算个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意明,阵容强 安国公的话让安文平放下了心,但也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因为他不明白安国公所问的事情究竟是指哪一桩。幸而安国公并没有等他回答,就直接讲明了几个消息和他的来意。 “你呈上的宝藏消息,皇上很重视,此次派我前来,就是为此而来。皇太孙和东营十二卫之中的六位携东营军千人,不日就会前来,我们将在此汇合。你去准备一下,待他们抵达后,我们就立刻启程,前往雪岭山脉,去查证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是否有皇甫一族的宝藏。” 听闻皇太孙和东营十二卫中有六位都会前来,甚至还带了千人的东营军,安文平的心中一紧,明白皇上这一次可能是动了真格,对宝藏志在必得。 且不说皇太孙,就只说东营十二卫,那是从俞氏皇族还是王侯身份时,就守在王侯身边的最强单兵力量之一。只不过,在俞氏称帝后,东营十二卫反而留在了东阚州的边境之处,三三两两地驻守在这里与北靳国交界的各个关卡里。 之所以会这样安排,并不是东营十二卫变弱或者对皇上不重要了,相反,正因为他们十分强,也很重要,才会被如此安排。 一切皆是因为北靳国那个辈分最高的汉王靳珂。 说起这事来,俞氏皇族的几代人恐怕都会忍不住不顾风度地怒骂靳珂一声:“那个阴魂不散、老而不死的疯子!” 因为自从那个视俞氏皇族为眼中钉的家伙,不务正业,放弃了继承靳氏族长之位,沉溺于武学之后,每每突破时,都会跑到俞氏的封地,硬是杀上来,找当时的俞氏王侯麻烦。那家伙还美其名曰:武功略有突破,心中欣喜难耐,需要找人切磋一下,一同分享如此喜事。 谁不知道他是为了一己私仇,想要杀俞氏王侯,所以牢牢守护俞氏王侯的东营十二卫每次都会与之交手。刚开始,这货打不过,但总能幸运地逃之夭夭。接下来,东营十二卫单人开始不是他的对手了,只能被迫三三两两地联合起来,群殴他,才堪堪保护住俞氏王侯的安全,极其丢脸。 不过,丢脸也有丢脸的好处,由于靳珂的行为,东营十二卫知耻而后勇,极为上进,努力修武,就是想有朝一日将靳珂斩于刀下。虽然这事想了二百来年也没实现,但他们如今恐怕是天谕国最强的一批人了,其中大宗师境的至少有一半的人,大多都是与靳珂同一时代的人。 虽然他们是天谕国最强的单兵力量,但可惜,那个阴魂不散、老而不死的靳珂始终没有放弃过“骚扰”俞氏皇族。都两百多年了,有见过这么锲而不舍的人吗?不骂他疯子,那骂谁疯子去呢? 他每次来时,还声势浩大,摆足了靳氏一族老祖的谱,随侍的护卫奴婢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说,该带的物品样样不缺,奢靡无度。无论是座驾马匹,还是他本人,都从头到脚,金光闪闪,简直能把人的眼睛闪瞎,不忍直视。他整个人,给人就一个感觉,浑身上下写了一个巨大的“豪”字。 这一件事,直到天宇皇朝快灭亡,靳珂闭关不再现身时,才好像告一段落。然而,就在人人都以为这家伙恐怕死在了闭关时,俞氏开国祖帝刚登基称帝高兴没多久,他就又出现了,武功更精进了一步。 这一次,由于俞氏皇族不在东阚州了,东营十二卫也跟着去了帝京,靳珂对天谕国守护边境之处的将士大开杀戒,血腥杀戮后,后方紧接着抵达的就是北靳国的大军,一场大战由此而起。 当时,靳珂打了天谕国一个措手不及,东阚州差一点就落入了北靳国之手,是紫阳山人疏通关系,致使谪仙盟派使者来调和,北靳国的入侵才被阻止。 问及靳珂为何挑起战争,那家伙却厚颜无耻地说:本王武功略有突破,心中欣喜难耐,需要找人切磋,一同分享时,却忽闻故人不在,心中疼痛难忍,一时情不自禁,没能控制住。 那一次,在给予对方大量的财物后,天谕国才换回了东阚州,简直丢尽了俞氏皇族的脸面,被开国祖帝视为奇耻大辱。 自那之后,俞氏皇上老老实实地将“故人”放回东阚州,甚至就驻守在边境关卡之处,就怕东营十二卫若是不在,这家伙不晓得哪一天又冒出来,找个理由斩杀天谕国的驻军大将,害得历史重演,东阚州危险。 果不其然,这家伙除非闭关,否则必会每年来一次两国边境,“切磋”和“分享”。 一想起这件事来,无论是哪一位皇上,都是脸色黑黑,恨不得那个靳珂快死早入土,可就是等不来他死的消息,反而频频听见他突破的消息,真是气死人了。 这一次,想必是靳珂闭关的时日太久了,已经有些许年没出现过了,加之宝藏之事因为紫阳山人的催促,迫在眉睫,所以,俞元叔才肯将东营十二卫调动出来,但也因为忌惮靳珂突然跑来,他也只敢调动六个人来。 不过,安文平不知道这一点,他认为是自己在上禀的消息中,为了想要避免给那些隐居的人带去祸事,特意夸大了对方的强大程度,致使皇上重视了起来,所以才会派出东营十二卫。 这一次的阵容太过强大,除了东营十二卫的人以外,皇太孙的身边护卫高手也是不计其数的,再加上自己大宗师境的祖父。想到这些,安文平不由得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交差,将这个消息说出,甚至夸大其词了,他以为皇上在得到准确的宝藏地点之前,是不会有所行动的,哪知他会这么着急,明明他都说了那可能是女绛国澹台氏的躲避之处了。 也不怪安文平这么想,俞元叔原本确实想等得到准确的宝藏地点再派出人,避免频繁派人出行,引起别国的注意,这一次的行动,完全是因为知道谪仙盟底蕴和秘密的紫阳山人不断催促致使的。 “可是那里……”安文平真心不想接受这一次的任务,甚至还想阻止,可是他刚想说出理由来,就被安国公给打断了话。 “你是说你觉得那里可能存在的是女绛国王族澹台氏对吗?”安国公显然猜出了他的疑惑,反问道。 “是的,这件事孙儿之前也跟皇上说明了的,所以,那里有宝藏的可能性很低,为何反而要这么大张旗鼓地专程跑一趟呢?”安文平十分不解。 “你错了,如果是澹台氏,反而才是最有可能的。”安国公很肯定地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人尊,歹毒计 只有那些深知天宇皇朝建立秘史的人们才会知道,号称最忠诚于皇甫一族的女绛国澹台氏,事实上,她们所忠诚的对象始终都只是皇甫一族的帝姬。 是的,重女轻男的澹台一族虽然忠于皇甫一族,但每一代的皇甫一族只有帝姬才是真正能指使得动她们的人。而每一代皇帝也都心照不宣,若有事需要让澹台氏来做,定会直接派皇甫帝姬出面。 皇朝开国祖帝当初起兵的原因并非是有野心想要谋得天下,而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青梅竹马的爱人被当时的皇族掳走,也就是皇朝开国元后,跳崖失踪了。而那个地方,就是雪岭山脉。 跳崖失踪的元后并没有死,而是受了重伤,被隐居在山脉中、与世隔绝的澹台一族所救。虽说澹台一族是元后的救命恩人,可也正是因为元后的到来,助其打开了澹台一族的祖地,找回了澹台氏的祖传绝学,甚至改变了闭塞落后的澹台一族面临人口濒临灭绝的境遇。 感恩且也想改变族人现状的澹台族长在元后的劝说下,带着所有的族人,随她离开了雪岭山脉。 来到外面,元后发现,天下竟已大乱,又听闻最强的一支叛军首领是自己的未婚夫,二话不说,夫唱妇随,与之遥相呼应,由北向南,带着澹台一族,开始了反叛之旅。 不想,骨子里就很好战的澹台一族到了战场上,竟是如鱼得水,成为了皇甫一族争夺天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开国祖帝夫妇二人一个由北向南,一个由南向北,最终合而为一,成功地拿下了炎煌大陆上主要的国度,建立了大陆史上第一个版块最大的皇朝。 而澹台一族,久闻其名的开国祖帝原本凭其功劳,内心是想要封其为王侯,将离帝京最近最富饶之地作为这一族的封地的,就连圣旨他都已经写好了。哪知在见到这只闻其名,还未曾见过真身的澹台一族后,开国祖帝瞬间就改变了计划。 不为别的,就只为,这一族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葩啊! 双方见的头一面,澹台一族就为登基称帝该是谁而与开国祖帝的下属心腹们打了一架。因为在重女轻男的澹台一族眼中,开国祖帝简直罪不可恕,竟然敢肖想元后的帝位。 别看澹台一族都是女人,可还是打得祖帝这一方的男人们都差点输了。最后还是元后跟澹台一族的人解释外加劝说,好说歹说,才让澹台一族的女人们明白,雪岭山脉外的习俗与她们一族的截然不同。 澹台一族这才搞清楚了,之前只顾着打仗杀敌,没有深思,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劲,还以为雪岭山脉外的女人们是女人味不足,导致阳盛阴衰了,否则,怎么上阵杀敌的都是男人们,害得她们差一点怜香惜玉,下不了手。 唉,真是的,这外面的男人们都不像男人,既不小鸟依人,也不哭哭啼啼,反而像女人那般坚强好战,英勇无敌,真是不招她们喜欢,尤其是那个还想称帝为皇的男人! 这么一想,澹台一族没少劝说元后自立为帝,可以甩了那个所谓的未婚夫,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到时候,待她称帝后,随便百八十个男人往后宫里一塞,哪一个会不比这一个强? 瞧瞧他,有啥好可惜不舍的?长得不咋样,还雄壮威武,一点男人的娇弱感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丑男一个! 听闻此话的开国祖帝,当时的脸色可想而知了,若不是因为她们是元后的救命恩人,还在皇甫一族夺得天下的大事上出了大力,开国祖帝都想把她们干脆灭掉算了。 开国祖帝非常担心,这一族再长此以往地在元后的身边打转,会不会有一天夫纲不振不说,还会带给她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她们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流传下来的奇葩习俗,女主外,男主内,还有一妻多夫! 内心的嫌弃令开国祖帝干脆将澹台一族直接打包丢到了最东边,甚至连划分到自己皇朝内都不愿意了,宁可丢掉一大块地方,也非要让她们自立为附属国去,坚决不肯让澹台一族成为天宇皇朝的一份子。 当时的澹台一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元后,很伤心地启程去了自己的新地盘。所幸开国祖帝和元后自始至终都是一夫一妻,否则的话,还不晓得澹台一族会不会这么乖巧听话地离开皇朝。 待她们到了东边的属地后,取名为女绛国,但因为其习俗,皇朝这边诞生皇子,这一族毫无动静,皇朝这边诞生帝姬,这一族礼物满满,甚至王侯还会亲自前来祝贺,而且每每只肯听从皇甫帝姬的话。 因此,当尚武女帝登基时,恭贺的来使里,就属女绛国的王侯跑得最快,也最高兴。来者还难得夸奖了一下乾启帝,说他是皇甫一族的男人里,最有男人魄力的好男人! 听在乾启帝耳中,好像是在夸奖他,可他怎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还是蔺相“翻译”了一下,提示乾启帝,在澹台一族这些女人的眼中,好男人意味着以女人为主、小鸟依人、娇弱如花…… 这话整得本就被迫退位、心里憋闷的乾启帝更是脸黑如墨,想要吐血了。 至于尚武女帝的二十四位皇兄,本就被自家皇妹欺压得不成样了,再遇见得意洋洋的澹台王,彻底体会了一把,男人,没面子! 所以说,要说谁能守护皇甫一族的宝藏,尤其还是尚武女帝留下来的宝藏而坚持不变的,澹台一族才是最可能的。 这也就是俞元叔看到安文平所呈上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敢肯定那里确实出没的是澹台氏的缘故。 只不过,唯一让他感到想不明白的是,当年她们在被东夷国灭国后,是如何活下来的。东夷国不是宣称澹台一族被彻底灭族了吗? 安国公略微向安文平解释了一下这当中的缘由,同时,还有些厌恶与不屑道:“那个脑筋不对劲的女人族。不管有没有宝藏,都要从天谕国境内清除了,免得有朝一日成为心腹大患。要是抓到活口的话,还可以将她们卖到嘉谷盆地,做黥奴去,给我们天谕国,换些有用的资源,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私心藏,梦难圆 听安国公这么一说,安文平的心中一惊,没想到祖父对澹台一族的安排竟是如此歹毒。要知道,那嘉谷盆地的黥奴可以说是炎煌大陆上,最卑贱的存在。 黥奴,炎煌大陆上的其它地方倒是很少存在,只有在嘉谷盆地那个地方非常盛行豢养黥奴,甚至以豢养的黥奴数多寡为彰显身份尊贵的标准。无论男女,只要成为黥奴,皆会额上烙印,从此再无生死自由,活得比猪狗还不如,任由人辱骂践踏,但凡稍有姿色者,无论男女,还会沦为玩//物。 炎煌大陆上,曾经流传着一句话:宁死不为黥奴,生不如猪狗烂泥,死却如孤魂野鬼,一人黥奴,代代黥奴,永世暗无天日。 固然于心不忍,可安文平也仅是在脑海中闪过了一下如何阻止此事,就再也顾不上澹台一族的人未来如何了,因为安国公对着他说了一句话。 “这一次,你倒可以算是立了一大功了。”安国公看他的眼神很深沉,语气中透露出的微微一丝异样,让敏感的安文平听了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祖父,好像对他不满了? 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安国公确实对他不满。只不过安国公并没有表现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安国公原本就因安文平的出身而看他不顺眼,养废他却没成功更对他感到不喜,完全没想到这家伙会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越过他这个祖父,将皇甫一族留有巨额宝藏如此之大的事,告诉了皇上。 当初安国公知道此事时,差点破口大骂安文平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事不先跟他这个亲祖父说,而是告诉外人,哪怕那是皇上。 若是他们安氏一族得了这笔宝藏,还何愁有什么事办不成的? 同时,安国公也因为此事,发现俞氏果然对他仍有戒心,哪怕当今圣上是他的亲外甥。宝藏之事,若非皇上此次让他与东营十二卫的成员一起护送皇太孙,他恐怕还会像此前那样,竟然无从得知过。 当年因为皇甫一族而暴露的野心,哪怕这么多年,他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能打消俞氏一族对安氏的戒心,这一点让安国公暗恨不已。但他这人很有城府,面上不显,尤其他感觉安文平这个孙子跟安家多多少少有些隔阂,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遭到他的反噬,就更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一丝野心来了。 对于眼前宝藏的事情,在安国公看来,俞氏得到与否,都没有关系。只要等他成为入境宗师,安氏一族的底蕴足够深厚,再找机会对俞氏一族取而代之,宝藏最终就还是安氏一族的。 至于名正言顺?历史是胜利者的书写,到时候,还不是他的一句话。 而有紫阳山人所在的谪仙盟,安国公更是没有放在心上。倒不是他不忌惮谪仙盟强大的实力,而是他早已看透了谪仙盟的本质。 谪仙盟根本不在意哪一族做皇上,他们只在意是否臣服于谪仙盟。紫阳山人若是认为他成为了谪仙盟的一员,甚至是天师宫掌宫,谪仙盟就会是俞氏一族的后盾,会力保俞氏一族的皇位,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早已根据这些年来,谪仙盟的所作所为判断出,谪仙盟喜欢的是诸国林立,而非有人一统天下。所以按照俞元叔兄弟二人的想往,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成为谪仙盟的眼中钉,肉中刺的,而安氏一族的取而代之,却会是谪仙盟想要看到的。 那个紫阳王,成为天师太多年,哪里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勾心斗角,真是又傻又天真! 安国公毕竟还是年长,城府很深,虽然让安文平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又没能让他琢磨透,拿不准的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也由此而担心自家娘子和孩子们上族谱的事情。 于是,安文平终归忍不住出声试探了一下安国公的态度。 “祖父,孙儿还未曾替紫萱和孩子们感谢过您。为了他们,您和母亲专门从帝京派人过来,教导她们一切。如今不论是紫萱,还是几个孩子,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孙儿也就不必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一天言行不妥,给安氏一族添麻烦了。” “你不用谢我,是你堂哥回到帝京后,实在看不过你娶的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们没规没矩的样子,硬是自作主张,让世子夫人派人过来对他们教导一番不说,还问我讨要了安山过来,免得他们有一日丢尽了安氏一族的脸面。”安国公面无表情地说,“毕竟他们的一言一行始终还代表着安国公府,外人并不知道他们还算不得安氏一族的人。” “关于族谱的事情,我还是原先的态度。当年府里同意让你娶牧紫萱,完全是迫于皇命。可皇上允许你娶她,并没干涉她和她的子女会不会被安氏一族认同。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娶她,可以,但她和她所生的子女不会被族内承认,上不得族谱。除非有一天,牧氏一族的身份不再是荒岭盗匪,而是配得上安氏一族的身份,他们才会得以入族谱。”安国公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安文平的幻想。 “你不要天真地以为,府里派了人来教养牧紫萱和你的几个子女,他们就得到了府里的认同。那只不过是不想丢我安氏的脸面而已。若你想让他们真正被族内承认,就早一点让你那个岳父岳母同意招安。他日,他们若与我同朝为官,牧紫萱和那几个孩子自然会入族谱。否则,当中的哪一个孩子,都会像你家的小五那样,直到死了,都上不了族谱。” 招安牧氏的事情,安国公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生气。这小子自作主张地跑去跟皇上建议招安牧氏,说的好听,可谁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为了娶那个女人,真可谓是不择手段了,究竟将安氏、将他这个祖父放在何处?以为凭借皇上就可以如愿以偿,做梦!若不是他的提议,真好如了皇上的愿,哪里会让他真的得逞! “孙儿明白。”安文平低下了头,闷声应道。 他对安国公的任何话都还是很在意的,正因为很在意,所以心里才格外难受。他因为出身尴尬,似嫡非嫡,虽说父亲爱他的亲生母亲,也因此对他十分疼爱,有求必应,可父亲一贯纨绔惯了的,性格又大大咧咧的,对他再好,又能帮他到什么地步去。 如今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辛苦得来的,可是,对出身特别在意的他如今却又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妻子和孩子们都上不了族谱,宛如在外漂泊无根的浪人,更是难过得不行,也因此,安文平对招安岳母一族的事情,特别执着,心中再一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招安这件事做成功,让妻儿尽早上族谱,而不是在一个假族谱上待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孙到,感慨生 安国公仅仅住了几日,襄都安府就又先后迎来了两批人马,皇太孙以及东营十二卫的成员。来到府内的人物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致使安府的气氛格外肃穆凝重,这也让小胖子他们感到十分不安。 皇太孙虽然比起安国公显得和蔼可亲得多,在几个孩子拜见他时,还给了他们见面礼,可他骨子里的那种高高在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疏离,尤其是看向他们的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异样,让安家四小觉得,皇族就是皇族,这人实际上还是很难让人亲近的。 再说了,这是兄妹几人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身份如此之高的人,一种天然的畏惧感油然而生,自是不敢调皮捣蛋了,当然,也有被身边的人看管得更紧的缘故。 再看后来抵达府内的那一批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四小听说他们是守卫边境的军营中出来的。个个气势如煞星,长相骇人,身上散发的气息令人心悸,身着血迹斑斑的盔甲,好像故意不打理那盔甲,任凭上面残留这战斗的痕迹,好来彰显自己曾经辉煌的战绩,令人不明觉厉,细思极恐。 就这样,四小认为家中进来了杀人狂魔,不想安静如鹌鹑都不行,深怕给父母招来祸事。 分批到来的几波大人物,令四小觉得恐怕有大事情要发生,可又不清楚究竟要发生何事,只能不安地龟缩在自己的住所,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缠在父亲安文平的身边问东问西。 牧紫萱也有与四小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她在安国公到来的头一天晚上,就私下里询问过安文平了。可惜,无论是安国公来的时候,还是皇太孙他们来的时候,牧紫萱每每问及这些人的来意时,安文平也只是告诉她,近日里,他将有事外出,随同祖父和皇太孙他们一起去做一些皇上交代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安文平倒是只字未提。 不过,丈夫的不肯详说,他眉头间不由自主流露出的一丝凝重与忧愁,令喜好探究到底的她这一次,没有再深问,只是问了一句与小五有没有关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就只嘱咐了他一句外出要注意安全。 牧紫萱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心底里却在打鼓,安文平的表现说明一定是有很重要很大的事情发生,她深怕安文平此次出行,会因此有个什么危险。然而再担心也不能阻止他的外出,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跟小五没关系就好,安文平外出会自己注意安全的。 日子过去的很快,所有的人在安府汇合后,没几天,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行了。安家四小这时才发现这些人的到来,原来竟然要带着父亲启程远行。 瘟神要走,真是好走不送,让人心生雀跃,想要欢庆,可父亲也跟着离开了,四小就有点傻眼了,心里忐忑不安了起来,多多少少有些担心,也有了些人生感慨。 安明仁和安明义毕竟年纪相对大一些,头一次像大人般地思考。见过了曾祖父和皇太孙,这些人一句话就会让父亲不得不遵从,见过了东营十二卫,对方好像一根指头就能灭绝他们一家人,他们可真是弱小啊! 地位低,能力弱,这种太过弱小的感觉,真不好受,兄弟二人倒是认真学习了起来。只不过,安明仁学习归学习,内心反而对权势更加抵制了起来,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想要让自己有能力摆脱这一切,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偏向于脑力致胜的安明义在武学上还是老样子,练得一团糟,想方设法偷懒,读书却十分刻苦,他倒是想要出人头地,掌权握势,有朝一日,再也无人敢欺辱家人,再在他安明义的家人面前高高在上。 小胖子不懂那些大道理,他也感觉自己好弱小,但那是与东营十二卫比较过后的想法。 拳头不够大啊!小胖子如此万分感慨后,练武十分刻苦,读书就十分头疼了,家中的气氛还令他那原本肥嘟嘟的脸有点消瘦下去的趋势。 至于被关在后宅内的安明瑾就更沮丧了,别看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感觉到说不出的那种憋屈,她越来越不喜欢府内的气氛,越发向往外祖母那边的生活,哪怕她从未曾去过牧氏一族,可就是好想去那里看一看,最好住在那里不回来。 兄妹四人在这种情况下,倒是不约而同地也想念安明瑜了。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不是依然特别可爱,过得愉快不?希望小五回来之前,家中的一切都能恢复原样,欢快、轻松和自由。 不过,若是可以,小五干脆就别回来了,等他带着她,去过那闲云野鹤的自由生活,大哥安明仁如此想着。 他们若是强大了,待小五回来后,就能更好地保护她了,哪怕有人知道她的性别,也没人敢对她出手才是,心中有野心的安明义想法不同。 他要好好练功,在小五回来之前,武功大成,好把这些个妖魔鬼怪都打跑,然后小五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对美食和小妹一样想念的小胖子暗暗定下了这样的目标。 还是小五好,想必即便是在闭塞的小山村,也比府里这里自由,真想跟她在一起,渴望自由的安明瑾如此羡慕地想。 头一次,兄妹四人的想法有了不同。 家中四个娃的想法起了变化,牧紫萱每日都在想念自家夫君,因为担心,脸色自然也不好。襄都安府中的气氛依然没了曾经的欢快,而外出的安文平,则过得如履薄冰,做事说话小心又谨慎。 东营十二卫的六位长者倒是不用理会,只要不得罪皇太孙,他们的剑是不会挥到自己的身上来的。不管是祖父的,还是皇太孙的那些随行护卫,以及东营十二卫所带来的兵马也不足为惧,毕竟他安文平的身份还是安家十二少。可只皇太孙和祖父二人就够安文平受得了。 安文平本就因为自己会给未曾谋过面的人们带去灾祸而心有不忍,心情不好,后来前往雪岭山脉的路上,来时都只详细询问了宝藏之事的皇太孙又突然问了一下他的其它两个任务。问及蔺氏后人时,他回禀了一下,对方离开大黎村了,最新得到的消息是往北方去。 于是,安文平被安国公当着所有人的面臭骂了一顿。在安国公的建议下,他们这一行人改变了方向目的,不是前往雪岭山脉,而是去追离开大黎村的蔺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二人行,墨香寻 离开大黎村的蔺槐,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安明瑜告诉他的地方,前去寻找暗影盟。 安明瑜告诉他可以联络到暗影盟的位置,大致上都是在往北靳国去的那个方向上,因为她不想他在路上浪费时间。再者,万一真有盯梢他的人,绕的路越远,他就越危险,哪怕有牧南南在暗中保护他,也不能避免出现变故。 前几个地址,蔺槐都找寻无果,他倒也不气馁,毕竟安明瑜是根据家族记载所判断给出的地址,而且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暗影盟肯定会有因为各种缘故,换了联络点的时候,找不到,也许才是正常的。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蔺槐打算若是在那里还没能找到暗影盟的联络点,他就会按照安明瑜的备选方案来进行下一步。 不过,从离开大黎村到现在,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与牧南南发现,确实如安明瑜所猜想的那样,真有人对他盯梢,而且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对方发消息透露了出去。 之前他和牧南南遵照安明瑜的嘱咐,一前一后,相隔较远。路上,蔺槐还特意留有暗号,以便牧南南不会跟丢他。 在后面悄然跟随蔺槐的牧南南,她的任务是着重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他,不料,还真让她发现了几个行动鬼祟的人。 这些人好像在跟踪蔺槐不说,还三天一次,往外发送信鸽。 只不过,截获消息的牧南南看不懂上面的暗号,更不知道消息是发向安文平那里的。但对方一直跟踪蔺槐的举动,让她判断出,确实是明瑜小小姐所说的盯梢者,九成九就是俞氏皇族的人。 她细思极恐,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明瑜小小姐没有自行判断出这一点的话,对方就有可能因为蔺槐而注意到明瑜小小姐,搞不好,还会因此而暴露她的身份。真是差一点,就因为蔺槐而牵连到明瑜小小姐的安危了。 确认了有人跟踪蔺槐的当天晚上,她就摸进了蔺槐所住的客栈,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听闻此事,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的蔺槐,也是在心中狠狠地捏了一把汗,感到遇见安明瑜,真是他和大黎村最大的幸运。她的先见之明为大黎村避免了一场可怕的灾祸,更是对她佩服万分,也以奉她为主而深感荣幸,更加坚定了将她所赋予的任务完成的信念。 先祖没说错,康平太女确实有一种无人能抵挡的魅力,更有令人惊叹敬仰的能力,为了她的大业,他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怕! 牧南南除了截取了一次盯梢者往外发送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没有阻止过对方的行动。而蔺槐也毫不掩饰自己行踪,往北而去。 二人相互配合,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没有打草惊蛇,任凭盯梢者紧紧跟踪蔺槐,并将他的踪迹泄露出去。 不过,二人不知道的是,有一队武力值非常强大的人马因此而被引了过来,正朝着他们追了来。若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太过胆怯。 因为,那一场与靳珂的相遇,反而会因此让他们被追杀的场景更真实,更自然,也不会引起靳珂的任何怀疑。 更是因为,这一次,蔺槐终于找对了地方。 ………… 东沙镇,是距离东阚州与北靳国交界之处最近的一座小镇子了。别看这里小,却是北靳国与天谕国商户走商往来最频繁也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离开东沙镇再往北,是一片荒漠山岭,而两国如今的交界处就在其中。那当中有着天谕国与北靳国交界最重要的一个关卡之一,黄沙岭。 之所以会叫做黄沙岭,是因为那里终年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可以说,在那里驻守的士兵生活环境非常艰苦。 有传言道,在黄沙岭的驻军非常好辨别,只要看那脸色黑黄、眼小如缝的士兵,就可以肯定对方出自于黄沙岭了。 脸色黑黄,据说是因为被狂风黄沙摧残的。眼小如缝,则是因为黄沙而眯着眼睛太久造就的。在这里,任凭来时眼睛再大的人,待它个几年,也会被黄沙“历练”成一个眯缝小眼,眼睛还发红。 天谕国//军//中都流传着一句话,凡是被派往黄沙岭的驻军,驻守亦毁容,婆娘娶不到,光棍勾搭肩,被窝都是沙。 想想看,个个都是眯缝红眼,看向女子时,那形象,那表情,跟不怀好意有何区别?不吓跑对方才怪! 曾经,在俞氏还是王侯的时候,这里就驻扎着大量的军队,甚至东沙镇里还有着俞氏一族的族人亲自镇守在此。由此可见这里的重要性,所以在黄沙岭的驻军中,光东营十二卫的人就有三位,而这三位并没有参与此次寻觅宝藏的任务。 与过去相比,现今的东沙镇还是有了巨大的区别。那时候,东沙镇几乎不会有北荒人出现,这里也不会有商队前来。而如今,东沙镇里别有北荒异域风味,什么北荒小吃,北荒扎着小辫的汉子,大眼睛棱鼻子的北荒女子,比比皆是。 当然了,身为天谕国的人,蔺槐在其中也不会显得特别,因为这里天谕国人更多。 蔺槐在住入客栈之后,就像之前去的所有地方那样,特意找店小二打听了一下,东沙镇的书斋都在何处。 没有错,蔺槐就是在找一个书斋,名为墨香。 谁能知道,暗影盟的联络点,竟然会是一个文雅的书斋呢? 想找暗影盟杀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老顾客,或者老顾客介绍的人,只有这些人才会知道暗影盟的联络点。另一种是不怕死的那种,在大庭广众下,到处宣扬自己的仇怨,四处找寻暗影盟,引暗影盟使者主动上门的。后者,完全属于走投无路型,比较少见。 不过,还有一种不为外人知的方式。就比如现今,暗影盟为了挣钱,故意引导出的仇恨,再装熟人,透露联络点的消息,引人上门。 不管是哪一种,目的达成,找到暗影盟就行。 本来,蔺槐认为这一次搞不好也是白跑一趟,却不料当他抵达了店小二给出的地方,发现那里竟然真的有一家墨香书斋。 蔺槐站在墨香书斋的门前,怔怔地看着那龙飞凤舞地写着“墨香书斋”四个字的牌匾,心中不由得有点小激动。 几个月了,风尘仆仆的他,终于找到了暗影盟的联络点,计划完成了第一步,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步了,该怎么说动暗影盟的人配合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号接,人被擒 东沙镇的书斋,数量繁多。 之所以在这种边陲小镇中,书斋会如此之多,还最受欢迎的缘故,八成都是受到了北靳国祖王靳珂的影响。 靳珂这人常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就是:瞧瞧人家皇朝,之所以怎么怎么样,就是书读得多,哪像你们这些个莽夫,只知道舞刀弄剑,弄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是傻! 他闭关还好,人人都见不到他,可他一出关,总会出来到处溜达几圈,一张嘴,准保气死人不偿命,而且老人家他还不掩饰自己是故意的。 每每气得人跳脚,真想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皇朝坑你这么多年,你还皇朝皇朝挂到嘴上个鬼啊!皇朝人读书再多,还不是被人灭了,早都不存在了?还有,你倒是别修武专读书呀!三天两头闭个关,一出关就四处炫耀自己的武功境界又突破了,明摆着欺负人吧!再者,你读书多,怎么还丢掉了族长之位,没能称皇称帝? 可惜,没办法,他老人家辈分最高,单兵武力值最高,手底下还握有强大的侍卫队,子嗣也最多,就连皇上动他都得三思再三思,思过后,还是只能当作没听见,不敢动他一指头,然后默默地囤书读书。 没错,哪怕被坑二百多年,靳珂还是如此认为皇朝好,比他们优秀太多,有太多地方需要向之学习。 想一想,当年那位小太女宫里的藏书有多少?多如海啊!最可怕的是,她还都读完了,在很幼年的时候读完的! 就是因为他读书比那位小太女少太多,所以脑袋里的弯弯绕不够多,被她坑了二百多年都还没爬出来。还有,不是他不想专注读书,再去挟势弄权,而是被逼无奈。试想一下,天天有不知踪影,武力高于他的暗影卫随时盯着他的修武进度,他能转移“兴趣”吗? 唉,他能活到至今,实在是不容易啊,靳珂时常如此感叹道。 哪怕靳珂先前没有成为族长,后来也没有成为皇上,但在二百多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言行举止多多少少都影响到了北靳国的权贵阶层,进而影响到了下层平民百姓的喜好。 在北靳国,人人皆以家中藏书多寡为衡量家族底蕴的标准,这里的人们极为喜欢曾经皇朝这片土地上的书籍,致使书籍在北靳国总能大卖。 在北靳国,哪怕是家中再穷的人家,也会努力勒紧裤腰带,买一两本书来作为传家之宝的。可以说,北靳国是当年北荒十八部最皇朝化的一个部族。 所以,在东沙镇,天谕国也没有管控这些,反正书够多,种类更是广泛,而北靳国那些平民里的二大傻子们,也不管内容,只要是书就好。 有钱不挣是傻子,于是,东沙镇这里的书斋一家接着一家地开了起来。 蔺槐来到的这条街被当地的人们称作书墨街,整条街上全是书斋,各式各样,规模大小不一,牌匾上的书斋名尽显书法本色,或笔走龙蛇,或鸾漂凤泊,或铁画银钩,看得蔺槐是目不暇接,暗暗称好。 这当中,墨香书斋的规模最小,却显得极其雅致。至于这么小的书斋,能挣钱多少不知,蔺槐也不关心,他只关心墨香书斋里的伙计呢? 蔺槐感到意外,墨香书斋里竟然没有人守着店门。它那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能让人望尽,所以他很肯定里面空无一人,而自己站在门口许久了,也始终都没有人现身。 蔺槐思考了一下,决定先进去看一看。然而,就在他怀着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迈步入内的那一瞬间,一道询问的男声就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客官想买什么书?” 蔺槐被吓了一跳,霍然转头看向出声的人,发现对方就在靠近门的柜台后面,仿佛之前就在那里一般,端坐着,抬头看向他,但之前那里明明空无一人! 这下子,蔺槐更加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不由得心中大喜。 “想买令人郁闷的心情能变得舒畅的书。”蔺槐照着安明瑜教他的暗语说道。 “哦?客官怎么心情郁闷了?”男子眉头微微一挑,好似诧异地问道。 “头顶笼罩着一朵巨大的乌云,如影相随,自是阴暗无比,心情不好。” “那怎么才能心情好得起来呢?” “若是有人能帮忙把那朵乌云挪走,心情自然好了。” “那可得耗费人力物力,最重要的是财力了。冒昧地问一句,客官您头顶的乌云有多高呢?” “与天同高。” “……”男子的神色微微一动,上下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蔺槐,显然没想到来者招惹的竟然是皇族,然后,好似又感叹道,“那这个财力也得与天高才行啊……” “那是肯定的。”蔺槐上前了一步,用手指在柜台的面上写了九个字,“这个足够了。” 蔺槐写下的九个字令男子前所未有地眯了一下眼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蔺槐的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 暗影盟的联络点所在,驻守之人时常换岗,但唯有一样保持不变,那就是在联络点的人,都是暗影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们当中无论哪一个,让蔺槐遇见,都不会是他这个跟着黎常寿认识后,才开始练武的半吊子所能抵挡得了的。 他哪怕练了几十年武,练到最后也就只不过堪堪能称强身健体而已。所以蔺槐毫无意外地被对方击昏了过去,甚至连对方出手的动作都没有看到一分。 等到蔺槐再睁开眼睛,醒过来后,入目的是一名女子的侧影。只见她身材纤细柔弱,身着单薄衣袍,外穿一副银色软甲,正坐在椅子上,低头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柄剑。 可能是察觉到他醒过来了,对方抬起头看向了他。 一种淡漠一切的孤傲眼神轻轻地落在了蔺槐的身上,仅此一眼,就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差一点不敢喘气。 哪怕蔺槐因为属于几乎不会武功的人,感受不到女子无与伦比的强大境界,但从她那一双睥睨天下,令人心惊的眼眸,以及她起身后,身上所具有的那一种上位者的高贵气质中,依然令他感受到了一种有别于安明瑜带给他的可怕压迫感。 如果说他所见过的泰安太女的尊贵如海般无边无际,眼神温和,仿若能包容一切,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听从她,追随她,那么,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尊贵就是极具侵略性的,如利剑般刺人的眼神会让人不敢直视,只想躲闪逃避。 因为,稍有不慎,命不久矣!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幸运遇,疑问答 对方犀利可怕的眼神让蔺槐第一时间就躲避移开了视线,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张椅子上,毫不意外地被绑着。 蔺槐试图挣扎,可惜无果。他明白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只会是徒劳而已,无奈之下,只好将视线再次落在了那名女子的身上。 刚才快速地一瞥,令他看到了对方脸上有一道十分醒目的疤痕,但真正长什么样倒是没注意。 此时此刻,再大着胆子盯着对方看过去时,他才发现,对方的容貌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按理说,比起他的年纪要年轻不少,可对方又矛盾地透着一种非常厚重的沧桑感,让人感觉比他还要年长。 至于对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无法遮挡住她曾经的风华绝代,不由得令人遗憾叹息。 就在蔺槐猜测此人的身份之时,就见那名女子收起了手中的剑,背负在了身上,然后,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俯视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他道:“听说,你想用对我的救命之恩来作为暗影盟的杀手为你出手的代价?” 仅一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就足够让蔺槐感到震惊了,他不由自主地瞠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昭怀帝姬?这个女子是昭怀帝姬!? 皇甫乾昭没有理会他震惊的表情,而是继续提问,同时,她伸出手比出了一根食指:“一问,我何时被你救过?” “二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皇甫乾昭用手比了一个二。 “三问,你怎么知道暗影盟和我的关系而找上门的?”皇甫乾昭在蔺槐的眼前竖起了三根手指,然后再收回了手,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之前,蔺槐在柜台面上写下的九个字是“昭怀帝姬的救命之恩”,在看见这九个字的一瞬间,联络点的暗影卫就知道此人有来头,尤其又知道昭怀帝姬还活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论对方来意好坏,都不能随便放走对方,正好皇甫乾昭还在这里,就干脆利落地把蔺槐打昏,绑了起来,交给了她。 看着眼前的女子用手比划一、二、三,问出问题的时候,蔺槐满脑子徘徊的都是,她竟然就在这里!她怎么会正好在这里? 皇甫乾昭之所以会在东沙镇这里,完全是因为她收到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派人传来的消息。据说,二人带来了裴云鹤最新的卜卦内容,当中不仅有皇太姑祖母的下落,还预言了即将发生的大事情,说是事关重大,传送消息不安全,务必当面告诉她。 她虽然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忽悠她,用皇太姑祖母的消息,骗她与二人见面,可牵扯到皇太姑祖母,哪怕被骗,她也不愿意错过一丝可能的消息,所以,她就答应了与二人见面。又因为她之前在东阚州内详细排查皇太姑祖母的下落时,正好距离东沙镇这里的联络点最近,所以她就定在这里与轩辕、越氏两位族长见面了。 蔺槐不知道该不该用“幸运”这个词来形容与皇甫乾昭的相遇,他们原先的计划中还需要等待暗影盟的人向她证实自己所言,就要花些时间。 如今,她本人在这里,自是节省了很多时间。凭借太祖对她性格的描述,她肯定不会否认当年太祖救她出帝京的事实。若是她肯将这件事记为蔺氏一族对她有恩那还倒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就怕她依然记恨是太祖给她下了迷药而文珺帝姬死了的事情,让他们的计划起了波折。 蔺槐稳了稳心神,解释了一句:“我没有救过您,但我姓蔺,我的太祖救过您。” 他一说姓蔺,皇甫乾昭就明白了他的身份,不惊也不喜,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盯着他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 被皇甫乾昭那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并不好,蔺槐多少有些紧张,然后,就见她忽然伸手把背后的剑抽了出来。 不会吧!她这么恨太祖?我命休矣!蔺槐惊恐地看着皇甫乾昭拔剑朝他挥来,脑中最后闪过的念头是,竟然没能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 蔺槐只见剑光一闪,然后皇甫乾昭手中的剑又原路地插了回去,至于她在这期间做了什么,他根本看不清楚。 不疼?蔺槐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他身上的绳子都已经四分五裂,掉落在了地上,而自己毫发无伤。 原来,对方并非他想象中的想要杀他,而是帮他把绳子解开。可见皇甫乾昭相信了他的话,估计刚才盯着他看,也是想从他的脸上判断有没有跟太祖长得相像的地方。 这么一想,蔺槐心中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还好,之前的那位暗影卫只是敲晕了他,也没有对他做出什么伤害。 “你家太祖派你来有什么事?”皇甫乾昭又坐回了椅子上,拔出剑,开始擦拭了起来。 “我家太祖早已不在人世了。”提及自家太祖,蔺槐有些伤感。 “哦,”皇甫乾昭听见此事倒是不觉意外,蔺氏一族习武的天分差一些,习武者很少,活个百来岁就了不起了,又问道,“那是你们一族遇到什么麻烦了?你们想请暗影盟出手杀谁?” “早在几十年前,蔺氏一族举族上下就已被俞氏皇族灭族了,仅我一人逃出生天。”蔺槐忍住悲伤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听见此事,皇甫乾昭猛然抬头看向了他,显然感到意外,问了一句:“是因为我?” “不是,是因为尚武女帝留下的宝藏。”蔺槐并没有避忌这件事,反正宝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皇甫乾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了一句:“宝藏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显然,皇甫乾昭也知道宝藏一事,但她并没有担心宝藏的下落会泄露,因为那是璟太姑祖母都不知道,只有皇太姑祖母才能知道并且开启的宝藏。要是真知道宝藏的下落,四族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变着法地想着捞钱了。 接着,她又不等蔺槐的回答,自言自语道:“俞氏的人知道了宝藏,却应该还不知道宝藏的下落,这是又找上了你?” “是的。是我不才,逃走后,就一直躲了起来,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十年,却不想在近期发现了俞氏皇族对我盯梢之人。” “俞氏皇族啊……”皇甫乾昭轻声低喃道,但此刻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杀意哪怕蔺槐没有武功都能感觉得到。 那个亲手灭掉皇甫一族的俞氏,那个杀了她亲妹妹的俞氏,她却不可以出手灭了他们,哪怕她早已入境!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顺,问题有 每当提及俞氏一族的时候,皇甫乾昭的恨意与杀气就难以遏制。 按照四族之间的约定,在皇太姑祖母到来之前,她们不可对炎煌大陆上的任何皇族出手,哪怕是灭掉皇甫一族的俞氏皇族。因为四族不想引起谪仙盟的注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折损,毕竟,四族的首要任务一直是蛰伏等待。 不过,还好,皇太姑祖母已经复生,离她可以报仇的日子终于不久了。上百年她都等得,再来个十几年又有什么难熬的呢! 思及此,皇甫乾昭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杀意缓缓收敛了起来。随即,她又想到,若是先杀一两个先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的,就像当初的谪仙盟一样。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蔺槐,难得很大方地说道:“想杀谁?我可以亲自帮你出手。” “我没想杀谁,我想请暗影盟保护我。”蔺槐连忙否认。 皇甫乾昭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 你逗我呢?找暗影盟的杀手不是去杀人而是保护人的?还想保护多久? 她那眼神看得蔺槐的腿脚都有些发软,但任务在身,他硬着头皮将来此的目的详细地说了一遍。 蔺槐解释道,他只是想让暗影盟派人护送他到北靳国去,路途中的俞氏皇族所派之人若是想要杀他,就请暗影盟的人保护他的安危,让他能安全抵达北靳国。 要是暗影盟能派人再帮他查得北靳国汉王的动向就更好了。因为他想投靠汉王,借汉王之手来报一族之仇。 “我想要报仇,虽然晚了几十年,但终归比没有做的要好。”最终,蔺槐如此说道。 皇甫乾昭算是听明白了,这家伙想要追杀他的人不要伤到他,还要在被追杀的时候,恰好遇见汉王靳珂,明摆着是想要设计靳珂。 对此,皇甫乾昭没有评论和回答,而是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先祖的手记里有记载。”蔺槐很镇定,来之前就把暗影盟以及皇甫乾昭可能问到的问题都思考了好几遍,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见到她而已。 “为什么会想到投靠靳珂?”皇甫乾昭不看好蔺槐的计划,因为她对靳珂十分没有好感。那个靳氏一族的祖王,当年北荒十八部出了问题时,皇甫一族抽不出人手来,还指望着那家伙能阻止事态的恶化,结果他闭关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那个靠不住的老货!皇甫乾昭心中暗骂道。 “先祖的手记里,对他的事情有详细记载,经过再三考虑,我觉得可以利用。”蔺槐很老实地回答,别看皇甫乾昭长得年轻,他长得老,可他在她的面前,就是个幼童的辈分,对待老人,就应该乖巧,这样才会讨喜。末了,他还加了一句非常有气势的结语,“我想在死前,不留遗憾!” “好吧,你觉得有用就好。”皇甫乾昭点了点头,认为这个小辈还不错,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就没再纠结,而是应下了蔺槐的要求。 蔺槐大喜,连连道谢。 事情到这里还都属于一切顺利。 暗影盟的联络点一般不会超过两个人,所以为了蔺槐,得调集人手,外加查探靳珂的动向和追踪者的动态,皇甫乾昭便安排蔺槐先住下,等暗影盟安排好一切后,再动身。 蔺槐住了一天后,觉得暗影盟没什么问题,便照之前约定好的,准备跟牧南南汇合在一起,从今以后,以夫妻的身份对外。 于是,他又找到了皇甫乾昭,向她说明此事,不过,在用夫人的身份提及牧南南时,他总觉得很尴尬别扭,涨红了脸,支吾道:“那个……我那个……嗯……” 皇甫乾昭盯着他半天,见他支支吾吾说了好久就是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有些不耐烦地问:“究竟什么事?” 一张老脸,扭捏个什么劲啊! “我想把我夫人接过来。”杀气果然还是很管用的,皇甫乾昭的眼神令蔺槐飞快地把话说完整了,甚至超常发挥,“之前怕盯梢的人伤害到她,所以我们俩是分开走的,我在先,她在后,我给她留有暗号,她在后面跟上来。若是再不联系她,她会担心我的,我也怕她出个什么事。” 一副好丈夫的形象,蔺槐不知道自己在皇甫乾昭的眼中又顺眼了几分,就见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牧南南在外盯着跟踪之人,同样和对方发现蔺槐进了墨香书斋后,就再没出来过。对方觉得不对劲,派人在书斋周围转悠,想要查探蔺槐的踪迹,她则是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牧南南看来,墨香书斋的存在,代表着明瑜小小姐所说的地方终于有一个可以找到暗影盟了,而蔺槐的没出来,则意味着他联络上了暗影盟的人。可是,事情是否顺利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牧南南将注意力从追踪之人的身上放在了墨香书斋上面,盘算着若是蔺槐遇到了危险,她能有几分把握将他救出来,什么时候出手会比较合适。 最终,牧南南认为,哪怕有明瑜小小姐交给她的那些毒药和迷药,她也没太大把握能成功,因为据她的观察,对方神出鬼没,身手完全是她无法比拟的。 真是的,明瑜小小姐到底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从暗影盟那群杀手的手中救出蔺槐的?还是,她有自信,相信根本用不了自己出手去救蔺槐? 拿捏不准事态如何,虽然感觉有很大困难,但事情也是要做的,就在牧南南下定决心,若是过了一天,蔺槐还没有出来,就要想办法找他的时候,看见他从墨香书斋里走了出来。 见他东张西望像是在找寻什么,牧南南反而放下了心,真好,一切顺利,接下来只要按明瑜小小姐的计划行事就行了。 牧南南立刻照原定计划,不再掩饰踪迹,而是往蔺槐那里走去,与之汇合。不过,她的心里还是难掩别扭之意,明瑜小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们俩做假夫妻? 事情就只顺利到这里,因为在牧南南被蔺槐以小辈见过长辈,介绍“媳妇”的心理,将她领到皇甫乾昭的面前,将之介绍给了她时,意外发生了。 “这是我的妻子,蔺牧氏。”蔺槐如此介绍道。 “哪个字?”皇甫乾昭这两年着实因为那个害她到处乱跑的牧氏一族,令她对牧这个姓氏比较敏感,尤其是对方在看见自己后,难掩震惊之色,又慌张地低头,好似在掩饰什么异样,就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牧羊的牧。”“肃穆的穆!”二人同时回答,却是不同的答案。 蔺槐纳闷地转头看向牧南南,而旁边的牧南南则是懊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姓牧?还不想让自己知道姓牧?皇甫乾昭眉头一挑,有问题!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判断出,破绽露 见到皇甫乾昭的那一瞬间,牧南南没有心理准备地变了脸色。 她虽然因为当年是后来才与黎土根一行人汇合的,所以并没有亲眼见到过皇甫乾昭,可是因为皇甫乾昭为找安明瑜而追着牧氏一族不放,致使叶宗成特意画了她的画像,送到大黎村,让牧西西和牧南南记下,为的就是避免她们有朝一日遇见她,由于没见过而没能防范她。 再加上黎土根描述了无数次与她擦肩而过的场景,牧南南自然对她的气势、武功和容貌有了深刻的印象,而她脸上的疤痕又过于明显,着装打扮丝毫未变,很好辨认,所以,仅第一眼,牧南南就认出了她是一直找寻安明瑜下落、逼得自家族长焦头烂额、画像上的那个女人。 没想到会在暗影盟里遇见这个女人,她竟然是暗影盟的人?这两年来对这个女人需要防备的心已经深入骨髓,牧南南就没能多想其它的事,而是难掩震惊,但在脸色变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连忙低下头,想要弥补过失,掩饰自己的异样,却一切都晚了。 她的异样毫无意外地被皇甫乾昭捕捉到了,再加上后来回答姓氏的时候过于着急否认,与蔺槐又没有默契,二人的答案不一样,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完全暴露了她有问题的事实。 “牧羊的牧对吗?”皇甫乾昭目不转睛地盯着牧南南,又重复了一遍,但却是在问蔺槐。 蔺槐这才发现了牧南南的异样,不明原因,他张了张嘴,有心否认,但知道已不可能改口,所以最终还是没能出声。 “见到我,你在震惊什么?因为认出了我是谁?你我从未见过面,那么,我对你而言究竟是谁呢?你又是在哪里见到过我的?”皇甫乾昭的语速放得很慢,连着几个问题在问牧南南,实则是她自己在思考,理思绪,“还是见到过我的……画像?” 如果眼前的女子不是牧氏一族的人,那么她就不会对自己的姓氏否定,还那么紧张。当年自己见过的那一队人里并没有女子,那就是牧氏一族有了她的画像,皇甫乾昭如此判断。 “为什么会有我的画像呢?是谁给你看的?为什么要给你看?你不敢让我知道你的姓氏,因为你很怕我,怕我什么呢?怕我知道你是荒岭盗匪牧氏一族的人,怕我因你而找到那名女婴!”皇甫乾昭再连着几问,却最终自答,非常肯定地得出了结论,因而她的眼睛亮了,蔺槐带来的这个女人知道皇太姑祖母的下落! 那个牧氏一族的人武功都比她弱太多,可论狡兔三窟、迷惑人视线、滑不溜秋地让人捉不住的本领,可以甩她三条街,着实令她佩服,可现在,竟然有一个牧氏的人,可能是误打误撞地到她面前自投罗网了,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甫乾昭倒是没有因为牧南南而怀疑蔺槐的身份是否有假。如果眼前的男子蔺氏的身份是假的,而是与牧氏一起来给她来下套的人,那么二人的话就不会不统一,出现漏洞,而且这男人的容貌是她曾经认识的蔺氏族人没有错。 要说蔺氏后人别有用心,也还不至于,虽然他来此才一天,但她派出去的暗影卫已经发现跟踪他的人,拦截其发出的消息,证实了那些追踪者确实是跟俞氏皇族有关的人,因为他们在向对方禀报他的下落,询问何时动手抓住他,还是要继续跟随他找到宝藏,同时建议最好先将他抓起来,避免他像昨日那样忽然不见了。 不过,皇甫乾昭又看向了蔺槐,之前她倒是没有深思为何蔺氏后人如今才出现。就像他自己说的,因为盯梢之人而感受了生命的胁迫,忽然明悟,想要死而无憾,前去复仇,听上去让她觉得很正常。 可现在,她却另有了想法。之前她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就是时间上了,几十年都没能发现盯梢之人,现在突然就能发现了?为何以前他就没想起来找她,找暗影盟,或为报仇,或为活命,真的是以前没想到么?还是因为现在有了人指点?那么,指点他的人是谁?牧氏?还是…… “是谁让你设计靳珂的?”皇甫乾昭犀利的眼神落在蔺槐的身上,沉声问道。 早在听见皇甫乾昭提及女婴二字时,牧南南和蔺槐的表现不一。 牧南南是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隐瞒下安明瑜的事情,懊恼地在心里骂自己,都怪自己不够淡定,露出了破绽,令对方将她和明瑜小小姐联系在了一起,如果对方想要知道明瑜小小姐的下落怎么办?自己是死都不会说,可旁边这个蔺槐呢?怎么能保证他不说呢? 蔺槐则是没那么紧张,毕竟从道理上讲,昭怀帝姬还算是自家主子的后辈,而且自家主子的这一番安排,未必就没有想试探和联络皇甫一族的意思,因为她并没有避忌说,让他不要说出她的存在。 只不过,人心莫测,两百多年过去了,这些人的忠诚度还有待主子的考验和试探,所以来之前,主子特意叮嘱过,不要对暗影盟的人说出她的具体下落,可见主子很谨慎。 从未考虑过要说出安明瑜具体下落的蔺槐,只是在感慨,原来昭怀帝姬知道主子在牧氏一族的人手上啊,真是不能小觑皇甫一族的女人,就凭一点异样就判断出真相来了。 接着,他在考虑如何把眼前的事情糊弄过去,不让皇甫乾昭再往主子安明瑜的身上联想。不想,皇甫乾昭并没给他多思考的时间,又一针见血地问出了一句更关键的问题。甚至,皇甫乾昭还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牧南南,掐着她的脖子,就那样将她轻巧地拎了起来。 牧南南挣扎了几下,无果,而蔺槐直觉皇甫乾昭不会真对她下手,就没有感到紧张,依然在脑中飞快地思考怎么说才好。 “瞧,你们不是真的夫妻吧,你一点着急紧张的情绪都没有。”皇甫乾昭又确定了一点。 “……”蔺槐的头皮一麻,发现自己做错事了,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么快就露出了破绽,这要是在靳珂面前,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第一百三十章 见机行,误会知 主子曾经说过的那一句别让他俩假戏真做,其实是反话吧,是在提醒他,若真是一直假下去,就靠二人之间这么明显的破绽,多少条命都不够他们死的,任务也别想完成。 旋即,蔺槐决定待把眼前的这件事解决后,一定要和牧南南假戏真做,否则,他怕任务毁在这一点上。 在这种时刻,就高下立判了。不能怪安明瑜总对牧南南她们几个嫌弃笨,而对蔺槐的评价远远高于她们了,如果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她都不会考虑派牧南南出去。不过,对于她来说,牧南南笨也有笨的好处,忠心、督促蔺槐即可,其余的就让聪明的那一个来处理就好。 蔺槐的脑中闪过的是安明瑜曾经的交代,她交代不要告知她的下落,可她还给了他四个字,见机行事。衡量了一番眼前的局势,以及皇甫乾昭的意图,他当下有了决断。 于是,就见蔺槐非常镇定,恭敬地朝皇甫乾昭拱了拱手,解释道:“南儿是我才娶的妻子,也是别人赏赐给我的。” 我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牧南南哪怕被掐住了脖子,听见这话,也不忘唾弃这个想在嘴上占她便宜的老男人,谁是南儿了?好酸好肉麻好可怕!还有,谁把她赏赐给他了!? “谁赏赐的?”皇甫乾昭面上不显,可内心着实有一丝紧张与忐忑,视线紧紧地盯着蔺槐不放。 “自然是我的主子!”蔺槐淡定地直视皇甫乾昭,如果他不能把她搞定,何谈去靳珂的身边为主子的大业出力?想到背后的主子,蔺槐勇气大增。 “你的主子是谁?”皇甫乾昭想要得到确切的名字。 “您觉得的呢?”蔺槐想要掌控主动权,反问之。 “……”皇甫乾昭的性格是直来直去的武夫性格,不愿意跟这种明显就适合混官//场的家伙多说,转头看向手中提溜着的牧南南,微微松了一点手劲,问她道,“那个女婴在哪里?” 还是感觉这个家伙好套话些。 “休、休想……我……告诉你!”牧南南非常硬气地回答,气得蔺槐想扶额,这个拖后腿的! “放下她吧,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下,怎么才能让靳珂入套,免得坏了我主子,殿下她的大事!到时候,您还怎么好意思见她?毕竟您可是将皇朝江山丢掉的人之一。”避免牧南南说话不当,蔺槐不再掩饰安明瑜的存在,将皇甫乾昭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说出了如此一番话。 皇甫乾昭瞬间就听明白了他的话中所指,此殿下非彼殿下,非她皇甫乾昭,应该是指她的皇太姑祖母,皇甫明瑜! 他们真的见过皇太姑祖母,还知道她的下落。结合二人的不同表现,皇甫乾昭很容易断定出牧南南知道女婴的下落,而那个女婴就是派出蔺槐的人,也因此,女婴的身份不言而喻。 她心中大喜,将手中的牧南南随意扔到了地上,瞬间到了蔺槐的身前,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口中的殿下在哪里?我的皇太姑祖母在什么地方!?” “殿下说过,不得告诉你们她的下落。而是等候命令,或者您自己去找。”蔺槐不否认她的话,但也很硬气的表明,安明瑜的下落他是不可能说出去的。 不过,昭怀帝姬的表情好可怕,这是想要杀他吗? 蔺槐瞬间见机行事了,话又放软了,说道:“不过,若是您让暗影盟的人将我们夫妻二人安全送到汉王靳珂的身边,事成后,您若是还想知道殿下的下落,那个时候,我再告诉您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您是自己人。” “很好,”皇甫乾昭不怒反笑了,“竟然敢跟我讲条件。” 蔺槐连忙加了一句:“殿下的大计为重!”没办法,己方武力值低下,该示弱的时候还得示弱,攻心为上。 却见皇甫乾昭并不生气,而是赞赏道:“很不错,我的皇太姑祖母所挑选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蔺槐松了一口气,觉得度过了一关。 至于他到时候会不会真把自家主子的下落告诉她?别傻了,走之前自家主子强调过的事情他怎么敢违背,自是成功到了靳珂的身边,再想办法忽悠她,而她总不可能破坏他们的计划吧! 坐在地上的牧南南在听见皇甫乾昭的话,称明瑜小小姐为皇太姑祖母,才想起来刚才蔺槐介绍自己给眼前的女人时,好像也介绍了对方,昭怀帝姬。 终于,牧南南发现自己错的离谱,皇甫乾昭既然是暗影盟这里的人,就意味着她是皇甫一族的人,而她明明听见蔺槐介绍她为昭怀帝姬,却因为见到对方是画像中的女人而紧张得不行,把他的介绍根本没当回事,反而露出马脚,惹出了一番事。 眼前之人既然是昭怀帝姬,找寻明瑜小小姐,那就肯定不是恶意,岂不是说,这两年多,族长在跟己方人周旋?唉,真是白白耗费精力和人力! 牧南南暗叹了一句,想清楚后,自行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这人就是这样,瞬间又生龙活虎了,还看皇甫乾昭很亲切顺眼,自己人呀,还是武功高强的自己人,武力有多高来着?大宗师境么?牧南南想起叶宗成和黎常寿对她的评价和猜测。 她这么想着,却没敢问,不曾想到,自己很快就知道皇甫乾昭的境界是什么了。 因为之前蔺槐准备让人帮忙设计靳珂,并非杀俞氏皇族的人,皇甫乾昭就没准备亲自出手了,而眼下,蔺槐表明事成之后,就会告诉她皇太姑祖母的下落,于是,她改变了注意,决定亲自出手,一个人护送他俩。 正好,她等轩辕氏和越氏等得很无聊,干脆找一点事做一做,而且这一次,这两个人算是做对事了,说不定裴云鹤卜卦算到了这一切,所以让她在这里等着。 等她帮着把皇太姑祖母安排的事情做好,问出她的下落后,就直接去找她,也不用见那两个老家伙了。 知道她这个决定后,蔺槐和牧南南有些难以接受地同时问道:“就您一个人护送我们?” “一个入境宗师还不够?”皇甫乾昭轻飘飘地扫了二人一眼,反问道。 入、入境!? 好可怕,好厉害,好棒棒! 嗯,他们好安全!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戏真做,时机准 安全个屁!被追杀得四处逃窜,浑身伤口不断,血洒满地,快离死不远的蔺槐和牧南南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爆粗口了,上了百岁的老女人靠不住啊!什么入境宗师,人呢?! 在东沙镇,蔺槐和牧南南是过了些日子,才出发的。因为在这段期间,几个人动身之前,蔺槐和牧南南私下里进行了一番“热烈”的探讨,深刻地反省了各自的错误,尤其是牧南南。 估计安明瑜早就算到这一点了,所以当初在大黎村的时候,除了“假戏真做”四个字外,根本没再多提点二人一下,就等着二人到了暗影盟,露出破绽,受个教训。 毕竟,没有犯错,就没有深刻的体会,也就没有改正的意识,更不会有小心谨慎的习惯。在自己人面前犯错还可以纠正,可若到了他人面前再犯错的话,就是致命的了。 深深反省后的牧南南没有发现,她反而被蔺槐忽悠着戏要做全套,跟他拜了堂,成了亲。虽然仪式很简单,但父母位上坐着的是皇甫乾昭这位长者,也算是够有面子的,以及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在牧南南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迈入了蔺槐假戏做全套的“阴谋”中,待她某一天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她夫家的姓竟然冠上了蔺,假戏成真了,而那个在某山村里胡乱点鸳鸯谱的小娃娃真得逞了! 不过,对于蔺槐和牧南南的遭遇,有些事情也并非安明瑜所预料的。她虽然多少听说过有人追踪她,但因为黎土根几人对黎皓月说得不清楚,导致她虽然知晓此事,对此人的身份略有猜测,却没有料到那个追踪的人就是皇甫乾昭,也没预料到二人一找到暗影盟,就见到了皇甫乾昭,更不知道蔺槐直接就表明是她所派遣的。 安明瑜只是从听闻这个后辈的所作所为,知道皇甫乾昭的性格中有点较真,判断她在见到蔺槐,确认他的身份后,会相信他,但若看出蔺槐所谓的夫人是个假的,多少会因不信任这个“夫人”而找麻烦,给二人一个教训的。 不管怎么说,喜好做媒的她从来都会如愿以偿,几乎没有哪一对能逃脱她的手掌心,皇甫乾昭这个小插曲更没有影响她的大计,事情都在按她的布局进行着。 启程前,皇甫乾昭将探查靳珂和追兵消息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以便随时了解这两方的动态。当然,在必要时,她也会告知二人这些消息的。 追踪蔺槐的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所发出的每一道消息,都会被暗影盟的人截获,读过后,还能原封不动地再将消息发出去,以至于安文平一行人收到的消息都会滞后。 蔺槐消失了一天的事情,后来进入书斋也不见了的陌生女子,以及那家书斋无论他们探查多少次,都发现不了里面有人的诡异之事,追踪之人统统都发消息告知了安文平,并且还加上了他们的推测。 根据他们的观察,断定蔺槐找了帮手,应该武功不弱,恐怕他们不是对方的对手,请求支援,而且根据蔺槐这一路行走的方向,猜测他恐怕要向北靳国逃亡了。 收到消息且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的皇太孙一行人,立刻发出了新的指令。一个是给了驻守于黄沙岭关卡处的东营十二卫中的三人,让他们留意己方人员的到来,与之配合,避免蔺槐找到的帮手武功过高,以至于他们抵挡不过而使他逃脱。 二是发消息给追踪者,让他们继续跟紧蔺槐,如若他真的逃向北靳国,就放他进入黄沙岭,再与东营十二卫的成员配合,想办法活捉他。至于其它的事情,等他们到来后,再亲自审讯他。 后者得到的消息被暗影盟截获,蔺槐他们因此得知有皇太孙一行人赶往这边的事情,不过,并没有人把他们当回事,哪怕那一行人的武力值不弱。因为蔺槐他们刚好得知,靳珂正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真的往黄沙岭这个方向来了,而且根据暗影盟所探知的消息,知道这人每每都有找东营十二卫麻烦的习惯。 正如安明瑜根据靳珂以往的习惯,所猜测的那样,他一旦有时间,就会来俞氏的领地找人“切磋”的习惯绝对没改,甚至因为俞氏成为皇族后而变本加厉了。 蔺槐二人则在心中认为,真是天助他们,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还是往自家主子盘算的几个巧遇方案里,最好的那一个上发展的。 最终,蔺槐和牧南南二人算好路程时间后,才启程的。 二人独自上路,因为皇甫乾昭跟二人说好了,她在暗中保护他们俩,需要的时候,就会出手帮助他们。 只不过,二人不知道的是,皇甫乾昭所谓的需要,是指有人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她才会出手,否则,就算俞氏皇族派来的人追杀二人时,他们受伤再重,她也不会出手的。所以,后来二人在遇见靳珂的时候,真的是快出气多进气少了,一场戏演得毫无破绽。 一路上,皇甫乾昭让二人彻底体会了一把神出鬼没这个词的含义。不过,她并非主修暗影术的影卫出身,相反是那种喜好正面对决、征战沙场的将领,之所以让人发现不了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境界太高的缘故。 如若真要跟纯粹的暗影卫,尤其是在靳珂身边的那两名同样入境的暗影卫比较何谓神出鬼没,她是完全不如对方的。 这一点,原以为成为炎煌大陆上传说中的入境宗师后,就可以解脱的靳珂,有着深深的体会。 黑着眼圈,已经很久没有沾过枕头,抱着被子好好睡一觉的靳珂,快被那两名二百多年仍然坚持执行任务,锲而不舍地“检查”他武功进度的暗影卫折磨疯了。 受不了,也打不过,更逃不走的他感觉有气不顺,需要找人出气。至于找谁,还用得着想吗?当然是俞氏那边的人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杀几个! 想到就行动的靳珂当即派人准备了起来。于是,浩浩荡荡,财大气粗,快要闪瞎人眼的“豪”队出行了。 而每当此时,那两个暗影卫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再也不会出来找靳珂的麻烦。靳珂估计是皇甫一族死在俞氏的手上,那两个家伙也都很恨之,所以,只要是他找俞氏那边麻烦的时候,两个家伙格外通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终于可以轻松至极,搂着美人儿,吃着美食,睡个好觉了! 只不过,靳珂盘算的虽然好,但事情的走向却与以往不同,而非他所预料的。 这一次,他虽然跑来找东营十二卫的麻烦,甚至准备杀几个来找事,却在还没到黄沙岭的时候,在漫天黄沙中看见了两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浑身是伤的二人明显在逃亡,当中的女的背着男的,状况很惨。 靳珂这方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仅仅是停下了队伍,等着二人过去,顺便看看后面是谁。靳珂本人更是拿着美食,搂着美人儿,准备好看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却不想,在女子倒下后,男子抱着女子使劲喊她,见她可能死了,无助绝望地痛哭出声,最后流泪嘶喊道:“先祖蔺相啊!子孙不孝,没能为蔺氏留下后人,断了我蔺氏血脉,我是罪人啊——!”再朝着后方追来的人怒吼道,“俞氏皇族,我们蔺氏一族,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喊完,可能是流血过多,人和那个女的一样,倒地没了声响,不晓得是生是死。 蔺相!? 看戏的心情瞬间没了,想都没多想,靳珂就出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情演,任务结 对于靳珂来说,年轻时前往帝京,招惹了小太女那样一位噩梦级的人物,被坑了二百多年都欲哭无泪,也结识了蔺相那样一位博学多闻、睿智正直的老者,每每想起,甚是怀念。 蔺相于他而言,亦师亦友。 他初到帝京,官话说得宛若大舌头,让人听不懂,是蔺相抽空与他交流,耐心纠正他的发音,使他成功学会官话,说得宛如土生土长的皇朝人。 他有意学习皇朝人的举止打扮,却不伦不类,是蔺相派人专门领他四处观察帝京的风俗习惯,并且让人指导他。 他想多读些皇朝那里的书,然而身为北荒人的他,却遭到了某些人的刁难,是蔺相出面维护了他的尊严,并且向小太女替他请求,使他得以阅览紫微城那如海般多的藏书,心满意足。 他看上了蔺相的孙女,是蔺相棒打……嗯,好吧,这个没能如愿以偿,好遗憾。 年轻的他,是族中第一继承人,能力强,受人捧,自然傲气十足,多少有些目中无人,是蔺相教导他处事圆滑,谦恭下士。 总之,在二百多年的漫长人生中,蔺相是为数不多在他心目中留下痕迹,时常还能抽空想念一下的人。 因此,不管对方真是蔺相的后人也好,还是假的蔺相后人,靳珂都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令靳珂出行的队伍来到快,也走得快。只不过走的时候,他们带走了受伤惨重、昏迷不醒的蔺槐和牧南南二人。 至于追杀二人的追踪者以及东营十二卫的那三位,都被他打成了重伤,并没有做到他来时所计划的,杀几个人。 因为蔺槐他们伤重,为了救治二人,问清楚蔺槐昏迷前所说的含义,他没顾得上来之前的豪言壮语,就急匆匆地带大队人马返程了。 而一直不曾离开过他的那两名暗影卫则发现了潜行的皇甫乾昭,但二人没有动手,也没让她发现己方行踪,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跟着大队人马,跟在了她的身后,看她准备做什么,不想却看见她一路上留下的暗影卫特有的联络暗号,因而,双双变了眼神。 ………… 蔺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睁开眼的他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所住的地方,处处彰显着一种贵气,有着北荒风格,也因此,他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是被绑,也非地牢,说明计划八成是成功了。 在他看见活蹦乱跳的牧南南后,更是感到安心了,那天真差点以为她死了呢! 事实上,二人受了伤,看上去重,其实就是被划了几刀,流血多了点而已,但并没有被伤及要害过。毕竟对方原本是想活捉二人的,哪知频频因为暗中的皇甫乾昭而出错,差点追不上二人,再来又因为牧南南那个憨货拼命的架势,不由得没收住手,真伤了二人。 二人之所以会这么长时间才醒过来,完全是因为蔺槐年纪不小,牧南南一路上护着他太累的缘故。 牧南南比他早醒来一天,但在她醒过来的这一天里,除了照顾他们的婢女和前来为他们治伤的符医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 直到二人的伤势养得七七八八后,才被靳珂派来的人,引去见了他。 在见到靳珂之前,牧南南从来没觉得蔺槐会演戏。之前在大黎村的时候,只认为他是一个文弱夫子,有点学识,有点老实。然而,当蔺槐见到了靳珂时的表现,如果不是她知道真相,恐怕真以为蔺槐所说都是真的。 当然了,他的话中虚虚实实,有真有假,但也因此却更能让人信服,让靳珂相信。 他说他被追杀了很多年,与她相遇后,才暂时定居下来,可因为先祖的手记落入了仇人的手中,两个人连孩子都不敢生,就为了想办法把先祖的手记从仇人手中夺回来。 他说他最近才和她一起找到机会,将先祖的手记偷了回来,却因此又让对方发现了他的踪迹,导致被追杀。 他还说,也是因为手记找了回来,才从手记中的内容知晓汉王,想来投奔他,毕竟先祖蔺相的手记中对汉王的记载很多,甚为赞赏,也嘱咐后人,如若有难,可以向靳珂求助。 边说,蔺槐还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了先祖的手记,与明显已经从他的长相以及叙述中相信了的靳珂,一起读了起来,甚至陪着靳珂开始回想起了过往,越聊越意气相投。 年纪大的人,没办法,就是爱回忆,爱叙旧,投其所好,自然会成为对方看重的小辈呀! 眼见着事情成功了,牧南南心中只有一个词“佩服”,不是对蔺槐,而是对远在大黎村的那个小娃娃。 一来,她能看透蔺槐这个人,挖掘出他的真面目和能力来。二来,一切皆在她的算计中,毫无差错。 蔺槐身上带着的蔺相手记,记载着对靳珂的各种描述都是美好的,至于那些不好的内容,都被安明瑜帮忙造假去掉了。 从蔺槐的叙述中,得知蔺氏一族灭族的原因是因为宝藏,靳珂的脸色都没变,根本对宝藏那玩儿意不感兴趣,尤其在见到手记记载的内容里,说只有泰安太女才能找到并开启宝藏时,更是对那个所谓的宝藏躲避不及。 哪怕那位死了二百多年,不可能真从地下爬出来,去开启什么宝藏,他也不想碰属于那位太女殿下的东西。 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大//麻烦?谁肖想,谁傻子! 眼见着事情成功了,靳珂将蔺槐留在了身边,接下来就看蔺槐的本事,如何唤醒靳珂对权力的欲//望了,但那个之前关键时刻不见踪影的皇甫乾昭却时不时地冒出来,追问安明瑜的下落。 为此,深感头疼的蔺槐找着机会就跟靳珂一起听他讲述过往,彻夜不归,让皇甫乾昭没办法找他,而牧南南也被他叮嘱过,闭紧了嘴,一问三不知,反正任务在身,皇甫乾昭也不敢真对他们怎么样。 二人耍起了无赖,使皇甫乾昭只能生闷气,不能硬逼他们,也不肯离开,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才能从这两个过河拆桥的家伙口中问出皇太姑祖母的下落。 几个人不知道,有两名年过二百的暗影卫将他们的举止对话,一切的一切都收入了眼中,听入了耳中。 然后,某一天晚上,二人发现皇甫乾昭没有来,而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他们从未见过面的黑衣人。 二人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他们,盯得牧南南毛骨悚然,而蔺槐开始以为这两个人是皇甫乾昭派来的人,但二人从头到尾的不言不语,使他又想起了安明瑜在他走之前还叮嘱了一件特别的事:如若她曾经派去靳珂身边的暗影卫还活着,就告诉他们任务结束了,让他们回到她的身边来。 他便大着胆子指着窗外的月亮,试探地说:“月有阴晴圆缺,若是缺了,就该补上了。” 二人眸中的精光一闪,前所未有的精神,当中的一名女子还出了声问道:“到哪里补上?” “荒岭盗匪牧氏一族的驻地,请于明年年初,在那里等待殿下。”蔺槐说出了安明瑜的指令,并转头看向了牧南南。 牧南南也想起了这件事,连忙将牧氏一族驻地的真正地点告知了对方。 得到想要知道的消息后,两名暗影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了。二人身上的雀跃之意,哪怕是蔺槐和牧南南都看了出来,为之感动而欣慰,更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他们的任务终于结束了,而他俩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无论结束,还是开始,都是在那个人的示意下进行的,而一切,都终将成功!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用功,下落无 东沙镇的书墨街,哪怕今日艳阳高照,也没了往日的热闹喧嚣。晴朗的日子,人们的心中却布满了阴霾。只因书墨街上,此时此刻,入目的那一队又一队盔甲在身,杀气凌然的士兵。 正确地说,他们是昨日深夜突袭而来,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街上那家小而精致的墨香书斋。然而,这一队人马发现扑了一个空,那间书斋早已不知在何时,人去楼空了。除了空无一物的书架,以及高高在上俯视众人的牌匾外,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更勿论一个人影了。 无论是四处搜寻,派人查问整条街的人,得到毫无用处的消息,还是入眼的仿佛从未有过人的空荡书斋,都只让领队当中的一人更为生气。只见他阴沉着脸,犀利而深沉的眼神扫向位置落后于他一步的安文平,沉声骂了一句:“废物!” 安文平低下了头,好似羞愧在忏悔,可实际上,并没有将自家祖父的责骂声当回事。要知道这一路上,安国公对他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不顺眼,让他没少挨骂,若要认真起来,哪能受得了。 而且,在内心深处,安文平觉得他与这一行人是格格不入的,因为他并不盼望他们此行的目的能够达成。 蔺槐的举动,让皇太孙他们断然认为他一定是去寻找宝藏的,之所以还能找帮手,一定是在安文平所派之人的眼皮子下,先联络上他的。否则,怎么解释他几十年毫无动静,孤身一人,突然就有了帮手呢? 所以心思各异的皇太孙与安国公对此格外上心,一行人在这段时间内,是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往东沙镇的,无论哪一个人的外表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光鲜亮丽了。 然而就在抵达东沙镇的前些日,原本安文平所派之人会日日发消息来报告进度,却忽地再无音讯了。皇太孙他们直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行人更是日夜不停地赶往这里,以最快的时间抵达了东沙镇外的黄沙岭关卡。 风尘仆仆赶到目的地的一行人,发现驻守在那里的将士因为不知道东营十二卫三位大人的任务,所以只知道他们有事出关了,且已有数日未归。至于安文平所派之人,也全都跟三位大人在一起。 眼见其余的事情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安国公建议先带队人马去围剿墨香书斋,皇太孙自是点头同意了。 认为此前并未让人打草惊蛇的他们,以为可以在墨香书斋有所收获时,却发现现实更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搜查无果,安国公一声令下,留下了一部分人继续搜寻墨香书斋的相关讯息,他则带着安文平一行人重新往黄沙岭关卡赶去。 如今,追踪蔺槐的人手数日未归,墨香书斋这里又无结果,只能面对最坏的打算,他们需要出关去寻找失去音讯的己方追踪之人,以及那个可能知晓宝藏下落的蔺槐,而可被搜寻的范围仅限于黄沙岭。若是这都没结果的话,那么,蔺槐可能再次失去踪迹了。 有没有可能那些人追捕蔺槐时,直接到了宝藏之处,所以才没能及时回来和传递消息呢?这是皇太孙他们心目中最期待的原因。 ………… 关外,黄沙岭这里一年四季都不曾停歇的风在呼啸肆虐,漫天的黄沙使人的眼睛很难睁开,哪怕像安国公这种境界的人都不能免俗,只能眯着眼策马艰难前行。 一行人顺着关卡驻守将领所指的方向,沿路寻了过去,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之前已经派出了队伍中的斥候先行探路了。 见风沙如此之大,行进太过艰难,安国公向皇太孙建议道:“殿下,这里由我等搜寻就行了,您其实没有必要亲自涉险。” “不,我没那么娇气,这些年行走四方,什么恶劣的天气没见过,我倒是要看一看,那个蔺槐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为何我们的人没传回来消息。”嘴上这么说着,皇太孙实际上一是为了他皇叔的交代,宝藏很重要,要亲自出马盯着这件事,避免出现意外,二则是为了紫阳山人告诉他的,此次他可以找回他的心爱之人,所以他深怕不亲自出马,万一遇见却又错过了她。 二人正说着,就见前方有了人影,是派出的斥候。见肯定有了什么消息,皇太孙一行人缓缓地停了下来,等着来者的禀报。 风沙大,直到那人赶到跟前,众人才看清楚他的脸色,只见那人的表情不好,顿时让皇太孙和安国公他们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事情恐怕并不如他们期待中的那样美好,而是可能真出了未知的变故。 ………… 河古道,是黄沙岭中,通往北靳国的一条人烟稀少的路。因为这条道路的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加上呼啸的大风,以及时不时会因此而从山上滚下来的落石,导致这条路虽然比较宽广,但危险太大,只有胆大功高的人,才会走这么一条路来往天谕国与北靳国。 据说,这里在远古时期,曾经是一条巨大的河流,而北荒和内陆有过的无数次交战,致使死在这里的英魂不计其数,因此,附近的老人们总是非常忌讳这个地方,认为此地阴气太重,实乃不祥之路。 河古道,代表着不吉利。 当皇太孙一行人抵达这里时,黄沙,早已经掩埋了干涸的血迹,但被暴尸多日的己方人员一眼可见。 无论是哪一位,哪怕是东营十二卫的那三位大人,都是被人干净利落的一刀毙命的。 一刀封喉,就像是被神出鬼没者所杀,而死去的那些人脸上的神情依稀可以辨认出来,他们震惊地睁着眼睛,好似深感意外,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说明了这一点。但在仔细查看过他们的尸体后,众人就又发现他们之前有过打斗,受了重伤。 见到此情此景,所有的人都脸色变了,更是有一些熟知大陆传言的人,头一个念头就想到了暗影盟。 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迅速紧密地围住了皇太孙,想要保护好他,再四处张望,深怕此刻真冒出来暗影盟的杀手。 普通的杀手倒也不怕,可暗影盟中也有好手,要不然当年谪仙盟的长老也就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杀了。 墨香书斋肯定就是暗影盟的联络之处,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如此想着,只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蔺槐怎么会知道那处联络之地,他出了多少银钱让暗影盟的人保护并为他刺杀追踪者的?要知道暗影盟可是只认钱不认人的,而据得来的消息,这些年的他并不富裕。 风沙,掩埋了打斗的痕迹,更是掩埋了靳珂来过的大队人马的踪迹,也让众人无法猜透是谁重伤了死去的这些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找到除己方人以外的尸体,就意味着,蔺槐不在其中,而那个随他而行的女人也不在这里,他们逃掉了! 眼前的景象并不能让他们还原事实的真相,更没有时间让他们再多查看追寻,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天响打断了他们想要继续追查的举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入境战,先辈见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是从天而落的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更是从一侧的悬崖上坠落下来宛若山头那么大的庞然大物。 皇太孙一行人慌张地转身策马逃跑,当中动作慢的士兵有数百个被掉落的石块砸伤,更是数十来个人逃得慢了些,被掩埋在了那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下。 待逃出生天的皇太孙他们狼狈地跑了一段距离,眼见逃离了危险之处后,才堪堪停住身形,转身惶然地朝来处看去,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却惊愕地看见那个庞然大物俨然是曾经一侧悬崖上的一大部分,而现在,被人硬生生地削落了。 风沙之中,遥遥望去,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三道身影,立于山崖之上,对立而处。 完好无损的那侧悬崖上,站着的是一名女子。她身形柔弱,却穿一副盔甲,手持一柄长剑。而在被削落一大块,半毁了的那侧山崖上,则是站着两人,是一名负手而立的男子和一名手持双匕首的女子,他们身着黑色劲装,立于摇摇欲坠的山石上,却纹丝不动。 显然,毁去山崖的人是孤身一人的那名女子。 双方遥遥相对,不言不语,却在不断蓄势。 哪怕仅是远远的,甚至因为风沙而看不清三个人的面目,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冲天骇人的气势,而给众人带来不便的风沙对那三人竟然造不成任何伤害,漫天黄沙仿佛被阻挡在了他们的周身,丝毫不能靠近他们一分。 即便是迈入大宗师境,曾经有些暗自得意的安国公,此刻都变了脸色,心中对那三人无比忌惮,虽然不想承认,但对方三人确实比他的功力高出很多倍。 那会是何等的境界?安国公的脸色很凝重。 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双方又再一次地动了。不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次那名孤身女子单方面的出手,而另一方只是抵抗而已,好似并无与她交手的意向,仅是躲闪。 “轰轰轰!”孤身女子好似怒气无法发泄般,一剑又一剑地朝对方劈了下去,只不过最终只有倒霉的悬崖挨了她的剑,再次被毁坏地面目全非了。 就在那个时候,皇太孙他们一行人更意外地发现,十来个黑衣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的穿着打扮与那两名男女相同,但却迅速地从河古道的山崖下往崖顶攀爬而去,往当中单独而立的孤身女子那方集结而去,并非与之敌对,而是她一方的人。 ………… 皇甫乾昭外表依旧,柔弱却强大,盔甲在身,长剑在手,但谁都不知道她内心的狼狈与不敢置信,除了对面立着的那两个人。 若是说出去,认识她的人都不会相信,她皇甫乾昭,从学武至今已成入境宗师,几乎再无敌手的她,竟然有被人无声无息制住的一天,而这一制住就是很多天。 那一天,她正决定不顾蔺槐二人的任务在身,暗中绑了他俩,用强硬的手段问出皇太姑祖母的下落时,就被那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悄无声息地制住了。 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她竟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纵然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可这两个人坏了她的事不说,还自行决定,将她带离了汉王的行宫,回到了黄沙岭这里。 所以,不能得到皇太姑祖母下落的她,怒意积攒到了极点,在对方一放了她后,立刻出手杀向了对方,不可饶恕! 哪怕对方的穿着打扮与暗影卫一模一样,也不能阻止她宣泄怒气,想要打对方一顿。 至于对方会不会是暗影卫,她估计多半是的,但她并不认识对方。暗影卫有那么多,不认识很正常,可这样的身手,比九尊和璟太姑祖母还要高的人,她就从来没听说过,更勿论见过了,所以即便他们是暗影卫,也不是出自迷幻岛的。 她不在意对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影卫,可隐藏于暗中的暗影卫们就不同了,他们很在意这出现的两个人,因为二人很明显就是自己人,却是从未见过的自己人。 东营十二卫的三人以及追踪蔺槐之人虽然没被靳珂杀掉,但却被这些因皇甫乾昭留下暗号追踪而来的暗影卫杀掉了。因为蔺槐的去处,皇甫乾昭并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在启程前,她就已经安排好,让暗影卫派人过来,将凡是看见蔺槐最终去处的人统统暗杀掉。 杀掉那些人后,这些暗影卫就因为没有再发现皇甫乾昭留下的暗号而被迫等候在了这里,毕竟,有两位族长即将到来,要是把皇甫乾昭给跟丢了,回去不好交代。 等待的过程中,他们先是见到了皇太孙一行人,因为不是任务范畴内的,所以皇太孙他们被暗影卫们无视了。接着他们错愕地看见凭空出现的两名男女和昭大人出现在了山崖上,再看见昭大人和对方动起了手。 通过衣着打扮以及武功路数,确定那两名男女就是暗影卫中的一员,为首的暗影卫立刻示意众人现身,集结在了皇甫乾昭的身后,为了阻止她再向对方出手。 “昭大人,按照族规所定,不可对自己人出手,除非是叛徒。”他这句话肯定了对方的身份,皇甫乾昭哪怕再怒,也不能再出手了,所以她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暗自生闷气。 旋即,为首的暗影卫朝对面的人拱手致敬,出声询问道:“我等为‘漂’字代暗影卫,敢问前辈们是哪一字代的?”漂,视为漂泊,无根的一代,代表他们这一代暗影卫漂泊在外,无家无国。 暗影卫代代相传的规矩里,会根据他们所跟随的主子而定下一个字来代表他们的归属及辈分,就像皇朝初建时,开国祖帝身边的暗影卫为“初”字代,而尚武女帝掌管的暗影卫则为“武”字代。 对方望着他们一众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而是在看了他们许久后,对面的男女才同声道:“我等“康”字代暗影卫。” 此话一出,就连皇甫乾昭都不自觉地错愕惊讶了,“康”代表着是康平太女在世时,亲掌的那一代暗影卫。 他们竟然是那一代的,竟是与迷幻岛上的暗影九尊同代的暗影卫。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得做,踪影失 无视于众人的惊讶与意外,二人当中的那名男性老者出声了:“你,不得再去北靳国,不得破坏殿下的计划,不得再打听殿下的下落。” 三个“不得”说明了二人对皇甫乾昭的所作所为甚是了解,不想她坏了安明瑜的事,当然,更因偷听之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有对皇朝末代的皇甫后辈的不喜,完全没将她当成主子放在眼里过。 在二人的心中,始终只有康平太女一人堪称主子,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所下达的那一道旨意,哪怕在得到她薨逝的消息后,他们都未曾中止过,而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两百多年。 二人曾多少次幻想着他们的殿下,能够像传说中被天师复生的人那样,再有归来的那一天,所以说,在听闻蔺槐说出了只有殿下才会知道的暗语时,他们的心中不知道有多激动了。只不过,二人一向面无表情惯了,面上不显而已。 皇甫乾昭沉下了脸,深感不快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两个暗影卫来教训我。” “无论有意无意,破坏殿下的计划,后果都非你所能承担得起的。即便你姓皇甫,但在大事上,殿下从不会顾及情面。” 哼,没见过殿下的小辈,恐怕不知道那些曾经言行不当的皇甫族人,是如何被殿下惩罚的。以为姓皇甫就能肆意妄为?真是幼稚!情况恰恰相反,在殿下那里,越是冠以皇甫一姓的人,她越会对其要求高。殿下的眼中可容不得一丝亵渎皇甫这个姓氏的不当行为。 “那是我的皇太姑祖母,我怎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破坏她的计划!”她会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有种被人冤枉的憋屈感,皇甫乾昭愤然争辩道。 “殿下说,她的下落在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之前,谁都不可以说。你若真想见她,自己去找,但不可以再追问蔺槐,破坏他的行动。”女暗影卫说出了他们从蔺槐那里偷听的内容,同时,阻止皇甫乾昭再找蔺槐的麻烦。 “我只不过是想知道皇太姑祖母的下落,到她的身边保护她而已!”皇甫乾昭表明了自己的意图非常正当。 “不需要,殿下已宣召我二人回到她的身边护卫。”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安明瑜对他们的安排,哪怕他们再面无表情,性子再冷,声调中也掩不住一种雀跃与自豪。 皇甫乾昭的瞳孔一缩,张口就想询问对方,安明瑜的下落,却没能问出口,因为对面的男暗影卫身上散发出一种惊人如擎天之柱的气势,而与之遥相呼应的是女暗影卫,不甘落后地爆发了自己的强大气息。 “有我二人在,何人能伤得了她?!”强大的自信展露无疑,而这一次,仿佛想要证实他的话,就见他的话语一落,二人就那样在众人的视线中,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待他们再次出现时,却已经到了皇甫乾昭的身边。皇甫乾昭只是堪堪挡住了其中一人的出手,却不想被另一人钻了空子。 默契的二人,配合完美,一先一后,一明一暗,让皇甫乾昭再一次吃了亏。最终,眨眼瞬间,胜负已分,一人以掌扣住了皇甫乾昭的头,一人以匕首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皇甫乾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之前她被制住是因为她没有发现二人,毫无准备,而现在,对方就在她的视线中,却依然近了她的身,让她防不胜防,落入下风。 这两个人,同样的“康”字代暗影卫,却比迷幻岛上的暗影九尊还要厉害。如果是正面对决,二人未必是她的对手,可论潜行暗杀,死的那一个一定是她。 二人仅是想用事实告知皇甫乾昭,踪迹不知的殿下并不需要她皇甫乾昭来护卫,旋即各自就松开了手。 在二人松开对她牵制的那一瞬间,皇甫乾昭想回以颜色给对方,却见对方躲了开来,更是在地上只留下了模糊的身影后,就彻底消失了,而她的耳边传来了二人混在风沙中的声音,越来越远…… “你不必多虑,殿下的强大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哪怕我等不在她身边,手无寸铁的她也能掌控一切,无人能伤……” “我等会保护好殿下的,你就不必操心。” “时候到了,殿下自会来找你们,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记住了,殿下不喜欢别人违背她的意愿。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 因为太远,又有巨大的风声,所以山崖上两方人之间的对话,皇太孙一行人并未曾听到一分,而在他们的眼中,双方好像说了些什么后,那一对男女就忽然爆发了气势,强大得令人心惊。 然后,他们就消失不见,却又出现在了孤身女子的身边,三人过了几招,那一对男女就制住了那名女子。 内讧?就在众人这么猜测双方之间的事情,以为那对男女要杀了孤身女子时,情势又出了变化。 那对男女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次,却没有再现身,应该是彻底离去了。而女子她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三个人之间的事。 皇太孙一行人看不懂这些人的行为,感到一头雾水,同时也震惊于对方的身手之高。就在他们纳闷那一对男女去了哪里的时候,却错愕地发现,那位自那对男女离去后,站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好似在想什么事的女子终于动了,却是缓缓地转头看向了他们。 不知为何,虽然距离十分遥远,又有风沙遮挡人的视线,但众人就是感觉到了对方的那一双眼睛中所含有的冰冷,直觉在心中泛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见那名女子身形一闪,就那样从山崖上朝下一跃,腾跃于空中,毫发无伤地落地,紧接着,身形快得令人无法跟上,朝着他们一行人冲了过来。 而她的身后,那十几个黑衣人随着她的举动也一个接一个地跳跃着,顺山而下,紧随其后,朝向他们这边来。 女子身上澎湃的杀意令人无法忽视,哪怕是当中最强大的安国公都在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好可怕的人,不可抵挡! “快逃啊——!”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顿时,众人才恍然一惊,反应了过来,一行人有些慌乱地转身要逃。 “护驾——!保护皇太孙——!”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英,还是做出了本应做的举动,护着皇太孙竭尽全力而逃。 至于落在后面的那些士兵,越往后的越最早遭受到了皇甫乾昭一行人的屠杀。而这当中,安文平不知是何缘故,在女子转过头看向这边,跳下山崖时,就怔怔地愣在了那里,好似在想什么事,硬是慢了所有人一拍,待他反应过来要逃时,已经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于是,逃跑之间,不忘回头看一眼女子是否追了上来的皇太孙和安国公,同时都看见了那名女子追上了安文平,冲着他,毫不留情地挥剑砍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利息收,身份识 当安文平看到山崖上的三人时,因为风沙的缘故,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隐隐觉得当中那名孤身女子的身影,她的衣着打扮有些眼熟。 而在对方转过脸来看向这方的时候,安文平依稀看见了对方脸上的长相,忽然发现,对方分明就是曾经到过自家府邸,毁了女婴面容,这些年追着岳母一族不放,导致岳母近些日子都没了消息的女子。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她? 安文平不由得愣住了,她跟暗影盟有何关系?为何非要找寻他家小五? 许多疑问涌上心头,导致在有人喊“逃跑”之时,他没能做出反应,更是在众人慌乱向后狂奔,眼见女子越来越近,挥剑屠杀之时,他慢了很多拍才回过神来。 好凶残的女人!岳母一族跟她对上了这么多年,会不会也被杀了很多人?不过,好像从没听岳母说过这样的事,可是最近没了岳母的消息,不会这女人改变方式,开始下手,岳母她们真出了什么事吧? 凌冽的杀气迎面扑来,鲜血四溅,断臂残肢,死伤无数。有人哭喊逃跑,有人奋力抗击,有人撞上了安文平时,他才反应过来,慌忙策马转身逃跑,心想:好奇心要不得,刚才在看见这些人的时候,就应该逃跑才对。 此时,他边逃边找寻安国公和皇太孙他们,却见他们已经逃向远方,根本忘记了他,而他的身边只有普通的士兵。 这种时候,没有人想到要保护他,哪怕安国公带来的自己人,而那些自己人只是对于安国公而言的,或许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长,以及堂兄们也在那个范畴内,但绝对不包括他安文平。 可惜,临行前,牧紫萱想要给他安排几个护卫,却都被安国公给阻挡了,可以说,他自己的人一个未带,所以现在的这种境况也不是不可以预料到的。 在生命被危及的时刻,明显已经被丢弃的他,说不难过是假的,但脑中闪过的是深爱的娘子,淘气可爱的四个孩子,以及那已经被迫分离两年多的小五。 无论如何都得尽力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令安文平逃亡的速度快了一些,但再快,也快不过皇甫乾昭。 后方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近,迫使安文平慌张地朝后看了一眼,却惊恐地发现对方已经追上他了,正挥起了剑。 ………… 那一对男女暗影卫是自己人,杀不得,哪怕去追,估计也找不到对方了。显然已经入境的二人再加上他们本身的暗影术,若他们不想,在这个世上恐怕是很难有人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对此,皇甫乾昭只能生闷气,然而心中蓄积百年的复仇执念无法找到地方宣泄,致使她非常不爽地转头看向了那方一直像看戏的皇太孙一行人。 对方的装扮,以及他们来此地搜寻的举动,让皇甫乾昭很容易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来,天谕国人,还是与追踪蔺槐的人一伙的。 因此,皇甫乾昭毫不犹豫地出手了,且暗中向她身后的暗影卫们比了一个手势,让他们一起出手。一来是为这么多年以来,未曾报过的仇收些利息,二来是给蔺槐扫清后患。 不想,她跃下山崖,冲着对方而去,准备出手时,就听及对方喊叫“保护皇太孙”,更是坚定了她要将这一行人彻底留在这里的想法。 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条大鱼! 多年未曾实际出手杀个尽兴的皇甫乾昭,这一次可是杀了一个够,然而,就在她追上安文平,准备像对其他人那般也挥剑杀了他的时候,却看到了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张脸。 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害怕,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令她想起了一个上百年她都不愿去回想的人,她的父皇。 在最后守卫帝京的时期,那个懦弱的家伙就经常是这么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所以,他才会背叛皇甫一族,弯下了背脊,向敌人送上帝京密道图! 她的父皇,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从不亲近她们姐妹俩,唯一的表情就是嫌弃,总是皱着眉头看她们二人,一切只因她和皇妹是女孩子。 女孩子又怎样?尚武女帝,泰安太女,她的皇姑祖母云裳帝姬都是女子,哪一个不比他强!?所以最为崇拜尚武女帝的她非常喜欢练武,比谁都勤奋,成为了皇甫一族最强的一员猛将,有了今日的成就。 她从不觉得自己比男人差,可那个家伙,无能却还死守着皇位,就是不肯让位于皇妹。若不是皇姑祖母逼着她们姐妹二人发过誓,决不可忤逆叛乱,她们怎么可能留着那个家伙在皇位上祸害皇朝,拖她们的后腿! 那个男人,就像璟太姑祖母对他的评价一样,懦弱无能,偏执短视,丢尽了皇甫一族的脸面,不配为皇甫族人。所以他到死也得不到她的原谅,而在他死去后的这么多年,也不曾入过她的梦,因为她完全不想念他! 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愿意是他的女儿,她宁可生于皇甫旁支,是皇姑祖母的后代。 一个不好的记忆,令皇甫乾昭的杀意更是大增,可眼见着她的剑要落下,又见到安文平的表情变了。 许是安文平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女子的对手,纵然不愿,也难逃此劫,但他的性格,总是能面对现实,哪怕对家人再有不舍,也决不肯让自己软弱一分。他的脑中闪过的有过往,有遗憾,但因为岳母一族的存在,他对家人并没有过度的担忧。 想必没了他后,紫萱一定会带着所有的孩子离去,那也好,他的孩子们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尤其是小五。 那种跟自己的皇妹文珺帝姬有一丝相像的神态,那种认命的坚强,致使皇甫乾昭的动作比往常慢了一拍,也就是慢下的这一拍,令她发现了这名男子很是眼熟,但却非真的与她的父皇相像,也非与她的皇妹文珺帝姬相像,而是她曾经见过这人,他是皇太姑祖母这一世的父亲。 不能杀这个人! 无论是皇甫乾昭的回忆,还是她认出了安文平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里。皇甫乾昭使出的剑招轨迹被她强行改变了,但谁都没发现她这一举动。这一瞬间看在众人的眼中就是皇甫乾昭朝安文平挥剑劈下,却劈在了地上,用剑劈出了一道巨大而惊人的裂缝后,就停止了杀人的举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叹息想,噩梦存 劫后余生的安文平被剑气掀翻,狼狈地摔落在了地上。惊魂未定的他,心惊肉跳地看着皇甫乾昭手中所持的剑就从他的鼻尖擦过,人从他的身边缓缓走过,且听见了一声沙哑的女声道:“走!” 显而易见,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冲着那些黑衣人下令的。因为,女子的话音一落,原本还在追杀众人的黑衣人们,一看就甚是训练有素,陆陆续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安文平看见皇甫乾昭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中透着一种冷漠,更透着的是一种他所看不懂的情绪。 他不知道,皇甫乾昭的心中因他家的小五而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叹息:皇太姑祖母,虽然您总有一天会回到安家,不肖子孙我可以盯着安家而不必这样辛苦地四处追寻,迟早就能等到您,可是,我就是不愿意这样啊…… 如今的您才两岁多,就已经能收服新人,着手安插他们混入了北靳国,还能召回旧部,可为何就是不肯将您的下落直接告知给我们? 是在怀疑我们的忠诚么? 您可知,只要您一声令下,为我皇朝的复//国大业,不肖子孙可以肝脑涂地,竭尽所有! 时隔二百多年,您的旧部仅一个口头传达的诏令,就能坚定不移地遵循您的旨意,甚至丝毫不怀疑您复生的真假,可见,您就如璟太姑祖母所说的,能力出众,无人能及,魅力十足,无人异心。 所以,不肖子孙我,更想早一点找到您了! 因为,我想现在就将您带回迷幻岛,我想立刻就开始复仇之举,我想让当年皇甫一族流尽的血,早日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净! 更因为,我不想再等十几年啊…… 谁都不曾知道皇甫乾昭的叹息声,更不知道她的决心与固执。没关系,既然不肯告诉她皇太姑祖母的下落,她可以自己去找! 之前是因为要杀人,而现在,则是有心要离开,所以皇甫乾昭的速度提升了。 只见她手持着剑,从安文平的身边走过后,掠过所有的人,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向前走去。竟在转瞬之间,就到了皇太孙一行人的后方,然后,抬手朝着那一行人就挥了一剑。 “轰——!” 剑气掀起的浪潮将皇太孙一行人掀了个人仰马翻,更多的是,他们座下的马匹全部一剑毙命,横尸倒地,鲜血四流,而皇甫乾昭,就那样,脚踩着马流出的鲜血,缓缓地从跌落血中,狼狈不堪,且大惊失色的皇太孙和安国公的身边走了过去。 为了避免给皇太姑祖母带娶麻烦,就先留着你们这些人的狗命好了! ………… 皇甫乾昭走了,同那些黑衣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被她吓破胆的众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以为逃得够远,却在转瞬间就被皇甫乾昭追赶上,被她最后来了那么一下的皇太孙他们,感觉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差点就没命了,可以说人人都被吓破了胆。 对方强大的气息,凌冽的杀意,高深的武功,哪怕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都未曾从众人的梦中消散,宛如噩梦。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最终没有对他们这些人下手,实属幸运。当然了,最幸运的莫过于安文平了。 在众人看来,那名女子估计是被那一对男女给惹生气了,而他们这些不识相的人却将经过从头到尾全看在了眼中,所以,对方没地方撒气,就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成了她的出气筒。 而待她出够了气,自然就没了兴趣杀人,还恰恰好是杀到安文平的时候,气顺了。所以说,安文平是最幸运的,稍早一步被对方追上的话,他就活不成了。 可在安文平看来,却不这么认为。 是错觉么?刚才那名女子好像是有意放过了他?是认出了他?认出他是女婴的父亲?为何? 想起她曾经出现在安府过,还追着岳母一族找小五的下落,一道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却一时之间,又摸不到头绪,想不出真正的原因来。最终,他只得放弃,因为皇太孙他们已经从地上相互扶持,站起来了。 安文平连忙扶起自己也被掀翻倒地的马匹,骑了上去,赶过去后,却发现有点尴尬,原来只剩他一个人的马还活着,而自家祖父的眼睛已经瞪了过来。 像是俯视众人的安文平连忙下了马,将马匹让给了皇太孙,这才避免了安国公的继续瞪视。 皇太孙倒是没有拒绝,因为他已经被吓软了腿,真要走路的话,恐怕会暴露他的不堪,有损形象。 最终,众人狼狈地逃回了黄沙岭关卡。 至于宝藏?影子都没见着! 对于这件事,没有人开心。 那两名暗影卫的离去,致使皇太孙一行人差点遭到某个疯女人的杀害,一行人觉得晦气死了。 皇甫乾昭更不觉得开心,有人知道了皇太姑祖母的下落,可偏偏不肯告诉她,还跑了,难道这就是裴云鹤口中所说的差了一步? 可对于两名暗影卫的离去,还是有一个人非常开心的,开心到日日摆宴席,嘴角不停地向上扬,简直就差逢人必强调一番自己的心花怒放了,那个人就是靳珂。 不容易啊,两百多年了,那个绝美的小太女派到他身边,阴魂不散的最后两个家伙,终于走、了! 简直了,没有言语能形容得了他内心的喜悦之情,刚开始,他还有点不相信,总觉着对方可能在骗他,可连续过去这么多天了,那两个家伙真的再没有出现过后,靳珂兴奋坏了,甚至总在那里回味那两个家伙跟他道别的场景,每每想完后,还忍不住地仰天哈哈大笑一番。 那一日,以为突然出现的二人又要跟他打一架,却不料二人只是站在那里,跟他说出了道别的话:“殿下有令,我等要回殿下身边了。我们会跟殿下禀告,您的武功进度非常好,已成入境宗师了。” “……”他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话中的意思。 “再见!” “……”终于听懂了关键词的他连忙点头,“好好,再见!不送!不对,是永远都不用再见的好!” 想起从此以后,再无人半夜跑来暗杀他,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甚至还可以真正好好地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了,靳珂就又哈哈哈了起来。 “王爷,您看上去非常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么?”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快成靳珂身边红人的蔺槐又一次见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好奇地问道。 “好事情,特别令本王高兴的事情,有两个讨厌鬼走了!”靳珂好心情地回答道,找人分享是快乐的,“他们的主子有令……” 靳珂的话忽然顿住了,嗯,等一等……他们走之前说的什么来着?殿下!? 终于从“再见”二字中清醒过来,品味出了一件事情的靳珂整个人都僵直在了那里,睈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声喃喃道:“殿下?如今还能被他们称为殿下的会是谁?” “您觉得呢?”蔺槐在他身边恰好低声回问了一句。 顿时,靳珂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康平太女从地下听到了他的祈求,真回来跟那两个家伙下了令吗? 噢,不——! 太可怕了,原来他的噩梦从来就没有结束过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可原,羡慕嫉 靳珂的情绪低落了,与之情绪相同的还有安文平。因为他又被安国公训斥了,缘由自然是之前逃跑时,反应慢,不知道保护皇太孙,给众人带来了巨大的危险…… 嗯……至于危险怎么会是他带来的,安文平死活没弄明白。再说了,就凭他那半吊子的武功程度,能保护谁? 祖父武功高,教过他的堂兄弟,也教过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可真没怎么教导过他武功,还时常跟他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是最得祖父喜爱的孙子,更要好好用功读书。 那时候,不曾多跟族中兄弟们接触过的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真的以为读书才是正道,练武者粗鄙不堪。 后来才发现,可能是上当了,文武双全才是人上人的标记。待他再用心练的时候,已经晚了,而祖父,顶多派了一名武师给他教了点皮毛。 他很清楚祖父对他不喜,导致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让祖父觉得满意。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他的心里还是倍感受伤。当时没人记挂他的安危就算了,可那名女子走后,他甚至还从祖父的眼中看出了一种遗憾,一种他没被对方杀死的遗憾。 那个时候,安文平心中满是冰凉,但过后,他还是安慰自己,祖父这样是有情可原的。毕竟他的出生,对外,令安国公府打上了嫡庶不分的耻辱标记;对内,他在祖父的身边是因为父亲的要挟。 被人威胁,还是亲生儿子,祖父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自是只能针对他。而后,他还曾多次违背祖父的意愿,令祖父难堪。 他偷着想办法参加了科考,用事实给了总说他不行、让他再多历练、多读些年书的祖父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有,娶亲之事,他更是忤逆了祖父的意思,娶了牧紫萱。 荒岭盗匪,纵然他觉得牧氏一族活得潇洒自在,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堪,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炎煌大陆上,他们属于臭名昭著的一类人,这让自诩为世家大族,高人一等的安氏一族犹如活吞了一只苍蝇,想吐还吐不出去。 不仅如此,他知道,当初祖父其实是属意让他与皇太孙的亲妹妹,永兴公主联姻的。娶了永兴公主,一来可以让安氏一族再与皇族多一份联系,二来他可以做一个不能入朝施展抱负,却只能荒废人生的驸马爷。 无论那一点,于安氏一族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只除了辈分略有点乱,但那在祖父的眼中不是问题,毕竟他的嫡长姐不过是太子的继室而已,炎煌大陆上的风俗习惯对此也不甚在意。 结果却是,他并不喜欢永兴公主,他恰好遇见了此生所爱,然后,祖父的盘算完全被他打乱了,甚至闹得沸沸扬扬,天下人皆知。 想到这些,安文平的心里就好受一些了,还对安国公略感有些抱歉。好歹祖父从未对他缺衣少食,杖责过,就算做出了对安氏一族名声有碍的事,也顶多是言语上斥责了一下而已,也从未想过将他除族。 安文平有时候是个越挫越勇的人,他家祖父安国公越是不喜欢他,他就越想把对方的观念改变过来。再者,任何一个有着宗族,从小受到宗族利益大于一切的人,都不可能轻易地想要脱离家族,而安文平甚至比任何人对宗族的感情都要强烈,因为他想要得到从未被认同过的认同。 安国公对安文平的斥责,在外人看来,恐怕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觉得,安十二少在外太久,不得安国公的心了。但大部分的人都还是认为安国公依然很看重安文平,格外注意教导他,用心良苦。 尤其是皇太孙,在他的眼中,那是安国公为了维护安文平,先一步斥责他的不当之处,免得自己会对安文平有所不满,虽然自己并没有。更是安国公恨铁不成钢,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 在皇太孙的心里头,某些方面还很挺羡慕嫉妒安文平的。 论出身,安文平一个妾生子,什么都没做,就幸运地被记入了当家主母的名下,成为了嫡子。而他这个皇太孙,若不是他聪明,努力赢得了皇祖父和皇叔祖的中意,就凭他生母的出身,哪会有出头之日。 论父亲,安显贵那是出了名地宠安文平,在他所有的孩子中,只有安文平的名字和人被那位大纨绔记在了脑海中,至于其他人,都只有排行而无名字,哪怕是他父王的继太子妃,也只不过在安显贵的面前得了个“大姐儿”的称呼。而他的父王,见他这个儿子,就是一号表情,面无表情,平平淡淡,搞得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父王亲生的,竟会是如此淡漠的血缘关系。 论辈分,也就是因为安显贵的嫡长女是他父王的继太子妃,在辈分上,他这个皇太孙还低了安文平一辈。 原本,他这个皇太孙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强于安文平的,那就是他的雪茹。终有一天,他会娶到他的所爱之人,而安文平则会是在安国公的安排下,娶一个对家族有利的女人。 却不想,结局会是他失去了他的雪茹,而安文平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到了他心爱的女子,一个出身荒岭盗匪的女人。 想到这里,皇太孙不免心头泛酸,安文平真是好命,明明出身不高,却还能如愿以偿。再想到此次回来之时,途径东梁国,见到的皇妹永兴,更是在私下里,曾经好几次跟安文平说:“永兴喜欢你,却被迫远嫁,孤所爱的雪茹,至今还未找到,生死不知,倒是只有你得偿所愿了。” 因为安显贵的关系,他、永兴公主和安文平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却只有他一个人在感情路上如此之顺,皇太孙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听出皇太孙心里的不舒坦,以及想起那个被迫远嫁东梁国、命也不好的永兴公主,不得已,安文平告知皇太孙,妻子牧紫萱未上族谱之事,这才让对方心理平衡了一些。 娶回来却不能上族谱,这明显未得家族的承认,而这事,皇祖父肯定知道,只不过装作不知,默认了而已。而自己,若是按照皇叔祖所言,这一次,就可以找回他的雪茹…… 顿时,皇太孙一扫此次出行,任务不顺的阴霾,宛如打不死的蜚蠊,振奋了精神。重新清点了人数,幸得那个女人后来没下杀手,只是死了一些士兵而已。 至于死去的三位东营十二卫的大人,他只能深表遗憾。 失去了蔺槐的踪迹,皇太孙就想着不能空手而归,再次聚集人马,重新整顿了一番后,再次启程,前往雪岭山脉。 这一次,务必要有所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内景,双姝归 雪岭山脉,是天谕国与东梁国交界之处的一道天然屏障,更确切地说,它完全是东阚州与东梁国的交界。在它之中,除了一条横贯东西方向的险要狭隘山路外,再无一处可以来往于两国之间的道路。可以说,除了这条山路的两端,两国各自设有关卡,避免意外发生之外,在雪岭山脉这里,两国几乎再没有投入任何兵力,更勿论是在这里浪费精力了。 雪岭山脉,它一没有嘉谷盆地所处的环谷山脉那般蜿蜒曲长和占地广阔,二没有幻云山脉那般极美且透着诡异的景色,在炎煌大陆上也并非排得上名号的山脉,但它有着整座大陆上最高的山峰。 最高的那几座山峰有拔地通天之势,山顶之处终年积雪,远远望去,就像是铺了白色的盖毯。再加上这里地处炎煌大陆的北方,天寒地冻的时日较长,还有着全大陆最稀有的晶白浮石,所以,但凡远眺雪岭山脉的人,都觉得它连亘的山峰中,屹立着宛如披着雪白大氅的山巨人。 故而,以“雪”为名。 然而,真正迈入雪岭山脉,这里的景色却会给人予以时不时的惊喜。缥缈如纱的云雾缭绕,陡峭险峻的山崖耸立,从天倾流而降的瀑布倒悬,蓊郁荫翳的树木林立,活蹦乱跳的动物出没,交织成了一副生机盎然的山间美景。 就在那太阳归家之时,晚霞映照而下,霎时间,峭壁生辉。霞光透着林间的树叶星零而下,落在一道挺拔的身影上。 只见她稚气未退,身量不高,约莫十一、二岁,头上的黑发被简单地束起,额间却戴着一套繁琐而精致的额饰,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双耳戴着一对的银环,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身着方便练武的红色劲装。 她正扎着马步,纹丝不动。 太阳微微又向下落了一点,一动不动的小少女收回了动作,再用手擦了一下额间流下的汗滴,接着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刀,又开始了一遍又一遍地向前挥舞的动作。 显然,她正在一个人练习基本功,没有人盯着她,纯属自发行为,甚是自律。 许是专注,许是武功不高,只见她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少女。 两人长得有些相似,显然有着血缘关系,只是这位少女明显岁数大一些,约莫十七、八岁。她头上的饰物就比小少女多了不少,额间的额饰比小少女的更是繁琐精致,还显贵重许多。 少女她浓眉大眼,肤色较白,身材玲珑有致,神情些许懒散,一身大红的裙装却又让她显得张扬。 少女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嘴里嚼着刚从山林间摘下的青涩果子,丝毫不嫌未熟的果子酸涩难吃,倒是嚼得津津有味。 她边吃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小少女一板一眼地做着基本功,手里的果子没几下就让她吃完了。当她正准备将最后一个果子的果核再随手扔掉时,忽地,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子,明显有了什么鬼主意,再偷笑了几下,将手中的果核往空中抛了抛,最后,却是扔向了认真挥刀练武的小少女。 完全没有准备的小少女自是被果核打了个正着。可能是少女没少做这种事,只见小少女连头都没转,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精准地叫出了来人的身份,唤了对方一声: 她并没有因为少女的恶作剧,打断了自己的练功而感到生气,只是转过身来朝少女,神情很是认真,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问道: 看着自家妹妹那一号好似永恒不变的表情,少女澹台康康不由得没了逗弄她的兴趣,从树上潇洒地一跃而下,朝着小少女那里走去,边走边抱怨道: 澹台平平愣了愣,不解地问,同时,好似还大有深思此问题的趋势。 见状,澹台康康连忙转移话题: 唉,有个一根筋爱较真的妹妹真是让人好怨念。 她好怀念平平刚会走路,天天缠着她叫阿姐的时候,那时候小家伙软糯可爱,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在自己身后追着自己跑的小家伙长大了,却也长歪了,变成了一个榆木脑袋,朝面瘫一根筋的方向狂奔而去,拉都拉不回来,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阿爹不同的缘故?不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澹台康康歪着脑袋,看着收拾好东西,跟着她回去的妹妹澹台平平,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从平平学武没多久开始的。 勤奋到让她这个做姐姐的都不好意思,感到汗颜了。 可能是没想到自家姐姐会问这个问题,第一次被问及勤奋原因的澹台平平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 话毕,她转头看向了澹台康康,眼中满是崇拜。 看的澹台康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有点被妹妹崇拜的雀跃,别扭地摸了摸澹台平平的脑袋,鼓励道: 澹台平平点了点头,也不晓得她究竟听进去没有。 很欣慰自家妹子的听话乖巧,澹台康康又开始恢复了本性,坏笑着打趣她说道: 算了,她不对这个妹子的性格抱希望了, 澹台平平心里好奇阿姐说的伟大事情是指何事,但性格使然,习惯于只是听从阿姐话的她并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 女人最伟大的事情,不是练武保护家人吗? 二人快步前行,转眼间,密集的山林前豁然开朗,一片别具风味、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第一百四十章 女人勇,故人老 晚霞的光,落在眼前的那一片独特的建筑群上时,竟为其增添了一圈美丽的光晕,使之看上去,更宛如仙境。但凡看到这些建筑物的人们,恐怕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鬼斧神工! 但令人如此惊叹的原因并非是因为这里的建筑物有别于炎煌大陆上的建筑风格,而是因为它们并不是建在平地上的,而是全部都建造在了山崖之中,宛如镶嵌于内,如同一体。 澹台姐妹俩离开山林,快步走下了部落里食物的主要来源之地,那建于山坡上的层层梯田,再穿过一块规模不小,建在平地上的练武场,然后到了山崖下的二人,脚下轻盈如燕地朝山崖上一跃,手脚麻利地攀爬了上去。 直到最上面那一座最大最恢宏的建筑物时,二人才一个翻身,精准地落在了上面的平台上,跑了进去。 很少有人知道,澹台氏曾经闻名于天下的轻功步法,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而能入山如履平地,攀崖轻巧如猴的轻功,再配上澹台氏那风格豪迈、凌乱如风、力大如牛的刀法,每每都能让她们的敌人咒骂个不停:娘的,这是哪里来的一群野蛮女人!这还能称之为女人吗?她们根本就是披着女人皮的男人吧!死男人婆们! 轻功使她们宛若滑不溜秋的泥鳅,令敌人眼花缭乱,还死活摸不清她们的出招方位,而刀法犀利勇猛,厚重野蛮,再配以步法,一刀下去,力量倍增,不说敌人死没死,反正命得丢一半。 这也是当年澹台氏辅佐天宇皇朝开国帝后时,可以一往无前,勇猛无敌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原因之二是,她们本身长得就很壮实,个个孔武有力,通通都是一个响当当的女汉子。澹台氏的刀法就像是为她们量身打造的,十分切合她们的力量,完全能将其优点发挥出来。 所以,就看姐妹俩这一路上回来所遇见的族人,只要是女子,就是个五大三粗的。因为正好是吃饭的时间,天气好,她们就喜欢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外,一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边吆喝着聊天,乱喊乱叫。 总之,若是让外面的人看到她们,都会有一种澹台一族一定是性别错乱了的不适感。 说起来,倒是姐妹俩的长相成了澹台氏中的异类。二人一个美得娇弱,一个瘦小羸弱,完全没取上澹台氏壮实的女汉子长相。 没办法,按照澹台康康的话来说,是她们的阿姆选择男人的时候,眼光太差,导致她们都取了缺点,甚为人生一大遗憾。 在二人的心目中,是女子,自然就应该是肌肉满满,结实强壮,勇猛有力,彪悍无所畏惧。至于娇娇滴滴,柔弱瘦小的,那都应该是男人才应该拥有的特色。 不过,长相虽有遗憾,但在其它方面上,澹台康康却自认为,她们完完全全称得上是一个澹台氏的好女子! 因为除却长相颇具欺骗性了一点,但力气方面,她能一拳打趴一只猛虎,而今年才十四岁,年龄看上去显小,身体让人感觉瘦弱无比的澹台平平,力气早就快赶上她这个姐姐了。 别看两人没长成澹台氏那种女汉子样,但吃饭的风格,倒是取了个十成十,狼吞虎咽,大口吃肉不说,饭量还很大,一顿饭能吃十几碗,还是大碗,可谓是更上一层楼。 每当这个时候,姐妹俩就会得到长辈们赞赏的目光,时不时还有人忍不住夸赞一番她们,不愧是我澹台氏的好女子! 因为路上澹台康康告诉妹妹,她们的太祖嫲嫲出关了,所以今日的晚膳,会有最年长的太祖嫲嫲一起跟嫡支的所有人用餐。因此,这一路上,二人没有耽搁时间,而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直奔家中。 哪怕遇到了族人,最喜欢跟族人唠嗑两下的澹台康康都没像往常那样,见到人就聊几句,而是只挥了挥手,表示打过招呼了,就匆匆赶往住处了。 澹台平平就更不要说了,她本就不多话,见到族人时,自是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只是紧跟其姐,赶着去见她们的太祖嫲嫲。 许久未见太祖嫲嫲,澹台平平甚是想念对方,同时,她尤其担心对方的身体健康,心系对方此次闭关的成果。 要知道她们的太祖嫲嫲,若是这一次还没能突破至入境宗师,那么,她的寿命就将不久了。这是跟太祖嫲嫲的关系非常亲密的澹台平平心中所不能接受的。 当年,她们的太祖嫲嫲率领女绛国大军与入侵者东夷国大战时,眼见形势不利己方,节节败退不说,族人更是死伤无数,太祖嫲嫲当机立断,带着澹台一族的族人舍弃了女绛国,开始了向祖地雪岭山脉的逃亡之旅。 然而,被谪仙盟所支持的东夷国人得到东梁国皇族的默认,亲自与谪仙盟仙使一同追杀澹台一族,不惜横穿东梁国,追杀她们至雪岭山脉。 直到澹台一族制造了所有澹台氏都跳崖自杀的假象后,才摆脱了敌人锲而不舍的追杀,逃得生天。 至于太祖嫲嫲,在最后跳崖之时,被谪仙盟的人重伤,以至于彻底伤了根基,在她迈入大宗师后,再无精进,甚至日渐衰老。 其实,太祖嫲嫲能够迈入大宗师的境界都可以说是上天的垂怜了。那是在族人的百倍努力之下,为其从这雪岭山脉中寻来了各种珍稀药材,再加上族内大巫官的施术,才让太祖嫲嫲得以遏制住她伤势的恶化,甚至侥幸地迈过了宗师到大宗师的那一关。 不知道这一次,太祖嫲嫲是否再有上一次的好运了? 一想到这里,澹台平平就按捺不住想要见到太祖嫲嫲,知道她是否安好的心,一踏上平台,立刻冲向了内里,直奔嫡系族人齐聚用膳的房间。 在看见了首座上,那一位慈祥带笑的老人家后,澹台平平一反平日里的面瘫木讷,先是红了眼,然后则扑向了老人家的怀中,亲热地抱住了她,有点撒娇的嗓音道: 老人家开心地笑了,立刻反搂住了她,不停的在那里心肝宝贝地叫着。 看其相貌,若是安明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对方来,称其一声:女绛之王,澹台察察!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现实忧,誓言发 岁月的流逝,在澹台察察的脸上毫不留情地刻印下了深厚的痕迹,再加上她的伤始终并未痊愈,使她更显苍老。 年轻时,那种曾在康平太女面前,意气风发、潇洒张扬、锐气十足的性子早已被岁月磨去,如今,只剩下了沉稳内敛和长者的和蔼慈祥。 一老一少也不顾旁人,腻歪了许久,才在笑着看她们俩的互动,觉得差不多了的澹台康康故意装作不满的插话下,告一段落。 澹台察察笑着瞪了她一眼, 澹台康康连忙用一只手捂住了腮帮子,呲牙咧嘴的,装作牙被酸到了,另一只手则频频在摆动,说不, 澹台察察连忙赞同地点了点头,还不忘特意夸奖了她一下, 澹台康康一脸得意,拍拍胸//脯,说出了豪言壮语。 诸位在场的澹台嫡系都被澹台康康这个活宝惹得连连发笑,但最年长的那几个笑过之后,眉间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愁容。 颇有我当年的风范,澹台察察原本想这样说,却因喉头突如其来的痒意而被打断,不由自主地急促咳嗽了起来。 澹台平平急忙问道,伸出手帮她拍背,想让她好过些,但心头却浮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终归是年纪小,没能控制住自己,就将那个可能的答案直接问了出来, 听到这句问话,澹台察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失落,而整个屋子内的人都沉默了,同时,一股忧伤凝重的气氛蔓延了开来。 喉头的痒意终于被压了下去,然而,同时被压下去的还有一股血腥味,澹台察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无论人愿意与否,某些事情早已有了结果。 年纪已经两百多的她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有些遗憾,她被迫带着族人逃入雪岭山脉,隐居百年,但恐怕不能再亲自带着澹台一族走出这雪岭山脉了。 而且,大女人家,竟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病死,老死,因伤而死,实在有损她澹台察察的颜面,等将来到了地下,都不好意思再见殿下了!唉,想必殿下再见到她,会笑话她的吧? 不过,见不到殿下才好。见不到殿下才说明,当年裴氏国师对自己透露的那一些话语,自己没有理解错,也才能证明族中大巫官的预言没有错。 殿下,她终将归来! 她看了看身边红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澹台平平,平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她说: 看着澹台察察大言不惭地夸奖自己,哪怕是澹台平平都察觉出了她的故作坚强,一想到太祖嫲嫲没有突破就意味着她将不久于人世,澹台平平实在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族内两百多年来的支柱即将倒下,每个人的心头都浮上了一种对未来的茫然无措。悲伤,在人人之间弥漫,澹台平平的哭声更增添了人们那种忧伤的心情,低头红了眼睛的人比比皆是。 忽地,进屋后,一直站在那里并没入座的澹台康康冲着澹台平平怒吼了一声: 被自家姐姐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声怒吼,澹台平平吓得连忙止住了哭声,但由于太过突然,导致她开始不停地打起了嗝。 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的澹台康康在该认真的时候,决不嬉笑,再没了往日的懒散之意,而是宣誓般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澹台康康一脸威严地说出了这句话,视线缓缓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的话语颇为振奋人心,只见在座的,除了澹台察察之外,哪怕是姐妹俩的亲娘,都统统起身,朝她单膝跪了下来,齐声呼喊道: 别看澹台康康平时与众人打成一片,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模样,但实际上,她却是澹台察察直接跨过几代嫡系,亲自指定的继承人,是澹台一族举族上下所认定的少族长。 澹台察察看着澹台康康,看着她此时此刻所适时表现出来的决断,浑身散发出的气势,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眼神中不容人错认的坚定,深感一些不为人知的欣慰。 当她再看向已经收起泪水,也停止打嗝的澹台平平,虽然她的眼圈有些红,但眼神中也有着超乎她年龄的坚毅,又想到这孩子平日里极为刻苦自律,不由得满意地扬起了嘴角,微微仰起了头,双目似乎在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心中无声道: 殿下,您看到了么,这就是继承您封号之名的两个孩子。 殿下,谢谢您的赐名之举,您请放心,臣的子孙,必不会辱您封号之名!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习俗异,请求准 按照澹台一族的规矩,给新生儿起名时,名均取叠字。至于是哪个字,则看父母的意愿。新生儿的名字自是饱含了父母亲人对其所有的美好祝愿,但还有另一种取名的方式,就是取先人的名。 跟先祖的名一模一样,在澹台一族这里,并非不敬之举,相反,对于名字能被后人再取而用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光荣,是一种传承,同样也是一种另类的重生。以其之名,在另一个幼小生命身上,重现于世。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先祖之名都会被后人所青睐,只有那些在澹台一族的史上赫赫有名,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才有资格,也才会被后人敬仰,以至于期待自己的孩子也能如某某先祖一样,做出啥啥样的大事来,故而,这种取名方式在澹台一族内一向备受推崇。 当然了,这当中多少也有请先祖庇佑新生儿的意思在内。 不过,这件事备受推崇归一码,可实际上,在澹台一族的历史中,却并不常见,也不是每一个新生儿都能拥有这种取先祖之名的资格的。 一切都得看族内大巫官对新生儿施祝福术后的预言。每每有新生儿能得大巫官之言,得以取先祖之名,必将会是能惠及澹台一族的人物。 澹台氏的大巫官,类似于天师,但并非天师,其掌握的能力多而广,有预言、祝福术、巫术等等。大巫官有些能力的效果同天师差不多,但也有区别。比如预言,她可以知晓一切未来,但不能改变什么,甚至预言的内容也比较模糊,所看见的未来是不定的,唯有牵扯到自己一族澹台氏的未来时,才是清晰精准的。 大巫官在澹台一族中,类似于副族长,其地位几乎与族长平起平坐。只不过大巫官代代只相传于一人,多为隐居者,所以历代大巫官虽是澹台氏中说一不二的人物,但除非有大事,几乎不会干涉澹台一族的日常事务,仅是对澹台一族的新生儿祝福一下,看看未来,再来就是族人有个病痛,帮忙治疗一下。 所以出自大巫官的判定,族中无人会有异议。 就像澹台康康和澹台平平,出生时,就已经被大巫官预言了二女的未来,那是澹台一族的希望,将会成为王者的人物。 澹台康康,未来澹台一族注定的王,将会携带澹台一族重新归于至尊天子座下,使其一族,重新成为显赫的王族。 澹台平平,澹台一族的先行者,找到至尊天子的宿命者,忠实而可靠的王者,但却不再属于澹台氏。 虽然不太明白大巫官对澹台平平的预言,为何说其不再属于澹台一族,但就只是些许预言,就够让澹台察察对二人看重的了。 二人的名自然是按照澹台一族的习俗来的,都是叠字,而因为大巫官对其二人的预言不凡,故而,非常看重二女的澹台察察亲自为两个孩子取了名字,还是按照取先辈之名的规矩来的。 只不过,这一次,这两个孩子的名并非取自澹台先祖们中的任何一位,而是得自天宇皇朝康平太女曾经对澹台察察的应允,取了太女殿下的封号。 康康,平平,合起来,其实就是康平太女的“康平”。 在澹台察察的心目中,她始终不愿意承认太女殿下的逝去,所以从来都称之封号,而非她的谥号。 当然了,当年的太女殿下所答应她的,也只是指封号。 得到太女殿下的准允,澹台察察一直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中,但从未轻易给族人取安明瑜曾经的封号,而是直到被预言不凡的姐妹俩出生后,才怀着期待康平太女庇佑的心情,期望二女得此名号后,所追随的至尊天子就是重归而来的殿下,为二人命了名。 每每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澹台察察都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那般,喜欢唠叨,次次都要对澹台姐妹俩重复一遍: 同时,她也会回想起曾经与太女殿下相处的点点滴滴,殿下曾经答应此事的过往。 “殿下,我可以让我的后代,起您名字里的字吗?”那个时候,她忽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大着胆子向殿下请求道,但心中难免仍会有些忐忑。 因为在皇朝的习俗中,先祖的名号是绝对不能亵渎的,甚至起重字。这样的事一旦发生,会被视为对先祖的不敬之举。而贵为皇族的太女殿下,她的名字就更为尊贵了。若是有朝一日她称帝登基,但凡与她名字相同的字,都得避忌,不可再用。 可想而知,她这样的请求,在皇朝人的眼中,会是怎样的大不敬,当时在场的大太监都已经对她怒目而视了。 然而,那个时候,太女殿下并无不快,更没有生气,对她斥责,而是淡淡地笑着,好奇地问她:“为何要起孤名字里的字呢?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么?” “微臣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而是在澹台一族的习俗中,名字当中能取得先人的名,会是一种荣幸,得先人庇护,同时先人也会觉得荣幸,只有非凡的人才会有后人想要起她的名。而您,在臣的心目中,就是如此。臣愿臣的子孙后代中,能有人得享您的庇护,能像您那样英明决断,聪慧无比。” “哦,如你所言,那的确将会是孤的荣幸。”太女殿下的笑容是那么地亲切,只见殿下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只不过对这个要求还是折中了一下,“那就取孤封号里的字吧。” 太女殿下做事一向如此,从不会对人有所偏见,随意下定论。她永远都是那样,遇事都是先聆听原因,再做出最合适的决定来。 毕竟,在皇朝,起先人的名字可是大不韪,所以她并没有完全同意自己的要求,可是她还是顾及到了自己的请求愿望,做出了适当的调整,将她的封号赐下。 这让澹台察察再一次地从她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尊重,体会到了一种从不会被异样看待的舒心感。 第一百四十三章 首离乡,初相见 只有当年被皇朝开国祖帝允许自立为王,得到封国,前往女绛国的那一批澹台族人才知道,她们与这个世间的人是有多么地格格不入。也许,这就是曾经第一次带领澹台一族隐居于雪岭山脉的族人们避世的原因。 经过三千多年的治理,女绛国的风俗习惯几乎已经被澹台一族给同化了,所以,在澹台察察继任王位之前,她从未去过女绛国以外的地方,一直以为世间的道理皆是如此,女尊男卑,女强男弱,天经地义;女主外,男主内;女儿家,强壮有力,保家卫国,男儿家,柔弱乖巧,打理小家。 在女绛国这里,男人是被呵护的对象,而女人,是一家乃至一国的支柱。 然而,当她继承王位,也因此,前往帝京受封之时,见到了女绛国以外的地方。男尊女卑,男强女弱,永恒不变;男主外,女主内;女儿家,娇弱受欺,只有后宅一方天,男儿家,高高在上,掌财握权。 在女绛国之外,男人仿若成了天,而女人只是一种附属物,传承后代的工具。 曾经,对这一切,她略有所闻,但都将其当成了一个笑话听,却未曾想到踏入女绛国之外后,真会如此。所见所闻,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从情感上,都给予了她一个猛烈的冲击。 她可以感受到从那些男人的眼中,对女人的不以为然,尤其是她们女绛国的女子,更是在他们的眼中,是个异类,是一群不可思议的疯子。 鄙夷、唾弃、背地里地指指点点,是澹台察察踏出女绛国之后,最直接的感受,而在这一路上,从接待她们的官员身上,她还体会到了一种排斥,一种更恶劣的态度。 怪不得年长的族人都不喜欢出女绛国,除非皇甫帝姬有宣召,实在是因为这些在女绛国之外的男子们,太不像话了! 就算是在她们女绛国,男子属于弱势,但也没见哪个女儿家欺负男子的,可是这一路上,她都看见了些什么? 卖女的,换妾的,宠妾灭妻的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比比皆是。 还有逼女人打//胎的!? 这在女绛国简直是不能容忍之举! 澹台察察一路上下来的心得体会,可谓是惊讶之,憋屈之,愤怒之。真不知道先祖们所面对的皇上都是男人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她就绝对不会顺从! 想必若是皇朝这一任的帝王并非女人,而是男子的话,暴脾气、天不怕地也不怕的澹台察察恐怕真的会做出直接转回女绛国,带兵一路打上来的举动。 毫不夸张地说,这位新任的澹台王真的是一路从女绛国打、嗯,打抱不平到帝京的。她打的有普通人、商户、官员、世家大族之人、总之,各个层面的男人,只要是让她看得不顺眼,管他什么出身,就是她暴揍对方的理由。 至于澹台一族不打男人的习惯?那是指自家的,而别人家的当然照打不误了! 以至于她的这趟受封之路,给朝中带来了极大的震动,那如雪花般无数的奏折落在了皇甫明瑜的御案上,都是弹劾她的。 而当她抵达了帝京的时候,那些关于弹劾她的奏折已经落得快有一人高了。只不过,皇甫明瑜一直按下不发,没有任何反应,致使朝中大臣拿捏不准她的意思。但是,想必等澹台察察到达帝京后,一定不会好受的。 毕竟这些年来,已经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太女殿下秉性,知道殿下她见不得不懂礼、肆意妄为者,想必这一次也会给予对方重惩。 直到澹台察察受封之日,踏入紫微城,进入朝堂之内,与一众大臣列队面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小少女时,这件事才又被人提了出来。 “臣,恳请殿下严惩澹台察察,其言行举止不配为一国之王,还请殿下另立澹台新王!”有人如此提议道,出队列之时,还横了一眼澹台察察。 “臣附议!”多数人的心理,都想澹台一族干脆能被灭掉最好,简直是侮辱他们男人的存在,竟然还一妻多夫?伤风败俗! “臣附议!”附议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听闻此话,要不是跟着来的还有让位于澹台察察的澹台老王,澹台察察恐怕在朝堂上都要暴起了。 她澹台察察乃澹台一族嫡系,王之嫡长女,是最正统不过的继承人,这些应该在家相妻教女却在外抛头露面、不守夫道的男人,凭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将她的王位取走!? 那个时候,桀骜不驯的澹台察察眼中满是怒火,不顾身份,直直地朝那一位坐在龙椅上的太女殿下看了过去。 只见十二岁的小少女端坐在龙椅之上,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而她的容颜越发的绝美了,只是脸上有一些不健康的苍白,宛如一个绝美的瓷娃娃,一眼望去,美得令正常人窒息,更加心疼。 可惜,澹台察察不属于正常人范围,仅第一眼,皇甫明瑜给她的印象就两个词:丑陋、弱小。 如风一样会被吹到的身体,在澹台察察的眼中,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弱不堪。至于美貌?女人家要美貌做什么!是能吃还是能上战场?那是男人才应该讲究的事情!小太女的长相若是放在男人身上,那才叫绝美,反之,丑八怪! 女人,强壮才是美,懂不? 可显然小太女并不属于强壮一类的人,这样的少女不符合澹台一族的审美观。所以,听闻过这位太女的身体不好,在见过面后,澹台察察更是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就在那时,令她失望的小太女说话了,嘴角扬起了不变的淡笑:“听说……” 听说什么?澹台察察纳闷,可熟悉这位小太女的朝臣们全都绷紧了神经,暗叫一声:糟糕! “有人挺热衷于换妾这件事,尤其还是在文人士子当中,甚为流行,觉得这样一件事属于文雅之事?” 小太女的语速并不快,可下面的朝臣们有的已经大汗淋淋了,垂下的脸庞上,神情十分紧张。 “哪位爱卿可以给孤解释一下,换妾……是什么意思呀?”小太女好似好奇,不明白地问了这么一句。 呼……底下的朝臣们又统统松了一口气,忘记了,这位小太女只有十二岁,还算纯真的年龄,可她的下一句,令众臣都在心里爆了粗口:纯真个屁啊!太女殿下她就是个妖孽,什么事是她不懂的?根本不存在好不好!是他们天真了才对! 然后,他们全部都趴在了地上,直呼“臣等惶恐,臣有罪”。独留了一个罪魁祸首澹台察察,茫然地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瑟瑟发抖,匍匐在地,额头贴地,不敢抬头,嘴上好像在求饶的一众朝臣。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她的阿姆也趴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反话说,旨意下 澹台察察由于从小受到的影响,审美观肯定异于女绛国之外的人们,再加上第一次见到康平太女,自是失望于她没有她们所崇尚的那种大女人的长相和气势。 但其实后来,澹台察察也承认自己根本是被康平太女的长相给惊艳到了,她的长相配以她的气势,再坐在龙椅之上,宛若天人,就好像那张代表着世间权力之巅的座椅,本就是为那位小太女所造,导致她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才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听清皇甫明瑜所问之话。 龙椅上的小太女语气是那么平和,笑容是那么淡然,说出的话好似很是天真,但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除了澹台察察根本没注意听外,全都听明白了她话中背后的含义,是那么令人惶恐。 她说:“没有哪位爱卿出来解释一下吗?那诸位爱卿听一听,孤理解得对不对。换妾,是不是就是孤的皇祖父后宫里那些个嫔妃们,可以拿出来跟你们后宅里的妾,换一换?” “臣等惶恐,”谁敢跟太上皇换女人?敢动太上皇的女人,是嫌自己整个家族的命都太长了吗?太女殿下的问话简直是要陷他们于不义之地,想要他们死啊! “臣有罪!”哗啦啦地跪了一片。 那位龙椅之上的小太女依旧让人从面上看不出她的喜怒,也从语气中辨别不出她的心思,可是,言语字面内所蕴含的意思,却让众人知道,太女殿下她震、怒、了! “既然换妾是一件文雅之事,怎么孤之前未曾听闻过?你们真是的,竟然致使孤不孝,没能让紫微城里的皇祖父也享受上这种文雅之事。想必,若是让孤的皇祖父也来文雅一番的话,他老人家一定甚是欣慰高兴,毕竟他老人家的后宫里可是有一群嫔妃,足够跟你们换的了。” 从得到下面人弹劾澹台察察的奏折开始,早就仔细了解过这一族特别之处的她,并不在意澹台察察这一路上的暴力之举,相反,奏折的内容让她发现了许多未曾知道过的事情。因此,她只感觉到自己被下面的人给蒙蔽了,由此而心生怒意。 “臣等惶恐,臣有罪!”皇甫明瑜的话越说得轻巧,越令众臣心生不安,距离上一次殿下用这种语气说话,死了一大片人之后,过去了多久来着? “这是觉得女人如物品呀,可以任意换取……”皇甫明瑜好似在感慨,但盯着下方匍匐跪倒的众臣的眼神,越发的幽深不可测了。 “自古以来,妾,不都只是个玩物而已么……”有人声音非常小地在那里嘀咕,根本不敢大声反驳皇甫明瑜的话。 底下更是有几人附和那人,悄声赞同道:“就是。” 按理说,高高在上的小太女发现不了他们的低语。她没练过武,那么小的声音是听不见的,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听见,再者,低语者头是低着的,她根本没看见对方的嘴动。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里没有站着个像愣头青般的澹台察察。 耳力非常好的她将几个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想都没想,她就出声打断了皇甫明瑜的话,指着那几个人说:“殿下,他说‘自古以来,妾,都只是个玩物而已’,而这几个还在那里附和赞同说‘就是’。” “……”殿堂之上,一片寂静,匍匐在地的朝臣都忍不住偷偷微转了头,看向了一脸正义感爆满的澹台察察,心中暗骂道:卧槽,哪来的二愣子,多嘴多舌,当面给人使绊子啊! “没错,自古以来,男人都瞧不起女人,所以,妾都是个玩物。”皇甫明瑜好似认同那些低语者的话,还点了点头。 她知道男人大多都是瞧不起女人,所以可以肆意妄为,将女子当作玩物。虽然宫里的皇祖父也没好到哪里去,可他的那些女人都是自己前仆后继,想要扑上来的。或为了自己,或为了家族,终归是自己的选择,自己承受后果,可那些被迫的女子呢? 她想开女子学堂,这些个大人们装聋作哑,令她的计划不了了之;她想让女子入朝为官,这些个货色,百般阻拦,个个呼天喊地,搬出“自古以来”,“老祖宗们的规矩”,呵,无论“古”也好,“老祖宗们”也好,还不都是男人? 母皇虽然是女子,但除了打仗之外,对掌权之事,并无兴趣,所以这些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在一名女子的掌权之下,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明白,这个皇朝,将该往何方而去;更没有明白,如今,掌握这龙椅之上的权力者是她皇甫明瑜,而她是女的! “我们也一妻多夫啊,有正夫,还有侧夫,可从来没将侧夫当成物品交换,男人,每一个都是我们的心头好,都要当宝贝一样呵护呀!”澹台察察摇头晃脑,一脸理所当然地举例道。 这话……朝堂上那些跪着的男人们都情不自禁地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呲牙咧嘴了一番,暗中咒骂道,一妻多夫,不成体统!男人婆,不害臊,实在不像话! 可皇甫明瑜却笑了,看着澹台察察的眼神格外明亮,说道:“说的是,无论女为妾也好,男为侧夫也好,无关性别,只关乎人的尊严,终归都该得到尊重。” 初次相见的二人倒是无形中配合极好,一主一臣开始了相互应和。 “我皇朝泱泱大国,竟然还不如附属国的礼仪规矩学得好,就连何谓文雅,都能曲解之,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实属丢脸!” “就是!不可容忍!” “既然不懂规矩,不懂文雅,不会尊重人,那就去向懂规矩,懂文雅,会尊重人的地方好好学习一下。” 听见那熟悉的“学习”二字,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上一个被殿下安排去“学习”的人现在如何来着?生不如死? “这些奏折里所弹劾的那些令澹台新王不满意的人……”皇甫明瑜示意身边随侍的太监将那一摞又一摞的奏折搬了上来。 殿下,您是不是弄错了,那些奏折,不是弹劾令澹台新王不满意的人的,而是弹劾澹台新王本人的呀!可是,无人敢在此时提醒她。 “此次待澹台新王受封完后,这些人就与之同去女绛国,好好地学习一下女绛国风俗,学学规矩,学得文雅,学会尊重,更是要学会那里的男人,应该懂的知礼,每日都给孤呈上心得体会,由澹台新王收集,待她再来帝京觐见之时,一同带到帝京来呈给孤查阅。” 皇甫明瑜每说一句,满朝文武就哆嗦一下。 这旨意真是隐藏着满满的恶意啊!澹台一族什么时候能跟规矩和文雅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了?去女绛国学习那里男人的知礼,那岂不是,明白女尊男卑?还心得体会? 听明白的人全部打了个颤抖,娘啊,对皇朝的男人们来说,生不如死也莫过如此吧!? 果然,殿下只要一提“学习”二字,准是噩梦级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权掌,封号赐 第一次,来到帝京觐见的澹台察察懂规矩地跪下领了旨意,还大声地表决心道:“臣遵旨!臣必不负殿下重托!” 这算是个什么鬼重托?你别当回事,行么?一众朝臣心中腹诽道。 “待臣回女绛之后,定会派人教导他们礼仪规矩,日日敦促这些人,感恩于殿下恩赐他们到女绛的学习机会。” 这种学习机会,哪个男人会感恩啊?朝臣们禁不住暗中吐槽道。 “臣保证,一定会让他们脱胎换骨的,”说着,澹台察察还抬起头来,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大胆地直视皇甫明瑜,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不是臣吹牛,但凡受到臣澹台一族教导过的男人,就没有教不好的,夫德个个都是出类拔萃。” 啥德来着?是夫……吗? 闻言,朝堂上的大臣们,脸色可谓是精彩万分,快发绿了。 说起这种事情来,澹台察察十分有把握,远的不说,近的就看她们当初的先辈们,抵达女绛国后,那里的男儿都是跟皇朝这里的一样不懂规矩礼法,而现在,个个都懂得了女尊男卑,相妻教女,甚为乖巧。 估计这也是当年开国祖帝宁可丢掉一大片地盘,让她们另立国家,也非要把她们一族从皇朝丢出去的根本原因吧! 皇甫明瑜微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这一主一臣互动极好,但为捍卫男权,终归是有不怕死的跳出来反对,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谈及从古至今,何谓三从四德,何谓女诫,何谓女子该有的德行。 澹台察察发现小太女的脾气非常好,她自己听得头都大了,胸口被气得发疼,早就想上去几巴掌把那位到现在还在说个不停的家伙揍出去,结果,殿下她还在那里微笑,耐心聆听。 澹台察察决定自救,再听下去,她就要暴起揍人了:“什么从古到今,我澹台一族的礼仪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也是从古至今的规矩,据说是从这片大陆初形之时,就已存在的礼仪,比你那古还要遥远的远古时期。所以,照你的说法,你们统统都不懂礼仪规矩,不懂何谓三从四德,何谓男诫,何谓男子该有的德行才对!” “你……”那位朝臣气得脸色发青,手颤抖地指着她,想要说什么,却被龙椅之上的皇甫明瑜给打断了。 只见她点了点头,淡淡地笑着说了两个字:“听说……” 殿下,您又听说什么了?您一听说,臣等感觉就要遭殃! “是这么一回事。”皇甫明瑜明显站在了澹台察察这一方,“所以,那也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究竟谁才是正统,就需要更详尽的探寻了。” “这……”为何他竟有一种无从辩解的感觉? “爱卿亲自领略过澹台一族的礼仪规矩了么?”皇甫明瑜的笑容很是可亲。 “臣……没有。”殿下的笑容为何令他毛骨悚然? “没有亲自体验过的事情,怎可随便下结论呢?这样吧,你实地考察一下,亲自去一趟,感受一番,给孤写写心得体会。不过,估计这个时间会花费很久,你一个人在那里又太过孤单,嗯……那孤就准你带上你的整个家族,一同陪你去女绛国定居好了。”皇甫明瑜打了个手势,显然事情已经下了定论,守卫在周围的暗影卫瞬间现身,将其拉出了朝堂,甚至都没有让对方发出声音来。 “……”众臣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件事了,心中忐忑不安,个个沉默不语,实在是,怕引火上身。 还举族前往?倒霉催的!再无人敢在此时说话,多一句嘴了。 “诸位爱卿,”皇甫明瑜还是那般微笑,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你们是不是觉得很遗憾,遗憾孤的性别应该是男的,才对?” “臣等绝无此意!” “臣惶恐!” 匍匐在地的朝臣们更是恨不得将头埋在地里去,紧贴地面,连连呼喊。他们终于明悟了一件事情,那位坐在龙椅之上,虽然没有实名,但却有实权的太女殿下她,是女的,一切都将因此而不同! 果不其然,皇甫明瑜接下来的话,令众人头一次真实地体会到当掌权者为女时,所应当出现的变动。 “孤觉得,皇朝各地建立女子学院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这件事,今年之内,孤要看到成效。”皇甫明瑜如此说道,然后点了司政大人的名,让他尽快呈上方案。 这一次,避免遭殃的众朝臣,无人敢提出异议,更是从皇甫明瑜的话语中听出了她只是告知,并非讨论此事的意思。 “从今以后,女绛国王族来帝京觐见,沿路接待的官员,皆安排女官员。”一句话奠定了皇甫明瑜想要女子入朝为官的打算,根本没给众朝臣商量的余地。 从八岁入主朝堂开始,到今年十二岁,四年的时间里,众臣早已领略了她的可怕,而于此刻,因此举,她更是彻底地掌握皇权了,自此一言堂,只除了那个帝王的名号而已。 不知为何,龙椅之上的那位小太女表情始终如一,语速一直不变,可她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竟然令澹台察察有一种心情澎湃的感觉,那位柔弱的小太女宛若上阵杀敌取胜的英雄,甚是让她感到崇拜。 因而,致使她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道:“殿下,请以臣澹台一族的习俗礼仪,赐予臣封号吧!” “哦?你们的习俗礼仪是怎样的呢?”皇甫明瑜完全没有不耐,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很简单的!”顿时,澹台察察高兴地不顾身在何处,手舞足蹈地介绍其习俗礼仪,完全忽略了那些迄今为止还跪在地上,正暗搓搓瞪她的朝臣们。 “好,那你上前来吧!”皇甫明瑜认真地聆听了她的介绍,同意了她的请求,召其上前。 “殿下,不可……”让她近身,有人想反对,但被皇甫明瑜的手势给阻止了。 “无妨,澹台一族的忠心日月可鉴,是从开国祖帝和元后那个时候就已经证实了的。” 皇甫明瑜所给予的信任,令澹台察察感动万分。只见她一反之前的态度,而是表情严肃,一步一步迈向了皇甫明瑜,直到走到了她的面前,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皇甫明瑜伸出手,以手掌心对准自己的心脏部位,再伸手轻点了一下其额头,随后依次轻点她的左肩右肩, 她竟然会说我澹台一族的语言!仅是一个小小的举动,那一瞬间,澹台察察就有一种可以为眼前的小少女去死的感觉。 小少女的声音飘荡在整个朝堂上,而跪在她面前的女子那洪亮的声音旋即响起。 女子身穿澹台王族一向偏好的大红色王袍,与龙椅上那位小太女的玄色蟒袍遥相呼应,构成了一副极为和谐的画面,在很多人的眼中,定格,而当女子抬头看向身前小少女的时候,入目的绝美温和小太女,则成了她记忆中永恒不变的一幕。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耳目做,任务接 那位太女殿下,在她的心目中,是主子,是知己,是一位地位高于自己,却从没有轻视过自己的人。无论澹台一族的习俗有多么不容于这个世间,但她从太女殿下那里得到的,自始至终都是欣赏、鼓励、和认真聆听,最重要的是尊重。 尊重她澹台一族的习俗,从不给予任何异样的眼神。只有站在康平太女的面前时,她才会感到与在自己族人面前一样的自在,而非鄙夷,更不会受到被人看成疯子般的对待。 澹台察察能明白,在那位小太女的面前,自己一族的习俗并非全然被她认同,但那些原本会被别人当作异类的行为,那个小太女只会好奇地询问,纵然可能有觉得不当的地方,也不会强加其意愿于澹台一族,也从不进行批判。 士为知己者死。 皇甫明瑜先是没有指责澹台察察这一路的行为,反而与其统一战线,显然是赞成她这些行为背后的想法,并借此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再用之前特意学会的澹台一族的语言,如此一个细心的小小举动赢得了澹台察察的忠心,将这一位王者彻底笼络在了麾下。 而后,在帝京与康平太女相处的那一段时间,澹台察察被她的每一次决策,每一种行为,那种游刃有余的行事风格所吸引,更是在知道才十二岁的太女殿下,她那么平静淡然的笑容下,面对的是时时刻刻都令人难以想象的疼痛后,崇尚女子强大的澹台察察开始由衷地崇拜起了她,越发地忠心耿耿。 她知道康平太女的病痛,为此,只要听闻哪里会有珍稀药材,无论远近时长,无论艰难险阻,她都会带着人去想办法找回来。可以说,皇甫明瑜治病的很多珍稀药材有大部分都是澹台察察寻来的。也可以说,澹台察察在王位上的时候,其实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王者,无论是族内,还是女绛国事,无论大事小事,几乎都落在了大巫官的头上。 澹台察察可能也是澹台一族史上最忠于皇甫一族的人,但只限于皇甫明瑜一人。她不同于以往的澹台王四年觐见一次的频率,而是只要寻到珍稀药材,就会回到帝京,将天下见闻描述给皇甫明瑜,想让她哪怕连紫微城也出不了,却依然能知晓天下事。 所以,她也是皇甫明瑜心目中,记忆最深刻、最难忘的一个人。 至于朝臣们,则将她称为殿下的第一耳目,因为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是这货跟殿下暗地里打的小报告。 在康平太女的病没有什么起色,珍稀药材也不再是那么好寻到的时候,澹台察察也依然保持每两年就会到帝京一次的频率。结果,最后那一次,在她没去的那一年,她得到了康平太女薨逝的消息。而那个时候,即使她快马加鞭,也连殿下的葬礼都参加不成,更勿论见殿下最后一面了。 澹台察察后来的这些年一直暗恨自己为何就在那年没去帝京,导致未能见殿下最后一面,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她以各种理由拒不进帝京,甚至无论后面是哪一任帝王的登基大典她都没有去参加过。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只有皇甫明瑜一人才是真正的帝王,哪怕是殿下的亲弟弟皇甫明焕,她都不承认他的帝位。 幸好每一代皇帝都知道女绛国的这些人只有帝姬才能使唤得动,倒也没有找澹台察察的麻烦。 澹台察察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除了身体不好之外,几乎无所不能的太女殿下就这样彻底离世了。那个时候,皇朝内开始出现异动,两位帝姬被贬,裴氏、越氏、轩辕氏失踪,尚武女帝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令她想起了曾经在帝京的时候,裴氏国师向她透露过的几句有关转生之事的事情,致使她有所猜测。 为此,她特地请族内的大巫官亲自卜算了一次,也算出了一些事情,虽然没那么清楚,但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相信,殿下终有一天会归来。 所以,当皇甫一族面临灭族之时,号称最忠心于天宇皇朝的女绛国并未派兵前往救助,因为她对末代的几任帝王完全不喜,根本不承认之,也因为她曾经与太女殿下的一次对话。 那是有一次在帝京的时候,两个人谈及天宇皇朝的建立史,说起开国元后与澹台一族的友谊始于雪岭山脉,澹台察察就忽然想到了族中代代相传于族长,有关雪岭山脉的秘密。 忠心于皇甫明瑜的她,想都没多想,就将这件按理说不外传的秘密禀告给了皇甫明瑜,在雪岭山脉里,其实有着比嘉谷盆地更为丰富的矿藏,若是将其开采出来,再按照澹台一族的祖传秘法,就可以打造出号称炎煌大陆上最强的兵器。 为表忠心的她单膝跪地,想要将矿藏分布图献上,却不想皇甫明瑜听了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未接受,说道:“既然是澹台一族的祖传之秘,那就让那些矿藏继续留在那里吧。” 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心意竟然遭到拒绝,澹台察察自是不肯干,坚持进献于她。 那个时候,皇甫明瑜注视着始终坚持的她,表情认真地说道:“雪岭山脉在皇朝的版图之内没有错,它当中的一切都属于皇朝也没有错,而你肯将这个秘密进献出来,孤深感欣慰。” 皇甫明瑜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很好。只不过,那里的矿藏再丰富,也非现今皇朝所需。矿藏分布图你暂且留着,若是有朝一日,皇甫一族走向了末路,那么,那个时候,察察你或者你的后代就去守护能让皇甫一族再次崛起的矿藏吧。如若我族幸运,有后代找到了你,那个时候,就请澹台一族再次辅佐皇甫一族,重建皇朝。” “臣,遵旨!” 因此,在皇朝灭亡之后,在面临东夷国的入侵之时,面对其强大的后盾谪仙盟,澹台察察不想折损太多的族人,终是大胆地舍弃了女绛国,九死一生地回到了雪岭山脉的祖地,只为曾经答应过皇甫明瑜的那件事。 殿下,老臣从未忘记曾经答应过您的事情,而您,是不是真的能有归来的那一天?老臣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想交到任何一个皇甫后代的手上,而是想交于您之手。 可是,老臣时日已不多,还有能见到您的那一天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预言出,言语斗 澹台康康的呼唤声将澹台察察从回忆中唤了回来。 对记忆中康平太女的怀念快要湮没她的心,澹台察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分不清过去与现在,直到澹台平平抓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她。 一旁的澹台平平关怀地问道,脸上满是担忧,显然被她的沉默给吓着了。 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澹台察察深吸了一口气,再呼了出去,然后慈爱地望着她们,笑着道: 听她这么说,一众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家老祖宗应该还好,老人家偶尔闪个神很正常,不必太担忧。 澹台康康姐妹俩入座后,饭菜才被端了上来,一众人在澹台察察的示意下,开始用起了餐。期间,倒是没那么多规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渐渐地,众人聊了起来,加之澹台康康这个活宝在这里,笑声不断,甚为热闹。 看着自己的嫡系后代,澹台察察有感欣慰,但心中却在叹息:也许是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近来她总是想起太女殿下。她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状态在日渐衰弱,她的寿命已然不多。 澹台察察的眼神暗了暗,视线扫过了在座的所有人,最终落在了她右手边的大巫官身上。 她的时间不多了,本想乘此次闭关,看能否侥幸突破,得以延长寿命,可惜本就不顺利,中途却还被大巫官强行地将她叫了出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致使大巫官不顾自己突破之事,而非要将她叫出来不可呢? 澹台察察终是没有当着所有嫡系子孙的面来询问大巫官,而是耐心地等到用过饭后,屏退了所有的人,独留了大巫官,仅二人彼此相对时,才问出了口。 澹台察察有些自问自答,看着大巫官的脸,一反之前在子孙们面前的精神奕奕,而是尽显疲态,终归,突然被打断修行,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已然老态尽显的大巫官,一脸平静,泛白的眼珠看向窗外星空, 大巫官没有再说下去,但澹台察察明白她的意思,卦象恐怕不好。 闻言,澹台察察久久没有说话,最终才沙哑着声音喃喃道, 想到了当年澹台康康姐妹俩各自出生时的预言,澹台察察她并没有慌。 然而,大巫官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时候,就听得外面突如其来的一道轰隆隆的声响,二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自古以来,守护澹台一族的祖地,不让这片净土显露于人面前的大阵,被人破了! ………… 澹台康康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就看之前她带着澹台平平回家的这一路上,但凡见到她的人,没有一个不主动向她打招呼,邀请她去家中用饭的,就知道她受欢迎到何种程度了。 生性潇洒的澹台康康平日里在族中,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什么少族长的架子的,自是跟族人打成了一片,深受族人的喜爱。 在用完饭,看出太祖嫲嫲好像有话要跟大巫官说,很有眼色的她就将自家还想黏在太祖嫲嫲身边的妹妹带走了,实现她之前跟澹台平平说过的话,带妹妹去看女儿家人生中最伟大的事情。 何谓女儿家最伟大的事情?澹台平平跟着自家阿姐,心中充满了疑问,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的疑问: 澹台康康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冲着她翻了一个大白眼,再神秘兮兮地带着她朝崖下翻去。 直到随着她到了镶嵌在山崖之中的一个建筑物,跃进了上面的平台,走入其中,听见了里面女子们的吆喝声,澹台平平才明白,自家阿姐所指何事。 当即,她不是傻了,而是傻眼。 生//孩子? 正围绕着一张石床的女子们大声吆喝着,旁边守着的男儿正在……抹眼泪。 床上的女子严厉地训斥了床旁边的男人,然后,神色一变,面色狰狞,宛若上战场般地怒吼了起来,用力起身, 一旁的澹台康康凑近看了看,再将傻愣在那里的澹台平平一把拉了过来,让她看了个清楚。 澹台康康这才讲明她口中的伟大之事。 澹台康康很不屑地指了一下床边正吓得哭泣的男子,将反面例子展现给自家阿妹, 孩子的头出来了,男子也因此昏了过去,而澹台康康又翻了个白眼,意思是,看吧,果然晕了。 顿时,屋内充满了欢呼声,而床上的女子喜不可言。 澹台康康姐妹也带上了笑容,极为高兴。 澹台康康瞥了一眼自家阿妹,别看她看上去年纪显得小,但其实已经满十四岁了。 唉,平平主要是个子长得不够高,八成还是因为她阿爹矮的缘故。 ……过个一两年?澹台平平不知道她家阿姐心里在吐槽她的个子,只觉得有点无语,真是的,越长大,她越觉得,阿姐说话好不负责任。 于是,澹台平平一脸认真地问道: 澹台康康一脸遗憾。 阿姐的最爱好像多了点,澹台平平很耿直地指了出来。 澹台康康手掌捧心,一脸大爱无疆地说道。 澹台平平一脸无奈地应道,心里却在想:那么多男人,好吵! 姐妹俩正在斗嘴之时,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在外面响起,霎时间,不明所以然地都朝外走了去,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村屠,时间争 如火的晚霞,映照天边。 顺着接近天谕国与东梁国交界之处的小山村,云葛村往远处眺望看去,入眼的是披了白衣的连亘群山。拔地而起的通天之山,屹立于其中,气势磅礴,令人惊叹上天的鬼斧神工之作。 云葛村的村民们如今可没有了欣赏此山此景的美好心情,因为他们早在许多日前,就已经再也看不到这些从小到大,令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景色了。 曾经宁静的小山村,如今却已被毁坏殆尽。被焚烧过后留下的断壁残垣,早已让人看不出那曾经错落有致的山村屋宅之景。地面满是干涸的血迹,横陈的尸体。那些烧焦或腐烂的脸庞上,留下的是临死前的不解、不甘、恐惧以及对生的不舍。 可以让人辨别出不曾阖上的双眼,仿佛在向人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遭受残杀的一切,讲述着他们的死不瞑目。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只会上报于朝廷,以一句荒岭盗匪再次作恶,烧杀掳掠而告终。然而,事实的真相,哪怕过去了许多日,都依然令安文平就感到手脚冰凉,心生愤慨与悲戚。 想起那一日皇太孙的一声令下,无情的刽子手们拿起屠刀,将曾经只是努力过着自己小小日子的平民百姓,屠杀殆尽的景象,之后再一把火烧毁村庄,把一切都嫁祸于荒岭盗匪的举动,安文平自始至终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人生第一次,他的心中起了疑问:荒岭盗匪,真的是如传说中的臭名昭著吗?是不是有很多次与此相同的情况,很多次的烧杀掳掠,其实都不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是被有心人给嫁祸的? 所以,他才在与紫萱相处时,从未感觉到她像一名残暴不堪的荒岭盗匪,甚至经常会忘记她的出身,而与其家人接触了那么多次后,有时候,他会觉得对方甚至比安国公府的人,比他曾经所见过的那些个权贵,更有人情味,更懂得善恶之分。 黄沙岭关卡的失败与人员的折损,致使皇太孙对此次雪岭山脉之行志在必得。哪怕安文平在来这里的途中,又多次表明过说,这里恐怕没有宝藏,但皇太孙的态度都与祖父安国公的一致,表示即便没有宝藏,也要抓住可能存在的澹台一族,至少可以将其卖到嘉谷盆地去,从嘉谷三族那里赚一笔可用的资源来。 再者,那些女人,史记的记载中可是表明了,不是一群省油的灯,决不能让其躲藏在天谕国之内,成为隐患。 因此,非常看重此事的皇太孙不仅与从帝京派来的阵法师汇合,还自作主张,将东营十二卫里的剩下三人也召了过来,凑齐了人马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这里。 早在多日前,他们就不请自来,进驻了云葛村。 直到现在,安文平还记得,那一日见到的云葛村村长,普通的长相,老实的性格,因皇太孙等人的气势而有所害怕,但依然认真地回话,还安排淳朴的村民给他们一行人,用心地呈上了相较于他们自身已是能拿出手的最好膳食。 却不想,皇太孙详细询问,得到了他所想要的答案,确认当初安文平得到的消息并没有错,这里九成九有澹台一族出没的痕迹后,就毫不留情地一声令下,将那些淳朴老实的村民如同鸡鸭般宰割,取了性命,哪怕安文平百般谏言阻止,也未能动摇他的决定。 那个时候,皇太孙跟他说什么来着? “一群无知的村民而已,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只能封住他们的口了。毕竟,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的。子渊,你总是这么心软,怎么能做成大事呢?” 他想说,他从未想过要做成大事,他只想得到族人的认同,与家人平安的生活,与妻子琴瑟和谐,教导几个孩子安然长大,儿孙满堂,而这些,恐怕大多也是这些村民的愿望吧! 为何,有些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竟然连这种最基本的小小愿望也成了一种奢望呢? 经过多日在雪岭山脉中的探查,加之由帝京而来的阵法师的判断,皇太孙一行人离澹台一族的祖地越来越近,终是顺利抵达了澹台祖地护法大阵之外。 而就在澹台姐妹从山林中赶回家吃饭之时,他们早就在保护着澹台一族祖地的阵法之外,琢磨了有十几日了。 这一次,俞氏皇族派出的阵法师都是精英,但并非出自谪仙盟,毕竟要避免宝藏之事泄密,根本不敢让谪仙盟知道。 许是阵法本身的缘故,年限太长,早已失去了曾经过往的警示功能,竟然没有给内里的澹台一族一丝一毫的提醒。更也许是澹台一族太过相信祖地阵法的迷惑性,完全没能想到过,有人能发现这里,更因自古以来这里阵法从未出过错的自警作用,而未曾安排人驻守在阵法边界处巡逻,导致一切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总之,当阵法被破开,发出巨大声响的那一瞬间,很多澹台族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除了位处于山崖最上方的建筑物里的两位族内掌权之人,澹台察察和大巫官。 明白那声响是怎么一回事的二人相对而视,脑海中瞬间就对这一切做出了判断,阵法破开后,距离抵达澹台一族的居住之地还有一段路程,而在这仅有的一段路程内,就是可以给澹台一族所能争取留存生机的唯一一段时间。 澹台察察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大巫官给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澹台察察低声笑了一下,霍然起身,身形一闪,不见了。 而大巫官则慢慢站了起来,低声叹息了一句:否则的话,怎么危险临近,她在最后的时刻才感应到,若是她年轻力壮之时,怎会如此不中用! 旋即她又叹息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她大巫官的继任者实在太过年轻,所以,也没能感应到危险逼近,给族里留出准备的时间太少太少。 最后,她又张开了嘴,这一次却是喊出了声。 二人多年以来的默契,致使她们连交流都没有,就做出了各自应做的举动。 于是,听见轰隆声,外出探查的澹台姐妹,同所有的族人一样,听见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命令。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命令下,遗言留 是大巫官的声音!是同平日里一样的训练,还是…… 紧接而来的话语,打消了所有澹台氏族人们的疑问,她们个个脸色都变了,如临大敌。平日里严苛训练的成果顿时显示了出来,哪怕是那一位刚才生下孩子的澹台洛洛,都从床上麻利地翻了起来,握住了自己身边的刀。 如同澹台姐妹一样的很多族人,在听到这一声命令后,都迅速地翻转而落在崖壁上,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住所攀爬而去,而那些本就在自己住所内的人,比如澹台洛洛,则冲向了住所的最深处,那间从来不允许男人进入的屋子,伸手按住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机关。 “轰隆隆!咔嚓!咔嚓!咔嚓!咣咣咣!”无数道机关滚动的声音响起,交织在一起,而那在每个族人住所之内,不允许男人进去的房间里,通向不知名之处的隧道之口,通通被关了上,无一丝一痕,甚至,无论从外,还是从里,都无法再将之打开,彻底封死了。 曾经,为了让澹台氏传承后代,不得不从外带回来一批外族之人,此时此刻,无论男女,皆被澹台一族的人听令,无情冷酷地斩于刀下。 鲜血,流淌了出来,眼泪,却只能憋回去。 三道冷漠的“杀”字命令,只因澹台一族有大秘密,不可泄露,不容一分差错出现,所以在外敌出现之前,必先安内,族内血洗一番,留下的,都是绝不会泄密背叛者。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冷酷而坚定,从山崖之上传了出来,而每一个澹台族人都坚定地执行所听到的命令,哪怕心有不忍,也决不手软。 人世间,何事是对,何事是错,谁能分得清,而有些人,又何其无辜,但无论如何,当战争爆发之时,利于己方之事,无论合理不合理,残忍不残忍,都只能去做! 人生,终归如此,何其残酷! 试问,若无敌人,何人不想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大巫官的命令还在继续,澹台一族的族人训练有素地按照命令各归各位。 可就在这时,澹台察察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不同于大巫官的命令,让大巫官愣了一下,旋即明悟她这条命令背后的含义,再次叹息了一次,大巫官紧跟着也重复了一遍她的命令, 族人们哗然,不敢置信会听到如此的命令,但脚底下的动作却依然按照所得命令行动。 瞬间,之前集结的阵队变了,看上去年迈的老者,退了出去,看上去年轻的,退了出去,看上去柔弱的,依然退了出去。 只有那些看上去威猛,给人以很有危险感的族人才原地归位,重整队伍。至于那些退出去的族人,全部冲向了一个方向,冲向了那个原本躲藏着族内真正老弱病残的地方。 所谓全员归零,是澹台一族所有的人最不愿意听到的命令,它当中的含义意味着不抵抗,意味着牺牲一批青壮力,而让武力值最高的老一辈,还未成长至最强状态的年轻一辈,让那些未来族中的新鲜血液,都得以存活,意味着这场战争的结局是要向敌人投降,要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来者究竟是何人?难道她们澹台一族真的就会败吗?未见其人,就已决定投降,终是为何? 所有的族人都不明白,而澹台康康和澹台平平更是不愿相信这个命令出自她们最崇拜最强大不屈的太祖嫲嫲之口。 然而无论她们明不明白,愿不愿意,在二人回到住处,关闭机关后,就直接被忽然到来的澹台察察大掌一抓,带回了最上面最大的那一座建筑物里。那里等待着的是大巫官,以及听见战备命令后,就冲回这里的大巫官继承者澹台禾禾。 大巫官的手里拿着澹台察察之前离去,仓促之间收拾好又丢给她的包袱,她一见到澹台姐妹到来,就迅速将包袱塞给了澹台平平。 澹台察察面无表情地说,实际上是示意大巫官将事情给在这里的三个孩子说清楚,同时,边说边带着三个孩子往屋子的最深处走去。 大巫官快言快语地冲着澹台平平说道, 握着自己的刀,抱紧大巫官递来的包袱,澹台平平一脸的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大巫官为何对自己这样交代。 大巫官略微解释了一下,郑重交代道。 不明白归不明白,澹台平平努力记住大巫官的话,既然这些话出自大巫官之口,就一定是她卜卦所得,牵扯全族的未来,但她不确定能不能做到,万一认错人,怎么办? 大巫官很肯定地说。 停下了脚步,站在密室入口处的澹台察察转头看向澹台平平,插了一句嘴。 澹台平平虽然身形瘦小,不像澹台察察年少时那么强壮,但其实她的长相长得最像她,而澹台康康是性格最像她。所以,如果是殿下的话,一定会一眼认出她是自己的后代吧?澹台察察如此想着,转瞬之间,却将澹台平平推搡进了密室,再次强调道: 同时,还留下了自己的遗言: 说罢,不管澹台平平如何眼泪汪汪,都狠心地将她关进了密室里。 第一百五十章 身份换,误会生 这座处于山崖最高处的住所里并没有像其他族人的住所那样,有通往不知名之处的隧道入口,而是仅有一个很小的密室。 密室的机关做得非常精巧,一旦关上,从外面再无开启的可能,只有里面的人能从内打开出来。 待安置好澹台平平的事后,大巫官转向了她的继任者澹台禾禾,眼中含着不舍,却下了一道命令说: 澹台禾禾仅是愣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命令,开始脱//起了衣服。 澹台康康还沉浸在要与妹妹分离的意外中时,忽然发现大巫官竟然下了这种命令,想都没有想地就否定了。 何况她的自尊令她不允许族人代替自己去死,当即反驳大巫官道: 大巫官很平静地说。 澹台康康坚决不肯。 澹台察察沉声怒喝道, 澹台康康睁大着眼睛,抿住嘴,一言不发,使劲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来,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一切安排好,澹台察察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再一次身形一闪,离了去。而这一次,大巫官依然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却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带着两个孩子,让澹台康康躲入了族人躲避之处,而带着澹台禾禾去了族人集结之处。 当二人出现在列阵之前时,集结在这里的族人看见澹台禾禾的衣着打扮,都明白她将顶替少族长的身份,而从现在起,少族长将以一个武力值很低的大巫官身份活下去,多少会麻痹对方,得以给活下去的族人们带来生机与希望。 而躲避在老弱病残处的那些明明有战力,却被迫退出的族人也都知道,从今以后,她们绝口不提少族长的身份,直到澹台一族可以翻身的那一日。 老态龙钟的大巫官慢慢地朝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当中的一名女子大声回应道。 澹台族人们举刀齐声吼道。 大巫官手指向了身边的澹台禾禾,再指向远方, 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明白,二人互换身份,意味着这一次,事关澹台一族存亡,比当年在女绛国灭国之时还要严重。 众人无声地朝澹台禾禾鞠了一躬,感恩她肯为少族长做出牺牲,再默默地朝澹台康康所在的地方,深深地再鞠了一躬,无声道:少族长,澹台一族的传承,未来的一切就靠您了! 澹台禾禾同样朝澹台康康的方向鞠了一躬后,转身看到远方出现的黑点,举起手,沉声喊道: 澹台一族的战士们手持大刀朝天,怒吼出声,战意滔天。 ………… 阵法破开之后,眼前的景色大变,再也不是之前让人绕圈圈的密林或无路的山崖,而是豁然开朗,能够看见远处的景色。虽远,但仍能依稀可见人头涌动,显然一切的猜测是准确的,这里确实隐居着一批人。 对此,皇太孙一行人大喜,只除了安文平。 穿过眼前的密林,来到层层梯田之上,眺望不远处的平地,一大队人马毫无意外地看见了集结在一起的澹台族人。 百来人的队伍跟皇太孙这方的人数相比,实属劣势,不足为惧,但对方的气势却十分高昂,在还没来到这里的时候,皇太孙他们就听见了对方的吼声。 呵呵,听不懂! 一大队的人马没有一个能听得懂澹台一族的语言,皇太孙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安文平,毕竟自己人里就属他最爱研究历史古籍。 “她们在喊什么?”安国公问出了皇太孙等人的心声。 “……孙儿,也不知道。好像史记上并没记载过澹台一族的语言有不同。”安文平连忙回答,心中忽然感受到了当年天宇皇朝,记载史记的那些掌史大人们的满满恶意。 这种事情竟然没记载过? “难道不是澹台一族的?”皇太孙有点纳闷,看向了这里面最年长的安国公。 安国公回忆了一下,当初,他可是跟女绛国很少打交道,再加上,自尚武女帝后,女绛国几乎不与外界交流了,但印象中澹台一族好像说的也是官话,难道在女绛国里不是说官话?算了,他又没去过那鬼地方,管它呢! 安国公冲着皇太孙摇了摇头:“可能不是澹台一族,也许是这雪岭山脉原本的原住民,毕竟澹台一族出自这里,您看她们明显也是女子掌权。”这鬼地方,尽出些不正常的女子族群,八成是风水有问题。 “算了,是不是澹台一族不重要,但是,听不懂的话,就无法交流,询问宝藏的事了,难不成,我们得在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自己找?”皇太孙觉得任务难度倍增,找到宝藏的希望变得渺小,“而且既然是一个从未与外界交流过的族群,未必会有尚武女帝的宝藏。” “试一下好了。”安国公这么说完后,就冲着不远处那群明显对己方敌意十足的女人们喊道,“交出宝藏,降者不杀!” 澹台一族回归这里后,无论是着装打扮,还是言语用具,完全都是按照自己氏族祖宗们传下来的习俗生活的。而那些曾经在女绛国时,为了融入外界所有的习惯都舍去了,就好像将皇朝的一切都抹去了,但实际上,所有的人都会官话,也都能听得懂。 可惜,大巫官和澹台禾禾性格很稳,听到安国公的喊话后,固然心中一惊,担心这些年族里所隐藏的大秘密被发现,但脸色却丝毫没有变,而澹台族人又都是听令行事,在二人未发话之前,都在做战前蓄力准备,一脸战意,根本没将对方所喊之话,放在心上。 于是,一场误会就此而生。 第一百五十一章 侥幸无,生死战 眼前那群女子对安国公的喊话无动于衷的事实,令皇太孙觉得,之前破了阵法,找到这雪岭山脉中隐藏的族群时,以为会顺利找到宝藏的那种喜悦之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在想,皇叔祖说本王此行顺利,是不是卜卦算错了? 算了,哪怕找不到宝藏,好歹将这些人卖给嘉谷三族,换些资源也不算白跑这一趟,皇太孙如此安慰自己,当即挥手,示意大队人马上前,特意还叮嘱了一句:“都是货物,要卖给嘉谷三族,那三族可是很挑剔的,所以,尽量抓活的,别让缺胳膊断腿的。” 然而,待他带着人马离对方越来越近,能看清对方时,又感到人生的满满恶意迎面而来,天老爷,他看见了什么?对面那群女人的体型,长相,娘啊,卖给嘉谷三族,人家会愿意要么? 皇太孙傻眼,慢慢停了下来,实在太过震惊,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强壮有力也行,嘉谷三族那里还不是缺挖矿的苦力。”安国公安慰道,他倒还好,知道澹台一族女人的形象实在有碍观瞻,所以,这些人不管是不是澹台一族的人,长得再壮再丑,都不会让他觉得意外,还是那句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鬼地方,一定是风水有问题。 “说的是。”皇太孙重振精神,凡事往好的一面想。 就在这个时候,安文平顶着自家祖父那方来的压力,悄悄地给皇太孙出谋划策道:“您看,她们好像挺厉害的,不如招安?”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可惜,皇太孙摇了摇头,完全不接受他的提议。开什么玩笑,招安回去一群丑女,还言语不通,他会被人笑话死的! 所以,皇太孙再不拖拉,直接挥手示意向前,却听见一声年老女声: 对方先于他们出手了,一场大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 澹台察察其实心中还存了侥幸,以为来者是无意间发现这里有阵法,好奇进来的。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希望大巫官的卜卦是错的。 因为她还想再坚持一下,坚持到能活着见到复生后的殿下。可是她明白,只要涉及澹台一族,大巫官的卜卦从未出过错。而且,大巫官的卜卦若是有错,那岂不是说殿下复生之事也只不过是她的妄想么? 如此矛盾的想法在澹台察察的内心纠结,但不管怎么说,大巫官的卜卦没有出错,而那群不请自来的所喊出的话,也不仅打消了澹台察察心中的侥幸,甚至还让她更是绷紧了神经。 来者是冲着什么宝藏而来,纵然澹台一族根本没有宝藏,可对方一定会因此而四处搜寻,那个时候,族内在雪岭山脉这些年的所得,所隐藏的那个大秘密必定会让对方发现。 这个现实让澹台察察叹了一口气,她刚刚才将族内居住处最后一个秘密机关关闭毁坏,不让人联想到那个至深的秘密,本想不在居住地的那个安置秘密之处不会被发现,但现在看来,虽然那处地方十分隐蔽,族中除了几个重要的人物之外,谁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可若凭借对方来的目的,迟早也会找到那里去的,而她,不能赌运气。 都怪她们太过依赖守护阵法了,想说先祖们曾经在这里居住那么久,也只是被一个坠崖的开国元后无意间发现,以为没问题,却没想到她们在这里只不过居住了百年,阵法就被破开了。 真是时运不济啊,大巫官倒是算出了灾难将至,却没算到灾难会来临的这么快,根本没有留给她们太多准备的时间。她现在这个时候再出去,必定会让对方发现自己,然后派人追杀跟上自己,而安置秘密的地方她也只安排了两个族中长老守护在那里,再加上她,三个人能将追杀者全部干掉,不让秘密之地泄露出去吗? 唉,只能盼望对方的人手里,没有武功太高的人,她们三人能够应对得了。 主意已定的澹台察察当即更改了命令,喊出了,而就在双方正式大战之后,她找了一个时机,现身赶往了秘密之地。 ………… 两军交战,必有死伤,可皇太孙他们完全没想到,只是开战一会儿,己方伤亡竟然要比对方严重,甚至还有些抵挡不住的感觉。 这群女的哪像个女人,根本是一群疯婆子,一群男人婆! 暗骂了这么一句后,在皇太孙的示意下,原本还想着不用出手的东营十二卫的九位大人出来了四人加入了战场。 因着靳珂的“鞭策”,曾经的东营十二卫中有一半都突破至了大宗师,剩余一半里有四人处于踏入大宗师境的临界点,最差的两位也是宗师境。当初那死在黄沙岭的三人都是大宗师境,可想而知,令皇太孙有多心痛了。 原本想着两个宗师境加两个大宗师境的东营卫加入,就能彻底改变战况,却不想情况依然并不理想,因为对方那为首的一老一少,在己方增加人手之时,也下了战场。尤其是那位老的,显然也是大宗师境,出手就斩杀了一片己方士兵,而且对方的人马好似一直在使用一种不知名的战阵,甚至在那一老一少下场后,更如虎添翼一般,战阵的力量更强了。 当时没有现身的澹台察察看着战况,寻找机会之时,望着族人那大杀四方的战阵,眼神中满是怀念。 澹台无弱女子,这是澹台一族自存在起就一直奉为祖训的一句话,而每一个澹台氏都是如此去做的。可是再强大,也是单兵力量,澹台一族始终不懂战阵之法,所以,澹台一族,从不是轩辕一族的对手。 当年的康平太女跟她分析澹台一族战力的时候,曾经指出了澹台一族的缺点,那个时候,太女殿下不能将轩辕一族的战阵之法教于澹台一族,但是她却赐下了一套她自己亲自设计的战阵。 也就是现在澹台一族所用战阵,能让澹台女战士发挥最大的长处,能让她们此时此刻以一敌十的战阵之法。 可惜,澹台一族的人太少,即便殿下亲赐的战阵之法很强大,哪怕那些躲藏起来隐藏澹台一族实力的族人全部出来,也挡不住对方一个又一个的大宗师。 什么时候大宗师也能如此之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生死别,追踪寻 双方胶着的战况、甚至己方的形势还略处于下风的事实,令皇太孙身边的护卫首领有些不耐烦了,甚至轻蔑地看了一眼东营卫,感觉他们大部分人虽然达到了大宗师境,但依然是群废物,竟然连一群女人都对付不了。 于是,请战的他在得到了皇太孙的同意后,又带着一批属于皇太孙亲卫的人马加入了战场。 而这个时候,看见对方大批高手都被己方族人牵制住了,再下去反而族人会陷入劣势,不能更多地牵制对方的人手,所以在那一瞬间,澹台察察动身出发了。 宽广的练武场,令人的身影无所遁形,再加上澹台一族从未习过像皇甫一族的暗影术之类的武功,哪怕澹台察察的轻功之术再厉害,也达不到暗影卫或皇甫乾昭那样隐藏自身的效果,而前往秘密之地的路途必经这里,再没有另一条路可选,所以,无论澹台察察的身法有多快,她的行踪还是在第一时间里,就被皇太孙他们捕捉到了。 不知道为何,众人都觉得那单独行动的一人是条大鱼,抓住了,就会有大惊喜。所以未参战的人几乎都在跃跃欲试,想要请战将其捉回。 许是己方人员加入战场后,并没有改变太多的劣势,直到皇太孙亲卫的加入才有了改变战况的势头,所以东营卫觉得有些丢脸,在看到突然出现的澹台察察后,就率先请战,得到皇太孙的允许后,出动了三个人追了上去。 就在三人出发前往追击澹台察察之时,一声悲痛的呼声回荡在了战场上: 皇太孙护卫首领冷漠地将手中的剑拔出,甩掉上面的鲜血,不再理那即将死去的人,而是转向奋力冲向他而来,想要替大巫官报仇的澹台族人,毫不留情地挥剑而下。 那个时候,悲痛的呼喊声,愤怒的嘶吼声,令澹台察察的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但她却咬紧牙关,狠心不去回头,去看从小一起长大的老伙伴最后一眼,也不去看那接连二三倒下的族人,而是奋力向远处飞掠而去。 战场上,奋勇厮杀的双方人马之中,那一道站在那里始终不肯倒下的身影,苍老而年迈,却不屈而刚强。 血,浸染了大巫官白色的衣袍,使之由白变红。 她低下了头,看着手捂住的伤口,望着那堵也堵不住、涌出的鲜血,嘴角向上挑了挑,像是想要笑,却没了力气,看上去倒像是在苦笑。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似在说什么,但谁都无法听清楚她的话语。 大巫官无声地说着,之后,她又努力抬起头看向了远方的天空,再一次地动了动嘴唇, 您在的时候,老臣一直守在女绛国,只能听王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您的一切事情,只能亲身感受您对女绛国的恩宠,看着女绛国各方面都得到您的眷顾,日渐强盛,欣欣向荣,却一直很遗憾,从未曾亲眼看见您那如天人般的风姿。 可惜啊,您的逝去,令皇朝,令女绛国,都止步不前,甚至走向了灭亡。这一次,老臣,盼着您的归来,盼着您建立的鼎盛皇朝,盼着您治下的太平盛世…… 愿来生,臣能重活在您的治下,平安,幸福…… 那双仰天而视的眼眸逐渐熄灭了曾经生命的光彩,变得黯淡混沌,直至再无生机,但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是对不曾见过的美好所有的向往,哪怕人生已到终点…… ………… 澹台察察的那一下停顿,终究影响了她的速度,给了对方追上她的机会。她抽空转头看了一眼敌人,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老伙伴的死像是刺激到了她,致使她转身,毫不掩饰自己强大的武力,朝着对方挥刀劈去。 不想低估对方,所以出动了三人的东营卫发现,其实,他们还是低估对方了。对方同样是大宗师,却是一位临近入境宗师级的人物,所以,哪怕是战时状态,三个人都挡不住澹台察察那如风雨般急促密集的刀法,结果一人重伤,两人轻伤。 “那老女人借机离去,不管不顾这里,而这里的人也无视她的举动,一定是有缘故的。”安国公正分析着,意外地看见己方败了,皱了皱眉,旋即话锋一转,建议多派些人跟上去,否则不会是那老女人的对手,而且若是有埋伏,也好应对。 皇太孙评估了一下战况,因护卫首领等人的加入,形势已渐渐扭转,利于己方,当即,他就点头表示同意。但他以为安国公依然是宗师境,不会是那老女人的对手,便派安国公一众人将护卫首领一行人和东营卫大宗师境的二人换了回来。 为了保证抓住对方,他只留了几名武功还不错的亲卫在自己身边,却将护卫首领、剩下的两名东营卫、从战场上下来的两名东营卫及其他之前留在他身边的人都一起派了出去,追捕澹台察察。 澹台察察引走的人为澹台族人赢得了一些时间,减轻了一些压力,但终归不能抵挡,很显然,这里的胜者,将是皇太孙一方,而一想到对方战败的后果,安文平的心里就无法平静。 不想见到这里惨烈的战果,所以他便装作想参与追捕行动,脱离了皇太孙几人,朝着澹台察察逃亡的方向追了去。 他的私自行动倒是没有引起人在意,因为皇太孙他们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归到了战场上。 安文平骑马走得很慢,他的本意并不在于追捕澹台察察,而是离开所有人,透口气。可这一路上,逐渐出现了追踪那位老婆婆的己方人员的尸体,令安文平的心绪不禁又波荡起伏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见到己方死去的人,安文平反而没那么难过。恐怕是之前这些人的屠刀曾经伸向了平民百姓的缘故,哪怕他们是听从命令行动,但当时他们残杀无辜百姓的那个场景始终在安文平的脑海中盘旋,永远难以抹去。 希望那位老婆婆最后没有事! 不知道为何,带着这种期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致使安文平终是策马彻底追踪这些人的战斗痕迹,跟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激烈战,窝里斗 越远离之前的战场,周围的景色越美丽,高山越险峻。而那些人去的方向上,道路却变得极为难走,致使安文平不得不放弃骑马,将自己的坐骑拴在了一棵大树下。 他握好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按照他判断的方向继续前行。直到听见打斗怒喝声,他才蹑手蹑脚地偷偷潜了过去。 那道路十分狭隘,又在高耸入云的山崖侧壁,盘旋而上,安文平走得心惊肉跳的,腿脚都感觉有点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恐高。 直到快抵达双方交手之地时,那道路才算宽阔了一些,但一不小心,仍然有从一边掉下去的危险。 安文平扒着峭壁,防止自己掉下去,再谨慎地躲在峭壁后面,探头朝打斗的人看了过去。 显然,所谓可能的埋伏根本不存在,因为对方加上那位老婆婆总共才三个人,但安文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三个人的身后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口,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看三个人拼命的架势,就知道里面有什么难以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难不成宝藏真藏在这里?要不然也不能解释那三个人的举动了,安文平如此判断着,不过,有谁家的宝藏始终把洞口敞开着的?还有,入口建到这么高的山崖顶,若是有宝藏,抬上来不累人吗? 安文平感到有些纠结,也有些好奇,但随后他又被战局转移了注意力。 那些曾经追来的人马中,境界弱一些的,早已被之前那位彪悍的老婆婆斩杀在了路上,而眼前只有东营卫的四人和护卫首领一人在与对方厮杀。 哪怕是安文平这种武功程度半吊子的货色都能看得出来,对方的三名老婆婆都是强弩之末了,但对方不要命的拼杀之法,令己方缩手缩脚,结果是己方的状况也不太好。 就在他如此偷偷地观战之时,战况突然出现了变化。当中的一名老婆婆在面对敌人刺过来的剑时,根本没有躲,任凭其将剑刺入肩膀,却牢牢地锁死了对方的剑,然后死死地抓住了对方,最终抱住了对方。 接着,就听见那位老婆婆大声地嘶吼着,抱着对方一起冲向了山崖边,跳下了山崖。 安文平听见剩下的两人痛心地呼喊出声,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出是在喊对方。 那地方距离安文平不远,吓得他差点松手,身形摇了摇,庆幸这地方已经不是刚才来时那么狭隘的道路了,否则,他非得掉下去不可。 待他缓过神来,就稍稍大胆地朝下面探了一下头,之前上来的时候不觉得,可现在再看下面,却发现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回想了一下他上来时,所爬的路程,顿时,安文平判断那两人肯定都活不了了。 战斗依然在继续,待安文平的视线再移了回来时,当中的一位老婆婆奋力斩杀了一名东营卫,却也被另一名东营卫偷袭成功,彻底没了声息。 糟糕,之前的那位老婆婆要以一敌三了,完了,完了!安文平的心中有点着急,却见仅剩的澹台察察忽然怒吼一声,恐怕是使了什么禁忌之术,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暴起连杀两人,又与护卫首领快速对攻,二人的速度快得令安文平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出招。 只看得二人对攻一番后,那位老婆婆被轰进了山洞里,而护卫首领胸口插了一柄刀,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好几步,最后体力不支,倒地躺下了。 都死了?结束得太快,安文平感到有些没回过神来。他等待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从山路踏上了山洞前的那一片平地。 听见了来人,护卫首领和澹台察察都动了。 护卫首领努力扭转头看向来人,结果发现是安十二少,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十二少……快……快禀告……这里有……” 没死?安文平的心情很复杂。 “您是让我禀告皇太孙,这里有宝藏么?”安文平边向他走去,边扫了一眼他的伤势。 “对……咳咳……”护卫首领咳了咳,嘴里冒出了血,显然重伤,但若是救治及时,恐怕还死不了。 “哦。”安文平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在了山洞那里。 只见不知何时硬撑着爬了起来,单膝跪在那里,强撑着自己的澹台察察,用手正抓着刺穿自己胸口的剑,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文平。 身着红衣的她,身上很难看出血染的痕迹,但安文平依然判断出,她的伤势很重,与护卫首领等于是两败俱伤。对方如果不拔出剑,还能活一小会儿,但无论拔与不拔,结果都是一个死字。 安文平的出现,令澹台察察有些绝望。听他们的对话,之前那群人的为首之人应该就是二人口中的皇太孙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国的皇太孙,这就意味着,她们现在的敌人非常强大。 再看对方,虽然看上去年轻,但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个武功高深的高手呢?何况现在的她,只有一击之力了,而这一击之力是要用于关闭洞口的机关的。 可若是关闭了洞口,不要说之前交手的那个家伙有可能被救活了,就连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杀不掉,那么,敌人哪怕打不开这里的机关,也会派人守在这里,就会给未来寻到这里的殿下带来麻烦。 究竟是乘其不备,杀掉眼前的年轻人,还是就此关闭洞口,澹台察察在纠结。就在她想有没有能两全其美的方法时,就见安文平动了。 只见他走到护卫首领的跟前,蹲了下去,一脸关心地说:“您忍忍,让我看看您的伤。” “那个人……”护卫首领对安家十二少自是没有防备的,惦记着澹台察察究竟有没有死,便问了一下。 “死了。”安文平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澹台察察的动作一僵:睁着眼就说瞎话?话说,我们俩刚刚的对视呢? 闻言,护卫首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却不料安文平忽然出手,将他胸口的刀刺得更深,还在里面转了几圈,最后拔了出来。 “你……你……”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护卫首领睁大眼睛,胸口的鲜血直喷,想指向他的手却仅是微微抬了抬,就落了下去,然后,整个人再也没了声息。 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傻了澹台察察,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窝里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中歉,死无憾 身为安国公府的少爷,哪怕不被府内人待见,武功也不强,但说安文平手上染过血没有?答案是肯定的。 安文平这人本性善良是没错,但该狠的时候他也能狠得起来。曾经嫡母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一旦被他找到机会,直接或间接被他弄死的人也不少。 他时常安慰自己,在那个可以吃了他的安国公府里,不够狠的话,活着,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有时候,不杀别人,死的就是他了。 对这位皇太孙身边的第一红人,护卫首领,安文平早就看不顺眼了。他实在忘不掉那一天在云葛村,就是这位护卫首领,面对冲过来抱着婴孩求饶的妇人,直接从对方的怀中抢过婴孩,再将那婴孩残忍摔死在地上的情景。 所以,在确认这位护卫首领重伤没有能力反抗之时,安文平毫不犹豫地下手了,心中更是一反往日里的斯文,而是按他家大舅子哥之一的牧紫庆经常爆粗口的言语来骂道:老子他娘的早就想把你给杀掉了,要不是老子的功夫太弱,还能容你活这么长时间?我叫你再摔婴孩!我叫你再那么残忍!老子弄死你,免得你再祸害别人去! 护卫首领身上的血喷出来的时候,安文平就跳了起来,躲开了。待他平静了心情后,就看了看手中的刀,接着才看向了一直盯着他的澹台察察,用力地扔到了她的身旁。 他想,物归原主,毕竟任何一个武者都不希望自己的刀剑落在别人的手中吧! 澹台察察看了看落在自己身边的刀,再看向已经开始准备毁尸灭迹的安文平,见他将那死去的人丢下了山崖,再将山洞前的打斗痕迹略微改动了一下,让人发觉不了通往山洞的痕迹,然后,他就转身准备离去了。 所以,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吗?澹台察察默默地这样感叹道。她再也不纠结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了,而是突然起身,一个脚踢,将自己身边的那柄刀踢到了山洞里的一处,就听得“咔嚓嚓”的机关声响起。 旋即,动了伤势的她咳个不停,胸口的血更是喷涌而出。她伸手快速地在伤口的周围点了几下,制止了血的涌出,但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背对着山洞口,准备下山的安文平听见机关响起的声音,并不感到意外,但他没想到在那机关的响声中,还夹杂着一道年迈的声音:“谢谢!” 竟然会说官话?其实,她们就是澹台氏吧?安文平猛然转头看向了对方,入眼的是对方平静无波看着自己的眼神。 山洞在变化,奇异地缓缓闭合,而对方的身影和眼神牢牢地印在了安文平的脑海中。 那个时候,安文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在心中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要谢他,因为如果不是他,或许这些人就不会遭此劫难了。 对方的身影在山洞彻底闭合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安文平虽然好奇山洞内究竟藏着何物,但并没有去探查的心思,任凭澹台察察将其关闭,就这样看着山洞闭合,而没有任何动作,最后再看那处,已再无痕迹,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个入口,甚至一瞬间布满了绿色的爬藤。 显然,这山洞外也有阵法,掩盖了一切痕迹。 ………… 看着洞口彻底闭合封死,澹台察察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但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单膝跪地朝向洞口,一是因为她实在已无力气再动弹一下了,二是这姿势,她很满意。 因为那洞口,从今往后,只有一个人能够打开,那就是她的殿下,她心中唯一的帝王。因为这里的机关阵法乃是殿下所设计恩赐,只有殿下知道如何开启。 待有一日,澹台平平将她带来此处,打开这道门之时,她澹台察察可以第一时间参拜她的殿下。 想到这里,澹台察察想要笑一下,但喉头涌上的血腥味这一次却没能再被压制住,就见她“哇”地朝地上吐了几口血,整个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鲜红的血吐出后,两眼有些发黑的澹台察察却笑出了声,好似心满意足。 她以为她不久于人世,是会以老死、病死的方式,羞于见列祖列宗,却没想到她最终的死法却是战死。 她们澹台女儿,死在战场上,死得荣耀,死得高兴! 所以,她,死而无憾! 只是,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那就是没能再见到转生归来的殿下,再为殿下效犬马之力,也见不到殿下的盛世皇朝了。 不过,她就守在这里,等殿下到来的那一天。 殿下,老臣虽然不在了,可老臣这百年的努力,依然可以为殿下夺得天下贡献一份力量。 待您到来之时,老臣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臣,幸不辱命! 满是皱纹的脸上,嘴角扬起的笑容逐渐凝固,大而明亮的眼睛缓缓地闭了起来,她的耳边不停地回荡着遥远时空里,君臣之间曾有过的对话。 ……若是有朝一日,皇甫一族走向了末路,那么,那个时候,察察你或者你的后代就去守护能让皇甫一族再次崛起的矿藏吧…… ……臣,遵旨! 不屈的身体单膝跪拜,始终没有倒下,但澹台察察的头却垂下了来,人,彻底无了声息。 而在她的身后,她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掩盖的另一片空间里,曾经一直点燃的一个个火把,仿佛在指引一切,回溯百年过往的时光,诉说澹台一族的心血所得。 这座山崖内的矿藏被挖空,这里的空间被改造成蜿蜒迷宫,布满见血封喉、夺人性命的机关,一层又一层的处所内,被分成一间又一间的储藏室,而被挖走的矿藏与埋藏在雪岭山脉的其它种类的矿藏一起被澹台族人所用,精心打造的所得之物,再被运送到这里封存。 这里,所藏有的并非俞氏皇族心心念念的金银财宝,却是成套的盔甲、精美的马鞍、坚固的盾牌、锋利的刀剑、锐利的枪戟、弓弩、云梯、冲车、战车、抛石机……但凡大陆上攻城打仗所能用到的武器,在这里都能找得出来,各式各样,精良先进。 这里,所封存的,是按照澹台一族的祖传秘法,打造出的最强战争兵器。 这里,是一处兵器库,它的数量级是,百万。 那在火把照耀下的兵器,狰狞而冰冷,仿佛在等待它们露出獠牙的那一刻来临,而现在,随着山洞之门的封闭,火把的光芒逐渐消失,致使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好似沉睡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练功勤,下令离 遥远的小山村里,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小娃正在村后面的山中快速地向前奔跑,在她的后面,一位容貌越发惊人倾国的小少年紧随其后。二人在茂密的山林中,左转右跳,不顾山路的崎岖难走,勤练身法。 然而,就在练习到最关键之时,在前面的小娃却意外地停下了动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怔怔地看向了天空。 “怎么了,阿瑜?”小少年感到小娃的不对劲,也连忙停了下来,关心地询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忽然有一种令人很伤心的感觉。”小娃微微蹙了蹙眉,喃喃道,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好像……失去了什么的那种悲伤感。 “要不,我们休息一下?”认为可能是小娃训练太过辛苦,有些劳累的缘故,小少年如此建议道。 “不了,我们继续!”小娃摇了摇头,压下了那种异样感,继续开始了练习,而她的眼神越发地认真。 不管失去了什么,不管有什么悲伤的事情,人总得向前看,然后,再重新得到,再重启欢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复仇,也要一步一步地来! 躲藏在密室里的澹台平平一刀又一刀地向前劈下,练习挥刀的基本功。她的眼神坚定而认真,只有发红的眼眶才能表明她曾经狠狠地哭过。 她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族人怎么样了,但是从太祖嫲嫲和大巫官的所作所为看来,一定很不好。 身负重任的她只能按照二人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根据时间沙漏来判断日子。起初,她害怕地哭了很久,后来,想起阿姐澹台康康的话,她才擦干了眼泪,停止了哭泣。 就此开始,除了吃饭睡觉,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习基本功。无论是身法,还是刀法,以及内功,在她疯狂刻苦的练习下,每天都有着细微的进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根据时间沙漏来计算日子所刻在墙面上的刀痕越来越多,而就在此时,挥出了最后一刀的澹台平平却是拐了一个弯,将刀劈在了墙面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她收回了刀,看着墙壁上的刀痕,心里默默地数着。在确认了上面的刀痕数已经彻底满了一个月后,又转头看向已经再次漏完沙的时间沙漏,认真地确认了一遍,时间确实已经到了。 澹台平平转身将剩下的一些干粮放入大巫官递给她的那个包袱里,再将包袱紧紧地系在了身上,拿好自己的刀,走向了密室入口处。 因为不知道满了一个月,外面的敌人是否还在,她握紧了刀,摆好了姿势,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后,伸手按下了机关。 密室的这道门无声地打了开来,入目所及之处并无人走动。澹台平平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也是静悄悄。谨慎起见,她一路都非常小心,悄然无息地快速向外而去。 ………… 夜深本是人静时,炎煌大陆上的人们在这个时辰几乎都已入睡了,而安文平此刻却睡不着,实在是因为心里有事无法平静下来,加之外面还有一群人没有睡,各种吆喝吵闹的繁杂声音太过烦人。 他心中不快,走出帐篷,决定到山林里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找棵树,在树上睡一会儿。 安文平的心情不好,而皇太孙的心情那就叫郁闷和烦躁了。他的脸色很差,因为之前的战斗,哪怕胜利,也只不过是险胜。死了护卫首领和所有派出去的亲卫不说,东营卫也只剩了受伤不得已回来的那三位,以及另外两位宗师境的人。 可以说,他这一次,人手的损失极为惨重,远超黄沙岭关卡那一次。 再一次对皇叔祖所言感到怀疑的皇太孙之所以烦躁,是因为已经一个月了,他们快把雪岭山脉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宝藏的鬼影子。 而那群俘虏,更是让他感到憋屈。语言不通,别说一问三不知,连交流都有问题,导致严刑酷打没了作用,因为什么也问不出来,照安文平的话来说,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和力气。 一气之下的他,便将俘虏中的少女们犒赏给了将士们。结果,更憋屈的事情来了,对于一群女尊男卑的女人来说,贞//操那是啥玩意儿呀?能吃么?人家根本不在意! 明明他这是犒赏自己的将士们,可等事情完了之后,却反而感觉是专门送男人给这里的女子享受,去伺候她们的,尤其是那位跟死去老者一样身着白衣袍的少女。 她那不在意的神态表情,一副被//滋润享受到的慵懒姿态,甚至还从上到下打量一众男人,舔了舔//嘴唇,好似在考量下一个能品尝到谁的举动,真真是气煞他也! 头一次,身为男人的他们,有一种男人就是女人床//上的玩//物,供人家使用的吐血感。怪不得曾经听闻过,但凡在澹台一族治下的男人,无论曾经多么刚强,认为男尊女卑,到最后都会被洗脑,被改变。 虽然眼前的这些俘虏并不是澹台氏,但估计是一个道理。 所以,寻宝藏无踪影,拷问俘虏又语言不通,结果好似只有某种床//上运动才是共同语言的这种事实,令皇太孙快抓狂了。 对此,安国公还是那句心里话,这个鬼地方,一定是风水有问题!对于这些女人,他是避而远之,反正是要卖给嘉谷三族的,只要能换资源就可。 最终,眼看宝藏是不可能在这里寻到的皇太孙,只能另辟跷径了。 在皇太孙看来,当年蔺槐能将蔺氏一族的手记书稿抢回去大部分,是因为有人帮助了他。据说当初跟他一起还逃走了一个人。那么,蔺槐他在大黎村躲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有跟他很熟悉的人,说不定那个曾经跟他一起逃走的人也在那里。 那么,若是找到了那个人,也许,这一次,就能从那个人或者熟悉蔺槐的人们那里,拷问些事情出来,知晓宝藏的下落也说不准。 于是,皇太孙下令准备离开雪岭山脉了。他决定出去后,先另外安排人手将这些俘虏卖给嘉谷三族,而自己则带人前往蔺槐之前居住的大黎村。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计划生,意外见 事关宝藏,不假他人之手,去大黎村的事情,皇太孙肯定要亲自出马。不过,经过这两次的事情,皇太孙知道了,这个世上总是暗中隐藏着一些不知名的厉害人物。 且不说之前黄沙岭那一对无法描述境界的男女和那一个恐怖的女人,就只看那个单独逃走的老太婆,一个人就干掉了他一群手下,虽然她最后也尸骨无存了,但也够他受的了,尤其给人感觉,这年头的女人都要翻天了。 皇太孙认为此次再去一个小山村,总不至于再遇见什么厉害的人物。也许这个世上有很多达到了宗师境之上的大人物,但不可能都聚集在他们天谕国,而且都还让他倒霉地给遇见了。 虽然皇太孙不信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尤其是他身边最厉害的护卫首领折损在了此次雪岭山脉之行里,他还是将曾经被派在他身边,只是暗中跟着他,从未出过手,也未现过身的两名皇卫,彻底召回了自己的身边,近身护卫了。 临近入境宗师的两人,应该足够应付这次的任务了吧?一个小山村而已,总不该再让他折损人手了,皇太孙如此想着。 至于再从帝京调人手过来,皇太孙根本没这样想过,而是只准备带着眼下的这些人,前往大黎村。毕竟因为寻找雪茹的事情,皇祖父和父王对他都有看法了,他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无能,否则,万一找回了雪茹,有什么事情的话,他不好护着她。 皇太孙做好了计划,但这计划并不符合安文平的心意。一想到他们将会再前往一个小山村,他就内心不安。 云葛村明明很无辜,都遭受到了血腥屠杀,那么大黎村呢?那里可是居住着与蔺槐相处了几十年的人们,还有他教导的学生。安文平都可以预见,那里恐怕会遭受到比云葛村更可怕的灾难,屠杀殆尽不说,还是会在被严刑拷打后。 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那个远方的小山村里的寻常百姓躲过这一场灾难,安文平自然是失眠了,而那些俘虏因为要被卖给嘉谷三族,所以今夜,有人依次在给她们的额头上,用火钳烙奴印。 就像当初皇太孙将她们当中的少女赏给将士们去糟蹋,无一人哭泣一样。这一次额上烙印,那群俘虏除了不懂事的婴孩,没有一个女子,哪怕是四、五岁的小女孩都没有痛呼出声的。 为此,一众将士在那里兴奋地打起了赌,赌哪个女子能忍不住痛呼出声,甚至哭泣。吵闹起哄的声音更是让安文平心烦意乱。 那个时候,本就想念家人的他更是思念满满,比往常更想念他的紫萱,想念他的几个孩子,尤其是两年多没见过的小五。 他们幸运,总有一天,一家人能够团圆,可是那些俘虏,那个死去的老婆婆呢?与亲人生离死别了不说,若是那位老婆婆知道她的族人都成了黥奴,从此,子子孙孙,代代为奴,没了自由的话,她还能像最后那样,眼神平静无波么? 远离那处扎营之地,安文平找了一棵树,攀爬了上去,躺在粗壮的树枝上,越想反而越睡不着。干脆遥望星空,尽量平复心情,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就在此时,安文平听见了一声暴喝声:“什么人!?” 然后他感觉到负责守卫的士兵有往他这边来的,更是没多久就听到树底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什么动物在匆忙经过,于是,他好奇地向下望了一眼,就愣住了。 ………… 从密室出来的澹台平平,无视屋子内被搜索过的凌乱,向外而去,暗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居住处,确定没有敌人的踪影后,她便从崖顶的建筑物,轻巧地攀爬而下。 接下来,她无视暴尸在外的族人遗骸,无视战斗过的痕迹,奋力向曾经总是一个人练功的山林跑去。 虽然只是匆匆而过,视线略微扫过那一片曾经厮杀过的战场,但她还是看见了一道屹立不倒却早已无了声息的身躯,从其穿着上判断出,应该是大巫官。 澹台平平不管不顾地离开,但咬紧的唇泄露出她的心情,大巫官死了,族人都死了,她的太祖嫲嫲呢?阿姐呢?没死的族人呢? 但她牢牢按照大巫官嘱咐的话,无论看见什么,无论族内发生了什么,无论族人的结局如何悲惨,她都不去插手,也不会回头,而是避开敌人,向东而去,沿山而行。 所以,她一路没有停顿,穿过密林,往东而去。 哪怕她在山脉中的一处发现了敌人的踪迹,甚至看见了面色憔悴,衣衫褴褛,浑身带伤的族人,哪怕她一眼就看见她们被人压住,拿起火钳,残忍地往她们的额头上烙下的情景,甚至看见了她的阿姐,她也只是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远离她们,朝向那个可能为她们一族带来生机的方向奔去。 但无论轻功如何好,毕竟人小,悲伤愤怒的情绪还是影响到了她,尤其是她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终是不小心让人发现了些许踪迹,追了上来。 所幸只是外围的普通士兵,轻功比不得她,所以,一时之间没有追上她。 但安文平低头往下看的举动,致使树上的枝叶掉落,途径他所在树下的澹台平平当即就感觉到了树上有东西掉下来。 上面有什么?! 她慌忙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了上去,顿时,浑身紧绷了起来。 ………… 安文平发现树下经过的不是什么小动物,而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只见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她稚嫩的小脸上面无表情,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漠,但红红的眼圈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尤其眼神中充满了紧张不安。再对比她握紧大刀,挺直的背脊,想要战斗的姿势,反而给人一种她在故作坚强的感觉。 她的衣着打扮跟那群俘虏相似,尤其跟之前死去的为首少女几乎一样。显然,恐怕是那一族的嫡支,死去少女的妹妹之类的人。 竟然有逃脱的孩子?所以,那位老婆婆的族人,终究还是逃脱了一个? 再悲惨的人生中,也会给人留有一个希望,想到这,安文平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再想起自己跟对方差不多大的二儿子,看向澹台平平的眼神更是不由得一柔。 旋即听见来人了,又为这个孩子担心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帝星现,破军至 澹台平平紧张害怕,浑身都因此而微微颤抖。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究竟是要杀掉对方,还是赶紧逃的好?如果杀,能一举杀得掉对方而不让人发现么?对方会不会功夫高于她,会不会因此更加引起敌人的注意,反而逃不掉了? 如果不杀对方,只管逃,她能逃得掉么?怎么才能逃走不让人抓住她,要是逃不掉的话,太祖嫲嫲和大巫官给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那么,族人的未来就被她的失误给彻底毁了! 就在她决定不管不顾,奋起砍向对方的那一瞬间,却见树上那人伸出了一根食指,在嘴上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用手摆了摆,示意她躲起来。 许是月光下,对方的眼神太过柔和,行为举止让她没有感觉到敌意,澹台平平愣了一下,之前战斗的状态顿然松懈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手势去做了。 澹台平平轻巧地钻入大树旁的草丛中躲了起来,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选择相信对方是否正确,就见那名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而追踪她的人已至。 “十二少,您有看见什么人过去么?”来人诧异地发现安十二少在这里。 “哪里有人?这个鬼地方,顶多是个小动物。真是的,好不容易找了一处睡觉的地方,又过来吵人!”安文平一脸的不高兴,国公府少爷的姿态摆了个十足。 对方连连道歉,本想要绕过他再去搜寻一番,却被不耐烦的安文平给叫住了:“怎么着,还怀疑本少爷的话不成?我一直在这里,连个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过!走了,护送我回去了,这里也睡不着,真是的!” 真是好命的公子哥,从头到尾都没见他出什么力的,也不知道皇太孙和安国公非要带着他出来做什么?来人心里腹诽道,但没有怀疑他的话,以为确实是山中小动物,便作罢,好好地护送这个祖宗回了去。 见那人真的引走了追踪者,澹台平平知道自己是遇见好人了,便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回归正常。等到再也没了对方的踪影后,她才起身。这一次,她更加小心地潜行,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彻底远离了可能被追踪的范围后,才开始再一次奋力向要去的方向奔跑。 ………… 夏夜的雪岭山脉中,山间刮过的风依然刺骨。风穿林而过的呼啸声与偶尔响起的野兽叫声,配以幽深而黑暗的山林,让人不寒而栗,心生恐惧。 然而,一道瘦小的身影无惧这一切,更无视身上因风刮过的寒冷,也无视树枝划伤的疼痛,飞速地向东奔跑。 背后的族人终将被送到哪里,她不知道,她们将会经历怎样的劫难,她也不知道,但她始终不断前行,哪怕稚嫩的脸上无意识地淌满了泪水,眼神依然充满坚定的信念。 阿姐,所有的族人们,你们一定要活着!活下去等着我! 我一定会找到大巫官预言中,让我澹台一族重归荣耀,重为王者之族的那一位! 然后,救你们出来! 就在那时,星空中,一颗无比明亮,令代表了十四国帝王的星辰骤然而暗的帝星再次现身,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或人能够再遮掩其踪迹。它始终高悬于空中,就好像在指引着她的方向,陪伴她而前行。 与之遥遥相伴的那颗伴生星,依然存在,而就在那颗令许多人夜不成寐,极为强大的帝星身后,若隐若现的天罡九辰之中,那颗位于北斗七星斗柄最末端的星辰,逐渐清晰了起来,明亮而悬,好似与帝星遥相呼应,紧随而行。 小小的身影在山中飞快地奔跑,翻过高山峻岭,穿过森林河流,遇到凶狠兽类,奋力搏杀,不分昼夜,除非累了、饿了、渴了,才会就地休息一下,一旦恢复精力,立刻启程,几乎日夜不停地一直往东方而去。 夏过秋至,山中的绿变成了一片金黄色,落叶被秋风无情地扫走,而她包袱中的干粮早已吃完,只能就地捕捉//动物,或摘取可食用的果子,亦或遇到溪流抓取之中的鱼儿,也曾有过好几天没能吃到食物,饿肚子的情况。包袱中仅有的几双鞋,已因路途遥远,奔波太久而彻底报废,故而她只能赤着双脚前行。 当一直朝着自己辨认的东方,在雪岭山脉内行进的澹台平平,抵达了雪岭山脉的尽头,没了山路时,头一次纠结起了该怎么走。 ……向东而去,沿山而行…… 可是现在已经没山了呀,她该怎么走?她不停地琢磨大巫官给她留的话。这个时候,澹台平平才发现,自己好像、可能是不是走错路了? 头一次出远门的她,说是往东而去,但因为大巫官说的沿山而行,所以她始终没有出过雪岭山脉。事实上,她走的方向,在地图上看来,应该是东南方向。 应该没有偏离太多吧?她有些担心地想,压下心头的不安,再使劲琢磨大巫官的话,最后,她想起曾经太祖嫲嫲有一次给她们姐妹俩讲解舆图之时,在靠近雪岭山脉尽头的附近,有一座叫做东绵山的小型山脉。 又有“东”,又有“山”,如果她朝那里走去,应该没有脱离大巫官所说的“向东而去,沿山而行”吧?再说了,大巫官所说的预言一般都是暗藏机锋的,并非表面上所理解的那么简单。 于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可能是个路盲的澹台平平决定就往东绵山去,不管怎么说,再沿山而行,也得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能遇到人不是? 瘦小的身影再次启程,穿过一片山丘带,钻入了一片小型山脉。这一次她依然对东方辨认不清,反而朝着东西方向奔了去,但终归是再次沿山而行。直到那一天,一身褴褛脏兮兮的澹台平平,听到了一声距离她极为近的虎啸声。 原本暗道一声倒霉,遇见山虎了,想要快速离开,避开危险的澹台平平,临离开之前,顺着虎啸声,朝那里望了一眼,却不想意外地看见了一道幼小的身影。 约莫两三岁的幼童,身着普通的衣袍,背对着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站在一头凶猛的山虎面前。许是幼童被吓傻了,正一动不动,而山虎正准备朝幼童扑去,且张开了巨大的嘴巴。 澹台平平的心中一惊,脚下的方向瞬间改变。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虎斗,三人见 澹台平平惊呼出声,警示了对方后,想都没想,就以最快的速度,几个起落,赶到了那名幼童的身旁,及时地将他往身后一抓一扔,再非常惊险地用刀挡住了山虎的大嘴,卡住了它的牙齿。 她没有去看那名幼童,只是挡在他的身前,全神贯注地盯着身前因她的阻挡而向后一跃的山虎。 一人一虎,相互对立,警惕地盯着对方,谁都不肯松懈一番。 这一次,顾及到身后的幼童,澹台平平先出了手,且在与山虎的打斗中,有意识地将其越引越远,就怕波及到那名幼童,让他受伤。 所以,她就没有看见幼童被她扔到身后时,并不是按照她的预想,落在地上,而是被一名无声无息出现的俊美绝色小少年接住了。 也就不知道小少年看了一眼她,微微皱了皱眉,将幼童放在地下后,又无声地向幼童询问她是否离开。 更不知道幼童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而是转头神情专注地打量起了她的衣着打扮,视线落在了她的刀柄样式上,以及看着她的武功路数,眼神中充满了一种怀念,格外柔和。 人与虎相斗,人年纪还小,但武功不弱,虎虽不会武,可足够凶猛,一时之间,二人打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最终,毕竟人有智慧,澹台平平一个假动作,倒在了地上,引得山虎一跃而来,张开了血盆大口,却见倒在地上的她一个打滚,从它的肚腹下滚过,同时,手中的刀向上而立,硬生生地剖开了山虎的肚子。 不顾被血淋了一身,澹台平平再一个飞身旋转,就把手中的刀狠狠地扔出,精准地穿透了山虎的脑袋,将之钉在了地上,彻底杀了这只凶猛的山虎。 激烈战斗过后,她站在那里,慢慢平息了略微急促的气息,待整个人缓过来后,就上前将自己的刀从山虎的脑袋上拔了出来,甩了甩上面的血迹,这才向之前救的幼童看了过去。 澹台平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幼童的身边会多了一名小少年,但她的视线并没有在小少年的身上多停留一分,哪怕他的容貌惊为天人。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女人不要多看良家男子,免得毁了对方的清白,还得把对方招回家。如果是她阿姐那就不一样了,她阿姐有点好//色,本就会想方设法把貌美的男子招回家,自是不怕盯着男子看,可她澹台平平并不好//色,不想随便招个男人回家,那就不应该随便盯着别人看,毕竟,她是一个有原则的好女子,惹得一身腥就不好了。 当她的视线落在那名幼童的身上时,倒是有点意外。刚才只是匆匆一扫其背影,仅感觉到对方的幼小,然而现在正面一看,她才发现幼童的脸上竟然戴着一副遮盖了对方大部分面容的银色面具。 面具上复杂而玄奥的花纹,令其充满了一种超出幼童年龄的神秘感,哪怕对方只是身着普通的衣袍,看上去出身并不富贵,可幼童的气质,就是让人觉得高贵无比。 对方仅是站在那里,就不容让人忽视,甚至并不比那位绝色倾城的小少年逊色一分,更令人无法将视线从其身上移开。 如此矛盾的一切,在幼童的身上呈现,致使澹台平平的内心无比震撼,也无比疑惑,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从心中油然而生。 再望向幼童的眼睛,与之对视时,澹台平平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了太祖嫲嫲时常望向自己的眼神,慈爱? 一定是她太累,精神太紧张的缘故,使她出现错觉了,否则,她怎么会看到一个才两三岁的幼童,用一种长辈般和蔼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澹台平平闭了闭眼睛,摇了摇脑袋,压下了心中的奇异感,再皱了皱眉,看向幼童,耐心地教导对方: 旋即,她又皱了皱眉,想起这幼童的身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少年,明显应该是小少年把这孩子带进深山中的,便看向了对方,却是非常不满地斥责小少年道: “……”小少年黎皓月表示完全没听懂,就听到对方叽里咕噜的,但看她那表情,他有一种感觉,对方绝对没说什么好话,好像在训斥他们、嗯,他? 真是的,他还没有对她突然冒出来,打断了自家小阿瑜的训练表示不满,怎么这女孩倒还说起他来了?果然,女孩子除了阿瑜外,没一个让人看得顺眼的。 “你在说什么?”黎皓月从不纵容女子在他面前撒野,更勿论训斥他了,当然,小阿瑜除外,立即回了话,表示哪里冒出来的山中野人,连官话都不会说。 听见黎皓月的话,看见他的表情,澹台平平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用澹台一族的语言,对方听不懂,心中顿时感到后怕,幸好只是遇到两个孩子,若是遇到外面的大人,发现她说的不是官话,进而联想到她的身份,岂不是坏了事? 澹台平平告诫自己,从今以后,在外面要记得用官话,免得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就在她正准备就此改变,用官话回答黎皓月的时候,那位幼童说话了。 幼童露出来的一双凤眸中,满是惊喜,看着她的眼神好像遇见久别重逢的故人,而那唇角扬起的笑容,更显亲近。 那个时候,突如其来地听到了熟悉的语言,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太祖嫲嫲的名字,澹台平平的内心宛若被猛烈撞击,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幼童,一时之间竟是不能言语。不知为何,她的眼睛不能控制地流下了眼泪,而她的耳边,响起的是她与大巫官和太祖嫲嫲最后的对话。 ……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知道哪一个会是她呢…… ……遇到的时候,你自然就能认出对方…… ……也许是她认出了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身份认,噩耗闻 金秋时分,安明瑜和黎皓月如同以往一样,二人照旧入了村后的东绵山,习武修炼。只不过这一次,二人给黎土根和牧西西打了声招呼,会在山中停留一段时间,为的是深入山中,找寻猛兽,让安明瑜的身法更进一步。 没办法,内功不能施展,限制了安明瑜的轻功进度,她只得另寻方法,勤练苦练,于危险中突破。 只能听令的黎土根和牧西西自是为二人打了掩护,为此,牧西西也不得已地搬回了山中暂住一段时间,但对此,牧西西表示终于不用做坏人“教导”哪个人了,不由得暗自窃喜了好一阵。 至于黎土根,则因为“小儿子又生病了”,得回山中静养一段时日,郁闷地准备应对自家娘亲的河东狮吼和娘子的“嘤嘤嘤”了。 这一日,照旧深入山林中的二人,找到了一头凶猛的山虎。黎皓月按照安明瑜的要求,不参与她和山虎之间的争斗,所以他只是躲在了一边,除非安明瑜不敌,真正遇到危险之时,才会现身出手。 二人没想到的是,计划挺好,可惜中途冒出来一个小少女,把安明瑜当成了手无寸铁、将入虎口的幼童,彻底打断了安明瑜原本的安排,将本来用以陪练的山虎直接杀掉了。 黎皓月有些郁闷,纵然深山里有各种野兽,但要找一个合适的“陪练”并不是那么容易,但又说不得对方,毕竟人家是好心,只不过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可安明瑜不同,早在她听见澹台平平喊出的那一声警告时,就发现来人所说的语言是澹台一族的语言,明白此人一定与澹台一族有关系,所以当澹台平平抓住安明瑜的时候,她就没有反抗,任其抓住了自己,把自己扔向后方,将自己置于可以随意打量对方的地方。 而后,果不其然,与虎争斗的小少女,虽然衣衫褴褛,但安明瑜仍然能从她的衣着打扮上判断出,对方出自澹台一族,甚至是嫡系。再看她手中的刀柄,澹台一族那永恒不变的刀柄样式令安明瑜满是怀念,武功路数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当那位小少女杀掉山虎,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时候,哪怕她的脸因虎血和灰尘而脏兮兮,安明瑜也依然能从其容貌上看出与澹台察察极为相似的眉眼长相。那明亮的大眼睛,倔强抿着嘴的动作,就如当年第一次入帝京觐见的澹台察察一样。 只不过,眼前的小少女年纪小了一些,身形瘦弱了一些,比之澹台察察当年的意气风发,小少女显然因为什么原因,狼狈多了。 这位小少女一定是察察的后人吧?已经无数次听闻过女绛国的灭亡,澹台氏也被灭族的安明瑜,意外见到了可能是故人之后的小少女,想到澹台察察可能还有后人活在世上,心中就不由得欢喜了起来,极为喜悦。 澹台一族现在如何了?还有多少人活着?不会只剩这个小少女了吧?安明瑜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突兀地问对方是谁,不见得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她故作认错了人,用澹台一族的语言,问了两句话。 一则,相同的语言自然会让对方知道自己与澹台一族熟识,二则,提及澹台察察,哪怕澹台察察在女绛国灭国之时死去,也才过了百年而已,后人必是记得她的名字的,三则是澹台一族有能够预言的大巫官,是否会预言了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呢?因此,安明瑜说出了与她外表年龄不符的话语 安明瑜的惊喜,看澹台平平就像看久别重逢的故人,却是她此刻实实在在的情绪,她打量眼前小少女的眼神里,自是充满了慈爱的长者之情。 澹台察察十分肯定眼前的小幼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因为这个世上,会说澹台一族语言的人,除了她们的族人外,就只有太祖嫲嫲口中总是提及的太女殿下了。 当年在女绛国,澹台一族因为是开国建朝时期,空降到那里做了王的,而当地人不仅习俗与之不同,就连所说的话都不同。女绛国内的人说的都是官话,只是有一些小小的地域口音而已,所以为了统治那里的人,融入之,掌控之,澹台一族花了大力气硬是将那里的风俗习惯改变了,但对外一直说的却是官话。 对于此事,皇朝史记里有关天宇皇朝初期的内容里,并没有特别的记录下来,后面更是都不知道这件事,就勿论对它有记载了。 这也就是为何皇太孙和安国公他们都不知道澹台一族有自己语言的缘故。 对外说官话,并不意味着澹台一族丢弃了自己的语言,相反,那是澹台族人必须会的事情,且族中之人交谈,一向是用自己的语言。 太祖嫲嫲曾经说及她们姐妹二人的名字时,已经无数次提及殿下会她们一族语言的事情,而且强调了一遍又一遍,高高在上的皇甫一族里,有且只有这么一位能够非常流利地说澹台语的人,哪怕是当年的开国元后都没有特意学过她们一族的语言,只是会点皮毛而已。 至于眼前的幼童才两三岁的样子,澹台平平更是不觉得意外。澹台一族虽然隐居在雪岭山脉里,但每年年末都会派一批族人出去一趟,以掌握外界的信息。 所以,去年冬季发生的杀婴事情,澹台平平是知道的,而且太祖嫲嫲和大巫官从来都不对她们姐妹俩隐瞒任何事,甚至有一些特意告知她们的意思,提及过大巫官的预言,太女殿下的转生之事。 也因此,那一天,大巫官的长话短说,澹台平平能听得懂,只不过,不确定自己如何认出对方而已。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果然能认出对方来。 一来,对方的语言,二来,对方对太祖嫲嫲那般熟稔的语气,三来,对方不符合年龄的眼神与气质,最后,澹台平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明瑜脸上的银色面具,认出了那上面刻着的花纹,那是太祖嫲嫲曾经无数次让她们记住的,皇甫一族的族徽!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双膝,不自觉地跪了下去,整个人,是泣不成声。 闻言,安明瑜嘴角的笑容一瞬间地凝固了。 第一百六十章 遗憾生,名号赐 察察她几个月前就已经战死了。 几个月前……也就是说,察察她是才离开人世的。 安明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哭诉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没了。 小少女边落泪,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到最后,干脆跪着向前几步,伸手抓住了安明瑜的手,许是真的感觉到对方的手上传来的温度,明白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存在,不由得哭得更伤心了。 她仰头看向了天空,大声疯狂地哭喊道: ……老臣,从未忘记过殿下您的嘱咐,所以,殿下,当您想起兵之时,就先来一趟雪岭山脉吧!这里,有老臣的澹台一族,花费了百年时间,进献给您的礼物…… 当澹台平平逐渐控制住了情绪后,用澹台语详细讲述了一切,对安明瑜说出了澹台察察最后的遗言。 那个时候,安明瑜抬起了头,望向了雪岭山脉,澹台一族祖地的方向,久久没有出声。两世以来,再一次,她的脸上没了淡然的笑容。 之前与故人之后相逢的喜悦荡然无存,哪怕澹台察察死在了当年女绛国灭之时,她都觉得自己不会这么难过,然而,察察她活到了自己复生,却依然没能重逢,哪怕与她再见一面…… 礼物……是兵器吗? 察察,你依然是老样子,但凡孤所言,都会听从,一丝不苟地将之完成,终是做到了你当初在孤面前所做的承诺…… 一种深深的遗憾在安明瑜的心中扎根,说不出的难过令她垂下了眼帘,掩住了她的情绪。 头一次,安明瑜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究竟对不对。不联系西南海岛的皇甫族人,万一那座岛上,还有活着的故人,甚至是她的亲人,却也像澹台察察一样,与之遗憾错过,未能见面呢? 安明瑜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澹台语低声说道:只是……时间会稍微有点久…… 安明瑜看向了已经停止哭泣的澹台平平,温和地问她。 澹台平平很坚定地说道,结果此时再看眼前的幼童,忽然反应过来,这孩子,嗯……殿下她,他?复生后是男的了? 顿时,重女轻男的澹台平平感觉到人生的信念受到了巨大的挑战,好纠结。难道她得认男的为主?大巫官为什么没卜算出来殿下会投胎成男的?太祖嫲嫲从来没跟她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安明瑜顿时莞尔,知道澹台氏一向如此,有些怀念,由于身前的小少女最近受到了巨大的磨难,也就没有心情逗她了,直接表明说: 澹台平平大喜,心中的纠结不翼而飞,立刻摆正姿势,表情严肃,单膝跪地,低下头,认真道: 安明瑜看着她,走了上前,伸出了手,以手掌心对准自己的心脏部位,再伸手轻点了一下澹台平平的额头,随后依次轻点她的左右肩膀,说出了当年对澹台察察一样的话语: 待孤功法大成之日,定携尔平定天下一切! 澹台平平极为激动,坚定不移地说出了与当年的澹台察察几乎一模一样的誓言。 这个时候,小少女单膝跪在幼童身前认主的一幕,在唯一的旁观者黎皓月的眼中,终是定格。 而这一幕,好似与两百多年前,帝京那座气势恢宏的大殿上,那个身穿澹台王族大红色王袍的少女,跪在龙椅上的小太女身前的情景重合,是那么相似。 只不过,人已故,物是人非。 谁都不知道,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后的深山里,未来大明皇朝女帝座下的五大异姓王之一,当中最为年轻的王者,平定王澹台平平,就在此,与她一生的追随者,初次相遇了。 那在白日不显的帝星不远处,天罡九辰中的破军星彻底亮而不隐,与帝星遥相呼应。 ………… 夜幕下,西南海迷幻岛上的龙脉之处,龙头主峰上,那座气势雄伟的陵墓前,一名男子正负手仰望星空。 他双目不能视物,却能“看”出星象的变化,精准地说出了“帝星现,破军星归位”的事实。 他身后的年迈女子正与他一样仰望星空,只不过,她完全看不出上面的不同,突闻此事,不由得心惊,连忙问道:“不是之前已经掩盖帝星的踪迹了吗?怎么帝星的踪迹又能观测到了?” “那是我不想说,免得你们与我意见分歧,多出纷扰。纵然我的能力出众,但也不能彻底掩盖帝星的踪迹,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帝星依然会现世的。”男子裴云鹤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去,解释道。 闻言,他身后的皇甫明璟倒是不像裴、越二位族长那样,会暴跳如雷,而是叹息了一声道:“这样啊……掩盖不了就掩盖不了吧,我的皇姐岂是那些人观测到帝星,就能抵挡得了的!” 皇甫明璟言语中的自信,令裴云鹤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当然,如果只是因为天机泄露了一分,就湮灭于世,那也就不会是太女殿下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郁闷生,憋屈多 帝星重现于世,九辰之一的破军星,即将归位的事实,令许多人都夜不成寐,但他们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观测星象,见那颗破军星越来越亮,直至彻底与帝星遥相呼应为止。 这个事实,最郁闷的莫过于紫阳山人。 女婴真的没被杀死! 每每望向星空中那颗令他心绪不宁的帝星,他就焦躁不安,更是不甘心。可惜,遥挂星空中的帝星的存在,就好像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同时,当那颗破军星彻底归位之后,帝星、伴生星、以及天罡九辰再次隐而不见之时,那种敌人太过强大的感觉,令他还有一种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力感。 既然女婴没被杀死,那么,紫阳山人调整心理,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心中的不甘促使他开始改变策略,每天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在复生的泰安太女身上做文章。 只不过,大半年都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头绪,头发倒是掉了不少根。 人生不顺时,烦恼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在为帝星之事感到烦闷之时,紫阳山人还因为谪仙盟内盟之人而更感憋屈,甚至快要抓狂吐血了。 正确地说,是因为右盟使那个女人! 年初时,谪仙盟内,简单地举行了他继任掌宫之位的大典后,他就与左右盟使带着人马离开了仙临岛。 一群人跟着他,说是要去天谕国帝京,监督开启皇甫陵墓的进度,可是到了路上,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右盟使那女人像是多少年没出来了,一路游山玩水不说,还大肆张扬,铺张浪费,奢靡至极。每到一国之前,定是先派人告知该国皇帝,谪仙盟盟使出巡,快派人赶来接待,整得所路过的国家劳民伤财不说,朝中从上到下,负责接待他们一行人的官员都小心翼翼地伺候这群祖宗们,深怕哪点做得不到位,皇族被灭,国将不存。 这还只是路过,这群人可是要到他们天谕国帝京监督陵墓开启的进展,意味着几乎要长期待在帝京,他都可以预见到以后,天谕国为这些人,得花费多少钱财,多么不得安宁了!而且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这几尊大神是不请自来,但将来还能送的走么? 对此,紫阳山人心情烦躁至极,但更让他不快的是,右盟使那个女人她,养面首! 一路上,但凡被她看见的男性,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少年,是已婚还是未婚,出身高还是低,只要她看上对方了,必然要想发设法地弄到手。 紫阳山人好想冲着她喊道:你是一个女人!养什么面首啊!?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还装嫩,还要什么男人啊!老女人! 关键是,人家老女人换男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啊! 甭提紫阳山人在心中对她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句了。他觉得那女人不就是爹娘好,出身高,所以能活到现在,快成王八鳖的长寿了,他就不信让她换个出身,她能成现在这样?用在她身上的资源,就是头猪,也能拱到她现在这个境界!所以她有什么好得意,高高在上的? 可惜,一切都只能憋在心中,暗中骂几句解解气而已。现实是,他根本不敢表现出一丝异议来,不仅对方提出的要求样样满足,还就差跪舔对方了。 为对方抢良家夫男,他怎么有种自己是某楼里的老鸨的感觉?! 真是的,要是现在能冒出来一个可以收拾得了这个老女人的家伙,就最好了!气到极点的时候,紫阳山人如此愤愤地想着。 “阿嚏!”遥远的小山村后山里,带着刚收下的澹台平平往山上住所走去的安明瑜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引得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二人立刻紧张地询问她可有不适。 摇了摇头的安明瑜否认,让二人安心,同时打趣道:“可能是有人特别想我?” 紫阳山人自是不知道这段小插曲的。右盟使令他厌烦,而另一个左盟使就更让他郁闷了。 那女的好歹有个喜好,只要给她送俊俏的男子,送美食,送金银首饰,能如她的意,就可以把她哄得好好的,之后若提出一两句的要求,她都能爽快地答应。 可那个左盟使,就像一只乌龟,让人无从下手。从出仙临岛开始,那家伙就只会闭关、闭关、再闭关,几乎见不到人影,与其而来的人跟他一个样,都爱闭关修炼。每到一个地方,除非见该国皇族,参加宫宴,否则压根不出来见人。 都什么境界了,还如此勤奋地修炼,难不成真想成仙?做梦呢吧! 当紫阳山人想跟这个右盟使一样,给左盟使送美人儿,来讨其欢心,却没想到,硬是碰了一鼻子的灰,还差点被揍。 总之,谪仙盟内盟的左右盟使,女的那个毫无底线,男的这个却跟个柳下惠一样,哪怕女人送到怀中,也坐怀不乱。所以,左盟使给紫阳山人的压力更大,更令他忌惮。 心急如焚的他万分希望能尽快赶回帝京,一是告知皇兄谪仙盟深藏的秘密,与其商议应对之策,二是想要知晓侄孙寻宝藏的进展如何了,是否找到什么异常的女婴了,三是想要根据墓葬图来开启皇陵,从中知晓当年裴氏天师一族可有施了什么禁忌之法,从而得知女婴的下落或特征。 可是,墓葬图早已被他派亲信送往了帝京,而皇兄都已经派人告知了他,墓葬图已收到。,他们这一行人却依然在路途中,迄今为止,才堪堪走到东梁国的都城,却又继续停留了下来,入住了皇宫,参加宴席。 可想而知,紫阳山人的心情如何不好了。 不好归不好,宴席终归还是要参加的,且与他国皇族官员多打打交道,说不得能探听出什么有利于天谕国的事情来。 许是宴席耽误时间,左盟使一行人只是在宴席中露了个面,没多久,就离去了。右盟使则心里惦记她才弄到手的俊少年,就吃了点东西,人就不见了。至于跟随她而来的那群人,吃吃喝喝后,由东梁国的朝臣们,三三两两地带着出宫去游玩了。 东梁国的老皇帝沉溺于酒//色太久,年纪又大,体力不支,硬撑着等右盟使离去后,早就赶紧去休息了。 而就在宴席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后,有宫女前来请紫阳山人前往皇后寝宫叙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惯例存,寝宫见 眼前的宫女提起皇后娘娘有请,说是娘娘许久未曾见过皇叔祖,甚是想念,想要叙旧一番。 紫阳山人这才想起来,貌似这东梁国现今的皇后,是他的侄孙女,皇太孙的亲妹妹永兴公主。 天谕国的公主,按照俞氏曾经做王侯时就有的惯例,对内,拉拢重臣,对外,和亲结盟,所以,从他的父皇登基开始,他那些成为公主的姐姐妹妹们,大多都与周围的一国之主或皇子和亲去了。 这也是天谕国拉拢周边国度,想要步步蚕食西赣国,与之对抗的一种策略。而如今,这件事也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原本永兴是皇兄准备拉拢安国公,嫁给安文平的。想说她与安文平一同长大,赐婚二人,正好成就一段佳话。可惜,安家那小子中途闹出了那样一件事,非要娶了荒岭盗匪牧氏的女儿,皇兄自是不肯掉面子,硬逼着把永兴嫁过去。 当时恰逢东梁皇帝的皇后薨逝,双方几经商议,便将永兴嫁了过来,成为了东梁新皇后,而东梁国也嫁了一位公主给皇兄,巩固两国盟约,加重双方情谊牵扯。 他抬头望了望天,哪怕因为宴席主要宴请的主角们个个早退,天色也已是昏暗。这个时辰,按理说,就算他是永兴的皇叔祖,也不适合再去后宫与之相见了。可她却无视规矩,仍然派人相请,这就不仅是胆子够大的缘故了,而是说明她在这个皇宫里,地位稳固,权力不小。 紫阳山人回忆了一下,曾经听闻过有关永兴这些年的消息,貌似她确实十分得东梁皇帝的宠爱,两国之间很多次的合作都是她在背后施力达成的。据说,她前两年又为东梁皇帝生了一个小公主,约莫也有两岁了。 老皇帝年纪一大把,出乎意料又得一女,证明雄风依在,自是得意万分,因而更为宠爱永兴,哪怕那只是一个公主。不过,是公主才好,对皇子们没有威胁,不影响朝中格局,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那孩子倒是幸运,没早生几个月,否则哪怕是公主,恐怕也活不下去,早就遭到她父皇的毒手了。 想到这个,紫阳山人隐隐在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但却没有完全抓住它,最终只能作罢,但也因此,他并未拒绝眼前宫女的请求,而是跟着她去了皇后的寝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去一趟的话,恐怕会有大的收获,那个闪过的念头或许就会很清晰了。 ………… 老皇帝原本说好的,宴席之后,会来皇后寝宫,然而,宴席后,得来的消息却是,皇上已经歇在新入宫没多久的齐美人那里去了。 一时之间,皇上没有实现诺言的事实,令皇后寝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深怕皇后娘娘发怒。不料,皇后娘娘只是跟近身伺候的大宫女说了几句话,吩咐了对方什么事,待大宫女离去后,她就摆了摆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当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后,皇后娘娘,也就是天谕国的永兴公主神情平和地端坐在殿中,等待她许久未曾见过面的皇叔祖。 这个皇叔祖,虽说与她的血缘关系十分近,但二人却不熟悉。也是,哪怕是皇兄,都是拼了命地展现自己,才得到皇祖父和皇叔祖的青睐,而她呢,只不过是一个如同物件般可以被随便送出和亲的公主,自是从没入过对方的眼了,自然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过,很快就不一样了,很快,皇叔祖,甚至皇祖父都不会再小觑她永兴了,她将如同她的封号一样,令俞氏皇族永远兴旺。未来,哪怕是她的皇兄,都要看她永兴的脸色,只因为她,有一个出生在好时辰的女儿,更因为她的计划已经成功地踏出了那一步。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形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更使她显得华贵亮丽。 或许,她曾经有纯真的时候,但那早已是过去式,只要是在后宫里历练过的女人,怎么可能再拥有天真呢?只会不择手段,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她,真正想要的,还没有得到。 一切,都才开始! 所以,她才会之前请求皇上,宴席之后来她的寝宫,好似争宠,实则暗中指使齐美人将人哄了过去。一来,给她时间与皇叔祖见一面,二来,让皇上因为未能守诺而对她感到歉疚,而她会一如既往地大度,善解人意,三来,与皇叔祖的见面,她也早已找好了借口,原本是安排皇上与天师宫的掌宫套套近乎,哪知皇上竟被美人儿勾走了呢? 即便有错,错也不在她这里。 ………… 紫阳山人踏入了东梁皇后的寝宫,那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寝宫内,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因为,他在踏入永兴公主所在的那间屋子的第一时刻,就一眼望见了那位端坐在椅子上,身着一身大红色皇后服的华贵妇人。 她一副母仪天下的神态,雍容华贵,尽显端庄,高高在上。 一时之间,对方睥睨一切的姿态,令紫阳山人的脚下不由得一顿,感到差一点就被对方压制住了气势。 哪怕是一国之后,见自己的皇叔祖,甚至是谪仙盟的掌宫大人时,都应该主动行礼,可这位永兴公主却摆足了皇后的姿态,根本没有起身相迎,反而端坐在椅子上,就那样,微笑着看着紫阳山人走近,朝着他略微点了点头。 “皇叔祖远道而来,永兴没能亲自迎接,心感不安,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皇叔祖请海涵。” 呵呵,就她这副姿态,哪里有心感不安?紫阳山人心中不悦道。哪怕这是自己的侄孙女,而且,也只不过是个侄孙女,被外嫁出去,为皇族略微献点绵薄之力的公主而已。岂可在他面前放肆摆谱! 他自是不肯弱了气势,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明显看出他的不悦,永兴公主不为所动,而是继续说道:“皇叔祖,近来可好?听闻您已经顺利掌管天师宫,侄孙女心中甚是为您高兴,还没来得及派人给您送去贺礼庆祝一番,望您见谅。” 紫阳山人见她左一句,右一句,感觉准备叙旧,就是不肯切入重点,表明请他来的意图,自是感到有些不耐烦,直直地望着她,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个时辰,你请我来,不会真的就是来叙旧的吧?”他就差说一句,凭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根本也没什么旧可叙的。 永兴公主停顿了一下,笑了,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衣服,伸手捋了捋上面根本不存在褶皱,慢慢地说道:“侄孙女两年前,有幸给皇上他生了一女。” 紫阳山人认真地看着她,听她接下来的话。 “可那是假的生辰,只有皇上知道本宫女儿的生辰八字。” 紫阳山人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直模糊不清的念头,此刻赫然清晰无比,心脏不争气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生熬,策略有 永兴公主本不愿意怀孕生子。 少女时代的她,暗中听闻皇祖父有意将她嫁给自己的意中人时,欢喜雀跃,每日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那个时候,她就像一个待嫁的娇羞新娘,甚至还偷偷地罗列嫁时所需,以及嫁到对方家可以带走的物品清单。 可惜,现实却狠狠地将她打落深渊。 她所爱之人,爱上了别人不说,爱上的还是一个地位完全不如她,家世声名狼藉的荒岭盗匪,甚至不惜与之私奔。 宛若遭到了晴天霹雳的她,想不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意中人为何心仪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才见过三次面,匪气十足的女子。 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的她,始终认为,对方是被荒岭盗匪牧氏的那个女人下了迷魂药,或是咒术给迷惑了,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做出那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原本还指望着皇祖父为她做主,盼望着安国公府的长辈们能阻止对方不清醒的行为时,皇祖父却给予了对方支持,甚至亲自下旨赐婚。 而后,为此大病了一场,还沉浸在伤心中的她,得到的却是皇祖父封自己为公主,命自己嫁给东梁国皇帝的旨意。 嫁给了一个年龄可以做自己祖父的人,那根本不是身为郡主时的她能想象得到的。每每与之在一起时,就是一种痛苦,忍耐之,煎熬着。 这一切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只是皇祖父手中一枚棋子的她,哪里有反抗命运的能力。哪怕被赐予了封号,成为了公主,成为了一国之后,也不能抵消她对此的不甘与恶心。 所以,不怀孩子,是她为自己所保留的一块净土,也是她仍然对意中人有所幻想,期待着,有一天,能与之在一起的执着。 只有这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才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得以在东梁国后宫活下去,能一步一步掌握权力的支撑所在。纵然有一天因此而地位不保,让自己这些年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她也在所不惜,这是她唯一的小小坚持。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却又被老天捉弄,意外地怀上了这个孩子。那个时候,她心中万分绝望,好似多年来一直的那个念头,彻底被老天爷堵死了路,冥冥之中告知她,与意中人在一起永远不可能。 于是,沉浸于哀怨中,自暴自弃的她,任凭这个孩子在肚腹中成长,最终生了下来。就在她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慢慢对孩子不算排斥,孩子的百天也即将到来之时,谪仙盟天师宫传来了一道预言。 那一天,原本因为她的怀孕生女,得意万分,对她有求必应的皇上来到了她的寝宫,却是一反之前的高兴,阴沉着脸,脸色难看地盯着她怀中的小公主。许久后,命人端上了一碗毒药,准备赐死她的孩子。 虽然惊愕,但她没有像正常的嫔妃那样哭喊抵抗,而是顺从地接过了那碗药,只不过,碗临到孩子的嘴边时,她还是问了一句:“臣妾一切自是遵照皇上的意愿,只不过,臣妾可以斗胆问一句,为何么?” 许是她的态度太过温顺,一如既往地给老皇上感觉善解人意,便得到了皇上的回答:“‘寒冬婴,祸国星’,在今年冬季出生的婴孩里,有一个祸国的灾星,至于哪一国的,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哪一国,哪一国就会因之而灭亡。” “你不要怪朕,举国上下,但凡今年冬天出生的孩子,朕都已下旨除掉。不仅是东梁国,这片大陆上的所有国度和势力皆是如此,因为这则预言出自天师宫,它是否成真,就不用朕跟你强调了吧!” 那个时候,不知为何,她不愿意杀掉这个孩子,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虽然一时之间没能想明白,但她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天师宫传出的预言自然不用怀疑能否成真了,不过,臣妾总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这种事情,祸害了哪一个国,又不碍天师宫的事,为何全天下都知道了呢?以往天师宫的预言,根本没有流传出来几个呀!” 毕竟在位多年,老皇帝并不是个蠢货,她这么一说,他立刻深思了起来。 见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永兴公主又提醒他道:“臣妾听闻,臣妾的皇叔祖即将要继任天师宫掌宫一位了,恐怕这则预言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吧?” 老皇帝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甚至因为她一向都表现得为东梁国着想,便点了点头,收回了那碗毒药,但也没说究竟怎样,而是派人看着她和孩子。离开后,就派安插在天谕国的探子详细探查这则预言背后的事情。 东梁国的探子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预言的完整版,哪里是什么“寒冬婴,祸国星”,而是“帝星现,天下乱,隐族出,谪仙陨,伪帝灭,皇朝建”,据闻,那颗帝星代表的是一个女婴。 那个时候,从老皇帝口中听闻到了真正预言内容的她,彻底清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她想要回天谕国,想要皇祖父他们重视她,进而可以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长相厮守。至于能回天谕国的方法,自然是东梁国不复存在,而她还有让皇祖父他们重视的筹码,那便是,预言中能建立皇朝的女帝了。 于是,她跟老皇帝说:“小公主是您的孩子,这天下哪有能尊贵得过她的呢?她的生辰又恰好是那时,岂不是说明,未来我东梁国,会因这个孩子,彻底成为天下霸主,一统炎煌?若不是皇上您谨慎,差一点就中了谪仙盟的奸计了。” 她成功地说服了老皇帝,得到了他的支持与配合,所以,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个小公主被赐死了,而后,皇上为了安慰伤心的皇后,夜夜宿在皇后寝宫,不想皇后早已又有了身孕,之后,同样又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紫阳山人听着永兴公主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下,东梁国皇帝听闻天师宫预言后,并未相信,而是仔细打探了一番,认为小公主就是预言中的孩子,将来必定能一统天下,格外重视。所以并未赐死她,而是藏着她,让自己另外“生下了”一女,准备在未来合适的时间,再让那个孩子出现在人前。仅仅相差一年而已,并不会有多大差别,没人能发现她实则大一岁。 那个时候,紫阳山人忽然明白了他总是抓不住的那个念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协议商,坑人法 紫阳山人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总之,自从见到谪仙盟内盟之人后,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终于有了解决之法,顿时,他感到一阵轻松愉快,脸上的表情也缓和多了。 永兴的孩子是东梁皇族没错,可她,也可以改姓俞呀!至于她的生辰八字究竟是不是那个时辰并不重要,就算不是,也可以是!有些事情,还不是人的一句话,只要能够造成声势,让人们相信天意所在,成就事情就行了。 而且,曾经天师宫所确认的那个时辰,他已经有些怀疑,那其实并不是那则预言中所指的女婴的真正生辰。毕竟有人掩盖了天机,那么帝星现世的时间也一定有所延迟,谁都算不准的。 也就是说,他依然无法找到那名女婴,确认她的身份。不过,没关系,现在,他有了另外的办法。 紫阳山人张口问了一下永兴公主之女的生辰八字,得到的答案确实是他们曾经判定的那个时辰,但紫阳山人并没有告诉她有关自己的猜测,那其实应该是个假时辰,只不过他认为就让她那样确信自己的女儿是预言中的女婴就好,让天下人都那样认为,更让谪仙盟的左盟使也确信无疑才是最好的! 大喜的紫阳山人难得地看永兴公主顺眼了不少,夸赞她道:“你做的很好。” 却不料她不按常理出牌,装作不懂地问道:“侄孙女哪里做的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侄孙女既然嫁入了东梁国,自然得为夫家着想,为东梁国的大业出力呀!” 没想到她会说了这样一番话,听闻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好像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紫阳山人不由得脸色一僵,收敛了和颜悦色,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吭声了。 永兴公主她一点都不害怕紫阳山人的不悦,仿佛没看见他变了脸色,而是优雅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打量了起来,好似在判断上面的颜色究竟合不合适。 许久后,紫阳山人突然问道:“身为尊贵的皇族,我却远离故土,成为天师,一直不肯成家,你知道是何因?” “侄孙女自然不知,难道皇叔祖您不是因为喜欢成为天师而做天师的吗?”永兴公主笑得毫无威胁,好似很是好奇。 “不,是为了吾族!为了吾族一统天下的愿望!掌握天师宫最强的卜卦之术,将不利于吾族的一切因素和人统统都抹杀在摇篮中,必要时,甚至逆天改命!”紫阳山人没有在意她的故作表情,而是眼中充满了一种狂热,说出了他做天师的真正原因。 “哦。”永兴公主轻飘飘地应了一个字。 “为了吾族的荣耀,任何时候,身为俞氏皇族的一员,都要想尽办法为俞氏出力,哪怕是嫁入东梁的你,你明白么?!” “呵呵!为了俞氏皇族的荣耀,就必须要想尽办法为俞氏出力么?”永兴抬起纤细的手,掩在嘴上,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咯咯地笑个不停,“可惜了,自从本宫远离故土,来到东梁国,嫁给了一个堪比自己皇祖父的人后,就不知道什么是俞氏皇族的荣耀了!” 她的笑脸瞬间变得有些扭曲,眼神中甚至透着一丝阴狠。 “你——!”紫阳山人暗吃一惊,显然对永兴公主所表现出来的对俞氏皇族隐含的恨意表示意外。 他沉下了脸,问道:“那你告诉本座这件事,是意欲何为?” “皇叔祖,任何事情有所付出,才能有所得呀,您可不能白白地就想让本宫的女儿成为俞氏皇族一统天下的踏板吧?”永兴公主笑了起来,但笑不及眼。 “如果本座将东梁国皇帝隐瞒公主乃寒冬婴,祸国星的话,你觉得东梁国的下场如何?”紫阳山人也笑了,但话中蕴含的威胁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您走得出这座皇宫吗?这里可是东梁国,您未免太过小觑东梁了吧?不夸张地说,与您闹个鱼死网破,让消息传不出去,侄孙女还是能做到的。” “……”听到她的话,紫阳山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因为他想到了宴席上,东梁国所展示出来的武力,知道她并没有说假话。 他只是一名天师,这些年因为钻研天师之术,年轻时的武功反而落下了,进展很慢,真要有什么,自是不敌一些人的。 “就算您是天师宫掌宫大人,死在了东梁皇宫内,可一句你我同族私怨,谪仙盟真的会在意您的生死么?反正侄孙女我不怕死,早在嫁入东梁的时候,生死一事,对本宫来说,就是那么一回事,无所谓。死亡,反而是种解脱呢!” 面对一个根本不怕死的人,紫阳山人不知道该怎么威胁对方了,旋即他的念头一转,永兴透露给他这一切必是有所求的,于是,他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认真地问她道:“你想怎样?” “本宫不想怎样。本宫一直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皇叔祖能帮忙达成而已。” “是什么?” “就是想回到本宫的故土,想要回到天谕国而已。” “那是必然的,就连你的小公主也应该回到天谕国。” “她必须是未来的女帝,而非我的皇兄,或是其他人。” “那当然,预言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而我,要嫁给我喜欢之人。” “可以。” “是皇祖父曾经想要我嫁的那个人!” “……那你得除掉牧氏一族才行。” “皇叔祖,您错了,是我们一起除掉他们才对!” “可!” “那就好。皇叔祖,让我俞氏皇族崛起,一统天下,是您最大的愿望,那同样,也是本宫的愿望!所以,就先扫清第一个障碍,东梁国吧!” “可惜你是个女的了。”紫阳山人有些遗憾道,随后,嘱咐永兴公主说,“小公主还不满三岁,还太小,你要好好教导那个孩子。至于怎么教导,我会派人来告诉你。待时机成熟之时,东梁也好,牧氏也好,都不是问题,而那个时候,就是你荣光回归天谕国,达成你心愿之时!” 紫阳山人不再多待,起身离去,心情十分激动,有种大干一场的感觉。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天谕国,看看交代皇太孙做的事如何了,因为接下来,他要想尽办法,探听一切有关康平太女的事情,好来告诉永兴,教会那个小公主,让她一举一动,行事风格,都要像康平太女! 目的达成,永兴公主也松了一口气,她注视着紫阳山人的背影,久久后,才似怀念,深情地低喃了一句,“子渊……” 谁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紫阳山人和永兴公主具体谈论了什么,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更不知道,二人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 然而,就在遥远的东绵山内,跟着安明瑜回到狩猎小屋里的澹台平平,好奇地看着自己新认的主子,在那里拿着一本手记,将一些写好的、明显加工成了年岁久远的纸张,重新并入那本手记内,在造假。 “少爷,您在做什么?”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给这些手记书稿加点料。”认真摆弄手中手记的安明瑜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加料做什么?”还是不明白。 小娃抬头看向了她,干脆利落地说:“坑人啊!” 当年,有关她的记录都被母皇命人给撕毁了,实在太少,而那些放出预言,致使婴孩被杀的人,总有一天会发现她还活着,那么,就会一计不成,再来一计。而蔺槐若是没被抓住,那些人恐怕会来大黎村吧? 到时候,这些手记书稿或许就会落在一些人的手里。所以,以防万一呗,她闲来无事,就在上面做点手脚。 要知道,她安明瑜从来不喜欢被动,她才是一切的掌控者! 小小的娃儿笑了起来,很是不怀好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童媳养,身份知 金秋时分,大黎村又出了一件大事,还是跟黎土根家有关系。 据闻,黎土根的小儿子又犯病了。而这一次,动静太大,病情十分严重,为了更好地救治那孩子,符医女不得不再次让把那孩子送到山中去了,说是需要静养。 村里的人都在猜,其实是因为对方救治“他”的方法更加骇人听闻,不敢让人看见,所以才又躲回山里去的。 当然,这件大事,并不是指“黎皓玉”又病了,不得不去山中静养的事情。而是说因为“黎皓玉”病了,这次犯病严重到符医女都快束手无措了,只能吊着那孩子的性命。所以黎家人不得不另辟蹊径,让黎土根给自家小儿子,外出买回来一个童养媳,冲喜! 同村的人都在观望,想说肩负此重任的黎土根,究竟会花费多少钱,用多长时间以及从哪里能找到一个倒霉鬼、嗯,合适的童养媳回来,而且回来后,那个童养媳到底对“黎皓玉”的病情有没有帮助,会不会冲喜成功? 对此,还有人私下里拿点小钱钱,小赌了一把。只不过不幸地被四处溜达的族长发现,暴揍一番,全部收缴,但终归,大伙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极高,对可能的结果,众说纷纭。 没想到的是,黎土根外出仅一天的时间,就喜滋滋地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瘦小的,脸色有点黑,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少女。 这么大的童养媳?村人惊叹道,与想象中的童养媳怎么感觉不太一样呢?至少这个岁数就不符合他们这里的习俗呀! 黎土根带着那位小少女只在老宅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跟黎大柱和罗春花禀告了一下她的来路,他就带着人直接进了山。 他几乎没停顿,但也因此让村民们本就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愈演愈烈,终是按捺不住,找了各种借口,登了黎家老宅的门,打探消息。 这么一打探,却发现他们都错了,没有岁数大,只有岁数更大,那位小少女都有十四岁了,只不过人长得年岁小点而已! 村民们默默地算了一下,若是“黎皓玉”活到十八岁,正是少年时,那小少女则都成了三十岁的奶奶辈了…… 对此,他们不想评论,反正未来是“黎皓玉”对着个老女人,没地哭去。 再看那小少女的来历,是黎土根在镇里大街上遇到的孤女,恰好被不良某楼里的老鸨妈妈看中,想抢回去,于是,黎土根怒发冲冠,英雄救美、不,救儿媳妇,结果一分钱没花,就得到了一个想要报恩,忠心耿耿的大龄童养媳,比“黎皓玉”还要大十二岁。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个八字合的,才能冲喜成功么?就大街上随便一个小孤女就领了回来,黎土根也太心大,太随便了吧?唉,心不诚,村子里的人摇摇头,对“黎皓玉”这一次能不能病愈都不看好了,也许“黎皓玉”活不到面对一个老媳妇,想要欲哭无泪时…… 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不该同情他了,总之,黎土根的这波操作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糙汉子做法,不靠谱! 同村人们的腹诽,黎土根可听不见,他正欣喜于任务完成,明瑜小小姐说过几日就准备下山了的事情。 一想到自家娘和娘子二人的目标,可以从自己身上转移到明瑜小小姐的身上,放自己一马时,黎土根就觉得人生即将美好起来了。 至于被他“救”回来的小少女,“小儿子的童养媳”,他没在意,据自家长子所说,对方是救明瑜小小姐于虎口之下的恩人。 原本是某个小村子里的猎户之女,失去了双亲后,就在山里讨生活,不想是个路盲,找不回去路了,就一路狩猎一路走,遇见了不小心走错路的他和明瑜小小姐,还救了明瑜小小姐。 而童养媳之事,也只不过是给她找个可以在大黎村落户的理由而已。 这一切,黎土根相信了。 黎皓月觉得,他爹真是天真!他随口编的话,爹他竟然也信了,真是的,有个不太聪明的爹,他有时候会觉得,心挺累! 要不是他觉得把澹台平平的身份告诉他爹,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按照阿瑜的想法,根本不用隐瞒的话,估计他爹现在得把澹台平平当瘟神和异类看待了,肯定也不会愿意给她安个“童养媳”的身份,让她以后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村子里。 那可是女绛国澹台氏的后裔,她那脑子里装着的东西,非正常人、嗯,非正常男的所能接受得了的! “女人说话,男人插什么嘴!没规矩!”重新回到安明瑜的身边,心算是彻底放下来的澹台平平皱着眉,十分不悦地看着黎土根,呵斥道。哪怕他年纪再大,按照澹台一族的话来说,凡是个带把的,无论多大年纪,都得在她们女人面前老实点,要懂规矩。 看见自家爹亲一脸茫然,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旁的黎皓月只想扶额,心道:瞧,来了! “……”呱——!黎土根感到头顶有一只乌鸦飞过,好似在嘲笑他地叫了一声。 这个名叫“平定”的小少女,说的官话口音有些别扭,但好歹他能听懂,可正因为他听懂了,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年纪大了,幻听了?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或者“长辈说话,小辈插什么嘴”么?可他不觉得自己的年纪大到能幻听的地步了啊? 所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对,她为何说这样的话? 他皱了皱眉,回忆了一下刚刚才,明瑜小小姐在和牧西西说话,谈论牧姨发来有关当年那些被杀婴孩的事情,他就感慨了一下那些死去婴孩的人家中,有许多悲惨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然后,这个小少女就呵斥了他,那表情明明在说他没有资格出声! 不对呀,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像是个猎户之女吗?这几日的相处,这个小少女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他就以为她是个哑巴或者不爱说话,对她的了解完全是从自家长子那里听了几句而已,而现在,黎土根忽然转头看向了牧西西,却发现她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她早已看过无数遍的消息,好似是看不够一样,就是不肯看向他。 他从她的身上看出了,心虚! 黎土根改为看向安明瑜,刚要张口,她就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看了一眼旁边的澹台平平,说了一句:“给土根叔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女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澹台平平!”澹台平平微微扬起了下巴,一脸骄傲地介绍自己的姓名。 “……”澹台——!?黎土根的手指颤抖地抬了起来,想要指向澹台平平,却看向安明瑜,想要从她那里得到否认的结果,千万不要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澹台”呀! 很可惜,安明瑜点了点头,表明,不好意思,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澹台”。 啊——!他的心,他的肝,在颤抖!好可怕!传说中会把男人变成女人般娇滴滴,会让男人在家相妻教女的可怕一族,竟然让他遇见了一个! 黎土根瞬间看向了自家长子,一把抓住他,往后窜了几大步,想要与之隔开较远的距离,以免连累自家原本就快被某个小女娃拐走的长子,更向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向偏离而去。 珍爱男人地位,远离澹台一族! 第一百六十六章 瘟神躲,奇葩论 果然,黎土根视澹台平平为瘟神了,私底下更是拉着黎皓月嘱咐再嘱咐,让他远离她。无论她口中说出何种话,都不要听,不要信。 因为就他所了解的澹台一族来说,那个传说中以女为尊的族群,是可以硬生生地将一个大好男儿,女化的!真可怕! 对此,他可不想领略一番。 不是说澹台一族被灭族了么?怎么还有幸存者在,而且还被明瑜小小姐给收留了?黎土根满心疑问,但又不敢去问,得不到答案,只能作罢。 末了,他期盼地望着自家儿子:“可不可以让明瑜小小姐不收留她了?” 黎皓月的眉头向上一挑,无声地反问:您说呢? 明白不可能,黎土根顿时蔫了。 黎皓月同情地看着他爹,但嘴上却没放过他爹,又刺激了他一句:“爹啊,没多久,她就要跟我们一起下山,回村子里去住了。” 回村子里去住!!!想起还有这么一茬,黎土根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从明瑜小小姐下山后,这大半年以来,家里、村里的各种水深火热在他的脑海中排排走,而这之后,即将有一个完全视男人如无物的小少女在村内生活,唉,父老乡亲们,我可真对不起你们呀! 黎土根试着跟儿子说:“那就让明瑜小小姐多约束点她?”别到处说那些重女轻男的话! 约束?呵呵!黎皓月笑了,绝世俊美的容颜,差点闪瞎了他爹的眼,然后,黎土根就听见了儿子轻不可闻的“呵呵”声,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诸位父老乡亲们,自求多福吧! 自从那天在深山中遇见了澹台平平后,黎皓月就有一种感觉,澹台平平很得安明瑜的心,甚至阿瑜有些纵容她。 他想,肯定是她与阿瑜说的那一番他完全听不懂的对话的缘故。 澹台平平在安明瑜心中的地位恐怕是不能轻易动摇的,哪怕是他。所以聪明如他,即便领略到了澹台平平的不同寻常,也只能忍了,没有仗着自己在阿瑜心目中的地位,对其评论一句。 想到这,黎皓月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天,他正一头雾水地听着安明瑜与那位小少女的话,终于意识到,阿瑜竟然会对方的语言时,就见小少女她朝着阿瑜跪了下来。 她又是激动,又是泪流满面,还仰头朝天大喊大叫,让他直觉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令阿瑜没了笑容,令她十分悲伤。 无法插入二人的对话中,黎皓月就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等待,顶多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安明瑜的身边,无声地安慰她。 终于,小少女的心情好似平复了下来,安明瑜拉她的手,示意她起来,并问道:“会说官话么?” “会!”她语言转换的很快,可见平日里没少练习官话,顶多有些发音上的怪异。 接着,安明瑜转身给黎皓月介绍了一下她:“故人之后,澹台平平。” 既然是阿瑜认识的人,黎皓月自然朝着澹台平平点了点头,还朝对方友好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黎皓月,很高兴认识你。” 瞬间,澹台平平的脸色就拉了下来:“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对着别的女孩自报姓名?太不自重了!” “……”黎皓月的表情有点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这是,对自己有敌意? “还有,你朝着我笑什么?你怎么可以对我家主上之外的人笑?”澹台平平一脸认真地质问道。 看着始终跟随在安明瑜身边的黎皓月,之前她杀掉山虎,转过来看向二人的时候,二人之间的互动令她自然而然地认为,黎皓月是自家主子定下的男孩子。 嗯,主上好像才两、三岁,对方年龄倒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不过没关系,在澹台一族里,这样的事情也有,不是个事。总之,对方的长相真不错,不愧是主上,选男人的眼光就是高,若是阿姐在这里,一定羡慕嫉妒死主上了。 可他竟然对着自己笑,还自报姓名,真是没规矩!她得为主上好好地教导他一番,约束他的行为,不要将来犯错,给主上戴绿头巾! “……”什么时候他对别人笑是一件错事了?头一次,黎皓月觉得自己可能变笨了,怎么不明白对方说着番话的缘由呢?还有,主上……是指阿瑜么?他皱了皱眉。 “纵然有主上陪同,男孩子还是应该保持矜持,你又比主上看上去大很多岁,更是要守规矩,否则将来有了新人,你又那么老了,根本没有再在主上身边待的依仗,就会失宠,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葩,怎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到一起,他就觉得听不懂了呢? 阿瑜,你真的要把这个奇葩带回去?他把头转向安明瑜,想要问她,却看见她一脸怀念的表情,顿时将嘴里的问话咽了回去。 澹台平平的话,令安明瑜回想起了,当年澹台察察在的时候,曾经被她当作乐趣的那些过往了。 当澹台一族的习俗,与皇朝天下人的习俗在一起时,那对某些人就是一场灾难。 她感觉到了黎皓月的视线,看向了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颇为受刺激的表情,就有点想笑。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有想要约束澹台平平行为的意思。 毕竟,那是澹台一族的习俗,她不想压制她们的行为习惯,而且如果不这样,那也就不是澹台氏了。 不过,她还是插了一句嘴,强调了一下:“不会有新人的,就阿月一个就够了。”她可不是澹台一族的人,一女多夫的话,还是算了。 不知为何,黎皓月对这句话秒懂,心情瞬间变好。他绝对不会承认就是因为安明瑜的这句话,他才决定无视澹台平平的另类的。因为他知道,无论澹台平平说什么奇怪的言论,都不会影响阿瑜的决定的。 只不过,黎皓月的心思跟黎土根的差不多,只能祝愿大黎村的父老乡亲们自求多福了。 啊,未来,那山下的父老乡亲们,本就已经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而那些曾经追着他跑的女孩子们,也早就在阿瑜的举动影响下,渐渐跑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而现在再把这个小少女带回去,他已经可以预见,村子里那些养女儿的父母,即将欲哭无泪的日子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变化大,名声怪 黎土根的小儿子下山了。 看到活奔乱跳的小家伙,好像比以往更精神,再看“他”身后寸步不离的某童养媳,让大黎村的村民觉得,冲喜这事貌似还挺管用的。 也因此,引得有人私底下悄悄指着澹台平平,拿她的年龄说事,唉,真可怜哟,女的比男的大,将来不知道过得有多惨! 以澹台平平的功力,自然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观念永远更改不过来的澹台平平忍不住转头,喷了这些人几句:“男人是要被呵护的,女人岁数大了,岂不正好?女大三,抱金砖,男大了,抱土块!” 说罢,很不屑地冲着这群在她看来非常没规矩的人“哼”了一下,扭头跟紧安明瑜,走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村民们一阵静默,有“男大了,抱土块”这种说法么?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跟在后面的黎皓月又想扶额了,心道:这家伙就不能闭嘴么? “可你大了十二岁呀……”终于,有人弱弱地发出了一道声音,可惜,人已走远,被无视了。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十二,可以抱四块金砖。”黎皓月想要挽救一下某人怪异的行为,特意停下脚步,说了这么一句,并冲着说话的人笑得极为灿烂。 超乎世间人所能想象的俊美容颜,扬起的笑容,瞬间让所有的人都迷失了自我。 好俊!好好看!啊——!不行了! “没错,皓月说的对,女大十二,抱四块金砖。”众人连连点头。 于是,大黎村的人们娶媳妇的规矩又出现了一点点的变化,喜欢找比自家儿子大的儿媳妇。 你家女儿多大了? 大我家儿子一岁?哎呦,这才三分之一的金砖呀!好纠结,怎么办? 什么?比我家儿子小三岁?比不上人家黎土根小儿子抱了的四块金砖也就算了,这下子金砖不仅没了,还得倒贴,不要! 整得大黎村的适龄男儿们,说亲事总是不顺利,渐渐有往大龄青年狂奔而去的倾向,但这一村子的人还自我感觉良好,没在意这事。 如今,大黎村已经是方圆十里各村子眼中的怪胎了。说亲这一事就不提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来到大黎村,远远就能听见村里那大大小小,中气十足的“喝!哈!”之声。 走近一看,就见大黎村那位老村长,手中拿着一面旗子,在那里东指一下,西挥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而田地间,那些种田种地的男人们,在各自的田地中,随着他的喊声,一会儿往这边跳,一会儿往那边跑,挥起锄头,还会齐声喊口号。 再看村中一群妇人们,边在那里做事,嘴里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背啥呢,哪怕走在路上,都能忽然抓住遇见的人,神经兮兮地问一句:“苟不教,下一句是啥来着?” 而那些少年少女,孩童们,则分为了两派,男一堆,女一群,各自为伍。也是赶巧了,每每有外村人来看到这两方人的时候,他们和她们不是在对打的路上,就是在凶狠地彼此干架中。 感到莫名其妙的外村人只想问一下:你们村,都犯啥病了?做啥呢?男人们是种田种地呢,还是耍猴乱蹦呢?女人们“之乎者也”,不准备相夫教子,而改为去考状元了么?至于,孩子们…… 呵呵,大黎村的女孩不能娶回家啊,会让夫纲不振的,瞧,一脚将小男孩踢飞、飞了!大黎村的男孩不能嫁,绝对会暴打妻子的,看看,一拳打到了对面少女的鼻梁,鲜血飞溅!双方都是毫不手软。 外村的人都在猜测,八成是那个年轻时,四处乱跑的村长折腾出来的事。果然啊,村长族长什么的太年迈就是不好,老糊涂了。关键是,一村子的人都跟着他有毛病! 渐渐的,来大黎村的外村人几乎绝迹了,不想跟这个不知道犯啥病的村子有什么牵扯。 对此,村民们根本没注意到,因为他们在忙着不受生命威胁和“惩罚”。 今年是个怪年,年初春天来临时,深山里的动物也变得爱光顾大黎村了。要是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他们倒是很欢迎,好吃不说,还可以卖了换钱。 可是,三天两头,狼群下山,一个月内,熊瞎子造访数次,三个月内,山虎没事下来溜达两圈,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的大黎村人们不得不拿起刀剑、嗯,锄头,奋力抵抗凶残的动物们。 于是,在“有经验”的黎常寿和黎土根的教导下,村民们开始了习武,准确地说是,听黎常寿和黎土根的指令,及时站到自己的位置,与旁边的同伴互相配合,挥出锄头。 他们不知道,如果手中的锄头被换成刀剑的话,那些深山里的动物就不会每次都是受伤而退,而是留下性命了。 每当动物们被击退,众人觉得危机褪去,可以松懈,回归正常生活之时,深山里的动物们就又来造访了,迫使大黎村的男丁们,一直都处于警戒状态,所以,哪怕他们在田地中耕种之时,也在黎常寿的指挥下,练习走步,挥锄。 再看那些个虫虫蛇蛇,不知怎么着也都特别爱光临大黎村。尤其是在众人不守规矩之时,比如,十来天不洗澡,玩个泥巴一身脏,随地吐几口痰,嘴里骂几句脏话,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但凡让黎土根家那个符医女评价一句“大字不识”的人,虫虫蛇蛇都会来其家里做客,还专挑半夜三更,来与之进行一场亲密的相会,吓死个人! 总之,非常邪门。 久而久之,村民们发现这些个虫虫蛇蛇从来不造访黎家老宅的人们,向其讨教一番后,被告知是因为他们读书识字,干净规矩,但大伙不信邪,觉得他们在胡扯八道。 于是,那段时间里,村里半夜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乎每个人都感受了一番,黎土根当初半夜睁眼,与一只诡异丑陋的虫子对视后,被惨咬一口的经验。 不知为何,人人好似都能读懂那些虫虫蛇蛇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洗不洗澡,规不规矩,识不识字!?不洗?不规矩?不识字?没关系,啊呜就是一口! 最终,认命的大黎村民们掀起了一阵学习礼仪规矩、识字读书的狂潮,也就往外村人眼中的怪胎方向狂奔而去,却不自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战阵教,情敌灭 别村人眼中的异类,甚至还有熟识的外村人说及这些事,黎常寿都略有所闻,但对此,他都无视了。他只一心一意地执行安明瑜的命令,并欣喜于村中的变化,外村人来不来,无所谓,不来,反而更好! 每当他看见这些变化的时候,就会心生感慨,极为佩服那个小小的人儿。 仅仅大半年的时间,她就能不动声色地让村子里的人们完全大变样。无论从规矩礼仪上,还是习武布阵上,都是一个飞跃。 现在,如果是任何一个懂行的人来到大黎村,绝对不会认为这里是一个朴实无华,普通至极的小山村。 这里的人,谈吐不凡,举止优雅;这里的小一辈,无论男女,神威奋武,儒雅知文;最令人意外震惊的则是,在这里,战阵,处处可见。 那些战阵中,有着以战阵闻名于世的轩辕一族的战阵影子,甚至,更甚一筹。 那些田地中,在外村人眼中的耍猴乱蹦,却是顶级战阵的基础步法。 那些对打中,有着排兵布阵,战法攻略。 黎常寿时常感慨,照这样练下去,即便乱世来临,大黎村的人们不仅能存活下去,甚至还会出绝世战将,在未来的权力中心,世家望族中,必有一席之地。 当然了,这一切的变化在安明瑜的眼中却是远远不够的。时间太短,她不到一年就会离去,大黎村的一切,都只是刚刚起步,她也只能为他们打基础而已。 至于黎常寿心里的绝世战将,那是他想多了。真要出战将,那肯定得经过血的洗礼,而安明瑜希望这场洗礼是在遥远的未来,而非最近的这些年,因为,大黎村的人们还不具备真正抵抗强者的实力。 教大黎村的人们礼仪规矩,对安明瑜来说,那只是捎带的。真正让她花了心思的,却是战阵之法。 在黎常寿表明大黎村绝大部分人都是黎皓月同宗同源的族人后,安明瑜就觉得可以将这一族看作自己人了。正好,她也想培养自己的人。 虽说她最多一年,就会离去,但在大黎村颇具威望的黎常寿仍然在这里,黎土根也在这里,黎皓月的亲人都在这里,她略微盘算了一下,届时自己若是走了,可以让黎常寿和土根叔在这里帮忙继续训练大黎村的人们。 所以,安明瑜对于改变大黎村的现状,格外重视,也因此,大黎村的人们始终闹不明白,这一波又一波奇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训练大人们,很简单,山上的动物帮帮忙,给他们来点威胁感,再加上黎常寿的配合,说是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外面不太平了,战乱将起,导致对黎常寿极为信任的大黎村人都有一种危机感。 内有山上凶猛野兽的祸患,外还有战乱的威胁,如此的内忧外患,致使大黎村的人们练起黎常寿所“教”的战阵之法,格外认真,甚至不反对他们的子女也练起了武艺。 至于族长曾经说过的,文重于武?呵呵,没看见族长都自己打自己嘴巴,改口了吗? 训练小一辈,就更简单了,将黎皓月与堂兄弟们的练武场地从黎家老宅,换到了外面人来人往,可见之处。 颜值超高,武功更高的黎皓月,自然而然吸引了无数小一辈的目光,有男,也有女。再加上某个小娃总是打着黎皓月的旗帜,跟这个小少女私下里透露点自家“大哥”的喜好:“我家大哥将来找媳妇,要找能文会武的,这样才能谈得来呀!” 又跟那个小少年说:“我家大哥说,好男儿就该保护家人,让妇孺在自己的后方平安生活,将来他志在四方,若是战乱将起,自是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于是,无论是追黎皓月的小少女们,还是崇拜黎皓月的小少年们,都被某个小娃引向了一条学文习武的道路。 如果想半途而废,嫌苦嫌累,要退出的?抱歉,坑已入,想爬出去,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么? 呵呵,就让蛊虫来与之谈谈心,描述一下,半途而废的后果有多严重好了。 所以,自始至终,只有加入的,没有退出的,最后,形成了一股风气,村中适龄的少男少女们,统统都被安明瑜拐了进来。 再在她特意地挑动下,时不时私底下跟女孩们告类似的状说:“男孩子们看不起你们,可是谁说女子就真的不如男啊!”再又与男孩子们说:“连个娘们都不如,真是丢尽我们男儿的脸!” 男和女就分成了两派,互相不服气,每每排兵布阵,对战之时,个个都不手软。 也因此,只顾着能胜过男孩子们的女孩们,格外努力,甚至连追着最爱的黎皓月都不肯了,认为他也就是那张脸可以看,但实质上男人,都是一个样,敢看不起女人,揍他们! 故而,情敌,就是这么被某个小娃有意扼杀灭掉的。 至于礼仪规矩,那就更简单了,安明瑜是一点都没有操心,一切都有专门背黑锅的牧西西在顶缸。 这大半年来,她几乎是在那里看着众人练习,而自己却是优雅地下着棋,品着杨芸娘的茶,读着牧成玲发来的消息,心里琢磨着未来的事情,再私底下练练武,十分悠闲地度过的。 以前没想过不当太女,不当皇帝会做什么,而现在,她倒觉得,若是不做皇帝,她肯定会以教书育人为生,因为她很喜欢教育人,特别有成就感。到时候建个书院,闲暇之时,走遍天下,想一想,就很美好。可惜呀,如果天宇皇朝还在,皇甫一族仍在位,她就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了,而现在,这永远都将只是个梦想而已。 遗憾归遗憾,现实的事情才是重要的。 蔺槐的离开,让安明瑜认为她已经将大黎村的隐患除去。他到了靳珂的身边,自然更会让俞氏皇族忌惮以及猜疑,引走他们的全部注意力。哪怕对方想到要来大黎村,估摸着也要等些年,发觉彻底从蔺槐那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后了。 到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回到牧氏,甚至回到了安家,肯定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得以护着大黎村的安危。 只不过,她没想到,因为皇甫乾昭的缘故,蔺槐和牧南南是重伤被靳珂所救,而暗影卫将追踪之人全部杀掉了,风沙又掩盖了靳珂来的踪迹,没有人知道蔺槐的下落,然后只能猜测他是在北靳国。 而后,皇太孙的两次不顺利,致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来这里,只不过,因为被嘉谷三族的人给耽搁了时间,没有日夜兼程的澹台平平速度快,但也很快就要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誓言发,哑巴亏 终于将手中的这些俘虏交给了嘉谷三族的来人,换取了不菲的资源,皇太孙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能在皇祖父那里有所交代了。 双方顺利交易完毕,皇太孙自是作为东道主,好好地宴请了对方。没想到的是,嘉谷三族的来人们能吃能喝还能玩,在嘉谷盆地外也敢喝醉,像是毫无警戒心,自是被皇太孙一行人给全部灌醉了。 不过也对,在外的嘉谷族人若真是出了事,嘉谷三族的报复自会来得极快,甚至都不用他们动手,就有人替其出手了,所以这些人有恃无恐。这种在外接收俘虏的任务,在嘉谷三族内部,还是个肥缺,人人争破头的好差事。 他们不在意任务是否会有差错,但皇太孙就不一样了。怕最后关头出事的他,只得安排自己的人再帮忙看守俘虏一晚上。为此,他还特意亲自跑了一趟,连带着认为越是最后关头,越不能松懈的安国公,对俘虏一族心有愧疚的安文平都跟着一起去了。 然而,这一次,到了俘虏被关押的临时囚牢里,嘱咐了看守之人几句后,看过了俘虏们,即将离去的皇太孙一行人就看见了这群俘虏当中,那名一直身着白衣袍的少女抬起了头,看向了他们,并站了起来。 虽然她的衣服已经不复以往的白净,但显然已经是这群人为首之人的她一动,就令皇太孙一行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尤其是她身后的以及其它牢房里的俘虏们,也都跟着全部站了起来。 只见少女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着皇太孙,樱红的唇慢慢地勾了起来,笑了。 “待吾族之主到了,吾族自由之时,我,澹台新任族长,澹台康康,以澹台一族的荣誉起誓,必灭天谕皇族,一个不留!”少女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与狠意,令人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那些镣铐枷锁在身,原先面目憔悴的族人,也都一一抬起了头,无论是年迈给人感觉颤颤巍巍,一步快要迈入棺材的祖母辈,还是年幼给人感觉稚嫩弱小的孙女辈,以及那些战败后伤病不起的青年一辈,皆目露精光,浑身发出了骇人般的气势,凶狠的眼神盯着他们一行人,齐声呼道:“吾等,以澹台一族的荣誉起誓,必灭天谕皇族,一个不留!” 少女笑得妩媚,却令人忌惮心颤。她抬起手,在脖子上干脆利落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向皇太孙挑了挑下巴,极为挑衅地说道:“迟早,杀了你!” 十分流利的官话,自称澹台一族,以及令人心惊的气势,皇太孙一行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们……”竟然会官话!早知道就应该一个不放过,严刑酷打才对。不过,他们的阵法师已经将那片山脉寸土没放过地查看过了,确实没有宝藏,哪怕再回去一趟,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皇太孙并不认为雪岭山脉有宝藏,但被澹台一族欺骗成功的事情,令他气得打颤,视为耻辱,尤其是澹台族人现在暴露出的气息表明,这一群老弱病残,可能有比当初死在双方战斗之中的那些人们更厉害的人。 究竟为何哪怕沦为黥奴也要保存实力?皇太孙不明白,安国公也想不通,而安文平则怔怔地看着澹台康康一众人,脑海中闪过的是山洞缓缓关闭时,单膝跪在那里的老婆婆眼中平静无波的景象。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位老婆婆临死之前,眼神平静无波,一点都不担心她的族人,应该是她已对族人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 也许,他们根本错估了这些人的实力,因此,嘉谷三族,可能引狼入室了! 今后的某一天,或许现在的失误会导致不可预估的后果,然而现在,无论对方怎样,已经被交于嘉谷三族之手。哪怕那些人现在喝醉不醒,他们都不能再对澹台一族的任何一个人出手了,甚至不能说出她们的不对劲,否则,未来怎样不说,现在就会先把嘉谷三族得罪死,遭到他们的报复,这也是眼前的这些澹台氏肯露出真面目的缘故。 这个哑巴亏,令皇太孙快被呕死了。私底下没有少骂骂咧咧地骂澹台一族的女人,狡诈奸猾,可恶至极。 至于对方所发的誓言,必杀天谕皇族的事情,他只是当时心里忌惮不安了一下,后来却没再放在心上了。他们俞氏皇族,又不是什么弱族,是随便一群成了黥奴的人就能灭得掉的。想灭他们一族,就先去掉黥奴的身份吧! 注视着嘉谷三族的人押送俘虏而去,许是被澹台一族的事情给气到了,皇太孙立刻下令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大黎村。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他总不会再达不成目的吧!? ………… 那个时候,大黎村的人们,并不知道有人在赶往他们的村子,依旧照常过着平静祥和,嗯,一不小心就会被惩罚的小日子,真是酸爽啊! 下山后的安明瑜受到了老宅里的热情迎接,被罗春花抱在怀里一个劲地“心肝呦,宝贝呀”地叫着。一群人围着她,关怀至极。 一旁的黎土根几人,哪怕是黎皓月都被忽略不计了。 黎土根在忧愁,看着紧跟在安明瑜身后的澹台平平。 每当家中的女子碰到了安明瑜时,她倒无动于衷,可若是家中的男人,比如黎大柱想来抱抱小孙子的时候,她不仅会用犀利的眼神瞪对方,手甚至还握住了上山后,重新拿回身边的大刀,大有哪个男人敢碰到安明瑜的时候,就要挥刀给对方来个深刻教训的架势,所幸,这一不当举动被安明瑜的眼神给制止了。 顿时,黎土根倍感头疼! 牧西西见罗春花等人看到自己后,那个怯生生,躲避不及,一副不希望她回来的样子,暗自腹诽道:你的心肝宝贝回来了,你们的水深火热的日子也回来了,知道不!? 唉,同样的,她背锅的人生也回来了,还是黑锅!想到最后,牧西西只能四十五度角望天,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呀! 黎皓月则还好,不过他倒是瞄了一下自家妹子,心想,阿瑜应该会让澹台平平来训练村中的女孩子们吧?可若是让她来教导的话,他的小妹之前被阿瑜改正的那些毛病,会不会往另一个方向改变呢?比如,更霸道? 果不其然,照黎皓月的猜想,有澹台平平在,用起来很顺手的安明瑜,想都没想就将村里的那些女娃都交给了她,训练效果那是蹭蹭往上窜,当然了,想法观念也在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拉都拉不回来的感觉。 果然还是自己人用起来顺手呀,安明瑜如此感慨道,偶尔还瞟了一眼牧西西,那眼神,就差明说她不如澹台平平了,弄得牧西西的脸色好黑。 第一百七十章 诡异变,怂恿离 秋风扫落叶,金秋已临,大黎村的收获喜人,村子里的人个个喜气洋洋的。当然了,前提是得忽略黎土根家收养的那个奇葩童养媳。 自从她到来后,大黎村渐渐地又起了变化,而这种变化,诡异至极。 先是她打趴了小一辈中的所有男孩们,得到了所有女孩的星星眼,无限崇拜之。再来,暗中领了安明瑜的命令,接管了训练这些女孩子的任务,澹台平平自是认真执行,不仅以自己练功时的勤奋刻苦程度来要求一众女孩,更是用澹台一族培养女孩的方法来进行的。 所以,父母辈的一个不留心,就有一天,愕然地发现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家怎么开始往肌肉型的方向狂奔而去了,甚至言语之中,也有着对男人们深深的不屑之意。接着,又发现自家应该像个顶天立地的儿子想哭的时候,他就哭了啊! 关键是,边哭边还嘴里嘀咕着:“我是男孩子,凭什么我想哭就不能哭,男孩哭是天经地义的!” 再一打听,都是黎土根家里那个童养媳在作怪。 霎时间,胸口好痛,怎么办? 想询问同村人帮忙解决,呵呵,大家胸口都好痛,办法没有! 澹台一族,重女轻男是根深蒂固的,何况是作为嫡系中的嫡系,澹台察察亲自带大的澹台平平。 头一次见到大黎村男女孩子的小团体,她就表示:一群男孩子,不好好地待在家中,学习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有事没事绣绣花,跑出来,练什么武啊!嗯,但是主上要他们也练,那就没办法了,而且是主上的男孩之父在管他们,所以,她只能忍忍。不过,给了他们练武的机会,却还想出风头,那就不可以了! 澹台平平牢牢记着祖训所言:男人的气焰,要好好地打压,否则的话,给脸上头,惯不得! 于是,在澹台平平那强大的武力值,煽动性的言语,本该如此的表情,坚定的观念灌输下,一众女孩子如她所愿的言行举止跑偏了。 至于体型越来越肌肉型,那是为了让一众女孩子们补身体,保持练武的营养充足,澹台平平给出了澹台一族的食谱。而按照那种食谱吃下来,澹台一族多年来,就只出了一个澹台康康姐妹二人体型正常,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女汉子就此产生。 发觉此事所带来的可怕变化的父母们,想抗议,虫虫却“如约”而至。 到后来,抗议未成功,反而在澹台平平洗脑般的灌输下,这股变化逐渐扩散至了整个大黎村。 女人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否则,上天怎么不把生孩子这事安排到男人身上?你让他们疼疼试试看?不哭,才怪! 就是! 不让女人识字习武,那是男人怕女人的强大,知道他们不如女人的缘故,所以,怎么能如他们的愿! 原来如此…… 女人本就该当家作主,男人事事听从,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没错! 对此一切观点,最表示赞同的就是黎大柱家的罗春花。 有了一个人的赞同,当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乃至一群人的赞同。 于是,澹台氏的观念诡异地在大黎村内蔓延开了,再加上女人们也开始多多少少地识字习武,认知并非以往那般无知,男人们的地位开始悄无声息地日渐低下了。 人生,如此怪异,顿时让族长黎长寿有种不好的感觉。 终于,某一天,在被自家原本温顺的娘子淋了一身的菜汤,怒吼“想要吃饭自己做”后,黎常寿坐不住了,私下里跑去偷问黎土根:“那个女孩究竟是谁?” 别再跟他说是什么童养媳,他才不信!小娃娃明明是个女的,需要童养媳个鬼!明明黎皓月是童养夫还差不多。 而且,那个女孩的武功之高,竟然连黎土根都不是对手,也就只比黎皓月差一些而已,就这样,真要有什么抢人的不良某楼老鸨存在的话,人家自己也能将对方给干掉,还需要黎土根去英雄救儿媳?别逗了! 这种事,也就村里的大伙不动脑筋,没深思,才会信,而想骗他,没门! 自家爱“嘤嘤嘤”的媳妇都开始起了变化,强硬了起来,再加上安明瑜没有说不可以告诉黎常寿,所以已经欲哭无泪的黎土根自是毫不隐瞒说出,奇葩只能出自澹台一族,大黎村男人们的地位,危矣! 一听是澹台一族的人,黎常寿的心呀,肝呀的都在颤抖了,手抖着指黎土根骂道:“你误我黎氏男儿!” “明瑜小小姐的人,你有办法不让进村?”黎土根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 “……”是没办法,搞不好他还得安排个更合理的身份。 黎常寿无话可说,但不能让大黎村成了澹台村呀,那个可怕的女子一族,传说有种诡异的魔力,好似能蛊惑人,最后,会让人男不男,女不女,啊,不行!他一定得想个办法改变眼前的状况。 接下来的日子里,黎常寿日日夜夜都在想怎么把澹台平平甩出大黎村,而不得罪那个小娃娃,想得他本就白了的头发更是没一丝黑发了,眼圈黑了好几圈。 终于,有一天,他想到了,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一番,然后,急匆匆地赶往了某个小娃的住处。 来大黎村这么久了,小娃娃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出过村子,见过外面的世界呀?去玩吧,出去玩一趟吧,也不远,就到桐柏县里去玩一下,玩个一段时间再回来! 别说,黎常寿的提议瞬间得到了一众人的支持,尤其是安明瑜的同意。 能出村子去看看外面的天地,真是太好了! 别看她上一世地位至高,可说句不好听的话,连家门都没迈出过一步了,虽说那个家门非常大。 这一世,她也就是从安府逃往大黎村的时候,算是出了家门,外出过。可那段时间里,她一是忙着练功,二是年龄太小,总被人裹在襁褓之中,抱在怀里,实在是没多少机会打量外面的一切。 所以当黎常寿提及这个建议的时候,安明瑜明知道他别有用心,不想澹台平平在村中继续影响人,也立刻点头答应了。 安明瑜想出去玩,黎皓月自是愿意满足她,不会有异议。 至于澹台平平,她也有些向往看看雪岭山脉外的世界。之前装着被黎土根救回来时,她也不过是在村子外呆了那么一会儿,假装了一下而已,根本就没去镇子上。 为了让老宅的老人们同意,黎土根和牧西西则亲自带着三个孩子外出。 成功地怂恿了安明瑜出去玩,黎常寿暗自得意,私底下给黎土根叮嘱,一定要在外面多玩几天才是。 他盘算的很好,黎土根也答应的非常好,甚至就是准备这么做的,结果没想到的是,五个人出去才到了桐柏县,黎土根就大惊失色地带着三个孩子赶了回来,像是在逃命。而牧西西她,并没有回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县里游,有意钓 出了大黎村,通往外面的道路比不得官道那么平坦,可以说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非常难走。可见,大黎村不受战乱的青睐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若不是大黎村的人们勤劳,且背靠的东绵山里,山货充足,否则,就因为这条路,他们日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路上,黎土根驾着自家里的牛车,颠簸不停。饶是如此,也破坏不了安明瑜的好心情。 小小的人儿,坐在简陋的牛车上,望一望蓝天白云,路过空旷山野,看着因秋天降临而枯黄的树木草丛,心情无比舒畅愉悦。 她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外面的天地了。 在离开大黎村不久后,没了认识他们的人,避免显得怪异,也防止有人真的认出皇甫一族的族徽,惹出麻烦来,安明瑜就将银色的面具取了下来,交由黎皓月收好。 露出真面目的她,已经显出未来将会不俗的容颜。只见她长眉如画,凤眸如星,唇似樱红,但娇嫩的小脸带着点嘟嘟可爱的婴儿肥,令她看着像个粉嫩团子,萌化人心。 若是不去考虑她的真实性格与可怕之处,许久没见到她真面目的黎土根和牧西西,心中的父爱母爱差点泛滥,真想将她抱起来,狂//亲//几口。 可惜,这种想法只能在脑海中闪现一下,没人真敢付诸于行动。因为真是那么做,下场铁定很惨。就先不说安明瑜在他们面前的地位了,光看她现在身边跟着的那个奇葩小少女,面上不显,但紧绷的身子无声地说明她时刻在戒备,而她身后背着的那把大刀绝对不是装饰品。 什么纯真可爱小幼童,别傻了,真要敢抱一下,明显护卫她的那位小少女的刀,绝对出鞘! 如此一想,二人顿时清醒几分,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曾经可以抱//在怀//里的那个可爱小婴儿,如今碰也碰不得了。 一行人早都商议好了,就去桐柏县游玩,四处逛一逛,所以,几个人在镇子上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在那里用了午膳,就继续赶往目的地。 由于几地其实相距不远,再加上黎土根赶着牛车,所以一行人在傍晚时分,就抵达了桐柏县。 黎土根熟门熟路地找了一间客栈,安置好了牛车与诸人晚上的住处后,就和牧西西准备带着三个孩子去县里最大的闹市逛一逛,让从未出过门的安明瑜和澹台平平感受一下热闹的气氛。 桐柏县毕竟只是个县城,比不得大的都城,但因为金秋时分,收获的时节,当地特产都可以卖往各地了,所以这个时节,是桐柏县最热闹的时候。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黎村的人们都爱往桐柏县来玩一趟,只不过今年因为安明瑜要出来,又不想戴着面具,小娃她就很“好心”地让黎常寿给村民们统统加大了训练量,而黎常寿也格外地想乘某个奇葩小少女不在的时候,好好地教育一下观念跑偏了的村民们,所以,他们一个都不能出来了。 各地远道而来的商户,附近各村赶来的农户,以及县城里居住的平民在这个时候,都喜欢聚集在集市及其附近满是商铺的几条街上,逛街游玩,品尝美食,以及买卖东西。 在那里,琳琅满目的物品,香味满溢的食物,眼花缭乱的杂耍,总之,每一样东西,每一个景象,都令安明瑜和澹台平平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仔细盯着看,就连许久未出来过的黎皓月也不能免俗。 在这种地方,没有多长时间,三个小孩和牧西西的手上就拿满了食物,而黎土根的身上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东西实在有点多,黎土根决定回一趟客栈,放下再过来。走之前,他没多想,就习惯性地嘱咐了一句:“你们自己小心,跟紧你们西姨,别被拍花子给拐走了!” 说完,他才想起这三个娃可不是当年年岁小的侄儿们,毫无抵抗之力,相反,若真遇到拍花子的,谁倒霉是一清二楚。 黎土根顿时一笑,摇了摇头,暗道:三个娃根本不怕遇到拍花子,自己的嘱咐是多余的。于是,他跟几人说了一声,让他们就在这附近逛,一会儿他再过来找他们,就回客栈去了。 走了的他,没有看见安明瑜听到他的话后,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就没听见她问黎皓月的话;“月哥哥,现在还有拍花子?” “对,”虽然知道安明瑜的厉害,但黎皓月一想到拍花子是干什么的,就忍不住心中有点担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要小心。” “竟然又死灰复燃了吗?”安明瑜有点不太高兴。 “死灰复燃?根本就没死过,哪来的复燃呢!”牧西西有点莫名其妙,插了一句嘴。 “从未断绝过?”安明瑜挑了一下眉,有点意外。 “什么时候断绝过呀!”牧西西不明白,对拍花子那一类人,可谓是深恶痛绝,但从未听说过有断绝过的。 “我听我太祖嫲嫲说,只有康平太女时期,拍花子略有减少,但这一类人也未能彻底灭绝过。”澹台平平明白她的意思,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从未……断绝过么?这个消息令安明瑜感到非常不快,眼神变了变。 所以等黎土根从客栈回来,再找到牧西西她们的时候,却发现最小的那个娃娃不见了,而三个人也没逛街,也没找人,更是没站在一起,而是四散在街面不同的地方,仿佛不是一伙人。 见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心头不由得一惊,再仔细一看,发现三人虽然好像各逛各的,不在一起,可三个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总朝着一个方向暗中盯着。 他顺着三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人来人往之中,一个懵懂可爱的小娃娃,正站在街当中,无知地嘬着手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眼中泪花闪烁,好像是找不到家人,害怕了。 天老爷,如果不知道她是谁,他都要信了! 明瑜小小姐这是要做什么?黎土根凑到黎皓月的身边,悄声地问自家儿子。 得到的回答是,他提及拍花子,结果小娃她想要见识一下何谓拍花子,便要求自己一个人逛,想要引出拍花子的人。 黎土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总觉得没好事,如今这个世道,拍花子里可千万别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呀! 正这么想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安明瑜那里望去。不看还好,这一望却是大惊失色,人瞬间转回了头,低下头,慌了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糟糕了,糟糕了!” 这厢的黎皓月正诧异他爹的举动,那厢的安明瑜开始走动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引出个拍花子来?还是这里没有的?再换个地方好了!她边走边瘪嘴,想要装哭。 就在此时,没走两步的她却发现自己被人从后抱了起来,心头不由得一惊,自己竟然没发现对方的靠近,来者肯定功力不低,究竟是何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紧张怕,仔细瞧 黎土根满心满眼都是刚才那惊悚一瞥所看见的景象。 就在安明瑜身后不远处,那女子自人群中而来,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一眼就看见她那永恒不变的着装。 单薄的衣袍,银色的软甲,身后的长剑,看似纤弱实则蕴含恐怖力量的身子,依然风尘仆仆,却仍旧坚定,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上一次的相遇,她与他们擦肩而过,而这一次,她走向的是,街上站着的“迷茫”小娃。 看见曾经在雪中山路上遇见过的女子,黎土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而他的第一反应则是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所以他低下了头,心中惶恐不安。 天哪,怎么会碰见那个女人! 实在出乎意料之外,黎土根完全没想到头一次带安明瑜外出玩一趟,就会倒霉地在桐柏县遇见那名女子。旋即又想起刚才看见她好像是朝安明瑜的方向走去的,顿时心里急得团团转。 那女人追着牧氏一族不放,有两年多了,就是为了找明瑜小小姐啊! 感到万分糟糕的黎土根忍不住偷偷朝那女子的方向再望了一眼,想确认一下自己看错了,就发现她确实是在往安明瑜的方向走去,顿觉人生黑暗了。他有意想将安明瑜赶紧抱回来,不让与之见面,可又怕对方认出自己来。 黎土根没有存侥幸心理,当年纵然对方的视线只是从他们一队人的身上扫过,但一般这种强者的记忆力都特别好,尤其是他的长相,虽然不想承认,但绝对比一般人好辨认。 不敢上前暴露自己,怕对方原本还不知道安明瑜就是她所找寻的女婴,反倒因为他进而联想到安明瑜的身上了,那才叫真正的坏了事。 黎土根一时之间想不出解决之法,又因为对那名女子的恐怖修为有所惧怕,脑袋感到有些懵,只能低头默默地祈祷:没关系的,那女子只是正好路过,而明瑜小小姐现在是“男孩”,对方又不认识她,所以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自己别紧张! 黎皓月发现他爹不对劲,不明所以然地看着他爹一脸着急,出声关心地问道:“爹,怎么了?” 他的出声提醒了黎土根,对方从没见过自家儿子,还可以让他出面把明瑜小小姐抱回来,连忙悄声丢下一句:“快把她带回来,有危险!” 黎皓月心头一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危险,对安明瑜也很有信心,相信一般人轻易伤害不到她,但自家爹肯定有所发现,否则不会是这种神情,还一直低着头,像是在躲什么人。 当即,他就按照他爹的要求,转身向安明瑜那里跑去,却见那时,安明瑜早已经就被一名女子给抱在了怀中。 ………… 安明瑜察觉来者无恶意,还是名女子,手腕处的碧云蛇就悄悄地缩回了头。她则在被那人抱在了怀中,转了个面,与之正对着了,自然而然就看见了对方的面容。 映入视线内的是一张美丽的容颜,不幸的是被一道极其丑陋的疤痕破坏殆尽,四十出头的年龄却透着不符年龄的沧桑感。 手触摸到的地方传来一股冰凉感,安明瑜不着痕迹地用眼角的余光略微一扫,毫无意外地发现那是一件软甲。 哪怕安明瑜的内功还未大成,感受不到对方的真正实力,但据她前世所见,也能察觉出对方武者战将的气息,再加上,她身上的银色软甲和剑,更是说明此人曾经在血海尸山中,于战场拼杀无数次。 安明瑜有些纳闷,她明明是在钓拍花子,却不想这名浑身正气凌然的女子中途冒了出来,就她这副模样,显然跟拍花子完全搭不上边,甚至就算有拍花子,也会被她给吓走吧?所以对方八成是好心来帮一个与家人走散的小娃娃找家人的。 安明瑜刚这么一判断,就听见对方沙哑的嗓音,温和地问她道:“与家人走散了吗?” 瞬间,入戏的安明瑜嘴一瘪,好似要哭,眼中的泪珠滚来滚去,心里实则多少有点嫌弃对方多管闲事,但想到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尤其是这种看着正义感十足的人,也只好表示理解。 至于钓拍花子的事情,只能遗憾,等下一次了。 “没关系,我帮你找。”女子的眼神极为柔和,努力收敛身上的煞气,表情尽量温和,像是深怕吓到她,哪怕极力掩饰,安明瑜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到她有点紧张。 除此之外,不知为何,安明瑜还从她的身上感到了一种亲切和熟悉感,看得还有点顺眼。对此,安明瑜从不相信一个陌生人会让自己觉得亲切和熟悉,当即仔细地打量起了此人,想要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毫无顾忌的打量,看在对方的眼中就是怀中的这个小娃娃不哭了,不认生地看着自己,顿时,皇甫乾昭松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正义感十足,爱管闲事。事实上,曾经作为帝姬的她,高高在上,又一心练武,之后在战场上就是上阵杀敌,最后族灭隐居迷幻岛,一直很少与人打交道,就更不要提年岁这么小的孩童了。 实则是她在附近的酒楼上用晚膳,看见这么晚了,街道上热闹非凡的人群中,突兀地站着一个快要哭的小娃娃,而“他”的年龄与复生的皇太姑祖母相仿,不由得,联想到了始终没找到的皇太姑祖母,她竟鬼使神差地离开了酒楼,来到了这个孩子的面前,破天荒地想要帮帮“他”。 近看这个孩子,十分可爱,皇甫乾昭不由得认为自己这一次突如其来的作为很正确。这么可爱的孩子若是真被拍花子拐了去,不知道会遭遇何等悲惨的事情,幸好,让自己给遇见了。 皇甫乾昭刚想问怀中小娃的家人相关信息,就听见一道少年的声音:“阿瑜——!” “月哥哥——!”闻言,怀中小娃立刻转头,看向来者,甚至伸手求抱抱。 皇甫乾昭明白来的是小娃的家人了。她看向来人,虽说对黎皓月的容貌惊为天人,但想到怀中小娃的长相,也不觉得奇怪,想说这小娃的父母恐怕都是长得不错,才能生出这么两个俊俏的孩子来。 安明瑜看见黎皓月跑过来时,暗中打的手势,敌人?危险?于是,她立刻先不管对方如何让她亲切和熟悉了,决定先离开这女子再说。 只不过,她伸手要黎皓月抱过去,可临到跟前,皇甫乾昭死活不放人,不肯将她交于黎皓月之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肯还,缘由现 皇甫乾昭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见像是两个孩子家的大人跟过来,而眼前的小少年也约莫才十二、三岁,还长得这么一副招祸的绝色脸,自是不肯随便放人。 她担心她前脚将怀中幼童还给眼前的小少年,后脚这两个孩子就被拍花子给拐走了。 现在的拍花子可是比皇朝末年时期的拍花子猖獗多了,手段更厉害,也更残忍。卖到没有子嗣的人家做养子,那是被拐的孩子最幸运的结局。可大多数,不是弄残弄废,送去乞讨,或是送入各国宫中做太监,就是买卖为玩物,再也没了人的尊严和自由,尤其是像这种俊美的男孩,会被卖到那些肮脏到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地方,供人玩弄。 皇甫乾昭管不了全天下的孩子,但相逢即是缘,至少这两个孩子,她不想他们的未来沉沦于黑暗之中,遭遇那么悲惨的结局。 “你们的家人呢?”皇甫乾昭不仅没将安明瑜交于黎皓月之手,反而抱紧了她,问道。当然了,她不肯承认怀中的这个小幼童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可爱和亲切,一时之间不想放手还给对方。 明白自家爹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不能出现在此人面前,否则爹他也不会是那副想要躲起来,完全不敢让此人看见他的模样了。黎皓月不知道牧西西是否可以出现在眼前之人的面前,所以只好回答:“我跟弟弟出来玩。” 意思家人没跟来?皇甫乾昭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小少年处事太没分寸,也不怕兄弟俩出什么事,真是胆大包天。 “你们家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皇甫乾昭决定好人做到底,送娃送到家。 “不用了,谢谢您。”黎皓月迅速拒绝,接着伸手就想把安明瑜从对方的怀中抱过来,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快点吧,等久了,你们家人会着急。”皇甫乾昭内心有点不悦,话中透着不容置疑,甚至迈开了步伐,“往哪个方向走?” “……”真要这人送到家,他爹才会着急,黎皓月不知道该该说什么,心里腹诽了一句。 因为不知对方来头,不想招惹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把安明瑜弄回来,黎皓月决定,先顺从对方一下,再把安明瑜从对方怀里抱回来,旋即他指了指客栈的方向,说道:“那就谢谢您了,是这个方向。” 走了两步后,他不显得那么突兀地再次伸出了手:“我弟弟还是我来抱吧,她有点重,您抱着怪累的。” 闻言,皇甫乾昭瞥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忽地一变,顿时,安明瑜发现自己人生第一次,体会了一把被人拎着的感觉,一双凤眸不着痕迹地眯了迷,很好,她记住这女人了! 仿佛证明她不重,皇甫乾昭还特意将手中的她提了提,望着黎皓月,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不重!” “……”顿时,无论是安明瑜也好,还是黎皓月也好,甚是无语,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句;这是哪来的一根筋!? 皇甫乾昭将安明瑜抱好,三个人朝客栈走去。 为了将安明瑜从对方手中抱过来,黎皓月他只好化身为话痨:“其实您真不用送我们回去,您是担心我们遇见拍花子吧?” “嗯。”皇甫乾昭瞥了他一眼,意思:你知道就好。 “其实您不用担心我们,我能带弟弟单独出来,就是因为我会武,能保护得了我和弟弟。”黎皓月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很厉害。 “嗯。”皇甫乾昭照旧一个字,瞥了他一眼,表情神态表明,她知道,那又怎么样? 她当然看得出来他是练过武的,好像还很优秀,但是迷药呢?现在的拍花子,手段不知何其多,背后的势力也大,所用迷药种类繁多,效果极好,就凭小少年的功夫,再厉害,遇见拍花子,给了迷药还不是要出事? 想当年,她武功够高了,还不是照样被迷药迷倒。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伤重快不支了,但某人受过一次迷药之害,记忆犹新,心有余悸,后悔了一辈子。 黎皓月内心有点着急,但没有办法,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那种不进油盐的人,还不如让她就将两人送到客栈算了。 不过,她不会见不到大人,仍然不肯走了吧? 安明瑜也同样看出来这个女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也因此,非常淡定的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回不到黎皓月身边的,便开始继续了之前的打量,想要找出这个女人为何会让自己觉得亲切和熟悉的缘由来。 不过因为她始终是被皇甫乾昭抱在怀中的,所以无法对她进行全身打量,看来看去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终于到了客栈,黎皓月一眼就看见了在站在客栈门口一脸着急,四处张望的牧西西,连忙迎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牧西西噼里啪啦地数落了好几句:“你们两个死小孩,跑哪里去玩了!?不知道外面危险吗?别仗着你自己会一点武就得意了,现在的拍花子可厉害了,什么迷药毒药的,万一你们俩有个什么事,你叫我们可怎么办?都带你们出来玩了,一晚上都等不了吗?害得你们爹也跑出去找你们去了。” 皇甫乾昭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随口问了一句:“这位是……” “我当然是他们的娘了!”牧西西笑脸相迎,心底却在颤抖。 之前她看见黎土根不对劲,又看见安明瑜被这个女人抱起来,再见到黎皓月跑去安明瑜的身边,正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见黎土根偷跑到自己这里,告知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当时她就跟黎土根一样,紧张万分,以为她认出了明瑜小小姐的身份。 不过后来见这女人好像是想将两个孩子送回客栈,就知道对方只不过是看见路中有“迷路”小孩,好心送回,但怕她不见大人不肯罢休,又所幸对方从未见过自己,所以黎土根就让自己出面,赶紧将两个孩子带回去,把眼前这女人打发走。 “你是他们的娘?”皇甫乾昭不知何因重复地问了一遍。 “对啊!”牧西西不明所以然,只是点头,很肯定地回答。 “……”就不能指望牧西西这脑子,安明瑜和黎皓月同时无语。 “……”皇甫乾昭不再说话,望着眼前的牧西西,再看了看黎皓月,以及自己怀中的安明瑜,当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牧西西的脸上时,眼神已经是很明显地怀疑了,就差明说:就你这长相,会是这两个孩子的娘?骗人的吧! 最终,皇甫乾昭的视线又落在了黎皓月的身上,想要从他那里得到验证。 “是我们娘,我们长得像爹!”黎皓月硬着头皮点头,违心地肯定道,心里却在想:你若是见了我爹的话,估计就更不信那是我爹了,这个长得好歹还比我爹强些! “哦……”皇甫乾昭内心有点震惊,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一下牧西西,心道:也许这位五大三粗的女子,年轻的时候也有几分姿容? 既然是两个孩子的亲娘,皇甫乾昭自是没有再坚持抱着安明瑜的理由了,就爽快地将她交给了伸出手的牧西西,然后顺口问了一句:“对了,大黎村在哪个方向?” 牧西西的手一抖,差点将安明瑜掉到地上,所幸旁边有个黎皓月反应快,及时接住了人,将她抱到了怀里。 “你这孩子真越来越重了,娘都快抱不动了。”牧西西像是被惊吓到,脸涨得通红,急忙说道,实则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 “……”黎皓月和安明瑜不知为何,同时看了一眼皇甫乾昭,然后,安明瑜再看向牧西西,淡淡地笑着道,“娘,我以后吃少点。” “娘不是那个意思,呵呵……”完蛋了,回去肯定会被明瑜小小姐收拾的,她都能想象得出来,就比如,让自己少吃点饭? “麻烦问一下,大黎村在哪个方向,怎么走?”虽然眼前这一家子,给她一种怪异不和谐的感觉,但认为两个小孩应该没有危险了,皇甫乾昭自是关心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那个名叫大黎村的小山村。 她已经问了好几个人了,但都未曾听说过,不知眼前之人是否知道,但她习惯地又打听了一次。 这一次,牧西西回答了她,仿佛感激对方送回了自家孩子,很详细地说了如何前往大黎村。当然,完全是错误的方向。 “好的,谢谢!”不知道对方说了假话,得到大黎村位置的皇甫乾昭心里很高兴,点头示意,道谢后,就转身准备离去了。 就在此时,已经被黎皓月放在了地下,站在那里看向她的安明瑜,看到了她的背影,也就看见了在烛火光照下的银色软甲的全貌,更看见了随着她的步伐而动,软甲上产生的波浪纹路,组合成的一种复杂花纹。 顿时,安明瑜的瞳孔一缩。 她再将视线落在了对方背上的剑鞘上,不出意料之外地看到了那上面,依然有着一个复杂的花纹,与软甲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那是代表了她们皇甫一族的身份,她们一族的族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族徽数,长者夸 身为皇甫一族,以皇甫一姓为荣耀,以皇甫族徽来彰显身份,然而,皇甫一族并不是任何一个族人都有资格将皇甫族徽随意佩戴在身上,想佩戴多少就多少的。任何一个皇甫族人佩戴族徽,都是有数量限制的。 皇甫历代帝王所戴之数为九,继任皇位的太子太女为八,有封号的亲王帝姬为七,无封号的皇子公主为六,其他族人则根据血脉远近依次递减。出了五服的,则非立大功者不可再佩戴族徽。 安明瑜看着皇甫乾昭的背影,视线落到了她束发的簪子上,果不其然,又发现了一个族徽。 从背影看,只能找到三个族徽,她究竟是皇甫一族的何人?仅是族人,还是…… 旋即,安明瑜看了一眼黎皓月,紧接着就见她迈出了步伐,跑向了皇甫乾昭。 黎皓月一愣,再一看她的动作,就见她整个人都扑向了皇甫乾昭,伸手想要抓住对方的衣服,好似想要留住对方,但显然对方武功太高,条件反射地就要躲了开来。 黎皓月瞬间明白,她是要自己配合她。 阿瑜是想拦下此人吗? 于是,黎皓月没再多想,就出手相助了。 已经接近宗师境的黎皓月在皇甫乾昭的面前,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因为他的阻挡,皇甫乾昭虽说躲开了,还是慢了一点。恰恰好,小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抓住了她衣摆下的脚腕。 顾不得思量黎皓月的武功之高超乎了自己的预料,皇甫乾昭就看见跌倒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娃娃嘴一瘪,好像要哭,顿时感到有点内疚,认为自己刚才反应太大,害得小娃摔倒了。 当即,皇甫乾昭就蹲了下来,想要安慰小娃,却不知身前的小娃只是在装哭,实际在数数。 袜子上又有一个,剑柄上也有一个,五个了! 皇甫乾昭再一次抱起了安明瑜,笨拙地轻拍了她的背,嘴里安慰道:“不哭不哭哦……”而这一次,这个小娃娃却好似害怕地抓紧了她的领子,实则是为了查看她软甲下的衣服领子处是否有花纹。 六个了!顺利地又在皇甫一族习惯绣有族徽的地方看见一个族徽,安明瑜的眼眸越来越亮。这一个之前被埋在了软甲下,没能让她第一时间看见,所以她才没能发现她的身份。 这个时候,安明瑜又瞄见了她脖子上有一条红色的绳子,很顺手地就伸手拉了出来。 不知为何,许是怕惹“他”哭,也许是这个小孩太年幼,再或许是感觉很有缘,皇甫乾昭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以为只是小娃娃的好奇,就随“他”去了。 而安明瑜在拉出来的红色绳子上吊着的一个玉坠上,找到了第七个族徽。 封号帝姬! 而现在还有可能活着的封号帝姬是…… 安明瑜的视线重新落在了皇甫乾昭的脸上,仔细端详了起来。 终于,知道为何对方让自己觉得亲切和熟悉了,她是皇弟明焕的嫡系后代呀! 终于,见到了一个皇甫族人,活的那种! 怪不得,她看上去四十来岁,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沧桑感,是实际年龄已经上百了吗? 怪不得,她的眼神中透着刚毅,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痛感,是因为皇朝的灭亡吗? 找大黎村,是在找自己吧?是何用心?阿月为何说她危险,是敌人? “你来我家里玩吧,去大黎村不好玩,我家才好玩,有好多好多可以玩的东西。”纯真的小脸好似不解,努力想要邀请她去自家玩,看上去非常喜欢她,舍不得她走,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软甲。 “我不是去玩,是去找一个人,所以,改次再去你家玩。”皇甫乾昭耐心地拒绝了。 “什么人?”小脑袋微微歪了一下,好奇地问道。 “亲人,一个十分重要的亲人……”想起皇太姑祖母,皇甫乾昭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柔。 “她像我刚一样,迷路了吗?”安明瑜就像一个正常的孩童那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不问清楚不罢休。 “对,她找不到家了,会有危险,所以我去带她回家,那里才安全。”皇甫乾昭的回答很是坚定。 “你家在大黎村?”小娃娃没头没脑,毫无逻辑的问话,让皇甫乾昭不由得笑了一下,只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令人看上去笑得有点难看,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而已。 “不,暂时在遥远的海上。”等这一次把皇太姑祖母找到后,她会把她老人家带到迷幻岛去的,然后,再夺回她们真正的家! 小小的手忽地落在了她脸上的疤痕上,令皇甫乾昭愣了一下。只见那只小手在她的疤痕上摩挲了一下,稚嫩的声音问道:“疼?” “不疼了。”不知为何,无论小娃娃问什么问题,皇甫乾昭都很耐心地回答了。 “你很好!”问出了自己所想,再经由亲眼判断,安明瑜认为黎皓月那里得到的消息估计有所偏差,或者是个误会。 眼前的后辈,是来找她的没错,只不过是想找她回西南海岛,而这个后辈,八成是那个一根筋,昭怀帝姬。所以,西南海岛皇甫一族的后辈们,并没有她所担心的有异心。 有心想夸奖一下她,毕竟她除了不知变通外,保卫皇朝的功绩是不能被抹煞的。 怀中幼童的眼神忽地不似幼童的懵懂无知,而是饱含赞赏夸奖安慰各种复杂的情绪,甚至还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辛苦你了。” 额……怎么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就好像被长辈表扬了,还摸头的感觉?皇甫乾昭一时之间脑子转不过来了,觉得可能是自己好几天没休息,产生幻觉的缘故。 然而,就在她想深思一下怀中幼童不对劲的原因时,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便脸色一变,满脸的不高兴,低声暗骂了一句:“这两个家伙,阴魂不散,没完没了了是吧!这群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家伙!” 自是由不得她多思考,不得已地将安明瑜扔还给了黎皓月。 仿佛印证她的话,同时也证明了安明瑜对她身份的猜想,周围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很多黑影,那让安明瑜十分眼熟的装束与身法,令她倍感怀念。 那是暗影卫的装扮。 那些人,是皇甫一族的暗影卫。 只不过,这一次,带领这些暗影卫出现的人,并非皇甫一族的人,而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一白发长者,长相端正,一脸的浩然正气,身材挺拔,身上背负一杆长枪。女的年纪不小,但远远年轻于她的实际年龄,甚至面上白里透红,皮肤极好,衣着妖艳狂野,任由一条长蛇在右手上蜿蜒盘旋,周身则有一群令人毛骨悚然的蛊虫正爬来爬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冲突起,亲人在 金秋时分的桐柏县,夜晚热闹非凡。来到客栈的人一般都是来此地游玩和做买卖的,也因此,这个时候,他们自是出去领略一下桐柏县的夜市,客栈里几乎没剩什么人,顶多三两个人,还大多待在屋子里。 所以,当那些装束或统一,或怪异,一看就异常强大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时,客栈的周围仿佛化为了另一片天地,一切嘈杂之声都被拒之在外,也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变,而在场的牧西西她们的眼中,也只有了这些突兀出现的人们。 许是对方太过强大,将牧西西她们这些人视为蝼蚁,更勿论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幼童了,连清扫现场的兴趣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多给她们一个眼神,彻底无视了这一行人,也不怕她们听见些许可能的秘密,只是专注地围困皇甫乾昭。 然后,那名为首的白发英武男子出声了:“你该跟我们回去了。” “我说过,不找到人,我是不会回去的。”皇甫乾昭沉下了脸,站直了身体,手虽然放在身体的两侧,但随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要我说,跟她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绑了人回去,免得浪费时间。”对面的妖娆女子满不在乎地说,语毕,她周身的蛊虫在蠢//蠢欲//动,好似多了许多。 在客栈门口的牧西西见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朝自家的明瑜小小姐望了一眼,心道:这一幕好眼熟! “你们可以试一试,能不能绑了我!正好,我也要跟你们算一下,骗我到东沙镇等了那么久的事情!”皇甫乾昭身上的气势在节节攀升,令她身后的黎皓月倍感压力,赶忙抱着安明瑜,往后退了好几步。 但一时之间,双方还是没能动起手来,因为英武男子阻挡了妖娆女子的动手,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等已商议,需要你回去,因为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你担心她老人家的安危,我们也担心,但你应该相信她老人家一定会没事的。终有一天,她会到来,而那个时候,是我们应该给她老人家呈上一份大礼的时候,而非像现在这样,几乎双手空空如也!” “……”老人家她、嗯,安明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非常年幼,跟老根本搭不上边,哪怕是上一世,也没跟老扯上关系。 于是,那名英武男子没有注意到,就在皇甫乾昭的身后,那位小幼童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没有比她老人家的安危更重要的事情了,其它的事情有你们去做就行了,难不成少了我一个,就做不成事情了?”皇甫乾昭依然不同意。 “可是,只有你才有经验打……”在外不好说太多,英武男子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被气得跳脚了,怎么跟这个一根筋就说不通呢! “我说你就别废话了!”妖娆女子急性子,这一次,英武男子没能阻挡住,她就已经出手了。 看在黎皓月他们的眼中,就只见那位妖娆女子动了一下,她身边的那些蛊虫就已经到了皇甫乾昭的身边,而皇甫乾昭则是一掌就朝蛊虫劈了下去。 “你敢伤我的心肝宝贝们试试看!”妖娆女子大惊失色地喊道,“你还是不是自己人了!” “那你还不是用毒蛊来伤我这个自己人!”皇甫乾昭大概知道她的脾性,一掌下去,劈晕了一片蛊虫,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只是想要把你迷晕,带回去而已!”妖娆女子发现自家宝贝们没被伤着,拍了拍自己傲人的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我最讨厌被人迷晕!”皇甫乾昭一脸愤愤,显然又想起了当年的憾事。 女人啊!英武男子一脸想扶额的表情,就知道把皇甫乾昭带回去是个艰难的任务,而身边的老伙伴有时候会不太靠谱,更增加了任务的难度,但他又不得不做这件事,只见他很有礼貌地施了一个礼,说道:“璟前辈托付我二人必须带你回去,所以,得罪了!” 语毕,他将身后的那杆长枪握在了手中,亲自出手了。 “不找到她老人家,不守在她的身边,亲自看顾她的安危,我誓不罢休!就算是璟太姑祖母亲自来也没有用!”皇甫乾昭也将身后的长剑握在了手中,但剑没有出鞘,上前对战了起来,还有意地将交战的地方向其它地方引了过去,怕身后的小幼童和其他人受不了他们交手的那种威势。 这些人的武功太高,虽然安明瑜有意相认,可惜对方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一大群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地上晕倒的那一片蛊虫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那个妖娆的女人收走的。 然而,安明瑜也顾不上他们的离去,因为她的脑海中始终徘徊的是双方最后的对话。 璟前辈…… 璟太姑祖母……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明璟,她的皇妹还活着!?她的眼睛顿时明亮如炬,眼眶却有些微微的红了。 安明瑜忽然抬头仰天,看向了夜空,情绪激荡,难以平复。 原来,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活着!她的皇妹还活着!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像安明瑜一样,心绪难平。 好厉害!黎皓月是对那群人的功力表示赞叹,向往之,不知对方是何等身手,自己何时才能达到那种境界。 好可怕!牧西西心有余悸,亲身体会了一把黎土根他们曾经所描述的,有关那个女人的深不可测,果然不可力敌之。 终于走了!躲起来的黎土根是当中最快回过神的人。在那一众人彻底没踪影之时,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赶紧拉着与他在一起的澹台平平,冲到了三个人的跟前,急冲冲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了!” 一直担心安明瑜安危的澹台平平立刻从黎皓月的手中将她抢了过去,紧紧地护在了怀里,十分后怕,若是刚才主上有个什么,真不敢想象。 黎土根着急,但安排有序,他早就和澹台平平将牛车准备好了,行礼也收拾好了,直接就跳上了牛车,急匆匆地驾车离去。 至于牧西西,则被留了下来。她去给牧氏在桐柏县的暗桩去信,告知那个女人要找大黎村,就是已经知道了明瑜小小姐的下落,大黎村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必须派人来混淆对方的视线,给他们将明瑜小小姐转移地方的时间。 回过神来的安明瑜虽说有点遗憾与对方错过,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想着对方反正在找大黎村,总会找到她这里来的。正好,她也趁这个时间,再确认一下,黎土根为何这么紧张。 黎土根带着三个孩子像逃命般地赶回了大黎村后,就将三个孩子送回了东绵山内,不准她们下山,甚至给黎皓月交代好了,若是那名女子追到了大黎村,就让他和澹台平平带着安明瑜逃跑,将逃跑路线都安排好了,以及告知了怎么找到牧氏族长牧成玲。 那个时候,认为大黎村即将有大难来临的黎土根没想到的是,大难并非来自他惧怕的那名女子,而是此时此刻,就在桐柏县县衙内的皇太孙一行人。 他们已经将大黎村在桐柏县的学子们,统统地都抓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天闻,山村围 一个都不能漏掉!这一次,不可出现伤亡,不可没有所获,这是皇太孙对于此次行动的要求。 至于能不能如他所愿,他觉得,对付一个小村子的人,哪怕真有什么隐世高人,他所带的人马也足够应对了。并且,他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在抵达了距离大黎村最近的桐柏县时,特意在县衙内停留了些时日,派人打探清楚,谁人与蔺槐的假身份“王夫子”走得最近,关系最好。 知己知彼,才好达成所愿。 也因此,得知大黎村有学子在桐柏县的时候,他下令将人都请了过来。先是以不知名的大人物身份出现在众学子面前,再以想要寻得“王夫子”这位高人,请他入朝为官,来问询他的下落和他在大黎村的一切过往,想要得到有用的信息。 大黎村里来桐柏县的学子都比较年轻,涉世未深,又很尊敬教导他们多年的“王夫子”,自是乐意让“王夫子”前途光明。何况眼前询问之人乃掌县大人口中的朝中大人物,便没有任何隐瞒地将自己所知全部说了出来。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王夫子”的下落,但谁人与“王夫子”关系最好,谁是他的得意门生,倒是一个不落地说了个清楚。 于是,大黎村的村长兼黎氏族长黎常寿,最为优秀的黎皓月,他爹黎土根,以及成为秀才的黎皓天、黎皓地,黎大柱一家人,自然而然,几乎都被呈现在了皇太孙几人的面前。 在确定这些学子所知并不多,彻底探听不出什么消息后,皇太孙一反之前的和颜悦色,而是冷漠地下令,将人全部抓了起来,命人先丢进县大牢里去了。 情节反转太快,不要说是大黎村的学子们没反应过来,就连桐柏县的掌县大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说好的请“王夫子”入朝为官呢?怎么将他们都如同共犯般抓了起来? 皇太孙的命令中,对“王夫子”的描述,变成了“逃犯”,听闻此言,学子们大惊失色,直喊“冤枉”,然而,谁都没发现掌县大人的脸色震惊,眼中闪过了一丝紧张,甚至偷偷地看了一眼安文平。 处理完这些学子后,皇太孙派人前往大黎村,暗中盯紧那里,但凡有人从大黎村出来,出一个,就抓一个,也就是说,大黎村那里,如今只准进,不准出。因为他不想这次任务之后,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逃脱。否则的话,谁知道漏网之鱼是否就正好是知道蔺槐或宝藏下落的人呢? 而那个时候,终于找到机会的掌县大人,私底下见了安文平。 只见他一脸着急和忐忑地跟他说:“十二少,当初可是您特意吩咐的,让下官多照顾一下黎土根的,所以,下官这些年因为他,进而对大黎村的人多有照顾,这可完全是因为您啊,若是皇太孙殿下因此而迁怒下官,您可得多为下官说说好话啊!” “什么黎土根?我又不认识大黎村的人。”安文平完全莫名其妙。 “您说过是您要照顾的人,专门派您身边的侍从,就是那几个大高个,壮实的人,满脸络腮胡子,”掌县大人太过慌张,有些口不择言了,绞尽脑汁地描述,想要安文平想起来,“十三年前,那个黎土根就是从军中退下来的那个莽夫。” 掌县大人着急死了,果然世家大族的子弟不靠谱,当初还想着听他的吩咐,把事情办好,挪挪位,结果,自己不仅没挪位,还在这里继续坐了个十三年啊十三年,差点把掌县之位坐穿!原来这人根本就把嘱咐自己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啊!? 听着他的描述,络腮胡,十三年前,从军中退下来的莽夫,安文平终于想起了牧家兄弟曾托付他的事情,掌县当年见到的所谓的侍从,应该是他的大舅子哥们。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的他,刚要安抚一下掌县大人,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 “那个黎土根家里有几个孩子?”他急忙问道。 “三个,一个十二岁了,还有一对双胞胎,才两岁。当中的一个身体不好,一直在山里养病,据说,最近才有所好转,下了山。”为了他头顶的乌纱帽,掌县大人多有关注黎土根的事情,尤其上次黎土根来见他的时候,聊了几句,自然很清楚他家的事情。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安文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是苍白,但没再进而表现出来什么,只是安抚了掌县几句,让不要担心,将他送走后,自己却差点支撑不住,扶住了身边的桌子,慌了神。 怎么办?他的小五应该就在大黎村,岳母把她放在了这里。 报应么?之前因为他的上报,牵连了澹台一族死伤无数,沦为黥奴,而现在,轮到他的孩子了! 若是小五真在大黎村,他该怎么救她!? 然而,皇太孙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来想办法,在确定了外出的大黎村人都回了大黎村,再无人外出之时,就下令启程,带上大黎村的学子们,前往了大黎村。 ………… 宗武一百零四年九月十七日。 大黎村的人们,永远都忘不掉这一年的秋,忘不了这一天的清晨。因为就在那一天,他们的人生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剧变。 那一天,天空万里无云,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一切就像往日那般平静祥和,各家各户的烟囱冒着烟,早饭的香味飘了出来。 欢声笑语的,鸡飞狗跳的,还有像黎土根那样,在向安明瑜告知了那名女子的一切,知道竟是一场误会,对方是自己人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欢快地哼着歌,下了山的。 至于三个小孩,都没有下山,而是在当年,叶宗成他们带安明瑜第一次来到这里,可以看见大黎村一切的那个山崖上,一起打坐练功。 自从下山后,可以出现在人面前练功起,安明瑜最喜欢清晨在这里打坐,因为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大黎村那祥和宁静,显得生机勃勃的一切,令人心情愉悦。 然而,就在黎土根刚到山脚下,村子里的人们吃过早饭,刚各干各事,走向田地的,拿着衣盆去洗衣服的,聚在一起准备练战阵的时候,一阵铁骑之声由远及近传来,再来,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将这座从未被战火波及过的小山村彻底地围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灾难至,一剑穿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纵然安明瑜用猛兽对大黎村的人们训练了大半年,但面对人,尤其是为首几人看上去出身不凡,十分高贵,身后的队伍明显是身具肃杀森然之气的士兵的时候,天然的下位者身份,让大黎村的人们并没有往日训练时的快速反应,心中的惧怕感使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在了那里,没能反应过来。 只见皇太孙抬起手,轻轻地挥了一下,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就冲向了村子里,挨家挨户,将里面的人都强行扯拉出来,抓到了皇太孙一行人的面前。 顿时,村子里乱了套,反抗声,嘶喊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对此,安明瑜在山崖上仅是看着,甚至阻止了黎皓月想要提醒村子里的人布战阵的举动。她认为,不知对方来意,布战阵反而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甚至认为村子里的人现在一团糟,才是最合乎情理的情况,毕竟对方并没有杀人。 再说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所带来的士兵一看就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精兵,就算是大黎村的人们现在布战阵抵抗,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如果对方有心杀人,无论怎么做,死伤都是不可避免的。 澹台平平的眼神很好,哪怕在山崖之上,也依旧立刻认出了那些深刻在记忆中的仇人们。仇恨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然而,她担心这些人是因为查找自己而来,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就到大黎村来了呢? 难道说那天有谁发现了她,让这些人追踪而来?或者,那个见到过她的人说出了她的逃跑?亦或是为了找到主上而故意放过了她?澹台平平的视线落在了皇太孙一行人当中,那个隐隐看着像上次遇见过的人,安文平的身上。 “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的。”澹台平平急忙转头告诉了安明瑜二人。 “找你?”黎皓月皱了皱眉头。 “就是他们,杀了我的族人,抓走了剩下的人!”澹台平平又看了一眼皇太孙一行人,没见到自己的族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与担忧。 “那你暂时躲起来再说。”安明瑜示意她躲去之前约定好的地方,深山里的某处。 澹台平平点了点头,赶忙离开,但在离去之时,黎皓月想到了自家父亲的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以阿瑜的安危为重。 为此,避免有意外发生的他叮嘱澹台平平将三个人的包袱都带上,以防万一。 澹台平平点头答应,彻底离开。 害死澹台察察的人,就是这些人么?安明瑜望着来人的眼中似有风暴卷起,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了下面来人当中,正在心里着急,眼神到处寻找可能是自家小五的安文平身上时,又不免地愣了一下。 她这一世的爹怎么也在当中?难不成这群人是来找自己的? 对方的来意不明,但不妨碍黎土根判断来者不善,他眼见不对劲,就第一时间冲向了自家宅院。 就在那里,昨晚半夜归来,直接翻墙找了个屋子睡了一觉,才被这种吵闹声吵醒的牧西西跟闯进来的士兵打了起来,杨芸娘则怀中紧紧抱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黎箐箐,惊慌失措地躲在她的后面。 然而,人多势众,牧西西本身武功就一般,自是不敌,被抓了不说,就连她身后的杨芸娘和黎箐箐都被抓了出来,而杨芸娘的美貌自是招来了士兵无法控制地动手动脚。 见状,刚抵达院墙之外的黎土根当即怒吼一声,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而那个时候,皇太孙正跟身边的安国公和安文平,语气轻松地说:“真是一个小山村,一眼就能望到底。”说着的时候,他的视线正好落在了村子最里面的黎土根家门口,看见了被士兵扯拉的杨芸娘她朝向这方的脸。 瞬间,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惊喜,旋即又染上了愤怒之意,致使他变了脸色,再来,皇太孙人动了,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再见他之时,他已然出现在了黎土根家外,将抱着黎箐箐的杨芸娘,先黎土根一步,从几个士兵抢了过来护在了怀里,而他手中的剑光闪过,亲手将那几个敢对杨芸娘动手动脚的士兵毫不留情地杀掉了。 不知皇太孙为何对自己人出手,己方的东营卫和皇卫都诧异万分,只有正准备回应他,却发现他离开去了村子最里面的安国公,在看到了他怀中的人后,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却是了然于心。 “放开我娘子和女儿!”目标没了,黎土根冲向了皇太孙,直觉此人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将杨芸娘和黎箐箐救回自己身边。 听见他的话,皇太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瞬时充血,涨得通红,一种无法言喻的暴虐之情在其胸膛内肆虐,充满了他整个人,让他愤怒地都快要原地爆炸了,甚至让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于是,他想都没想,手中的剑再次挥了起来。 被誉为俞氏皇族这一代最出类拔萃的他,文武双全,哪怕这些年在外寻人,功夫却从未落下过。之前几次任务并没有他出手的必要和机会,然而,他早已成就宗师境,哪是黎土根这种野路子出身,哪怕在牧氏那里武功得到过提升的人所能抵挡的了的。 所以,在心中充满杀意,想要杀尽全天下人的皇太孙全力以赴的一剑之下,黎土根完全没能躲开来。 “噗!”一剑穿心而过。 “不要——!”杨芸娘的惊呼声响起。 “爹——!”小少年不敢置信的声音远远传来。 然而,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杨芸娘先是躲避士兵们的咸猪手,接着忽然被人拽入了怀中,刚想反抗,却看见来人的衣服,当即变了脸色,迅速地抬头看向对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黎土根的喊声,心道一声糟糕,就见对方愤怒的表情,再一转头,对方已然将剑刺向了黎土根。 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不要”,想要阻止却没能成功,只看见剑被刺入了黎土根的胸膛,不知是因为见到黎土根被杀,还是见血受不了,亦或是其它缘故,她人就昏了过去。 一见她昏过去,皇太孙连自己的剑都顾不得要了,慌忙收回手,结果看见她怀里一直抱着的,哭得鼻涕眼泪直流的黎箐箐,顿时就想将她扔出去,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没扔,只是非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杨芸娘,转过身来,边走边下令。 “这里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了!”去它的什么宝藏,这里的人全部都该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思明,局势变 皇太孙冷漠无情的命令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大黎村的人们陡然心惊,而跟随皇太孙来的人们也大感意外,所以,他们的动作不仅慢了一拍,甚至停下了手中抓人的举动,都看向了他,并没有立刻执行他的命令,以为自己听错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安国公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不屑地骂了一句:色令智昏! 从头到尾,安文平的注意力都在找自家小五的事上。他的视线落在了每一个被抓的年岁相近的幼童身上,思量着小五应该是女扮男装,找男童才对。 他的面上不显,心里万分着急,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在想万一找到小五了,怎么找借口保下女儿。所以,无论是皇太孙与他说话也好,还是后来不见了,做出怪异的举动,甚至杀人,下了与原本计划不相符的命令,他通通都没注意到。 剧变意外发生,一切都是那么快,山崖上的黎皓月没想到对方突然出手,用剑刺向了他爹,正中心脏。 爹被人杀了的念头致使他整个人都懵了,觉得天要塌了。 “爹——!”山崖上,看着胸口插剑一动不动的黎土根,小少年崩溃地哭喊出了声,接着又看见娘和妹妹像是要被那仇人带走,着急愤怒地又喊了一声,“娘——!箐箐——!” 之后,他就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下山,去找他爹,阻止娘和妹妹被带走,却在转身之时,一只略微有点冰凉的小手的碰触下,清醒了过来,停下了冲动的举止。 他低头看向用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还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指,正默默仰头望着他的安明瑜,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安明瑜的眼中毫不掩饰她的担忧、安慰、以及种种情绪。如果他非要下山去村里,她也不会阻止他,但她想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被仇恨与悲伤冲昏了头脑,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无数的念头在小少年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时候,他反而有点痛恨自己的聪慧,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下山去,也于事无补,救不了他爹,更抢不回他娘和妹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活下去,强大了,才有报仇的一天,尤其是他现在一走,谁来保护阿瑜呢? 豆大的眼泪从小少年的眼中一粒一粒地落下,他不言不语地转过身子,再次看向了村子里,没有再做出疯狂的举动,只是认真地看着,牢牢地将皇太孙的长相记在了心中。 黎皓月的哭喊声,愤怒声,全都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但那个时候,并没有人顾得上关注他。 安明瑜看他冷静了下来,将视线也落在了山下的大黎村内。 而山下的皇太孙再一次清清楚楚地下了同样的命令:“都愣着做什么!这里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下令的同时,他非常嫌弃地将黎箐箐扔给正策马赶过来的安文平。 没能找到可能是自家小五的孩童,心存了侥幸心理的安文平终于发现了皇太孙不对劲的地方,也就看到胸口插剑的黎土根,更看见了匆匆跑到他身前,看他还有没有救,想法压制了他出血的牧西西。 顿时,他瞠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点发虚,腿脚发软,曾在心里侥幸的那一丝丝希望瞬间破灭,因为他认出了那是岳母身边的四大侍女之一,牧西西。 于是,他不管不顾地策马,朝牧西西的方向奔去,想要从她那里问出自家小五的下落。不料在快到皇太孙跟前时,他忽然朝自己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弄得安文平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再一看,是个女娃,心里松了一口气,应该不是他的小五。 不是自家娃,安文平嫌累赘,转头一看,正好自家祖父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可能是想护在皇太孙的身边,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将黎箐箐很顺手地扔给了安国公。 这个死小子!因为明显是皇太孙想要带走的孩子,安国公只好黑着脸接了下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所有的士兵听皇太孙的命令,终于动起来准备杀人,一道稚嫩的童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列阵。” 那道童音,不紧不慢,也非嘶喊,就好像只是普通的说话,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到的黎常寿,以及所有的村人都回过了神,害怕的情绪不知为何有所缓和,心神镇定了下来。 终于,大半年的训练效果呈现了出来,皇太孙他们意外地看见这些明明只应该是普通百姓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挣脱了束缚的,都统统跑了起来,而被束缚抓住的,则被经过的村人一拥而上,大多都救了出来。 一时之间,村子里好像比之前更混乱了。 “天地两仪,初开混沌。”童音继续说道。 村人更快地跑了起来,而当中,以黎常寿为首的几个人,手中多出了一面旗子。 “阵变太极,始生两仪。” 男女分了开。 “四象生,八卦成。” 老与少,分了开来,又各自成阵。 因这变故而一时之间的愣神,再回过神来,想要执行命令的士兵们发现,对方竟然好像布成了战阵。 第一次与人真正对战,指挥村民的黎常寿他们自是有点手忙脚乱,暂时没能发挥出他们应有的作用,然而在安明瑜的指挥下,许是被她声音中的冷静所感染,他们慢慢知道该怎么做了,终是发挥出了平日里训练时的效果。 纵然村民们手无寸铁,是武功等同于没有的平民百姓,但这些人的气势已变,而反应过来,与之对战的士兵,这时候,却没了之前的轻松。 从村人第一个人夺过刀剑,砍杀了士兵开始,仿佛出现了连锁效应,伤亡出现在了皇太孙这方。 又一个未曾预料到的变故,令皇太孙更沉下了脸,包括他在内,无论是安国公和安文平,还是皇卫和东营卫的高手们,都不由自主地寻找起了声音的来处,最终,视线落在了略远之处的山崖之上。 绝世的小少年令人惊艳,可更让人挪不开视线的却是那个,冷静地下了一声又一声指令,改变了大黎村村民们的劣势,致使皇太孙一方出现伤亡的小幼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死令下,生死逃 谁都没想到,局势的改变,战阵的指令,竟是皆出自一个约莫才两、三岁小幼童的所作所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无论是皇太孙他们哪一个人,在看向山崖上的时候,都第一眼因那名风采绝世的小少年感到惊叹,而后,就被那名小幼童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小小的幼童,周身的气质逼人,仅仅只是往那里一站,挺直的站姿就有一种令人无法言喻的高贵,哪怕是皇太孙,都深感自惭形秽。 “他”那俯瞰一切的眼神,冷静而平淡,即便是这些强者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发现了“他”的举动,也没有影响到“他”丝毫万分。 “他”的嘴一张一合,依然有条不紊地下指令,不仅更快更精准地指挥着大黎村村民的战阵,让战阵的效能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还引导那些手掌阵旗的人们渐入佳境。 那绝不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幼童可以做到的事情,也绝对不是一个两、三岁的幼童可以有的眼神,更不会是一个在山村长大的小幼童能够具备的气质。 皇太孙面向山崖,站正了身子,脸色很认真,死死地盯着那名小幼童,耳边想起的是稚嫩的童音,脑海中却回荡着在仙临岛,皇叔祖给他下的命令。 ……私底下,查找身份异常,年岁异常的婴孩,凡是感觉不对的,无论男女都找理由杀了,但不要让人知道是因为预言女婴的缘故…… 这个时候,皇太孙更是想到了蔺槐,那个几十年如老鼠般躲藏起来的人,一反常态地突然离开了大黎村,前往北靳国,甚至身边还出现了同伴,跟暗影盟扯上了关系。再想到了这个原本应该是非常普通的小山村,却能出现前所未闻过的战阵之法。 这些村民明显是才学会的,可那战阵之法的强大,能使一群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给他所带来的士兵造成伤亡,这如果是让那些真正经历过战场洗礼的将士们来施展此战阵的话,那又会是何等令人震惊的强大?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所以,蔺槐并非自己突然想离开,而是有人给他下了令,所以,普通村民也并非自己突然会的战阵之法,而是有人教会了他们。 那个人就是“他”,可“他”绝非他,而是她! 她一定是预言中的女婴!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虽然可能有点荒唐,但皇太孙想都没想就转头,手指着山崖上的安明瑜,冲着他的皇卫迅速地下了一道命令:“杀了那个戴面具的孩子!去杀了她!” 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你们也都去,绝对不能让她逃了!”皇太孙又看向了东营十二卫,冲着他们喊道。 谁知道那个幼童的身边有没有隐藏着什么强大的人物保护她,以防万一,皇太孙还是将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务必保证将她杀死,这样,回去也好跟皇祖父和皇叔祖交代。 只是杀一名小幼童,按理说,是随便一个士兵都可以办得到的事情,可是皇太孙却将他们几个最强的人都一起派出去,表情太过认真与疯狂,一副一定要杀掉对方的样子。虽然感觉有点大题小做,但几人都是聪明人,脑海中隐约猜到他这样命令的原因,尤其是两名皇卫,毕竟更接近掌权者,知道的事情多一些。 两名皇卫与五名东营十二卫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倒是没有犹豫,反正皇太孙身边还有安国公保护他,几人立刻就照皇太孙所下的命令,朝向山崖之处飞奔而去。 ………… 血,一滴滴地落下,黎土根停下了向前冲的动作,缓缓地低下了头,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看着自己的胸膛,然后慢慢地顺着剑的方向看去,只看见皇太孙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杨芸娘,手里拎着黎箐箐而去的背影 那一瞬间,谁都没看见他仿佛明悟了对方的身份,对杨芸娘被人带走的事情,只是眼神暗了暗的表情。接着,谁也都没听见再次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他,无声地骂了一句:靠,老子又被刺中了一次! 上一次的从戎生涯中,上了战场被刺中心脏的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幸运地被牧紫庆发现他还有一口气,给救了。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依然幸运,因为他看到身为符医女的牧西西跑到了他的面前。 被士兵抓出来的牧西西,在皇太孙杀了将她们掳出来的士兵后,就被他给无视了,所以在黎土根被刺中心脏后,赶紧冲到了他的身前,因为她知道牧紫庆当年救他的事情,自然晓得这货天生心脏长在右边,应该还有救,就是剑未拔出,麻烦了些。 看见牧西西,黎土根觉得可以放心了,奈何她的医术可没有当年牧紫庆身边跟着的海泽漆高,迟迟不敢下手拔他胸口的剑,只是帮他止了血。 就在他大汗淋淋,强忍疼痛,还没来得及对牧西西说抱怨的话之时,就听见了皇太孙疯狂不管不顾的命令喊声。 二人连忙看向皇太孙那边,发现七名深不可测的高手已然朝着山崖之处飞奔而去,顿时,变了脸色的黎土根猛然朝向,怒吼一声:“跑啊——!” 而这个时候,担心明瑜小小姐安危的牧西西也看见了皇太孙身边的安文平,正好与之视线对上了,她猛地起身,朝向山崖之上的黎皓月,嘶喊道:“保护好小主子——!” 那才是他的小五?明白了她的暗示,来不及思考他家小五好像不太平凡,安文平慌忙冲着那七个人喊道:“等等我,我也去!” 安国公的脸更黑了,他这孙子是来捣乱的吧?他跑去干嘛?想在皇太孙面前表现? 山崖之上,无论准备杀她的人是否已经接近,还是担心她的人是否着急,安明瑜依然不慌不忙,淡定依旧,只不过,嘴里的指令,已变为:“侵我家园者,杀——!” “伤我亲人者,杀——!” “害我家破人亡者,此仇不共戴天,杀——!” 初次见血的大黎村人们,尤其是在见到亲人伤亡之时,在她煽动性的话语下,拼了命地杀红了眼。而以黎常寿为首的掌旗之人,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有条不紊地下着战阵指令。 安明瑜看了一眼黎常寿他们,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对于这次能活下来多少人,她只能表示祝愿了。 “阿瑜,我们走!”看了一眼还能中气十足喊话的爹,黎皓月想起了一件事,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伤痛与不知所措,彻底冷静了下来,转身半蹲了下去,示意安明瑜到他的背上来。 始终盯着山崖之上的皇太孙,欣喜地看见七名手下已经快要到山崖之下了,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山崖上的那名小少年,向那个小幼童说了句什么后,就转身蹲下,而那个戴着面具的小幼童则深深地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冲着他说了四个字,旋即转身朝小少年的身上一跃。 在那名小少年将她背好后,两个人的身影就那样缓缓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顿时,皇太孙如履冰窖。 第一百八十章 心中刺,事反转 等孤长大…… 等孤长大,将清算一切,必灭尔等九族!安明瑜转身跃到黎皓月背上,趴下搂紧他脖子,内心发下了如此的誓言。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她只是面上不显而已,实则心中怒不可遏,对黎土根,以及大黎村那些往日里见她,可爱亲切,还有些不太聪明的村民可能的死亡更是有着难以描述的悲伤难过。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来,只能猜测有可能是因为蔺槐,或者澹台平平,亦或者是她,而她在看到对方为首之人将黎土根杀掉,却将杨芸娘带走时,还猜测也有可能是因为杨芸娘的身世。 总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她的一部分计划,却不知真正的缘由。 眼下她只知道,这一次,大黎村活下来的人恐怕很少,甚至会被彻底屠村,但如今幼小的她无能为力,只能逃走,活下去,才会有朝一日,能为大黎村的人们报仇。 如果那一天,她与皇甫一族的人相认就好了,那么,大黎村的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便为保住大黎村而暴露了皇甫一族的存在,影响了她原本的计划,也没有关系。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且安明瑜也不是一个爱后悔的人,她只会做好她能做好的事,再徐徐图之。 现在,她已经为大黎村的人们引走了尽可能多的强大高手,也希望昭怀帝姬没被那两个人绑回去,而是早一点发现牧西西给她所指的路是错的,早一点找到大黎村。 这恐怕是大黎村的人们唯一的生路了,虽然生机很渺茫,但她愿她所认识的这些普通人,能拥有幸运,多活一个是一个。 不过,走之前,心情极为糟糕的她并不想让对方太轻松好过,留给了皇太孙四个字,在他的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至于追上来,明显身手很高的那几个人,安明瑜并没有在意。 来吧,她会让他们知道,即便她现在还是手无寸铁的幼童,也不是谁都能杀得掉的! ………… 凡是读得懂唇语的人,都看懂了她那四个字,皇太孙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因为小幼童就是冲着他说的。 她,自称为孤,而非我。 至于那四个字背后所蕴含之意,想也能想得到,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时候,皇太孙想到了有关俞氏皇族的真实预言,不知为何,脊背有些发凉,而在他看见黎皓月无声无息消失的身法之时,更是心底冒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他认出了那个身法,那是曾经在黄沙岭见到过的,那些暗影盟的杀手所会的身法…… 他派了七个高手过去,应该能杀得掉对方吧?皇太孙原本还觉得刚才自己情急之下,把己方大部分的高手都派了出去,有些小题大做了,然而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甚至有心想再派些人去追杀小幼童。 他转头看了一圈自己人,盘算了一下,周围也只有安国公他们足够厉害,但自己的身边不能不留人,避免意外发生。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不要顾及脸面,应该再调一些人过来的。 刚将手里的黎箐箐扔给了手下之人,安国公就见他看向了自己,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策马上前几步,劝说道:“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幼童,身边除了那个小少年外,应该再无他人,而且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才更重要。” 安国公意有所指,提醒了皇太孙,这个原本普通的小山村既然出了一个蔺槐,又发现了一个不平凡的小幼童,所以这些人活着的价值要比死了更大一些。当即,他改变了主意,为了知道多一些有关那个小幼童的事情,以及原本就想知道的有关蔺槐和宝藏的事情,重新下了命令,由杀改为活捉。 先都活捉了,待拷问完了事情后,再全部杀掉!皇太孙认为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能达成,心情好了不少。 在他的示意下,安国公一行人也加入了捉捕行列,因此,改变了大黎村好不容易才扭转的优势。 至于皇太孙,他想起了牧西西喊小主人,说明她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是对方的人,尤其还有刚才那个男人竟然没有死,这让皇太孙很不高兴,于是,他决定亲自去抓牧西西,顺便再给那个丑男人补上一剑。 原本想去追上去,找机会救女儿的安文平,这一次没那么顺利,中途被安国公派人给拦了下来,看着他,让他不要到处乱跑。 心里着急的安文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那个小少年背上,与之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无能为力。 安国公与皇太孙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明白大黎村的人再会什么厉害的战阵,也不会是他祖父一行人的对手,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除了死了的,剩下的人全会被抓。 他怕因此而泄露出女儿的来历,甚至牵扯到牧氏一族,那个时候,死的就不只是这一村子的人了。 于是,他回到了被抓村民的聚集之处。作为看守这些人当中,身份最高的人,安文平自然成了领头人,而他也将这个领头人的身份发挥到了极致,指使士兵将人按男女老少分开来看守,一脸怒意,嘴里骂骂咧咧道:“磨磨蹭蹭做什么,一会儿要好好地拷问他们,究竟知道些什么对朝廷反叛之事!” 他的声音足够大,让指挥战阵的黎常寿以及大黎村的人们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反叛”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们大黎村的人们哪还能有活路?无比清楚这一点的黎常寿不管对方究竟为何来到这里,仅这一句话就足以说明大黎村的结局,也打消了他的心存侥幸。 无论被捉也好,还是死战也好,都不过是一个死字,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也不要泄露任何有关那一位的信息。 当即,黎常寿下定了决心,扯破嗓子大喊道:“死战不降——!” 声望最高的他所喊出的话,大黎村没人不从,哪怕不敌,没有章法,个个都不要命地厮杀了起来,反而让要活捉他们的士兵有些放不开手脚。 大黎村的奋力反抗,并没有被皇太孙和安国公他们放在眼里。皇太孙因为始终不肯放下怀中的杨芸娘,只是慢慢地朝牧西西和黎土根走去。 知晓不是他对手的牧西西倒是没有逃跑,而黎土根是想跑也动不了。 无论大黎村的人们摆出了多么拼命的架势,安国公一行人都非常轻松地将所到之处的人都抓了起来,扔给了己方士兵带到安文平那边。 就在他们好像一切都渐渐地顺利了起来的时候,一道女声突兀地响起,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轩辕,你看这像不像是你们的战阵呀?”女子的声音饱含好奇之意。 “似是而非,更胜一筹!”男子嘹亮的声音响起,中肯地点评道。 “闭嘴!人在哪?!”沙哑的女声插了进来,明显不愉。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敌友至,一步迟 突如其来的对话声,让每个人都觉得对方像是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一样。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对方言语中透露出的轻松与明显旁观点评的行为,令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是出现了未知的第三方人马。 来者是敌是友,是每一个人心中存在的疑问。 大黎村的人们希望是友,然而这种期待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人相信会有人会来救他们。普通弱小如他们,人生中认识的都是与他们一样的平民老百姓,平日里见到官老爷,腿脚都会打哆嗦的人,怎可能救得了他们? 若不是今年山上猛兽出行,侵//犯大黎村太过频繁,村长黎常寿组织他们与之抵抗,他们哪里还有反抗这些人的能力,早已如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皇太孙一行人则不希望来者是敌人,但多半不可能是友人,要知道这可是在天谕国,他们办事情,周围哪怕桐柏县的掌县都没让跟过来,更不要提其他有谁敢不经过皇太孙的允许,自作主张地出现在这里了,顿时,防备心起。 因此,来者的对话声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人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寻找起了出声的人。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对方,因为对方就那么大刺刺地站在非常明显的位置,还有心情在那里斗嘴,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身影的意思。哪怕是距离对方最远的黎土根和牧西西,以及皇太孙,都一眼就看到了来者。 那是一名男子。 他,就站在村子里一处最高的屋顶上,白发束于脑后,长相英气十足,略显年长,给人以好感。在他俯瞰众人的眼神中,饶有兴味,明显是因为看到了战阵的原因。而他挺直的背上,背负着一杆长枪,枪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寒光凛凛,刺人眼睛。 在他的身旁,一名女子懒散地坐在屋顶,一手支撑下颚,一手把玩着一条长蛇。阳光下,眼神好的人可以看见长蛇张开的嘴里,沾满毒液的锋利牙齿。 她的嘴角始终扬起,笑得明媚,却还透着一点坏。白里透红的皮肤让人嫉妒,但看她鬓角发白,就知道她的年岁并没有面上显得那么年轻。妖艳狂野的衣着打扮,更是不与其年龄相符,但也说明了此女子恐怕不按常理出牌,我行我素的性子。 然而,这两个陌生的面孔并没有让皇太孙一行人变脸,真正令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名自村门口走来,看似缓慢,实则非常快的女子。 她,单衣软甲,手握长剑,脸有疤痕,气质尊如王者。如此令皇太孙一行人难以忘怀的长相,实在是让他们心颤了。 要不要这么巧?皇太孙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的缘故。 要不要这么倒霉?安国公第一次感到流年不顺,今天的目的恐怕达不成了,上次只是一个,现在还多两个,他们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我的个老天爷,阴魂不散吧?安文平惊愕地张大了嘴,感觉脖子冷飕飕,这一次,他还能不能剑下逃生?有了经验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往自家祖父那里偷偷跑去。 大黎村的人们感到茫然,反正三个都不认识,倒是眼见敌人不动手了,便在黎常寿悄悄地示意下,但凡能动的,都慢慢地往一处聚集。 只有黎土根和牧西西二人眼睛一亮,宛如见了救星降世,激动万分。 所以,所有人都听见了二人不约而同地嘶喊声。 “快啊——!你家太姑祖母!你家太姑祖母!快去救人,他们往山里逃去了!” “再不去就晚了,有七个高手追杀你家太姑祖母!” ………… 皇甫乾昭快被轩辕和越氏这两个人给气炸了,现在是看戏谈论什么战阵的时候么?没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他们就不担心皇太姑祖母出事么? 还有,这些混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又是这些人?他们来到皇太姑祖母在的村子里,所为何事?上一次她就该将他们全部都杀了! 那一天晚上,皇甫乾昭说是将人引向别处,离开这里,但因为轩辕族长也是入境宗师,旁边还有一个可以用毒蛊虫辅助他,给她造成麻烦的越氏族长。二人不在乎周围的人,只在乎能不能抓住她,所以一行人离开的动作其实有点慢,并且,她在彻底离开时,鬼使神差地朝安明瑜那里又望了一眼,心想没对那个小孩子造成什么不好的误伤吧? 可这么一眼,她就瞥见了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黎常寿,那醒目令人难忘的丑陋长相,让皇甫乾昭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即她就着急地想冲回去,捉住他,追问皇太姑祖母的下落。 然而,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二人可能并非真正是她的对手,但也非她一时之间就能轻而易举摆脱的人,反而彻底拖住了她。 等她眼见与二人纠缠太久,迫不得已地说出看见了当年带走还是婴儿的皇太姑祖母的那名男子后,轩辕和越氏二人才放过了她。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回客栈之处,却发现那个丑男像一只滑溜的泥鳅,早已逃得不见了踪影。 疯狂搜寻整个桐柏县的皇甫乾昭一行人,自是没能达成目的。 至于牧西西,她是去联络牧氏的人,走的是小街小巷,再加之是晚上,她也足够谨慎,后来行动时,依然乘夜而出,他们自然没再遇见她。 这个时候,皇甫乾昭再深思之前从那个小幼童身上感觉到的诡异之处时,越想越不对劲,有种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大胆猜测,她其实已经遇到了皇太姑祖母! 大黎村是之前她命暗影盟查蔺槐身份的时候捎带查到的,而后,因为她不愿再等轩辕和越氏两位族长,擅自离开,所以暗影盟的人不再给予她帮助。 因此,一面四处寻找这个鲜为人知的小山村,一面躲避二人一路的追捕,皇甫乾昭浪费了不少时间,再这么一耽搁,她彻底比皇太孙一行人还晚找到大黎村。 怀疑牧西西告知她的大黎村是个假位置,这一次,暗影盟倒是出手帮忙查找了大黎村的下落,可惜,终归是又晚了一步,待他们抵达时,远远就听见了厮杀呐喊声,她与两位族长连忙先行一步,赶到了村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疯狂逃,不可杀 到了村里后,那两个族长找了一个高处,站在那里没动,反而观战点评了起来,就是没去找皇太姑祖母。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对此,皇甫乾昭怒意冲天,不仅她的同伴轩辕和越氏族长感觉到了,就连皇太孙一行人都感觉到了。 二人其实在到了大黎村的时候,就早已飞速看了一圈,没看见死亡的幼童,也没见到皇甫乾昭口中所描述过的那个小幼童以及她身边的绝色小少年,便放心了,倒是不慌不忙,有了看戏的心情。 “生什么气呀,杀这些人,不就一瞬间的事情嘛!”越氏族长嘀咕了这么一句。 恰好这个时候,牧西西和黎土根的喊声响起,那内容令三个人的脸色一变,接连二三地动了。 一杆长枪从天而降,枪头的光芒刺得人眼睁不开,而再看之时,那杆长枪已然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几名士兵穿透,如同肉串一样,串了起来,而那名英武男子,不知何时到了死的士兵们身前,干脆利落地再将长枪一拔,一甩。 血,从浸透血的长枪上甩下,人,均已轰然倒地,无了声息。 一条长蛇出现在了地面上,蜿蜒爬行,在它的身后,那名妖娆女子含笑缓慢走过,一时之间,各种奇怪的声音响起,而但凡她所经过之处,密密麻麻的毒物横行,留在她背后的是一名名脸色或青黑,或黑血满面,或如干尸的士兵,恐怖死去。 可怕诡异的死状,令人心寒发凉,腿脚发软。 一柄长剑划过,剑光一闪,头颅飞天,一片又一片的尸体好似散架,七零八落,血漫大地,而那造就这一切的女子似慢实快地冲向了牧西西的方向。 在她的身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的黑衣人们,数量远远多于上一次,为了迎接皇太姑祖母回去,皇甫乾昭三人这一次可是将附近所有的暗影卫都召了过来,还将跟随二人出海来到炎煌大陆上的族人也带了过来。 毒物环绕的女子们,手握长枪的男子们,亦是出现在了大黎村的村口。虽不如黑衣人的数量多,但气势和身手并不输给他们。 三个人的出手像是无声地下令,无论是黑衣人,还是两族的族人,全都出手了。人虽不如皇太孙的人马多,可个个都是精英,造成的杀伤力十分可怕,形势一面倒,像是在屠宰牲畜,亦或是踩死蝼蚁,转瞬之间,皇太孙带来的士兵死去一大半。 那三个人不止是大宗师的境界! 见状不对,安国公冲着皇太孙急吼一声:“跑啊——!”旋即带着自己人急匆匆地朝皇太孙跑去,准备护驾。 皇太孙不能出事,否则他回去不好向皇上交代! 听见安国公的吼声,皇太孙倒是没有犹豫,抱紧怀中的杨芸娘,就转身奋力朝山中跑去,狼狈地开始了逃亡。 什么狗屁宝藏,什么小幼童的下落,什么鬼预言,现在,他娘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至于安文平,嗯,不小心又被人给遗忘了。 他原本还在琢磨牧西西和黎土根的话,你家太姑祖母是谁?哪冒出来辈分这么高的人?刚被追杀的不是他家小五么? 接着他又见三人的屠杀开始,便顾不得思考心中的疑问了,只能庆幸自己刚才有先见之明,见到这些人的时候,立刻悄悄往自家祖父身边赶了过去。然后却是傻眼,事情变化太快,无论是皇太孙还是安国公一行人,逃跑的速度堪称绝世。哪怕他刚刚好到了安国公的附近,也没能跟上他们的人,被甩了个十万八千里。 努力追向他们,向东绵山内逃跑的安文平内心感慨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啊!刚刚他们一行人还高高在上,好似掌握他人生命,甚至迫使他家小五逃跑,可现在却比他家小五更狼狈地逃跑。 他加快速度逃跑,刚想喊一声让祖父他们等等自己,却见皇甫乾昭已到了他的身边,他立刻停了下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张地望着她,想跑,可手脚发软,动不了了。 皇甫乾昭一路剑起剑落,将来路上的敌方都清扫干净,见到安文平的时候,剑起,发现是他,剑拐弯,绕过他,与他擦肩而过之时,还是忍不住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皇太姑祖母这一世的爹真不咋样,弱鸡一只,还总来凑热闹! 所以,并不是他的错觉,这人每次有意放过他?安文平愣了愣,逃过一劫的他当即决定无视对方好像在鄙视自己的眼神,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鄙视还是看得起,总之,自己能活下来就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有没有后福不知道,但再不跑,恐怕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安文平的心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后,就埋头奋力向山里跑去,不过,他的心里还带了去找自家小五的念头,至于什么太姑祖母的事情,一定是他幻听了! 他家小五是往哪个方向逃的来着?安文平堪堪跑进东绵山,不得已丢下身下的马,靠自己的两条腿爬山逃跑。至于皇太孙和他祖父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大致上能从脚印辨别他们逃跑的方向,很显然,与安明瑜离开的方向不同。 安文平决定不去管祖父他们了,帮助自家小五逃过一劫,才是重要的事情。可这样,他没去深想,他走的方向与皇甫乾昭她们的路线几乎重合。 皇甫乾昭认识他,所以放过了他,但不代表轩辕和越氏两位族长认识他,也愿意放过他。 二人等皇甫乾昭抓了牧西西,问清了大致的方向后,就先她一步入了山,也就第一时间发现了那个跑得比他们慢很多的安文平。 “漏网之鱼?”刚才看见皇甫乾昭漏掉了这个家伙,越氏族长挑了一下眉,有点奇怪,没想到皇甫乾昭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旋即问询轩辕族长,“你,还是我?” “我来!”轩辕族长看了下距离,举起手中的长枪就朝安文平扔了过去。 “哐当!”剑与长枪相碰撞的声音致使安文平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去,心中一惊,只见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上插着一杆长枪,旁边还扎着一柄剑,再看已经离他不远处的三个人,当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杀他。”皇甫乾昭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慢慢地走了过来,心里庆幸,暗道一声,幸好赶上了,还不知道皇太姑祖母对这一世的爹是什么态度,万一铸下大错就不好了。 “为何?”越氏族长不明白地问道。 安文平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两个武器,发现自己又逃过一劫,但听见皇甫乾昭的话后,也发出了同越氏族长一样的疑问:为何不能杀他?对,对,不能杀他,他上有老,一个疼爱他宠爱他的不着调的爹,下有小,五个活泼可爱调皮捣蛋的娃,还有一个不能没有他的爱妻,所以,不杀他是对的! 皇甫乾昭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但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都听到了她的传音,顿时,二人的眼神就变了,甚至,二人的表情还变得很和蔼可亲。 “你很好!”轩辕族长拿起自己的长枪,经过安文平的身边,冲着他点了点头, “送你的见面礼!解毒的。”越氏族长扔了几个小瓶子给安文平,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接住,不由得笑出了声。 至于皇甫乾昭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依然只是望了他一眼,嫌弃! 三个人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徒留一头雾水的安文平站在山林之间,忽然有了一个疑问:我是谁来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莫名死,心生惧 正午时分,太阳如君王,傲娇地巡视大地至最高点,俯视众生,令秋老虎肆虐,使人大汗淋淋。 然而,霍启武并非因此而满头大汗。实际上,在东绵山内,秋风阵阵,凉爽宜人,尤其是林荫之处,更是感受不到骄阳的一丝热度,而且以他的修为来说,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酷暑炎热,都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他成入境宗师,只差临门一脚,而像他这样境界的人,从来都是单衣一件,不冷不热,干净清爽。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汗流浃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如同坠入了冰寒深渊之中的恐惧布满了他整个人,令他一动也动不了。 皇太孙的命令,背后所蕴含的意思,他大致能猜测出来,对方可能是预言中的女婴,否则怎么解释一个两三岁的小孩,能指挥一众平民布战阵之法,与真正的士兵对抗,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无论怎样的天才,都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皇太孙前两次任务不顺利的事情,他和老伙伴都知道。只不过他们二人仅是在暗中看着,从未参与,更是不曾出手过,也不屑于出手。因为他们是皇上派在皇太孙身边,保护他,除非他真有生命危险,才会现身救他。 不过,上一次那个刀疤脸女人出手的时候,差点逼着他俩现身,所幸她没再继续下去,皇太孙无恙。自踏入大宗师境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是那个女人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这一次,他们二人能现身在众人面前,也是皇太孙在外,身边实在没人了,他们才勉为其难地站在了人前。 其实,按理说,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的人,只会闭关,努力寻求突破,担负更重要的任务才是,但皇上很重视皇太孙这个继承人,所以才会派他们二人隐藏他的身边,暗中保护他。 尊贵如皇太孙,身边有他们这样的高手暗中保护,很难说那个小幼童的身边,会不会有境界高深的高手隐藏在暗中保护她。 所以,他们七个人都明白皇太孙为何不管不顾地将他们全部派出,但明白归明白,无论是他,还是其余六人,内心深处都还是觉得皇太孙大题小做了。 他们是什么境界? 他和老伙伴都是临近入境宗师,整个炎煌大陆,能超过他们境界的,据他们所知,不会超过十个。 东营卫一共两名宗师和三位大宗师,即便上一次那三个人出任务时受过伤,但这一路上,也早已养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好了。 这样的高端武力,在大陆上任何一个地方,随便出几人,都足够灭一城了,却被派来追杀一名两、三岁的小幼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真是大材小用! 也就是皇太孙身边还有一个可靠的安国公,那个小山村再没什么厉害的人物了,所以他们二人才肯听从皇太孙这样的安排。当然了,也多少有些无聊,想动动身子骨的心思在其中。毕竟这些年暗中跟在皇太孙身边,见他四处找人,碌碌无为,太过没趣。 然而,现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追杀,首先也得找得到目标,才能杀掉对方,可是,当他们快要抵达山崖下,那名小少年背着小幼童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就再也找不到二人了。 他清清楚楚地认出了小少年的身法,那是天宇皇朝暗影卫的暗影术。上一次任务的时候,他也同样认出了那些黑衣人的装扮和身法。 毕竟,他曾经是暗影卫预备训练营的一名,是曾经有可能冠以皇甫之姓,留在康平太女身边的人。 但那段经历和记忆对他而言,并不美好,所以他并不喜欢去回忆,也不喜欢与暗影卫打交道。 故而,轻松地攀到了山崖之上的他,心情格外阴郁,不耐烦地指挥其他人道:“分开来找,速战速决,我们还要早点回到皇太孙的身边!” “好!”都没将那名小幼童和小少年放在眼里的其他几人应了一声后,就分开各自行动了。 可没想到,这一分开,却坏了事。 他飞快地在山林之中掠过,眼睛不停地扫视可疑的地方,始终没找到小幼童二人,却发现了己方人的尸体。 宗师境的东营卫,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死,看那伤口,是刀伤。 当即,他就警觉了起来,认为杀人者,至少为宗师境,武器为刀。 第二个被他发现的死亡了的,是大宗师境的东营卫,脖子上一剑毙命。 觉得不对劲的他不敢再自大,传音聚集己方之人,但来的仅有他的老伙伴和宗师境的一名东营卫,至于剩余的两名大宗师,被他们找到之时,已然身亡。 发黑的尸体,瞪大的眼睛,是被毒杀的。 对方至少有三人,且在宗师境以上,他们如此判断。 当时,就连他和老伙伴都谨慎了起来。 可就在那时,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幼童出现了,就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那名小少年则始终在其身后,背上比之前多了一个包袱和一把剑。 宗师境仅剩的一名东营卫想都没想,就出手了,却被突然出现的一道娇小身影从背后用刀,一刀穿心而过。 他和老伙伴都看见了死在他们面前的那名东营卫,在死之前,身子僵了一下,致使原本完全能躲避开来的他,没能移动一分。哪怕是他们二人都没来得及出手相救,因为他们的面前出现了密密麻麻令人心悸的毒物。 杀了人后的那道娇小的身影最终回到了小幼童的身后,将刀上的鲜血甩掉后,就那样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一个大胆而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根本没有什么宗师境上的三名人物,自始至终杀人的,就是这三个孩子! 因为这些毒物,所以,这三个孩子才能越级杀人,杀了远远超出他们境界的其他人。如果他们当时入山后,一起搜寻,就不会被对方各个击破,根本不是对方所能对付得了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就算毒物数量过多,但在他们临近入境的人眼中,不足为惧。老伙伴一掌下去,那些碍人碍眼的毒物没有一个能活着,而老伙伴也已经到了小幼童的身前,举剑就要刺下去。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老伙伴他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举起的剑再也没能刺下去,最终是整个人倒了下去。 而在老伙伴倒下去之后,他看见了那名小幼童的手腕之处,一条碧绿色的小蛇慵懒地吐了吐舌头,重新盘踞回了她的手腕上。 于是,他成了入东绵山内,追杀小幼童的七个人当中,最后活着的那一个人。 一向谨小慎微的他心底有一股寒意慢慢地浮了上来,与之僵持的他,在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对战的时候,却认出了小幼童面具上的花纹,那是皇甫一族的族徽。 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太过明显,让对面的小幼童发现了什么,而后,他就看见那名小幼童微微歪了脑袋看着他,嘴角向上轻扬,淡淡地笑了,伸出手,将脸上的面具慢慢地取了下来。 在她的整张脸清楚地露了出来,他就听见她叫出了他的名字:“是叫启武,对吗……” 在看见小幼童面具下的真面目之时,一种由内心而生出的深深恐怖,控制了他整个人,让他这个快成为入境宗师,活了两百多年的人,竟然浑身战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了。 康平太女……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貌重,噩梦现 康平太女,不管她对别人而言,是何等的存在,可对霍启武而言,她是他的噩梦,真正令他心悸恐惧的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没有人知道,仅仅是这四个字,就能引起霍启武由内而生的惧怕,浑身因此而止不住地颤抖。 畏惧,使他在康平太女有生之年,如同不见天日的老鼠,偷偷摸摸地活着,哪怕他其实对于康平太女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畏惧,使他在皇甫一族依然是皇族,天宇皇朝未曾灭亡期间,不敢归顺任何人。 畏惧,使他第一眼就能认出复生后的康平太女,哪怕她现在做男童打扮,哪怕她现在只有两、三岁,哪怕他曾经见过的康平太女是十岁时的她。 望着安明瑜摘下面具后,所露出的那张稚嫩小脸,丝毫不影响霍启武将她的面容与记忆中那张十岁时的病弱面容重合起来,五官极为相似,神态更是一样,笑容不曾变过。 皇甫一族历代的暗影卫,在真正成为暗影卫,冠以皇甫之姓,可以学得令人闻风丧胆,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影术之前,都必须经过严苛的洗脑、训练与筛选,非死忠者不可。而在这之前,所有被精挑细选,得以成为预备暗影卫的人都会进入暗影卫预备训练营。 暗影卫及其预备训练营,那是皇甫一族历代皇帝完全掌控的一片净土,甚至出身皇族的其他人都无法逾越插手一步,只除了康平太女当权的头三年。 八岁的孩童,就算身份再高,除了真正继位之外,女帝将权力完全交付于其手中,但她的年龄还是令很多心有不轨的人或家族起了心思,更何况她还身患重疾。 这种不可言明的心思呈现在了方方面面,而暗影卫预备训练营就是其中一个。头一次,这块他人不能插手的净土有了阴影。 不仅是他,是很多个预备暗影卫都不知何因,被人知道了身份,进而因各种各样的缘由与诱惑,起了异样的心思。 他们在预备训练营里,面上忠心,习武刻苦,甚至每一个都力争上游,可以说,那一批的预备暗影卫,被称为最强一批。 他不知道以往的暗影卫们在皇甫一族的洗脑下,为何会那般忠心,但那种洗脑,已经对他没了用。 成为暗影卫,就算武功再高,可也不再成亲,永远躲避在暗处,成为皇帝的影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被人煽动诱惑了的他,再也不甘于未来过那样的日子。 然而,就在他们出师,即将成为真正的暗影卫,彻底可以成为他们各自背后偷偷插手进来的家族的暗桩之时,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陡然破灭。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他们成为暗影卫要宣誓的那一天,迎接他们的不是原本应该的宣誓仪式,而是被带到了刑场,看着背后接触过他们的那几个家族,被行刑的场面。 这一切,都曾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那些家族都在措手不及之中,被扣上了一顶“反叛”之名的帽子,抄家灭族。 而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除了他有了异心,还有很多的预备暗影卫都有了异心,只除了最强的那几个。然而那当中有两个人,其实是年幼的康平安插在新人当中的探子,而他们这些人,也许是一开始就被康平太女当成弃子,成为鱼饵的存在。 被带到皇宫里的他们,见到了那个小少女,柔弱却温和,年少的容颜早已呈现出了未来的绝世容貌,就那样,嘴角淡淡地笑着,很平静地看着他们,说出了令他做了一生噩梦的话:“废了他们吧。” 康平太女并没有杀了他们这些有了异心的预备暗影卫,但却让他们受到了比杀了他们更残忍可怕百倍的手段。 那种曾经拥有的一切被一点一点地抽走,那种求天天不灵,求地地不应的绝望,是他永生永世不想回忆起的感觉。 无论是内力还是武功招式,但凡是他们在预备营里面学到的,都被康平太女派人活生生地收回了。尤其是被施以越氏一族的毒蛊,令他们活生生地哀嚎百日,记忆中的武功招式只要一回忆,头就会如刀割般钻心地疼痛,无论如何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深深地记住了她那知悉一切,视若蝼蚁的眼神,永生难忘。 若不是他后来有了奇遇,得以重新练武,否则的话,他早已像当年的其他人一样,是一杯黄土了。 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最终归顺的是灭掉皇甫一族的俞氏一族,也许是想让他内心深处的心魔除去,得以在武道之上再进一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自从他归顺了俞氏一族后,无论是修武资源的丰厚,还是心境上的缘故,都使他频频突破,得以迈入大宗师的境界,而如今,即将跨过那道坎,成为入境宗师。 可是,现在,他又见到了康平太女,也就是从见到复生后的她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他以为的消除了,实际上,根本从未消失过,所以,此刻的他,浑身澎湃的内力再也不受控制,四处乱窜。 他知道,他走火入魔了。 “你很不错呀!”他听见小幼童这样说,“也是了,但凡能被选入我皇甫一族的暗影卫预备训练营里的,又怎会是庸才,只不过,你的运气比其他人好很多,竟然能重新练武。” 能被她第一眼就认出,实在话,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世人皆知康平太女聪慧无比,过目不忘,哪怕他只是在当年曾与她见过一面,身份只是微不足道,也依然在她的记忆中了。 “可惜啊,当年,你要是不曾背叛过孤,凭你的天分,恐怕不会止步于此。”小幼童好似可惜。 看着她手中拿着那副面具,朝他缓缓走来,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然笑容,眼神平静深邃,让人捉摸不透,或者因为恐惧,或者因为走火入魔,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她竟然真的复生了,也是,她可是康平太女啊,是那位身体羸弱,却坐在龙椅之上,心计无人能敌,挑一下眉毛,就能令血染四方的太女殿下。 临近入境宗师又怎样?在她的面前,还不是照样…… 小幼童走到了他的面前,弯腰将银色面具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就那样,带着她身后的小少年和小少女,从他的身边淡然地擦肩而过,三个人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然而,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名满脸惊恐,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老者。 他,已然没了声息。 第一百八十五章 狼狈逃,现实惨 山林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飞快地闪过,惊得山中小动物四处乱窜。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仔细瞧去,那一道道的身影狼狈不堪,与小动物们差不多,也是慌不择路地在逃窜。为首年轻尊贵的那一位脚下甚至还因一时不查,绊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减速,反而前行的速度更快了。 皇太孙从未想过尊贵如他,身手已达到宗师境的自己会有这样丢人的一天。他早已没了以往翩翩贵公子的风度,更没了高高在上的傲气。此时此刻的他,宛如惊弓之鸟,但凡山林之中出现一点动静,他都会惶恐不安换一条路加速逃跑。 始终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安国公毕竟年纪大很多,经历的事情多一些,他看上去比皇太孙淡定多了,但游移的眼珠子,警戒的眼神,随时准备出手的状态,皆显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害怕。 终于,在一行人跑得足够远时,始终没见到那名女子追上来的他们,忍不住停了下来。 “可能没追过来。”安国公猜测道,但没有放松警惕,他以及一众手下都紧紧围绕着皇太孙,将他护在最里面。 “嗯,八成是去救那名小幼童去了。”凭借对方的身手,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追上他们,这么一想,皇太孙反而不那么慌张了,整个人略微轻松了一点。 但紧接着,一阵沉默蔓延,为首的这两人不肯承认他们之前的逃跑有点惊吓过度了。其实只要逃进山林之中,不与那名小幼童的逃跑路线相重合,他们就应该不会有危险。因为,也许,对方根本没有追杀他们,否则他们不会是现在这样,还活着。 是的,对方若真是追上来,不仅是皇太孙,就连安国公都认为他们恐怕都凶多吉少。 这一次真是太丢脸了! 不过此时,感觉没了危险的皇太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们去找霍启武他们,与他们汇合,在这山林之中,与对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进入山林,可以各个击破,那三个人功夫是比他们高,但能高得过临近入境宗师的霍启武他们吗? 这个天下,入境宗师只曾听闻,不曾见过,实乃传说中的存在,皇太孙对自己的两名皇卫很有信心。 安国公点头应声,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皇太孙怀中的女子,又瞟了一眼属下打晕抱在怀里的黎箐箐,觉得无语。 真是不想描述,情况危急成这样了,他还不肯将那个宛如累赘的女人扔掉,硬是紧紧地抱在怀里逃跑了一路。这么长时间她都未曾醒过来,是不知何时被皇太孙点了她的穴,不让她醒过来闹腾吧? 还有那个小女孩,自己手底下的人是脑子抽风了么,逃跑的时候还带着她做什么!?当时怎么不一剑杀了或丢到那个小山村里? 算了,看样子,殿下他还准备继续抱下去,难不成一会儿与霍启武他们汇合之后,能够反攻对方之时,还抱着她不成?那个小女孩没丢就没丢吧,估计殿下有什么想法,才在当时没杀了她。 安国公心里不赞成,但面上不显,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与未来可能登上帝位的皇储产生芥蒂,虽然在他看来,仅此一点,皇太孙就不配继承皇位,俞氏皇族的基业搞不好还能坏在这种人的手上。 既已决定,就立刻行动,皇太孙先是清点一下人数,这才发现安文平不见了。 “子渊他……”不会是凶多吉少了吧?皇太孙脸色有点不忍地看了一眼安国公,“要不,去派人找找?” “不了,反击的事情更重要。”死了更好,安家不为人知的污点就能彻底消失了。安国公一副大义凌然之色。 “子渊必会大难不死的。”这话说的,连皇太孙自己都不相信,但安文平的安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眼前的事情是,怎么找回场子,否则这一次,回去该怎么跟皇祖父和皇叔祖交代呢?皇太孙扫了一圈自己身边的人,出来之时,浩浩荡荡,回去却缩减了上百倍。 这么长时间了,霍启武他们应该已经找到那个小幼童,将她杀掉了吧?只有这件事成功的话,他才好交代,皇太孙非常期待地想。 一声令下之后,一行人就开始了在山林之中找寻己方人留下的暗号,也是巧了,他们后来不断地变换方向,竟然在最后的时候,与霍启武他们曾经找安明瑜的路线重合了。 轻松顺利地找到了暗号,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顺着那暗号的方向,就找到了死去多时的东营卫。 宗师境,却被人从后,一刀毙命。 顿时,恐惧与紧张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每个人都神经都再一次地紧绷了起来。 寄望于这只是个偶然事件的众人发现,现实并没有给予他们松口气的幸运,追踪己方所留下的线索,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比他们境界还高之人的死尸。 大宗师境,脖子上一剑毙命的,中毒死不瞑目的。 皇太孙和安国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行人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浮上心头。 “是不是那三个人?”皇太孙是绝对不相信这一切是那个小幼童的所作所为,要不然就是她身后真的有绝世高手在保护她。 “殿下,您的安危为重,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好了。”安国公警惕地巡视四周,建议道。 这个提议,很合皇太孙的心意,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这一刻,他就是怂了。一个宗师境,三个大宗师境的人,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死去,要知道,这样的高手在整个炎煌大陆都是屈指可数的啊!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离去,不准备找回什么场子,认为还是保住小命才对的时候,一行人当中有人忍不住地惊呼了一声:“霍卫大人!” 他猛然转头,看到了令他心惊的一幕。 依然是被一刀穿心而过的宗师境东营卫。 整个人脸色发青,倒在地下僵硬的一名皇卫。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霍启武,他身边皇卫中最厉害的那一位,正面对着他们,就那样跪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恐之色,身体僵硬已久,一动不动。 而他的身前,放着一副银色的面具,上面的花纹尊贵而玄奥,因阳光的反射而耀眼刺人。 霍启武,他是被活生生地吓死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破罐摔,计划乱 是什么原因能让一名临近入境宗师的高手,没有任何反抗,跪在那里,活生生地被吓死的? 细思极恐。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皇太孙他们不愿再去探究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与经过,心中瘆人的寒意令他们甚至都不敢去碰触一下那一副明显就是曾经戴在小幼童脸上的银色面具,没能深思那副面具被留在这里背后的含义,只有上面玄奥而尊贵的花纹深深地印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他们可以肯定的是,七个人一定遇见了那名小幼童,只不过结局是,小幼童还活着,而他们,通通都死了。 所见到的一切,七个人的死法,令皇太孙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杀掉他们的至少有三人。 所以,那名小幼童的背后,果然有人! 会不会是刚才的那三个人?也不对,死去的人身上并没有被枪伤,这又对不上号。 无论是谁干的,留在这里好没有安全感。 皇太孙一声令下,所剩的这些人护送着他逃之夭夭。 至于那名小幼童和反扑回去找回场子?呵呵,不天真了!回去告诉皇祖父和皇叔祖,让他们去烦恼好了,皇太孙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这次的事情虽然都失败了,甚至几乎全军覆没,但就算属于无能,也比他的那些个兄弟们强。 所以,不怕! 但他还是在心中很晦气地“呸”了一下,暗骂了一句:真是流年不利! 不过,总归还是有一件好事情的,皇太孙抱紧怀中的人,嘴角愉悦地扬了上去,抬起了头,望向远方,正对未来有些事情进行美好的憧憬之时,就觉得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人。 安文平?他不自觉地叫出了声,致使对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果然是他,命大福大么? 一个人落单了,也逃跑成功了,真是也没谁了! 这厢的皇太孙一行遇到安文平,表示诧异,各种想法都有,尤其是安国公,对于这位孙子的存活,都不想发表意见了。 人家运气好,有啥办法呢? 那厢的安文平却非常不想遇见皇太孙一行人,因为与之相遇,就意味着他接下来只能按照皇太孙的行程来,不能再继续找小五了。 先前,一众己方人员被对方如牲畜般屠宰,可对方单单放过了自己,甚至还很友好地对自己笑,夸奖自己,还给自己送礼物? 安文平严重地自我怀疑了一阵后,还是闹不明白那三名应该是敌人的人对自己散发善意的缘由,所幸就抛在脑后勺了,管它呢,不杀他就是件好事!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小五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要是早知道小五被岳母大人安置在了大黎村的话,说什么也不会暴露蔺槐的事情,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可惜,当初岳母为了小五的安危,连他们夫妻俩都没告诉所在,就是怕他们二人肯定会惦记孩子,因此或多或少,都会暴露出来对小五所在之地的格外关注,导致别人从他们夫妻二人的态度与行为上,找到小五所在的线索。 而今,阴差阳错,信息没有互通,所以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导致小五被迫离去,还遇到了生命威胁,他真是暗自恼恨自己。 可是大错已铸成,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孩子可能遇见生命危险,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紫萱会受不了,岳母会剥了他三层皮,他自己都想先切腹认罪! 安文平没有再耽搁,拿出生平所学,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安明瑜。 熟知己方人做事的习惯,安文平自然知道但凡离开皇太孙,外出做事的人会在一路上留下只有他们能看得懂的暗号。 所以,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追杀自己女儿的七个人,看见一个,松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庆幸。 管它谁杀的呢,死了,都死了!真是太好了!这就意味着他家小五安然无恙。 是不是岳母在小五的身边有安排高手保护?安文平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不过,他又有点奇怪,牧氏一族有临近入境宗师级别的高手吗?他怎么不知道? 看见霍启武两位临近入境宗师的死状,安文平感慨一番,再高的境界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死了,而且,武功最高的那位还是活活被吓死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把这样一位让人都不敢想象的高手,给毫无反抗之力地吓死了?安文平心中不由得很想八卦一下,万分好奇,十分崇拜!暗暗决定改次让岳母大人引荐一番,也好让他瞻仰一下能吓死人的神人! 既然女儿无恙,那么接下来就是找到她,只有亲眼看看她究竟好不好,他才能安心,至于女儿的去处,他想都没多想,肯定会被岳母安排的人带回牧氏一族,再按照原定计划,过个一两年,让她回到家里来,与他们团圆。 不过,女儿不认识自己,但她身边牧氏的人应该认识自己吧?别把自己当成敌人给一剑杀了!安文平边纠结,边想方设法地找寻安明瑜一行人离开的踪迹。 至于放在霍启武身前的银色面具,他没兴趣多瞄一眼,上面的花纹,更是没仔细看,只是在心里唠叨:扔了是对的,否则,戴着那玩意儿,那么显眼,岂不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先见之明,给小五戴了这么个面具,让人无法看见她的真面目,现在,即便是看见她,也认不出来她。 安文平因为没了皇甫乾昭她们追杀的压力,直接追踪己方暗号,没有到处绕圈子逃跑,结果倒是赶在了皇太孙一行人的前面。 他没想到的是,他想继续寻找自家女儿,可还没找多长时间,就不幸地与皇太孙一行人汇合了,彻底将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于是,安明瑜只能揣着女儿应该会被人带到牧氏的心情,与皇太孙一行人离开了东绵山。 却不知,在东绵山的某处,一个正在擦拭大刀的小少女在听见小幼童的话后,与小少年一样诧异地看向了她,问道:“主上,我们真不去土根叔说的牧氏驻地吗?” “不去!”小幼童很耐心地将之前宣布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被迫离开的安文平不知道,从不听任何人的安排,一向喜欢按自己步调进行的娃,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定行,教训给 谁都不知道安明瑜的打算,就连她身边跟着的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两个人也不知道。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只知道她肯定会去黎土根所说的牧氏驻地,但不是现在。至于具体去哪里,做什么,二人都没有过多地询问。 黎皓月是信任她,她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再加之对家人的担心,心情不好,就没兴趣想要去问,哪怕他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哪怕他想到牧氏若是得到她失踪的消息,恐怕会急疯了,也没有阻止安明瑜的意思,因为她一向自有主张,很有分寸。她既然决定现在不去,就有不去的理由。 再者牧氏之前本就打算明年才让她回去的,现在突然早回去了,其实也打断了牧氏的计划了,不是吗? 澹台平平则是安明瑜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听从,遵从一个手下应该具备的优良品质,绝对不质疑自家主子的决定,当然不会多问她要做什么了。 所以,二人是跟着安明瑜走的。她虽说是第一次靠自己辨认方向出门,甚至准备远行,但她还是很精准地找到了她想要去的方向,东北方。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她望着东北方,远眺天空,心中叹息地唤了一声:察察……孤来看你了…… 是的,她想乘着自己自由在外的时候,去一趟雪岭山脉,去澹台一族的祖地,去看一看死去的澹台察察,去为那些无辜死去,暴尸在外的澹台族人收尸,让她们得以安息,并且将那里被破坏的阵法修整改动一下,让人再也无法发现那里,去打扰澹台一族的逝者们。 之前得到澹台察察的消息时,她就想这样做,但她当时的情况,没办法离开,只能想一想,心中很是遗憾,而现在有了独自在外的机会,她自然是要去一趟雪岭山脉的,再看一看澹台察察遗言中,进献给她的那个“礼物”,好为以后的计划再落一棋子。 至于外祖家,以及这一世的父母暂时没了她的消息,会不会着急的事情,她虽然清楚对方肯定心急如焚,但依然没动摇自己的决定。 因为她在恼怒,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一世的爹为何会出现在来袭击大黎村的人马当中?为何与杀害澹台察察及其族人的人是一伙的? 纵然是今生的亲爹,但仅仅只是百天的相处,并不能让安文平在安明瑜心目中的地位高于澹台察察,那个几乎一生,都在为她努力,为她奉献一切,对她忠心耿耿的女子。 但她也能判断出,安文平只不过是听从命令之人,并非指使者,甚至就她曾经的观察,他的武功等同于花架子,所以,对于不太可能亲自出手杀害澹台一族的安文平,她也只是想让他过一段不怎么舒心的日子而已,因为,澹台察察的死,让她不舒心了很久! 再者,他出现在大黎村,肯定是牧氏与他之间,信息没有交流好的缘故,否则的话,她在这里,他与牧氏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让这群人不来这里,或者提前派人将她带走才是,绝对不会是这样突然将她置于危险之中的。 她做事情不喜欢出纰漏,还是这么大的纰漏。如果不是她自身对自己的安危重视,身边还有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两个武功并不算太弱的人,那么这一次,因为他们的疏忽,岂不是会让她折损在了这里? 不能容忍! 她可是将牧氏一族视为自己人,未来对其有很重要的安排的,所以,虽然还未曾见面,也不妨碍她让他们长长记性! 最后,之所以决定只走山路,前往雪岭山脉,一是因为她的身边就只有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二人,他们的武功境界在同辈人当中,可以说是佼佼者,尤其是黎皓月,举世无双的妖孽天才,可以震惊整个炎煌大陆,但对于她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次是因为在东绵山内与追杀者对峙,己方占了地形优势,而对方轻视了他们,分散开来,再加之她的毒与二人的武功相配合,杀了个出其不意,才能各个击破,全灭了对方。但若是当初七个人没有分开,亦或是在山外很开阔的地方,结果恐怕就不是这样美好了,仅对方当中的一个宗师境,就够他们受的了! 乘着这段时间,她要好好地指点二人的武功,务必让黎皓月早点突破,成为大陆上最年轻的宗师境强者。而澹台平平,虽然没有黎皓月那么厉害,但让她提升至临近宗师境,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待再过个一两年,她可以回到安府时,她的身边至少有两名宗师境的武者,还是两个极为年少的人,将为她接下来的各种计划,给予一定安全保障。 二是走山路,山脉之中的各种毒物异常丰富,她也可以充裕自己的毒药,毕竟毒这种东西是消耗品,迟早有一天会用完的,所以还得配置,而毒蛊虫之类的,也得慢慢养。 安明瑜做事情,从来都是有理有据,计划周详的。 虽然大黎村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她原本的生活增添了变数,但也不妨碍她微调计划,做出更有意义的决定来。 对于这一切,路盲澹台平平是完全不知,不知道主子带着她正在往自己一族的祖地而去。 安明瑜并没有让她来带路,她从之前澹台平平的叙述中,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方向感,能找到她,纯属天意,幸运而已。 根本不指望她来带路,免得将自己和黎皓月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扰乱自己的计划。炎煌大陆的舆图在安明瑜的脑海中完整清晰,纵然两百年过去,可能都城地名有所改变,但山脉走向是绝对不会变化的。 哪怕安明瑜从未自己辨认过路,可凭借着她前世饱览群书,以及辨认方向的强大意识,自是没有走错路的。 一路上,他们停停走走,每隔一段距离,安明瑜就会在树上刻下一个记号,那是暗影卫联络的暗号。 因为澹台察察的死,令安明瑜改变了主意,加之在桐柏县与皇甫乾昭相遇,知道对方的来意与性情,她已经并不排斥与西南海岛的族人联系的事情了。 更因为,她的妹妹还活着,她想要知道皇妹是否安好,与之联系上,哪怕暂时还不可能见面,终归互相通通信,也会让她觉得,无比开心。 她在想,若是皇甫乾昭带着人找到了大黎村,若是足够幸运的话,她来找自己…… 所以,她留下了她的面具,那上面有着皇甫一族的族徽,是每一个皇甫族人都能清楚地认出来的。她在告知对方,来找她好了,她在等着他们!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阴阳错,分头行 世间之事,往往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些事,阴差阳错,就错过了。 就比如皇甫乾昭,她猜测那一夜遇见的小幼童可能就是自己等了百年的皇太姑祖母,可当她听见牧西西和黎土根的喊话,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没有错,真的知道了皇太姑祖母的下落时,内心头一个浮上的不是欣喜,而是深深的遗憾和懊悔。 就差一步! 明明当时她都将皇太姑祖母抱到怀里了,她老人家还对自己说了那样一番奇怪的话,她竟然都没有往她老人家的身份上去联想,就那样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她,否则的话,哪里会有眼前的事情发生,又怎会让她老人家被人追杀,生死不明。 然而,再懊悔也无用,她只能期盼这一次去追寻皇太姑祖母时,一切顺利,希望她老人家能坚持到自己的到来。 那个时候,皇甫乾昭到了牧西西的身边,还没来得及问话,一旁的黎土根就强打着精神,将曾经嘱咐过儿子,若是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需要带着明瑜小小姐逃跑的路线,一股脑地都告诉了她,还告诉了她有关安明瑜身边有且仅有两个年轻的孩子保护她,情况十分危急。 那条路线是去往世人皆不知的牧氏常驻地的,他安排他们去找明瑜小小姐的外祖母,牧成玲。 只不过他当时是为让明瑜小小姐躲避眼前的这位女子,给出的不得已的方案,然而,现在却是他主动,不顾向其透露牧氏驻地的后果是否会出现隐患,完全地告知了对方,让其顺着那条路线去救明瑜小小姐和自家儿子,以及肯定会与他们二人汇合的澹台平平。 他只能在心中唏嘘,世间之事啊,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以为是敌人,却是救星,以为是自己人,却跟敌人在一起。 他听牧西西提了一句,知道安文平在敌方的队伍中后,就想不明白,做父亲的怎么能将祸事带给自己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女儿呢?不知道提前提醒一下,让他们做个准备的,先让明瑜小小姐撤离的吗? 虽然他也明白,恐怕是因为安文平并不知道明瑜小小姐躲藏的地方就是大黎村,但还是忍不住地埋怨他了。 皇甫乾昭三人根本不在意逃跑的皇太孙一行人,因为迟早有收拾他们的一天。三个人在听见牧西西二人的那一声喊叫之后,心中就只惦念着安明瑜了。 皇甫乾昭真的见过她老人家了,另外两个人一想起这个,就激动了。至于裴云鹤说的不必寻找,瞬间就被本来看他有气的两个族长抛到脑后勺去了。 天高皇帝远,他还管不了他们的行动。 原来的计划是啥来着?谁记得啊!没见他们满脑子都塞满了太女殿下吗?那可是活着的,会动的,会说话的,小小的,睿智的,可爱的……总之,近在咫尺了啊! 他们那一天离她很近了,可惜,没给她老人家一个眼神,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所以,谁能忍得住不去找她,不见她?还顾得上什么计划,一边呆着去吧! 当三个人行事不一地从安文平身边经过后,无视他的呆愣,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黎土根所说,安明瑜三人可能离去的方向。 也因此,皇甫乾昭三人与皇太孙一行人逃跑的方向并不一致。 他们先是找到了安明瑜二人与澹台平平汇合的地方,但从被抹去的痕迹来看,太女殿下早已离去。 接着,三个人怕因追杀者的缘故,安明瑜她们偏离了原定路线,干脆分头去找,也因此,三个人都有所耽搁。待越氏族长第一个发现追杀者所留下的痕迹,就发出了信号,三个人重新汇合,找寻了过去,继而比皇太孙一行人都到的晚。 七个人的死,在皇甫乾昭她们的心目中,连个同情的浪花都没能激起来,反而觉得死有余辜,令她们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一种本该就是如此的心理。 是的,即便太女殿下的过往三人都是从老一辈的人口中听来的,但不妨碍三人知道,曾经的殿下她除了病弱之外,可以说是无所不能。而现在,她已经拥有了一副再健康不过的身体,虽然年幼,但不会影响她的能力。 没见她才即将三岁,就已经安插棋子,布局到了北靳国了么? 所以,这些人的死是必然的,只不过,她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疑问浮现在三个人的心中,不过,在这个疑问产生之时,皇甫乾昭的视线落在了那名瞪大眼睛死去的尸体前,银色的面具上,看那大小,她毫不怀疑,那是皇太姑祖母戴过的。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上面的花纹,再也不肯移开,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复杂而玄奥,彰显高贵神秘的花纹,那是印刻在每个皇甫族人心目中,引以为荣的图案,是皇甫一族的族徽。 这族徽对她来说,因为身上一直佩戴,在迷幻岛也处处可见,平日里看到的话,没什么感觉,然而,现在再在这副面具上见到它,却令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就是,皇太姑祖母她的心中永系皇甫一族,从未忘记过。否则的话,她不可能在复生之后,还将族徽刻在所戴面具上。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一天,在桐柏县遇见皇太姑祖母,她老人家对自己说的几句话。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她老人家说的那几句话背后的含义,而现在,她明白了。 ……疼? 皇太姑祖母是在关心她,心疼她曾经受到过的一切伤痛之事吗? ……你很好! 皇太姑祖母是在夸奖自己,肯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她最终并没有保住皇朝,是皇甫一族的罪人。 ……辛苦你了。 这么多年,辛苦了,接下来,有孤在! 急于找寻安明瑜,对她诉说一切的皇甫乾昭上前一步,将银色面具紧紧地握在了手中,转头对轩辕与越氏两位族长建议道:“皇太姑祖母的危机应该已经过去,现在我去找她,你们回去安排一下大黎村的事情。” 同样发现银色面具上的皇甫族徽,二人听见了她的话,就收回了视线。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跟皇甫乾昭唱反调,点头同意了。 二人其实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心虚与后悔,要不是那一天挡了皇甫乾昭,殿下她又怎么会遭此一劫。再者,殿下她既然住在大黎村,估计与这里人有关系,他们留下来处理大黎村今后的去留,理所当然。当然了,现在正值用人之时,经此一番变故,大黎村活下来的人们,必然是与俞氏皇族结了仇,可以为己方增添人手了。 尤其是轩辕族长,忘不掉大黎村人们施展战阵的情景。 三个人分头行动。猜测皇太姑祖母留下银色面具的目的,皇甫乾昭认真地找寻了起来。 皇太姑祖母,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能认出的记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人隔,乡井离 大黎村,每家每户,都死人了。 纵然有安明瑜大半年来的指点,也不能让大黎村的人们抵抗住这样的人祸,毫发无损。这个曾经无忧无虑,淳朴的小山村,只能迎来了祖祖辈辈都未曾经历过的惨烈结局。 孤儿,比比皆是,因为大人们都尽力挡在了前面,也因安明瑜曾经教给他们的战阵将年轻一代置于了后方,以防遭遇不幸,火种全灭。 鳏寡者,四处可见,刀剑无情地斩断了白头偕老的誓约,哪管人家夫妻有多少情和爱,只叫人断肠,从此天人隔,泪涟涟。 失去子女者,依然可见,毕竟能力有限,救援不及,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无力守护,只能面对这令人无法承受的悲惨之事。 没有哪一家能幸运地逃过家破人亡的结局,甚至还有举家全灭者。 从此,阖家团圆,是种奢侈。 之前,突如其来的三族令形势反转,让跑到村子里,又是抓人,又是杀人的这伙人如同蝼蚁般,瞬间被灭了一半。仇恨也令大黎村的人们,在黎常寿等人的掌旗指挥下,热血地紧跟而上,杀了上去。 然而,当敌人彻底被未曾相识的那三族人和他们屠杀殆尽后,终于,再没了敌人的大黎村幸存者们,松了一口气之余,更多的是看见家园遍布残尸,染满鲜血的景象时,感到一阵茫然呆愣,想起原本温馨祥和的家园,人人恍若隔世,如同做梦,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当罗春花那一声凄惨嘹亮的“大柱”响起,仿佛叫醒了每一个大黎村人,他们开始慌乱地四处找寻自己的家人。 因灾难来临而紧绷的弦在找到自家亲人的尸体时,猛然断裂,悲痛且不敢置信地喊声响起。 痛彻心扉的哭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响彻云霄,萦绕在了这一座几百年来都未曾被战火波及的小山村。 一瞬间的打击令每一个活下来的人如同重新洗礼了人生,仇恨的种子,在他们的心目中,生根发芽。 牧西西无视大黎村人们的哀恸,哪怕那当中有她非常熟悉了的黎家老宅的人们。她自从那三个功力深不可测的高手去救安明瑜后,就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费心思担心明瑜小小姐的安危,而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全力救治黎土根。 纵然他的心脏与常人不同,长在右方,幸运地避开了致命一击,没伤到心脏,同时也因为她及时的止血,让情况更好了一些,但拔剑这件事,非常困难,一不小心,反而会恶化伤势。 所以她格外谨慎小心,因为紧张,汗流不止,幸而黎土根这人的命不是一般地大,一番操作下来,终于将那把可能危及黎土根性命的剑拔了出来,扔到了一旁。 符药降低了他的疼痛感,但拔剑时,仍然让黎土根宛若虾子般地蜷起了身子。 牧西西刚要擦把汗,缓口气,却陡然发现黎土根的伤口颜色不对劲,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中毒了。 牧西西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无论她怎样辨别,都认不出是何种毒药,她对这方面从未过多涉猎过。 黎土根任凭牧西西救治,未曾出一声,因为情况紧急,牧西西是原地救治他的。 他仰面望着天,一会儿担心儿子和明瑜小小姐,一会儿觉得对不起救命恩人牧家,一会儿又在想被人带走的杨芸娘和女儿,猜测她们的生死。 希望那个男人带走芸娘是他所想的那个原因,这样,她和女儿就会安然无恙地活着。 人,只要活着就好,其他的并不重要。 他不是没有听见母亲以及家人的哭喊声,知道家里有些人已经在这场灾难中,不幸遇难了,原本温馨的家再也无法完整,可是现在的他动弹不了,无法去看他们,只能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牧西西,却发现她的脸色不好,也知道可能有什么不对劲,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牧西西一脸绝望地坐在一旁,她找不到方法解毒。 “咦,中了这毒,竟然到现在还活着。”一道女子奇怪的声音响起,同时,二人发现阳光被一道身影遮住了。 抬头看去,正是那位妖娆诡异,周身围绕着令人心惊肉跳毒物的女子。 对于她无声无息地出现,二人没那么惊讶,都觉得理所当然。 “小主子她……”牧西西见到越氏族长,连忙问道。 “无恙,但没找到人,不用担心,那个一根筋去找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有她在,没有人能伤害得了那一位。”越氏族长不太在意地笑着说。 松了一口气的二人接着又看见她盯着黎土根的伤口,说:“竟然用抗毒之术为你打了底子,可惜没有彻底完成,但大部分的毒都对你没什么效果了,好好养伤吧!”越氏族长非常洒脱地说,说完就去与轩辕族长汇合了,心中则雀跃不已,一定是殿下的所为! 那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明瑜小小姐为何热衷于让他们遭受各种毒物的荼毒,原来她经常让他们试毒,是为了让他们对毒药产生抗性,所以,纵然黎土根这一次中了毒,但他依然能活下去。 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在二人的心头萦绕。 轩辕族长正在与明显被村子里的人当成主心骨的黎常寿交谈,他在问他们,接下来准备怎么打算? 黎常寿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回过神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将视线缓缓地扫过大黎村的每一处,看着抱着尸体不放,哭着喊着,宛如疯狂的村人们,沙哑着声音说:“报仇!” 曾经结拜兄弟们的仇,如今大黎村的仇,他要报仇! 轩辕族长点了点头,说出了他的方案。 虽然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为何会帮助他们,但满心满眼叫嚣着要报仇的黎常寿想起之前这人来的时候,牧西西和黎土根的喊声,猜测他与那个小娃娃有关系,便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了。 黎常寿重新聚集了大黎村的幸存者们,清点了人数。许是外姓人终归是无法同心协力,当大的灾难来临之时,对上位者的惧怕,死亡的窒息感,令他们有些人想要逃跑,最终也因而死得更快。 活下来的,皆是黎氏一族的人。 那一天,阳光明媚,黎氏一族的幸存者们,心中却黑暗无比。他们压制住内心的悲伤,匆匆埋葬了死去的亲人,带上了必需品,背起了包袱,跟在了三族人的身后,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那一天,代代都是地里刨食,同这个世上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的黎氏一族,经历了他们所不愿的伤痛,被迫背井离乡。 那一天,被轩辕族长安排分开行动的黎氏一族,开始了复仇之旅。他们离开了天谕国,向南而行,翻山越岭,穿过都城小镇,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国度,来到了炎煌大陆的最南方,乘船踏海向西南而行。 那一天,谁都不知道,未来可以与轩辕一族齐名的黎氏,刚刚迈出了他们名震炎煌的第一步。 待吾等归来之日,必将血债血偿! 第一百九十章 无家归,执棋下 东绵山的夜晚,格外地冷。白日里太阳给予的温暖,早已被寒风无情地夺走。这个时候,篝火带来的温度,只能暖了人的身子,却暖不了黎皓月的心。 危机解除,一路跟着安明瑜急速前行,他不知道他们是去哪里,也不关心去哪里,更没有过问安明瑜留下记号的行为,只要她安然无恙就好。 除此之外,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的是,父亲被一剑穿心,母亲和妹妹被敌人带走的景象,哪怕第一次杀人的恶心也没能令他停止去回想这一切。 到了夜晚,他们找了个山洞休息,他的心依然没能平静下来。对父亲的生死不知,对母亲和妹妹,无限担忧。这个时候,他只能庆幸弟弟黎皓玉没有在大黎村。 他看了一眼安明瑜,说不清,道不明,就只想感谢她。 当年虽说是为了阿瑜她,黎皓玉被带走,可是也因为她,体弱的黎皓玉能得到更好的救治,而今,进而避过了这场灾难。 说是他父亲报牧氏的恩,现在反而因为安明瑜,自家得到的恩惠更多。 他伸手用一根树枝拨拉了一下身前的篝火,让它燃烧得更旺一些。久久后,他望着摇曳的火光,闷声道:“我爹他服兵役的时候,曾经传来过他阵亡的噩耗,我奶奶她据说当场哭得死去活来,可后来大家发现,是弄错了,虚惊一场,我爹他活着回来了。” 安明瑜和澹台平平不明白他忽然说起这些是何意,可能是在回忆家人的点点滴滴,安抚心中的伤痛。 二人没有出声,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叙述过往她们不曾知道的事情。 “不过,我爹受过重伤是真的,险些死掉也是真的。他当时被人一刀刺透了心脏,自己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可是紫庆叔发现了他,还救下了他。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的心脏长得与常人不同,长在了右边。”黎皓月回忆起他爹大咧咧地拍着胸//脯,洋洋得意,说自己命大,非凡人的模样,眼圈不由得红了。 他抬头看向安明瑜,红着眼睛,声音有一丝令人不易发觉的颤音,问她道:“所以,这一次,他虽然被人一剑穿心,仍然会像当年一样,只是重伤,能够活下来吧?因为他的心脏没有长在那个地方。” 小少年问完话,抿紧了嘴,眼神直直地望着她,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让自己一整天都慌乱不安的心能够平静下来。 安明瑜看着他,心中有些替他难过,叹息道:这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不过,面临这样突如其来的剧变,已经表现得非常好了。 “西姨就在他的跟前,如果土根叔没有被刺中心脏,那么,他活下来就不是问题。哪怕剑上有毒,都不会影响什么。”只不过,前提是有人能将那些人全部杀掉,不让对方再一次地杀到黎土根面前。安明瑜分析道,只是没有将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因为她明白,黎皓月现在想听的只是这一种最好的结果。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心,终于安了下去,她一向淡定的笑容,更是令他心中的慌乱平复了下来。 “我爹他经常说,老天让他长大后,长得那么丑,就得补偿他,让他长命百岁,像个老妖怪才对,那才配得上他的长相。”他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显得不那么悲伤,只不过,这种努力谁都能看得出来,失败了,尤其是他又想起了他娘和妹妹。 “我娘她们……”爹有可能活着,可娘她们呢?她们是女子,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黎皓月说不下去了。 安明瑜从没想到黎土根会出事情,但是看见对方把杨芸娘带走,甚至嫌恶地将黎箐箐也带走了,直觉肯定跟她的身世有关。 她倒是没黎皓月那么担心,因为从对方的行为来看,二女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她只担心,这一次过后,黎皓月的家,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完整了,哪怕每个人都活着…… “那个人应该是认识伯母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黎皓月立刻听明白了她话中隐含的意思。 “那就好。”黎皓月停顿了一下,再拿起了身边的干树枝,扔进了篝火中,轻声地说了一句,“只要人能活着,就好。” 是啊,只要人能活着就好!澹台平平没有插入二人的谈话,只是因为黎皓月的问话,想起了死去的亲人,以及不知去向的姐姐和族人,心里顿时难过了起来,眼眶也红了。 她用刀鞘在地上划来划去,想要止住自己一想起族人就想哭的行为,但依然没效果,泪珠已然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出现在眼中,滚来滚去。不得已,她只能低着头,来掩饰自己的异样。 她之前听从安明瑜的安排,躲去商定好的地方。在等待二人的时候,感到十分煎熬,担心安明瑜的安危。 她时而觉得对方因为自己而来,担心危及主子,同时还有些愧对被牵连的大黎村人,时而她又觉得对方是冲着其他事来的,直道晦气。 就这样,她等来了安明瑜二人。当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好,她就明白大黎村的人们凶多吉少,而现在从黎皓月的话中,猜测出他家估计也出了意外,就像自己一样,如今,她和他都无家可归了。 不过,她和他还有主上,所以,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澹台平平终于将眼泪逼了回去,抬头望向安明瑜,眼神亮亮的,充满了希望。 安明瑜的心情也并不如她面上的平静。意外的发生令她愤怒,却更多的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无力回天,心绪难平。尤其每每当她想到大黎村的人们恐怕死了不少,自己身边的黎土根和牧西西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很小时,就心情不畅。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这个用来临时休憩的山洞口,看向月光下的山林,望向远方,背对着二人,感慨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权力在手,肆意妄为,有些人为了各种利益,罔顾他人的生命,拼命压榨,不给普通人活路。世家大族们,高高在上,将资源、知识、一切都把持在自己的手中。这个世间,不公平是常态,欺压更常见,百姓只能在最底层,备受压迫,如同蝼蚁。” “我曾想改变这一切,改变很多很多事情,可惜,上天没有给我时间,而现在,时间还给了我,却将我曾经拥有的都拿走了。所以,一切都得重来,徐徐图之。” “不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种子撒下去,总有一天会长成,耐心点,想要做到的,一定能做到!”她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待那一天到来,我们曾经失去的,必将夺回,所以,”小小的人儿,转过了头,看向已经站起来,就在她身后的少年和少女,淡淡地笑着,问道,“你们可愿陪我,下一盘棋。” 她又转过头,看向外面,伸手指向远方,声音嘹亮地说道:“以这天下为棋盘,做那执棋人,将那些不该存在的棋子统统除掉!” “我等愿意!”少年与少女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低下了臣服的头,嘴里坚定地回应道。 即便黑暗来临,依然有光! 啪!天地间,仿佛一只纤纤玉手执棋而下,落子收官,完美掌控这片天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决定生,起床气 清晨的东绵山,布满了从天而降的阳光,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厚厚的枯叶上,唤醒了山间大大小小的动物们。 山间的鸟儿早已歌唱,悦耳动听。在它们无私的举动下,夜里轮换守夜的黎皓月和澹台平平早就出了山洞,各自找了一块地方,开始了日复一日极为自律的晨练。 二人扎着马步纹丝不动,对山林间的各种声响恍若未闻,十分认真。 唯一没见的那个小娃娃此时依然好觉,纵然是睡在山洞打了个地铺,也不影响她沉睡的举动。没人敢打扰这个时辰还雷打不动睡觉的小娃儿,哪怕澹台平平才来到安明瑜的身边没多久,都知道了她的习性。 主子她睡觉时,千万别打扰,否则,不好受! 若是放在前世,这个时辰安明瑜早就起来上朝,与朝中大臣议事了,但那绝对不是她的本意。前世她之所以能起得那么早,根本不是太女的责任驱使,纯粹是因为她睡不着。 今生每天都能一觉到天亮的美好体验,令某人早已经决定,等她的皇朝建立之时,早朝的时间要改,因为起那么早,不人道! 来之不易的睡眠,她很珍惜。当然,她并不睡懒觉,每天都会在早上固定的时间准时起床,只不过没有以前上朝那么早了,所以现在这个时辰,还属于她睡觉的时间。 至于晨练?妖孽如她,不需要。 晨练完,澹台平平和黎皓月准备一个去打水找食物,一个守着安明瑜,所以黎皓月依然继续练功,在附近找了棵大树,当木桩来用,而澹台平平则转身朝山洞内走去。 因为先前遇见皇甫乾昭,黎土根太过紧张的缘故,早就将他们出行的物品准备好了,所以此次“逃亡”他们并不狼狈,身边带着的东西一应俱全,银两充足,更是为迁就安明瑜的习惯,将她的那套专用餐具带上了不说,甚至还有另外的锅碗瓢盆。 总之,别人可以用简陋粗糙的东西,黎土根他们舍不得小家伙用那样的东西,哪怕在逃亡的路上。 澹台平平准备取包袱里的小盆子,去来时路上的小溪里打点水回来,以便待主子她醒过来,就可以直接用水洗漱了。 进了山洞,习惯使然,她先朝安明瑜那里看了一眼,想要确定主子睡得舒不舒服,是否安然无恙。可就是这一眼,令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迅速地拔出了背后的刀,指向那个方向,大喝了一声:“什么人!” 听见她的喊声,黎皓月心头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山洞,同时,也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 进山洞的第一时刻,他就往安明瑜的方向看了过去,也因此,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熟睡的安明瑜身边,低着头看着她的纤弱身影。 许是因为澹台平平的那一声大喝,对方发觉了他们,更也许是对方其实本就知道他们进来的动静,只不过之前不想理会,而现在,在二人戒备地对着她亮出了兵器后,她才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了少年与少女。 眼神是那么地淡漠,面容是那么地好让人辨认,狰狞的疤痕,令人很容易想起她是谁。紧张过头的二人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俨然与上一次在桐柏县遇见时一样。按理说,他们刚才只从她的背影装扮就应该认出她来,可这些日子,精神一直紧绷的二人在紧张警惕的状态下,完全没认出来。 见到是她,二人的心放了下来,毕竟之前阿瑜说过这人是自己人,旋即又有了疑问,她究竟是何时到来,怎么进来的呢? 虽然明白这人在安明瑜的口中是自己人,但经历了这些天的事情,不能百分百地确定此人对阿瑜安了什么心思,二人还是心中有所警惕,绷紧了神经,戒备地看着她,并且瞄了一眼安明瑜,看见她因为之前澹台平平的喊声好像有所清醒的样子,皱了皱眉,动了动。 顿时,黎皓月有点紧张,悄悄地朝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安明瑜的身边。 皇甫乾昭没有理会他的举动,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就是这两个人护在皇太姑祖母的身边?年纪这么小,能杀掉七个宗师境之上的人,真是后生可畏。 但对她并没多大威胁,还太嫩,武功也很低。 倒是那七个人之死,其实毒物起了很大的作用。哪怕她不如越氏一族那般擅长使毒,但这些年,为了不让曾经出现的失误重现,被人迷晕,也是略有涉猎的。她可以看出那七个人都中了毒,只不过有些显在了面上,有些根本让人看不出来。 那么,是这两个孩子中的哪一个使的毒呢? 黎皓月见她不动,又看了一眼睡得好像有点不安稳的安明瑜,紧张地低声喝道:“快点离开!” 皇甫乾昭没理会他,好不容易找到皇太姑祖母,而且她已经为了不打扰她老人家睡觉,等了一晚上了,现在怎么可能随便一个小少年让她离开,她就离开呢? 反正对二人的兴趣也不大,她看了一眼黎皓月,再一次转过了身,低头看向睡在山洞地面上,依然睡得很甜美的小幼童,心情很复杂,激动、高兴、还有怀疑。 她在想,这就是皇太姑祖母吗?看上去小小的,那么柔弱,那么纯真可爱。那一瞬间,睡眠中的小幼童,十分迷惑人的长相,让她实在无法与从璟太姑祖母口中听闻的那位,如同天人般,无所不能的皇太姑祖母对上号。 她又想起了第一次相遇,与小幼童的对话。从头到尾,除了最后那几句莫名其妙了一些,好像隐含了什么,令她觉得这个小幼童可能是皇太姑祖母外,其它的与一般幼童毫无差别。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其实这不是皇太姑祖母? 可来之前的那两个人说是太姑祖母,不过,那个女人当初还骗了她大黎村的方位。算了,想太多都没用,还是叫醒了再看看。 于是,皇甫乾昭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安明瑜的肩膀,轻声唤道:“该起床了。” 黎皓月好看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决定不管了,随便她、倒霉! 澹台平平已经连忙向山洞外退去,黎皓月更是紧随而出。 没有看向二人,但依然发现他们动静的皇甫乾昭并没有在意,继续摇晃安明瑜的肩头,唯一不适的就是,她从没有跟这么小的幼童打过交道。 还没到点就被人摇晃叫起床,闭着眼的安明瑜皱了皱眉,心头不悦至极,然后,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瘆人毒物不知从何而出,列队而行,手腕处的小蛇更是缓缓地蜿蜒爬出,抬起了它碧绿的头,阴森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毫不畏惧。 在看见这一切的时候,皇甫乾昭知道自己之前猜错了,毒物不是那两个少年少女所施,更是在看见了那条碧绿色的蛇时,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再来人就已经闪离了安明瑜的身边,退后了几步。 就在那个时候,那名小幼童的眼睛如她所愿地睁开了,可是,根本没有“他”稚嫩年龄该有的纯真无邪,犀利的眼神中,透出的是如帝王般俯视众生的幽深。 当“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时,皇甫乾昭只感觉到,比她的父皇,云裳姑母,以及曾经她所认识的皇甫一族的所有人,都尊贵无比的天家威严。 那一眼扫来,俯视众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慢慢等,终相认 皇甫乾昭再没有了任何的怀疑,她甚至觉得她刚才的想法简直是愚蠢至极。眼前的小幼童浑身上下散发的上位者威势,哪里会令人错认。 只见“他”缓缓地坐了起来,而随着“他”的动作,一股令皇甫乾昭很多年未曾感受到的威压慢慢向她逼来,竟令她莫名地心慌了一下。 对方年纪虽幼,身形虽小,但在整个山洞里,都充满了“他”强大的气势,令人无法忽视“他”的一举一动。 仅仅是处于如此简陋不堪的山洞中,坐在地面上,“他”却宛如坐在尊贵无比的龙椅上,彰显其无人能媲美的高贵。 “他”就那样望着她,明明是仰着头,却如同在俯视自己,让皇甫乾昭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双腿跪了下去,因为,眼前的小幼童就是她等候了百年的皇太姑祖母。 低着头的皇甫乾昭不敢再直视安明瑜,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种被人压制的感觉了,就连她的父皇都不曾给予过。 也是,她的那个父皇根本不配为帝,所以,他身上怎么可能具有真正的帝王之威。 这一刻,无比确定眼前的小幼童就是皇太姑祖母复生,哪怕还没有与之更深一步,更长时间的相处,皇甫乾昭忍不住激动地唤了一声:“皇太姑祖母!” 这一声,隐隐有一点控制不住地哽咽,多少年来的期盼在此刻成真,令她险些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她在遗憾地想,如果云裳姑母,文珺也活着就好了…… 皇甫乾昭并没有得到安明瑜的回应,只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头顶,拿不准她老人家的意思,她只能保持跪姿不动。 安明瑜彻底清醒了,但也更加不愉快。 被人扰了清梦,哪怕是与皇甫族人的重逢,也不能冲淡她的起床气。 她凌厉的眼神落在了皇甫乾昭的头顶,对她那一声“皇太姑祖母”不为所动。 忽然不想认这个不肖子孙了!不知道她的每一个睡觉时间都是多么地来之不易吗? 她上下打量起了皇甫乾昭,久久后,才收起了所有的毒物,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 感觉到她的起身,由于等待回应的时间有点长,皇甫乾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唤了一声“皇太姑祖母”。 还是没回应,皇甫乾昭这一次抬头不明白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皇太姑祖……” “抱抱……”纯真的童颜,无邪的眼神,小小的双手伸向她,多么正常的一个小幼童啊! 皇甫乾昭傻眼。 “抱抱?”可爱的小脸上疑惑不解,干脆走向对方,直接往对方身上爬了。 “……”所以,刚才什么气势威严的,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小心环住了小家伙,皇甫乾昭朝怀中的她看去,一大一小相对无言。 在外的澹台平平重新进来,拿了小盆,悄无声息地又离了开来。 黎皓月听见了她的那一声称呼,心里呵呵了一下,想让阿瑜认她,遥遥无期,慢慢等吧,等阿瑜的起床气消了再说。 无视山洞内的诡异气氛,他重新开始了刚才的练功。 澹台平平的速度很快,打回了水,又出去猎了小动物,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干净,架起了火,烤了起来。 皇甫乾昭看着小幼童洗漱完,与小少年和小少女用过早膳后,率先起身,丢下一句“走了”后,就轻盈地跃上树枝,跳来跳去,离开前行了。 小少年和小少女紧跟而上,三个人都没再多看她一眼。 无论是之前的威严气势也好,还是纯真无邪,都不如此刻的漠然无视,严重自我怀疑的皇甫乾昭连忙跟了上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璟太姑祖母曾经说过的话。 “我的皇姐,若是她不言不语,对一件事不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地笑着,那么,一定是有哪里让她生气了,那个时候,千万要皮绷紧了。” 所以,她一定是哪里做错了,初见之时,就惹皇太姑祖母她老人家生气了?要不然怎么一会儿在她面前非幼童一般,一会儿在她面前又是正常小娃?是她称呼的不对?还是嫌她来得太晚? 境界达到入境宗师某子孙深深地反省着,最后,在她跟看见小幼童到了中午,用过午膳后,找了个地方准时睡觉,其他两个孩子做事都轻手轻脚的时候,恍悟了。 她忘了,璟太姑祖母说过,皇太姑祖母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但凡睡着了,在宫中无人敢扰,若是不小心吵醒了她,掉脑袋都是轻的。 后来,做错的小辈与之道歉:“皇太姑祖母,请您息怒。” 然而,对于不长心的不肖子孙,某个小娃照旧。 每当皇甫乾昭叫一声“皇太姑祖母”,某个小娃依然纯真地望着她,求抱抱,然后,被她抱在怀中的小人儿,小小的手总会放在她的头上,拍一下、又拍一下、再拍一下…… 这一拍,就是千里路。 ………… 进入了雪岭山脉,路盲澹台平平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对她来说,其实,周围的景象好像都差不多。 倒是皇甫乾昭心存疑惑,这与那个丑陋男人说的路线不符,皇太姑祖母究竟是要去哪里? 她虽然不明白,但没敢多嘴问一下,没看惹到她老人家,到现在都不肯与她相认,除了一个“抱抱”,再没跟她多说一句话吗?她怕再惹恼她老人家,对方会彻底不认她了。 许是越接近目的地,安明瑜越是想起了过往,故而,看着这个从头到尾老老实实跟在身边的晚辈,总算决定放过了她。 所以,那一天的晚上,皇甫乾昭永远记得,晚上篝火映照在人的脸上,小小的身影给人的感觉格外强大,“他”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认真地看着她,问了一句话。 “明璟她……还活着么?” 如同般的问话,明明问的不是她,不是天宇皇朝,只是问璟太姑祖母,但仍然让皇甫乾昭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流满面了。 是的,她是皇太姑祖母无疑,她终于肯承认了! 在那一刻,百年期待成真,让这个内心坚毅的女子忍不住地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哭出了百年的痛,百年的忍。 “活着!璟太姑祖母还活着,‘康’字代的影卫还活着!可是,璇太姑祖母死了,云裳姑祖母死了,文珺死了,所有的族人都死了,皇甫一族,只剩我和璟太姑祖母两个人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这么清楚,深刻地认知到,皇太姑祖母真的复生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往事诉,首令下 安明瑜静静地听着皇甫乾昭详细诉说过往,诉说那些她从手记书稿上无法知道的鲜活历史。 她终于知道,在她死后,她的母皇那些不为人知的遗旨,她的母皇和父后为她所做的一切,母皇父后死亡的真相与时间,以及二人为了裴氏的天师之法,皇甫一族未来的龙脉,墓穴并不在帝陵之中,而是葬在了西南海迷幻岛。 是的,她的母皇父后在她死去很多年以后,四处探寻上古遗迹的二人重伤归于迷幻岛,最终,葬在了那里,而曾经回到帝京的一人一棺都是假的。 西南迷幻岛上有龙脉九墓,那其中除了她的母皇父后之外,还葬着前世的她,她的皇祖父,五服之内的宗族皇叔三位,以及暗影一脉,出了五服的皇甫首领两名。 她的皇妹明璇,终是没能等到她的复生,带着遗憾离世,就死在了她复生的前几年。 这个消息,本就在意料之中,但安明瑜依然感到深深的遗憾和伤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璟还活着,她竟然境界突破,得以延寿,身体还不错。 也就是说,她与明璟还有重逢相见的那一天,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安明瑜没有打断皇甫乾昭的话,对她时而平静,时而不能自已地哭得像个孩子,感到正常,也没有介意。 这个年纪上了百岁,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女子在她的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哪怕那两百年的空隙,哪怕她当初死时才二十七岁。 皇弟明焕的后代啊…… 一想起这一点,安明瑜落在皇甫乾昭身上的眼神就格外柔和,决定以后对她,更严格一些! 宽松?那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是喜欢宠坏孩子的人。 正在禀告过去所有的事情给皇太姑祖母听,皇甫乾昭不明所以然地打了一个冷颤,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朝皇太姑祖母望去,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柔和,充满了长者之情,顿觉自己多虑了,便心情很好,认真地继续诉说。 安明瑜听到她的皇妹们终生未嫁,只为遵循母皇遗旨,只为等待她的复生,将皇甫一族的火种延续下去,不由得心疼二人,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改变些什么。不过,明璟还活着,要不然,以后见了明璟,让她学学澹台一族,招几个男人,过个不一样的晚年试试看? 想到这,安明瑜看了一眼某个现成的澹台族人,很满意。 澹台平平不明所以然地发现自家主子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别有深意,只不过,她看不懂。 皇甫乾昭代表西南迷幻岛的人与安明瑜相认了,也就意味着,以后的时日里,安明瑜终于多了一批强大的手下,因为皇甫乾昭的话里,证实了裴、轩辕、越氏三族蛰伏两百年的事实,也说清了这三族依然忠心耿耿。 至于前世国师舅祖所谓的说她薨逝时间作为暗号的事情,安明瑜敢肯定是他的恶趣味,她才不会傻到真按他所说的那般去做。 所有的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皇甫乾昭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大着胆子朝安明瑜看去,等待她的指示。 “明璟带走了真的玉玺么?”她听见安明瑜这样问道。 “……”她愣了一下,旋即回答道,“是的。” 皇甫乾昭心中佩服,不愧是皇太姑祖母,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说及这件事,但这她都能猜到了。 安明瑜看着她没说话,盘算着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意味着明焕之后的皇甫帝王全部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所有的圣旨上,盖的都是假玉玺。 母皇和皇祖父真是……胆大包天,就这么确定她会复生?这么相信裴氏的能力?可是,他们赌对了! “明璟还带走了真正的族谱吗?”她又张口问道。 “是的。”这一次,皇甫乾昭没了惊讶,第一时间就回答了,“宗祠也迁至了迷幻岛,按裴氏的说法,一旦成功,从此以后,龙脉定于迷幻岛,无人知其踪影,皇甫一族,必将千秋万代,基业永存。” “哦……”安明瑜沉吟了一下,神色莫名,她如今可是姓安,难不成他们还存了让她复国的念头? 这个先不提,安明瑜转移了话题,问道:“说起族谱……”她又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皇甫乾昭的腰坐得更直了,认真聆听。 “等你可以传消息回去的时候,告诉明璟,族谱改一下。”安明瑜说得轻飘飘,但这对整个皇甫一族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哪怕现在皇甫一族明面上仅存两个人。 嗯?怎么改?皇甫乾昭不明白自家皇太姑祖母第一件让传回去的事情不是部署复仇之事,却是改族谱? “雍穆帝之女云裳帝姬,过继于明焕长子名下,德殇帝……”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皇甫乾昭的脸上,好像在考虑什么。 皇甫乾昭不由得有些紧张,心跳动得有点快。 “让明璟从其他支脉过继一个早逝的子嗣给云裳,再将你和文珺过继给云裳的子嗣。”这个时候,安明瑜还不知道自己的祖母出身何处,所以她对皇甫一族族谱的改动,仅到此为止。 “是!”皇甫乾昭激动了,她早都不想认她那个父皇了,皇太姑祖母的意思,是将她们归于了成正帝早逝的嫡长子,也就是先太子那一脉了,如果是云裳姑祖母和文珺知道的话,也一定会跟她一样开心吧! “需要将雍穆帝那一支除族么?”皇甫乾昭小小的声音问道,碍眼的几个末代帝王,璟太姑祖母早想将他们的牌位从宗祠里扔出去了,可惜每每都是一脸忍耐地说,再等等,等皇太姑祖母复生后,再来决定,否则她老人家的气不出,就会出在她们这些丢掉皇朝还活着的人身上了。 既然现在皇太姑祖母都将她们过继走了,那是不是她下一个指令就是将那几个败了祖宗基业的罪魁祸首给除族? 安明瑜看着她,淡淡地笑了,说了一句:“不,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都死去了多年的人,又是败掉皇甫一族祖宗基业的罪魁祸首,还留在族谱上做什么?膈应人吗? 皇甫乾昭不明白,但她不敢反对,毕竟璟太姑祖母对眼前这一位的描述,这么多年下来,实在令人能感受到她老人家的余威,而这些日子,她被晾在那里的事情,已经让她彻底亲身体会了一把何谓对方不动声色整人的手段了。 “杀云裳帝姬的人是谁?”安明瑜接下来的这一句,令皇甫乾昭摸不着头绪。 “自称谪仙盟的仙使。”皇甫乾昭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件过去了百年的事情。 安明瑜想起她的辈分,估计她不认识对方,就改了一个方式问道:“云裳帝姬死之前有说什么话么?” 皇甫乾昭仔细回想,哪怕过去上百年,她也依然记得云裳姑祖母死的情景,只不过以前没有注意一些细节,而现在安明瑜过问了这件事,她倒是想起了什么。 “富?复?姑祖母她好像是发了这么一个音,”旋即她的眼神一暗,“然后她就被对方杀死了。” 是“父”吧!安明瑜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非常可怕。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担忧无,君主恩 那一天,皇甫乾昭说了很多的往事,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而安明瑜也问了许多的话,解答了她心中的部分疑惑,且给了一些让皇甫乾昭传回去的指令,至于其它的,便没多说。 复国报仇之类的问题,安明瑜根本没提,皇甫乾昭也就没敢问。她多多少少从璟太姑祖母的口中知道她老人家的性格,一切自有安排,所以她只是将安明瑜的吩咐谨记在心,但一时之间并没有将消息传达出去的机会,因为安明瑜所带的路,依然在山中,没有出山的意思。 对于大黎村的人们,安明瑜自是关心地询问过了皇甫乾昭。从皇甫乾昭的口中得知,大黎村并没有全军覆没,三族的到来像一场及时雨,救下了将近一大半的人,安明瑜三人有所安心。 皇甫乾昭对黎土根和牧西西是有印象的,毕竟二人指出了安明瑜的下落,她才得以找到她老人家。 知道黎土根在皇甫乾昭到的时候,还能中气十足地告诉她,他们的逃亡路线,黎皓月多日来的哀恸终于有所缓和,他爹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一定很大。而母亲和妹妹,聪慧如他,也有所猜测,估计与母亲的身世有关,至少也能保存性命,至于其它的,就暂时不能多奢望了。 只要人能活着,就总有团圆的一天,那个时候,他如此天真地想着。 皇甫乾昭说轩辕和越氏两位族长回了大黎村安排后续事宜。 三族都看见大黎村的人们会战阵法,虽然还显稚嫩,但若多加训练,再经历战争的洗礼,终有一天,会大放异彩的。加之他们现在急需要人手,所以应该会把活着的大黎村人都带回迷幻岛。 这么好的种子人手,又与俞氏皇族结了仇,轩辕族长他们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对此,安明瑜很是赞成,同时告知皇甫乾昭,当中哪些人可以着重培养,让她把名字记了下来。 当初,安明瑜教导大黎村的人们战阵之法时,才发现黎常寿并没有撒谎,他对阵法可谓是一点就通,还有黎土根,在这方面可以称之为妖孽。 她终于知道黎皓月的武学天分是从谁那里继承而来的了,也只有那个时候,安明瑜才觉得他不愧是黎皓月的爹,而黎家人是黎皓月的血脉亲人,因为,可以说黎大柱家的小辈们在这方面都很有天分。 都是黎皓月的亲人,安明瑜更是存了心思多培养他们。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曾经的理想,让天下人,人人皆有学习的机会。 有些人,真的,只是缺一个读书学习的机会。 也因此,安明瑜要求皇甫乾昭,等自己此行事了,她将自己三人护送回了牧氏之后,就回迷幻岛去,亲自训练黎氏一族,带他们与轩辕一族,将西南海域,全部拿下来,但她的原话并不是这么说的。 “慢慢来,先当一当海盗再说。海盗的身份很好啊,就和牧氏的荒岭盗匪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让人忌惮,还不知道真正的出身。”安明瑜的眼神别有深意。 皇甫乾昭领命,但她只肯将她的指示传回去,不肯离开安明瑜的身边,毕竟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守护自家皇太姑祖母的安危。 可惜,曾经意念坚定的她,被安明瑜接下来的几句话就将她的心思给死死地按下去了。 “在天谕国,认识你的人当中还有没有活着的,比如,见到你的脸,就能想起你的身份?” “……天谕国皇帝和他的弟弟紫阳山人。” “那你是想告知他们,我是谁?” “没有!” “可你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还守护着我。” “……我错了。” “不要打乱孤的计划!” “是!” 安明瑜也知道她是好心,担心自己的安危,为了安慰她,让她不必过于担忧,便又说出了一种可能性:“不必太担心我,既然明璟还活着,‘康’字代的暗影卫还活了九名,那么,北靳国那里,应该至少还有两个‘康’字代的暗影卫活着。” 因为那两个人,是她身边的暗影卫,甚至当年存在的三代暗影卫中,最优秀的两人。 只不过,一男一女,相互之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这在暗影卫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虽然他们克制自己,并没有逾越半分,但仍然被自己发现了。 在她的身边,二人绝无在一起的可能,所以,想要成全二人的她,安排人到靳珂身边执行任务时,将最出色的二人派了去。 当时,母皇都诧异她为何会将那两人派出去执行那么一件并不太重要的任务,但她并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过原因。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二人有没有彻底在一起?安明瑜想到这里,笑了笑。 安明瑜一提这事,皇甫乾昭立刻就想到了那两名令她受了挫的男女,当即禀告了黄沙岭之事。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已召回二人,让他们在牧氏驻地等我。”意料之中,但依然让人心情更好了,毕竟,故人健在,终会重逢,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事已定,接下来的日子里,在赶往雪岭山脉澹台祖地的一路上,安明瑜让皇甫乾昭指点黎皓月和澹台平平的武功,自己则不断教导两位少年少女各类知识。 亲身体会了一把皇太姑祖母的知识渊博,涉猎广泛,哪怕是兵法都胜过她这个征战沙场无数次的战将,皇甫乾昭自惭形秽之余,更是崇拜至极。 果然,璟太姑祖母口中令人崇拜的皇太姑祖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澹台平平只是紧跟安明瑜的步伐,虽然她觉得,周围的景色好像越来越有点眼熟,但没多想。 没办法,路盲的盲,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直到那一天,她来到平日里时常用来独自练武的山林之时,才不敢置信地发出了声音:“这、这里是……”我们澹台一族的祖地! 安明瑜回过头望了她一眼,只说了两句话:“我想见察察最后一面。我想让死去的澹台族人都入土为安。” 那一瞬间,澹台平平的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也许,曾经的她是因为太祖嫲嫲的话,而臣服于安明瑜,而此时此刻,则是她个人发自内心地对安明瑜的死心塌地。 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太祖嫲嫲口中,可以为康平太女去死的感觉! 那一天,重新回到祖地的澹台平平在心中哭喊道:太祖嫲嫲,族人们,我们所追随的就是这样一位主子!可以为之奉献一切的主子! 千里迢迢,只为看您一眼,只为让你们入土为安!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亡者葬,讯息传 火,在熊熊燃烧,将一个个曾经不屈而战,如今已阖眼躺在木架上的女子们环绕包裹,好似将她们保护了起来,带着她们渐渐消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间。 澹台平平哭得不能自已,嘴里不住地哭喊着每一个她所熟知的名字,说着她们的过往。 她无比悲恸,却又安心,毕竟她以为族人只能暴尸荒野,不得安息,如今,她却得以重新回到祖地,可以披麻戴孝地送她们离开,尤其是送太祖嫲嫲离开。 火葬,是澹台一族的习俗。 她们认为人从无到有,就应再从有到无,重新归于天地之间,抛去此生一切,自由自在,直至轮回转生,再一次从无到有。 来到澹台祖地的安明瑜,找到了每一个死去的澹台族人,按照澹台一族的礼仪,给死去的她们一个一个地建造了属于她们“天棺”,置于柴薪之上,亲手点燃了火葬之火,送她们归于虚无。 因着修武的缘故,令这些人的尸首腐烂的速度极慢,因而在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能清楚地看到曾经战斗惨烈的景象,依稀看得清她们的面容。 虽然人已故去,再也无法与之交流,为她们做些什么,但安明瑜还是一一将她们的面容以及从澹台平平口中得知的名字与身份记在了脑海中。 “察察,孤答应你,终有一天,定会恢复你一族王者的荣耀,代代相传!那是你澹台一族应得的荣耀!”小小的人儿背着双手,望着眼前好似要烧尽一切的熊熊烈火,郑重地说下了承诺。 透过火光,安明瑜的眼前浮现的是那一天,山洞开启,跪在洞口,垂首而待的澹台察察。 容颜老去,但依然能让安明瑜认得出,那就是曾经为她走遍炎煌,寻珍稀药材,付出无数,忠心耿耿的澹台察察。 她就那样坚守在那里,等着自己,而她的身后,是澹台一族进献给自己的百年心血,可以打造百万雄师的最强战争兵器,每一个都精致如艺术品,却又狰狞而肃杀。 这让安明瑜不可谓不震撼,再一次对这个忠诚于自己的女子之死感到不可遏制的怒意与伤感痛惜,以及未能与之活着重逢的深深遗憾。 “你一族呈献的礼物,孤,收下了!”火光映照下的稚嫩小脸面无表情,眼中的冰冷如那些再次被封存的兵器,“杀了你一族的,必将血债血偿!那些被人抓走的澹台族人,孤,终有一天,会将她们重新带回你的面前。” 火,在跳跃着,仿佛在替澹台察察雀跃地回应,而安明瑜的耳边好似传来澹台察察那始终中气十足,活力无比的声音:臣,谢主隆恩! 一个又一个澹台族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天地中,安明瑜四人再将她们的骨灰一个又一个地葬入了澹台墓地之中,使之安息后,则开始了修复阵法之事。 安明瑜指挥皇甫乾昭三人动手,彻底修复了澹台祖地的守护大阵,并将其略有改动,使这片被人入侵过的天地彻底消失在了雪岭山脉,再也无人能轻易找到这里,更勿论破坏阵法了。 记住了进入的方法后,皇甫乾昭暂时离开了这里。 她是出去联系迷幻岛的人,将找到了皇太姑祖母的事情,向四族之长禀告,并且传达安明瑜的指令的。 还有,她已征得安明瑜的同意,调集还未曾被赐字,被内定为新一代暗影卫首领的皇甫寒到安明瑜的身边来,作为未来双方传递信息的桥梁。 至于安明瑜三人,则暂时住在了澹台祖地,无人干扰,按照她的计划,开始了严苛的训练,提升武功境界。 ………… 大黎村的人们背井离乡,途中接应他们的是四族安插在炎煌大陆的各个暗桩,至于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则带着族人留了下来,等待皇甫乾昭的消息。 毕竟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总不能说是见到了主上的踪影,就让皇甫乾昭去追人,而他俩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 真敢那样做,没能将皇甫乾昭带回去,八成会被裴云鹤那张毒嘴批得体无完肤,丢尽老脸! 所以,二人坚定地留了下来等她,可越等越觉得,皇甫乾昭不会又没找到人,四处寻人跑了吧? 想起裴云鹤的卜卦,说是功亏一篑,迟人一步,怀疑皇甫乾昭又没找到主子的二人便坐不住了,开始带着族人,从东绵山寻起,找到了暗影卫的暗号,一直跟着暗号走了下去,但因为皇甫乾昭找到了安明瑜后,安明瑜便没有再留暗号的缘故,一行人在二人相遇的地方,就彻底失去了她们的踪迹。 一行人不得已,只得就近等待,不过这一次,倒是没让他们久等,皇甫乾昭就归来了,甚至还带来了令一众人想要尖叫欢呼的喜讯。 太女殿下她,真的复生了,还有了指令! 心痒难耐的二位族长都想让皇甫乾昭带着他们亲自去拜见一下主子,可惜,估计安明瑜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早都给了皇甫乾昭安排,变相地拒绝了他们前往面见。 “皇太姑祖母说,让你们早日回去,就按你们的计划继续。轩辕一族不应坠了你一族先祖的名声,需要让外人来插手领兵打仗之事。所以,我只负责带黎氏一族,而你们的人我不管。” “是!”听到皇甫乾昭这么说,轩辕族长并没有不悦,反而心中有所惭愧,终是隐世太久,没了曾经轩辕一族的锐气,还指望着皇甫乾昭来领兵打仗,真不应该! “我族呢?”越氏族长赶忙问道。 “好好养毒,提升境界,辅助各族,等皇太姑祖母新的指令。” “是!”越氏族长一脸喜色,虽然暂时等同于没有安排,但她依然喜气洋洋,因为她早已认出那七人中毒死的手法是出自她们越氏,自家主子用的是越氏一族的毒术,可见是很肯定她们的能力的。 得到消息的轩辕和越氏二族开始撤离炎煌大陆,准备回到迷幻岛,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而皇甫乾昭则再一次地赶回雪岭山脉澹台祖地。 二族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很喜悦轻松,因为有了主心骨,未来可期。 然而,这个时候,有些人已经快要急疯了,因为她们的外孙女失踪找不到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亲人至,寻无果 大黎村的小山崖上,停立着三个骑在马上的人。他们无惧寒风,衣着较少,身上披着的斗篷随着狂风猎猎而飘。 为首之人乃一妇人,头上裹着头巾,身材娇小,身上却背负着一柄与之身形不符的大砍刀。她的长相英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身形挺拔。 在她身后的是两名男子,年长的那一位冷漠如斯,只有视线落在女子身上时,他的眼神才会暖了几分。年轻的那一位满脸络腮胡,正与身前两人一样,疑惑地看向山崖之下。 为何没有人烟的感觉? 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亲自来接外孙女的牧成玲,叶宗成和牧紫庆。 牧成玲得到牧西西传递给桐柏县暗桩的消息,已是大黎村出事的十天后了。她并不知道牧西西在救治黎土根的时候,为了转移疼痛感的黎土根喋喋不休,向牧西西告知了那名女子是自己人的事情。 更不知道大黎村所遭遇的大难,因为大黎村的人们按照轩辕族长的安排,背井离乡,撤离的时候,牧西西被迫跟着一起离去,没能留下只言片语,更勿论是给牧成玲传递消息了。 消息延迟,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牧成玲一直认为,黎土根他们肯定会拖住那个阴魂不散的女子,最差的情况也只不过是安排他的儿子护送安明瑜离开,找到最近的牧氏暗桩,或是牧氏驻地,将人送到牧氏来。 牧成玲对此消息重视但不紧张,因为这两年多双方从未断过联系,她自是知道黎土根的儿子黎皓月的武功境界临近宗师境,毕竟黎土根那家伙没少在发给牧紫庆的消息里洋洋得意地炫耀此事。 临近宗师境的黎皓月是已经可以迈入炎煌大陆那一小撮人的团体中了,哪怕是她和她的夫君,也只不过是宗师境,临近大宗师境而已。 那个时候,牧成玲还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心中并没有多少紧张,毕竟两年多与那个女人打交道下来,知道对方并没有杀人的意思,对方给予的威胁性并没有一开始觉得那么高了,但重视外孙女安危的她,与叶宗成一起,亲自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大黎村。 至于牧紫庆?那是死皮赖脸硬跟上来的。 三个人轻装上阵,沿着当年送安明瑜去大黎村的路线而行,从东绵山内入,直至当初那座小山崖。 只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阵了,往山下村庄望去,按理说应该是田间有人劳作,房屋有炊烟袅袅,可如今,却是死寂一片,别说人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是这里?”牧成玲疑惑地看向丈夫儿子,她是第一次来大黎村,想说这两个人是不是把路领错了? “我下去看一看。”牧紫庆下了马,转身朝下山的路跑去。 然而,无论是牧紫庆,还是后来下山的牧成玲二人,都没有在这座小山村里找到一个活着的人,连只鸡鸭都没有。 除了每家每户都有的家具物品,田间金黄的作物,说明这里曾经住过人之外,再无人烟的一丝痕迹。 大黎村的人们走之前,曾将自己的家园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尽量恢复曾经过往的模样,然而一些痕迹还是遗留了下来。 这些痕迹令牧成玲三人变了脸色。 刀剑砍杀的痕迹,渗入土地的血迹,从这些抹不去的迹象上,三人判断出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大战。 慌了神的三个人开始了大肆寻找,从山上的狩猎小屋,到黎土根的住宅统统仔细搜寻过,然而当时被轩辕、越氏、以及暗影卫盯着的牧西西和黎土根,都没能留下一点线索给他们。 三个人在黎氏祖坟发现了大量新坟,而且没有墓碑,若不是牧成玲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己方的信鸽,她差点干出挖人祖坟来判断里面所埋何人的事情来。 毕竟,孩子出了事,可怎么跟女儿女婿交代? 信鸽所带消息是安文平传来的,为安明瑜下落的事情,相约见面,就在桐柏县。 是的,安文平还没有回襄都。正确地说是,皇太孙和安国公带着人灰溜溜地赶回帝京,让他自己回襄都去。他则与之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大黎村的东绵山找寻安明瑜她们逃离的踪迹。 可惜他不擅长这事,实在判断不出女儿下落的他,只好在桐柏县这里找了找牧氏的暗桩,所幸找到了,便发消息给牧成玲。 从暗桩那里知晓了当初牧西西发出的消息,安文平知道牧氏会派人过来,猜测八成会是岳母或岳父,他就干脆等在了桐柏县这里。 一方面等牧氏那边有没有孩子找过去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想等来人一起从东绵山的痕迹里找寻,双管齐下,早日找到自家小五,免得夜长梦多,他实在害怕孩子走丢。 这消息几经辗转,终于在此时到了牧成玲她的手上。 牧成玲看过上面的暗语后,脸色变了变。 一时之间,不知道大黎村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无法找到外孙女,就连牧西西和黎土根都没了踪影,她便决定先去与安文平见一面。 这一面的结果,令她和丈夫儿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 怪安文平还是怪她们自己?皇太孙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是安文平上奏的事情引来的。可也不能指责他,毕竟是牧成玲决定不告诉他孩子藏在大黎村的。消息不对等,结果出了这样的岔子,实属阴差阳错,非人力可抗拒的。 事已至此,互相抱怨责备已没用,找到孩子才是正事。 牧成玲让安文平回襄都去,别让牧紫萱知道着急,找孩子的事情由她这一方来做。 不管怎么说,终归有个好消息,孩子还活着,只不过暂时找不到人了,而且她从安文平的话中判断出黎皓月就跟在安明瑜的身边,那就没有太大危险,恐怕两个孩子这时已经距离牧氏驻地不远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二人就出现在了牧氏驻地。 有岳母她们去找,安文平算是比较放心了,便启程赶回襄都。 那个时候,安明瑜四人还在赶往雪岭山脉的路上。几个想要找到她的人都没想到,这一找,就是秋去冬来,年关将至。 又是一年,阖家团圆之时,喜气洋洋,然而,孩子还是没有下落,仿佛从世间彻底消失了踪影,安文平是食不下咽,可又不能告诉牧紫萱,心里快着急疯了。 至于牧成玲几人,更是急得嘴角起泡冒火。 这两个孩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不会真出了什么事情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除夕到,人各异 除夕已至,辞旧迎新。 家家户户,团团圆圆。 浓郁的年味,荡漾在了整个炎煌大陆上,爆竹声中,是欢声笑语。 但这个年,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亲人亡故,家园不在,远离故土的那一群人,在陌生的岛屿上安定下来,哪怕收留他们的人真心实意,但心却如飘荡在外的游子,无依无靠,唯有仇恨支撑。 物是人非,仇怨在心,没人欢笑,更没人有节庆的心思。因为,在迷幻岛,本就没有节日,没有除夕。更因为,人已缺,团圆无,有何欢? “喝!哈!”的喊声在岛上练武场嘹亮响起,重新组阵的人们列队而立,表情认真,动作齐整,口中不时地随着动作而统一,所组战阵之法,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显肃杀玄奥之意,没有人因除夕的到来而松懈半分。 再一次相聚的四族之长看着不管风吹雨打,同暗影卫们一样,始终坚持训练的黎氏族人,心情却不一样。 她的皇姐啊……一想起这个,两百多岁的皇甫明璟就忍不住笑得如同孩童一般,年迈的容貌焕发了一种别样的活力。 她的皇姐复生了,找到了,还给她传了话,世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她愉快的事情了么?真开心! 这个除夕之夜,虽然还没能彻底与复生的皇姐见面,但团圆已近在眼前,比起等待的二百多年来说,再来个十来年,又算得了什么,她等得起! 轩辕族长和越氏族长自从回来转达了安明瑜的指令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其实这种状态自皇甫乾昭归来,确定找到安明瑜时,就已经有了。 特别是越氏族长,可以用得意忘形来形容,眉眼之间的炫耀之意浓郁地漫了出来,特意在裴云鹤的身边装作不在意地描述了无数次与安明瑜的相逢见面。 关键时刻,毒舌裴云鹤毫不留情地来了一句:“是见到了,可惜不认识,也没说上话,还把皇甫乾昭给强行带走,致使主上陷入险境,可谓眼瞎!” 扎心了!这个不讨喜的后辈! 这能怪得了他们?明明是他总是三令五申不找主上,给出的卜卦内容又误导了他们才对!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越氏族长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扭头走到皇甫明璟身边去了,轩辕族长则哭笑不得,对老伙伴的脾性只能摇了摇头,至于某个后辈?千万别理,免得自己也扎心。 裴云鹤无所谓,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心里腹诽道:到他跟前炫耀个什么劲呀!他一点都不遗憾没有跟着去,没有亲自见到主上,因为总有见面的那一天。这一次,他们裴氏将会打破短命的宿命,之后,他就会长长寿寿地在主上身边,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哼! 唯一被迫来到迷幻岛的牧西西,独自一人面对一桌菜,唉声叹气。不是她不想回牧氏跟家人团圆,或者给牧氏去消息,而是她根本传不出消息呀! 黎氏一族的人,哪怕啥都不会的罗春花都被这群人当成了自己人,唯有她,被排除在外,不准四处走动,不准对外传递消息,哪怕黎土根帮她说了情,表明她也是追随明瑜小小姐的自己人,依然不行! 想强行离开?别逗了,也不看一看这一座岛上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恐怖,知不知道? 入境宗师,传说中的那种,十几个! 大宗师,几百个! 宗师境,无数个! 哪怕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浑身都是杀气凌然,身手不凡。 没看见到这里才没多久的黎氏一族,他们的气息都已经变得与之相像了吗? 跟这些人比较起来,她们牧氏一族就是弱鸡啊! 所以,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明瑜小小姐的厉害,瞧瞧追随她的人都是什么境界的! 面对暗影九尊最后的考核,皇甫寒心潮澎湃,过了这个年,他即将启程,带着几个同伴前往炎煌,去他从未曾谋过面,但却崇拜至极的主子身边守护她。 真好! 他的身影越发地缥缈无踪,忽然现迹,手中的匕首凌冽而下,招招致命,令暗影九尊越发地对他满意。 想必,暗影卫这样的新生代首领,殿下她一定会满意的,比他们当年的最强二人还要强! ………… 爆竹声声辞旧年,瑞雪纷纷迎新年,襄都安府张灯结彩,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父亲平安归来,一家人团圆,哪怕家中仍有一些碍眼的人和讨厌的规矩,但也不妨碍牧紫萱和四个孩子的好心情,尤其想到,过了这个年,离自家小五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一些,心情更好! 与家人的心情完全相反,安文平食不下咽,哪怕这顿年夜饭十分丰盛,身边坐着心爱的妻子,可爱的儿女,他的心却系在仍然不知下落的安明瑜身上。 她只是一个今年才三岁多一点的小幼儿啊!可现在,却不知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他的小五身上? 一想到这一点,安文平就坐立不安,恨不得亲自去找。可惜他只能忍着,还不能暴露半分安明瑜不见了的事情。因为一旦牧紫萱知道这件事,可就不是哭闹这么简单,肯定会跑出府亲自去找,还会带着四个娃。 当初是不是他判断错了,追踪她的七个人是都死了,可是另有不怀好意的人将她带走了?还有,那个小少年可靠吗?有能力保护她吗? 担心过度的安文平完全忽视了当初自家小五那不同寻常小孩的举动,以及当时所见到的黎皓月那如鬼影般的身手。 啊!真是越想越吃不下饭! ………… 牧成玲和叶宗成从未感到如此头大,整个大黎村的人不见踪影,与之一同不见踪影的还有牧西西和黎土根。 听女婿安文平的描述,他离开的时候,黎土根重伤,牧西西毫发无伤,所以最好的结局是他们二人随着大黎村一起离开了,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呢? 而最坏的结局是,二人都死了。 黎土根若死了,与之亲如兄弟的儿子们难过,可牧西西若死了,二人可真不好跟海泽漆交代,哪怕牧西西本就是牧成玲的四大侍女之一,哪怕海泽漆他是世代与牧氏相交的海家人。 还没有将这件事告知海泽漆的二人,更让他们头疼的当然是下落全无的安明瑜。也不知道安文平那里有没有嘴严一点,若是让牧紫萱知道了,那更是了不得! 所以,年夜饭什么的根本顾不上,牧成玲夫妇乃至牧家三兄弟,全部在外找寻某个如今躲在深山老林里的小娃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除夕宴,心各异 天谕国,紫微城。 除夕之夜,往日夜里本就烛火通明的紫微城,更是点亮了每一处宫殿,宛若白昼。依照习俗,宫内张灯结彩,大摆除夕之宴。 皇族之人,肱骨重臣及其家眷,欢聚一堂,共迎新年,但今年与往年的除夕之宴不同,这一年,多了些外人,那些由紫阳山人从外带回来的谪仙盟盟使。 也因此,摆宴的宫殿内,虽然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但实际上却暗潮涌动,心思各异。 上位的俞元叔威严赫赫,摆足了皇帝的架势,但内心却波涛汹涌,无法平静,甚至有点暴躁不安,皆因为坐在下面首位来自谪仙盟的盟使们。 一想起皇弟所说的那个猜测,俞元叔就觉得,既恼怒,又不安。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在下面左拥右抱、在与身边少年们调笑的右盟使,老脸一黑,暗骂一句:不成体统! 再扫过正慢条斯理地品味身前美食佳肴的左盟使,正好听见他放下筷子后,与身旁的老者评价了一句:“不错,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菜了。” 顿时,被气了个仰倒,却只能憋屈地在心里想:毫不顾忌地说是家乡菜,就差昭告天下你们原本的身份了,所以,坐在这里的自己,其实是个小丑吗? 最后扫过谪仙盟的来人,看着他们身上隐隐散发的气势,武功境界之高,令俞元叔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忍!耐! 至于紫阳山人,已经与这些人相处了大半年的他,现在已经稳如泰山,心情不再波荡起伏,因为,习惯了! 唉,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放荡不堪的右盟使,能够面不改色地替之物色俊俏小少年了,他也已经习惯了左盟使将他当成奴仆般随便吆喝使唤了。 他不用看自家皇兄,就知道皇兄他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但又能怎么办呢? 宝藏也没找到,人手还损失那么多,虽然没有动摇根基,但每一个宗师境之上的人都是各国的瑰宝,可皇太孙这一行给他们损失了多少人来着? 知道并不能完全怪罪皇太孙,但仍想迁怒的他想到这里,抬眼看了皇太孙一眼,看着他喜不自禁的样子,紫阳山人反而觉得比谪仙盟的人更气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所以,还是将永兴的女儿推上来才对! 气唯一优秀的子孙不争气,紫阳山人旋即又庆幸这个脑子被女人糊住的孙子还有那么一丝清醒,知道后来派人再去查探那个村子,将曾经蔺氏的手记书稿带了回来,里面有不少关于康安太女的日常叙述,可以为永兴的计划相助,所以,那个逃亡在外的女婴算不得太大的威胁。 而且,皇甫一族的暗影卫还在外活动着,甚至轩辕、越氏都可能出现了,若是谪仙盟这几个家伙让人受不了的时候,就把消息放出去,将他们引走,与对方对上,可以消耗双方的实力。 想到这,紫阳山人也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左右盟使,暗道:再强又怎么样,总能找到办法收拾你们的! 皇太孙虽然话不多,但脸上的神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好。朝中但凡消息灵通者都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开心,因为休养多年的太孙妃要回来了。 当年她身体有恙,在外休养,甚至跟皇太孙成亲都是在其休养之地,没有大办婚礼。这十几年过去,她都未曾出现在人前过。而最近,据说太孙妃身体已无大碍,即将归来,与之一同归来的还有一位因其身体不好,不能生养,所收养的女孩。 皇上宠这个孙儿,也连带着宠那个太孙妃,知道这位有多爱那位太孙妃,所以只要与皇太孙说话的人,私下里都没少说一声恭喜,而这一次,皇太孙并没有否认,可见事情是真的了。 皇太孙暗自庆幸,当年为了避免雪茹在外遭遇什么,回来被皇祖父他们不承认,所以他在答应娶侧妃的时候,提前放出了成亲的风声,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 当时皇祖父和皇叔祖为了安抚仿若疯狂的他,并没有否认,甚至默认了他将雪茹的名字写在了皇家玉碟上。所以现在,哪怕他们二人根本没有所谓的成婚,也能既定事实。因为皇祖父和皇叔祖为了皇族的面子,根本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虽然今年除夕不能把雪茹带到宫里来,但她与家人过了这个年,就会彻底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了。至于那个碍眼的小女娃,没关系,为了雪茹,他忍了,将来给点嫁妆嫁出去就好,只要他以后和雪茹能长相厮守就可以了。 至于此次任务的失败,他并没有多重的负罪感,只能说是倒霉而已。毕竟突然出现的那些高手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没看皇叔祖也没卜算出来么?再说了,他还给皇祖父和皇叔祖带回来不少有用的信息,除去蔺氏的手记书稿,至少还让他们知道,皇甫一族的暗影卫还活着,以及,轩辕和越氏一族的人已经出现了,那些人非常强大,那个女婴也活着!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城府至深,哪怕内心有千百种想法,面上却没有一个人显露半分。 安国公更是如此,他始终都是端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正常与人交谈,他的视线甚至都没往谪仙盟的人那里多望一眼。 因为在宴席之初,他就看见了谪仙盟所有的人。 当一个眼熟的人,跟另一个眼熟的人一同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哪怕紫阳山人不说他们的身份,哪怕隔了上百年,总有人能认出来。 何况在回到帝京之初,他就被召叫到宫中,皇上和紫阳王二人就想让他判断一下谪仙盟左右盟使的身份。毕竟只有他的年龄最长,有些人只有他有可能曾经见过。 只不过当初见过右盟使时,他是觉得眼熟,但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紫阳王所判断的那个人,而那个左盟使来到帝京之后,就闭门不出,未曾见过。 直到今日,他才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一起,所以他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就朝皇上和紫阳王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了二人答案。 安国公的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是汹涌波涛。 什么鬼玩意儿啊!原来炎煌大陆还是掌握在这群人的手中,自己这些人就是个跳梁小丑吧! 曾经被云裳帝姬耍弄过的那种感觉又浮上心头,若不是年岁已长,城府很深,他的脸色都差点没控制住地变了。 在认出二人身份的那一瞬间,心心念念想要徐徐图之的篡权夺位也算不得什么了,安国公只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一切幻灭,兜兜转转竟然还在原地。 那一族的人,无论男女,就是一群疯子,改姓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血脉身份,嚣张狂妄,尊贵高傲,更是依然令人绝望的强大与聪慧,无人能敌! 第一百九十九章 身份归,互不欠 雪花在飘,悠然而落。 一只纤纤玉手伸出了窗外,将缓缓而落的几片雪花接在了掌心中,同时,一道视线轻轻地落在了上面。掌心的雪花瞬间被那道视线中的迷茫、忧伤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所感染,化为了一滴滴水,仿若对方想流却未曾流出的泪滴,又仿若想要化作水好去洗去手的主人她那令人心揪的哀愁。 “娘娘,时间到了。老夫人那里来请了。”一道女声在女子的身后响起,令女子收回了手,转头看向了出声者。 她一回眸,刹那间,天地失色。她微微蹙起的眉间,是化不去的淡淡忧愁,让人恨不得想尽办法而为她将之抹去,哪怕是舍去生命。 同为女子,甚至在她的身边已经伺候了好些时日,屋内伺候的婢女们依然不能从她的容貌中回过神来,皆是失神了好一阵。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依然觉着,太美了! 女子对眼前的这种情形早就习以为常,如扇子般的长睫毛动了动,好似会说话的明眸看着身前的婢女,在等待她的回神。 被如此醉人的眼神盯着,这位近身伺候的一等婢女发现自己失态了,赶忙补救,再说了一遍:“娘娘,时间到了。老夫人那里来请了。” “小小姐准备好了么?”人美,声音毫不逊色,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令人的耳朵都感到要醉了。 “准备好了,已经在外间等着了。”婢女赶忙上前扶了一下已经起身的女子,然后紧跟在她的身后,随之出行。 女子出了里屋,就看见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小女儿,眼神瞬间柔了三分。随后,领了规规矩矩的小女儿,慢慢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女子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自己牵着手的小女儿,想起她的言行举止不仅没有半分粗鄙,反而进退有礼,举手投足甚至比她的那些表兄妹们更显大家规范,让人联想不到她的出身,就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叹,思绪又飘向了远方。 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说命运就恰好如此,若不是这大半年来,黎家人为了“皓玉”,听牧西西的话,个个学起了规矩,箐箐她还是一个只会在泥土里四处打滚,一不如意就撒泼,满身乡土气息,非常没规矩的土妞。 可如今,规矩学了大半年,出现变故,她与自己一起回到了家族,倒是省了很多事,对箐箐本身有益,没人会瞧不起她,至少明面上如此。 杨芸娘,不,如今已经恢复了身份的沈雪茹拉着黎箐箐的手往前缓缓走去,身边的一景一物,都是她所熟悉又陌生的,熟悉是因为她在这里长大,陌生是她已离开十几年。 这么多年来,她沉浸于悲伤之中,但凡一点小事,就忍不住想哭,因为,只觉得命苦,只觉得不甘。 现在想来,命苦吗?不甘什么呢? 她出身于天谕国最大的文师世家,曾祖父乃当今圣上的帝师,祖父为司政大人下第一人,掌文大人,掌天下文师,管天下学子,甚至是教导太子殿下的文师,父辈皆是各文人的领军人物。 她自出生起,就是沈家最珍贵的掌上明珠,祖辈爱,爹娘宠,兄姐护,自小还被砚哥哥护在了羽翼之下,尊贵无比,可也因此,她很娇气,很天真。 按理说,她这样娇气又天真的人,根本不适合成为太孙妃,但架不住砚哥哥他太过努力,太过优秀,优秀到让皇上松了口,同意了他与她的婚事。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她与砚哥哥之间的誓言。为了能娶得到她,他十分努力,为了能配得上他,她也在不断努力。 可是,人生变故起,她只不过是在待嫁前去了一趟据说生病的外祖母杨家,路途竟遭遇追杀她的死士,以至于周围守护她的,死死伤伤,好不容易逃得生天,却又入虎口。 按理说,她这样的出身,从小受到的教育,应该自尽以保全贞洁,可是她遇到了土根这样的傻子。 他虽说是娶自己,但从未碰过她一根指头。 那个时候,她还想着清白还在,有朝一日,能够被砚哥哥找回去,与之相守一生。因着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期盼,她并没有自尽,而是选择活了下去,但十几岁的她,遭此大难,宛如受惊的兔子,但凡有一点点事,就能让她泪如泉涌。 土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她也不断找寻机会想要给砚哥哥传递她的所在,然而却听到了他大婚的消息。心灰意冷的她与土根回到了大黎村,在那个宁静的小山村住了下去。 本就准备与土根做个假夫妻,直到她又听到了砚哥哥有了子嗣的消息。 伤透了心,彻底绝了回去的念头,她才与那个男人阴差阳错地真正成为了夫妻,生下了皓月。 土根那个男人,她对不住他……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很宠自己,宛若捧在掌心,尽一切力量给自己最好的。黎家人对自己也很包容,大黎村的人们更是极好相处,然而她,终归与他出身不同,两个人之间,有着难以相合的鸿沟。 这个事实,土根他也知道,甚至自惭形秽,所以他总是找了各种理由,时常不在家中。不用与之日日夜夜相处,没有人知道她松了多么大的一口气。 日子平淡,儿子优秀,她也趋于平静,安心地过起了这样的日子。只是这一切,终归是对土根造成了伤害,一次醉酒之后,他对她哭诉了他的内心,因着对他心有愧疚,那一次,她与他又在一起了一次。 也不知道上天是怎么安排的,唯二的两次,次次她都怀了孕,所以,才又有了皓玉和箐箐。 就在她以为她的一生也就这样,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的时候,老天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砚哥哥找到了她,还杀了土根。 每每想起那一幕,沈雪茹极为不适,但又想到俞山砚说他离开的时候,土根还活着,就回忆起了他时常在儿子面前说当年战场上活下来的事情,想起他的心脏异于常人,身边正好有符医牧西西在,便觉得他可能依然活着,但她不敢对俞山砚说,怕他知道后,还想派人追杀土根,所以,就让他以为土根死了才好。 至于皓月和皓玉,听砚哥哥的意思,他并不知道自己还为土根生了两个儿子,对此,她千叮咛万嘱咐黎箐箐,千万不要说自己哥哥的事情。 这孩子倒是聪慧,也知道自己到了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迄今为止,并没有暴露皓月他们的存在。 皓月的武功高,她并不担心他如何生存下去,而“皓玉”啊……其实那个孩子,恐怕不是她的皓玉吧…… 因为那个孩子太过出色了。 她的皓月聪慧出色,可也如同一块未曾打磨过的璞玉,带着乡村淳朴的土气,只是在遇到了那个孩子,才彻底如被打磨过的璞玉,蜕变成长,完美无瑕。 所以,土根那个男人,其实也对不住她……他瞒下了他认识曾经抓住她的那伙人,那伙最终改变了她命运的人,也瞒下了他与她的相识,其实是那伙人的安排,更瞒下了她的皓玉不知所踪。 这一切,她只是从未说过她知道。 沈雪茹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了沈家摆宴的屋子外,透过帘子,好似看向里面的人,实则想起她与那个孩子之间曾有过的一次对话。 那是她将自己的过往用故事讲述了出来,又假设了故事里的女子与爱人重逢,然后她问“他”,那名女子该怎么选择? “自己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呗,只要不后悔,自己愿意承受选择的后果,就行了。”那个时候,小幼童不甚在意地这样说道,看向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是啊,自己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只要不后悔就行了。 她与土根,谁都亏欠了对方,却也谁都弥补了对方。 从今往后,她已不是大黎村的杨芸娘,而是沈家的沈雪茹,天谕国的太孙妃。 她迈出了那一步,跨过了门槛,进入了屋子内,从回来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了所有族人的面前。 那张容颜,岁月极为宽厚,未曾留下半分痕迹,依然国色天香,绝世无双,只更添成熟后的魅力。 这一次,她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向她伸出了刀,改变了她这一生的命运。 所以,谢谢那个孩子,这大半年来,让牧西西所念的那些故事,那些后宫后宅里无形的厮杀斗争,让她碰触了不一样的天地。 第二百章 双双绑,决议改 天谕国,东阚州。 从天谕国内而行,初入东阚州的边境上,一座不出名的小镇上,家家户户都聚在了一起,吃团圆饭,只除了镇子上,贫民区里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 这种阖家团圆的时节,并非所有的人都在迎接新年,反而有人在此时更是忙碌,专为破坏团圆而生。 “砰、砰”两道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除此之外,黑漆漆的屋子内,就只听得几道想要压抑却止不住呜咽的轻轻啜泣声。接着,烛火被点亮,照清楚了屋内的一切,让人看见了那倒地的重物是两名少年少女,而呜咽啜泣声则出自蜷缩在墙角,满脸泪痕的小少女小孩童们。 手被绑在身后,绑了个结实的轩辕晋哲倒地之后,却迅速地一个鲤鱼打挺起了来,桀骜不驯地怒瞪着将他扔到地上的男子。 只见他英俊的脸上十分精彩,鼻青脸肿,比起他刚出迷幻岛的意气风发来说,成了鲜明对比。但他并不在意,这伤势比起跟皇甫寒那个疯子对战的结果来说,轻多了,只能算是挠痒痒。 同时被扔到他身边的越书鸢也狼狈不堪,手被绑了起来不说,头发凌乱,脸上好几道脏印子,破坏了她柔弱的美感。 虽然倒地,但她也很快坐了起来,只不过与轩辕晋哲的强硬态度不同,她嘴一瘪,眼泪花一转,娇娇弱弱的气息显露了出来,如同蚊子般小,且含着哭声的声音响起:“呜呜……哲哥哥,我好怕……呜呜……” 站在男子身后的粗莽大汉们正要得意出声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轩辕晋哲一脸紧张兮兮,极快转头,对着她说了一句:“别!千万别现在害怕!我保护你的呢!很安全!” 在场的所有人除去他们二人之外,都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害怕难道还分现在和一会儿的么? “哦。”眼泪花瞬间没了,哭声也没了,越书鸢更是动了动,躲在轩辕晋哲的身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脸恬静地坐在那里,平静地望着这伙莽汉,仿佛刚才害怕想哭的不是她。 没人发现那几乎不可闻的窸窣声也停了下来。 害怕这事也是能说没有就没有的?所以,这个少女是怎么回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随便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拍花子被抓住了,可是要被砍头的!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混蛋!”见越书鸢安静下来了,轩辕晋哲转回头,看向将他们绑来的这群人,梗着脖子,非常硬气地张嘴骂道,一脸唾弃的表情。 “哈哈,他说王法,哪家出来的二傻子!”大汉们互相对视一番,像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一个个没个正形。 “王法?在道上,我们就是王法。还有,我们不是拍花子,我们是买卖人。”为首的男子勾了勾唇角,好似觉得这个小少年一脸正气,实则是个从未涉世的傻蛋,不足为惧,之前让他们逃了出去,实属意外,是因为没料到这个小少年是个练家子的。 不过,也没什么损失,逃跑的都抓了回来,这两个倒是跑得远了点,费了点劲而已。 男子的视线扫过屋子里的孩子们,最后落在轩辕晋哲和越书鸢的身上。 “好了,不耽误时间了,这个女的同其他人一起卖到云扬州去。这个男的,废了,扔到街上乞讨去,讨得了钱,就留着,讨不了钱,就杀了!”男子没有多少兴趣在这里花费时间,撂下了这么一句轻而易举决定别人命运的话后,就起了身,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种有别于莽汉们的优雅,让人看得出,他与莽汉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莽汉们则应声,恭送他离去。 见门被锁上,对方都走光了,轩辕晋哲转头看向屋内的其他孩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你们是笨蛋吗?明明都把你们救出去了,不知道躲好一点,又全都被抓了回来,害得我俩又回来了。” 其他孩童不吭声,哪怕对未来甚是害怕,但还不不由自主地因为他的神色和话语而腹诽道:说的好像是你们主动回来似的,还是多想一想你们自己吧,都要被人废了! 正想着,许是男子已被恭送走,房门又被人打了开来,几名强壮的莽汉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柄刀,朝着轩辕晋哲,狞笑地走来。 我去!小爷想留你们一条狗命,看看你们的来路,不惜都将我的长缨枪放在了皇甫他们的暗点去了,差点暴露去处,你们可好,不给人活路呀! 轩辕晋哲暗骂了几句,动了动脖子,立马转头看向越书鸢,一脸遗憾地说:“鸢儿,我恐怕不能保护你了,你看我的双手被绑着,他们要废掉我,那把刀不知道会砍向我哪里,我抵挡不住,所以,你现在可以害怕了。” “……”所有人听见他的话,都觉得无语,认为这小少年脑子有问题。 然而,就在他这么说完的那一瞬间,越书鸢脸色变得十分害怕,扑到了他的怀中,整个人吓得发抖,哭声响起。 轩辕晋哲一脸抱着心上人满足而欠扁的表情,转头看了看想要废了他的人,看得对方莫名其妙的。 就在那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比之前的声音要大很多,同时,屋子的地面,房梁上,墙上,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蛊,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敌人无一活命。 看着那些一瞬间而亡,死态各异的莽汉们脸色青黑,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胆小的孩童们都被吓得昏了过去。 “哲哥哥,我不喜欢杀生。”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委屈。 “乖,不是你杀生,是他们自己撞到你的小可爱们那里去的。”睁眼说瞎话。 “我的小可爱们说他们不好吃……”委屈依然。 “当然不好吃了,一群臭汉子!”说着的同时,捆绑二人的绳子断成了几节,二人站直了。 “我说我们不去找主上了。”据说主上已经被昭怀殿下找到了,他偷听到的。 “嗯。” “我们去找刚才那个混蛋去!”一口恶气不吐不痛快呀,他轩辕晋哲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好。” “总得拿点功绩才能有脸见主上是不是?”意外遇见这种事,总不能不管吧!主上一定能体谅和认同的。 “对!” “所以,我们去云扬州!” 小少年和小少女如此轻而易举地又改变了决定。 与此同时,雪岭山脉中,聚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除夕饭,皇甫乾昭问起了安明瑜的打算,若是离开雪岭山脉,之后是否就去牧氏驻地。 小小的娃儿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先去云扬州。” 因为孤想看一看,有那么一族的人,为何换了主子还活得好好的! 第二百零一章 自相欺,辈分高 新的一年开启,愉快的日子并没在人们的喜迎之中停顿一刻,毕竟时光从不曾为谁的脚步而停留,哪管谁家的娃不见踪影,人着不着急,又哪管谁的家破人亡,谁伤不伤心,更哪管谁那里勾心斗角,谁准备阴了谁,无论暗潮涌动也好,无论正义还是罪恶,只管依照日升日落的既定步伐,大步向前而行。 春暖花开,花的香味还未曾散去,姹紫嫣红尽在人的眼中竞相开放,炎热的季节就已彻底到来,力争烤得人们大汗淋//漓,但终归有所偏爱,硬生生地放过了那些四季如春的地方。 位于天谕国东南方的云扬州,是天谕国最繁华的大州,而它的溱都以四季如春闻名于天下。不仅如此,这里是诗酒风流的乐土,尽出才子佳人,流传了一段又一段的佳话;这里也是经商利万金之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这里更是天谕国除帝京之外,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的最大汇集之处。 哪怕是在当年天宇皇朝屹立之时,云扬州的溱都,都是如此令人向往之地。朝代交替,这里的世家大族只是略有变动,几乎未曾被动摇过传承千年的根基。 晌午时分,哪怕溱都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但被正午的太阳久久照耀,只要是个人,都会汗流而下。而那站在宽广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懵懂欲哭的小幼童倒是没有半滴汗流出。 没有人发现这一点,顶多用奇怪的眼神扫了一眼这个站在街道之中不知所措的小娃娃。不愿多管闲事的人们来来往往,未曾为这个小幼童停留一步,关怀一下。 盯着小幼童已经很久的韩光胜躲在巷子里,擦了擦额头上热出的汗,再不住地心理建设着,鼓励自己向前迈出步伐。 那个小幼童一看就是跟家人走丢了的,而且这么久过去了,对方的家人还是没有寻来,说不定就是故意专门丢弃小幼童的,所以,怪不得他,他只是给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找一个去处,只不过去处可能会……不,他一定给这个孩子找一个好去处,不去那些个腌臜之处! 他实在不想承认,若是今天再拐不回去一个孩子,没有任何成果的话,哪怕是贞姨的面子也不顶用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反倒是他会被送到那些个腌臜之处。 他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这三年来的大起大落,历经人情冷暖,谁又来同情他呢? 再一次自欺欺人地在心里说服自己,自己做的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只要不让那个小幼童去那些个腌臜之处就行了,到时候,一定请贞姨帮忙说说看,韩光胜心里不太确定地想着。 于是,韩光胜终于动了,许是心虚,头一次做坏事,从巷子口走出来的时候,他还不由自主地偷偷摸摸朝左右看了看,才再朝那个人群之中惶惶不安,欲哭未哭的小幼童小步跑去。 “小弟弟,你、你怎么了?是、是找不到家人了吗?”韩光胜用尽力气,语气尽量放得柔和,努力扬起无害的笑容,虽然那个笑容因为他的心情,实际上有点扭曲,话也因为紧张而有点结巴。 然后,他就见到了他这一生,永世难忘的一幕,看清了那个他此刻还不知道,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孩子。 小幼童抬起了头,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带着点嘟嘟可爱的婴儿肥,一双如星的凤眸透着纯真无邪,懵懂的神情配着小娃眼角挂着的泪珠,那泪珠要掉不掉的样子,简直要萌化了任何一个仔细盯着“他”瞧的人。 太可爱了!韩光胜当时就是如此想的。 ………… 坐在溱都最大的酒楼之上,看着这里号称最繁华最大的街道,无论川流不息的人群有多少,身前桌子上摆满的当地特色美味佳肴有多香,皇甫乾昭的心思都不曾落这些事情上一分。因为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酒楼下不远处,街道中间站着的小幼童,她的皇太姑祖母。 别看她年纪一大把了,身手也极高,之前还见过死在东绵山那七个人的死状,知道那一切都出自于她家皇太姑祖母之手,她老人家并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幼儿,以及在雪岭山脉那几个月,更是彻底亲身领略了一下,曾经听闻了百年的自家皇太姑祖母的可怕之处,哪怕到现在想起来还令她心有余悸,但架不住皇太姑祖母在她的心目中,太过重要,以及,她老人家如今才三岁多的事实,所以,她担心啊! 眼见着等了半天还没有钓上什么拍花子的人来,皇甫乾昭就想让安明瑜回来,但不敢下去破坏她老人家的计划,便转头想找个盟友,却不想,转头看到的情形,差点气到自己。 只见另两人,翩翩美少年的那一位,只除了最近到了变嗓音的年纪,声音有点不太悦耳之外,依然美得令人心惊,不似人间物,他的视线未曾往窗外瞄一下,只是专心夹着身前的菜肴,用心品尝,偶尔点评,举止优雅,却速度不慢。 英武美少女的那一位,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瘦小,半年之间已经抽条长个,并且在为了满足安明瑜口腹之欲,为她做各种美味佳肴的黎皓月的手艺之下,人是硬生生地胖了两圈,但整个人显得不胖不瘦,身材刚好,凹凸有致,高挑漂亮。 她也正夹着身前的菜肴,黎皓月评价哪个味道好,就夹哪个,举止不显粗鲁,抢食的速度与对面那个不相上下。 “你们不担心吗?”脸黑了的皇甫乾昭忍不住问出了声。 “什么?”澹台平平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倒是第一时间回应了她,毕竟眼前的这个女子脸上那道疤痕让她极为崇拜,因为那在澹台一族看来,可是英雄的勋章,而且皇甫乾昭她是女的。 要是男的,她绝对不鸟对方! “有什么好担心的?”黎皓月恰恰好地消灭了嘴里的食物,他听清了皇甫乾昭的话,“那是阿瑜。” 前一句反问,勾起了皇甫乾昭的气,后一句倒是又将她心里的火灭了下去,因为对方那一句体现了对皇太姑祖母的极为信任,不好让她再说些什么。 不过,再是事实也不能不关心她家皇太姑祖母呀,埋头苦吃是个什么事?皇甫乾昭不高兴,再美的小少年也不顺眼,想收拾他和另一个,却再看那方应该是看出她脸色的澹台平平,正一脸无辜地对着她,无声地说了五个字:皇太姑祖父。 心塞! 她竟然读懂了!皇甫乾昭的脸色僵了僵,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黎皓月,默默地转过了头,继续朝外看去。 没办法,年纪再小,也是皇太姑祖父!虽然皇太姑祖母还没把人招入皇甫一族,但皇太姑祖母她没否认啊! 只不过这一次,她转头看去,张口就道:“有人上钩了!” 瞬间,另两人聚在了窗口往下望去。 第二百零二章 境界提,祖宗训 趴在窗户上朝下看的三个人,眼神很好,都看清楚了走向安明瑜的韩光胜。只见他十八、九岁的年纪,脸型方正,皮肤白皙,身着布衣,气质却如谦谦君子,与他那一身衣服并不太相配。 若不是他的神色之中有些慌张,动作又显鬼祟之意,实在从他的长相气质中,看不出他会跟拍花子牵扯上半点关系。 哪怕皇甫乾昭再担心自家皇太姑祖母,并不赞同她以身犯险,但她老人家的命令却是她不敢违抗的,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盯着下方的那个她一根指头就能戳死的少年。 这一次在雪岭山脉与皇太姑祖母相处几月,她竟在她老人家每日的言语教导之中,让她那已经好似到顶,停滞不动的境界松动了,还提升了一步,所以,皇甫乾昭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境界该被划分为何等程度了,只知道她若是再遇见黄沙岭见过的那两名暗影卫,恐怕再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对方得手了。 无敌的境界,真是让人好寂寞啊,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自满得意一番,就被自家皇太姑祖母打击得差点怀疑人生。 在雪岭山脉的那些日子,皇太姑祖母让她指点黎皓月和澹台平平的武功,以让二人早日突破境界。 想要先掌握一下二人武功程度的她,看见黎皓月使出的暗影之术时,批判了一句:“以后少用这些暗地里的功夫,跟着我学,就要学正气十足的功法,杀人也要正面杀!” 她不喜欢暗影卫的暗影之术,总觉得暗杀人不入流,所以当年她接下了暗杀谪仙盟长老的任务,根本没去暗杀,而是堂堂正正地上了仙临岛,正面杀掉对方的,甚至连脸都不屑遮掩一下。 “你上战场,从不使用计谋?”听到她话的安明瑜问了这么一句,看她的眼神很诡异,只可惜当时的她只是听闻,而未曾真正感受过自家皇太姑祖母对皇甫族人的严苛,尤其是对小辈,所以,她并没能体会出来那眼神之中的含义。 “我从不用阴谋诡计,只会阳谋,真正的兵法之战。”当时的她一脸自豪地说。 “下盘棋?”她的皇太姑祖母没多说别的,只是摆出了从澹台一族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一盘棋。 长者之命,自然不可违,就当陪皇太姑祖母打发时间,玩一下,她自是将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丢到了一边,顺从地与皇太姑祖母下了一盘棋。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皇太姑祖母是要以棋观人,彻底了解她的性子。 当时与皇太姑祖母下了个平手的她,还暗中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棋艺竟然与皇太姑祖母不相上下。 毕竟璟太姑祖母对皇太姑祖母的描述太过非人,而这盘棋,终于让她有种对方也是血肉之躯,她与之拉近了关系的感觉。 可是后来,她发现那一日的感觉就是错、觉! 之后的日子里,她在每天指点黎皓月和澹台平平之余,都被皇太姑祖母拉去陪她老人家下棋,结果别说是胜了,连个平手都没再见过,开局没多久就能被杀得丢盔弃甲,仿佛自己就是个蠢蛋。 同时,皇太姑祖母还让她讲讲自己的往事,从她随着云裳姑祖母上战场的那一次开始,之后她所打的每一场仗,都在她的回忆之中叙述给了皇太姑祖母。 而她老人家每次都会以棋布阵,重新还原当年的场景,再用事实详解告诉她,她曾经引以为荣的阳谋多么愚蠢,自以为是的百战百胜背后是损失浩大。 皇太姑祖母教训了她何谓以最小的损失谋取最大的胜利。关键是,每次皇太姑祖母都不会用言语批评她,只会淡淡地笑着,用一种满怀长者关爱的眼神看着她,令她无地自容,严重被打击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领兵作战的天分。 什么皇甫最强帝姬,眼前这个小娃才是好不好! 这还不算完,彻底在棋盘和兵法上被她老人家虐杀后,有一日,皇太姑祖母忽然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不爱读书,只喜欢习武?” “也不是,只是偏好于兵法,史书,嗯,该读的都读过了。”直觉不能承认自己的这个偏好,皇甫乾昭斟酌了一下用语。 “哦,该读的都读过了呀……”安明瑜的语速很慢,朝她淡淡地笑了,眼神充满了一种令她心里发瘆的深意,“紫微城里的藏书都读过了?” “额……没有……”她怎么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紫微城的藏书哪怕小珺喜欢读书都没读完,何况是她这个一天到晚只喜欢练武的? 澹台一族的祖地虽然隔绝于世,但笔墨纸非常充裕,所以,皇甫乾昭发现她的不好预感应验了,接下来彻底体会了一把读书,以及还要写读后心得体会的“美好”人生。 若是写得不让皇太姑祖母满意?还得重写! 想拒绝?呵呵,小小试了几下后,她这个入境宗师就彻底体验了一把像一条咸鱼般,被晾在悬崖之上,内力丝毫无法使出,差点晒干的感觉,再就是根本不吃辣的她吃过饭后,嘴辣胃辣蹲茅厕辣的辣辣之感,亦或是,走三步没力气,昏倒,头上撞个包的各种状况体会感,更甚者乃与虫蛊共生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终于懂了,为何每次问璟太姑祖母,有关皇太姑祖母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给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说是见到她老人家后,一定要记得严苛要求自己,言行举止当得起皇甫这个姓氏,否则的话,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所以,雪岭山脉的那段日子,她在重新学习,要知道当年在被云裳姑祖母安排的文师面前,她都没这么认真地读书过! 关键是,她读的书都是皇太姑祖母现写的! 想起这件事来,皇甫乾昭的脸色忽然黑了黑,迅速地离开了窗户,不去看下面的进展了,慌忙从包袱中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上面的墨香味都能闻得见,埋头苦读了起来。 泪,好想哭,她忽然想起来,皇太姑祖母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 至于她老人家的安危?呵呵,她老人家不威胁到别人的安危就不错了,这个世上哪还有能动得了她老人家的呀! 第二百零三章 境界升,诺言予 皇甫乾昭突如其来的举动,另外两人见怪不怪。在雪岭山脉时,这种场景在后来会常常见到。 二人也与皇甫乾昭一样,需要读书,读的都是安明瑜凭借记忆还原出来的书。有她利用空闲时间里亲笔写的,也有她念,他们三人同时写,一人一本,内容不同的。 但与皇甫乾昭不同,黎皓月是从未让安明瑜不满意过,但凡是她安排的事,他都能做得完美无瑕,所以读后心得体会,他只要在安明瑜问的时候,说出自己的体会与见解就行了,没有像皇甫乾昭这样不仅要写,写错还得重新写。 而澹台平平,从小到大没少听自家太祖嫲嫲提及康平太女的事情,见到安明瑜后,仅与之相处几天时,就回想起自家太祖嫲嫲时常教导她们的话:好好学习,殿下喜欢好学的人。 于是,本就练功刻苦的她在安明瑜面前,更是勤学好问。这样努力的人,哪怕比不得黎皓月和皇甫乾昭的天分,也让安明瑜很满意,自然,澹台平平也没有享受严苛教训的待遇。 有着这两个孩子的衬托,越发显得皇甫乾昭在读书方面不尽人意,令安明瑜对她不满意。 一百多岁的人又怎么样?辈分低,就得老实听她的话,活到老,学到老。 所以,倒霉催的皇甫乾昭越发觉得自己课业繁重了起来,比之年少学习之时,功课多了数倍! 曾经无比希望在皇太姑祖母身边的她,如今却期盼着赶紧将她老人家送回牧氏驻地去,那样她就可以回迷幻岛,逃离繁重的书本了。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天真,因为她有所耳闻,凡是被她家皇太姑祖母盯上的人,哪怕逃到万里之外,依然不能摆脱其指定的任务,就像曾经的北荒十八部牧氏,靳氏的靳珂,还有很多领略过的人一样,但终归不用天天面对皇太姑祖母她淡然的笑容,笑得令人心里发颤呀!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皇太姑祖母暂时没有回牧氏驻地的意思。 在她与她老人家一同的指点下,原本预计要在雪岭山脉待半年之久,才有可能突破的黎皓月竟然一个月内就步入了宗师境,成为了炎煌大陆上,最年轻的宗师境,也是最年轻成为宗师境的人,他才十三岁。 而后,原本安明瑜期待能够提升至临近宗师境的澹台平平给了她一个惊喜,在她满十五岁的那一天,同样步入了宗师境,比之皇甫乾昭当年也丝毫不差。 皇甫乾昭不由得感慨万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凡者的身边所聚集得都是妖孽天才般的人物,多多少少有点受刺激。 再看她家皇太姑祖母内心功法别具一格,虽然暂时不能施展,可轻功在掺杂了澹台一族的轻功功法,以及借由其祖地的特殊地形不断打磨练习,身法越发轻盈,几乎能达至暗影卫的无影无踪了,而她这一世,也才三岁而已。 一切顺利,比安明瑜所预计要花费的时间短,所以在她自身的轻功也突破了之后,四个人就离开了雪岭山脉,直接往南而来。 离开雪岭山脉的那个时候,跟随安明瑜的三个人都不知道,远眺南方的安明瑜脑海中浮现的曾经过往。 那是她身边的大太监小锁子行为处事,愈发让她满意,有所建树立功之后,她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那个时候,宠辱不惊的他只是微微躬身,不急不缓地回答道:“殿下,奴婢想要天下再无拍花子,再无人强行买卖人,害人亲人相隔,不知死活。” 只有他声音的略颤,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极度渴望,心情并不如他面上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当时的她对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属感到意外。 宫中使用太监的习惯,曾被澹台察察抨击过好几次,说是可惜了,本来能被这么多男人环绕,是件多么幸福之事,但因为那些过往的男皇帝,深怕头上长草发绿的事情,才会把这么多好儿郎弄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实属令人郁闷。 那些个死男人,对自己的魅力不自信,毫无胆量,只能寄望于毁灭他人了。哪像她们澹台氏,身边女子可用,男人照样可用,还很自信,不怕任何绿草,无需防备,所以,女主天下才是正道,符合天意! 对澹台察察的话,她自是一笑而过。她对太监这种存在虽不喜,但也因这是自古流传的习俗,从小身边伺候的就是这些人而习惯了,并无深虑此事,也无改变之意。 而且据她所知,但凡入宫成为太监者,一乃自愿入宫,二乃年幼,家境太穷苦,父母送入以换得些银两。无论哪种,终归是自己或家人的选择,可眼前听到小锁子的请求,她立刻就察觉到他的话中背后所含的意思,便问了一句:“小锁子,你是怎么到宫中来的呢?” “奴婢是在与家人看花灯的时候,被拍花子强行抱走的,然后……就被送入了宫中。” “……不是自愿。” “……奴婢……不是自愿,奴婢记得奴婢的家中富裕殷实,有奴仆丫鬟伺候,父亲是武将。” “你那个时候,多大?” “……奴婢八岁。” “想找到你的家人么?” “想,奴婢做梦都想,但……” “那就去找好了。” 她派人去查,按他所描述的记忆,去找他的家人,人是找到了,可结果令她震怒。 为她皇甫一族镇守边关的将领,虽说官职低,但是真正凭借军功上位的。一代寒门将领,却因长子失踪,在为皇朝镇压异心者时,命丧战场,家中妻子因受到接连二三的打击,上吊自尽,留下一儿一女,却被他人侵吞财产,不知去向。 “你有何愿望?”知道这个结果的她,头一次为不能挽回一件事情而感到愧疚,虽说这事情并非她的缘故。 “奴婢想要天下再无人像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一样。” “好!” 她下旨皇朝上下,彻查天下拐卖之事,又进行了一系列举措,不仅捉捕这一类人,甚至要其灭绝,但凡拍花子,杀无赦,牵连九族。 然而,她曾经以为在她大肆清除的手段下,拍花子已再无人敢做,因为她得到的奏折上,亦是如此。 却没想到,在今生,先是从黎土根的口中得知拍花子依然在民间猖狂,更是后来从皇甫乾昭的口中确认,哪怕是天宇皇朝年间,天下拍花子也从未断绝过。 那个时候,她就想亲自去看一看,究竟当年是哪里出了错,是手底下的人糊弄了她,还是她的举措有误? 曾经有过的遗憾,曾经未圆满完成的事情,都将在今生去弥补和完成。 想起那个曾经行事章法非常出色,只因拍花子,而断送了人生,彻底与锦绣前程无缘,成为了人口中的残废断根之人,还陪伴在明焕受害之后,甚至为了不说出她往事而被母皇下令除去舌根的小锁子,安明瑜的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叹息声。 小锁子,当年答应你的事情,原来孤并没有完成,那么,这一世,孤必实现曾经对你所承诺之事,天下无拐! 而曾经蒙蔽过孤的人,哪怕瞒过一世,但瞒不过这一世! 第二百零四章 时间无,声音细 安明瑜想要弥补的遗憾,想要完成的事情不只如此。 在她前世病重之前,她原本的目标已经放在了扎根于云扬州这里的世家大族上。 天宇皇朝自开国祖帝按功绩分封诸侯,但因云扬州这里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它无论朝代如何更替,都在炎煌大陆上一直繁华不衰的情况,并没有将其分给诸侯,而是由朝廷直接管辖。 但是在这里,世家大族根深蒂固,盘根交错,哪怕强如皇甫一族,到此地都得感受一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感觉;在这里,商业发达,那些富得流油的商队都由这里的世家大族所把持,令其财力雄厚,底蕴深厚。 她当时虽然大权在握,可天高皇帝远,有些措施到实施的时候,总受到一股暗地里的阻力,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致使她的计划延迟或不能落到实地。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天宇皇朝的世家大族,是她实现一些举措的毒瘤,而挡了她的路的,她一向喜欢好好收拾一番,将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彻底清除掉! 只可惜这一次,上天根本没有给她时间。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病情反复发作,打理朝政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曾经对这里的计划未能开始,就已结束。同样的,她也没有察觉清除拍花子的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的进行。 别人看云扬州是昌盛繁华之地,可在她的眼中,这里却是一处掠夺肮脏之地。贫富差距极大,一群吸血的毒瘤盘踞于此,富了自己,穷了百姓。所以年年都有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也因此造就了云扬州一大盛景,贯穿整个一州的菱淮河上,布满了名//妓//舞//女的画舫,年年落入风//尘中的女子比比皆是。 而在云扬州的中心溱都,还有一处百花街,那里有着鳞次栉比,碧瓦朱甍的阁楼庭院,更是男人们的另一处销//金窟。 这种地方,别说她不喜欢,更是得到澹台察察无数次的上奏,想要将那种侮辱女子的地方根除,更换成男儿之地。 嗯……澹台察察那要求前面的还可以答应,后面的还是算了。 估计她也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精力来整顿这里,所以澹台察察那家伙每每有事经过云扬州的时候,总会大闹一番,搅得这里的世家大族但凡听到她的名字,脸都会变黑。 因为她不是击沉了几个画舫,弄得里面正在风花雪月的男男女女感受一下菱淮河的水温,泡个澡,就是拆掉几处阁楼庭院,让这里上演一场人以出生时状态狂奔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大逃亡,再顺便宣扬一下澹台一族大女人的习俗,造就了很多流传于皇朝的八卦,丰富了说书人的故事,也害得她的御案上摆满了弹劾澹台察察的奏折。 无论如何,她虽然在把持朝政期间,改变了一些事情,但还有很多她想改变的事情并没有成功,甚至都没有开始过。 菱淮河也好,溱都也好,该有一股清流来洗净,有些地方,就不该存在! 前世的安明瑜就想对云扬州的世家大族动手,而今生的她更是如此。 从牧西西给牧成玲发消息,假借蔺槐之名,让她将安明瑜所需要的消息都传递了过来之时,安明瑜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天宇皇朝已经覆灭,而这里的世家大族却只有寥寥更替,依然长盛不衰,尤其是曾在她的朝廷中担任掌刑法一职的杨景明的族人,杨氏一族。 诚服于皇甫一族,号称忠心耿耿的杨氏一族,为何没有与天宇皇朝一起覆灭,反而依然是云扬州的世家大族,甚至隐隐是其他大族之首? 她在想,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足够会演戏,并且盘根交错的关系,会让这些人互相掩护包庇,竟然连她都骗过了。 杨景明,也是当年清除拍花子一事的朝廷官员。他虽然已死,但现在掌管杨氏一族的人是他的孙子杨和生,而那个孩子,她当年在宫宴上见过。 所以,有机会,还是可以叙叙旧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叙旧的结果是杨氏一族继续存在下去,还是给皇甫一族陪个葬的好了。 没关系,她迟早会弄清楚的。 人来人往之中,站在那里做懵懂无知样已经很久,始终没有想要钓到目标,安明瑜脑海中闪过一些往事和计划后,再来看自己周围,只感觉郁闷,觉得之前黎土根他们口中所说不太对,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拍花子吧? 上一次,她站在桐柏县那里半天,就没见到拍花子,后来被皇甫乾昭破坏了她的计划,而这一次,她又站在这里半天,可依然没人来。 难道她长得不够可爱,没有潜力被卖到那些画舫之类的地方去,所以拍花子都不屑于拐骗她?或者她的穿着有误?不应该啊,普通极致,一看就是平民出身,不会让人望而止步呀! 或者,她不应该在这种繁华,人来人往的地带,应该去个偏僻点的地方,嗯,也许是地点有错误。 反省了一下后,发现依旧没有人理会她,安明瑜心道:算了,纵然这里有些地方不堪,富庶的背后是压榨一大群百姓的血汗而来,但终归是一处闻名于天下的好地方。 她来这里还没顾得上逛一下,应该先好好地四处游览一番,领略一下这里的风采才对。之后再换个地方试一次,到时候让阿月去,就不信他那样貌招不来坏人! 若是阿月钓“鱼”都没上钩的话,查拍花子的事情,了解其运作,制定灭绝这类人的计划,就只能往后推一下,找其它方法了。主要是她的时间也不多,总不能一直让牧氏的人找不到她,她也不可能不回去。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小心翼翼的男声:“小弟弟,你、你怎么了?是、是找不到家人了吗?” 她转身便朝对方看去。入目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他脸型方正,嘴上无毛,皮肤白皙,再配以他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事的公子哥出身。 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他的心思,当中充满了忐忑不安,许是因为愧疚或别的情绪,不敢直视她。 “小弟弟,你、找不到家人了吗?”韩光胜鼓足了勇气再看了一眼安明瑜,又问了一遍。 一瞬间,安明瑜眼泪汪汪,抓住对方的衣服,甚至手脚并用,像只小猴子般攀爬在了对方身上,同时还用稚嫩的童音说:“哥哥……” 这是拐人来的拍花子吗?从年轻的男声中,听出了一股子怪异且再令她熟悉不过的尖细嗓音,安明瑜更是疑惑地想:还是……太监? 第二百零五章 主意变,两难陷 安明瑜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韩光胜手忙脚乱的,但他仍然在第一时间内,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快速往自己身上爬的这个粉嫩小团子,最终将之抱在了怀里。 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里,软软香香,可爱无比,让他心中柔软的地方差点瞬间化了。 真可爱! 他不禁想起家破人亡之时,那才满百天,被人残忍摔死的弟弟。若是没有遭受那一场劫难活了下去,弟弟他应该也会如眼前这个小幼童般,软糯可爱,令人喜爱吧? 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可惜,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想起这个,心里很不是滋味的他,伤心又遗憾。 随后,正陷入自己情绪中不能自已的他,就见挂在他身上的这个小家伙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他,糯糯的童音又叫了一声:“哥哥……” 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眉目之间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不俗的容貌,一双湿漉漉的凤眸,当中有着对他全然的信赖,就那样猛然撞击进了他的心灵,而在那一瞬间,令韩光胜放弃了自己原本拐骗这个小幼童的计划。 这样可爱纯真的孩子,若是真被他带回去,那些人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以“他”的容貌,哪怕是贞姨帮他说情,也无法阻挡那些人的黑手。“他”一定会被送到那些有着特殊癖好,却又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手中,从此沉沦,成为玩物,见不得天日。毕竟这孩子的容貌太过出色了,恰恰是那些人需要的。 他不可以,他还是做不到!韩光胜正视了自己的心,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么幼小无辜,这么纯真可爱的幼童。虽然他知道这个决定会让他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暂时不想去深思这些事情,反正他的人生早已在之前的几次变故之中,就已坠入了无尽黑暗深渊之中,又不差这一次。 哪怕他很害怕,但也不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将这个孩子置于那么可怕的未来!那个时候,韩光胜如此想着。 “告诉哥哥,你的家人呢?”再无一丝拐骗之意,他的情绪反而稳定了下来,也就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和做贼心虚,声调变得很稳,一点也不结巴了,但依然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尖细嗓音掺杂在内。 “哥哥?”小幼童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好似听不懂他的话,实则安明瑜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不会吧,又是一个像当初皇甫乾昭一样,真心想要帮她找到家人送回去的好心人?她这是人品太好,龙气十足,所以连个拍花子都遇不到么? 心塞! 原本对自己的长相能钓来拍花子有十足的把握,现在安明瑜却完全不这么认为了。她明显地看出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已经变了,虽然拿不准他之前到底是不是想来拐骗孩子的,但现在肯定不是了。 看来,亲自体会一下这些人的运作,找一下如何断绝拍花子之事的事情有点玄。安明瑜再一次决定,如果这次没成功的话,那么,下一次一定让黎皓月出来钓鱼! 韩光胜帮怀中小幼童找家人的决心很坚定,无奈怎么问,这个孩子都说不清楚来处和家人,便怀疑起了这个孩子是不是被家人故意遗弃在这里的。 因为“他”虽然长得漂亮可爱,但感觉比同龄孩子要反应慢很多,至少口齿不够清晰,从头到尾就只会叫一个“哥哥”和说自己的名字“阿玉”,难不成这孩子是跟“他”哥哥出来的? 可惜,他再改问哥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当即,他怜惜同情的眼神就落在了安明瑜的身上,耐心安慰道:“你记不得家没关系,记不得家人的样子也没关系,慢慢想,哥哥我陪着你,帮你找。你这么可爱,你的家人一定舍不得将你丢弃的,即使你反应有点慢,脑袋不太灵光,也不算什么。你这么可爱,你的家人一定是爱你的,再不聪明,长大终归会好一些的……” 前面的话还算正常,后面越听越不对劲,敢情她装得太过,被对方当成傻子了?还有,有这么直白地跟一个小孩说对方脑袋不太灵光的么?安明瑜的嘴角隐隐抽了抽,第一次被人当成傻子,这种感觉,真特别! 于是,韩光胜便抱着她四处询问附近酒楼店铺的店小二们,认为说不定有谁注意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安明瑜默不作声,随便他带着自己四处询问,但不着痕迹的打量,已经让她判断出这个少年心思正直,言行举止之中,还透着一种大家风范,出身一定不低,受过良好的教育,就是很奇怪,他的气质与他的衣着不符。 因为无聊,反正今天钓鱼基本失败,也就随他去了,她想要看一看这个正直的少年最后找不到她的家人后,会怎么办。 一路之上,韩光胜对着安明瑜唠唠叨叨,除了问人认不认识她之外,就是不停地跟她说话。 在四周询问无果后,韩光胜又抱着她回到了原地,认为只能等待“他”的家人找过来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之前这个孩子见到自己,不由分说就爬上来的行为,便又开始唠叨,谆谆教导道:“阿玉,以后见到不认识的人,可不能随便就跟对方亲近。万一是拍花子呢?到时候你就见不到家人了。” 确认过了,这人真是个热心肠的正义少年!郁闷的安明瑜望了望天色,中午她是先吃过,才出现在这里的,因为速度很快,没人发现她从何而来,只是忽然看到多了一个小孩。 而现在,这少年带着她找,特别有耐心,竟然找了整整一下午。 于是,感到肚子饿了的安明瑜,摸摸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 “……”韩光胜的唠唠叨叨戛然而止,面上为难了起来。 一个“饿”字,可是难倒了韩光胜,因为没钱,他的兜比脸还干净。这段时间他是在贞姨那里,靠她救济的,而那里,可不能将这个孩子带过去,因为那里是贼窝啊! 一时之间,韩光胜陷入了两难之间,小幼童的家人没找到,他该怎么喂饱“他”? 第二百零六章 操作奇,尴尬生 一分钱能难倒一个英雄好汉,大概就是用来形容韩光胜现在这个时候的境遇的。若不是在惨遭劫难之后,他幸运地遇到了贞姨,对方感恩于他曾经给出的帮助,救了他,让他养好了伤,现在的他估计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回事,就算活下来也早就沦为乞丐了。 囊中羞涩的韩光胜发现自己若是不能帮怀中的小娃找到家人,将会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不将“他”带回去,自己没钱养“他”,也无处安置“他”,但又不能丢弃“他”,置“他”于不顾;另一方面,将“他”带回去,反而会让“他”羊入虎口,更加危险。 解除这种困境的方法有二,一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幸运地找到小娃的家人,一是若还找不到“他”的家人,那就自己带着“他”,逃离此地,远走他乡,届时自己找个活,挣钱养活“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想起后面那个方法,韩光胜极为心动。 他已经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的他若是能带这个孩子离开,也就有个家人了,他把“他”抚养长大,兄弟俩未来有个照应,也挺美好。 虽然心动,但韩光胜依然为难。因为伤愈之后,他并不是不想离开那个贼窝,无奈贞姨的儿子是其中的一员,导致贞姨也陷入其中。若是知道那些人买卖内容的自己走了,不仅会被抓回去,还会牵连到贞姨。可若是贞姨的儿子不是当中一员,他恐怕连门都出不来,而是直接被卖到了小倌馆去了吧? 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从小得到的教育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韩家的儿郎,行得正,坐得端。 父亲曾经的话语在耳边响起,那一刻,韩光胜的眼前浮现了父亲那刚正不阿的容颜,以至于为自己之前想要拐骗怀中这个小幼童而感到羞愧万分,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将来到了地下,就没脸见父亲了吧! 安明瑜看出了他在犹豫不决,一脸为难纠结,不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但总不能没有进展,就在这里乱逛吧? 于是,小娃特意提醒他,又摸了摸肚子,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句:“哥哥,我饿……” 要不然,能不能找到什么好心人来收留这个小娃娃呢?正想到这里的韩光胜再一次听见小娃可怜地喊饿,当即决定还是先想办法填饱这个小娃娃的肚子吧! 兜比脸干净的韩光胜抱着安明瑜走动,边走边四处寻找,绞尽脑汁想要给怀中的小娃弄点吃的。 当他的视线落在某处时,脚步停了下来,踌躇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他找了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将安明瑜放下,叮嘱了她好几遍,不要随便跟人走,就在这里等着他,又确定了一番这里比较安全后,才见他往一处地方走去。 点头应声好的安明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心里琢磨着这人是去给她买吃的,还是放弃帮她找家人了? 就在那时,她看见韩光胜动了。 在经过路边乞讨之人时,他猛然俯身,从那位乞丐身前的破碗里迅速地抓了一把铜板,然后撒腿就跑。 “……”安明瑜被他的这波操作给震惊到了,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抢乞丐的乞讨钱,嗯,现在终于有幸见到了一个。 安明瑜想扶额,囧了,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人啊?看上去人模人样,竟然连钱都没有么?怎么会想到去抢乞丐的钱呢?有手有脚没有靠自己的能力去挣钱的吗? 但更让她感到无语的在后面。 溱都这个地方,虽然号称富得流油,但也有穷得只能靠乞讨为生之人。曾经的韩光胜在遇到这些人之时,还会好心地让下人去接济施舍一下对方,所以并不了解乞丐生涯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况的他,也就不了解乞丐是成群结伙的。 因此,就在他抢了一点对方碗中的铜板,虽然他还好心地留下了当中的银两,却不想就这么一个举动之后,就被四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们给围了起来。 于是,安明瑜就见远处的韩光胜没逃掉,只能抱头鼠窜,最终被抓住,让一群乞丐拳脚相交,暴揍一顿后,还抢走了他手中的铜板,白挨一顿打。 安明瑜的心目中对连个乞丐都打不过的韩光胜只有两个字的评价:真弱! 吧嗒,一坨鸟屎从天而降,正正落在躺在地上的韩光胜脑袋上,让浑身疼痛的他想起这几年的经历,心绪难以平静,强忍酸楚,轻轻“呵”了一声,仿佛在自嘲。家破人亡后,他真的是什么都做不好,如今更是倒霉的连鸟都不放过他。 “哥哥?”稚嫩的童音在头顶响起,躺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韩光胜顺着声音瞧去,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小幼童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正蹲在他的身边,歪着小脑袋,用一双纯真的眼睛望着他,好似不明白他怎么了,又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时,关怀地问道,“疼?呼呼?” 韩光胜强颜欢笑,在嘴角一动之时,忍不住“嘶”了一声,感到脸上伤势不少。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自己的脸上一定很精彩,鼻青脸肿。 “没事,哥哥不疼,”死鸭子嘴硬地否认他浑身很疼,那些家伙下手可不轻,又看到小幼童仿佛不相信的眼神,他硬撑着说,“这点疼不算什么,跟……”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眼前浮现的是自己被绑得无法动弹,对方狰狞嬉笑地拿刀,朝自己的下//身割去的情景,眼神中闪过一种恐惧,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恨意,接着却又黯淡了下去,将一切情绪深深地埋藏在了内心深处,只剩认命,“跟哥哥之前受过的疼痛算不得什么。” “钱钱。”他眼神中的变化,都被安明瑜看在了眼里,但她没说什么,只是记下了,而后向他伸出了小手,上面是几个铜板。 “哪来的?你可不能学哥哥,去抢、嗯,暂时借别人的钱,哪怕是乞丐也不行,也不能偷……”深怕小幼童学坏的韩光胜再次开启了唠叨的状态。 安明瑜伸手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荷包,递给他看。 他眨了眨眼,仿佛才明白过来,虽然小幼童没找到家人,可“他”的身上有钱,至少比他有钱! 于是,韩光胜更尴尬了,好丢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二百零七章 身世知,家破亡 夕阳西下,一大一小坐在犄角旮旯里,一人正吃着一个包子。 韩光胜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散去,虽然他的岁数很年轻,但比起旁边那个小幼童来说,可就算得上老了,所以,他是老脸一红,臊的。 他的荷包不仅空空如也,连个包子也买不起,末了,还是用小娃自己的钱给“他”买了两个包子,更没脸见人的是,可爱懂礼的小娃娃还硬分享了一个包子给他,因为,他的肚子恰好“咕噜”地叫了一声,让人知道他也饿了。 安明瑜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韩光胜吃东西的动作,就见他哪怕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看上去狼狈万分,但吃东西的速度快却不显狼吞虎咽,举手投足,显得很有规矩,显然是受过教育,出身良好,于是,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沦落至此地步的。 就在那个时候,很快就将最后一口包子塞入口中,吃完了的韩光胜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感受到肚子依然未饱,甚至好似没吃过东西一样,不由得眸光暗了暗,又一次对人生的感慨涌上心头。 谁能知道他会有这样连肚子都吃不饱的一天呢?曾经被誉为云扬学子第一人的他,现在竟然连乞丐都不如。 许是几年来的大起大落,人生剧变,憋在心中已久,无人倾诉,这个时候,又过于平静祥和,身边的小幼童既无害又属于什么都听不懂的年龄,所以,韩光胜不由自主地像倒豆子般,唠唠叨叨地将自己的一切说了出来。 “阿玉啊,你的家人是不是找不到了,这么久都不来找你……我的家人其实也找不到了,他们都死了,去了阴曹地府……” 真难吃!安明瑜正暗自嫌弃这个包子,但不浪费粮食的习惯以及不想出现破绽的她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包子的不喜,听见他这么说,就看了他一眼,心想:猜得出来,肯定家破人亡。 “阿玉啊,你今年几岁了?若是三岁,早出生一点,或者是四岁,晚出生一点,就没办法活在这个世上了,知道吗?就像我的弟弟,他才百天,那么可爱,可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世间了……就只因为一则预言,被人活活摔死了!”想起白白胖胖的弟弟,韩光胜的眼神暗了暗。 陷入回忆之中的韩光胜没有发现旁边的安明瑜,努力将包子全部吃了下去,正在咀嚼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从外祖母牧成玲那里收集发来的消息中得知,当年因为预言,与她同时期出生的婴孩被杀之后,每个婴孩被杀的家庭都有不同的结局。虽然当中有认命接受事实继续过日子的,但大多数的结局都不好。 有做母亲疯了的,有沉浸在悲伤之中缓不过来的,有反抗被全家杀了的,有躲到暗地里想要报仇的……各种各样,可谓人间惨剧倍出。 所以,这么巧,她现在就遇到了其中之一么? “哥哥我最近很穷,一文钱都没有,否则也不会给你连个包子也买不起了。谁知道,我以前连路边摊都不可能吃一下呢?人啊,未来的人生际遇会如何,都不曾知道。”韩光胜语气凄凉,感慨万分。 是啊,未来的人生际遇会如何很难知道,比如,你就不知道会遇到了孤……安明瑜看向了他,并仔细打量起了他。 “就像哥哥我,出身自云扬州,乃至天谕国最有名的大文师世家韩家,家世好,学问好,曾经意气风发,对未来憧憬,想有一番大作为,却从未想到会有一天落到这般地步。” 韩家?大文师的世家里有这么一家么?没听说过,至少在她上一世活着的时候,没有,应该是云扬州这里的新进家族,不过,她倒是想起来这一家因为预言发生了什么变故了,外祖母的消息里有提及过。 “大文师知道不?就是教书育人者,在文师中仅次于帝师的地位。”韩光胜解释了一下,随之,说及自己家,有一种深深的自豪感,“其实我韩家祖上也出过几位帝师,还都是我们这一支的,只不过到了我祖父,他老人家一心钻研学问,不愿面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都在溱都最有名的洞庭文师院教书育人,未曾接受皇家文师院的邀约去帝京,但他的名气并不比帝师差,学生也是桃李满天下的。” 安明瑜都不用他说接下来的事情,都能判断出这种性格的人在得到杀婴圣旨时的反应,尤其是自己的直系血脉中正好还有一个孩子属于被杀范畴,一定是拒绝接受杀婴圣旨,并靠着自己的影响力,带头让文人学子一起抗议朝廷,甚至死谏。 而她回忆起外祖母收集来的消息中,当中完整地叙述了韩家人的覆灭,与她的判断没出左右。 他的祖父撞柱死谏,他祖父的独子,也就是他的父亲与当时抗议的学子一起被下大牢,死在了牢中,他的母亲在他弟弟被摔死之时,因为要护着那孩子,而被执行旨意的人杀了,他的祖母因为接连二三的剧变,生病不久于人世,最终,一家人中,只留了他和他妹妹两个人。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这两个孩子,韩氏宗族判定他的祖父给家族带来了灾祸,竟然大胆抗旨不遵,幸得天谕国皇上大度饶恕,没有被彻底牵连,但万贯家产被宗族判定上缴,作为赔偿宗族的损失,而在这期间争夺家产之时,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他,没能顾得上后宅的妹妹,死在了府里的池塘里,转瞬之间,他彻底家破人亡。 所以这人叫韩光胜?安明瑜想起了他的名字。不过,他不是被他从小订亲的杨家给保下了,住在了杨家了么? 因为离开了大黎村,并没有得到最新的消息,安明瑜就不知道他接下来遭遇了什么,但现在见到他这副模样,可见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韩光胜哪里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幼童已经将他的底细知道了个十有八九,他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想他那刚正不阿的祖父,正直明朗的父亲,慈爱的祖母,温柔的母亲,天真的妹妹,以及可爱的弟弟,可惜,他们全都没了,徒留他一个人在世上。 他现在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没了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父母,家族的支柱祖父,他什么也不是,甚至连报仇的心都不敢起一下,因为那仇人地位太高,太过强大,哪怕是他最新的仇人,他也无法去报仇雪恨! 第二百零八章 决议定,路偶遇 韩光胜低下了头,用双手掩住脸,泪,顺着手指落下,浸湿了身前的地面。 一想到他如今甚至连后代都不能传承,他就哭得情难自禁。 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将来他哪里有脸到地下去见他这一支的列祖列宗,再见祖父父亲他们。 若不是最后见父亲的那一面,父亲的遗言是让他好好活着,他早就自尽了。 因哭得不能自已而浑身颤抖的韩光胜,在再次惨遭劫难后的今天,终于将心中的悲痛发泄了出来。他哭诉低语的声音,让旁边的安明瑜听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她就说她没有听错。 那一瞬间,安明瑜眼前浮现的是那个进退有度,不失聪慧,忠诚至极的小锁子,不知为何,他的身影与身边这个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有才能又如何,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被命运亏待,坎坷多难,埋没于人世间,却无法申诉,因为正义从未抵达过。 但是这种人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坚毅之人,若得到正确的指引,必能不凡,安明瑜的视线落在韩光胜的身上,思索着,半年而已,是谁干的?听少年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歹人是谁!她的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许是发泄了一番,心情畅快了一点,韩光胜转过头,发现小幼童正睁大眼睛,在看他,顿时让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过头,背对着安明瑜,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再转过头来时,只有鼻子眼圈有些红暴露了他哭过的事实。 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韩光胜,没话找话地问道:“吃完了么?” “嗯。”小幼童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们……”韩光胜的话语顿了顿,再一次思索起了该怎么安置这个小孩子,也因此,他的心情又陷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低落,难掩对未来的迷茫。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开始认真考虑带着“阿玉”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对方的家人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十有八九是遗弃了“他”,不会来了。虽然他想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舍得遗弃,哪怕“他”有点反应迟钝。 去贞姨那里,肯定会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甚至很多孩子的人生。再者,他不想向命运屈服,跟贞姨的儿子一样,成为自己最唾弃痛恨的一类人。 之前他曾出现这种念头,甚至准备实施,都不应该,所以不能将“他”带回贞姨那里,这是绝对的事了。 然而,带着这个孩子远走他乡,曾经在祖父家人羽翼下的他,并没有出过溱都几次,最远也不过是到离溱都非常近的庄子上而已。这周边的城镇,他并不熟悉,那么,带着这个孩子,他们该去哪里,他能做什么营生来养他们兄弟俩呢? 要不然去锦都,那里是丝绸之都,有着闻名于天下的菱江大码头,他可以先去码头搬货物,晚上再找个抄书的活做一做,就是前期的住所…… 他忽地看向安明瑜,问道:“可以给哥哥看看你的荷包么?” 想做什么?安明瑜很大方地将怀中的小荷包递给了他。 “阿玉,你自己的银钱自己要保管好呀,不能像这样,别人一问你要,你就毫无防备之心地给别人了,万一遇到的是个坏人呢?”韩光胜边接过小荷包,边唠唠叨叨地叮嘱“他”,虽然最初他抱着不良目的接近“他”,也跟个坏人没两样了。 没事,谁真敢抢她的荷包,可以试试被她身后的三个宗师境之上的人物拍死,或者被她毒死的感觉。 不知道身边小娃之所以敢把装银钱的荷包交给他,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韩光胜数了数荷包里的银钱,算了算,路费和住宿费都够,于是,厚着脸皮决定前期用“阿玉”的钱来度过,等他后面挣了钱的时候,再还给“他”。 韩光胜是很尊重小娃的,哪怕“他”应该不太能听懂,但还是征询了“他”一下意见道:“阿玉,应该是暂时找不到你的家人了,你先和哥哥我一起生活好不?我们一起去锦都,那里是丝绸之都,哥哥可以在菱江大码头上找个活,还能抄书养活你,就是前期的路费和住宿费,先借用你的,等哥哥挣了钱,就还给你。” 他又顿了顿,解释道:“其实,在溱都也可以找到这样的活,但是,这里认识哥哥的人太多了,”曾经的族人、未婚妻的家人、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贞姨她儿子的那伙贼人,“继续在这里,不安全。” “好。”安明瑜所想的是换个地方的话,这一路上,总归会去个偏僻的地方,说不定这一次,路上就遇到了拍花子呢?于是,不担心皇甫乾昭她们跟不上的她,自是答应了。 见“他”点头应好,韩光胜松了一口气,将银钱取了一些后,便将小荷包还给了“他”,嘱咐并看着“他”收好后,就带着“他”,准备找个商队,一同前往锦都。 至于他不告而别,贞姨那边会怎样,不管了。她说自己之前救过他,其实他不记得了,为此她为了报恩,也救了他,这样其实就两清了。若是她那里真因为他离去而出了什么事,反正她和她儿子已经参与进那伙人的事情中,她也不无辜。 所以,就这样吧! 骨子里其实并不迂腐的韩光胜,人生里第一次给自己找了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的理由,而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身边的小娃,但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以后,他有了无数次,都将别人的命不当回事的时候,皆是为了身边的这个小娃。 许是时来运转,人生终于又要起了变化,这一次,韩光胜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一个准备第二天就启程前往锦都的商队,约定好并交了银钱后,带着安明瑜一起住进了商队安置的地方。 就是有点奇怪的是,在去找商队的路上,他带着“阿玉”先是遇到一个绝世美少年,那个小少年看他的眼神,有点阴森森,好像在瞪他! 偷听到韩光胜准备带着安明瑜一起生活的计划时,黎皓月不知道为何自己心里极度不爽,于是在装偶遇之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哪来的混蛋,想跟我家阿瑜一起生活,做白日梦呢! 接着他与“阿玉”又遇到一个小少女,身后背着一把大刀,莫名其妙地打量他一番后,还朝他笑得很……诡异,令他不知为何,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同样偷听到韩光胜打算的澹台平平则与黎皓月所想完全不同,甚为开心:不愧是我家主子,瞧,又看中一个男的,模样还不错,所以主子未来的后宫里一定遍布美男!以后我可得多为主子寻觅些好男儿! 最后还遇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女人,丑倒是不丑,但那眼神冷冰冰,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对他睥睨而视,差点让他怀疑自己是那地沟里的蛆虫,低贱不堪。 看不上任何人在自家皇太姑祖母身边的皇甫乾昭,自是嫌弃韩光胜,眼神饱含深意:看在是个太监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让你照顾我家皇太姑祖母了,那是你的荣幸,小子,可得伺候好了! 第二百零九章 运气尽,亲事了 一觉醒来,韩光胜觉得昨天晚上的顺利走运仿佛都是一场梦,又不见了。 先是原定于清晨启程的商队有事耽搁了,改为上午启程,中饭路上吃。 为了不浪费时间,韩光胜只好带着安明瑜又在他昨天发现“他”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找了找“他”的家人,为“他”与其家人的团聚做最后的一次努力,可惜依然无果。 然而,就在他看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便准备带着安明瑜回到商队驻扎地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一道不敢置信的女声响起。 “胜哥哥,真的是你……”女声年轻且婉转动听。 韩光胜的脚步猛然停住了,背对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一时之间并没有转过身回应。他仅是抿紧了嘴,眼圈迅速地红了,仿佛想见又不敢见的样子。他的眼神之中,饱含爱恋、怀念、悲伤、自卑、决绝等等各种复杂纷扰的情绪。 观察到他表情的安明瑜,猜到来人是他的熟人。她倒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在停下脚步之时,就转过身去,光明正大地望向来人。 入目的是一个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面容婉约,气质斐然,衣着打扮简单却不失贵气,脸上有着凄凄然的表情,就见她扫了一眼安明瑜,并没在意她,而是再次张口唤韩光胜道:“胜哥哥,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祖父和父亲他们派人四处找寻你,都没寻到你,却见你将订亲的玉佩派贞嬷嬷送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美人说到这里,好像要哭了,眼角挂泪,拿起一张手帕,擦了擦,又道:“你是要跟我退亲么?”小美人并没有等韩光胜回答她的话,就直接说出了有些事的后果,“祖父他一怒之下,就应了你我婚事作罢,且又给我重新订了一门亲事,胜哥哥……” “……”安明瑜睁大眼睛盯着对方,心中腹诽道:一怒之下就这么快找到下家,订亲了?不该是找到韩光胜本人把事情说清楚才对么?看似对韩光胜情深的你都没反抗一下的?还有,他是怎么在号称在云扬州第一世家的杨家眼皮子下出的事? 韩光胜哭诉最近那一次劫难时,口中所说的贞姨和她口中的贞嬷嬷是同一个人吧,她也跟那个贞姨熟悉? 小美人好似非常伤心,低头用手中的手帕不断在擦眼睛,浑身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声。 哭什么哭,这时候不是该好不容易找到人,就命人带回去么?她身后站着的那些个护卫都是当摆设的?而且也不关心他身边的自己是谁,他这些日子经历了些什么,一点都不真心。 安明瑜直觉看她不顺眼,也许是受澹台察察的影响和她本身性格坚毅的缘故,不喜欢看到女人哭。在她看来,喜欢哭的女人不是真柔弱,扶不起来的烂泥,就是假哭,心机深的贱人。 听见这件事,哪怕是心里有了准备,本身就是主动放弃这桩婚事的韩光胜还是不禁身子一颤,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涌上心头。 “婉蓉……”韩光胜没有转过身,沙哑着嗓音,但嗓音中仍透着一股子不对劲的怪异,“是我配不上你了,所以,杨爷爷的决定是对的,祝你幸福。” “胜哥哥,你的声音怎么不对劲?听上去怎么像、像我三姨,太孙侧妃娘娘身边的小……”公公? 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韩光胜的身子一僵,仿佛被人点破了自己十分想掩埋的隐私,揭破了他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疤,没穿衣服似的敞//露在了人的面前,任凭人指指点点,甚至他拉着安明瑜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捏得她的手有些疼。 安明瑜没出声喊疼,她面上不显,作懵懂无知小童状,但心中不悦至极,总觉得这少女是故意的。 其实韩光胜也就是这半年才出的事,出事时,他已满十八岁,声音基本定型,嗓音恐怕只有像安明瑜这种从小到大,身边伺候的都是太监的人,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所以,安明瑜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暂时说不上来,只能先当旁观者,观察着,打量着。 小幼童虽然眼神纯真无邪,但连带那位少女身后跟着的丫鬟护卫都没放过,一一印入眼帘,将对方的神色都记了下来。 韩光胜因为始终背对着,估计是不敢面对曾经的未婚妻,毕竟是以为要共度一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他没有看见杨婉蓉身后的那些人所露出的嘲笑与不屑,但安明瑜全部看了个一清二楚。 杨家啊,是她这次的目标之一呢! “你这样主动退亲,又不说理由……胜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轻易放弃我……你可知道爷爷将我许配的是谢家的谢云志。”好似不甘心。 韩光胜更觉扎心,之前谢家那小子就与他不对盘,如今,对方如愿以偿,两族强强联合,岂是他这个废物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对不起,就当我负了你吧,我们有缘无分!”说罢,韩光胜不再停留,拉着安明瑜就向前走去。 韩光胜的心绪并不平静,步子迈得比较大,没能顾及安明瑜人小,所以迫使她小步跑跟上,但小跑几步后,安明瑜猛然转头,就见那名少女已然不哭,脸上倨傲不屑的表情来不及收回,一大一小就那样对视了一眼。 安明瑜转头跟上韩光胜,同时打了一个很隐蔽的手势,让皇甫乾昭她们派一个人去跟着那个杨家小姐,探清楚她的事情。 也许,她想看清楚杨家的突破口就在于此。 杨婉蓉皱了皱眉,想到那个孩子转过来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有点不高兴。 “他”会不会跟韩光胜说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就是一个小破孩,不用在意。再说了,就算这孩子跟韩光胜说些什么,他也不见得会相信,而就算相信了,也无所谓,因为一切都该告一段落了。 不知道他人心思的韩光胜虽然是往商队的地方走,但只顾着埋头走路,穿街走巷的,而就在他们距离商队驻扎地不远之处,两个人被几个彪悍大汉堵在了巷子里,进退两难。 第二百一十章 人被抓,逃无果 韩光胜一脸戒备,看着将他和安明瑜堵在巷子里的几个壮汉,内心紧张万分,不着痕迹地偷偷将安明瑜往他身后拉了拉,掩耳盗铃般地认为“他”若是站在他身后的话,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可能性就会小一些,而“他”被抓回去的危险性也可能就低一些,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不由得惨笑一声:也许他这几年真的是霉运上身,否则的话,为何刚准备离开溱都,先是遇到了杨婉蓉,让她猜测到了自己遭遇的不堪,再就遇到了这几个人?按理说,溱都这么大,就算对方有心找他,也不该这么快找到的。这下子,肯定走不了了! 为首之人五大三粗的体型,膀子都有正常人的腿粗了,不知是否因为肉太结实的缘故,脸上看着蛮狠凶残,眯着一双眼睛,当中泛着凶光,十分吓人,阴狠地盯着韩光胜。 另几个人也不容多让,浑身散发的气息彪悍凶狠,满脸横肉,就差在身上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字了。 就见为首大汉他忽地“呸”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再冲着韩光胜,说道:“我说,你昨儿晚上没回去,让我们兄弟几个可是好找啊!” 韩光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绞尽脑汁在想,他怎么才能保下“阿玉”,一定得找个机会,让“阿玉”赶紧跑,可是,真有那个机会的时候,那个孩子能看懂他的眼神示意吗? “怎么着,我娘救了你,你这倒是准备忘恩负义,跑人了?你就没想着,你若跑了,我和我娘会遭受到什么?”大汉手指重重地戳了戳韩光胜的胸膛,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而谁都没发现他身后的小娃及时地退后了几步,没被他踩到。 “不、不是……”韩光胜示弱,虽然他的确很弱,他想先把对方给稳住了才行,同时,又有点对自己做法的愧疚感,他的确没准备管贞姨和她儿子是否会倒霉的事情。 “再说了,你一个太监似的人准备去哪儿?谁会收留你?杨家小姐吗?”彪形大汉嘴角向上一样,嘲笑了起来。 “……”韩光胜的脸色十分难看,闭紧了嘴,瞪着他,不吭声。 “哎哟,脸色好难看啊,摆少爷谱了,我好怕怕哦!”大汉装怕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太心诚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兄弟我说错话了。” 接着,却是转头冲着自己人挤眉弄眼道:“你可不是太监,你只不过是那话儿被人给割了!”顿时,几个人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你……”韩光胜羞愤地说不出话来,谁都没注意到,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小娃神色很平静,就是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悦。 “你说你一个半残废,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不跟着兄弟我们几个混,能去哪儿?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干啥啊?” “去小倌馆嘛,一定是最受欢迎的一个!”大汉身后有人如此建议道。 韩光胜的脸色刷地变得极为苍白,想到那个情景,整个人都有点颤抖。 “真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韩家大少爷,云扬州第一公子,还都伺候着你?哥几个好心,让你跟着我们干,给了你机会,你这是不珍惜,在挑衅我们呀!” “你可是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进了这个坑,就甭想出去,知道么?”大汉又用手指戳了戳韩光胜,警告道,“老实点,不要让哥几个最后把你送到那些地方去!” 他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谁都懂他所说所指的是哪些地方。 “不过,你还不错呀,这才第一次,就弄了个好货色回来。”大汉这才伸长脖子,朝他身后看去,韩光胜忍住了想要将安明瑜藏起来的冲动。 真是拍花子?安明瑜的眼神一亮,冲着他笑得格外天真可爱。 呵呵,傻小孩!大汉也冲着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可惜就是长得有点寒碜人,笑得很难看。 “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夜不归宿,想要逃的话,后果自负!”大汉冲着韩光胜撂下了这么一席威胁的话。 谁都明白他一夜未归,是何情况。何况,这些人其实在韩光胜注意不到的地方,一直盯着他,根本就是知道他联系好商队,准备离开溱都的事情,所以找了机会,拖住了商队出行的脚步,硬是让对方推迟了原定计划。 大汉心中不屑地道:真以为会放他单独出来?只是上面的人给了话,让他先自由点,一定要让他看到希望,然后,再毁了他的希望! 大汉们推推搡搡地让韩光胜跟着他们走,他也的确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手里还牵着安明瑜,但他手掌心出的汗,说明了他内心的紧张。 一路上,大汉们有时候像是并没有特别盯着他,说些荤话黄段子,开着玩笑,而韩光胜则时不时对安明瑜使个眼色,意思一会儿找准机会,让“他”赶紧逃,只是,他不确定,“阿玉”每次回应地冲他笑着是否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终于,还是让韩光胜找到了一个机会,几个大汉嬉笑打闹之时,露出了空隙,只要跑得快,就能到人多的地方,当即,就听得韩光胜大喊一声“跑啊——!”,并且推了安明瑜一把,做足了让“他”逃跑的举动,是个人应该都会明白去跑的。 而他则转身冲着几个大汉撞去,想要拦住转过身来,想要抓他和安明瑜的几个人。 又一次,韩光胜被拳打脚踢,揍了一顿后,倒地浑身疼痛的他,却绝望地看到某个小娃“他”压根一步未动,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脸茫然。 原本还分出一个人想要抓安明瑜的大汉们都觉得浪费感情,因为这个小娃明显有点反应慢,应该是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一动不动。 “好了,回去吧!”这一次,几个人再没好脸色给韩光胜,将他直接抓了起来,准备押回去。 为首大汉出来蹲到安明瑜的身前,装作一脸好人的表情,尽量笑得温和一些,哄骗道:“小弟弟,跟着哥哥们一起回去吧,给你好吃的!” “哥哥?”小小的人儿又是歪着脑袋,然后主动伸手抓住了大汉的手,毫无戒心地准备跟着他走。 牵着小娃手走的大汉得意洋洋瞟了一眼一脸绝望的韩光胜,并不知道他身边小娃内心的话:拍花子呀,终于找到了几个,抽筋扒皮应该能问出不少事来吧?计划还能进行,真开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贼窝入,仇怨起 “咚!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但后者比前者声音沉闷一些,显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落在了什么上面。 韩光胜闷哼了一声,他先被扔进关押“货物”的房子里,而后是安明瑜,只不过他忍痛接住了她,没让她直接摔到地上。 因为他让安明瑜逃跑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对方,这一次,那些人可没有对他客气,直接将他当成了“货物”,扔进了关押这些人的屋子里,但这只是韩光胜之前的认知。 从他回到这里后,见到了贞姨,再从对方和那些大汉的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中得知,哪怕他不逃,与之同流合污,哪怕他没有想要让“阿玉”逃跑,成为“货物”都将是他的宿命,因为这些人的背后,有指使者,从没有想放过他。 他忽然猜到,也许这背后指使的人跟阉了他的人是一伙的! 可究竟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要这样对待他? 韩光胜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想,因为落在他身上的小幼童应该是怕黑,一个劲地哭声道:“哥哥,怕怕,怕怕……” “不怕不怕,哥哥在这里,阿玉,没摔疼吧?” “呜……不疼……” “那就好,不要怕,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哥哥在!”韩光胜努力坐直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已经站在地上的小幼童的背,尽量放柔声音,安抚“他”。 见小幼童的情绪好像好转,他又说了一句话:“放心吧,就算到了那种地方,只要哥哥还活着,就一定护着你,绝对不让别人碰你一根汗毛!” 只不过这句话说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清,因为那是他说给他自己听的,为了坚定的决意,强忍泪水,压制住自己内心真正的恐惧。 他想,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成了一个废人,至少要保住小“阿玉”,不让“他”真的被欺负。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使真被卖到那种地方去,也一定要护好这个孩子。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昨天就不该走到“他”的跟前,最后还想着带“他”离开,反而使“他”真正陷入了这个恐怕终生都难以爬出的泥潭。 不过,他不确定他们两人会不会被卖到同一个地方,毕竟像“阿玉”这种长相的小男孩,恐怕会被直接送到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大人物的身边。 他该怎么办?可惜,他不会武,若是身边有人会武的话,他就能想到办法,不仅逃出去,还将这一窝贼人连根一锅端了! 他的声音是小,但安明瑜仍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句话,原本就因为他家破人亡多少是因为自己而遭的池鱼之殃,准备事了之后,给予一定帮助的安明瑜改变了主意,将他彻底划拉到自己的羽翼下,决定给他一个能发挥他才能的位子。 当时,安明瑜是这么打算的。 身边的小幼童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韩光胜这才有时间打量他们的所在之处。他知道这里其实分了两间屋子来关押人,一间是关押男孩的,另一间是关押女孩的,只不过他从未进来过。而这第一次进来,就是以“货物”的身份。 二人进入的自然是关押男孩的屋子,哪怕现在是白天,这间屋子里都够黑的了,几乎没有一丝亮光,因为仅有的一间窗户被封得死死的,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不用去查看,是个人都知道这道门不仅被锁了,外面还有人严密看守。 光线虽无,但声音还是能传进来的,那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是韩光胜口中曾经很感激的贞姨。 对方口吐“芬芳”,脏字不断,安明瑜就只想问一句,韩光胜是怎么会信任那个所谓的贞姨的? 来的时候,她扫了对方一眼,一看就是个两眼冒精光,眼神游离,不是什么好人的贼婆子。这是不准备装了?她从韩光胜的口中听到他不记得曾经帮助过对方的时候,就觉得有问题,现在可是证实了她的想法。 不过,现在也不用谁再多说,涉世未深的少年终于被人生磨砺,发现自己错了,什么他帮助过的人,什么为了报恩而救了他,根本就是骗人的,搞不好,对方就是阉了他的那伙人之一! 怪不得他遭受劫难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这个所谓的贞姨。想通了这一点的韩光胜,脸色很难看,心中冒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与仇恨,想报仇! 当他的祖父和父亲及家人一一逝去的时候,过于势大的仇人令他压根都不敢有这种想法,想报仇,以卵击石而已。 当家产被宗族强行掠夺,他无家可归时,无法与之对抗的他只能将心中的仇恨压了下去。 当被人抓住,使他成了废人之时,仇人不知所踪,让他的仇恨无处宣泄。 而今,他现在发现,仇人可能就在眼前,他的心思起了变化,开始思量起了怎么样才能报仇?要想办法将仇人的真身引到他的面前,至少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接着就是要活下去,哪怕如蛆虫般地活下去,直到报仇雪恨! 那位贞姨的声音还不断地像魔音一样,穿墙而过,钻入人脑,让屋子里的所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批货积攒得差不多了,得让贞姨你好好调教一番!” “放心吧,主子安排的事,我什么时候出过错,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贞姨的厉害,保管个个都调教得特别出色,让买主无比满意!” 从未在韩光胜面前表现出来过自己这一面的贞姨,这个时候毫不掩饰了。 韩光胜的脸色很难看,暗自唾弃自己愚蠢,竟然像个傻子般被人愚弄,而安明瑜则没当回事,她既然进来了,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之人,摸清楚拍花子究竟是怎么运作的,以此为例,找出彻底根除这种事情的方法来。 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对她来说并无大碍,她依然能看清楚屋内的一切,将屋内的大大小小的男孩们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包括他们二人在内,总共九个人,最小的就是她了,最大的是韩光胜,其他六个都是八、九岁的孩童,只有一个少年岁数偏大,大约十五岁左右,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再没有移开。 因为他与别人或害怕、或麻木、或昏迷的状态完全不同,他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们这边。 第二百一十二章 自来熟,信心满 浓眉大眼的少年,身材高大,结实强壮,单看他的长相样子,根本不像是会被拐,抓进来的人,除非是徒有其表,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不是如此。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产生被抓进来的恐惧害怕,更勿论是哭哭啼啼,甚至在看到她和韩光胜被扔进来的时候,眼神中还充满了一种兴味。 总之,他的那张脸上,就差直接在上面写一句“我是到此地来一游”的话了。 少年见安明瑜在看他,当即嘴角就扬起了阳光般的笑容,然后左右看看,起了身,再弯着腰,偷偷摸摸地小跑了过来。 “新来的?”少年小声但很清楚的问话响起,惊醒了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韩光胜。 小幼童依然懵懂无知,而一旁的韩光胜则抬头看向少年,甚为诧异。 据他所知,但凡被抓来的“货物”,都会被下药,除非服软,彻底按照他们的安排来,否则,是不会给解药的。而他和“阿玉”之所以没被下药,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阿玉”也只不过是一个反应超级迟钝,让逃跑都不知道逃跑的小幼童。 二人太过无害,所以才躲过了被下药的环节,但这个少年,孔武有力的样子,竟然也没被下药,令韩光胜回答话之余,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嗯,才被抓进来。你……没被下药?” “那算什么药,对我没效果。”少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我叫轩辕晋哲,昨晚才来的,你呢?” “韩光胜。”热情的人总是让人难以拒绝,哪怕处于这种境地,韩光胜心情极为不好,但也不好意思不回答对方的问话。 轩辕?安明瑜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耳边响起了皇甫乾昭惊讶的传音:“是轩辕家的小子,他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安明瑜悄悄地摆了个手势,让皇甫乾昭继续介绍,就听她的传音道:“他是轩辕这一代最强的一位,在轩辕族长离开迷幻岛的时候,同越家的丫头偷跑了出来,那丫头也是越家年轻一代最强的一位。要不是两个族长没顾得上找他们,早就将这两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抓回去了。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真让人好找,需要我将他带走么?免得破坏您的计划。” 安明瑜暗地里摆了摆手,否定了皇甫乾昭的提议,让她们三个继续静观其变,既然是轩辕这一代的领军人物,那么就应该功夫不弱,显然是特意被抓进来的。 “迷药对你没效果?”韩光胜小声地又确认了一遍。 “对!”轩辕晋哲声音虽小,但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是不是会武?”韩光胜的眼神中冒出了希望之光。 “当然会了,兄弟我的功夫好着呢!你看出来了?”轩辕晋哲得意洋洋,又好奇道。 “猜的。”韩光胜大喜,真是瞌睡遇枕头,他正愁身边没个会武的人呢,而轩辕晋哲的出现填补了这一处空白,他要一锅端掉这群祸害! “猜对了,眼光不错呀!兄弟我可是来报仇的,上回这伙人的同伙在东阚州行拐骗之事,被我和鸢儿发现了。为了救那些孩子,我们便混了进去,没想到为首那家伙功夫不弱,竟然敢打小爷!”他一脸不服气地说,“要知道小爷从出生到现在,敢打小爷的人那都是什么人,他一个拍花子算什么东西,大了胆子了!这口恶气不出,小爷气不顺,所以我们又顺藤摸瓜,来了那些家伙透露出来的云扬州,发现了这里,便又混了进来。” 轩辕晋哲笑眯了眼,言语中透露出了自己的不少事情,不知道他是与人初交就交心,毫无心机,还是太过自信,认为透露事情没关系,但凡韩光胜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以第一时间灭口,因而无所谓,总之,他口无遮拦地说出了他和那个鸢儿的打算。 然后,他一脸贼兮兮地悄声问了一句韩光胜:“想逃走不?” “当然想,若是你的武功真好,我们还可以一锅端掉他们!”鸢儿是谁,韩光胜没兴趣问,听名字是女的,要是混进来的话,估计在另一个房子里。他人已经精神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两个人商量完后,轩辕晋哲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兄弟,你厉害,脑子够用呀!不错不错,等这次事了之后,若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去追随我家主上吧!” “你家主上?”韩光胜愣了愣,这个少年还有主子,是个奴仆么?看不出来啊! “对呀,我家主上,我的家族世代追随的主子。你放心,像我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肯追随的自然是一个更绝世完美的主子,而你这样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埋没在茫茫人海中。等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做完,你就跟我去找我家主子,我替你引荐!”他毫不羞愧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拍了拍胸脯,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根本没注意旁边的小幼童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别有意味的深意。 “我……这种人……”可以么?而且做仆人的话,韩光胜一时之间心理上有点过不去。 “是追随,不是卖身做奴仆的那种,我家主子是做大事的人,她老人家要是肯收下你,可就是你的大造化了!你自己决定,我不勉强。”轩辕晋哲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相信只要韩光胜够聪明,迟早会愿意的。 “这次出来,我就是想找到我家主子,请她老人家为我和鸢儿做主,订下亲事,只要她张口,不管是我家的祖宗们,还是鸢儿家的祖宗们,都绝对不会再反对我们的婚事!” “他会为你们做主么?”韩光胜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潜意识认为那位主子年纪大,还是男的,但总觉着这话中哪里不对劲,找到他家主子?难不成他还没找到他家主子? “当然会为我们做主了,我们俩可是她老人家未来的爱将呢!” 未来的?还爱将?呵呵,真是有自信心呀!安明瑜落在轩辕晋哲身上的眼神愈发深邃,嘴角的笑容淡然平静。 想做她的爱将啊,目标挺远大,好好努力,少年! 第二百一十三章 豆子倒,性格怪 “我研究过我家主子的事,传她老人家从来不棒打鸳鸯,反而喜欢成全有人,会让人终成眷属。”轩辕晋哲丝毫不知自己这一番话所带来的后果,继续跟韩光胜聊着,话痨格彰显无遗。 安明瑜微微挑了挑眉,心道:对她的事知道的还清楚的,那知道她成全的有人都是出类拔萃,对他们要求极其严格的么?知道但凡她成全的有人不得三妻四妾,休妻休夫么?还知道定期都要写一篇记录美好生活的感想奏折诗文诗词么? 感想奏折,万字以上,不打折扣! 诗文诗词,惊艳之作,否则重写! 所以,少年,你恐怕对你的未来会经历些什么好像知道的并没有那么清楚啊! “你……还没找到你家主上么?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最终,韩光胜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实在对这个少年是否靠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家主子的事竟然用“传”一词,什么况? “我曾祖他们已经找到我家主上了,就等于我找到了,等这里的事一完,我就去找她老人家。放心,找得到的!”轩辕晋哲拍了拍脯,把握十足,那表还对与自家主子见面的景充满了憧憬向往。 主子还需要找到的么?他老人家?年纪有多大来着?韩光胜越来觉得对方不靠谱,但想着这种时候,有个伴总归是好的,再不靠谱,已经落到如此境地的他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还不如赌一把,跟着对方去投靠那个所谓的主子老人家! 再了,能让对方赞不绝口,从心底里跟随的主子一定还是很不错的吧?韩光胜看了看自己边的安明瑜,想着自己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护着“阿玉”,而且他虽然废了,可脑袋里的学识被人夺不走,总能做些事的。 不知道韩光胜的想法,话痨轩辕晋哲还在继续:“告诉你呀,我们越早到主上的边越好,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早点跟主上培养深厚的感,尤其是要赶在那个可怕的家伙之前。” 哪个可怕的家伙?韩光胜一头雾水。 现在就开始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了?她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安明瑜落在轩辕晋哲上的目光有点不悦。 “那个家伙能力超强,比试起来不要命似的,自己人也敢伤,好像对主上的最忠心,哼,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对主上最忠心的一个。比武他厉害,比忠心,我厉害才对!” 既然要追随,那么忠心的必须的,韩光胜点点头表示赞同,就是不知道对方值不值得他忠心? “……”原来跟拉帮结派没关系,是少年的自尊心在作怪,但这孩子依然需要好好教导!安明瑜感到无语,脑海中一瞬间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引导教育某个话痨的计划了。 轩辕晋哲不知为何,打了个颤,脊背凉凉的,有种曾经每每捣蛋之时,被自家曾祖或者爹亲追着漫山遍野逃跑,还被揍得满头是包的不好预福他甩甩头,心想曾祖不在边,爹也不在,没人能收拾他,不要担心,一切都是错觉! 话痨终于停了下来,这才想起之前之所以过来,是因为韩光胜边的幼童。没办法,他这人喜欢孩子,对可的宝宝毫无抵抗力,而刚那个幼童简直了,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可的孩子。家伙刚看着他时,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他在族中也是孩子王,所以过来想安抚幼童不要害怕,顺便逗逗孩玩。 只是,这转头一看,轩辕晋哲一个激灵,心里颤了颤。因为不知为何,刚才懵懂可的幼童落在他上的眼神,看着好像自家曾祖一样的关眼神,那关往往能让他训练累死! 当他定神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发现幼童还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幼童,眼神中懵懂无知,纯洁真,一切都是他产生的幻觉。 长呼出了一口气,轩辕晋哲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心落回了原位。 “弟弟,吃糖不?”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糖果,笑嘻嘻地递到了安明瑜的前。 幼童盯着他的手掌心看了一会儿,在一旁韩光胜的催促下,拿了一个。 “快吃,很甜的,不要害怕,有哥哥们在,坏人都会被打跑的!”轩辕晋哲的笑容十分阳光,仿佛给黑暗的房屋内带来了一丝光明,舒缓了饶绪。 韩光胜点头表示赞同:“是的,阿玉,别害怕,有晋哲哥哥在,坏人会被打跑的。”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的手如何,但在被下药后,依然行动自如,想必一定不差。再者,对方没有明,但想必东阚州的那些贼人已经俯首,否则他是不会又混进这里的。 安明瑜将手中的糖果放入嘴中,甜滋滋的味道迅速弥漫在了整个口腔内。她抬头看了看他,甜甜地回了一个笑容。 两百多年已过,轩辕一族,依然忠心如初,哪怕是年轻一代,也没有变化。 她的心中一暖,就如她嘴里的糖果一样,泛甜。 大老远跑来找她,辛苦了! 就在那个时候,不隔音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不用寻找,韩光胜就知道是旁边关押女子的房间,心中叹息一声,又是一个可怜人,不过,若是他与轩辕晋哲配合,计划实施得顺利的话,倒是可以帮旁边的少女们逃出生。 “哲哥哥,我害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这里好黑……”旁边传来的女声呜呜咽咽,但仍能让人从其声音中判断出对方年龄不大。 “你可别现在害怕,还没到时候。我让你害怕的时候,你再害怕。”轩辕晋哲站了起来,靠近墙壁,冲着旁边屋子道。 “哦,好。”旁边屋子里的女声很乖巧地应了一声。 “……”害怕还要分时间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轩辕晋哲到底靠谱不?韩光胜的信心又动摇了一次,哪怕是安明瑜也摸不着头绪。 安抚好了旁边屋里的越书鸢,轩辕晋哲旋即又回到韩光胜二人跟前,介绍兼解释道:“那是我的未婚妻,她胆子特别,怕黑,怕杀人,怕见血,怕见不到我,怕很多事,她一害怕,就容易激动,一激动,就会把自己喜欢的毒物放出来,然后就不心将让她害怕的东西都毒死了。以前啊,总有人跑到我们族中的住所附近,吓到她了,她一激动,就弄得周边会有些死相恐怖的尸体。” “……”他越来越对他的计划能成功动摇了,韩光胜的嘴角抽了抽,他这是没有遇到正常人吧? “……”幼童差点想问隐藏起来的不肖子孙,越氏一族出来的人,还是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会害怕?都能毒死人了,能称之为害怕么? 某个太女脑海中同时闪过的是跟母皇姐妹好,杀人不眨眼的越氏女子们。 所以,两百多年过去了,越氏一族的风格,这是要变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计划施,有所图 不管心里觉得轩辕晋哲有多么不靠谱,韩光胜还是决定赌一把,选择相信他。再说了,计划若是没成功,再惨又能惨到哪里去呢?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倒是若成功了,反而可以逃离那令人沉沦之地。 于是,二人的计划实施了起来,而从头到尾安明瑜都没有进行干涉。 虽然在她看来,二人的计划不错,但因为年纪阅历的缘故,还稍显稚嫩,并且他们手中掌握的情报甚少,做出的决断并不能将所有会发生的情况都预料到,所以,安明瑜预计二人的计划并不能如他们所愿,完全成功。 她之所以不干涉,是在考验对方,想要看看展露出的一角如同璞玉一般的韩光胜这个人,她该如何打磨,才能让他变得完美无瑕,假以时日,堪当大用。 至于轩辕晋哲,皇甫乾昭都说了他是轩辕年轻一代最强的,有什么可考验的,以后多多教导,打磨性子即可。 沉浸下来思考的韩光胜,做出的判断是精准的。 因为贞姨的真面目暴露,让他迅速猜到了她背后的指使者恐怕是他的熟人,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他想那个熟人恐怕姓杨,因为他的前未婚妻杨婉蓉口里露出了她认识贞姨的事实,并称之为贞嬷嬷,而这个贞嬷嬷虽然之前声称他帮过她,但在他的印象之中一直没回忆起来,现在,他知道那都是骗人的。 而且,杨婉蓉只凭他说了几句话就能猜出他被人给废了,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他被人绑架,弄残,又给予活着的希望,再让他陷入道德两难的选择之中,若是他选择同流合污,对方恐怕借此成为把柄来要挟他,若他不选择同流合污,对方就让他沉沦到不堪之地,再以一副拯救者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亦或是为了打断他的脊梁,让他告饶乞求。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对方对他有所图,只是,图什么呢? 他如今已成孤儿,家产全部被宗族强行夺走,未婚妻也成为别人的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以被人图谋的东西。若是杨家人不想履行婚约,可以直接说,或者,用其它方法逼迫他,而非这种制造生死大仇的方式。 这一点让他始终想不通,但总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对方引出来,而轩辕晋哲和他的同伴会武,可以找机会逃出去一个,去见去年新到任的云扬州州府大人柯志奇。 那是他祖父曾经的学生,也是极少数没有参与进死谏行列的人,再加之对方背后的家族势力也很强大,其姑母还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所以祖父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柯志奇。 在他新上任之初,就特意找过韩光胜,一是惋惜自己老师师弟的逝去,二是告诉韩光胜,若是遇到事情,可以直接找他,三是教导了他一句做人不能太耿直,以卵击石是不可为之的事情。 显然,对方虽然是祖父的学生,但并不赞成祖父临死前的举动。他身为晚辈,不能对祖父的行为进行评价,对此并没有回应。 如今,贼人的窝点就在这里,被拐卖的“货物”也在这里,那么,只要他将对方身后之人引出来,就可以连根端掉这伙害人之人。 他一直没有去找柯志奇帮忙过,而现在给他送上一大功绩,总归是对方不会拒绝的。 当韩光胜听见贞嬷嬷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房屋前经过的时候,他就立刻起身,沉声道:“告诉你家的主子,他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他,但要放过我们!” 外面骂骂咧咧的女声忽然消失,没有回应,但听脚步声,那位贞嬷嬷又快步离去了。 而轩辕晋哲看计划已经顺利实施,便敲了敲墙壁,说了九个字“傀儡行,一瞬迷,孟婆散”后,就站在门后等待了起来。 安明瑜知道,那是越氏一族的顶级迷药,作用不一。 “傀儡行”,顾名思义,中迷药者,会按施药者的要求来做任何事情。 “一瞬迷”,会被一瞬间迷昏,且始终保持一个动作,清醒过来后,根本不会发现自己中了迷药。 “孟婆散”,则是中迷药者完全不记得某段时间的事情,用以消除记忆。 没多久,隔壁屋门开的声音响起,再接着,轩辕晋哲身前的门也开了,就见一道少女的身影出现,直接扑进他的怀中,还呜呜咽咽地说:“哲哥哥,鸢儿好怕。” 这爱哭的毛病真不好,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越书鸢的身上,心里摇了摇头,虽然腹诽了一句,但看见对方令人眼熟的着装,倍感亲切。 轩辕晋哲安慰了对方后,便将二人的计划告诉了她。在她留下了三小包迷药给了他,离去后,轩辕晋哲便与韩光胜一起坐在墙角等待。 二人的计划很简单,只要鱼儿上钩,越书鸢负责去找州府大人,派人来抓,轩辕晋哲负责跟紧韩光胜,以防对方把他带走,找不到人。 鱼儿很快上钩,对方真的派人来了,可惜不是韩光胜所猜测的杨家人,但也是熟人,让他永世难忘,且目眦尽裂,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对方,因为对方正是绑他并废了他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对方拿出来的东西,让韩光胜知道,原来他真的有让对方所图谋的东西,他娘的嫁妆。 曾经的韩光胜是少爷公子哥一个,只知道自家非常富有,但那只是韩家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并没有注意过自己娘亲的嫁妆有多少,只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早逝,母亲是独女,是商户出身。 外祖父意外地和自家祖父相交甚多,关系很好,父亲和母亲的亲事是二人早就定下的。以他祖父的性格,哪怕对方早逝,也要履行承诺,所以母亲顺利地嫁入了韩家。只是他不知道外祖家留下的家业全部做了母亲的嫁妆。 韩氏宗族可以找理由收回韩家的财产,但无法动他娘亲的嫁妆。家中事发突然,无人给他告知这件事,杨家又早早地将他接入了杨府,所以他不知道母亲手下忠心耿耿的管事们找不到他,也不肯将产业交于打着他名号的杨家人之手。 看到上面让他将之无条件转让给杨家的内容,韩光胜这才知道,杨家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他早早接入了杨府,三年来,都让那些人无法见到他。 “为何?”韩光胜的嗓音有些沙哑,“你不用说,让我猜一猜,太孙妃出现了,太孙侧妃娘娘不得已回了杨家寻求帮助,只有强大的财力才能为巩固她地位的事情出力!所以杨家之前准备徐徐图之,而之后却是等不得了,就对我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