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追妻计划》 第一章 穿回古代成萝莉 京城六月的天,闷热的像是将整座城都放在了蒸笼里,黏糊糊湿哒哒的叫人喘不过气。苏漫无精打采的躺在临窗的炕上,默默的盯着墙角里的那一小盆冰块发着呆。 身边有一阵没一阵的飘来丝凉风,苏漫扭过头,看着身侧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打着瞌睡的小丫头,嘴角微微的撇了撇。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四五天了。 这会儿的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睁开眼睛那时候的慌乱,可是她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这些擅长宅斗的夫人太太们一眼就将自己看个透。 窗外传来聒噪的蝉鸣声,吱扭吱扭的吵得苏漫头疼,她微微皱了皱眉,手掌撑着炕想要翻个身。 身上的衣料摩擦着大炕,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音虽然不大,可帘子那边的小佛堂里仍旧是传来一声轻咳。很显然,佛堂里的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苏漫闻声立刻停了动作,收回手臂阖上了眼。 旁边打扇的小丫头也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凑到苏漫跟前,轻声问道:“姑娘可是渴了?小厨房里煮了绿豆水,奴婢去帮您端一碗过来?” 苏漫却是没有理她,只继续眯了眼睛装睡。 那丫头抿了抿唇,似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退了回去,继续轻轻地打着扇。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漫仍旧躺在炕上,看似一动不动,可她那藏在薄被下面的脚踝却是缓缓的动了动。 不多时,小佛堂里便传出了一阵的声响,苏漫只感觉一阵檀香随着那声音一同飘了过来。紧接着,她便听到一个妇人轻声问道:“姑娘一直睡着?” 身侧的丫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苏漫便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身侧坐了下来。 一只手缓缓抚上了她的额头,轻轻的触了一下便离开了,那妇人的声音便又在她的身侧响起:“这孩子自那日醒来后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请了太医又说没什么事儿。唉,可我这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老夫人您不用担心,”另一个略苍老一些的声音响起,“既然太医说了无事,定然是无事的。咱们姑娘是个有福的,说不准就是贪睡长身子呢。” 苏漫仍旧闭着眼睛装睡。这几日她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无人的时候就打量打量四周,有人的时候便就像现在这样。 她如今这个身子不过才五岁上下,想来大家也不会觉得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会故意装睡,所以过了这么多天了,苏漫这点小伎俩仍是没有被人拆穿。 身侧的两位妇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苏漫就这么眯着眼睛听着,没过多久竟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父亲,父亲,您就将那匹枣红马送了女儿罢!”眉眼精致的小姑娘梳着丫髻,穿着一件嫩黄的圆领对襟短衫,配着一条石青色的织金纱马面裙,在这炎热的夏季里,小姑娘的打扮如同花瓣上的露珠一样叫人眼前一亮。 被称作父亲的高大男人满脸的胡茬,原本冷硬的面容在看到小姑娘之后瞬间便绽开了笑容:“漫漫可还有什么旁的想要的?那野马性子太野,伤到你就不好了。”说着,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揉向小女孩的发顶。 小姑娘沉默地垂下头,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扬起脸,笑着说道:“父亲给女孩带回来的狐狸皮子已经很好了,女儿就不要旁的东西了。” 苏震听得有些心疼,伸手便将自己身前小小的姑娘抱进了怀里:“我家漫漫果然是最最乖巧懂事的了。” 大人们簇拥着才从辽东归来的忠勇伯苏震往里走,小小的苏漫则是歪了头站在垂花门下一动不动。 苏澈原本正跟在众人身后往里走,回头看见自己的妹妹站在原处没有动,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调转过头跑了回来。 “妹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苏澈不过十来岁,声音还未脱了稚气,“祖母还等着呢。” 小小的苏漫却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小小的脸蛋上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大哥哥,你想不想去骑马?” 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偷偷出了垂花门,沿着回廊一路小跑,直奔外院的马厩而去。 苏澈原本是有些害怕的,可是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歪着头满脸崇拜的盯着自己,诚恳的说着:“大哥哥尚不会走路就会骑马了,不过一匹关外来的马算的了什么,我有大哥哥护着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便就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着万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失望。 兄妹二人趁着马厩的人收拾马车,悄悄的潜到了那匹高大的枣红马身侧。 这匹枣红马是苏震从关外带回来的,与关内的战马不同,这匹马更加高大一些。 似是感觉到了苏漫与苏澈的靠近,马儿有些烦躁的跺着蹄子,鼻子里更是不停的喷着浓重的气息。 苏澈看那马匹浑身油光水滑,连一丝杂色也无,心中也是生了些许喜欢。但是那马背上却是没有马鞍的,光秃秃的肯定是不能骑了。 苏澈这头打了退堂鼓,可是苏漫却是浑不在意这些。她搓了搓手心,趁着苏澈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苏澈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那拽着鬃毛往马背上爬的妹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边苏漫个子虽小,但是她从小就跟着几个哥哥习武,所以,不过两三下就踩着马腿蹬上了马背。 可是还没等苏漫高兴,那枣红马便如同疯了一般开始不停的嘶鸣,前蹄更是高高扬起。 苏漫双手紧紧的揪住鬃毛,可无奈自己终究力气太小,在那马又颠了两下之后,苏漫终于坚持不住,被甩了下来。 失重的感觉太过真实,脚踝的疼痛也太过真实,苏漫呼一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帐晒了过来,微风吹起纱帐缓缓扫过苏漫的脸,她这才长舒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个梦啊。 然而苏漫的心才放下,便听到自己身前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是梦到我从马上摔下来了罢。” 第二章 原主心愿有点怪 苏漫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的转头往自己对面看去。 只见酸枝木雕花的架子床上,除了大汗淋漓的自己,竟还坐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少女杏眼桃腮,秀鼻樱唇,肤若凝脂,很是好看。 可是苏漫却越瞧越觉得这少女眼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少女。 那少女见苏漫怔愣着说不出话来,抿嘴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铜镜,递到了她的手中。 苏漫呆愣愣的接过那铜镜,眼睛却仍旧盯着那少女看。 少女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镜面,示意苏漫往镜子里看。 苏漫顺着少女那如削葱一般的白皙指尖往那镜中看去,这才恍然。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轮廓。 面前这少女,竟就是成年后的自己,原本的忠勇伯府嫡女——苏漫。 少女见苏漫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才轻笑着开了口:“可是吓到你了?” 不知道为何,这明明应该是十分诡异的场景,可苏漫却感觉十分的平静,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你果然和我很像。”少女见苏漫神情平静,面上浮起了轻快的笑容,“这样的话,这些事情交予你,我也能放心了。” 这话苏漫就有些听不懂了:“什么事情要交给我?” 少女却是不答,只垂了头低低的笑了一声。苏漫看得有些恼火,她三两下蹬了身上的薄被,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少女苏漫的身前,两只胖胖的小手一伸,便将对面少女的脸抬了起来。 “你倒是将话说清楚啊……”话未说完,苏漫的声音便梗在了喉咙里,因为少女此刻竟是满面的泪痕。 少女见苏漫满脸的惊愕,连忙抬袖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勉强笑道:“你瞧我,原本想着与你好好说说话的,可想起过去,就忍不住……” 苏漫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心中一动,语气也忍不住软了下来:“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我如果能帮上忙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少女对于苏漫这个反应似是毫不意外。她轻笑了一声,抬眸望向眼前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低声说道:“我曾许过一个愿,若是再有来生的话,愿我家人平安,愿我爱人顺遂,愿我……兄长如意。” 小小的苏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撑着小脸满脸疑惑的望向少女:“你这愿望很正常啊,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你且别急,听我慢慢说。”她说着,再次望向苏漫,“我原本就是个偷得一次生机之人,如今已是再没福气重来这一世了。所以如今也只能求你来帮我走这一遭,替我了了这心愿。” “你可愿意?” 苏漫听得有些糊涂,想要问得更清楚一些,而对面的人却像是明白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说道:“关于我的过去,关于苏家的过去我都会细细讲给你听。” “只是,”她语气一转,“过去的事情你不必太过纠结,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才是你需要注意的。” 苏漫见少女语气郑重,便也收敛了神色,一脸郑重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今年中秋的花灯节,若是可以,你最好不要出去。”少女的声音柔和,缓缓的滑过苏漫的耳膜,“今年秋闱,兄长会高中,你可万不要忘了亲口恭贺他。 “明年的春闱,兄长高中两榜进士,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一时间可谓风头无两。 “兄长后又考中了庶吉士,入了翰林,进了六部观政,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直至十年后,兄长成功入阁,成为了大陈最年轻的阁老。” “你等等,”苏漫有些奇怪,抬手打断了少女的话,“你这兄长是谁,苏澈?” 苏漫是真的很奇怪。 这几日她虽然没见过自己的这个大哥,可是想也知道,伯府的世子爷,一个注定要继承爵位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读书考科举嘛。 这点常识苏漫还是有的。 “怎么可能是大哥,”对面的少女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大哥那个德行,上战场打仗还成,叫他拿笔写字,可真是难为死他了。” 虽然苏漫十分赞同少女的答案,可是她仍旧忍不住为那个连自己妹子都吐槽的大哥点了支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官方吐槽最致命啊。 “所以,这个兄长到底是谁?” 听苏漫再次提起兄长,原本满脸笑意的少女,神色却瞬间黯然了几分:“兄长,兄长身份极其特殊,我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你日后自会知晓。”说完她似是觉得还有些不够,拉了苏漫的手真诚的说道,“兄长虽然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待你是真心真意的,你可莫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苏漫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紧,她抬头向少女望去,却见少女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 苏漫有些不知所措,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老眼泪汪汪的。她的一只手被少女拉着,另一只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你可别哭了,我这看着也怪难受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必然帮你就是了。” 少女听了苏漫这话却是破涕为笑,手指轻轻拧了她肉嘟嘟的脸颊,低声道:“我也的确要靠你来帮我了。” 她说完这话,脸上的神色一肃,郑重说道:“你千万要记得,十年之后,我苏家将有一场破家的劫难。” 苏漫听了她这话,原本挣扎的动作也是一顿,瞪大了眼眸径直望向少女。 少女的声音未停:“这劫难起因是辽东战乱,陛下派父亲和大哥前往御敌,并许诺,父亲凯旋后,便立我为太子妃。” 听了这话,苏漫的神色一凛:“怕是父亲和大哥因此无法凯旋了。” 少女缓缓点头,长叹了一声,调整了情绪才继续说道:“的确是这样,而这也正是兄长悲剧的开始。” 苏漫有些不懂,这正好好的说着苏家的事情,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个兄长身上了? 所以,这个兄长,到底是谁? 这边苏漫还满脑袋问号,却听少女缓缓说道:“我的心愿,便是兄长此生能够平安喜乐度过一生,再不要走上前世的老路了。” 啥?你心愿难道不该是避免苏家的灾祸吗?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三章 这个兄长不一般 床榻上,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此刻却是满脸通红,双目紧闭,分外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陆衍听到动静,连忙探了身子往床榻上看去。 苏漫因为发热而脸颊通红,额头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 此时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身体正不停的扭动着,口中也喃喃的唤着:“……兄长。” 陆衍听到这声低唤,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可是床上的小姑娘却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唤了这一声之后便又闭紧了嘴巴,来回扭动起来。 陆衍回身从丫头的手中取了湿帕子,细心的替苏漫擦了额头上的汗。 “衍哥儿,这些事情叫丫头们来就成了。你才回来,还是早些回院子里歇着罢。” 陆衍闻声回头,只见苏老夫人扶着周妈妈站在门口。 他将手中的帕子递还给小丫头,这才向着苏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夫人关心,衍心中实在是担忧妹妹,所以冒昧漏夜前来,还请老夫人见谅。” 苏老夫人吴氏看了眼前的少年,心中思绪万千。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身上的气度却是比许多已经及冠的青年人还要沉稳几分。 少年生着一双桃花眼,右眼下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妖艳。 这少年分明生得一副好样貌,态度也是端正恭谨。可是不知道为何,老夫人吴氏对他就是生不出半点喜爱。 知道陆衍对苏家也是真心实意,吴氏便也就收敛了心里那点不喜,微微颔首道:“你也是有心了,课业这般繁重,还要特意从通州回来,没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陆衍却只是回眸望了床榻上仍旧不十分安稳的小姑娘一眼,这才轻声回道:“老夫人言重了,漫漫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她受了伤我自然是要回来看一看的。” 他说罢,稍稍后退了一步,将床榻让开,露出里面苏漫红扑扑的小脸。 “老夫人,我瞧着漫漫有些发热,正打算向您禀了此事。” 听到自己的孙女不太好,吴氏也顾不得再与陆衍说话,两步就走到宽大的架子床边,一眼便看到了皱着眉头不停扭动的小姑娘。 “怎么烧得这般厉害!”吴氏只看了一眼,便伸手将苏漫连人带被子一同裹了起来,厉声对一旁的丫头喝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了大夫过来!” 那丫头连忙躬身应了一声,疾步退了出去。 陆衍看着蜷缩在吴氏怀里的苏漫,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背着手站到了吴氏的身侧。 吴氏搂着苏漫,保养得宜的手指不停的抚摸着小女孩那细嫩又灼热的肌肤,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心疼:“漫漫,漫漫。” 热。 苏漫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的灼热。她想要挣脱那灼热,可是身上却半点力气也没有。 苏老夫人看着苏漫通红的小脸,更是心疼的要命,又扬声对着外面的人催了几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周妈妈引着府里养着的老大夫小跑了进来。 周妈妈一进内室,便见到吴氏将苏漫裹在怀里,连忙上前脸两步,抬手接了苏漫,道:“老夫人,大夫来了,您先将姑娘放开。” 吴氏见到那老大夫,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苏漫的后背,低声道:“漫漫,大夫来了,咱们叫大夫看了病就好了。” 周妈妈抱起苏漫,将小姑娘在床榻上放好,这才回身冲着那一脸严肃的老大夫笑道:“常大夫,您快给我家姑娘看一看罢。” 那姓常的老大夫连连躬身应声,这才将手里的药箱放在一旁,上前来替苏漫把脉。 常大夫替苏漫诊了脉,说是邪风入体,中了暑气,开了副散热解表的方子就退了出去。 吴氏连忙差人去抓药熬药,待到苏漫喝上药,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看着孙女喝了药睡得安稳了些,吴氏这才舒了口气,对一直站在一旁的陆衍点了点头,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衍哥儿也快些回去歇了罢。” 陆衍再次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姑娘,见她睡得十分安稳,这才向着吴氏恭敬的行了一礼:“那晚辈便先行告退了。” …… 陆衍从慈心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了,所以他便没有再绕去前院的给苏震夫妇请安,而是径直回了外院的墨渊居。 墨渊居与内院隔着花园子,陆衍出了垂花门又沿着曲折的游廊走了好一会儿,这才远远看到自己院子的灯火。 陆衍走得近了,这才看到院门外,青城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那里。 青城见到自家主子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公子。” 陆衍淡淡的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往院子里走去。 青城连忙转身跟上,继续低声禀道:“伯爷知道您今晚回来,特意过来看看,见您去老夫人那了,没说什么便直接回去了。” “知道了,你将我带回来的东西收拾收拾,我明日一早便去向伯爷和夫人请安。”陆衍说着,人已经到了正房门口。 墨渊居占地并不很大,不过三间正房外加两间耳房,东西两侧配有厢房,不过这处院落只有陆衍一人居住,所以倒也不嫌拥挤。 陆衍推开正房的隔扇,青原正在内室铺着床,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向着陆衍拱了拱手:“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您早些歇了罢。” 陆衍今日是从通州乘了一日的马车回来的。 原本苏震寻了人要把陆衍送进国子监读书的,可是陆衍自知自己身份特殊,谢过了苏震的好意,选了通州一家先生严苛的书院读书。 苏震对于陆衍的这个选择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身为男儿就要为自己的将来负责。所以他便欢欢喜喜的备好了束脩,将陆衍送去了通州。 通州距离京城的内城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平日里府中无事,陆衍并不会回府。 今日也是听说了苏漫出事,加上秋闱渐近,他这才匆匆向先生请了假,赶了回来。 伯府中人都知道陆衍最是疼爱苏漫,所以对于他这一举动倒是都没有什么意外。 陆衍站在内室,看着铺得平整的床榻,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吩咐道:“你们先下去罢。” 陆衍见青城将门扇阖上,这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缓缓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今日自己果然是太过冲动了些。好在如今漫漫不过是个孩子,自己与她到底说不上有什么男女大防,若是再过两年,自己还这般鲁莽,怕就会引起苏家人的不满了。 陆衍想着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女童柔嫩的面颊,心中不禁一片柔软。 那一声含糊的兄长却又叫陆衍微微蹙了眉,漫漫过去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的。 罢了罢了,这段时日自己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些,许是自己听错了也未可知。 陆衍自嘲的低笑了一声,这才起身走向床榻,熄了烛火。 第四章 长夜漫漫无心眠 苏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那陷在黑暗中的承尘,脑中思绪却是混乱一片。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个姑娘给她讲了一个故事。那故事很长,长得横跨了一个人的一生,那故事又很短,短的仿佛眨眼之间就结束了。 苏漫想着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悠悠的叹出一口气。 谁知外面的守着的人竟是没有睡,听到她这一声轻叹,立刻端了烛台过来。还未等到苏漫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掀开了床帐。 微弱的烛光在黑夜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苏漫怔怔的望着那团烛火,却是没有注意到端着烛台的人。 黛蓝披着一件素锻的上衫,正端着烛台担忧地望着床榻上木愣愣的少女。 黛蓝原是苏老夫人身侧的二等丫头,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因着苏漫搬到了慈心院里,她便被提了大丫头,贴身伺候苏漫。 这几日里她怕自家姑娘夜里睡不安稳,便夜夜卷了铺盖睡在苏漫的床脚下。所以适才苏漫不过是叹了一声,她便立刻就起身了。 “姑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好?”黛蓝端着烛台等了好一会儿,见床榻上的苏漫没有反应,这才再次开口问道,“要不要喝水?” 主仆二人不过说了这两句话,隔间的苏老夫人那边也就传来了起身的动静,没多大一会儿,周妈妈便搀着苏老夫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黛蓝见苏老夫人过来了,连忙弓着身后退两步,行了一礼:“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眼睛却是往床帐后头看去:“漫姐儿醒了?” “看着是醒了,可是婢子问了几句,姑娘都不理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梦魇着了。”黛蓝伸手将床帐掀开,语气里也带着些焦急。 苏老夫人听了,几步走到架子床前,探身便往床里头看去。 苏漫这会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了,她拥着薄被坐起身来,还未等有更多的动作,便见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坐在了自己的床榻边上。 这妇人头发随意的散着,身上只穿着素白的中衣,肩头也只披了件蜜色的圆领衫子。 吴氏皮肤虽是保养的很好,可眼角眉梢依旧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即便是如此,仍是不难看出这妇人年轻时的风韵。 苏漫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吴氏,只觉得一股酸楚从胸间涌起,那酸意缓缓的上升,直至鼻尖眼角。 坐在床榻边上的吴氏本就挂心着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如今见她看到自己,话还未说就先红了眼眶,一时间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伸手就将苏漫搂进了怀里。 感觉到吴氏的温暖,苏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伸手揪住了吴氏的衣襟,终是不再强忍,放声嚎啕,似是积压了一世的委屈都要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一般。 吴氏听到苏漫这边嚎哭,也是心疼的红了眼眶。她抬手拍了拍苏漫的后背,口中低低地念叨着:“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全好了,赶明祖母就叫你爹将那马宰了给你出气。” 原本痛哭不止的苏漫听到吴氏这般说,却是瞬间止了声。她从吴氏怀里抽身出来,噘着嘴抽噎道:“不,孙女要亲自将那马驯服了才甘心!” 吴氏看着自家孙女脸上虽然还挂着斑斑泪痕,可是神色却再没了前几日的萎靡,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她这才真正地放下了心来。 吴氏又坐着哄了苏漫一阵,看着丫头喂了些水给她,这才起身回去了。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漫躺在床榻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脑中满是方才那乱七八糟的梦境,越想心中越是烦闷,整个人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床脚处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苏漫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房间内。 想到这里,苏漫便僵着身子不敢再动了。 她就那么硬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承尘。 可是这个动作坚持了不过五分钟,苏漫便呆不住了。她只觉得自己身下的床榻极硬,床帐也是闷着透不过气,身上的衣服也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上。 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对,哪里都不舒坦。 终于,苏漫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一脚踢开了被子,呼的一下坐起身来。 躺在床脚的黛蓝也听到了苏漫的动静,她连忙坐起身来,也顾不得点上蜡烛,伸手便掀开了床帐,急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漫抹着汗盘腿坐在床榻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小声一点,可莫要吵醒了祖母。” 黛蓝闻言往隔间的方向瞅了一眼,见那头仍旧安安静静的,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这是怎的了?” 苏漫往黛蓝的方向凑了凑,呲着牙轻声说道:“我怕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这会儿一点都不困。”苏漫说着,又往黛蓝跟前挪了挪,“要不然,黛蓝姐姐你陪我说说话罢。” 黛蓝转头看了看摆在一旁高几上的更漏,这会儿已经寅中了,怕是再有半个时辰天都该亮了。 不过想到自家姑娘从昨日午后便一直昏睡到现在,睡不着倒也是正常。 无法,黛蓝只得捂着嘴低低的打了个呵欠,微微点了点头:“姑娘想说些什么?” 苏漫坐在床榻上,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圈:“黛蓝姐姐,我这几天总是浑浑噩噩的,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清楚,你跟我说说呗。” 黛蓝又伸手挡着嘴打了个呵欠,这才揉着眼角的泪花,轻声回道:“姑娘您从马上摔下来,府里头都乱成了一团,哪里还有什么旁的事情,全府的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老夫人的慈心院呢。” 苏漫知道黛蓝说得是实话,她装睡的这两日里,整个苏府的人一天怕是要往老夫人这院子里跑八次,自己那母亲更是日日天亮就过来,每每天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想起这些,苏漫心头很是熨帖。她低头看着黛蓝有些迷糊面容,终于将自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那,衍哥哥,回来了么?” 第五章 这件事情有点难 因着苏漫往日里与陆衍就很是亲近,所以这会儿听她问起陆衍,黛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是趴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回道:“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姑娘这边来了,看着姑娘喝了药这才回去的。” 苏漫听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继续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衍哥哥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耽误了他读书啊。” 黛蓝这会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头枕着手臂半靠在床沿,含含糊糊的回道:“衍少爷读书一向是极好的,不会耽误的,姑娘您就不用担心了。” 苏漫听黛蓝的声音越来越小,便凑近了一些,这才发现,这个丫头竟是就这么歪在床沿上睡着了。 罢了罢了,这丫头怕是好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了,自己这会儿还缠着她说话,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太不人道了。 苏漫想到这里,轻手轻脚的从旁边爬了下去,捡起黛蓝扔在一旁的衫子给她搭在了肩上。 做完这些后,苏漫这才接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细细打量起自己这间卧室来。 她装睡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夫人的碧纱幮。碧纱幮是个什么东西,苏漫是没有概念的,不过如今看来,想必就是苏老夫人的隔壁了。 这间卧室占地倒是不算大,靠着北墙搁着她睡觉的架子床,床的右侧摆着一架绣着满池荷花的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做了净室。 再往前看,则是与架子床一套的酸枝木雕花妆台,妆台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想必是用来盛放小姑娘的首饰的。 南墙的窗扇下面,放着一张软榻,软榻上铺着妃色的锦缎垫子,上面还摆着两个豆绿色的迎枕,红红绿绿的倒是热闹。 苏漫缓步走到那软榻旁,脱了鞋子爬了上去,扒着窗纱往院子里看去。 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个什么时辰了,窗外黑蒙蒙的,回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也已经熄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些影。 苏漫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转身坐回到了软榻上。 许是这院子里的人这两日被自己折腾得实在是够呛了,这会儿自己窸窸窣窣的动作了半天,不要说隔壁的老夫人了,竟是连趴在床沿上的黛蓝都没有吵醒。 苏漫倚着大迎枕歪在软榻上,眼睛虽是看着窗外,脑子里却想着方才那个梦。 那梦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的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 想起梦中那个少女所说的话,苏漫心头隐隐浮起了些担忧。 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避免苏家十年之后那场劫难。 还有那人一直提起的兄长陆衍,自己又如何才能改变他日后的命运? 其实对于陆衍的前世,苏漫也是有几分唏嘘的。那明明是个前途无量的男人,原本可以平步青云,却为了替苏家报仇,生生落得个众叛亲离、身死魂消的结局。 那么,如果自己能够改变苏家的命运,那陆衍便不会再为了复仇而弑君谋权,那结果,定然也会大不相同了吧。 梦中的那个苏漫只求自己能够扭转陆衍的命格,叫他别再重走了上一世的老路。那自己这般做,就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了罢。 如此说来,自己如今便只需要要做一件事——改变苏家父子兵败这个结局。或者更彻底一些,干脆就阻止苏家父子出征辽东,绝了后患。 想到这个苏漫不禁有些兴奋起来,可很快她便又泄了气。 自己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后宅女子,又如何能够左右朝堂,如何能够改变帝王的决定呢? 这些事情想想倒是容易,可是真正做起来,又哪里真有这么简单。 苏漫想到这里,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哼唧一声便将头埋在了迎枕里。 苏漫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躺竟是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一声低呼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我的姑娘,您怎的睡到榻上去了!”黛蓝仍旧披着那件衫子,站在软榻旁抖开薄被给苏漫盖好,“您这才发过热,要是再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苏漫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半夜溜达到了窗下的软榻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被黛蓝这么一叫嚷,门上的帘子微微晃了两下,苏老夫人被周妈妈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见到苏漫仍旧坐在软榻上,苏老夫人不禁微微皱了眉头:“你这身子还虚着,怎的这般不听话。”说着又转头盯着黛蓝,“还不快把姐儿抱回到床上去。” 黛蓝慌张的应了,伸手就想要将苏漫抱起来。苏漫却抬起短短的小胳膊将黛蓝的手拦了,转头冲着苏老夫人咧嘴笑道:“祖母莫要怪黛蓝姐姐,是孙女自己睡不着下床走一走的,黛蓝姐姐为了照顾孙女一连好几日值夜,都好久没有睡好了。” 苏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女一本正经替人说情的小模样甚是喜欢,可她仍旧强忍了笑意,板着脸坐到苏漫身侧。 她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光洁的额头,嗔骂道:“你倒是乖觉,还知道收拢人心了。” 苏漫一脸讨好的蹭到苏老夫人的身侧,抬手便圈住了老夫人的手臂,左摇右摆的撒娇道:“孙女这哪里是收拢人心,孙女这分明就是实话实说嘛。” 她说着,又抬了抬下巴看向一旁已经穿好衣裳的黛蓝:“黛蓝姐姐可是祖母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对孙女又是一心一意的,哪里还需要孙女来拉拢。” 苏老夫人的手臂被苏漫搂着,听着她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的话,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当真是好完全了,都会跟我这个老婆子耍赖了。” 说罢,苏老夫人再次转向黛蓝:“得了,你快去给你家姑娘准备衣裳洗漱罢,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不了多久府里的人就都该过来请安了。” 黛蓝连忙躬身应了,疾步退了出去。不多时,黛蓝便领着几个小丫头端着铜盆帕子走了回来。 这边一群人围着苏漫又是擦脸又是梳头,忙活了好一阵才将个小姑娘打扮得整整齐齐的。 老夫人看着苏漫精神奕奕的样子,脸上的笑更是止也止不住,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有小丫头隔着门扇禀道:“老夫人,伯爷,伯夫人过来了。” 第六章 救救那个背锅侠 苏漫跟着老夫人出了内室,丫头才掀开西次间半拢的珠帘,就看到原本端坐的苏震夫妇齐齐站了起来。 苏震的模样,苏漫在梦中是见到过的。苏震是个典型的武将,魁梧的身形,粗眉大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若是个胆小的孩子,非得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哭不行。 谢氏的长相倒是叫苏漫小小的吃了一惊。 谢氏身形十分娇小,柳叶弯眉配着圆圆杏眼,秀鼻樱唇,我见犹怜。竟是与梦中的原主有八分的相似。 夫妇二人规矩的向老夫人请了安,落了座,苏漫这才挪着步子站到两人跟前,别别扭扭的行了一个福礼,脆声道:“女儿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苏震夫妇一早就听丫头说苏漫今日已经大好了,谢氏原本还有些不信,这会儿看到自家女儿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眶瞬间便红了。 “好,好,我儿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谢氏一手掏了帕子抹着眼角,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拉住苏漫的手腕,“叫娘好好看看你。” 一旁的苏震也咧了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我就说,我苏家的女儿怎么就能叫一匹马给吓着。”他说着,粗糙的大手揉上苏漫细软的发顶,“漫漫,你可还想要那匹枣红马?” 苏漫转头看向苏震,眼睛一亮:“要!” 苏震被苏漫这毫不迟疑的回应逗得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好!果然是我苏家的女儿!有胆气!” 谢氏白了自己的夫君一眼,转头求助的望向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安抚地拍了拍谢氏的手,这才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冷着脸道:“你别以为漫漫好一些了我就能放过你了,若不是你将那劳什子的野马带回来,我们漫漫又怎么能有这么一劫。” 听到自己母亲的话,苏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干笑道:“母亲,儿子有分寸的……” 老夫人没有回话,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苏震的话便彻底卡在了喉咙里,没了下文。 苏漫见气氛有些冷,便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咦,怎的没见大哥哥?” 苏漫原本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没想到她这话一出,房间里的几人竟是更加沉默了。 苏漫觉得有些不对,奇怪地看了屋中的三人一眼,疑惑的问道:“可是大哥哥出了什么事儿?” 不对啊,梦中没听原主说苏澈会在这次事情中出什么大事儿啊,那现在这群人这个表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还是老夫人率先开了口:“漫漫,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所以祖母便就没有跟你说。” 苏漫听了更是紧张:“大哥哥出事了?受伤了?很严重吗?” 她像连珠炮一般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心里也是慌乱的很。 这苏澈日后也算是个了不得的英雄了,若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葬送了他的前程,那自己也算得上是千古罪人了。 谢氏见苏漫神色焦急,连忙拉了女儿的手轻声说道:“你不用急,你大哥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不打紧的。”她说完,眼睛又往苏震那边瞥了一眼,“是你父亲,非说是你大哥引着你去骑那马的,罚你大哥跪了祠堂,这会正在他自个儿的院子里关着禁闭呢。” 苏漫脑中想了千百种苏澈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可独独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苏澈这锅,背的略大啊。 苏漫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却见苏震一脸正色:“身为苏家的男儿,连自己的妹子都护不好,他不该罚么?” 苏漫见苏震这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更替苏澈哀悼了一番。 虽说原主与自己说过,她是苏家三代唯一的姑娘,在家中颇为受宠。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原主竟是受宠到了这等可以颠倒是非黑白的地步了。 想想原主那谦和有礼的模样,苏漫又不由感慨,在这么盛宠之下,原主竟是没有长歪,真是不知道该感慨苏家的基因厉害,还是苏家老夫人教养的手段厉害了。 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自己那倒霉的背锅侠大哥先救出来再说吧。 想到这里,苏漫微微噘了噘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低声道:“父亲可是错怪大哥哥了。” 她说着,上前两步站得离苏震更近了些:“那日分明是女儿调皮才拉了大哥哥去骑马的,若是没有大哥哥死命护着女儿,女儿怕是连小命都要丢了。” 苏漫扬起肉嘟嘟的小脸,眼眶红红的望向苏震:“这样父亲还要罚了大哥哥,那女儿岂不更该受罚了。” 苏震从来就将自己这个小女儿当做掌中宝一样的疼着,这会儿看到自己女儿满脸是泪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一时间竟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他无措地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可是老夫人却将头别了过去,根本就不理他。 无法,苏震只得抬了大手小心翼翼的给女儿擦泪:“漫漫,你是姑娘家,你大哥哥怎能与你比。” “爹爹这是嫌弃女儿了吗?”苏漫声音一下抬得老高,“女儿到底是不如大哥哥。” “哎呀,爹爹不是这个意思。”苏震见苏漫哭得更凶,心里更急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可不要这么想,唉……你不要哭了……我这就叫人你把你大哥哥叫来。”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苏漫破涕为笑:“女儿多谢爹爹。” 苏震见自己的宝贝疙瘩终于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对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说道:“去将世子请过来吧。” 那小丫头忍笑应是,退了出去。 人才走没多大会儿,便听到院中传来一阵笑声:“我听说我们漫姐儿今儿精神好极了,可得叫我好好看看。” 那声音十分的清爽,叫人听了精神都随之一震。 苏漫有些好奇的往窗外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妇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迈步往正房走来。 那少妇长相颇为英气,淡扫的峨眉下一双微挑的瑞凤眼,两片嘴唇很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的。 少妇的头发很随意的挽了个缵,头上也只插着支赤金如意簪,简单又爽利。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妇人便已经进来了,人还未进西次间,笑声就再次传了进来:“瞧瞧瞧瞧,我们漫姐儿果然是大好了,今儿看着又漂亮又精神呢。” 第七章 兄长原来是美人 苏漫看着眼前的少妇,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苏家人口简单,已故的苏老伯爷没有妾室,膝下只有苏老夫人嫡出的三个儿子。 长子便是如今已经袭了爵位的苏震,娶得是当今内阁次辅谢必行的嫡女,正是苏漫的母亲谢氏;次子苏霖与兄长不同,走的是科举的路子,如今也已经是六品的兵部郎中了,他的妻子乃是太仆寺卿常宏宽的掌上明珠。 至于三子苏霁,身为伯府的幺儿既没有如同苏震那般习武,也不像苏霖那样从文,反倒是对经商起了兴趣。 苏老夫人疼爱这个幼子,便也就由着他去了。如此一来,苏霁的岳家自然就不如两位兄长来的显贵,乃是保定知府郑有成的嫡长女。 苏漫听原主提起这位常氏的时候,满眼都是对于这位爽利女子的赞叹,如今看来,面前这位定然就是她的二婶娘常氏了。 常氏满脸笑意的向着坐在大炕上的老夫人行礼问了安,又转头向着苏震夫妇二人见礼,最后又满面笑意的看向苏漫。 苏漫知道这常氏以往最是疼爱她这个侄女,便笑嘻嘻的迎上去,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福礼:“侄女见过二婶娘,给二婶娘请安。” 常氏看着苏漫这疼人的小模样,脸上笑得越发的开怀。 她一把将苏漫拉进怀里,左看右看了好半晌,这才笑着跟老夫人打趣道:“母亲您瞅瞅,我们漫漫经过这一场,不但人乖顺了许多,这小嘴也越发甜的腻人了。”她伸手抚了苏漫的小脸蛋,“难怪人常说,祸兮,福所伏,我家漫漫这就是天大的福气呦。” 倚在常氏怀里的苏漫听到她这话,却是满头黑线。 自己不过就是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问了句安,怎的到了常氏这里,就好像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果然老话说得对,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啊。 更过分的是,苏老夫人竟也觉得常氏说得有理,笑呵呵的接口说道:“谁说不是呢,刚这小丫头竟学会跟她爹爹撒娇耍赖了,你是没有看到,真真是个刁蛮的小无赖模样。” 老夫人这话虽是在骂,可是屋中众人又有哪个听不出这话中的宠溺。 “二弟妹这话可是折煞漫漫了,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福气,”谢氏抿了嘴柔声开口,“这福气还不都是母亲带给她的,若不是母亲日日守着,她哪里就能好得这么快了。” 苏漫站在众人中央,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恭维,心中忍不住感慨,果然宅门子里的女人都是了不得的啊,电视剧诚不欺我。 “母亲,今儿二老爷衙门里有事,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晚上回来再给您请安。”常氏笑着牵了苏漫在谢氏身侧坐了,这才推了推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男孩,“你这孩子真是愈发的木讷了,进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祖母,大伯父大伯母见礼。” 苏漫闻言偏了头向那男孩看去,只见男孩面上微微露出些窘迫之色,上前两步规矩的给苏老夫人及苏震夫妇行礼。 那男孩眉目清秀,跟常氏有那么几分相似,可是气质上却跟常氏截然不同。 怎么说呢,苏漫觉得常氏身上有一种现代女强人的飒爽之气,而这个男孩,身上更多的是古代读书人那种书卷气。 好吧,就像常氏方才说的,木讷。 苏漫见那男孩行了礼又规规矩矩的站回到常氏的身后,这才上前两步,福了一福,娇笑道:“妹妹也给二哥哥请安。” 是的,这个男孩就是常氏的嫡长子——七岁的苏沛。 苏沛见以往都不怎么爱搭理自己的小妹妹,这会儿却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脸颊瞬间如同火烧一般红了个透。 苏漫见苏沛这个反应倒是觉得惊奇,怎的自己这个二哥哥是这般羞涩的么。 不过还未等她多问两句,她便又被常氏拉住了手。 “你二哥哥读书读傻了的,你莫要理会他。” 听得常氏这句话,苏漫也忍不住在心中替苏沛点上一支蜡,被亲娘嫌弃到这般地步,这位仁兄也是着实不易啊。 常氏拉着苏漫的手絮絮叨叨的问了很多诸如身上还有哪里不舒坦的,可会害怕了骑马等等问题。最后还许给苏漫,说是等到天凉爽一些了,要带着苏漫去她陪嫁的庄子里骑马猎兔子。 苏漫也对这位常氏很有好感,一一回了常氏的问题,还一口应下了骑马之约。 屋内一片其乐融融,却听到窗外院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苏漫有些好奇的往半开的窗扇外望去,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引着一个少妇,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进了院子。 这想必就是三房一家了。 苏漫的目光还未来的及收回,便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紧跟在三房人后面行了进来。 那人身形颀长,穿一件月白色的杭绸直裰,一半头发规矩的束起,用一根青玉的发簪固定住,而另一半就那般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颇有几分潇洒之意。 少年眉目如画,桃花眼,朱砂痣,更是衬得他肌肤似雪一般。 苏漫一时间看得有些呆,心中渐渐有酸楚涌了上来。 这人想必就是她那位兄长了罢。 众人鱼贯进入次间,苏霁领着妻儿与老夫人、兄长、以及两位嫂嫂分别见了礼,便又将苏漫里里外外的夸了一堆。 等到人都落了座,陆衍才再次站起来向着坐在老夫人身侧的苏震行了一礼,恭敬道:“侄儿昨夜晚归,今日本应一早便去给伯父伯母请安,却不想今日竟是贪睡起迟了,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苏震对于陆衍一向很是看重,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朗声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俗礼,倒是你,为了漫漫还要特意从通州回来,可是会耽误了功课?” “伯父放心,先生原本就打算这两日放假休学,侄儿不过是提前两日回京罢了,耽误不了什么。” 陆衍说话的时候眼眸微垂,嘴角微微上扬。他说着,缓缓转眸,“漫妹妹可大好了?” 这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温润,这人的眼睛又实在是太过好看。 苏漫盯着那微弯的眼眸,张了小嘴,竟是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陆衍也并不着急,只含笑望着苏漫,直把苏漫盯得脸颊发烫,面红耳赤。 尼玛,长得好看的人,也太犯规了吧! 第八章 祖母话里听端倪 苏漫这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彻底逗乐了屋中的众人,常氏更是打趣道:“怎的了漫姐儿,如今竟是连你衍哥哥都不认得了?” “哪里能不认得衍哥哥,”苏漫回过神,一脸讨好的冲着陆衍笑道:“只是漫漫从未发现,我衍哥哥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面前这个可是日后的内阁首辅,权倾朝野的那种,这会儿自己拍拍他的马屁总没错的罢。 果然,众人听到她这话更是哄笑成一团,老夫人更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苏漫笑骂道:“你这丫头,方才你二婶娘才夸你乖巧了许多,这么会儿工夫就露出本性了罢。” 苏漫却是不服,撅了嘴顶道:“孙女说得是实话嘛,祖母作甚的又笑话我。” 一家人正笑着,却听到丫头隔着珠帘低声禀道:“老夫人,早膳已经好了。” 老夫人这才止住了笑,环视众人,问道:“都用过早膳了吗,跟我这老婆子一同再吃上一些?” 谢氏站起身来笑道:“知道漫漫好了,儿媳就赶紧过来了,尚未来得及用膳。” 一旁的常氏也笑着接口:“都说老祖宗您这里的早膳最是可口,儿媳自然要日日过来沾光了。” 三房一家却笑称已经用过早膳了,老夫人也不多留他们,摆了摆手说了句:“那你们自去忙吧,不用守在我这里了。” 早膳就摆在了西次间,一家人团团围着桌子坐了,苏漫这才想起什么来,急声问道:“怎么这么久了,我大哥哥还没过来?” 似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院中传来小丫头的声音:“老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随着小丫头的话音落下,苏漫便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大步迈进了屋。 少年见到苏漫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上首挨着老夫人坐的苏震重重的哼了一声。 苏澈被这一声冷哼震得一个激灵,他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向在座的长辈一一行礼。 老夫人见他来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也不理会身侧冷着一张脸的儿子,冲着苏澈招了招手,道:“来得正是时候,海棠,还不赶紧给大少爷搬了椅子。” 被叫道的丫头连忙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丫头便领着两个婆子端着杌子,托着碗筷走了进来。 等到苏澈落了座,苏漫这才挪了挪自己的杌子,凑到苏澈身旁皱着小脸歉疚道:“哥哥受苦了,若不是因为妹妹,大哥哥也不会被罚。” 苏漫两只圆圆的杏眼水汪汪的盯着苏澈:“大哥哥可生妹妹的气。” 苏澈原本就觉得妹妹遭了此番劫难是自己保护不力,又哪里会生苏漫的气。这会儿自家妹妹又这般温言软语的求着自己,他心里更是软的如一滩水一般。 “漫漫你不要多想,大哥哥皮糙肉厚这么点子小伤能算得了什么,倒是你,没觉得哪里不好罢。” 苏漫见苏澈真是半点埋怨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更是歉疚:“没有没有,我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她说着,伸手拿了筷子,将丫头刚放在她碗里的那只白胖胖的包子夹到苏澈的碗中,笑道:“这是大哥哥最爱吃的包子,我都让给大哥哥吃。” 苏澈被自己妹妹着又是哀求又是讨好的小模样惹得满心满眼都软软的。他连忙拿起那包子,没头没脑的就啃了一口,东西还没咽下去,就咧着嘴笑:“我们漫漫真是贴心。” 兄妹俩这点子小互动自是没有逃过满桌长辈的眼睛。 苏震原本还有些生气,可是看儿子女儿相处的如此融洽,这点儿气便也就随之消散了。 谢氏对于自己这对子女也算是颇为了解,所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张罗着为老夫人布菜。 倒是一旁的常氏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逗趣两句。 这一顿早饭下来,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苏震用过早膳便离开了,谢氏因为要主持中馈操持家务,便也没有多留。 常氏原本是个清闲的,可是今日她娘家嫂嫂查出有了身孕,她少不得要回去探问一二。 这么一来,方才还很是热闹的慈心院,瞬间便又冷清了下来。 陆衍原本也该回去看书了,可他看着对面两只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小脑袋,就是不想站起来。 老夫人顺着陆衍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苏漫与苏澈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轻笑了一声,说道:“衍哥儿这次回来,是歇上两天就回通州去,还是说,要一直等到秋闱过了再做打算?” 陆衍听到老夫人问话,便不得不转了头回来,恭敬的回道:“烦老夫人挂念着,先生说夏季炎热,在学堂里读书也不一定能有更好的效果,便叫晚辈回京,等到秋闱过后再行回去不迟。” 老夫人缓缓点头:“这倒也是,你二叔父常说你学识很不一般,如此天气呆在学堂里没的受苦,倒不如在家里好好读书,还省得熬坏了身子。” 陆衍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起身向着老夫人行礼:“晚辈能有今日,多亏有老夫人,伯父伯母照顾,晚辈定不会忘了伯府的恩情。” 一旁正跟苏澈说着要去常氏庄子上猎兔子苏漫,听到陆衍提到恩情两个字,耳朵瞬间便竖了起来。 要说原主倒也是个怪脾气的,这苏府的事情她倒是事无巨细的与自己交代了个彻底,可最后却是求着自己去帮这位兄长。 帮兄长倒也无可厚非,她帮就是了嘛。可是不知道为何,这原主妹妹提起自己这个兄长便就是语焉不详,除了他日后会权倾朝野,竟是半点有用的东西也没说出来。 就比如这陆衍究竟是为何会养在苏府里头,陆衍与苏府又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苏漫竟是一无所知。 这头苏漫一脑门的官司,那头老夫人却是无谓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你伯父原本就是个好管事的,他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是为了图你日后回报些什么,你只管读好自己的书,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不枉我们苏家栽培你一场了。” 第九章 原来身世挺可怜 苏老夫人这话虽然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苏漫还是听出了一点点的门道。 她抬头看向自己那个还在不停叨叨着秋狩多有意思的大哥,见他对于老夫人的话没有丝毫的兴趣,心中便猜出,苏澈想必是知道内情的。 陆衍又在老夫人这里坐了一会儿,便也就起身告辞了。 临走他还带走了正与苏漫说得起劲的苏澈,说是要看着他习字。 老夫人一向觉得哪怕是武将也不能胸无点墨,便欣然看着苏澈一脸不甘的跟在陆衍身后离开了。 如今,这偌大的慈心院,便就剩下苏老夫人和苏漫祖孙二人。 苏漫见老夫人靠在大炕上眯着眼睛养神,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三两下就爬到了老夫人的身侧,手指挠着老夫人的手臂轻声唤道:“祖母,祖母。” 苏老夫人淡淡的哼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睁开:“你这丫头,又有甚么事?” 苏漫嬉笑一声,肉嘟嘟的小身子挤进苏老夫人的怀里,娇声问道:“祖母,我好像从未问过您,衍哥哥怎么会住在咱们家里啊。” 苏老夫人听了苏漫的话,眼皮子微微撩开一条缝:“嗯,你怎的想起来问这个了?” 苏漫窝在苏老夫人的怀里,也不说慌:“方才听衍哥哥提到什么恩情,心里觉得好奇,这才想要问问祖母的。” 苏老夫人低头看向苏漫,见她双目清明,满脸都是期待,这才低叹了一声:“如今你也大了,这些事情倒是也该叫你知道了。” 苏老夫人搂着苏漫,语速缓慢的将那过去的事情讲给了苏漫。 原来,陆衍的确与苏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陆衍的身份却并不简单。 原本苏漫以为,陆衍最多不过是苏震在辽东带回来的孤儿之类,可万没有想到,陆衍的父亲竟然是永安侯府陆家的二老爷。 说起永安侯府,苏老夫人也只是叹气摇头。 永安侯府陆家,原本也是因为辅助开国太祖有功,才被赏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可是,这勋贵世家能够代代人才辈出的毕竟还是少数,永安侯府传到现在的侯爷手中时候,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风光。 偏偏这永安侯府现在的侯爷还是个风流的,祖上的本事没学到,这纳妾的本事倒是不小。他左一门妾室,右一门妾室,足足抬了十几房的姨娘,后宅更是乌七八糟的不成样子。 老侯爷是个风流的,偏偏这位侯夫人也是个厉害的。 陆侯爷将人抬进门的时候,她不吵也不闹,可就是这十多个姨娘进了门,今儿这个小产了,明儿那个失足了。这十多年过来,陆侯爷竟是只有一个嫡子和一个庶子长成了人。 那嫡子自是不必说,由侯夫人一手教养全没有陆侯爷那副德行。倒是那个庶子,旁的一概没有学会,偏偏这风流倒是与他那个爹学了个十乘十。 而陆衍,便是这个庶子养在侯府外头的一个戏子生的。 那戏子当年是京城戏园子里头数得着的大家,模样更是标致得很,陆衍的长相便是有八成来自这戏子。 陆家那庶子陆谦见了,自是被这戏子迷了五迷三道,赌咒发誓的要把这戏子弄到手里。 那戏子原本并不愿意,可她终究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又哪里能抗得过堂堂的侯府少爷。 要说那戏子也是过过几年好日子的。最初的几年,戏子颜色好,陆谦也是将人疼到了心缝儿里,得着点月钱就贴到那戏子身上,也算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是好景不长,戏子生了陆衍之后,颜色大不如前,加上俩人厮混的时间也不短了,陆谦便对这戏子淡了下来。 就连陆衍这个名字,都是那陆谦随意笑道:“虽然我是姓陆,外人也称呼我一声陆侯爷家的公子爷,可我终究是个多余的人。这个孩子就更是多余了,如今子侄们从彳,他便就叫个衍字罢。” 苏漫听到这里不由觉得有些心酸,她原本觉得陆衍这个名字极好,许是有夫妻生命延续的意思。却不想,这个字取得是这么个讽刺的意思。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了。 不过两年,陆谦便彻底厌了那戏子,再没有露过脸。 那戏子倒也是个有骨气的,竟是一个人养着陆衍,丝毫没有要往永安侯府里去的意思。 苏老夫人提起那戏子,也难得的赞了一句聪明人。 苏漫想想便也就明白了。 原本那陆谦在侯府中就没有什么地位,他连自己都说自己在侯府中是个多余的,侯府又怎么可能会接纳一个外室生的野种。 这戏子带着儿子,日子过得虽是清苦,但好歹也还算是自在。 可是好景不长,这戏子竟是生了一场重病,在陆衍八岁的时候病死了。 原本的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如今只剩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好在陆衍家里一直有个帮忙做粗活的婆子,这婆子倒是知道其中的内情。她见女主人死了,便就领着陆衍上侯府认亲。 永安侯府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怎么会任人攀亲。府里的家丁将那婆子乱棍打了一阵,轰了出去。 说来也是陆衍命好,他架着那奄奄一息的婆子往外城走,恰是遇见了从关外回京述职的苏震。 后来,苏震便将陆衍带回了伯府,给那婆子医好了伤,给了些钱财打发了。 苏老夫人原本并不同意儿子收留陆衍,毕竟陆衍身份太过特殊,若是那永安侯府真追究起来,苏家便是那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可苏震一向是个热心肠,说是不管孩子出身如何,终究是条性命,自己总不好再将人送回去,眼睁睁的看他再滚到泥里去。 苏老夫人拗不过自己的儿子,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过一天便算一天罢。 不想,这孩子一养便就是七年。 “好在衍哥儿是个争气的,这么多年也不枉费你父亲对他的一番培养,若是日后他能考取个功名,过上平顺的日子,就也是他的福气了。” 老夫人说完,又拍了拍苏漫肉嘟嘟的小脸,叮嘱道:“如今你都知晓了,可不能在你衍哥哥面前浑说,过去如何,日后还如何就是了。” 苏漫长叹一声,眼神晶亮的望着苏老夫人,一字一句笃定的回道:“祖母放心,孙女省得。” 第十章 背锅大哥也很惨 苏澈如今已经十岁,也搬到了外院独自居住,而他的院子就在墨渊居的后一进,名曰青玉轩。 苏澈跟在陆衍身后垂头丧气的出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兄弟二人沉默的走了好一段路,陆衍微微转头瞥了苏澈一眼,低声问道:“你可受了伤?” 苏澈下意识的去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肘,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没受伤。” 陆衍也不说话,只顺着苏澈的手指望了过去。 苏澈注意到陆衍的目光,连忙松开了手。 “不管如何,我听马厩的人说,你那日也是拼了全力护着漫漫了。”陆衍语调仍旧没有什么起伏,“做的不错。” 苏澈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正欲得意一番,却又听陆衍继续说道:“不过,作为兄长你应当要提前预见这种危险,从而让漫漫避开这等险境,而不是一味的纵容。” 陆衍说着,脚步一顿,眼神冷冷注视着苏澈:“我说的,你可明白?” “明……明白。”苏澈脚步也是一停,连声应道,“兄长您说的我都记得了,日后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嗯。”陆衍对于苏澈这个反应似是极为满意,他微微颔首,继续迈步向前,“你是伯父的长子,忠勇伯府的世子爷,你日后便是这忠勇伯府的主人,漫漫日后是要仰仗你这个长兄的。” “是,我明白的。”苏澈也是一脸的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日后一定会护好漫漫。” 这次陆衍没有再说话,只径直往墨渊居而去。 跟在后面的苏澈,此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小跑两步,紧跟在陆衍的身后。 陆衍来到苏府的时候,苏澈还只是三岁的稚龄。那个时候苏澈对于陆衍的身份并不清楚,只单纯地觉得,能有一个年长的大哥哥陪着自己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澈深刻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太年轻,太单纯了。 陆衍虽然从出生开始就跟着自己那个戏子娘过活,可是那戏子也算是个有见识的。 她在陆衍三岁的时候就将他送到了附近的学堂开蒙,往后的日子再苦也没有短过学堂先生的束脩。 所以在陆衍八岁进入苏府的时候,虽然算不得是饱读诗书,比起同龄孩子的学识也要高出一大截了。 再加上陆衍那与旁人不同的坎坷身世,更是叫他的心智比起同龄的孩子更加成熟。 所以,在陆衍看到三岁的苏澈还只懂得玩泥巴的时候,他感到了深深地焦虑。 而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的苏澈也没有想到,自己苦难的日子,就此开始了。 至此,陆衍为了报答苏家的养育之恩,一心想要将苏澈教成与自己相差不多的学子。 苏澈哪里是个读书的料,他自幼便跟着父亲舞刀弄棒,满心想的也是要做个像父亲一样厉害的大将军。 大将军都是要上阵杀敌的,哪里需要甩着墨水写大字的。 可是,苏澈没有想到,陆衍的行为却得到了苏家人的一致赞同。 苏老夫人的生父是曾经的状元郎,所以苏老夫人对于自家的儿郎读书习字这件事倒是赞同的很。 谢氏就更是高兴得很了,她原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嫁给苏震这个老粗已经很是遗憾了。虽说自己的儿子是世子,不需要考什么功名,可能读些书总好过他爹那胸无点墨的。 至于苏震,这些家里的闲事他一概不管,母亲妻子高兴就好。 所以,苏澈开始跟着陆衍读书了。 陆衍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师,可很遗憾,苏澈却是个完全扶不上墙的阿斗。 手板也打了,祠堂也跪了,可苏澈那字就是跟蚂蚁爬的一般,没有半点的长进。 不过陆衍也不是全无效果的,至少苏澈一直到现在,对于他的话仍旧言听计从,见了陆衍更是如同耗子见到猫一般的老实。 所以,苏澈此时心中是百转千回,哀嚎连连。 好容易盼着自己个儿这个兄长出了京,这快活日子还没过得几日,怎的这么快他就又回来了。 陆衍自是不知道苏澈的心思,他将苏澈领到墨渊居后,随手扔给他一本字帖,道:“你回去接着临帖,反正你日后也不需要考取功名,那些书看不看的都无所谓,但是字一定要写好。” 苏澈接了字帖唯唯诺诺的应了。 他随手将那字帖翻开,字帖是陆衍亲自写的,他的字苏澈还是认得的。 他向陆衍道了谢,拱了拱手便想要告辞,却不想陆衍却轻轻敲了敲身侧的圈椅,说道:“不急,你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苏澈觉得有些纳闷,可还是应了一声侧坐在了圈椅中:“兄长有何事要问?” 陆衍却不急着问话,只静静地看着苏澈,直看得苏澈心里发毛。 苏澈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两下,干笑道:“兄长您有话直说便是,弟弟定然知无不言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有许久没有见过漫漫了,今日见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陆衍轻笑一声,“所以就想问问你,漫漫近来一直都是这样吗?” “这样是怎样?”苏澈有些没有听明白,茫然的盯着陆衍。 “就是向今日这般当着众人的面便撒娇卖乖的。”陆衍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两分,“我总觉得漫漫以前要更有规矩一些的。” 那是在你们面前。 苏澈在心底默默吐槽,漫漫在他面前一向就是这么个撒娇耍赖嘴甜哄人的德行,今儿不过是将她藏了几年的本性暴露了出来而已。 可苏澈知道陆衍最是疼爱自己这个妹妹,若是让他知道这些,定然会伤心的。 所以苏澈脸上扬起一个夸张的笑来:“兄长不说我倒也没觉出来,果然还是兄长对漫漫最是上心了。” 他说着,脸上又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我倒觉得漫漫这样也挺好的,别的府里五六岁的姑娘不都是这样么。” 陆衍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哦,我倒是不知道你竟还见过别的府里的小姑娘呢。” 苏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不是,兄长……” 不过陆衍似乎并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 他轻轻敲了敲案几,轻咳了一声笑道:“得了,我也没什么旁的事了,你先回罢。” 苏澈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可他人还没走出厅堂,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明日午后,将你临好的字帖拿给我看,我要检查。” 第十一章 规矩礼仪学起来 听老夫人说完了陆衍的身世,苏漫很是唏嘘。 如今这古代果然是与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不同,糟心事儿果然更多。 这陆衍倒算是个命好的,能平白得了忠勇伯的帮助,可是谁知道这普天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可怜人。 算了算了,那些也不该是自己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后宅女人该操心的事儿,她还是想想正事儿吧。 苏漫转头去看自己身侧的老夫人。 老夫人因为这段时日一直在照顾她,休息的并不是很好,所以她的眼下盖着层淡淡的青影。 苏漫有些心疼的伸出手去,还没等碰到老夫人的脸,手腕就被她一把握住了。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再让你这么胡闹下去了。”老夫人将苏漫的小手握在掌心里,“虽然在伯府里你如何的胡闹,家里人都不当回事,可是你日后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嫁人这个事,苏漫总觉得还早,可是想想古人十五岁及笄便就可以成亲了,忽然又觉得老夫人的担忧可以理解。 不过该撒的娇还是要撒的。 “祖母,孙女不要嫁人,孙女要一辈子守在祖母身边,给祖母说话解闷。” 老夫人闻言白了苏漫一眼,伸了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板着脸道:“浑说什么,哪里有姑娘家说这种话的。” 一旁的周妈妈听了苏漫的话也笑着打趣道:“姑娘,咱可不敢说不嫁人这种话的,咱们伯府的闺女哪个府里不是争着抢着要聘的呦。” 老夫人没有接周妈妈的话,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苏漫的背脊,轻声说道:“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爹娘疼着,有兄长宠着,你就是将天捅破了,祖母也能替你糊上。” “可是一旦你出了门子,到了婆家,那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了。若是你再惹了祸,祖母也不能跑到人家府里去闹啊。” 苏漫其实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这古代后宅的女子比不得现代,实在是有太多的束缚,若是自己行差踏错一步,怕是连自己的家族都要连累的。 “祖母,孙女都明白的,孙女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不给祖母丢脸。” 苏老夫人听得欣慰,笑着揉了揉苏漫柔软的发顶:“真是叫你二婶娘说中了,你这小嘴啊,真是愈发会哄人了。” “孙女哪里有哄您,孙女说得可都是心里话。”苏漫又往苏老夫人的怀里挤了挤,“孙女有祖母教导,区区一点规矩算得了什么。” 原本苏漫说这话就不单单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也是真心想学一学规矩的。 可是她却也真没有想到,苏老夫人动作竟然这么快,转天就从宫里接出个教养嬷嬷来到了府里。 关于这位冯嬷嬷,苏漫私底下倒是听黛蓝说起过。 说这位冯嬷嬷是老夫人当年还住在宫里的时候,伺候过祖母的,与祖母的感情很是深厚。 祖母嫁入伯府之后,这位嬷嬷便在宫中教养宫女,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了。 至于苏老夫人的身份,苏漫也是听原主说过的。 苏老夫人身份高贵,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封号闻喜。 苏老夫人的母亲原是先帝最为敬重的小姑母——寿阳大长公主。 原主说,先帝之所以能够顺利登基,全赖寿阳大长公主的扶持。 所以先帝登基后,对于苏老夫人的母亲更是敬重。 因为寿阳大长公主为了辅佐先帝而耽误了自己的婚事,直至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 所以在寿阳大长公主稍稍流露出对于新科状元郎的欣赏之后,先帝便大手一挥赐婚了。 这原本应该是一桩的佳话美谈,可这事不美就不美在了大长公主的身份上。 大陈朝先祖有训,凡驸马都尉皆不可在朝从政,用以避嫌。 而这吴氏状元郎出身耕读世家,十年寒窗苦读只为能够报效朝廷,先帝如此安排,倒叫得这吴氏状元郎的功名成了一场笑话。 寿阳大长公主欢欢喜喜的嫁给了自己心仪的儿郎,却没想到这吴氏整个家族都对自己的下嫁十分的不喜。 也不知这寿阳大长公主在吴家过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日子。苏漫只知道,寿阳大长公主在诞下苏老夫人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先帝得知此事之后自是悲痛不已,派了自己的亲信前去江南吊唁,结果却得知这吴氏状元竟在热孝中就另娶了她人。 先帝自然大怒,申饬了吴家,并下旨令吴家子弟五代以内不得为官。 而当时尚在襁褓的苏老夫人便被带回了京中,养在了太后的跟前。 太后原本膝下就只得先帝一个儿子,所以对于苏老夫人自是十分的宠爱。 就连选中苏家这门婚事,也是太后看在苏家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条家规上。 所以撇开苏老夫人那不靠谱的生父意外,苏老夫人这半生也算是过得金尊玉贵十分顺遂了。 也难怪苏老夫人明明都是快要半百的人了,看起来却仍像是才四十出头。人过得顺心顺意,没有烦恼,自是不会显老了。 苏漫感慨过后,便一头扎进了学习规矩的痛苦之中。 这古代的女子活得可真是累啊,什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就不说了。 她原本以为古代的闺阁女子都要学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她还庆幸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好歹练过毛笔字,这点子事情难不倒她呢。 可是谁能告诉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学规矩还要做针线活的啊! 苏漫瞅着眼前赤橙红绿青蓝紫各色的丝线,又抬头瞅了瞅正在细细挑着布匹的周妈妈,低声问道:“妈妈,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周妈妈拿着手里的两块料子对比一番,心不在焉的回道:“自是要教姑娘做女红了。” “不学,行不行啊?” 周妈妈听了这话,忽的一下就将手里的料子放到了炕几上,板着脸说道:“姑娘,你若说你不想学写字,不想学看书,妈妈也就应着你了,毕竟咱们伯府的姑娘懂得看账管家就可以了,可是这女红却是万万不能不学的。” “我学来做什么,那府里不是还有绣娘么。”苏漫小声的嘀咕。 “哎呦我的姑娘,贴身的衣物总是不好叫绣娘做的呀。”周妈妈笑骂了一句,“老夫人说了,这事儿可不能依着姑娘的性子了,这女红可是非学不可的。” 第十二章 吃货本性要暴露 苏漫瞅着那满桌的丝线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周妈妈却没有理会苏漫那毫无意义的反抗,放下手中的布料又去查看那些五彩缤纷的丝线。 苏漫有气无力的趴在大炕上,下巴抵着红木的圆角炕几,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祖母,孙女哪里是学做针线的料啊,您就饶了孙女吧。” 苏老夫人手里拿着几个简单的花样子,正比比画画的跟周妈妈说着话。听到苏漫又在撒娇耍赖,原本温和的笑容一收:“前些日子是谁跟老婆子赌咒发誓,说是一定要好好学规矩的。怎的,你这是要反悔了?” “孙女哪里是言而无信的人。”苏漫涎着脸从炕几这边爬到苏老夫人那边,肉嘟嘟的脸颊蹭到苏老夫人怀里,“您看我这段时日不是一直在跟冯嬷嬷好好学规矩么,哪里要反悔了。” “嗯。”苏老夫人却是不为所动,淡淡的应了一声,将手中一个十分简单的梅花样子递到苏漫跟前,“我看这个挺好,你就先绣个荷包罢。” 苏漫瞅着那用几个简单的线条勾勒成的抽象版梅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该死的古代。 既然撒娇卖乖都不能让老夫人改变主意,苏漫也就只好彻底放弃了挣扎,开始了她痛苦的女红之旅。 五岁的小孩就算是发育的再好,手指的精细程度也还是有限。 苏漫这两日在被针扎了一千零八百次之后,周妈妈终于也觉得自家的姑娘实在是没有天赋,还是先从劈线开始学罢。 至于冯嬷嬷那边,苏漫虽然觉得这位宫中的嬷嬷虽是不苟言笑的,人也十分严厉,可是教出来的东西却都是干货啊。 从站行坐卧到言谈举止,练得过程虽是辛苦无比,可是苏漫每次学完,都觉得自己的身形又高大了许多。 苏老夫人自是也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对待苏漫愈加的和颜悦色,整日里将我家漫漫果然最是乖巧了挂在嘴边上。 日子就这么流水一样过了十来日。 京城进入了七月里,天气热得更是厉害了。因着怕苏漫中了暑气,苏老夫人便停了苏漫的礼仪课程,给她放了个暑假。 苏漫对于苏老夫人这明智的决定自是要举起双手双脚同意的。 来了古代,苏漫才终于发现,空调简直就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这一日,太阳初初才升起来,各房的人却都已经请了安回去了。 苏漫仰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扔进烤炉里的小猪一样,浑身都是热腾腾的。 苏老夫人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佛经。 丫头们也三三两两的坐在廊子下头,无精打采的做着针线。 苏漫感觉到自己后背又汗湿了一片,十分不情愿的翻了个身,给自己换了个面。 苏老夫人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睑,冲着身边的周妈妈递了眼色。周妈妈也不多问,笑着颔首,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趴在炕上,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在翻腾着滚滚的热气。啊,真是想念冰可乐,冰淇淋,冰镇大西瓜啊。 不对啊,这里也是有冰的啊,墙角那冰盆子放的不就是么! 苏漫吧唧了两下嘴,这才试探性的转头看向苏老夫人:“祖母,咱们冰窖里的存冰还够用吗?”够用的话,就施舍给她一点吃吧,孩子不行了,救救孩子吧。 苏老夫人眼睛不离开佛经,声音平平的:“若是按照往常,用到八月份倒是没甚问题的。不过你衍哥哥今年要秋闱,你母亲叫人把他那里的用量提了一些。” 也就是说,这够不够的,谁也说不准。 苏漫有些泄气的将头埋进迎枕里,哼哼唧唧的。 苏老夫人看得有些好笑。她将手里的佛经放下,笑问道:“你这丫头又想什么鬼主意了,好好的,你问那些冰作甚?” 苏漫嘿嘿笑了两声,她哪里敢说自己是想吃刨冰,喝冰水啊。磨蹭了半晌,她才小小声的回道:“孙女不过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老夫人伸手将苏漫拉到了身边,伸了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就你这小家伙,眼睛一转,那脑子里准没有好主意。” 苏漫舔了脸赔笑:“老祖宗就是老祖宗,孙女什么都瞒不过您。”她嘻嘻笑了两声,“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孙女想着,那冰要是能吃一些……” “胡闹,那冰是能随便进嘴的东西吗?”苏老夫人顿时冷了脸,“吃坏了肚子有你受的。” “哎呀,祖母,孙女就是随便想一想嘛。”苏漫双手搂住苏老夫人的胳膊使劲儿摇晃着,“就是想一想~” 自从苏漫彻底接受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之后,这五岁孩子的身体用得是炉火纯青。什么撒娇耍赖、卖萌讨好,那是信手拈来,直哄得这些个苏家人看了她就喜笑颜开。 苏漫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穿越前就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年女人了。 小孩子嘛,总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 很显然,苏家老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至少老夫人觉得,这醒来只后的小孙女可比以前可爱多了。 祖孙俩正搂在一起其乐融融,周妈妈则是引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那小丫头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小碗,更要命的是,那小碗似是还在隐隐冒着寒气。 苏漫的眼睛叮的一下便亮了。 她连忙松开老夫人,从炕上爬起来往那丫头身边凑去:“周妈妈,这是什么啊?” 那小丫头笑嘻嘻的将托盘放在炕桌上,这才向着苏漫行了一礼,脆声回道:“回姑娘,这个是咱们厨房里的厨娘新学来的方子,说是用的新鲜的羊乳,里头放了杏仁,芝麻,白糖,煮好了之后用放在冰窖里镇着。又解暑,又养人,特意送来给姑娘尝一尝呢。” 苏漫也不管这羊奶腥膻了,只听到用冰镇着这几个字就赶紧招了招手:“赶紧拿过来,我尝尝。” 周妈妈将小碗端到苏漫面前,板了脸说:“姑娘可就只能吃这一碗,多了可不行的。” “知道了知道了。”苏漫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拿着勺子就往碗里舀了过去。 这冰镇的羊奶还没喝到嘴里,便听到院中响起了小丫头的回禀:“老夫人,世子爷过来了。” 第十三章 哥哥妹妹去游园 苏漫手中的动作一顿,狼一般的看着眼前这一小碗冰镇羊奶。 这个苏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儿她有好吃的,他倒是来了。 苏漫噘着嘴,手腕不自觉的就将那一小碗羊乳圈了起来,做出一副,谁也别想与我抢的架势。 老夫人看得好笑:“你瞧瞧你那个小家子气的样子,放心吃你的罢,这么点子东西,你大哥哥不会跟你抢的。” 不过这两句话的工夫,苏澈已经掀开了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苏澈今年虽然只有十岁,可是行止之间已经有了两分的沉稳。 再加上他模样与苏震更为相似一些,就比平常的纨绔子弟更多了几分男儿的粗犷。 苏漫笑嘻嘻的坐在炕上,也不起身:“大哥哥今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苏澈见到苏漫,方才那点子沉稳瞬间消失,全换做一脸傻憨憨的笑:“今儿兄长出门会友去了,我描红也练得差不多了,想着我都好几日没和妹妹说上话了,所以就过来了。” “哦~”苏漫了然的点头,感情是教导主任不在家,熊孩子就翘课了。 不过苏澈显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丢人的,他在炕沿坐了,继续咧着嘴笑道:“漫漫,咱们去园子里玩吧,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可好了。” 苏漫一勺一勺的挖着羊乳,连头也不抬:“不去。”开玩笑,屋子里有冰盆还这么热,到了外面还不给她烤熟了。 苏澈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这么答,张着嘴呆愣地看了苏漫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你,不去?” “不去。”苏漫脸颊鼓鼓的,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杏仁,“外面太阳跟下火一样,哪有人这个时间出去的。” 一旁的苏老夫人看着苏澈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也哈哈笑起来:“澈哥儿这些日子都在屋里用功,怕是不知道。” 老夫人伸手指着趴在炕几上埋头苦吃的苏漫,笑骂道:“你瞧瞧她,这么多天就这么窝在屋子里,任谁也喊不动她。” 被老夫人这么一说,苏澈也才注意到,苏漫从他进门开始就在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就像是个小奶狗,生怕自己抢了她的粮食一样。 苏澈有点意外。 要知道从前的苏漫可是最不重这口腹之欲的,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叫她几天不吃东西她都愿意。 可是再看看眼前这人。 肉嘟嘟的小脸鼓鼓囊囊的,两只小手搂着自己面前的小碗,都恨不得将脸埋进那碗里头去。 苏澈迷茫了,这世界变化这么快的么?他不过是被兄长关在院子里描了十几天的大字,怎么自己这妹妹就彻底转了个性子? 苏漫显然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作给面前这个十岁的少年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她看着已经喝得干净的白瓷小碗,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真是过瘾啊。 …… 最终,苏漫还是敌不过苏澈的一番游说,垂头丧气的出了屋。 其实天气若是不这么热的话,苏漫也是愿意出来走一走的。毕竟她来到这里也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竟是连老夫人的那方小院子都没有出来过。 老夫人的慈心院位于正院的东南侧,占地不大,不过三进院落,苏漫与老夫人便住在第二进的正房里。 跟着一堆丫头婆子出了垂花门,苏漫便有些晕头转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人家走了多远,又拐了几个弯,穿了几道门。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走到地老天荒的时候,终于在过了一道月亮门之后,到了她家的花园。 苏家花园十分大,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布置得十分讲究,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味道。 花园四处以抄手游廊连接,中央有一个不小的池塘,池塘中满是盛放的荷花;池塘的南侧立着嶙峋的怪石,怪石层层堆叠做成一个假山的模样,在那假山围绕中,竟还建着一座小小的六角凉亭。 再往池塘北边看去,一条青石小径穿园而过,一段直通往花园子最南侧的一处屋舍,而另一端则是连接了一段曲折的木制长廊,从池塘中穿过。 二人沿着曲折的青石小路,穿过池塘,又在如意阁里坐了一会儿。 这如意阁是个连接前园和后园的穿堂大厅。面宽五间,正门一进门的位置摆着一个巨大的紫檀雕花屏风。 绕过屏风就能看到正对着后园的隔扇,两侧的次间与稍间都是用简单的落地罩隔开,站在穿堂中放眼望去倒是通透。 东西侧的次间里规规矩矩的摆着厚重的圆桌,桌下则是放着一圈同色的锦杌。很明显,这所谓的如意阁,就是个宴客的地方了。 歇了歇脚,兄妹二人便穿过如意阁往后园而去。 后园相对于前院却是小了许多,布置也更加精致了许多。 不过后院的东南角有处小小的暗渠,清澈的河水沿着细细的支流一路欢快向前,最终在园子的西侧汇成一洼小小的池塘。 那池塘上面还修了一处水榭,夏日住在这里,享受这水面吹来的凉风,必然十分舒适。 苏漫伸手指了那水榭,正想说什么,却见对面水榭门被人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端着水盆走了出来。 那丫头看到苏漫一行人的时候也是楞了一下,连忙将那水盆搁到一旁的地上,躬身行了一礼:“婢子见过世子爷,见过姑娘。” 苏漫不认识这丫头,可黛蓝却与她熟识,俩人几句话下来,苏漫也算是听了个明白。 原来这丫头是谢氏身边的二等丫头,因谢氏觉得水榭凉爽,便着人收拾出来给陆衍暂居。 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苏漫倒还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苏澈朗声笑道:“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这水榭夏日里最是凉爽,的确是适合兄长读书。” 他说着,便大步往水榭的方向走:“妹妹,走,咱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要给兄长添置的。” 苏漫站在原地没有动,小声的与身旁的黛蓝低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大哥哥一听说衍哥哥要搬到水榭来,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姑娘您这话可没说错。”黛蓝扑哧轻笑出声,“衍少爷搬到这边来,离着世子爷可就远了,您说世子爷能不高兴么。” 黛蓝这话一出,苏漫只听自己身侧的丫头婆子皆是一阵低低的轻笑。 苏澈,你这世子当得着实憋屈啊。 第十四章 逃学大哥被抓包 花园中的水榭因为邻水而建,所以多数时候是用来纳凉宴客的。 这水榭坐西朝东,面开三间。一进门便是一间敞亮的厅堂,隔扇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腊梅图。墙下是两把太师椅并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盆修剪的十分精致的罗汉松。 北侧的次间用碧纱幮隔开,里面想是做了内室,而另一侧则是用一座巨大的博古架隔开,垂落的珠帘后面,可以看见临窗摆着巨大的书案,书案后便是摆着各色古籍的书架。 苏漫看了一眼正在房中擦拭博古架的丫头,抬了小腿就往内室走。 内室里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靠着内侧的墙摆着一个简单的架子床,床边便是同色的高几。 北墙边立着高大的木制衣柜,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踩着凳子用湿抹布擦拭着柜子的里面。 架子床的旁边,一个丫头正在俯身收拾着床榻。 听到动静,那丫头直起身来,看到是苏漫有些意外:“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这个丫头苏漫认识,是谢氏身边的二等丫头珊瑚,苏漫在老夫人那里见过她几次。 苏漫冲着珊瑚笑了笑:“今儿大哥哥请我到园子里玩,看到你们在这里忙进忙出的,这才来凑个趣。” 她说着四处打量了一番:“衍哥哥这两日就搬过来吗?” “今日就搬过来了,”珊瑚指了指那架子床,“这床还是夫人从库房里搬来的,原先这水榭里头就一张罗汉床,哪里睡得舒服嘛。” 珊瑚说着,搬来锦杌让苏漫坐了,又招呼小丫头去给苏漫端梨子水。 苏漫坐在锦杌上,捧着梨子水喝的有滋有味,笑眯眯的听着黛蓝跟珊瑚说话。 “我听说今日衍少爷出门了,挪地方这个事情夫人可是与衍少爷说过了?” “自是说过了,少爷也是同意了,等后晌午少爷回来了,就要将东西归置归置搬过来了。”珊瑚笑着瞅了苏漫一眼,“这下姑娘倒是离少爷更近了些呢。” 苏漫美滋滋的喝着梨子水,一本正经的回道:“衍哥哥搬过来是要用功读书的,我可不能过来打扰他。” 几个丫头听了苏漫这话纷纷捂嘴笑了起来,黛蓝更是笑着打趣:“我家姑娘果然最是贴心了。” 明知道两个丫头是在调侃自己,可是苏漫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翘着小脚丫笑眯眯的回道:“那是,我衍哥哥可是天纵奇才,将来可是要做内阁辅臣的,这种时候,我哪里能扰了衍哥哥读书。” 几个丫头听了她这孩子气的话,纷纷笑得更响了。 原本在书房里晃悠的苏澈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转了过来,恰巧听到苏漫的最后一句话,笑道:“可以啊,你竟还知道内阁辅臣了。” 苏漫抬眼看了苏澈一眼,嗤笑一声:“那有什么,我还知道大哥哥以后要做大将军呢。” 苏澈听了仰头大笑:“好好好,借你吉言,大哥哥一定好好努力,做个大将军给妹妹看看。” 屋子里的丫头更是笑成了一团。 “哪个要做大将军?”一个温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苏澈听到这个声音,笑声瞬间顿住,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丫头们听到这个动静,也纷纷收敛了神色,各自转头忙自己的活计。 陆衍穿着一件花青色的杭绸直裰,大步走了进来。 苏澈见到陆衍之后,再没了方才的模样,只规规矩矩的向着陆衍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兄长。” 陆衍淡淡的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澈哥儿今日的字可是都写完了?” 苏漫只觉得苏澈的背脊僵了一僵,半晌却听不到自己这个大哥哥的回应。 唉,逃学被抓包,就没有比他更惨的了。 苏漫低低的叹了一声,将手里的茶碗放到了一旁,这才从杌子上跳了下来,蹬蹬蹬几步跑到陆衍跟前。 “衍哥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才珊瑚姐姐还说你得后晌午才能回来呢。” 陆衍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语气也不由的软了三分:“今日原本是去会友,可是友人母亲却病了,所以便直接回来了。” “哦……”苏漫点了点头,“这天太热了,人确实容易中了暑气,衍哥哥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哦。” 小姑娘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真诚,陆衍笑容更盛:“好,我一定会注意的。” “衍少爷,这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您看下还缺什么,婢子去向夫人禀了。”珊瑚上前两步,向着陆衍行了一礼。 陆衍环视了水榭一圈,这才向着珊瑚拱了拱手:“珊瑚姑娘辛苦了,我看这样就很好了,不用劳烦姑娘了。” 珊瑚这才再次回礼:“衍少爷客气了,这都是婢子的分内之事。” 说罢,珊瑚便再次向着陆衍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苏漫看着一群小丫头跟着她鱼贯退了出去,这才转头看向陆衍,奇怪道:“我看这里的布置也太简单了些,要不然我去同母亲说一说,再多归置些东西过来?” “这样就很好了,不过是个临时居所,不必如此麻烦。”陆衍看着整整齐齐的床榻,轻笑一声:“能够安安静静的看书就已经很好了。” 苏漫歪着头看了陆衍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成吧,既然衍哥哥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罢。” 陆衍轻笑了两声,这才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青城说道:“你回去墨渊居收拾两件换洗的衣裳,再将那几本书拿来。” 青城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站在门口一直想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苏澈也想偷偷跟着离开,却听到陆衍轻咳了一声:“我这段时日不住在墨渊居,澈哥儿可不要因此懈怠了功课才是。” 苏澈的脚步一顿,连忙转过身来,一脸正色道:“兄长放心,我一定用功读书。” 苏澈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视着陆衍,一脸的真诚。 苏漫看着苏澈那就差指天发誓的模样,不由暗叹一声,苏澈,你方才要做大将军的魄力哪里去了? 第十五章 拉上重点黑名单 虽然只是临时居住,可陆衍这好歹也算是乔迁。所以当日中午苏漫便叫婆子去给苏老夫人回了话,说是就留在水榭里用午膳了。 苏老夫人只叫婆子来嘱咐了苏漫不要吃生的冷的,不要太过贪嘴之外,便也没有再说旁的。 午膳是大厨房送过来的,就摆在了堂屋中。 因着天气炎热,大厨房的菜色也清淡了许多。 醋味拌鸭掌、凉拌水晶鱼皮、荷叶蒸排骨、清炒时蔬。 简单的四个菜却看得苏漫口水直流。 苏漫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发现,这古代虽是没有现代的食材丰富,可这古人的智慧却是无穷的。 就拿这伯府的厨子来说吧,明明都是极为常见的东西,可做出来的那个味道呦,就是那么的不一般。 所以,就算是天气热成这样,苏漫的胃口也是丝毫未有半分减退,反而还吃胖了一圈。 没办法,美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坐在一旁的苏澈看着自己妹妹那眼珠子都要掉到桌子上的模样,一脸尴尬的别开了眼,低低的叫了句:“妹妹,你快些坐好。” 苏漫此时整个人都已经趴到桌子上去了,听到苏澈喊自己,这才堪堪回神,讪讪的坐回到锦杌上,涎着脸笑道:“咱家厨子到底是哪里请回来的哦,做的菜实在是太香了。” 对于自己妹妹这满脸的馋相,苏澈简直没眼看。他转头望向一直含笑看着兄妹二人的陆衍,干笑着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漫漫自从那事儿之后,人就转了性子,贪吃的不得了。” “小孩子到了年纪长身体,贪吃一些也是正常的。”陆衍面上笑容丝毫不动,取了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苏漫的小碗里,“自家兄妹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只管痛快吃就是了。” 苏漫听到苏澈提到转了性子这几个字,眼皮子一跳。 糟了,这段日子在老夫人那里过得实在是太悠哉了,自己竟是连装样子都忘了个彻底。 她抬了眼皮偷偷去看陆衍,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悄悄的吁了口气,咧着嘴解释道:“祖母也说我是开始长身体了,能吃是福气。” 说完,苏漫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陆衍的反应。 要知道对面这人可是以后的内阁首辅,国家首脑人物。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精才能在一群糟老头子中间杀出重围,一举夺魁啊。 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些。 不过,苏漫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碗中的排骨。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一顿饭,兄妹三人也算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苏漫更是打着饱嗝表示,等到衍哥哥高中之后,他们兄妹再来这里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苏澈死拉活拽的,终于将吃个饭都能吃醉的苏漫拉出了水榭。 陆衍也不说话,就那么背着手含笑站在门口目送兄妹二人离开。直到那两个人身影都要转过如意阁了,还能听到苏澈崩溃的喊声。 “你不是才吃完么,怎的又惦记上晚膳了!不行,荷叶饭不好克化,等过两日再说!” 然后女孩子也不知道低低的央求了些什么,陆衍只看到小姑娘两只柔软的小手紧紧拉着少年的袖子不停的晃荡着。 最终那少年只得投降:“好了好了,我明日一早就来给你摘荷叶,让厨房里的人做荷叶饭给你。” 小小的姑娘闻言立刻欢呼起来,一个跃起抱住了少年的腰肢。 二人就这么半是拖半是抱的转过了如意阁旁的回廊,消失不见了。 陆衍脸上的笑容也随着那兄妹不见而消失殆尽。 一旁的青城自是注意到了自家主子神色的变化,有些疑惑地上前两步,低声唤道:“公子?” 陆衍却是微微抬了抬手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到:“你先跟青原将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一个人在园子里走一走,你们不用跟过来。” “是。” 陆衍说罢便抬步往花园中走去。 苏府的后花园比起前园要小了许多,可是亭台的布置却是丝毫不比前园来的差,也是花团锦簇,十分精致的。 陆衍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在翠竹丛中静静的走着,脑中却是想着方才苏漫的反应。 苏漫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在陆衍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幼年时候是不同于其他府邸里的大家闺秀的。她虽是贪玩了一些,可是却也是十分守礼懂规矩的,在自己面前就更是沉稳了。 可是想起方才苏漫那鼓着腮帮子满嘴油腻的模样,陆衍虽是觉得十分可爱,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是丝毫未减。 这不是他认识的苏漫,至少不是前一世他所认识的那个苏漫。 是的,陆衍经历过一世。 若是苏漫此时听到陆衍的先生想必会忍不住惊声尖叫出来,这分明就是作弊么! 其实陆衍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一口饮下了漫儿送来的毒酒,那毒发作的时候自己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噬心入骨的疼痛。 可是为何自己睁开眼睛,却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十五岁这一年,回到了一切都还很美好的最初。 可是想起前世漫儿那令人匪夷所思的经历,陆衍又觉得自己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了。 如此能够重来一次,能够让苏家避免日后的灾祸,让漫儿以自己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陆衍想到漫儿前世那离奇的借尸还魂,便又微微皱起了眉。如今的漫儿性情与过去大不相同,那她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旁的人借尸还魂了? 思及此,陆衍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他停了脚步,转头望向内院的方向。 若真是如此,那她究竟是谁,来到此地又到底又什么目的? 她会不会对苏家不利? 陆衍越想眉头便皱得越深,不过很快他便又释怀了。 这人如今也不过五岁稚龄,就算是想做什么怕是也没有能力。自己将她看紧一些,若是她只是安分的在苏府中过活,那自己便也就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照顾便是了。 可若是她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陆衍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那就不要怪他手下无情了。 这边陆衍正在园子里兀自沉思,那边完全不知道已经被未来首辅大人拉上重点关注名单的苏漫,被苏澈半拖半拽的硬是拖回了慈心院。 兄妹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慈心院,却见周妈妈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垂手站在廊庑下,院中也是安静异常。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六章 偷偷摸摸听壁脚 周妈妈原本正屏息敛气的候在廊庑下头,见苏澈兄妹回来了,她连忙迎了上去,轻笑着行了一礼道:“劳烦世子爷照顾咱们姑娘了,这会儿老夫人歇下了,您也快回去歇个午觉罢。” 苏澈虽不像陆衍那般心思深沉,可也不是个傻子,见此情景自是知道府里可能出事了。 不过看周妈妈这个样子明显是不愿意张扬的,便也就佯做不知,将牵着苏漫的手松开,向着周妈妈拱了拱手:“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给祖母请安,还请周妈妈好好照看妹妹。” 周妈妈笑着拉过苏漫,连连应了好几声应该的应该的,这才将苏澈送出了门。 苏漫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孩子,自是也看出了不对。 不过她如今的身份到是不适合问太多,所以她也只是沉默的拉着周妈妈的手,揉着眼睛往正房里走,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周妈妈站在正房的隔扇外,隔着门板低低的向室内禀道:“老夫人,世子爷送姑娘回来了。” 室内原本低低的说话声一顿,紧接着便听到老夫人低咳了一声,说道:“澈哥儿回去了?” “回去了,老奴看着姑娘有些困了,要不然就先送姑娘回夫人那边歇个午觉?” 室内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低低的叹了一声:“折腾来折腾去的做什么,就叫她进来睡罢。” 周妈妈应了一声,俯身将苏漫抱了起来,推门进了正屋。 正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丫头伺候。 苏漫揉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却见老夫人端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少妇。 因那少妇是背对着门扇的位置,所以苏漫还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便被周妈妈抱进了内室。 过了老夫人的卧室,便就是苏漫小卧室了。 周妈妈将苏漫安置在床榻上,轻声拍哄着着她:“姐儿今儿跟着哥儿跑了一晌午,定是倦得很了。你赶紧睡,睡醒了妈妈还给你做冰镇羊乳吃。” 苏漫听着周妈妈这明显带着诱哄意味的话,心中不由的暗暗好笑,真当她是三岁孩子呢。 不过她倒是不敢真笑出来,只是低低的咕哝了句:“妈妈可不许骗人。”便阖上眼睛,渐渐调整了呼吸。 周妈妈在苏漫的床头坐了好一会儿,见苏漫彻底睡熟了,这才轻轻起身走了出去。 苏漫眯着眼睛看着周妈妈起身,很快便听到她轻声跟老夫人说自己已经睡熟了。再然后便是轻轻的开门声,应是退出去了。 苏漫半眯着眼睛伏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只竖着耳朵听着西次间的动静。 可是自己这间屋子离西次间实在是太远了一些,她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那少妇低低的抽泣,旁的话却是什么都听不清。 苏漫对于谢氏最为熟悉,那常氏的身形又较一般女子更为高大一些,坐在老夫人对面的显然并不是这两个人。 那么就应该是三房的太太郑氏了。 苏漫躺在榻上想着那郑氏的模样,心里也是纳闷,这三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竟是惹得这郑氏跑到老夫人这里来哭诉了。 夫妻感情不和?三叔父在外面有旁的女人了? 苏漫虽是好奇那边的事情,可也不知道是自己如今这身体太过柔弱,还是五岁的小孩原本就该这么贪睡的。她躺在床上翻了两下,竟是迷迷糊糊的就睡死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苏漫便看到苏老夫人满脸含笑的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你可是醒了,若是再不醒,祖母就该去请了大夫来了。” 苏漫听得有点迷糊,她缓缓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声音软糯:“祖母请大夫作甚,孙女不过就睡了个午觉而已嘛。” “就睡了个午觉,”苏老夫人板了脸盯着苏漫,“你瞧瞧你这是睡了多久了,再睡下去,月亮都要升起来了。” 苏漫伸头往床帐外望去,却看见满室金红色的霞光。 自己这究竟是睡了多久啊。 苏漫也有些惊讶,张了小嘴回不过神。 苏老夫人见了她这副模样,也是忍不住轻笑了去拧她软乎乎的小脸:“你个小丫头如今是能吃能睡,这是要变成小猪仔吗?” 苏漫嘿嘿笑着钻进了苏老夫人的怀里,祖孙俩人正笑着,周妈妈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伯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庄头过来了,她今晚怕是得迟点儿过来了。” 周妈妈见祖孙俩笑的热闹,脸上也是挂着满满的笑意。 “得了,今儿衍哥儿搬家,她原本就忙得够呛,忙完了就好好歇一歇吧。”老夫人笑着摸了摸苏漫的小脑袋,“你叫人去各房都传个话,就说我今儿乏了,他们都不必过来了。” 周妈妈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苏漫则是有些好奇的抬头望向苏老夫人:“祖母,您今儿都干什么了,怎么就乏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哎呦我的傻姑娘,”周妈妈吩咐完小丫头掀帘回来,恰好听见苏漫这一句,笑着接口说道,“老夫人这是心疼伯夫人,怕她太忙累着自己,这才寻个由头不让人过来的。” “哦,”苏漫点了点头,“我今儿回来的时候看到三婶娘在,我还以为祖母是跟三婶娘说话说得太累了呢。” 苏老夫人微微一愣,紧接着便笑道:“哦,是,你三婶娘趁着你小弟弟睡了,过来陪我说说话。”说着,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一板,伸手拧了苏漫的小脸蛋,问道:“我听黛蓝说你今儿中午在你衍哥哥那里可吃了不少排骨。” 苏漫微囧,忙涎了一脸的笑,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指头,说道:“哪有不少,孙女只吃了两块,两块而已!” “两块?”苏老夫人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黛蓝说那一整份的蒸排骨怕是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子。” “你这病症才好一些,跟你大哥哥出去前才吃了那么一整碗的冰镇羊乳,转头就又吃那么多的排骨,若是吃坏了肚子,看是谁受罪。” 苏老夫人话说的严厉,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的温柔,她松开了拧着苏漫的手,轻轻揉上了女孩柔软的肚腹,低声说道:“姑娘家的,还是要爱惜自己一些的。” 第十七章 我家丫头吃多了 这一晚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晚饭只有苏漫与苏老夫人两个人一起。 看着桌上清淡的清粥小菜,苏漫迟迟提不起半点动嘴的念头。 真是中午吃的太多了,积食了? 苏漫觉得有些囧,若真是个五岁的孩子,吃起饭来没有节制也就罢了。可她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不会这么丢脸的罢。 事实证明,就是这么的丢脸。 晚膳的时候,苏漫终究还是没有吃进去一点东西,喝了两口粥便叫唤着饱了,团团窝到了炕上,再不想动。 苏老夫人只当苏漫中午吃得还没有消化,便也就没有管她。 谁知道天黑了之后,小姑娘便折腾了起来。 苏漫先是搂着肚子喊肚子疼,叫黛蓝揉了一阵肚子是不疼了,她又叫唤着说头疼。老夫人用手试了试,只觉得孙女额头旺碳一般的滚烫,这才意识到苏漫这是病了。 这慈心院里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周妈妈领着个小丫头直奔外院去请大夫,黛蓝则是捧了凉水不停的洗着帕子。 这边慈心院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谢氏居住的韶华苑。 谢氏听小丫头说慈心院出了事,随便换了件衣裳便往这边过来了。 这边苏漫却是闹腾的厉害。 她一会儿嚷着头痛,一会儿又嚷着肚子痛,一会儿闹着要喝水,一会儿又说自己恶心,直叫一旁伺候的丫头手忙脚乱。 苏老夫人坐在苏漫的床头,一手搂住苏漫,另一只手去帮她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嘴里不停地叨念着:“就说了你太小,受不住这些个吃食。” 说着苏老夫人的火气更盛,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盯着黛蓝,严厉道:“我叫你跟着姑娘,好好照看着姑娘,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黛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着声音哭道:“老夫人,是婢子没有照看好姑娘,请老夫人责罚。” 苏漫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伏在自己身边低低的哭,挣扎着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对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你可不要怪黛蓝姐姐,是我自己要吃这么多的,黛蓝姐姐哪里拦得住我。” 苏老夫人看着自己孙女毫无活力的小脸,一时间心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嗔道:“瞧瞧你这都什么样子了,还一门心思的要给个丫头求情呢。” “黛蓝姐姐可不是个普通丫头,”苏漫咧了嘴露出个惨兮兮的笑脸,“黛蓝姐姐可是祖母给孙女的,最是贴心了。” 一旁跪在地上的黛蓝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姑娘……” 苏漫张了张嘴,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喉咙涌了上来,她立刻直起身子,伸手将苏老夫人推到一旁,整个人伏在床榻边上,张嘴便是—— “呕——” 苏漫只觉得自己鼻涕眼泪一齐都流了出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吐了些什么东西出来,那酸臭的味道让她无法、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苏老夫人反应倒是快,见自己孙女终于呕了出来,连忙冲着一旁还跪着的黛蓝喊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姑娘端了水来。” 黛蓝一时间也有些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到一旁的榻几上端了温水过来。 苏漫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悔恨自己中午为何要贪嘴多吃那两块排骨。 苏老夫人伸手将苏漫扶了起来,掏了帕子来细细的擦拭着她的嘴角,这才接过黛蓝端过来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喂着苏漫。 苏漫喝了水,觉得自己火辣辣的嗓子终于好了一些。可这感觉还没持续三秒,她只觉得先前那股熟悉的汹涌之意再次袭来。 好在这次丫头们也算是有了准备,连忙从屏风后头搬了痰盂过来。 苏漫小脑袋一低,再次哇的一口吐了起来。 这次显然没有上次的内容丰富了,苏漫自己都感觉到这些东西出来的比上一次要顺畅多了。 就是最后的余味实在是,嗯,酸爽。 苏漫又干呕了两下,终于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这才就着苏老夫人的手,胡乱的漱了漱口。 立马有机灵的丫头再次端了水来,苏漫咕嘟咕嘟的将水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谢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漫浑身狼狈的倚在苏老夫人身上,几个丫头趴在地上收拾着,房间内飘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不过好在丫头们手脚利索,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污秽收拾了个干净,还细心的燃了香,遮掩其他的味道。 谢氏上前两步,有些诧异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老夫人板着一张脸,抬了手指点着苏漫的额头:“你问问她,问问她今儿都做了什么?” 谢氏听了,转头望向自己那看起来气息奄奄的姑娘,轻声问道:“你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了?” 苏漫听得是欲哭无泪,她现在都这副德行了,怎么自己这亲生的母亲,见到自己就问这么句话的? 好在还没等苏漫开口,周妈妈便领着大夫进来了。 那大夫也是个老熟人了,还是府里养的那个常大夫。 常大夫进了屋,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这才笑眯眯的捻了捻胡须,说道:“看来姑娘已经吐过一回了。” “是,”黛蓝给常大夫搬来了杌子,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我们姑娘方才吵着肚子疼不舒服,话都没说两句就呕了起来,这会儿才算是好了一些。” 常大夫了然的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个脉诊放在床榻上,这才冲着苏漫轻笑道:“姑娘,老夫来给姑娘诊一诊脉,姑娘不必害怕。” 苏漫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常大夫手指在苏漫的手腕上点了又点,眼神半眯着似是在出神。 苏老夫人只轻轻的搂着苏漫,半晌见常大夫也不说话,这才有些担忧的问道:“大夫,我这孙女可是有什么不妥?” 常大夫沉默了片刻,这才笑眯眯的收了手,向着苏老夫人拱了拱手道:“无妨无妨,不过是府中姑娘脾胃不合,吃得太过油腻不好克化而已。待老夫开上一副调理脾胃的方子,服上两剂便可痊愈了。” 苏老夫人向常大夫道了谢,吩咐周妈妈将人送走。 常大夫走到门口,似是又突然想起什么,听了脚步,转头看向苏漫,郑重的叮嘱道:“姑娘日后可要仔细饮食,万不可再暴饮暴食了。” 说完,老大夫飘然而去,徒留苏漫躺在床上咬牙切齿。 麻蛋,这是在嘲笑她没出息吗? 第十八章 一人科举全家忙 许是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已经进了八月。 八月初九,秋闱的考试的日子。 这一段时间,陆衍所居住的水榭简直就成了孩子们的禁地,就连丫头婆子们走路的声音似乎都轻了许多。 进了八月,整个忠勇伯府里的气氛便更是紧张了起来。苏漫被老夫人圈在院子里,不准到处乱跑,生怕她又跑去水榭,扰了陆衍读书。 苏漫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嘀咕着,就算她天天在那人面前蹦迪,怕是也耽误不了人家的学业。 不过,苏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陆衍看着她的眼神很怪异,甚至说有些锐利,仿佛要将她剖开一般。 所以下意识的,苏漫是有些畏惧陆衍的,哪怕原主的心愿是要改变这位未来首辅大人的命运,她如今也不想主动靠过去。 老夫人这么将她圈在院子里,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所以苏漫整日里就这么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吃零嘴。 神仙的日子怕是也就这样了罢。 倒是苏老夫人问了一句:“你衍哥哥就快要去考场了,你不送点什么东西给他吗?” 苏漫想着陆衍那光明的未来,大手一挥:“不用,衍哥哥学识过人,这次秋闱定能考个解元回来,等衍哥哥高中了,我再去恭贺也不迟。” 苏老夫人自是没有将苏漫这话当真,只点着苏漫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家伙真是越发会说好听的话了,你怎么就知道你衍哥哥能考个解元回来?” 苏漫仰着小脸,一脸的笃定:“祖母您听我的准没错,衍哥哥哪怕不是解元,也一定会高中的。” 苏老夫人对于陆衍能够中举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不过自己这孙女张嘴就说陆衍会中解元倒是叫她觉得有些稀奇。 “我知道你和你衍哥哥好,这话说给祖母听也就罢了,可若是说给了旁人听,倒是后你衍哥哥若是没有考中解元,你岂不是叫你衍哥哥难做人了。”苏老夫人搂着自己的小孙女认真说道,“说话总要留些余地,待到尘埃落定再将话说满也不迟。” 苏漫知道苏老夫人这也是为了她好,便甜笑着应了,不再提解元的事了。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过得飞快,转眼便就到了八月初九这一天。 这一天,天还未亮,苏漫便听到隔壁苏老夫人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 她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低低的唤了一声:“黛蓝,什么时辰了。” 黛蓝昨夜值夜,便就歇在了苏漫屋里的榻上。听到苏漫的声音,她点了烛火轻手轻脚的走到苏漫的床榻前,低声回道:“姑娘,这才寅正,天还没亮呢,您要不再睡一会儿?” 苏漫却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继续问道:“衍哥哥什么时候走啊,我得去送送他。” 还未等黛蓝回她,就听到隔壁苏老夫人沉声说道:“漫漫去送一送也是应当的,你帮她梳洗梳洗,等回来再接着睡吧。” 黛蓝应了声诺,这才将灯烛放到一旁的高几上,转身出去唤了小丫头打水进来。 这边苏漫任由丫头们伺候着梳洗更衣,就听到隔壁周妈妈絮絮叨叨的跟老夫人说着话。 “大厨房一夜没有熄火,给衍少爷吊了一夜的鸡汤,厨娘做了好几样干粮,怕天气热捂坏了,又备了些薄饼腌菜的。”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衍哥儿也算是咱们苏家门里出来的人,多少双眼睛看着,仔细一些总是好的。” “您说的是,我看伯夫人也是极用心的,昨夜在厨房里熬了半宿,丑时刚过又起来了,说是要吧今日的早膳准备好了。” “婉娘最是周全了,这点我倒是最放心她。”苏老夫人声音顿了顿,“我听说,她还给衍哥儿做了不少的鞋袜衣裳?” “是呢,老奴听伯夫人身边的胭脂说过,说夫人觉得这带进考场里的东西得仔细着些,不放心针线房里头的人,所以亲自领着屋里的丫头做的呢。” “嗯,这倒也是对的。”老夫人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只盼着别叫她们白忙了一场。” 周妈妈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瞧您这话说的,衍少爷读书在通州的书院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咱们姑娘不也说了么,这回秋闱,咱们府里说不准就要出个解元郎了呢。” “我倒是不担心他不能高中,只是……”老夫人的话说到一半,却没继续往下说,只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漫漫都整理好了么,咱们该去送你衍哥哥了。” 这边苏漫正竖着耳朵听苏老夫人的后半句,却没想到老夫人就此打住不再说了。 无法,她只得穿了鞋子跑到隔间,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俏皮道:“孙女早就准备好了,是祖母太慢了。” 苏老夫人看到自己这个孙女,笑便止也止不住。她牵过苏漫的小手,轻声说道:“你衍哥哥这一去便是九天,这九天里可是很苦的,你待会儿可要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对于科举考试,苏漫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 据说这考场的环境极为恐怖,吃喝拉撒都在那一间几平米大的小房间里。 苏漫想着那令人销魂的场景,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下去,只扬了脸对老夫人笑道:“祖母您放心罢,孙女都醒得的。” 祖孙两个才说过话,便听到有小丫头在院子里传道:“老夫人,衍少爷过来辞行了。” 苏漫被老夫人领着去了堂屋。堂屋里灯火通明,衣着素雅的少年则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中。 见到苏老夫人出来,陆衍立刻站起身来,拱手向着苏老夫人行礼道:“晚辈见过老夫人。原不想扰了老夫人休息,可是伯母说老夫人为了晚辈的事情也是忧心了好几日不得安眠,所以晚辈冒昧,特来与老夫人辞行。”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陆衍坐下说话。 “你参加秋闱这是大事,不用特意过来跟我辞别。”苏老夫人轻叹一声,“这考场里难熬,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第十九章 八月十五看花灯 陆衍站起身来,向着苏老夫人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夫人的话,晚辈都记在心里了,多谢老夫人。” 苏老夫人摆了摆手,再次示意他坐下,这才拉了一直站在一边的苏漫,笑道:“你不是说有好多话要与你衍哥哥说么,怎么人来了,你倒是不说话了?” 苏漫干笑了两声,心道,让我多说两句话的是您,现在说我有好多话的还是您,话都叫您给说了,我还说啥。 不过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温和的少年,苏漫不知为何,却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妹妹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陆衍的声音明明十分柔和,可苏漫就是觉得这人笑里藏着刀,好像随时要捅上自己两下。 苏漫迟疑着不敢上前,陆衍也不催她,依旧含笑望着她。 倒是苏老夫人看出了些不对,笑着开口说道:“怎么了漫漫,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衍哥哥说吗?” “额……”苏漫僵立在原地,干巴巴的挤出一个笑来:“那什么,我祝衍哥哥高中。” 说完苏漫匆匆向着陆衍行了一礼,又退回到苏老夫人身边了。 苏老夫人对于苏漫这反应也觉得有些奇怪,拉了苏漫的手细细看了她一会儿,才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好跟我夸口说你衍哥哥一定会高中解元,怎的今日竟这般扭捏起来了。” 苏漫偷偷瞥了一眼陆衍,小声嘀咕道:“祖母您前日还说我不要这般夸海口了,今儿您倒是将话说了满。” 苏老夫人以为自己孙女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哈哈笑了两声:“这又不是旁人,快快快,你衍哥哥一会儿就该启程去考场了,你还不好好跟衍哥哥说两句话。” 苏漫无法,只得再次转过身,向着陆衍的方向走了两步:“衍哥哥,我听说考场里可不好了,你可要好好注意身体,考不考的中不重要。” 反正你闭着眼也是能考中的。 陆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他便再次恢复了温和的笑:“好,我一定会保重身体的。” 陆衍说罢站起身来告辞,苏漫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处。 出了垂花门,陆衍脚步微顿,回头看着那仍旧小小的姑娘,脸色郑重了几分:“漫漫,中秋节你莫要到处乱跑,若是想看花灯,等我回来自会带你去看。” 苏漫一惊,这段时间她过得实在是太过安逸,一时间竟是忘了这茬儿。 不过,原主提醒她也就罢了,怎么这陆衍也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 苏漫满脸疑惑的向陆衍望去,可陆衍却是根本就没有等待她的回应,大步向着外院走去。 卯初,忠勇伯府大门洞开,苏震将陆衍送到大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考中考不中都不重要,咱们苏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陆衍郑重的向着苏震行了一礼:“侄儿承蒙伯父多番照料,此大恩终身不忘。” 说罢,他一撩袍角屈膝便跪,苏震连忙伸手将他扶起:“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他说着,回头看了苏澈一眼,说道:“你亲自将你兄长送到考场,等他入了考场,你再回来。” 苏澈低头应是,看向陆衍:“兄长,咱们出发罢。” 陆衍原本想说不用麻烦苏澈,可是想了想,最终还是向着苏澈拱了拱手,笑道:“那就麻烦世子爷了。” 苏澈显然被这一声世子爷吓到了,连忙摆手道:“兄长你这话就太客气了,做兄弟的送你进考场再正常不过了。” 陆衍不答,只在此拱手向着苏家的众人行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陆衍这一走,苏家众人便更紧张了。 这考场中的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 谢氏整日在屋里默默的祷告,但愿老天爷给脸,不要在这几日里下雨。 为什么不能下雨呢? 苏漫很是好奇,便转头去问了苏澈。 苏澈虽是没有进过这考场,可是这考场里的情况他可是没少听他那经历过的二叔父提起。 所以当他绘声绘色的将考场里头的情况给苏漫讲了一遍之后,苏漫表示,她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不过,不知道究竟是谢氏的祷告起了作用,还是这老天心疼那考场里的学子,这几日天气竟是格外的晴朗。 如此便顺顺当当的过了五六日,正是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这一日。 这一日因着陆衍不在府里,所以谢氏请示老夫人,想要等着陆衍回来后再吃上一顿团圆饭。 老夫人想着这也没什么不妥,便也就应了。 所以这一日,苏漫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窝在慈心院里不想动。 天色将暗,苏澈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拉着苏漫的手笑道:“妹妹,今日街上摆了好热闹的灯会,父亲方才与我说,要我带去出去转一转呢。” 灯会对于苏澈来说并不稀奇,可是若能领着自己的妹妹一同出去,然后给妹妹赢点什么小东西回来,想想倒真是不错。 苏漫看着苏澈那一脸激动的模样,倒是觉得兴趣缺缺:“衍哥哥说等他回来会带我去的,我今儿不想出去。” 苏澈听了脸立刻垮了下来:“哦,兄长说要陪你去啊,那好吧……” 苏澈说着,耷拉着脑袋低声咕哝道:“那灯会一年一办,原本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不过是怕你在家里觉得无聊……”他说着,再次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苏漫,嘴角擒着一抹笑,“不过既然妹妹你不想去,那咱们就不去了。” 可能是自家哥哥这个模样实在是可怜,又或者是苏漫实在不忍心叫这个小男孩失望。 她瞥了瞥嘴,从炕上爬了起来,招呼了一旁的黛蓝道:“你去帮我找一件厚实一点的衣裳来,这晚上的风,终究还是有些凉的。” 黛蓝立刻懂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抿嘴笑着应了声是,快步离开了。 而苏澈仍旧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苏漫下了炕,穿上了鞋子,苏澈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惊喜的叫道:“妹妹,你这是愿意跟我一起去啦!” 第二十章 终究拗不过命运 苏漫一直觉得很迷,这花灯难道不应该是在正月十五么,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八月十五了。 不过既然苏澈这么兴奋的来邀请自己,她又怎么好让小朋友败兴而归呢。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些。 苏漫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鲜艳的打扮,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的她是陪哥哥出去看花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上哪个舞台表演了呢。 苏漫磨蹭了好一会儿,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得了,也许到了外头,被那些红红绿绿的花灯一盖,也就显不出她的花枝招展了。 其实苏漫今天穿的也不算太热闹,一件牙白色对襟立领上袄,配着一条绣着八宝奔兔的妆花马面裙,外面还罩着一件桃粉色的方领比甲,整个人看起来粉嫩嫩的。 黛蓝还特意在苏漫的丫髻上别了两排的珍珠发箍,还戴了两串桂花样的小发簪,使得苏漫看起来更加的俏皮可爱。 苏澈早就站在垂花门外等着了。 随他一起等着的还有一脸不耐烦的苏泽。 所以,苏漫领着黛蓝出来的时候,苏泽就啧了一声,轻笑道:“不过是出门看个花灯,你用得着将自己也打扮成花灯么?” 苏漫知道苏泽就是个嘴欠的,理也没理他径直扭头冲着苏澈笑:“大哥哥,咱们走罢。” 苏澈向来是对自己这个妹妹言听计从,听了苏漫这么说,自然也点头应好,转头便向外走去。 苏泽被晾在了一边,只得无奈的撇了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兄妹三人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后又跟了一大群的丫头婆子,另伯府的护卫若干。 其实这是苏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出府,说实在的,若不是心里还想着原主的叮嘱,她早就答应苏澈出来逛逛了。 苏漫想着,掀开车帘看着被护卫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心里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这么多人跟着自己,能出得了什么事儿啊。 …… 京城的花灯节果然是名不虚传,街市两旁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挂着彩色的花灯大声叫卖着,各种吃食、零嘴,直叫苏漫看得口水直流。 可是,她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怎么再转过头来,就看不见一个熟人了? 卧槽…… 苏漫心里哀嚎,果然命运的车轮是她一个弱女子无法撼动的,她不过是看了眼花灯,竟然就跟苏澈他们走散了! 不过没关系,前世的苏漫是个真正的五岁小姑娘,而她可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成年人,面对这种小事儿,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才怪。 苏漫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四处都长得差不多的街市,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她,迷路了。 苏漫茫然的看着自己不知道绕过多少次的摊位,有些绝望的停住了脚。 她这该死的路痴属性。 许是这样打扮的小姑娘在人群里实在是太过打眼,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她。 不过那些人似是在观察苏漫是否真的落了单,都站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人敢真的靠上来。 苏漫四下里看了两眼,顿时觉得身边有太多鬼祟的人。 她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人群之中,想要借助来来往往的行人将自己的身形遮掩。 可是小姑娘的模样在人群里实在是太过明显,那些人也不紧追,就这么隔得远远的跟着苏漫,似是在寻找机会。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身上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少,呼吸也越来越重。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可那些人却如同影子一般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丝毫不敢停,更不敢想停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苏漫此时在心里早就忘了苏澈先前那可怜的模样,反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能是她骂的实在是太过专注,也不知道哪里滚出来一颗小石子,苏漫脚下一滑,重重的扑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似是都吓了一跳,连忙让开。苏漫就这么孤零零的趴在地上,听着周围人怯怯私语,却没人敢上前扶她。 苏漫不敢耽误,蹬着小腿想要站起来。可是她稍一使力,脚踝便如同针扎一般的痛。 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她那才好的脚踝又伤到了。 苏漫只感觉到身后有人迅速的向自己靠近,她咬了咬牙,想要撑着站起身来。 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人稍一使力,苏漫整个人便就被他拉了起来。 “漫妹妹,你没事罢。” 苏漫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正含笑望着她。 这少年看起来比苏澈要高上一些,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 少年穿着一件蟹青色的圆领右衽长袍,腰间别着一把短剑,一看就知道他是武将之后。此刻他一脸温和的笑意,静静地盯着苏漫。 苏漫并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可很显然,这人是认识自己的。 卫雍见面前的小姑娘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笑容不由得更深了几分:“漫妹妹许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卫家二哥哥。” 卫家二哥哥?苏漫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可是很遗憾,她并没有听原主提起过这个人。 苏漫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少年来。 这少年的打扮的很是得体,身后又跟了四五个护卫一样的人,嗯,想来身份应该是个不简单的,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骗自己罢。 思及此,苏漫只得装着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一把拉了卫雍的袖子,红着眼睛道:“卫二哥哥救我。” 而此时的忠勇伯府已经全然乱了套,苏澈在发现自己妹妹不见了之后,一刻也不敢耽误,一方面叫了人赶紧回府里报信,自己则是领着剩下的人,没头苍蝇一般的在街市里找。 姑娘丢了总不好大叫大嚷,苏澈也就只好闷头寻找,却是不敢惊动旁人。 再说苏府里头,先收到信儿的自是苏震夫妇。谢氏听了消息,话都没说一句便昏了过去。 苏震更是震怒,点了府兵就要去搜街,还是谢氏身边的妈妈拦下,说是姑娘家的名声要紧,苏震这才歇了这个心思。 可人仍旧是要找的,不能用府兵,那就只能派了家丁出去悄悄的寻。 人才派出去两三波,便听到门房的人兴冲冲的跑进来报信:“伯爷,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把咱们姑娘送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卫家二哥人不错 忠勇伯府正堂之中,卫雍端坐在太师椅中,看着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轻声笑道:“我前段时间通州军中,前儿才回了京。回京才听说妹妹夏天的时候摔了马,这会儿可是都好了?” 苏漫半坐在卫雍身旁的椅子上,此时到了家里,揪着的心这才放了一些。 听到卫雍问自己话,苏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声回道:“叫卫二哥哥笑话了,都怪我自己调皮才闹了这么场事儿,不过倒也没受什么伤,多谢二哥哥挂念。” 卫雍的父亲是定国公,府里头他这一辈儿的也就他和兄长两个,家里也是没有姊妹的,所以,卫雍对苏家这个妹妹也很是喜欢。 可是苏漫如此客气的与他说话,倒是叫他有些不适应。明明过去,漫妹妹很是粘人,见到他就会口齿不清的叫着“二哥哥”。 不过他离京去通州军中历练的时候,这个妹妹也才不过三两岁的年纪,想来这几年不见了,小妹妹不记得自己也是正常的。 想通了这些,卫雍也就有了几分的释然,尽量让自己笑得更温和了些:“妹妹今日可是吓到了?” 苏漫想起自己抓着这人衣袖涕泪横流的求助的模样,这会儿就算是自己说没吓到,恐怕人家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嘴硬吧。 所以,她只能佯做娇羞的垂了脑袋,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今儿是大哥哥说外头很是热闹,说要带我出去玩,可是我也没想到……” 卫雍了然的点头:“澈哥儿最是疼你,想必这会儿也该是急疯了。不过你放心,我送你回来的时候在街市上留了人,寻到他就会将妹妹已经平安的消息告知的。” 苏漫听了卫雍这话倒是一愣,再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面前的少年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身上却自带一股沉稳的气质。同样是沉稳,卫雍却与有些阴郁的陆衍不同,他要更加的,阳光一些。 没错,就是阳光。 苏漫看着面前少年的笑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是暖洋洋的,心里也是真的感激:“卫二哥哥有心了,今日多亏遇见了二哥哥,若是……” 苏漫没有说完,可是卫雍自是懂那未尽之话的意思,连忙笑着摆手:“妹妹这话太客气了,今日能见到妹妹,我也是十分高兴的。” 卫雍说着,笑容又加深了一些:“我如今回京,会在京城呆到年后再回军中去,若是妹妹想要出府游玩,我倒也可以护妹妹一二。” “我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雍哥儿可是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强上许多了。” 苏漫还未回话,便听到苏震的声音自堂外响起。 卫雍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向着正堂门口的苏震夫妇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晚辈见过世伯,伯母。” 苏震上前几步,连忙扶起卫雍,朗声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论起来,倒是苏某应当多谢贤侄才是。” “世伯言重,苏卫两家原本就是世交,晚辈照顾妹妹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边两个男人相对寒暄,那边谢氏看到完好的女儿眼圈却是一红,连忙拉了苏漫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女儿完好无缺,这才抖着声音斥道:“你这孩子,总是叫人这般的不省心,今日若不是你卫家哥哥,你说你……” 谢氏说着,声音愈发的抖了。她连忙掏了帕子使劲按了按眼角,这才转头看向卫雍:“今儿的事情,多谢雍哥儿了。” 卫雍仍旧摆手:“伯母说的是哪里话,晚辈不过是带了妹妹出去看灯会,看完了自然是要将妹妹完好的送回来的。” 卫雍这话说得讲究,无形中便彻底将苏漫期间走丢的事情彻底掩了下去。 谢氏听了更是感激,连连点头应是:“是,是,雍哥儿说得是,伯母还是要谢谢你这般照顾漫漫。” 堂屋中众人正寒暄,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父亲,妹妹可是回来了?” 苏澈气喘吁吁的喊着,也顾不得抹那满头满脸的汗,大步迈进了正堂。 “放肆,没看到你卫二哥吗,毛毛躁躁的没个规矩。” 苏震看到儿子回来,原本已经消了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 苏澈哪里顾得了这么多,进了门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完好的站在谢氏身侧。苏澈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瞬间泄了个干净,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苏漫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拉着苏澈的袖子,担忧的问道:“大哥哥你还好吧?” 苏澈只虚虚的摆了两下手,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冲着自家妹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妹妹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苏漫看着苏澈这副模样也是心疼的不得了,鼻子一酸就感觉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都是妹妹不好,叫哥哥担心了。” 苏漫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谢氏红着眼睛看她的时候,她心中虽然也有愧疚,却也只是淡淡的。 可是这会儿看到苏澈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仍旧撑着笑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才真觉得心疼了。 卫雍这个时候也站起身来,笑着向苏震夫妇拱手道别:“澈哥儿既然也回来了,那晚辈便不多打扰世伯与伯母了,就此告辞了。” 苏震连忙起身:“不管如何,今日此事还是要多谢贤侄,待到秋闱过了,苏某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卫雍自是连连推辞,大步出了正堂。 苏震不好亲自去送,只得瞪了还坐在地上的儿子一眼,冷声喝道:“你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送一送你卫家哥哥。” 苏澈这才回过神,手撑着地猛的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衣服上的灰尘,疾步追了出去。 卫雍对于苏家也算是轻车熟路,才绕过回廊,便听到身后传来苏澈的声音。 “卫二哥,慢些走,等一等我。” 卫雍停住脚步转过身,便见到苏澈小跑着追了上来。 “你今晚也是辛苦了,不必特意送我了。”卫雍笑着看了眼面前少年,“咱们常来常往的,不必如此客气。” 苏澈却是在离卫雍两三步远的位置站定,双手抬起,恭恭敬敬的向着卫雍行了一礼。 “都说大恩不言谢,可是苏澈除了谢字也不知还能对二哥说些什么。”苏澈低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多谢二哥护我小妹平安,日后二哥若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苏澈刀山火海,定不推辞。” 第二十二章 泽哥儿心眼也不少 苏泽回府比苏澈要早上许多,在苏澈发现苏漫不见了的时候,知道自己顾不上这个弟弟了,所以便着人回府报信的同时,将苏泽送了回去。 苏泽虽然嘴上总是惹了苏漫讨厌,可是对于这个妹妹,他倒也是真心喜欢的。 所以,苏泽下了车,便再三叮嘱送他回来的那个护卫,若是有了妹妹的消息,一定要往三房送个信儿。 那护卫应的也是痛快,将苏泽送到了府里,给门房递了信儿,便转头又回去寻苏漫了。 苏泽就这么带着满肚子的挂念回了三房的凭澜苑。 苏泽回来的时候,郑氏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打着络子,听丫头禀说三少爷回来了,也有些惊讶:“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泽却没有回话,只抬头看了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一眼,低声问道:“爹爹又出去了?” 听儿子提起苏霁,郑氏的脸色不十分好看,挥了挥手叫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冷声回道:“你爹是个大忙人,这样好的日子,自是不在再府里呆着了。” 苏泽知道父母最近有些不愉快,所以只闷头捧了杯子喝水却不回话。 郑氏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问道:“今日花灯不好看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郑氏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你妹妹好容易能出去一趟,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回府里来。” 苏泽听母亲提到苏漫,脸上的神色一僵,轻轻的将杯子放在了炕几上,含糊道:“年年灯会都是这么个意思,可能是妹妹觉得没什么意思。” 郑氏倒也没有多想,只忙着手里的活计继续道:“也对,人家是伯府嫡出的大姑娘,往后什么样的热闹看不到,这么一个灯会就算的了什么。” 苏泽却是抿了抿唇,最终却还是没有将苏漫与他们走散的事情说出来。 他陪着郑氏坐了一会儿,却越坐越觉得心里不安。 他这番坐立不安的模样终于引起了郑氏的注意。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跟受了什么委屈了?”郑氏放下手中的络子,探身想要去摸苏泽的脸。 苏泽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郑氏的手便落了空。 郑氏更觉得奇怪,可是还没等她再开口,隔间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郑氏的动作一顿,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低声说道:“你今日出去怕是也累了,早点回去歇了吧,我去看看你弟弟。” 苏泽只觉得松了口气,连忙从炕上跳了下来,向着郑氏行了一礼,道:“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苏府里的规矩,儿子满了十岁就要搬到外院单独居住,所以这会儿苏泽还住在凭澜苑的西厢房里。 凭澜苑的东西厢房各有三间,东侧因着夏日里头夕照严重,所以被郑氏做了库房,西厢则是收拾出来给了苏泽居住。 苏泽回了屋,一直伺候他的乳母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有些奇怪的问道:“哥儿这是怎么了,不是跟着世子和姑娘一起去灯会了么。” 苏泽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 乳母刘氏看出了苏泽的犹豫,也不紧追,就笑着坐在了他的身侧,轻声说道:“我们哥儿真是长大了,都有事儿瞒着妈妈了。” 苏泽小小的脸显出些迟疑,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着刘妈妈,犹豫道:“女孩子走丢了,是不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刘氏原本只以为苏泽这是又跟大姑娘闹了不痛快,可听苏泽这么问,心里却咯噔一声。 “大姑娘不见了?” 苏泽的小脸更是皱在了一起,连忙伸手捂了刘氏的嘴:“妈妈您可小点声儿,大哥哥一再叮嘱我不能将这事儿告诉给任何人的。” 刘氏看着苏泽那眼中的郑重,点了点头,将他的小手拉了下来,轻声允诺道:“哥儿放心,妈妈的嘴最是严了,保准不将事情传出去。” 苏泽这才吁了口气:“大哥哥现在应该还在街上寻妹妹,我这心里总是挂念着,可是又不敢出去问。” 刘氏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然这样,老奴找个机灵点的小丫头去前院看一看,保准不叫旁人知道了。” 苏泽满脸感激的看着刘氏,低声道:“还是妈妈想的周全。” 刘氏又安抚了苏泽两句便转身出了厢房。她出了屋,便找了个干粗活的小丫头,吩咐道:“我看着哥儿精神不大好,可能是逛了一大圈肚子饿了。你去外院大厨房看一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热粥的,悄悄的,别叫夫人听到了,要不然又该说哥儿娇气了。” 那丫头倒也是个机灵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应了声是,便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刘氏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还觉得不放心,便亲自向着垂花门走了过去。 三房的凭澜苑位于伯府的西南侧,若是想要去大厨房,必然是要经过正院和老夫人的慈心院的。 刘氏支使那小丫头去厨房,便是想要她听一听正院的动静。 那小丫头腿脚倒是利索,不一会儿便就拎着个食盒跑了回来。 刘氏乐呵呵的接过食盒,掀开看了看,见里面摆着一碟子酥皮点心,一碟子栗子糕。这才笑眯眯的抬头看向那丫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呦,倒是还剩下不少东西。” 那小丫头也是个嘴快的,听到刘氏这么说,便笑嘻嘻的回道:“厨房里的张婆子也跟婢子说,今儿就怕哥儿,姐儿从外面回来饿了,夫人特意嘱咐了给几个哥儿,姐儿留的。” 刘氏听了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么说世子爷,大姑娘那边也要了点心?” “要了,大姑娘那边还多要了一碗安神的汤水,说是在外面玩的太尽兴了,怕睡不好觉呢。” 刘氏得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这才笑眯眯的摸了两个钱给那小丫头:“得了,你这差事办的好,回去歇了吧。” 那小丫头连忙道了谢,美滋滋的走了。 刘氏拎着食盒,慢悠悠的往西厢房走去。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沉声问道:“刘妈妈,这食盒可是给泽哥儿的? 第二十三章 再现背锅侠苏澈 刘氏闻声回头,却见苏霁背手站在了她的身后。 刘氏赶忙向着苏霁躬身福了一礼,笑道:“老奴见过三老爷,回三老爷的话,今日哥儿和世子爷大姑娘一同出府去看花灯了,回来后看着精神不大好,老奴想着许是哥儿有些乏了,这才叫小丫头去厨房里取了些点心过来。” 苏霁点了点头,瞥了刘氏一眼,沉声说道:“既如此,就赶紧送过去罢。” 刘氏应诺,又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却听苏霁再次开口说道:“我方才回来,在大门外遇到了澈哥儿,澈哥儿说,漫漫这会儿已经歇了,叫泽哥儿不必挂心了。” 刘氏闻言脚下一个踉跄,连忙站稳了身形,回过头再次向着苏霁行礼:“是。” 苏霁目送刘氏离开,自己则是站在院中愣愣的看着正房的位置,半晌才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凭澜苑安静了下来,可是苏震夫妇居住的韶华苑可是还灯火通明。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侧,看着堂屋中跪得端端正正的苏澈,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拽着苏震的衣袖哀求道:“爹爹,这次是女儿自己不小心,跟大哥哥没有关系的呀。” 苏震面上却仍是如同冰霜一般,竟半点都不理会苏漫,而是径直望向苏澈:“你可知错了!” 苏澈跪在青石砖地面上,腰背虽是挺得笔直,可是头却垂得很低:“儿子没有护好妹妹,儿子知错,儿子甘愿受罚。” “好,你能够认错便是好的。”苏震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今日若不是卫家二郎,你可想过你妹妹会遇到什么事情?” 苏澈的头垂的更低:“儿子不敢想。” 苏震冷哼一声:“如今看在你妹妹平安无事的份儿上,为父便也就不动用家法了,你自去祠堂里跪着,明日一早再回去,这两个月便好好在院子里反省,不得出房门半步!” “是,儿子知道了。”苏澈声音里没有半点不情愿,他站起身来,向着苏震和谢氏分别行了一礼,扭头便向外走去。 苏漫哪里还看得下去,连忙小跑几步拉着苏澈的衣袖:“大哥哥,你等等。” 苏漫说罢,转过身来,身子一矮便也跪在了地上。 苏漫这一跪倒是叫苏震夫妇一惊,苏澈更是不由分说的便伸手去拉苏漫:“妹妹这是做什么,地上太凉,小心伤了身子。” 苏漫却固执的一动也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震:“爹爹,今日此事分明是女儿贪玩闯了祸,大哥哥不过被女儿连累,若是您要罚大哥哥,那就连女儿一起罚了,我陪大哥哥一起去跪祠堂。” 苏震脸上一僵,可仍旧撑着一张脸冲着一旁的仆妇呵斥道:“你们就这么看着姑娘胡闹,还不赶紧将姑娘拉起来送回慈心院去。” 几个丫头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苏漫从地上硬拽了起来,连拖带抱的将人送回了慈心院。 看着女儿被人送走,谢氏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冲着苏澈说道:“你也先回去罢。” 苏澈躬身应是,大步出了房门。 正房里便就只剩下苏震夫妇二人,谢氏这个时候才白了苏震一眼,数落道:“你也是,明知道他们兄妹两人感情好,还要当着女儿的面惩罚澈哥儿,这不是找着要漫漫心里别扭么。” 苏震知道谢氏这是心疼儿子,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当我为何要当着漫漫去罚澈哥儿,若是直接罚了漫漫,保管那丫头三天就忘了这事儿,该惹的祸一样也少不了。” 苏震拉过谢氏的手,继续说道:“可若是她犯了错,受罚的却是澈哥儿,这丫头心里不好受,将来为了不叫澈哥儿替她受苦,定然会乖顺很多了。” 谢氏闻言却是没有赞同,只横了苏震一眼,道:“我看你还是将这两个孩子想的太简单了。你这么做,只能是要两个小的联合起来,将祸事瞒的滴水不漏,到时候半点把柄也不叫你看出来,我看你这当爹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苏震闻言,一脸憨笑的挠了挠头:“那既然都瞒住了,谁知道是他们俩做的,这样岂不是更好。” “你就胡说八道的宠着他们吧。”谢氏笑骂了苏震一句,转身进了内室。 这边苏漫被几个丫头婆子抱出了韶华苑,原本正想着干嚎两声呢,就听到身侧的黛蓝在她耳边咕哝道:“姑娘可消停些吧,您被卫家二爷送回来的事儿,老夫人可是丁点也不知道的。这事儿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世子爷可还有的罚呢。” 苏漫一听立马闭了嘴,人也老实了许多。 到了慈心院门口,丫头婆子将苏漫放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苏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叮嘱黛蓝:“今晚的事儿可是半点不能叫祖母知道。” 黛蓝应声:“姑娘您就放心吧,婢子都明白。” 主仆二人便装作无事一般的进了慈心院。 老夫人正看着一卷经书,听说苏漫回来了,立刻向着一旁的周妈妈摆了摆手:“走了这么久定是要饿了,你快将那几盘子点心都拿来。” 周妈妈笑着应了是,打帘将苏漫迎了进来,笑着退了出去。 “祖母。”苏漫一见苏老夫人便跳了过去,“祖母今晚可有想我啊?” 苏老夫人一把将人搂住,抱上了炕,轻笑道:“怎么样,今儿的花灯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极了。”苏漫笑的眼睛都弯弯的。 能不好看么,都快把她看丢了。 “我说呢,这都快戌时末了,你这小家伙怎的还不回来。”苏老夫人笑着点了点苏漫的额头,“定是你这丫头缠着你大哥哥不愿意回来了吧。” 听苏老夫人提起苏澈,苏漫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干笑了两声含糊地应了。 苏老夫人却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见周妈妈将点心端了过来,哄着苏漫吃了两块点心,便叫她去睡了。 苏漫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的事情,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不知道自己今日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原主所说的中秋不能出门的原因。 可不知为何,苏漫总觉得原主不让她出门,不仅仅是因为她会走丢这么一件事。 可真正的原因到底又是什么呢? 第二十四章 又是这个卫二郎 苏漫在灯会上走丢了这件事终究是没有瞒过苏老夫人。 原因很简单,苏澈被禁足,无法出来给老夫人请安。 虽然苏震找了个看起来不算是很敷衍的理由,可老夫人是何等的人,稍一琢磨便就知道,这苏澈禁足跟苏漫绝对脱不了关系。 就这么随便一诈,苏震便说了实话。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苏老夫人听了仍旧是后怕不已。 所以,苏漫也被禁足了。 苏漫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捏着周妈妈裁剪出来的布头,翻过来覆过去看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哎呦一声将东西扔到了炕几上。 “妈妈您可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会。” 周妈妈却是好脾气的将布头再次收好,笑着说道:“姑娘,冯嬷嬷再过两日可就要回来了,若是姑娘不想与老奴学这女红,那老奴就叫冯嬷嬷从宫里领个绣娘回来教姑娘如何?” 苏漫想起冯嬷嬷那张苦瓜一样的脸,整个人就一个头两个大。她哀嚎一声,仰头就倒在了炕上,任谁喊也不再动了。 老夫人从小佛堂出来,就看到苏漫如同死鱼一样摊在炕上,忍不住笑骂一句:“你这猴儿,不过是拘着你几天,你这是作甚呢?” 苏漫听到苏老夫人的声音,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凑到老夫人身边耍赖道:“祖母,孙女知道错了,您就放我出去,让我去看看大哥哥呗。” 苏老夫人搂了苏漫,轻拍了她两下,道:“亏你还想着你大哥哥,你自己想想,你大哥哥因为你都被罚了多少次了。” 这话说得苏漫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囧:“啊,我以后会乖一点的。” “得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今晚你衍哥哥就要从贡院回来了,家里必定是要给他接风洗尘的,到时候你爹爹定会让他出来的。” 苏老夫人拧了下苏漫的鼻头:“可是你这女红还是要学起来的,哪有姑娘家不会做袜子荷包的。” 苏漫望着那摆在炕几上的针线簸箩,不由再次哀嚎起来。 …… 天色渐暗,青城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努力伸着脖子往贡院大门口望去。 贡院的门口这个时候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都是各家来接参加乡试的学子的。 跟青城同车而来的还有苏澈。 原本苏震是不打算解了苏澈的禁足,可是苏老夫人不紧不慢的一段话就叫他改了主意。 “都说那考科举就如同扒了一层皮一般,当年二郎那是个什么状况你也是看到的。如今衍哥儿出来,你就叫两个小厮去接,家里半个人都没去,像什么样子。” 苏震想要开口反驳,却又听老夫人继续说道:“你不叫澈哥儿去,难道叫沛哥儿、泽哥儿去?那两个都还一团的孩子气,究竟是去接人还是去看热闹啊。” 如此,苏澈便也就跟着青原青城两个人来到了贡院门口。 其实说实话,苏澈倒还希望他这会儿正在禁足,自己将妹妹弄丢了这件事若是叫兄长知道了…… 苏澈不敢再想。 随着一阵鼓声响起,贡院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大批的学子从中涌了出来。 “青城青原,你们两个机灵点,别将兄长漏过去了。” 苏澈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因为人小个子矮,便就踩在车辕上点着脚往里看。 青原应了一声,也蹬着车辕四处张望,不多时就伸着手往一处指去。 “找到了找到了,公子出来了!” 他说着,一个纵身便就跳了下去,三两下就钻到了人群里。 青城也不敢耽误,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苏澈扶着栏杆,眼睛使劲在人群里逡巡,终于也看到了陆衍。 陆衍整个人状态倒也不算太差,头发随还是用发簪固定着,可是发髻却是有几分凌乱。 人精神虽是看着还好,可是深陷的眼窝,邋遢的胡茬都显示了他这十来日并不好过。 青原逆着人流迎上了陆衍,从他手里接过考篮,身形一矮,就将陆衍架在了肩膀上。 青城这会儿也钻了过去,架住了陆衍的另一边。 陆衍倒也没有推辞,被两个小厮半托半抱的驾到了马车跟前。 苏澈连忙跳下马车,将车帘打好,低声说道:“兄长辛苦了,快些回府好生休整休整吧。” 陆衍向着苏澈微微颔首,这才踉跄着爬上了马车,斜靠在软垫上,阖了眼睛。 苏澈也跟着爬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陆衍的身侧,低声吩咐了两句,马车咕噜噜的就往忠勇伯府的方向行去。 马车上,陆衍闭着眼睛小憩,苏澈也乐得轻松,缩在一旁不出声。 “中秋那天,漫漫可曾出府了?” 苏澈一愣,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里却是哼哼唧唧的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扫了苏澈一眼,轻声说道:“出去了,然后遇到卫二了?” 苏澈震惊地睁大眼睛:“兄长你怎么知道的。” 陆衍微微掀了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却是没有再理会苏澈,再次阖上了眼睛。 苏澈见陆衍不再理会自己,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便闭了嘴坐在一旁,可是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陆衍。 陆衍面色平静,可是修长的手指却是紧紧的捏在一起。 又是这个卫二。 前世里漫漫就是在这场灯会中遇到了卫二,然后,漫漫的眼睛里便不仅仅只有他这个兄长了,而是多了这么一个卫二哥哥。 也就是这个卫二,最终将他的漫漫娶回了家。 陆衍眉头轻蹙,不管如今这个漫漫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他都不想漫漫再与这个男人相识。 苏澈不知道面前的兄长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果然,不说话的兄长最可怕了。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马车便在伯府门前停了下来,苏沛领着苏泽候在大门处,见了马车停下,连忙应了上去。 “兄长终于回来了。” “兄长辛苦了。” 苏沛最是敬佩陆衍,所以见到陆衍从车上下来,连忙伸手去扶。 陆衍却是稍稍一动,避了开来:“沛哥儿有心了,不过为兄这身上味道着实不好,还请几位弟弟先行,待为兄梳洗过后,自会去给各位长辈问安。” 第二十五章 我替原主守护你 陆衍收拾齐整之后便领着青城青原径直去了慈心院。 慈心院中此时十分热闹,苏家众人齐聚一堂,就连苏霖都特意从衙门里告了半天假,就为等着陆衍回来。 陆衍迈进西次间,看到满室的人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便笑着依次向各位长辈行礼。 苏震先是笑呵呵的打量了陆衍一番,开口问道:“且不管结果到底如何,顺利回家来就是好的。” 陆衍这边才点头应是,那边苏霖却是不赞同的开口:“大哥你这话就说岔了,这哪个考科举的不是这么熬过来的,熬了这么多年,自是要金榜题名才能对得起这十年的寒窗苦读。” 苏霖说着,和蔼的拍了拍陆衍的肩头:“不过衍哥儿读书一向刻苦,这次想来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陆衍拱手连称叔父过奖,苏老夫人却适时开了口:“衍哥儿这几日想来也是累坏了,一会儿用过了晚膳,就赶紧回去歇了,旁的话等到歇足了精神再说也不迟。” 屋中的众人皆是点头应是,老夫人这才招呼了丫头传菜摆膳。 因着家里人多,便也就在堂屋和西次间摆开了两桌席面,长辈们在西次间,小一辈则是在堂屋里坐了。 苏震原本要招呼了陆衍一同在西次间坐了,陆衍推说跟兄弟们一起反而更自在,苏震便也就没有勉强随他去了。 今日因着陆衍回来,谢氏特意嘱咐了大厨房准备了许多陆衍喜欢的菜色。 苏漫看着丫头将菜一个一个的端上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绍兴醉鸡、山楂排骨、卤味拼盘、红烧狮子头、清蒸四鳃鲈…… 八个凉菜八个热菜,这也就算了,最后竟端上来一整盘的大闸蟹。 苏漫坐在锦杌上,两只小手蠢蠢欲动。 西次间却传来一声轻咳:“你们兄弟几个看好了你们妹妹,别又叫她夜里头闹不舒服。” 老夫人的话音才落,西次间的众人便都笑了起来,苏漫身边的几个哥哥更满是调侃的盯着她笑。 苏漫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不就吃多东西积食了那么一次吗,怎么的,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苏漫气鼓鼓的将两只小手抱在胸前,哼哼道:“祖母您又笑话我。” 见到苏漫这副模样,桌上的笑声更大了些。 陆衍坐在苏漫的身侧,抬手取了一只肥美的母蟹过来,一边帮她将蟹壳拆开,一边轻声说道:“家宴难得,多吃一点也无妨,待会儿我领你去灯会转一转只当做消食就是了。” 因着今年中秋碰上了秋闱,所以街市里的灯会延长了两日,这天晚上是最后一晚。 陆衍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满屋子的人却是都听了个清楚。 众人顿时一静,好一会儿,苏震才干笑着说道:“衍哥儿考了这么多天,怕是也累得很了,倒不如一会儿早早的歇了。那灯会年年都有,明年再去也是无妨的。” 陆衍却轻笑一声,回道:“无妨,我离家那日便应给了漫妹妹,说是今日回来要带她去灯会看一看的,哪能失信于人呢。” 苏漫在灯会走失这件事是被瞒下来的,除了老夫人、苏震、谢氏,以及苏澈苏泽两兄弟旁人都是不知晓的。 所以,当苏震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苏霁笑着接口说道:“小孩子们愿意去就去吧,前儿个有澈哥儿带着不也没出什么事儿,今儿有衍哥儿在就更不会出事了。” 苏震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苏老夫人的脸却是沉了下来:“你那贪玩的性子,什么都无所谓,你大哥那是怕出事么,衍哥儿才回来,就叫人家陪着出去闲逛,成什么样子。” 苏霁见自己母亲脸色不好,便一缩脖子也不再说话了。 陆衍也从这对话中听出了些门道,他将剥好的蟹肉放到苏漫面前的瓷碟里,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前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漫原本全身心都在那白嫩嫩的螃蟹肉上,冷不防感觉到陆衍的呼吸吹在自己耳畔,登时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便旁侧一躲,摸着耳朵干笑道:“衍哥哥多心了,哪里能有什么事儿。”她说着,又抬眸瞥了陆衍,怕他还不信,便继续说道,“我们也不过是心疼衍哥哥,若是哥哥不觉得累,愿意陪我走一走,那妹妹自然最是高兴不过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是再多推脱就显得有些刻意了。所以西次间里的老夫人和苏震也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不过因为这么个插曲,苏老夫人的兴致显然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高了,众人吃过饭后,她便推说乏了,叫众人都散了。 不过苏漫还是如约跟着陆衍一同出了门。 因着前两日的事情,苏泽却是再也不敢跟着苏漫一同出门,连连推说自己累了,便随着郑氏躲回了凭澜苑。 苏澈虽是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可是陆衍一句,你那字帖可都临好了,便也就灰溜溜的回了青玉轩。 苏沛原本就是个不好热闹的,所以最后出门的,便就只剩下了苏漫和陆衍两个人。 可能是学子们都顺利回了家的原因,苏漫觉得这一日的灯会比起中秋节那一日还要热闹上几分。 不过这次她也算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紧紧跟在陆衍身侧,一步也不敢多走,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陆衍自是注意到了身侧这个小姑娘的小心翼翼,他掩在袖子下的纤细手指微微一动,便轻轻拉住了小姑娘那细嫩的指尖。 苏漫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去看陆衍。 陆衍神色却依旧十分的淡定,声音也沉沉的传入了苏漫的耳畔:“有我在你怕什么,只管往前看就是了。” 苏漫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指尖的触感无比的温暖。 难怪原主会再三请求自己改变这个兄长的命运,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谁又愿意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无底的深渊呢? “衍哥哥,”苏漫缓缓的捏紧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目光里带着坚定,“你也放心,我会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替原来的漫漫好好守护你的。 第二十六章 再无芥蒂心自在 似乎听出了面前的小姑娘话里有话,陆衍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只到自己腰际的女孩。 女孩儿的小脸在花灯的映衬下显出柔和的颜色,可那目光却是如此的清澈,就像是黑夜中的星子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陆衍在这星子一般的眼眸中看到了真诚,看到了怜悯。 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女孩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戒备,也在这眼神中渐渐土崩瓦解。 但是陆衍却更加肯定了一点。 这个女孩不是漫漫。 同时陆衍也看出来,这个女孩儿对于苏家,对于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 也罢,自己如今重来这一世,不也希望苏家能够避开灾祸,不再重蹈前世覆辙么。 如今,面前这人不管从前是谁,如今她就是苏家的嫡长女,就是自己应了谢氏要好好守护的漫妹妹。所以,自己这一世便好好完成这个兄长的使命罢。 苏漫站在原地,却看着陆衍的神色变幻莫测,最终这人脸上再次挂上了柔和的笑容:“好,那我们就拉好了彼此,都不要走丢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漫的错觉,她总觉得陆衍这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毫无芥蒂的。 虽然她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陆衍的心中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考量,可是从他现在的态度看来,自己似乎是已经过关了。 想到这里苏漫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原来她怕被眼前这个人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总也不敢轻易靠近,如今看陆衍转了态度,她也算是能自在一些了。 想到这里,苏漫脸上便不自觉的笑开来:“前儿个出来,忙忙碌碌的我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今儿个有衍哥哥陪着,我可要多吃一些了。” 陆衍觉得面前的小人似是接受到了某种讯号一般,也不如先前那般的拘谨,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倒也着实不错。 陆衍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将苏漫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方才在席间吃了那许多东西,竟是还没有填饱你的肚子么,小心吃得太多晚上又要不舒服了。” 苏漫听了不以为然的撅起了小嘴,哼道:“那天不过就是个意外而已,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抓住不放了。” 陆衍也不看苏漫,只拉了她的手径直往前走:“伯府的大姑娘因为贪吃积了食,这等百年难遇的新鲜事儿,怎能不让人津津乐道?” “我原以为衍哥哥是个读书人,定然与大哥哥他们那起子粗人是不一样的。”苏漫声音清脆,“想不到这读书人挖苦起人来,却是比粗人厉害千百倍呢。” 陆衍听了小姑娘撒娇一般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你不要这里说这些酸话,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多吃些东西么。” 陆衍说着,脚步却是一顿,转头望向身侧的女孩:“吃东西可以,但是总要有节制一些,不然吃坏了肚子,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苏漫感觉到陆衍脚步停了,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望向身侧的人。 恰好陆衍也侧过头来看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苏漫只觉的轰的一声,耳中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少年的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向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桃花一般的眼眸中,映着漫天的灯火,叫人不自觉的便迷失其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陆衍看到出神了,其实她每次看到陆衍,都会从心底里感慨,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啊。 陆衍显然不知道苏漫在想些什么,他只继续笑道:“怎的不说话了?” “只是觉得衍哥哥你真是好看。” 苏漫这人就是这样,一但她觉得面前的人值得自己信任,嘴上说话就开始没有了门。 陆衍倒是没想到苏漫会这么回答,怔愣了片刻这才抬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胡说八道些什么。” “哪里有胡说,”苏漫却是一脸的正经,“衍哥哥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陆衍听了这话更不自在了,口上说着:“伯府的姑娘怎么这般的口无遮拦。”心里却觉得,这个小丫头的性子倒是与原本的漫漫完全不同。 不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就是了。 不知为何,陆衍心中此刻十分的愉悦,这愉悦甚至要超过前世他知道漫漫还活着的时候。 而他也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轻快的飞扬:“你这些个浑话在我这说说就算了,日后在外面可不能说话这般随意。” “你放心好了,我又不傻。”苏漫随意的摆了摆手,“这话当然也就在你面前说说。” 苏漫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也许是跟陆衍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一些,她说起话来竟真是口无遮拦了。 不过陆衍对这话显然很是受用,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兄妹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逛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苏漫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二人这才打道回府。 从马车上下来,苏漫有些昏昏欲睡,趴在婆子的肩头打着瞌睡。 陆衍好笑的看了小姑娘一眼,抬步就往内院的方向走。 黛蓝跟在陆衍身后,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快走两步追上陆衍,恭敬道:“衍少爷,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内院怕是都要落锁了,您就不用送了,婢子自会照看好姑娘的。” 陆衍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看趴在婆子身上一动不动的苏漫,低声回道:“我不进去,就将你们送到垂花门。” 黛蓝还想再说什么,陆衍却是调转了头径直往前走去,再不理会她了。 到了垂花门,周妈妈正站在廊下向这边张望着,见到陆衍一行人,连忙迎了上来:“可是回来了,老夫人不放心,非得要老奴亲自出来迎一迎。”她说着,朝陆衍屈了屈膝,“真是辛苦衍少爷了。” 陆衍微微侧身,也向着周妈妈拱了拱手:“是我思虑不周,回来的迟了,叫老夫人担心了。” 他说着后退两步:“劳烦妈妈照顾漫妹妹了,时间太晚了,我就不进去打扰老夫人了。” 第二十七章 兄妹再聚墨渊居 苏漫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无比的舒畅。 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幔帐微微晃动,黛蓝伸手将帐子用银勺勺好,这才冲着苏漫笑道:“姑娘今天看起来特别的精神。” 能不精神么,自己最大的隐患已经彻底解决了。 苏漫笑嘻嘻的没有否认,一边穿了鞋子下床,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我可是起得迟了?” “不迟,这会儿不过辰初。”黛蓝看着苏漫心情好,便也跟着笑,“老夫人说这些日子全家人都跟着衍少爷提着心,今儿少爷回来了,都好好歇一歇,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 苏漫了然的点了点头,便也就不再多问,任由一群小丫头给她洗脸梳头。 “漫漫可是起来了?” 苏漫收拾的差不多了,苏老夫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苏漫精神奕奕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看来昨天跟你衍哥哥玩的开心了,今儿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祖孙二人吃过早膳,苏漫放下碗起身就要往外跑,苏老夫人一把拽住她,奇怪的问道:“你这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苏漫停住脚步,回头冲着苏老夫人一笑:“今儿衍哥哥要搬回墨渊居去,我过去帮帮忙。” 苏老夫人坐在炕上看着苏漫一蹦一跳往外走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原先看着漫漫跟衍哥儿稍稍疏远了些,还想着别是两个孩子之间出了什么事儿,这会儿看着她还同以前一样,这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愁了。” 周妈妈听了苏老夫人这话,却是笑着回道:“老奴瞧着倒是觉得挺好,衍少爷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咱们姑娘跟他亲近一些,将来也是个依仗不是。” “也罢,这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 苏漫来到水榭的时候,青城正领着几个小厮收拾东西。 “青城,衍哥哥在里边吗?” 青城闻声抬头,见到来人是苏漫,便也绽开了笑容:“姑娘过来了,方才我们公子还叨念姑娘呢,这会儿正在里面收拾书卷呢。” 苏漫闻言也不废话了,径直跑进了水榭。 陆衍正站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半旧的书册翻看着。 听到脚步声,陆衍抬头望去,就看见苏漫迈着小短腿走了进来。 “你来的倒是早。”陆衍随手将书册扔到一旁的箱笼里,“今儿老夫人免了府里人的晨昏定省,我还当你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呢。” 苏漫对于陆衍的揶揄并不当一回事,而是探了头去看那本被他扔到一旁的书:“人家都说读书人最是爱惜书册了,可你怎么说扔就扔了啊。” “这本是你大哥哥临摹的字帖,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我的书里。”陆衍有些好笑的弯腰将那书册捡起来,递到苏漫面前,“这么难看的字倒是不多见,你倒是可以收藏起来。” 苏漫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手将那册子接过来,翻了两页。那字迹果然是,一言难尽。 苏漫有些嫌弃的将字帖扔到了一旁,转头看了看收拾其他书卷的陆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昨天才从考场回来,怎么歇上两天再搬家呢?” 苏漫觉得昨夜两人相处仿佛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般,今儿个说话便也就更随便了起来,甚至连那一声“哥哥”都懒得再称呼了。 陆衍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斜睨着苏漫,轻笑道:“你跟着冯嬷嬷就是这么学规矩的,连兄长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苏漫咧了嘴笑了笑,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模样,“衍哥哥你可是要中解元的人啊,何必跟我这么个小姑娘计较啊。” 陆衍无奈的笑起来,抬头看旁边没有其他人,这才低低的说道:“你这个性子还是要改一改的,你看哪家的闺秀会像你这样的?” 苏漫却不以为然:“我现在还小嘛,而且我也有很认真的跟冯嬷嬷学规矩了。” 陆衍再次轻笑出声,却是没有再说话。 苏漫翘着脚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就这么歪着头看着陆衍整理书卷。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在昨晚之前,苏漫还在为如何顺利接近这个兄长而头疼。 可是今天,她就能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和他随意的说话了。 因着陆衍不过是在水榭中暂居,所以留在这边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一上午的工夫,众人便收拾齐整,回了外院的墨渊居。 说是外院,其实就是坐落在花园子东侧的一处五进的院子。 苏漫拉着黛蓝的手,绕过花园子里的堆石假山,又钻过了两道月亮门,这才来到了墨渊居。 墨渊居里,苏澈早就在这边候着了,见到陆衍回来,连忙迎了上来,笑道:“兄长,我今儿一早就过来了,叫小丫头们收拾好了屋子。” 陆衍此刻心情也是很好,含笑向着苏澈点了点头,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嗯,有劳澈哥儿了。” 苏澈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天才傻笑着挠头:“兄长这是说得哪里话,都是弟弟应当做的。” 跟在陆衍身后的苏漫此刻却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无视了她这个大哥哥,径直往墨渊居的正屋走去。 苏漫只知道陆衍是住在墨渊居的,可是却从未来过,今儿还是她第一次过来。 墨渊居位于这五进院落的第三进,第二进的穿堂做了待客用的花厅,后一进住的便是苏澈了。 苏漫跟在陆衍身后进了正房,见青原正房中忙着,她才恍然想起,陆衍身边似乎只有青城青原这两个小厮,却是没有见过半个丫头。 “衍哥哥,你这里怎么也没个丫头伺候着。”苏漫一向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后面跟着苏澈听到自己妹妹这话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妹妹问这些干什么,兄长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苏漫对于苏澈这个反应有些奇怪,这大户人家的少爷不都要有丫头伺候的么,怎么苏澈一脸的不可说? 陆衍倒是坦然,只轻笑了一声,回道:“我这里人少,我又常年在学堂里,有青原青城就足够了。” 说完,陆衍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道:“月前我移居水榭,漫妹妹便说等我从考场回来要好好吃上一顿的。” 陆衍望向苏漫,笑容柔和:“不如今日就留在墨渊居用膳吧。” 第二十八章 苏家有个解元郎 心情一旦舒畅了,日子便也就过得特别的快。 自从那日从墨渊居吃了饭回来,苏漫便觉得这日子过得无比的舒心,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八月底,天气已经凉了下来,院中那棵桂花树上的桂花也被一场秋雨砸落了大半。 苏漫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正扒着窗户往外头看。 苏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谢氏和常氏坐在太师椅中,两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苏漫等得有些焦躁,扭头就要下炕。站在一旁的周妈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我出去看看,怎么看个榜要这么久的?”苏漫低着头找自己的鞋子。 “你就别去添乱了,你大哥哥他们都在大门外候着了,一有消息立马就会递进来的。”苏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停了,抬眼看向苏漫,“你就乖乖的在这等着,哪也不许去。” 苏漫不情愿的哦了一声,这才又磨磨蹭蹭的爬上了炕,继续往窗户外头看。 常氏见到苏漫这着急的小模样,忍不住开口逗她:“我记得咱们漫姐儿前几日还信誓旦旦的说过,说你衍哥哥这次一定会高中解元的呦。” “怎么,这会儿又担心起来了?” “二婶娘您这可就说错了,侄女这可不是担心。”苏漫坐正了身子,一脸正经的回道:“侄女只是觉得,这报信的也太慢了些,早些来了,咱们也能早点将那些个铜板都散出去啊。” 因着陆衍参加科举,谢氏可是准备整整两大筐的铜钱,只为了放榜这一日当做喜钱散了。 常氏听了更是咯咯笑个不停:“真是什么好话都叫你这个小机灵给说完了。” 被常氏这么一说笑,房里紧张的气氛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也不怪漫漫着急,这看榜的人也着实慢了些。”苏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搁到炕几上,转头看向谢氏,“不是说一早就去等着了么?” “的确是一早就去了,”谢氏点头,“想来这个时候应当也差不多了……” 谢氏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苏澈惊喜的大喊:“中了中了,祖母,母亲,兄长中了!” 众人听了他这喊声精神皆是一震,纷纷站起身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苏澈几步进了次间,粗粗的喘了两口气,这才满脸惊喜的看向众人:“兄长中了,兄长中了解元!” 室内众人先是一静,然后纷纷转头看向苏漫,竟真叫这个丫头给说中了! 苏漫却是完全不理会旁人,一下便从炕上跳了下来,拉了苏澈的手笑道:“果真是解元,我就说衍哥哥没问题的。走,大哥哥,咱们去将那些个铜板都撒了去。” 苏漫这会儿是真的高兴,完全忘了这结果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一众女眷这会儿也才回过神来,喜笑颜开的跟着两个小的一同往外走去。 十五岁的解元郎,这可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苏家人显然是高兴极了,那铜板都撒出去了不说,还一同散了不少的糖果点心。 一连几日,陆衍都忙的不见人影,各种宴请,各种聚会,整日一早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府里来。 所以,苏漫也有好几日没有见过陆衍了。 所以,今天,她赖在苏澈的青玉轩死活不肯走,就是为了能够逮到这位新科解元郎。 苏澈看了看外头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又瞅了瞅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的苏漫,无奈的低叹一声:“妹妹,这天很晚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苏漫仍旧坐在罗汉床上,根本看都不看苏澈一眼。 苏澈又求助的看向黛蓝,黛蓝无法,只得低声劝道:“姑娘,这会儿太晚了,一会儿老夫人都该派人来叫了。” 苏漫小脸拉的老长,又瞅了瞅摆在高几上的西洋钟,都八点了,这人怎么还不回来。 可黛蓝说得也是实话,自己若是再这么耗下去,怕是周妈妈就该亲自过来找人了。 无法,苏漫只得磨磨蹭蹭的从罗汉床上下来,穿了鞋子往外走。 苏澈也不敢怠慢,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妹妹身后,却是连话都不敢多问一句。 他也知道,小丫头等了兄长好几日了,总也见不到人,这会儿脾气定然十分不好。 兄妹两个才穿过月亮门,就要往花园子里拐,就看见远处有人提了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 苏漫停了脚步,眯着眼睛往那边看。 陆衍今日饮了些酒,脚步有些不稳,正扶着青城往墨渊居的方向走。 因为他这几日回来的晚,园子里这时候通常都没有人了,所以他也就没有抬头,只一味的被青城扶着。 “公子,大姑娘在前面站着,我瞧着像是在等您。”青城远远的就看到了苏漫,见苏漫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便悄声在陆衍耳边说道。 大姑娘? 陆衍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一下便清明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望向前面不远处,果然见到苏漫正抬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陆衍松开青城,缓缓上前两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衍哥哥也知道这么晚了啊。”苏漫的语气有些冲,她瞪着两只眼睛盯着陆衍,“我还当衍哥哥这是中了解元不打算回来了呢。”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对味儿了。陆衍微微皱了眉,声音也沉了下来:“胡说些什么。”他轻斥了一句,转头看向苏澈,“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带着漫漫在外面晃,你这个大哥就是这么做的吗?” 苏澈一脸的委屈,正想解释两句,却听苏漫脆声反驳道:“要不是为了等你,谁愿意这么晚在外面乱晃!” 苏漫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静,陆衍也站在原地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苏漫有些懊恼,自己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东西,心里却觉得无比委屈。她猛地一抬手,将东西丢到陆衍身上,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便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九章 姑娘生气很可怕 陆衍看着小女孩气呼呼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仍是回不过神来。 苏澈看着这边呆愣不动的兄长,又看了看越走越远的妹妹,终于还是一跺脚,向着苏漫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青城见状连忙提了灯笼过来,轻声问道:“公子,我看着姑娘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陆衍却是没有理会他,低了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掌心中,一个小小的荷包躺在那里。 这荷包做的十分粗糙,针脚也是歪歪扭扭的,竹青色的布料上横七竖八的绣着一片墨绿的颜色,若是仔细看,倒也能看出那是一丛翠竹。 陆衍不由的微笑起来,这荷包,定然是小姑娘亲手做给他的。 也难怪小姑娘会生他的气了,这么辛辛苦苦的做好了贺礼,却是一连好几日都看不到他的人。 陆衍低低的叹了一声,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兄长稍等一等我。” 陆衍回头,原是苏澈转回来了。 苏澈几步走到陆衍身侧,看到他手中那个荷包,也是露出了一个苦笑:“漫漫小孩子脾气,兄长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 陆衍将手中的荷包握紧,轻笑道:“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我还不清楚,哪里还用你来劝我。” 苏澈轻笑颔首:“兄长说的是,不过漫漫为了给兄长做这个荷包着实吃了不少的苦,手指头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今儿又巴巴的在我那等了大半宿,也难免会有些小脾气了。” 苏澈说着,偷偷瞥了陆衍一眼,见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这才继续说道:“不过漫漫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想来过不了两日也就会将此事忘个干净,又来缠着兄长了。” 陆衍轻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回话。 那边苏漫鼓着小脸一言不发的冲进了内室,蹬了鞋子爬上了榻,谁也不理的兀自在那生着闷气。 苏老夫人知道她这两日都没等到陆衍,原以为今日仍旧没有等到人,她才会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苏老夫人掀了帘子跟进来,在苏漫身边坐了,轻声劝慰着:“你衍哥哥才中了举人,又是难得的少年解元,这宴请自是要多一些了。” 苏漫抱着迎枕将头埋在里面,仍旧哼哼的不肯说话。 苏老夫人更觉得好笑:“你衍哥哥就住在咱们府里,人又跑不了,你这般着急作甚么。等到他不忙了,你再将那贺礼送过去不也是一样的么。” 苏漫的脸仍旧藏在大迎枕里,半晌才闷闷的回了一句:“不用了,孙女送完了。” “送完了你怎么还这副样子?”老夫人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伸了手去拽那迎枕,“来来来,跟祖母说说,可是你衍哥哥笑话你做的不好了?” 苏漫抱紧了迎枕却是死活都不松手,话更是一句都不说。 一旁的黛蓝见了,抿着嘴解释道:“姑娘是在回来的时候碰见的衍少爷,衍少爷以为姑娘贪玩才回来晚了,直接就训斥了世子爷,姑娘这才不高兴了。” “嗯,那是衍哥儿做的不对,我们漫漫这般用心,他怎么能问都不问一句呢。”苏老夫人忍着笑哄道,“赶明祖母就叫了你衍哥哥来给你赔不是。” “祖母您又哄我。”苏漫这会儿终于把脸抬了起来,噘着嘴回道:“我用不着他赔礼,我也是很忙的,我还要跟周妈妈学女红,跟冯嬷嬷学规矩呢。” 屋子里的丫头听了苏漫这赌气一般的话,皆是捂了嘴偷笑。苏老夫人更是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连声哄道:“好好好,我们漫姐儿也是个大忙人,这会天也不早了,咱们大忙人就快点歇了罢。”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日,苏漫都没有再提起过陆衍,只安安分分的跟着冯嬷嬷学规矩。 苏老夫人暗地里还和周妈妈笑道:“你瞧瞧这小人,人不大,这气性倒是不小,这都过去四五日了,看见衍哥儿还跟没看见一样。” 陆衍这边也觉得有些头疼,小丫头自从那一日之后便再没有往自己这边来过了。他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小丫头也只板着一张脸,完全当做没有看到他一样。 哪个跟他说的,姑娘是小孩子心性,三两天就忘了的? 就这么一连过了四五日,府外的宴请会友终于都结束了,陆衍才寻了个空子往老夫人这边来。 这会儿天气已经开始冷了,花园子里满池的荷花已经尽数枯萎,角落里的那棵银杏树更是扑了满地的金黄。 陆衍拎着手中的点心盒子,脑子里却想着该怎么和小姑娘好好说说话。 转过回廊,就到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垂花门处守着的婆子看到陆衍,连忙迎了上来,行了一礼恭敬道:“衍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衍见那婆子拦在他跟前,便就停了脚步,笑道:“前几日因在外面忙着,总也不得空,所以今儿过来看一看老夫人。” 那婆子满脸堆着笑,可是却没有让开的意思:“衍少爷真是太客气,老夫人这几日也老是念叨着少爷呢。” 那婆子说着,扭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这才带着几分为难的笑道:“可是少爷您今儿来的不巧了,老夫人今儿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乏了,这会儿才歇下,您看……” 陆衍了然的点头:“那我就不打扰老夫人了。”他说着,也伸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漫妹妹可在,我还未跟漫妹妹道谢呢。” 那婆子听陆衍来找苏漫,脸上的神色终是放松了两分,这才微微退了两步,将人让进了门:“姑娘自是在的,少爷您先到花厅等一等,老奴这就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陆衍向那婆子拱了拱手,这才迈步进了门,往花厅而去。 正房的西次间,苏漫正拿着两块布头歪歪扭扭的缝着荷包,耳朵却是竖的笔直。 今儿三婶娘又过来了,这会儿正跟老夫人在内室里说着话。 她这正努力听着壁角,却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小丫头隔着窗扇低声禀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说是要跟您道谢呢。” 第三十章 心意尽在不言中 听到陆衍的名字,苏漫整个人先是一愣,这都过去四五天了,这人倒是终于想起自己来了。 “你去跟他说,就说姑娘忙着了,没空!” 苏漫咬着牙,使劲的拉了拉手中的线。 那小丫头有些迟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该这么回话。 周妈妈笑呵呵的接口说道:“你去跟衍少爷说,说姑娘稍后就到。” “哎。”这回小丫头应的倒是干脆,蹬蹬蹬的就跑走了。 苏漫不满的将手中那半拉荷包往炕几上一扔,拉长了声音抱怨道:“妈妈您这是偏心!” 周妈妈拿起那绣的一团乱的荷包看了两眼,笑道:“姑娘,这人犯了错,您总得给个台阶叫人下来不是,老这么晾着,你就不怕人家以后不下来了?” “不下来就不下来,我又不只他一个哥哥,”苏漫鼓了脸颊,“我大哥哥才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就骂人。” 周妈妈被苏漫这话逗笑了,还想开口再劝劝,却听另一边的苏老夫人开了口:“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摆架子了,赶快去罢。” 苏漫听隔壁的老夫人都开口了,只得不情不愿的下了榻,穿了鞋子,慢慢悠悠的往花厅去。 陆衍听到小丫头回话说姑娘一会过来,就知道那个小姑娘还在生他的气。 他看了看搁置在一旁的点心匣子,但愿这匣子点心能让小姑娘气消一点。 陆衍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花厅外的小丫头行礼的声音。 他抬了眼眸往门外看去,果然看到苏漫一脸不情愿的往这边过来。 苏漫迈进花厅,就看到陆衍正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她抿了抿嘴,冲着陆衍恭敬的行了一礼:“衍哥哥。” 陆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苏漫转身走到离陆衍最远的那把圈椅中坐了,这才板着小脸说道:“衍哥哥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不过妹妹这几日忙着跟周妈妈学针黹,实在是比较忙。” 她说着,却是看也不看陆衍:“若是哥哥没什么事儿,那妹妹就回了。” 陆衍看着苏漫那整张脸都写着本姑娘很不高兴的样子,略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妹妹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哥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原本就是我自己不对,黑天半夜的就不该在园子里瞎晃。” 陆衍面上苦笑更深,这小丫头气性竟这么大。 一旁的黛蓝看不下去了,抿着嘴笑道:“婢子才想起来,今儿个大厨房送了新制的桂花糕来,少爷您稍坐,婢子去端一些来。” 说罢,黛蓝就躬身退出了花厅,还贴心的将花厅的隔扇关好。 这样一来,花厅中便就只剩下了陆衍和苏漫两个人。 陆衍站起身来,几步走到苏漫身旁的圈椅中坐定,笑道:“我知道你爱吃点心,今儿就叫人在外面买了一些来。” 他说着,那点心匣子打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糕点来。 苏漫瞅了那点心一眼,金黄的酥皮如同海螺一般的卷在一起,内里还包裹着乳白色的馅料。 馅料? 苏漫原本不过是瞥了一眼,可这一眼下来就再也移不开了。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那乳白色的馅料,竟然是奶油? 她自从来到这里,可是再也没有尝过这奶油的味道了。 苏漫这么想着,小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细细的闻了闻,果然奶香浓郁。 “衍哥哥,这是什么?” 所以,苏漫此刻完全忘记了她还在跟面前的人赌气,两眼放光的看向陆衍。 陆衍将匣子往苏漫那边推了推,随意道:“不过是几个带骨鲍螺,你若是喜欢,我明儿再买来给你。” 苏漫的小鼻子皱了皱,这会儿又想起了自己正在生气这么档子事情,坐正了身子冷哼道:“衍哥哥客气了,我人小脾胃差,可吃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哥哥还是带回去自己吃吧。” 陆衍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这匣子点心,是为兄给妹妹的谢礼,多谢妹妹这般用心。” 陆衍说着,手缓缓伸向了自己的腰际。 苏漫顺着陆衍的手指望了过去,整个人立马就囧了。 陆衍今日穿了一件牙白的窄袖直裰,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系带,而那系带上,则是挂着一个青色的荷包。 苏漫不用细看也知道那荷包是自己做的那个,自己有个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很。 “哎呀,你把它戴出来干什么,”苏漫忍不住抬手捂住脸,“难看死了。” 陆衍却笑得坦然:“我觉得挺好。” …… 苏漫满意的捧着一匣子点心回了正房。 这会儿郑氏已经走了,老夫人正一个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微阖着眼睛养神。 听到苏漫回来了,苏老夫人睁开眼睛,笑道:“呦,这是拿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苏漫踢了鞋子,几下爬上了炕,献宝一般的把那点心匣子捧到了苏老夫人跟前。 “祖母,这是衍哥哥买给我的点心。我闻着可香了,都舍不得吃,赶紧抱回来给祖母尝尝。” 苏老夫人闻言往那敞开的匣子里看去,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五六个金灿灿的糕点。 “嗯,你衍哥哥真是有心了。” 苏漫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瞥了一眼那奶油点心,疑惑地问道:“这点心很贵吗?” “姑娘不知道,这带骨鲍螺不单单是贵。”一旁的周妈妈笑着接过了话茬,“因着它里头那馅料奶香浓郁,极是难得,所以满京城里头也就那两三家点心铺子有的卖。 “可就这两三家铺子里头也不是说你使了银子就能买的到的,”周妈妈伸手指了指那匣子,“就拿这满芳斋来说,这带骨鲍螺每隔五天才售一天,一天也就这么三五十盒。 “就这么三五十盒,京城里多少人家抢着买,若不是天不亮就去排了队,怕是根本就抢不到的。” 周妈妈说着,又抿了嘴笑:“姑娘,这衍少爷是真有心了。” 苏漫也想不到,不过就一匣子点心,居然还这么麻烦,竟然还有限购。 她小脸笑的像花一样,嘴却还是很硬:“又不需要他亲自去买,哪里有什么辛苦的。” 第三十一章 身世尴尬婚事难 苏老夫人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越发刁钻了,高兴就说高兴,哪里学的这般口不对心的样子。” 苏漫抿嘴偷笑也不答话,可那匣子点心却抱在怀里,不愿意撒手了。 祖孙二人正说笑着,却听小丫头隔着门扇禀道:“老夫人,伯夫人过来了。” 谢氏掀了帘子进来,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顺势坐在了炕几的另一侧。 这一坐,自是就看到苏漫才放在炕几上的点心匣子,笑道:“这带骨鲍螺看着倒是新鲜,别是你又缠着祖母要的吧。” “夫人您这话可就错了,今儿这匣子点心啊,还真不是咱们姑娘主动要的。”周妈妈给谢氏端了茶水上来,“这是咱们衍少爷特意给姑娘送过来的呢。” “嗯?”谢氏闻言觉得有趣,转头看向苏漫,“这是你衍哥哥送过来的?” 苏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给衍哥哥绣了一个荷包,这是衍哥哥给我的谢礼。” 谢氏闻言,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那你可真是赚了,你那荷包我可也是看到了,歪歪扭扭的,竟然能换回来这么一匣子点心。” 苏漫不服气的歪了脑袋:“母亲这是瞧不起女儿啊,那荷包可是女儿第一次做女红,周妈妈也说,能做出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呢。” 说完,苏漫还觉得不够,扭了头去看周妈妈:“妈妈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妈妈可得给我们姑娘说句公道话,”周妈妈板了脸一本正经的回道,“夫人可真是小瞧了咱们姑娘,姑娘能做出个荷包来,真真是很不错了呢。” 苏漫一开始还满脸得意的看向谢氏,可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最后只得钻进老夫人的怀里,拉长了音调撒娇:“祖母,连周妈妈都笑话孙女。” 苏老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哄道:“你管她们怎么说呢,你衍哥哥觉得好不就得了。” 屋子里的人又笑了一阵,谢氏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儿媳来呢,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这宴请的事情。”谢氏收敛了笑意,柔声说道,“这衍哥中了举人,若是个普通的名次,咱们说少年人不宜太过张扬也就掀过去不提了。 “可衍哥儿是个堂堂的解元郎,若是咱们府里一点表示都没有,儿媳怕……” 谢氏的话没有说完,老夫人却了然的点了点头:“若衍哥儿是咱们自家的孩子,这办不办的都说得过去,只是这衍哥儿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 “儿媳也是这么想,若是不办,怕传出去叫人家说,终究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考了这样好,竟是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谢氏也轻叹了一声,“儿媳原本想先跟伯爷商量商量,可是伯爷那个性子,母亲您也是知道的……” “咱们内宅的事儿,他们爷们儿知道些什么。”苏老夫人大手一挥,显然是对苏震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这事儿你与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不说,还省得自己生气。” 谢氏闻言扑哧轻笑了一声:“到底知子莫若母,还是母亲最了解伯爷了。” 苏老夫人自己说完也笑了起来,半晌才继续说道:“这宴请还要办一办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张扬,叫衍哥儿请一些要好的同科,再请一些个姻亲故交也就罢了,别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凑这个热闹。” 谢氏笑着应了一声是,苏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定国公府家里那两个哥儿,也一并请来,上次漫漫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过人家了。” “您放心好了,儿媳自是不会忘了的。”谢氏笑着应道,想要说什么,又扭头看了一旁捧着点心吃的苏漫,话又咽了回去。 原本苏漫正一心一意的吃那奶油酥卷,可谢氏这眼神也太过明显了,所以她扭头看向谢氏,一脸懵懂。 谢氏看了自家女儿吃的那满脸都是碎屑的模样,忍不住掏了帕子来给她擦脸:“瞧瞧你,吃个东西还蹭的满脸都是,赶紧下来去跟黛蓝擦一擦。” 苏漫正想答应,眼珠子咕噜一转,意识到谢氏这是要支开自己,连忙改了口:“我这还要吃呢,等到吃完了再去洗也不迟。” 谢氏又想开口再劝,苏老夫人却是开了口:“漫漫早晚要跟着你学理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必瞒着她了,你直说就是了。” 谢氏又看了苏漫一眼,这才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衍哥儿的事儿。” 谢氏再次瞥了苏漫一眼,似是在斟酌着怎么开口,苏老夫人却率先问道:“可是有关衍哥儿的婚事?” “是。”谢氏缓缓点头,“衍哥今年已经十五了,一般人家的哥儿在这个年纪就开始说亲了,可是原先衍哥儿说要考功名,我便觉得想婚事这些的都还早,可如今衍哥儿也是有了功名的人了,所以这婚事……” 苏老夫人沉吟一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人家给你递了话了?” 谢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果然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母亲。”她说着,左右看了看,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些,“是长清侯杨夫人,前几日儿媳去庙里还愿碰到了她。” “长清侯杨家,我记得这个杨夫人娘家是金陵的。”苏老夫人微眯了眼睛,“若说是她杨家的姑娘,哪怕是个庶出的,你也不会觉得这般为难罢。” 谢氏再次苦笑:“还是母亲看得通透,儿媳原本想着,这长清侯家的姑娘也是不错,倒也配的上咱们衍哥儿。可那杨夫人提的却是她娘家庶妹的姑娘。” “这个杨夫人母家是金陵的知府,她这庶妹我也是知道的,嫁了当地的一个举子。俩人成亲后便来了京城,那举子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没有考上进士,家里过得十分艰难。” “儿媳想着,咱们衍哥儿就算不是正经的伯府少爷,可也不能就配这么一个姑娘啊,所以想也没想就给回绝了。” 谢氏说完,脸上仍有些不忿,可苏老夫人却是一脸的平静:“要我说,人家也算不得是看低了衍哥儿。” 第三十二章 哥哥要考状元郎 苏老夫人这话一出,连苏漫都不明白了:“祖母,那姑娘不过是一个举人的女儿,我衍哥哥好歹也是个解元,配这样的人家,如何不是看低了哥哥?” 苏老夫人也不着急,只一把搂住了苏漫,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衍哥哥虽然是咱们府里养大的,可是他的身世京城里又有谁不知道。” “永安侯府那边自是不必说,定然是不会认下他。咱们苏家虽是将他视如己出,可是他终究是个外姓人,不说别的,就说这祠堂他总是进不去的。” 苏漫没有明白苏老夫人的意思,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就进不去祠堂,大哥哥都被衍哥哥罚跪过祠堂多少次了。” 听了苏漫这孩子气的话,苏老夫人和谢氏皆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阵儿,谢氏这才捂着嘴,忍了笑说道:“你这丫头,竟是会打岔,你祖母哪里是那个意思。” “啊?”苏漫还是有些不懂,求助的望向苏老夫人。 “唉,漫姐儿现在还小,不明白也是正常。”苏老夫人搂着苏漫,缓声道:“咱们人啊,都要依托着宗族,宗族的根儿就是咱们的祠堂,只有死后牌位供奉到祠堂里,咱们才不会断了供奉,家族也才能延续下去。” 这次苏漫总算是听懂了,这么说来,陆衍的确是个非常尴尬的存在了。 不过,她记得她好像听原主说过,陆衍入阁之后,好像是单独立了府,开了祠。 “其实母亲不必忧心我衍哥哥的婚事。”苏漫想通了这些,扭头看向谢氏,“等到明年二月衍哥哥还要参加春闱,春闱之后还要总要入朝为官,等到我衍哥哥功成名就,还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么。” 谢氏笑着点头,虽然只当苏漫说得是孩子话,可眼下却也只能如此打算了。 苏老夫人听了苏漫的话却是沉默了片刻,看向谢氏道:“其实漫姐儿这话也不完全是孩子话,若是将来衍哥儿出息了,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谢氏垂头应了声是,苏老夫人又继续说道:“如今衍哥儿毕竟是大了,这些个事情总不好你直接做了决定,还是先与他商议一下的好。” 谢氏对于苏老夫人的话深以为然,连连应下。 之后谢氏便又与苏老夫人商议了下宴请的事情,这才起身离开了。 谢氏才走,苏漫却是有些坐不住了,穿了鞋子就往外跑。 苏老夫人知道苏漫这是要去陆衍那里,倒也不拦着,只嘱咐了黛蓝好生照看着。 陆衍回了墨渊居之后便就没有再出去。最近几日他总是在外参加宴请,会友着实也倦了,这会儿正躺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小憩。 苏漫来的时候,青城青原两个正安静的坐在廊下看着书。 两人见苏漫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过来了。” 苏漫站在院子里往正房的方向看了眼,问道:“衍哥哥不在吗?” “在,”青城笑着回道,“这会儿正在房里歇着呢,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苏漫摆了摆手,大步进了正房。 正房的隔扇半阖着,苏漫轻轻的推开了门,见正堂里空着,便又迈步往西次间去。 西次间是陆衍的书房,苏漫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看,见也是没人,又往东边的内室走了过去。 陆衍这会儿睡得正沉,所以完全没有听到苏漫进来。 苏漫双手托腮盯着陆衍的脸,不由在心中低叹,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个不靠谱的爹了呢。 也不知道是苏漫叹气的声音太过明显,还是陆衍本就该醒了,原本睡得很熟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衍睁开眼,便看到苏漫柔柔的小脸蛋凑在自己的身侧,不由惊了一跳,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退。 苏漫见他醒了,倒也不觉得尴尬,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衍哥哥你醒了?” 陆衍这会儿才渐渐回了神,缓缓坐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漫站起身来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这才笑嘻嘻的说道:“我来谢谢衍哥哥的点心啊。” 这才多大会儿工夫,这小丫头就完全没了方才那模样,陆衍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挤兑她:“这么一匣子点心就让你这般高兴了,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了。” 苏漫想着那点心的难得,撇了撇嘴不与他计较,凑过去一脸神秘的说道:“我这会儿过来可是有很要紧的事情与你说的。” 陆衍却完全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眉毛:“哦?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值得我们漫姐儿亲自跑一趟来说啊。” “自然是婚姻大事了。”苏漫故作深沉的摆了摆手指,却没有看到陆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婚姻大事,谁的婚姻大事? 陆衍侧头望向自己对面的小姑娘,不可能是她的,她现在还太小,说这些着实太早了一些。 那么,便就是自己的了。 “衍哥哥你一点都不好奇吗?”苏漫见陆衍半晌没有反应,有些奇怪的问道,“你都不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家相中你了吗?” 陆衍这才回过神来,毫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道:“什么样的人家都无所谓,伯母是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的呀?”苏漫有点惊讶,“不过你可想错了,不是母亲没有同意,是我帮你拦了下来。” “哦?”这倒是引起了陆衍的兴趣,他侧头看向苏漫,“你是如何帮我拦下来的?” “那我自然是说,我衍哥哥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考了状元之后,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必急在这一时?”苏漫说着,小脸一扬,满是志得意满,“祖母和母亲都觉得我说得对,所以就被我拦下了。” “考状元。”陆衍却是没有接苏漫这话,而是低声反问道:“漫漫觉得考了状元才是最厉害的吗?”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状元是最厉害的。”苏漫没有细想陆衍话中的意思,只笑嘻嘻的说道,“不过衍哥哥这么年轻,只要考中了进士就是很厉害的了。” 第三十三章 宴请宾客学待客 九月十八,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这一日,忠勇伯府为庆贺陆衍高中解元而宴请亲朋。 一大早,苏漫就被黛蓝从床榻上挖了起来,几个丫头围着收拾打扮了好一会儿,这才笑嘻嘻的将还有些迷糊的苏漫送到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苏老夫人穿着一身蜜合色织锦褙子,头上围着一个嵌碧玺石的抹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神。 见到苏漫过来,苏老夫人笑着招了招手:“来,今日咱们家要宴请宾客,你可要好好招待那些来做客的姑娘们。” 苏漫还有些没有睡醒,腻在苏老夫人的怀里不肯出来,哼哼唧唧的撒娇道:“祖母,我都知道了,这几日您都跟我说了好多次了。您就放心吧。” 苏老夫人爱怜的抚了抚苏漫的脸颊,轻笑道:“你虽然还小,可这些个总归要学起来的,早一些总比晚一些要好。” “我都知道的,您就放心吧。” …… 巳时才过,苏漫就跟着谢氏候在了垂花门处。 一顶小轿颤巍巍的从远处而来,轿子在垂花门处落下,一位穿着十分富贵的少妇从轿中走了出来。 谢氏见了那少妇连忙迎了上去,行了一礼道:“我总想着去府上拜访,可总也不得闲,今儿可算是将你请过来了。” 那少妇拉了谢氏的手笑道:“我也日日盼着你去,可又怕你忙没时间,今儿可算是得了机会。” 苏漫站在一旁自是听出了些门道,这少妇与谢氏十分熟悉,想来她应该听谢氏提起过。 果然,谢氏与那少妇寒暄了几句,这才想起自己身侧的苏漫,笑着对苏漫说道:“漫漫,快来见过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 苏漫了然,原来这就是那位卫家二哥的母亲。 苏漫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向着定国公夫人林氏行了一礼,乖巧的笑道:“小女见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安好。” 林氏自己没有女孩,所以看到苏漫自是非常喜欢,拉了苏漫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半晌,这才笑着对谢氏赞道:“我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咱们漫姐儿了,真是愈发的标志了。” 谢氏又笑着与林氏寒暄了几句,这才招呼了小丫头将林氏引了进去。 林氏才走了不多时,谢氏的娘家嫂子便也到了,苏漫少不得又是一番行礼问安,各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契阔。 如此这般又迎了两三位夫人,谢氏这才领了苏漫回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苏漫跟在谢氏的身后,细细将方才见过的人都想了一遍,发现谢氏果然没有请太多人来。 母女两个进了慈心院,此时西次间中已经十分热闹,老远便听到常氏笑着称赞谢氏娘家的侄女:“我早听大嫂提起过咱们萦姐儿,今儿一见啊,可真真是个玉做人一般,叫我啊越看越稀罕。” 谢氏娘家大嫂,也就是苏漫的舅母宋氏笑着回道:“二夫人太抬举她了。” “大嫂别见怪,我这二弟妹就是这样,见了旁人家的姑娘啊,就恨不得能够骗回自己家里来。”谢氏笑着迈进屋,向着坐在炕上的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复又转向常氏,调侃道:“平日你看我们漫漫眼馋不行,今儿个又看上我们萦姐儿了?” 常氏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何止是萦姐儿,我看着侯夫人家里的萱姐儿也是极好的。” 常氏的话音落下,满屋的妇人皆是掩嘴而笑,一时间好不热闹。 苏漫站在谢氏的身侧,细细打量着屋里的众人。 看起来最为华贵的,便就是定国公夫人林氏;而坐在她身侧,搂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的,就是林氏娘家的嫂子,永宁侯夫人韦氏。 而那小姑娘,就是常氏口中的萱姐儿了。 再往这边看,便就是常氏、郑氏,紧临着门坐着的,便是她的舅母宋氏,以及宋氏的幼女谢萦了。 众人笑声渐停,苏老夫人这才笑着向苏漫招了招手,说道:“陪我们在这里说话怪闷的,你带着两个姐姐去后园子里逛逛。” 苏漫笑嘻嘻的应了,转身看向两个少女。 谢萦今年八岁了,长得眉清目秀,与谢氏有三分的相似。 她来过伯府几次了,所以这会儿也不拘谨,上前两步便拉了苏漫的手,笑道:“真是好几月都没见过你了,你也不知道去府里寻我玩。” 苏漫讨好的冲着谢萦一笑,又转头看向林萱。 林萱看起来与苏漫年纪相当,她从未来过这里,所以这会儿有些不太自在,紧紧抓着韦氏的袖子不愿意出来。 韦氏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正想说些什么,苏漫却上来两步牵了林萱的手,笑道:“萱姐儿没来过我们府里,我们府后园子里有一个小池塘,里头养了好多鲤鱼,我们去园子里喂鱼好不好?” 林萱面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苏漫笑得更加温和:“后园的桂花树下还有一架秋千,你喜欢秋千吗?” 林萱到底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原本就只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拘谨,听了苏漫这一番别有用心的勾引,自是忍不住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漫心里有些小得意,哄这么几岁的小女孩有什么难的。她拉了林萱与谢萦的手便就想往外走,可谁知这个时候却有小丫头笑着进来禀道:“老夫人,衍少爷和他两位好友过来给您和各位太太请安了。” 听说陆衍来了,房中的各家夫人显然兴致更好了一些,苏老夫人更是笑容满面:“快快将人请进来。” 苏漫领着两个小姑娘避到了一旁,才站稳,就看到陆衍领着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陆衍今日打扮的十分精神,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支墨玉的发簪固定;身上穿着一件香色道袍,上头明明暗暗着提花的样式,仔细一瞧,是四合鹤纹的;他腰间系了宫绦,那宫绦下面还坠了个相当打眼的荷包。 陆衍抬了抬手,把琵琶袖往上抖了抖,露出一双皓白的手来:“晚辈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第三十四章 知己二三就足矣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三十四章知己二三就足矣陆衍本就长得十分出色,今日这一身的打扮又与他往日里素净十分不同,倒叫几位夫人看了都啧啧称赞。 “咱们伯府果然是养人,瞧瞧咱们这位解元郎,可真是玉树临风,天人一般。” “这般好的才学,再加上这般好的样貌,也难怪伯夫人要将人送到通州去,这要是放在京城里,啧啧。” 几位夫人说笑着打趣,陆衍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只笑着退后两步,抬手介绍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少年。 “老夫人,这两位都是晚辈的同窗好友,今日来府上做客,特地来给您请安。” 随着陆衍话音落下,那两个少年齐齐的上前两步,端端正正的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躲在一旁的苏漫细细打量了那两个少年一眼。 其中一个少年圆圆脸,月牙眼,不笑也带着三分的喜气。 他身上穿着一件龙胆紫的对襟圆领长袍,布料上压着暗色的提花,颇显贵气。 另一个少年面向要稍长一些,发上已经戴了冠,模样也颇为普通,身上穿着一件鼠灰的素绸直裰,板板正正的,似是压在箱子里很久没有拿出来穿过一般。 这个少年衣着打扮显然远不如那圆脸的少年,想必不是什么世家的子弟。 “好,好,到了这里可千万不要拘束。”苏老夫人笑眯眯的颔首,又转向陆衍,“好生招待两位,可不要怠慢了。” 陆衍应是,正要拱手告辞,却听宋氏轻轻的咦了一声:“咦,这不是季尚书家的二郎吗?” 站在陆衍身侧那个圆脸的少年闻声转过头来,歪着脑袋盯了宋氏好一会儿,才恍然叹道:“我说一进来便看着夫人面善,原来是谢夫人。” 宋氏笑着颔首:“前两日你母亲为了贺你中举,也是请了我的,想不到你倒与衍哥儿相熟。” 季阳虽是比陆衍大了三四岁,可是那圆圆的脸上仍旧是一团的孩子气。他听了宋氏的话,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说来也是缘分,我与陆贤弟也相识不过几日,可是却是十分投契。” 他说着,又向着屋中的几位夫人团团的拱了拱手:“几位夫人好坐,我们便就不多打扰了。” 陆衍带着两人从慈心院出来,直到走出去好远,季阳才似想起什么一般,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这忠勇伯夫人就是谢阁老的嫡女嘛,我就说怎么会在这见到谢阁老的儿媳!” 陆衍对于季阳的反应简直是哭笑不得:“所以你从出来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自是如此啊。”季阳一脸的理所当然,“不过看起来这苏府的人对你是真的很好,我看方才那苏老夫人看你,与看自家的孙辈没有什么区别了。” 陆衍闻言也是会心一笑:“苏家人都是极好的,伯父伯母更是待我如同亲子。” 站在一旁的黄元良却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但愿这苏家的人个个都是真心待你的。” “黄兄怎还说这样的话,”季阳伸了手,一把将陆衍揽住,调侃道:“看看我们陆贤弟这通身的打扮,再看看今日这宴请的派头,怎么还不是真心相待了。” “这些都不过是舍些银钱的事情,苏家世代勋贵,又哪里会短了溢之这几两银子。”黄元良仍旧是摇头,“多仔细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溢之是苏震才为陆衍所取的字,说是陆衍如今已经有了功名,在外走动没有字也是不便。 如今苏家孙辈从水,陆衍便与苏澈、苏泽都是一般的,名既然不能改,那便在字上下了些工夫。 也难为苏震那个老粗,自己个儿琢磨了四五日,又向自家二弟请教了一番,这才选了溢之这么个字。 陆衍听了黄元良的话倒也不恼,只颔首应是,笑道:“如今时辰还早,倒不如去我院子里坐一坐?” 另外两人当然没有异议,说笑着便同陆衍回了墨渊居。 因着今日宴客,谢氏怕墨渊居里只青城青原两个人忙不过来,便又送了三四个二等丫头过来。 三人一到了墨渊居便看到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我在家时就听我父亲说,这忠勇伯府是前朝的公主府,旁的不说,就那花园子着实是漂亮的紧。”季阳大步走进正房,随意地坐在了临窗的罗汉床上,“今日一见,我家那芝麻大的小园子果然是完全不能比的。” 陆衍吩咐了小丫头去取了茶水瓜果过来,又将黄元良在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了,这才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笑着回道:“那些我倒是不知道的,不过我们这边的院子倒是后来购置的。” 他说罢伸手指了指北面:“后面一进住着世子,这五进的院子如今就住了我们兄弟二人,倒也还算是宽敞。” 季阳半躺在罗汉床上,完全没了方才那规规矩矩的模样。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定在了陆衍的腰间,坏笑道:“我方才就想问了,今日你这一身着实不错,可怎么就配这么一个,一个稀奇古怪的荷包来。” 季阳说着,蹭的一下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凑到陆衍跟前:“别是哪家的姑娘送你的吧。” 陆衍看他这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推了他一把,回道:“倒真叫你给说中了,还真是姑娘送的。” 季阳一脸果然如此的兴奋劲儿,再次凑了上去:“好你个陆溢之,有这等好事竟还瞒着我与黄兄,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陆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摩擦着那着实算不得好看的荷包,低声说道:“可不就是姑娘送的,就是这苏家的姑娘送的。” “苏家的姑娘?”季阳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黄元良,后者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仲明你也是,那荷包是苏家大姑娘送给人家兄长的贺礼。” “苏家大姑娘。”季阳喃喃的重复了一句,脸上立刻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原来是你妹妹啊,我当真是哪家姑娘看上你了呢。” 陆衍笑笑没有接话,却听季阳再次叹道:“不过也是,你这妹妹今年也才五岁吧,能做成这样也确实不错了。”他说着,语气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也对,若是我那个妹妹能给我做荷包,我也恨不得天天挂在身上。” 第三十五章 今世知己前世仇 季阳的父亲季平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便已经官居吏部尚书,更是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虽称不上是权倾天下,可也是身居要职,手握重权。 可这季平于嫡出子嗣上却是有几分艰难,二十岁上膝下仍旧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直到二十二岁身边伺候多年的通房丫头才生了庶长子季阩。 后又过了三四年,季平才了得了嫡子季阳。 所以季阳在家中颇为受宠,性子更是跳脱的如同孩子一般。 不过季阳之后,邹氏便再无所出,几个妾室也生的全是女儿。 如今季阳下面竟是有三个庶妹了。 他说的那个妹妹,便是他最小的妹妹。 陆衍知道季阳很是喜欢那个庶妹,便笑着打趣道:“我看你那五妹妹跟你也很是亲厚,怕是想等到你考中了进士再送你什么贺礼的吧。” 季阳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容:“那我可是要等好久了。” “怎么,仲明你不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黄元良听出了些门道,疑惑的问道。 陆衍也转头看向季阳,虽是没有开口,可眼神中也满是疑问。 季阳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笑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表情,我秋闱的成绩是个什么样的,你们两个又不是没有看到。” 季阳说着,从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撇了撇嘴:“我爹说,若是我就这么样的去参加春闱,说不好就落到那三甲里去了,倒不如趁着年轻出去游历一番,待到稳妥了一些了,再下场也不迟。” “到底是阁老思虑深远,你日后仕途必定不会太过坎坷,所以倒也确实不急于这一年两年的。”黄元良微微颔首,“不过出门游历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黄元良出身寒门,父亲早亡,家中只余母亲妹妹相依为命。黄元良十三岁那年便考中了秀才,黄母听闻通州有家书院先生很是严厉,便省吃俭用将黄元良送到了通州书院。 黄元良学习很是刻苦,可也不知道是时运不济还是怎的,这几年乡试却是屡试屡败,直至今年都二十有一了,才算是考中了举人。 他在书院中得知陆衍如今也是寄人篱下,所以便与陆衍生了几分惺惺相惜,可今日到了这伯府中,才知道,原来陆衍的身份也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这几日,黄元良又通过陆衍结识了季阳,心中对陆衍便更是感激。 他虽是出身寒门,可也不是那等酸腐之人,知道自己将来若是要在官场中行走顺利,结识这些官宦子弟也是必不可少的。 陆衍却是沉默了。 陆衍前世与季阳并不相熟,但也隐隐记得,季阳的确是天顺十九年参加的春闱,那一年的主考官正是如今的户部尚书谢必行。 那一年季阳的成绩十分不错,会试便考了第六名,等到殿试结束,更是二甲第一名的好成绩。 之后更是因为谢、季两家私交深厚,仕途顺风顺水,他借着严又廷入阁之时,季阳也已经进入了督察院,官拜四品左佥都御史。 那时候的季阳已然没有如今这般的孩子气,许是经历多年的磨炼,整个人十分的沉稳,在朝堂之上更是与自己针锋相对。 自己当初若不是为了替苏家报仇,定然是不会与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为敌的。 如今,这等事情便就能避免了罢。 “溢之这是想了什么好事,竟然笑成这副模样。”季阳见陆衍始终不语,便托着脸凑上前去,“可是想起了哪家的姑娘来了。” 陆衍却也只是微微一笑,伸手便将季阳推了回去:“我不过是觉得,季阁老此番安排着实是适合你,你如今这性子,倒的确是不适合在官场中行走的。” 季阳一下歪回到罗汉床的迎枕上,砸着嘴道:“你这话说得跟我爹是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是分毫不差。” 季阳说完,似是还觉得有些不够,上下打量了陆衍一番,道:“我老早就想说了,咱们几人里头,就属溢之年纪最轻,可是相处起来,又觉得你是最沉稳的一个。”他说着,转头看向黄元良,询问道,“元良兄可也这么觉得?” 黄元良对于季阳的话倒是不置可否,只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倒觉得还好,仲明你会有这种感觉,只怕是你自己比起同龄人实在是太过幼稚了一些罢。” 黄元良说罢,便与陆衍哈哈大笑起来,季阳却啧啧了两声,嘟囔道:“我这不叫幼稚,我这叫待人诚挚,你们懂不懂?”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有小厮跑了进来,扬声禀道:“少爷,伯爷说宴席都已经备好了,叫您领了两位客人过去呢。” 陆衍回了句知道了,这才站起身来,向着两人拱了拱手,笑道:“二位哥哥,请吧。” 今日这宴席,苏家到底没有太过铺张,不过是在花园子中的如意阁里摆了三四桌的酒席。 女眷们的宴席则是设在了后花园南边的琳琅阁里。 苏漫领着两个小姑娘在水榭看了会子金鱼,又打了会秋千,两个女孩子便嚷着要歇一歇。 三人便在水榭前的游廊里坐了,听着不远处琳琅阁里夫人太太们的说笑声,谢萦伸手戳了戳苏漫,小声问道:“方才那个穿香色道袍的,便就是养在你家里的那个兄长吗?” 苏漫带着两个姑娘玩的有些累,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可以吃饭,便也没有细想,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我前几次来都没有见过,你也从未说过你这兄长竟长得这般好看。” 嗯?苏漫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谢萦一噎,脸颊上飞起两团不明显的红晕:“不过是今儿看到了,所以才问一问你罢了,哪里有什么原因。” “那人哪里好看了。”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林萱这会儿却是开了口:“我娘说,爷们儿就要有个爷们儿的样子,我家雍哥哥才是真的好看呢。” 第三十六章 姐妹一起来偷听 雍哥哥? 苏漫咋舌,谁说这古代的大家闺秀最是矜持了,这一个个的跟现代那些追星族们也没什么不同嘛。 谢萦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只继续转了头看向苏漫:“漫姐儿,姑母可说过给你这位兄长定了亲事了没?” “啊?”苏漫有些回不过神,她一个小女娃问这些做什么? 谢萦似乎也觉得自己问的这话有些不妥,抿了抿唇心虚地解释道:“你兄长这不是中举了么,一般人家可不就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说亲了么。” 苏漫却是没有回答,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谢萦一番。 谢萦是谢阁老嫡亲的孙女,身份自是不低,今日的陆衍是绝对配不上谢萦的。 可是陆衍明年便会高中探花,在往后便是入阁拜相,到得那个时候,便就是谢萦也是高攀了。 要说谢萦的年纪,似乎是小了点,可是等到陆衍功成名就,怎么也得七八年之后了,到那时,倒也算是般配了。 原主说要她来改变了陆衍的命运,她倒没停原主说过前世这陆衍的婚姻究竟是如何,不过若是能够取了谢萦,倒也不错。 这边苏漫胡思乱想着,那边谢萦等不来她的反应更是心慌:“喂,漫姐儿你可不要与姑母乱说啊,我也不过是咱们姐妹随便说说而已的啊。” 苏漫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头:“表姐放心,我都知道的。” 谢萦看苏漫那模样不像是在调侃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正想再叮嘱几句,就听到远处婆子的叫声:“几位姑娘,琳琅阁那边开席了,夫人请姑娘们过去了。” “来了。”苏漫应声站了起来,转头对其他两人说道:“我们回吧。” 林萱自是应好,低眉顺眼的就往那婆子来的方向走,苏漫也跟在后面,还未走出两步,便觉得自己袖子一紧。 “漫漫,方才那话你可千万别跟姑母说。” 谢萦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二人可以听到。 苏漫笑盈盈的说知道了,心里却在玩命吐槽,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些话不妥的啊。 琳琅阁里同样摆开了三四桌的席面。苏漫、谢萦、林萱三个便单独辟了一小桌,摆在了琳琅阁最西侧的隔间里。 菜已上桌,黛蓝替苏漫用热帕子净了手,顺势伏在苏漫的耳边,悄声说道:“姑娘,夫人叫您多照顾着两位姑娘,可莫要再只顾自己了。” 苏漫一脸黑线,自己不过是积食了那一次,这全家人就要将此事刻在心里头一般,每每菜品一丰富,总少不了这一句叮嘱。 当着外人的面,苏漫自是不好显露出来,只笑眯眯应了句知道了。 吃过午膳后,定国公夫人林氏,永宁侯夫人韦氏便告辞离开了。 只剩下宋氏带着谢萦一同去了谢氏的韶华苑。 韶华苑正房的西次间里,谢氏与宋氏携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了一旁端坐的谢萦,笑着对一旁的黛蓝吩咐道:“我看两个姐儿也有些困了,不如先叫他们俩去睡会儿。” 谢氏知道宋氏这是有体己话要与自己说,便冲着黛蓝点了点头:“就叫她们俩睡在东次间里吧,胭脂,去取了新晒的被褥换上。” 谢氏身后静立的胭脂屈膝应了,便领着黛蓝出去了。 不多时两个丫头再次回来,轻轻的禀告了一声,便领着苏漫两人去了东次间的内室。 谢氏的内室十分大,一架花梨木雕着龙凤呈祥的跋步床占据了多半的内室。 她们进去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正在铺着床,听见动静连忙转过身来,屈膝行礼道:“两位姑娘,这被褥都是新换的,两位姑娘放心歇息。” 苏漫应了声好,脱了鞋子便爬上了床,伸手招呼谢萦:“表姐快来,母亲这床榻可舒服了。” 谢萦也被丫头服侍着脱了鞋子和外衫,这才上了床,笑道:“我看你也是玩累了,咱么快些睡一会吧。” 谢萦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着苏漫使眼色。苏漫呆愣愣的看着她挤眉弄眼,却看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谢萦见自己这傻表妹半晌也没有反应,只得无奈的低叹了一声,转头对着黛蓝与胭脂说道:“我们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你们出去候着罢。” 黛蓝与胭脂虽是屈膝行礼,眼睛却是望向苏漫的,见苏漫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才笑着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见丫头都退了出去,苏漫这才往后一躺,漫不经心地问道:“行了,表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谢萦却是不说话了,屏息躺在床上,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那晃动的棉布门帘。 “我说表姐……”苏漫有些奇怪,凑上前来,可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谢萦一把捂住。 “嘘,不许出声。” 谢萦的手劲儿不小,捏的苏漫的小脸都有些变了形。苏漫呜呜的挣扎了两下,却听到西次间隐隐有说话声传了过来。 “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们家这个衍哥儿了,这人品这样貌,若是咱们伯府嫡出的哥儿,怕是上门提亲的人家都要排出南城门去了。” 这是宋氏的声音。 “唉,其实我这两天为了衍哥儿的婚事也很是发愁。” 这是谢氏的声音。 苏漫被谢萦堵着嘴,发不出声音来,只得扭了头去看她。 你居然也会听壁角。 谢萦显然是没有接收到她眼神中的信号,仍旧一心一意的听着隔壁的动静。 “我前两日去寺里上香,遇到长清侯夫人,她竟是要将她那庶妹家的闺女说给衍哥儿。”谢氏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忿,“就算衍哥儿出身差了些,可也是我苏家门上教养出来的,她那只眼睛看了我们衍哥儿就只能配这么个落魄举人的闺女。” “长清侯家里头那点子事儿,这京城里头哪家的妇人不清楚。”宋氏轻叹了一声,劝慰道:“那惯是个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她家那个嫡女教养的倒还好,你再看看她家那一群庶女,哪个不是一团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要说我原本也想着等衍哥儿春闱过后就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如今看来,”谢氏的声音一顿,“这婚事倒是不急在这一时了。” 第三十七章 偷偷摸摸为将来 西次间里的姑嫂二人怕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这边的两个小姑娘正聚精会神的偷听她们说话。 “要我说你也别太操心,我看那孩子像是个有福的,将来说不准是有大造化的。”宋氏劝慰着谢氏,“说到底,他终究不是你们苏家的孩子。旁人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他的婚事,倒也确实是难办了些。” “唉,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想着他与澈哥儿并没有什么不同。”谢氏的声音有些惆怅,“可这一提到婚事,便由不得我们如何去想了。” “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了,你们这些年对他也算是不薄,”宋氏宽慰道,“连我们这些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是他自己呢。” “说起婚事,这澈哥儿也一日日大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嫂子,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谢氏声音里这会儿也带了几分的笑意,“澈哥儿是个什么打算,你还能不知道么?” 宋氏闻言也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们家萦姐儿好歹是个姑娘家,总不好我们追着你们走罢。” 东次间的小姐俩听了这话同时瞪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满脸都是惊愕。 谢氏和宋氏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不过苏漫与谢萦吃惊的方向显然并不相同。 谢萦不过是没想到自己母亲会有这样的打算,一时间有些羞恼,所以说不出话来。 而苏漫,此时她满脑子却是另一件事。 这谢萦和苏澈之间算是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吧,这生孩子没问题的吗? 西次间的对话仍在继续,不过这边的两个小姑娘却是再没了偷听的心思。 谢萦转头头就看到苏漫一脸深思的盯着自己,脸颊登时便烧得通红。 她随手抻了被子,一下便钻了进去,闷在里头死活不出来了。 苏漫知道小姑娘这是害羞了,便也规规矩矩的躺好了,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谢萦蒙在被子里头半天没有听到苏漫调侃自己,悄悄地探出头来。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这害羞了半天,可这个心宽的表妹却是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 用过午膳后,外院的男宾客也纷纷告辞,只有苏震的舅兄谢敏在外书房中同苏震、陆衍几个说话。 谢敏是阁老谢必行的嫡长子,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 谢敏端着茶看了眼坐在下首的陆衍,轻咳了一声,问道:“溢之对于明年的春闱可有把握?” 陆衍轻笑一声,恭敬回道:“把握不敢说,晚辈只能说尽力而为。” “嗯,”谢敏颔首,神色间带着几分满意,“少年人懂得收敛就是好事,可莫要觉得自己如今是解元了,便就掉以轻心,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了。” “晚辈不敢。”陆衍神色不变,态度也依旧恭谨。 “你那策论我看过了,笔法平实思维严谨,很是不错,若是今年的主考官恰好是务实一派,你进入一甲的可能十分之大。”谢敏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含笑望着陆衍。 “如今这主考官的人选肯定是已经定下了,只是我也不好贸然打听。这些旁门左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要自己多多用功才是。” “晚辈知晓,多谢舅舅指点。”陆衍站起身来,向着谢敏拱手弯腰。 一旁的苏震却是哈哈笑道:“这读书的事情我是帮不上什么忙,衍哥儿还要多多仰赖岳父大人和舅兄帮衬了。” “伯爷这话太客气了,不说咱们是一家人,父亲与我本就十分看好衍哥儿,只是这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走得踏实。” …… 送走了谢敏一家,陆衍向苏震告了声罪,说自己有些乏了,便径直回了墨渊居。 明年春闱的主考官确实已经定了下来,旁人不知晓,可是经历过一世的陆衍却是十分的清楚。 严又廷,如今的礼部尚书,内阁首辅。 前世,陆衍正是因为投在了他的门下,从此仕途才能一路顺风顺水,甚至在十年后便顺利入阁,成了大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老。 可是,后来因为严又廷涉入党挣,作为太子一党被如今的皇帝连根拔起,险些连累了他。 若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他也不会假意投入四皇子晋王的麾下,更不会留下一个不尊师长的佞臣骂名。 不过既然能够重来一世,那么他便就有了重新选择的权利。 这一世他仍旧需要权利,仍旧需要尽快进入权利的中心,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忠勇伯府彻底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所以,这一世,他选择了与季阳结交。 因着前一世严又廷与谢必行的关系十分微妙,所以他与谢家的关系也只维持在表面上。 陆衍想着这些纷纷乱乱,脑中的想法却是越发的清晰起来。 他霍的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来,冲着一边垂手站立的青原招了招手。 青原会意,立刻走到陆衍身侧,躬身凝神。 “我前些日子叫你准备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衍没头没尾的直接问道,青原微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回道:“公子放心,事情都在顺利的进行,想是再有个十多日船队就能出海了。” 陆衍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可说好了多久能够回来?” “公子尽管放心,那船老大说了,这趟路线都是跑熟了的,最多三四个月也就能回来了。” “嗯。” 陆衍低低的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青原等了一会儿,又左右了两眼,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公子,此事您不打算叫伯爷和夫人知晓吗?” “嗯,这事情风险太大,叫他们知道了也是徒增担忧,还是莫要说的好。”陆衍说着,转头看向青原,“此事只有你我青城三人知晓,万不可叫第四人知道。” “公子放心,小人谨记。”青原躬身,才退后两步,便听到青城走了进来。 青城脚步轻快,几步走到陆衍身前,躬身行礼道:“公子,铺子都已经盘下来了,只等着您选个好日子开张就是了。” 第三十八章 时间一转五年后 冬去春来时间匆匆,自陆衍连中三元之后,竟是不知不觉已过了五年有余。 这会儿正是海棠花开的最好的三月,苏漫站在小院里那棵两垂丝海棠下头,一板一眼的扎着马步。 自从苏老夫人发现苏漫实在是没有什么做女红的天赋,见她好歹能缝出样子来,便也就不再强求她。 苏漫脑子里却一直没有忘了原主曾经与她说过的话,便缠了苏老夫人,从外头的一家武馆里请来了一位女武师,专门教苏漫一些拳脚功夫。 那女武师姓汤,武馆里头的人都称呼她一声汤娘子,因着是武馆馆主的独生女儿,脾气也与一般的姑娘很是不同,直来直去的,很是厉害。 苏漫七岁的时候就跟着这个汤娘子学拳脚,如今已经学了三年多,倒也学得像那么回事了。 汤娘子芳龄二十又二,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个性实在是太强,还是因为她爹执意要给她找个上门的赘婿,汤娘子直到今日仍旧待字闺中。 苏漫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二十二搁在现代可是风华正茂,青春年少正当年的年纪,哪里跟老姑娘扯得上半毛钱的关系。 也许就是因为苏漫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倒是叫汤娘子对苏漫多了几分的亲近,俩人倒颇有几分忘年交的意味了。 这一天同往常差不多,苏漫在扎马步,汤娘子就坐在一旁的竹椅子上头慢悠悠的喝着茶。 “我听说你家那二夫人的就在这两日了?”汤娘子晃荡着脚,啧啧了两声,“我可听你们府里的下人说了,说二夫人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姐儿呢。” 苏漫双手平举,汗水沿着脸颊缓缓的滑落下来。她长长的嘘出一口气,这才咬着牙回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若是二婶娘生了个妹妹,那我就不是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汤娘子朗声笑道:“我只道你们这伯府跟普通人家就是不一样,旁人家恨不得个个生出来都是哥儿,你家倒好,一个比一个的更想要姑娘。” “姑娘有什么不好,”苏漫觉得自己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声音里便也带着些抖,“你爹还不是把你当宝贝一般的养着。” “那不一样,”汤娘子听苏漫这么说倒也不恼,只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苏漫身边将她再次往下压了一压,“我爹倒是想要个哥儿,可是偏他那一院子的姨娘都不顶事。” 苏漫原本腿就有些撑不住了,被她这么一压,险些跌坐在地上。 好在汤娘子抬手便拖住了她的腰,轻声笑道:“要我说,要是哪天哪个姨娘真生了什么出来,那才有看头了。” 苏漫当然听懂了汤娘子的话外之意,喘了两口气皱眉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爹爹的。” 汤娘子啧了一声,又转回到竹椅上坐下:“我那爹也是个腐朽不堪顽固不化的,说是什么汤家的香火不能断,一定要给我找个合适的赘婿。” “那肯做赘婿的爷们儿都是个什么样子的,你这深闺的姑娘没见过想必也听过不少的罢。” 苏漫默然,这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肯做这上门女婿的,想也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汤娘子却是不以为意的继续晃着两只脚,一把抓了旁边小桌上的瓜子,边磕边继续唠叨:“要不我就愿意住在你们家里呢,回去就要被那一屋子的女人唠叨,烦都烦死了。” 苏漫扎了足足有两刻钟的马步,终是坚持不住了,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 一旁伺候着的黛蓝连忙上前将苏漫扶了起来,苏漫擦了擦汗,这才挪着步子走到汤娘子身边另一把竹椅上坐了。 “我这里你爱呆多久呆多久,我又不会赶你走。”苏漫接过茶水猛的灌了两口,“不过,你可不能藏私,我知道你那一杆红缨枪耍的极好,你可得好好教我。” “你现在学兵器还早了点,你这才练了几年,日后有的是你要学的东西。”汤娘子呸呸的吐着瓜子皮,撇了一旁忙着给苏漫捏腿的黛蓝一眼,“要我说以后你也别带她过来了,这习武之人哪个不是摔摔打打练出来的,你带着她,没的耽误工夫。” 黛蓝听了有些不服气,扬了头就就要回嘴,苏漫却一把将她摁下,笑道:“我祖母是个什么脾气你也是见过的,只带黛蓝过来已经是她老人家最大的让步了,你可别再叫我为难了。” 汤娘子啧了一声,便也就不再说话了,只一个劲儿的磕着瓜子,吐的瓜子皮漫天的飞。 黛蓝见苏漫不让自己说话,便只能愤愤的扭了头,继续替苏漫捏着小腿。 “如今天气越发的暖了,你这边可还缺什么东西不缺,若是少了什么,你只管跟我说,我去找母亲要就是了。”苏漫环视了院子一眼,开口说道。 汤娘子如今住在苏府西北角的一处独立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不大,就三间正房,并着西侧两间厢房。 院墙外头便是府外的街道,小院的东北角更是有一处小小的角门,直接连着外面。 对于汤娘子来说,这个院子倒是很合心意,既和这府里的人离得都远,又能随意的出门走动,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夫人原本想拨两个丫头过来伺候,却是被汤娘子一口回绝了。 她说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留两个粗使的婆子扫扫院子看看门也就行了。 就这样,这个小院里就只住了汤娘子和两个看守角门的婆子。 “不用了,我现在在这边吃饭有人送到门口,穿衣有人裁剪缝补,这吃穿都不愁的,我还能缺什么。”汤娘子说着,坏笑着凑到苏漫跟前,“我就缺个男人,要不你去请夫人帮我送一个过来?” 苏漫愣了两秒,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一旁的黛蓝却是羞红了脸,低啐一声道:“怎么什么浑话都敢在姑娘面前说,小心我去老夫人那边告你的状!” 汤娘子啧了一声,还想再说两句什么,却听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院中的三人全往门外看去,却见谢氏身边伺候的胭脂,喘着粗气跑了进来。 “姑娘,二夫人那边发动了。” 第三十九章 常氏难产险丧命 苏漫到了二房的敛安居的时候,苏老夫人、谢氏都已经到了。 苏漫一进院子,便向着坐在厅堂里候着的苏老夫人行了一礼,问道:“二婶娘的情况可还好?” 苏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嘴里更是叨念个不停,根本无暇理会苏漫的问话。 一旁的周妈妈笑着给苏漫搬来了小杌子,回道:“稳婆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大夫说二夫人这一胎怀相极好,定然能顺顺利利的。” 谢氏坐在苏老夫人下首,双手合十也不停的念叨着:“祖宗保佑,保佑二弟妹这一胎顺顺当当的。” 苏漫正想劝慰两句,却见耳房的门帘微微晃动了两下,郑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郑氏出来,苏老夫人连忙扶了周妈妈的手站起来:“倩娘,老二媳妇怎么样?” 郑氏笑着上前,将苏老夫人扶了坐好,这才柔声回道:“母亲您只管放心好了,二嫂现在精神好得很,这会儿闹着肚子饿了,媳妇儿这才想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 苏老夫人听了之后,脸上也是漾起了笑容:“饿了好,饿了好,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说罢,老夫人扭头看向谢氏:“小厨房里可准备了什么吃食?” 谢氏笑着颔首:“早就备下了,儿媳这就叫人送进去。” 郑氏又向着苏老夫人屈了屈膝,转身又回了耳房。 很快便有小丫头拎着提盒进了耳房,谢氏凑到苏老夫人身侧低声解释道:“儿媳叫人煮了蛋,又下了一碗面,早先备下的点心也也一同送了进去。” “嗯。”苏老夫人拍了拍谢氏的手背,“你办事最是妥帖,我放心。” 苏漫坐在苏老夫人身边的小杌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作为产房的耳房。 也许是这会儿常氏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耳房里头虽然总有人进去,倒也显得秩序井然。 又这样枯坐了一个时辰,丫头婆子仍旧进进出出的,可是那耳房里头却是没有半点动静。 谢氏这会儿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坐了这半天早就觉得疲累了。 苏漫看到谢氏面上露出倦怠之色,连忙问道:“母亲可是觉得累了?” 苏老夫人也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谢氏,半是心疼半是着急道:“我也是急糊涂了,你怀着身子陪我这老婆子在这守着作甚,你快些回去歇了。” 谢氏面上露出浅浅的笑:“不过是坐得久了,儿媳起来走一走就好了。” 说着,谢氏便扶了胭脂的手站了起来,苏漫也忙过去扶谢氏,说道:“母亲还是听祖母的话回去歇一歇吧,有我在这里陪着祖母。二婶娘若是有什么动静,我定然会打发人过去知会您一声的。” 谢氏还想再说什么,苏老夫人却是拍了板:“胭脂,将你家夫人扶回去歇了。” 胭脂屈膝应了一声是,谢氏无法,只得笑着向苏老夫人告了声罪,缓步出了敛安居。 谢氏离开之后,苏漫便在苏老夫人身侧坐了,低声问道:“二叔父还没有回来?” 苏老夫人应了一声:“才发动的时候就已经叫人送信去了,估计是衙门里头事忙,抽不开身吧。” 苏老夫人这话说得委婉,苏漫却是听出了话外的意思。 常氏这一胎已然是第二胎,这做父亲的在与不在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苏漫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父亲与大哥才走了两月有余,也不知等到谢氏临盆的时候人能不能回来。 苏漫正胡思乱想,就见到常氏身边服侍的大丫头茯苓从耳房里出来,笑吟吟的向着苏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我家夫人说她这会儿好得很,叫您不必忧心。” 苏老夫人闻言也笑得开怀:“她觉得好就好,你也叫她不必担心旁的,老婆子在这给她坐镇,定然出不了岔子。” 茯苓笑嘻嘻的再次行了一礼,又转身进了耳房。 苏漫靠在苏老夫人的肩头,目光呆呆的盯着那耳房的门帘。 …… 她们在这边等了两个时辰了,甚至连午膳都直接摆在了厅堂里。 一直等到未时末,耳房里终于传出了常氏断断续续的呼痛。 紧接着就听到产婆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喊:“二夫人,您用力啊。” 苏老夫人实在坐不住了,蹭的一下从太师椅中站了起来。苏漫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搀着苏老夫人的手往耳房那边走了两步。 老夫人紧紧攥着苏漫的手指,眼神定定的望着那遮得严严实实的棉布门帘。 苏漫听着里面常氏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婆子的喊声也越来越大,心不由得也揪了起来。 不多会儿,一个产婆端着两只满是血的手跑了出来,慌慌张张的向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抖着声音说道:“老夫人,二夫人的胎位不是很好,这一胎怕是有些艰难。” 苏老夫人闻言有些站立不稳,猛的晃动了两下,苏漫和周妈妈赶紧将人托住。苏漫厉声问那稳婆:“什么叫胎位不好,往日里来诊平安脉的大夫可说二夫人的怀相极好的。” 那产婆也觉得有些委屈,抖着手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二夫人这孩子倒的确是头朝下面,可是却是个趴着的。” 趴位?苏漫闻言微微一愣。 这个她倒是听说过的,她出生的时候就是趴位的,她妈妈也不只一次的跟她讲过,产科医生是怎么把手伸进去然后把她转过来的。 所以,苏漫理所当然的对那产婆说道:“那你将娃娃转过来不就是了。” 那婆子闻言面露难色,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嘴唇嗫嚅了几下,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这会儿也缓过了气,见那产婆看过来,厉声喝道:“给我想法子,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叫她们母子平安。” 产婆无法,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又钻进了耳房,可是才不过片刻,就听常氏的叫喊声增高了许多。 苏老夫人更是担忧,根本就站不住脚,沿着不大厅堂就开始来回的走了起来。 苏漫听着常氏那叫喊声,也是心急如焚。 帘子再次晃动,那产婆又钻了出来,脸上依旧满是惊慌。苏漫看她这模样便知道不好,也不等她说话,便一把推开了那婆子,掀帘走了进去。 第四十章 峰回路转终如愿 那婆子也不敢拦,只的哎呦两声追着苏漫进了产房。 苏漫一掀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借着窗子里漏进来的日光往架子床上望去。 之间常氏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满头的乌丝也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的黏在她的脸颊上。 这会儿的常氏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嗓子里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郑氏原本站在常氏身侧,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苏漫进来,忽的一下站起身来。 “大姑娘怎么进来了,这产房腌臜,可不是姑娘家能进来的地方,快快出去等着。” 苏漫也顾不上理她,只微微向她躬了躬身便径直往常氏的产床边走去。 几个丫头守在常氏的身侧,有的端着参汤,有的拿着帕子不停的为常氏擦汗,茯苓更是不停的再与常氏说着话。 两个产婆此时正钻在那正红色的棉被下头,闷闷的喊着:“二夫人,用力啊,用点力啊,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苏漫看了一眼常氏的状态,知道她这会儿怕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把扯过方才出去报信的那个婆子,问道:“你可会将孩子扳正?” 那婆子扎着两只手,一脸的为难:“回姑娘的话,咱们接生这么多回了,可从没有这么干过啊,这二夫人身份尊贵,若是出点什么事儿……” 那婆子话未说完苏漫便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拉过茯苓吩咐道:“二婶娘看着精神不大好,你再去切两片百年的参片来,不要喂汤了,太慢,直接将参片含在嘴里。” 茯苓这会已经慌了神,听苏漫这般吩咐连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姑娘,这生孩子是妇人的事儿,你就别添乱了,快些避出去吧。”郑氏再次走到苏漫身侧,开口劝道。 苏漫仍是没有理会她,只走到床脚处,一把拽出了里面的婆子,厉声问道:“孩子情况怎么样?” 那婆子被苏漫猛地一拽,一个不稳,咕噜噜就从床脚滚了下来,哎呦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可还没等她再哎呦两声,苏漫一把就将那婆子拽了起来,喝道:“问你话呢,你听到没有?” 那婆子揉着屁股不敢吭声,打量了苏漫两眼,这才低声回道:“原本二夫人的情况极好,骨缝开的也是极快的,可谁成想这孩子头发都看到了,竟是个趴着的。” “趴着你就接生不了么?”苏漫再次厉声问道。 “趴着咱也不怕,可偏偏这孩子头太大了,就这么卡住了,二夫人这会儿力气又使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来,很是不好。” 苏漫心里也是着急,她前世也是个没有生育的大龄单身女青年,这生孩子的事情还真是没有经历过。 不过,她倒是没少听她妈妈说生她的经历,她当时也是趴位,好像是产科大夫将手伸了进去,然后把她转过来的。 将手伸进去…… 苏漫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麻,可是这会儿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等等,产婆说,趴着也能生,这会儿不过是卡住了。 卡住了…… 苏漫只觉得自己脑袋叮的一声想通了什么,连忙抓了那婆子的手问道:“可用剪刀剪了?” 那婆子脸色一白,慌忙摇手:“可不敢可不敢,若是有什么差池老奴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苏漫却是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这么耽误下去,怕是大人孩子就都保不住了。” 说罢,苏漫扭过头看向床榻边的丫头,高声喊道:“去准备把干净的剪刀,再用烧刀子仔仔细细的淋了。” 那丫头缩在床头不敢动,郑氏也拉了拉苏漫,略带几分责备道:“大姑娘可不要闹了,这生孩子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郑氏又转头看向那接生的婆子:“我家姑娘不懂事,你快些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就是。” “照姑娘吩咐的做。” 众人往门口望去,之间苏老夫人扶着冯嬷嬷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你去取了剪刀来和针线过来。再提两桶滚烫的热水,点上一盏灯烛。” 冯嬷嬷松开苏老夫人的手臂,不紧不慢的吩咐着那小丫头。 那小丫头抬眼望向苏老夫人,尚未来得及询问,就听冯嬷嬷冷喝一声:“还不快去!” “是。”那小丫头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耽误,匆匆出了耳房。 冯嬷嬷径直走到架子床位,一把掀开了盖在常氏身上的棉被,将另一个还在喊着用力的婆子一把拽了出来。 那婆子被拽的一懵,咕噜噜就摔下了床,跌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爬不起来了。 冯嬷嬷却不管她,径自往被子下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又抬起头来冲着常氏喊道:“老奴知道二夫人往日里也是个厉害的,想必也是个有些能耐的。” 冯嬷嬷说着,绕过床尾走到常氏身侧,伸手便向常氏的肚子上按去。 “二夫人,现在你们母女的命可都吊在你这口气上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往后可再也别想要漫姐儿那样的姑娘了。” 苏漫看着冯嬷嬷那娴熟的动作,有些不解的转头向苏老夫人望去。 苏老夫人招了招手,将苏漫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冯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曾跟着宫里的稳婆学过一些医术,对于这生孩子的事情很是了解。” 苏漫了然的点了点头,再次向常氏的方向看去。 茯苓已经回来了,将参片塞进了常氏的嘴里。 也不知道是参片起了作用还是冯嬷嬷那番话起了作用,常氏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人也精神了一些。 跑去拿剪刀的小丫头终于回来了,她将剪刀递给冯嬷嬷,冯嬷嬷把剪刀在烛台上烤了两下,便钻进了那宽大的棉被里头。 也不知道冯嬷嬷到底在里头都做了些什么,苏漫只看到拉着棉被的小丫头手抖个不停。 不多时,苏漫只觉得常氏呼的一下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冯嬷嬷托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娃直起身来。 冯嬷嬷将那小娃娃抖了两下,又照着她的小屁股拍了两下,只听哇的一声,那小娃娃便放声哭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姐姐搬家妹妹住 陆衍回来的时候,整个苏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他将身上藏蓝色的官服脱下,笑着转头问青城:“我回来的时候见门房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可是二夫人得了千金?” 青城将陆衍的官服在一旁的架子上挂好,笑着回道:“真叫公子说中了,半个时辰前,二夫人顺利产下了一名千金,母女均安。” 陆衍不过是记着常氏是在这两日里生产了,所以才随口问了句,想不到竟真是如此。 前世那常氏也是在这个时候生产的吗? 不,他记得很清楚,前世里,常氏疼了整整一日,人都耗得没了精神,直到半夜,才勉强将孩子生了下来。 可那孩子许是憋闷的时间太久了,脑袋有些不大灵光。 还是婴孩的时候察觉不出来,可是随着那孩子一日日大了,苏府的人才察觉到不对。 常氏因为生了这个女儿伤了元气,之后便再没有了生养。 如今看来,这一世生产的倒十分顺利了。 陆衍收敛的心绪,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二夫人这一胎可还顺利?你备些姑娘家用的东西送过去,莫要忘了。” 青城帮陆衍更衣,脸上的笑意便没有停:“公子您放心好了,小的一早就将东西都备好了,只等着二姑娘的洗三礼送过去就好了。” “嗯。”陆衍应了一声,再次问道:“二夫人生产的开还算顺利?” 青城听了有些奇怪,自家公子爷怎么总问这些,不过奇怪归奇怪,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听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衍。 “听说一开始倒也没什么,等到孩子露了头的时候,说是有些不好了,丫头婆子们都慌了手脚,还是咱们大姑娘进去稳住了众人。” “漫漫?”陆衍微微皱眉,是了,前世这个时候,漫漫偷偷跟着忠勇伯的兵马去了辽东,这会儿被忠勇伯的人发现,还在送回来的路上呢。 这会儿她没有偷跑,正好赶上了常氏生产。 不过,陆衍轻笑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原本看着就是个贪吃贪睡没什么长处的姑娘,倒还有些个本事。 青城的话倒是没停:“不过,听说还是冯嬷嬷亲自上阵才将孩子顺利接了出来。” 冯嬷嬷?陆衍再次皱眉,这个嬷嬷他也记得,前世便是由这个嬷嬷教授漫漫规矩礼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冯嬷嬷已经已经搬到京郊的庄子里养老了。 陆衍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开怀,这忠勇伯府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漫漫,倒也算是个福星了。 被封为福星的苏漫,这会儿正抱着自家新出生的小妹妹,笑得眉眼弯弯。 “二婶娘,我看妹妹这眉眼都更像您,想来以后也是个英姿飒爽的。” 常氏躺在床榻上,虚弱的笑了道:“你这丫头惯会嘴甜哄我高兴。” 苏漫却是用脸颊蹭了蹭婴孩那柔软的小脸蛋,笑道:“我哪里是哄您,这妹妹我看了哪里都喜欢,不如就搬过来跟我住吧。” 常氏心中一喜,若是她这个姑娘也能养到老夫人跟前,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常氏望向坐在太师椅中的苏老夫人,苏老夫人也笑眯眯的回看向常氏:“我瞧着你这会儿身子也不大好,若是你舍得,就将姐儿先放在我屋里,等你好一些了,再抱回来如何?” 常氏心中大喜,连忙说道:“母亲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愿意替儿媳管教这丫头那是她的福分,哪里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苏老夫人微笑颔首:“咱们苏家姑娘金贵,这个丫头有的,”她声音微微一顿,伸手指了指怀抱着婴孩儿的苏漫,“你这个姐儿一样也少不得。” 苏老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一旁脸色有些僵的郑氏:“你也快些给我生个孙女,我啊都一样的带着。” 郑氏红着脸应了声是,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苏漫将小小的姑娘送到苏老夫人怀里,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笑着说道:“那我就不能跟妹妹抢地方了。” 苏老夫人看着怀里的婴孩,笑眯眯的逗弄着:“我早就替你看好了,慈心院的南边啊,有个独立的一进小院,东边角门出去就是花园子,地方很是清净。” “你也大了,也该自己理事了,等你妹妹洗三礼过了,你就搬过去吧。” 苏漫心里一乐,面上却是装着样子撅了嘴:“祖母你这是有了妹妹这个新欢,就不要我这个旧爱了。” 苏老夫人被她这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指着苏漫骂道:“你这小没良心的,竟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满屋子人也随着苏老夫人一同笑起来。 笑声未歇,就听门外小丫头欢快的声音响起:“二爷回来了,婢子给二爷道喜了。” 苏霖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大步进了内室。 他显然没有想到屋中竟是坐满了人,先是微微一愣,又赶紧向苏老夫人问安,这才看向床榻上的常氏。 “我听婆子说生产的不太顺利,你现在可还好?” 常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劳爷挂念了,妾身觉得还好。” 苏霖还想再说什么,却碍于屋中还有旁人在,便抿了唇,不再说话。 苏老夫人将孩子还给乳母,这才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们呆的时候也不短了,芷娘你该好好歇着了。”说罢,她转头看向其他两个媳妇,“咱们回吧。” 郑氏与谢氏应了声是,搀着老夫人转身离开了。 苏漫跟在苏老夫人的身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要独自住一个院子了,心里隐隐有些兴奋。 回到慈心院,苏老夫人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面前满脸都是欢喜的小孙女,轻叹了一声,对身侧的周妈妈说道:“明日里将李婆子寻来,挑些个懂规矩的丫头进来,咱们大姑娘要自己住一个院子了,人手可是不能少了。” 周妈妈笑吟吟应了声是,又转头看向黛蓝:“黛蓝的老子娘托人来问过好几回了,说是给黛蓝寻好了人家,要领回去嫁人了。” 黛蓝一听,羞的满脸通红,捂了脸藏在苏漫的身后不说话。 苏漫也点了点头:“我虽也舍不得黛蓝,可已经耽误了她这许多年,再耽误下去,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着,回身握了黛蓝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放心,我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第四十二章 搬家收礼我很忙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四十二章搬家收礼我很忙苏漫是个行动派,说搬家那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第二日吃过早膳,周妈妈便领了一个浑身滚圆的妇人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见到苏老夫人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小妇人见过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微抬了抬手,周妈妈便笑着说:“李嫂子快些起来吧,老夫人可还要指望着你送些机灵的丫头进来呢。” 那圆乎乎的妇人笑着应了一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腰说道:“我听说府上大姑娘院子里要添丫头,一早就选了十来个机灵点儿的带了过来,个个都是好的。” 苏老夫人也不说话,只转头看向周妈妈,周妈妈会意,笑道:“若不是信得过你,又怎么会叫了你来,你也别说这么多了,快些将人都领上来。” 那妇人欢快的应了一声,转头出了门,招呼道:“将人都领进来吧。” 苏漫有些好奇,转了头往窗外看去。身后苏老夫人笑着解释道:“这李婆子是咱们府里专门调教丫头的,她教过的丫头不说个个机灵,也是极稳妥的。”苏老夫人声音顿了顿,“一会儿还有几个家生子儿,你只管放开了手脚挑,往后你院子里的事儿,只你自己说了算。” 苏漫应了一声,知道苏老夫人这是要她学着管理家事的意思,便笑眯眯的说道:“这些年我跟着冯嬷嬷也学了不少东西,祖母您就放心好了。” 苏漫的话音才落下,李婆子便掀了帘子进来了,跟在她身后,进来一串十来岁的小丫头。 十几个小丫头一字排开,规规矩矩的向着苏老夫人和苏漫行了一礼。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苏漫。 苏漫依次看了过去,见这十来个小丫头穿着一水的葱绿色比甲,很是鲜嫩好看。 苏漫瞅了一遍,又瞅了一遍,觉得自己有些懵。 这,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样子,她该怎么挑啊。 不慌不慌,看不见能力咱就看颜值好了。 苏漫扫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长得最为亮眼的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见苏漫点到自己,面上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只屈膝福了一福,轻声回道:“回姑娘的话,婢子名叫翠云,今年十一岁了。” 这小丫头才说过话,就听那李婆子凑了过来,笑着解释道:“翠云的老子是府里侍弄花草的刘老头,娘是大厨房里刘嫂子,打小在咱们府里长起来的。原先在厨房里跟着她娘打打下手,听说姑娘挑丫头,这才送了过来。” 在厨房里帮忙?苏漫的眼睛刷的就亮了:“那就她了。” 苏老夫人倒是没看出苏漫是个什么心思,只觉得家生子稳妥,便也缓缓的点了点头。 苏漫又随手点了几个丫头,有家生的也有外头买来的,倒是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长得好看。 苏老夫人看了倒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便叫人将丫头都领了下去,吩咐道:“先送到冯姑姑那边调教调教,等到姑娘搬了院子再过来伺候。” 等到人都走了,苏老夫人这才将苏漫拉了过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原本想着,就让你一直住在我这慈心院里直到你出阁,可是祖母总得一碗水端平了,你说是不是。” 苏漫自然也是很舍不得苏老夫人,她窝在苏老夫人的怀里,带着点鼻音撒娇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祖母说得这些孙女自然都懂。” 她吸了吸鼻子,又往苏老夫人的怀里拱了拱:“母亲也常说我,日后总是要做当家主母,总是赖在祖母这里可不行。” 苏老夫人缓缓拍着苏漫的背脊,低笑道:“你母亲是个明白事理的,日后你要多跟你母亲学学管家理事。” 苏漫窝在苏老夫人的怀里,半晌才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苏老夫人给苏漫选的院子,位置极好,就在苏老夫人三进小院后面。 那院子不大,不过三间正房两间耳房,并着东西两侧几间厢房。 院子里有一棵十分手臂粗细的玉兰树,这个时节,玉兰花开的正是最好的时候,雪白的花朵站在枝头,叫整个小院都热闹了许多。 东侧的角门外便就是后花园子,陆衍曾居住过的水榭跟这个院子也不过一墙之隔而已。 角门旁边,搭着一个光秃秃的葡萄架,怕是许久没有人在这院子里住了,葡萄藤都枯萎了。 苏漫叉腰站在院门口,将整个院子环视了一遍,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往后,这就是她一个人的窝了。 因着苏漫身边只有黛蓝一个大丫头,原先住在老夫人那里的时候不显,这要搬出来住了,便觉得有些不够用了。 老夫人又将身边得用的两个二等丫头,紫竹和红梅两个拨到了苏漫的身边伺候。 苏漫带着几个丫头将这个独立的小院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通,周妈妈又开了老夫人的库房,搬了一座楠木雕花的跋步床过来给苏漫。 苏漫看到那床,眼睛简直都要掉出来了。 楠木本就十分的名贵,这么大的跋步床,更不知用了多少的楠木,这价格,苏漫简直不敢想。 周妈妈却不甚在意,笑道:“这床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说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倒不如叫姑娘用了。” “对了,”周妈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老夫人叫我告诉姑娘,库房里还有一套嵌了螺钿的酸枝木罗汉床,姑娘若是喜欢,也给姑娘搬过来。” 我滴个天,苏漫慌忙摆了摆手:“我这地方小,窗子下头摆个软榻就成了,可不要再往这边搬了。” 她虽然是现代来的,可也知道这嵌宝的家具物什可不便宜。上次她见到的螺钿镶嵌的罗汉床,还是在某个国家级的博物馆里呢。 周妈妈倒也不勉强,只笑着说道:“这院子小是小了点,不过离着老夫人是最近的,姑娘尽管放心住着就是,有什么添置的,只管跟妈妈说就是了。” 苏漫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便听到大门口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大姑娘在吗?衍少爷给姑娘备了些东西,老奴给姑娘送过来了。” 第四十三章 我要搬来一起住 衍少爷?陆衍? 苏漫微微一愣,连忙转头看向门外。 院门外,一个婆子正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着,见苏漫出来,忙上前两步,向着苏漫屈了屈膝,笑道:“老奴请大姑娘安了,老奴是衍少爷院里的管事婆子,我们少爷听说大姑娘乔迁了,特地备了些物什叫老奴送过来。” 苏漫一愣,连忙将那婆子让进院来。 那婆子却不急着进来,而是转头向身后招了招手:“将东西都抬进来吧。” 随着那婆子一声话落,便见到三四个粗壮的婆子抬着箱笼小心翼翼的迈进了院子。 苏漫一时间有些呆,愣愣的看着那几个婆子将箱笼搁到地上。 那婆子笑着将那箱笼打开,向着苏漫屈了屈膝,问道:“还请姑娘示下,看着东西摆到哪里去好呢。” 苏漫才回过神,上前两步往那箱笼里头看去。 箱笼里头端端正正的摆着一盆盆景,若是普通的盆景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可那盆景却是金线扭成的树干,翡翠雕成的树叶郁郁葱葱的挂在枝干上,偶尔冒出两朵碧玺石拼成的花朵。 那盆景倒是不大,可那上面的碧玺石却个个有指甲盖大小,鲜红透亮,很是漂亮。 苏漫在这伯府里生活了五年了,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原本她倒并没有觉得这盆景有什么稀罕的,老夫人的库房里就存着两三个差不多样式的,她都见过的。 可转念一想,苏老夫人是什么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盆景自是不稀奇的。可陆衍说到底,不过是寄养在苏家的一个穷翰林而已,哪里来的银子购置这样的东西。 苏漫抿了抿嘴唇,挥手叫丫头来将那盆景搬了出来,笑着冲那婆子说道:“衍哥哥真是有心了,我正觉得那堂屋的条案上有些空荡,这下好了,摆上这么一盆,又热闹又好看。” 苏漫说罢冲着身边的黛蓝使了个眼色,黛蓝连忙上前,掏出一个八分的银锞子塞到那婆子手里:“辛苦妈妈跑这一趟了,我们姑娘这还乱着,就不留妈妈喝茶了。妈妈可要替我们姑娘好好谢谢衍少爷。” 那婆子喜滋滋的将银锞子收了,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领着那三四个婆子走了。 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周妈妈这会儿才走了过来,转头看了那摆在条案上的盆景,轻笑一声道:“衍少爷倒真是疼您,这盆景怕是攒了不少时候的俸禄了。” 苏漫被周妈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不想让他破费,可是他送来了我也不好将东西再退回去。” 周妈妈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少爷拿您当亲生妹妹来疼有什么不好,怕是世子爷都没有衍少爷这般用心呢。” 苏漫知道周妈妈不过是拿这话打趣自己,不过这倒也是实话,陆衍能够这样对待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妹妹,着实很不容易了。 周妈妈看小丫头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向苏漫屈了屈膝:“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回话,老奴先告退了。” 苏漫将周妈妈送到了院门口,这才笑着说道:“妈妈先行一步,等我将这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回去了。” 将周妈妈送走,苏漫再次转回到屋里,指挥着小丫头打扫了起来。 “呦,你这小院倒是敞亮。” 苏漫正与黛蓝说着书房里要摆放些什么东西,就听到院中传来一声熟悉笑声。 “嗯,这玉兰树也好,花朵层层叠叠的跟雪似的,真是好看。” 苏漫从房中出来,便看到汤娘子挽着袖子正要够那玉兰树上的玉兰花。 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焦急的站在她身侧,一脸想要阻止却又不敢的模样。 苏漫笑着冲那个小丫头挥了挥手,轻笑道:“怎么一到我这里就辣手摧花啊。” 汤娘子选了一朵十分娇嫩的玉兰摘了下来,托在掌心里把玩:“我听院子里的张婆子说你被老祖宗给赶出来了?” “怎么话一到了你的嘴里就那么难听了呢。”苏漫白了汤娘子一眼,伸手指了院中的竹椅,示意她坐下说话,“屋子里头还乱糟糟的,就不请你上屋里去了,你就坐这说话罢。” 汤娘子一撩裙摆便在那竹椅上坐了,嘴里啧啧有声:“瞧瞧瞧瞧,还说不是被赶出来了,这小脾气都比以前长了不少。” 苏漫在她身边的竹椅里坐了,接过小丫头端来的茶点,随意抓了一块便塞到了汤娘子的嘴里:“快将你这嘴堵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胡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汤娘子也不在意,嚼了两下就将那点心咽了下去,四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老祖宗是真疼你啊,瞧瞧这院子选的,离她老人家又近,地方又安静,旁边就是花园子,啧啧,真是好。” “我们府里头哪处院子不好,你那小院不好?”苏漫随手拈了一块栗子糕扔到嘴里,“你先前不是对你那小院也极是满意的么。” “我那自然也好,可就是太冷清了些,整日里头就那俩婆子晃来晃去的,看得我心烦。”汤娘子后背倚进竹椅里,两只脚又惬意的抖了起来,“我看要不然我搬到你这里来好了,反正你给我一间屋子就够了,那院子太大给我也是浪费。” 苏漫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你要搬到我这边来?” 汤娘子一脸的理所当然:“原先我就是想跟着你住的,可惜你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不方便而已。”她说着又转头看了那一溜的倒座房,伸手指了指,“实在不行我住那边也可以啊。” 苏漫却是哭笑不得:“你好歹也算是我的师父,哪里能让你住在我这的倒座房里的?” “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什么师父不师父的,我觉得跟你在一块舒坦,比回家看着那一院子的姨娘舒坦多了。”汤娘子翘起一个高高的二郎腿,嘴里嚼着点心,“就这么说定了哈,你随便腾一间屋子给我,等你搬过来,我也跟着搬过来了啊。” 第四十四章 哥哥也会做生意 陆衍今日正逢休沐,原本季阳约了他一同去护城河边踏青,可是他总念着这几日苏漫就要搬到自己的院落去了,怎么都有些放心不下。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老夫人亲自将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等到苏漫从边关回来,就直接搬了过去。 虽然那时候漫漫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愿,可他知道,漫漫心里是不痛快的。 这会儿漫漫在家,那她会不会也觉得心里不痛快,会不会也是强撑着笑搬到后面的那个小院子里去? 陆衍越想越觉得烦躁,字也写不下去了,丢开笔便出了书房。 他这边才出了书房,那送贺礼的婆子便笑逐颜开的回来了。 “少爷,东西我已经替少爷送过去了,姑娘看了十分喜欢,还说要老奴好好谢谢少爷呢。” “她很喜欢?”陆衍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漫漫可还说了什么?” 那婆子知道陆衍与苏漫关系好,也就不觉得奇怪,想了片刻径直答道:“老奴去的时候,姑娘正在院子里与周妈妈说笑,好像是说老夫人的什么罗汉床还闲着。” “姑娘听说少爷有贺礼送过去,很是惊讶,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不过姑娘真很是喜欢那盆景,叫人取了就摆在正堂的条案上了。” “她喜欢就好。”陆衍看着婆子的神色,知道苏漫应是真的很高兴,心里便也就松了一些。 才叫那婆子退了出去,便又听那婆子在门外与人打着招呼:“呦,姑娘怎么过来了,我们少爷方才还说起您呢。” 少女清脆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我知道今儿衍哥哥休沐,所以过来给哥哥道谢的。” “姑娘跟少爷还这般客气作甚,我们少爷知道姑娘喜欢那物什别提多高兴了。”那婆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谄媚,“得了,姑娘您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给少爷传个话。” “有劳妈妈了。” 陆衍坐在书房宽大的太师椅中,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案几,只等着那婆子来禀。 不过片刻功夫,便听到那婆子隔着门扇笑着禀道:“少爷,大姑娘过来了。” “快将人请进来。” 陆衍没有起身,仍旧坐在太师椅中,手指却是停止了敲击的动作。 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漫轻快的迈了进来,看到陆衍坐在书案后,便微微屈了屈膝,笑道:“那盆景小妹很是喜欢,所以特地来向兄长道谢。” 陆衍随手指了一旁的圈椅,示意苏漫坐下说话:“不过是个小玩意,值得你特意跑过来。” “妹妹也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兄长了,也正好过来问兄长讨一杯茶喝。”苏漫随意的在那圈椅中坐了,抬眼四处打量着书房的陈设。 陆衍的书房如同几年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你去叫青城将前两日季阳送来的那几两明前拿出来,泡了招待咱们大姑娘。” 陆衍向着门口候着的婆子摆了摆手,笑着吩咐道。 苏漫也冲着身旁的黛蓝笑着说道:“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有话要与衍哥哥说。”随着隔扇缓缓阖上,室内便只剩下了陆衍与苏漫二人。 陆衍自太师椅中起身,拂了拂袍角,这才缓步踱到苏漫身旁坐了,轻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漫抿了抿唇,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垂眸沉思了片刻,这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方才那孙婆子送了兄长的贺礼过去,妹妹见了很是喜欢。” 陆衍闻言面上笑容温和:“你喜欢就好,我想着你乔迁新居,我总是帮你添置些什么的。”他说着,声音微微一顿,“可是这姑娘家的东西,我知道的又不多,所以也就只能选这样一个无功无过的小玩意儿了。” 苏漫听了慌忙摆手:“这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兄长可是太过自谦了。”苏漫手指握紧,轻笑了一声,“兄长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可那俸禄有多少,妹妹多少还是知道的,妹妹可不愿意兄长为了这么点子小事这般的破费……” 苏漫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是完全消失在了喉咙里。她垂着眼眸看着自己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脸上却觉得火辣辣的。 这般直接地说人家穷,就算是她也会觉得尴尬的。 陆衍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正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听门外的黛蓝轻声说道:“青城小哥将东西交给婢子就好了,婢子给少爷和姑娘送进去。” 紧接着,便听到隔扇推开的声音,黛蓝捧着托盘缓步走了进来。 黛蓝将茶和点心一一摆好,便也不多停留,再次退了出去。 听见隔扇再次关好,陆衍这才轻笑了两声,开口解释道:“妹妹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好了,兄长在外面也是有些产业的,这些个小玩意儿真的算不得什么。” 我去?苏漫吃惊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陆衍。 或许是她眼神里的惊诧太过明显,陆衍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日后总是要另立府邸的,总不好一辈子都在苏家的荫蔽下过活吧。” “咱们苏府家底厚,对待我又如同对待澈哥儿没什么区别,我这些年也是攒下不少银子的。”陆衍见苏漫还是满脸的不信,只得继续解释道:“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开个铺子还是足够的。” 陆衍并没有将他在外行商的事情全部告诉给苏漫,但也算是将能说的都说了。 苏漫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再次问道:“那兄长你开了间什么铺子?” 陆衍也不隐瞒,直接回道:“是个专卖南洋货的铺子,旁的不多,珍珠宝石的却是不少。” 苏漫闻言更是吃惊:“珍珠宝石?这得多大的本金,你这是攒了多少银子啊?”怕不是这几年的月钱都一分没花? 陆衍显然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笑着转了话题:“你给二妹妹准备了什么洗三礼,我听说二夫人生产那日,若不是你在场,二妹妹也不会这般顺利的降生。” 苏漫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罢,这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好嘛? 第四十五章 将要搬家心寂寥 从墨渊居出来,苏漫脚步顿了顿,转身去了后一进的青玉轩。 苏澈跟着苏震走了已经两个多月了,这青玉轩里也冷清了不少。 守门的小厮见到苏漫过来,自是有些吃惊,连忙拱手行礼道:“大姑娘怎么过来了,小的们每日都有好好打扫这青玉轩,请姑娘放心好了。”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站在月亮门往那空旷的院子里看了一眼。 廊下的灯笼很久没有点过了,红色的灯罩上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院中的花草倒也还算旺盛,可不知为何,苏漫就是看出了几分寂寥之感。 苏漫站在月亮门口,那小厮也不知道该不该将人让进来,就只得垂着手不说话。 好在苏漫只看了一会儿,便低低的叹了一声,对身侧的黛蓝说道:“回吧。” 回到慈心院的时候,守门的婆子说老夫人又去了二夫人那里,叫苏漫不必等。 苏漫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径直回了碧纱幮。 碧纱幮里,红梅和紫竹正帮苏漫收拾着衣裳首饰,见苏漫回来,二人连忙应了上去,笑着禀道:“姑娘,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苏漫低低的应了一声,便闷头坐在了窗下的软榻上。 紫竹觉得有些奇怪,正想上前问两句,却见黛蓝冲着她们二人使了个眼色。 红梅会意,立刻拉着欲言又止的紫竹退了下去。 苏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先前还觉得能够自己搬出去住也是挺好的,可是这会儿看了有些空荡的屋子,心里竟是没来由的低落了起来。 黛蓝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替苏漫倒了半盏温水,然后就退到了苏漫的身后。 苏漫看着那瓷白的茶盏愣愣的出着神,半晌才似是低语一般的喃喃道:“黛蓝,你说我这会儿要是说不搬了,祖母会不会还叫我住在这里?” 黛蓝知道苏漫这会儿心里有些不太舒坦,便轻笑了一声,顺着苏漫的话说道:“那是自然了,老夫人平日里可最是疼您了,你若是不想搬,怕是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了。” 苏漫听了这话,心里这才算是舒服了一些。 她轻叹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来:“唉,我这又说什么孩子气的话,祖母不愿意叫我搬,可我也不能叫祖母为难。” “姑娘,”黛蓝微微俯身,离着苏漫更近了些,声音也更加柔和,“其实姑娘不必想这么多,这搬不搬的也就是个形势。您的院子就在这慈心院的后头,想过来,那还不是两步路的事情。” 黛蓝说着,声音愈发的柔和,带着明显的安抚:“其实姑娘和老夫人的心是连着的,姑娘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漫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可瞅着这收拾的差不多的屋子,想着以后自己就不是离祖母最近的人了,苏漫总觉得心中有些发堵。 这边苏漫的小情绪还没完全消去,便听到院中小丫头行礼问安的声音。 苏漫寻声向外望去,却见周妈妈搀着苏老夫人进了院子。 她立马收拾了情绪,绽开一脸的笑容跳下软榻往外应了出去。 “祖母不是去看妹妹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苏漫迎到门口,亲自给苏老夫人打了帘子,将人迎了进来。 “嗯,那小小的一团虽是好看,可也没有我这水灵灵的漫丫头好看。”苏老夫人笑着瞥了苏漫一眼,“我想着,我的漫丫头没准这会儿正在这屋子里骂我这老太婆喜新厌旧呢,就赶紧回来看一看了。” 苏漫佯装生气的跺了跺脚,上前搀扶住苏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祖母竟错怪我,我哪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嗯,那可得让我好好瞅瞅,看看你这心眼到底是哪里大了。” 祖孙二人说笑着就转进了西次间,苏漫扶着苏老夫人在临窗的炕上坐了,又亲自倒了热茶捧过去,这才在炕几另一端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捧着茶水喝了两口,抬眸见苏漫直盯着自己,笑着打趣道:“怎么的,人都要搬出去了,这是舍不得老婆子了?” 苏漫弯着眼睛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回道:“可不是,我方才还跟黛蓝说,要不我就不搬走了,就跟妹妹住在一起。” 苏老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很快她便又若无其事一般的将那茶盏搁到了案几上,笑骂道:“我看行,就叫你天天晚上看着你妹妹,让你也提前知道知道带娃娃有多难。” 苏漫赶紧摆手:“那我还是乖乖的去后面住吧,我听三婶娘说,清哥儿小的时候整夜整夜的哭,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睡不好呢。” 苏老夫人笑抬眸看向苏漫,半是玩笑半是正经的说道:“你呀,好好住到自己的院子里,跟你母亲学着理事,管好自己那一院子的丫头。等你都做得好了,祖母便就能给你寻个好婆家了。” 苏漫知道这古代里头女子出嫁都早,可她现在还不到十一岁呢,这也实在是太早了一点吧。 苏老夫人见苏漫不说话了,以为自己孙女这是不好意思了,便也就笑着转了话题:“我听人说,衍哥儿今儿给你送了乔迁礼过去?” “啊?哦,是。”苏漫反应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回道:“东西我看着挺贵重的,方才还特意过去谢过衍哥哥了。”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你衍哥哥那点俸禄银子日后养家怕是都困难,你可莫要跟他张手要东西。” “孙女哪里能这么不懂事,”苏漫想着陆衍说起那盆景时候不经意的模样,便就跟苏老夫人将陆衍的那些话悉数都说了出来。 苏老夫人听完之后,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低叹了一声:“他在外头有些产业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知道便就知道了,莫要出去乱说就是了。” 苏漫自是应下,又听苏老夫人问她:“明日便是你妹妹的洗三礼了,你可是备好了礼物了?” 苏漫笑着答自是都准备齐全了,可心里却是在吐槽。 怎么一个两个的转话题都这么生硬,全拿这贺礼当托词了。 第四十六章 洗三礼上宴宾客 转过一天便就是苏家二姑娘的洗三礼。 苏漫一早吃过早膳,便就打扮清爽了往二房去。 才绕过抄手游廊,苏漫就看见二房常氏身边的妈妈领着几名女子走了过来。 那妈妈见到苏漫,立刻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向她屈膝行礼道:“大姑娘这是要往敛安居去?” 苏漫颔首:“祖母叫我早点过去,说是看看有什么要忙的,我也好帮衬着些。” 那妈妈脸上的笑容更深:“真是有劳咱们大姑娘了,这会儿那边正忙不过来,里里外外都是伯夫人和三太太在忙活着,您去了正正好。” 苏漫轻笑了一声,抬眸望向那几名女子。 那妈妈连忙指了苏漫向那几名女子介绍道:“这是咱们伯府的大姑娘,”她又转了头看向苏漫,“姑娘,这位是我家夫人嫡亲的长姐,寿昌伯夫人。这两位都是伯府的姑娘。” 苏漫连忙屈膝向那妇人行礼:“见过伯夫人。” 那寿昌伯夫人与常氏眉眼有几分相似,却没有常氏那凌厉之气,倒是更显和善一些。 她连忙伸手扶起苏漫,笑吟吟的将苏漫打量了一番,赞道:“都说咱们伯府的姑娘最是水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的镯子出来,塞到苏漫的手里,“我一听说芷娘生了个姑娘,心里便什么都忘了,兴冲冲的就赶来了。这镯子也还算过得去,大姑娘可别介意。” 苏漫将那镯子团团握在手里,觉得那镯子圈口不大,对面这位伯夫人是绝对戴不进去的。 那么,这镯子就是这位伯夫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见面礼了。 当着人家的面,苏漫也不好仔细打量那镯子,只微微屈膝向伯夫人道谢。 寿昌伯夫人又与苏漫寒暄了两句,这才跟着那妈妈往慈心院的方向去了。 待到人走远了,苏漫这才将手中那镯子拿了出来,细细的看着。 她对这些玉器翡翠之类的虽是不很懂,可是这镯子通体碧绿,油润光滑,中间竟是连半点絮都看不见。就算是她,也能看出这镯子价值不菲。 一旁的黛蓝瞅了一眼,也捂住嘴低低的呼了一声:“这寿昌伯夫人出手也真是大方。” 苏漫将那镯子递到黛蓝手中,低声吩咐道:“先收着吧,到底是人家的一份心意,这事儿回去再与祖母说罢。” …… 敛安居内,谢氏与郑氏都已经到了,这会儿正与常氏商量着洗三礼的事情。 苏漫与几人行过礼后,便就绕去了隔间看小娃娃。 奶娃娃这会儿似是才吃饱,正一个人躺在摇篮里头吧唧着嘴,红扑扑的小脸比起前两天要张开了些,不再是一副皱巴巴的小老头的模样了。 乳母见苏漫过来,笑着向苏漫行了一礼:“大姑娘过来了。” 苏漫应了一声便凑过去看小婴孩,看了一阵越看越稀罕,便抬头问乳母:“我能抱抱妹妹吗?” 那乳母也是个爽利人,听苏漫这么问,立刻将娃娃抱了起来,递到苏漫怀里,嘴里还念叨着:“大姑娘喜欢二姑娘,二姑娘也最喜欢大姑娘了。” 苏漫小心翼翼的将小奶娃抱在怀里,看着她吐出一串串的口水泡泡,笑眯眯的说道:“我等了这好多年才算是等来个姊妹,那能不最喜欢她呢。” 小娃娃似是在回应苏漫的话一般,也是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那乳母见状也笑得欢快:“大姑娘说的是,连我们二姑娘都说您说得对呢。” 这边物理的人说得正热闹,谢氏却掀了帘子进来,看着苏漫抱着妹妹,也是笑得眉眼弯弯:“你就会在这边躲懒,一会儿宾客就该到了,你还不快些跟着你三婶娘去垂花门。” 苏漫应了,十分不情愿的将小娃娃送还到乳母的怀里,低声咕哝道:“等姐姐忙完了再来看你啊。” 那乳母笑呵呵的应了,苏漫这才随着谢氏退出了西次间。 因着谢氏也有了身孕,不好太过操劳,所以这次洗三礼多数是由郑氏操持着。 郑氏跟着郑氏站在垂花门的影壁后面,看着郑氏笑吟吟的与几个管事的婆子说着话。 郑氏今儿穿了件桃红色的妆花褙子,梳了个繁复的牡丹头,显得她十分雍容。 平日里倒是很少看郑氏穿得这般鲜艳,想来今日也是在打扮上费了一番心思的。 今日府里来的宾客很是不少,零零总总的总要摆个三五十桌。 郑氏因着一群夫人太太见过了老夫人,便又将人领回了敛安居。 苏漫则是在水榭里招待着一群姑娘。 一众姑娘来到了水榭,叫丫头们都退到了外面,这才笑嘻嘻的闲聊了起来。 谢萦一把挽住了苏漫的胳膊,笑眯眯的问道:“我听说你二婶娘生产的时候,还是你冲进了产房,将你这妹妹给接生出来的?” 苏漫大窘,心想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她转头看向另外几个姑娘,却见众人都是一脸崇拜的望着她,她才知道,这误会大了。 “我哪里有那等本事,还是冯嬷嬷亲自上阵,妹妹才能顺利降生的。”苏漫无奈的苦笑一声,“我不过是进去训斥了那几个无用的产婆几句,实际上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大姑娘这话可就自谦了,”寿昌伯府的三姑娘王嫱捂嘴笑道,“我方才可是听姨母说了,说若是没有大姑娘坐镇,我那小表妹怕是也没这么顺利出来呢。” 苏漫更是慌忙摆手:“二婶娘那会儿都昏昏沉沉的了,哪里知道这些细节,怕是听到我训斥了婆子,这么大的功劳我可是不敢当。” 一群姑娘见苏漫这紧着拒绝死不承认的样子,全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过你也是厉害,我听说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这事儿若是换了我,怕是脚都软了,哪里还敢往产房里冲的。”坐在一旁的林萱笑着接口说道,“你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其他姑娘也是七嘴八舌的称赞起苏漫来,苏漫更觉得囧了。 她真的只是进去产房里说了两句话而已,怎么个个都把她说得跟个接生英雄似的。 第四十七章 宴会之中生事端 因着今日来的客人有些多,苏漫在水榭里招待这一群姑娘,也就没有注意缺了哪个少了哪个。 一群姑娘团团聚在水榭里说得热闹,有那么一两个说里面闷,出去转转倒也并不奇怪。 苏漫想着各个府里的姑娘都矜贵,身边又都有丫头婆子跟着,在这伯府里头,又能出什么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人一疏忽,这事儿便就找上来了。 苏漫正跟姑娘们吃着点心说着京里正时兴哪个花样的饰品,就见谢氏身边的胭脂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胭脂脸上神色倒还算正常,她笑着向在座的各府姑娘行了一礼,这才笑着对苏漫说道:“姑娘,夫人说有事找您,叫您过去一趟。” 苏漫心中疑惑,自己这会儿正在待客,贸然离开实在是不合礼数。若在平时,谢氏定然做不出这种失礼的事情,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苏漫站起身来,向其他人告了声罪,笑道:“家母最近身子总是不太安生,许是这会儿又不太好,我去看一看。” 谢萦眼珠微微一转,笑着冲苏漫摆了摆手,道:“知道知道,你只管去照看姑母,这边有我在,自不会怠慢了各位贵客。” 几个姑娘闻言皆是咯咯笑了起来,轻声说着无妨,苏漫这才再次屈了屈膝,转身跟着胭脂出了水榭。 才出了水榭,胭脂那满脸的笑立刻垮了下来。她凑到苏漫的耳边,轻声说道:“姑娘,前厅出了点事情,夫人这会儿怕是不太高兴。” 苏漫淡淡的嗯了一声:“出了什么事儿?” “是……”胭脂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长清侯府的五姑娘,说是吃多了酒在荷花池子旁醒酒,然后就和卫二公子撞到了一起。” 荷花池子?苏漫眼睛微微眯起,“荷花池子哪边?” “就是如意阁东侧的太湖石旁边。”胭脂紧跟在苏漫身后,语速虽然不慢,但是却字字清晰,“您也知道,衍少爷就在如意阁里接待男宾,跑到那个地方去醒酒……” “可有什么人看到了?”苏漫只觉得自己眉心阵阵抽痛,过去老看见小说里头写着哪家的庶女为了攀高枝,就用这么个偶遇啊什么的招数,她只当是笑话一般。她倒真没想到,居然有人真的蠢到这么干。 “杨五姑娘的丫头说她家姑娘说要到园子里转一转,走到那太湖石边上就说累了要歇歇脚。”胭脂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她觉得这湖边有些风,便就想回水榭取了姑娘的外衫来。” “所以,就将杨五姑娘自己留在湖边了?”苏漫也觉得有些无语,这后宅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这杨家五姑娘也是个好样的,这么拙劣的招数也敢使出来。 “那卫二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苏漫低叹了一声,人家下了个钩,居然还真就有鱼咬了上去。她真不知道是该夸下钩的人运气太好,还是感慨这咬钩的人运气太差了。 “二公子说他也吃了些酒,便就想在院子里走走。他怕冲撞了女客,就问了伺候的小厮,沿着比较僻静的东侧走。” 得,这俩人真是天定的缘分啊。 “我记得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是这长清侯府的嫡女。”苏漫低声问着胭脂。 胭脂点头:“是,世子夫人怀了身子,所以这次并没有来。” 苏漫也跟着点头,便不再多问,径直进了谢氏的韶华苑。 韶华苑的花厅里,杨宁跪坐在地上,只用帕子蒙着脸一味的哭,却是什么话都不说。 苏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满屋子的贵妇就这么黑着脸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苏漫抬眼扫了室内一圈,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谢氏,谢氏的旁边则是一脸冰冷的定国公夫人林氏,而长清侯杨夫人则是坐在右侧的圈椅中,杨宁就是跪坐在杨夫人的脚边。 杨夫人的脸色自然也很是难看,她怒目盯着跪坐在地上的杨宁,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恨不能将面前的人一刀一刀活刮了。 那杨宁只用帕子蒙着脸呜呜的哭,恐怕也不敢抬头去看自己这位嫡母的脸色了。 谢氏见到苏漫来了,便将她叫到身边,低声问道:“胭脂可将事情都与你说了?你这是怎么照顾客人的,竟是叫五姑娘自己乱走,都不派几个人跟着的!” 苏漫立刻屈膝:“是女儿考虑不周,没有招待好姑娘,还请母亲责罚。” 谢氏向着苏漫使了个眼色,苏漫立刻会意,几步走到杨夫人的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出了这档子事情,也是小女招待不周,明知道五姑娘对府里的环境不熟,也没有多派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她,都是小女的不是,还请夫人原谅。” 自己府里的庶女不知检点出了这等子事情,杨夫人本就怒火攻心,听了苏漫这番话,更觉得这忠勇伯府是在打自己的脸。 她冷笑了一声:“大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我们府上管教不利,才叫这种东西出来丢人现眼。” 苏漫早就听苏老夫人说过,这杨夫人为人很是尖酸刻薄,对待府里的庶女更是不当人看。 所以听她这么说话,苏漫也不回嘴,只弯了腰将去搀杨宁的胳膊:“杨姐姐也快些起来吧,这天乍暖还寒的,若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杨宁仍旧呜呜的哭,眼睛却不停的从帕子的缝隙里去瞟杨夫人,见杨夫人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敢缓缓的站起身来。 定国公夫人林氏也是气得不轻,她瞥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杨宁,冷哼道:“亲家母,这还好是我们家雍哥儿赶上了这事儿,就说是妹妹思念姐姐询问一二,若是遇到旁人家的哥儿,这可就说不清了。” 杨夫人脸色铁青,可也不敢反驳,只强撑着笑道:“亲家母多担待,我回去定然会好好教育她的。” 她说完,也不管林氏和谢氏是个什么模样,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角,勉强笑道:“今儿这一天乱糟糟的,我也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谢氏也扶了椅子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招待不周,还请侯夫人多担待了。”说着便要将杨夫人送出去。 杨夫人连说了几次留步,这才领着杨宁跟着婆子出了韶华苑。 第四十八章 原是有心算无心 直到杨夫人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林氏这才恨恨的拍了一下身侧的花梨木案几,怒道:“若不是大郎求着我要娶那杨家姑娘,我可不与这样的人家沾亲。” 谢氏听了,笑吟吟的坐回到林氏身侧,亲自替她倒了一盏茶,劝道:“好了,不也没叫她算计到什么吗,你且消消气。” “怕是那丫头自己也没想到碰到的人是雍哥儿吧,”林氏抬腕灌了一口茶,方觉得胸间的气顺了一些,“今儿这府里请来的哥儿,哪一个是她一个庶女可以攀上的。好好一个侯府的姑娘,好的不学,竟学这起子下三滥的手段。” 谢氏知道林氏自闺中就是这般说话无遮无拦的,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自家女儿毕竟还在,她低咳了一声,笑道:“筠娘,你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嘴上痛快,没的教坏了我家漫姐儿。” 林氏这也才意识到苏漫还在这里,连忙笑了几声,不再说那杨家母女的话了。 不过谢氏仍旧没有叫苏漫避出去,而是轻叹一声,说道:“好在你家二郎是个懂规矩的,见了人也没上前直接避了回去。” “那是,”林氏说起自己的儿子,神色立刻飞扬了起来,“我家二郎那可是我精心培养的,将来必定要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媳妇的。” 苏漫对于这一对手帕交的私房话没有兴趣,只低着头想着方才的事情,所以就没有看到林氏一边夸儿子,一边往自己这边递眼神的样子。 谢氏对于林氏的话自是心领神会,这话可不能再叫自己姑娘家听了,便连忙叫苏漫回水榭去了。 苏漫出了韶华苑,倒也没再耽误,径直就往水榭去,才出了月亮门,便看到卫雍领着逐海等在那里。 卫雍如今已经年过十七,已然彻底的脱了几年前的稚气,有了成年人的稳重。 可是他看到苏漫的时候,那稳重却不知为何又消散殆尽了。 “漫妹妹。”他见到苏漫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神色有些焦急,“漫妹妹,我方才与那杨家姑娘遇到纯属意外,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苏漫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少年,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二哥哥不必与我说这些,这些事情母亲与国公夫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二哥哥不必担忧了。” 卫雍知道苏漫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不是,漫妹妹我不是在意那些……” “二公子在这里做什么,可是酒还没有醒彻底?” 卫雍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回眸望去,只见陆衍带着两个小厮,含笑站在离二人几步远的地方。 苏漫见到陆衍,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连忙向着卫雍屈膝行了一礼:“妹妹还有事情要做,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大步越过卫雍,又朝着陆衍咧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才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直到苏漫走得远了,卫雍仍旧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陆衍轻咳一声,他才略带几分歉意的冲着陆衍拱了拱手:“叫陆兄笑话了,方才若不是陆兄,怕是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陆衍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毕竟是我们府上的事情,也是我们管理不善,止戈不必放在心上。” 卫雍再次朝陆衍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往如意阁走去。 看着卫雍身形越走越远,陆衍这才轻轻招了招手,对凑过来的青城轻声说道:“那杨家夫人可有什么反应?” “夫人将大姑娘喊过去之后,怕是那杨夫人自己也觉得难堪,便也就没有再纠缠,已经带着五姑娘离开了。” “明明是她自己教养无方,居然还叫漫漫过来给她道歉,真是好大的脸面。”陆衍冷哼一声,“不过,这个杨夫人到底是个心狠的,且看着就是了。” 青城低低的应了一声,陆衍这才长叹一声,领着青城青原两人往如意阁去了。 那杨家的五姑娘上一世就是这般在那太湖石边上堵住了他。因着他身份尴尬,当时杨夫人便趾高气扬的要求谢氏将杨宁聘为陆衍的正妻。 谢氏哪里愿意,只说有小厮丫头看着,分明是两个人偶然遇到的,有什么打紧的。 可是那杨夫人却是不依不饶,只仗着自己身份压了谢氏一头,便在苏府胡搅蛮缠了起来。 最后到底是惊动了老夫人,想法子将这杨夫人母女给打发了。 可是从那以后长清侯府便与忠勇伯府彻底交恶,时常来找苏家人的麻烦。 而那个庶出的五姑娘,此事过后不过几个月便就暴毙身亡了。 所以这一世,陆衍早就知道了那杨宁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便在席间多灌了卫雍几杯酒,又吩咐小厮给他指了路,将这一场祸事彻底推给了定国公府。 他原本就知道这杨夫人碍着自家长女嫁到了定国公府,定是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纠缠。 他这般做,也不过是想借此来恶心卫雍一番。 其实陆衍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心里,他明明可以晾着那杨家的姑娘不管,可是想着旁人这般算计自己,他便觉得不痛快。 陆衍一路走一路想着,也就没有注意旁边。还未走到如意阁,便听到青城在耳边低低的说道:“公子,大姑娘在前面,看样子是在等您呢。” 陆衍抬起头来,就见苏漫领着黛蓝,静静的站在游廊下头。 春日的阳光透过游廊的镂空照在少女的脸上,更显少女皮肤白皙细腻。少女看到他望过去,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迈着轻快的脚步迎了过来。 “兄长。”苏漫向着陆衍微微屈膝,“兄长可急着回去,妹妹有话要与兄长说。” “不急,你有什么事?”陆衍冲着青城二人微微挥了挥手,那两人便安静的退后了几步。 苏漫也冲着自己身后的黛蓝使了眼色,这才引着陆衍往旁边移了几步,轻声问道:“兄长可知道,那杨家五姑娘原本想要巧遇的人,是兄长你么?” 第四十九章 换个方式守护你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陆衍面上笑容不变,神色间也不见任何的不自然。 苏漫仔细盯着陆衍的眼睛,好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终于长吁了口气,轻声说道:“兄长今日真是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陆衍眉梢微动,声音却依旧温和:“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知道,今日这种日子,人多眼杂,还是多多注意,避讳一些的好。” 苏漫没有听出陆衍这话外的意思,只继续顺着自己的思绪径自说道:“我自母亲那边出来,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杨家五姑娘必不会无缘无故的去那太湖石歇脚。” “今日来的人多是勋贵高官家的公子姑娘,她一个侯府庶出的姑娘,虽说能够攀扯上哪个都是好的,可是这勋贵家的哥儿可是她想攀扯就能攀扯上的? “我想了半晌,也只能想到,若是兄长遇到了她,此事怕是不好善了。” 苏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这才抬头看向陆衍。 她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出来,因着陆衍的身份特殊,没有依仗。摊上这等事情,若是她们苏家稍有迟疑,怕是对方就会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去。 这些苏漫想的到,陆衍自是也能明白。 他轻笑了一声,道:“不管那杨家姑娘打得是个甚么主意,总是没有叫她如愿就是了。” 苏漫看着陆衍那如同三月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是猛地一惊,这人怕是早就知道了一切。 他既然知道,那卫雍撞上去…… 苏漫微微抬了抬唇角,算了,那卫雍说到底也不是她什么人,原主甚至提都没提过这人,想必也就是个炮灰,这次只能算他倒霉吧。 “我来就是想提醒兄长一句而已,既然兄长无事,那我就不多耽搁兄长了,先行回去了。”苏漫微微向着陆衍屈膝,转身就要往回走。 “漫漫,”陆衍开口唤她,见苏漫回头,这才笑着说道:“多谢你。” 苏漫只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又继续往前走。 苏漫看似浑不在意,可转了头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 原主啊,不是我不帮你守着你这个兄长,实在是你这兄长道行太高,完全用不着我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事儿倒是真给苏漫敲响了警钟。 这原主说她兄长前世终身未娶,那这守护,是不是也包括给她自己寻一个嫂子啊。 苏漫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过想想这次杨家五姑娘的事情,倒也确实叫她觉得后怕,若是叫兄长娶了那样一个姑娘,这原主会不会再冒出来暴打自己一顿? 不过说正经的,苏漫倒真心觉得陆衍确实是个处处优秀的人才,那杨家五姑娘也的确是配不上陆衍。 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与未来的首辅大人相匹配呢? 苏漫这两日正在搬院子,可是脑子想的却全是这些。 苏家二姑娘的洗三礼已经过去三日了,老夫人的碧纱幮也终于布置一新。 所以,苏漫已经搬到了属于她的院子里。 汤娘子倒也是个利索的,苏漫这头都还没有收拾清爽,她就包袱款款的搬了过来。 苏漫无法,只得叫丫头将西厢房给她收拾了出来。 老夫人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她觉得,有个会功夫的人住在苏漫的身边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漫搬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先头挑好的那四五个丫头招了过来。 这四五个丫头都与苏漫年纪相仿,一溜排开站在苏漫面前倒也颇为好看。 苏漫挨个打量了一遍,也懒得再问她们的名字,便从左手边起挨个数着。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不错,够数了。 她轻咳了一声,这才一脸正色的说道:“我读的书不多,取不出什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咱们就凑个颜色,图个热闹就好了。” 说完,她指着那一排小丫头,逐一说道:“金盏、柳黄、碧湖、青丹。”嗯,再加上红、蓝、紫真是正正好。 苏漫将在各个颜色里选了几个听起来比较文艺一些的,随意的安排在了这几个小丫头身上了。 那几个小丫头齐齐屈膝应是,苏漫这才继续说道:“黛蓝再有几日就要放出去了,这院子里的事情还都乱糟糟的,你们但凡有不懂的就去问红梅和紫竹。” 苏漫这头话还没有训完,院子外头便响起了守门婆子的喊声:“姑娘,冯嬷嬷过来了。” 冯嬷嬷? 苏漫一时间有些愣,冯嬷嬷从三年前就不再教授她规矩了,而是暂居在苏府最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 苏漫虽然也常常过去探望,但是对于这位老嬷嬷为什么不再回宫里去了,却是没有问过的。 这会儿冯嬷嬷过来,难道是听说自己搬了院子,过来瞧一瞧的? 苏漫连忙招呼了黛蓝给她穿了鞋子,急匆匆的就迎了出去。 冯嬷嬷被一个小丫头扶着,正往院子里走。 她穿着一件酱色的素缎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也没什么笑意。 苏漫知道冯嬷嬷就是这么个面冷的模样,便也不在意,径直迎了上去,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嬷嬷今儿怎么过来了,您快些里面坐。” 冯嬷嬷却是没有理她,而是微微扬头看向苏漫身后那几个小丫头。 “这就是你挑的丫头?” 冯嬷嬷伸了手指点了点那几个丫头。 “是。”苏漫有些不明所以,只好脾气的陪着笑,“祖母说往后就是我自己管着院子里的事儿了,所以就由着我挑了这几个丫头。” 冯嬷嬷淡淡的应了一声,便缓步越过苏漫,向着那几个丫头走过去。 才被赐了名的小丫头们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嬷嬷是谁,只见到姑娘都对她十分敬重,便也都不敢怠慢,各个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冯嬷嬷将那四个丫头挨个看了一遍,这才低低的叹了一声:“你这丫头,怕是看着模样挑的吧,旁的倒没什么,这模样倒是一个比一个出挑。” 苏漫被冯嬷嬷一句切中的要害,干笑了几声,正想开口解释几句的,却又听冯嬷嬷再次开口说道。 “我听县主说,姑娘这院子里还缺个管事的婆子,姑娘若是不嫌弃老奴,那就叫老奴来帮姑娘管一管院子罢。” 第五十章 管事婆子冯嬷嬷 冯嬷嬷要来自己的院子里做管事嬷嬷,苏漫被这个消息砸的有些懵,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 冯嬷嬷等了半晌不见苏漫回话,只能板着脸问道:“怎么,姑娘这是不愿意,也罢……” “愿意,嬷嬷愿意来,我自是再愿意不过了。”苏漫连忙打断冯嬷嬷的话,向着冯嬷嬷再次福了下去,“漫姐儿多谢嬷嬷了。” 冯嬷嬷倒也没什么表示,只抿着嘴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扭头扫了那几个彩虹丫头一眼,淡淡说道:“这几日你们几个先不急着到姑娘身边伺候,先跟着老婆子我吧。” 那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又抬头望向苏漫。苏漫注意到她们的眼神,连连点头笑道:“能得嬷嬷教诲那是她们的福气。” 几个丫头见状连忙屈膝应是。 苏漫将冯嬷嬷让进了正房,冯嬷嬷在正房里走了一圈,指了几处摆放不当的地方,这才在西次间临窗的炕上坐了下来。 红梅端了茶进来,苏漫亲自将茶盏捧到冯嬷嬷面前,笑眯眯的问道:“我原先还想着自己这边一团乱,要去求一求祖母呢,如今倒好了,嬷嬷来了。” 冯嬷嬷接了茶,轻啜了一口,缓缓说道:“县主的确与老奴提过,说姑娘这边没有得用的人,不过就算县主不说,老奴也打算到姑娘这里来的。” 苏漫端坐在冯嬷嬷对面,面上含笑却是没有打断她的话,只安静地听着。 “老奴原先觉得,姑娘虽是个聪慧过人的,可是性子却过于和软了些,所以总有些放心不下姑娘,所以县主叫老奴留在府中养老,老奴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日前老奴见姑娘在二夫人那边,行事果断,判断准确,虽是从未遇过此事,却是不慌不乱,叫老奴实在觉得欣慰的很。 “事后县主也与老奴说起此事,说先头只觉得姑娘性子憨憨的,怕是个心思单纯的,到没想到姑娘也能这般果决呢。” 苏漫被冯嬷嬷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原先在这府里确实是装傻充愣的。 原因无他,这府里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原本就不怎么够用的小脑袋瓜,还想一味表现自己的话,怕是要叫人家看了笑话的。 那天能够冲进产房里头去,真的是头脑发热。苏漫事后也后悔了,若是这常氏在她那一顿胡乱指挥下出了事,她可真就没脸见老夫人了。 冯嬷嬷自是不知道苏漫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仍旧缓声说道:“原本老奴就觉得跟姑娘有几分投缘,今日又得了县主的首肯,自是愿意与姑娘多相处些时日的。” 苏漫听到冯嬷嬷说与自己投缘,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抽。 这冯嬷嬷似是个不会笑的,当初教自己规矩的时候也整日里板着个脸,没给过自己半分的好脸色,更是没有与自己多说过半句话。 这投缘,究竟是从何说起啊。 不过冯嬷嬷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再次捧了茶盏轻啜了一口,说道:“我听说姑娘那个功夫先生汤娘子也搬过来了?” 苏漫点头:“是,她嫌一个人住在那海棠院里空荡的慌,便就搬到我那西厢房里住了。” “嗯,那汤娘子虽是个市井出身,性子大大咧咧的,我瞧着倒也是个好的,能留在你身边也是好的。”冯嬷嬷微微颔首,“她住在你院子里,倒也是件好事。” 苏漫闻言却是不由失笑:“嬷嬷这话可是说错了,那汤娘子家境也是个殷实的,如今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避开她爹那一院子的小妾,哪里就会在咱们府上住一辈子的。” 冯嬷嬷没有接苏漫这话,却是转了话题:“黛蓝什么时候放出府去?” “就在这两日了,”苏漫顺着冯嬷嬷的话答道,“她原本早就该出府了,不过是放心不下我,如今好了,嬷嬷来了,我倒是能将她安安心心的送出府去了。” 冯嬷嬷继续点头:“姑娘心里都有成算便是最好不过了,老奴日后白日里过来,晚上仍旧住在后头那小院里头,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差了人过去寻老奴便是。” 冯嬷嬷说罢,便起身下了炕,向着苏漫行了一礼。 苏漫也连忙起身,屈膝回了一礼,冯嬷嬷这才向外头走去,招呼了那一串小丫头,训话去了。 黛蓝再次扶了苏漫回内室的榻上坐了,苏漫隔着窗纱往院子里看去,见冯嬷嬷板着脸与那几个小丫头说话,若有所思的问黛蓝:“黛蓝,你说冯嬷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到我这院子里来当差呢。” 黛蓝也随着苏漫的眼神往外看着,听到苏漫的话轻笑了一声,说道:“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 “嗯?”苏漫有些疑惑的回过头:“什么错了?” 黛蓝笑着给苏漫添了一杯茶,又扬了扬下巴,说道:“姑娘怕是没听老夫人说起过,冯嬷嬷如今已经脱了奴籍,到咱们府上来,是老夫人念旧,请了她来咱们府上养老的。” 这事儿苏漫倒是真没有听苏老夫人提起过。她瞬间来了兴致,手臂伏在榻几上,笑眯眯的看着黛蓝:“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祖母将她请来府里当差了呢。” “冯嬷嬷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一般的人家哪里请的动这样的人。”黛蓝仍旧满脸笑意,“我倒是听周妈妈说过那么一两句,说冯嬷嬷原本也是要跟着老夫人陪嫁过来的,不过是当时染了怪病,才没有跟到咱们府里来。” 苏漫淡淡的哦了一声:“那祖母这么做,也算是补偿冯嬷嬷了。” “周妈妈说,原本老夫人是要将郊外的一处庄子给冯嬷嬷养老的,可冯嬷嬷说她想留在府里,至于为什么要留下,冯嬷嬷没说,老夫人便也就没问。” 苏漫听了黛蓝的话,倒是听出了些许意思,看来这冯嬷嬷倒真是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缘分? 不过,苏漫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原主与她说过的话,原主虽是提起过这位冯嬷嬷,也不过是三言两语,并没有提及冯嬷嬷要来自己院子里管事。 不过原主很多事情都说得十分模糊,比如常氏的难产,比如杨五姑娘的算计,这些原主都没有与自己提及。 或许真的是自己的到来,已经将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改变了? 第五十一章 兄长赐名逸然斋 有了冯嬷嬷的帮忙,苏漫的小院很快就进入了正轨。 冯嬷嬷将那四个新进来的小丫头带在身边看了几日,便就给她们提了等。 金盏,青丹,两个因着手脚利索,又行事机灵便被安排到了屋里伺候,其他两个则是放在了院子里做些杂活。 原本按照伯府嫡女的规制,苏漫身边应当有一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粗使的婆子丫头十数个。 可如今苏漫这小院才算是立了起来,人手自是不算充足。 不过苏漫倒是觉得足够了,她一个人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 不过,苏漫站在小院的门口,抬头看着光秃秃的门楣,当务之急倒不是应该用多少丫头,而是要给她这个院子取个像样的名字。 就苏漫肚子里那二两半不到的墨水,她果断放弃了自己取名这么个为难自己的选项,扭头就往外院去了。 有个状元哥哥,取名字这种事情还为难自己干嘛。 陆衍才从翰林院回来,才换下了官服准备去给长辈问安,人还没走出墨渊居,就看到苏漫领着两个丫头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陆衍双手背后,上前几步迎上苏漫,“这眼看着就要到晚膳的时间了,你不去老夫人那里,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瞧哥哥这话说的,我倒是想早些过来的,可是兄长偏偏这个时候才能回来,”苏漫夸张的撇了撇嘴,“做妹妹的自然是要亲自登门求见了。” 陆衍知道苏漫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懒散性子,若是没有事情要与自己说,她肯定是不会走这么远的路,亲自跑来墨渊居寻他的。 陆衍轻笑一声,却是没有开口,只静静的看着苏漫。 苏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这才解释道:“我不是已经搬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嘛,这院子倒是挺好,就是还有一点点缺憾。” 陆衍仍旧不说话,只微微挑了挑眉梢。 苏漫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问,只得继续干笑着自说自话:“行吧,我来是想求兄长一副墨宝,为我那小院子赐个名字。” 陆衍看着苏漫陪着一脸的笑,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道:“今日有些晚了,你我先去给长辈请了安,我明日便叫青城去把匾额做了。” 苏漫听陆衍这意思,是自己完全不用操心了,自是十分的高兴。 她两步跳到陆衍的身边,伸手就挽了陆衍的手臂,亲昵的笑道:“我就知道兄长最是贴心了。” 陆衍原本站得好好地,被她这一挽,身形便不自觉的僵硬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细嫩柔夷,不露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轻笑了一声,道:“你是我妹妹,我自是要疼你的。” 苏漫只觉得自己手下一空,陆衍已经退后了两步。她有些疑惑的歪着头看着已经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的陆衍。 陆衍自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随手拂了拂袖子,解释道:“你如今已经大了,不可再这般没规矩了。” 苏漫低低的嘁了一声,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古代真是麻烦,自己哥哥都碰不得。 兄妹二人就这么离着两步的距离往内院走。 苏漫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抬头看了眼前面腰背挺直的青年,心里不禁想,若是苏澈在家,定然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规矩礼仪的。 果然还是前面这个人读书读傻了。 翌日一早,青城便亲自到了苏漫的小院,领着几个小厮上了院门量了尺寸,便又转头离开了。 既然陆衍说这事儿不需要她操心了,她便也就真的没有再多想。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青城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不过三四日,一块写着逸然斋的匾额便挂在了苏漫小院的门楣上。 红梅叫婆子用湿帕子将那匾额擦了又擦,兴奋的跟苏漫说道:“果然还是衍少爷最了解咱们姑娘,瞧这名字选的,逸然斋,逍遥又自在,可真真是像极了咱们姑娘的性子。” “你这丫头嘴上是抹了蜜了吗,竟捡着好听的话说。”汤娘子翘着脚坐在玉兰树底下嗑着瓜子,“你家姑娘那叫逍遥又自在,你家姑娘那分明是懒散又贪嘴。” 一旁坐在廊庑下做针线的紫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汤娘子可不要乱说话,我家姑娘哪里,哪里懒散又贪嘴了。” 紫竹说着,似是也说服不了自己了,最后竟是捂着嘴咯咯的笑个不停了。 “我听说你家姑娘曾经因为贪嘴多吃了几块排骨,竟是吃的肚子不舒服了,可有这事儿?”汤娘子看着咯咯笑的紫竹,眉毛挑的老高,“就这还能不叫贪嘴?” 一旁扎着马步的苏漫终于是忍不下去,挽了袖子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汤娘子身侧,伸了手就将汤娘子的脸胡乱的揉成一团:“哪个嘴不严的竟然将这件事儿都说给你听了,叫我知道了非得掌他的嘴不行。” 汤娘子哈哈笑着握住苏漫的手腕,喘着气回道:“只怕你现在手伸不了那么长啊。” 苏漫立刻明白了汤娘子的意思:“苏澈这个大嘴巴!” 满院子的丫头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这边苏漫跟丫头们笑得正热闹,便听院门外响起了一个婆子的笑声:“大姑娘可在啊?” 院子里的丫头立刻收敛了笑意,纷纷扭头往院门口望去。 院门口,一个圆脸的婆子笑着探进头来,见满院子的人,立刻迈步进来,屈了屈膝道:“姑娘,老奴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二夫人说好几日没见到大姑娘了,甚是想大姑娘,想请您过去跟我们夫人说说话呢。” 苏漫对这个婆子倒是稍微有些印象,连忙招呼了小丫头给她搬了杌子过来,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这些日子忙着搬院子的事儿,好几日都没去看望二婶娘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夫人知道姑娘最近忙,这才想等着姑娘歇下来了,再请姑娘呢。”那婆子道了谢,这才在小杌子上侧身坐了,笑着与苏漫寒暄。 “那请妈妈稍稍等一等,待我换一身衣裳便过去看望二婶娘。” 第五十二章 常氏感激赠衣料 苏漫到了的时候,常氏正斜倚在迎枕上挑选着布料。 见到苏漫进来,常氏立刻笑着将那些布料丢到一边,抬手招呼道:“漫姐儿过来了,快来快来,快到这边来坐。” 苏漫笑吟吟的向常氏屈膝行了一礼:“我瞧着二婶娘的气色可是好多了呢。” 小丫头搬了锦杌摆在了常氏的床边,苏漫笑着坐了,这才又继续说道:“侄女这几日忙着搬院子的事儿,没得空过来看二婶娘,婶娘可不要怪我。” 常氏笑着拉过苏漫的手,轻拍了两下笑道:“知道你忙,所以前两日也没敢叫人过去叫你。” 常氏说着,上下打量了苏漫一番,轻叹一声又说道:“因着你妹妹搬过去与老夫人同住,倒是还要叫你挪出去,婶娘总觉得这心里很是愧疚。” 苏漫不等常氏将话说完,便回握了常氏的手,笑道:“婶娘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如今大了,早就该自己出来另行居住了,总是赖在祖母哪里成什么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常氏面上笑容更是柔和,“唉,我说这些反倒显得矫情了,不说了不说了。” 常氏松开了苏漫的手指,又捡起方才扔下的那些布料头,挨个在苏漫身上比量着:“我那陪嫁的铺子,前儿才从杭州新进了一批缎子,说是现下最时兴的颜色。” 苏漫看了眼那些布料,颜色鲜嫩,又都压着提花的暗纹,很是精致。 “我想着这鲜嫩的颜色,还是你们这般大的小姑娘穿最是好看,这才着人将你喊来,看看你喜欢不喜欢。”常氏又捡起了一块嫣红色缎子在苏漫身上比量了几下,点头道:“嗯,趁得我们漫姐儿更是娇嫩了。” 苏漫知道常氏这是在向自己表达谢意,便也就不推辞,顺着常氏的话,选了两块料子。 常氏见苏漫如此,面上自是更加高兴,连忙对着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说道:“一会儿就叫人将这两匹布料送到大姑娘那边去。”然后又转过头来对苏漫道,“这鲜嫩的颜色春日里穿最是好看,等明日里头我叫我铺子的裁缝直接去你那头,赶紧趁着这春日还未过去,将衣裳做出来。” 苏漫连忙笑着推拒:“婶娘可不要再操心这些了,您啊,只管将自己的身子快些养好。” 常氏伸了手指点了点苏漫的额头,笑着嗔道:“你跟我还这般客气作甚,我现在整日里头除了吃就是睡,他们是半点事情都不让我做,不过是帮你做两件衣裳,哪里就算得上操劳了。” 苏漫笑着还想再拒绝,就听婆子隔着窗扇禀道:“夫人,伯夫人过来了。” “快请大嫂进来。”常氏脸上的笑容更盛,“今儿我这倒是热闹了。” 谢氏掀了帘子进了内室,看到苏漫站在常氏的床榻边上,微微一怔,笑道:“你今儿倒是闲,居然跑到你二婶娘这里来了。” “可不是咱们大姑娘闲,是我实在是无聊,这才着人叫了漫姐儿过来说话。”常氏笑着冲谢氏招手,“大嫂快坐下说话。” 谢氏在常氏的床沿坐了,扭头看到还未来得及收走的那一摞布料样子,笑着翻了两下,问道:“这颜色好看,做了裙子穿上,你立时能年轻十岁。” 听到谢氏这般打趣自己,常氏笑着回嘴:“我这可不是给自己挑料子,这么鲜嫩的颜色,我这把老脸可是衬不起来,能穿这颜色的自是咱们大姑娘了。” “漫漫那什么样的料子没有,又要叫你破费。”谢氏将那布料搁到一旁,又扭头去看端坐在一旁的苏漫:“瞅瞅你二婶娘多疼你,有什么第一个就想着你。” “是,婶娘对我的好,我自是都记在心里的。”苏漫也笑嘻嘻的应着。 常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爱听我们漫姐儿说话,那小嘴比抹了蜜糖还要甜上百倍千倍呢。” 苏漫闻言撅了嘴:“侄女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侄女说的可句句都是真心话。” “是是是,我们漫姐儿最是懂事。”常氏笑着点头,又将话题转回到了谢氏的身上,“大嫂这阵子觉得怎么样了,害口还那般厉害吗?” “时好时坏的,”谢氏摆了摆手,“昨儿我还吐得死去活来的,今儿倒是觉得好了不少,也说不好明天是不是又换个样子了。” 苏漫双手放在膝盖上,在锦杌上做得端端正正,一言不发。 谢氏这一胎她倒是听原主说起过的,说是谢氏这一胎怀相十分不好,一直到七八个月了,还偶尔会吐上个一两回。 这会儿谢氏怀胎还不满三个月,自是更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苏漫清楚的记得,原主说谢氏这一胎到八个月的时候因为意外动了胎气,九死一生产了一名男婴,可是那男孩到底是未足月,不过三两个月就夭折了。 谢氏因为此事大受打击,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此后更是再没有生育了。 苏漫怔怔的想着,自己如今也算是将这个世界改变了一些,那自己是不是也能保住谢氏的这个儿子。 苏漫又抬眼看了对面说笑的热闹的妯娌二人,心中的想法越加的明确了。 她现在很少再能想起原主曾经所说的那些话了,在她看来,守护陆衍也好,守护苏家也好,即使没有原主的嘱托,她也愿意那么去做。 因为她现在已经是苏漫,忠勇伯府嫡女苏漫了。 苏漫坐在这里出神,很快谢氏与常氏便就都发现了她的不对。 “漫姐儿,漫姐儿?”谢氏盯着苏漫,轻唤了两声,“这是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苏漫回神,见那妯娌两人满是担忧的看向自己,连忙扯出一个笑来:“哦,我不过是想着,若母亲怀的是个弟弟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教弟弟功夫了。” 谢氏与常氏听了皆是笑了起来,常氏更是伸了手指点着苏漫道:“什么可以教弟弟功夫了,我瞧你就是怕你母亲再给你添一个妹妹,更夺了你的宠爱吧。” 屋里几人正说笑的热闹,又听院中传来了婆子的禀报声。 “伯夫人,大姑娘,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叫您二位赶紧过去。” 第五十三章 皇后季氏递消息 苏漫与谢氏到了慈心院的时候,下人们都垂着手站在廊庑下。 谢氏与苏漫对视一眼,这才迈步进了院子。 周妈妈见到二人过来,连忙应了上来,低声说道:“夫人、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夫人这会儿正在里面,您二位快些进去吧。” 谢氏应了一声就往正房走,苏漫却是有些奇怪,稍慢了一步低声问周妈妈:“妈妈怎么不在里面伺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妈妈抬眸瞅了正房半敞的窗扇一眼,低低的叹了一声:“姑娘进去就知道了。” 苏漫心里更是纳闷,她可没听原主说过这个时候府里有什么事儿啊。 进了正房,苏老夫人正一个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屋中没有丫头婆子伺候,只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周妈妈将谢氏母女送进了屋,便躬身退了出去,又将正房的隔扇关了个严实。 谢氏回头瞥了苏漫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这才缓步进了西次间,向着苏老夫人微微屈了屈膝:“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老夫人原本微阖的眼睛缓缓睁开,抬手招了招:“你们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 谢氏应了一声是,在炕上坐了,苏漫也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苏老夫人侧眸望向苏漫,眼神十分的复杂:“我们漫姐儿也满了十岁了,也有十岁了。” 苏老夫人的声音十分低沉:“我现在竟不知道漫姐儿这一天天年长究竟是个好事还是个坏事了。” 苏漫还没有听出苏老夫人这话中的意思,可谢氏却是听出来了。 她脸上神色一僵,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苏老夫人知道谢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谢氏立刻如同遭受了什么重击一般,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口中喃喃道:“竟还是躲不过吗?” 苏漫这边却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祖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苏老夫人看着自己这还有些懵懂的孙女,轻叹了一声,苦笑道:“方才宫中来人传话,说是明日要我带了你去进宫见一见皇后娘娘。” 皇后? 苏漫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原主曾经说过,当今的皇帝前后共有两位皇后,如今这个时候,应当还是第一位皇后。 她好像记得这位皇后,姓季。 苏老夫人见苏漫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又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当今皇后娘娘是季阁老的胞妹,也就是那位与你兄长交好的季二郎嫡亲的姑母。” 苏漫恍然,她就说在哪里听到过季这个姓氏么,原来陆衍竟是与皇后的母家还有些交情。 “季皇后为人宽和,倒是十分不错的人。”苏老夫人继续缓声说道:“如今她递了信儿过来,想必是皇上有了什么心思了。” “罢了,我叫你们母女过来也是叫你们有个准备。过两日,漫漫便随我进宫去见一见这位皇后娘娘罢。” …… 翰林院这几日因着要重修前朝的史书,所以陆衍这几日也就没有得了工夫去看一看苏漫。 这会儿,他正趴在书案上仔细校对着文案,完全没有察觉到季阳是何时凑过来的。 季阳手肘撑着翰林院统一的书案,探头看了陆衍好一会儿,见他真是没有发现自己,这才伸了手指捅了捅他的肩膀。 陆衍一惊,连忙抬头,见到来人是季阳,这才舒了口气,缓缓笑开:“你今日要校对的份儿都看完了,竟这般悠闲。” 季阳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说道:“你总是这么看书会将眼睛看坏的,陪我去院子里转一转,歇一歇再回来。” 陆衍回头环视屋中仍旧埋头苦读的众人一眼,低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卷放好,这才随着季阳出了门。 季阳的身份这翰林院中的人又有哪个不知道,所以,他在翰林院里可以说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一下的。 这会儿他们俩人出去,私下虽是有人不满,可也没人真敢多说什么。 陆衍跟在季阳身后沿着回廊走到一处人烟颇少的僻静地儿,季阳这才停了脚步,拉了陆衍在回廊的楣子上坐下了。 “你这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陆衍知道季阳平日里行事虽是不拘小节,可也绝对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昨日我娘去见了我姑母,姑母有话传了出来。”季阳将声音压得极低,似是还有些不放心,又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继续说道:“姑母说,昨日陛下忽的问起了你家那个妹妹,说是如今也该满十岁了,再过两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也不知苏家定下了没有。” 陆衍听了心中一凛,连忙追问道:“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季阳示意他不要着急,再次将声音压低:“我们季家与谢家也是有些交情的,姑母听了陛下这般问,自是明白陛下的意思,就笑着推说苏家就这么一个嫡女,自是金贵的很,想来不会这么早就定了人家的。” “陛下听姑母这么说也是点头,便说自己也有许久没有见过苏老夫人了,就叫姑母过几日将苏老夫人以及你那妹妹一同请进宫去,好好说说话。” 陆衍越听脸色越是阴沉,他双手成拳,用力的按压在自己的膝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季阳自是也看出了陆衍的愤怒,轻叹了一声,说道:“姑母知道苏家定然是不愿意自家姑娘入宫的,那宫中的苦楚,又有哪个比她更是清楚明白的。” “姑母的意思,是叫你回去赶紧与苏家人细说此事,老夫人进宫的事情已经不可扭转,但是苏家姑娘的婚事倒也该好好想一想了,如今还可以借着年纪小推脱一二,再过了几年,怕是就不好推脱了。” 季阳满脸也是无奈,这勋贵世家最怕的便是这些个事儿了吧。 陆衍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向着季阳抱拳深深的行了一礼。 “多谢仲明兄,季家如此大恩,我陆衍定不相忘。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衍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五十四章 心里早有意中人 季阳这一日下了衙也不到处闲晃了,出了翰林院便蹬了自家马车回了府。 到了府门外,季阳才下了马车,门房的小厮便蹬蹬蹬跑过来行了个礼禀道:“二爷回来了,老爷叫您一回来就去外书房说话。” 季阳应了一声,便也不多耽误,径直往外书房去了。 季阳到的时候季平正与幕僚说着什么,听门外小厮禀报,立刻挥手叫那幕僚退了下去。 季阳进来,向着那幕僚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称了声:“左先生。” 那被唤作左先生的幕僚连忙往旁侧避了避,拱手回了一礼,便抬步出了书房。 季平见到季阳,只抬手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圈椅,沉声说道:“坐下说话罢。” 季阳应了一声,便规规矩矩的在季平对面坐了,不等季平再问,便将自己今日与陆衍说过的话悉数讲了出来。 季平也没有打断自己的儿子,只待他说完,才缓缓点了点头:“那陆衍是个聪明人,你说到这般地步也是足够了。” 季阳却是有些不明白:“父亲既然有心拉拢与他,为何不直接开口说明?” 季平望着季阳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道:“你平日里与他相处,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季阳拧着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半晌才斟酌着开口说道:“我记得曾经跟父亲您说起过,溢之虽然比我年幼几岁,可是为人却是十分的沉稳,相处之间倒总觉得他比儿子还要年长一些。” 季平微笑颔首,却是不开口,季阳只得继续说了下去。 “平日里他对自己的事儿都是淡淡的,就连他自己的婚事,我与他提起的时候,他都含混两句敷衍过去。 “可今日这事儿,倒是我第一次见到溢之这般失态,甚至连什么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这等话都说了出来,可见苏家人在他的心里十分的重要。” “嗯,”季平颔首,“我也时常听谢阁老提起他,说他倒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说不定将来苏府会感激这个孩子的。” 季阳却是没有将自己父亲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咧着嘴笑道:“所以父亲您就放心好了,我与溢之相交这许多年,他是个什么秉性儿子还是清楚的。” 季平却是皱了眉摇头:“你呀,心思实在是太过单纯,若是你能成事,我又何必,唉,罢了,不提这些了,等过了这一阵子,你将他请到家里来坐坐罢。” 季阳立刻高兴起来,连忙应声:“是,父亲。” …… 与季阳相同,陆衍出了翰林院也径直回了苏府。 下了马车,陆衍回墨渊居换了衣服,便径直去了韶华苑。 韶华苑里,谢氏正唉声叹气的跟身边的妈妈说着苏漫进宫的事情,听到丫头禀报说陆衍过来了,立刻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招呼道:“快将哥儿请进来说话。” 陆衍在丫头的引领下进了西次间,躬身向着坐在临窗大炕上谢氏行礼。 谢氏连忙招呼身边的妈妈将陆衍扶起来,又让人给他搬了圈椅来坐,这才略带几分惆怅的开口说道:“哥儿来的倒正是时候,我这正没个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陆衍自是知道谢氏指的是什么,便也就不绕弯子,直接开口说道:“今日我到伯母这边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谢氏倒是有些怔愣:“你知道漫漫要进宫的事情了?” 陆衍点头:“今日季阳与我说起的,说是陛下亲自向皇后娘娘问起了漫漫,皇后娘娘觉得不好,这才连忙召了季阳的母亲季夫人进宫,将消息递了出来。” 谢氏了然,可是又苦笑了一声道:“可这消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今儿午后,宫里传了信儿出来,说是过两日就要召老夫人和漫姐儿进宫说话。” 谢氏越说越觉得不安,手中的帕子也捏的死紧:“你说,万一要是皇上……你世伯常说,老夫人没有女孩实际上是苏家的福分,我想着如今都过去这许多年了,总不会轮到咱们家漫漫了,谁成想……” 陆衍听了谢氏的话,轻声劝慰道:“您不必多想,季阳说皇后娘娘推说苏家女孩年纪尚幼,将此事含糊了过去,不过召老夫人进宫这事儿却是不能推脱的,毕竟是陛下亲自开的口。” 谢氏也只得点头:“皇后娘娘倒确实是个仁厚的,只是命不好,去了那么个地方。” 陆衍笑着附和:“所以皇后娘娘必然是知晓伯母您的心思,这才特意叫季阳将话传到我这里。” 陆衍顿了顿,斟酌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虽然妹妹年纪还小,可这亲事却是必须该考虑起来了。” 谢氏知道陆衍这话有理,可是如今苏震不在府中,她也不能自己就将苏漫的亲事订下来,总要与苏震说过了才是的。 陆衍见谢氏面上没有什么为难之色,心里知道谢氏怕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他将这苏家交好的人家想了一通,最后只能想到一个人——卫雍。 陆衍微微皱了眉,低声开口询问道:“伯母心里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谢氏只当陆衍是自己的长子,便也就没有瞒他,笑着开口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也知道我与那定国公夫人是手帕交,她很是喜欢咱们漫姐儿,他们家雍哥儿的年纪又与漫姐儿相当,原本就打算等到漫姐儿及笄了就将婚事订下来的。” 陆衍听到谢氏心中的人选果然是卫雍之后,心里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稍稍调整了自己表情,轻笑了一声问道:“那世伯可也是赞成这桩亲事的?” “原本倒是赞成的,不过那个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便也只当笑话说了一嘴,”谢氏用帕子捂了嘴,轻笑了一声,“前些日子浅姐儿洗三礼上,国公夫人又提起这茬子事儿,我才知道她原来一直没有歇了聘娶咱家漫漫的心思。” 陆衍只静静的坐在圈椅中,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怎的重来一次又要便宜了那个憨货! 第五十五章 入宫觐见规矩多 知道了皇后娘娘的心思,谢氏便也就放心了许多,安安心心的替苏漫准备了起来。 谢氏放心了,可是苏漫却是没有放心啊,原主不是说十五岁那年才会被指婚太子的么,怎么自己这才十岁,就被那个老皇帝给惦记上了? 冯嬷嬷听说了苏漫进宫的事情,也是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将在宫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再次与苏漫讲了一遍。 两日后,天还未亮,苏漫就被红梅从床榻上挖了起来。 紫竹捧了早就选好的衣裳过来,冯嬷嬷则是亲自帮着苏漫更了衣梳了头,又唠唠叨叨的与苏漫讲了许多的规矩礼仪,这才将人送到了老夫人的慈心院。 慈心院里这会儿也早就忙碌了起来,丫头们捧着托盘进进出出,周妈妈更是站在门口招呼着人往垂花门外的马车上送东西。 苏漫觉得脑壳隐隐胀痛起来,她们不就是进个宫么,怎么这仗势像是要出门住上几个月呢? 周妈妈见到苏漫过来,连忙上前迎了,又转头看向跟在苏漫身后冯嬷嬷,笑眯眯的行了一礼,道:“劳烦冯姑姑了照看我家姐儿了。” 冯嬷嬷没有接周妈妈的话,只冷冰冰的回道:“姑娘的衣裳我又备了两身,已经叫人备好了放在马车上了。” 周妈妈仍旧笑吟吟的应了声是,这才再次转向苏漫:“姑娘快些进去罢,老夫人已经备好了早膳,吃一些就要进宫了。” 苏漫有些奇怪:“这么早就要进宫吗?” 周妈妈替苏漫掀开帘子,将她送进西次间,笑着回道:“姑娘只管好好跟着老夫人就是了。” 西次间里,炕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五碟小菜,苏老夫人正盘腿坐在炕几旁,双目微阖,似是在养神。 苏漫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脱了鞋子上了炕,轻声问道:“祖母,咱们今日进宫几时能够回来啊?” 苏老夫人已经从谢氏那里听到了皇后的传话,心里也是安稳了几分,轻笑着回道:“不过是说说话,应该不会留膳,晌午前就能回来了。” 苏漫淡淡的哦了一声,苏老夫人便叫丫头端了花卷包子过来。 苏漫没滋没味儿的吃了半个花卷,又勉强喝了两口粥便搁了筷子。 苏老夫人看着觉得新奇,放了粥碗笑看着苏漫,打趣道:“怎的今日只吃了这么一点,我可听红梅说,你这几日胃口可是好得很,每次早膳都能吃两三个肉包子呢。” 苏漫看了眼炕几上白白胖胖的酱肉包子,心里却是提不起半点想吃的意思。 “可能是我今儿头一次进宫,觉得有些紧张。”苏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又冲着苏老夫人挤出一个笑,“冯嬷嬷跟我说宫里规矩多,孙女总是怕自己做错说错了什么,犯了忌讳。” 苏老夫人却是满脸的慈爱:“你不要想这么多,皇后娘娘性子宽厚,你只要跟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走冲撞了贵人,就没有什么事。” 苏漫面上乖乖的应好,可是心里却是在不住的吐槽,那皇宫里都些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了,她才不会傻到自己到处跑呢。 吃过了早膳,苏老夫人又换上了外命妇觐见的常服,拉着苏漫的手上了马车。 如今已经进了四月,天也渐渐的热起来了,苏漫穿了件轻薄的春衫还觉得身上有些热。 她又扭头看了身边穿着厚实的诰命夫人常服的苏老夫人,轻叹了一声,从一旁的丫头手里拿过团扇,轻轻的为苏老夫人打着扇子。 苏老夫人原本微阖着双目,感觉到阵阵凉风后,便抬了眼皮往苏漫这边看了过来。 “打扇叫丫头来就是了。”苏老夫人微微握住苏漫的手,又递给一旁跪坐的丫头一个眼神。 那丫头不敢怠慢,连忙接过了扇子,轻轻的摇了起来。 苏漫笑着抽回手,又反手挽住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孙女看祖母这一身衣裳实在是厚实,担心祖母热了。” 苏老夫人自是知道苏漫是一片孝心,便轻叹了一声道:“若是累得你出了一身汗,湿了衣裳,这样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就是失礼了。” 苏漫无奈的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再次问道:“这次只见皇后娘娘吗?” 苏老夫人抿唇想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怕是陛下也会过来,不过无碍,到时候你只管低了头,不要多嘴就是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苏老夫人扶着苏漫下了马车,跟着前来领路的小黄门穿过一座小小的角门往里面走。 苏漫在现代的时候也是去过故宫的,如今这座皇宫看起来和北京的故宫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从南侧的神武门进宫,绕过御花园,又沿着狭长的宫道走了好一会儿,才再一座紧闭的宫殿大门外停了下来。 那小黄门向着苏老夫人低低的说了句稍等,便上前轻轻的叩了两下门环。 苏漫抬头看那漆黑的牌匾上写着景阳宫三个大字。 这个位置苏漫在故宫里是看到过的,这里属于东六宫,而景阳宫的南面应该就是太子居住的咸阳宫了。 只是不知道这皇宫与帝都的故宫究竟是不是一个样子。 苏漫这边胡思乱想着,殿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内侍探了头出来,见到来人是谁,连忙将门又开了一些,笑着行礼道:“奴婢见过苏老夫人、见过苏姑娘,娘娘方才还念叨着,这会儿您就到了。” 苏老夫人笑了道了句叫娘娘久等了,便跟着那小内侍迈步进了殿门。 正殿的隔扇这会儿正开着,几个婢女正捧了铜盆从里面出来,一个女官打扮的女子迎了出来,向着苏老夫人福了一福,笑着说道:“娘娘这会儿正在更衣,老夫人您到偏殿稍后片刻吧。” 苏老夫人笑着应了,拉了苏漫便跟着那女官往偏殿走。还未等祖孙二人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响起了女子柔和中带了几分威严的声音:“哪里有叫长辈等我的道理,宛如,你真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 第五十六章 初见皇帝心疑惑(求首订!!!!)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五十六章初见皇帝心疑惑苏漫闻声回过头来,便见到正殿的门内,一名身着华服的妇人站在那里。 原本要引着她们祖孙二人往偏殿去的那名女官连忙向着那妇人躬身行礼:“娘娘恕罪,是微臣逾矩了。” 皇后却是并不理会那女官,而是抬步迈出了正殿,笑吟吟的向着苏老夫人迎了过来:“这女官才来我宫里不过几天,许多规矩还是不懂,还请姑母见谅。” 苏老夫人连忙向着皇后屈膝行礼:“外命妇吴氏见过皇后娘娘。” 苏漫见状也连忙跟着苏老夫人福了下去,低了头不敢说话。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姑母这可是打我的脸不成,哪里有叫长辈向我这个晚辈行礼的,您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苏漫偷偷抬了眼皮,看到皇后亲自弯了腰伸手将苏老夫人扶起,然后又转头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苏老夫人低声向着皇后道谢,这才抬手指了指还垂头行礼的苏漫,说道:“叫娘娘见笑了,这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孙女。” 苏漫听到苏老夫人提到自己,身形又矮了两分:“臣女苏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身侧的婢女将苏漫扶起,笑着端量了片刻,这才又同苏老夫人说道:“也难怪姑母要将我这表侄女藏起来了,小小年纪竟就出落的如此模样了。” 苏漫被皇后夸的有些脸红,要知道她因为有些贪吃,脸上的婴儿肥到现在还没有退下去呢。 苏老夫人自是知道皇后说得是客气话,笑着回了两句皇后娘娘过奖了,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众人在正殿的偏厅里各自坐了,待到婢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之后,皇后便挥手屏退了殿内伺候的人。 等到正殿的隔扇关好,皇后这才向着苏老夫人微微倾了倾身:“今儿为什么请您进宫,怕是您心里也有个底了。” 苏老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老身已经听家里人说了,倒是叫皇后娘娘费心了。” 皇后季氏微微摆了摆手:“老夫人这话就是外道了,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我自己的女孩儿,我自然也是不愿意送到这宫里来的。” 苏老夫人听了却是长叹了一声,似真似假的说道:“倒不是说舍得舍不得,不过是我家这孙女性子实在是太过憨直,怕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什么人,稀里糊涂的就把小命丢了。” 季皇后看着苏老夫人身后低眉顺目的苏漫,似是也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低叹了一声应和道:“老夫人您是个明白的,这外面的人瞅着我们在宫里享着泼天的富贵,可我们的苦,又有哪个能知道呢。” “娘娘可不要这般说。”苏老夫人低声劝慰,“您可是这天下独一份的尊荣,太子如今也是争气,您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 季皇后苦笑了一声,又抬眸看向了苏漫,问道:“老夫人,您莫要怪我说话直,陛下如今既然问起了,那这事儿便就在他心里盘算的时候不短了。”季皇后说着,再次瞥了苏漫一眼,“若是大姑娘仍旧待字闺中,这事儿怕就过不去。” 苏老夫人当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缓缓点头叹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如今我家女孩毕竟还小……” 苏老夫人话没说完,两人便陷入了沉默,是的,苏漫的确是还太小了。 不过苏漫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她记得原主与她说过,这位季皇后为人虽然十分的宽和,可却是个短寿之人。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季皇后两年之后便就会生了一场急病,殁了,时年也不过是三十四五岁。 她没进宫的时候,原以为这位季皇后该是病恹恹的,如今见了,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位季皇后面色红润,步履轻盈,气息也是十分的平稳,绝对不是什么短寿的样子。 难不成这季皇后的死,有什么隐情? 苏漫这边想的出神,却是没有留意苏老夫人与季皇后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一声宫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季皇后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早就过来,眼神中有一瞬的慌乱,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陛下今儿散朝倒是早,怕是也想念姑母您了。” 苏老夫人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拉了苏漫,跟在季皇后的身后往正殿外走去。 殿门外,婢女内侍早已经跪了一地,苏老夫人紧紧握着苏漫的手,垂着头上前两步,跟着季皇后一同向着来人屈膝行礼。 苏漫只跟在苏老夫人身后,眉毛都不敢抬高一点,只低眉顺眼的混在苏老夫人的声音里,含糊不清的说着:“陛下万安。” 天顺帝连忙上前两步,亲自将苏老夫人扶了起来,朗声笑道:“许久不见姑母,姑母的身体可还好?” “劳烦陛下惦念,老身一切都好。”苏老夫人再次微微欠身,不着痕迹的将苏漫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可天顺帝却似是没有看懂苏老夫人这动作一般,笑着睨了苏老夫人身后的苏漫一眼,问道:“这便是朕那表侄女?” 苏老夫人身形微微一僵,却又不得不将苏漫拉倒身侧,轻声回道:“正是,这正是老身那不成器的孙女。”说罢,苏老夫人的声音又冷了两分,“还不快拜见陛下。” 苏漫再次屈膝,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因为隔着皇后与苏老夫人,天顺帝不好太过放肆的打量,只得笑着应了两声好,便抬步率先进了正殿。 苏漫只听身旁的苏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的疑惑却是加深了几分。 若是她没感觉错的话,刚才皇帝看她的那个眼神,可不像是在打量未来儿媳妇的啊。 别是这个皇帝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我去,不是说要嫁给太子吗?剧本这么演下去真的好吗? 她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喂! 第五十七章 御花园中遇太子(求首订!!)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五十七章御花园中遇太子虽是满肚子的槽点,苏漫还是垂着头跟在苏老夫人身后进了大殿。 仍旧是方才的那间偏殿,天顺帝这会儿已经在偏殿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皇后笑吟吟的在软榻的另一端坐了,这才柔声吩咐婢女给苏老夫人搬了锦杌过来。 苏老夫人躬身谢过,这才侧着身子坐了下来,而苏漫则是垂着头站在苏老夫人的身后。 天顺帝笑着与苏老夫人说了些家常,可是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苏漫。苏漫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舒服极了。 皇后似是也觉察到皇帝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直白,便笑着说道:“咱们在这说话,苏姑娘定是会觉得闷,倒不如这样,我叫丫头带了她去后面御花园里走一走,便得听咱们说话无聊。” 出去? 苏漫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开玩笑,这宫里的贵人多如牛毛,谁知道她会撞见哪一个,万一人家赏她个一丈红,她岂不是就gameover了。 不去不去。 可是,苏漫悄悄抬了眼眸瞥了对面那笑得色眯眯的皇帝一眼,留在这里,更是叫人生不如死。 苏老夫人似是也有些犹豫,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季皇后似是看出了苏老夫人的心思,便笑着说道:“老夫人尽管放心,本宫只叫人领了苏姑娘在东侧转一转,遇到其他妃嫔避开就是了。” 苏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瞥了天顺帝一眼,只得勉强笑着回道:“那便麻烦娘娘了。” 季皇后笑着道了句无碍,便招呼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叮嘱了好一番,这才叫她领了苏漫出去了。 苏漫看这宫女穿衣打扮皆与其他的小宫女不同,便知道这宫女定然是季皇后身边得脸的。 玲珑引了苏漫一路往南边的御花园而去,期间笑吟吟的与苏漫说了些个规矩忌讳的。 这些苏漫也听冯嬷嬷与自己说过,知道这玲珑倒也是一片好心,便笑眯眯的向她屈了屈膝,道:“多谢玲珑姐姐指点。” 玲珑见了连忙避开,抿嘴笑道:“姑娘太客气了,这不过是婢子的本分。” 这御花园倒也不大,苏漫怕自己胡乱走会冲撞了谁,便就在东侧角落的凉亭里坐了。 玲珑原本也怕苏漫会到处乱走,见她倒是乖顺,倒也是松了口气,站在苏漫的身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御花园说是皇家的园子,可真说起来,比起苏家的园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所以苏漫百无聊赖的拖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池塘。 池塘里养着许多的锦鲤,五颜六色的倒也十分好看。苏漫正瞅着那游来游去的小鱼呆呆的出着神,便听到有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兴,孤走得有些累了,倒不如去那亭子里歇一歇罢。” 苏漫听到这个声音倒还没什么反应,她身侧的玲珑却是猛的变了脸色,轻轻伸手拉了拉苏漫,低声说道:“苏姑娘,听声音是太子殿下过来了,您还是避一避罢。” 苏漫闻言哦了一声,站起身来便就往凉亭外面走,想要从另一端绕过去,避开太子。 谁知道她们两个才走了两步,就听到那少年兴奋的喊了起来:“那不是玲珑吗,你不在母后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来躲懒了。” 苏漫只觉得玲珑身形一僵,还未等她回话,便看到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年大步迎了过来。 那少年眉目开阔,年纪约莫有十六七岁,束发金冠,气度不凡。 太子似是也没有想到玲珑身边竟还有别人,看到苏漫的时候他也是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别开眼睛轻咳了一声,问道:“母后今日这是有客吗?” 玲珑见如今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微微退后两步,向着太子屈膝行礼道:“婢子见过太子殿下,今日娘娘召了忠勇伯府的老夫人进宫说话,这位就是苏姑娘。” 苏漫站在玲珑身后,也只得垂了头行了个福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似是有些不自在,眼神都没敢往苏漫那边多瞟一下,只干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原就是孤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苏漫闻言微微挑了挑眉,这太子倒也是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她再次屈膝,低低回了句:“殿下客气,臣女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殿下了。” 玲珑也紧跟着向太子行了一礼:“婢子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这便就回了,还请殿下自便。” 说罢玲珑便也就不敢耽误,引着苏漫便匆匆出了那凉亭,往景阳宫的方向去了。 太子转头看向那二人离开的方向,有些讷讷的问着身边的内侍:“周兴,方才玲珑说,那是谁家的姑娘?” “爷,奴婢听着,好像是忠勇伯苏家的嫡女,苏大姑娘。”周兴弓着身子带着几分笑,“今日皇后娘娘召了忠勇伯府的老夫人进来说话,您忘了?” 太子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仍是讷讷的:“是了,母亲倒是的确与孤说过的,是孤糊涂了。” 苏漫再回到景阳宫的时候,天顺帝已然离开了,只剩下皇后与苏老夫人二人默然相对。 见到苏漫回来,苏老夫人便也无心再多留,跟皇后告了声罪,便匆匆出了宫。 皇后知道苏老夫人的心思,便也不多挽留,亲自将人送到了殿门口,又派了心腹的人将祖孙俩送出了宫。 送走了苏家祖孙二人,季皇后这才舒了口气,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玲珑面色复杂的走了过来,低声在季皇后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将苏漫在御花园偶遇太子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讲给了季皇后。 季皇后听了,脸色先是微微沉了沉,继而又想起什么,低声问道:“你看着太子与那苏家姑娘如何?” “娘娘,殿下一向是最守礼的,婢子看着殿下连眼神都没往苏家姑娘那瞥一眼,更不要说旁的了。”玲珑捂了嘴低低的笑道。 “嗯。”季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半晌才轻轻的叹道:“这男人一旦起了心思,若是不想个办法掐灭了,怕是天荒地老他都是等得的。” 第五十八章 甩不掉的劣根性(求首订!!!)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五十八章甩不掉的劣根性从宫里出来,苏老夫人上了马车便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苏漫坐在老夫人的身侧,偷偷抬眼去瞄苏老夫人。 老夫人似是感觉到了苏漫的目光,仍旧半阖着眼眸,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在御花园里可遇到了什么人?” 苏漫在心中默默的感慨这古代的妇人果然个个人老成精,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们。 她斟酌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祖母,今儿孙女在御花园里遇见太子殿下了。” “嗯?”苏老夫人掀开眼皮,“怎么没有避开?” “原本是想避开的,可是太子来的太快,没有寻着机会。”苏漫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轻声说道:“孙女瞧着那侍女玲珑似乎也很意外,带着孙女想要从后面绕开,可是太子却先一步唤住了她。”所以,避无可避。 苏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太子见了你是个什么反应?” “很是守礼,见到孙女跟在玲珑身后,太子殿下便侧身避开了。”苏漫边说边点头,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倒还是不错的。 苏老夫人也随着苏漫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太子自幼便被皇后娘娘亲自抚育,规矩礼仪自是最好的。” 苏漫应了一声,脑子里却是想起原主对前世太子的评价。 人是极好的,就是傻了点。 苏漫曾经以为原主所说的傻,就是她所理解的那个傻。今儿见了太子之后,苏漫深深地感觉,自己跟这个时代人的认知果然有很深的代沟。 “遇见太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苏老夫人见苏漫走神,以为她是为今天的事情担忧,便抬手握了她的小手,安抚道:“如今你父兄都还在边关,有什么事儿,也要等到他们回来了再说。” 苏漫应了一声,车中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回到伯府,苏老夫人便推说自己乏了,要苏漫直接回了逸然斋,晚上也不必再过去问安了。 苏漫知道,今日苏老夫人的心情十分的不好,便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领着人回了逸然斋。 苏漫领着红梅还未走到院门,远远的便看到守门的婆子回身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对着里头喊:“冯嬷嬷,姑娘回来了。” 苏漫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转头跟红梅说笑两句,便见到冯嬷嬷领着她那一院子的彩虹丫头迎了出来。 冯嬷嬷几步走到苏漫面前,也顾不得行礼,便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番,急声问道:“姑娘入宫可还顺利?没有冲撞到什么贵人吧?” 苏漫看得出冯嬷嬷是真的担忧自己,便笑着安抚道:“嬷嬷放心,有祖母在,自是一切顺利。” 冯嬷嬷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恭恭敬敬的向着苏漫行了一礼,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正如姑娘所说,有县主在,自是一切顺利,是老奴僭越了。” 苏漫自从冯嬷嬷自请来到逸然斋,就对她的行为十分的不解。 若说冯嬷嬷特别看重自己,苏漫是真没有觉出来。 这五年的相处里,苏漫虽然对冯嬷嬷很是尊敬,却实在是亲近不起来,所以,当冯嬷嬷主动提出要来苏漫的院子里时,苏漫是非常不解的。 苏漫倒是去问过苏老夫人,可是苏老夫人却只笑着推说冯嬷嬷觉得在府中养老很过意不去,这才想寻点事情做。 这么明显的推脱之词,苏漫听了也只能装作自己信了,不再多问了。 回到院子里,苏漫又将在宫中的事情细细讲给了冯嬷嬷,冯嬷嬷只板着一张脸静静的听着,再见不到方才在院门外那焦急的模样。 苏漫倒也习惯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就将这进宫的事情扔在了一边,吃过午膳后就去歇午觉了。 这边苏老夫人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今日入宫,事事都透着诡异,可细想起来,又事事都稀松平常。 苏老夫人躺在榻上,正想阖了眼歇一会儿,却听到周妈妈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出去。 院子里,冯嬷嬷站在周妈妈的跟前,瞥了眼内室的方向,轻声问道:“县主可是歇下了?” 周妈妈凑到冯嬷嬷的身侧,将声音压得极低:“午膳基本上就没动,方才还在叹气,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冯嬷嬷叹息着点头:“摊上这起子事情,县主能安心才怪了。” 周妈妈也点头,回头看了眼内室的窗扇,又拉着冯嬷嬷往更远的地方走了两步,低声说道:“老夫人回来便一言不发的,我瞅着她脸色不好,便也就不敢多问,姑娘可跟你说了什么了?” 冯嬷嬷微微颔首,却是欲言又止。 周妈妈见她这样心下更是不安,声音也微微太高了一点:“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冯嬷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内室里苏老夫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采苓过来了罢,进来说话罢。” 冯嬷嬷闻言连忙上前两步,应道:“是老奴。” 冯嬷嬷与周妈妈一前一后进了内室,苏老夫人已经靠坐在了床榻上。 她指了指一旁的锦杌,轻声说道:“坐下说话罢。” 冯嬷嬷应了一声,侧着身子在锦杌上坐了,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可是老奴吵到县主您了?” 苏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我本就没有睡着,你来的倒是正好,与我说说话罢。” 冯嬷嬷应了一声,双手交握着搁在腿间,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老夫人则是靠着迎枕,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开口说道:“皇上如今竟是还没有死心。” 冯嬷嬷双手握得更紧了些:“如今姑娘毕竟还小,伯爷和世子爷又驻守边关,他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 “躲得过初一,可躲得过十五?”苏老夫长叹一声,“我原想着,皇上如今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旧时的那点子破事,怕是早就忘了干净了。 “可我忘了,皇帝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总有那甩不掉的劣根性。” 第五十九章 陈年旧事托新人(求首订!!!)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五十九章陈年旧事托新人陆衍回到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 青城提着盏灯笼站在院门外等着陆衍,见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公子,老夫人和姑娘今日午膳前就从宫里出来了。” 陆衍低低的应了一声:“老夫人回来之后,各房可有什么反应?” “旁的倒也没什么,倒是姑娘院子里的冯嬷嬷往老夫人那去了一趟,足足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去的。” 陆衍再次应了一声,进了院子。 今日季阳非要拉着他一同饮酒,因着昨日的事情,他实在是推脱不过,便也就随他去了。 席间二人多喝了几杯,季阳本就话多,如今喝了酒,更是张嘴就停不下来。 他从自己那个木讷的妻室说到自己的姑母,又从自己的姑母说到了太子,再从太子,说起了詹事府。 陆衍一直默默听着季阳说话,心中也慢慢有了思量。 前世的现在,他因为归在严又廷的门下,因着严又廷的支持,自己已经进了吏部,做了六品的主事。 而如今,失了严又廷的支持,他虽然比前世的名次更为靠前,可是五年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翰林院,做一名小小的修撰。 今日季阳不会无缘无故的与自己说这些话。 想来,定是季阁老的授意了。 陆衍将官服脱下,任由青原为他换上一件家常的窄袖直裰,才想问问铺子里的事情,却听院中的婆子隔着窗扇禀道:“少爷,慈心院的周妈妈过来了,说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陆衍微微的皱了皱眉,又转头看了眼高几上的摆着的更漏,这会儿都已经戌时末了,这么晚了,老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陆衍心中虽是有些疑惑,可还是应了一声,抬脚便出了房门。 陆衍到了慈心院的时候,苏老夫人正坐在花厅里等着他。 陆衍看着略有些空荡的花厅,上前两步朝着苏老夫人深深一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苏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抬手指了自己对面的圈椅,轻声说道:“衍哥儿坐下说话罢。” 陆衍道了声谢,便在最下首的圈椅中坐了。 “这么晚还将你叫过来,想来衍哥儿心里也是有些盘算的罢。”苏老夫人微微摆了摆手,周妈妈便躬身退了出去,顺带着将花厅的隔扇轻轻的阖上了。 空旷的花厅里,如今只剩下了苏老夫人与陆衍两个人。 陆衍抬眸望向苏老夫人,声音无比的冷静:“想来,便是今日老夫人与漫妹妹进宫之事了。” “正是。”苏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灰败:“老大一直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他们父子俩远在边关,我思来想去,此事也只能与你说一说了。” 陆衍知道,前世苏漫曾经被指婚太子,可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 所以,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为了漫妹妹的婚事?” 苏老夫人轻叹一声:“你可知,我为何这般怕漫漫入宫?” “晚辈倒是也能猜到一二,”陆衍直言不讳,“老夫人您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是知道那宫中的苦楚,所以自不愿漫漫去那里吃苦。” 老夫人听陆衍这话,知道陆衍这是想岔了,便苦笑着摇头:“虽然也有这么个原因在,可我最怕却不是这个。” 陆衍微微一怔,心里隐隐泛起些不好的预感。 苏老夫人再次叹息,转头看向坐在暗处的陆衍,缓缓开口说道:“这原本是些陈年的旧事了,我原想着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也就不再与你们这些小辈提起了。” “可如今,老大远在辽东,你二叔父,三叔父又都不是个顶事的,除了你,我再想不到能将这事交代给谁了。 “这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时候的事情了,所以鲜少有人知晓,当今皇上曾恋慕过你伯母。” 陆衍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涩声问道:“您说,皇上他恋慕……” 苏老夫人点头:“这事儿原本并无人知晓,皇上那时候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机缘巧合下见过你伯母一面,便就上了心。 “谢阁老那个时候便已经官居户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哪里能这般明目张胆的求娶权臣的嫡女。 “原本皇上也是死了心的,可哪里知道先太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犯了事,他竟也能想一想那大位了。 “那个时候老伯爷是很看好皇上的,觉得皇上宅心仁厚,所以对皇上很是支持。 “皇上得了老伯爷的支持,心中便更是得意,竟偷偷跑去求太后娘娘,想要求娶谢氏。 “原本这事儿是传不到外面来的,可是那个时候冯嬷嬷恰巧在慈宁宫伺候。” 苏老夫人说着,声音愈发的低沉,似是十分不愿回忆起那段过往:“再后来,谢阁老听到了风声,便连夜找到了老伯爷,不几日便就给你世伯与伯母订了亲。” 陆衍坐在圈椅中,面上的神色虽是没有变化,手指却紧紧捏着膝上的衣角。 他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所以,看中漫妹妹的,是皇上。” 苏老夫人没有回话,却又是一声叹息。 陆衍的脸终于沉了下来,他前世竟然从来不知道此事! “那如今皇上见过漫漫了,想必这心思是断不了了。”陆衍的声音无比冰冷,“好在妹妹如今还小,倒是还能拖上个几年,赶在及笄之前订个合适的人家,想来皇上顾忌世伯,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日,漫漫在御花园中见到了太子殿下。” 陆衍瞬间明白了苏老夫人的意思,太巧了,这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若是漫漫成为了太子妃,皇帝就算是有再多的心思怕是也得压下来了。 而皇后,一方面避免了漫漫进宫,卖了苏家一个人情,另一方面却又将苏家与季家彻底的捆在了一起,让苏家不得不成为太子一派。 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啊。 陆衍握紧双手,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会让季皇后如此轻易的如愿。 第六十章 汤氏娘子因何来(求首订!!!)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六十章汤氏娘子因何来陆衍离开后,苏老夫人独自坐在花厅中,愣愣的盯着暗色的青石地砖发呆。 周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在苏老夫人身侧低声问着:“老夫人,夜深了,您也该歇息了。” 苏老夫人却是没有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周妈妈一眼。 周妈妈也不再催,只垂了手站在苏老夫人的身后,安静地等着。 “竹苓,你说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安静的花厅中,苏老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 周妈妈自是知道苏老夫人问得究竟是什么,她俯身更靠近了老夫人一些,低声说道:“您往日虽是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府里出了这种事情,您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衍少爷。” 苏老夫人轻叹一声,缓缓颔首:“我是真心不喜欢那个孩子,可是,我又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值得托付的。” 周妈妈闻言轻笑着去搀苏老夫人的手臂,扶着她往花厅外走:“既如此,您也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只安安心心的替大姑娘寻个好人家,待到姑娘及笄之后,热热闹闹的将姑娘嫁了就是了。” …… 陆衍出了慈心院,便闷声不吭的快步往外院走去。一直候在垂花门外的青城见到他脸色十分难看,便也就不敢多问,只低了头紧跟在陆衍身后。 主仆两个一路沉默的穿过花园,直到进了墨渊居的大门,见到等候依旧的青原,陆衍这才停了脚步。 “出了什么事?”陆衍沉着脸冷声问道。 青原向陆衍拱了拱手,上前两步附到陆衍耳侧低声说道:“汤娘子过来了。” 陆衍眉头微微蹙起,最终还是低声说道:“知道了。” 汤娘子正站在陆衍的书房里,饶有兴趣的摸摸这看看那。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连忙收敛了神色,背手站直了身子。 陆衍推开隔扇,就看到汤娘子略有些僵硬的站在书房中央。 “陆公子。”汤娘子向着陆衍拱了拱手。 陆衍向她微微颔首,踱到书案后坐下,又抬手示意汤娘子坐下说话。 汤娘子讷讷的道了声谢,却是不敢坐下,只站在书案对面,双手有些紧张的捏在一起。 陆衍倒也不勉强,坐定之后这才抬眸看向汤娘子:“这么晚了,姑娘那边可歇下了?” 汤娘子应了一声,这才松开捏在一起的手指,开口说道:“今日姑娘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一直郁郁的,您说过,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对都要如实向您禀告,所以属下才……” 陆衍面上神色淡淡:“嗯,今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他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看向汤娘子,“姑娘一向与你十分亲厚,她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 汤娘子摇头:“属下也试图逗着姑娘说话,可是姑娘很显然情绪不高,晚膳也只用了几口粥便就歇下了。” 陆衍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汤娘子点头:“往日里姑娘是最怕饿肚子的了,极少有吃不下饭的时候,可见今日之事,对姑娘影响极大。” 陆衍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又继续说道:“这些事情自有我在,你只管好好教姑娘,哄她开心就是了。”说到此处,陆衍似是又想起什么,“姑娘如今身手如何?” 汤娘子干笑了两声:“倒也还好,至少跟人打架不会再毫无章法的抡王八拳了。” 陆衍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他眉眼微弯,露出一个极浅笑容来:“如此就好,练武本就是强身健体,也不求着她能独当一面。” 汤娘子笑着应是,心里却是不断腹诽,若是叫大姑娘知道自己听从面前这位的安排,只是教她一些个花架子的把式,她怕是会亲自来砸了这墨渊居的。 “既然无事了,你便回去吧,莫要叫人看出了破绽来。”陆衍端了茶,示意一旁候着的青原送客。 汤娘子长吁了口气,连忙再次拱了拱手,从书房内退了出来。 青原将她送出门外,转身将隔扇小心翼翼的阖上,这才拉了汤娘子走到一旁的廊庑下,低声问道:“你如今跟姑娘住在一处,进出往来可还方便?” 汤娘子出了书房便就恢复了以往的懒散模样,她扬了扬下巴,略带几分得意的笑道:“就那一院子的小丫头,连个会听动静的都没有,哪里能盯得住我。” 青原却还是不很放心,继续叮嘱道:“多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的,若是叫姑娘知道你和公子的关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总是这般的啰嗦。”汤娘子略带些不耐烦的瞥了青原一眼,哼了一声,“我走了。” 汤娘子说罢,便再也没有理会青原,又冲着远处的青城摆了摆手,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院墙,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青原低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却撞上了青城似笑非笑的脸。 青原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低声喝道:“你站在这里作甚,夜深了,还不快去给公子提了热水过来。” 青城挑眉,却也没有多说旁的,只带着一脸的笑扭头走了。 青原呼出一口气,这才转身又进了屋。 陆衍仍旧端坐在书案后,双目微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青原进来,陆衍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低声问道:“人送走了?” “是,已经走了。”青原恭敬地垂手站在书案外,“属下已经叮嘱过她,叫她往后小心行事。” “她那个性子,只怕是你说你的,她做她的。”陆衍轻笑了一声,“不过也好,这般的性子倒是招人喜欢。” 青原闻言,脸腾的一声便烧了起来,讷讷的不敢开口。 陆衍也再多说,而是转了话题:“我原想着仕途什么的不重要,慢慢来就是了,可是今日这事儿到底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看来,事情都该安排起来了。” 青原听陆衍这般说话,立刻收敛了方才那一点的旖旎心思,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公子放心,府外的事情这些年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金台坊的宅子也都归置好了,只看您打算什么时候向老夫人伯夫人开口了。” 第六十一章 前世今生看不清 苏漫又做梦了。 梦里头,她骑着快马,迎着凛冽的寒风一路往北而去。 风里夹着雪片,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脸上,那痛实在是太过真实,不似梦境。 苏漫抬眸,看到自己面前是满眼的白茫茫,竟是叫人分不清天与地的区别。 她骑在马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腿内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可是她仍旧无知无觉的夹紧马腹,一路只是向前,向前。 前面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苏漫心头满是疑惑,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画面嗖的一转,那满眼的白瞬间消失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鲜血的红色。 苏漫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马上,而是立在某处的城墙之上。 她的手中握着一条长鞭,身上的衣衫已经浸满了鲜血,她望着那满眼的红,却是丝毫没有畏惧。 这是哪里? “姑娘,明知此行难有回头路,你仍旧一意孤行,执意前来,姑娘心中可曾有悔?” 有个清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苏漫扭头往身侧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身穿一件青色长衫,明明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手中却是紧握了一柄长剑。 苏漫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那人却似藏在雾气之中,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苏漫想开口询问,却只听见自己轻笑一声,扬声答道:“我苏家几代人戍守辽东,能够战死沙场乃是无上的荣耀,岂能有悔!” 画面又是一转,满地的血光不见,却只剩一片空寂的墨色。 这,又是哪里? 苏漫抬头四望,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点点火光。 她提步向那火光跑去,跑到近前才看到,那点点的亮光竟是一个个火把。 苏漫向那火把望去,只见一列穿着军服的兵士,抬着一只巨大的棺木,面无表情的往南方走着。 苏漫盯着那棺木,没来由的竟觉得心里阵阵憋闷。 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抬起脚步,就那样默默的跟在那送葬的队伍后面。 忽的狂风四起,那抬棺的将士有些站立不稳,竟是踉跄了几步。 只听咣当一声,那棺木便翻到在了地上,棺盖掀翻到一旁。 鬼使神差一般,苏漫上前两步,眼神直直的往那棺木中看去。 少女的面庞如玉,双目微阖,樱唇秀鼻,竟是如此的眼熟。 那人,竟是她自己! 苏漫忽的一下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 她举目四顾,看到熟悉的牙色床帐,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 外面的红梅听到动静,连忙端了烛台掀开床帐,关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漫只缓缓的摆了摆手,哑着嗓音回道:“无碍,只是做了场噩梦罢了。” 红梅仍是有些不放心,抬手轻触苏漫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舒了口气,轻声问道:“现下时辰还早,姑娘再睡一会儿罢。” 苏漫不答,而是转头往窗外看去。轻薄的窗纱已经透出了微微的白,想来再过不久,天就会大亮了。 “我记得明日就是黛蓝成亲的日子了。”苏漫瞅着那发白的窗子,喃喃的问道:“也不知她那夫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会不会待她好。” 红梅扶着苏漫在床榻上躺了,又将薄被给她拉好,这才轻声回道:“姑娘放心好了,黛蓝姐姐的婚事是自小就订下的,姐姐与那人青梅竹马,感情再好不过了。” 苏漫阖上了眼睛,嘴里还在不停的叨念:“明日你将我备出来的那两支簪子带去给黛蓝,再悄悄的告诉她,那盒子底下押着五张二十两的银票子,叫她自个儿留着傍身。” 红梅笑吟吟的应了声是:“姑娘这话都交代过五六次了,婢子都记住了,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苏漫嗯了一声,便就不再说话了。 红梅听着苏漫呼吸逐渐均匀,便悄声退了出来。 等到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苏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愣愣的发着呆。 自从五年前她初来那几日梦到过原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关于原主的梦了。 今日这梦来的蹊跷,看那情景,她倒是能猜出一些端倪来。 只是平白的,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苏漫微微皱了眉,她在伯府中生活了五年,已经倾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改变伯府中人的命运。 原主说她在这一年偷偷随军前往辽东,在途中被父亲发现,便打发了亲信将她送了回来。 关于那段时日的事情,原主并没有多提,只说回来之后,她便时不时就偷溜出府去,后来苏澈从边关回来,更是随着苏澈四处游历,练就了一身的功夫。 所以,谢氏小产的时候,原主并未在府中。 这也是为什么苏漫这一次没有按照原主的路子再走一次,而是乖乖的留在了府里。 她想改变谢氏的命运。 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有离开京城,反倒惹了皇宫里那位的注意。 想起昨日在宫中皇帝那毫不避讳的眼神,苏漫就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就算是古代人都早婚,可自己终究不过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也着实太早了一点吧。 苏漫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翻身转向内侧,却仍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看来如今自己当务之急可不是怎么解决太子赐婚的问题,而是该怎么叫那个已经年过不惑的老皇帝对自己死心。 若说最好的办法,那肯定是自己赶紧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为了避免一个老男人的觊觎,就要嫁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苏漫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苏漫再次长叹了一声,心里的烦躁却是越来越盛,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了被子,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姑娘,姑娘。” 苏漫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唤她,翻了个身哼唧一声,却是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 红梅有些急,这会儿已经辰初了,姑娘往日这个时候都该去韶华苑给伯夫人请安了。 “姑娘,姑娘,该起了。”红梅再次轻唤,可见苏漫仍旧紧闭着双眼,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了手探向苏漫的额头。 “我的老天爷爷,怎么烫成这个样子,紫竹,快去禀了老夫人和夫人,姑娘病了!” 第六十二章 梦中受惊起高热 苏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听到了有人在唤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眼皮无比的沉重,用尽力气仍旧睁不开。 老夫人听到逸然斋的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说苏漫病了,发起了高热,急的连鞋都没有穿好,一路就往后面的逸然斋走。 苏老夫人到的时候,府里头的那个老大夫已经过来了,这会儿正隔着帐子给苏漫把脉。 常大夫见到苏老夫人,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是被苏老夫人抬手制止:“常大夫不必客气,快快看看我这孙女到底如何了。” 常大夫应了一声,再次坐好,细细的诊起脉来。 苏老夫人也不坐,就站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常大夫。 常大夫收回右手,微微捻了捻唇下的那几缕胡须,斟酌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夫人不必忧心,大姑娘应是吹了风,又受了些惊吓,这才发起热来,我开副驱寒散热的汤剂,先喝上两剂罢。” 老夫人听了微微颔首:“劳烦常大夫了。红梅,去跟常大夫取方子抓药。” 常大夫慢悠悠的收拾好药箱,又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缓步退出了内室。 周妈妈见常大夫退了出去,这才上前两步将床帐掀开。 苏老夫人在床榻边侧身坐了,伸手轻抚苏漫通红的小脸蛋,颇为心疼的低声唤道:“漫漫,漫漫,祖母来了。” 苏漫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苏老夫人见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冷声向着守在一旁的紫竹喝道:“姑娘这才搬出来多久就生病了,你们就是这么照看姑娘的?” 紫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睛哑着声音回道:“不敢瞒老夫人,昨夜姑娘做了噩梦,红梅姐姐劝了两句,姑娘就又睡下了,没成想天亮了,我们来伺候姑娘起床,就发现姑娘……” “做了噩梦?”苏老夫人眉头紧蹙,“姑娘可说了是做了什么噩梦了?” 紫竹连连摇头:“昨夜是红梅姐姐当值,婢子也是方才听她与常大夫提了一两句,这才知道的。” 老夫人闻言面露沉思,一旁的周妈妈却是板着脸低喝了一声:“行了,你也赶紧出去帮着熬药吧。” 紫竹赶紧躬身应是,又低头向着苏老夫人拜了两拜,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苏老夫人再次转头看向苏漫,手指轻轻抚着苏漫的脸颊,口里却是对着周妈妈说道:“你说,漫姐儿会不会是因着昨日宫里的事情受了惊吓?” 周妈妈将床帐用银勺子勺好,这才再次躬身站到苏老夫人身后,想了片刻,低声回道:“姑娘平日看着倒是个大大咧咧的,倒也不像是会因这点小事就吓到的。” 苏老夫人却是低声叹息:“这丫头也是个心思深的,昨日的事情,她必定是都想明白了。” 这时候,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了谢氏有些急切的询问声。 “姑娘如何了,可请过大夫了?” 院中的小丫头一一答了,又说老夫人已经过来了。 谢氏进到内室,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便探头往床榻上看去。 周妈妈搬了杌子摆在床榻前,请谢氏坐了。 谢氏哪里坐得下,躬身探向床榻内侧,连声轻唤:“漫漫,漫漫。” 老夫人伸手扶了谢氏,将她按在锦杌上坐好,这才轻声说道:“你莫急,常大夫已经开了方子,丫头也去熬药了,喝了药应当就会好了。” 谢氏眼圈一红,连忙掏了帕子按在眼角,轻声应是:“这丫头也着实不叫人省心,总是叫母亲跟着一起揪心。” 苏老夫人看着谢氏苍白如纸一般的脸色,低声叹道:“你如今害喜得厉害,这边有我在就是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谢氏再次颔首,眼睛却仍是不住的往苏漫身上瞟去。 苏老夫人也随着她看向床上的苏漫。 院子再次传来小丫头行礼的声音,苏老夫人与谢氏转头往门口看去,却见冯嬷嬷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冯嬷嬷端端正正的向着苏老夫人与谢氏行了一礼,这才走到床前,看了一眼仍旧昏睡不醒的苏漫,低声说道:“倒不如叫老奴看一看?” 苏老夫人这才恍然想起,冯嬷嬷也是懂一些个医术的,连忙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对,对,你来给漫漫看一看。” 谢氏也随着苏老夫人起身,搀着苏老夫人往后退了两步,轻声说道:“劳烦嬷嬷了。” 冯嬷嬷仍旧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侧坐在了床榻上,伸手探了探苏漫的额头,又拨开她的眼睑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最后才握住苏漫的手腕,把起脉来。 苏老夫人与谢氏婆媳二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满目焦急的盯着冯嬷嬷的动作。 冯嬷嬷探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招呼跟着她来的小丫头将药箱提了过去。 冯嬷嬷自药箱里取出一卷布料,缓缓展开,那布料里竟裹着细细密密的银针。 冯嬷嬷也不多解释,伸了手指拈起一根银针,便往苏漫的额头刺去。 谢氏一惊,正要出声阻止,却感觉苏老夫人握着他的手一紧。 她回过头来望向苏老夫人,却见婆母只微微向她摇了摇头。 谢氏心中虽仍是不安,却也不再有所动作,只站在一侧看着冯嬷嬷一针针的刺在苏漫的身上。 行针后,冯嬷嬷缓缓直起身来,又细细的查看了苏漫的情况,这才转身走到苏老夫人身前,恭敬的说道:“县主放心好了,姑娘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等到热度退了再喝两幅安神的汤剂便也就无事了。” 苏老夫人缓缓点头:“你的医术我自是信得过的。” 冯嬷嬷再次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又等了一阵,这才再次走到苏漫床前,将那银针一一取了出来。 冯嬷嬷将银针收好,才提着药箱退后了两步,就听到床榻上的苏漫嘤咛了一声。 苏老夫人与谢氏连忙凑上前去,果然见到苏漫那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三章 医术了得冯嬷嬷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六十三章医术了得冯嬷嬷苏漫睁开眼睛,看着围着自己的众人,一时间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想撑着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苏老夫人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伸手将她按住,轻声说道:“你才醒,可不要胡乱折腾。” 苏漫有些迷糊,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祖母您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苏漫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沙哑。 她轻咳了一声,再次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谢氏见苏漫醒了,心里激动,眼圈又红了:“你这孩子,自己烧成了那样,竟是半点也不知道。” 她又发烧了? 苏漫很是奇怪,自己昨日也没有着凉,更没有吃坏东西,怎么好好的就发起烧来了? 站在苏老夫人身后的冯嬷嬷却是适时开口解释道:“许是姑娘昨夜被噩梦魇着了,不妨事,待会儿喝了药便就好了。” 说起梦魇,苏漫这才想起自己昨夜做的梦,心里不由微微发囧。 这原主的梦也太过邪门儿了吧,自己许久不梦见她一回,这梦见了就妥妥的要生一场病啊。 不过这话总不好跟面前的几人说,所以苏漫只得干笑了两声,点头称是:“昨夜确实是做了个噩梦。” 苏老夫人见孙女醒了,心便放了大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斥道:“你瞧瞧你,这般大的人了,竟被个噩梦吓到了。” 苏漫也觉得这事儿听起来有些荒唐,只能干笑着呵呵呵,却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正说笑着,红梅却是捧了药碗进来,见到苏漫醒了,这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姑娘药熬好了,喝药罢。” 苏老夫人抬手正想接过药碗,却见冯嬷嬷已经先她一步将那碗要端了过去。 冯嬷嬷将药碗放在鼻下细细的闻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红梅:“这药方子可是在你那里,拿来我看一看。” 红梅应了一声,却是不动,只转头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微微颔首,见红梅转身出去,这才有些疑惑的看向冯嬷嬷:“可是这药有什么不对?” 冯嬷嬷将那碗药搁到了一旁的高几上,这才低声回道:“老奴方才已经替姑娘施过针了,姑娘的热度不多时便就会退了,自是也就不必再喝这退热驱寒的汤剂了。” 谢氏闻言转头看向苏老夫人,苏老夫人点头:“的确听常大夫说开的是驱寒散热的方子。” 冯嬷嬷没有再说话,再次上前轻触苏漫的额头,只觉得她额间虽是还有余热,却也生了薄薄的一层汗。 苏漫只觉得冯嬷嬷的手指微凉,忍不住抬手握住,轻轻地蹭了两下。 冯嬷嬷动作一僵,却又不好直接将手收回来,只得怔怔的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苏老夫人看到苏漫的动作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手将苏漫的手指拿开,说道:“冯嬷嬷是在给你诊病,不要胡闹。” 冯嬷嬷轻咳了两声,将手收了回去,沉声说道:“老夫人放心,姑娘开始发汗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红梅捧了两张方子进来,躬身递给冯嬷嬷,解释道:“常大夫留了两张方子,说是先熬这张退热的方子,等姑娘退了热人也好一些了,晚上再用另外一张。” 冯嬷嬷接过那两张方子分别看了几眼,抖出其中一张,递给红梅:“你先去将这副药熬了,等到姑娘吃过了早膳再端过来。” 红梅这次便没有再犹豫,接过方子便退了出去。 苏老夫人知道苏漫已经没什么事儿了,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转头对谢氏说道:“婉娘可曾用过早膳了,若是没有,就叫大厨房直接送到这来罢,咱们一起用一些。” 谢氏这会儿脸色也好看了很多,笑着点了点头,回道:“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儿媳听说漫漫病了心急火燎的赶过来了,还不曾用过早膳。” 苏老夫人便叫周妈妈去传了早膳进来,因着要看着苏漫,早膳便就摆在了内室临窗的软榻上。 几人用过了早膳,苏老夫人又看着苏漫喝了一大碗的安神汤,又嘱咐她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之类的话,这才起身同谢氏一起离开了。 冯嬷嬷则是留下又给苏漫探了探脉象,只说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便也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内室中便就只剩下苏漫和站在一旁候着的紫竹二人。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紫竹忙掀帘去看,就见汤娘子探了头进来。 “呦,我听说你被自个儿的梦吓着了。”汤娘子脸上带了些笑意,大剌剌的迈步进来,“瞧你这小脸白的,这是梦到什么恶鬼了吗,竟给自己吓成了这样。” 苏漫连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汤娘子一把按在了床上。 “你还是老实躺着吧,我瞅着你这小模样,怕是风一吹都能吹跑了呢。” 汤娘子的力气很大,苏漫便也就没有多做挣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跟她说着闲话。 “我昨儿就想找你说话来着,丫头说你昨个儿回家去了,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汤娘子在苏漫的床榻边上坐了,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也脱了鞋子上了床榻,盘腿坐在苏漫的身边。 听到苏漫这么说话,她满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提的模样:“我家里那一院子的烂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说也罢。” 汤娘子说着,似是又想起什么,弯腰凑到苏漫的跟前,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倒是你,昨个儿我听小丫头说,你从宫里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苏漫听汤娘子提起入宫的事情,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 “唉,也是点子破事儿,不提也罢了。” 汤娘子见苏漫脸色不好,便也就没有多问,四处打量了一番,又转了话题:“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竟是把你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都给吓病了。” 苏漫张了张嘴,可还没等说话,就听汤娘子继续说道:“你可不要随便糊弄我,咱俩认识的时候也不短了,你可是瞒不过我的。” 第六十四章 心心念念送黛蓝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六十四章心心念念送黛蓝苏漫倒的确是想胡乱说点什么掩盖过去,听她这么说,话顿时便噎在了喉咙里头。 汤娘子带着几分得意的瞥着苏漫,眼神中的意思十分的明显,看吧,我就知道你要骗我。 苏漫哭笑不得,只得避开她,微微转了头去看一旁垂手站着的紫竹,低声问道:“红梅姐姐今儿不是休息么,她可去了黛蓝姐姐那里?” 紫竹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半晌才干巴巴的回道:“姑娘,您现在病着,红梅哪里还顾得上黛蓝姐姐那里,这会儿正在后面盯着小丫头们干活呢。” 苏漫哎呀一声,撑着床就要坐起来:“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儿了么,黛蓝姐姐那边才是大事儿,你叫她今儿旁的都可以不管,黛蓝姐姐那边却是不能不去。” 紫竹连忙过去扶了苏漫,听到她这么说,面上更是为难:“姑娘,这会儿谁都没有您重要,红梅就算是去了黛蓝姐姐那里,怕是心里也还惦记着姑娘的。” “不行,今儿必须得去黛蓝姐姐那,你们若是不去,那我就自己去。”苏漫也是犯了轴,说着话掀开薄被就要下床。 汤娘子连忙向着紫竹使了个眼色,一把拽了苏漫说道:“哎呦我的大姑娘,紫竹红梅也都是听命行事,这会儿你还病着,她们哪里敢丢下你出府去啊。” 苏漫被汤娘子拽着,只得半倚在床榻上,呼呼的喘了两口气,这才继续说道:“黛蓝姐姐与我情分深厚,她出嫁我不能去已经很遗憾了,若是你们也不去送送她,我这心里更是愧疚了。” 紫竹知道黛蓝自苏漫幼时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苏漫对黛蓝的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这会儿见苏漫又是真的动了气,便也就顺势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去将红梅叫来,姑娘您亲自与她说罢。” 苏漫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紫竹也不敢多做停留,出了正房就往旁边的耳房去了。 红梅正在耳房里盯着小丫头熬药,见到紫竹进来,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姑娘身边哪能不留人呢。” 紫竹拉了红梅的手,将方才苏漫的话与她说了个大概,红梅听得连连跺脚,低声轻斥道:“姑娘小孩子心性,你怎么也这么不知道轻重了,竟还真的来问我。” 紫竹也是有些委屈:“姐姐你是没看到姑娘那样子,若不是有汤娘子拦着,这会儿来找姐姐的怕就是姑娘自个儿了。” 红梅听了轻叹一声,垂头想了一会儿,也只得认命的往外走:“罢了,既然姑娘有令,咱们也不能逆了姑娘的意思。” 红梅站在正房的隔扇外,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这才掀帘进了内室。 苏漫见红梅进来了,连忙坐直了身子向她招手:“红梅姐姐可还记得我昨夜说过的话。” 红梅笑着走近,给苏漫又掖了掖被角,这才点头应道:“姑娘的话,婢子自然是记得。” “记得就好,”苏漫眼睛亮晶晶的,“你一会儿赶紧带了东西出府去,可不要误了时辰。” 红梅屈膝:“姑娘放心好了,婢子一会儿就托相熟的姐妹将东西给黛蓝姐姐带过去,保准不会误了时辰。” 苏漫一听,满脸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红梅姐姐为什么不亲自去?” “姑娘病着,正是用人的时候,婢子自是不能撇了姑娘擅自出府去的。” “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了,你不用担心,这不是还有紫竹在么,姐姐就顺着我一次,替我去黛蓝姐姐那边看一看行么?” 苏漫见红梅的态度不卑不亢,便就转换了策略,软绵绵的开始撒娇。 红梅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苏漫怎么说都不会答应,可这会儿看自家姑娘皱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也不知为何,语气也随着软了下来:“姑娘,昨夜是婢子没有照顾好您才叫您生了病,今儿婢子说什么也不能出府的。” “红梅姐姐,你是最知道我与黛蓝姐姐的情分的,我不能亲自去已经很是遗憾了,若是姐姐也不去,岂不是要叫我愧疚死。” 苏漫说着,眼圈一红,脸上的哀戚之色更甚了几分。 红梅哪里看得了这个,连忙掏了帕子去擦苏漫的脸,口中更是连连应着:“好好好,我这就代姑娘去看看黛蓝姐姐,送了东西就回来。” “那就谢谢红梅姐姐了。”苏漫立刻漾开一个笑容,方才的那些委屈啊、可怜啊皆是一扫而空。 红梅无奈的向苏漫行了一礼,又说了些马上就回来的话,这才转身出去了。 一直坐在床榻上默不作声的汤娘子直到红梅出去了,这才啧啧有声的赞叹道:“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苏漫咯咯笑着又躺回到榻上,半晌才敛了笑低叹一声道:“说起来,我倒是真羡慕黛蓝,能嫁个自己心仪的郎君。” 汤娘子闻言微微挑眉:“呦,你这才多大点的小人,竟也就说起这种话了。” 苏漫翻了个身,转头看向汤娘子,怅然道:“原先我也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可是昨日入宫之后,便就不得不想这么多了。” 汤娘子倒是没觉得意外:“怎么,那老皇帝想把你指给哪家的公子哥儿啊?” “若真是个门当户对的公子,我还至于吓成现在这样?” 汤娘子看着苏漫那一脸的苦笑,又想到昨夜陆衍所说的话,咂么了两下嘴,说道:“莫不是那老皇帝看上你了吧?” 苏漫哼了一声没有回话,人也翻了过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汤娘子。 汤娘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抬手摸了摸下巴,啧啧两声:“这老皇帝也真是不知羞,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还想着要吃嫩草,也不怕噎死他呢。” 苏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要是被那些个御史言官听到,非得把你告到衙门里,打你一顿板子不成。” 汤娘子却是满脸的不在乎:“那些个当官的才没有时间理我这么个荒野村妇了。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事儿,怕是也会这么骂上一顿,然后上折子骂那老皇帝荒淫的。” 第六十五章 遇事自然找哥哥 汤娘子这话倒是提醒了苏漫,她猛地翻过身来,盯着汤娘子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喃喃的嘟囔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汤娘子将两条腿伸直,耷拉到床榻边来回的晃着,很是恣意的说道:“我说你也真是的,你家不就有个现成的当官的,这种事你不找他商量,自己一个人闷在这里能想出什么头绪来。” 现成的当官的? 苏漫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衍。 也对,自己怎么将这么个大靠山给忘了呢。 她呼的一下坐起身来:“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汤娘子心里暗暗得意,盘算着要怎么跟陆衍去邀功,面上却仍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说你也真是的,大陈有几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公,你与他就隔着这么几面墙,竟是想不起来。” 苏漫嘿嘿的笑了起来,挠着头道:“倒也不是想不起来,只不过是我如今也已经大了,总不好还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的就缠着他罢。” 汤娘子倒是一脸的不以为意:“你再大那也是他的妹妹,兄妹之间要什么避讳。” 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苏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是我兄长,他不管我谁管我。” 所以,陆衍下了衙才迈进院门,青原便迎了上来,恭敬地说道:“公子,大姑娘半个时辰前就派人过来请您了,说是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陆衍微微挑眉:“她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姑娘今日一早就病了,发了高热,常大夫看了说是受了些惊吓。”青原不敢隐瞒将苏漫的情况细细的说给陆衍。 陆衍今日走得早,所以并不知道苏漫病了,听到青原这么说,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加快了脚步往屋内走去:“替我更衣。” 陆衍换了件家常的窄袖直裰,脸都来不及擦洗一下便径直往苏漫的逸然斋去了。 守门的婆子见到陆衍过来,立刻笑着躬身行礼:“衍少爷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姑娘巴巴的念了您一天了。” 陆衍脚步未停,径直迈进了门,口中问着那婆子:“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午膳还多吃了半碗饭,精神也好多了。”那婆子小跑了两步,扬声便对着院子里高声喊道:“衍少爷过来了。” 站在廊下的小丫头们看到陆衍,也纷纷屈膝行礼,红梅更是掀了帘子迎了出来。 “婢子见过衍少爷,我们姑娘身子不太舒坦,所以并未起身,还请衍少爷见谅。” 陆衍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青原候在外面,这才跟着红梅进了内室。 内室里因为闭着窗子,所以温度比外面要略高一些。 苏漫正倚在床榻上,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手里拿着个绣绷,眉头也皱得死紧。 红梅跟在陆衍的身后进来,见自家姑娘动也没动还跟着手里的绣花叫着劲,连忙轻声提醒道:“姑娘,衍少爷过来了。” 苏漫闻声,立刻抬起头来,见陆衍正站在自己面前,连忙将手里那个绣绷扔到了一边,挤出个笑脸来:“衍哥哥进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倒是显得我失礼了。” 红梅搬来锦杌摆在了苏漫的床头,陆衍整了整衣角坐了下来,抬眼往那绣绷上瞧:“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了?” 苏漫瞧见他的眼神,连忙拿过那绣绷往被子下面藏:“没……没什么,不过就是闲着无聊,绣着玩罢了。” 陆衍轻笑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只转了头看向苏漫:“我听说你今儿一早就病了,现在如何了?” “不过是昨夜里做了噩梦,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就着了凉,这会儿也吃了药,已经没事了。”苏漫向着站在一旁的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很是识趣,微微屈了屈膝便退了出去。 “兄长,你可知道我昨日进宫的事情了?”苏漫见红梅将帘子放好,便直奔主题,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进宫去吗?” 陆衍倒是没想到苏漫会这般的直言不讳,微愣了片刻也不再绕弯子,缓缓点了点头:“昨日我回来,老夫人便将我叫了过去,将这其中的因由全部告诉了我。” 苏漫得知陆衍已经知道了老皇帝的那点子龌龊心思,没来由的也是松了口气。 要是叫她自己跟陆衍说这些个事情,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衍见苏漫也不再问自己什么,便又开口问道:“你今日叫我过来,也是因着这件事情?” 苏漫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我今日想了一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想着与兄长商议一番的。” 苏漫知道自己说得好听,什么商议,她这明摆着就是在向陆衍求助。 不过好在被求助的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快,面上好像还带着点高兴的样子。 “此事我已经都清楚了,你只管安心的呆在府里,旁的事情都不要去管就是了。”陆衍眼眸中含着点点笑意,不错,小丫头遇事知道来找自己了,是个不小的进步。 苏漫挠了挠脑袋,有点不敢置信:“就这样?” “不然呢?”陆衍看着苏漫反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今日无事,倒不如你全都说给我听听。” 苏漫嘟着嘴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憋出一句:“衍哥哥,你能跟我说说你要怎么解决吗?” 不会是也随便给她找个什么人家就嫁了罢。 陆衍瞥了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一般,沉声笑道:“你且放心,世伯临出征前一再叮嘱我要照看好你,随意将你嫁了这种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那就好。”苏漫抬手拂了拂胸口,这才露出一副释然的样子:“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哪里能这么早就嫁了人。” 陆衍看着她那副逗人的小模样,顿觉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逗她:“不过我倒是听老夫人说,心里已经有了不错的人选,说是等你及笄之后就将你嫁过去呢。” 第六十六章 自是最信得过你 苏漫才放松下来的神情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猛地向前倾身,双手拉了陆衍的袖子一叠声的问道:“你可别逗我,祖母有什么心仪的人选了?” 看着苏漫那满脸惊恐的模样,陆衍轻笑:“怎么,你竟是不知道?” “我从哪里知道去啊!”苏漫说着,甩开陆衍的袖子,整个人往床榻上倒去:“不过不管是谁,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家的公子,哪一个我都不想嫁。” 陆衍看着仰躺在床榻上唉声叹气的小姑娘,心绪微转,开口试探道:“这么多家的公子,你竟是连一个心仪的都没有?” 苏漫完全没有听出陆衍话中的试探,长叹了一声,坐起身来,直视着陆衍道:“衍哥哥,我当你是我亲哥哥才与你说这些话的。” 她说着,微微顿了一顿,似是在组织语言:“嗯,在我看来,这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的,两个人都不怎么了解,就因为门当户对,长辈看着合适就这么凑到一起了,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别扭。” 这话听着倒是新鲜,陆衍盯着面前的小姑娘,也是来了说话的兴致:“照你这么说,若是你自己看着合适的,那这门亲事你也就不会反对了?” 苏漫坐直了身子,托着腮自己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十分认真的回道:“话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能说看着合适就行。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反正我觉得感情这个事儿吧,它也说不好,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和没有见过的人成亲的。” 苏漫猛地拍了下掌,下了决定一般:“嗯,绝对不会。” 陆衍听了苏漫的话,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垂眸想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那若是你认识的人呢?” “我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认识几个人。”苏漫嗤笑了一声:“不说这些了,既然兄长你都说有办法,那定然不会是什么定亲之类的滥法子。” 陆衍听了这话,忍不住扶额轻笑:“你倒是相信我。” 那是,你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苏漫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仍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我自是最信得过兄长了。” 陆衍看着面前笑意盎然的少女,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前世的苏漫。 前世的漫漫从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与自己说话,更不会这般不顾礼节的与自己独处一室。 前世的漫漫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聪明的与自己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是再看眼前的少女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陆衍倒觉得这样也很是不错。 罢了,自己不早就想着要将面前这人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了么,她能这般的信赖自己,倒也确实是意外之喜了。 苏漫自是不知道陆衍心中这般的百转千回,只看他半天没有回话,以为他被自己这大胆豪放的作风吓到了。 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一本正经的亡羊补牢:“方才那些话我可只跟兄长一个人说,在我眼里,兄长与大哥是一样的,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陆衍看着苏漫那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再次露出笑容:“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加上了一句,“你也与我的亲生妹妹是一样的。” 陆衍说罢,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连忙移开了目光掩唇轻咳了一声:“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罢,我先回了。” 说罢,也不等苏漫有所反应,起身便往外走。 苏漫则是瞪大了眼睛坐在床榻上,半晌才反应过来。 方才,那个陆衍,未来的首辅大人,是脸红了吧,绝对是脸红了吧! 红梅送了陆衍出了院子,掀了帘子进到内室,就看到苏漫捧着脸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姑娘这是跟衍少爷说了什么了,”红梅不明所以,走过去将那锦杌搬到一旁,“衍少爷出去之后也不说话,只垂着头快走,婢子瞧着,衍少爷那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 苏漫听了红梅这话,脸上的笑更是开怀:“我哪有说什么,不过是说我当他是我嫡亲的兄长一般罢了。” 红梅也觉得有些奇怪:“就这样?府里哪个不知道你和衍少爷比嫡亲兄妹还要亲,这还用说的吗?” 苏漫啧啧的摇了摇头:“红梅,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着,再次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大迎枕上,“有些话呢,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还是要说出来的,毕竟你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你想的和他一样不一样呢?” 红梅被苏漫这一串的说不说知不知道绕的有点晕,她伸手将薄被拉好,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漫藏在被子下面的绣绷。 那绣绷上还刺着绣花针,红梅的指尖恰好就戳在了那针尖上。 她哎呦一声低呼,连忙收回了手指,那细嫩的指尖上瞬间便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子。 苏漫一惊,连忙探身去看,红梅却将手藏在了身后,笑着说道:“姑娘也是,怎的将绣绷子藏在被子里,若是伤到了您自个儿可怎么好。” 苏漫掀了被子,就看到那绣着歪歪扭扭两片枫树叶子的绣绷上,绣花针斜斜的立着。 她捡起绣绷扔到一旁的小几上,这才转了头又看向红梅:“你快叫我看看伤的如何,这被针刺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红梅却固执的将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不过是被绣花针刺了一下,能有什么要紧的。” 苏漫啧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破伤风这种东西。 两个人正这么僵持着,紫竹探了头进来。 “姑娘,衍少爷身边的青城过来了,说是少爷有东西要送给姑娘。” 苏漫觉得有些奇怪,这陆衍不是才离开没多大一会儿么,怎么又叫人送东西过来?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再次倚着迎枕坐好,这才轻声说道:“叫他进来罢。” 紫竹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又转身出去了。 不多一会儿,青城便捧着一个木制的匣子走了进来。 “见过姑娘。”青城先是朝苏漫行了一礼,这才将匣子举高了一些,“我们公子说看姑娘喜欢绣花,特意亲自画了些样子给姑娘送来,希望姑娘能够喜欢。” 苏漫瞅着那关的严严实实的匣子,却是半晌都说不出来话。 说好的如同嫡亲兄妹一般的感情呢?亲哥就是这么坑妹妹的吗! 第六十七章 宫禁之中动作多 承乾宫正殿西次间的软榻上,舒贵妃斜倚在金丝云锦的软枕上,懒洋洋的伸着手指。 软榻的踏脚旁,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婢正跪在那里,手中那这竹签,正小心翼翼的往舒贵妃那圆润饱满的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泥。 那宫婢将已经捣烂的花泥仔细的填满她的指甲,然后又捡了干净的麻仓叶子,将那指甲包裹好。 另有一个品阶更高一些的宫婢,站在舒贵妃的身后,手指轻轻的为她捏着肩膀,浅笑着说道:“婢子听说这是御花园的花匠们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这颜色很是鲜嫩,暖房里就开了这么两盆,全都送到娘娘这里来了。” 舒贵妃半眯着眼,微微挑了唇角哼了一声:“倒也算他们懂事,知道本宫就喜欢这些个花花草草的。” 那婢子脸上显出得意之色,声音也高了几分:“娘娘如今在宫里是独一份的专宠,这宫里的好东西自是先紧着娘娘这边来了。” 舒贵妃轻笑了一声,也不反驳那宫婢的话,微微调整了下身形,抬起手来看着那裹好了仓麻叶子的指甲。 “本宫听说,前儿个皇后娘娘请了忠勇伯府的老夫人进宫了。” “是,婢子替娘娘打听过了,说是陛下提起来的,说是许久没有见过老夫人了,叫皇后娘娘问候一下呢。”那宫婢手没有停,话也答得极快。 “什么想念老夫人了,本宫瞧着,怕是皇后娘娘又动了什么歪心思了。”舒贵妃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不是说那伯府的大姑娘也跟着进府了么,好像还在御花园里与咱们太子爷遇到了呢。” “这事儿婢子倒也听旁的宫里的姐妹说了,不过,说是巧遇呢。” “什么巧遇,”舒贵妃的声音更冷,“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什么巧遇。”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觉得那苏家的姑娘听说是个极好的,跟咱们五哥儿年龄倒也是般配呢。” 那宫婢闻言也是捂嘴轻笑:“娘娘说得极是。” 舒贵妃倚着软枕,越想越觉得此事有门:“要说那苏家一门的忠烈,本宫听说陛下登基,那已故的老忠勇伯可是有从龙之功的。” “再加上苏老夫人又是寿阳大长公主的独女,这苏家的姑娘,倒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那婢女也压低了声音接口说道:“如今忠勇伯与世子又在辽东镇守,掌管了二十万的兵权。” 舒贵妃眼睛一亮,全然忘了自己还在涂蔻丹的手,猛地坐直了身子:“若是能与那苏家联姻……” “啊!”那跪在脚踏上的小宫婢低呼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签,往后退了两步,头重重的磕在青色的地砖上。 “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站在舒贵妃身后的汀兰眉头微蹙,扬声喝道:“你个毛手毛脚的小蹄子,这么点子小事竟都做不好,就该罚你到慎刑司长长记性。” “得了,”舒贵妃因想着与苏家姑娘联姻的事情,这会儿心情极好。她抬了手指看着那溢到指甲外头的花泥,轻笑一声:“不过是点子小事,不要这般大惊小怪,传出去叫旁人以为本宫苛待下人呢。” 汀兰低低的应了声是,这才再次对那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小宫婢喝道:“娘娘宽仁,不跟你计较,你还不赶快过来帮娘娘处理干净!” 那小宫婢又连连叩拜了一番,这才膝行几步,再次跪到舒贵妃的脚边,重新捡了竹签,更加小心的涂抹起花泥来。 与此同时,季皇后的景阳宫内。 太子陈念宁坐在季皇后的对面,手中捧着茶盏,笑吟吟的说道:“母后今日叫儿臣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季皇后拈起一块点心,伸手递到太子跟前,笑道:“这是玲珑新制的杏仁酥,本宫记得你最是喜欢,所以叫你过来尝尝,也陪本宫说说话。” 太子双手接过那一块小小的糕点,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一番这才笑着回道:“玲珑姐姐的手艺还是这般的好。” 季皇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若是喜欢就多带一些回去,母亲知道你刻苦,可是总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是。”太子几口将那糕点吃完,又喝了两口茶,这才笑着说道:“父皇常说,儿子身为储君,自是要比其他兄弟更加刻苦才是。母后不必担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季皇后却仍是有些担忧,低叹了一声,道:“你那满店里都是些内侍宫婢,若是简单的梳洗日常,自是没有问题,可……” 季皇后的声音微顿,她抬眼瞥了侍立在一旁的女官一眼。 那女官立刻会意,微微屈膝便领着宫中的一众婢仆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殿门被最后一个宫婢合拢,这才转头望向季皇后,笑着问道:“母后这是有事要与儿臣说?” 季皇后却是不急,抬手又拈起一块糕点递给太子,看他又轻咬了一口,这才笑着说道:“你如今愈发的大了,也到该议亲的时候了。你身边有个合适的人伺候你,母亲也能更放心一些。” 太子一口杏仁酥没有咽下去,就听到皇后说了议亲儿二字,一时间有些吃惊,竟呛咳起来。 他将手里剩下的大半糕点放到榻几上,扶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季皇后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越过那榻几伸手轻拍太子的脊背:“这,这怎么还呛到了,快喝口茶顺一顺。” 太子胡乱的冲着季皇后摆了摆手,又拿了一旁的茶盏灌了两口,这才觉得好多了。 他抬头冲着季皇后苦笑了一声,道:“母后好好的,怎的想起,想起议亲这事……” 季皇后见他无事了,这才又坐了回去,瞥了太子一眼,正色道:“你如今已经十四岁了,若是有了合适的人家,议亲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你何至于又这般大的反应。” 太子被皇后管教的极好,所以宫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侍婢,所以这会儿听皇后提到婚事,脸竟是有些红了。 皇后见自己儿子这般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想起那日御花园中事,便试探着问道:“我儿莫不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了?” 第六十八章 原来亲事是真的 太子面色更红,连忙摆手否认:“母后莫要打趣儿臣了,儿臣整日在宫中读书,见到的多是些宫婢女官,哪里能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季皇后却也不反驳,只抿唇浅笑,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太子。 太子被自己母亲看得更是窘迫,连忙又端起茶盏,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前儿个本宫请了苏老夫人进宫,此事,你是知道的罢。”季皇后不再提太子的亲事,转而提起了前两日苏老夫人进宫的事情。 太子倒是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回道:“儿臣听宫里的人提起了。” 季皇后轻笑了一声,也端了茶盏轻啜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听玲珑说,她那日在御花园里撞见你了。” 听季皇后提起御花园,太子便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 太子的脸再次烧了起来,半晌,他才捧着茶盏,微微的点了点头:“是,的确是偶然遇到了玲珑姐姐和苏家姑娘。” 季皇后对太子这个反应似是颇为满意,轻笑了一声,道:“可是见到了那苏家的姑娘?” 太子脸色更红,连连摇头:“儿臣时刻记着母后的教诲,哪里敢唐突了苏家姑娘。” “为娘知道你是个懂事守礼的孩子。”季皇后含笑点头,“我也听玲珑说了,她们原本是想避开你的,与你相遇也是实在避不过去了。” 太子低低的嗯了一声,满脑子却都是那苏漫垂着眼眸的柔顺模样。 “说起来,那苏家姑娘倒是生了个好模样,本宫瞅着也是十分的喜欢。”季皇后说着,瞥了眼太子通红的耳垂,“说起来,这忠勇伯府倒也是个不错的人家,那苏家姑娘与你年纪也是相当。” “母……母亲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太子闻言,磕磕巴巴的打断了季皇后的话,“儿子还有功课要做,就不多叨扰母亲休息了。” 太子说完,立刻起身跳下罗汉床,团团的向着季皇后行了一礼,逃也似的出了正殿。 季皇后也不出声阻止,只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才见了一面,竟害羞成这副样子。” 见到太子离开,玲珑悄声推门进了正殿。 “娘娘,您可要休息一下?”玲珑轻手轻脚的收拾着榻几上的点心茶盏,轻声问道。 “玲珑,你觉得那苏家嫡女如何?”季皇后端坐在罗汉床上,不答反问。 玲珑手下的动作一顿,沉思了片刻才斟酌着回道:“婢子只见过那苏家姑娘一面,倒也说不出好与不好,不过那苏家姑娘规矩倒真是极好的。” 季皇后闻言微笑:“她的规矩是冯嬷嬷亲自教的,哪里能差的了。” “娘娘说的是。” “不过,到底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大的,人品定然是极好的,就是模样太过娇美了些,本宫怕……” 季皇后说着,再次长叹了一声:“罢了,这样一个美人,若是入得宫来,怕是有人日日都睡不好了。” …… 苏漫这几日过得倒是十分的逍遥,她因为生病才好,老夫人与谢氏哪里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汤娘子更是说她身子骨弱,死活要她修养一阵再继续习武。 所以这几日来,苏漫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出来。 或许是这种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享受,苏漫竟是将婚事危急完全扔在了脑子后头,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忘了可不代表旁人也忘了这事儿。 这一天,她如同往常一般,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发着呆,却见香妃竹帘掀开,汤娘子探了头进来。 “你如今这日子过得倒是悠哉,整日里就往这炕上一趟,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你都不问一句。” 苏漫笑嘻嘻的坐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汤娘子上来说话。 “不是你们说的,我如今大病初愈,要好好将养才是。” 汤娘子踢了鞋子爬上炕,在苏漫的对面盘腿坐下,啧啧了两声,说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定国公夫人今儿过来了罢。” 定国公夫人?苏漫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国公夫人与我母亲是手帕交,常来常往的有什么稀奇。” “常来常往的倒确实是没什么稀奇,可是你这才从宫里出来,她就往咱们府上来了,你就不往旁的地方想想?”汤娘子说着,上身微倾,往苏漫这边凑了凑,“她家可是还有尚未议亲的二公子呢。” 苏漫原本笑眯眯的脸立刻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汤娘子却仍是故弄玄虚:“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当这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呢。” 苏漫这下真是有些急了,她抬手握住汤娘子的手,满眼的诚挚:“好姐姐,你快别与我绕弯子了,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汤娘子见苏漫真有些急了,便也就不再逗她:“我也是听府里碎嘴的丫头说的,说是伯夫人有心要与定国公府做亲家。” 苏漫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嗡的响成一片。这话她前几日确实听陆衍提过,不过她只当陆衍是随口吓唬自己,倒真没往心里去,谁成想,这事儿竟是真的! “不行,我可不能由着母亲就这么胡乱的给我订了亲事,这可不行!”苏漫说着,伸腿就要下炕。 汤娘子没有想到苏漫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伸手拉了苏漫:“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去?” 苏漫像是魔怔了一般,一边伸手去推汤娘子,一边四处找鞋,口中还不停的叨叨着:“不行,哪能就这么随便的嫁了,我得去找祖母。” 汤娘子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用力将苏漫拉回到炕上,双手扶了了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也不过是听府里下人说的闲话,你这么贸贸然跑去找老夫人,就不怕老夫人说你胡闹罚你抄经书去。” “可等我什么都知道了,怕是婚事都已经订下来了,我那个时候再说还有什么用。”苏漫说着挣扎两下,可是却无法摆脱汤娘子的手。 二人正僵持着,就听院子里小丫头高声禀道:“姑娘,夫人过来了。” 第六十九章 不愿嫁那卫二郎 苏漫听说谢氏来了,连忙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掀了帘子迎了出去。 谢氏这个时候身形还不显,行动倒也不算笨重。 见到苏漫领着汤娘子从正房出来,她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很快又笑了起来:“汤娘子也在呢。” 汤娘子规规矩矩的向着谢氏行了礼,恭敬的回道:“这几日姑娘在房中养病,民女怕姑娘闷的慌,所以就陪姑娘说说话。” 谢氏微笑颔首:“那可要多谢汤娘子了。” 汤娘子知道谢氏过来必定是有事要与苏漫说,便再次拱了拱手,笑着道:“夫人这话言重了,民女还有事,就不打扰夫人与姑娘了。” 看着汤娘子大步出了逸然斋,谢氏这才微拧了眉头:“若说这汤娘子,待你倒也算是真诚,可是这人的脾性,我是真欣赏不来。” 苏漫笑吟吟的上前两步,挽了谢氏的胳膊,说道:“汤娘子自幼在市井中长大,脾气秉性自是与咱们不同,不过女儿倒是觉得她为人爽利,很是不错。” “罢了,左右她是老夫人给你选的拳脚师父,人品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母女二人说着话往西次间走,苏漫将谢氏扶到临窗的炕上坐了,这才脱了鞋也爬上了炕。 红梅捧了蜂蜜水进来,摆到谢氏面前的榻几上,笑着解释道:“姑娘说夫人有孕在身不宜饮茶,特意叫婢子准备了蜂蜜水。” 谢氏笑着斜睨了苏漫一眼,端起蜂蜜水轻啜了两口,道:“就你这丫头心思最多,我当初怀你的时候也没听人说过不宜饮茶的。” 苏漫却是笑得一脸灿烂:“这适不适宜的也不过是人寻个心理安慰,女儿就是觉得您多喝点蜂蜜水,嘴里甜滋滋的,将来弟弟或是妹妹生出来定然也是甜滋滋的。” “整天满嘴的歪理。”谢氏笑骂了一句,似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瞥了一旁站着的红梅与胭脂一眼。 红梅立刻会意,笑着屈了屈膝:“厨房里说是新制了茶点,婢子去短端一些过来。” 说罢便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 胭脂就更是通透了,直接跟在红梅的身后出了屋,还顺手将外间的隔扇关好了。 室内仅剩下母女二人,谢氏捧着茶盏一口一口的喝着蜂蜜水却不着急说话。 苏漫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微微向谢氏倾身,压低声音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女儿说?” 谢氏瞥了苏漫一眼,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了案几上。 “我瞧你这模样,怕是也猜到了罢。”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底咯噔一声,她干笑了两声,眼睛不自觉的往旁侧飘去:“母亲说得是什么意思,女儿有些听不懂。” 谢氏对于苏漫这个回答倒也不意外,她轻哼了一声,微微向着窗外抬了抬下巴:“方才那汤娘子,难道不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苏漫脸上更是尴尬,她双手捧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将脸埋在小小的茶盏后头,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谢氏再次轻叹:“罢了,原先这事儿我就没打算瞒着你。” 苏漫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皮微微抬起,眸子从那杯盏后头露了出来。 谢氏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好笑,伸手轻轻的将苏漫的手臂轻轻按下,直视着苏漫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眸,正色道:“那卫家的二郎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如何?” 苏漫听谢氏果然提到了卫家那个二郎,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的影子。 谢氏见苏漫没有反应,以为她这是害羞了,便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卫家与我们家算得上是故交,我与国公夫人更是多年的手帕交,你若是嫁过去,定是半点委屈也不会有的。” 苏漫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卫家二公子莫不就是一月前在花园子里与那杨家庶女撞到一起的那一个。 所以她只垂着眼皮,却根本就没有听清谢氏到底说了些什么。 谢氏见自己女儿垂着头,更是来了说话的兴致:“那卫二郎也是个很不错的,我瞅着模样很是俊朗,如今也在五城兵马司里寻了个差事,说是很得上司赏识。” 苏漫完全将谢氏这一箩筐的好话听到耳朵里去,抬了眼眸就直接问道:“我想起来了,二妹妹洗三礼的时候,就是这个卫二哥哥与那杨家姐姐再花园子里撞上了是吧。” 谢氏说得正高兴,忽的听苏漫又提起了这茬子事儿,那满脸的笑便僵了一下,半晌才干咳了一声,解释道:“这事儿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 苏漫再次干笑:“我自是明白自是明白,不过是母亲您猛地提起那卫家哥哥,女儿一时间想不起来,只想到这个而已。” 谢氏没好气的白了苏漫一眼,沉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说道:“国公夫人也是个心思细的,听说你入宫觐见,就赶紧过来了,想与我将你们两个人的亲事订下来。” 苏漫立刻坐不住了:“这就要定下了?” 苏漫这一声音量不低,整个人也从炕上弹了起来。 谢氏连忙一把将苏漫拉了下来,压低声音斥道:“你嚷嚷什么,哪有姑娘家这样大声说话的,没的叫人笑话。” 苏漫讪讪的在炕上坐了下来,脸色却是很不好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母亲,既然您来问女儿的意思,那女儿便有话直说了。” 谢氏微笑颔首:“你直说便是了。” 苏漫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谢氏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母亲,女儿不愿意。” 谢氏似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苏漫竟然会不愿意,所以听到苏漫这么说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呆愣住了。 苏漫知道谢氏的心思,若是她如今必须要找个人家嫁了,那卫雍的确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可是,苏漫想起前几日陆衍垂着眼眸说一切自有他在的样子,心里更是坚定了几分。 她昂着头,直视着谢氏的眼眸,再次强调。 “母亲,女儿不愿意嫁给那卫家二郎。” 第七十章 此生仕途重头来 陆衍跟在季阳的身后,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径直往外书房走去。 今日季阳兴致勃勃的来找他,说是自家父亲想要见见他。 陆衍并没有拒绝,或者说,他这一世与季阳交好,为得便是今日这一见。 季府比起苏府来自是要小了许多,不过花园子的布置却很是用心,颇为风雅。 季阳引着陆衍一路往南,口中也是说个不停:“家父其实早就想请你到家里来坐坐了,不过是一直没有寻着机会罢了。” 陆衍淡然微笑,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季兄这话实在是说得太客气了,长辈有召,晚辈哪有推脱的道理。” “我也是这么跟我爹说得,”季阳说得高兴,手舞足蹈着,“可是他们这种老顽固,溢之你也懂……” 陆衍右手握拳,有些不自然的遮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季兄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季阳却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苏伯爷为人豪爽,你自是没有这种感觉,你若是不信,回去问问苏家老二……” 季阳话才出口,又砸着嘴摇了摇头:“不行,我看苏家那个老二跟苏二老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却是酸腐的不行,你问他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陆衍更是忍不住了,勉强将微微扬起的唇角按下,低声转了话题:“今日阁老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季阳这才想起正事,一脸坏笑的凑到陆衍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我这话可就跟你说一遍,溢之,我父亲不止一次与我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衍眼眸微垂,声音却依旧低沉:“阁老这话,实在是太过抬举陆某了。” 季阳却是满脸的不在意:“要我说,我爹这话没错,我也觉得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衍仍旧轻笑不语,只缓缓摇着头。 季阳也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叨叨着:“昨儿个我爹还说呢,若是太子身边能有你这么个在,他也就不用这般操心那詹事府里头的那一摊子烂事了。” 陆衍微微挑眉,他倒是想到了季平招揽自己是为了给太子铺路,不过他到真没想到,季平就这般直接的要把他调到詹事府去。 詹事府是专门辅佐太子的部门,詹事一职也多由礼部尚书暂代。 不过如今的礼部尚书正是由首辅严又廷兼任,所以这詹事一职,便是由侍郎燕少怀兼任。 陆衍微微出着神,这詹事府中,掌实权的怕是只有詹事、少詹事而已,而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介翰林,哪里可能一飞冲天,直接升任四品官员。 思量间,季阳已经停住了脚步。 陆衍抬头,却见院门上挂着一块空白的匾额。 季阳注意到他的神情,也往那院门上的匾额望去,轻笑一声解释道:“我爹觉得这样最好,他总说人要学会沉默,这不,连书房都是个哑巴,连名字都没有。” 陆衍却是颔首,诚心赞道:“阁老确是有大胸襟大智慧的。” 守门的护卫见到二人,上前两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二公子,老爷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说您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季阳道了声知道了,便向着陆衍伸手做请:“请吧,陆翰林。” 陆衍笑着向季阳拱了拱手,也不虚让,抬步进了小院。 季阳在书房中等候已久,听到院中的动静,这才站起身来。 季阳引着陆衍进了书房,向着季平恭敬的行了一礼:“父亲,溢之来拜访您了。” 陆衍跟在季阳身后,闻言上前一步站在季阳身侧,端端正正的向着季阳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陆衍,见过季阁老。” 季平长相和善,身材微胖,圆脸上满是笑容。他向着陆衍摆了摆手,笑道:“陆贤侄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说话罢。” 陆衍应了声是,待到季平在上首的太师椅中坐了,这才在下首的圈椅中侧身坐下。 “今日请陆贤侄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常听谢阁老说起贤侄,犬子季阳又多受贤侄的照顾,所以才请了贤侄过来,聊表谢意。” 季平语速十分的缓慢,声音也是不高不低,叫人听了十分的舒服。 陆衍听了这话再次拱手:“阁老这话实在是太过客气,晚辈与季兄脾气相投,哪里有什么照顾一说,说起来,倒是季兄照顾晚辈更多一些了。” “你也不必客气,二郎是个什么样子我心中也是清楚的。”季平哈哈笑了两声,“原本早就该请贤侄过府一叙,无奈府中杂事太多,这才耽搁至今。”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季阳听得自己的父亲与陆衍来回寒暄,颇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打断道:“爹,我与溢之交情非同一般,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这般绕来绕去,你们说着不累,我听着都有些累了。” “胡闹。”季平脸色微沉,目光却是在陆衍身上扫过,“你分明还长陆贤侄两岁,却是连他五分的沉稳都没有。” 陆衍自是感觉到了季平的目光,便也只是微笑着接口说道:“阁老勿恼,季兄这话说得十分有礼。晚辈最为欣赏的也是季兄这豪爽的性子了。” 季平面色这才又好看了些,他笑呵呵的转向陆衍:“贤侄既然这般说了,那老夫也就有话直说了。” “阁老请讲。” …… 从季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季阳将陆衍送到府门外,再次笑嘻嘻的向着陆衍拱了拱手:“日后溢之若是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愚兄啊。” 陆衍瞥了季阳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拱手:“此话同样送给季兄。” 两人哈哈一笑,陆衍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往苏府而去。 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满府的红灯笼已经全数挂了起来。 陆衍看着红红火火的府邸,心中十分愉悦。 青原脚步匆匆的迎了上来,见到陆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便上前两步,覆在陆衍耳边低声说道。 “公子,大姑娘今日惹了伯夫人不快,被罚了禁足。” 第七十一章 拒绝婚事被禁足 陆衍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他顿了脚步,扭头看向身侧的青原:“出了何事?” 青原上前两步,将声音压得更低:“汤娘子说,怕是因为与卫家的婚事。” 陆衍微微皱了眉头:“与卫家的婚事?” “是。”青原颔首,“今日定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拜访,说了些什么属下不知,不过送走了国公夫人,伯夫人便径直去了大姑娘那里。” “我倒是没想到,他到底是还没有死心。”陆衍冷哼了一声,继续迈步往墨渊居走去,“叫汤娘子好好劝劝大姑娘,叫她安心在院子里呆着就是了。” 青原疾步跟上陆衍:“是,可是公子,姑娘毕竟不知道汤娘子是……属下觉得还是您亲自去劝一劝比较好。” 陆衍脚步再次一顿,却是没有说话,又大步往前走去。 逸然斋里,苏漫瘪着嘴坐在内室的床上,有些泄气的跟红梅抱怨道:“母亲说是要尊重我的意见,结果我才说个不愿意,她的脸就彻底黑下来了。” 红梅抿着嘴立在苏漫的身侧,忍了好一会儿才轻笑着回道:“婢子瞧着夫人对姑娘可是已经很宽和了,您瞧瞧旁的人家,这婚事可不都是父母说定了的。” 苏漫仍旧觉得有些委屈,撇了撇嘴,道:“若是母亲觉得好,那便直接订下就是了,何苦还要走这个过场,来问问我的意思。” 红梅一时语塞,只得闭了嘴,拿了银剪子去挑蜡烛的灯芯。 紫竹掀开帘子,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见苏漫仍旧气鼓鼓的,笑着说道:“姑娘晚膳都没有用,大厨房的人便送来了几盘糕点,怕姑娘饿着。” 她说着,将食盒在搁在了软榻上,又将里面的糕点端了出来,摆在了榻几上。 “姑娘,夫人是最疼您的了,厨房里的婆子说,这点心就是伯夫人亲自吩咐她送过来的呢。” 苏漫瞅了眼那还散着些热气的糕点一眼,心里仍是酸酸涨涨的难受。 “母亲疼我我自是知道,可是……”她越说越觉得有些委屈,眼圈竟红了起来,“可是正因为她疼我,却又这般不顾我的意愿,我才觉得委屈。” 红梅与紫竹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家姑娘。 好在门帘一晃,汤娘子掀了帘子探进头来。 “我听丫头说你被伯夫人禁足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漫见着汤娘子就如同见了知音一般,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就向着她招手:“我方才还问呢,这一天你都不在院子里呆着,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晃荡去了。” 汤娘子自然是去向青原汇报情况去了,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干笑着敷衍道:“我能去哪里,满院子的瞎晃呗。” 她说着,几步走进内室,大剌剌的在软榻上坐了,随手捡了块点心扔到嘴里,含混不清的问道:“我一回来就听你那几个小丫头说你被伯夫人罚了,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苏漫这会儿也是心烦意乱,再听汤娘子这么问,也就没再纠结于她到底去了哪。 她踩着鞋子几步走到软榻旁,三两下爬到榻上,轻哼了一声,叹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事儿。” 红梅与紫竹见到汤娘子过来,也隐隐的松了口气,众人都知道苏漫很是喜欢汤娘子,什么话都愿意与她说。 所以,她们两个便也就微微屈了屈膝,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内室。 苏漫却是没有注意这么多,只一味的抱怨着:“今儿母亲过来,原本说是问我愿不愿意卫家这门亲事,我瞧着母亲那样子,也不像就随便问问的,便就实话实说了。” 汤娘子嘴里嚼着糕点,缓缓的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说你不愿意了?” “谁知道母亲一下就火了,说什么卫家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还愿意与我们家结亲,着实是重情重义的。”苏漫越说越委屈,眼圈再次红了起来,“最后,母亲竟说我不识好歹……” 汤娘子将嘴里的糕点悉数咽了下去,又抓起一旁的杯盏灌了两口茶,这才慢条斯理的回道:“要我说,伯夫人说得倒也没有错。” “你瞧啊,你被皇后娘娘亲自召进了宫里,又偶遇了太子。你们这些高门大院里的人啊,一个个都精的很了,这里面的门道,哪个看不出来。” 汤娘子斜倚在迎枕上,睨了双眼红通通的苏漫一眼,继续说道:“既然都看出来了,那与你说亲,就是与皇家挣儿媳,这事儿,哪家愿意做?” “这些事我都懂……”苏漫微微垂了眼眸,“我也知道自己日后亲事必然艰难,可是……” “我的大姑娘,你不要整日里跟我混在一处,就总觉得你也能像我这样。”汤娘子哈哈笑了两声,“这个世道就是这般,女人家若是到了年纪还没有嫁出去,终究是要被人笑的。” 汤娘子说着,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我一个市井野妇,整日里又不在家中,就是有那些个说闲话的,也是传不到我耳朵里头。” “可是你不一样。”汤娘子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正经,“你活在这富贵之中,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里,你的婚事若是艰难了,整个伯府的名声怕是都不会好听了。” 苏漫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其实汤娘子说得这些话她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今日她听到谢氏这般温言软语的与她商量,心里那原本一点点的期盼一下子就放大百倍。 汤娘子说得对,终究还是她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却忘了,她现在所处的时代与她前世生活的时代是完全不同的。 汤娘子见苏漫垂着头一言不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她探头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喂,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纠结,你现在毕竟还小,就算是伯夫人今儿与你说了,想要订下来,怕是也要等你及笄之后了。” 苏漫仍旧垂着头,一言不发。 汤娘子暗道不好,别是自己这么一劝,反而弄巧成拙,叫她同意了这门婚事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想到了什么,轻笑着提醒道:“我说姑娘,你前日不还兴高采烈的跟我说,你那当官的兄长会帮你解决了这事儿么。” 第七十二章 苏家婚事不简单 苏漫听了汤娘子的话,面上的神色终于稍稍自然了一些。她盯着那糕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拈了一块儿填进嘴里。 “兄长虽是这么说了,可他毕竟是外男,我的亲事,他自然是不好直接过问的。” 苏漫吃的两颊鼓鼓的,感觉自己的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今日赌气没有吃晚饭真是她此生最错误的决定,日后不管跟谁生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想到这里,苏漫更是没了负担,一块接一块的啃起了糕点,那一小碟的糕点,不过一会儿就见了底。 汤娘子坐在苏漫的对面,看着苏漫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倒也不觉意外,只轻笑了两声,调侃道:“你说说你,明明是伯府里最尊贵的嫡出姑娘,可这吃起东西来,怎么跟饿了好多天的乞丐一般。” 苏漫两颊鼓鼓囊囊的,咀嚼了半天将东西都咽了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想来也没有过饿肚子的经历吧,那种滋味儿……”苏漫话说到一般,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这身份应当也是没有挨过饿的,便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再说了。 坐在对面的汤娘子却是挑了挑眉,也没有过多追问,就托着腮静静的看了苏漫一会儿,开口说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不拘小节的性子,比起那些个什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苏漫端着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这才斜睨着汤娘子笑道:“可是如今这世道像你这般慧眼识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汤娘子闻言哈哈大笑:“说你胖,你竟真就喘上了,”她仰头笑了一通,便抬腿下了榻,“得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了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且都放一放,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苏漫也随着汤娘子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还好你搬到这边来了,要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汤娘子咧嘴冲着苏漫露出一口的白牙,随意的挥了挥手,转身出了房门。 红梅和紫竹一直在西次间里候着,见汤娘子走了,这才掀了帘子出来。 红梅见苏漫虽然眼睛有些红,可是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也就放心了些:“姑娘,汤娘子方才说得对,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您也不要多想了,这些日子只当是在院子里养养精神就是了。” 苏漫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内室:“如今已经这样,我还能做些什么,就只能在这院子里等着罢了。” 逸然斋的灯火熄了,可是苏老夫人的慈心院却仍旧灯火通明。 苏老夫人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着对面眼睛略有些红肿的谢氏,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劝道:“要我说你也的确是太着急了一些,漫漫如今不过才十岁,你又何苦这般早的替她决定亲事呢?” 谢氏掏了帕子摁了摁眼角,低声回到:“儿媳只是觉得心慌慌的,您虽然说这事儿还没到不可转还的份儿上,可儿媳怕啊……” 苏老夫人了然的点了点头:“你这心思我也是懂得,任谁也不愿自家的闺女嫁到那乱糟糟的地方去。” 谢氏闻言眼圈又红:“母亲自幼长在宫中,那宫里的贵人们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子,母亲怕是最清楚了。”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不过那卫家二郎的事情,倒也确实是你太过着急了一些。” 谢氏不解的望向苏老夫人:“儿媳与国公夫人的情分母亲您是知道的,若是漫漫能够嫁过去,定然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况且那卫家二郎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你考虑的这些我自是都明白的,可是婉娘啊,你可想过,咱们苏家的闺女,亲事是能由着咱们自己这么决定的吗?” 苏老夫人这话如同一击闷棍,狠狠的敲在了谢氏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径直盯着苏老夫人:“母亲,您这话……” 苏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儿媳理家管事都是一把好手,可是性子终究是单纯了些。 她叹了一声,再次开口说道:“罢了,这些事情你也不要多想了,左右漫漫如今不过才十岁,就算是有人想拿她的亲事说事儿,怕是也要再多考虑考虑。” 苏老夫人望向谢氏,眼神中满是安抚:“此事,你先去信与老大商议一番,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谢氏虽是没有听明白自己的婆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也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媳妇知道了。” 周妈妈将谢氏送出了们,转身回到西次间,却见苏老夫人微微蹙着眉。 “其实夫人也是一片好心,不过是事情做得有些急躁了。”周妈妈缓步走到苏老夫人的身后,抬手轻轻替她揉着额角。 苏老夫人眉头微微展开,轻叹了一声,这才低声说道:“那卫家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是一清二楚。若是旁的人家也就算了,偏还找这么个鲜花着锦的人家,你说那些个人能愿意么。” 周妈妈轻笑着劝慰道:“夫人也只想着咱们姑娘能够嫁过去不受委屈,哪里又想得到这许多的事情。” “唉,我也希望漫漫能够嫁个好人家,能够知根知底,不受委屈,可是这种事情,又岂是咱们想便就能做的?” 苏老夫人说罢,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再次长叹一声:“也不知道那孩子知道了这事儿会是个什么反应。” 周妈妈不知道苏老夫人嘴里的这个孩子指的究竟是谁,便也就抿了嘴不再说话。 屋中正一片静谧,却听东侧老夫人的碧纱幮里传来了两声婴孩的啼哭。 苏老夫人轻叹一声,下了炕,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的笑意:“唉,只愿咱们浅姐儿能比她长姐过得更顺遂一点。” 碧纱幮里,乳娘轻轻抱起小小的婴孩,解开了扣子正想要喂奶,却见门帘晃动。 苏老夫人进了碧纱幮,冲着乳母微微摆了摆手:“你喂你的,我过来看看孩子。” 乳母应了一声,这才继续。 苏老夫人坐在乳母的身侧,看着那粉嫩的小脸,心中的忧虑终于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第七十三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七十三章几家欢喜几家愁景阳宫中,季皇后端坐在罗汉床上,听着身侧的女官说着方才发生的事儿。 “微臣听承乾宫的外面洒扫的小内侍说,陛下跟那位发了好大的脾气,竟是连晚膳都没有留,直接甩袖离开了。”女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捂着嘴,用力掩下唇边的笑意。 季皇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本宫倒是那舒家没有几个聪明人,怕是宫里的这个就是最聪明的了,如今看来,怕也就是矮子里头的将军,却终究还是个蠢的。” 那女官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嗤笑了两声,哼道:“想来是被陛下宠的没了分寸,竟是什么样的人家她都敢去攀亲了。” 皇后闻言却是微微蹙眉瞥了身侧的女官一眼:“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心里难道还没点分寸吗?” 那女官面上得意的神色一僵,立刻收敛了起来,恭敬的向季皇后躬下身去:“微臣失言了。” 季皇后仍旧淡淡的嗯了一声,微微抬了抬手:“你忙了一天也是累了,先去歇了罢。” 那女官面上露出一丝惶恐之色,似是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是,退了出去。 那女官退了出去,季皇后脸上的神色瞬间松了下来。她微微抬腿,斜倚着罗汉床上的软垫靠了,轻声唤道:“玲珑,给本宫端杯茶来。” 玲珑听了季皇后的吩咐忙应了一声,向身侧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自己却是上前两步,跪在季皇后的脚边,轻轻的替她捏着腿。 “娘娘,婢子瞧着舒贵妃许是看出了些什么来。” 季皇后缓缓的舒了口气,低叹一声道:“皇上的心思想来她是不知道的,倒也是,任谁能想到,皇上会对一个才十岁的姑娘动了心思呢。” 玲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半晌才开口说道:“其实婢子倒觉得,那苏家姑娘虽好,可是背后牵扯的势力实在太多,倒不如……” “本宫原本也觉得那苏家实在太过复杂,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皇后右手撑着头,眼睛微眯,神色带着些无奈,“那日本宫倒是问了二哥儿两句,却不想,那孩子竟似是上了心了。” 玲珑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不过片刻功夫便又重新揉捏起来,笑道:“娘娘怕是多虑了,太子殿下自幼长在宫中,极少与适龄的姑娘接触,那苏家姑娘模样又是个极出挑的,殿下会上了心,也是有的。” 季皇后自是明白玲珑这话中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但愿正如你所说,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 翌日一早,陆衍人才到翰林院,便就收到了吏部的调令,命他即日起,便到詹事府当差。 翰林院中的一众翰林皆是向陆衍抱拳道贺。 陆衍含笑一一回礼,众人还聚在一起说笑,便听到门外有人轻咳一声。 众人回头望去,见严又廷背着手面含微笑,正站在门外。 一众翰林连忙散开,纷纷向严又廷行礼问安。 严又廷面相和善,还未说话便带着三分的笑意:“诸位不必客气,老夫不过是听得这边好生热闹,过来随意看看罢了。” 一位翰林闻言上前两步,再次拱手笑道:“严首辅不知,我们大陈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陆修撰马上就要去詹事府任太子洗马了。” “哦?”严又廷右手轻轻拂了拂半长的胡须,转头看向一旁的陆衍,笑道,“这可真是桩喜事了,路修撰才华横溢,若是能够入得詹事府匡扶太子,将来必定不可限量。” 陆衍闻言立刻向着严又廷躬身行礼:“严首辅谬赞,下官能有今日,还要多谢诸位大人的帮扶。” 严又廷哈哈笑了两声,向着众人挥了挥手,转身出了翰林院。 待到严又廷离开,众人这才又舒了一口气,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起闲话来。 季阳凑到陆衍的身边,伸手捅了捅他,低声说道:“你说他早不来晚不来,你这调令都下来了,他跑过来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陆衍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严首辅为人深沉,他的心思又岂是我能揣测出来的。” 季阳砸着嘴啧啧了两声:“我瞧着,他原先怕是想要拉拢你,不过是碍于你我交情,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罢了。” 陆衍对季阳的话不置可否,手下不停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轻声笑道:“我看你是想多了。” 季阳却是很不服气:“溢之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家老爷子可是十分看好你的。”他说完这话,转头看了看两旁,见无人注意他们二人,便凑到陆衍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低声说道:“原本这事儿老爷子是不准备告诉你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儿与你说一说倒也无妨。” 陆衍手中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季阳。 季阳面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声音却是压得更低:“如今的詹事府少詹事杨知你是知道的吧。” 陆衍微微颔首,杨知此人也是翰林出身,如今在詹事府也算是做的风生水起。 不过,陆衍微微蹙眉,前世这个时候,这个杨知好像是外放了。 果然,下一刻季阳的话就证实了这一点:“杨知到了如今的地位,若是还想再进一步,不是进六部,就是要外放的。” “如今六部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他就只能是外放了。”季阳耸了耸肩,“我爹说过了这两年看看给他寻个巡抚的差事,外面历练个三年五载的,回来便有了入阁的资本了。” 陆衍转头看向季阳,话虽是没有说出口,但眼神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 季阳哈哈笑了两声,又抬手拍了拍陆衍的肩膀,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陆衍看着手中一册册整理好的书卷,想着方才季阳说得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神。 一个小内侍探头探脑的钻了进来,看到陆衍,连忙几步跑了过来,打了个欠,恭敬道:“陆修撰,您家小厮在宫门外等您,说是有要事寻您。” 第七十四章 南方出了大事情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七十四章南方出了大事情陆衍猛然回过神来,向那小内侍道了谢,又与同僚告了声罪,这才脚步匆匆的往宫外走去。 宫门外,青原正一脸焦急的沿着宫墙走来走去,见到陆衍出来,他连忙迎了上来。 “公子……”青原还未开口说话,陆衍却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 青原会意,立刻闭了嘴,匆匆跟在陆衍身后,行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这才听陆衍不急不缓的开口问道:“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青原摇头:“公子放心,家中一切安好,是铺子里出了些事情。” 陆衍听说家里无事,面上的神色更是放松了几分:“铺子上面的事情能有什么要紧的,你看着处理便是,还要跑到宫里来寻我。” “公子,是船上出了事。”青原不敢有半点隐瞒,不等陆衍问,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这次船队出海的时间有些久,属下有些不放心,便派了人去通州码头上等,人倒是等回来了,可是却只回来两艘货船。” 陆衍手中的船队不大,统共不过七八条货船,可是每次出海,却也只是半数与其他船队结伴出行。 这次也是一样,他们的船队与其他几个相熟的商队共有二十余条货船,一同往南洋而去。 往常这一路虽是会遇到些风浪,但胜在船多人多,便也总是有惊无险,顺利回到京城。 可这一去就失了半数的船只,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到底出了什么事,其他几家都是这样吗?”陆衍微微蹙了眉,声音却依旧沉稳。 “都是这般,属下清算了一下,咱们算是好的,那崔家的七八条船,竟是半条都没有回来。” 陆衍眉头皱得更深:“竟然损失如此惨重。” “是,属下向回来的船员打听过了,他们说是遇到了倭寇。” 陆衍听到倭寇这两个字,手指便紧紧的捏在了一起。 前世里,倭寇便频频骚扰大陈的边境,朝廷多次派兵镇压却总也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先前他组建船队想要出海南洋的时候,也是考虑过倭寇一事的。不过他们的船队是走运河抵达广州之后再行往南洋而去,而倭寇活跃的地区也仅仅是山东这一侧。 想到这里,陆衍转头望向青原,再次追问道:“人员伤亡可严重?他们是在哪里遇到的倭寇?” 青原思索片刻,便低声回道:“咱们商号的人员伤亡倒是不大,不过货丢了不少,据回来的船员说,他们是在广州一带遇到的倭寇。” 竟是已经到了广州,可笑的却是,竟是没有半个折子传到京城里来。 “我知道了,”陆衍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货物之事都是小事,你回去好生安抚遇难的船员家人,多赔偿一些银钱。” “至于这出海的事情,”陆衍薄唇微抿,“姑且先放一放吧。” “是。”青原得了吩咐,向着陆衍拱了拱手,转身欲走,却听陆衍再次开口唤住了他。 “家中,”陆衍有些犹豫,“大姑娘可还好?” 青原想起今日汤娘子与自己说得话,便点了点头,道:“姑娘一切都好,如今也想开一些了。” “如此便好。”陆衍轻叹一声,“那你先回罢。” …… 苏漫在家中自是一切都好,谢氏虽是禁了她的足,可是又没有短她的吃食。她经过昨天汤娘子那一番的劝慰,倒也想开了,所以就又恢复了先前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不过这点子悠哉只持续到冯嬷嬷来之前。 冯嬷嬷因着身份特殊,所以平日里安排好逸然斋的事宜便就会回自己的院子里。她那小院离着逸然斋并不很远,所以小丫头们若是有事请示,便会多走两步,直接去冯嬷嬷的小院里。 所以自从昨日苏漫与谢氏顶嘴,被罚禁足之后,苏漫还没有见过冯嬷嬷。 “姑娘,冯嬷嬷过来了。”苏漫正斜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翘着脚看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杂记。 听到红梅说了这么一句,苏漫连忙坐起身来,往窗扇外头看去。 冯嬷嬷被小丫头搀着,正沿着抄手游廊往正屋这边过来。 苏漫连忙将那杂记塞到迎枕下头,又招呼红梅将扔在一旁抄了一般金刚经拿过来,摆在榻几上,自己则是随意抓了支笔,摆出一副正在悔过的模样。 冯嬷嬷叫那小丫头候在廊庑下头,自己则是推门进了正房。 红梅笑着迎上去,亲手给冯嬷嬷打了帘子,道:“姑娘这会儿正在屋里抄经呢。” 冯嬷嬷板着脸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低头进了西次间。 苏漫则是做出一副才听到动静的模样,连忙搁下手里的笔,跳下炕来,向着冯嬷嬷行了一礼:“嬷嬷过来了。” 冯嬷嬷微微侧身,受了苏漫的半礼,在炕沿上坐了。 苏漫以为冯嬷嬷因着昨日她与谢氏顶嘴的事情生气不理自己,便也就干笑了两声,起身回炕上坐了。 冯嬷嬷伸手拿了榻几上摆着的经书,看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姑娘这经书,是为夫人抄的?” 苏漫看着那宣纸上不算整齐的楷书,呵呵笑了两声道:“昨日的事情想必嬷嬷也知道了,我惹了母亲不快是我的不对,可是我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抄抄经书,替母亲和未出生的弟弟祈福了。” 冯嬷嬷淡淡的嗯了一声,又翻了两页,缓缓开口说道:“昨日的事情,老身倒是听碎嘴的丫头说了两句。” 苏漫知道,冯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规矩最是重。自己如此顶撞母亲,在她看来,这怕都算得上是忤逆大罪了。 她干笑了一阵,正想解释两句,却又听冯嬷嬷继续说道:“伯夫人虽是心急了一些,可终究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你即便是有不愿,也该徐徐图之,何苦直接顶撞与她,没的伤了母女的情分。” 这话说得苏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冯嬷嬷:“嬷嬷不觉得我顶撞母亲,过问亲事乃是不懂礼数,忤逆不孝?” 冯嬷嬷缓缓将手中的经书放在榻几上,这才抬眸望向苏漫,口中的话依旧是沉沉的没什么感情。 “老身与姑娘相处多年,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老身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姑娘,你如今身在伯府,由着性子来无人会怪罪,只是日后若是成了亲,还是要收敛一些为好。” 第七十五章 轮番上阵劝姑娘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七十五章轮番上阵劝姑娘冯嬷嬷板着脸,静静的看着面前显得有些惊讶的少女。 “原本这些话轮不到老奴来跟姑娘说,可是老奴也算是看着姑娘长起来的,也不愿姑娘日后嫁到别的府里去,还被旁人说上一句不懂礼数。” 苏漫被冯嬷嬷这两句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说得有些脸红,她垂了头,讷讷的应了两句是。 冯嬷嬷却似是没有看到她的窘迫一般,仍旧木着脸冷着声音说道:“姑娘的想法老奴心里也能明白一二,左不过就是那卫家的二爷与姑娘没有见过几次,姑娘觉得别扭罢了。 “可这婚姻之事,又有几个是姑娘家自己做主的,哪家不是父母长辈觉得好就此定下的。” 这两日,来这里劝苏漫的人多了,哪一个都是这样车轱辘话来回转,所以苏漫也就不再多做争执,只一味含混的点头应是。 其实苏漫心里也是明白地,自己如今就是在这么个时代,谢氏能够来问一问自己,已经是十分开明的,所以,今儿冯嬷嬷说得话,她压根都没往心上放。 冯嬷嬷原本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可是见苏漫这浑不在意的模样,便也就闭了嘴。 罢了,有些话原本就不该是她这个做奴婢的人该说的。 冯嬷嬷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冷声说道:“老奴还有旁的事情要忙,就不多叨扰姑娘了。” 苏漫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冯嬷嬷还要唠叨很久,这会儿见人要走,面上的喜色压了又压,声音都止不住的扬起了一些:“嬷嬷的话我都记住了,您且放心好了。” 冯嬷嬷也不管苏漫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苏漫一路将人送到了房门口,看着冯嬷嬷领着小丫头出了院门,这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总算是又闯过了一关。” 一旁的红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冯嬷嬷怎的这么快就走了,连茶都没喝?” 苏漫却笑得没心没肺:“大概是觉得我不可教罢。” 红梅哀怨的瞥了苏漫一眼,声音里带了些祈求:“我的姑娘唉,冯嬷嬷也是真心为了您着想才会劝您的,你又何苦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惹她不快。” 苏漫也觉得委屈:“天地良心,我可是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一路就是好好好,是是是。” 红梅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听到苏漫这么说,竟是气笑了:“姑娘您是什么脾性冯嬷嬷还不知道,您这么敷衍,她怎么还说得下去。” 苏漫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屋里走:“反正来回来去的就是那几句话,听不听的也没什么。” 红梅还想再劝,一旁的紫竹却是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娘这会儿正犟着,怕是谁说也不好使。” 其实苏漫这会儿对于这场亲事已经远没有前几日那么抵触了,这么多人轮番劝她,她多少也是有些认了命的。 只是,苏漫再次躺倒大炕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就这么认命了,还是有些许的不甘心啊。 …… 陆衍在宫门外与青原匆匆见了一面,回了翰林院后,便将季阳叫到了一旁。 季阳原本以为陆衍这是升迁了要好好的请自己一顿,他嬉皮笑脸的跟在陆衍身后,嘴里还不停叨念着:“若是黄兄也在京城就好了,咱们三个就可以好好畅饮一番。” 陆衍在院子西侧的回廊里停了脚步,也没有理会季阳口中不停的唠叨着哪里的菜色最好,伸手将他拉倒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那小厮来回我,说是给我运海货的商船出了岔子。” 陆衍有个专门卖南洋海货的铺子这事儿,季阳是知道的。不过陆衍也只是跟他说托了旁的船队带货,并没有将自己有船队的事情告诉他。 季阳正说的热闹,听陆衍这般说忙住了嘴,有些惊诧的问道:“出了岔子?遇了海难了?” 陆衍微微要了摇头,轻声说出了两个字:“倭寇。” 季阳原本就是个懒散性子,若不是他那个尚书的老爹压着,怕是连科举都不准备考的。 所以他对于这倭寇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听了陆衍提到倭寇,也不过是稍微僵了僵,而后便抬手拍了拍陆衍的肩膀,安慰道:“这做生意的事情就是这样,总是有盈有亏,你看开一点,下次许是就没有这么倒霉了。” 陆衍被季阳拍着肩膀,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将季阳的手拍了下去,带着些懊恼说道:“那商队是在广州府遇到的倭寇。” 任是季阳再迟钝,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呆愣了片刻,险些喊出声来:“广州府怎么会有倭寇,你莫不是在诳我。” 陆衍一脸的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必与你再次废话的表情,静静的盯着季阳。 季阳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才算是恢复了一些翰林该有的忧国忧民的模样,压低声音问道:“这消息可是准确?” 陆衍颔首:“方才我反复询问了我那随从,他说侥幸回来的人,都说遇到的的确是倭寇。” 季阳咬着牙沉吟了片刻:“这事儿我得去跟我爹说说,怎的广州府有了倭寇,朝廷里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衍颔首:“我也是觉得有些不对,这才赶紧将事情与你说一说。” 季阳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听了陆衍这话,抬步就要往外走:“不行,这事儿非同小可,我得赶紧去跟我爹说了才是。” 陆衍却是一把将季阳拉了回来:“你这匆忙的模样,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出了事儿么。” “可是……”季阳只说了两个字,便见到陆衍轻轻松开了扯着他的手,恭敬的向着自己的身后行了一礼:“学生见过罗阁老。” 季阳听到陆衍这称呼,连忙也回过身,向着身后的罗嵩拱手行礼:“罗阁老。” 罗嵩笑着打量了两人一番,这才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我见你们二人说得热闹,可有什么趣事,也说来叫老夫乐上一乐。” 第七十六章 再次惹出祸事来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七十六章再次惹出祸事来季阳微微撇了撇嘴,一句没什么还未说出口,便听到身侧的陆衍轻笑着回道:“叫阁老笑话,不过是学生得知西城的书斋里又出了些新文章,正想约了季翰林下了衙一同去看一看。” 罗嵩看了满脸不快的季阳一眼,这才笑着颔首:“多读些书是好事,”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陆衍,“老夫听说陆修撰升任了太子洗马,还未恭贺陆修撰高升啊。” 陆衍再次垂头行礼:“阁老言重。” 罗嵩双手背在身后,绯红色的官服上,孔雀纹样的补子在日光的照射下微微的发着光。 “陆修撰乃是我大陈开国至今三元及第第一人,能得皇上看重去辅佐太子也是理所当然。”罗嵩的声音不高不低,“说不准几年以后,老夫便能够在文渊阁里见到陆修撰了。” 陆衍眼皮一跳,正想解释两句,却听身旁的季阳抬高了音调回道:“罗阁老这话说得在理,学生不才,倒是与罗阁老想到一处去了。” 季阳这话说得张扬又毫不客气,不过罗嵩显然不将他放在心上,只依旧望着陆衍,笑着说道:“既然陆修撰已然调任詹事府,还是回去收整一下,尽快去新衙门报道的好。” 说罢,罗嵩便不再理会他们二人,背着手缓缓往外走去。 季阳看着罗嵩那大腹便便的模样,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来:“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陆衍伸手拉了把季阳,低声劝道:“你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再这么胡闹下去,小心给季阁老惹了麻烦。” 他扭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罗嵩,又回头看向季阳,低声问道:“季阁老可说了你日后该如何?” 季阳撇了撇嘴,压低声音有些不满的说道:“我爹让我就老老实实的呆在翰林院,省的到处去给他惹麻烦。”季阳说着,似是也来了几分火气,“我倒是想去督察院,要不去六科也成,我做梦都想当个一身傲骨的言官御史。” 陆衍闻言,瞥了季阳一眼,微微抬了抬唇角,低声说道:“我瞧着你就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跟人吵架而已。” 季阳干笑了两声,却也没有反驳,反而凑到陆衍身旁继续方才他们没有说完的话:“叫那老家伙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儿,方才你为何要拦着我,这种紧急的事情,自是要越快叫上头知道约好了。” 陆衍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若只是地方官员觉得这点子倭寇不足为患,或是想要贪功瞒报倒还好说,可我总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季阳闻言也是眉头紧蹙:“你是怕,此事牵扯到京中?” “不敢妄下定论,还是谨慎些为好。” …… 自从冯嬷嬷走了一过又是三五天,谢氏仍旧没有解了苏漫的禁足,而苏老夫人也像是忘了苏漫一般,没有替她说半句好话。 苏漫从一开始那一小点的叛逆,沉了这四五天不但没有完全消去,反倒越来越盛了。 凭什么她们说她就得老老实实听着,凭什么她们叫她禁足她就得老老实实呆着,既然自己已经被罚了,若是这么老实就认了命,这岂不是就白罚了。 也不知道苏漫这脑回路究竟是怎么转的,总之沉淀了这许多天,她那点子认命就彻底变成了,我要反抗。 红梅整日陪在苏漫的身边,对于苏漫这破罐破摔一般的转变自然也是完全看在眼里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劝,苏漫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她,却是半点都没有将她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红梅有点不知所措,只得求了最能在苏漫面前说上话的汤娘子来劝。 可汤娘子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嘻嘻哈哈的笑了红梅一顿,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去劝。 红梅没了法子,只得偷偷跑去见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听了红梅的话,面上神色却是淡淡的,只吩咐红梅不用理会苏漫,只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便可。 见苏老夫人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红梅也只能由着苏漫去,却没有想到,这一纵着,便就纵出了事儿来。 那一天正是四月末,常氏那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苏家二姑娘的满月了。 这一日因着要请不少关系近的勋贵,所以谢氏便松了口,将苏漫放了出来。 苏漫到底在这边生活了五六年了,最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所以,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大姑娘。 来的夫人太太们还是洗三礼上见到的那些人,苏漫挨个见礼,与这些夫人太太契阔一番,便就去招待各家的姑娘了。 说是孩子的满月酒,其实也就是各家夫人太太聚在一起说说话,听听戏,吃喝一通然后各自回家去。 原本这一天与往常那些个宴请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坏就坏在,那定国公夫人非要拉着苏漫说话。 苏漫原本应该像往常一样,跟这些个夫人们问安之后,就去后花园的水榭里招待姑娘们。 可是这一日,定国公夫人林氏却是拉着苏漫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上上下下的将苏漫看了好几个来回,又跟身边的谢氏将苏漫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只叫苏漫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本只是这样,苏漫倒也觉得没有什么,自己不愿意,还不许人家跟自己多说说话了么。 可是坏就坏在,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小丫头说,定国公家的二公子来给苏老夫人问安了。 人家来请安也是合了礼数的,苏漫也没有多想,不过她这么个待字闺中的姑娘,遇到外男,总是要避一避的罢。 可那林氏,却是一只手紧紧拉着苏漫,另一只手却向着自家儿子招呼,脸上的笑更是越发的灿烂了。 卫雍来的时候,只是听了自己母亲的话,说是要跟苏老夫人问安。 可是他进了慈心院才知道,苏漫竟也在这里。 卫雍对于他跟苏漫的婚事也是知道一点的,他原本就心仪这个苏家妹妹,这会儿又见到苏漫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自己母亲身侧,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苏漫,半天却是回不过神来。 第七十七章 漫妹妹她不愿意 卫雍这般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的失礼了,纵是谢氏再如何满意面前这个少年郎,可见他如此毫不遮掩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的闺女,心里也是升起了些许的不快。 更不用说一旁的苏老夫人了。 当着这许多夫人太太的面,苏老夫人也不好做的太难看,只低低的咳了一声,强撑着笑道:“倒是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雍哥儿了,听说你如今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可都顺利?” 卫雍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也是有些羞赧,连忙收回眼神,径直向着苏老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挂念,晚辈一切都好。” 苏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国公夫人林氏,笑道:“令郎是个争气的,比起我那几个孙儿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林氏原本还想着方才卫雍那反应会惹了苏老夫人不快,这会儿见苏老夫人似是并没有将刚才的事儿方才心上,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回道:“老夫人过誉了,雍儿哪能跟澈哥儿他们相比,澈哥儿如今都能跟着伯爷在辽东镇守了,我们雍儿真是拍马也难追上。” 苏老夫人半眯了眼睛,只淡淡的轻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花厅里坐着的夫人太太各个都是人精,哪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纷纷开口将卫雍夸赞了一番,眼神却是若有似无的瞥向一旁木着脸站着的苏漫。 苏漫是真的火了,这位定国公夫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她以为她这么做,自己就是钉在她卫家那块板上的钉子了? 苏漫这压抑了好多天的叛逆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如同那碰到了丁点火星子的炮仗,砰的一声炸了开来。 苏漫在众位夫人满含深意的眼神爱抚中,猛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林氏的手中抽了出来。 林氏没有防备,身体微微往后倾了倾,正想笑着问苏漫是怎么回事,却见苏漫木着脸向着林氏福了一礼。 “能得夫人厚爱乃是小女的福分,可是小女如今年幼,父亲兄长又皆不在京中,这府中的事情原本都应当是祖母与母亲做主。” 林氏不知道苏漫为何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连忙笑着再去拉苏漫的手:“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这些作甚。” 苏漫却是微微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林氏伸过来的手。 林氏一把捞了个空,手臂便僵在了空中,半晌才尴尬的收了回去。 苏漫却似是没有发觉到林氏的尴尬一般,继续冷着声音说道:“只是如今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又身怀有孕,所以这府里的事情,小女也是要替长辈们分担一二的。” 谢氏知道苏漫这话后头的意思,连忙呵斥一声想要制止苏漫:“漫漫,长辈面前莫要胡言乱语,还不赶紧退下去,好生招待各府姑娘。” 苏漫抬眸瞅了谢氏一眼,谢氏被苏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寒,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 “夫人好意,小女心中明白,只是小女惭愧,怕是当不起夫人这一番厚爱……” “苏漫!” 苏漫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坐在上首的苏老夫人厉声低喝:“你母亲的话你没有听到么,还不赶紧退出去!” 苏漫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说痛快,可是苏老夫人的话她却是不能不听的。 所以她也只得闭了嘴,匆匆向着厅内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一众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卫雍听到了苏漫这一番话,他虽然不擅长读书,可终究也不是个蠢的,苏漫那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 漫妹妹这是不愿意的。 苏漫退出去后,谢氏笑着打岔将方才的事情圆了过去,可是林氏的脸色却始终阴沉着。 卫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花厅里退出来的,他有些浑浑噩噩的穿过垂花门,任谁跟他行礼,他也只是木木的点头,满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一句话。 漫妹妹是不愿意的。 苏漫出了花厅才觉得有些后怕,自己方才脑袋一热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定国公夫人的面子,这等过错可不是小事,母亲不会又要罚自己禁足了罢。 不过看到定国公夫人那满脸惊愕的样子,苏漫还是觉得有些解恨的。 凭什么她觉得自己好,自己就得感恩戴德的上赶着她们家。 虽然出了这么点小插曲,可是伯府二姑娘的满月酒办的还算是十分圆满。 不圆满的,是在散了宴席之后了。 苏漫跪在祠堂潮乎乎的蒲团上,抬头看了看那摆满整面墙的祖宗牌位,挪了挪自己的两条腿,坐在了自己的后脚跟上。 苏老夫人送走了宾客,就叫她跪了祠堂,到这会儿怕是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 不过好在这会儿天气已经彻底暖和了,苏漫跪坐在蒲团上,又抬头看了看牌位,叹了口气,果然嘴炮一时爽,挨罚火葬场啊。 这跪祠堂往常都是苏澈的专属惩罚,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这会儿也终于轮到她了。 苏漫想着,又扭头看了看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借着门上的窗纱,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这大半个时辰,不要说苏老夫人,就是连个送水的丫头都没有进来过。 苏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下不由感慨,早知道这会儿她要罚跪祠堂,今儿中午那碗汤她就应该都喝干净。 不过这会儿说什么也是晚了,怕是自己连今天晚上的晚膳都吃不到了。 想了一会儿,苏漫觉得自己的小腿又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痒。她微微扭了扭身子,再次直起腰身,让自己的小腿稍微能放松一下。 这大半个时辰,她就是这样,累了就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腿麻了,就往前趴一下,休息休息小腿。 若说要偷懒不跪着,苏漫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苏漫正双手撑着地,放松自己的小腿,却听门口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苏漫连头都没回,连忙直起身子跪好。 来人的脚步十分的轻缓,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走到了苏漫的身侧。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罚你?” 第七十八章 罚跪祠堂想明白 来人正是苏老夫人。 苏漫跪直了身子,转头看向苏老夫人,咧嘴撑开一个勉强的笑容:“孙女知道,祖母是怪孙女在众多夫人面前下了国公夫人的面子,叫旁人瞧了笑话。” “糊涂!”苏老夫人的伸出手指点着苏漫的额头,“你当我是为了旁人才来罚你的吗?” 苏漫撇了撇嘴,心想,难道不是吗? 苏老夫人自是明白苏漫心中的想法,她也不急,只叫了周妈妈在苏漫身侧摆了一把太师椅,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坐在了那太师椅上。 苏漫知道,苏老夫人这是要与自己长谈的架势,她垂着头,双手摆在自己的膝盖上,跪得端端正正。 苏老夫人瞅着垂头不语的苏漫,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恼火。她兀自喘了好半天气,这才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你自幼长在我的身侧,我觉得你纵使性子懒散,可是心思却是个极通透的,许多事情即使不必我与你说,你自己也是能想明白的。” 苏漫手指捏着自己裙子上的绣线,却是连头都没有抬,只闷闷的回了句:“孙女叫祖母失望了。” “你的确是叫我失望,叫我实在是太失望了!”苏老夫人沉声喝道:“你以为你方才下了那国公夫人的面子,这婚事就能不成了?” 苏漫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直接顶老夫人的嘴,只低声嘟囔着:“难不成她还愿意孙女进门不成?” 苏老夫人被苏漫这话又气得不轻,她再次伸了手指出来,下了力气戳在苏漫的头顶上:“我总觉得你是个聪明的,怎的如今竟是蠢到了这个份儿上!” “你当你的婚事那定国公夫人说愿意,她就能顺顺当当的将你娶过门?你当你母亲觉得那卫家的二哥儿是个好的,就能将你嫁过去了?” “你母亲是个不知事儿的,想着用旁的婚事躲过你进宫这事儿,我也能明白,可是怎的你也这么沉不住气,也看不明白?” 苏漫被苏老夫人这话说得有些懵,忍不住抬了头望向苏老夫人:“祖母这话是何意?” 苏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女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终于还是低叹了一声,将心中的火气压下了一些,低声说道:“也怪我,总觉得你还小,这些事情不愿意与你多说,若是叫你明白了,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场事儿了。” 苏漫更是疑惑,她双手扶住苏老夫人的膝盖,语气里也满是焦急:“祖母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老夫人轻拍了拍苏漫的小手,再次轻叹了一声,道:“我与皇家有什么牵连,这你心里是清楚的,如今皇上看在我母亲的份上称我一声表姑母,实际上我与皇家的关系早已经一表三千里,与现在的皇帝更是没有什么情分了。” “可是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总认为我是大长公主的独女,皇帝待我总要与旁人不同一些。” 苏漫不知道苏老夫人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可她仍旧伏在苏老夫人的膝头,静静的聆听着。 “你也许听旁人说过,你祖父在皇帝登基的时候曾力排众议,力保皇上。” 苏漫缓缓的点了点头,苏老夫人轻叹一声,抬手轻抚了她的发丝,继续说道:“你父亲如今仍旧得皇帝看重,多数也是因着你祖父那点子恩情的。” “咱们苏家现今如同烈火烹油,有着我这不远不近的皇家表亲,你父亲手中又握有二十万的兵权,哪个勋贵人家不高看咱们一眼。” “正是这一份高看,也就将咱们苏家架在了火上,咱们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怕就是要万劫不复了。” 听了苏老夫人的话,苏漫猛地想起了原主所说过的话,想起了五年之后的那一场浩劫。 苏漫只觉得自己的确是如同苏老夫人所说的那样,实在是个蠢的,危机一直都没有远离过她,她却以为事情还远,竟是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日。 苏老夫人看苏漫那满脸的震惊,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苏漫,便安抚地拍了拍苏漫的头顶,继续说道。 “我这话许是说得重了一些,可是如今,我们苏家的确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皇上会召你进宫,想来也是想借此来敲打咱们苏家,若是辽东有什么变故,咱们苏府的女眷还是捏在他手里的。” “皇帝这是对父亲生了疑心……”苏漫沉默了许久,终于喃喃开口说道。 苏老夫人没有否认,只继续说道:“这世间最难把控的便是人心了,当初他也许是真的感激苏家,如今他也是真的忌惮苏家。” 苏漫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可定国公府是先太子的外家,若是我与那卫家二郎定亲……” 苏老夫人见苏漫已经明白了过来,颇觉欣慰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所以我才说,你母亲不懂也就罢了,你竟也这般的沉不住气。” 苏漫只觉得自己心里酸胀难忍,在伯府里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一些,舒服到她竟然都忘了自己还有这许多的远忧近患。 “祖母,孙女知错了。” 苏漫这会儿是真的知道错了,都说冲动是魔鬼,她这会儿是真的感受到魔鬼的可怕了。 苏老夫人却是不再说话,只缓缓站起身来,向着祠堂外走去。 苏漫仍旧跪在蒲团上,却是连头都没有回。 苏老夫人走到门口,脚步却是一顿,紧接着,苏漫便听到苏老夫人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你可还记得浅姐儿洗三礼上的那个杨五姑娘?” 苏漫微微一愣,回过头去。 苏老夫人扶着门框,腰背却是挺得笔直,夕阳从外面照射进来,在她的身上扑了一层金红。 “今儿听与长清侯府相熟的夫人说,那杨五姑娘前些日子生了一场急病,没了。” 苏老夫人说完这话,也没有看苏漫的神色,径直迈步走了出去。 屋门再次合拢,挡住了最后的光线,祠堂里再次恢复了阴沉与宁静。 陆衍回来的时候见到青原满脸焦急的站在门房处,他心中只觉不好,上前两步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公子,姑娘被罚去跪祠堂了,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第七十九章 我和妹妹说一说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七十九章我和妹妹说一说苏漫搂着胳膊跪坐在自己的脚上,感觉到光线越来越暗。她扭头往窗外看去,却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 苏漫只觉得自己胃里空荡荡的,胃粘膜搅在一起摩擦着,钝钝的疼着。 饥饿的感觉实在是叫人难熬,苏漫用手掌按住自己胃,企图用这种方法减轻一些胃部空虚的感觉。 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她觉得头晕眼花,胃里不停的叫嚣着,胃酸几次想要冲出食管,却又被她艰难的咽了回去。 太饿了。 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苏漫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胃中的空虚连同头脑里的恐惧一同涌了上来,叫她喘不上气来。 苏漫想要撑着地站起身来,却只觉得浑身无力,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 苏漫动不了,只能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眼神木然的盯着前面。 自己不会是又要饿死了罢。 祠堂的门咣当一声被人大力踢开,有人提着灯笼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那人似乎是在喊着她的名字,可是苏漫这时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嗫嚅着说了句:“可不想再饿死了。”便彻底昏了过去。 陆衍甩开拦在面前的婆子,一脚踹开了祠堂的门。 这苏氏的祠堂,他原先也是来过的,来看罚跪的苏澈。 苏澈离开京城之后,他便再没有往这边来过。他倒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再来这祠堂,竟是来看被罚跪的苏漫。 陆衍踹开门,祠堂中的景象却让他无比的震惊。 苏漫倒在蒲团上,气息奄奄。 他几步跑过去,伸了手想去扶苏漫,却又碍于身份不好伸手。 “漫漫,漫漫。”陆衍半跪在苏漫身侧,低声唤了她好几声,可是少女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门外守着的婆子这个时候也跟了进来,见到苏漫这般模样也是慌了手脚。 陆衍看了那两个不顶事的婆子一眼,咬了咬牙,弯腰一把将苏漫打横抱了起来。 那两个婆子捂着嘴惊呼一声,陆衍冷眼扫了过去,那两个婆子立刻收了声。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回禀了老夫人。” 陆衍抱着苏漫大步出了祠堂,那两个婆子也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往慈心院去了。 苏老夫人赶到逸然斋的时候,苏漫正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着饭。 苏漫用筷子巴拉着碗里的米饭,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听到丫头回禀说苏老夫人过来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将饭碗搁到桌上,舔了舔嘴唇,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祖母……” 苏老夫人见苏漫没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半是严苛半是心疼的嗔道:“你这孩子,饿了就跟那守门的婆子说就是了,罚你跪又不是不准你吃饭,你犟个什么劲儿。” 苏漫吃了大半碗的米饭,这会儿也觉得好多了,咧着嘴干笑了好一会,心里却是十分委屈,她又没罚过跪,没见人来送饭,她哪里敢找人要吃食的。 苏老夫人骂了两句,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孙女的,上前轻拍了她两下,这才又说道:“饿了也别吃的太猛了,免得晚上歇了又闹不舒服。” 说罢,苏老夫人见苏漫手仍旧舍不得离开桌子,只得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先吃饭,先吃饭。” 苏漫应了一声,再次坐到圆桌旁。这次有苏老夫人盯着,她不敢再吃得那般放肆,开始小口小口的咬着青菜。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陆衍见状,微微抿了抿唇,转头向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恭敬道:“老夫人,晚辈有话想与您说一说。” 苏老夫人又看了吃相无比斯文的苏漫一眼,这才点了点头,缓步向着外间走去。 堂屋中,苏老夫人随意的在一张圈椅中坐了下来,又抬手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示意陆衍坐下说话。 陆衍躬身行礼,在苏老夫人对面坐了。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苏老夫人坐得位置刚好背对着西次间。所以,次间内的苏漫,这会儿又放心的捧起碗来,大口大口的扒饭了。 陆衍收回眼神,掩下唇边一抹不自觉的微笑,抬头望向苏老夫人。 “漫漫今日这是犯了何等大错,竟叫老夫人恼怒至此,罚了她去跪祠堂。”陆衍声音很轻,似是怕房中的苏漫听到一般,“若是因为宫中的事情,她还小,慌乱一些也是正常的,您又何必因此迁怒与她呢?” 苏老夫人却是不答,只半眯着眼睛盯着陆衍。 陆衍神色不动,径直迎向苏老夫人的目光,半分心虚也没有。 苏老夫人盯着陆衍看了好半晌,终于败下阵来,轻叹了一声道:“的确是我太过着急了。” “老夫人这是看重漫漫,晚辈心中也是清楚,”陆衍见苏老夫人松了口,也是放松了几分,“只不过今日这事实在太险,若是晚辈再晚去一刻……” 苏老夫人身上猛地一震,手指也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今日此事,还要多谢衍哥儿了。” “您这话就见外了。您常说,我与苏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那在我看来,漫漫与我嫡亲的妹子也是一样的。”陆衍说着,再次抬头望向西次间。 次间里的少女这会儿已经吃完了满满一碗的饭,正眼巴巴的瞅着身旁的丫头,像是没有吃饱的样子。 陆衍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若是您放心,便由晚辈来劝一劝妹妹。” 苏老夫人也回头向次间望去,少女原本正噘着嘴与身边的丫头说着什么,见苏老夫人看过来,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苏老夫人看着那个乖巧的笑容,心中却满是疼惜。 她缓缓站起身来,又转头看了看坐得笔直的苏漫,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缓步往外走去。 苏漫见状连忙起身跟了出来:“祖母,您不要生气,孙女知道错了。” 苏老夫人脚步微顿,只转头看了苏漫一眼,露出笑来:“祖母不生气,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与你衍哥哥说说话,祖母就先回去了。” 说罢,苏老夫人便扶着周妈妈,径直出了院子。 第八十章 我是饿死鬼投胎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八十章我是饿死鬼投胎看着苏老夫人颤巍巍的出了院门,苏漫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陆衍问道:“你和祖母都说了什么?” 陆衍却没有回话,只转头看向屋中垂手站立的几个丫头。 苏漫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对着那几个丫头摆了摆手,吩咐道:“我与哥哥说会儿话,你们先下去罢。” 几个小丫头不敢逆了苏漫的意思,纷纷屈膝退了出去。 待到最后一个丫头将隔扇关好,苏漫这才再次走回到圆桌前,又伸手给自己添了一碗饭,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的说道:“行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了。” 陆衍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少女,略微弯了弯眉眼:“不急,你先吃,等你吃饱了再说不迟。” 苏漫吃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她胡乱的点了点头,便风卷残云一般的将桌上的菜全扫了个干净。 苏漫贪吃,陆衍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苏漫这般的吃法。 就像是饿了好几日的人,终于见到了粮食,也不管面前是谁,身边有谁,只一味的想要将面前的粮食全都塞到肚子里去才能安心。 苏漫几口便将碗里的饭扒了个干净,她看着满桌的碗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啊,终于吃饱了。” 陆衍将一旁的棉布帕子递给苏漫,轻声笑道:“瞧你这吃相,简直就像个饿死鬼投生来的。” 苏漫拿着帕子的动作一僵,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她笑嘻嘻的将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这才似真似假的笑道:“还真叫你说中了,我还真就是饿死鬼投生来的。”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定然会以为苏漫这是在说笑话,可是,这会儿听到这话的不是旁人,而是重生一世的陆衍。 陆衍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仔细盯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也不回避,就那般咧着嘴没心没肺的笑,任由他打量。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对视了良久,终于还是苏漫率先败下阵来,轻叹了一声,低低地说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罢。” 陆衍不说话,仍旧皱着眉头盯着苏漫。 苏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走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又转身走了回来。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原来的苏漫了,对不对?” 是的,陆衍早就知道了,他一直觉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就算是不说,两个人心中对于此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今日苏漫就这般大剌剌的说出来了,竟是叫陆衍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苏漫难得看到陆衍发怔,便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事儿你我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做出这样一幅震惊的模样。” 陆衍这才回过神来,他移开眼神,有些尴尬的轻笑了两声:“我是没有想到你竟会这般直接的说出来。” “我原来也想着就这么糊涂下去算了。”苏漫端了杌子移到陆衍的对面,翘起一个十分不雅的二郎腿,“可是经过今儿这事儿,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我若是再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怕是原来苏姑娘委托我的那些个事儿,我是一件都做不到了。” 陆衍原本因为苏漫这不守规矩的坐姿微微皱了眉头,可是听她提到原来的苏漫,便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追问道:“你见过漫漫?” “算是见过罢。”苏漫手掌撑在下巴上,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那是我才来几天的时候了,我梦到了她,她拉拉杂杂的跟我说了很多事儿,关于你们以后的事儿。” 陆衍心中一凛,面上却仍是一副焦急的模样:“什么以后的事情,你可否与我详细说一说?” 苏漫仍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歪着头看了陆衍好一会儿,这才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这是,相信我的话?” 陆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此刻再不像从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迷糊,反而精明的很。 他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既然决定说出来,那便证明你相信我的为人,你知道我会相信你,你有证据让我相信你。” 苏漫闻言面上显出些不耐烦的模样,她啧啧了两声,道:“果然跟你们这些古人说话最是费劲了,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说重点。” 陆衍也不反驳,只弯着眉眼盯着她笑:“所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你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 苏漫原本就不想跟陆衍绕弯子,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知道陆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听了陆衍这般问,她便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说道:“今儿白天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的,我也就不啰嗦了。” 陆衍颔首:“我听青原说,老夫人曾去祠堂与你说过话。” “是,祖母与我说,我的婚事原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左右的,说苏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会……” 苏漫有些说不进去了,她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抬手抹了一把脸:“枉我还觉得自己在努力将苏家变得更好,我就知道,前几日梦到原来的苏姑娘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前几日梦到漫漫了?” “是,”苏漫想起梦中那大片大片的红色,脸色就变得灰败起来,“梦到了她的死状。” 陆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前世漫漫死在了辽东的战场上,她的尸身送回来的时候虽是已经整理过了,可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无一不说明了这个少女在身陨之前经历了何等的痛楚。 陆衍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道:“你放心,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苏漫满心都沉浸在那满是血红的梦里,所以并没有意识到陆衍这话中的奇怪之处。 良久,苏漫再次开口:“你可知道,那杨家的五姑娘重病暴毙了。” 陆衍不知道苏漫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放下手盯着苏漫:“倒是听说了,怎么?” “今日我在众位夫人面前丢了脸面,日后婚事怕是也难,”苏漫蓦地一笑,“这个时代对女性就是这么的苛刻,不过丁点小事就要人的性命。” “我可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否则哪天被人夺了性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第八十一章 她和从前不一样 面前的少女和从前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陆衍看着眼前笑容有些无奈的少女,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这个少女从前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似是生怕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可也正是这小心翼翼,倒是叫她在长辈中间留了个乖巧懂事的好名声。 陆衍以为,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罢。 可他今日才知道,他错的离谱。 少女的脸上虽是带着些许的无奈,可是眼睛却是十分的明亮,仿佛那一点点的阴霾并不会影响到她。 如今的她就这么大剌剌的坐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半点规矩礼仪可言,却又是如此的鲜活。 这是与前世的漫漫不同的,也是与昨天以前的漫漫不同的。 “你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陆衍忽然对面前的少女有些好奇,她说话的方式与现在的闺阁少女很是不同,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出这样不拘一格的人来。 “啊,我原本就是这么个样子,不过是你们这里规矩实在是太多了,才不得已做出了一点点的牺牲。俗话说,入乡随俗嘛。” 苏漫再次翘起了二郎腿,架在另一条腿上的绣花鞋甚至还一抖一抖的晃荡着。 陆衍盯着那桃粉色坠着颗珍珠的绣鞋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前的少女轻轻嗤笑了一声,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狼狈的移开了眼神。 “既然懂得入乡随俗,那便坐好了再与我说话,你这般坐姿,像什么样子。” 苏漫的笑声更大了一些,她歪着脑袋盯了陆衍好一会儿,直到发现陆衍的耳垂都烧了起来,这才哈哈笑着放下了腿。 “我一直以为能够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必定是与旁人不同的,原来,衍哥哥也是这般被规矩束缚住的迂腐人。” 陆衍面上神色淡淡,却依旧没有转过头去看苏漫,只缓缓开口说道:“我与你不同,我自幼学的便是这般的规矩,所以,你也不要太过逾矩了。” “好好好,”苏漫笑着将两只小脚又藏在了宽大的马面裙下面,双手撑在膝上,挺直了脊背,拿腔拿调的问道:“衍哥哥,你看妹妹这般可好?” 似是听惯了方才她那豪放不做作的声音,这会儿听到她捏着嗓子说话,陆衍一时没有忍住,竟是轻笑了出来。 苏漫却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皱着眉,歪着头:“这样那样都不行,你这人真是难伺候的紧。” 陆衍抿唇压下唇边的笑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莫要在胡闹了,说正事要紧。” 苏漫原本就想借着这胡闹让陆衍不那么拘谨,尽快适应自己这现代人的说话方式,所以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也收敛了神色。 “我原想着,这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怕是说出来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可是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儿都往另一个方向跑偏,我也实在拿不准这以后的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陆衍沉默的盯着苏漫,的确,如今的事情与前一世有了太大的改变,他如今也说不好日后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可是,面前的人显然不知道他是重活一世的,他也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 “你先说一说,漫漫究竟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沉思了片刻,陆衍开口问道。 “其实她与我说的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苏漫抬头看向陆衍,“一件是关于苏家,苏家五年以后会有一场劫难,忠勇伯会战死辽东,苏澈也会生死不明,苏家因此被削爵夺券。” 陆衍抿紧嘴唇,这与他所经历的前一世是同样的,面前的少女没有撒谎。 苏漫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面前这人实在是太过平静了一些。她在听到原主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都十分震惊,而面前这人,这原本就与他息息相关,可是他实在是太过平静了。 可还没等苏漫想通透,陆衍却微微握紧了拳头,开口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去避免,另一件事是什么?” 就这样? 苏漫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就,这样一句尽力会避免就成了? “不是,衍哥哥,这苏家的事情是大事,你确定不想听听更多的细节?”苏漫不死心的追问道。 陆衍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解释道:“如今苏家是个什么境况,我怕是比你要更清楚一点,苏家日后会遭到陛下怀疑,进而想了法子夺了兵权削了爵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常?苏漫听得一脑门的黑线,感情自己费尽了脑细胞想要避免的事情,在人家那里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正常! 陆衍看苏漫的脸上神色复杂,便又笑着多解释了两句:“自然,这事儿解决起来并不像说着那么简单,但是若说想要避免,也没有那么难。” 嗯,您是首辅,您说的都对。 苏漫已经放弃了思考,呵呵干笑了两声:“成吧,既然衍哥哥你有分寸,这事儿我也就不操心了。” 陆衍看着面前少女一脸的挫败,忍不住轻笑一声,劝道:“我日后怕是有许多事情还要劳烦妹妹解惑,妹妹日后可不要嫌我烦了。” 苏漫再次哼哼两声:“行吧,能帮到兄长是妹妹的荣幸。” 陆衍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情,对于苏漫这敷衍的话语自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那,还请妹妹告诉我,漫漫说的另一件事到底是什么?” 苏漫听到陆衍问起第二件事,目光复杂的望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该怎么说,说你那漫妹妹嘱咐我,要你千万不要再弑君夺权,否则日后会遭受凌迟之刑。 可是看着面前青年焦急的模样,这话苏漫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衍哥哥不必在意那些细节,这第二件事原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苏家一切顺利,这第二件事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陆衍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脸上的笑更加僵硬了几分。 “怕是,这第二件事,与我有关的罢。” 第八十二章 我要学些真本事 最终苏漫还是没有将那第二件事说出来,她生硬的转移着话题,说自己今日跪了好几个时辰实在是太累了,打着呵欠将陆衍送出了门。 陆衍见苏漫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太过强求,不过他心底更是笃定,漫漫的第二件事,定然是与自己有关的。 可,究竟是什么呢? 是告诉了这少女自己对曾经的妹妹有了别样的心思,要她小心一点? 可是那少女看起来对自己是全然的信任,半点没有试探或者防备的意思。 那,是要自己,不要再像前世一样,拥立少年皇帝,以免…… 陆衍站在回廊的里,望着那随风不停摇曳的灯笼痴痴的发着呆。 漫漫是希望自己这一世能够有始有终的罢。 也罢,那太子虽然是愚笨的,但至少心性纯良,虽难成明君,但终究不会成为一个暴戾的昏君。 陆衍轻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又继续往前走,可瞬间一个念头再次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前一世里,漫漫是否安然终老,辅佐那样一个善于心计的皇帝登上大位,她与卫家那个小子又是否能够一直被重视? 不管如何,这一世,他决不能再叫那样的事情发生。 陆衍闭了闭眼,大步往墨渊居行去。 …… 送走了陆衍,苏漫便叫了红梅和紫竹进来收拾,自己则是哎呦哎呦的歪在炕上哼哼唧唧。 红梅向着旁边几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擦了手走到苏漫身侧,半跪下轻轻掀开苏漫的裙子,卷起她的裤脚。 纤细白嫩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苏漫任由红梅动作,嘴里哼唧着,半点都不想动。 红梅将裤脚卷到了膝盖上,看着苏漫膝盖上那两大片的乌青,不由抬手捂住了嘴,将那一声惊呼遮了下去。 苏漫微微抬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膝盖,又咣当一下倒了回去,哼哼道:“我这娇嫩的波棱盖啊,我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受了这种罪啊。” 红梅没有听清自家姑娘嘴里都叨叨的什么,她只红着眼睛站起身来,转身出了西次间。 不过片刻功夫,红梅便捧着一个宽口的白瓷小瓶走了回来。 “姑娘,这是原先世子爷给您送过来的散淤膏,去除淤血最好不过了,您忍着点疼,婢子给您揉一揉,揉开了就好了。” 红梅哽咽这声音再次跪倒苏漫身侧,她抖着手将那瓷瓶打开,伸了手指挖出一些来,抹在掌心捂热了,这才往苏漫的膝盖上抹去。 可红梅实在是怕将苏漫碰疼了,她缩着手来回比量了好几次,却仍是狠不下心来。 苏漫看着红梅满脸的泪痕,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算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红梅摇头,咬了咬牙,正想将手放在苏漫的膝盖上,却听门外小丫头高声禀道:“姑娘,青城过来替衍少爷送东西了。” 红梅应了一声,连忙将苏漫那裙子翻了下来,将苏漫的小腿连同小脚一起盖了个严实,这才招呼道:“快将人请进来吧。” 青城垂眸进去西次间,向着苏漫行了一礼,头也不抬的说道:“小的请大姑娘安,我们公子说姑娘今日吃了些苦头,怕是身上会有伤,他这有瓶上好的散瘀止痛膏,让姑娘赶紧揉了敷上,两日便能大好了。” 红梅笑吟吟的将那青花小瓷瓶接了过来,连声道谢:“衍少爷有心了,婢子这就替姑娘将药敷好。” 青城闻言也不再多说,又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红梅将那药膏放在鼻下嗅了嗅,只觉丝丝凉意传来。她将原先的那罐放在了一旁,笑着说道:“衍少爷一向最疼姑娘,给姑娘的定然都是最好的东西。” 苏漫却是挑了挑眉,将那瓷瓶接了过去,也闻了闻,紧接着便伸了手指挖出一大坨来,随便在手掌间搓了两下,就拍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小姑娘的皮肤本就娇嫩,苏漫这么一拍,竟是也没忍住低声骂了句娘。 红梅看到苏漫这龇牙咧嘴的模样,一时没有忍住,眼泪又簌簌的掉了下来。 “姑娘,您说您也是,往日里什么规矩不懂,怎么偏偏挑了今日犯糊涂,当着那么多夫人太太的面,老夫人不罚您都说不过去。”红梅一边说,一边抽抽噎噎的用帕子抹眼睛,“您说那祠堂里头阴森森的,世子爷都说怕的不行,婢子想去陪您,那门口的婆子死活就是不让婢子进去,若不是衍少爷……”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儿么。”苏漫咧着嘴揉着自己的膝盖,嘶了两声,劝道,“你别看我瘦瘦小小的,跪上个大半天还是难不倒我的,今儿主要是我午膳就没有吃好,实在是太饿了……” 红梅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您就会说这些个话来哄人。”她看苏漫用力揉着膝盖,又有些心疼,“姑娘,您这么用力的揉,不疼么?” “还成吧。”苏漫手下动作没停,“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是不用药有个三五天也就好了。” 红梅对这话却是完全不信,她见苏漫停了手下的动作,又伏在苏漫的腿边细细的看了一会,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只是些淤青,没有破皮,这要是留了疤,您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苏漫却是浑不在意:“嗐,留疤怕啥,反正也不在脸上,也没人能看见。” 红梅红着脸想要解释什么,最终也只是垂眸将两个药瓶都收好,半句话也没有说。 夜色深了,苏漫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便回了内室的床上躺着,还没等红梅将灯烛熄了,就听汤娘子隔着窗扇笑道:“姑娘歇了吗?” 红梅正想回绝了,却听到苏漫先一步开口说道:“你来的到正好,我也有事想要与你说。” 汤娘子咯咯笑了两声,几步便闪进了内室,看着苏漫卷到膝盖的裤腿,啧啧了两声:“哎呀呀,大姑娘这么知书达理的人,竟也被老夫人罚跪,真是出人意料。” 苏漫白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她这话,而是径自开口说道:“你以后可莫要再哄着我玩了,我可是要学点真本事了。” 第八十三章 大姑娘很不好骗 汤娘子听了苏漫的话整个人僵在了原处,好半晌才恢复过来,干笑着说道:“大姑娘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怎么叫哄着你玩了。” 苏漫微微挑了挑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面前这人竟还在垂死挣扎。 不过她倒也不甚在意,双手揉着自己的膝盖,一副根本不在乎汤娘子如何解释的样子,开口说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总之我话就说到这里,若是日后你还这般的敷衍我,我可是要将你赶出去了。” 汤娘子再次愣住,今天的事儿她方才就听青原说了大概,这好心来慰问她,倒问出自己的不是来了。 这是罚跪伤到脑子了? 苏漫抬头看见汤娘子一脸的疑惑,嗤笑一声:“你真当我是个傻的不成,这三年你说是要让我夯实基础,整日里叫我扎马步,又胡乱教了我两套拳法,真东西却是半点都没有露过。” 汤娘子闻言面上神色愈发尴尬,轻咳了两声,生硬地解释道:“你也说了这要是夯实基础,这习武不比其他,首先要将下盘练得稳当了……” 苏漫也不多说,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盯着汤娘子看,直看得汤娘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真没骗你……”汤娘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最后干脆闭了嘴,破罐破摔的捧着茶水喝茶,再也不说话了。 苏漫慢悠悠的给自己添了杯茶,也不管汤娘子是个什么表情,径自开口说道:“我不管你是听了老祖宗的吩咐,还是听了我娘的话,反正日后你是不能再糊弄我,我从明儿开始要学骑射。” 汤娘子一口茶呛在口里,猛地咳嗽了起来,茶水撒的榻几上,软垫上到处都是。 红梅见状立刻上来拍着汤娘子的后背,带着点埋怨嗔道:“娘子今晚怎么一惊一乍的,喝口茶水还能将自己给呛了。” 汤娘子接过一旁小丫头递过来的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这才抬手止住红梅的动作,转头冲着一边仍旧气定神闲的苏漫苦笑道:“我的大姑娘,你就别为难了我了成么?” 苏漫斜睨了汤娘子一眼,也被她那狼狈的样子逗笑了:“不是我为难你,是你在为难我,你想没想过,就你这么糊弄我,日后我若真是遇到什么不测,甚至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你一个伯府的大姑娘,能遇到什么不测。汤娘子在心里暗暗嘟囔,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 她直起身来,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哭丧着脸道:“我的好姑娘,这骑马你是自幼就会的,哪里用得着我来教你,那射箭,我自己也不甚擅长,怎么好来教你。” 苏漫歪着脑袋看了汤娘子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成吧,明儿我就叫人准备个靶子出来,你不教我,我自己个儿练。” 汤娘子一听这话又是惊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今儿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怎么尽想这些个新鲜花样来刁难我。” 苏漫将茶盏放下,神色终于变得认真起来:“不是我要刁难你,而是我若不想被这命刁难了,就得用尽全力的往前爬,不择手段的往前爬。” 这话汤娘子显然是没有听懂,她怔了片刻,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什么命运,什么不择手段?今儿你在那祠堂里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说到这,汤娘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伸了手去摸苏漫的额头,还没等碰到就被苏漫一把挡了回来。 “你当我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不成?”苏漫苦笑了一声,“我倒也希望自己是烧糊涂了,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一世就得了。” 汤娘子满脑袋的问号,可是看苏漫那样子却又是不欲多说,她抿了抿唇,心里暗暗思量到,等到得了闲还是要将这事儿禀给公子知道,她可不敢自己胡乱的应下姑娘这事儿。 苏漫见她仍是没有应下教自己射箭这事儿,便长叹一声,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得了,我也知道你是听吩咐办事儿的,我也不为难你,明儿我就亲自去求了老祖宗,叫老祖宗给我换个擅骑射的先生来。” 汤娘子一听这话,嘴里的茶水差点再次喷了出来。 换先生?这还了得,若叫公子知道了,非叫青原扒了她的皮不行。 “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你了,明日我出去替你置办了弓箭和靶子,过两日就教你行了罢。” 苏漫这才满意的笑笑,挥了挥手道:“你早这样不结了,没的浪费我不少感情。”她伸直了腿下了软榻,由红梅伺候着穿了鞋子,捂着嘴打着呵欠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要歇了,你也赶紧回去睡了罢。” 汤娘子整个人还沉浸在被姑娘给威胁了的挫败感中,听到苏漫赶人,这才呆愣愣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苏漫看着汤娘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轻笑两声,对着身边的红梅吩咐道:“今儿你们也忙了一天了,就不用在我这值夜了,都回去歇了罢。” 红梅又几分犹豫,但是见苏漫很是坚持,也只能应了一声是,将灯烛都熄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汤娘子浑浑噩噩的出了正房,满脑子都是今儿大姑娘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知道今儿公子来与大姑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可是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汤娘子是不清楚的。可是汤娘子很清楚一点,公子定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大姑娘。 所以,今晚这事儿,一定得叫公子知晓了。 汤娘子回到西厢房里枯坐了半晌,感觉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没了动静,这才悄悄的趴到门缝里往外头看。 院子里请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廊下的红灯笼散发着幽暗的光。 汤娘子将门轻轻拉开,探出脑袋往正房看了一眼。正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半点声息都没有。 想来也是,大姑娘原本就忙了一天,傍晚又被罚跪了那么久,这会儿怕是早就累了。 汤娘子心里松了一下,这才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出来,快步走到东面的院墙下头,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半夜出门被抓包 出了逸然斋的东墙,再穿过后花园就到了陆衍居住的墨渊居。 陆衍这会儿还没有休息,正坐在书房里听着青原回禀外面的事情。 “今儿个薛家那几个浪荡子又跑到胭脂铺子里去闹了。不过铺子里的掌柜也是个厉害的,竟是叫几个伙计拿着扫把将人都轰了出去,街上许多人都看见了,薛家的人十分的没脸。”青原低声禀报着,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 陆衍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产业,他娘亲还在的时候,用全部的家当兑了一家小小的胭脂水粉铺子,不过当时陆衍还小,这铺子的地契房契就都搁在了那伺候陆衍的婆子手里。 那婆子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哪怕是陆衍进了苏府,她都没有将这事儿告诉陆衍,只一个人艰难的支持着营生。 直到那婆子病的不成了,这才托人将陆衍寻了去,亲手将那铺子的各种手续都交到了他手里。 一个伺候人的婆子,哪里懂得经营铺子,这几年也不过是不赢不亏苦苦支撑罢了。 陆衍在那婆子身故之后,将人好生发送了,这才有时间去那铺子里看上两眼。 不过他终究是个读书人,这些个经商的事儿他哪里懂,所以他就将这产业托付给了苏家的老夫人。 老夫人手里自然有的是能人,不过几年时间竟是将个小铺子打理的风生水起,不说日进斗金,也收益不低。 陆衍那些个旁的产业,便就是这么个小胭脂铺子一点一点积攒来的。 如今陆衍有了更多的产业,可是这小小的胭脂铺子仍旧由苏老夫人代为看管着,这铺子的掌柜管事也一概都是苏老夫人的人。 陆衍听了青原的这一番话,面上神色时仍旧是淡淡的,只轻哼了一声道:“老祖宗手里哪能有废物,那薛家的人也是不自量力。” 青原也应和了一声,道:“不过公子您真的不打算好好管一管那薛家的人么?” “管他们作甚,不过一群酒囊饭袋,瞧着旁人家的东西眼热而已,不必理会。” 青原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又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今儿,陆二爷也去了铺子里头,不过倒没说什么,就转了两圈,唉声叹气了一顿就走了。” 陆衍敲击着桌案的手指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登门就是客,只要不是像薛家那样去闹事的,其他人不必理会就是了。” 青原再次应是,垂了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陆衍右手握着一卷书册,左手则是轻轻敲击着桌案,可是那书册却是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 青原悄悄抬眸觑向陆衍,见他面色虽然平静,可是目光却有些呆滞,明显是在走神。 他默默收回眼眸,半个字也劝不出口。 陆家二爷显然是后悔了,想要回来寻公子,可是,公子这边…… 青原将眼眸垂得更低,这事儿,旁人是插不上嘴的,还是要公子自己做决定。 屋中正静悄悄的,就听到青城在窗外低声禀道:“公子,汤娘子过来了。” 陆衍微微蹙眉,今儿白天她不是才来过,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莫不是漫漫的伤…… 陆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转向窗外,低声吩咐道:“让她进来说话。” 随着青城一声应答,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汤娘子神色复杂的迈了进来。 陆衍站起身来,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儿?” 汤娘子瞥了一旁垂首站立青原一眼,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问道:“公子,这个,今儿,您跟大姑娘可说起属下了?” 陆衍有些不明白,摇了摇头,疑惑道:“并未,好好地我跟她提你做什么?” 汤娘子面上的神色更是复杂:“方才我回去找大姑娘说话,大姑娘当头就是一句,要我莫再哄着她玩了。”汤娘子说着,偷偷抬眸瞥了陆衍一眼,“姑娘还说……还说……” “说了什么?”陆衍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着急,反而轻笑出声:“她与你说了什么?” 汤娘子见陆衍脸上盈着笑,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大姑娘要我教她骑射,我应了。” 汤娘子说完便飞快的垂了头,闭了眼睛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祈祷公子千万不要因为她的自作主张发落了她。 出乎汤娘子意料,陆衍非但没有怪她,还沉沉的笑了起来。 她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很是奇怪的看向陆衍。 今儿个不但姑娘吃错了药,怎么连公子都跟着不正常起来了。 陆衍见她抬头望过来,堪堪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她要学你教她便是了,只一点,莫要叫她伤了自己就好。” 汤娘子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聒噪:“公子您不知道,大姑娘今儿跟中了邪一样,非得要属下教她骑射,属下说属下不擅骑射,您猜她说了啥。” 汤娘子来回看了看陆衍和青原,好一会儿才夸张的说道:“她居然威胁属下,说要去求了老夫人,找个擅长骑射的先生来,要将属下赶出府去。” “公子您听听,您听听,姑娘这话简直是在诛属下的心啊。您说属下若是不答应,那被赶出府去,岂不是有愧公子的托付,所以属下无法,只得先应了下来。” 汤娘子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话,陆衍一直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听着,任由她发着牢骚。直到她说完了,他才微微颔首,吩咐道:“日后她若是有什么吩咐,你照着去做就是,不必特意来回了我了。” 汤娘子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青原想要寻个答案,却见青原一味的低着头,眼角都没抬半分。 汤娘子只得应了声是,便从墨渊居里退了出来。 已经过了人定的时辰,后花园里漆黑一片,汤娘子小心翼翼的沿着墙一路奔到逸然斋的东墙脚下,期间自是半个人都没有遇见。 她搓了搓手掌,一个纵身便越过了东墙,人才在墙根站定,就听到院中一道略带几分稚气的女声响起。 “汤娘子这轻功也实在了得,赶明也一并教了我罢。” 第八十五章 你是兄长派来的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八十五章你是兄长派来的汤娘子被这声音惊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竟是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转头往正房的方向看去。 廊下的灯笼这会儿已经熄了,院子里暗沉沉的,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点影子。 汤娘子眯了眼睛仔细看了好半晌,终于看到了半开的窗子里,少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汤娘子撑着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伸手揉着自己的屁股嘶了两声,这才一瘸一拐的往苏漫那边走过去。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搁这扒什么窗户,且等着逮我呢。”汤娘子走到苏漫的窗前,伸手撑着窗棂,凑到苏漫跟前,笑道,“你这精神也真是足啊,今儿折腾一天了,竟然还能撑着不睡。” 苏漫撑着脑袋看向汤娘子,却是不接她的话,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开口问道:“你也知道这是大半夜的,你不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睡觉,这又是跑到哪里去了?” 汤娘子知道今儿少不了这一顿盘问,面色没有半分改变:“我能干嘛去,偷偷回家去看一看呗。” 苏漫显然不信:“这大半夜的你爹都不睡的?” “就是等他睡了才能回去,他醒着我回去,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汤娘子说着还瞥了瞥嘴,摆出一脸的嫌弃,“院子里黑咕隆咚的,几个姨娘睡得倒是早,年纪大了耳朵也背了,我在院子里跑了一大圈,竟是完全没有惊动他。” 苏漫托着腮斜睨着汤娘子,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淡淡的哦了一声,说道:“成吧,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要歇了,你也赶紧回去罢。” 说完,也不等汤娘子反应,伸手便将窗扇关了个严实。 汤娘子赶紧往回退了两步避开,眨巴着眼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是,这姑奶奶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话不清不楚的,还叫她怎么玩! 苏漫对于汤娘子的话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当她是傻子吗?才和她说完话就跑出去了,不是去见她主子了还能是去干嘛! 苏漫躺在床上,双手搁在脑后,盯着承尘想得入神。 这个时辰了,汤娘子定然不是去见了老夫人或是谢氏,老夫人作息一向最为规律,而谢氏有孕在身,根本就没有精力熬夜。 若说是二房三房的人,苏漫摇了摇头,二房的苏霖是个典型的读书人,最是讲究个光明磊落,断做不出这档子事情来的;至于三房的苏霁,他这会儿还在保定府,定然也不是他了。 那么满府里头,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苏漫微微蹙了眉,往内侧翻了翻身。 陆衍为什么要让汤娘子在她身边呢,这是不信任她的意思吗? 不是,汤娘子这三年来虽是没有正经教过自己什么招式,可对自己倒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莫不是为了叫汤娘子留在自己身边,也好护着自己? 苏漫想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满身的倦怠,就这么带着满腹的疑惑沉沉陷入了睡眠。 晚上睡得太晚,直接后果就是,眼下两团乌青。 苏漫瞅着铜镜中自己那张憔悴的小脸,不由的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也不知道祖母气消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就这个模样跑到慈心堂去哭上一场,保管她看了心疼。” 一旁的红梅拿了剥了壳的鸡蛋在苏漫脸上滚着,听到苏漫这么说,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嗔道:“这都什么模样了,您还开这样的玩笑,您这模样,莫说老夫人了,就是我们几个看了都心疼的不行。” 苏漫拿过鸡蛋,顺着眼角一直骨碌到唇角,然后啊呜一口将那鸡蛋咬了一半下去,含糊着说道:“不过就是俩黑眼圈,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红梅伸手想拦,却见苏漫三两口就将那鸡蛋吃了个干净,无奈的说道:“您这眼下倒还好,婢子心疼的是您这膝盖。” 她半跪在苏漫的腿边,又从紫竹手里取了个鸡蛋,避开苏漫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的将苏漫的中裤卷了起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皮肤正是最最娇嫩的时候,这跪了两个多时辰,哪还能好的了。 昨日还只是乌青的颜色,今儿竟成了两大团的紫黑色。 红梅看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姑娘自幼就娇生惯养着,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婢子看着都觉得疼。” 苏漫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不过一点小伤,也没伤了骨头,连个伤口都没有,这点子青紫两三天就退了,不碍事的。” “哪里就能不碍事了。”红梅眼圈通红,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回道:“黛蓝姐姐出嫁那天还在念叨着,说姑娘最是好性子,能跟着姑娘是婢子的福气,姑娘这腿若是叫黛蓝姐姐瞧见了,非心疼死不可。” 苏漫一见红梅说着又要流泪,连忙哎呦了一声,拉了红梅的手:“哎呦我的红梅姐姐,我这是被老祖宗罚了受的伤,您这话若是叫老祖宗听见了,岂不是再说老祖宗不心疼我了。” 红梅闻言连忙闭了嘴,可是眼泪仍旧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苏漫还想再拉,红梅却倔强的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用鸡蛋滚着那大块的紫黑。 苏漫没有办法,只得坐得端正了,任由红梅动作。 院中小丫头隔着帘子高声禀道:“姑娘,周妈妈过来了。” 话音才落,周妈妈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红梅胡乱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跟着紫竹一起向周妈妈行礼。 周妈妈瞥了红梅一眼,又转头看向苏漫:“姑娘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老夫人不放心姑娘,叫老奴过来瞧一瞧。” 苏漫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来,笑眯眯的看向周妈妈:“叫祖母担心了,我原本就没什么事,昨日不过是饿的很了……” 苏漫话说到一半想起昨晚自己是在受罚,连忙转了话音:“昨日都是我的不对,祖母可还生我的气?” 周妈妈低头看向苏漫膝盖上那两团的紫黑,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姑娘竟是伤的这么厉害,可叫府里的大夫看了?可用过药了?” 第八十六章 看来我是猜对了 首辅追妻计划正文卷第八十六章看来我是猜对了因着伤在腿上,苏漫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位胡子花白的常大夫了。 不过周妈妈显然很不放心,等到冯嬷嬷仔仔细细将苏漫的腿看完,这才上前两步,略带几分恭敬的问道:“姑姑,大姑娘这腿。” 冯嬷嬷抖了抖袖子,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无妨,不过是点子皮外伤,过几日自然就会消了。” 周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向着冯嬷嬷微微屈膝,笑着说道:“既然姑姑这么说,那肯定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老奴就不打扰姑娘了,先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苏漫连忙扶了红梅站起身来,作势要送周妈妈:“劳烦妈妈走这一趟了……” 话还没说完,苏漫就被周妈妈按回了床榻上。 “姑娘好好养着便是,可不敢到处走动了。” 周妈妈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苏漫还想再送,冯嬷嬷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沉声说道:“老奴也有好多日子没有去给县主请安了,姑娘只管好好歇着就是了。” “啊……哦。”苏漫愣了愣,“那就劳烦嬷嬷替我向祖母请罪了。” 冯嬷嬷微垂了眼皮,低低的嗯了一声,缓步出了内室。 苏漫看着冯嬷嬷的身影出了院门,这才跳下了床,三两步窜到临窗的榻上,斜靠着软和的迎枕,捏了块小点心扔到嘴里,叹道:“你们也真是,这么点子小伤还值当的惊动老祖宗。” 红梅被苏漫这一蹦一跳的动作看得心惊,见苏漫这会儿终于不动了,她才抬手拍了拍胸口,说道:“婢子可不觉得姑娘这是小伤,姑娘还是听周妈妈的话,好生养养。” 苏漫没有理会红梅的话,侧了头往窗外的西厢房看去。西厢房的门此刻闭得死紧,里面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苏漫挑了挑眉,问道:“今儿汤娘子一直没有出过门?” 红梅顺着苏漫的目光也往西厢的方向看去,也是有些奇怪:“您要是不说婢子还真没注意到,往日里这个时候,汤娘子早就捡了竹椅在外头晒太阳了,今儿却是连早膳都还没有传。” 苏漫哼笑了两声转回头来:“许是昨夜走的路太多,累着了。” 红梅不明所以:“昨夜?走的路太多?” 苏漫又往嘴里扔了块点心,砸吧了两下嘴,抬手指了指西厢房:“你叫个小丫头将人给我喊起来,就说我找她。” 红梅虽然不明白自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用意,还是脆声应了,转身出去招呼小丫头了。 苏漫也转身趴在了窗台上,兴致勃勃的往外看着。 金盏和碧湖两个正凑在廊下嬉笑着,见到红梅出来,连忙垂了手站得端正。 红梅指了指西厢房的位置,两个小丫头连忙点头应了,一溜小跑就窜了过去。 两个小丫头也是听话,几下就将门敲开了,苏漫看到汤娘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衣衫也是好好的,也不知道听这两个小丫头说了什么,抬头往正房的窗扇这边看了过来。 苏漫不避不躲,就那么直直的迎着汤娘子的目光。 汤娘子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极不情愿的抬脚迈了出来,慢悠悠的往正房晃了过来。 不多时,汤娘子掀开帘子探了头进来:“姑娘,您找我?” 苏漫听她说得这般规矩,倒是有些不习惯。她随手指了指榻几对面,笑道:“坐下说话罢。” 汤娘子垂着手站在苏漫跟前,眼皮子也没抬:“姑娘面前不敢造次,姑娘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苏漫的眉毛挑得更高:“怎么,被我抓了尾巴就老实了?” 汤娘子手指扭着衣摆,嘴里说着不敢,心里却暗暗想着,若是自己半夜出去被姑娘抓个正着这事儿叫公子知道了,公子怕是会扒了她的皮。 苏漫又眯着眼睛看了汤娘子好一会儿,嗤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你我之间的事情,我必不会叫旁人知道的。” 汤娘子听苏漫这般说,眼睛登时亮了:“你不唬我?” 苏漫不由失笑,平日里看着挺正经的一人,这会儿怎么跟个小孩子一般。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唬你,你快坐下说话罢,这么杵着,看得我浑身难受。” 汤娘子哎了一声,连忙脱了鞋上榻,盘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这才舒服的低叹了一声:“我这一宿被你吓得,简直是彻夜未眠,好容易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又梦到公……” 苏漫微微抬了抬眼皮,汤娘子噎了一下,继续说道:“宫里来了旨意要你进宫,我蹭一下就坐了起来,简直是吓死我了。” “哦,”苏漫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还当是梦到你的主子罚你了呢。” 汤娘子干笑两声:“你这话说的,我白身一个哪里来的主子,我不过是怕你将我半夜偷跑出去的事情告诉老夫人。” 苏漫哼笑了两声不置可否,抬手将点心盘子往汤娘子的方向推了推:“我听红梅说你今儿早膳都没敢出来用,喏,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汤娘子立刻挤出一脸的谄笑:“姑娘就是心善,这么点子小事还叫你惦记着。”她说着搂过那一整盘的点心,又转头对一旁抿着嘴偷笑的红梅扬了扬头:“麻烦妹妹帮我倒杯茶来。” 红梅转头看了苏漫一眼,见苏漫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笑着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汤娘子在厢房里窝了大半天,半点茶饭都没有吃,这会儿正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顾不得说话,啊呜两口就吞了块栗子糕下去。 “可是衍哥哥叫你来到我这边的?”苏漫拖着腮盯着汤娘子,语气很是平淡,可这话的内容却是叫汤娘子着实吃了一惊。 这一惊,点心就直接噎在了喉咙里。 汤娘子猛咳了两声,喷的满桌都是点心的碎屑。苏漫微微皱了皱眉头,正想站起来帮她拍拍背顺气,汤娘子却一边冲她摆手,一边跳下了软榻。 汤娘子站在地上又是咳,又是捶胸,直到红梅捧了一碗白水过来,她猛灌了两口,这才喘匀了气。 苏漫坐在软榻上,看着汤娘子的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轻笑了一声:“看来真叫我说中了。” 第八十七章 墨渊居里去请罪 汤娘子看着苏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终是扛不住了,顺了两口气,挨着软榻边上坐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望向苏漫:“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你那兄长说。” 苏漫眯着眼睛看了汤娘子好一会儿,嗤笑一声:“你也是个有功夫的人,怎么还怕他一个文弱书生?” 汤娘子讪讪的笑了两声,扭头扫了屋中正在收拾残局的丫头一眼,呵呵了两声没有回话。 苏漫冲着红梅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罢,我和汤娘子好好说会话。” 红梅屈膝应了一声是,这才引着一群小丫头退了出去。 屋中顿时只剩下了汤娘子与苏漫两个人,苏漫右手撑着脸颊,冲着汤娘子挑了挑眉:“没旁人了,你就有什么说什么罢。” 汤娘子似是还有些不大放心,站起身来掀了帘子往外瞅了两眼,这才回过身来又坐到了软榻上,唉声叹气道:“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不过一点点的缝儿叫你们看到了,偏就能顺着这点缝儿看到整只猫。” 她伸手又拿了一块栗子糕,送到嘴边又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栗子糕又扔回到了盘子里。 “你说你们这群人,叫我们这些听吩咐做事的可怎么活啊!” 苏漫漫不经心的端了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好一会儿才轻笑了一声回道:“你要是觉得难交代,就将这事儿禀了你们主子也无妨,我这倒是没什么不妥的。” 汤娘子有些奇怪,凑到苏漫跟前,歪着脑袋问道:“这么说来,你这是一点都不生气?” 苏漫将茶盏搁到榻几上,面上的笑容不变:“他放了你这么个肯真心待我的人在身边,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汤娘子啧啧有声:“我就说你这姑娘很不一般,难怪跟我这么投脾气。” 苏漫白了汤娘子一眼,冷哼了一声:“还真不敢当娘子这一声另眼相看,若是娘子真觉得我这么好,为什么不一早就将事情都告诉了我呢?” 汤娘子面色一僵,干笑了两声道:“你这可就是为难我了……” “得了,我也不为难你。”苏漫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榻几,“这事儿你跟陆衍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汤娘子听苏漫这么说,整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不是,姑娘,你方才不是还说这事儿你不会与旁人说得么?” “是呀。”苏漫睁着两只无辜杏眼看向汤娘子,“我是没有说啊,是要你去说啊。” 汤娘子顿时没了词,噎了半晌才一把捞起方才被扔下的栗子糕,狠狠的咬了一口,嘟囔道:“你们这些个聪明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苏漫抿唇轻笑:“娘子你怕是对聪明人有什么误解,我这样的,顶多就算是不太蠢,聪明,还真是不敢当。” 汤娘子塞得满嘴的糕点,嘴巴一鼓一鼓的咀嚼着,含混不清的叨叨着:“对,就我最蠢,整个府里就我一个是最蠢的。” 汤娘子又吃了两三块点心,就被苏漫从逸然斋里赶了出去。 她出了逸然斋嘴里不停的叨叨着,十分不情愿的往墨渊居走去。 这个时候陆衍自然是不在的,青原去了铺子里巡查,墨渊居中就只剩下了青城。 守门的小厮见到来人是汤娘子,有些奇怪,大姑娘的功夫先生怎么走到外院来了,这是在园子里闲晃走迷了路? 不过想归想,他可是不敢怠慢这位娘子,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娘子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汤娘子此刻正满肚子的愤愤,见了那小厮自是没有什么好声气。 “少废话,青原在不在?” 那小厮一愣,虽是不知道这位汤娘子究竟是怎么认识的青原,可是他仍旧陪着笑说道:“青原今儿不在府里,一早送了我们公子出去就没有回来。” 汤娘子一顿,很快又恶声恶气的问道:“那青城在不在?” 那小厮连忙躬身应在,退了两步进去传话了。 汤娘子跟着那小厮迈步就往院子里走,才走了没两步,就见青城一脸铁青的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汤娘子扬了扬手正想跟他打声招呼,一下就被青城拉到了西厢房里。 西厢房是青城青原居住的地方,汤娘子被青城拉进了房,话还没说一句,就听到青城咣当一声将隔扇关上,低声吼道:“你如今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青天白日的就敢往这边跑了。” 汤娘子被青城吼得有些发懵,半天缓过来之后也是不甘示弱:“青天白日怎么了,我家姑娘让我过来,难不成我还得摸黑来不成?” 青城被汤娘子这话说得一愣,好一会儿才讷讷的重复道:“姑娘,姑娘叫你过来的?” “你以为呢!”汤娘子冲着青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倒想晚上再过来,可是姑娘等不得,非得叫我这会儿就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青城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眯着眼睛沉声问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派了你过来传话?莫不是你出了什么纰漏?” 汤娘子一噎,顿了好一会儿才强辩道:“这,这,姑娘冰雪聪明,我一个粗人会叫姑娘看出什么端倪也是很正常的!” 这话一出,青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咬着牙怒目盯着汤娘子:“公子养了你这许多年,竟是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废物出来!” 这话汤娘子自然是不爱听了,她猛地一推青城,叉着腰恶狠狠的盯了回去:“怎么就废物了,我好歹在姑娘身边呆了三年,若不是最近变化太多,姑娘也不能抓到我半夜出来。” “你!”青城只觉得自己额间突突直跳,当初他就说这个汤娘子很不靠谱,偏偏青原还就喜欢她这么个调调,简直不知所谓! “我不管你究竟是如何露了马脚,这事儿你自己与公子去说,别想着我和青原能保着你。” 听青城提到陆衍,汤娘子方才那满身的气势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你以为我过来是干什么的,姑娘就是要我自己来与公子请罪的。” 第八十八章 寻个由头去看她 汤娘子这一日果然就赖在了墨渊居没有回去。 偏偏今日青原有事不回府中,而陆衍也因为初到詹事府杂事繁多回来的也比平日晚了一些。 掌灯时分,青城指挥着院中的小厮将灯笼一一点亮,汤娘子依旧翘着脚坐在回廊里,啧啧赞着:“要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府里的红灯笼了,夜里掌灯,红彤彤一片,可真是好看。” 青城没有理会没话找话的汤娘子,只转头招呼了一个才留头的小厮去二门外候着陆衍。 那点灯的小厮见青城不说话,只好陪了笑道:“娘子这话说得可就过了,这京中莫说这勋贵人家,就是普通的人家怕也是要点着满院灯笼的罢。” 青城扫了那小厮一眼,冷哼一声:“做好你的事。” 那小厮忙缩了缩脖子,低声应了是,再不敢往汤娘子那边多看一眼。 汤娘子啧啧了两声,知道青城不待见她便也就不再多说,一个人翘着脚盯着廊下的灯笼发呆。 陆衍下了马车才走到二门,就见院中的小厮跑了过来。 那小厮向着陆衍行了一礼,用尚有稚嫩的童音脆声禀道:“公子,大姑娘院里的汤娘子在咱们院里等着您呢。” 陆衍闻言微微一愣,很快便露出与往日一般的笑容来:“哦?汤娘子到我们院里来做什么?” 陆衍这般说着,脚步却是加快了几分。 那小厮小跑了两步:“回公子的话,小的也不知道汤娘子过来做什么,不过汤娘子在院子里等了您整整一日了,连午膳都是在咱们院里跟青城哥一起用的。” “哦?”陆衍微微挑眉,这两人往日里就互相看不惯,今儿竟是生生凑在一起呆了一天,看来是漫漫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了。 陆衍不再多问,脚步却是走的更急了,不过几息的工夫就进了墨渊居。 汤娘子就坐在正房廊下,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官服迈步进来的陆衍。 她一个激灵,立刻跳了起来,几步就窜到陆衍的身前,还没等陆衍反应过来,咕咚一下就跪在了陆衍的身前。 陆衍倒还没什么,他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小厮却是着实被吓了一跳,捂着嘴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陆衍见汤娘子这个反应,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明白。 他沉着脸对着身后的小厮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 那小厮也不敢耽误,低头应了声是,快步窜了出去。 这会儿青城也从屋中迎了出来,见到汤娘子跪在陆衍跟前,面色也是变得无比难看。 他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扯汤娘子的肩膀:“你这是干嘛,还嫌不够乱是吗?” 汤娘子微一侧肩避过了青城的手掌,她倔强的昂着头,眼神却是不敢看向陆衍:“公子,属下……” 她话还没有说完,陆衍便抬步越过了她,径直往正房走去。 “青城,替我更衣。” 青城应了声是,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汤娘子却是不敢起身,她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咬了咬牙,转过身,对着正房的位置跪得端正。 青城进了屋,陆衍已经伸直了双臂在等着了,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沉默的替陆衍将官服换了下来。 陆衍换上一件半旧的素色直裰,径直往屋外走去。 青城不敢多问,只闷着头跟在陆衍的身后。 院子里,汤娘子腰背挺得笔直,跪得十分端正。 可陆衍却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径直往院子外走去。 青城瞥了汤娘子一眼,自是也不敢多问,就这么跟在陆衍身后出了院子。 陆衍绕过花园,径直往内院走去,最终在慈心院的门外停住了脚步。 守门的婆子见到陆衍,连忙迎了上来,笑着向陆衍行了一礼:“衍少爷回来了,老夫人方才还问起您来着。” 陆衍微微点了点头:“近来府衙里杂事太多,回来的有些晚了,叫老夫人挂念了。” 那婆子一边给陆衍引路,一边笑呵呵的回道:“少爷您的公事最是要紧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房外,院中伺候的婆子见到陆衍过来,连忙隔着窗户往里面回禀了一声。 话音才落,周妈妈便掀了帘子迎了出来:“衍少爷来的倒正是时候,这晚膳才摆上。” 陆衍躬身进了正房,西次间内,谢氏、常氏、郑氏以及几个哥儿都在。 陆衍与众人一一见了礼,这才在外侧坐了。 漫漫不在。 陆衍环视了室内一圈,却是不动声色的垂了眼眸。 苏老夫人自是看出了陆衍的心思,轻笑一声对身后的周妈妈笑道:“漫姐儿那边的饭菜可送过去了?” 周妈妈连忙躬身应了声是,回道:“早就已经送过去了,大厨房还特意顿了排骨汤送过去,您只管放心好了。” 一旁的谢氏听苏老夫人提起苏漫,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丫头惹了这么大的祸事,您罚她也是应该的,现在倒是叫您还这般惦记着,儿媳实在是觉得过意不去。” 苏老夫人挥了挥手:“昨日也是我的错,漫姐儿自幼是我娇养着长起来的,这么冷不防的跪这么久,也难怪身子会受不住,唉……” 苏老夫人说着低叹了一声,神情明显有些低落。 谢氏连忙开口劝道:“您快别这么说,她做错了事儿受罚也是叫她长长记性,况且今日儿媳过去看了,她活蹦乱跳的,我看明日一早就能来给您请安了。” 苏老夫人却是转头看向陆衍,轻声问道:“漫漫平日里与你最是亲近,昨日她可与你说了什么?” 陆衍闻言抬眸,含笑回道:“老夫人您不必担忧,漫漫昨日与晚辈说,她已经知道错了,也知道老夫人您的用意了,只是惹了您生气,请您原谅。”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眼圈瞬间红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声,将手中的银筷搁下。 随着她的动作,满桌人也全都放了筷子,静静地看着苏老夫人。 “老夫人,您先用晚膳,”陆衍望向苏老夫人,语气十分柔和,“您若是不放心,用过晚膳后,晚辈再过去看一看漫漫。” 苏老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衍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