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 第一章 捉奸 建文三十一年,四平县,凤阳村。 刚过了正月十五,天还未回暖,这么冷的天气,很少有人出门,家家户户都躲在屋子里燃着炭火取暖。 北风萧瑟,吹的破旧的茅草棚子一直晃个不停。 “大家跟我来!去捉奸!” 突然起头的喊声,刺醒了熟睡中的村民,凤阳村里很快就犬声乱吠,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喧闹声,村民们朝着村西头的苏家奔去。“嘭嘭嘭!开门!捉奸了!”“我们凤阳村怎么会有这么下贱的人!” 苏家鸡飞狗跳的热闹起来。宋青衣躺在床上,衣着单薄,瘦弱的身躯被风吹的瑟瑟发抖。有人踹开屋门闯进来,虎视眈眈地围着宋青衣,拽着她的头发拖下炕,如遗弃的死物一般被丢到院子里,村民的面容皆是带着鄙夷和憎恶,更为眼前的场景添了几分诡谲。 耳边明明什么响动都听得到,可就是醒不了。“哗!”一盆刺骨冷水兜头泼下。“啊!”宋青衣瘦弱的身子直打着哆嗦,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道道鄙夷的眼神,首先见到的,就是婆婆和小姑满眼的失望厌憎,而生母柳氏和阿姐宋青怜,也面露嫌恶地死死盯住她。阿姐宋青怜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暗藏的恶毒,生母柳氏牙齿紧咬,眸间压抑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兴奋光亮。宋青衣心头一颤。“滚过去吧!”这时,一个光着膀子的胖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人揪着耳朵一脚踹到她身边。火光之中,宋青衣脸色发白的认出来,这是村南头王屠户家的傻儿子!“真是个贱人!一个成了婚的妇人,竟然能干出偷汉子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一口恶臭的唾液喷到宋青衣额头上火疤上。什么?偷汉子?这一条罪状下来,直接将宋青衣砸得眼前一黑,瘦弱的身躯晃了晃:“我没有……”然而,一只男式帕子,无情的丢到她面前:“贱人!这可是从傻子身上搜出来的,你敢说上面绣的不是你的名字?”一旁,宋青怜伸着脖子凑上去看了一眼,眨动着一双秋水含情眸,话似是无意出口:“这就是阿衣的绣工呢。”这是?宋青衣瞪大了眼睛盯住宋青怜,不敢置信的动了动唇:“阿姐!”这帕子明明被她小心的放着,怎么可能在这个傻子身上搜出来?“妹妹,你别怪我,你干了腌臜是,姐姐也无能为力。”宋青怜忙摆手躲到一边,撇清干系,她手腕上露出一截白玉镯子,清透无暇的白玉,在火光的映照下,晃得宋青衣一阵阵头疼欲裂。这是?这是她的镯子!成亲时,病秧子夫君送给她的,说是祖传的宝物,后来阿姐说喜欢,讨了过去,因为大姐说喜欢,宋青衣一向是什么都愿意让给她、什么委屈都愿意忍耐,因为她是她最亲的亲人,可现在……“我没有,我和阿姐住在一个屋子,怎么可能偷汉子。”宋青衣喉头紧涩,一字一句坚决的为自己辩解。“啪”的一巴掌!“你个死丫头!这都捉奸成双了,你还有脸说?阿怜是你的亲姐,难道还能污蔑你不成?我怎么生出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你去死好了!”生母柳氏猛地愤恨的上前,对着宋青衣一阵拳打脚踢。“阿衣,你别怨我举报你,我实在是,实在是替你没脸!”宋青怜嘴上这样委屈地说着,一双眼睛却兴奋的发亮。宋青衣被打的耳鸣嗡嗡,满头都是带着唾沫星子的辱骂。她气的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的起伏,此刻觉得连呼吸都是紧促、难受的,就好像被人卡住了喉咙!身后几个阴着脸的长胡子老人均穿着一副棉袍褂子,正背对着她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老村长脸上沟壑凌厉,神情似刀锋残忍无情割到她身上:“这两人失德败坏村风,一起绑了,明早游街沉塘!”他的话,就是这个村子的权威律法。宋青衣冷汗涔涔,绝望看向赖氏,嘶哑的嗓音疯狂的求饶:“婆婆,我错了,我知道我做了许多错事,我不孝,但我没有背叛夫君,我知道是被人陷害的!”“闭嘴,你还有什么脸再提我大哥?”苏家小妹掐着腰,气的恨不得上前来再给她一巴掌。在村子里素来有话语权的赖氏,此时也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一言不发。老村长一挥手,宋青衣和王傻子绑在一起,被押到了村里的一棵老榕树下。次日清晨,鸡刚打鸣,宋青衣就被装进猪笼,挂牌游街。河岸上,苏家人个个面容冷漠,凤阳村的村民们,个个眉飞色舞地指指点点。“我跟妹妹说几句体己话。”宋青莲娇弱的走到妹妹面前,低头的一瞬间,却有些狰狞。“你可知自幼与你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的付家小哥,为何会抛弃你,改娶了我吗” 宋青怜面色哀婉,几步到她跟前蹲下身子。 迎着宋青衣不解的目光,宋青莲笑着抚摸着她额头的伤疤,“想那年,你是花容月貌,是我给你下了药,在你昏睡不醒的时候,用烧红的铁钳,在你额头上狠狠地摁了一下……” 那白净的腕子上,温润着镯子的光泽,看的宋青衣头晕目眩。“你知道三年前,苏小婉将你推下水,你发了场高热,婆婆不管你死活,以至于你落下了病根,从此,你就怨恨上了她二人,但你一直都不知道,落水是我抬脚绊的,婆婆给你熬的药,也都被我和阿娘倒了……”宋青怜狰狞的笑着,将这些年如何害她,一桩桩的罗列了出来。 第二章 重生的机会 “你嫁进来的一年多里,对长辈不孝,对同辈刻薄,对祖宗不敬,都是因为有我跟阿娘的挑拨,知道为什么这样对你吗?”宋青衣彻底绝望了,一句话发不出。此刻的她,恨不得冲出去一把撕烂宋青怜那张嘴,但她无能为力,他只能被困在猪笼里,死死地诅咒着宋青怜,在心中将她千刀万剐!但是宋青衣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对她如此残忍?她不是跟宋青怜一样,都是十月怀胎辛苦生出来的孩子吗? “为什么?” “因为阿娘恨死你了,因为你的出生,让阿娘难产,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因为你的出生,阿娘再也生不了孩子,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让娘亲没有儿子,再也没了依仗,你自己说,她该不该恨你!”宋青怜的一席话,听的宋青衣心灰意冷,心头仿佛正在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划拉着,生生地划成了碎块!宋青怜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大腿已经浸入水塘的宋青衣,声音却柔弱的让人听了心疼,“阿妹,你不该啊!婆婆视你为己出,可你呢,竟然狼心狗肺地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且安心去吧,以后这个家,我会好好照应的,我也会待婆婆,像待自己的亲娘一样!”宋青怜一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听的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感动地落下泪水。婆婆红了眼睛,忍不住感叹自己虽然白疼了恶媳妇宋青衣,却又得了宋青怜这么一个漂亮贤惠且孝顺的女儿……宋青衣面色苍白,无尽的恨意无处舒缓发泄,硬生生地逼得她喘不上气,七窍出血。结果,还未等到水塘没过胸口,宋青衣就先被这不要脸的话,给活活气死了。宋青衣的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来,一脸冷厉的看着她的尸体被打捞出来,随意的扔进了腥臭的乱葬岗。宋青衣愤怒地飞身而出,她要去找该死的宋青怜索命!可面容阴冷的黑白无常,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伸手锁住了她的魂魄:“你冤孽深重,死后变为厉鬼,吾本应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面壁思过。但幸有一人,他愿放弃自己转世投胎的机会,为你换取一次重生的机会。” 黑无常话毕,直接将她那幽怨的魂魄,附在了那只温润的白玉镯子上。宋青衣想了一万种报仇索命的方法,可到头来,别说杀人了,就算是用尽全力,都不能让宋青怜发丝飘动一下。 报仇,似乎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宋青衣绝望地看着宋青怜继续害人,嫁人,享受了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最终儿孙满堂,寿终正寝。呵,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宋青怜死的那天,宋青衣以为自己要成为孤魂野鬼,魂飞魄散了,却不料被白玉镯子中的一束金光带入混沌的时空。刺眼的金光,让宋青衣强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可眼前的一切,让她不可置信。此时的她,身上正盖着暖和的棉被,抬眼望去,整个卧室收拾的整洁明亮,院子里时不时传来猪叫和鸡鸣的声音。 这是宋青衣扶着额头,晃了晃神,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她此时躺着的,正是苏家的卧室。这间宽敞的屋子,是她和夫君成亲的婚房,苏家三间青砖大瓦房里,数这间收拾的最干净,嫁进来之后,这间最大的屋子,也都是她一直在住。可此刻,她有些心慌,看着活生生躺在被褥里的身体,宋青衣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这就是黑白无常所说的,重生的机会?宋青衣盯着卧室的墙壁愣了会儿神,不久便听到外面一传来阵说话声。 这道轻柔的女声,正是她做鬼时日夜听着,恨着的声音,宋青衣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撑着病弱的身体冲到门口,又突然警醒的停下了。苏家堂屋。“那死丫头醒了没?”柳氏一手端着一碗荷包红糖汤,一手掐着腰走进堂屋。“一直那个样呗,要死不活的,躺床上就知道说胡话,喊她夫君。她那个药罐子相公也是命苦,这才结婚几天就死了,要我说,就是让她给克死了的!” 宋青怜冷笑着,一提起她这个妹妹,就满脸的鄙视。 宋青怜突然眸子一亮,指着柳氏手里的瓷碗道:“阿娘,你这端的什么?”“这是死丫头的婆婆临走之前煮的,说是给她补补,要我说,这么好的东西,给那死丫头吃了,岂不是不是糟蹋了?” “是啊,阿娘,咱俩吃了吧。”宋青怜说着,抢过柳氏手中的碗,放在桌上,用筷子将鸡蛋挑开成两半。柳氏母女俩,一人一半,分而食之,之后还美滋滋地将甜蜜的茶水,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愣是没给生病的宋青衣留下半口。是啊,她病了,她现在还病着!她这个被苏家小妹失手推入池塘的人,这个发了高烧人事不省的人,这个一直在怨恨婆婆和小姑子不闻不问的人,终于知道了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亲生母亲和阿姐从中作梗。不一会儿,母女俩便喝完了,还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就打了一个鸡蛋,赖氏这死老太婆,真是个抠门的货!”柳氏撇撇嘴,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后便起身端起碗,往厨房送去。然而刚起身,就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宋青衣,顿时吓了一跳。柳氏气急败坏,心虚成怒的跳脚骂她:“你个死丫头,你是鬼吗,走路连个响都没有,你想吓死老娘啊!”“娘,那碗里的鸡蛋呢?”宋青衣手指恨恨地拽紧了布帘,却依旧克制的站在那里,一脸的似笑非笑。这张瘦削的苍白面孔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深沉的阴郁,猛地一看,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索命的厉鬼。宋青怜也转过头,母女俩顿时凉气直窜,一阵的寒毛悚然。柳氏嘴唇颤了颤,莫名地有些害怕,不敢再说什么。“阿衣,你还病着,怎么能下床呢?赶紧回去躺着!”倒是宋青怜,在吓了一跳后,急忙过来亲热的扶她坐到卧室的炕上。 “阿妹,你可算醒了,你都不知道,你病得人事不省的这几天,我和阿娘有多担心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宋青怜边说着,边给柳氏递了个眼色。柳氏心领神会,急忙配合的哭喊起来:“你这个死丫头,老娘担心死你了,你可倒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责怪老娘!你这个不孝的死丫头,你是存心要气死老娘啊!”柳氏说到动情处,还掏出手帕,抹了抹那干巴巴的眼角。 第三章 小姑子的秘密 目前的场景,宋青衣看的真真切切,心中一阵荒凉。看来柳氏对她,竟然真是丝毫不念母女情分,连一滴鳄鱼的眼泪,都舍不得流下来。“要我说,你这婆婆还真是抠门的很,我们一家三个人,她就打一只鸡蛋,恶心谁呢?不过我和娘吃了,也就是相当于你吃了是不是?你不会生气吧” 宋青怜眯着眼,两手则贪婪的抚摸着她手腕上的镯子。宋青衣一低头,手腕上带的,竟然是夫君新婚之夜,送给她的白玉手镯。这镯子怎么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怎么,你阿姐跟你说话,怎么不吱声你这个不孝的死丫头,不就是个鸡蛋吗?多大点事还生气了?这确实是你婆婆煮的,不过你不是还没醒吗?放凉就不好吃了,我和你阿姐伺候了你这么多天,油米未进,就一起吃了,你不会连这点东西,都不舍得老娘吃吧?” 柳氏一贯言语刻薄,特别是对她,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话。前世的宋青衣活了十几年,死后又当了几十年鬼,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变的麻木了。可如今现吗,真正亲身面对着她们,听着这一番不堪入耳的话,那种悲痛的感觉,还是让她眸子颤动。此刻的宋青衣,心中怒且悲。不仁不孝?不舍得阿娘吃?她前世当了十几年人,无论什么好东西,不都是让给了这母女俩,可她们呢,又是怎样的恩将仇报!宋青衣一想起这两个所谓的至亲,将她活生生气的七窍出血,暴毙而死,她的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阿衣,你怎么了?阿娘不就说了你两句,你至于吗?再说了,阿娘还不是为你好,帮你改改你这不懂事的性子罢了。” 一旁的宋青怜,如往常一样的劝说着。若是前世,宋青衣一定会自责不已,立马开口认错,然后柳氏和宋青怜需要她什么,她都想法设法的尽力满足。母女俩眉间带着得意,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宋青衣主动服软妥协。宋青怜眼眸滚动,想着一会儿等宋青衣开口,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饶了她这次,再哄着她,将镯子要回来,便就不再跟她计较。可是,母女俩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宋青衣一个字的道歉。“阿娘不是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是死是活都与娘家无关。还记得半年前,如果不是我将你们接到苏家,恐怕你们早就流浪街头了,至于说我不孝不仁,没良心,我倒是奇怪的很,你们是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宋青衣拖着虚弱的身体,支着额头一字一句,愣是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听的柳氏心头咯噔一声。反应过来后,柳氏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直接上来揪住了她的耳朵:“死丫头,你敢跟老娘这么说话?老娘真是后悔,没有一早掐死你。”“阿娘,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宋青怜也是一惊,随后忙拉着柳氏去了院子。宋青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真是解气。前世的她太笨了,被母姐害得太惨,加之做鬼时又经常游荡,宋青怜那些害人的手段,她见识的多了。不过一想到待会儿要跟她过招,还是有些不自觉的紧张着。宋青衣思索片刻,低头盯住腕子上的白玉镯子。刚刚听宋青怜说,她梦中都在喊着夫君?夫君,也的确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爱她、怜她的人。上一世是她昏了头,才认为嫁给药罐子夫君,是她一辈子的不幸,后来才让这白玉镯子被宋青怜哄走。可这一世不同了,她绝对不会再让柳氏母女,从她身边夺走任何东西。只是此时,她已经将柳氏母女接到苏家四个多月了,两人在村子里早就混熟,如果冒然将他们赶走,还真会落得个不孝的罪名。她倒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前世欠苏家的太多。凭柳氏母女那不要脸的作风,真撵走她们,一定会败坏苏家的名声,特别小姑子还未出嫁,挑选夫君这事,名声还是最是关紧,受不得一丝玷污。而这一次她发烧生病,就关系着小姑子的秘密!昨日傍晚,她与苏小婉、宋青怜一同前往河边洗衣服,一盒散粉却从她身上掉了出来,那散粉是镇上一家叫做“虞美人”的铺子所出,盒子上刻着的三个字,一眼就被认出。苏小婉找了这散粉好几日,也曾问过她,她也说了并未见到。苏小婉当即脸色就变了,有些生气地问她,这散粉怎么在她那儿。而不等她开口,宋青怜就做出一副奇怪表情:“这散粉,不就是阿衣的吗?”她的这一句话,让苏小婉误会了个彻底。苏小婉才十三四岁,年轻气盛,一想到自己前几日刚把散粉的事情告知最信任的嫂子,谁知一转眼,就被嫂子偷走霸为己有,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把事情讲给了第三人听,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在这期间,自然少不了宋青怜时不时的添油加醋。本来,她想好好解释,也被苏小婉失去理智的过激言论气得一时气血上涌,两人撕扯起来。两人站在河边,宋青衣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身子一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栽进了河里。初春的河水,冷的刺骨。等她被捞出来时,已经陷入了昏迷,当晚就发了高烧。婆婆心急火燎的从地里赶回来,四处奔波请请大夫给她抓药,可谁知那药竟是一口都没有喝进她肚子里。 母女俩拍着胸脯,向婆婆保证一定好好照顾她,可一转身,就将熬好的药倒掉不说,并在背地里编排她婆婆抠门,不给她抓药!宋青衣病的晕晕乎乎,也没有精力去考证这些话的真伪。就这么熬了几日后,病好了,却从此落下一个病根儿,一到冷天就咳嗽不止,所以心里对婆婆和苏小妹是怨恨上了。 如今宋青衣回想着往事,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她自幼就不被家中人所喜爱,到了成婚的年纪,更是被自己亲娘当成物件卖给了苏家,时间一长,性格就越来越内向,有什么话也总喜欢憋在心里,不肯轻易说出来,还经常会疑神疑鬼,对人缺乏信任。如果她愿意信任婆婆,当时就应该多问几句,把事情说开,那柳氏母女的挑拨,也就不会成功,这是这些道理,在她做鬼的几十年里才逐渐明白。 好在她现在有了重生的机会,总之,一切都不算太迟。 第四章 虚情假意 目前,正是播稻的时候,凤阳村的村民们都在农忙,中午的时候,婆婆和苏小妹不回家吃饭,只是在地里随便啃点干粮应付,但家里有婆婆留的午饭。堂屋外,隐约还有柳氏叫骂的声音,但宋青衣完全充耳不闻。尽管此时的她,肚子饿的咕噜叫,但是宋青衣还是选择躺在床上忍饥挨饿,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保留体力,一方面是为今晚的苦肉计做准备。堂屋外,宋青怜拉着愤怒的柳氏出去。柳氏甩开宋青怜的胳膊,指着宋青衣所在的卧室,将她从头到脚都叫骂个一遍。“行了阿娘,别骂了,人在屋檐下,断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她恶语相加,万一惹的她不高兴,把我们撵走了怎么办?”“撵谁走?她敢撵老娘走如果她敢,那老娘就闹到村长家,告她这个死丫头不孝,逼死自己亲娘,再一头碰死!”爆脾气的柳氏滔滔不绝,一点就炸不说,心思也是歹毒的。宋青怜闻言,无语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娘还真是一点脑子没有,成天就会就会撒泼,难怪自从阿爹一死,她们一家就被宗族撵走!成天就知道寻死觅活的,碰死自己又能落个什么好处?这种主意,不被逼到绝路上,是万万不能想的。宋青怜思索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阿娘,你觉不觉得,阿衣今天有点不对劲?”“啥?哪不对劲儿?”柳氏想起宋青衣那番从未有过的大逆不道之言,顿时又像吃了炸药一般,一蹦三尺高的要往屋里冲。 “她就是脑子烧傻了,连自己亲娘都不认了!我现在就把拉出来,好好揍她一顿,打到认我这个娘为止!”“等等,阿娘,你听我说!”宋青怜无语,一把抓住柳氏腰间的肥肉,使劲儿拧了一把。“啊!”柳氏疼得只跳脚,嘴里倒吸着凉气直叫唤,这才算是停了下来。宋青怜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揉着她的腰,一边好声好气道:“阿娘,这里怎么说,都是阿衣的家!阿娘,你看看这三间青砖大瓦房!你再看看这两间夯实的土坯配房,还有这牛棚猪窝鸡圈,这院子,你想想他们后院里那么一大片的地方……”她这么说着,指着,柳氏越看越眼红,刚刚的怒气抛之脑后。“阿娘你看,这地方这么好,你难道不想把它变成自己的?”“变成自己的?” 柳氏贪婪的咽了口唾沫,苏家这座宅子,还有他们家那二十亩田……柳氏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阿怜,你也学会做白日梦了吧?这么好的地方,这怎么可能成为我的。”“阿娘,你要你听我的,我保证让你美梦成真,享一辈子的清福!”“哈哈哈……”柳氏乐滋滋地捂嘴大笑,“怜啊,只要你有这份心,你娘啊,这辈子就知足了!”“阿娘,你相信我,只要我们继续像之前那样做,让青衣跟她婆婆有隔阂,我们跟她婆婆把关系维持好,这一切不就慢慢成了!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待她了!”宋青怜贴在柳氏耳边,眉飞色舞地将她预谋已经的计划说了一遍。这个计划,听得柳氏目瞪口呆,里面的很多话,她都没怎么听明白。 宋青怜也不气馁,她告诉柳氏只需要记住一点,就是她要对宋青衣好,虚情假意的就行!等柳氏母女俩商量好后,也到了正午了。母女俩在堂屋吃完中饭,将锅子洗刷干净,又偷偷地跑到了赖氏婆婆的房间里睡午觉。 至于宋青衣,连饭都没送,更别提给她端药了。宋青衣也不着急,躺在床上,继续昏昏沉沉地睡着。日头逐渐西斜,傍晚时候,赖氏和苏小妹回到了家中。 只见院门一响,柳氏母女连忙机警地迎了上去,嘈杂又讨好的说话声传到了宋青衣的卧室。 宋青衣拖着瘦弱的病躯挪步堂屋门口,抬眸朝外望去,竟然还来了一个外人。来人是个高高壮壮的年轻小哥,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面相相当敦厚老实。宋青衣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昏沉的脑袋才终于想起来,这年轻小哥叫江暮然,是老村长的一个孙子。此刻,江暮然已经牵着牛,到牛棚拴好,将牛身上的农具卸下来,随后又笑着对赖氏和苏小妹说道:“婶儿,小妹,我把牛拴到棚子里了,我就先回去了!”“然,在家吃完饭再走吧。”“是啊然哥,吃完饭再走呗,着什么急呢?”赖氏和苏小妹都开口挽留道。“不了不了,地里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完,婶儿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我改天再来蹭饭吃!”江暮然笑呵呵的,说着就要往院门外走。宋青衣眼看着他手已经搭到院门上,猛然提上一股劲儿,掀开堂屋的帘子就往外跌去。 “娘!娘啊!”凄厉的哭喊声从喉中发出,几个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江暮然扭头看去,差点没把魂儿吓跑。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如同死人一样的脸庞。 虽然这个瘦骨嶙峋的身躯,只跑了两三步就倒在了地上,但还是把他给吓了个哆嗦!江暮然的身体往外挪了两下,有点想撒腿想跑。可接下来却听到赖氏心急火燎的喊道:孩子!你怎么了,我的孩子!”赖氏着急的朝堂屋跑了过去,和苏小婉一起把宋青衣扶起来。苏小婉本不情愿,但宋青衣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她于心不忍,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完药身上还是这么烫?这高烧怎么一点没退,身上跟炉子一样烫!”听完这话,宋青衣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到苏小婉的手背上。“药?哪里有药?药……”宋青衣不停的重复的几个字。苏小婉心头一惊,“嫂子,你什么意思啊?我娘昨晚为了给你抓药,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呢啊!”宋青衣哭声更烈:“小妹,药我一口都没喝,我娘和阿姐说,婆婆不舍得给我抓药,要我熬着。”此话一出,赖氏跟苏小婉惊呆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扫向柳氏。 “这,我……”迎向这两道逼人目光,柳氏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江暮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生病了不给抓药?让人活生生地熬着?他赖婶儿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呢?! 第五章 医生的药 一旁的宋青怜慌乱地眨了眨眼睛,目光怀疑地在宋青衣身上一扫,片刻之后突然镇定下来。 宋青怜急忙上前挤开苏小婉,一把扶住宋青衣,使劲地拧了一把她的手臂:“阿衣,你说什么呢?你不会是烧糊涂了吧?阿娘何曾说过这种话?婆婆熬的药,可是一滴没少的进了你肚子啊!”宋青怜边说,边使劲的掐她。宋青衣疼得几乎提不上去,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此时,宋青衣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气氛一度尴尬。 赖氏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衣,你告诉娘说,中午吃饭了吗?”宋青衣无力的摇了摇头:“从昨天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没有尝过。”“什么?嫂子,早上我娘下地之前,给你煮了碗荷包红糖汤的,你没吃吗……”苏小婉愣愣的问。一旁的柳氏母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刚想开口回答,却被宋青衣抢先一句道:“那鸡蛋被我娘和阿姐吃了。我娘说,我还在昏迷,鸡蛋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跟阿姐饿了就吃了。阿姐也说,吃得她和阿娘肚子里,跟吃到我肚子里是一样的。”宋青衣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完这几句,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阿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好心接你跟阿娘来婆婆家住,你们不给我吃药也就算了,现在连饭也不让我吃,现在还这么使劲掐我,是想让我不得好死吗?”宋青衣话音刚落,宋青怜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松了手。宋青衣颤抖着抬起手,掀起衣袖,一片淤青。 “我不是不舍得让阿娘跟阿姐吃鸡蛋啊,我不是不孝,只是,我病的太重了,一口药没有喝进肚里,一口饭没吃到嘴里,实在难受的要命……”宋青衣说着,后面的话哽咽的说不出来了,她低着头,瘦弱可怜的让人一阵揪心,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可真是走投无路了,才能说出这么伤心的话。赖氏活了半辈子,很能体会到儿媳妇的心情,此刻也是一阵心疼,安慰道:“好了阿衣,都怪我这几天忙着,没时间照顾你,别哭了,药倒了我们再煎,娘现在就扶你回房间,这就给你重新做饭煎药去!”苏小婉生气的瞪了柳氏母女一眼:“娘,这事怎么能怨你呢,咱俩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家里还养了两个吃闲饭,不干活就算了,就让她们照顾一下嫂子,竟然干出这种事来,还竟然骗嫂子说你不给嫂子抓药,这不是存心想挑事儿,让我们家宅不宁,真是可恶!”“小妹,你说这话就过分了,我跟青衣是亲姐妹,她生病烧糊涂了,说的胡话,你怎么就信她片面之词呢?” 宋青怜有点不高兴,语气不好的反驳了起来。宋青衣听得气的直喘气,她一张嘴,还真是能颠倒是非,这语气,多么情真意切。前世的自己,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苏小婉不以为然:“要是真喝了药,嫂子会到现高热不退?你不心虚的话,刚才掐她干嘛,你也不嫌她身子烫手!”“那……那是大夫医术不行!”“得了吧,我们张爷爷的医术远近闻名,就是镇子上的大户人家病了,还得一顶轿子抬着请张爷爷出山医治呢,你是个什么玩意,敢随便污蔑张爷爷的医术!”苏小婉毫不示弱,咄咄逼人,宋青怜简直被她怼的无言以对。宋青怜咽了口唾沫,眼珠乱翻。最后目光锁在了宋青衣身上,又舔着脸上去哄她。 “小妹,你好好说,跟婆婆和小婉解释一下,究竟怎么一回事啊!你看看你把娘给气的,再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啊,还有啊,我小时候对你多好,你忘了吗”宋青怜自信的以为,只要她这么说,宋青衣肯定会心软。柳氏也急忙拍着胸口,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撒起泼来:“哎,我这老婆子命苦得很啊!亲闺女都诬赖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命苦啊。”可是此刻的宋青衣,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她直勾勾的目光,带着一股子阴郁,眸子里闪着泪光:“阿姐,你提小时候,是想说我额头上的伤疤吗?虽然之前你对我这般残忍,但我一直念及咱们的姐妹之情,我更想对阿娘孝顺,所以才接你们二人来苏家,但我真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么对我。”“我想对你们好,可你们却想要我的命!”宋青衣一口气说了太多,这会儿已经有些撑不下去。可她还是留着一口气,死死的撑在这里。今天,就是要把这些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更何况,还有一个外人在,他还是村长的孙子,往后谁知道会不会有比今日更好的时机?像宋青怜那样狡诈的一个人,若是往后识破她的变化,说不定会生出其它的事端。而此时的宋青衣,将这一番话一说口,果然几双眼睛,又齐刷刷地落到了宋青怜身上。特别是宋青衣并未直接说出来的疤痕,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那额头的疤痕,是宋青怜在她脸上留下来的?此时的宋青怜,脸色苍白,她觉得自己今天活见了鬼了!这个死丫头,不是没有吃药,而是吃错了药了吧?宋青怜心虚极了,面对着几道压力逼人的目光,她尴尬的抿抿嘴,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苏小妹直接挤到一边,毫不客气的说到:“苏家姐姐,那药是给我嫂子治病的,你们给倒了?合着花的不是你们家的钱?”“你……”宋青怜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刻薄过。她气的胸口起伏,却始终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今天还有外人在,万一苏家人撵他们,那他们真的碰死在村头,大家也只会骂她们俩活该!心里头上一把刀,必须忍!宋青怜尽量平息怒气,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张娇艳和气的笑容来。 “苏小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但你们非要这样认为的话,我和阿娘也不想解释,只要你们心里顺畅,我们被误会一下也没关系,另外,我和阿娘住在你们家,也不会白住的,我一定会帮你们干活。” 第六章 婚事 “少在这里烦人!”苏小婉这时也气的不轻,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的没脸没皮? “小婉。”刚要再说话,赖氏给了她一个停止的眼神,“此时最要紧的是你嫂子的身子,其它的事,后面再说。” 此时,苏小婉心里就是有十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埋在心中,便瞪了一眼没再说话。 宋青衣本来就病的很重,全靠一口气维持着,这时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身子早已支撑不下去了,终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嫂子!嫂子!” “阿衣!” 苏小妹跟赖氏都吓了一跳,开始手忙脚乱。 柳氏跟宋青怜想去帮忙,但此刻却显得碍手碍脚,不知道怎如何是好。 两人脸看着很是着急,可若仔细一看,柳氏那眼中竟是带着一丝兴奋的笑意,就是盼着宋青衣说不出话来一样。 宋青怜倒是非常的担心。 她心中暗骂不停,这死丫头的贱身子骨怎么会变得这么虚弱了?之前发热不都是硬生生熬过去的?怎么这次就娇气了? 万一这死丫头真没了气死掉,苏家把她们赶出来,到那会儿就算阿娘一头撞死在村长家门口,那也没用了! 赖氏谨慎的扶着宋青衣小心翼翼的要进屋去,突然想起来旁边看呆了眼的江暮然:“然啊,我儿媳妇病着呢,我去给她喊大夫过来再瞧瞧,今晚上就不留你吃饭了!” “哦哦!” 江暮然愣怔着回答,突然又急忙往外跑,“婶儿,我去!我去找张大夫!” 他小跑着从苏家跑到张大夫家。 此时,大家都是结束了一天农忙,从地里要回家的村民,一个个的看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都疑惑的问了几句。 江暮然懒得说那么多,就说了一句:“赖婶家媳妇病了!” “病了?又病了?不是昨天刚找了大夫的,今天又去?” “这是啥病啊,这么严重……” “啧,看来是之前小婉把她推下水,给推出毛病来了啊!” 大家一句一句,议论起之前苏小婉跟宋青衣的争执来。 江暮然跑到张大夫家里,拽着大夫的衣服就要跑:“张爷爷!张爷爷!快点跟我走!马上就出人命了!” 可张大夫年龄这么大了,怎会跑得动? 他婆娘唐氏气的跳了起来,一把扯住江暮然:“然啊,你要干什么,我看你想要张爷爷的命的吧?” 江暮然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嗨!把我急的忘了规矩了!张爷爷对不起!我背着你过去!” “然,你怎么急成这样了,难道你爷爷病了?” “呸呸呸!我爷爷身子骨好着呢!”江暮然连呸几口,没好气的白了眼唐氏的乌鸦嘴。 张大夫笑微笑着,慢悠悠整理着药箱:“那是谁病了?严重不?” “是赖婶子家的老大媳妇,苏氏生病了,持续发热,刚刚晕过去了!” “她?老头子昨晚不是刚看过,还没好?”唐氏一脸疑惑。 “嗯,没好。” “这不可能啊!老头子不会连个发热都看不好啊。” “不管张爷爷的事儿啊!是苏氏的阿娘跟阿姐,换了她的药,骗她说婶子没给她抓药,还不给她吃饭,谁都不给喝!苏氏要说话,她那个阿姐还往死里掐她,不让她说!”江暮然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谁家媳妇的娘家亲戚在婆家借住,有这么样子的,心里正有些郁闷,气愤的学了一遍话。 “这、这、这真是亲娘?真是亲姐?我看这铁心要拆散一家人啊!”唐氏听得一愣一愣,一股凉意从后背直蹿了上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真是令人唾弃,柳氏与宋青怜这对母女…… 是多恶毒啊! 张大夫这时已经收拾好了医药箱,不等唐氏再说话,直接一把拉在江暮然胳膊上:“好了,臭小子!赶紧带我去苏家!要是再晚真要出人命了!” “哦好好好!”江暮然背起张大夫就向苏家跑去! “哎,等等我!我也过去看看!”唐氏是个好看热闹的,也不做饭了,跟着就晃晃悠悠的一起往苏家跑去。 可她年纪这么大了,哪里跟得上江暮然? 就一半路不到,便走不动了。 停了下来,找了块树底下的粗树根,坐下喘着气儿。 这儿算是村子里挺热闹的地方,乡亲们都喜欢端着碗出来吃饭,劳累一天,总算有悠闲的时候,又见她喘的跟头老牛似的坐在那儿,有人就问上几句:“老唐婆,你家老头子去给人家瞧病了,你又不会医治,跑去瞎凑什么热闹?” “哎唷我这不是、这不是想去小婉家看看那个苦命的媳妇苏氏嘛!”唐氏歇够之后,才将之前从江暮然口中得知的,又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亲姐啊!就那个长的跟狐狸精似的寡妇宋青怜!跟她亲娘柳氏,倒了自己亲妹妹宋青衣的药!” “还有啊,啥一只红糖荷包蛋,被这恶毒的母女俩分吃了!还说她们吃了,跟宋青衣吃了是一样的,你们听,这算是人说的话嘛!” 唐氏义愤填膺。 裁缝孙瘸子家的丫头正啃苹果,听到以后,清澈的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吧?” 她回过头看自己的亲娘马氏:“阿娘,你和阿姐可都是有了什么好吃的,都第一个让给我的,那个苏氏媳妇,是不是她阿娘从河边儿上捡过来的?” 马氏是从苏家村嫁过来的媳妇。 不巧的是,她娘家也跟宋青衣家,是隔着一条小路的邻居。 她笑呵呵的看着自家丫头:“不是的,柳氏当年生这个宋青衣的时候,我是知道的,肯定是亲生的无疑,不过,柳氏一直不喜欢宋青衣罢了。” 说着,她便将当初从娘家听到的,宋青怜抢了宋青衣婚事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就是宋青衣十五岁的时候,家里突然遇到一场火灾,她额头上落下一条长长的火疤,大家好多人也都是见过的,后来柳氏就亲自上付家,说宋青衣疯傻了,提出要让宋青怜代替妹妹出嫁,于是,原本大家伙都知道的,宋青衣本来好好地跟付家要成的婚事,也就成了宋青怜嫁到了付家。” 第七章 休妻 这件事情在苏家村,当时也是议论纷纷。付家原本就是个大户,付家的那位老太太,老早就喜欢在外面说,他们家付小哥,从小就定了跟宋青衣的口头婚约。所以,整个村子也都默认了,宋青衣便是是付家媳妇。可是谁想到后来宋青衣竟会毁容?听马氏这么一说,唐氏就气愤的啐了一口:“宋青衣是疯的?自她嫁到苏家之后,赖氏不都是夸她媳妇贤惠懂事的?我看啊,一定是柳氏偏疼宋青怜,抢了了二女儿的幸福给大女儿!至于这个付家,也是个薄情寡义的!要我说,一条火疤又能怎样?年轻时再美又能如何?到老了,不全都是一脸的老树皮?”她话一完,一旁就有几个上年纪的老汉、婆子笑了起来。“嘿嘿,老唐婆,谁不知道你年轻时,在你们唐家村,还不是出了名的丑?人家张大夫,可是十里八村的美男子……”“这可不是嘛,张大夫可是我们清扬镇家家姑娘都梦寐以求的对象,可后来讨了丑的要命的老唐婆做媳妇,这可是多少姑娘都要惋惜的!”一个娘家在清扬镇的老婆子叹息。“老唐婆,你快说说当初怎么就把张大夫弄到手的?我们都好奇的很呢!”“就是,苏家儿媳妇是赖氏花银子买的,所以即便人家长得丑,也能嫁给眉清目秀的苏家老大,虽然老大是个病秧子,可赖氏是村上出了名的能干,家里拾掇得整整齐齐!你呢?年轻时候家里还穷得揭不开锅,到底怎么让张大夫心甘情愿娶你过门的?我也好奇了!”这几个老人家都是老的缺了牙、秃了顶的。此时一个个神情猥琐、挤眉弄眼的说这个话题,都面带喜感!孙裁缝家的丫头苹果也不啃了,瞪大着一双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老唐婆,也想听她讲故事。唐氏年轻时长了一张特别丑陋的国字方脸,老了却圆润了许多,显得好看了不少。她听到后是又气又得意,点着那几个老家伙笑骂道:“我呸!你们这几个老东西,都一大把年纪了喜欢打听这种事情?真是不害臊,也不怕被人笑话!”说完,她又看向马氏:“不过,我倒是想不明白,苏家媳妇虽说长得丑罢,她那个阿姐我们都见过的,要面容有面容,要身段有身段的,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难不成,那个付家小哥,也是个短命的主?”“哪能啊!付家小哥一表人才,去年秋试中了举人,付家也迁到镇子上了,至于宋青怜……付家对外说法是,夫妻和离,也没说她什么,但如今看看苏家媳妇这般情况,只怕这宋青怜是在付家做了什么错事,付家容不下她,就将她赶了出来!”马氏痛快地说道。过去柳氏总爱跟她娘家人吹嘘阿怜嫁得好,自宋青怜被付家驱逐,她娘家人还不知道有多高兴!“看看,长得再好,心思不正,就算是抢了妹妹的婚事,也不会有好结局的!”“对嘛,这宋青怜肯定心术不正的人,指不定就是犯了什么错,被宁举人给大笔一挥,休了!”“柳氏再偏袒宋青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村民们吃完饭,更是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不久编出了各种宋青怜在付家不检点的行为……就一个晚饭时间,整个清河村的迅速传开了,苏家媳妇的亲娘柳氏跟亲姐宋青怜,是两个心狠手辣不顾亲恩之人。而宋青怜之所以被夫家赶出去,也是个犯了七出,不安分守己的。…………江暮然把张大夫送到苏家,打了声招呼就也慌忙回了自家。这时天色已晚。一进家门,他就被老村长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你小子啥也不干地里东西也不知道收拾,又跑哪儿野去了?”“不是,阿爷!是赖婶儿家……”江暮然虽长得高壮,可这时候委屈得像个小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老村长听了之后,就皱起了眉头。他们苏家的媳妇,怎么能由着外人欺负的?先前见过这柳氏母女,表面上两人都是笑眯眯的,很懂规矩,没有想到背地里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个江陈氏嫁给苏家老大,偏偏老大是个病秧子,没几天就过世了,江陈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可为人媳妇,却一直很本分。江陈氏这必定是被逼的急了,迫不得已才对赖氏倒苦水,说出实情。说不准柳氏母女一直都是这样待她的。总归是个可怜的孩子。没办法,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不方便直接插手。老村长叹了口气,弓着身子用老烟枪敲打江暮然:“快点洗手吃饭,你年轻力壮不要躲懒,这段时间,多帮你赖婶子和小婉干点正事,都是一个大家子的,你赖婶子一个儿子被拉了壮丁上战场,还不知道有命回来不,一个儿子病死,也是个不容易的,知道不?”“阿爷放心,我知道的!”对此,江暮然自然是答应了。另一边的苏家。柳氏和宋青怜被隔到院子里,苏小婉不准她们进屋。张大夫则赶紧进了里屋给宋青衣把脉,瞧病,越瞧,他这眉头就皱的越深,不停的捋着花白的胡子,一下接一下的叹气。一旁,赖氏跟苏小婉看得一颗心提起来。苏小妹沉不住气:“张爷爷,您这直叹气,我嫂子的到底怎么样?”张大夫过了好久,才是又叹口气说道:“她这病被耽误了,只怕难治好。”“成叔,只要能治好阿衣,多少钱我都出!”赖氏脸上不急,心里急的很,这话说的非常干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是一滴药没喝进去,已是伤及肺部……加之肝气郁结,气郁化火,胸胁窜痛……”张大夫捏着羊胡子,面无表情的口述着病理。娘俩听到“严重”二字,不由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苏小妹更是悔恨自责的要掉泪。嫂子会病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推了嫂子落水,这天气,又是日头西落时候,那池水还是寒凉的很。很不明白不就是一盒散粉?她至于那样激动在意吗? 第八章 神秘空间 嫂子平时待她多好啊……可想到散粉,她内心又十分的纠结,埋怨之后又开始有些疑惑,嫂子平时根本不注重打扮,为什么会突然拿她一个散粉呢?张大夫则继续的道:“虽有方子可以医治,只怕最后她会落下一受寒就咳嗽不止、心口发疼的毛病,就算治好了这一次,往后遇到冷天再病发时候,也不发除根,亦是尤为痛苦的。”苏小妹一听,扑到赖氏怀中哭出了声:“阿娘,都怪我!怪我!要不是我使性子,嫂子怎么会病?这可怎么办?呜呜……”“唉。”赖氏一边叹着气,一边拍了拍她的头,却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不止是苏小妹觉得愧疚,她心里也一样不好受。自从阿衣嫁到苏家,却一早就守了寡,自己再是疼爱她,也没什么用。现在又生了这样的大病,今天她那些话,只怕过去在苏家的时候,也过的好不好哪去。总之,这是一个命苦的孩子。柳氏母女这么的过分,她面上不说,心里却仔细的盘算起来。 张大夫开了黄芪、金银花等十来味药,嘱咐了每日水煎服三次等等需要注意的地方,随后就拎着药箱,慢慢悠悠的回了家。顾不得吃饭,苏小婉麻利的给宋青衣煎了一副药。赖氏用只小勺,极为耐心的将药水灌倒了她的口中,她昏迷多时,要说咽下去的药水,远没有浪费得多,可就这样,赖氏依旧一脸的慈爱,不见半点的不耐烦。“阿娘,你坐这儿看着嫂子,我去生火做饭。”苏小妹知道赖氏操劳了一天,饿着肚子总是觉得不妥。“不用。”赖氏思量着,看着苏小妹,“外面站着两个闲人,你去招呼着,让她们俩做。”“阿娘?你的意思是?”苏小妹眼睛一亮。赖氏风霜满布的脸上带着一丝爽朗的淡笑:“去吧,我苏家本就从不养闲人!这两人若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再揣着手让咱们伺候,以后是不可能发生了!”这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苏小妹不是刻薄之人,当初柳氏母女过来家里住,她本是喜欢人多热闹点的,谁知道这母女根本不是嫂子那样勤快温婉的人,在她们苏家吃住,竟是从来连一顿饭都不想做得做的那种。时间长了,她心里生出不满,跟阿娘也说过,阿娘都没有说什么。此刻得了这样的准话,苏小妹便是开心的出了里屋,穿过堂屋,走向外面。柳氏母女正站在屋檐底下,见她出来,慌忙凑上来关切道:“阿衣她怎么样了?醒来了吗?我跟莲进去看看。”说着,就要错身进去。苏小妹脚步一跨,将两人拦住,眉毛挑着冷淡地看着两人:“嫂子那儿有我阿娘照顾着,没什么问题。这晚饭,就麻烦两位了。”“什么?”柳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晚饭你们两个做!”“凭什么!”柳氏眉毛竖起,声音跟着高高的一抬!“哟?怎么?刚才是谁信誓旦旦的说着,以后在我家不会白住,要帮着干活的?不想做?可以,我这就跟你们去见村长爷爷,让他老人家看看,把两位安顿到村子里哪个地方住下,也算是尽了亲戚的本分了!”苏小妹毫不客气的说着,就要大步往院门口走。“你!”柳氏声音尖利的一扬,跳了起来。死丫头!竟敢对她这个做长辈的如此无礼!“阿娘!阿娘!”宋青怜急切地拉住柳氏,死命的往厨房那边拖拽走着,并赔着笑脸的对苏小妹道,“小妹放心,我这就跟阿娘去做饭!”苏小妹在厨房掐着腰,盯着柳氏母女做饭。柳氏尽管一脸的不乐意,却也因宋青怜的话只能忍着,宋青怜美艳的脸庞上一直挂着暖融融的笑意,不停的殷勤地询问她想吃什么菜,想吃粥还是喝点别的什么汤,似乎是没有一点怨言。她这样态度,倒叫苏小妹不好再继续摆出什么不好的架势了。屋中,赖氏慈爱地照顾着宋青衣。刚才只勉强喂进去一些药水,她发热的症状并未减轻,且伴随着咳嗽,赖氏极为的担忧,但想着张大夫的话,也只得稳住那份心急,耐心等待她病情的好转。柳氏母女安安静静的做好了晚饭,赖氏和苏小妹也随便吃了点。这就是一个闹腾了大半天之后,安静的夜晚。而宋青衣的世界,却有一些异样。她跌跌撞撞的进入到一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里头白雾缥缈,泉水清澈,一股奇异的清香吸引着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白色的雾气随着她的前行慢慢散开,一汪井口大小的灵泉浮现在眼前。灵气笼罩的泉水从一只玉雕龙的头口中喷出,源源不断的汇聚到灵泉上,溢出来的流到一边的肥沃的药田中。即便宋青衣压根不懂药理,也认出来几株已经成熟的结出蓝黑色果实的忍冬花来,只是,这并不是忍冬采摘的季节啊……“这是什么地方?”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发怵着。“你所戴玉镯中的空间”一行字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团白色的雾气,迅速的拼凑出这几个字,又很快的散开。宋青衣顿时吓了一跳,脚下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不必惊慌,这里只属于你,只有你能进入。” 几行字一一浮现,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但又转念一想,她可是当了几十年鬼的,这点玄虚怕什么呢?此时,她从心底还生出了一种模糊的念头,觉得这股气息十分的熟悉、亲切……这么想着,宋青衣就壮了壮胆子。眼前没有新的字迹出现。她往前走了几步,觉得口干舌燥,肚子也咕咕作响,干脆就到泉水边,弯下腰一捧水送入口中。泉水甘甜清冽,在那原本干燥的直要起火的喉咙里一咽,感觉立时润泽舒适极了。一入口更是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跟着舒展开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暖洋洋的惬意…… 第九章 温润的白玉镯 宋青衣乐滋滋的闭上了眼睛,一个晃神,身体又回到了现实。 宋青衣躺在床上,原本疼痛难忍的身体,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不顺畅,精神和肉体都觉得爽利异常。宋青衣起身下床,只见婆婆赖氏,正趴在床头处睡的昏沉。宋青衣抬眸,撇了眼破窗外的光景,这是已经四更天了,凤阳村的夜晚还是寒凉的很,难道婆婆为了照顾她,就一直这么趴在床边?宋青衣慌神,急忙从床上下来,一手扶住赖氏,一手轻轻的摇晃着:“娘,快醒醒,我扶你到床上来。”“怎么了?阿衣不舒服吗?阿你怎么下床了?”赖氏刚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心里却仍旧挂念着自己的情况,一张口就是如此紧张的话语。“没事的娘,我已经好了,倒是你,怎么就这么凑合了这夜里寒风刺骨,要睡到床上睡啊,万一也冻着了怎么办?”宋青衣心里一暖,又紧张起婆婆来,这么说着就是要扶赖氏上床。赖氏已经清醒了八分,闻言就是不放心的摸摸她额头。见的确不发热了,也没有咳嗽,气色好的就像是完全痊愈,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张大夫的医术果然还是牢靠。”宋青衣不置可否的笑笑。累了一天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个放松下来的理由,赖氏没有再多说,却坚持不睡在这儿,而是抬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宋青衣也重又躺进温暖的被窝。此时身体的舒适让她选择相信,是那灵泉的泉水将她医治好的,想到刚刚那梦一般的情境,她抬手看着腕子上的白玉镯子,眼眸微微地发亮:“渐离,是你吗?”重生之前黑白无常的话,让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温暖的念想。她的夫君。苏渐离。宋青衣自问前世人情寡淡,无人将她放在心上,只有他。除了他,还有谁舍得用轮回转世的机会,换她一次重生再来?眼泪湿润了枕头,她仔细小心的抚摸着那温润的白玉镯子。这一世,能和夫君这样默默地互相陪伴着,也算得上一种天大的幸福了。…………由于喝了灵泉水,宋青衣第二天就病好了。不过,赖氏还是不让她下床,嘱咐着要她这几日在家休养,将那几服药都给喝了,彻底去掉了病根儿才行。灵泉是绝对不能暴露的。她也不敢表现出好的太快,便一脸虚弱的点头应下了,打算再想办法进入到空间里,仔细的看看怎么利用。柳氏在一旁赔着笑脸:“亲家放心,有我和阿怜在家里,必定是能够将阿衣照顾的妥当!”苏小妹不客气的讥笑出声:“妥当?怎么个妥当法啊?莫不是又要像昨日那样,我阿娘花钱买的药,再给倒了?”“你、你怎么这样说?”柳氏讪讪低头,她昨夜被宋青怜一顿教育,知道不能得罪苏家任何一个人,不敢再对苏小妹动高腔。“小妹,我阿娘昨日做的是有些不对,但我已经说过她了,今天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阿衣,再说了,还有我呢。”宋青怜眸中精芒闪动,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偏生柳氏还没有听出任何不对的地方。赖氏一笑,抬手点着宋青怜:“亲家母一人在家就行,至于你,就跟我和小婉一起下地干活去。”“婆、婆婆?”宋青怜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好一阵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她?一旁的柳氏看着大女儿娇滴滴的样子,登时就不忍心了:“阿怜从没去地里干过活儿,怎么能让她去?”“怎么不能?苏家可从来不养闲人。”苏小妹斜着她说道。“可是,阿怜干不了活啊,她哪有那个力气啊!”“那你们苏家,难道都没一个下地干活的?”“那时候有阿衣呢,阿衣一个人就能把地里所有活都干了。”柳氏理所当然的口吻。赖氏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变的带着冷淡的笑意:“在我们苏家,可不分人是谁。阿衣这是病了,病好了也依然要下地干活的,就算是亲家母你,今天留在家里,也不是要你闲着!”说着,她指着院子里的羊圈、鸡窝一一点过,交待什么时间喂养,喂些什么。末了加了一句:“还是那句话,苏家不养闲人,想不下地干活可以,出了这个院门,跟我们家没有一丁点关系了,那就随便怎么样。”宋青衣凑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动静,瞄着宋青怜明显被气的发白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笑。过去在苏家,柳氏常对她说:“我没有儿子,生你就跟生一个儿子一样,我跟你阿爹年纪也大了,身体不好,你就要像儿子那样,担起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你姐姐是个女孩子,就要娇养着才好,什么活儿你都要替她干了,这才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你要包容你姐姐的一切,知道吗?姐妹之间只有这样,才能情深融洽。”因为姐姐是女孩儿,就要娇养。她也是女孩儿,可柳氏生她是想要个男孩儿的,结果生下她这么一个赔钱货。就是这么些根本不占理的话,前世却成功的把她给洗脑了。所以,家里什么苦累脏臭的活儿,还真的都是她干的。此时在院子里,宋青怜白着脸,任由苏小妹将一个锄头丢给她:“拿着,一会儿到地里要用。”宋青怜踉踉跄跄的接住,险些没站稳一下摔倒。苏小妹看她这副样子,忽的一拧眉,又挑剔的指着她身上干净雅致的对襟襦裙:“哎呀,你当你是千金小姐的?还不换个方便下地干活穿的衣服?”说完,她就扯着宋青怜进屋。她挑挑拣拣,找了一套赖氏穿着都显老的窄袖褙子并墨绿长裙丢给她:“就这套吧。”宋青怜接过那质地粗糙的粗麻衣服,气的胸口上下起伏的,嘴唇都发抖着,却愣是死死咬牙忍着,一句不高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苏小妹这才是满意了,勾着笑走出去等她。“换好了没有,赶紧的,地里的活紧张得很!”苏小妹一句接一句的催着,赖氏在一旁冷眼看着。 第十章 自食其果 母女二人在苏家享小半年的福,这刚要干点活,一个个就摆出这副不情愿的表情,真是可笑又可恶。没一会儿,宋青怜换好衣服出来了。如果不是她的一张脸还算明艳,就凭这一副老气横秋的装扮,就是一个挺土的年轻农妇。柳氏看到宋青怜这身打扮,心疼的眼泪直掉,连忙开口道:“算了,还是我去下地吧,阿怜这细皮嫩肉的,干不了什么活儿的。”赖氏抿了抿嘴:“亲家母,你莫不是没明白我刚才的话?”“亲家母,我……”“娘!”宋青怜急忙上前解围,一把拉住柳氏的手,有些僵硬的笑道,“没事,婆婆已经对我们极好了,帮忙干点小活又算的了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公主闺女的,这些活我能干的。阿娘,你就留下来吧,正好在家好好照看阿衣,千万别再跟她置气了,阿衣昨天发烧了才说了胡话,也就是刷刷小性子,故意惹你生气而已。”直到现在,宋青怜还是一口咬定,就是宋青衣陷害的她跟柳氏。一旁的苏小妹听得眉头直皱,宋青怜这颠倒黑白的做法,真是令人不齿。赖氏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行了,没问题的话咱们就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好的婆婆!”宋青怜自觉的应和道,主动拎起了沉重的铁锹。苏小妹在前面牵着牛,赖氏将铁锹和一些农具放在了牛背上,三人这才一同出了门。目送三人出门后,柳氏心里还是压着一口气,难受得要命!真是作孽啊,她的阿怜何曾穿过这样丑陋的衣服?更别说拎着铁锹下地干活了,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她这个当娘的!柳氏摸了把眼泪,一咬牙一跺脚,心里恨恨道,她的乖女儿被逼得下地干活,今天还指不定怎么受折磨,可宋青衣那个死丫头,却借着养病在家里等她伺候?不行,她非得出手收拾这个满口忤逆的死丫头去。柳氏边走边想,跟寻仇一样,气势汹汹的冲到里屋。宋青衣就坐在窗边,冷眼瞧她。柳氏一脸狰狞,抬手指着宋青衣怒骂:“你个杀千刀的死丫头!昨日敢对老娘说出那样的话?还敢跟你婆婆告状,翅膀硬了是不是?只不过吃你一个鸡蛋,就敢记恨在心里,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死东西!”“死丫头!你一出生就该掐死你!真是白养你了!”“白眼狼一样的贱东西!你这是要害死你姐姐!真是坏心眼的烂东西!”那一字一句不堪的骂声,大大小小刀子一般飞到宋青衣身上。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攥紧了手心,直等柳氏微微有些骂不动了,才沉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地道:“你、养、我?”柳氏死死瞪着她,如被气到了一般地喘了口气儿,才不满极了的挑高音:“怎么?难道老娘还说错了!”宋青衣只好冷笑着提醒她:“阿娘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被你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贱卖给了苏家!你的生恩也好,养恩也好,二十两银子,一口价断尽了!”“更不用说,之前那几年,家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活都是我干的!阿爹过世后,我又一离家,你就连家业都守不住,硬是被宗族赶出苏家!所以,那么些年来,是我养着你和阿姐,不是你养着我!”苏家里里外外,最苦的活她干,吃的住的穿的却是最差。她这辈子,来苏家之前,唯一称心的盼头,就是和付家小哥的婚事,却被这心眼毒辣的母女俩给毁了、抢了!来苏家之后,柳氏和宋青怜还嫌不够,竟是连她的命也一并讨了去!宋青衣闭了闭眼睛,等气息平复了:“至于说后来,你被宗族赶出苏家,因着我的善心,才好吃好喝的住在苏家,这就是我对你的恩情,可你不但不知恩图报,还敢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她说了这么多,是过去从未开口说过的。但她心里,早就郁积着这股怨气,从生前就有,从死后做鬼的这么几十年,这股怨气有时候越积攒越多,有时候又会被她压制下去。此时吐出来,她这股怨气,终于随之散了、净了!静了心,宋青衣抬眼斜着柳氏。只见她气的浑身发抖,一双肿炮眼死死的大睁着,一张嘴也吃惊的大张着,似乎是不敢相信她敢说出这么些离经叛道的话来,又似乎是在想这些话又是个什么样的道理。这些话,柳氏也许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曾经想到过,但也从不放在心上,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她宋青衣的命,就该给她这个当娘的这么糟蹋!宋青衣嘴角掀起一抹讥讽。好一阵过后,柳氏才终于晃过神来。恍惚间,她好像想起来昨天宋青怜问过一句,有没有觉得宋青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当时她也没多想。不过这会儿,他倒是也想问问谁,宋青衣这是怎么了?之前那个个胆小懦弱,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出,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低人一等宋青衣,现在竟敢对她说出那些话来?一想到这,柳氏就气不打一处来。柳氏抬起手,指着宋青衣,手指在空中颤动着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过了半晌,终于是缓了一口气来,发福的脸扭曲起来,“好你个丫头片子,还敢顶嘴是不是?今个我要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就不是你亲娘!”宋青衣无动于衷的看着她,就在柳氏快到她跟前的时候,才是脚尖一动。一只板凳被踹倒在地,柳氏猝不及防,一脚绊了上去!“啊!”她尖叫一声,笨重的身躯直直朝前倒去,双手则是胡乱抓着,想要抓住宋青衣,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扑通一声,柳氏直接摔了个底朝天,胸口处直贴地面,膝盖绊着坚硬的凳子被硌得生疼,掀开裤腿一看青紫一片,双手也磨破了层皮儿,滋滋地往外沁着血珠。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活了这么多年,何曾像这样狼狈过?宋青衣这才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身子准备扶她起来。 第十一章 送饭风波 宋青怜暂且不论,但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柳氏,她还能收拾不了? 不过,这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一次耍狠就能威慑到她的,看来日后必定少不了她的兴风作浪。 想到这,宋青衣揉了揉额头,陷入一种沉思中来。 在前世,虽说不是柳氏主动谋害她,但也成为了宋青怜害她的关键一步,也许在她和柳氏之间,所谓血浓于水的母女亲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苏家院里。 柳氏一边磨蹭地干着活儿,一边琢磨着方才宋青衣说的那些话,宋青怜说的没错,宋青衣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奇怪了很多,也可怕了很多。 柳氏也没有见过大世面,半辈子都待在这乡野村子里,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女人们常以谁的嗓门大为尊,谁叫骂的声音最大最响亮,那谁就最厉害。 可方才,宋青衣那样低声柔弱的对她说话时,她竟听得全身发冷! 好像跟她说话的人,并不是她那个低三下四的女儿,而是一只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向她索命的恶鬼! 想到这里,柳氏直打了个哆嗦,急忙继续埋头清理臭烘烘的猪圈,之后又去收拾了鸡窝,从里面掏出了几个鸡蛋,小心翼翼的放到兜里,又一并将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后还洗了一盆从赖氏房间里端出来的脏衣服。 柳氏忙活到了大晌午,揉着酸痛的腰和肩,心里倒是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她可不是什么无用的废人,她能干的很呢! 柳氏长舒了一口气,又进了厨房去热饭。 这一次她丝毫不敢再怠慢,一热好饭就赶紧给宋青衣端了过去。 到了堂屋门口,柳氏正准备要掀开帘子,突然,眼睛里有一道暗芒闪过,整个人就跟中邪了一样,突然清醒过来,横肉乱颤的脸上竟然现出一抹凌厉,只见她一边掐了腰,一边暗暗骂道:“呸!这该死的丫头!竟然敢让老娘给她端饭?看我不一把泼到她脸上去!” 柳氏上前了两步,端着饭到了房里,脑海中突然想起前几段宋青衣在房里摔倒的惨状,顿时双眼精光一闪,也不再往里屋里走了,而是猫在帘子外面,悄悄举起了手里热腾腾的饭碗。 之后便朝里喊着:“阿衣,饭做好了,快出来吃饭。” 宋青衣闻言,疑惑的挑了挑眉。 大半天过去了,她怎么这么老实? 宋青衣起身,正要从炕上下去,忽然感觉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一阵灼热,烫的她“啊”的一下。 与此同时,也让她一怔,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抬头,透过帘子,宋青怜清晰的看到柳氏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映入眼帘的还有帘子底下的那双碎花老布鞋。 难道?柳氏要对她不利? 宋青衣随便这么一想,镯子又闪了两道金光,随后热度褪去,好像在呼应她的想法。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动静,帘子外的柳氏急坏了,声音也不由得挑高了几分:“阿衣?是不是睡着了?快出来吃饭!” 呵,果然有猫腻! 这么着急喊她出去吃饭,自己却不肯露头,真的是来乖乖给她送饭的? 宋青衣沉思片刻,一边悄悄起身下了炕,一边在口中应着:“阿娘,我知道了,这就来。” 说话的同时,宋青衣拿起墙上的蓑衣披在了头顶,走到帘子旁侧身在一边靠墙站好后,才远远地撩开帘子的一角。 帘子外面,柳氏早已急不可耐! 还未等那帘子彻底掀开,便是嘴里骂着并举着热饭碗,里面的热米汤“哗”的一下,兜头朝着宋青衣泼洒过去:“死丫头!敢对老娘厉害?你是不是忘了过去老娘怎么收拾你的?!看老娘今天不把你一张脸给烫烂!” 然而等她待看清眼前情形,顿时傻了眼了。 “哦?烫烂我的脸?我的脸,难道不是在我及笄那年,就被我阿姐用火钳烧烂过一回了吗?阿娘难道你忘了?”宋青衣慢腾腾脱掉厚实的蓑衣,黏在上面的米汤一点一点的洒落在地上。 墙壁上、帘子子上,也一并洒了不少米粒在上面。 宋青衣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静如潭水的眸子里,是一团深不可见底的幽暗。 她素白如画的面皮,病中虚弱着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柔态。 本来是个比宋青怜还要出众的美人胚子,偏额头上那道显眼可怖的丑陋火疤,令人多看一眼都害怕。 柳氏被她一眼眼看得心虚着低头缩起脖子来,似乎是终于想起她身上那陌生、可怕的转变。 “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大、大晴天的在屋子里……穿什么蓑衣?”柳氏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恶爪扼住喉咙,艰难的吐出这么几个字。 她手里还拎着那只米粥碗。 碗底的余热,烫得她手心直冒汗。 宋青衣笑盈盈的斜了她一眼,将蓑衣塞到她手里:“我拿着蓑衣想趁天好出来晾晒,谁知道阿娘手滑泼了米粥在上面?小婉要是看到了,少不得又要说阿娘不心疼我们家的粮食……” “饭我自己再去盛,这蓑衣,房间里沾着弄脏了的地方,就劳阿娘去清洗干净,你说呢?”宋青衣说着,冰冷的指节触到手背上,柳氏吓得一抖,打了个激灵。 “我……好,我现在就去洗……” 柳氏颤巍巍地接住蓑衣,也不嫌脏,在怀里抱得死死地,好像这样就能够驱走一些自脚底生出的冷意。 柳氏转身快速的走出了堂屋,又去井边打水清洗蓑衣。 看了她一会儿,宋青衣又去厨房盛了碗白粥,拿了个馒头就着咸菜吃,灶台上还有婆婆早上临走前煮好的溏心鸡蛋,柳氏这次不敢偷吃,乖乖的热了放在那里。 宋青衣吃得心安理得,柳氏的脾性她比谁都了解,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跳脚虾。 今天吓了她两次,等宋青怜一回来,那恶胆就又会滋生出来,绝不可能轻易消停。不过,能唬住她一次,那就是一次。 宋青衣盘算着,坐着晒了一会儿太阳,便进了屋子里休息。柳氏一直干活等她进屋,才敢偷摸进厨房里吃饭。 第十二章 苦肉计 一顿狼吞虎咽的吃完饭之后,肚子饱了,先前被吓坏了的胆子又开始膨胀了。 只要一想起宋青衣那双深邃的眼眸,柳氏就不禁感到后背发凉,只盼着等宋青怜从地里回来后,一定要好好探讨一下,下一步怎么整治宋青衣这个不孝的死丫头! 同时柳氏又难过地抹起了眼泪,她感觉对不起阿怜,从小就被她捧在天上宠着,疼爱着,可从来没干过体力活儿,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在地里遭罪呢! 苏家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会欺负她们这对可怜的母女! 等时候到了,一定要让阿怜把这院子全给被抢过来,把苏家这一窝子畜生全给赶出去!到那时候,全部把这家子的狗腿打断! 渐渐的天色已晚。 天空中散漫的月光,洒到乡间的田野。 这样一天下来,宋青被活脱脱晒掉了一层皮,中午的太阳晒得她脑袋发晕,傍晚的凉风又吹得她头昏眼花,真难受的差点昏了过去! 但是,她在地里想了一天,也终于知道了,原来昨晚宋青衣那是用了苦肉计! 她气的捶胸顿足。 宋青衣这死丫头,只不过病了一场,竟也是长了本事,都学会对她耍心眼了?! 她心中默默的算计着,狼狈而疲累的眼中里闪过一丝不甘心,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青衣就算有七十二变的本领,也休想逃出她的五指山! 不就是苦肉计?难道就她会用? 等回家后,她也用这一招,好好的招待一下这一家恶毒之人! 既然是苦肉计,那这“苦”就显得尤为重要,想到这里,宋青怜加快手上的动作,拼了命的干起活来,直看得苏小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从清早就一副半死不活样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勤劳起来了? 赖氏也在一旁看在眼里。 便冷笑了一下,指着身后大片插满了稻秧的水田,就大喊着前来帮忙的江暮然收工:“树,天色已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累了一天,收拾收拾回去吧,最多再明儿花个半天功夫,这活儿也就都基本没问题了!” “诶!好嘞!婶儿,明儿个我一定会给你和小婉帮忙!”江暮然嘴上应着,把手里最后几株秧苗在插进肥沃的田中。 “赶明儿个干完了活后,晚上婶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怎么样?顺便你再叫上小乐!叫上小乔!一起都来我家!” “嘿!红烧肉那可一定不能错过!这俩小家伙我就不带他们来了,来了也肯定会给我抢肉吃!”江暮然一边流口水,一边这样大声喊着。 但他可不是怕小孩子跟他抢肉吃。 小乐是他阿弟,小乔是他阿妹,两个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吃得也多! 赖婶儿为人慷慨尤其对他们晚辈特别大方,但她一个人拉扯一家子着实不易,他哪能再带两张嘴过去蹭吃的? 一旁,宋青怜一听着有红烧肉吃,也是有点饥饿感。 笑呵呵的伸出磨掉了皮的沾满泥的手指头,凑到苏小婉跟前讨好地道:“小婉,婆婆真的会做红烧肉啊?” 苏小婉懒得理她,手上的活不停的冷冷回了一声:“嗯。” 见她冷漠的表情,宋青怜嘴角一抽,眼里一丝狠毒闪过。 哼!小贱丫头! 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江暮然将所有农具放到牛背上,宋青怜连忙上前扛起一根锄头:“这牛可是金贵着呢!一定不能累着了!这个我背着这个就行!” 江暮然不想理她。 一句话不说,一手牵着牛,随着赖氏和苏小婉一路往家走去,宋青怜就用那双磨破了皮还有些渗血的手举起锄头,略显劳累的趋着步子跟在后面。 路上全是结束了一天农忙往家里赶的村民。 见着这副情景,不禁悄悄地议论起来。 “诶?这不就是赖飞花家媳妇的阿姐?来了村里也好几个月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 “就是的!看她平日里总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经常是穿着光鲜亮丽,活脱脱就是一个狐狸精,还虐待生病的阿妹,今儿怎么穿得这样平淡?还主动扛着锄头?原来她也能下地干活吗?” “能干?我看是被逼着干活的吧,你看她一张浓妆娇美脸庞,一天都给晒得什么憔悴样了……” “怎的?你这个光棍汉还心疼了?要不你把她娶了?不过就算人家是寡妇,也绝不会看上你这穷光蛋!” “嘁,不就是下地干活?这十里八村的哪一个农妇不得下地干个活的?瞧你们这样子,难道她是贵妃娘娘啊!” “那又怎样?人家长得美,我们汉子们看着就心疼,人家就是贵妃命!哪像你?一张脸比男人还粗糙,身材跟块木板一样干巴,就是干再多活儿,你家男人也只会嫌弃你,不会抱你疼你!” “我呸!你敢再多说一个字,老娘现在就用锄头夯死你!她就是再是好看,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狐狸精!将亲妹的药倒掉不给吃饭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就她这样的人干得出来!” 这时男的女的都在这里指指点点。 这些话,多多少少传进赖氏耳朵里一二,宋青怜当即心里一惊,她没有想到,才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就能传的满村皆知!这要再继续下去,清河村就没有她落脚的地方?不行,必须马上得想想法子! 江暮然则不悦的皱眉仰着头。 这些议论,本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可这个寡妇就住在赖婶子家,也就将赖婶子一家连带了进去。 哼,这个宋青怜不但恶毒,还是个招蜂引蝶的! 赖婶之前在村里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议论过的? 他带着这点不快的心情,来到了苏家那边。 苏家在村西头,并不偏僻,反倒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前面就是一条平整的大路,直直的通往繁华热闹的清扬镇。 平日里这边也聚集着不少人,茶余饭后,村民们都喜欢在这里说话,小孩子们在这里玩耍,年轻的妇女,未出嫁的丫头都会定期等在这里,因为每隔几天,都会有从清河镇的男子经过,带来镇子上流行的散粉首饰、针线布料等等,也挺让她们高兴。 第十三章 自讨苦吃 此时,宋青怜瞟着面前这么多人,眼珠子不停的转着,趁着天黑看不清楚,手上锄头一扔,刚好砸中一块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这突然的一下,把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她挑中一个挤在人堆边儿上,端着只豁口破碗,一身脏兮兮的农妇,假装成被绊到的架势,眼睛一闭,就朝这农妇歪了过去! “哎唷!” 两人在地上滚了个轱辘,一块发出惊叫,宋青怜更是顺势头一顶,猛力朝那只被农妇紧捧在怀里、满是汤水儿面条儿的豁口汤碗上碰了过去! “咚”的一声。 她额头正正被那尖利的豁口刮到,一层油皮顿时破开,往外冒着血珠子,头上还顶了一头汤水面条! 那农妇一碗饭就这么洒了就算了,又被这么一下狠撞,本想着惨叫几声讹点银子,可一见到宋青怜竟是撞到自己碗口撞得头上流血,心里倒害怕反被讹了,当即吓得一脚蹬开还趴在自己身上的宋青怜,捡起滚到地上的破碗,撒腿就跑的无影无踪! 宋青怜怎么也没算到还有这一脚! 胸口被妇人一下狠狠踢中,她痛得一声闷哼,喉头又是一阵甜腥冒出,嘴一张,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她吓得不轻,这戏是不是演过头了? 可这机会不抓住可不明智? 宋青怜揉着胸口,擦了下嘴角鲜血,高高抬了起一只手,一只沾满了泥泞、指甲破掉、渗出的血染红的手,微微发抖地指向赖氏:“让我下地干活儿,下地干活儿,我一辈子还是头一次下地,竟然给你们苏家干活儿,就干出个这么结果来?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言下之意,她这都是给赖氏干活才整的这出! “我真的是命苦!嫁的男人不中用,好不容易和离了,阿娘却被无情的宗亲赶出了出来!我们母女投奔唯一的妹妹,又被妹妹污蔑陷害!自己烧糊涂了不记得吃过药,还胡说八道竟然说我跟阿娘倒了她的药!” “阿娘十月怀胎容易吗?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嫁人!一转眼,她就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啊!”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是哪个不长眼的故意把我绊倒?我这头疼啊!我这心口也疼啊!是谁干的?你给我站出来!别做了不敢承认!” 她蹬着脚,锤着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是一脸伤心,争取将自己那惨状让人看得清楚。 然而这已经完全黑透了,即使有着明亮的月光照着,也看不清那破皮那血色,大约只能看到她一头乱糟糟的还挂着面条儿,坐在地上狼狈的样子。 原本还喧闹的人群,一时间哄散开来,谁也不愿意再往前凑过去。 就怕万一指着冤枉撞了她、踢了她,那岂不是要赔银子? 此时,赖氏冷眸盯着在地上作妖的宋青怜。 苏小婉气得脸色铁青:“你哭个什么?谁家干活不受罪的?种地就是忙中作乐,你在这大街头的哭喊,是怕我们今年收成太好?就你家没有地,就能这么咒别人家了?” 她说话直而难听。 宋青怜顺势哭得更惨痛了:“哪是这样……我没有……小婉,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跟阿娘刚来苏家时,也是带了不少银子的……可现在……唉呀,我咋就这么命苦啊!” 要么怎么说宋青怜厉害呢? 她说这一番话,跟真的一样,听得村民们那看着赖氏的眼神,立即就不一样了。 小声的议论在旁边响起:“还带了银子来苏家?难道其实是这个柳氏母女将银子都给了赖氏,才允许在苏家住下的?” “那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住到苏家?” “啧啧,还以为是宋青衣跟赖氏心底善良,没想到原来是拿了人家不少银子啊,我看啊,这是现在柳氏母女银子用完了,才逼着人家下地干活的!本来嘛,来做客的,却这般往地里赶着干活?” 苏小婉在一边听得快要气死了。 哪里有银子?他们家,何时接过柳氏母女一文钱了吗?这个宋青怜可真是原形毕露!她嫂子家里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亲戚?要早知道嫂子的娘家人是这样的,她当初说什么也不让娘花银子买个嫂子进门! 她急得上火,江暮然也是听得直憋屈,可两人一看赖氏,还稳稳当当的站在那儿,闭口不语。 宋青怜低着头,捂着脸,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哈哈! 早就该这样说的! 让大家都分不清事实,看以后苏家还怎么支使她干活! 片刻,等宋青怜渐渐没了哭声,赖氏才看着宋青怜开口:“你哭够了吗?既然你说到带了银子过来的,那以后我们苏家也不必招待你和你娘两位贵客了,带上你们的银子马上走人!你这么会来事的,我们苏家庙小,可是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大佛!” 说完,她再也不想看宋青怜一眼,扭头就走! 苏小婉和江暮然默默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上了。 那头黄牛也慢悠悠从宋青怜跟旁走过,尾巴一甩,呛了她一脸牛粪味! 结果可不是这样的,她马上黑沉着脸! 宋青怜急忙喊住前面几人:“站住!赖氏婆婆,你就算是要赶我出去,今天我全身是伤的,你就这么心狠手辣的看着?至少也得给我请个大夫才算得上是两家亲戚吧?我阿妹嫁到你们家,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听到这里,前头赖氏三人同时停下。 苏小婉掐起腰,气愤的张口就要反驳骂回去,可赖氏抬手阻止了她,上前一步,一口唾沫吐在手心里,“啪”的一下就是贴在宋青怜额头伤口! 宋青怜登时愣住了! 赖氏则表现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不就是破了一层油皮儿吗?用不着请大夫的。张大夫年纪也大了,这样的小伤,怎么能让他老人家再跑一趟?这臭腥唾沫可是治破皮儿的偏方! 说着,她收回手,那唾沫黏在伤口上,还真的一滴血珠子都不见了! 第十四章 大伯哥荣归故里? 赖氏用力拉住宋青怜的肩头,生生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她年轻时候可是练家子,娘家也是开镖局的,从小就跟着练功夫,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但是依旧有的是力气! 提一个宋青怜,简直就跟提一只小鸡一样轻轻松松:“来来,你俩看看,是不是已经止血了?大家伙都过来看看!” 苏小婉跟江暮然微笑的凑过去一瞅,慌忙地点头。 “嗯嗯!都好了!” “我阿娘年轻时候可是走江湖的!对治这种小小的外伤最有办法了!” 宋青怜就是有一颗九窍玲珑心,也受不了这样的状况,当即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 可她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 只见那眼珠子微微一转,一翻白眼,猛吸几口气儿使劲儿喘着,装着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歪着头晕死了过去! “诶?这就晕过去了?”赖氏提着她掂了掂。 宋青怜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被晃得天旋地转,硬生生憋着不漏一口气! 周围的村民们实在忍不住,一个个噗嗤笑出了声,同时都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当着赖氏的面儿,再议论此事。 不然他们差点忘了,赖氏可是有练过的! 她早些年丧夫就成了寡妇,村上不少流氓惦记她美貌,想去欺负,一个个的被打得鼻青脸肿而归! 苏氏宗族有些亲戚想占她家的田,她手提一把砍刀,满村的追着那些个人跑! 赖氏就这么强悍的护住了苏家的家业。 这会让大家伙儿想起来,真是纷纷的都忌惮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那条通往清扬镇的大路上,却清晰的传来一阵马蹄疾飞声,伴随着一阵阵的急促喊声:“快去通知清河村儿的郑飞花赖氏!她老大儿子苏渐闻将军回乡了!快去通知清河村儿的郑飞花赖氏!她老大儿子苏渐闻将军回乡了!” “什么?”赖氏清清听的一清二楚,手一松,被她提着的宋青怜摔到了地上! 扑通一声! 宋青怜摔得结结实实,更惨的是,她脑袋不知道又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立马又破了个洞,血直往外冒! 可她还坚持装晕,就是疼得头皮死疼死疼的,也咬牙死死地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然而赖氏、苏小婉还有江暮然三人,关注点都不在她身上,三人兴奋的笑着,大步就往村头上迎接那报信人! 赖氏眼泪都激动得止不住流了出来! 渐闻! 她的渐闻!她的儿子! 早些年前就被拉了壮丁,代替宗族村长的儿子去充了兵,上了战场! 难道这还封了将军? 现在回来了!这也太突然了! 一个村子能出个将军的,这是多么的光宗耀祖?就算不是老苏家的人,同为一个村儿的,也都觉得非常荣幸! 江暮然飞快地跑回家通知当村长的爷爷。 不一会儿,老村长就带着苏家男女老幼来到了村头儿,而这时候,报信人已经接了不知哪位村民递过来的热茶,一五一十的将情况向赖氏说明了一遍:“如今二王相争,我们闻将军是跟随了北王的!北王念在闻将军劳苦功高,特地遣了一队人马恭送闻将军荣归故里!队伍已经到了清扬镇,今晚肯定会到这儿的!” 赖氏一听到这儿,喜极而泣,拉着苏小婉又是哭又是笑,随即便吩咐说:“小宛,你在这儿等着迎接你大哥!我先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做一桌子菜去等你大哥归来!” “诶诶!好!娘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你快先回去吧!多做点啊!大哥也一定想吃你做的饭了!”苏小婉也是兴奋地流着眼泪,更想在这里亲自等着大哥,接他回家! 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激动地等待着。 地上装晕的宋青怜听到这里,马上一咕噜爬了起来,全然不顾冒血的脑袋,凑到苏小婉跟旁舔着脸笑着问道:“小婉,你什么时候有一个当将军的大哥啊?真的是恭喜啊!” 正兴奋的头上,苏小婉懒得说她说话,笑了笑冷哼一声,直直的盯着大路的另一头儿了。 宋青怜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要是早知道苏家竟还有这样的厉害人物,打死她也不会演那么一出了! 不行! 她这副样子可是不妥!她这么的貌美如花,万一那位大将军的大伯哥看上她了呢?得回家好好打扮打扮! 这么一想,宋青怜快速的往苏家走去! 另一边,赖氏已经腿脚极快的飞奔到了家,柳氏凑过去皮笑肉不笑的说饭已经做好了,她也没时间理会! 正要踏进厨房,又想起来宋青衣,马上又进了宋青衣屋里! “阿衣!阿衣!你大哥要回来了!你还记得吗?你大哥!”她高高兴兴的走着,喊着,宋青衣正在空间里,听到有人呼喊,连忙醒来,随后一愣。 大哥? 哪个大哥? 难道这说得是……她夫君的大哥? 那位在军队里的大伯哥? 宋青衣惊得心口抽了抽,有些六神无主的从床上起身坐起来。 赖氏走进来,观察她气色恢复不错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将村头驿站来的报信小哥的话,从头到尾的又重复一遍,喜笑着道:“我万没有想不到,当初军队里来拉壮丁,原本应是暮然他爹!可暮然他爹当初在我们老苏家,正来回忙着茶叶生意呢!他要是被拉去,老苏家还不知道损失多少钱呢?你大哥没办法就顶替他,跟着村里其他年轻壮丁一起去了!” “都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我已经……没想到……没想到竟是当上了将军了!”赖氏说着说着,眼泪直往下掉。 宋青衣面色复杂的望着赖氏,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不像那报信小哥表面说的那么好听!” “阿衣,你、你这是啥意思?”赖氏有些不悦的看着她。 “娘,你冷静的想想那报信小哥的话!什么北王?什么劳苦功高?什么荣归故里?如今二王之争依旧是水火不容,跟别说分出胜负来,北王肯定还是用人之际,这紧要的时候,如果大哥真的做将军……他肯放大哥回乡吗?!”宋青衣一字一句的说出口,面上忧心忡忡。 第十五章 将军夫人 这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生生浇在赖氏的头顶上。 她一阵头晕目眩,却也跟着清醒了许多,困难地闭了闭眼睛:“阿衣……你的意思是……” 宋青衣蹙眉看着她:“娘,大哥只怕,凶多吉少!” 一句话,赖氏身子晃了晃,宋青衣扶着她,暗暗地叹了口吻。 前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分,苏渐闻也是这般被通报一阵的回到家乡,乡亲们热情的迎接他,可接到的,却只是一路寒酸,坐着粗陋板车回来的一个残废…… 苏渐闻的腿,废了。 他不是什么光彩加身的将军,而是被北王手底下的一个将军厌弃,一纸文书打发回乡的废物兵士。 宋青衣轻柔的为赖氏顺着气,一字一句的持续说道:“娘,那驿站来的报信小哥这么说,只怕只是为了讨一份赏钱,等会儿我跟你一同过来,给那小哥五百文钱,再想方法让大家散了……不然,大哥心酸归家,看到这样情形,到时候再人人一句话的乱说,只怕心里更要舒服的!” 赖氏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犀利的眸光突地转向宋青衣:“阿衣,你如何会晓得的这些?”什么二王之争,东王、北王的,岂是普通村妇会知晓的? 过来的宋青衣,可绝不像是一个会懂得这么多的! 此时,宋青衣迎着婆婆疑心探寻的目光,心里不由慨叹,不愧是在镖局里待过的赖氏! 那股明察秋毫的敏锐,普通人比不得! 她雪亮的目光迎着赖氏的审视,安然地一笑:“娘,我就算是再没有见识,总也还识得几个字!昔日在家闲待着无聊,我便将家中堆放的小报拿过去看,正看到最新的一则,说的是二王之争,在平东一场大战,这几年来一向占据下风的北王落败……而越是落败,越是用人吃紧才是!” 家中堆放的那些邸报,都是赖氏买来。 一则关怀形势,二来,她想看看有没有大儿子的音讯。 每一次见到小报上写,北王那边有兵士战亡,她总要去村头烧纸,想的无非是万一亡魂中有大儿子……也可以找到回乡的路。 赖氏凝眸听着,轻轻垂头想了片刻。 “往后这些邸报,就由你去买,多看一些天下形势,总能涨一些见识!明天你提示我提示的就很好!如今只怕是高树将老村长他们也叫过来了……”说到这里,赖氏皱了皱眉头。 宋青衣一听,就晓得她为难不已。 老村长那个人,就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 大伯哥若是战死沙场还好,那至多老苏氏能给他算上一个英烈的名号,老村长提起也脸上有光。 可他若是晓得大伯哥此次回乡,非但没有个一官半职,反而还…… 总之不会有什么好神色! “娘,我吃了张大夫三帖药,病情曾经完全见好,出去接接大哥也不是什么难事!驿站的音讯一向都是提早送到,而从清扬镇到清河村,估摸着也要到二更天了,那不太晚了吗?再说了,今天乡亲们还要早起下地干活呢,娘不如先去劝劝老村长,回去歇着?”宋青衣自动地说道。 “可是,你这身体……” “我身体真的好了,娘你看我这气色!” “好吧!”赖氏一咬牙,应下了。 她担忧媳妇,可也真实是没有可用的人,苏小婉年岁还小,沉不住气,江暮然究竟不是她家的孩子。 如今看来,也就媳妇宋青衣是个明白人。 虽然想不通媳妇的转变,但赖氏觉得,这总归是好的,也就不作多想了。 两人一同走出里屋,一掀开帘子,柳氏正勾着头躲在那里不晓得听了多久,听到了些什么。 一见两人出来,柳氏脸上赶紧做贼一样趔趄着前进几步,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亲家啊,是什么事情的?” 赖氏盯住她,往前走一步:“我大儿子要回来,我去买几个荤素小菜庆祝!” 一听荤素小菜这几个字,柳氏吞了吞口水:“我同你一同过来?可以帮着挑好吃的肉……” “不用了,我本人过来,你就留下看家,阿衣去接接她大哥。”说罢,赖氏带着宋青衣又去了她的房间,拿了几吊银子,又数了各八百文的银钱交给宋青衣,“五百文是给报信小哥的赏钱,剩下的,若是有陪同你大哥的,就算是给他们一路的辛劳钱!” “好,我明白。”宋青衣接过钱收好。 柳氏这回没敢跟上,就缩在里面,只一双眼珠子滴滴溜溜来回的转动着,也不晓得这婆媳两个在屋里磋商什么奥秘的事情。 她在里面守了一会儿,见到赖氏跟宋青衣一同从外面走出来。 赖氏冲她稍微一摇头,就直接从大门口走了。 没一会儿,宋青怜气喘吁吁的回到家里,一见到院子里的柳氏,忙迎了上去:“阿娘!阿娘!天大的坏事啊!” “哎唷!你!你是谁啊!” 柳氏猛一见到一张头顶挂着面条、带着血块的可怖鬼脸凑到本人面前,顿时吓得心里一个咯噔,好险没吓晕过去! 宋青怜气得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到柳氏脸上:“阿娘!你看清楚!是我啊!” 柳氏被拍的脸一疼。 她终于是借着月光,认出这是她的亲闺女! 但是一等看清,顿时疼爱的哭喊起来:“怜啊!我的怜啊!你出去下个地、干个活儿,怎样一天上去,就跟毁了容一样?这谁给头上砸出来的血窟窿?谁敢往你头上泼面条的?跟阿娘走!阿娘这就给你出气去!” 说着,柳氏拉住宋青怜,就气势汹汹的往门外走。 宋青怜再次翻了个白眼,反而抬手拖着柳氏往回走:“阿娘,你听我说!宋青衣的大伯哥当了大将军回乡了!他还没有成婚的吧?我得好好拾掇拾掇,装扮装扮!我这一张脸,可是要当将军夫人的!” 一番话说的柳氏迷迷瞪瞪的。 宋青怜先是进西配房挑挑拣拣,选中一套色泽艳丽明丽的桃红莲花纹齐胸对襟襦裙,又取了一些小心收藏着的钗环步摇,并一盒散粉水粉抱在怀里,往宋青衣房里梳妆打扮去了。 第十六章 攀亲戚 等到到她洗洁净一张脸,柳氏才终于迷了过来。 她脸上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来,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走到正对着镜子比试首饰的宋青怜身边,一抬手朝她背上猛力一拍! “啪”的一声! 宋青怜手一抖,后心一震,险些没再呕出一口血来! 而柳氏还毫无知觉的自顾快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带着兴奋到极致的光亮:“哎呀!老娘的女儿要嫁给将军,那老娘岂不是要成为将军的丈母娘了?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宋青怜将手抖掉在地上的翡翠步摇捡起来,一边一脸称心地插到发髻上,一边吩咐:“等会儿见了将军,你可不要乱说话!我毕竟是成过婚的!” 赖氏和宋青衣一道往着村头赶去,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所幸离得近,没多久就见到一只灯火昏黄勉强照亮村头的灯笼之下,那一片黑漆漆的人头,看得两人心里一颤,赶紧又放慢了脚程,往人群奔了过来。 此时,老村长携着苏氏宗族众人,和村民们挤在一处,讯问那报信的小哥。 而这问的事情,无非就是苏渐闻怎样从一个被抓壮丁的小兵,成为一个将军的,北王终究有多么重视他。 报信小哥坐在不知谁家搬来的一只矮凳上,正闷头一阵胡夸海说,说什么北王慧眼识人,一眼就看出来苏渐闻是一位将帅之才,破例重用啊,什么哪一次大战,北王大胜,而那正是苏渐闻提出的战术啊诸如此类的答复,听得一众人是热血沸腾,心中激动不已。 老村长与苏氏宗族诸人,只觉与荣有焉:“不愧是我们苏家人!渐闻真是给老苏家长脸!” “就是!当年在村子里时,渐闻在一些事情上就很有见识了!” “可不是嘛!渐闻原本就是我们苏家最出众的孩子!” “唉,想不到我们老苏家几辈子穷务农的,如今竟能出一个草根将军来!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兴旺了兴旺了!渐闻成了将军,那我们……我们还不是将军的晚辈?” “那我们就是将军的老乡了啊!哎呀!真是跟着脸上有光啊!”苏氏宗族的几个人越说越冲动,那些村民们听得眼红,也跟着凑上来攀起了关系。 里头,赖氏听得这些话,急得险些晕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宋青衣忙扶着她的手心用力按了按,硬是拉着赖氏挤到了那报信小哥的跟前。 被挤开村民们原本一脸不快乐要破口大骂,可一看到这来的是将军的阿娘,赶紧都是恭恭敬敬的让开了。 这可是将军的家眷啊! 万一挤坏了,那不是要成杀头的大罪? 苏小婉最先看到赖氏。 她一脸忧色,蹦蹦跳跳的过来兴奋的又压抑着喊道:“阿娘!阿娘!我大哥做将军了!大哥做将军了!” 赖氏听得直头晕。 最外面,老村长带着热情的目光,也是一眼扫到了赖氏,忙冲她摆手招呼道:“老三媳妇!近前来!” “娘,别漏了底!”宋青衣悄悄地在赖氏耳边一句,拉过一无所知的苏小婉在身边,并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苏小婉莫明其妙一头雾水,可看着阿娘的神色,还是听话的在一旁站好,没有再启齿说一个字。 而赖氏极端郑重地看了宋青衣一眼,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脸上总算是挤出一道带着洋洋怒气的愁容,快步走上前去:“二伯,这么晚了,您怎样还在这里呢?” 赖氏的相公,过来在苏氏一族的同辈里排行第三,她也就被称谓是老三媳妇。 至于老村长,则是赖氏相公的亲二伯。 这关系本是极近的。 此时,一向严峻的老村长,格外慈祥和蔼的笑着看着赖氏:“我这不是听暮然说,渐闻小子要回来了吗?听说还封了将军,我这老头子心里快乐,想着在这里迎一迎!你是也听说了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让我们一村子人都跟着沾光!好啊!好啊!” 老村长不吝啬的夸奖着赖氏。 其他人跟着阿谀起来:“三嫂,渐闻长进了,这外面你的功绩最大!之前妹子有做的不对之处,你可要多多担待,不要跟我这个无知村妇一般见识!” 这是老五家的媳妇。 去年,苏小婉放牛,牛却忽然发疯了一样沿着河跑,被她扣着不给,赖氏送了好多东西,她才撇着嘴,勉强赞同将牛还了回去。 “三嫂,我们可都是一家人!渐闻是将军了,您就是村子里最尊贵的人!以前的那些陈年旧账,您可不能再记着了啊!” 这是老八,赖氏相公的八堂弟。 赖氏的相公刚过世的那一年,就是他带头族里几个兄弟,砸了苏家的门,要求赖氏交出田产,滚出清河村。 后来,赖氏拿着砍刀追着他们几个砍,才算是将这几个吃了豹子胆的没良心东西镇住了! 如今,又抖搂出来这些子事情,怕被报复? “三嫂……” “老三媳妇……” 一声声,一句句,都在数落着他们的亲近关系,由于他们要攀着当了将军的苏渐闻这一个尊贵的身份。 赖氏听得心里一阵阵的心酸。 当年,这些人一个个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如今,倒想起来说好话了? 可若是晓得,渐闻极有可能基本不是什么封了将军,而是凄惨归家,毁了他们做将军亲属的梦,他们又该是怎样一副苛刻嘴脸? 这个后果,赖氏此刻真有一些不情愿去想…… 一整个苏氏宗族,倒是就只要和他家关系一向亲近的老大,此时蹲在一边没有说话,赖氏想了想,便带着笑,朝着老大开了口:“大哥,渐闻昔日虽然回来,可总归也是太晚了,若不然,大哥先带着二伯回去休息,等明日一早,我让渐闻再去拜见各位,这样可好?我……” “老三媳妇客气了。” 不料,不等赖氏说完话,老大抽着旱烟袋,一口烟圈吐出来,直接就是冷冰冰的语气。 赖氏和宋青衣俱是愣住,不明白一向平和的他,为什么如此态度。 第十七章 做将军的机会 江暮然也是一脸懵然奇怪纳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一向待赖婶儿一家亲厚,说自己欠了他们一家的父亲,今日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如此一副疏冷不快的语气? 老大扫了一眼众人,抖了抖老烟枪里的烟灰,那张黝黑敦厚的老实方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讥笑来,嘴角一动,缓慢地冷冷道出:“当年,谁不知道,北王派人来村里拉壮丁,那官兵头头儿原本看上的人,是我。是渐闻非要顶替我……如今才有了那飞黄腾达做一方将军的机会……” 这话一出,谁还有听不明白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不吭气了。 苏小婉半天反应过来,几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指着他,有些生气的质问道:“大伯,你这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大哥抢了你做将军的机会?” 老大一抬下巴,鄙夷的扫了她一眼,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只一股烟圈从鼻孔里喷出来,话却是没有再说一个字。 可那意思,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江暮然猛的扭头看着自己父亲,其他人亦是惊奇不已,这话咋能这么说? 赖氏直接给气笑了。 这个老大啊,原来是一个只能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也好!也好!亏得她一直以为,老苏家还算有一个真心待她家的! 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这明白了好啊!早明白早好! 宋青衣站在一旁直摇头。 这位族伯真是脑子被“将军”两个字给晃坏了,眼也给红得晃出血了!合着他以为,任是谁被拉了壮丁,都能当上将军的?这当兵上战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多少凶险?官场上人心叵测,勾心斗角杀人不见血,多少无常? 他可都清楚? 就竟然在这里还没有睡上大觉,倒做起忿忿不平的美梦来了? “娘,时候不早了。”宋青衣有些担忧的小声地提醒了一句,这里都是长辈,她说话不合适,该出面说什么,那还得婆婆才行。 “嗯,我知道。”赖氏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镇定无波。 宋青衣知道她稳得住,便安心拉了苏小婉规矩的退到一旁,和她小声的耳语,一字一句轻轻地说着事情。 正前方,赖氏则是又往前站了一站。 一身气度在昏光灯光的硬照之下,霎时间铺展而开,直冲击每一个人的面门,令众人不自觉的想起当年所见到的她,如何提着砍刀,一脸凶狠满身强悍的赶走那些觊觎苏家家产的人,浑身一打哆嗦的跟着安静、肃穆起来。 “大家伙儿听着!今日我儿归乡,我心里高兴万分!不管他是将军也好,是亡命小卒也好,到了清河村,他就只能是我赖飞花的儿子!是苏家的长子!没有什么在军队里的身份!那身份不论是高贵,还是卑贱,只要离了那军队,那就只是清河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 赖氏一字一句,说的毫不含糊,极为的清楚明白。 她话语顿了顿,清肃的目光扫了一圈,见每一个人包括那胡乱说话的驿站报信小哥,也愣住了一般地认真听她说着话,才算是满意的一点头。 遂又继续的说起来。 “儿子归来,做母亲的没有不高兴、不开心的!所以,我今儿个准备在王屠户那里割上几十斤肉!到顾大娘那里拌上几十道荤素小菜!再到李酱哥那里灌个十来壶酒,咱们没有吃过晚饭的,都过去李酱哥的铺子里坐坐,吃吃肉、尝尝菜,喝几口酒解解乏!吃过饭的,还想吃的,也尽可以过去!想吃什么尽管吃,想拿什么尽管拿,这一顿饭钱,花多花少,我赖飞花都出了!” 她这一番大手笔论调一出,宋青衣耳边尽是咽口水吞唾沫的嘴馋声音。 而赖氏眉眼再是凌厉的一扫,最后问了一句:“大家伙儿看看,有谁不想给我这个面子的,有没有啊?没有的话!就跟着宛葶走!” 语罢。 她直接一扫苏小婉,直朝前头也不回的走去。 身后,苏小婉则赶紧提步上前。 她笑眯眯的看着老村长及苏氏宗族诸人,村民诸人:“没事的,还饿着肚子的,都先跟我去李酱伯家的铺子里先坐着吧!二爷爷,几位叔叔、伯伯、婶婶、伯母、堂哥、堂弟、堂妹、堂姐,大家都是一家子人,千万不要客气!然哥,你也是饿着肚子的吧?先跟我一起!快带上小乐、小乔!我们过去吃好吃的了!” 她一说,小乐小乔一个小少年、一个小丫头,纷纷高兴地跳出来,拉着江暮然的手,要往苏小婉身边凑。 江暮然尴尬着一脸的笑。 他偷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只皱眉抽着烟袋,一个字也不说的。 倒是他的阿娘柳氏,笑呵呵的来了一句:“去吧,带着你弟弟妹妹,扶着你爷爷过去吃饭吧!你阿爹这里有我呢!” “嗯嗯!”江暮然忙点了头,和小乔小乐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依旧高兴着的老村长离开。 他们一走,其他人也不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动弹,而是一哄闹着齐齐往李酱家的酒铺子里奔去了! 有酒有肉又有菜,不吃的岂不是傻蛋?! 众人远远地离了村头。 最后,这里只剩下一轮朗月,一只飞虫萦绕的灯笼,驻足的宋青衣,还有那一脸心虚,且纹丝不动地坐在昏黄灯火下的报信小哥。 宋青衣微微笑看着他:“小哥一路风尘仆仆,也是辛苦了,不一道过去吃点喝点?” “我?呵呵……我就不去了,报完了信,我这也该走了……”说着,那小哥就提着鞭子急急的要去牵那匹拴在一旁的马。 “且等一下。”宋青衣止住他。 “这位大姐,不知还有什么事情?”也许是宋青衣那一声语气突然沉了下来,小哥竟是心里咯噔一下,恭恭敬敬的转过身来,还冲她俯首作了个揖。 然而小哥一直身,却自个儿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给眼前这个面貌丑陋的无知农妇,行这么大礼?这么想着,他眉宇间便浮上一丝不耐烦来。 宋青衣此时也打量着他。 第十八章 有所不测 这小哥模样气度均是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驿站报信小哥。 她心思略动了动,接着就脸上笑容不变地取出来半吊银钱:“村子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今日如此热闹,还是托了小哥的福运,带来了大伯哥回乡的消息,小哥既有公务在身,不便留下用饭,那就请收下这点辛苦钱吧。” “这……这不太好吧……”那小哥犹豫着。 “有什么不好的?天这么晚了,总不会再饿着肚子回镇子上。”宋青衣将那半吊钱往前让了让。 小哥似乎是凝眉思索了一下。 说起来,他等了这么久本来就是为了等一份赏钱,话都带过来了,再说什么不是显得更加虚伪。 他点着头不再推辞,麻利的接过那半吊钱,同时悄悄打量周围,低声的在宋青衣旁边留下一句话:“咳,今日的事情对不住了,我也是收钱办事!苏大哥行动不便,坐着板车一路慢行,少不得也要到亥时了……” 说到这里,小哥观察着宋青衣神色,见她一双明眸里带着一种睿智了然的笑,竟是一脸如常,半分慌张意外都不见。 这一看就是人家分明早猜到了苏渐闻究竟是个什么境况,偏生自己先前还在这里一阵胡吹海骗,洋洋自得的…… 他脸上一片火烧一样,只羞愧地无地自容! “我这就……告辞了!”语罢,小哥已经是不敢再与宋青衣对视一眼,只将那串银钱利落的往怀里一揣,提鞭子上马,跟着脚一蹬,手腕灵活的甩出几个鞭花,几下就逃一般地陷入了漆黑浓郁的夜色当中。 宋青衣盯着那仓皇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一切如她所料。 只没有想到的是,这报信小哥对大伯哥回乡一事大肆渲染误导,竟然是有人蓄意要令大伯哥难堪,而这人手能伸这么长,只怕,也只能是军中的某位了,想来大伯哥在军中,是将这人得罪的不轻。 这却是她前世不知道的。 从戌时之后,陆陆续续的,宋青衣便远远见到有吃饱喝足的村民们,走得东倒西歪的陆续回到家中,有些手里还拎着点东西。 临近亥时,两道身影匆匆的来到村头。 宋青衣看清两人,忙上前抬手招呼低声喊道:“阿娘,小婉!” “阿衣!” “嫂子!” 赖氏跟苏小婉也是快步上前,苏小婉赶紧将怀里的一个纸包打开,拿出一张还热乎着的大饼,大饼里面夹着香喷喷的肉:“嫂子,你快吃几口垫垫肚子!” “都是我给急忘了!把你没有吃一口饭,且还病着都给忘了!”赖氏一脸的自责不忍。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这群……真是没吃过饭一样!什么都吃!吃完还要拿!明明撑得吃不下了,还硬是要往嘴里塞!”苏小婉瞥了眼村子里一片片还有些闹哄着的农家小院,有些气不过地跺着脚抱怨了几句。 庄稼人晚上都要省油灯,向来睡得早。 没过一会儿,家家户户在一袭黑暗中安静下来,想来是都躺进了被窝,睡上大觉了。 宋青衣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却还是一点一点小口吞咽着大饼,待腹中实在了一些,才是笑着开口:“不碍事的,我这病真好了,这是都散了?” “嗯,都散了!吃了这一顿,保准他们明天一句话也不敢乱说!”赖氏不无豪迈的笃定地一句。 这一顿饭,花了她五两银子! 要是换做别家,谁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谁也不会舍得请村子里的人吃饭!也就她郑飞花了! 宋青衣一边吃着大饼,一边将刚刚那报信小哥的话说了一遍。 苏小婉听得直想掉泪:“这、这意思是说,大哥真是有所不测了?行动不便……那还不是……还不是……” “好了!耐心等着你哥哥!等见了你哥哥,不管他是好是坏,脸上都得带着笑,都得喜庆着点儿、高兴着点儿!明白吗?”赖氏将苏小婉揽在怀里,为她抹掉那眼角的泪,并不住的嘱咐着。 苏小婉连连点头,努力地想着许多年未曾见过大哥,今儿见到了的确是该极为高兴的…… 宋青衣心情复杂,沉默着吃完一张夹肉大饼。 她至今还记得,前世做鬼时,自己亲眼见到这位大伯哥一刀砍掉柳氏的脑袋,血溅的宋青怜满脸、满身都是,连那一向纤尘不染的白玉镯子上,都挂着几溜血珠子,点缀的犹如雪中红梅一样好看,可那时,宋青怜却是吓得抱头尖叫到声嘶力竭,几近疯狂。 那是一个铁血无情的人。 这样的人,通常连鬼都害怕! 光是现在隔着长久的岁月想一想,宋青衣都还是忍不住的要缩起脖子,打个冷颤! 正胡乱回忆着,一阵阵骡子所特有的那种低一声高一声的亢奋喊叫,木板车咯吱作响地夹杂在其中,一起由远及近而来。 到了村头这边,呛鼻的尘土气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火下,依稀可见一只骡子拉着的一辆简陋板车,上面似乎是挤着几道人影,前头两人一跃而下,其中一个冲着村头的那点零星火光喊道:“可有苏渐闻家人在此?” “有!有!”赖氏忙应了两声! 她想要往前迎迎,又想起什么,几乎有些手脚忙乱的忙又拉着宋青衣和苏小婉一起往一侧站站,让出入村的路。 这夜里风冰露寒,赶车的两人冷飕飕的跺着脚,赶着车进了村,那个刚刚喊了一声的人一边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到了!这大半个月,颠的我是浑身骨头都要断了十来回了!!”另一人哈哈大笑了两声,似是觉得他这骨头断了十来回的说法十分的可笑。在这调笑当中,由一头大青骡拉着的板车,终于是摇摇晃晃的从黑暗当中一点点完全显露出来。上面却还有两道人影。其中一道瘦小的在前头,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看不大清楚的小少年,而小少年身后微微靠着板车扶手坐着的一个高大却瘦削的身躯…… 第十九章 小童 于昏黄灯火下缓缓地抬起头,一张风尘仆仆满是倦容的俊逸脸庞,映入等候着的三人眼帘中。宋青衣一下不错眼的看着那张脸!那人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挂着一圈青青的胡渣,一身灰扑扑的短衣毫无当年她所见的将军凌云的凛冽气势,只有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珠子,轻飘飘的斜过来一下,就带着一股子洞若观火的犀利审视。还真是他!苏渐闻!这双摄人心魄的眼珠子,果然是不论过了几十年,都不会削减一丁点凌厉的!宋青衣那颗小心肝忍不住地颤了一下。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铁血将军,果然打从一开始,就是这副德行!她在这里小心翼翼的悄悄打量的时候,赖氏和苏小婉已经是说不清高兴还是悲伤的泪流满面的迎了上去。“闻儿!我的闻儿!”“大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婉!”两人扒着板车一边的扶手,想伸手却又踌躇犹豫的不敢伸出手,只嘴里亲热极了的喊着,眼睛里流着泪水。 苏渐闻在苏小婉只有九岁时,就离了家进了军营。如今时光一晃,四、五年光景过去,即便是他们这样嫡亲的母子兄妹再相望,也是隔了一层生疏的屏障在中间。倒是苏渐闻率先伸出手,先是在苏小婉脑袋瓜子上亲昵的揉了揉:“当年我走的时候,小婉还是一个整天想着跑到河边儿玩泥巴的小丫头,这么几年过去,就出落成这么一个漂亮小姑娘了。”“大哥,你还是喜欢数落我!”苏小婉哭着笑出声。“呵呵。”苏渐闻温声的一笑,继而将手抬起,握住赖氏那双经历风霜粗糙的手掌,眸子里似也有泪光一闪而过,只声音微沉的道,“阿娘,儿子这么多年劳您挂心,如今回来了,只是一双腿也废了,依旧是要让阿娘劳累……”“回来就好!说这么些做什么?你能回来,再回到这个家,这可比什么都重要!”赖氏忙打断他,另一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换上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又覆在儿子那只冰冷的手背上。可她这心里,刀割一般难受。腿废了!儿子一双腿废了!往后等她也没了,可要怎么活下去?“这位是……”苏渐闻越过赖氏和苏小婉,下巴一抬,视线往两人身后的宋青衣身上一搁。“噢!阿衣!快过来!见过你大伯哥!闻儿,这是你弟妹!渐离的媳妇!”赖氏忙招呼着宋青衣过来,给两人介绍着。 苏渐闻离家的时候,苏渐离还尚未成亲。是以,两人实际上,应当是还没有见过面的。当然,宋青衣前世做鬼的那几十年里,见过苏渐闻且经常听说他的事情,这就不必说的。“大伯哥。”此时,宋青衣规规矩矩的走过来,不好抬头直视男子,便低眉顺目的恭敬福了福身子,低低的叫了一声。“嗯。”苏渐闻似是极不在意的略一点头,就瞥过眼去又看向赖氏,“阿娘,渐离这些年身体可还好吗?”“渐离、渐离……已经不在人世了!”这真又是一个惹人悲恸的话题,赖氏刚刚压下去的泪水,几乎又要止不住。苏小婉也在一旁低低的啜泣起来。宋青衣低着头,自始至终就未曾抬起过,她只也在心中默默地哀悼、悲伤地叹息着。她的夫君,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 “阿娘,小婉,莫哭。”半晌的沉默过后,苏渐闻低沉的开口,则是又冲着那赶车的两人肃穆道,“送我回家,我要去见见小弟的灵牌。”“好嘞!”那两人痛快的应声,“大娘,小婉,三位也坐上去吧!我们快些送江参军回去!”“不用不用!我们走着、好给你们指路!阿衣坐上去!阿衣还病着!还没好呢!”赖氏说着,要宋青衣上车。宋青衣哪有那个胆子跟苏渐闻同乘一车的?她忙拉住苏小婉:“娘,我的病真的已经好了,我跟小婉先一起回家,给大伯哥和两位大哥准备好热茶!准备好热饭!”“也好!你们快去!”赖氏想了想,点了头。“热茶可吟一杯!饭就不必了!我们两兄弟还得连夜赶回交差!”那个话多的赶车人笑着说了一句。这么说着的时候,宋青衣已经和苏小婉远远地往家里奔去了。路上,苏小婉忍不住小声的嘀咕道:“大哥身边,怎的还有一个小童?难不成是大哥在外面生的儿子?可是年纪也太大了些……大哥才出去几年啊……”说起这个,宋青衣也想起来车上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刚刚谁都没有想起来问那个少年一句。他是谁?她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苏渐闻的儿子,年龄不对,再者前世苏渐闻回来,可并未带一个小少年一同归来。宋青衣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我们快些回去吧,那骡子车看起来走得却是不慢的!大伯哥只怕还饿着肚子!”“是呢!”一听这个,苏小婉也不想别的了,扯着宋青衣恨不得飞起来!苏家宅子里,宋青怜已是梳妆打扮好了大半天,和柳氏一道在屋门口伸着脖子盯紧了大门,就盼着赶紧见到将军的军队来到,连待会儿见将军的说辞,走路要步步生莲的姿势,腰扭得让将军过目不忘,眼神要顾盼迷人秋水含情,种种都考虑的仔仔细细。可这翘首以盼,盼到二更天都还没有一丁点动静。 柳氏困得不行。仰头打了个哈欠,正要拉上宋青怜干脆回房睡觉,大门吱呀一声响动,两人连忙精神的奔过去。宋青衣和苏小婉微微喘着气,推开门往里走,迎面就撞上柳氏母女。清亮的月光下,宋青怜那张打扮的妖媚艳丽的脸,即刻映入两人眼帘,苏小婉上下扫着她那身崭新明艳的长裙,精致到与当下那清冷月光格格不入的妆容,一张脸当即冷冷的沉了下去。宋青衣也是不错眼的打量着自己这位大姐,眉毛挑的几乎飞起。听说先前是一副头顶面条脑袋破洞的邋遢狼狈样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第二十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样过于盛装的打扮自己……她打得这是什么算盘,宋青衣几乎是不用想就一清二楚了。此时,宋青怜见只有两人回来,不免一抹失望的神色,迎着苏小婉阴沉的一张小脸,还是举止柔媚的轻抚了抚头上的钗环步摇,期盼的笑着张望她们身后,涂抹得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柔声询问道:“不是说将军要回家了吗?怎么还没有到吗这是?”将军?苏小婉心里一股子气直往脑门上蹿,无数难听的话眼看着张嘴就要吐出来,却被宋青衣突然的扯住她的手一摇晃的制止住。她满心疑惑的瞪向宋青衣,以为这位糊涂嫂子又不舍得自己骂她阿姐,却见宋青衣笑容满面的一边拉着自己往厨房走,一边大大方方的说道:“小婉,我们赶紧生火烧水,咦?这锅里还有剩饭?可不能让大伯哥回来的第一顿就吃剩饭,咱们再重新做吧!”苏小婉简直满腔怒火:“嫂子!你!你真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看了一眼外面,柳氏母女正勾着头往这厨房里看,宋青衣则低着头往锅里添水忙碌着。苏小婉不得不压着怒气,低头小声的咬牙说道:“嫂子,你是不是忘了你阿姐是怎么对你的?不要总是替她着想了好不好?嫂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软这一点,实在是不好!我不过是想说她几句,难道还不能说了?!”宋青衣手上动作一下没停,又捞了柴火往灶里填:“我不是心软,也不是替她着想,我是为你大哥着想。”“我大哥?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大哥今日被传成是将军归家是有人成心想看他出丑,她偏还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的,不就是听了那传言,想勾引我大哥?就她这样的……不是我说,我大伯虽然腿坏了,可我也决不允许一个这样的大嫂进门!”“我知道。”宋青衣直看着生了火,才拍了拍手,拉着苏小婉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那你还不让我说?”苏小婉柳眉竖起。“宛葶,你好好想想,我阿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也被她一张巧嘴蒙骗了好些年,这几天才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她生的好看,若是想要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样子,男人会有几个不动心的?我们今日就算是说了她,不让她在大伯哥面前出现,可往后呢?大伯哥这并不是只有今晚在家,是要长久都在家了的!”“你的意思是……”“倒不如什么都不要说,就等着大伯哥回来了自己看!”苏小婉凝眉想了片刻,算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今天大哥回来,若是宋青怜不清不楚的上去喊将军,或是出了什么丑,她就是长得再美,大哥心中有了芥蒂,便不可能再被她迷惑,再看上她!可如果大哥今日没见着宋青怜,不清楚她的用心,往后宋青怜使了心机,那大哥才是防不胜防!想通了这些,苏小婉顿时笑着抚掌:“嫂子!你这主意好!”宋青衣也笑了:“反正这种事情,我们说没有用,得让大伯哥自己看才行!就是往后大伯哥要娶妻成亲,也是一样的道理!”“嗯嗯!你说的对!我们不管她了!做饭做饭!我要给大哥做顿好的!”苏小婉说着,就热情的开始洗菜切菜炒菜起来。外面,柳氏和宋青怜见这姑嫂两人在厨房里嘀嘀咕咕的含糊说着什么,想近前吧,她们不敢上前触苏小婉那一张利嘴的霉头,只能是硬着头皮站在院子里等着什么。约莫一刻钟之后,一阵板车摇动和着驴叫声溜着院墙接近。接着,吱呀一声,赖氏走在最前头,将大门打开,宋青怜期待而又紧张疑惑的注视中,没有看到什么大阵仗的威严军队,只一辆寒酸的板车摇晃着进了院门,板车上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两侧还有两道高大的身形牵引着一头嗷嗷直叫的大青骡……“外面冷,进屋吧!”赖氏说着,前头两个汉子停下车,其中一人往车前一站,由另外一个大汉扶着车上的男子到他背上,由他背着进屋。这分明是,车上那男子双腿行动不便……柳氏和宋青怜看的眉头狠狠拧起!说好的将军呢?怎么没有见着?却只有一个双腿不能行动的废物从简陋的板车上下来?后面,还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跟着蹭下车就也往屋里走去。“哎哎!你!你这小要饭的!站住!”柳氏盯着他嫌弃得不行,一下上前揪住那小叫花子的衣领,惹得对方啊啊啊的直嚷嚷,众人登时一惊一呆一怔。“这、这还是一个哑巴?”柳氏讷讷的说出口,下一刻就脸上表情扭曲,嘴巴张成一只鹅蛋那么大,抽着气“嗷”的一声惨嚎了出来!原来,是那小叫花子趁她愣神时候,一口咬上她的手臂!宋青衣从厨房里走出来,正看到这一幕。小叫花子眼神狠戾,倒像是一头狼崽子!见到阿娘被咬,宋青怜咬着牙气恼的上前要将小叫花子给拎走,然而谁知这小哑巴灵活无比,当即松开柳氏,扭头就跑进了堂屋!宋青怜和柳氏气不过,又要上前拿人,赖氏一步挡在前面:“你们还要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什么小孩子?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野孩子呢!还有屋里刚刚进去那几个人,都是哪儿来的?将军呢?怎么没见着将军?”柳氏一阵的咋呼,虽说都是一些让人翻白眼的蠢话,不过倒是把宋青怜心中的疑问给吼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不解风情 “阿娘,你在说什么胡话?哪来的将军?”宋青衣接了一句。“我看你才是说胡话的吧!阿怜从地里回来就说,你大伯哥封了将军了!要不然,阿怜能这样精心打扮?”柳氏继续说着没头没脑的话。赖氏气的直头晕。苏小婉几乎要炸了,可她想着之前宋青衣说的,也想阴这不要脸的母女两人一把,遂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我大哥就算封了将军,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打扮成天仙,我大哥也不会愿意看你一眼!”“那刚刚进屋里那位是……”宋青怜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我大哥受了点伤而已,怎么了?他还不能受伤了?受伤了还不能这么回来了?”苏小婉斜着她,没好气的说道。她语气虽然很不好,可柳氏母女却听得心头一热。就是啊,人家当将军的,现在战事连连,难免会受一点伤啊!更何况刚才那两位壮汉,一看就不是普通庄稼人那样的只是空有力气,那是有真功夫的!“哼!我去给大哥,还有那两位大哥倒杯热茶!”苏小婉转身进了厨房。只不过等她端着一壶热茶出来时,宋青怜迎头抢了过来,笑得那叫一脸殷勤:“小婉今日在地里累了一天,倒水这点小事,还是我来吧!”说着,就身姿婀娜的往堂屋挪去。赖氏抬手想阻止,可苏小婉却一把拉住她:“阿娘,你快来看看我这菜炒的味道行不行!” 女儿今天实在反常,赖氏也想弄个清楚,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遂只好被拉着进了厨房,不过进去之前,还是交待了一声:“阿衣,你去看着点!”“是。”宋青衣顺从的应下了。赖氏和苏小婉在厨房里嘀嘀咕咕起来,柳氏跟在宋青怜身后想一起进屋,却被拦了下来:“阿娘,你在外面等着我!另外去准备着等会儿端饭过来吧!”柳氏愣愣的点头,她大女儿说的话,总没有错的。宋青衣端了盆热水进屋,然而柳氏一把死死拉住她,竟然是脸色狰狞的警告起她来:“你大姐是要做将军夫人的!到时候老娘就是将军的丈母娘!你进去可不要坏你大姐的好事!否则,老娘饶不了你!”宋青衣只字未言,一脸好笑的斜着她。将军夫人?丈母娘?她这位好阿姐,还有这个奇葩娘,见天的痴心妄想着,果然处处能给人惊喜!柳氏被这道目光斜看着,片刻之后不由心里发紧,悻悻的松开了手,由着她进了屋,自己则往厨房走去。可赖氏已经跟苏小婉通了气,也看出来宋青怜那一身居心不良的打扮,心疼儿子的同时是气的牙痒痒,此时见了柳氏过来,自然也给不了她什么好脸色!柳氏浑身不舒服的缩在角落,总觉得这苏家,她站哪儿都不太是地方了。堂屋里。苏渐闻和那两个大汉坐着闲聊,不过大多都是那话多的汉子在说,另外两人听着,偶尔才回应一两句。宋青怜心里暗暗满意他俊逸迷人的长相。这样伟岸的身躯、一眼望过去不凡的气度,又是将军的身份,配她实在是正正好!她一派温软婉约的为三人倒上满杯的茶。热气腾腾的水雾中,宋青怜一脸贤良淑德的娇美浅笑着:“苏大哥,两位大哥,这一路辛苦了,先用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苏渐闻恍若未闻的坐在那里,对她没有一丝的理会。倒是另外两人,都是单身不说,常年在军中见不着女人,虽说有军妓可以解决需求,但到底少见这样的绝色,不由多看两眼,话多的那个大汉还嘴角挂着一丝坏坏笑意的对苏渐闻使着眼色:“苏参军,这位大姐是谁?”“不知道。”“哈,你家人,你竟然不知道?”“不是我家人。”苏渐闻简短的作答,始终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人一听那冷淡疏离的语气,立即笑着打了个哈哈,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再说话。宋青怜几乎僵硬的站在一边,她暗暗咬牙且不甘心的气愤起来,这人难道是瞎子吗?都不看她一眼!恰逢这时,宋青衣端着盆热水进来。她眼珠子一转,忙又二话不说的抢过来,美眸盯着苏渐闻盈盈一弯,大大方方的笑着,又玩笑似的说道:“苏大哥不知道我也难怪,我是阿衣的阿姐,随阿衣一同住在苏家,所以,我们自然也算是一家人的。”“哈哈,是吗?”话多的汉子立即忍不住又接了一句。“是呢。”宋青怜娇羞的笑了笑,捧着水盆上去,“苏大哥,洗下手吧,天冷,先暖暖身子才好呢。”苏渐闻恍若未闻,纹丝不动。宋青怜端着水盆,捏着盆沿儿的手指发紧,脸上那再度僵硬的干笑,都快要维持不住。快要气死!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倒是话多的那个汉子笑嘻嘻的挤过去解围:“嘿嘿,苏参军,你既然不想洗,那我就先洗一把脸了!一路上灰头土脸,可算是见着热水了!”另一话少的汉子扯了扯他:“坐下。”又对着宋青怜道:“这位大姐,水盆放这儿吧,我们洗把脸。”“噢,好好。”宋青怜尽管看不上这两人,可还是抓紧了这台阶。宋青衣沉默的站在一旁,看完宋青怜一出拙劣的表演,实感无聊之际,便悄悄打量起苏渐闻来。男人微垂着眼眸,正慵懒而又冷漠的坐在那里,紧抿着唇凝眉不语的样子,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那年远远的看过他一眼,他便是那个样子,如今,依然是这样,深沉内敛,不露半点情绪在外。就是当初一刀杀死柳氏,他也是一脸的如常。一想起往事,宋青衣不禁有些出神……不料,苏渐闻猛地朝她看过来!宋青衣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直打鼓,简直后悔刚刚的举动,然而苏渐闻却是眉峰略微一挑,抬手点着她,薄唇冷冷的开启:“烦劳弟妹再给我端盆热水。”“嗨,等着,我俩快洗好了。”话痨大汉抹把脸,喊了一声。“脏了。”苏渐闻简短的道。 第二十二章 不认识的人? 那大汉抬起头:“等我两人洗完,脏水倒了,换上净水不就成了?”谁知,苏渐闻脸上竟然露出嫌弃的表情:“水盆也脏了,弟妹,劳你再去换一个干净的,旁人碰过的东西,我不喜欢。”一句话,两壮汉听得顿时一个心堵!两人常年在军队里,别说洗脸水,就是洗澡水和别人共用,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倒是听说过刘将军手底下的这位参军极为的有才干,就是两点,一是爱干净爱的要命,二是说话一般则以,这要是二般了,那绝对就得罪死人!怨不得刘将军容不下他!话多的那人几乎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腰间的刀,另一人则是冷厉的一眯眼眸。宋青衣此时也是瞪圆了眼睛,忍不住的咽了咽唾沫。她错了。苏渐闻不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至少这……这洁癖一点!那是宁肯得罪人,也要外露出来的!眼看着这两位大汉面色不虞,似有愠怒,宋青衣有些着急。不过,她很快就眼前一亮的笑了起来:“大伯哥这么提醒,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两位贵客一路风尘仆仆,护送着大伯哥自远方归来,我却粗心了,只准备了一盆热水!这就得劳烦大伯哥稍等片刻了,这洗脸,还是要让贵客先洗个舒服才行!两位大哥还请不要怪罪,我这就去换一盆干净的热水,让两位再好好洗一遍!”她眉眼舒展,笑的格外令人感到心里舒坦。两个大汉都是跟着嘴角一勾。方才的不快,犹如风吹乌云散一般,不见了踪影。 见此,宋青衣才是又看向苏渐闻,依旧是笑着:“大伯哥,你看,你刚才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吧?我常听娘说,大伯哥是个极为懂得体贴关怀朋友的热心肠,就是吧,偏不喜欢别人知道你心思这一点,竟然是多年都不变的。”她这样迫切的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自己,苏渐闻尽管拧眉觉得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可却还是在半晌之后,配合着点了点头。“不错。”他破天荒的答了一句。宋青衣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位大汉也笑了起来:“原来苏参军是这个意思啊?哈哈,我还以为苏参军是嫌弃兄弟们脏呢!”“苏参军内敛至此,倒差点叫兄弟们误会了!”“嗨,苏参军是读书人,读书人嘛,总是喜欢卖关子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宋青衣那番话,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暂且不说,至少方才那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是缓解下来了。她欢欢喜喜的端着一盆污水出去换水。苏渐闻在她走出去之后,才嘴角一牵的露出一丝笑容来:“是我不对,还望两位兄弟见谅。”“哪里的话,苏参军客气了!”“就是,我们一路走来,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这两人说着。苏渐闻这时,才是瞥了完全被冷落在一旁的宋青怜一眼,突然的又说道:“不过,我的确不喜欢用别人碰过的东西。”两人再次变脸。这个苏参军,这是耍着他们玩?然而,苏渐闻却紧接着又一句:“不过,不是对两位兄弟,一路走来,我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有些根本不认识的人,就另当别论了。”不认识的人?在场当中,他说过的不认识的,就只有这个主动过来倒茶的、自称是阿衣阿姐的女子了!两兄弟这一次,才总算是会意了。不过,苏参军这当人面这么说,还真是一个不怕得罪人的风格!话多的那人已经是一脸惊奇的简直呆住!另一人则看看呆怔又隐隐愠怒站在一旁的宋青怜,再看看一脸满不在意的随性的苏渐闻,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而宋青怜则根本无法忍耐这样的对待!她自诩样貌出色,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受到瞩目,何曾被人如此冷落、羞辱过?更何况,这还是在那丑陋的宋青衣面前!宋青怜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气得手指发颤,胸口不住地起伏,她磨磨蹭蹭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男人面前,压抑着那股屈辱的感觉,几乎是咬牙切齿着却又拼命的在脸上挤出一道娇美依旧的笑:“苏……将军,您难道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为什么这样针对我?”“将、军?”苏渐闻原本捧起热茶,才抿了一口,听到这称呼,不禁一字一字的品茶似的从口中吐出来。室内原本尚算热络的氛围,再度狠狠的冷寂下来。饶是那话多的汉子,此刻也吃惊的咽了咽唾沫,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和另外一个同伴面面相觑的交换着眼色。两人先前觉得这女子容貌绮丽,倒想多看几眼,此时就只剩下满腔的鄙夷了。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无知村妇罢了! 将军?这是能随便喊的?而苏渐闻则是缓缓地放下茶盏,原本低垂的眼眸一点一点的抬起来,下巴扬起的一张如玉面孔,漆黑墨眸对上了宋青怜殷切而又不甘的目光。只字不多,片言并无。对视中,男人那锋芒冷冽的逼视,令宋青怜一颗早先热切的心,不由怯懦的冷了下来,也平静下来。她乱了,急了!怎可直呼这一称呼?她昏了头了!方才这两人一直都是称呼他为“苏参军”的!宋青怜不明白为何这人目光如此慑人,只紧张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手脚无措的刚想再张嘴解释,却听苏渐闻冷冷开口:“你这是在叫我?” 第二十三章 另眼相待 “这……是、是!”锋利的目光下,她不得不如实的点头。苏渐闻黑眸一眯:“谁告诉你,我是将军的?”那冷厉的嗓音,也如刀割一般。她颤抖着,却不敢立即作答。然而苏渐闻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谁这么说的?我是将军?我何时成了将军?怎么我本人不知道?”“这、这……我……我……”宋青怜害怕得后退着。这语无伦次的,惹得他更加厌烦。正皱眉要再说,宋青衣端了盆热气腾腾的干净的水进来。她笑盈盈的,如同一轮暖阳斜插进来,立即打散屋子里那股子诡异的阴冷,只留那清亮愉悦的嗓音:“热水来了,两位大哥再洗一遍,大伯哥稍等,我马上再端一盆水过来,饭菜也好了,娘和小婉正要端过来呢!”说着,她将水盆往两个汉子那边一放,便又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而紧跟着的,就是赖氏和苏小婉端着刚出锅的热菜过来,还有一大碗热烫,几只白面馒头。那菜荤素都有,倒是看着可口。两名大汉虽然早说过不在这里用饭,可一路奔波,夜晚天寒地冻,面对着这样的温暖,两人都是一时不舍得走了!干脆在这里用了饭再说!一时之间,屋子里热闹起来。宋青怜的质问被打断,她狠狠的松了口气,额头上竟是一头的冷汗。她怀着勾引人的心思,以为只要是男人,就会被她给迷得七晕八素的,不料,这男人竟然是个眼瞎的!是了,在她看来,只要是不被她的美貌吸引的,那都是瞎!好歹要吃饭了。宋青怜又松了一口气。刚要往桌面上坐下来用饭,却被苏小婉不客气的拎了起来:“客人在这里吃饭,你凑什么热闹?厨房里有饭,你阿娘正在那里等着呢!”“我……”“小婉说的不错,男人吃饭,女人不上桌,你厨房里去吧。”赖氏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一斜过来,她不由想起先前在村头,这赖氏跟拎只兔子似的将她给拎起来,顿时吓得缩了下脖子,却又不舍得看了苏渐闻一眼,对方只安静的在宋青衣端来的水盆里净手,根本没有看她。心里的不甘猛地又冒出来!凭什么?将军看不上她,却对这个丑陋的宋青衣如此另眼相待?! 宋青衣无视掉宋青怜那怨毒的眸光,只眼观鼻鼻观心,耐心地等待着苏渐闻净手,随后端着水盆和苏小婉一起回了厨房。两人各盛了饭,柳氏凑过来想询问屋里的情况,可谁也不理睬她。她自讨了个没趣,却也不甘心,站在院子里伸着脖子打探屋里的情形,然什么也看不清楚,片刻之后只好打算回去盛饭吃。然而,才刚捧住汤碗,就听得堂屋里传来一阵接一阵斥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原以为你只是过来送个热水,却要赖在这里不走了吗?你一个成过亲的,难道不懂得男女大防?不懂得避嫌?两位贵客还在,你抛头露面的这是成何体统!”赖氏的声音!柳氏心里一紧,放下碗就要往堂屋冲!苏小婉在后面稳稳地拉住她的手臂,笑吟吟的冷意挂在唇角:“站住!我阿娘在屋里款待客人,你难不成也要去?可是这合适吗?”“她无端训斥我的女儿!”柳氏想甩开,可苏小婉的一只手,却是死死的钳制着她!“无端?我阿娘一句也没有训错啊,宋家大姐确实是不懂得避嫌嘛,家里来了两位男客,她一个成过亲的寡妇竟然巴巴的凑上去!你这个当娘的,就是这么教自己的女儿的吗?不过也不对啊,我二嫂就好得很!可见,这还是某些人心思不正!”苏小婉没有赖氏约束,说出来的话可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柳氏听得满脸羞红,窘迫而愤恨的瞪着她,却也无计可施!一眼瞅见似乎是吃完了饭,才悠悠走出来的宋青衣,眼珠子一转喊住她:“死丫头!你看着老娘被人打,都不知道过来拉一下的吗?你阿姐被你婆婆欺负,你也跟个死人一样不管一下的是不是?!”“打?”宋青衣十分好笑的从头到脚看着她,“宛葶拉着你,是怕婆婆脾气上来,连你也一并训斥了,这难道不是为你好?”“就是!”苏小婉十分高兴嫂子跟她站在一起,当即胜利般的扬起了下巴。“你!你这个杀千刀的不孝女!”柳氏气的手指发颤。宋青衣对她的谩骂不予理会。柳氏正要再发作,宋青怜狼狈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眼看到院子里还有三个人,柳氏关切又着急的目光,另外两个分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恼怒的一咬唇,跺了跺脚,却是一下冲进厨房里,为自己盛饭吃了起来!院子里的三人瞪圆了眼睛。宋青衣暗暗地想到,还以为她会羞愤的躲进房间再不出来,可谁知,还记得起来要吃饭?看来,这除了脸皮子厚,更多的是对将军夫人这一身份的诱惑,仍旧未死心!…………饿死她了!宋青怜除了晌午时候在地头啃了个窝窝头之外,到现在一口水都还没有来得及喝上!她一边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一边不甘的想到,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到手的将军夫人的位置,更是不能飞了!不过,死丫头大伯哥那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他被封为将军的事情,其实并不能张扬?毕竟他并没有否认这一个身份。她一个乡野妇人,哪清楚参军是什么职务?但看那两个壮汉对大伯哥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便认定了参军是他们军中对将军的一种称呼!再说了,若在军中不受重用,北王会遣了手下专程送他回乡?还有就是,方才她称呼大伯哥为将军,这两人并未否认。这些都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宋青怜又想了片刻,决定等会儿要再去好好的表现自己,私底下跟大伯哥赔个错道个歉,务必让他了解到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才是! 第二十四章 哑巴 而柳氏则终于挣开了苏小婉,往厨房里端起她的碗,一边吃一边询问一边安慰的嘀嘀咕咕跟宋青怜说起了话。院子里,苏小婉十分满意这一次她对宋青怜的算计,不由得看着宋青衣会心一笑。不过,两人也不进屋,就在外面悄悄地说话。没过多久,那两位壮汉用完了饭,便也不做久留,起身告退十分的干脆利落。苏渐闻行动不便,自然没有出来。赖氏带着人送贵客出门远行,之后又回了堂屋。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那个缩在门内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还是个哑巴!赖氏跟苏小婉都想问这个小少年是怎么一回事,可她们毕竟是跟苏渐闻分离数年了,亲情上有些生分,害怕这孩子的事情上,有什么隐情是他不愿意说的,遂都有些犹豫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倒是宋青衣,仔细的打量了这少年几眼之后,便笑盈盈的转身去厨房,盛了一大碗热汤并一个白面馒头、一碗菜端过来,一面看了眼苏渐闻问:“不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一面温柔亲切的对少年道:“饿了吧?快来这里吃饭。”她将饭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那小哑巴一动不动,只偷偷地拿眼瞧着坐在主位上的苏渐闻。苏渐闻这才是对他一点头:“吃吧。”小哑巴得了允诺,也不理宋青衣,走到茶几那边坐下就要拿馒头,宋青衣拦了一下,笑着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温热的湿毛巾,他略一犹豫,到底还是接过来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手,眼见着白毛巾变成黑的,目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随后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且似乎饿了很久,因为吃的太急,好几次噎到,幸好还有宋青衣盛的汤就着,总算是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他这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一旁,赖氏和苏小婉都是瞪大了眼睛。柳氏和宋青怜双双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只有宋青衣若有思索的注意到,期间,苏渐闻看着这小哑巴的一言一行,竟然还欣慰的点了点头。欣慰?可见大伯哥对这小哑巴,是颇为看重的,那她就不能怠慢了去!她暗暗留了个心眼。小哑巴一阵风卷残云,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不说,最后还一脸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屋子里几人脸色各异,只有宋青衣笑眯眯的看着他吃完,起身将东西收拾进厨房里。而他则乖觉的走到苏渐闻身边站定。 屋子里仍旧是静默无言的。每个人都有话说,有心思在动,可千言万语总在嘴边徘徊就是无法爽利的吐露出来。赖氏和苏小婉视线不时地在苏渐闻和小哑巴身上来回的扫过,心里又是不安又是怀疑的揣测着小乞丐的身份。柳氏溜着圆柱子悄悄打量屋里的摆设,赖氏和苏小婉、苏渐闻三人,而宋青怜则暗暗满意心花怒放的欣赏着苏渐闻的俊颜,美滋滋的做着未来成为将军夫人的美梦。又过了片刻,赖氏终于忍不住了!她眉梢挂着爽朗的笑意:“渐闻,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样瘦弱可怜?刚才吃饱了吗?”苏渐闻一副满不在乎,又十分干脆的语气:“不过是路上捡的,至于名字嘛……”他抬眸,视线扫向身旁的少年。对方一张脏兮兮的脸,紧抿着的唇上下还沾着一圈淡黄色的菜汁,看起来令人嫌恶邋遢,可对他而言,这却如同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顷刻间将他逗笑。只见他原本紧抿的薄唇,唇角微微一勾,一抹明亮的笑意自眼尾漾开,声音清亮快意的道:“就叫尔钰吧!”“以后尔钰就跟在我身边伺候,阿娘,劳您烧一锅热水,再给他准备两身干净的衣服,等他洗干净了换上。”“哦,好!”听到不是儿子的私生子,赖氏神色一松,眸眼跟着柔和起来。儿子此时这笑容,总算是带了点凡俗的烟火气,看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与先前那冷漠疏离的样子,可谓是判若两人。宋青衣收拾妥当,要进屋的时候听到那一番。而她一进门,更是正对上苏渐闻眉眼一丝残余的笑,又见到包括柳氏、宋青怜几人在内都是痴痴地看着他的神情,便是心知肚明了。前世,苏渐闻除了骁勇善战,那丰神如玉的风采,更是惹得无数少女痴迷!就是当了几十年鬼的宋青衣此时猛地见到,也是眼前一阵明晃晃的晕眩迷惑,她眉心一拧,甩掉那股惑人,思索起另外一件事来,他刚刚所说,小哑巴只是路上随手捡的,这让她并不怎么相信,不过现在,也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答案日后定会揭晓。暗叹了口气,宋青衣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径直走到赖氏身边,低眉顺目的站好。宋青怜觉得她从未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就是她的前夫,那个眉清目秀的付家小哥,也比不上大伯哥这样的迷人神采!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样一个成过亲的,是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可她从来都不甘心命运!当初付家那样好的人家,看上的是阿衣,可到底那婚事不还是被她抢到手里了?这一次的大伯哥可是将军的身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尽管他对自己十分的冷漠,可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日日和大伯哥待在一起,难道还怕他不对自己的姿色动心的?宋青怜心里是打定了主意。她此时就是眼珠子转着,柔媚可人的笑着接了话:“苏大哥放心,以后在家里,我也会帮着照顾伺候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便是了!” 赖氏和苏小婉的怒目即刻朝她扫来!太不要脸了!方才才训斥过她,现在竟然又上赶着贴过来了?苏小婉当即不悦的眯起了眸子瞪着她:“宋家大姐,你莫不是将我娘之前的训斥,都抛到脑后了?!” 第二十五章 娶她做大嫂? “婆婆训斥的自然是对的,可我心里记挂着苏大哥行动不便,想尽一份心,才忘记了有外人在场,婆婆训斥我,那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清楚的很!只是,此时已并无外人在场,我们又是要长久一起过日子的一家人,那对自家人,自然是能多帮就多帮的了!”宋青怜笑的一脸柔媚,明丽的颜色,十分的晃眼漂亮。苏小婉自然是一句“谁跟你一家人”要说出口。然而,苏渐闻却突然岔开话题一般,郑重其事的开了口:“阿娘,还要劳您将厨房挨着的那间东配房给儿子收拾出来,我跟尔钰住在一起,以后的日常起居,由他照看着儿子就成。”众人一愣。苏家房子就那么几间。虽说是三间青砖大瓦房,可堂屋两边,东侧是赖氏和苏小婉住,西侧则是过去苏家二儿子苏渐离和宋青衣的婚房,如今宋青衣一人在住。堂屋自然是住不了人的。另外,还有几间简陋的茅草配房。西配房住着宋青怜和柳氏,再就是牛棚这种东西,至于东边的两间,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则堆放着杂物。苏渐闻猛一回来,还真是没地方住。他又带着一个拖油瓶,这房间,若说东配房虽然也能主人,但拥挤是不用说的,更不用说,他双腿还行动不便,且又是离家多年,赖氏可不舍得自己的大儿子一回到家,就住在那样简陋破烂的屋子里。赖氏思量了片刻,便果断看向宋青衣:“阿衣,不若这样,你大伯哥这双腿这样,医治着恐怕需要一段日子,东配房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他疗养,等会儿我跟小婉收拾了东西,先去你屋里,我们娘仨挤着住一段日子,等这阵子的农忙过去了,我再着人盖一间房,到时候让你大伯哥搬进去,如何?”宋青衣当然没有意见。她打定了主意,这一世不说要抱紧大伯哥的大腿,至少不能得罪他。遂想也不想便立即开口要表示些什么,然而苏渐闻却笑呵呵的对着赖氏,斩钉截铁的道:“阿娘,不必这样麻烦,儿子这双腿,这辈子应当就这样废了!”“什么?!废了?这是什么意思?”不等赖氏和苏小婉心疼的发声,一旁的宋青怜却如遭打击般的猛地惊呼出口!她自知失言,连忙捂着嘴,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苏渐闻穿着粗麻裤子的双腿看个不停!苏渐闻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完全将宋青怜给劈的脑袋里乱糟糟起来。而此时,她这一声失言,则惹得苏渐闻脸色一沉!赖氏和苏小婉心中一痛,当即狠狠剜了她一眼!然而,沉浸在如此沉重打击中的宋青怜,一向精明的头脑却昏沉沉,一副摇摇欲坠的盯着他凄然的问道:“苏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这辈子就这样废了?”苏渐闻冷眸眯起,盯着宋青怜不悦的看了片刻,又蓦然舒展了眉宇。他原本正襟危坐,此刻却改为懒散不羁的靠上了身后的椅背,漫不经心的语气,又详细的笑着解释起来:“我这双腿在军中受了重伤,王爷拿了最好的药材,军中最擅此类伤势的太医一番医治无果,都摇头说我这辈子无望重新站起来,一个废人留在军中还有何用处呢?所以,我其实是被遣送回乡的。”“现在,你明白了吗?”“你刚刚说要照顾我,这话可是真的?”他俊脸上带着一片水波不兴的镇定自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这样说。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更是紧凝着宋青怜,一副非要她说出一个答复来的逼迫架势。“我、我……”宋青怜可不敢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心里更是悔得要命,此时脸色苍白的嗫喏了两句,装作胆小害怕的小步的后退着,引得苏小婉一个白眼飞了过去。大哥的所言让她一时无比紧张,害怕他真看上了宋青怜,娶了她给自己做大嫂。可宋青怜这明显的抗拒举动,又令她心生不满。她的大哥,就算是双腿废了,那也轮不到宋青怜这种人来嫌弃!而一旁,憋了半天不敢说话的柳氏,在听明白了苏渐闻一番话到底说的什么之后,则瞪着一双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粗着嗓子喃喃出口:“遣送回乡?这么说,你根本不是什么将军了?”“不错,是这样。”苏渐闻神色愈发温和了,十分肯定地看着她回答,那亲切的神态,简直是在拿柳氏当岳母一般的敬重耐心。而这一回答,无疑如又一道惊雷,狠狠劈中柳氏母女两人!她傻呆呆的又转头看向宋青怜,两行清泪竟然自眼眶中流出:“怜,你当不成将军夫人了,我也做不了将军的丈母娘了!”“阿娘!”“柳氏!”“你!”几道制止的怒声齐声自宋青衣、赖氏和苏小婉口中呼出!可话一出口,柳氏反应过来,不但不羞愧说错话,反而一手维护地揽住伤心欲绝的宋青怜肩头,一手手指发颤的指着赖氏几人,情绪激动的胡说八道起来:“你、你们几个!合伙欺骗阿怜是不是!你们……你、赖氏!你莫不是看我大女儿生的漂亮,想骗她给你这个残废儿子做媳妇的?!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话说的!“亲家!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苏家和你们宋家绝无再联姻的可能!我苏家的媳妇,也只认阿衣一个!你们母女俩永远都是借住苏家客人罢了!”赖氏掷地有声的讲清楚两家的关系,坚决的否认了这种可能!“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大哥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寡妇!”苏小婉也气恼的说道。两人脸色如乌云盖顶,内心几乎要吐血。真当宋青怜是什么人见人稀罕的宝贝吗?她们苏家才看不上这种恶毒的女人!苏渐闻意外而又兴味的抬了抬眉,神色间甚至有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而小乞丐尔钰则一脸惊奇不已,呆住了一般的微微张开嘴巴。 第二十六章 姐妹情深 只有宋青衣,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镇定无波,毫无意外。苏渐闻几人或许是在想,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宋青衣却心里直想发笑。柳氏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只是不知道,前世杀伐果断的铁血将军苏渐闻,可曾遇到过这种不要脸的倒打一耙的情况呢?柳氏也真不愧是柳氏。总能时不时的,就给她带来一些惊喜!宋青衣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她扫了一眼窝在柳氏怀中的宋青怜,还是那副伤心的样子,可是,只怕现在心里真正的在恼怒、气愤、算计着吧?这种情况下,自己若不主动再给她添点堵,岂不是对不起她们之间绵延两世的“姐妹情深”?宋青衣不无嘲讽的想了片刻,略一凝眸,想到一个好主意。她干脆开口岔开话题!宋青衣看似为柳氏解围,将这尴尬而又诡异的气氛带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来,对赖氏说:“娘,您和小婉两人住一起,东西多要收拾起来也是繁杂费事,我看,不如这样,我收拾了衣物,到您和小婉房里住,大伯哥和这位尔钰小兄弟住在西里屋,大伯哥双腿就算行动不便,但到底西里屋地方大,敞亮,娘,您说呢?”东里屋是赖氏和苏小婉住的地方。不说苏小婉有多少女儿家的东西,就是赖氏也有许多管家的银钱、账本等私物放着,不宜挪动。赖氏没有主动开口提西里屋,是因为她对自己心有愧疚。可真要说出来,恐怕在她心里也是觉得,这样安排才是最好的。而宋青衣主动开口,除了想要帮赖氏分忧,讨好苏渐闻这位未来的大将军,膈应宋青怜之外,还有就是防备。前世,宋青怜早就想从破陋的西配房搬到西里屋住。后来对她说,西配房挨着牛棚,发臭气熏天,她每天一早上起来闻到那味道就干呕,晚上更是难以入睡,当时她事事为自己这个姐姐着想,就对赖氏说让姐姐和自己作伴,赖氏自然会点头,宋青怜便这样哄住了自己得以入住,后来更是借着两人住一起的便利,设计诬陷她偷汉子。宋青怜只说自己恶心,却从未提过让柳氏一起搬过去。或是说柳氏搬过去,她继续住茅草房,只一心里只有自己罢了。可见她平常挂在嘴边的孝顺,也都只是说说而已的假孝顺,偏柳氏脑子不太好使,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些,后来更是稀里糊涂的被这个自己疼爱的大女儿抵了命求生。这一世,宋青衣主动提出搬出西里屋,那么宋青怜也就没有了用同样手段陷害她的机会。果然,她这么一说,窝在柳氏怀里的宋青怜当即呼吸一滞,抬起头来就是语气尖刻的叫道:“那可不行!” “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西里屋是当初承诺给我妹妹的婚房,难道现在就因为你二儿子不在了,大儿子回来,便打算夺走说好给我妹妹的东西?婆婆,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宋青怜说着,更是直接狠狠横了宋青衣一眼,心里气的将她从头到脚骂了十几遍子!这死丫头!可真会添堵!她还计划着什么时候哄了她好让自己一起住进西里屋享福,可她倒好,竟然主动提出将那么好的屋子让给一个没用的残废!真是猪脑子!她可不能让这死丫头就这么将西里屋让出去!否则,以后她就只能住茅草房了!宋青怜审时度势极为厉害,片刻的功夫就将她刚刚还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讨好的对象,划分为没用的残废,更是努力及时维护自己未来潜在的利益,当然,依旧是打着为宋青衣着想的老旧招牌。柳氏不明白大女儿怎么突然为宋青衣说话,可她懂得帮腔,当即跟着大声嚷嚷起来:“不错!亲家母,我家阿衣一辈子幸福都用来给你二儿子冲喜,你却这么欺负她,今天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寒心!”赖氏窘然尴尬起来。她早先没有提出让大儿子住西里屋,就是怕二儿媳妇心里这么想,伤了一家人的和气,所以才说让大儿子先住东里屋。本来二儿媳妇主动提出,她还很欣慰高兴,没有哪个做婆婆的,会不喜欢儿媳妇懂事且孝敬自己、又肯为自己分忧解难。但现在二儿媳妇娘家人这样质问自己,她却又是羞愧为难了。叹了口气,赖氏打算服软。东里屋是有些要紧的东西,不过她相信二儿媳妇的为人,不是那喜欢翻东西的,倒也不怕挪地方。就还是让大儿子住东里屋吧!可还没等她开口,宋青衣却非常直接不客气的接过了柳氏母女的话头:“阿娘,阿姐,你们怎么能说出这样忘恩负义的话来?婆婆操持一家,本就已十分不易,我做儿媳妇的自然要为婆婆着想,这才是为孝之道。再者说了,婆婆还好心供着两位的日常吃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提出这样毫无道理的要求?”“我为苏家妇,而这是苏家的房子,此时说的更是苏家的家务事,两位就算是我的至亲,也断没有随便掺和别人家家务事的道理!”宋青衣说的端方有礼。宋青怜急了:“妹妹!你莫要说这种寒心话!阿娘听了不难受吗?我这可都是为你好!”柳氏果真不难受的。她觉得宋青衣说的对,但大女儿说寒心,那她就要寒心才行。遂柳氏点头,按着眼角就佯装抹泪的嚎了一句:“你这死丫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你亲娘和阿姐都不认了的这样忤逆吗?”“我若不认,哪还有你们借助在苏家?宋家村的破庙岂不是更适合你们?”宋青衣冷着脸极不客气的接了一句,直接止住了宋青怜又要再吐出来的话头。她不敢再说了。 这话也是提醒了她。倘若现在惹得宋青衣不高兴,那她和阿娘就只能被苏家扫地出门了!继续讨好宋青衣方为上策!宋青怜咽了咽口水,拉住还欲还嘴的柳氏,算是没再开口。 第二十七章 消除芥蒂 而宋青衣一番话将母女俩堵了一个哑口无言之后,又极为坚决认真的对赖氏道:“娘,就照我说的做吧!不然,我就算继续住在西里屋,这心里也不得安生了!” “就是啊,阿娘,你就按嫂子说的办吧!再说了,等房子盖好之后,嫂子还搬回西里屋住不就好了?”苏小婉也帮腔道。 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让宋青怜得逞。 谁知道这寡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再说了,嫂子说的对,哼,这可是苏家,哪有宋青怜一个外人说话的地方? “娘,您就答应吧!”宋青衣又音容诚挚的劝了几声。 赖氏心里想了又想,最后一咬牙将事情拍板:“好!那就先委屈阿衣跟我和小婉一起挤一段日子了!小婉,你现在就帮着你嫂子去收拾东西去!” 宋青怜当即气了个半死。 柳氏也义愤填膺的瞪着他们,可心里却一阵迷茫的想着,人家住在哪里,怎么住,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苏小婉神采奕奕的拉了宋青衣一边往西里屋走,一边高兴地笑道:“能跟嫂子住一起太好了,我跟嫂子可是有说不完的话的!” 苏小婉一点没有注意到,她先前因为散粉事件对宋青衣的那点不满意的心思,随着这两天时间的过去,竟是完全的烟消云散了! 而宋青衣则是温柔的笑着,算是松了一口气。 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跟小姑子消除芥蒂,是最好的! 她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事情澄清了便完全好了。 这一幕姑嫂情深的景象,自是刺痛了宋青怜的眼睛! 她辛辛苦苦一场,好不容易让这两人之间产生了嫌隙误会,可现在,宋青衣什么也不必做,竟然就将她的一场苦心经营无声摧毁! 这让她怎么能不愤恨! 好像是自宋青衣病了一场之后,她便开始事事不顺了! 宋青怜咬着牙,只觉得头上突突作疼! 她本就心胸狭隘,而先前使了苦肉计,头上被她故意撞了个血窟窿出来,可她为了能顺利搭上将军,想要让他对自己过目不忘,又硬是强忍着伤痛不适收拾打扮了一番! 然而将军夫人的身份根本就是一场空,将军更是不存在! 她一场奢望此刻也崩摧瓦解,打击可谓接踵而来! 此刻,她渐渐地感到头越来越昏沉疼痛难忍,正想抬手揉揉,柳氏一眼扫到她两道鲜血自额头上发间流下来,当即受惊害怕的尖叫出口:“怜!阿怜!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流了好多的血!” 这声尖利的叫声,几乎刺破宋青怜的耳朵,直击碎她脑中勉强紧绷着的一根弦! 她一手摸到黏糊糊的温热鲜血。 淋漓的鲜血顺着额头流下,眼睫上一片不适的粘稠液体,视线模糊当中,一抬头又晃似见到苏渐闻诡异的又是冰冷又是微笑的盯着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的朝后方倒了下去! 柳氏慌忙要捞住她,却脚下一绊跟着倒地,好巧不巧的将宋青怜给压在身下! 那一百五十多斤的沉重躯体,扑通一下压得宋青怜胸口一滞,本是佯装昏迷,愣是一个没忍住又噗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可谓雪上加霜! 赖氏再是不满这母女俩,此刻也只有手忙脚乱起来。 而小乞丐尔钰却双眸尤为明亮,“啊啊啊”的张着嘴胡乱叫着,向苏渐闻指着她们这副滑稽惨状。 苏渐闻一笑,摇了摇头又凝眉认真的教诲他:“尔钰,你且牢记,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宋青衣和苏小婉脚才刚踏进西里屋,听见动静俱是一惊,赶忙出来给赖氏帮忙。 “哎呀好沉!”苏小婉一下没将柳氏给扶起来,还差点把自己给带的栽倒! “阿衣,你病还没好利索,过来看着你姐姐就可!你阿娘你扶不动!仔细别再伤到自己了!”赖氏这时候还记着二儿媳妇的病,赶紧嘱咐道。 “是,阿娘放心,我晓得的,您跟小婉小心一些。”宋青衣恭敬的说着。 说完她想了一下,又补充说:“实在扶不动,等阿娘一会儿自己起来,或者先把她挪到一旁靠坐着也行。” 这话听得柳氏摔得脑袋嗡嗡之余,更多了几分心塞。 一旁的苏渐闻看的饶有兴味。 真有意思。 今晚他已了解到,当初是这个弟妹好心将柳氏母女接到苏家,可现在很明显却对两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一个姐姐痴心妄想成为将军夫人,阿娘做梦当上将军的丈母娘。 姐姐口口声声为了妹妹争取利益,妹妹却转头就拒绝这一番“好意”,且事事以婆婆和苏家为先。 这若是弟弟还在也就罢了,毕竟出嫁从夫。 然而弟弟已经去了快一年半,她却能恪守妇道,这让苏渐闻很是惊奇。 再说这柳氏母女两个,也是一对奇葩秒人,他从军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然而都比不上今日所见的这样有趣可笑。 他本以为回到家中会很无趣,双腿废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热闹可以看。 心中那些因为残废而郁积的苦闷,顿时消失了大半。 柳氏因身体富态笨重,赖氏和苏小婉合力也将她扶不起来,只有暂时拉到一边靠着椅子腿喘气,她又哭天抢地的喊着她苦命的女儿,她苦命的自己,不孝女死丫头宋青衣,直喊得宋青怜白眼直翻,看起来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小婉,你快去请张大夫!”赖氏指着苏小婉。 苏小婉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可老娘的话她还是得听,只不过走的时候悄悄朝宋青衣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宋青衣极为克制的对她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心里不禁发起愁来。 今天这乱糟糟的一摊子也就罢了,可明天呢? 大伯哥回乡被传成将军的身份,这事明天在村子里必定一片的议论纷纷,又有老村长等苏氏宗族的人看着,都是苏家要面对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气的看了苏渐闻一眼。 这一看,就让她惊讶的抬眉。 第二十八章 情缘佳话 她这位大伯哥,竟然还在逗这个叫做尔钰的小少年玩儿,两人指着地上的昏迷不醒异常凄惨的宋青怜说笑,脸上挂着无半分可怜,甚至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之势……这可真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大半夜的张大夫被苏小婉请到苏家,一把老骨头算又是好一阵折腾。老人家还以为又是宋青衣的病,谁知这回竟然换成她阿姐,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就对症下药了:“头上本就有伤,加上大概有什么令她心火怒烧的事情,这气血攻心,心火旺盛所致……”一阵的滔滔不绝。苏小婉听得直打瞌睡,倒是宋青衣听得饶有兴致。她那灵玉空间里,可是有一片药田的!虽然今晚大伯哥也说了,他这双腿军中的太医都没有办法,可前世他又确确实实的被那位相国千金医治好,更是成就一段情缘佳话。宋青衣不想要什么情缘佳话。只不过,既然守着一个灵玉空间,又有轻而易举的就能让她病愈的灵泉水,还有一片药田,她觉得,自己怎么都要试试。如果她能抢在那位千金出现之前医治好大伯哥,那以后在这乱世,大伯哥便可保她周全。还有就是前世她碌碌无为。在做了几十年的鬼之后,得以重生,她便不想如前世那般恍恍然的度日。宋青衣想要有所为,想要一个不拘于这小小村落的明朗前程。做个医娘子,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张大夫看了以后就抓了药,不过他只带了止血化瘀的外敷药,还有内服的让苏小婉明天一大早去他家取,今晚先给宋青怜熬点败火的茶水喝。他写完药方指点着苏小婉怎样熬茶水之后,就打算走的。赖氏嘴上说送他,可一转念就还是犹豫着开口:“成叔,渐闻这腿回来路上磕碰住了,您能不能给他看看?”“不必。”苏渐闻一听,不给二人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语气冷漠的拒绝了。他要笑不笑的说道:“军中声望最盛的太医说过,我这双再无希望了,阿娘,您就别这样了,免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张大夫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他立即表示:“我年轻时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行脚大夫而已,医术自然是比不得北王军中的太医,再者来说,我也不懂医治腿伤。”以此理由推辞了赖氏的要求。宋青衣本来就不太赞同。张大夫一看,苏渐闻双腿残疾的消息,岂不是要传的更开?更快?虽说这本来也是瞒不住的。送走张大夫,安置好宋青怜和受惊了的柳氏之后,赖氏几个总算能歇口气了。原本说要给小哑巴尔钰烧水洗澡,可夜里冷,大家也都折腾累了一天,苏渐闻便说:“反正尔钰过去一个小乞丐,也是脏兮兮的不洗澡的,这一天不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明日晌午正暖和的时候再烧水洗澡吧。”他这么说的时候,尔钰瞪大了眼睛愤怒的盯着他。 他这么说的时候,尔钰瞪大了眼睛愤怒的盯着他。只不过那怒火还未被其他人捕捉到,就湮灭消失得一干二净。宋青衣一直注意着这个前世并未出现,今生却跟着大伯哥来到苏家的小少年,立即发现了这一蛛丝马迹。她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小乞丐,竟然才无法忍耐不能洗澡的事情?宋青衣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可她不打算说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点了头说好:“明日晌午了我烧水给他洗澡。”闻言,尔钰瞥了她一眼,视线从她额头上的火疤一扫而下,随后平静的收回目光。宋青衣觉得更有意思了。一般刚见到她的小孩子,前几次都会被她额头上的火疤吓得哇哇大叫甚至害怕大哭,可尔钰却一脸淡然老成,仿佛她的容貌没有任何异样一般。总不能是这尔钰过去是个小乞丐,所以虽然人小,却已经见惯了大世面吧?这么想着,宋青衣就眼眸一弯,对着尔钰十分友好温柔的笑了笑。尔钰微微惊讶地抬头望向苏渐闻。来了苏家以后,就是苏渐闻的阿娘和妹妹,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可这个身为苏家儿媳的妇人待他却颇为温和。他觉得有些稀奇。而苏渐闻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安抚般的摸了摸他脑袋,随后视线一转,看向宋青衣,漆黑墨眸如一袭夜色般沉静美好。他冷峭的抿了抿唇,却又神色冷然的道:“那就多谢弟妹,往后在家,尔钰也有劳弟妹照拂了。”宋青衣自然低眉顺目,俯首称是。一旁的赖氏不由露出一丝忧色,连大大咧咧的苏小婉都脸容微变。不过尔钰还是先跟着宋青衣去洗了脸和手脚。这一洗,如珍珠洗去了污垢,一张白璧无瑕的漂亮脸庞一点一点露出来,殷红的嘴唇紧闭,一动不动的挺直着身子坐在那里,一种教养的贵气掩饰不住的散发出来。宋青衣暗暗心惊,更加不相信这小少年是什么路上捡的小乞丐这种话来。等各自回了房,苏小婉难得有心事似的喃喃说道:“大哥对这个路上捡的小乞丐,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小婉!”赖氏忙出声制止她。二儿媳妇还在这里,她不想让女儿说这些。可苏小婉才不管这些,不服气的虎着脸道:“嫂子又不是外人!”这倒说得好像赖氏将儿媳妇当外人一样,一下看着宋青衣尴尬起来,宋青衣就温和的一笑:“就算我不是外人,你也不能对自己的亲哥哥,做出这样毫无根据的揣测来啊。”苏小婉却顿时眼前一亮:“嫂子!你也这样觉得对不对!大哥离家的时候我虽然才只是总角,可却记得很清楚,大哥这个人对旁人冷漠得很!就是那几位叔叔伯伯家的孩子,他也不会露出一分好脸色来!可怎么一个路上随随便便捡的小乞丐,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不止这些,看起来连伺候人都不会,怎么就对他那样的好了…… 第二十九章 抢占先机 说到后面,已经是语气微微发酸,眉宇间的不高兴更浓郁了一些。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吃醋了?而赖氏没有再打断苏小婉,显然心里一样的不是滋味。宋青衣便笑着拉了苏小婉坐在床边:“原来我们小婉是不高兴自家哥哥对别人家的小孩那样好啊?我们小婉也是一个需要哥哥疼爱的小孩子呢!”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拍拍苏小婉的脑袋,真像对待一个小孩子那样哄着了。苏小婉噗嗤笑出声来,神色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嗔道:“嫂子,你这样打趣我!”“哪能呢?”宋青衣又看向赖氏,“娘,媳妇虽是第一次见大伯哥,却觉得他绝非凡人,要不当年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代替家里的长辈独自去军中闯荡,且他还是闯出点名堂来的,只是运气不好,伤了双腿。可即使这样,北王依旧是派了人送他回来,这就是北王恩赐的体面了,若是一般的士兵,就是连这点体面都不会有的。”她说的倒也是实话。送儿子回乡的那两人,虽也是一身粗麻衣服,可谈吐气度不凡,且话里话外都有着对儿子的敬重。赖氏想了想,说:“可闻儿说他的双腿残废,这样一来,就算北王一时念着他,时间一久,他不出现在军中,也迟早会被遗忘,可待在这清河村,又只能靠种庄稼过活,如你所说,摇儿自小就是一个心志高远的,一生只怕就此被埋没蹉跎掉。”“娘不要灰心丧志,我不知道大伯哥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残掉双腿,可老天爷既然没有让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便还是怜惜大伯哥的英才的,这就还是会有希望的。也许以后会有什么际遇能够医治好大伯哥,也说不定的。”宋青衣劝慰道。前世大伯哥也说腿治不好了,后来还不是被那位过路的千金治好?这一世,她要抢占先机。赖氏很高兴自己的儿子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可她还是有自己忧心的地方,这时候当着宋青衣的面,也就不再隐藏什么,想让儿媳妇给自己出个主意:“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了很多,家里还有些家产,大不了以后去镇子上给他支个生意,雇个会做事的管事,至少能不愁他吃,银钱有了,以后娶媳妇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当初她二儿子,谁都知道是个病秧子,柳氏不还是为了银子,将宋青衣卖给了她做媳妇?这一层不用说,屋里三人都心知肚明。“我担心的还是那个叫尔钰的,闻儿无缘无故的带回来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虽说那年龄怎么也不可能是闻儿的儿子,可难保村子里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赖氏说着,眉宇间那层忧色更重了。宋青衣一听这,就立即说道:“娘,您只要相信这孩子不是大伯哥的儿子,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事情也好办,要是这孩子是大伯哥重视什么故人情义才留下的,那就一切都好说了,就是老村长那里,也完全能够交待过来。”赖氏眼前一亮,赞许的看着儿媳妇:“这是个好主意,明日我找闻儿商量!”“哼,嫂子,你倒跟阿娘说一起去了,都不理我了!”这时候,苏小婉娇嗔的噘着嘴不满的语气,清丽的小脸上却挂着笑意。见着小女儿的娇态,赖氏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一抬手刮了刮她鼻子,佯装责怪道:”好啊,你现在有了嫂子,连娘都不放在心里了!”苏小婉连忙讨好的凑上去:“哪能啊!阿娘,我这不是高兴嫂子和我们一起住吗!逗你玩的!”“你呀!”赖氏宠溺的点了点她。宋青衣也在一旁温柔的笑着。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让她有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靠近牛棚的西配房里,昏迷在床上的宋青怜睁开眼睛,神情麻木的坐起身子,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了半晌,突然咯咯咯的笑出了声。吓得和她住在一起的柳氏胆战心惊:“阿怜!你怎么了?”宋青怜笑够了,才是抬起头,身子软软的靠着墙,眸子里带着一丝兴奋的神采:“这一家子人,真不把我们母女当人看!什么脏的累的活都让我们做,就是住的地方,也是最脏最臭的地方!”她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些话,偏生眸子里带着笑意。柳氏看得心里打鼓,怀疑女儿是不是病傻了?怎么看起来这样不正常?就凭她们两人那不尴不尬的身份,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至于说干活,也就从今天才开始而已,她们来了这么几个月了,哪一天不是揣着手等苏家的人伺候?这些话柳氏只在嗓子眼里过,说出口的却是:“怜啊,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这么生气,怎么还笑的这么高兴?”“生气?高兴?”宋青怜反问了一下。下一刻,她仰着头更加畅快的笑了起来:“我笑赖氏啊!她儿子残废了!残废了啊阿娘!哈哈!这就叫报应!报应!”今夜之前,她内心期盼着能够遇到一个身为将军的如意郎君。然而此时,她的内心中却又真心的为苏渐闻竟然成为一个废物而高兴。二儿子死了,大儿子又是个残废,等死了以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赖氏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这才对。她这样对待自己,就只配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宋青怜这样想着,眸子里闪动着仇恨的光亮,映衬着她一张因为受伤而惨白的脸庞,宛如一只恶鬼般可怕。一旁柳氏看着大女儿这样,骇然的直发抖!…………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清早,赖氏起了个大早,却不是要去下地,而是亲自下厨给苏渐闻做他过去最爱吃的红豆糯米糕。一听有蒸糕可以吃,柳氏高兴的不得了,一回房间就告诉了卧床不起的宋青怜。“做蒸糕?”宋青怜一听,愣了一下,“她不下地了?稻子还没种完呢!”“不去了!说是耽误一两天也没事,今天在家好好陪陪儿子,给儿子做几样好吃可口的饭菜点心!”柳氏说着,还咽了咽口水。 第三十章 洗澡 别说什么可口的饭菜,大部分庄稼人一天都是只能吃两顿饭的。可在苏家,不但一天三顿饭的做,而且还能吃到点心!柳氏光是想着,就是垂涎三尺。点心!据说那可是只有镇子上的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然而她高兴着,宋青怜却突然脸色狰狞难看的冲着她发起了脾气:“不下地了?我昨晚上折腾的那么狠是为的什么?不就为了今天能不去下地?可结果呢?就因为赖氏一句话,就不用下地了?”她失心疯一样喊了起来。赖氏的决定简直是在打她的脸,更是对她昨天那一出白费心机的“苦肉计”的深深嘲讽!柳氏第一次被大女儿吼得这么厉害,一时表情骇然的盯着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只嗫喏的小声说道:“有、有蒸糕可以吃啊……”闻言,宋青怜看了她一眼。那冰冷的眼神,第一次让柳氏有一种眼前这个女儿,冷血无情的感觉!但这一定是错觉!正想上去宽慰大女儿几句,宋青怜却一翻白眼,卷起被子蒙住头拒绝了对方未出口的话。柳氏不敢再吭声,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想了想,还是干脆往厨房里走去,打算趁给赖氏帮忙的时候,多藏几块蒸糕给大女儿留着,然而她到了厨房,刚表示出一点自己来搭把手的意思,赖氏就不客气的说道:“你去干点别的活吧,给儿子做蒸糕,这事我必须亲自着手才行,谁都不用帮我。”无奈,她只得去招呼院子里的牲口。老黄牛哞哞的叫,堂屋门口却传来苏小婉欢快的笑声:“嫂子,快跟我一起给阿娘帮忙做蒸糕!阿娘做的红豆糯米糕可好吃了!可她从来不做!也就是大哥回来了,咱们才能跟着解解馋!”后面,宋青衣笑着被苏小婉拉着手臂,两人一起进了厨房。赖氏并没有将她们赶出来。牛棚那边,柳氏勾着脖子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撇了撇嘴。又过了一会儿,赖氏将蒸糕入锅,让苏小婉看火:“时候不早了,你大哥应该要起了,我去给那个叫尔钰的找几件干净的衣服,阿衣,你跟我一起。”“是,娘。”宋青衣顺从的跟随着。进了东里屋,赖氏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同时还念叨着:“闻儿和离儿小时候穿的衣服,我都还放着呢!想着等他们以后长大了,还能给他们的孩子穿,可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苏渐离病弱,虽然勉强成了亲,却来不及让宋青衣怀上一胎孩子就急匆匆的走了。苏渐闻在军队里待了好几年,至今也是尚未成亲。赖氏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宋青衣一时不知道该沉默,还是该安慰。幸好这时候赖氏找出了几件小衣服:“这是闻儿的衣服,就给那个叫尔钰的穿吧!放的时间久了,味道也不好闻,你拿到外面晒晒,等晌午给那个尔钰洗好澡,再让他换上。”“好。”宋青衣答应着接过衣服。她出去的时候,见着赖氏抱着另外几件半旧的小衣服,似乎怀念一般带着伤感出神。这让她不由得猜测,也许这几件都是相公小时候穿的。婆婆大概不舍得让尔钰穿。 她能够感觉得到,婆婆不喜欢尔钰,叫他的名字都是带着十分明显的生疏,可见,在婆婆心里,并不认可尔钰是苏家的人。两世为人,宋青衣能够理解婆婆的心情。尔钰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少年,就像是一个拖油瓶,对双腿残废的苏渐闻来说,媳妇只怕是更难找的,就算安装她之前说的那样解释,这是故人的孩子,但在名声上,也依然是多少会受损。阳光很好。半天时间,衣服上能够闻得到令人舒服温暖的味道。到了晌午吃过午饭,苏小婉因为心里也不喜欢尔钰,只帮忙将洗澡用的大木桶抬到苏渐闻房里,其他的就彻底撒手不管,烧洗澡水的任务只好落在了宋青衣身上,她烧了满满的一大锅热水,一盆一盆的住满浴桶。西里屋。“这是换洗的干净衣服,是大伯哥小时候穿过的,水放好了,想再添热水的话就叫我,换水也叫我,厨房里会一直烧着热水的。”宋青衣将衣服放好,说着想起来尔钰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就又笑着看向坐在一旁的苏渐闻,“洗好以后大伯哥喊一声,我就跟小婉一起把浴桶挪出去。”她说完,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没人吭声。苏渐闻和尔钰干瞪眼,尔钰也不脱衣服,就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副不知道洗澡时怎么回事的样子。半晌,苏渐闻轻咳一声:“弟妹,尔钰不会洗澡,他反正也才七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我行动不便,你就帮他洗一下吧。”“这……”宋青衣想了想,的确,尔钰这年纪也就是一个小孩子。她看了尔钰一眼。小少年微微低着头,露在外面的耳朵却可疑的红了。这难道是害羞了?宋青衣非常惊讶,又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笑眯眯的点点头:“好的,不过可能要大伯哥回避一下。”苏渐闻对于她的应答十分满意:“你去叫阿娘和小婉过来,把我扶到院子里,我去晒晒太阳。”“好。”宋青衣应着,转身出了房间。等她再进来,就是赖氏和苏小婉一起了。两人对于宋青衣要帮尔钰洗澡的事情只字未提,只小心翼翼的搀扶了苏渐闻出去。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母女两个搀扶着他,还真是吃力非常。宋青衣看在眼里。等三人出去,她就一边给尔钰脱衣服,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以后大伯哥住在家里,家里没有男人,婆婆和小婉都是女人,力气可没那么大,要是能够做一个带轮子的椅子,大伯哥坐在上面,来回进出推着,就能轻松很多。”尔钰紧抿唇听着,一丝讶异飞快的自他眸子里闪过。宋青衣发现,尔钰不是不会洗澡,而是习惯了被人伺候,她洗好以后将他从浴桶里抱出来:“你穿上衣服出来,陪着大伯哥晒晒太阳,我去给你把脏衣服洗了。” 第三十一章 记仇 “啊啊。”尔钰喉咙里发出两声,算是回应。院子里只有苏渐闻一人。宋青衣抱着脏衣服出来,奇怪道:“婆婆和小婉呢?”闻言,苏渐闻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阿姐说她头疼的厉害,阿娘就跟小婉一起去请张大夫了。”语气不善,表情不善。果然,接下来他就又刺了一句:“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出嫁的女儿,还能这样厚脸皮的再带着自己阿娘和姐姐,在夫君这么住下去的。”宋青衣狠狠的一挑眉。她前世知道苏渐闻不好相与,可对方一向待她态度冷漠,话都懒得多说几句,还从没有这样刺过她的!还是如此直接的指明了她厚脸皮!呼了一口气。宋青衣脸上渐渐地堆积起明媚的笑容来,说的却是另外一个话题:“真是奇怪呀,尔钰一个路上捡的小乞丐,身上却干干净净的几乎一点积灰都没有,自己又不会洗澡,也不知是谁给他洗的这么干净的?”她这么一说,苏渐闻脸上那点来者不善的假笑,一点一点的收了回去。他脸色冷然的望着宋青衣,眯了眯眼睛:“想不到,你一个无知的乡下妇人,竟然还敢以此威胁我!”“第一,我不敢威胁大伯哥,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第二,我也不是什么无知的乡下妇人,我是你的弟妹宋氏阿衣。第三,你也是出身乡野,这么看不起乡下人的吗?可不要忘了,婆婆如今也是乡下妇人,难道她也是无知的?”宋青衣一本正经的回击,说完,冷哼了一声,就抱着脏衣服到井边打水浆洗去了。微凉的井水浸湿手指,宋青衣一颗心也渐渐恢复冷静,也开始暗暗后悔刚才那番毫不客气的话。不知道苏渐闻会不会记仇?这人肯定是极为记仇的。不然前世不会那么手起刀落的杀死柳氏。一想起柳氏的死,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更加后悔刚刚自己沉不住气,应该他爱怎么说就随他去,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早晚都要让柳氏母女离开苏家的,何必意气用事,跟他争那一口气呢?苏渐闻会不高兴的刺她也是人之常情。任谁都不会一回到自家,结果家里两个伸手吃饭的外人。真是后悔死了。宋青衣脸上都是懊恼,只能将心里的不快都发泄到手里的脏衣服上,将尔钰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身后,苏渐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了片刻。直到尔钰慢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他身边一起晒太阳,他问了一句好话,尔钰摇摇头,视线转向正在洗衣服的宋青衣。两人开始一起盯着她看。赖氏和苏小婉没能成功的把张大夫请来,因为张大夫清早吃过饭就被镇子上一户人家请过去瞧病了。“张大夫不在,早上在他那里也拿过内服的药了,我这就让小婉再给你煎碗药,你喝下再看看病情,要是到了晚上还疼,那到时候我再让小婉去请一次大夫。”赖氏到了西配房这么跟宋青怜说着。宋青怜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婆婆,总不能因为我阿娘倒过阿衣的药,您就这样报复我吧?”“张大夫不在?他怎么可能不在呢?他家又没有地,地是早就租给了你们苏家种的,再说,就算他出门不在家,您就不能去别处找找他?我这头疼的厉害,头上一个大血窟窿您昨日也是见到了的!”她咄咄逼人的说了一堆。宋青衣在一旁听得直冷笑。都到这时候了,她还是一口咬定,倒药的事情,是柳氏一个人的主意。而苏小婉则是气得几乎要七窍冒烟:“喂!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张爷爷去了清扬镇,人家镇子上的大户人家抬了轿子过来接了张爷爷过去的!清扬镇离清河村得多远,你心里一点不清楚?让我们上哪儿去给你找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哦,不对,你是坐着说话,那还真是两嘴一张一合,什么过分的话都说得出来了啊!”一顿话说得宋青怜脸色涨红。这要是去了镇子上……是不可能把人给找过来了!但她还是嘴硬着道:“我、我这不是怕婆婆和阿衣因为过去的事情,怪我没有拦住我阿娘吗!”“怪你?是应该怪你,因为倒我的药,根本是你给阿娘出的主意!”宋青衣再也忍不住了,她一点也不想多看一眼宋青怜那虚伪的嘴脸。宋青怜一愣,随后厉声的喊出来:“阿衣!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种伤感情的话,是能够随便说的吗!你也不怕伤了咱们之间的姐妹情分!”要是过去,只要提到姐妹情分,宋青衣就会心软的一塌糊涂。宋青怜说什么,她就想也不想的就听从。可现在她却不为所动。宋青衣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的将宋青怜的狡辩给堵了回去:“阿姐,你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跟阿娘夜晚谈论这件事,恰好被我听到!我一直不说,是看着这点情分,给你留点面子,但这也不是你可以以此污蔑婆婆的工具!”柳氏在一旁听得满脑浆糊了。她分明不出来宋青怜这样说,有什么不好的,什么所谓的谁给谁出主意,反正她也是赞同的啊!“你这是在……在污蔑你姐姐!”柳氏捡了宋青衣说的一个词,想要维护大女儿。然而宋青衣却讥讽的盯着她笑道:“阿娘,你总这样惯着阿姐,总替她顶锅,早晚要顶出大事!”前世,柳氏一条命都替宋青怜抵了。可柳氏却护女心切,一把上前伸出双臂,母鸡护小鸡那样将床上安然无恙的宋青怜给护在身后:“我就愿意给我闺女顶锅怎么了?阿怜是我的心肝宠!我不替她顶着,难道还能指望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宋青衣一下子就红了眼。两世为人,她依然享受不到生而为女的那种幸福。她在柳氏这里体会到的,永远都只有不被亲生的母亲在意的苦涩。 第三十二章 麻烦事来了 算了!宋青衣将眼眶中盈热的泪水忍了回去,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既然阿娘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总之,张大夫不在家,你们不必这样难为我婆婆,阿姐头上怎么伤的,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少在这里找我婆婆的麻烦!”说完,她一转身:“娘,小婉,我们出去!”赖氏和苏小婉从未见过一向温婉的宋青衣,竟然还有这样脾气爆发的一天,一时有些愣愣的跟着走出了屋子。一出去,赖氏想到宋青衣方才对自己的维护,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苏小婉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盯着她,小声而又有些气愤的说着:“嫂子刚刚都要哭了……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做母亲的!”“唉。”赖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即使是同为母亲,她也想不通柳氏的一颗心,怎么就能偏成那样。想着儿媳妇从小在家不受宠,被柳氏更为过分的对待,她们都还没见过呢。况且……如果真是家里重视的孩子,怎么会舍得二十两银子就卖给他们苏家,给一个病秧子冲喜呢?赖氏抬头拦住宋青衣,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渐离走了,你不止是我苏家的儿媳妇,更像我的女儿那样,没有关系的,以后娘疼你。”那话语,神态,无一不是情真意切。宋青衣忍了良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出来:“娘……”前世的她,究竟是怎么瞎了眼,被宋青怜蒙蔽着做出那些不孝的事情的?赖氏只是她的婆婆,却对她付出了只有亲生的娘亲,才会为女儿付出的那些温和与关爱!苏小婉也搂住她。母女三个在院子里就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一旁看了半晌的苏渐闻简直无语。尔钰瞪大了眼睛,满是吃惊的看着三个抱作一团哭天抹泪的女人,像是看着上面从未见过的新奇的景象。等赖氏三个哭够了,也终于发现了院子里的另外两人。一时三人都有些尴尬。“娘……”苏渐闻无奈的叫了一声。然而赖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没在儿子面前掉过一滴泪的她老脸一红,找了借口就走开了。苏小婉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干脆拉着宋青衣一起回了房间说悄悄话。立时的,院子里就又只剩下苏渐闻和尔钰两个人了。气氛有些微妙的怪异。又过了片刻,苏渐闻上上下下的扫了尔钰一遍,皱了皱眉却是说道:“以后别那么爱干净了,一天少洗一次澡也没什么。”尔钰顿时一张脸鼓成小包子,满眸怨念的瞪着他。然而苏渐闻却只当没看见,身子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晒起太阳来。尔钰气鼓鼓的低下了头。至于宋青怜那一出短暂的闹剧,也没有人再在意了。…………到了晚上,宋青衣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最近种稻子地里的活比较重,乡亲们白天都在地里忙碌,没有时间来苏家。可到了夜晚,他们心里记挂着苏渐闻的将军身份,再加上一点苏家的动静都没有听到,都是纷纷忍不住想上门。但是以什么理由呢?终于,许多村民在见到老村长带着苏氏宗族的一众人,齐齐的往苏家奔去时,便也跟了上去。“老三媳妇,在家干啥呢?今儿怎么没去地里种稻子?”老村长一进门,就中气十足的喊了起来。 一听到声音,赖氏不由得和宋青衣对视一眼。真正麻烦的事情来了!不过两人不敢耽搁,连忙站起来出去迎接。刚走出屋门,老村长已经带着苏氏宗族的众人到了院子里,后面还跟着不少乡亲,一个个伸着脖子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似乎是想要将苏家的院子给瞅出个什么名堂来。“二伯,您怎么过来了?用过晚饭了吗?”赖氏十分热情的上前招呼。宋青衣则跟苏氏宗族的那些长辈、晚辈、还有跟过来的乡亲们一一打了招呼。“用过了,用过了。”老村长笑呵呵的,“渐闻呢?怎么没有出来?我们今晚上主要来看看他!他如今是将军了!该不会不认我们这些老亲戚了吧?”语气里显然带着的对于苏渐闻不出现迎接的不满。赖氏一听,心里一凛,则是眉头一皱:“将军?谁说渐闻封将军了?”众人听见这个,急了,纷纷七嘴八舌的提醒她:“三嫂你忘了?昨日那个村口报信的小哥可是说,渐闻是北王面前的红人!封了将军不说,北王还褒奖了他一番!”“就是啊,说是北王赏赐了渐闻不少黄金呢!三嫂,黄金啥样?是不是你眼睛都要被闪到了?也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呗!我们这些人,一辈子没见过一眼黄金呢!”“就算不看黄金,好歹让我们见见渐闻啊!”“就是嘛!总要让我们看看当将军的人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那个报信小哥说得那样,威风八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然而赖氏却始终未搭腔。黄金? 还真敢说得出口!闪到眼?你们还敢看?也不怕真看到了被闪瞎眼睛!赖氏心里十分气恼的腹诽着,不过这些人,她根本不必理会。最后,老村长又是有些急切的说道:“老三媳妇,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得见渐闻一面啊!”老村长说话,她就必须回答了。“阿衣,你先去给几位长辈们泡杯茶去!”赖氏首先对身边的宋青衣交待了一句,见她恭顺的转身进屋,才是脸上带着十足十的笑意看向老村长:“二伯,不是不让渐闻见您,只是他实在有些不方便,这些晚点我给您解释!”说着,她看向那些跟在苏氏宗族众人身后的乡亲们,脸上的笑意,就变成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你们说那个报信小哥啊,阿衣可清楚的很!阿衣昨晚给了那小哥一点打赏的小钱,不多!五百文!我请诸位吃饭喝酒好歹还花了五两银子呢!那小哥一见到钱,什么都说出来了!我们才知道,原来,什么渐闻被封将军啊,都是他杜撰出来,为了得我苏家的赏钱骗人的!” 第三十三章 文秀才 “什么?五百文?就报个信,就得了五百文?”有人听得眼睛发直,说苏家有钱,还真是有钱啊!当然,也有人注意到那五两银子。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昨日被赖氏请客大吃大喝……“想不到那个报信小哥,为了区区五百文钱,竟然编造出这样的谎言来欺骗大家!真是太可恶了!”有人品出来味道,连忙就是义愤填膺的骂道。“那渐闻不是封了将军,怎么回来了?难不成……他是犯了什么错,被北王赶出军队了?”又有人关注点,则是在这上面。他一句话,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对啊,现在战事正吃紧,军队四处征兵,渐闻要是好好的,怎么会回乡呢?”“那就一定是犯了错被赶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他犯的错大不大?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咱们可都是小户庄稼人,吃不起什么牵连怪罪啊!”有人说着,缩了缩脖子。他这么一说,大家神色都慌了起来。他们都是一辈子老老实实种地的庄稼人,哪里敢惹上这样要命的事情?顿时,大家看着赖氏的目光中,惶恐里带着点怒意!要是苏渐闻真在军队里犯了什么事,牵连到村子里的人,他们谁也不会饶过苏家的人!老村长听得也是一脸严厉,眉宇深锁,目光更是锐利的盯住赖氏,语气咄咄逼人:“老三媳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赶紧说出个一二三来!”赖氏心中冷笑。这群白眼狼!昨晚上喝酒吃肉的时候,那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不过,对于这些质问,她也早有准备,此时胸有成竹的往前走了一步,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二伯,大伙儿,事情是这样的。大伙儿都想岔了!渐闻的确没有封什么将军,可他也没有犯什么错!昨天夜里,是两位军中的壮汉送他回来的,那两位兄弟一直喊渐闻是参军——参军大家可能不知道是什么,其实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官职!”一听是官职,大家又竖起了耳朵。赖氏扫了一眼众人认真而又期待的神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打仗不能靠蛮力,得靠智计!参军就是关乎智计,参谋军事,制定打仗的策略,是对北王来说很重要的谋臣!”她这么一番解释,众人目光里又是一阵羡慕的光芒闪动。老村长则是与荣有焉的夸奖道:“毕竟是我们老苏家的孩子!能得到北王的看重,还是因为渐闻有本事!”“不错不错!”“是啊,我早就说过了,渐闻打小就聪明!”“你看看你刚刚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渐闻要不是这什么参军!谋臣!北王能派人送他回来?”众人纷纷附和着老村长的话之余,开始批评之前那个猜测苏渐闻犯了错的人。然而这人却梗着脖子不认错:“那他要真这么厉害,北王为什么放他回来?他不是他犯了错?谁不知道最近一次北王打仗,是打输了的!”他这么一说,大家又沉默了。老村长的眉头再次锁起来。见此,赖氏就又顺势解释道:“如果是因为闻儿的谋略,而导致打仗打输,那我相信北王不会送他回来,而会直接刺死!毕竟这可是军机重事,唯有一死谢罪,才算是能够对得起战争中死去的将士!”“可是没有!北王并未赐死闻儿,这说明那场大战的失败,并非是闻儿的错!”赖氏掷地有声,努力为苏渐闻开脱那些猜测嫌疑。“就算这样,那你倒是说说,你儿子为什么被北王送回来?他这么厉害,岂不是应该得到北王的重用才是?”这人继续咄咄逼人的逼问赖氏。宋青衣从屋子里走出来,刚要开口告诉赖氏茶泡好了,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一抬眼看到说话的是谁,差点脚腕一软的摔倒!文秀才!她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扶住门框才得以稳住身形!只见那说话质问赖氏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骨架清瘦,面容斯文俊美,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峭的刻薄与尖锐,大大的破坏了他那种腹有诗书的文气,反而显得很有些尖酸、不好相与。文清波。前世,就是他出谋划策,和宋青怜设计了一出捉奸,害她被沉了塘!再后来……又是他用计和宋青怜一起气死了赖氏,夺走了苏家的家产!文秀才,文清波,这个人和宋青怜一起,织构了宋青衣前世一生的噩梦!不论是宋青衣做了多少年的鬼,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就仍旧觉得尤为的可怕,整个人更是如堕深窟一般,周身只有无尽的冰冷、绝望……镇定!镇定!这是来生!这是来生!宋青衣努力地平息自己紧张的情绪,不断地给自己壮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做了几十年鬼,且又重生掌握了一切先机的人了!难道还怕斗不过一个如今羽翼未丰、尚仅仅只空有一腔念头的落魄秀才?没错,文秀才这时候过的还十分落魄呢!他家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户,生母和阿爹为了他读书,砸锅卖铁倾尽所有,即使得了急症都不舍得花钱治病,活生生被病给熬死的!而文秀才,可以说是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死去。这样的人,他的一颗心,怎么可能会不狠? 文秀才只考了个秀才,后来便没有财力支持他继续求学,如今在村子里更是一穷二白,所以他才会盯上苏家的家产,后来更是和宋青怜勾搭到一起,谋害苏家人,霸占苏家财……宋青衣不敢多想了。她怕想的越多,自己心中的畏惧就也越多,于是干脆走到赖氏身边站好:“阿娘,茶泡好了。”“嗯,我知道了,等会儿请你村长爷爷和几位族里的长辈们进去喝茶。”赖氏对她温和的笑着应了一声。一转过头再看向文秀才,那脸色就又变了。只听她冷冷的语调,气势凌人的说道:“有些事情,对着你们这些外人,老娘真是一句也不想多说,不过既然你一而再的再这里刨根问底,那我也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你们!” 第三十四章 家和万事兴 赖氏的脸色冷,语气更冷。她目光扫过众人,看的众人脖子一缩,才是语气冷淡的说道:“渐闻病了,北王爱重,故特意遣人送他回来养病,这个答案,你们可满意了?”宋青衣听得眼前一亮。对啊,病了!这借口好!大伯哥虽然说现在双腿是残废了,可谁敢说他未来不会被医治好?并且如此一来,就是挑剔的老村长,也不难说什么了!宋青衣对于赖氏,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总觉得自己就算是两世为人了,在一些事情上,也还是没有婆婆的那种睿智与果决!她沉了沉心。以后跟在婆婆身边,她要多看、多听、多学才行。她认真的想着这一点,对再见文秀才的那种慌张与惧怕,就减轻了许多,再看文秀才,也能够波澜不惊的与之对视了。而此时赖氏的这一回答,也终于让文秀才沉默。他低下头去。过了半晌就突然提步离开。他一走,其他村民更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也纷纷找借口走人。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老村长和苏氏宗族的那些人,赖氏这才是笑着招手:“诸位,请跟我进屋坐吧!”同时对宋青衣交待道:“阿衣,你去拿些糖招待小乐小乔他们!”小乐小乔是江暮然的弟弟跟妹妹,他本来牵着这两个孩子,此时一听到有糖吃,就撒欢一般松开江暮然,朝宋青衣奔去:“糖在哪里?”江暮然尴尬的看向宋青衣:“这两个小家伙……小馋嘴!”到底也不舍得说重了话。宋青衣温和的一笑,朝两个小孩子伸出手,双手立即被两只软软的小手紧紧地握住:“想吃糖的话,跟我来厨房里吧!你们几个也一起过来吧!”后面还有其他几位叔伯家的孩子。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满面高兴的跟着宋青衣一起去拿糖。宋青衣给他们分了糖,交待他们在院子里玩,就又进了屋。这时候,苏渐闻已经和老村长等人见了面,老村长等人都是一脸的同情的望着他,说一些安慰的话。“几位叔伯们客气了,在军中做事,本就是刀口舔血,随时都有可能丢脑袋,我虽在战事中受了伤,但能侥幸捡回一条命,这已经是北王恩赐的福气了。”苏渐闻笑着,一一温和应答道谢。在宋青衣的印象当中,这样的大伯哥,与之前那个用言语刺她的人,判若两人。而苏渐闻这一番话,也听得江暮然的父亲满脸羞色几乎抬不起头来。昨晚上,他还大言不惭,说苏渐闻能当上将军,那机会原本是属于他的,然而现在看来,若不是当初苏渐闻代替他上了战场,现在残废的坐在这里的就是他,甚至说就凭他那点身手,直接丢了脑袋那也是有可能的。赖氏不想让苏渐闻难过,所以这些事情,她都还没有对他说过。苏渐闻看着族里的亲人,也是打心眼里高兴自己还能够再见到他,此时看着江暮然,便是微微笑着说道:“暮然都长大了,我离家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整天喜欢跟在我后面捉泥鳅的臭小子呢!”这话语中充满了亲昵。江暮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以前就喜欢跟着闻哥哥玩。”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以前闻哥哥的鬼点子最多!” 两人几句话间,让屋子里多了几分温情,大家不由得都回忆起自家孩子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彼此之间亲近了许多。老村长满含欣慰的望着孩子们。他既是清河村得村长,更是苏氏宗族的族长,看着族里孩子们成家立业,又能够和睦相处,这是比什么都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家和万事兴。这也说明了他这个族长教导有方,宗族和睦了,他们苏氏的实力才能够绵延强大,才能一直在村子里站稳脚跟。但最终的话题,还是又回归到了苏渐闻的身上。老村长一想起先前赖氏在院子里说的,眉头便不由得深深皱起,他看向赖氏:“老三媳妇,你之前说得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渐闻真不是将军?是个什么……参军?也是个官职?”苏渐闻从回来到现在,不断地有人称呼他为将军。他一直没有询问阿娘,家里也没有谁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不由得也目露疑惑的看向赖氏。赖氏注意到儿子的目光,努力地想着委婉的措辞,不想因为这件糟心的事情让儿子不开心:“这事……真是弄错了的……”“二伯公,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解释吧。”看出来婆婆的为难,宋青衣主动接过了话头。老村长朝她一点头,她才开始一边回忆,一边细细的说起来当时的情形。“当时阿娘为了庆祝大伯哥归来,请了全村人吃饭,我便去见了那个报信小哥,给了他五百文钱,想问问他大伯哥在军中的情况,谁知他一见着钱,便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原来,他根本不知道大伯哥在北王的哪一支军队,根本就是听说我们苏家有点小钱,故意那么说,想让娘高兴多打赏他一点。”一听到竟然给了五百赏钱,族里几个长辈均是露出了肉疼的表情。宛如那钱是他们的一样。宋青衣察言观色。说到这里,便故意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十分轻松的把话题转到了钱这上面:“那小哥实在是做人失败,为了五百个赏钱,竟然把全村人给骗了不说,还惹得二伯公您老人家挂心,让诸位叔叔伯伯婶婶伯母也跟着一起挂念,实在是可恶。可惜我只是一个无能妇孺,否则当时一定要把那小哥给打一顿,再把赏钱一分不差的给要回来!” 第三十五章 造谣 “你咋不去喊我们呢!你要是去喊我们一声,大家肯定立马赶过去把那臭小子给胖揍一顿,再帮你吧钱给抢回来!”族里的八堂叔立即一脸凶相的说道。赖氏有些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这崽子,大概忘了当初他被自己拿着砍刀满村子追的孬样了吧!其他几家也是眸带戏谑的瞅着他。八堂叔讪讪的住了口。“唉,我倒是想啊!可那小哥实在是鬼精的很,跟我说完那些,就直接上了马挥了鞭子跑了!我就是想请您来收拾他,他也根本不给我这个去找您的机会啊!”宋青衣十分给八堂叔面子,跟着一副可惜又气愤的语气。八堂叔顿时得以的抬了抬下巴,看看,这侄媳妇多会说话!其他人想的则是,侄媳妇还真是抬举他!不过大家也都还是表现得唏嘘气愤,一起十分可惜的说了起来。“唉!还真是一个鬼精的臭小子!”“就是!这摆明了就是做好了准备,打算坑我们老苏家的钱呢!”“阿衣也不容易了,至少套出了话,不然我们老苏家岂不是要丢一个大人?”最后这人说到了点子上。老村长转头又看向了赖氏:“你是个明白人,你这儿媳妇也是个明白、懂事、且会做事的好孩子。但这事毕竟是已经在全村传开了,总要闹一个笑话,到时候再有人问,你打算怎么办?”他说的的确是一个问题。不过赖氏早就想好了对策,此时便胸有成竹又气势十足的说道:“二伯您放心,我那一顿饭,好酒好肉的,也不是白请的!谁要是敢多说一句,哪怕一个字,先把我请客那天从李酱哥铺子里带走的酒肉小菜给我还回来!”她一说,屋子里族里那些人都是不由得咽了咽口唾沫。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敢开口说一句话,生怕一个字说不对,赖氏就会拿刀追着他们要东西!毕竟赖氏请的客,他们也去大吃大喝,最后走的时候还打包了很多!大家很快就默契的决定,关于苏渐闻根本没有当上将军的事情,谁也不对外议论一个字!就连老村长,都是有些不自在的红了红老脸。他清了清嗓子,打算说些话掩饰掉自己的尴尬:“你放心,我们苏氏宗族,也不会任由村子里的人乱说话的,只要我这个村长当一天,就没人敢胡说八道!”“既然是这样,那也就不推辞二伯这一番好意,先谢谢二伯操心了!”赖氏顺势笑着说道。“好说,好说!”老村长对赖氏的恭敬很满意,也是笑呵呵点头。屋子里的气氛,再次恢复到了先前的那种其乐融融。然而苏渐闻的心情,却回不到一开始见到族里亲人的那种温情触动了。赖氏和宋青衣他们说了这么多,他还有哪里听不明白的?报信的小哥?应该是从清扬镇驿站过来的那个,可问题是,那个小哥也是军中跟着他们一道来的,只不过到了驿站以后,他先行一步到了村子里报信罢了。他竟然会造谣自己当上了将军?恐怕不是为了那么点赏钱。苏渐闻沉默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椅子的扶手,思索着军中谁会这么不想要让他好过。 第三十六章 打脸 不过,阿娘为了应付二伯公他们,竟然如此耗费心思,可见族里这关系,并不像此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亲近。特别是八堂叔这个人。当年父亲倒下,他第一个带着族里的其他叔伯,向阿娘发难,要她交出父亲留下的田产,要不是阿娘彪悍,又懂一些功夫,根本就不可能镇住他们。自己怎么就能忘了,苏氏宗族这些人都是怎样觊觎他们苏家产业的?想到这里,苏渐闻眉宇间的神色,陡然冷漠了许多。 一番说谈下来,族里众人都又纷纷表了一次态,绝对不会对外乱说渐闻的事情,遇到有村子里的人胡说八道的,也一定不会放过。气氛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二伯,你们快喝茶,这是前阵子的山上刚下的新茶,家里还留了一点。”赖氏招待众人。“好,这茶真是不错!今年茶叶收成又是不少吧?”老八,也就是苏渐闻的八堂叔,此时喝了一口香津津的热茶,看向江暮然的父亲,也就是苏氏宗族诸位叔伯辈的老大,老村长的儿子,眼神热络。清河村依山傍水。山上有一大片茶田,是早些年苏渐闻的祖父开辟的一块生意。而苏渐闻的祖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十几岁就被抓了壮丁,后来再没回来,二儿子是老村长,三儿子便是苏渐闻的父亲,也走了好些年了。苏氏宗族人丁旺盛。老大是老村长的儿子,在族里排行第一,他还有一个儿子在族中排行老五。至于说像八堂叔这其余的几个,则都是苏渐闻祖父的兄弟们的后代了。如今这茶叶生意,握在老大还有苏家手里。苏渐闻早年替老大进了军营,作为报答,老大也一并在跑苏家的茶叶生意,每年都老老实实的将苏家那份所应得的利钱一分不差的交给他们,这也是为什么两家关系很好,赖氏格外信任他们,所以这一次老大听说苏渐闻当上了渐闻,会说那机会本来是属于他的,赖氏会对他格外失望的原因。老八问到茶叶生意,老大抿了一口热茶,简短的答道:“还不错,还有一茬新茶没有收呢,下一茬的茶叶估计会更好。”“那等新茶收了,你也给我们家弄点呗,家里平时招待客人,连个茶叶都没有。”老八眼前一亮,又撇撇嘴说道。不等老大开口答应,老五首先不客气的嘲讽起来:“哟,不知道你家平常都去什么贵客啊,还用得着用茶叶招待?”这话说的老八脸上一红,他梗着脖子反驳。“你管得着吗?反正不招待你!”“我咋管不着?”老五也马上反唇相讥。“你不就是看我大哥心软好欺负,想坑他的茶叶吗?那茶叶是要拿出去卖钱的,你要一点,他要一点,谁都想来分一杯羹的话,我大哥还要不要做生意了!”“哼!说得好像老大没有私底下给过你茶叶似的!再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是不是?难道老大不是我大哥?”老八又是冷冷的讽刺。“你!”老五怒的一下站起来。眼看着这堂兄弟两个要争吵起来,老村长威严的一声:“够了!吵什么吵?忘了来这里主要是来看渐闻的吗?你们两个都是叔叔辈的,在孩子面前这样争吵,也不怕渐闻笑话!”几句话结束了老五和老八之间的脸红。两人私底下再不对付,也不敢再老村长面前继续争执下去,就算老五是老村长的亲生儿子,他也讨不得好。而老村长这样把话题再带到苏渐闻身上,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又要放到他身上了。这一次,老村长就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那个站在苏渐闻身边,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俊秀小少年尔钰。“这孩子是……”老村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尔钰,古井般的深眸里溢出一丝有些自以为窥破天机的笑意,“渐闻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了?我记得他离开家的时间,也就五六年吧?这孩子多大了?”苏渐闻神色冷然,语气微凉:“我参军已有五年半,尔钰是路上捡的,七岁了。”公事公办式的简单交待,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露出一丝热络,更枉谈那种对长辈的恭敬。宋青衣一看就明白,大伯哥这是不高兴了。的确,族里这些人今天的这一番争吵表现,本来就让人很无语,而苏渐闻明显是被老村长拿来转移矛盾的,以他的古怪脾气,能高兴得了才怪。古怪?咦,她怎么会这样觉得大伯哥?前世她可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的,难道自己窥探到了大伯哥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宋青衣不禁轻皱柳眉,陷入了沉思。可老村长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依旧是笑呵呵的:“路上捡的?不过跟你长得倒是很像。”“像?”苏渐闻嘴角冷冷的翘起,眉峰一挑,语气生硬至极,“我可不觉得。”瞬间冷场。村子里还没有谁,敢这么对老村长说话的。他脸上果然就尴尬起来,跟着发现苏渐闻抿紧着唇,一点向他服软讨好的意思也没有,就也不高兴的冷了脸。 要照平时,赖氏不会看得惯有人下老村长的面子,肯定会帮腔。可这一次,下老村长面子的是她儿子。她端着茶盅低头喝茶,只当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这样一来,气氛更僵了。这么下去可不好,老八吞了口唾沫,只好主动地夸赞起尔钰来:“怪不得二伯会觉得这小子是渐闻的儿子呢,跟渐闻一样都长得这么俊,还都这么白,还很秀气。不像咱们庄稼人,天天在地里晒着,都是黑的不行。”可惜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人搭腔。苏渐闻对这个八堂叔可没有什么好感,尔钰是个哑巴,说不了话,赖氏也懒得理会老八,至于说宋青衣,婆婆跟大伯哥都不说话,她就更不用开口圆什么场了。这样的态度,虽然是对着老八,可那也是打老村长的脸。老头子根本难以忍受下去,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气恼:“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我们走!” 第三十七章 教训 他一这么说,族里一众人只好一脸犹豫的起身。赖氏也赶忙站起来,却不是大家以为的挽留,而是笑容满面又亲切的道:“也不早了,二伯年纪大了,是该回去早点休息,我就不留你们了!”三两句话,听得老村长差点吐血!这是嫌他老了?嫌他不中用了?他年纪是大了,可还没到被人这么不尊敬的程度!“哼!”老村长重重的一声,接着就有力的迈起步子要往外走。“哼!”老村长重重的一声,接着就有力的迈起步子要往外走。赖氏在他身后又喊了句:“二伯慢走!”这一喊直接让得老村长脚步一顿,双脚一个不小心就错乱地绊到堂屋的门槛,顿时趔趄着往前扑倒过去!“哎唷!二伯!”赖氏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第一个冲过去想拉住他。“二伯!”然而,还有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已经是先于她之前冲过去,只见老八身手矫健如电,一个飞扑却是更结实的带着老村长扑倒在地……空气有一秒钟的沉寂。接着,老村长痛苦地呻吟,夹杂着对老八怒火滔天却无甚力气的骂声,赖氏惊慌小心的和众人一起拉着老村长起来,可结果老五一个不小心,拉着老八一起躺倒,再次压到了老村长的身上!“嗷——”一声绵长的痛呼,划破整个夜的苏家小院。宋青衣看着这一幕,忽然的,前世对于老村长发号施令将她沉塘的怨念,随着夜来的风静默的飘散消失。身为村长,他有自己恪守的一条陈规。与人通奸的女人,就是要被浸猪笼沉塘,每一个人都这样理所当然的认为。当时的她被算计得太狠,没有人为她证明清白,所有退路被堵死,说实在的,跟她自己的愚蠢与无知分不开关系,甚至可以说,那一定程度上是她自作自受。不管怎么说,今晚上,这陈腐的老东西也算是得到了教训!年纪这么大了,摔这么一下肯定得在床上好好地躺一阵子了!宋青衣觉得解气了!她没有像其他的妇人那样上前对老村长表以慰问与关心,就那么平静而又无声、冷漠的站在那里,嘴角却悄悄地翘起一丝开心的笑意。苏渐闻略有讥讽的视线,早就从老村长以及其他众人身上挪开。而他微一转眸,就发现了弟媳妇正站在一旁,看着老村长的惨状悄声的乐着。那一丝笑,并不显眼。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一双细眸正快乐的发亮。苏渐闻被感染了一般,跟着也悄悄地翘起了嘴角。…………“唉,我本来只是想冷一冷二伯,这样也省的他继续问东问西,走了好了,谁知道做的过了,竟然害的他跌倒!”送走了诸人,赖氏自责起来。“阿娘,这不是你的错,是二伯公自己不小心。”苏渐闻宽声安慰她。“就是!二伯公那么大年纪了,自己走路不看,总不能因为在咱家摔倒了,就赖到咱们身上吧?”苏小婉则语气不满。这一窝子族亲,一碰面就吵吵个不停,实在是烦死了!赖氏却还是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刚欲开口再说几句,宋青衣又接着说道:“婆婆,您先想一想为什么想要冷二伯公一下,应该就不会认为做错了。”这让赖氏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儿媳妇就算说什么,也不过是跟渐闻一样劝说的话,因为二儿媳妇一向听话又孝顺,哪一次不是毫不犹豫的跟她站在一起的?可这一次,她却是这样的说。想到二儿媳妇这次病后的转变,赖氏也没来由的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认真思索起来。为什么那么对二伯?“那还用说?当然是看不惯他惹渐闻不高兴!”赖氏一想到这一点,语气就又坚决豁然起来。“这不就对了?”宋青衣微微一笑,想不到婆婆也挺了解大伯哥的,不过哪有做母亲的不了解儿子的?也正是知道了大伯哥不高兴了,婆婆才那么不给老村长面子的,所以后面才有老村长这一次的惨状。“只要是为了自家人高兴,旁人就不必多管。何况老村长他毕竟是族长,有很多时候,观念,想法,都很陈旧,我们难免再与他有什么意见不同的地方,索性这次也让他明白咱们家的态度。”宋青衣又说。她没有明说,可苏渐闻跟赖氏却都听懂了。赖氏一脸赞许的笑着看着自家儿媳妇:“你说的对,往后尔钰在村子里,少不得要被人议论一阵子,就算他已经七岁了,可闲言碎语是挡不住了,老村长太过看重‘族风’,少不得又要干涉什么,我们不必理会他就是!”一袭话,算是揭过今天的事情。就当老村长一行人狼狈的从苏家离开时,西配房里,本应躺在床上养病的宋青怜,却精神十足的悄悄扒着窗边,注意着外面的一切。今天有好几个人,都让她印象十分深刻。尤以那个一开始跟赖氏叫板,一口咬定苏渐闻是犯了错被北王赶回来的俊秀小哥,让她过目难忘。宋青怜这辈子只对三个男人动过那方面的心思。一是她的前夫,付家小哥。二当然就是不知好歹的残废苏渐闻了,这个现在让她想想,就倒尽了胃口,光是好看有什么用?以后就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了。第三,就是今天这个俊秀的小哥了。想了想,宋青怜询问一旁的柳氏:“阿娘,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的那个年轻小哥是谁?就是之前说阿衣大伯哥是犯错被赶回来的那个,长得特别清秀好看。”“不知道啊,不过在村子里倒是见过几回的。”柳氏头也没抬,她在缝补衣服。不过宋青怜说得这个人是谁,她也是有印象的。宋青怜眼珠转了转,走到柳氏身边,轻推了推她撒娇道:“阿娘,您去跟阿衣打听打听他叫什么,住在哪里好不好?”她这么特意的请求,柳氏哪有不懂什么意思的?抬手宠溺的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柳氏自然是笑着应道:“这就隔着窗户看一眼,就看上了?行,我去给你问问阿衣去。” 第三十八章 打听 说着,她放下手中的活,起身往外面走去。宋青怜连忙拉住她:“阿娘!您跟阿衣说的时候,可千万别提我!就说……就问她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在赖氏面前那样指摘苏渐闻,就这么问她!千万不要提我一个字!”“提你她还能把你怎么样了?她敢!”柳氏气势汹汹的掐起了腰,一副要跟宋青衣干架的凶悍架势。“哎呀阿娘!您就按我说的做吧!我这……我不是怕阿衣笑话我吗?”宋青怜一脸娇羞,一扭过头去就翻了个白眼。阿娘就是没脑子!也不想想,现在的阿衣,哪里还是过去那个任她们欺负打骂的阿衣?竟然还动不动就是这幅要收拾她的架势。柳氏想不到那些,一听大女儿这样说,哪里有不答应的?她当即就贴心的哄着女儿:“好好!知道你脸皮薄,娘不会在她面前多说的,就说是娘自己想打听,这样可以了吧?”宋青怜这才是笑着点头了。堂屋里赖氏他们还在说着话,柳氏喊了宋青衣单独出来,就说有事情要说。而宋青衣一离开,苏渐闻就看向赖氏和苏小婉,笑着询问道:“阿娘,小婉,二伯公来的时候你们说的那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弟妹已经解释过了,但当着二伯公的面,我想她一定隐瞒的有什么,那个报信的……是我们军中的人,同儿子一起来的清扬镇,他不可能是为了五百文钱,就说出那些所谓事实的人。”屋里出了他的声音,赖氏和苏小婉简直屏气凝神。苏渐闻看着两人神色,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便又继续分析道:“且阿娘请全村人吃喝,也是为了方便往后堵住他们的嘴吧?所以,阿娘是提早就知道那个报信小哥说得是假的,可是,阿娘怎么知道的?”那报信的小子既然是得了军中某人的指使,就不可能主动说出实情。阿娘一个乡野村妇,哪儿得来的真实消息呢?这一点,他实在想不通。赖氏听了儿子这些话,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了他,遂叹了口气:“是阿衣猜出来的,她也觉得北王刚吃了败仗,正是用人之际,不可能这时候放你荣归故里,一定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劝我早作安排。”接着,她便将当时的情形,仔仔细细的对苏渐闻讲了一遍。而此时在院子里,柳氏也将她找宋青衣的目的说了出来:“我问你,今天家里来的那个样貌清秀的小哥叫什么?是谁家的孩子?”宋青衣心里咯噔一下。这问的是……难道是问文秀才?可柳氏怎么会问?她盯着柳氏看了片刻:“哪个小哥?除了二伯公他们,我不记得来的还有谁。”“哎呀!就是那个说苏渐闻是犯了错,害的北王吃败仗的那个小哥啊!当时说的赖氏都快气死的样子!模样长得也很周正,想起来了不?”柳氏努力地帮助宋青衣回忆。“他啊……你问他做什么?”宋青衣一眼不错的盯着柳氏,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怀疑。这不会是柳氏自己想起来问的。一定是宋青怜。而柳氏也的确如之前对宋青怜承诺的那样,并不告诉宋青衣真话,只含糊的说道:“娘还不是看那小子长得俊,就想问问,你知道不?不知道的话去跟你婆婆打听打听,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叫啥,家里是做啥营生的。”这下宋青衣更加确定了,这肯定是宋青怜让问的。难道,前世宋青怜也是在大伯哥回来之后,跟文秀才搭上线的?可惜这一世有所变化,她也无法确定前世是不是也是这样。不过,宋青怜也只有搭上了文秀才,这两个不安分的人才会有所行动,他们两人如果老实本分,什么也不做,她还如何报仇?宋青衣想着,但脸上还是十分沉着的噙着一丝冷笑:“阿娘,你说的那个人我并不知道是谁。可是,我一个寡居的妇人,你让我去向婆婆打听一个男子,阿娘,你是看不得我活,想让我被沉塘吗?哼,这种事情,我是不可能去向人打听的,你要真想知道,自己去问我婆婆吧!”说完这些,她不再理会柳氏,转身就走。身后,柳氏尖利的一声,却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这么看你老娘!”她这才想起来,宋青衣一个寡妇,的确是不好打听外男的。遂又嘟囔了一句:“不问就不问吧,老娘还不能自己去问赖氏了?”说着,回了西配房。宋青怜一见她回来,眼前一亮,可再看她脸色,就知道肯定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顿时也脸一沉:“怎么?阿衣她不肯说?”“不是,她也不知道。”“那她不会去问?”“她一个寡妇,怎好去打听一个陌生的男人?睡吧,我明天再去问问赖氏。”柳氏打了个哈欠,上了床。宋青怜还想说柳氏什么时候会替宋青衣着想了。然而注意到柳氏疲惫的神情,想了一下,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就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跟着躺下睡了。另一边,宋青衣出来时听到了苏渐闻问话,知道他们有很多要说的,就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院子里收拾了下东西,转了几转,觉得差不多了,才回了堂屋。刚刚被柳氏喊出去,少不得赖氏和苏小婉要问她什么事情。她也不隐瞒,老老实实的回答:“阿娘向我打听今天那个诋毁大伯哥的年轻小哥是谁。”“年轻小哥?”赖氏想了一下,今天揪着苏渐闻不放的人,好像只有一个,“她打听这个做什么?你跟她说了?”“没有。”宋青衣摇摇头,“我并不知道那是谁,阿娘还让我问你,但我说我一个寡妇不好打听男人,就拒绝了,我听见她说明天会来向娘再打听。”“咦,这可是稀奇,她打听文秀才做什么?”赖氏奇怪道。“谁知道呢!”苏小婉也打了个哈欠,“娘,咱们把大哥先扶到房间里吧,不早了,我都快困死了!” 第三十九章 苏小婉的心上人 “嗯。”赖氏答应着站起身。之前该对儿子说的,都已经差不多说完,家里的情况,儿子也基本上已经了解,这个时候也的确是该睡觉了。苏渐闻任由她们两人吃力的搀扶着自己,回了卧房。等赖氏和苏小婉累的直喘的出来,就看到宋青衣在堂屋盯着苏渐闻之前坐的椅子出神,母女俩对视一眼,苏小婉过去拉住宋青衣:“嫂子,你看啥呢?”“我在想,要是能给这张椅子,安两个轮子就好了。”宋青衣有一丝苦恼的说道。“轮子?”苏小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显然觉得这听起来匪夷所思,赖氏也是一脸不解。“嗯。”然而,宋青衣却满面认真的样子,“这样大伯哥不管去哪里,你们可以推着他,就不用这么费力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啊?”苏小婉喃喃道。“怎么不可能?你看那马车,不就是有轮子的吗?”“马车?”苏小婉更加瞪大了眼睛,“嫂子,你见过马车?”宋青衣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不是前世那个当了几十年鬼,什么都见识过的。现在的她,哪里见过马车这种富人才用得起的东西?不过,她很镇定的为自己开脱:“我是没见过,但邸报上写的有,说军队里就有很多战车,我还听说清扬镇的大户人家就有,就比如那鼎鼎有名的李家……”“咳咳咳!”一听宋青衣竟然说到李家,苏小婉一个口水没咽好,呛得她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很快就憋得满脸通红,一抬眼,满眼嗔怪又有些着急、请求的看着宋青衣,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宋青衣抿嘴笑着,算是没往下说下去。苏小婉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仍是拼命的咳着。赖氏奇怪的看着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咳咳!”苏小婉摆摆手,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没事……就是口水呛到了。我、我困了!我先去睡了!”说完就直接跑到东里屋去了。赖氏更加奇怪:“这丫头怎么了?”故意提到李家的宋青衣于是笑笑:“口水呛到了呗。娘,我们也去睡吧。”“哦,好。”赖氏也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好点头答应着,婆媳俩一起出去打水洗了洗,才回到屋里睡觉。苏小婉好似沾着床就睡着了,没像昨晚那样,缠着宋青衣说这说那。赖氏仍是觉得女儿今晚不对劲:“这丫头,今天在家闲着一天没干活,睡着的这么快,昨儿个干了一天活,可没见她有一点困的!”“许是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吧?她之前不就喊着困了吗?”宋青衣淡淡笑着替苏小婉解释,实际上又忍笑忍的十分艰难。清扬镇的大户人家李家。李家的那位公子,就是送苏小婉那盒“虞美人”出的散粉的人。也是苏小婉的心上人。可惜两人上辈子的感情被宋青怜给搅黄了,苏小婉更是刚烈的不惜“以死明志”……宋青衣顿了顿,看着床上苏小婉紧张装睡,如此鲜活的可爱样子,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次日赖氏就又和苏小婉一同下了地。本来宋青衣也要去的,可赖氏却说她大病初愈,还是留在家的好,再说家里还有两个需要照顾的,她留在家,也好有个照应,宋青衣只得应下。赖氏和苏小婉都是干起活来,就雷厉风行的人,两人每天起早贪黑,加上江暮然的帮忙,花了个三天,算是把地里的活彻底干完了。柳氏一直等过去了四、五天,见着赖氏脸上没有那一层疲色了,才敢去找她打听文秀才:“上次的来家里的那个俊秀小哥,也不知道叫啥名字啊?看起来十分聪明且有学问见识的样子呢。”闻言,赖氏没好气的斜了柳氏一眼,见对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己的脸色,不禁心里一阵的冷笑。聪明?逮着渐闻的所谓的错处不放,非要给渐闻安一个罪名才行,这叫聪明?赖氏打心眼里不喜欢文秀才那小子。不过,柳氏这一个劲儿的打听文秀才是做什么?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在相看女婿的……难不成,是宋青怜见了,起了心思?这和离的寡妇再嫁,也不是不可能,宋青怜要能嫁出去,她也乐见其成。想了下,赖氏便捡好的说道:“是村里有名的极为有才学的文秀才,名字叫文清波,父亲原也是一名秀才,过去在清扬镇的县衙里县太爷身边当抄书先生的,后来生病去了,他母亲也跟着伤心过去一同去了。现在家里就剩这孩子一个,依旧是在县太爷身边抄抄公文。”“在县太爷身边……”柳氏听得两眼发亮。当不成将军的丈母娘,那她当一个在县太爷身边做事的秀才的丈母娘,这总可以了吧?她忙笑眯眯的点头:“想不到这孩子,还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呢!这在县太爷身边当差,得是多有面子的事啊!”“嗯,那可不是么。”赖氏敷衍了一句,就推脱有事走开了。柳氏也不介意,美滋滋的去向宋青怜说了一通她打听到的情况,母女俩心里对这个文秀才都是满意的不得了。而赖氏当然没有全然说实话。在县太爷身边当差,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是很多,但那得有门路才行,打点门路就得靠银子,可文清波只是偶尔被师爷叫过去抄几本书,本身就赚不了几个钱。加上他家里的田地早就被他父母亲变卖,以供他考取功名,这就更加打点不出来什么门路来了。 至于说才学,能考取秀才的,那当然是极有才学的,若愿意去学塾教个书,倒也能混碗饭吃。可文秀才眼高手低,心高气傲,看不起这穷乡僻壤的学生,早些时候他刚成为秀才,有户人家请他去给自家孩子开蒙,他竟然说了句“资质愚钝,开了蒙也不过是庄稼汉的命”,当即把人家气得大骂他一顿,随后就没人再来请他了。这些,宋青怜自然都不知道。她只满心都是想着,一定要让这文秀才看上自己,愿意娶她才好。 第四十章 能工巧匠 但是柳氏还有些担心:“这个文秀才听起来哪里都好,就是没爹没娘这一点,家里没个主事人,以后你们成亲了,都没有人给张罗的。”宋青怜不以为然:“这没爹没娘也是很好的。哼,付子丞倒是有爹有娘,可我不过成亲一年没生出孩子,他爹娘就把我赶出了付家。可见这有爹娘在,我就只能做一个低眉顺目的儿媳妇,爹娘都不在,我就是当家的婆娘,谁也不能给我脸色看。再说了,这样还能把阿娘也接过去,且不用像现在这样受人脸色看,多好啊,阿娘您说是不是?” 付子丞就是宋青衣青梅竹马的那个付家小哥,宋青怜的前夫。柳氏听到这个名字,仍是满肚子的火气:“哼!姓付的真是个窝囊废!我这么好的闺女嫁给他,他竟连自己的媳妇都守不住!真是活该生不出儿子!也幸好你没给他生下儿子,跟他和离了,他虽说考上了那什么举人,可人家文秀也不差,还在县太爷身边当官的,怎么也比他强多了吧!”“那是当然。”宋青怜十分得意,她看人的眼光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除了苏渐闻。想起苏渐闻,她就觉得晦气。竟然看走了眼,看上一个废物瘸腿的!幸好,阿娘柳氏对文秀才的夸奖让她很高兴,那种与荣有焉的心情,就仿佛她已经嫁给了文秀才一般。现在她只想赶紧养好伤,再找机会出门和文秀才来几次偶遇,务必让他对自己一见倾心才好的。而柳氏则记挂着要跟大女儿一起住进文家,再不必看赖氏的脸色度日。母女俩各有各的憧憬,很快就带着心事睡着了。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都知道了苏渐闻根本不但没有封什么将军,而且还双腿还受了伤,保不准要成为一个残废,还听说他其实是害的北王吃了败仗,被北王直接扫地出门撵回了家乡。可惜,知道归知道,却没有一个敢在外头公然议论的。谁让他们都吃了赖氏请的那一顿饭?更何况,还有老村长也站在赖氏那一边,早就发了话了,苏渐闻是立了功劳,北王才派人送他回来养伤,谁要是敢胡说八道的再议论这件事情,就别怪他说话难听了。这种说辞没几个人相信,可也没有人愿意得罪老村长啊。所以,尽管不出去公然议论,但家家户户关上了门谈论这件事情,也是依然堵不住他们的嘴的。而就在这日子里,宋青怜的伤终于彻底养好了。她每天都出来转悠,想着能不能跟文秀才来个偶遇,可惜两三天过去,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她就支使着柳氏再去询问赖氏,看能不能打听出来文秀才家住在哪儿。赖氏才懒得多理会柳氏,只丢下一句:“兴许是去了镇子上吧,没准哪天就回村里了。”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还真的给她说中了。文秀才前几天去了镇子上,给师爷抄一本诗文,他在县衙里住了两天才回到清河村,而宋青怜在这里守株待兔,竟然真的遇到了他。傍晚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村头几乎没有什么人。宋青怜踌躇着来回踱步,终于见到了文秀才。文清波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她鼓足勇气,娇滴滴的喊了一声:“文、文、文先生!”“嗯?”文清波停下步子,愣了一下,才发现村头站着一个美娇娘,她含羞带怯的站在那里,一双饱含秋水的眸子,怯生生的悄悄看着自己。他被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眸看着,不由脸红的结巴道:“你、你、你叫我?”宋青怜没有直接回答。 她一步一步身子轻盈的走到文秀才身边,小心的望着他小声的说道:“前几日,你去苏家,我见到了你。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苏家?”文清波一怔,遂想起来那天他在苏家,被驳斥的脸面无存,心情一下子不好起来。可下一句,眼前这娇滴滴的娘子却说,她觉得他那些话,很有道理……他一瞬间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宋青怜注意到他盯着自己明显有些感动的神色,遂继续低眉顺目的柔声说道:“我、我叫宋青怜……是苏家二儿媳妇的亲姐。文先生,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出息、很有前途的人,你一定要努力出头,让那些不看好你的人都后悔!”说完这些,她娇嗔的一跺脚,似乎是因为说了这么多话而害羞极了,转身就往苏家跑去了。虽然宋青怜已经是嫁过一次人的妇人,可这会儿却表现得跟一个春情烂漫的天真少女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清新美好的气息。文清波的一颗心,被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他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他父母去世,他家落败之后,这是第一次有女子冲他示好……对方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迷人。文秀才的脸红了红。宋青怜吗?他盯着宋青怜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见有人家端着碗出来吃饭了,才依依不舍的往家里走去。而在文秀才走了以后,躲在一旁的宋青怜看着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知道凭她的美貌,怎么可能拿不下一个傻秀才呢?…………这几天时间里,在宋青怜的计划一次又一次的跟文秀才偶遇时,宋青衣则是在家里,终于完成了一张图纸。那是一张带着轮子的座椅。这样的座椅,她前世有一次跟着宋青怜进宫的时候,见过宫里一位贵人,就是坐着这样的轮车。当时,她就觉得十分稀奇。那轮子是普通的用木头做成的,可巧妙地镶嵌在椅子上,就能够使椅子或快或慢的移动。 也幸得是她那个时候太新奇,盯着那椅子看了很久,才会将它的样子记得这样清楚,才能让她如此详细的将构造画出来。现在,就缺一个能工巧匠了。这样的能手,清河村是没有的。不过宋青衣记得,在清扬镇有一家铺子里,有一个木匠手艺十分好,也许他能够做出来。可如此一来,就是说,她得去一趟清扬镇才行。 第四十一章 找木匠 另外就是银子的问题。 她现在可没有什么银子,但这样一个椅子坐下来,肯定要花不少钱。虽说这图纸拿给婆婆的话,婆婆一定会出钱出力,可宋青衣却想一个人完成这件事情,因为这样一来,就算她以后没能医治好他,至少人情也还是有一个的。 所以现在迫在眉睫的是,银子,从哪儿来? 待在家里,肯定是不会从天上下银子的。 宋青衣想到了在自己空间里的那些药材,拿出去卖给镇子上的药铺的话,应该能换一些银子。 可是,她用什么理由去镇子上一趟呢? 正当她为此发愁的时候,苏小婉兴高采烈的来喊了她:“嫂子!嫂子!快来!阿娘叫我们呢!” 宋青衣失笑:“什么事你这样高兴?” 苏小婉就一个劲儿的开心的笑着,眉眼里还隐约的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待,有些扭捏的道:“来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了赖氏面前,她可算是明白苏小婉为什么开心了。 赖氏拿了五两银子给她:“今儿天不错,你和小婉一起去镇子上做身新衣裳,再给你大伯哥看着买两身新衣服。刚好暮然要同他爹一起往镇子上做茶叶买卖,你和小婉坐他们的驴车一同过去,晚上住下,等明天他们生意谈好了再一同回来,听说镇子上每逢十五就有灯会,晚上你们还可以看看灯。” 这就是说,他们可以在镇子上待两天。 宋青衣接过银子,却是笑着看了苏小婉一眼,直看的对方耳朵根都红了一片,才是对赖氏点头:“好,到时候也给阿娘做一身新衣服。” “我的衣服多得穿不完呢!”赖氏笑着拒绝,她出手大方,却不舍得给自己买一根线。 宋青衣没有接话,不过已经下了决心,要给婆婆也做一身。 苏小婉还在一旁撒娇:“阿娘,您要是也能跟我一起过去多好啊!您都多久没去镇子上看过热闹了?” 赖氏点了女儿的额头:“我要也去,你大哥一个人在家咋办?好了,赶紧收拾一下吧!一会儿暮然跟你大堂伯就来了!” 宋青衣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她换了身浅紫色交领半臂,下身是烟灰色齐腰裙,梳了个简单的坠马髻,额前留着流苏一样的刘海,勉强能将那条长长的丑陋火疤给遮住几分。 倒是苏小婉回到屋里,好好地打扮了一下。 穿了一身浅青色交领对襟上襦半臂并齐腰襦裙,梳了个娇俏可人的垂鬟分肖髻,脸上、嘴上都涂抹了虞美人的散粉,双眸明亮,笑起来皓齿动人,整个人就跟那初春刚刚抽芽的柳叶一样,带着明艳青春的娇俏,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那种灵动活泼的少女气息。 赖氏看看自家儿媳妇,再看看女儿,十分满意的笑着:“两人看起来倒像一对姊妹花。” 苏小婉开心的挽住宋青衣手臂,一脸得色:“那是!我跟嫂子就跟那亲姐妹没两样!不!是比亲姐妹还亲!是吧嫂子?” 宋青衣捏捏她脸颊上的一点婴儿肥:“是是是!能有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妹妹,真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嘿嘿。”苏小婉倒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这时候,老大家的驴车过来了。 江暮然过来喊他们出发。 一见到将小婉那身姣好的打扮,江暮然不由得挑眉咦了一声:“小婉,你平常在家里粗布衣衫穿着,头发随随便便的一梳,再往那地头儿一站,叉上腰大声粗着嗓子吆喝几句,我只当你是一个被三婶当姑娘养的小子呢!没想到今日打扮起来,竟还有几分像是一个女孩子了,小婉,你老老实实告诉哥,今天打扮的这么像个丫头是要做什么?” 然而他刚说完,就疼得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嘶”了一声。 “你说什么?谁是小子?”苏小婉拧着江暮然的手臂,毫不留情的转了一圈。 “我!我是!”江暮然求饶。 见对方不敢再笑话她,苏小婉才是大发慈悲的收回手,扬着下巴娇哼一声,又蹦蹦跳跳的拉着宋青衣一同坐上驴车,同赖氏挥别。 车上,苏小婉还不停跟江暮然嘎嘎嘎的斗嘴。 大堂伯就架着驴车,在前头呵呵的笑着,简直当这斗嘴是小曲听一般,显然是对儿子跟堂侄女之间的擂台,早就司空见惯了。 宋青衣安静的抱着腿坐在那里,看着沿路的风景。 偶有一阵清风吹来,一拂面,令她心境开阔,心情跟着舒朗轻快起来。 等到了镇子上,已经临近晌午。 “咱们先找家客栈,吃了饭再休息一会儿,下午我跟暮然去谈生意,你们想出去玩儿就出去玩儿,晚上在客栈吃点东西,等我跟暮然回来,再让暮然带着你们去看灯。”大堂伯把一切都安排、交待好。 “好嘞,我跟嫂子听您的!”苏小婉一脸高兴的应下了。 大堂伯满意的笑着点头。 随后,他找了一家常来住宿的客栈,要了两间房,几个人各吃了碗阳春面,坐着说了会儿话,这会儿也没有别的事情,宋青衣便向大堂伯打听起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手艺好的木匠?” “木匠?你要做什么东西吗?”大堂伯问道。 “我的梳子断了,想请一个木匠看看,能不能修复好,或者再照着做个一模一样的。”这是一个细致活儿,宋青衣早就想好了理由,“那梳子是成亲时,相公送给我的。” 一听这个,大堂伯心里的疑虑打消,一面感叹着这个侄儿媳妇是个念旧情的好孩子,一面认认真真的介绍道:“这我还真知道一家,就在西街头儿一家老吴木匠的铺子,那木匠手艺好,做活也精细,暮然他爷爷的那只拐杖,还有我那只老烟枪,都是请他做的。” 这木匠,宋青衣要的就是一个细心、手艺好的。 大堂伯想了一下,干脆站起身:“走吧,这会儿刚吃过饭,我先带你去看看。” 宋青衣很是高兴,不过她还是笑着婉拒了:“西街头儿的老吴木匠铺对吗?我跟小婉一起去转转吧,您跟暮然下午还要跟人谈生意,还是早点歇着,我们俩一起去就行了。” 第四十二章 漫天要价 “这……”大堂伯犹豫了一下。“就我跟嫂子一起去转转吧!”苏小婉却是眼前一亮,也这么站起来说道。大堂伯只得答应。他赶了半天的路,一身骨头被驴车颠的早就累得不行了,嘱咐了几句不要跟不认识的路人话说,就同江暮然一起回房休息去了。苏小婉兴奋的拉着宋青衣出了客栈门,小声又双眼发亮的说道:“嫂子……嫂子……我、我想去见一个人!”“见谁呀?”宋青衣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她一遍,接着却是说一不二的往西街走去,“不管你想先见谁,也得先跟我去木匠铺里一趟再说!” 说是要去老吴木匠铺,但宋青衣却现在西街,将几个大大小小的木匠铺子都看了遍,最后才有去了西街街头。苏小婉还在她后头小声的抱怨:“不就是一把梳子吗?就算我大哥送你的,断了就断了呗,你放着,再去买把新的也行啊,从来没有听说过木匠还修木梳的。”宋青衣听了,就笑着看她:“那你那盒虞美人的散粉,丢了就丢了,怎么还大惊小怪的?”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苏小婉脸上现出一抹愧色,同时也感同身受的明白了那把梳子对于宋青衣的意义。她赶紧两步跟上抱住宋青衣的手臂,撒娇般的轻晃了晃:“嫂子,我错了……”为了一盒散粉,害的嫂子落水生病,这事本来就一直搁在她心上。但其实她还有一点小小的心结,那散粉怎么在嫂子那里的?经过这一次大哥回乡事件的共患难,苏小婉和宋青衣之间的感情也算是经历了一场考验的变得更加深厚可靠。现在要再说那是嫂子偷藏的,她是怎么也不会信了的,那就只能是宋青怜故意坑害嫂子。想起这个,苏小婉就心头一阵的恼火。可又一想,这么多天了,嫂子受了冤枉却只字不提,怕是不想让宋青怜被自己骂吧?嫂子就是太善良了。想到这里,苏小婉叹了口气:“嫂子,我虽然整天大大咧咧,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我好歹是赖飞花的女儿,并不是一个傻子。我知道错了,那散粉,必定不是嫂子拿的!而是……”“小婉。”宋青衣却及时止住她,拉住她的手,眸子里闪动着秋月一般真挚动人的明亮光华,“只要你信我,这就够了,其他的,我们就不要深究了,好吗?”“嫂子……”苏小婉神色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再宋青衣温柔注视的目光中泄气的嘟起小嘴,“好吧,就放过她一次!以后她要敢再这么害嫂子,绝不饶她!”宋青衣笑着没有再说话。这个话题,本来就是她有意提起,借此为自己澄清。她也很满意苏小婉对自己的信任,很高兴没有像前世那样,将自己跟小婉之间的关系搞砸,反而是两人变得更加亲如姐妹。至于说散粉究竟是谁拿的,这已经不重要,点到为止即可。接下来苏小婉没有再抱怨,高高兴兴的跟着宋青衣一起到了老吴木匠铺。这清扬镇,说起来是一个镇子,但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城市了。早些年由于战事原因,县衙所在的县城被东王的军队攻陷,并十分残暴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后来东王那支军队被打跑,县城就挪到了避开了战火、较为安宁富硕的清扬镇。清扬镇有两条最热闹的商业街道,一条是东街,一条是西街。东街多是酒楼、客栈、勾栏、赌场那样热闹的地段,来往行走的都是衣冠楚楚的富贵之人。西街就是正正经经的与吃穿用息息相关的营生。什么杂货铺子,裁缝铺子,没有太大名气却好吃的小笼包之类的铺子,小门小户的人家喜欢在这里走动。老吴木匠铺要说位置不错。西街街头是城门口,每日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可木匠铺的生意却不怎么好的样子。宋青衣和苏小婉进了店,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皮肤黝黑,样貌粗犷的中年大汉正懒洋洋的坐在一张雕花藤椅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眯着眼睛拿着一只断掉的椅子腿瞅着,有客人来,他似乎是连看一眼都嫌麻烦,更别提招呼了。苏小婉走到他跟前:“掌柜的,没看见来客人了吗?”“来就来吧,买啥直说。”大汉依然是头也不抬。“你!”苏小婉被气到了。宋青衣本来正在看店里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此时笑着过来拉住她,跟那大汉打招呼:“我要买的东西,你这里没有。”“没有你来干啥?”那大汉依旧是抽着烟,只回话,不抬头,完全无视苏小婉的一双喷火怒目。“你这木雕是很精致。”宋青衣并不接话,“可我看过了,这条街上大大小小的,一共有五、六家木匠铺子,其中尤以木雕做的最多,这些木雕看起来更是大同小异,根本没什么新鲜花样,想来镇子上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是不少,可家家却只喜欢做木雕,且都这么模仿,也就没什么新意了,更不用说,别家的木雕价格可都是比这里便宜的,难怪你这铺子地段好,生意却不怎么样。”她话一说完,那大汉腾地一下站起来,双眸瞪得像是两只大铜铃,里面喷炙着岩浆似的。苏小婉吓得不轻,悄悄往宋青衣那边挪着想拉她走。可宋青衣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大汉的怒容,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发表看法:“别家一只木雕红睛木雕兔子,才不过二十个大钱一只,你这里却要五十个大钱,你是觉得自己手艺特别好吗?可惜像我这样的外行可看不出来那么多,就只看出来一模一样的兔子,就你这里漫天要价罢了。”“放屁!”她话一说完,大汉就止不住的怒火骂出口来,“老子这里都是自己画的图纸,自己雕刻的!他们全都是照着老子的模型抄的!”“哦,是这样啊。”宋青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拿眼斜着他,依旧是讽刺的语气,“可是,谁能证明呢?这些小猫小兔子的,谁都可以雕刻。”大汉恼怒的胸口高高低低的起伏,抬手一指门口:“滚!老子不招待你这种客人!” 第四十三章 第一机关师 “喂!你这什么态度!”苏小婉也恼了,掐着腰要吵。“就是不招待的态度!滚滚滚!快滚!”大汉往前压迫了一步,可不管怎么恼怒,哪怕两只大铁拳握的青筋暴起,都没有失去理智的对她们动手。宋青衣也是看出来这点。她不但不“滚”,反而厚着脸皮往里面一走,干脆坐在了一只十分精致的雕花藤椅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对自己怒目相向的大汉,底气十足的道:“掌柜的,我来跟你谈个生意,保你以后做出来的东西,没人能模仿的了。” 那大汉一愣,接着一双铜铃大眼里折射出讽刺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宋青衣一遍,确定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妇人,语气也都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就凭你?”宋青衣不以为然:“老吴?我就叫你老吴吧。”“小丫头片子,老吴也是你能喊的?”大汉额上青筋暴起。“我要做一张轮椅,你答应的话,我还可以请一个在这镇子上有体面的人,帮忙照顾你的生意,让你这老吴木匠铺凭着这张轮椅声名鹊起,怎么样?”宋青衣好似完全看不到对方的恼怒,只顾说自己的。苏小婉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然而看着大汉这懵怔的模样,又有些想笑。大汉显然也是完全懵了:“轮椅?那是什么东西?”“就是一种带轮子的座椅。”宋青衣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跟在家里同苏小婉念叨过的是一回事,“我画了一张图纸,你只要按照这张图纸制作,就能做得出来,但我要求你免费为我做一张轮椅,并且以后每卖出去一样用这轮椅上的方法做出来的东西,都要给我分红。”“你、你莫不是哪儿来的疯子吧?”大汉眉头紧锁成一字,一脸不可思议。这什么轮椅,听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顶多了也就见过马车,但那马车虽然带轮子,也得靠驴子或者大马驮着,那才能够跑得起来了。可她说的这个,竟然可以仅仅用手推行?并且免费给她做?先不说他做不做得出来……这什么,每卖出去一张轮椅,都要给她分红,就更是不可理喻!此时此刻,大汉内心中一阵疯狂吐槽,再看着宋青衣的眼神已经不是恼怒,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神经病的眼神了。苏小婉也是听得心里打鼓。她嫂子今天没事吧?说得这都是什么胡话啊?可不等她想开口劝说宋青衣跟自己先离开这里,宋青衣就又开口了:“怎么?老吴掌柜的,你不信?还是觉得我的图纸没有这样的价值?可是我必须得说,我这图纸不仅仅是只有一张轮椅长什么样,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你要是学会了,似模似样的就可以做出来其他会跑的东西。”她一番王婆卖瓜。可惜大汉看她的眼神不仅没有半分改变,反而更加带着对神经病的关爱了。“罢了,幸好我有准备。”宋青衣也是知道自己就算是说得天花乱坠,不拿出东西来,对方是不可能信的,她干脆的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张图纸,抖开,上面细细的线条,画着一个东西,那是老吴做了小半辈子的木匠活儿,却从未见过的一种东西。还真是有两只轮子的。还真是一张椅子。那椅子竟然就那么嵌在轮子上面,可是怎么可能那么保持平衡?要是没东西固定,它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待着啊……这个大汉也就是店掌柜老吴,就看到在图纸上轮椅前方的一个踏板,还有右手边轮子旁边的一只突兀出来的扶手样的东西,这东西接连着轮椅后面的一个支架。他毕竟是手艺人,一下子就看明白。那踏板是活动的,可以往前翻转着,加上那个扶手接连的支架,约莫着是一扳动,就能够让轮椅牢牢地嵌在地面上保持平稳。看不出来,这位小娘子还挺有想法的。老吴蹙起了两道浓眉:“小娘子,你这图是画的挺精细的,可是,纸上谈兵的道理,你总晓得吧?这画的出来,不一定做得出来啊!”“要是光凭看两眼,就能看出来这怎么做的门道,那我也不敢夸下海口,说旁人模仿不了,要老吴你给我分红了。”宋青衣说着,手一抖,又一张图纸亮了出来,只一小会儿,没等老吴看个明白,她就又收了回去。“诶诶?你收回去干啥?我还啥都没看到呢!”老吴心急起来。他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他看到的是刚刚好!刚好看出来那第二张图纸上,画的是轮椅的各个部件怎么制作,怎么拼接到一起,这宋青衣当然不会让他立马就看到了。“老吴,你得先答应我的条件,我才能把这图纸给你啊。”宋青衣显得气定神闲。“……”老吴低头凝眉,陷入了沉默的思索当中。苏小婉在一旁围观了这个老吴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再被嫂子激怒,随后懵掉,接着不可理喻,再到现在的沉默……他大概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一直在被嫂子牵着鼻子走吧?嫂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苏小婉又是诧异,又是崇拜的看着宋青衣。老吴似乎还在纠结,一双浓眉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紧地蹙起来,他最后抬头看向宋青衣:“小娘子,你说要分红,要多少?我也不能为了一张图纸,净做赔本的买卖啊!谁知道我不要钱给你做一个轮椅,最后能不能挣回来?”“一定能。”宋青衣满口的笃定,眸子里有着熠熠生辉的光亮,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了她的话,“你就是凭着这两张图纸飞黄腾达,成为整个萧王朝的第一机关师,也一定有可能的,事在人为,只要拼尽了全力,再加上本身的才干,我想要不了几年,我就得改口叫您吴大师了,吴庸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老吴一愣。接着又是皱眉看她:“你知道我的名字?”“大堂伯介绍我来的,他跟我提过,说你手艺极好,我才来的。不过我跟他说的是来找你修一把断掉的梳子。”宋青衣从容不迫的答道。 第四十四章 惊喜还是惊吓 “你大堂伯是?”“清河村苏氏人,跑茶叶生意的。”“哦,他啊,我记得这个人。”吴庸点了点头,又停顿着犹豫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把图纸给我,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咱们得先说好红利怎么分!”“红利好说,我不是贪心的人,你九我一即可。”宋青衣笑着说道。这下又轮到吴庸诧异了。他几乎是一脸稀奇的看着宋青衣:“这对你来说,也太少了吧?”这小娘子太精明了,会只要一成红利这么简单?他这心里感到不踏实,总感觉小娘子还有什么后招留着坑他……“我一个妇道人家,花不了多少银子,再说我相信以后你每卖出去一件东西,就算我只拿一成红利,那也一定有不少银子的。”宋青衣脸上始终带着浅如月色的笑,“现在,我还想请您帮忙去叫一个人来这里。”“叫谁?”吴庸这会儿开始用一种稀奇的目光看着宋青衣,总觉得这小妇人虽然看着年纪尚小,可却随时随地能给人带来惊吓。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喜。就是对他的能力这么信任这一点,还是有点让他高兴的。而此时宋青衣笑着看了苏小婉一眼,说道:“李员外家的公子,李琅吟公子,请你找到他,并带他来这里一趟吧。”“李员外家?哈,这可是我们清扬镇的首富人家,就算我去帮你叫人,只怕人家也不会搭理我一个无名小卒啊。”“这你不用担心,你只要找到李公子。”宋青衣却气定神闲,又看向已经红透了脸的苏小婉,“散粉盒给我罢。”“什、什么散粉?”一向伶牙俐齿的丫头竟然结巴起来。“虞美人的散粉盒啊,你不是总带在身上的吗?”宋青衣揶揄的朝她眨眨眼睛。“嫂子!”苏小婉一跺脚,羞的简直没法抬头,只好乖乖的将散粉盒交出来。宋青衣接过来递给吴庸:“老吴,辛苦你了,这散粉盒务必亲自交给李公子,他看了自然会跟你过来的。”到现在吴庸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是这个娘子的妹妹跟那李公子有点“交情”啊?可是,这只怕门当户不对吧?他暗暗地腹诽,看了一眼羞答答不敢抬头的小丫头,再看看这个满眸精光的小娘子,咧了下嘴:“我去去就回。”“有劳吴大叔了。”宋青衣笑道。吴庸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从掌柜的、到老吴,现在吴大叔都喊上了?吴庸腹诽不停,先往隔壁的裁缝铺子里喊了人过来帮忙看店,才忙奔向李家。然而到了以后,门房却告知李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至今未归,问去哪里,也只说不知道,且一副狗仗人势的鄙夷嘴脸,吴庸简直火大。应承了要帮忙找人,他又只能硬着头皮满大街的找,看能不能好运气碰上了。路上他还在思索那张图纸。越想越觉得离奇,那小娘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哦,她说她大堂伯是清河村的,也就是说,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竟然能画的出来那样的东西,心中有着那样的厉害的想法,就是在拿捏人这一方面,看起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什么时候,一个小乡村里,竟然藏着这样不简单的人物了?正想着,吴庸撞上一个人,对方小身板直接被他撞倒,一声痛呼:“哎唷!”这声音!吴庸眼前一亮,跑过去将嘴里骂骂咧咧的小子拉起来,待看清是谁,直接笑了:“文竹!”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了!正因为自己被狠狠撞倒而骂人的文竹一愣,就着吴庸的手劲儿站了起来,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赶紧住了口,笑嘻嘻的咧开嘴,脸上两份扭曲的忍着疼道:“吴大叔啊!您怎么……”“撞着你了,对不住!”“没事没事!”“文竹,你急匆匆的干啥呢?你家少爷呢?”吴庸开门见山。这文竹是个孤儿,母亲早去,打小跟着生病的父亲凄苦长大,跟他儿子是幼时的玩伴,他过去也没少接济文竹一家,只不过后来文竹父亲也病死了,文竹也是个有骨气的,就自个儿在大街上挂着牌子,卖身葬父。李员外恰巧遇到,赞这小子有孝心,懂人性,就买下来给自己的儿子做书童小厮。而李员外的儿子,也就是宋青衣要找的李琅吟李公子。此时,文竹笑呵呵的道:“我家少爷跟付公子在聚丰楼喝酒呢,这不,打赌输了,要我回家取赌注呢!”“哦。”吴庸也不问付公子是谁,只说道,“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家公子?我有急事找他。”文竹挠挠头:“那也得等我先回家一趟,拿了东西再说……”“成!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吴庸催促道。“哦,好,好……”文竹一脸诧异,不明白吴大叔跟他家公子什么时候有了交集,也是赶紧撒腿往李府跑去。吴庸在这里等了小片刻,终于等了文竹抱着一个包裹过来。两人也不多说,他拉着文竹就急匆匆的往聚丰楼跑去,这让文竹更加怀疑他的动机,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可这吴大叔年纪大了,不知道要向他家公子献什么殷勤咧?他家公子可是有心上人了的……等到了聚丰楼,吴庸总算见到了李琅吟。“少爷,东西拿来了!”文竹抱着包裹奔过去。“你可算来了。”李琅吟一身天青色长衫,长得飞扬俊俏,此时文质彬彬地笑着接过包裹,可还不等他摊开了,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李公子。”吴庸直接拿出那盒散粉,“有位姑娘拿了这个让我来寻你,说是要见你。公子若是要见面,就赶紧跟我走吧,人还在我店里等着呢。”他说的十分直截了当,直接把李琅吟给搞懵了那么一瞬。然而在见到那虞美人的散粉盒时,李琅吟脸上重又露出明亮晃眼的笑容来,大步的走过来接过散粉盒,嘴角噙着温柔的弧度:“是她。” 第四十五章 佳人有约 想起那个有意思的小丫头,李琅吟双眼发亮,只觉半分也耽搁不得。他歉意的抬头看向在场的另外一位白衣公子:“付兄,对不住了,佳人有约,改日我再找你赔罪。”这位公子也是样貌干净俊美的。吴庸看了就觉得气度不凡,想来就是文竹口中所提到的付公子了。而这位风姿绰约的付公子只大气的一笑,拿起那只尚未来得及打开的包裹在手中得意的一晃:“无妨,赌注拿到了,我便也尽兴了,咱们改日再约!”“好!”李琅吟就喜欢他这爽快的气度,也不多说,招呼了文竹去楼下结账,便先跟着吴庸一道往木匠铺赶去了。路上,他当然不忘打听。知道了苏小婉是跟着一个已经成了亲的小娘子来的,心里猜测着约莫是她那位时时刻刻喜欢挂在嘴边的温柔嫂子。文竹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赶上来。等终于到了铺子里,苏小婉已经是等得心急火燎,来回转悠着,晃得人眼晕。“苏姑娘!”李琅吟在看到那道浅青色的倩影,就心情雀跃起来,几乎是身姿伶俐的跳进了铺子里,可是把宋青衣给好好地吓了一跳。“李公子!”苏小婉高兴万分的奔过去,两人都是一副急于见到对方、见到对方时欣喜万分,可到了跟前时却又矜持的发乎情止乎礼的顿了下来,面对面站着,看着对方傻笑,然而笑着笑着,又都有些害羞的齐齐低下了头去。宋青衣在一旁看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她过去一直想不通。这个李琅吟算得上是一个负心人的,怎么就值得前世的苏小婉为了他不惜放弃性命?但现在见了,她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动容。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们从一开始,就真心实意的喜欢着彼此,那种不掺杂任何的、最纯粹的喜欢。可是两人之间感情上的阻碍,前世今生,并未改变。门不当,户不对。宋青衣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心里拿定了主意,她要守护小婉的这份喜欢到长久,就要让这两人有更深的纠葛才行。于是,她笑着打断了还傻傻的害羞的两人,走到苏小婉身边对李琅吟打了招呼:“李公子,久仰大名了,小婉经常跟我提起你。”“你是苏姑娘的那位嫂子吧?我也曾多次听她提起过你。”李琅吟热络的道。“不错。今日请李公子过来,除了是我们小婉想要见到李公子……”宋青衣开门见山的说到这里时,就被因听到这句话而过于害羞的苏小婉拉着衣袖,给急匆匆的打断了一下,可她只扭头一笑,就又继续的说道,“还想请李公子帮一个忙。”李琅吟当听到说小婉想要见他,已经是心花怒放,满脸欣喜的亮着眸子飞快的看向苏小婉。对方羞怯的低头,宛如一朵待放的娇莲,美不胜收。再听宋青衣说要请他帮忙,心里又是涌现出一种对小婉这位嫂子的赞赏。他不喜欢拐弯抹角拖拖拉拉的人,就喜欢这种有什么话直说的爽利性子,遂当即畅快的点了头:“你尽管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会袖手。”“那我就不客气了。”宋青衣笑了笑,继续无视一个劲儿扯她衣袖的丫头,又请了吴庸过来一起谈事,先简单的把做轮椅的事情说了下,“这条街上木雕铺子竞争激烈,想来镇子上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是喜欢拿木雕来做摆设或者送礼的,好的木匠都冲着这点快钱做这种小东西,着实没意思。但新的东西出来,别家又模仿的极快,我想请李公子做个见证,这轮椅做出来以后,只有吴庸师父才能售卖,别家要是仿制了,那就是……得吃官司的。”“你这想法……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倒也可以开个先例。”李琅吟听她说罢,就明白了那意思。只稍想了下,就笑着道:“这样吧,等这椅子做出来了,吴先生先去府上找我,我陪着吴先生一道去县太爷那里坐坐,签一份公文,证明这轮椅的想法是吴先生先想出来的,谁都不得仿制,如何?”“要是能这样,那当然就太好了。”宋青衣眼前一亮。“我恐怕到时候去往府上,未必能见得着李公子。”这时候,吴庸插了句嘴,他可还记得今日去李府,那门房看自己衣着简陋时的嘴脸。李琅吟本就是一个妙人,一听就明白这肯定是今日去找他的时候受了气:“吴先生放心,我回去后就跟门房交待一声,以后断不可阻拦吴先生找我!”“那就……谢谢李公子了。”对方一口一个吴先生,把吴庸抬举的浑身舒坦。宋青衣则是看着李琅吟的一言一行,已经是满意的不得了。小婉性格跳脱冲动,但李琅吟却极为的八面玲珑,两个都是聪明人,只不过小婉是粗中有细,李琅吟却是面面俱到。又是两情相悦,以后李琅吟必定能好好看着小婉不犯什么错。两个人至少在她看起来,是男才女貌的。 事情差不多谈好,宋青衣就略带戏谑的看着苏小婉道:“妥了。李公子去陪陪我家妹妹吧,她难得来镇子上一趟,今日梳妆打扮也都是只为了李公子。小婉你晚饭前回到这儿即可,我在这里帮着吴大叔看着那两张图纸的具体细节。”“嫂子!你今天总是笑话我!”苏小婉被宋青衣一个梳妆打扮只为李公子给打的措手不及。李琅吟已经被这话给高兴傻了的样子,只笑呵呵的站在一旁,目光温柔的弯着眼睛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灵动少女,宽声劝慰道:“走吧,要是早知道你今日回过来,我也要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才行……诶?不过我们今日服色倒是一致,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他这么一说,苏小婉才是注意到。她是穿了一身浅青色,而李琅吟则是天青色。倒的确有些误打误撞的穿了算是同色系的衣服了。这让她更加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外人面,李琅吟也不想这么逗她,有什么有意思的他自个儿知道就行,便笑着邀请道:“苏姑娘,跟我走吧,我们去外面转转,不打扰嫂子忙啦。” 第四十六章 我喜欢你 “谁是你嫂子啊?那是我嫂子……”苏小婉红着脸娇嗔的道了一句,接着就迈起步子,率先走出了木匠铺子。李琅吟不慌不忙的跟在后头。文竹提步也要跟上,却被自家少爷拦下:“文竹啊,你留下来看看嫂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什么木料这里没有的,去府上找人搬,明白吗?”“哦……”文竹闷闷不乐的收了脚,答应道。心里却想着,少爷会佳人把他给支走了,万一街上被老爷见到了可怎么办? 不过文竹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李琅吟人精一个,专挑僻静人少,景致又好的河边小道走。这时候刚开春的天,正是柳树抽丝,青草葱葱的时候,午后的暖风都带着一种微醺的气息,令人有一种惬意的满足。苏小婉走在李琅吟的身边,时不时的悄悄地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神色,然后又一副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表情,李琅吟分明注意到她这副苦恼的模样,却只暗暗觉得心中好笑,并不戳破,直到欣赏够了,才突然顿下步子,双眸认真而又温柔的凝着她:“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我……”苏小婉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想到某些地方,又偏偏硬生生的止住了。这可不像她。李琅吟暗自腹诽,这丫头心直口快向来藏不住话,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难为的她竟然知道要三思而后行了?他越这么想,就越是慎重起来,表情也渐渐地染上一点严肃,正色看着面前的丽人:“苏姑娘,我知道我们认识时间尚短,你不信任我,有些事情不愿对我说也是人之常情。可我却不希望我们之间永远隔着这样的距离,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不隐瞒任何,我也对你不隐瞒任何。”“没有!我不是不信任你!”一听喜欢的人这样说,苏小婉终于是忍不住了,可依然是有点欲言又止,“只是、只是……”“只是什么?”李琅吟往前一步,故意这么步步紧逼的靠近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我、我……”苏小婉一抬头,正对上对方温和而又认真、似乎还带着点担忧的神色,心头一软,终于说了出来,“我嫂子今天求你帮忙,很抱歉,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对公子开这样的口,但我嫂子其实人很好的,她真的很好,我……”“我明白了。”不等苏小婉说完,李琅吟就微微一笑的接过话头,免去小丫头语无伦次的紧张。“你、你明白什么?”苏小婉大睁着一双水灵灵眸子,有一丝讶异的看着心上人。她说明白了吗?好像并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呢,这万一他要是更加误会嫂子的为人该怎么办?这样想着,她心里就有些懊恼自己应该想好了再说的。李琅吟却笑着抬头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小丫头是个直心肠的爽利人,此刻却为了自己的嫂子,如此踌躇犹豫,可见这位嫂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自己若想讨好小丫头,便不能忽略这位嫂子。他这么想着,心中自然加深了几分对宋青衣的敬重。此时在小丫头不满意的揉了揉鼻尖时,李琅吟双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的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你担心我觉得你嫂子是个胡乱攀李家高枝儿的势利眼,对吗?”“李公子……”苏小婉呆了。怎么她都没有说,他却什么都知道?李琅吟又抬手轻拍了拍她发顶:“我并不这样认为,相反,我觉得你嫂子是一个明白人。苏姑娘,我喜欢你的亲人来寻我帮忙,这说明我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可靠、值得信赖、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不等他说完,苏小婉听到最后那几个字,一张小脸瞬间红的就像滴血一般,根本是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忍不住抬手握住脸,声音错乱又有些颤抖:“李、李公子……你、你怎可、怎可乱说!”“我没有乱说。”这样动如脱兔一般的小丫头,让李琅吟更加喜欢和怜惜,他禁不住一把拉住她的双手,阻止她遮挡那张蜜桃一样娇艳欲滴的小脸,声音温柔的似要滴水一般,“苏姑娘……小婉……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别说了!”苏小婉简直站不住脚,慌忙抽出一只手要遮住他那张乱说话的嘴。可手一触碰到李琅吟的嘴。那温热细腻的触感,俱是让两人一颤。 苏小婉迅速的收回手,跟他拉开距离,沉默而又心里甜蜜娇羞的低下头去。即便精明如李琅吟,此刻也是被那女孩子的柔软所触动,呆呆的站在一旁。两人之间无言起来。可这无言当中,伴着春日暖熏的微风,两人又有些沉醉了一般的喜悦,暧昧的情绪像是无形中的火,寂静的燃烧起来……另一边。一整个下午,宋青衣都在指点着吴庸图纸上一些他看不懂的关窍。吴庸不愧是后来能成为萧王朝第一机关师的吴大师。本来宋青衣自己尚有些一知半解,仅凭前世做鬼的记忆画出两张图纸,指点的时候许多地方也是有些含糊其辞、故弄玄虚的,但吴庸天生是干这一行的,一点就透,且能够举一反三,她根本毫不费力气,还得了对方的看重和真心实意的感激。吴庸完全不知道,这些什么轮椅的原理,构件,在几年之后他自己就会琢磨出来,宋青衣只不过是盗用,又提早教给了他而已。吴大叔真心视宋青衣为恩人。对此,宋青衣毫不心虚,泰然接受。毕竟吴庸成名前已经是穷困潦倒,几乎步入人生绝境,她这提前助他发家致富,也算是免除了他接下来的一段悲苦命运。她行的可是好事呢。宋青衣心里悄悄这样想着,感叹着,她做了几十年的鬼,终于也带上了点“鬼”的滑头。傍晚时候,苏小婉在李琅吟的陪同下回了木匠铺,宋青衣看得出来两人一下午相处的很愉快,而李琅吟依依不舍的同苏小婉道别时,也十分郑重的朝宋青衣拱手道别,颇为表现出一番对苏小婉家人的看重。 第四十七章 看花灯 这让苏小婉心里自然是又有一番甜蜜不说,宋青衣也暗暗满意。晚上吃完饭,她们在客栈里等到了谈生意回来的大堂伯和江暮然。大堂伯累得不行,招呼江暮然带她们去看灯。苏小婉看着镇子上美丽的街灯,心里悄悄地惋惜这样好的景色,却不能跟心上人一同观赏,又看着镇子上的繁华景象,想想清河村的破落,不禁头一次有了一种酸涩的苦闷。李家是清扬镇首富,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可是,李家老爷真的会同意李琅吟娶她这样一个毫无见识的乡野丫头吗?带着这样沉闷的心思,苏小婉看灯看的心不在焉。宋青衣只以为她是思念情郎,也没有多留意。街上举办的灯会,除了放花灯自然少不得猜灯谜这样的活动,宋青衣也饶有兴致,站在一簇花灯前看着上面的灯谜,竟然还猜对了几个。猜对了就送花灯。宋青衣高高兴兴的将得到的花灯分给了苏小婉,江暮然手上也拿了好几只漂亮的花灯,让他带回去给小乔、小乐玩儿。至于她自己手上也留了两盏鲤鱼灯,是给尔钰留的。江暮然感念她还记得自己弟弟妹妹之余,就是惊叹于想不到她竟然还会猜灯谜。他也念过书,但此刻一对比,就发现自己的学问还没有一个乡野村妇高,不由得就有点羞愧。正看着,三人逛到一个卖散粉水粉的小摊贩面前。那摊贩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大娘,见着这两女一男,其中苏小婉明显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宋青衣则是梳着小娘子的发髻,就以为她跟江暮然是一对,便热情的笑着开口吆喝道:“这位小哥,不买点散粉水粉送给你家小娘子吗?”说着,那暧昧的目光就是瞟了宋青衣一眼。江暮然一怔,霎时间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摆手:“不、不……”他想说他跟宋青衣并不是那种关系,然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倒是宋青衣这时落落大方的笑着解释:“不好意思,我们不买,另外,这位是我阿弟。”大娘自作聪明的认错了人,此刻只有尴尬的不再说什么,放他们走了。这事对于宋青衣来说,就是一个一点不会放在心上的小插曲,可江暮然却红着脸心事重重了一路。他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照着村子里的惯例来说,一般能娶个别村的小丫头就不错了,可他家还做着生意,爷爷想的远,想让他最好能在镇子上娶一个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商贾之女,可以在以后的生意上对他有所帮衬,其实这一次带着他出来,就是阿爹有意那位跟他们谈生意的商人。据说那商人十分宠爱女儿,想给女儿找一个老实可靠又不失精明的夫君。那位姑娘他并没有见着,但商人却似乎对他十分满意,问了他很多话,他老老实实的回答,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商人听得一直都不住的笑着点头。他原想着,成亲本就是父母之命,只要阿爹、阿娘和爷爷高兴,便一切都好。可经由这卖水粉的大娘这一误会,他却不由得在心里描摹出他想要的那种媳妇的样子……不必她有多美,但一定是温柔大方的,能心里装着他和他的家人。她一定很善良,但被欺负得狠了也绝对不认,会想办法反击。这图像越来越清晰,最后,宋青衣一双漆黑水润的眸子,突兀的在他脑中一晃,他只觉心头猛然一跳,吓了一跳之后又口干舌燥的慌乱起来。可那慌乱之余,又分明有着一种甜丝丝的味道……这一晚上,江暮然梦到了宋青衣在梦里对他笑的一脸温柔。第二日清早,宋青衣和苏小婉一道,在江暮然的陪同下去了镇子上的几家裁缝铺买了不少布料,赖氏给的五两银子足足有余,她给自己和苏小婉、赖氏、苏渐闻、尔钰都买了布料,后又不顾江暮然的阻拦,也给他买了几尺布料,让他拿回去做衣裳。江暮然昨晚胡思乱想了一夜,现在又收到宋青衣这样的对待,心思更加乱七八糟。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回馈对方,便悄悄跑到昨晚上路过的那个卖散粉水粉的摊贩,选了两盒散粉,一盒送给苏小婉,一盒克制着脸红的迹象送给了宋青衣。这少不得要受到苏小婉的一阵揶揄:“哟,然哥,难得你送小婉我个礼物啊,还得谢谢我嫂子,我这都是沾了她的光呢!”她原意是说,因为宋青衣也给江暮然买了布料,江暮然礼尚往来的自己跟着沾光。可听在“心中有鬼”的江暮然耳中,却又变成了另一种意味了。他几乎是一句话都没说的逃走。这惹得苏小婉一阵疑惑,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得跟宋青衣抱怨:“然哥竟然没有还口,是不是这两天被我欺负的狠了?”“那你就少说两句吧。”宋青衣笑着说道,也没把这当一回事。苏小婉撇撇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跟宋青衣研究起来新得的散粉。…………按照原计划,买完东西,他们晌午在镇子上吃过饭,就启程回清河村,路上畅通无阻,临近傍晚时赶到了家。吃过了晚饭,宋青衣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拿给赖氏看,并将余下的一两银子也交还给赖氏。赖氏没有接,笑着推过去:“你留着存下吧。”“有娘在,我存什么钱呢?”宋青衣又要往赖氏手里塞。“那你就当帮娘存着!”赖氏打定了主意,怎么也不肯收。宋青衣只得作罢:“那好吧,我这就去孙裁缝家里,看他们家农活忙完的话,就让他给咱们做衣裳!”“嗯,让小婉给你一道去。”赖氏笑着说道。离开之前,宋青衣把两只鲤鱼灯拿给了尔钰:“送给你的。”鲤鱼灯很漂亮。尔钰却不肯接,皱着两条小眉毛看着宋青衣,似是不解这人为什么要送他礼物。见此,宋青衣以为他不知道怎么玩,只好把灯罩取下,拿了火折子点亮,再罩上漂亮的灯罩,重又递给他:“拿着吧,很好看的。” 第四十八章 苏渐闻的教导 那点光彩,映照的宋青衣一张带着丑陋疤痕的脸尤为柔和。鲤鱼灯很漂亮。他从未逛过夜晚的灯会,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巧美丽的鲤鱼灯。尔钰脑海里记起一句话,“无功不受禄”,除了长辈所给予的,不可以随便接受旁人的东西,特别是陌生人,以免遭受算计,被人收买。其实宋青衣就算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了。可现在,他心里微微挣扎的为自己辩解,他如今身在苏家,那这位姐姐又怎能说是陌生人?应当算是长辈吧?那这鲤鱼灯既然是长辈授予,他若是不接受,岂不是太不懂事? 尔钰乖巧的接过鲤鱼灯,他不会说话,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青衣表达自己的高兴与感激,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看起来实在是圆润可爱。宋青衣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好了,去玩吧。”尔钰就嘴角翘着一溜烟往屋里跑去,兴许是要把新得到的礼物拿给苏渐闻看。不一会儿,苏小婉抱着那些布料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就笑着说道:“尔钰看起来很喜欢嫂子送他的灯,一直咧着嘴冲大哥傻笑呢,哈哈。”宋青衣笑着接过一些她怀里抱着的布料:“走吧,咱们去孙裁缝家。”两人一路说着话出了门。而在她们之后,趁着天黑下来,宋青怜也蹑手蹑脚的随着出了门,只不过去了村子里的另外一个方向。等她到了地方,敲开一扇破旧的木门,一进去就扑了开门的文秀才满怀。堂屋里。尔钰就如苏小婉说的那样,两只眼睛盯着那两盏鲤鱼灯,不舍得挪开一下视线。苏渐闻在一旁看的不顺眼:“不过是两盏灯而已,你是有多没见过世面?赶快收起来,还有功课尚未完成。”一听要做功课,尔钰撇过头去不看他。可很快,他慢慢的扭过头来,对上苏渐闻紧凝的目光。那人分明在看不起他。他最后还是满脸舍不得的小心翼翼的将灯吹灭又重新罩好,抱着两盏灯站起来。苏渐闻这才是笑了一下,并评价道:“才不过是两盏灯而已,你可不要这样轻易便被收买了,切忌玩物丧志,此事我会如实写信禀告王爷。另外,冬麟已经到了。”第二件事,他并不关心。只是一听这人要告状,尔钰猛地扭过头来,却只对上苏渐闻慵懒戏谑的目光,一时明白对方这是在敲打兼笑话自己。尔钰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抱紧了怀里的两盏灯,傲慢的一扬下巴并冷哼了一声,回了房里。等再出来,他已是抱着书本,老老实实的坐下听从苏渐闻的教导了。屋里渐渐地传来苏渐闻一板一眼讲读课本的声音。柳氏在外头听着,只觉无比的奇怪。一个哑巴,还读什么书?苏渐闻这是闲的吗?而他那样一样从不拿正眼看待自己的冷漠之人,会如此秦肯认真耐心的教导一个哑巴……要说这小子不是他亲生的,她是怎么都不肯信的!柳氏难得用上了脑子,摩挲着腕子上文秀才昨儿个送她的镯子,思索起来,这事她得跟大女儿好好合计合计才是……孙裁缝家和苏家住的近,就在村头热闹的地界。宋青衣和苏小婉一道到的时候就听见那颗老树底下又是聚满了人,此刻正满是热情的讨论着什么。不过她俩没留意,因为可巧这家刚吃完饭,孙裁缝的女儿卫甜草挽着她阿娘马氏的手臂,正准备出去遛闲呢,被她俩给截在了大门口,马氏娘家又跟宋青衣娘家是邻居,两人是早就认识的,笑了打了招呼,宋青衣说明来意,马氏就热络的将两人一起请进了家门,去见了孙裁缝。卫甜草倒是没跟着一起回去,说出去玩儿了。孙裁缝因为左腿残废,也外号“孙瘸子”。这据说是早年跟着他哥去山里打猎,倒霉竟然遇上了黑熊,被咬伤也没钱医治,就这么耗下去瘸了腿,幸好他有门裁缝的好手艺,十里八乡的不管婚丧嫁娶都喜欢找他做衣服,就靠着这个攒了钱娶了媳妇并生下两女一儿。如今儿子是送进了清扬镇给一家大裁缝铺做学徒,两个女儿当中一个嫁了人,还剩甜草尚未及笄留在家里。“这时候来打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地里活儿忙完了没有。前儿个我跟小婉一起去了一趟城镇,买了些布料,想给家里人各做一身新衣裳。”宋青衣见了孙裁缝,笑着说道。不等孙裁缝开口,他婆娘马氏就在一旁接话:“家里人各做一身?你阿娘跟你阿姐也做吗?”这话说的。苏小婉听得翻了个白眼,凭什么这俩还得他们家给做?又不是她家人。宋青衣一抬眼正见着马氏写满了八卦的那张脸,大大方方的看着她笑道:“就算是我婆婆舍得那个钱,我阿娘跟阿姐有骨气,也不肯接受亲家的这份馈赠,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一向尊敬她们两人的那份不受别人钱财的傲骨。”一下子把话说得水准提升了一个境界。苏小婉听着,不由得微微咧开嘴看着她,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马氏一怔,随后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这丫头倒是会给你阿娘和亲姐脸上贴金,咱们都是邻居,她俩什么人我会不清楚?真要不受别人钱财,咋还赖在你婆婆家不走了?”“这自然就是我婆婆待人热忱真诚的地方了,我阿娘跟姐姐因此而盛情难却,只好暂住在苏家,免得辜负我婆婆一片好心了,等以后阿姐找到好人家改嫁了,阿娘自然就会跟着孝顺的阿姐一起住了。”宋青衣又是笑着看着她,十分顺口的回了一句。苏小婉听得脸上笑意更浓。这是夸她阿娘呢,嫂子可真会说话,她得学着点才行呢!不能总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啊。这下,马氏彻底没话说了,挑不起让宋青衣编排任何一个苏家人的理由,只好识趣的住了嘴,不过眼珠子还是骨碌碌的揣摩着这话里的话。 第四十九章 做衣服 啥意思呢?宋青衣会这样说,难不成宋青怜已经相看好了改嫁的好人家?那就只有是村子里的人,不知道会是谁家……立即的,马氏开始专心致志的,将村子里死了媳妇没钱再娶的光棍汉一个一个的都过了一遍,看看哪个会是宋青怜有可能会嫁的。孙裁缝是个厚道且精明的,也不提刚才那段不太愉快的对话,细心看了宋青衣送来的几匹布料,便对她说道:“三身女装,一身男装?不过我看这一块布料,似乎只够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身量啊……”“正是,要给我婆婆、小婉和我各一身,大伯哥一身,还有一身,是要给大伯哥带回家的小徒弟做的。”宋青衣说着,将一张写了字的白纸递了过去,“这里写好了我们几人的尺寸。” “你这字……”孙裁缝惊讶的看着那张白纸上的黑色字迹,娟秀中又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得英气,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你写的?”“嗯。”宋青衣笑着点了头。她做鬼的时候,跟着当了贵夫人的宋青怜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其中一位跟宋青怜交好的大书法家的夫人,是一位出身将门的大家闺秀,写出来的字就是这样,她见了觉得很是喜欢,悄悄地学习这种书法,竟然还给她练成了。那段时间,文清波的书房里,每天早上侍女去整理,就会见到一地的写了字的白纸,但字迹又明显不是文清波的,更不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宋青怜,吓得文府的人以为闹鬼,为此,宋青怜还专门花大价钱请了萧王朝当时有名的道士来做法驱鬼。可惜,她是宋青怜驱不走的鬼魂。这事后来不了了之。因为宋青衣学会之后,自然就不会趁半夜再去文清波书房写字了。孙裁缝也没读过多少书,不过字是认全了的,见过几天世面,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好字,加之宋青衣此前所说的那些巧妙的话语,心中不仅对她起了一丝敬意,还生出了一种想法。这想法一出来,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就十分慎重坚定的和气的笑着说道:“苏家媳妇,我突然想求你帮个忙,若你肯帮忙,这些做衣服的钱,我一文也不收。”“什么?不收一文钱?当家的,你没事吧?”一听到不收钱,一旁原本在神游的马氏回过神来立马不依了,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还狠狠瞪了宋青衣一眼。苏小婉看得十分不快,赶忙说道:“什么忙?我们家不喜欢欠人钱财,有什么忙能帮则帮,这做衣服的钱我们该给还是要给的!”“呵呵,你们听我说。”孙裁缝面对马氏爆发出来的脾气,依旧是笑呵呵的老好人样子,安抚的看了自家婆娘一眼,在马氏懂事的闭了嘴低下头之后,又继续看向宋青衣,“苏家媳妇,我是看你字写得好,一定是读过书的,想请你教我们家甜草认字写字。村子里的学堂只收男娃,太难的我也教不了她,但我不希望甜草一点学问都不懂。”“教学问?那你应该去找文……找个秀才啊……可以请个私塾先生。”苏小婉插话。她本来想说文秀才,但一想到文秀才这人看不起村上的人,迂腐的要命,肯定也不会愿意教女子,就改了口。“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吗?甜草她哥还没娶媳妇,我们家也出不起那个钱。”孙裁缝解释道,他说话的时候一点窘迫都没有。这坦然自若的令宋青衣不禁一阵惊奇。前世她对这一家人没有任何的,倒不知道原来孙裁缝是如此有见地的人。难怪村子里有手有脚的健全人仍有不少都打着光棍,可孙裁缝一个瘸子却早早的娶了媳妇并生儿育女,可见他的确不是凡人。而马氏在一旁也听懂的夫君的用意。她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跟着孙裁缝这么些年,也涨了一些见识。知道夫君是为了他们的女儿甜草,马氏便一改之前的不满态度,恳切而又请求的亲昵拉起宋青衣的手:“阿衣,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妇人,你莫要跟我一般见识!虽说甜草是个女娃,可我和丈夫都希望她以后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这样的事情,要是妇人也能懂一些学问,便能教导孩子,将来孩子也是能够有出息的!就像咱们以前的邻居付家!付家太太不就是个有学问的,所以才能把付家小哥教的那样好!啊……对不住,你看我这笨嘴,我不该提付家……”马氏说付家说得正起劲,突然想起来宋青衣跟付家小哥的渊源,赶忙满脸懊恼的捂住了嘴,两只眼睛却悄悄观察着宋青衣的神色。然而,宋青衣始终静静地笑着看着她,看得她心虚的渐渐抬不起头,只有声音讷讷的:“我、我这也都是为了孩子好……阿衣……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她是故意提起付家小哥的。想让宋青衣看在付家小哥的面子上,有所触动,进而肯教甜草识字……苏小婉狐疑的看着马氏,察觉出一丝古怪。而宋青衣则抽回自己的手,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孙裁缝跟前:“这是定金,到时候还差多少钱,我再把余下的拿过来。至于说教甜草写字这事,我自个儿拿不了主意,得回家找我婆婆商量了,才能给出答复。”这时候她把赖氏搬出来,已经是很明白的告诉孙裁缝和马氏,她如今是苏家的人,想要请她帮忙,得找苏家人说好话才行。拿她跟付家过去的情分,想要以此打动她,是不可能的了。这也是表明她已经跟过去断的干净了。孙裁缝一怔,盯着那一两银子看了看,才又是一脸和善笑意的点了头:“好,这银子我们先收下,明日我们去拜访嫂子。”马氏也是愣愣的看着宋青衣。“这样我跟小婉就先走了,等衣服什么时候好了,叫甜草来我们家说一声,我们来取。”宋青衣这样说着,就是要告辞了。“哦,好,好!时候也是不早了,我送送你们!”马氏恢复了热络,笑脸相送。 第五十章 村里来了个疯子 几人正要走出屋门,甜草咋咋呼呼的从外面回来,进门就是大着嗓门喊道:“阿娘!阿爹!你们听说了吗?咱村儿来了个很厉害的疯子!一来就把村后头破庙那里的几个好吃懒做的臭流氓给揍了一顿并且还占了破庙那地方!”“喊什么喊?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做丫头的矜持都没有?”马氏点着甜草的额头,嘴里说着责责备的话,却透着一点厉色都没有的宠溺,“还不赶紧跟你苏家嫂子、你小婉姐打招呼?”甜草被训得调皮的冲两人吐了吐舌头,并甜甜的打了招呼。她还认真的多看了宋青衣两眼。听过宋青衣被她亲姐抢走婚事的事情,她心里对这位村子里有名的温柔孝顺的嫂子,既同情又十分的有好感。宋青衣则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村里来了个疯子?”“是啊是啊!一个很厉害的疯子!咱村儿上那几个泼皮晚上睡觉的破庙都被他给占了呢!五、六个泼皮竟然打不过一个疯子!你说这是不是很厉害呀!”甜草把刚刚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热闹又兴奋的说了一通。苏小婉把甜草的话当闲话听,听完又寒暄了几句,就跟宋青衣一同回了家。可宋青衣却留了个心眼。这一世如果说到目前为止,跟前世有什么是绝对不同的,就是两个前世并未出现过的人,这一世先后出现了。一个是尔钰,一个是甜草口中的厉害疯子。这么大的事情,村子里不可能不传遍,但是前世根本没有什么疯子出现过。她现在还想不到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毕竟尔钰的出现也没有任何征象,只当这是因为她的重生,而稍微出现的一点变动。回了家以后,苏小婉去跟赖氏说话,把她在孙裁缝家里所见所闻,还有孙裁缝想请宋青衣教甜草写字的事都同赖氏说了一遍,末了就一个劲儿的夸她嫂子会说话。赖氏没有多说,只与荣有焉的骄傲语气:“要不然咋是我儿媳妇呢?”这话听得苏小婉直乐:“嗯,阿娘你说的对!要不然咋是我嫂子呢!嘿嘿!”宋青衣则被柳氏拉到一旁说悄悄话。说是悄悄话,实际就是向宋青衣打听消息:“我说,那个小哑巴,真的只是你大伯哥在路上捡的小乞丐?该不会是你大伯哥的私生子吧?”“阿娘,你说什么胡话呢?尔钰都七岁了,大伯哥出去才五年!”宋青衣皱着眉头不快的否定。“切,他说七岁了,就七岁了?万一只有五岁了呢?万一是你大伯哥不老实,去军队之前在村子里搞大了哪个小娘子的独子生下的私生子呢?要真的只是路上捡的,还是一个哑巴,你大伯哥会这么耐心的教一个哑巴识字?你就一点没觉得不对劲?”柳氏不以为然。“谁家五岁的孩子能长得跟七岁一样?阿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你就少在这里添乱了吧?”宋青衣有些厌烦的道,又看了一眼西配房,“阿姐呢?没在家吗?”“哦,在,她在!”柳氏突然大声起来,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写着心虚,说完这几个字就紧紧地闭着嘴,不再多问径直走了。等她一回了西配房,就吹熄了灯,做出一副她们已经睡下的假象。宋青衣却看在眼里,冷笑着挑了挑眉。越是这样欲盖弥彰,越是说明,宋青怜根本就不在家!想起之前柳氏同她打听文秀才,现在她十分肯定,宋青怜一定是已经跟文秀才勾搭上了!稍后,宋青衣拉了苏小婉一起,披着衣服在院子里说话。苏渐闻和赖氏他们都睡了。院子里一片漆黑,一点灯火都没有,幽深的天幕上几颗清冷的星子挂在上面,两人就坐在水井旁边的大树下面。苏小婉带着甜蜜的语气,跟她分享自己和李琅吟之间的爱情。宋青衣认真的倾听着,知道对方更多的是想倾诉,就也不多发表意见,只一边还留意着时间。已经二更天了,宋青怜却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片刻,院门突然吱呀一声,惹得正说话的苏小婉“咦”了一声,停下话头奇怪的盯住院门,一道熟悉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进来,她一下子认出来那是谁,当即腾地站起来:“你干啥去了这时候才回来?”宋青怜完全没有想到,都这时候了,苏家居然还有人没有睡觉。她整个身体僵住,缓缓地关上院门转过来,完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就见到两道身影在树下,其中一人已经是朝她走过来。苏小婉皱眉走过去。宋青怜认出她的身形,迅速的调整情绪稳住:“我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走到破庙那里,没想到就睡着了……等睡醒就到这时候了……”黑暗里,她眼神闪躲,根本不给发现。可苏小婉立即就满脸讽刺的笑了一下:“破庙?你说的是村后头那个破庙?”“是啊……怎么了?”“呵呵,那破庙……”苏小婉今天可是刚听说了有个厉害的疯子占了破庙,还把几个泼皮都赶走的事,刚想开口,宋青衣走过来拉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去,就听见宋青衣开口:“晚上天儿冷,阿姐你快回房休息去吧。”这样竟然就放过宋青怜了。苏小婉眉头狠狠的皱起,宋青怜则犹如得到特赦一样,赶紧的往西配房走去了……“嫂子,她这是在扯谎!不说今儿村子里说来了一疯子占了那破庙,就是平日里,那破庙都是几个泼皮光棍儿晚上睡觉的地方,她一个女子,真敢往那地方去,还能好端端的回来?”苏小婉盯着宋青衣,有些不高兴这种时候了。嫂子实在是太心善了,总还替这坏女人说好话。“你呀。”宋青衣嗔怪的点了点苏小婉,心里有另一番计较,口中却道,“她毕竟是我阿姐,她的名声要是坏了,于我有什么好处呢?再说,现在她还借住在咱家呢,她要是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你的名声搞不好也要受累。” 第五十一章 开学堂 这话算是一语道破玄机。苏小婉一听提到她的名声,想起来她跟李琅吟,立即有些脸红的点着头,柔声老实的点头道:“我明白了,还是嫂子你想的周全,不过这事我得跟阿娘说一声,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我们却还一无所知,总要防患于未然吧?”“这是自然,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很高兴,走吧,咱们先回屋,今儿个时间不早了,娘只怕早就睡熟,等明天一早咱们再把这事告诉娘。”宋青衣道。“嗯嗯,我们也去睡觉,我也困了!”苏小婉亲昵的挽上嫂子的手臂。两人很快一同进了屋。这时,宋青怜又蹑手蹑脚的打开西配房的门,松了一口气的站在门边出神。也不知道这俩人刚刚在嘀咕些什么,会不会跟赖氏告状,要万一说点什么难听的话赶她走可就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苏小婉就同宋青衣一起,把昨晚宋青怜一直到二更天才从外面回来的事情,告诉了赖氏。赖氏微一思忖:“昨晚你阻止小婉多说是对的,现在,咱们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不过心里得留个心眼也就是了。”“嗯,小婉跟我也是这样想的。”宋青衣一面说着,又把昨日去孙裁缝家里,孙裁缝请她教甜草看书写字的事情说了一次。“这事小婉跟我说过了,不过你又提起来,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宋青衣笑了笑,便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是想,既然大伯哥在家里教尔钰,倒不如我们开个小学堂,要有谁家孩子想认字的,就让他们过来,咱们看着少收点束脩意思一下就得了,就是女娃也可以一同来学习,要是谁家既想遵循男女大防,又想让自家女娃认几个字,那女娃就交给我来带。”赖氏一听,不由眼前一亮。她凝眉思索起来。村子里是有学堂的,只不过那位夫子只收那些在上有资质、并且交得起束脩的弟子,也只收男弟子,这就导致了村子里一部分人家的孩子,是上不起学的。她不缺那点开学堂的钱。但要是开学堂,能让儿子接触一下外面的人,且有个正经的事情做,不是就不会太过在意腿伤了?要是儿子成了村里一部分人家孩子的夫子,那就得尊敬儿子,不会在背后非议什么,就是以后万一教出来一个有出息的弟子,也是儿子脸上有光的事情。赖氏越想越觉得这事合适,看着宋青衣的眼神也就愈加温和喜欢。二儿媳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却也真如亲生一般,是她这个做娘的贴身小棉袄了。赖氏心里带着满意,又向宋青衣征求意见:“那这事,我跟你大伯哥商量下。嗯,你跟我一起去找他说吧。”“我?”宋青衣讶异了一下,“这事娘出面说就行啊,我去也说不了什么。”“你去帮我说服他啊,我怕他不听我说的。”赖氏说着,已经是不容拒绝的拉起宋青衣,一同去找苏渐闻了。等她道明来意,苏渐闻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我腿脚不便,再者说家里也没地方再办学堂。”赖氏早就料到他会拒绝,立即搬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你教他们,坐着就行,也不用走动啊,我见人家学堂的夫子就是一直坐着的。至于学堂,我本来也打算再盖两间房的,咱家隔壁也有空地,到时候一间给你和尔钰住,一间专门用来做学堂,这盖房子要盖起来也是很快的。”说完,还一个劲儿的朝宋青衣使眼色。宋青衣只好也跟着附和:“娘说对,要是大伯哥收几个弟子,尔钰就也有了玩伴,这小孩子还是有几个一起玩的朋友比较好。要是大伯哥担心尔钰太善良被欺负,那咱们也可以提前立好规矩,先看看孩子的品性如何,再决定要不要收。”“对对对,还是阿衣考虑的周到!怎么样?闻儿,你就答应了吧?”赖氏希冀的看着儿子。可苏渐闻态度却鲜明而坚决的很:“阿娘,儿子这双腿这样,做什么都不方便,儿子也实在不想多接触外人。”他本来只拿这个当理由拒绝赖氏,谁知道话一出口,赖氏一怔。随后,那两行泪水就从赖氏眼眶里毫无预期的流了出来。“阿娘……”苏渐闻彻底傻眼,语无伦次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够明白阿娘为什么哭泣,只是想不到,以为阿娘一向坚强,从他回来至今丝毫不曾因为他的落魄境况而有任何的低落情绪表现出来,可此时却意外的落泪……“娘没事。”赖氏别过脸去摆了摆手,红着眼睛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的走开了。宋青衣叹了口气,想走过去安慰婆婆。苏渐闻忙喊住她:“弟妹!”宋青衣转身看他,只见他面有难色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只得再次叹气道:“婆婆到底是心疼你呢。大伯哥,我们此前虽然素未蒙面,但好歹算是一家人,你要是愿意相信我这个弟妹的话,办学堂的事,就答应婆婆吧。过几天会有人以你的名义送一样东西到家里,再远一些时候,我会想办法医治好你这双腿的。”说完,她也不给对方多问话的机会,冲他一点头,转身走掉了。苏渐闻才受了母亲为他这双腿而痛心难过的刺激,又被宋青衣一袭话说得哑口无言,满心的不明所以。相信她?可是凭什么呢?送东西? 第五十二章 保守秘密 这弟妹最近也只去了一趟清扬镇,怎么就要弄了什么东西回来吗?还有说医治好他的腿,北王身边最好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就凭她?苏渐闻满心烦乱的摇了摇头,只不过到底是心疼母亲赖氏,凝眉认真思索起办学堂的可能性来……而赖氏心里为儿子难过,一个人哭了一场发泄一通之后,心情很快平复的又打起精神来。恰巧马氏和孙裁缝一同上门拜访。这赖氏更是露出了十足的欢迎的笑脸迎接。宋青衣不由看的暗暗佩服。要是她的儿子有此遭遇,恐怕远不会有赖氏这样开阔的心境。至于说马氏和孙裁缝一同来,自然还是为了甜草跟着宋青衣写字的事情。“也不求她有什么大学问,只想多读一些书,能把字写的有阿衣那样三分好,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束脩的话可以跟学堂里的那位夫子一样,这个好商量的,我们本是昨日问了阿衣,可阿衣说,这事得你这个做婆婆的拿主意她才能听,我就跟老卫厚着脸皮又上门来了。”马氏笑着说道。这话苏小婉和宋青衣已经同她分别讲过一遍。可此时再亲耳从别人口中听到说,媳妇这样听从她这个做婆婆的话,赖氏适才难过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慰藉。她满脸笑意的爱怜的看了宋青衣一眼,投桃报李般的答道:“这事要说呢,也只是一桩小事,我儿媳妇想收的话,那就让甜草来跟着阿衣学写字,要是不想收呢,我这个做婆婆的是一点都不愿意为难她的!” 宋青衣和赖氏这婆媳之间其乐融融的相处模式,看的马氏一脸艳羡:“也不知道以后我家那个小子,能不能娶得一个像阿衣这样的好媳妇,郑三嫂,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人!”“那可不!”赖氏一应声,几个人都是笑了起来。又笑着说了一阵话,话题自然又回归到教甜草这件事情上来。对此,宋青衣自然不会拒绝:“甜草聪明伶俐,我也是愿意……”话还没说完,尔钰突然跑过来。他的出现,让孙裁缝跟马氏俱是好奇无比。只一眼不错的盯着他,见他径直跑到赖氏跟前,扯着她的衣袖“啊啊啊”的几声,又指了指苏渐闻住的西里屋,意思是让她过去。赖氏看明白了,连忙起身,并歉意的对孙裁缝夫妻道:“不好意思了,渐闻叫我,我看看他有啥事,阿衣,你先陪你卫叔跟婶子说话!”“郑三嫂快去吧,我们不打紧的。”马氏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八卦分子,也不敢再多往尔钰脸上看,连忙说道。赖氏冲她一点头,就急忙和尔钰一同往苏渐闻屋里去了。片刻之后,她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宋青衣讶异的看她,她则冲宋青衣使了个眼色,随后就对马氏道:“既然阿衣答应了,那我自然不会阻拦,不过,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行。”“啊?再等一段时间?”“不错。渐闻说想开一个小学堂,让村子里上不起学堂的孩子都过来,家里没地方,我打算在隔壁的空地上盖几间房,这一盖房家里就忙了,暂时还顾不上这事了。”赖氏嘴上说着忙,却笑得满面春风。宋青衣更加讶异了。想不到,大伯哥竟然同意了?而孙裁缝跟马氏听了,俱是眼前一亮。对啊,他们怎么还忘了苏渐闻这个人了?村子里谁都知道,苏渐闻十几岁就被拉了壮丁,可他若不是因为这事,也是要去参加科举考试的,而若论才学,有苏渐闻在,那个文秀才就根本算不得什么。这要是苏渐闻愿意当夫子,那让甜草跟着他岂不是更好?这样想着,孙裁缝夫妻两人都是有一些动摇了。赖氏一眼看出来,便笑着说道:“到时候想让甜草跟着渐闻,也是可以的。”“真的吗?”马氏立即激动起来。“那是自然。”“那、那能不能让甜草跟着渐闻,跟着阿衣学写字?阿衣的字实在是太好,我们可以另出一份束脩!”孙裁缝为了女儿,可谓是不惜本钱,此时就是希冀的看着马氏,又有些不好意思。“束脩的问题渐闻说了,都是一个村子的,少收一些意思意思就好了,这个到时候再说。不过这事到底还没有准备,希望两位暂时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因为渐闻说还要再跟老村长商量一下。”赖氏说道。“好!好!等盖房子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喊我!”马氏热络的表示。“那我到时候可就不客气了!”“没问题!”赖氏跟又跟马氏热闹的寒暄了一阵,随后孙裁缝说得赶紧回去给他们做衣服了,就告辞离开了。而这夫妻俩一走,赖氏就一脸神秘的看着宋青衣:“阿衣,你是怎么说服渐闻同意开学堂的?”“娘,我也没说什么,只说阿娘哭了是心疼他呢,大伯哥是个孝子,您心疼他他不会不触动,这答应了开学堂,也是心疼娘您呢。”宋青衣笑着道。这番话听得赖氏又是心里一阵的熨帖。儿子孝顺,媳妇懂事。即使她早年丧夫,又失去一个最疼爱的儿子,但此时也觉得人生还是幸福得多。赖氏不由得向宋青衣说起来苏渐闻的打算。“渐闻说干脆跟你二伯公商量一下,将学堂办成族学,你说他咋那么能想呢?我就想着,让他开个小学堂,每天有事情做就好,他竟然就能想到办族学!要说这族学吧,都是有钱有地位的大户人家才会有的,咱苏氏也就是在清河村还有点地位,在萧王朝却远算不得什么。不过渐闻说,除了族里的孩子,收一些村子里老实敦厚的弟子也不错,要紧的是品性好,至于说束脩给多少,才情有多高,这倒都是其次的,跟我想一样。”赖氏说着,神采里都是带着一抹与荣有焉的骄傲。宋青衣也是满心的佩服了。不愧是北王身边得力的谋臣,旁人只能想到一步的,他却总能多想两步、三步,看得也比旁人长远。 第五十三章 青砖大瓦房 不说苏氏宗族现在如何,以后苏渐闻发达了,苏氏一族也必定是跟着发迹。要是能收几个不错的弟子,收为心腹,就总比外头再去培养的好。“大伯哥真是聪明,他这样有志向,娘可得好好帮他筹备才是。”宋青衣不禁劝说道。“那是自然!我这就去你二伯公家里去,跟他商量商量!你在家看着啊!”赖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说干就干,立即的就拉上苏小婉一起,带了两包上次她们在镇子上买的冰糖,去了老村长家。她这一去,临近晌午才一脸喜气的回来。宋青衣忙端水迎上去:“娘,二伯公怎么说?”倒是苏小婉先往那里一坐,吁了口气:“妥了!”赖氏说了一上午,正是口干舌燥,此时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去,爽快的一抹唇,才笑着说道:“你二伯公很是赞同,还说要让江暮然领着小乔小乐一同过来,到时候让族里其他的孩子都过来,但并不强迫渐闻一定要收,收弟子要按照他的要求来,村子里其他的人家,谁想送孩子过来,也可以。并且还答应这事先捂着不说,等咱家的房子盖好了再在村里公布。”这便是都商量好了。说完这些,赖氏就又充满力量的猛地起身:“我这就去张罗盖房子的事!嗯,这也正是时候!刚种完水稻,村子里的泥水匠还没来得及出去找活干,就先给咱家干活吧!既然要盖,就再盖它个三间青砖大瓦房!”话毕,人已经是风风火火的又出了门。只留下苏小婉跟宋青衣面面相觑一阵,随后噗嗤一声,一同笑了起来。 赖氏手里有钱,张罗起来就利索的很。苏家隔壁本就是一块空置的宅基地,也是属于苏家的地方,原打算是这边盖起来给老大成亲住,结果老大被拉了壮丁,又多年杳无音信都以为已经战死沙场了,没想到还能再回来。所以,她才大气的说要盖三间青砖大瓦房。一来是给苏渐闻居住、办族学之用,二来也是让大家都看看她的财力,谁家有好姑娘,大可以放心的嫁给她儿子。两天之后,苏家隔壁开始了每天敲敲打打的砌墙声音。苏家院子里,则是宋青衣和苏小婉帮忙烧水,送过去给那些匠人们喝,赖氏忙着跑前跑后的准备一切盖房子需要的东西。至于柳氏和宋青怜,这一段时间低调的宛如透明人。不过,一到了夜晚大家都睡下,宋青怜还是会趁着夜深人静悄悄跑出去跟文秀才私会。对于她的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宋青衣清楚得很,但没有一次出来戳穿过,随他们怎么勾搭去,她还就怕这两人不勾搭在一起呢。这几天忙碌着,赖氏跟苏小婉总是一沾着床就睡着,宋青衣才是大着胆子,悄悄地又去了玉镯里的空间。刚搬过来住的时候,她晚上还不敢,害怕被发现异常。不过这时候身边两人睡得死沉,一整夜都不醒一次的,她就琢磨着还是去看看。进入空间之后,她将里面的药草各带出来一些,还取了一些灵泉水出来储存在一个小瓷瓶里,打算等找机会了,喂给苏渐闻喝,看能不能对他的双腿医治起一定的疗效。做好这些之后,她将东西藏好,才是也进入了睡眠。第二天早上,宋青衣喝了一滴灵泉水。那灵泉水一进入腹中,整个人的前些日子积累的疲惫,就随之一扫而空,显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早上她做好饭,在赖氏和苏小婉、苏渐闻碗里都悄悄地加了一滴灵泉水。两人吃过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说昨晚睡得舒服,早饭吃的也舒服,原本昨日累疼发酸的双臂,此时充满了力量,整个人也是精神头儿十足。对此,宋青衣就抿唇一笑。可惜苏渐闻吃过饭,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她怀疑灵泉水对他的双腿根本毫无效用。房子盖得飞快。 赖氏又专门请村子里的老木匠定做了一扇门,让人在相邻的一道墙上,开了一扇门,这样两边相通,来往也方便。那些工人们几次见到了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的苏渐闻,以及每一次都搬个小杌子,乖乖的坐在他身边听他说话的尔钰。这一大一小,又都是玉一样好看的人,难免让人多想。不过当着东家的面,他们可不敢多议论,小心拿不到工钱,但到家了,势必会和家里的婆娘议论一两句。外面倒是没人敢胡说八道。赖氏一个彪悍的妇人,又十分有钱,谁都不敢轻易惹她。而这一次苏家盖房子的事情,似乎是刺激到了文秀才。文秀才见识到了苏家的财力,便跟宋青怜抱怨过几句:“有这样多的钱财,那儿子却是个没用的残废,可惜我阿爹阿娘去的早,否则这样的财力给了我,我定能在清扬镇闯出一片前程来!”“你这样自信?”宋青怜满心爱慕的看着文秀才,心里则是突然有了一点想法。“自然。倘若有钱,稍作打点,我便可在县太爷府上谋个幕僚的职位,凭我的能力,往后再往上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文秀才自持才高,并不肯在这样的事情上谦虚什么。而宋青怜听完,将文秀才一顿夸的同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付家过去的管家。可要真正说起来……却是她过去的相好。她跟付家小哥和离的真正原因,她对柳氏说得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付家嫌弃她,可实际上,却是另有隐情。当年,她虽然抢了宋青衣的婚事,如愿嫁到了付家,可付子丞根本不肯碰她。她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久而久之,就跟那个管家好上了。原本付子丞根本不管她,可不知道怎么竟发现了她和管家的事情,付家便将管家赶出去,还要将她浸猪笼,可付子丞却以丢不起这个人为理由拦下,却也不是怜惜她,而是为了跟她和离,随后付家顾及面子,便不对外多说一个字。而这个管家,据说有点门路,离开付府之后也没饿着,没几天就转头了县太爷的门路,开始在县太爷府上当起差来。 第五十四章 远道而来的朋友 宋青怜如今想起这个人,却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县太爷府上做到什么地步了。这要是能找机会去一趟镇子上,就好了……这样想着,宋青怜不由得就说道:“我爹爹有一位故交,从前我听说他就在县太爷府上当差,也不知道要是咱们有银子的话,能不能走他的门路,为你在县太爷面前说几句话好话……”她这么一说,文秀才不禁眼前一亮。可他接着就目光暗淡起来:“可惜我没有什么银两……”他说着,就又嫉妒起苏家的财力来了:“怎么苏家这样的人家,就这样的有钱呢?”那些钱要是能变成他的该多好?不止是他这么想,宋青怜也是跟着把主意打到了苏家。“要是我们好好谋划一番,未必不能得到苏家的钱财……”宋青怜凝眉细细的思索起来。“你有什么主意?”文秀才猴急起来。“要是能毁了阿衣,由我在赖氏跟前尽孝,那苏家的钱不就都是我的了?我的还不等于就是你的了?只是该怎么对付阿衣,赖氏跟前如今还有一个亲儿子苏渐闻,苏渐闻还带回来一个小子,这些都是我们的阻碍啊。”宋青怜分析道。“你错算一个,还有赖氏的亲生女儿苏小婉呢!”文秀才提醒她。“她?脾气大没脑子的黄毛丫头一个,不足为惧!”宋青怜毫不把苏小婉看在眼里,神色间闪过一丝狠戾,“这第一要紧的,还是这三个人……依我看,我们先把苏渐闻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野种给除去了!” 宋青怜是一早就听柳氏怀疑尔钰是苏渐闻的亲生儿子,虽然她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这件事情做文章。两人一阵谋划。于是,村子里关于苏渐闻带回来一个儿子的流言,突然渐渐地多了起来。这些流言怎么说的都有。毕竟尔钰那么大一个孩子了,而为了掰扯他是苏渐闻的儿子,几乎一致的都是说搞不好苏渐闻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搞大了谁家姑娘的肚子。虽然村子里近七、八年来并未出现过任何一个意外生过孩子、亦或者失踪的姑娘们,可流言四起的时候,就是毫无理由的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她被苏渐闻搞大肚子,跑到军营里找到苏渐闻,为他生下一个哑巴儿子。苏渐闻带着儿子回乡,却说是路上捡的。这流言搞得老村长一连好几天都是阴沉着一张脸,族里的人见了他,大气不敢出一下。他让江暮然去挨个儿问是谁散播的流言。然而关于这流言,每一个村民都说是他们听说的,可听谁说的,说话人是男是女,嗓门大小,他们却全都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说是哪天大家聚在一起热闹说闲话的时候,似乎是有人开头说了这个,可究竟是什么人,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真是邪了门了。苏渐闻若不是苏氏宗族里的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这样子继续下去,岂不是败坏宗族的名声?他发了话禁止村里的人再去议论这件事情,可没想到村子里流言的声音是小了,然而隔天他却从族里人口中听说,苏渐闻带回一个私生子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邻村,在邻村热闹的议论起来,且还有不断地往其他村子流传下去的趋势……“二伯,这不行啊!再任由这么议论下去,咱苏家的脸都得给丢尽!”老大似乎第一个受不了了,跑到老村长面前进言。这一次,老五难得没跟他对着干,跟着一起诉苦:“爹,我这一去隔壁村子里干活,人家就跟我打听这事,说得贼难听,我都没脸在人家那里干活了!这要继续传下去,保不齐能传到清扬镇,这样咱家岂不是要丢人丢到清扬镇去?”两人这么一说,老村长眉头皱成“川”字。他闷着气一声不吭,可一转身就去了苏家。经过这么多天,苏家新院主房已经盖起来一半的高度,工匠们在苏家渴了有开水泡的茶叶喝,饿了有赖氏做的窝窝头吃,干活劲头都是足足的。而这天,苏家在忙碌之中,还迎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那客人驾着一辆驴车,一到了村子,就按照先前得到的地图寻到了苏家的位置,见着旁边有干活的工匠还专门问了,确定的确是苏家,就不客气的喊了门。开门的是柳氏。她上上下下打量驾着驴车的中年大汉,吐了口瓜子皮问道:“你找谁?”客人以为她是赖氏,也一眼打量过去,虽然和自己想象中的雷厉风行的形象相差甚远,但还是带了十二分的恭敬下了驴车,俯首作揖道:“您好,打扰了,我来找令郎渐闻兄弟。”柳氏知道他是把自己认成赖氏了。不过,她很享受被人当做是这家女主人的感觉,所以并不说破,而是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高高在上的请他进门:“进吧,渐闻在家呢。”说完就转身走掉,并不招待,搞得来客很是一头雾水。倒是这时候苏小婉端着刚烧开的热水,要往隔壁送,看到来人一怔:“吴大叔?”来客也就是清扬镇老吴木匠铺的老板吴庸看见她,立时一笑:“哟?总算见着熟人了!”“快请快请!我叫我嫂子来招待您!”说着,就回头大嗓门的开始喊人。这一喊,把赖氏跟宋青衣都喊了出来。 宋青衣一看是他,连忙咳嗽一声,使了个眼色。吴庸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赖氏,一眼就觉得这才是宋青衣先前言语中那个苏家的女主人赖氏,明白自己先前是搞了个乌龙认错了人,忙迎上去,以十五分的敬意鞠躬作揖的问好:“您好,我是苏公子的朋友,今日特来拜访,叨扰了!”“渐闻的朋友?怎么会?您真是太客气了!快请进!”赖氏一听是儿子的朋友,满脸热情的将人迎进了门。宋青衣在一旁将大门完全打开。吴庸赶着驴车进去。这时候,苏小婉从隔壁送水回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喊道:“吴大叔!您可算是来了!那椅子您做出来了吗?”“椅子?什么椅子?小婉,你哥的这位朋友,你认识?”赖氏奇怪的看她。 第五十五章 一切都是机缘 “啊……这个……”苏小婉住了嘴,呆呆的看向宋青衣,有些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做椅子这事,她当初可是答应了嫂子先不告诉娘的,可今儿个一激动,就给吼出来了!不过宋青衣却是不慌不忙的解释:“哪能啊,只是上次大伯哥拖我跟小婉进了镇子上,为他寻一位朋友罢了,这具体的,一会儿等大伯哥跟娘解释了,娘就明白了。”对此,赖氏自然是不疑有他。而吴庸见话一说到这份儿上,便主动将驴车后面驮着的一个大麻袋给扛了下来。大麻袋一打开,一只带着轮子的椅子,就出现在了赖氏面前。赖氏眼前一亮:“这是?”“这叫轮椅。”吴庸将椅子放好,推着后头的扶手演示给赖氏看,“您瞧,这椅子这么推着,人坐在上面稳当的很!”“这、这妙啊!”赖氏情不自禁的喊出口,忙激动的转身喊着苏小婉要往屋里走,“小婉啊!快跟我一起把你哥扶出来,让他坐坐这、这什么轮椅!”见此,吴庸立即表示:“我来吧!”一进屋,见到屋子里坐着一个面如白玉一般的俊美男子,吴庸只觉得这人好看的晃眼,但还是主动走上去,半是试探半是笑意的主动道:“江公子,是我啊,老吴!你拖我定做的轮椅,我给送来了,我这就背你出去试试?”苏渐闻抬着那细长的眼皮,目光直越过这素未谋面的自来熟大叔,看向吴庸身后小心又期待望着自己的小妇人。 这就是她说的,有人会以他的名义送来一样东西?轮椅?苏渐闻这么多年跟着北王,那眼界本是远飞常人所能比较,可以说见识过整个萧王朝的半壁江山了,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东西,他倒是真想去见识见识,看看这“轮椅”究竟是什么样的。思及此,他便是冲着吴庸客气的一点头:“有劳了。”一听这个回答,宋青衣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个脾气古怪的大伯哥会不给面子的拒绝,甚至是直接在婆婆面前拆穿她,也幸好这家伙表情大多面瘫,谁也看不出来他对于吴庸的出现和说辞,到底意不意外。而此时,吴庸瞥了宋青衣一眼,随后笑着过去,躬身将那位好看的年轻人背了出去,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外面那张木制轮椅上。苏渐闻看起来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淡然,实则内心中已经是惊奇不已。他一坐上去,第一时间就是特别看了宋青衣一眼。宋青衣依然是满怀着小心的期待望他,此时两人视线一对上,她粉唇一动,双眸明亮的道:“大伯哥,感觉怎么样?你推动那个轮子试试看能不能移动?”“当然能,我都试过许多次了。”吴庸在这时插嘴。“嗯。”苏渐闻不冷不热的一声,收回目光,看向两侧的轮子,抬手尝试着滑动,椅子就奇妙的载着自己往前移动了起来。他新奇的来回移动,发现竟然还能转变方向!“太神奇了!”一院子的人都不由得惊叹起来,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椅子!赖氏更是高兴的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个椅子,儿子便能来回的走动走动了。她这么一想,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转身就朝隔壁跑去,交待了几句之后才又回来:“我跟他们说了,以后堂屋不要门槛,等晚点把这个院子里的门槛也给摘了。”众人意外。吴庸直接就是说道:“这样不太好吧?门槛在风水上来说,可是用来挡灾的!还能防止财气外漏……”“什么都没有我儿子重要!没了门槛,我儿子出入都方便,这才是最要紧的!”赖氏一派大气的笑着,打断了吴庸的话,让对方不禁对她起了深深地敬意。“不用,阿娘,那边不建门槛便好,这边也不用摘除,等那边盖好了,我就要过去住的。”苏渐闻也笑着说道。赖氏本想坚持,然而一想也是,便点了头。接下来,苏渐闻自己在院子里熟悉轮椅的移动,尔钰一脸新奇的跟在他旁边,吴庸则是被赖氏请到了屋里,好茶好水的招待着、说着话,问他是哪里人,问他跟苏渐闻是怎么认识的,苏渐闻是怎么拜托他做这个轮椅的,苏渐闻是怎么想到的这样一个好主意。这些,吴庸都按照宋青衣事前交待的一一作答,滴水不漏。过了片刻,苏渐闻要往屋子里去,吴庸又帮忙把他背了过去。赖氏便笑着对苏渐闻说道:“以前阿衣提过轮椅这回事,我还当她只是异想天开呢,没想到原来你在回家那天,就已经在镇子上跟老吴商量了要做这么一个椅子!闻儿,那椅子的图纸也是你拿给老吴的,你竟然能想出来这样神奇的椅子,可真是聪明!”如今,赖氏已经是热络的称呼吴庸为“老吴”了。而苏渐闻什么都没做,白白被夸赞了一番。他嘴角微抽,看了宋青衣一眼。宋青衣只微微低着头,嘴角翘起,浅浅的笑着,犹如一汪清风拂过的春水般娴静美好。他心头一震,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接着才是十分配合而又从善如流的答道:“在军中曾见过那图纸,但没有老吴这般好的木匠,一直不得做出来,来了清扬镇听说了老吴的名头,便想着试一试,也是没想到,老吴竟然做成功了,可见老吴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工巧匠。”这一番话,竟是一点没有说漏嘴。宋青衣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真不愧是苏渐闻,这份滴水不漏的功夫,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个庸人。而老吴也被奉承的十分舒坦。赖氏听得也高兴:“这真应了菩萨的那句话,一切都是机缘!这份图纸对于旁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做不出来的图纸,但对于闻儿和老吴来说,却都是一份机缘!老天爷保佑,愿再能给我儿多一点机缘,让他早点能站起来罢……”说着,赖氏已经是双手合掌,虔诚的许愿起来。待她许了心愿,便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这轮椅这么机巧灵活,做出来一个,也不知道要多少钱?” 第五十六章 热脸贴冷屁股 “渐闻回来那时身上大概没什么钱,是不是还欠着你啊老吴?你现在不妨说出来,我也好把这欠的钱给你拿出来……”“不用、不用!”老吴一听赖氏说钱这个问题,慌忙摆手,看了宋青衣一眼,才是平心静气下来,笑着说道,“是这样的,当时我还跟苏公子订了一份协议。这图纸上轮椅制作的一些细节机巧,算是卖给我的那个……技术!我买这份技术,往后每卖出去一件用这个技术做成的东西,就给苏公子一成的红利!所以,这把轮椅,也是不要钱的。”这些话,都是原先他跟宋青衣商量好了,连苏小婉都不知道后面还有这样的细节。她简直惊住。先前回来时候,嫂子交待过她在阿娘面前保守住这个秘密,她还私心想,是不是嫂子不想让阿娘知道这一成红利的事情,想要自己攒一些私房钱。可现在听了老吴的话……原来,嫂子竟然是还跟老吴商量了,要把这红利的钱给大哥!苏小婉心中实在是太过震惊了。此时此刻,她也更加的崇敬和敬重宋青衣,只觉得她的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老吴还没有说完:“原本该早就做好这把椅子的,只是我近些日子,一直在琢磨那图纸上的一些东西,所以才耽搁了,现在也还没有做出来其他的东西,但是也已经有了好些想法,只是图纸上还有一些疑惑,想请教一下苏公子,这东西吧又是细致、繁琐、不好受打搅的东西,所以我还想请这两位也留下来,给我点意见。”说着,他抬手先后从苏小婉和宋青衣身上,一一点过。赖氏奇怪了:“她们俩?她们俩哪懂这个啊?”吴庸解释:“是因为想做一些女子用的东西,工艺上来说,她们两位年轻,审美上比较合适,一些花纹啊之类的,她们能给我一些意见,另外小婉姑娘和宋小娘子我也是认识的,商量起来也不会见外。”这下赖氏更奇了:“你们认识?咋认识的?”这回轮到宋青衣不慌不忙的解释:“上次去镇子上,相公先前送我的那把梳子断了,我想找一位能工巧匠修好,二伯公就介绍了吴大叔。”“是吗?那梳子修好了吗?”一听是二儿子送给宋青衣的梳子,赖氏不由得有些动容。“修好了,恢复了原貌。”宋青衣笑着回答。“好,好,那就好,毕竟是渐离留下的一份念想……”赖氏想起英年早逝的二儿子,此刻不由得有些晃神。苏渐闻一见她这样,就提醒道:“阿娘,这到晌午了,咱们肯定是要留老吴在家里吃饭的,您快去做几样好吃的菜吧。”一说这个,赖氏回过神来,忙笑起来:“好!好!这好事太让人高兴,都把我给高兴糊涂了!你们聊!我去准备饭菜!”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忙活起来。等赖氏走了,苏渐闻才似笑非笑的斜着宋青衣:“一成红利?给我?你的图纸给了人家,居然只要一成红利?这点银子你也好意思给我?”竟然是先批评了宋青衣一顿……苏小婉懵了,完全没看懂大哥这个脑回路。她以为大哥会跟自己一样感动呢,谁知道竟然不但不感激,竟然还嫌分红少了?大哥这脑子是正常人的脑子吗?或者说,大哥他这个人,是正常人吗?不止苏小婉,吴庸也是一脸的懵逼。他还奇怪的看了宋青衣一眼,心想你这岂不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热脸贴上冷屁股了吗?他对宋青衣观感极佳,因而顿时对苏渐闻这个人,就有些不喜了。不愿意看着宋青衣这么被数落。于是,吴庸立即大方的对着她表示:“我也觉得一成红利,是太少了,这个问题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吧?”“不必。”然而宋青衣一脸的淡定,她甚至好像懒得搭理发神经的某人,连看都不看某人一眼,只平静的直视前方,语气波澜不惊的陈述某个事件,“这一成分红也不是给大伯哥你的,你知道有这个银子的事情就好了。这一成分红的银子,是大伯哥又交给了我,我用来学医,并且要给尔钰买书本、纸笔,要是尔钰有琴棋书画哪个方面的兴趣,也要花钱给他张罗让他学,衣、食、吃、穿,哪一样不需要花钱的?总不能都让娘一个人拿钱吧?”“尔钰学什么,与你何干?用得着你在这里张罗?”苏渐闻没想到宋青衣竟然会这么回怼自己一顿,也来了气,语气越发刻薄起来,“你只不过是我苏家的媳妇,还管不到我头顶上吧?尔钰是我带回来的人,学什么,不学什么,也得我说了算!”“那大伯哥你有银子吗?尔钰现在读的书本,写字用的纸笔,难道不是娘花钱买的?那三间大瓦房,大伯哥你出了几两银子给娘,让娘张罗着盖得?还有,你要是这么说得话,那我的图纸,我想拿多少分成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啊?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嫌多嫌少?”宋青衣脾气也上来了,瞪圆了眼睛对着苏渐闻就是一顿狂怼。说完她胸口都是急剧起伏的喘着。本想心平气和。然而对着这么个人,她就没法保持理智。这什么人呀。还大将军呢,还北王身边红人呢,就这狗脾气,北王是怎么忍受他的,怎么就没一脚把他给踹开?而宋青衣这一番毫不客气的回怼,苏渐闻人生少有的给堵得没话说。二弟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媳妇?表面低眉顺目的一没主见的软弱小妇人,一张口原是这么能说的!竟还说的头头是道!一成分红不少吗?不少吗?尔钰跟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让她操心这那?这苏家的银子是在阿娘手中,可儿子花阿娘的钱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轮到她在这里管东管西的了?苏渐闻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可这些此时此刻他独自腹诽的话、花阿娘的钱的话……他还要脸呢,又根本没法说出口,只能咬着牙吃了这个闷亏了! 第五十七章 受宠若惊 不是他说不过这小妇人,是他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两人此时对峙着,互相瞪视着对方,谁都不肯让步,谁都不愿意服软,只不过宋青衣已经是又开始后悔了……这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将军,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回回都忍不住呢?一旁,苏小婉则已经是完全傻眼。她今天想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一样就是原来一向温婉柔和的嫂子也是会发脾气,伶牙俐齿的。而吴庸一个外人,自然此刻不好说话劝解什么了。于是,屋子里罕见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又过了半晌,宋青衣终于先动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一脸谨慎的看向苏渐闻,仿佛是要豁出去做一件事情,就在苏渐闻舒展着全身,以为这小妇人是要豁出去搁下面子向他道歉时,宋青衣下面说出的话却让他差点没从轮椅上跳起来!“既然大伯哥这么看不上这一成分红,那这轮椅应当也是看不入眼的,老吴,麻烦你搭把手,把我这位金贵的大伯哥从轮椅上挪下来,这轮椅你带回去吧,一成分红的红利以后每个月给我,我自个儿留着!”宋青衣微微仰着头,有些紧张,又鼓足了气势的说道。苏渐闻不敢置信的瞪大了他那双狭长的凤眸,死死的盯着宋青衣,双手则猛地捏紧了轮椅的扶手,浑身呈现出一种严密防守的姿态,似乎打算以此来说明自己抗拒她这一提议的立场,但就是一个服软认输的字都不打算说出口。看热闹看了半天的吴庸,则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道不嫌事大的微笑:“没问题,苏公子,那就得罪了!”要他离开刚刚才坐热的椅子?苏渐闻眼看着吴庸一步一步到他跟前,神情却很是倨傲。轮椅他要。面子,他也要。便是到了这种时候,苏渐闻方才那不敢置信的慌乱仿佛只是一抹错觉,只转而气势凌人的呈现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坐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冷冰冰的望着宋青衣,又看向已经走到他跟前的吴庸,声线华丽而又冷艳的道:“我何时说过,看不上这轮椅了?”“那这……”吴庸显然没想到苏渐闻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宋青衣往前走了一步:“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苏渐闻直视着她:“一成分红太少了。”宋青衣已经有些忍无可忍:“几成分红与你何干?”“这椅子既然是专程给我做的,我当然要说点什么。”苏渐闻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可当这话突然说出口的时候,他自己都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亦是跟着不自知的洋洋得意起来,“你专程给我做的椅子,难道我还不能发表意见?”要是他双腿能动,这会儿一准已经嘚瑟的抖起来。宋青衣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一下子烧红起来,莫名虚心的低下头去,不再有跟苏渐闻对峙的勇气。可问题是,她这么做,只是想讨好这个未来手握权势的大将军而已,怎么这话在他嘴里一过,就带着点让人脸上发臊的意味了呢?苏渐闻完全不知道她害臊了。见她低头,只以为她这是服软,心中顿时一阵的满意,便又再指点江山的看着吴庸,皮笑肉不笑的道:“还是那句话,一成分红太少了,你别欺我弟媳年幼无知,这分红的事情,咱们得再细细的商量才行。”“行。”吴庸虽然不明白宋青衣的临阵倒戈,但他在分红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很大方,这些天因为得了那张图纸,于他来说,越发觉得那是无价的,不是银两可以计较的问题,此时便豁达一笑,“你说怎么个商量法?”“图纸你带了吗?拿给我看看。”苏渐闻说。“没问题吗?”吴庸问了一句,却是征求宋青衣的意见,显然是对苏渐闻的要求信不过。苏渐闻不禁眼眸一眯。宋青衣闻言一抬头,正对上苏渐闻颇有些压迫力的目光来,可她还是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了,只胡乱的冲吴庸一点头,就又垂下眼眸,将自己当做是一个局外人那般事不关己起来。而吴庸则将随身带着的图纸小心翼翼的从一个精美的牛皮布袋里取出来,打开,又确认这张图纸没有一点翻折破损时,才双手有些不舍得递给了苏渐闻,在对方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当中,还是特别嘱咐着:“这纸薄,就这一张,你看的时候悠着点。”自然是换来苏渐闻的一眼瞪视。他满不在乎的撇撇嘴,眼睁睁的看着图纸到了这人手里。苏渐闻接过手纸,倒也算小心翼翼,随后细细的看了起来,这时候,宋青衣才敢悄悄地抬起头打量他的神色。只见他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再到眉头微蹙,很快又整个人表情严肃起来,又过了片刻,简直是双眼放光的盯着那张图纸,宛如一头发现了猎物的饿狼,如饥似渴的品尝着,津津有味到饶有兴致的细细品味。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带上一片悠远的兴味。终于,他神采飞扬的看完,嘴角噙着一丝与之前迥然不同的兴味,看向宋青衣,语气温和的犹如三月春风般轻柔:“弟妹,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才能。”这才能在他看来,算是哪一方面的才能,他却是没有说的。但宋青衣注意到,他连带看着吴庸的神色,都与先前的那股子嫌弃天差地别了。果然,苏渐闻神情温润的道:“吴先生,这其中机巧关节,甚为复杂多变,就是军中的机关师,都未必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张图纸研究的这样透彻,吴先生果然是有的一手好活计。”“哪里哪里……”吴庸受宠若惊,简直被夸懵了。他直过半晌才又想起来说,“这是宋小娘子指点之下,我才能这么快完成图纸上轮椅的制作的。”“是吗?”苏渐闻温和的目光,也雨露均沾似的扫了宋青衣一眼,“弟妹真是不简单呀。”宋青衣额头不由沁出一头细密的汗,声音讷讷的低低道:“大伯哥过奖了。” 第五十八章 卖关子 她这时候简直后悔到家!苏渐闻是什么人?要是没看过图纸,那还好糊弄,可看过之后,其中机巧,根本就不是她一个村野乡妇可能知道的!倘若他问起,这图纸是怎么来,她又该如何解释?好在这个时候,苏渐闻还不想跟她深究这个问题,只下巴扫了扫早就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苏小婉:“小婉,你先出去,我跟你嫂子,还有这位吴先生有要事相商,你在门口守着,便是阿娘,也不许她进来打扰到我们。”“啊?”苏小婉一怔,什么要事连阿娘也不能听?刚想发问,一抬眼望见大哥如寒星一般的眸子,登时什么也问不出了,紧闭上嘴巴听话的出了屋,且要带上门。宋青衣下意识的就想脚底抹油溜了,忙也跟着往外快走:“什么要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懂,我也跟小婉一起出去!”“站住!”然而,才走了两三步,苏渐闻一句话拦下她,“你要是敢再多走一步,试试看会是什么后果。”宋青衣苦着脸转过身来:“大伯哥……”苏渐闻毫不通情达理的目光盯着她:“坐下。”眼见着这样,这时候,苏小婉一点没有念着姑嫂深情,她的选择是缩着脖子,果断带上了门,并在外面喊着:“嫂子,你留下跟大哥商量大事吧!我给你们守着!”宋青衣:“……”这算是抛弃了她吗?小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狡猾了?屋里剩下他们三个,宋青衣心情忐忑不安,眼皮突突直跳。吴庸一脸不明所以,不理解什么大事能跟他一个小木匠扯上关系;苏渐闻则露出一道狐离般的迷人微笑,徐徐说来:“吴先生,我为你介绍一个去处,如何?”“去处?”吴庸奇怪的看他,这公子虽然长得是俊俏的很,可毕竟是一个乡下瘸子,能给自己介绍什么去处。 “可我在清扬镇待得好好的。”“清扬镇一个小地方,怎么够先生施展才华,我要说的这个地方,却是能让先生一展抱负,名扬天下的。”苏渐闻自信满满。尽管吴庸根本不信,可“一展抱负”这四个字又实实在在的击中他。他决定问一问,究竟是什么地方。反正问一问又不花钱。于是,吴庸一笑:“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如此令人心驰神往?”宋青衣这时候怪异的看了苏渐闻一眼,又看向吴庸,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可是,苏渐闻会这么轻易地告诉一个才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哪儿来的对老吴的信任?再说就算他说了,老吴又凭什么信他?而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苏渐闻则如清风拂面般极淡的一笑:“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并且我还要再考察考察你,我这里也有几张图纸,如果你能制作出来图纸上的东西,我就将你推荐给那个地方,保你前程似锦。”这竟然是卖起关子了!吴庸毕竟不是一个一般的木匠,他可是一个有“贪心”的木匠,心中是有着崇高的理想的。因而,此时听到又有图纸,不禁蠢蠢欲动:“那你快把图纸拿给我看看!”“不成。”苏渐闻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将整个形势拿捏在手掌心,一见着吴庸不满意的皱起眉,便又更加吊胃口的道,“等你什么时候将下一次的分红拿过来,我就给你图纸。”吴庸一听,登时瞪圆了眼睛看他:“你怎的跟我见过的那些奸商一个样!”这时候,宋青衣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说,到了最后,话题还是又绕到了分红这件事情上来,她还真不知道,前世看起来铁血冷漠的大将军,原来真正的本性却是如此狡诈较真、又睚眦必较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想了想,宋青衣还是决定说点什么:“既然大伯哥又说到分红这个问题,那我们就把分红最终确定一下,我当初说只要一成分红,倒不是胡乱开口的。”苏渐闻便有些轻蔑的看着她:“不是胡乱开口,会只收一成?”“我是认定老吴日后必定会名扬天下,那么我就算是只拿一成分红,所得的钱财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老吴欠我一个人情,我不是贪心的人,钱财上只想图个温饱,更想要的是生逢乱世,有人庇护而已。我不要钱货两清,就用那九成红利、一张图纸上从未问世的机巧,来换得老吴这一个人情。至于这点分红大伯哥要是嫌少,那以后大伯哥拿新的图纸给老吴,再另算就是了,我的图纸我自己做主,这分红就按先头说好的算!老五,现在,就看你怎么选择了。”宋青衣这时候也不多掩盖什么了,直接将自己心中所想十分干脆的说出。而她这么一说,苏渐闻顿时有口说不出话来。可他随之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舒坦,可他又说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吴虽然一早知道宋青衣大方的让利,是想让自己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可再亲耳听着这话,心中实在是对她不能不佩服。他当即大大方方的表示:“你这样信任我,认定我必将名扬天下,我怎能有负所托?宋家小娘子,以后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朋友了,我以后就叫你阿衣好了,你放心,倘若我来日真的辉煌,就绝对不会对你的灾难视而不见!这分红就按咱们说好的算!”“好!老吴!你这样说,便也是证明了我没有看走眼!还有,原来你现在才拿我当朋友?我可从没有对你见外过的!”宋青衣爽朗的笑了起来。老吴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两人真如已经相识了许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苏渐闻在一旁看的就更不是滋味了。可你要让他说出个为什么,他就又是说不出来什么一二三了。半晌,他突然爆出来一袭揭宋青衣老底的话:“所以,你‘千方百计’‘讨好’我,‘特意’为我‘定做’这么一把椅子,其实也是为了能让我以后庇护你平安?”宋青衣还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被看透自己的用心。 第五十九章 不打自招 她不由得一阵心虚发汗。可心虚过后,又突然坦然起来。前世她遭受背叛下场悲惨,但又不得不说一定程度上是她咎由自取,且临到头了连一个为她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所以这一世她首要想到的,就是万一再遭受灾难,能有个人护着她,不让她再那么冤枉的死掉。这一世她既然已经掌握了先机,那么为自己谋求平安,讨好一个、两个未来的大人物,又有什么不对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她只是本能的这样做。想通这一点,宋青衣便毫不扭捏的点头:“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对。不过,你是我夫君的大哥,我婆婆如今唯一的儿子,你好了,婆婆才能好,苏家也才能好,就是小婉以后喜欢个什么人,也有你给她撑门面嫁个好人家……”她后面还没说完,苏渐闻突地敏锐的打断:“小婉喜欢上了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儿吗?”“……” 宋青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哎呀!”她刚想否认,然而外面偷听的苏小婉却由于太激动,一个重心不稳地扑倒,顺势推开了屋门。屋内三人:“……”宋青衣简直一下子哽住,苏小婉这么一下,岂不是不打自招?而苏小婉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地方爬起来,顺带为他们重新将屋门关上,并蹩脚的解释道:“我、我不小心睡着了!我这就走!这就走!”不过幸好,苏渐闻似乎并没有打算这个时候找她的麻烦。然而苏小婉是逃过去了,宋青衣可就没那么幸运。苏渐闻直视着宋青衣,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动了动两片冷峭的薄唇,一字一句道:“籍贯,姓名,年龄,人品,家门。”“什么?”宋青衣不敢看他,装起了糊涂。“小婉喜欢的那位公子哥是谁。”苏渐闻近乎冷酷的声线,威胁着她,“别糊弄我,否则,你大概难以称心如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忍心棒打鸳鸯?”宋青衣一听急了,努力想着怎么缓和。“棒打鸳鸯?那也得看这户户部分是不是一对鸳鸯,我可不希望我的妹妹找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苏渐闻面色阴沉的盯着宋青衣,“她可是我的亲妹妹!”闻言,宋青衣反而有些放心起来。“他叫李琅吟,清扬镇李员外家的公子,人品、才学、样貌都乃上佳!你若不信,可以派你的人去打听打听,绝不会叫你失望。倒是以咱家目前的境况来说,的确门不当户不对。”宋青衣不再打迷糊眼,干脆的说出来,“小婉性子烈,又极是喜欢这个李公子,大伯哥,你可不要冒然替她做决定,免得伤害到小婉。”这一番话,便是宋青衣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明确告诉苏渐闻——你的底细我知道。你的人?这三个字让他听得眉毛一挑,最终沉吟片刻,如拨云拂柳一般不留痕迹的暂且搁置此事,重又看向吴庸,回归到刚刚的话题上来:“吴先生,你跟我弟妹之间的协议,我不会再干涉。但还是那句话,若想要得到其他的图纸,等你把下一次的分红拿过来,我们再决定是不是要合作。我推荐给你的那一位人,绝不会叫你失望。”“好!这没问题!”吴庸听了半晌他们两个讲话,又涉及到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的心上人,他早就不方便听下去。也幸好,苏渐闻打住了,他乐得聊些别的。当然,苏渐闻的“打住”,也只是暂时的,他必定是会把李琅吟这个人给研究透了,才决定要不要听宋青衣的建议。他甚至心里很惊讶。宋青衣一个乡野村妇,平时几乎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这样多的事情?她倒是很聪明,是一个心里清楚地明白人。可她是不是值得信任的呢?他必须要再考验考验她,以此来确定她是否拥有与自己合作的价值!如果是,那么,他不介意在未来给她一份庇护……苏渐闻一面不动声色的跟吴庸聊起别的话题,一面心中这样暗暗下定决心,宋青衣则一点一点的平复起忐忑的心情。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虽然大伯哥脾气不免古怪了一些,但却绝不是一个莽撞之人。小婉是他的亲妹妹,他必定会谨慎对待。若有了他的认可,小婉这一世和李琅吟之间情路,也会随之减少许多的坎坷。宋青衣默不作声的想着一桩桩计划,发誓要让小婉风风光光的嫁给李琅吟——前提是,苏渐闻肯配合她!很快,赖氏端了刚做好的饭进屋。她只见吴庸跟苏渐闻相谈甚欢,全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一顿饭,赖氏热情的款待客人,一向叽叽喳喳的苏小婉则吃得静悄悄的,好几次偷偷观察大哥神色,可当大哥也看向她,她就如一只受惊的鸵鸟,赶紧埋头扒饭,搞得苏渐闻直皱眉。午饭过后,吴庸就告辞离开。送走了客人,宋青衣和苏小婉一起帮着心情极好的赖氏刷锅洗碗。接下来整个下午,赖氏都在忙着给盖房子的工匠烧水送水,苏小婉说出门晃悠晃悠消食去,实则是害怕苏渐闻“审问”她,干脆就逃出去。这样大哥就算问到嫂子头上……嫂子也能替她挡住啊!经过今天的事情,苏小婉对宋青衣滋生出一种强烈的依赖感情,将她当成自己最值得信赖的长姐,有什么应对不了的事,也只想着让宋青衣帮着解决。而趁着苏小婉和赖氏不在家,苏渐闻果然找了宋青衣谈话。“说说吧,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既然要谈话,他便开诚布公,开门见山。今日宋青衣说到的“你的人”这三个字,不可能不让苏渐闻在意。“这个……”宋青衣眨了眨眼睛,思考着如何回答,她当然不能说自己重生一世,能够预知未来这种话,干脆就认真的分析着苏渐闻回乡的种种蛛丝马迹,“我猜到大伯哥不是被北王放弃驱逐,应当是另外委以重任。”“何以见得?”苏渐闻一脸谨慎,不肯泄露一分情绪。 第六十章 委以重任 “要是仅仅只是驱逐,那报信的小哥,不会假传消息。”宋青衣做出自己第一步分析,这是她根据前世的事实,结合这一次和那个小哥交谈之后,得出的结论。“你怎么知道那小子不是受人指使,故意要我难堪丢脸?”苏渐闻紧凝着她,追问。“这很简单。”宋青衣对自己的推断显得很有自信,剖析起来也是有条不紊。“倘若大伯哥只是一枚弃子,那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报信小哥受人指使,指使的人必定是跟大伯哥有仇,小仇的话不值一提,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大仇的话,就这种报复的程度而言,根本不足以发泄心头之恨。可偏偏这一次的算计处在尴尬的中间地带,既要不了命,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于是我猜测,指使报信小哥的人,的确跟大伯哥有仇,且不是不值一提的小仇怨,而是大仇。““这人并未对大伯哥用上什么要命的手段,甚至都不敢让人知道背后是他,就足以说明,他摸不清楚北王对大伯哥的态度,大伯哥在北王那里,未必是弃子,在我看来,不是弃子,便必定是委以重任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沉静的看着苏渐闻。至于那“重任”是什么,此时大约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这个时候,苏渐闻也静默的盯着宋青衣看了好久,只不过,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表情是静止的,可内心当中,却一点也不平静。他还有一些庆幸。幸亏她不是军中的人,否则,他都被看透了,接下来的计划还该如何进行?若遇上这样一位厉害却还不被注意的对手,他先就要处于被动了。苏渐闻思考了许久之后,俊逸的身形终于稍动了动,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字字缜密的开了口:“倘若,日后我给你一个庇护,你可愿意跟我合作?” 宋青衣想要的,可不正是这个?然而此时,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急切,只微微歪着脑袋,眼睛弯弯有些可爱的笑着说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要我跟你合作,我却不觉得除了身边力所能及之事,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我不是什么聪明人,离我太远的,我可没那个本事。”“呵呵。”苏渐闻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弟妹,你嘴上说着不是聪明人,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聪明人才懂得说的话。”闻言,宋青衣仍然是笑盈盈的,等待着他的下文。苏渐闻则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千里之外,都是一些身边的琐碎事情,绝不会叫你为难的,另外,谢谢你那么照顾尔钰,他对我而言,重要性高于我的这条命。”这仿佛就是在告诉宋青衣,尔钰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宋青衣心里也随之一震。不过,她还是波澜不惊四平八稳的笑着,并发自内心的说道:“尔钰是个懂事、惹人心疼的孩子,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看着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待他好,所以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这一世,她只打算守着相公留下的灵玉空间,就像是守着他。孤独终老,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其他的,她想都不敢想了,前世就是因为还怀着奢望,才会被人抓了把柄,索了性命。她那一丝平和中透着决然的语气,神情中的若有似无的怅惘,令苏渐闻不禁触动。他眼神微闪,犹如一位兄长那般,很是慎重的许诺起来:“你年纪还轻,日后若是遇上什么合意的人,只管告诉我,我会像嫁自己的另外一个妹妹那样,为你在阿娘面前做主,许你再嫁的风光。”这诺言听得出其中的认真。宋青衣心中一暖。然而,她最终也还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了,我有相公就很好,其他的便不指望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宋青衣主动地回到刚刚两人的对话上,笑着又说道:“尔钰我会照顾好的,大伯哥,你的双腿,我也想试着医治好,你信我好不好?我相信你一定还能再站起来的。”“是吗?”苏渐闻讶异于她的这份笃定,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腿,自嘲的一笑,“好,你想学医,就先把我的这双腿当做是医治的对象吧!不过,若是治不好,倒也没什么,一方面是萧王朝最好的大夫都说了不可能医治好,另一方面,则是我也不靠这双腿过活,还是靠脑子。”说着,苏渐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宋青衣脸上笑意更浓:“大伯哥是豁达之人,可我却依旧觉得,你以后的成就,不仅仅在头脑上,总之就先给我试试看吧,另外就是,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你的人不方便出面,需要我做的,但凡我能做的,都可以交给我。”“好,这没问题。”苏渐闻勾着嘴角,点了点头,又发自肺腑的嘱咐道“你要是有什么想做,又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可以交给我,譬如这一次老吴的事情,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竟然发现了如此卓绝的能工巧匠。”“这个嘛。”宋青衣眼睛一弯,“老吴算我运气好。另外,我还真有一件不方便直接出手的事情,想请大伯哥为我谋划谋划。”“哦?什么事情?”苏渐闻来了兴趣。在他看来,这个弟妹精明的很,竟然还有事情,是她摆不平的?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事难为住她了。宋青衣这时则一点一点的收敛了笑意,尤为认真慎重、却不带一丝犹豫的思索着开了口:“我想让柳氏和宋青怜离开苏家。”“柳氏和宋青怜?”苏渐闻认真的盯住她,重复这两个在她口中显得尤为冰冷的称谓,“这两人,一个是生你养你的阿娘,一个是你血浓于水的阿姐,你当初将她们接到苏家,可现在,怎么又想要驱逐她们?”“情分断了,便是至亲,也只剩下仇恨。”宋青衣语气冷淡下来,“我希望你不要问我原因,我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只是被伤透了心,心死了,情灭了,血冷了。” 第六十一章 把孩子送走 心死了,情灭了,血冷了。苏渐闻在心底咀嚼着这几个冷酷的字眼,不由一阵寒意入侵,那仿佛数九隆冬、冰天雪地的荒凉,大概就是这两人给予宋青衣的无情和她极度的失望罢…… 待在北王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见识过至亲反目、遍地流血。那血,都是至亲之血。所以,他很轻易地就理解了宋青衣的心境。几乎毫无迟疑的,苏渐闻答应下来:“好,此事我为你出面谋算,不过,你得把最基本的情况告诉我,或者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得让我知道才行。”“嗯,这是自然。”接着,宋青衣就将自己所了解到的,还有她的计划一一说出。两人这一次的开诚布公,完全将之前老吴在的时候,那种立场对立的紧张给抹除掉。之后,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至此合作已经达成,未来有什么事情,大概会一同前行了。天刚蒙蒙黑的时候,刚吃完晚饭,老村长就带着江暮然踏进了苏家的院门。见他来,赖氏还十分的诧异,仔细的回想,也想不出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登门,但她还是笑脸相迎:“二伯,您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暮然也过来了,暮然是不是这几天不在家?都没见你啊。”“三婶儿,爷爷说想来坐坐,我这段时间跟着爹在外头跑生意,想着好一段时间没来,就陪着爷爷一起过来了。”江暮然笑着解释。“哈哈,那你一会儿可要陪着你闻哥多说说话!快屋里请吧!”赖氏说着,将两人迎进了屋里。爷孙俩和苏渐闻、苏小婉、宋青衣三个见了面,又少不得一阵招呼问候。等都问好了,说了一会儿子闲话,赖氏把话题引入正题。她脸上带笑,眼中有着质疑与一丝谨慎的好奇,略微审视的看着老村长道:“二伯,您今儿个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嘱咐我的?” 老村长手里拿着他那杆老烟枪,也没点着,就是手指轻轻地敲打着酸疼的小腿肚。此时听着赖氏这么问了,手里动作一顿,沟壑纵横的严肃脸庞上,现出一丝思虑来,这个时候他示意江暮然给他点燃。老烟枪点着,袅袅的青烟在屋子里飘荡。味道不大。他抽了两口烟,才是面带凝重的开了口:“原本我上午那会儿就要过来的,来了见到你家似乎是来了客人,就又回去了。我见那客人赶着一辆驴车,像是从外面来的?”“是,是镇子上来的呢,给闻儿送这个轮椅的。”提起这个,赖氏就很高兴,想让老村长见识见识轮椅。“嗯。”然而,老村长却毫无兴致的一点头,继续说道,“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必须得来一趟。”“好,二伯您说。”赖氏附和道。老村长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只小杌子上的尔钰。小少年穿着一身清洗干净的袍子,有一张精雕细琢的漂亮小脸,眉眼如画,此时紧抿着唇,一对水汪汪的黑眼珠子好奇的看着他,这看着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好孩子。全村里,也只有这孩子,是长得最好看的。简直就跟苏渐闻小时候一样,都是村子里穿的最干净、长得最好看的孩子。“这孩子……”老村长动了动唇,见到尔钰因为听到这几个字,而敏感的微微扬起了眉毛,就突然有些不自在的收回了目光,直接果断的下了通牒,“这孩子不能留在村子里。”屋子里有片刻的愣怔和寂静。半晌,苏渐闻盯着老村长:“二伯公,您说什么?”“我说,这孩子不能留在村子里,现在村子里传言太难听,我们苏氏一族,丢不起这个人。”老村长一字一句的说清楚,“说什么的都有,你整天待在家里,听不到外面的传言,但不管怎么传的,总归都不会是什么好话。”“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喜欢传什么,随他们去!”苏渐闻沉声冷道。“关键是,现在不止咱村儿,邻近的几个村子里,可也都在传着你跟着孩子的关系。”老村长语气尚算和蔼的劝说,“除非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孩子怎么来的,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孩子,否则的话,他决不能留在村子里。”“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这孩子是我路上捡的,收了做徒弟带回来养,您还想听什么?”苏渐闻面色又沉了沉,看了一眼尔钰说道。尔钰紧抿唇,生气的盯着老村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老头子要这么针对自己,他又没吃这老头子家的大米,凭什么让他走?而老村长听着苏渐闻一丝悔改都没有的强硬语气,那脾气也是跟着火气一同往上蹿:“现在十里八乡的都在议论你这个事情,说这孩子是你几年前污了人人家清白姑娘的身子,生下来的私生子,你整天在家听不见外面的话,难道这就不存在了吗?你不要脸,老头子我还要脸呢!路上捡的?你这话骗骗你自己还可以,可是骗的了别人吗?也不说别人,你先问问你阿娘信吗?!”“我信。”老村长一下起身,怒气吼吼的一段话,不料,赖氏听完就直接淡定无比的这么接了一句。老村长顿时哽住。赖氏脸上已没了笑意,也不看老村长,只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的平视前方:“我自己的儿子,我心里是最清楚的。渐闻干不出什么污人家清白姑娘身子的丑事,倘若几年前他真干过这种事,当时就被我给打死了,哪还由得他活到现在?二伯,您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又是苏氏宗族的老族长了,可不能听信谗言行事啊!”“你、你这意思是说我是非不分?”老村长万没想到,一向敬重自己的老三媳妇,竟然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气得浑身都抖起来。江暮然连忙扶住他,给他顺着气,并不断地劝说:“爷爷,您别气了,我觉得这是有意挑拨污蔑苏家!我也相信闻哥的为人!”“你闭嘴!你懂个什么!”老村长直接训斥的江暮然不敢再开口。 第六十二章 未雨绸缪 “二伯公,您来我们家,无非就是想逼我和我阿娘表态,现在我明确的告诉您,尔钰是我的徒弟,我一定会好好教养他,绝不会赶走他,您可以死了这条心了!”苏渐闻再次强硬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虽然是坐在那里,可气势十足。那种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的架势,完完全全的震慑住老村长。老村长颤着手指点着苏渐闻,半天气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最终一甩手气呼呼的走了。江暮然歉意的冲赖氏等人一点头,还特意飞快的看了宋青衣一眼,随后也跟着离开。过后,苏小婉有些害怕的小声说道:“哥,你这么跟二伯公说话,万一他记恨咱家咋办?他到底是村长……”一句话没说完,苏渐闻一眼看过去。苏小婉顿时吓得紧闭上嘴,干脆躲到宋青衣身后去了。这副胆小的模样,看的苏渐闻皱眉摇头的。“阿娘,无论怎样,我不会送走尔钰的,除非,我跟他一起走。”这个时候,苏渐闻最要紧的,还是在赖氏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赖氏一听,也完全明白了尔钰在儿子心目中的价值。她其实很不理解。尔钰当然不是儿子的种,长得虽然都一样漂亮,可眉眼却一点也不像,别人看不出来,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不过。所以,一个只是在路上捡的小乞丐,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儿子非但不嫌弃,还教他写字,要将他培养成人,为什么?或者说,尔钰,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吗?种种猜测在赖氏心里一一闪过。可她聪明的选择在儿子面前,绝口不提她的疑惑。此时,赖氏只斩钉截铁的表示:“你放心,只要我不点头,谁也别想从咱家带走尔钰!”“阿娘这份气魄,老村长是不敢像今天这样过来了。只不过……”这时,宋青衣突然凝眉苦恼的思索起来,“万一他老人家,带了族里的人过来呢?”“弟妹说的对。”苏渐闻立即领会宋青衣的意思,“阿娘过去在村子里是立过威的,一般人绝不敢阻拦。可若是二伯公一意孤行,把族里的人都叫过来为难阿娘,只怕阿娘要双拳难敌四掌了。”他这么一明说,几人不禁一阵沉默。苏小婉皱着眉头,难得的不高兴起来。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想象不到一向对她和阿娘照顾有加的老村长,竟会因为这些可笑的流言,而那么对待他们家。要是真的撕破脸,那她该怎么办?她跟然哥还能一起玩儿吗?不过想想,她好像也早就过了那种玩泥巴的岁数了,算是一个大人了,哪能还想着玩儿?赖氏也是听得有些没办法。她年纪大了,要是二伯真要拿捏他们苏家,喊了一帮子练家子过来,她还真是没办法,村子里也找不来帮手的,毕竟谁愿意得罪老村长?。“娘,给咱家干活的那些工匠们,都是咱村儿的吗?”这个时候,宋青衣突然开了口。“不全是,外村儿的占多数,怎么了?”赖氏问。“要这样的话,二伯公真带了很多人过来,要是给这些外村儿的工匠们一点钱,他们愿不愿意替咱家拦着这些人啊?”“这……”赖氏眼前一亮,抚掌赞道,“聪明!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好说,咱家家底也出得起这个银子!好,好,我这就去找工头儿商量商量去!”“娘,不光这些工匠。二伯公这事做的不地道,占不了理,村里跟咱家交情深的,都可以带着点礼品走一趟。还有,这些流言突然传的这么远,只怕是有心怀不轨的人故意为之,咱得揪出来这个人是谁!还有,娘要做最坏的打算……”宋青衣又是提醒道。赖氏几乎是用着赞许的笑脸看着她,对这个儿媳妇前所未有的满意。能在这种时候,为自己出谋划策,真真是难得极了!家里有个这样的媳妇,她也觉轻松不少!“放心吧。这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老村长把咱家明面上所有的生路,都给断了!但是不怕,老苏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如今村子里最有名望的家族,是在闻儿父亲和祖父那两代人的努力之后,可以说,老苏家能有今天,全靠咱苏家,这也是为啥,村子里有苏氏祠堂,可说起苏家,却还是说的咱们家。有退路!放心吧!”赖氏这一番话,就如一颗定心丸。苏小婉不再觉得慌乱了。而宋青衣和苏渐闻,则是眼神微闪。苏渐闻是因为不知道自家还有什么退路,是能阿娘这样安心的。可对于宋青衣来说,则是她前世当了几十年的鬼,都没有见到过赖氏所说的这一条退路。可见,要么这退路其实也不好走,要么是当初赖氏被宋青怜害死之前,还没来得及说。两个人都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但也同样的有一层忧虑。总之,要是完全跟老村长撕破脸,一定会打破他们现在的平静生活,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选择。两人想到一个地方,不禁对视一眼。这一眼,苏渐闻和宋青衣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阿娘,还不到那个地步。”苏渐闻微微笑着,安慰赖氏。“嗯,娘知道。”赖氏笑着点头,儿子懂得体谅,这就是对她这个做娘的最大的宽慰。第二天,赖氏就找了工头儿说话。工头儿是村子里的,从前还是跟着苏渐闻父亲的门路,学了泥水匠这一门手艺,此后跟苏家关系一向保持友好,若是苏家有什么麻烦事,他都是愿意上前帮忙的。因此,听了赖氏所说的话,他明白了那个意思,只稍一犹豫,就笑着说道:“嫂子,你放心。老村长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咱们都一个村子的,我的确不好出面,我手底下兄弟们大多都是外村的,他们可不用看这个面子。刚好有一笔账还没有收回来,我就带两个村里的弟兄出去,跟我一起去收账,其他兄弟们,我会交待他们的!” 第六十三章 疯子 “感谢你仗义了!你也尽管让各位大兄弟放心,这该有的银子,我赖飞花不会少一个铜子儿!”赖氏也许诺下好处。“嫂子太客气了!既然这样,我就代兄弟们先谢过嫂子了!”工头也是个爽利人,并不多扭捏推脱,满口答应下来。这天晚上,工头就请了手底下几个管事的兄弟喝酒,把事情交代下去。随后又过了两天,他便带了两个村里的人,往北边收账去了。在这几天里,赖氏一家人都是做好了等老村长上门的准备,可一连等了好几天,却都不见人影,也没有被老村长背地里怎么样。老村长一向都是刻板强势的。他上次那么生气的离开,然而现在却这样风平浪静的,一家人反而更加不安心,总觉得后头搞不好有什么大招在等着他们……不过,在这忐忑的等待当中,宋青衣却悄悄地替苏渐闻办了一件事情。她去了村子后面的破庙里。那破庙也就在苏家后头,不过几步路远。宋青衣趁着天刚擦黑,带了一个盛了饭的提篮,从苏家房后一路走了过去,给那个打走村子里的流氓、独身霸占了破庙的疯子送吃的。这疯子,说是姓曹,大家都叫他曹疯子。曹疯子刚来的时候,村民们都是好一阵的害怕,他虽然是疯的,但功夫厉害,那么几个流氓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大家都担心,万一他在村子里作威作福,遭殃的是他们。曾有人请老村长出面驱赶曹疯子。然而,一方面老村长心里也怵,另一方面,曹疯子来了以后,一点没有做任何危害村民的事情,反而是不仅打走了那几个好吃懒做、经常偷鸡摸狗的流氓,还经常帮村民们干些农活,以此换一些食物。他力气奇大无比,干活多,吃的少,渐渐地包括老村长在内,都不愿意赶他走了。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而现在,苏渐闻竟然嘱咐宋青衣来给他送吃的……可见,宋青衣先前的猜测不错,这个前世根本没有在清河村出现过的曹疯子,这一世的出现,也一定是跟尔钰有关! 破庙那边静悄悄的,只有一阵接一阵的虫鸣,伴着平和的晚风,令这个夜显得无比的宁谧美好。到了以后,宋青衣按照苏渐闻事先交待好的,先捡了几颗石子,朝着那扇破门左侧的墙壁上砸了三下。然后,再“喵喵喵”的学三声猫叫。宋青衣自己一个做了几十年鬼的“老人家”,还要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但还是非常可耻的喵了三声,感觉节操掉了一地。她声音刚落,那扇破门打开。一个身穿破布条黑衣、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黑黢黢的脏污看不清面貌的男子,提着一把半人高的生锈大铁刀走了出来。看见这人,宋青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能把那么几个泼皮无赖给赶走。光是这身板、这“威风凛凛”的架势,就足够吓唬人了。曹疯子走出来,见着眼前站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妇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盯着宋青衣,视线自上而下,最后落在那只提篮上。阵阵饭香,从里面飘出来。那一瞬间,宋青衣有些错觉,好像看到这个人双眼放出绿光。香气愈浓。曹疯子嘴馋的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两眼始终直勾勾的盯着篮子。宋青衣这回没看错,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忙把提篮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两只白面馒头,一碗放了肉丁的炒菜,一碗面汤,依次摆放好了,又抽出一双筷子放在汤碗上,然后笑着招呼他:“吃饭吧,大伯哥让我给你送来的。”闻言,曹疯子谨慎的看着她,却并不动弹。“就是苏渐闻,他是我大伯哥。”宋青衣只好又解释一遍,并往后退了两步。“哦。”一声应答,从曹疯子嗓子里发出来。他大步过来,拿起筷子,捡起两只馒头,先谨慎的凭空抄出一根银针一一试了毒,没毒,又夹起一筷子菜尝了下味道,随后在宋青衣诧异的目光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想不到……这是害怕被苏渐闻毒害,还是担心她是个骗子?宋青衣更加确信,此人身份不凡。见他香喷喷的吃了一半,她便轻声细语的在一旁说道:“大伯哥说,这几天恐怕有人会找苏家的麻烦,想请你有空就在苏家附近转悠着,万一出事了,出面帮一下忙。”曹疯子嘴里吧唧吧唧的吃着,仿佛充耳不闻,头也不抬一下,更无任何应答。这让宋青衣无法确定,他是否答应。但又一想,苏渐闻既然让她过来,这个曹疯子应该不会拒绝才是。于是,就又继续说道:“苏家最近在盖房子,大伯哥说,你可以过去找个活干,我婆婆是心善的人,只要你肯好好干活,一定愿意留下你,到时候至少能每天吃顿饱饭。”这话一说完,曹疯子猛地一抬头,目光凶狠的瞪着她。宋青衣猝不及防,吓得又连连往后退了两步。退完以后才想起来,怕什么?!她可是做过几十年鬼的人,难不成还要怕一个人?于是又壮着胆子,挺直腰腹,扬起下巴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眼前蹲着的这个人,直直的跟他对视。曹疯子见她竟然这么有胆,不由眉头一拧,奇异的“咦”了一声,小声咕哝着:“竟然没吓跑?够胆!” 他接下来就没低头,一直凶狠的瞪着宋青衣,一边还狼吞虎咽的把汤菜都扒了个干净。宋青衣不懂这个曹疯子是什么意思,只好瞪圆了眼珠子,梗着脖子跟他对视,眼睛都不敢轻易地眨一下。最后,曹疯子一落筷子,一抹嘴,这才终于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说道:“只有六分饱,下回再多拿两个馒头,多盛点肉,汤也要两碗才够。”“……好,你要是肯来我家干活,这些都不是问题。”宋青衣说。闻言,曹疯子只不满意的一撇嘴,扭头就走。宋青衣忙喊他:“哎,你到底来不来?” 第六十四章 真疯还是装疯 曹疯子用力关上那扇破庙门,身影消失之前,才扔出来三个字:“再说吧!”宋青衣满头黑线:“……”再说吧?苏渐闻找的,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任务算是完成了没有,反正饭送到,话带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碗筷一齐收拾好,往提篮里一一放好了,就站起来准备回家。然而一转身,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正对她得意的笑着。宋青衣顿时哽了一下,有些错愕:“甜草?你怎么在这儿?”清亮的月色之下,孙裁缝家的二女儿甜草微微歪着脑袋看她,两只眼睛笑的月牙弯弯:“我来散步消食啊,倒是你,苏家嫂子,你咋在这儿呢?”明明都看见了,还鬼精鬼精的问她。这丫头,真是……宋青衣想了一下,提着篮子朝她走过来:“这疯子怪可怜的,婆婆心善,让我给他送些吃的,另外想问问他,要不要来苏家帮忙盖房子。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问他来不来我家干活。”这个时候了,她跟一个疯子,孤男寡女的,要是甜草出去乱说,那她名声可是要坏了的。干脆搬出婆婆的名号,她就不怕什么了。甜草听了这话,倒是真信了。她也真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谈,微微想了一下,有些可怜的说道:“这个曹疯子人很好呢。上次隔壁阿婆扛不动东西,没人帮忙,只有他过去帮了阿婆呢,阿婆给他拿了许多吃的,他只拿了两个窝窝头,喝了碗清水就走了。他一个人孤身流浪到这里,脑子有病不说,又没有亲人,没有家,孤零零的,真的很可怜。要是我,失去了家人,一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些话让宋青衣心中一阵的触动。首先,她知道曹疯子的身份,并非如此,他也许没有亲人,但却并非真的在这世间独行,如今只是他的伪装。另外,她没有想到,甜草如此单纯善良。这就是一个还活在阿爹和阿娘疼爱中的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啊。宋青衣不禁又有些羡慕。倘若她也是阿爹阿娘捧在掌心呵护,她也愿意活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而不是遭受那样多的不公和磨难。“人真到了绝境,就会激发出你意想不到的潜力。”宋青衣似有感悟的一句,接着笑着看向甜草,“曹疯子人的确不错,要不然,我婆婆也不会想着给他谋一份活计了,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要是答应了,虽不说有多高的回报,但也总比在这里挨饿好吧。”甜草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赞同的点头:“那倒是的。”…………宋青衣回去以后,就把她给曹疯子送饭,结果被甜草看到这件事情,告诉了苏渐闻:“倒是真没想到会有人在那里,应该只听到了后面请他来苏家干活的话。不过这个曹疯子,只回我一个‘再说吧’,这是啥意思?来?还是不来?”她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明白这曹疯子是答没答应,只觉得这什么狗脾气啊。不过,苏渐闻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来的。”宋青衣还是不太放心:“那要是万一,甜草跟娘说了那些话……”苏渐闻看她一眼:“一会儿我就跟阿娘提议,说我让你去找他,来给苏家帮忙盖房子。”闻言,宋青衣舒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谎言戳穿,苏渐闻又不吭声,那自己在婆婆这里,可真的得给一个说法了。果然,赖氏在外头闲聊回来就问宋青衣这事:“人甜草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愣了一下,要不是相信你,真要露馅我压根不知道这回事了。你怎么想着让一个疯子来咱家盖房子啊?这要万一突然发疯了怎么办?”宋青衣只得再把苏渐闻给搬出来:“是大伯哥让我去的。另外,我听甜草说,这个曹疯子虽然看着疯疯癫癫的,但其实很心善。说是什么时候,甜草家隔壁的李阿婆搬不动东西,又没人帮忙,就是曹疯子站出来帮了李阿婆。事后李阿婆想感谢他,给他拿了很多吃的,他就拿了两个窝窝头,喝了碗清水就走了,娘,你看,这不是一个挺好的人吗?”一听这个,赖氏对曹疯子的印象有所改观。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你说的这些,我也听说过,不过这些天光顾着盖房子,倒是没太注意。还是渐闻考虑的周到。那你请他来给咱们干活,他答应了吗?”“不知道呢,这人说话也疯疯癫癫的。”宋青衣不客气的点评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提着一口半人高的大铁刀,那么重的家伙,他看着拎起来一点都不费力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有点本事的练家子呢。”“哦?是吗?还拎着一口半人高的大铁刀?”“可不嘛。那铁刀上锈迹斑斑,还有着许多豁口,看起来钝的什么都砍不掉。”“那要这么说的话,我得去考验考验他!要是不是真疯,只是像甜草说得那样身世可怜的流浪人,倒不如把他招咱家来,给他一顿饱饭也行,给他点工钱也行,让他留下来照顾渐闻,你说呢?”赖氏听得两眼放光。只要是能为她儿子好的,绝对没有她想不到的。宋青衣听得叹为观止。没有想到,竟是因为赖氏事事都为儿子着想,结果她竟然跟苏渐闻这厮想到一起了。一想着苏渐闻要因为这事高兴地睡觉都要笑醒的顺心如意,她就突然觉得牙酸。怎么就有人运气能好成这样?简直就是一瞌睡就有人送过来枕头啊!宋青衣不得不干笑着点头:“还是婆婆想的周到。”赖氏一听儿媳妇也赞同,这事就又要雷厉风行的行动起来了:“以后给他送饭,我去送,你去就不合适了,万一给人看见了,胡乱议论败坏你的名声,我要试试他,看看他到底疯到什么程度,是真疯还是装疯,没准是个正常人呢!”看着婆婆这跃跃欲试的样子,宋青衣只能顺从的表示支持。 第六十五章 三顾茅庐 事后,赖氏将她的打算告诉苏渐闻时,苏渐闻果然就笑的一脸得意:“阿娘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打算把他招到咱们家来,这样不管有谁想要找麻烦,都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从曹疯子手里,把那口大铁刀给夺走了再说!”对此,宋青衣只能在一旁温柔的提醒:“可是这个曹疯子看起来性格古怪,娘去了,保不齐要被拒绝的。”“古时还有刘备三顾茅庐了,阿娘只要想要这个人,多去请几次就是了。这个曹疯子孤苦伶仃,阿娘,你每一次去的时候,都做不同的饭菜,让他先把咱家的好饭好菜给吃上了瘾了,我就不信这个嘴馋的家伙会不同意来咱家!”说到后面,苏渐闻已经是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赖氏就奇怪的看他:“你咋知道他嘴馋?”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苏渐闻神色平常:“我听弟妹说的,送去的饭菜吃的一滴油都不剩,猜的。”“哦,原来如此。”赖氏一脸了然的点了头。如此算是糊弄过去了。一抬头目光接触到苏渐闻带着一丝得色的目光,宋青衣一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苏渐闻眉头皱起。…………接下来的几天,赖氏果然就每天傍晚时候准备一顿好吃好喝的,往破庙那边给曹疯子送过去,为了不被一开始就拒绝,她干脆就没有提起要他来苏家的事情,打算等曹疯子吃她做的饭吃习惯了再开口,只要他是一个馋虫,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就比较难以拒绝了。可以说,赖氏在人情世故方面,实在是精明的接近于“奸诈”了。”她中间还碰上过甜草给曹疯子送来吃饭时偷偷留下的馒头,然而曹疯子总是要甜草自己也吃下一半,他吃另一半,似乎是担心小丫头为了他一个陌生人而饿肚子。这倒是更加说明了,甜草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同时也印证了曹疯子的人品,使得赖氏对他更加满意,拉拢之意更重。这几天当中,宋青衣过的算是相安无事。老村长没有再出现,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她于是趁着这点清闲,开始做了一点正事。老吴这一回来,除了送了轮椅,还带来之前宋青衣托他寻找的几本医书——《本草纲目》、《百草集》、《萧王朝药典录》等介绍草药知识的书籍,还有就是一些记载着前人医治好断骨案例的经典笔录,譬如本朝太医院提点郭洪涛老先生,与下属的几位院使共同整理的《医骨药心》。这些书并不好找,尤其清扬镇这样的小地方,像《医骨药心》这书就没有收录的。但老吴受人之托,还是找了他在药堂的朋友托关系找到了这书。而宋青衣想学医,第一步自然就是认识药草。想要找到医治苏渐闻双腿的正确办法,自然也得懂一些相关的医药常识。于是,从她下决心开始翻书之后,苏家院子里经常见到的,就是白日里宋青衣和尔钰一同捧着书坐在院子里认真的看,到了晚上,也要点一会儿灯看书。两人看的书虽然不同,不过,却总是因为内容的枯燥难懂,而一同流露出一种苦大仇深的艰涩表情。每当这种时候,苏渐闻都不客气的训斥尔钰,说他愚钝至极,不懂变通。尔钰总气得小脸通红,可惜他不会说话,每每只能张口结舌的瞪着苏渐闻,随即就咬牙切齿地愈加用功起来。至于宋青衣,则只好讪讪的在一旁听着。仿佛受训的人还有她,且不由得一阵的腹诽——苏渐闻说尔钰比他性命还重要,可这训人的时候,她可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呢。这样的日子,可说是悠闲惬意的。可惜,没有多持续几天,老村长终于还是再次找上了门来。并且他不是独自上门,身后跟着一个年约五十、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婆子,是远近闻名的牙婆,姓隋,人称“老鬼婆”,除他们两人之外,竟然还有文秀才一同跟着。这时候,赖氏还不在家。她今天正式去破庙里跟曹疯子摊牌,商谈要他来苏家的事情,院子里,就是宋青衣四人在,宋青衣和尔钰在看书,苏小婉洗衣服,苏渐闻则坐在轮椅上悠闲自得的晒太阳。这三个人突然上门,还带着文秀才,宋青衣首先就是跟苏渐闻对视了一眼。她早就跟苏渐闻说过,宋青怜有可能跟文秀才勾搭到一起。现在见到,不免怀疑更深了一重。苏渐闻打起精神来跟老村长打招呼:“二伯公,您今日怎么上门来了?我阿娘不在,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给她。”“你阿娘不在?那正好。这事本也无需跟你阿娘多说什么,你长年不在家,给你介绍一下,这事隔壁村的牙婆,隋阿婆。我已经跟隋阿婆商量好价钱了,你捡的这个小哑巴三十两银子卖给她。” 老村长说着,便径自领着老鬼婆往尔钰那边走去,“看吧,就是这孩子,长得粉白漂亮的,虽说三十两银子是贵了些,可你也绝对买不了吃亏。”一院子的人呆住。苏小婉手里正搓洗的衣服,都给丢掉了地上。宋青衣立即站起来,挡在尔钰身前,阻止老村长再往前来:“二伯公,您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了些?!”而尔钰,一脸受辱的表情,两眼狠瞪着老村长,甚至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竟有人敢那他当货物出卖!“什么叫不合适?”老村长停下步子,一意孤行的强硬说道,“三十两银子,卖一个小哑巴,我又不要一文钱,难道对你们家来说,不是好事!”“尔钰他是人,您怎么能说卖就卖!”宋青衣据理力争。“人?一个路上捡的小哑巴,一个来历不明败坏名声的野种,我不直接溺死他,而是卖掉他,就已经足够拿他当人看了!” 老村长没想到宋青衣竟敢忤逆她,又想到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忤逆过自己,不禁气得声音扬高了好几倍,话语说得震天响。 第六十六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种话,尔钰又不是聋子。此刻双手捏紧了拳头,一个忍不了,就直接往前冲过去,朝着老村长举起了那小拳头想要打走这个胆敢羞辱他的恶人!“站住!”苏渐闻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在身后止住他的冲动。宋青衣也及时的拉住他,将他护在怀里。回头看向苏渐闻,他已经是面色阴沉的随时能够滴下水来,此时却是对老村长的所言所行不管不顾,而是冷着脸表情严苛的教训尔钰:“冲动是魔鬼!这话我可曾对你说过?倘若你现在冲动打了他,他一个老头子,身子骨经不住你那一拳打,把他打坏了该怎么办?可别忘了,这里是清河村,他是这里的村长!”“你、你这个臭小子!你就是这样说我的?”老村长听着这一袭本不是针对他的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可苏渐闻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看着尔钰。尔钰因为这一顿训斥,委屈的小脸通红,双眸眼看着那蓄了满池的泪水就要决堤而出。可苏渐闻却又依旧是不通人性一般冷酷无情的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我也对你说过吧?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就算要哭,也决不能因为受了定点委屈而哭!收回你的泪水吧!”又是一袭训斥的话语。尔钰拳头捏的更紧,可最终也只有红着眼睛,咬牙硬生生的将眼泪给憋了回去。宋青衣在一旁听着,看着,心头落满了不忍,不由得心疼的将尔钰搂在怀里,小心的呵护着,看得苏渐闻不住的瞪她。 可她就当没看见,只一味的,像个宠坏孩子的目前那样,极富耐心的哄着他:“好尔钰,不哭了,你师父话虽然说得难听没有人情味儿,但说得勉强是一个道理,咱们委屈了,当然要哭,可要哭,也要在人后哭,人前哭了,会被人当成笑话一样,等你长大想起来,少不得也要懊悔。你可看看,眼前这些人,是不是就在等着你失礼、出丑,是不是在等着看你冲动犯错,好拿住你,把你从苏家带走?”她语气极为的温柔。说的话,又是客观在理的大实话。渐渐地,尔钰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怀中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渐渐地,尔钰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怀中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那两只因为极度的愤怒与紧张,而捏成拳头的小手,也慢慢的松开。尔钰满脸的不高兴,却神色依恋的任由宋青衣将他揽在怀中,温柔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慰的轻拍他的后背,此刻只觉得她像母亲一样温暖,一点点的,他的眼神不再怨怼,开始遍布一种与那幼稚的年龄完全不符的镇定。感受到他沉稳下来,宋青衣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不满的瞪了苏渐闻一眼。这人真是,对尔钰一个小孩子也未免太过于严苛了!宋青衣打心眼里心疼尔钰。而苏渐闻接收到宋青衣明显不赞同的眼神,则是眉头一拧,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漫上心头——怪不得古人有云,慈母多败儿!不过,尔钰也的确是在宋青衣的安抚之下,才平静下来。他薄唇轻抿,不再计较这个,而是看向老村长:“二伯公,我在军中直来直往的说话惯了,您别怪我说话难听,现在您也看见了,我一个废物,这辈子都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尔钰便是我是把他当成自己孩子用心栽培的,无法忍受任何人从我身边带走他!您要是非要一意孤行,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翻脸不认人?好啊!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那我还跟你客气什么?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废物,能跟我怎么一个翻脸法!”老村长一点听不进苏渐闻的话,已经是气得脸色清白,此时一说完,干脆的吩咐身旁跟着的文秀才,“清波,去,将外面的人,都叫过来!今日,我非要把这个野种从苏家拿走不可!”文清波当即应声。外面果然还带了不少人?宋青衣心中咯噔一下,忙出声阻止:“且慢!”“嗯?”文清波凝眉一副疑惑的停步,转身看她。面对着这个前世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一,宋青衣心里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怯意。她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之后,才努力佯装镇定的组织着语言:“文秀才,人莫不是该一心只读圣贤书才对?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你没有立场在这里。除非说,你愿意当二伯公的狗腿子。要真如此的话,我还要问问你身为一个人的骨气哪里去了!”这三言两语,当即把文清波给说的一阵有口难辩。他想反驳狗腿子那种难听的说法。可这样一来,又如何解释他的的确确是主动去老村长家讨好,又一番出谋划策之后,专程来给老村长跑腿的?文清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倒真有了一种自己堂堂人,给别人当狗腿子的屈辱感了。若是换做平常,他早就该甩袖子走人。可想到今日老村长这一出先礼后兵,请一些厉害的人过来镇场子,都是他建言之后,又商量好的,他们的目的是一定要把这个小野种给赶出苏家,就又觉得决不能这么认怂!想到这里,文清波心中一阵计较之后,自是仍有几分紧张的,红着脸强自做出一派自命不凡的架势:“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真是此言差矣。如今生逢乱世,我辈人岂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古人有云,家事国事天下事!你苏家的事,说起来于我一介人自是毫无关联,可往大了说去,倘若家家都如你苏家这样,不懂尊敬长辈,那整个萧王朝,岂不还是乱了套了?!我身为人,有责任也有义务来帮助老村长!”这一番说辞,一下子升华到整个萧王朝的高度,听起来言之有理,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信服。老村长听得脸色一下就好了很多,他们老苏家能跟整个萧王朝划到一个高度,那是给他这个老族长长脸呢! 第六十七章 舌战群儒 他顿时满意的看着文秀才点头,随后就又是狠瞪了苏渐闻与宋青衣一眼。宋青衣不得不承认,文秀才这人一旦脑子开了窍,口才实在是好。这说下来,她和大伯哥要是再不按照老村长的要求办事,就是不孝敬老人,甚至要对不起整个萧王朝了?!不过,她现在该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婆婆回来,老村长绝不敢再这么跋扈。宋青衣绞尽脑汁,很快就眉头一动:“亚圣孟子曾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二伯公如今算是儿孙满堂,孩子个个孝顺,我们也是打心眼里尊敬着二伯公。那说到尔钰,他是我大伯哥归来路上捡的孩子,本身毫无血缘关系,是人人该帮助的对象,难道我们就能因为那一点世人迂腐的成见、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而断送一个好孩子的前程?”“再说这位老鬼婆,谁不知道,她手里的孩子,漂亮的就要卖到镇子里的勾栏院里,岂能真的善待孩子?”说到这里,老鬼婆登时不服气的一掐腰。这一副自己被污蔑了的架势,惹得宋青衣嘴角一勾,目光讥讽锐利的看她:“怎么?老鬼婆,你倒是说说,难不成,我还说错了?”老鬼婆咽了咽唾沫,想反驳,却又实在说不出来一句辩驳的话。干脆只有呸了一声,装哑巴不认了。见此,宋青衣也不再多说她。“二伯公,您可千万不要糊涂了,大伯哥满腹才学,我们都是商量好了,还要办一家族学呢。倘若被人知道我们为了区区三十两两银子,就将一个无辜可怜的孩子卖到勾栏院,那谁还敢到我们族学上学?只怕又要有谣传,说我们苏氏宗族的族学,根本就是拐卖幼儿的不正当地方!”宋青衣说到族学,也是给老村长提了个醒。老村长登时哎呀一下!他还真是差点忘了这一茬!还要办族学呢!要是真把苏家给得罪狠了,那族学这个对整个家族的后代子孙有好处的事情,又该如何继续下去?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大不了,他出去放话,以后谁也不准议论这个野种!见老村长神色明显有松动的地方,宋青衣赶忙再加把力:“二伯公,尔钰虽说是个哑巴,但他在上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以后教养出来,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见老村长神色明显有松动的地方,宋青衣赶忙再加把力:“二伯公,尔钰虽说是个哑巴,但他在上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以后教养出来,一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闻言,不等老村长表态,文秀才首先展露一丝恃才傲物的轻蔑:“哼,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倒是如何在上有什么前途?”是啊,就是啊。老村长又被文秀才这句给说动:“清波说的对,一个哑巴,能有什么成就?”“二伯公,您可千万不能听小人谗言!您可能有所不知,当朝大学士萧湛卢,就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可他不还是因才学渊博而受到重用?再说了,就算尔钰现在是哑巴,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医治好的,这种先例,也不是没有的!至于有些人,自己都一事无成着呢,可不要看不起别人!须知有句话说,莫欺少年穷!”宋青衣斩钉截铁的说道,最后狠狠刺了文秀才一句。这一下,彻底的让文秀才无话可说。那句一事无成的确狠狠的刺伤了他的自尊心,让他一时只觉无地自容。这是令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软肋。这时候,一直看着宋青衣“舌战群儒”的苏渐闻,也终于打破沉默,好言好语的说起了软话:“二伯公,方才是我急了,有些话说得不恰当,我给您老道歉。只是佛家有言——广结善缘,您这一次就放过尔钰吧,他日尔钰有所成就,也不会忘了您的这份恩情,这就当是给我们苏氏宗族的后代做一件善事,为他们结一份善缘,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好吗?”苏渐闻这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是真正的打动了老村长。他虽然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可身为苏氏宗族的族长,他最为关心的事情,自然还是子孙后代的发展。这一番说辞,也算是戳中了他的心。当然,少不了宋青衣说的那些铺垫。这时候,老村长就是在左右摇摆不定的犹豫当中。究竟该如何选择,他一时无法做出决定。一方面尔钰的存在,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苏氏宗族的名声,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他真丢不起这个人。可另一方面,若要强行带走尔钰,把苏渐闻得罪狠了,办族学的事情搞不好要泡汤,这岂不是他老苏氏的一大损失?且要是按照苏渐闻说得办,把这个尔钰留下,他还能得一个孟老夫子所说的美名……几个人在院子里说着话,此时的沉默,是给老村长思考的时间,期盼他能够改变决定,另外也是拖延时间,等待赖氏回来。宋青衣和苏渐闻极有耐心的等待着。然而,有一个人可不愿意了。一直窝在房间里观察着外面情形的宋青怜,眼看着形势不利,急了。阿衣说得是什么蠢话?还要给那个野种医治?那得花苏家多少钱啊?在她眼中,早就将苏家的一切财产看作是自己的了,怎么能够忍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哑巴花她一文钱?这无疑是割她肉一般的痛苦!宋青怜终于无法继续忍下去。她走出房间,一开口就是语气极差的指骂宋青衣:“阿衣,你这个不懂事的死丫头,这么说话岂不是坑骗二伯公的?”老村长原本都快要松口答应了,一听宋青怜这话,心中顿时疑虑丛生。坑骗他?什么意思?难道这个苏家媳妇,给他下了什么陷阱?他不禁满目怀疑,一脸防备的看向宋青衣。听得宋青怜又是开始这样诬蔑她,宋青衣胸口一滞,某些不太好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上心头,跟着是那种委屈、怨愤的情绪。 第六十八章 传染 她有些生气的看向出来搅局的宋青怜,口气也不怎么友好的道:“你这从何说起?我敬重二伯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坑骗他老人家?”闻言,宋青怜眼珠子乱转,满口胡说:“你拿办族学说事,不就是想要挟二伯公,想让他老人家答应不送走这野种吗?可你也不想想,要是族学里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在,其他孩子的阿爹阿娘,哪能放心让他们家孩子来?这万一也被传染成哑巴了,可怎么办?我可是听说,这哑巴是会传染的!要不咋有那种……一个村子都是哑巴的哑巴村呢!”她这一阵胡扯,宋青衣简直是被气笑了。哑巴会传染?这可真是奇天下一大葩!可怕的是,老村长竟然信了,他略显急切的追问:“真有此事?这哑巴,真能传染?”“那可不是!二伯公,这我可是最清楚的,我爹爹早年外出游历,说是到过一个村子,村子里人人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您说,这要不是哑巴会传染,怎可能如此呢?”宋青怜胡说八道着,却一副苦口婆心的虚伪嘴脸。“真要这样,那可不行!”老村长一听,果断摆手,确实是真信了。苏渐闻眼角狠狠抽搐。他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蠢人如斯!哑巴会传染?这可真是世间头一遭,关键竟然还有人相信!宋青衣也直摇头。人蠢,这才真的是会传染的吧?她只得压抑住自己心头那一抹怒气,耐着性子反驳:“你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从未听说过的事情,现在拿出来说道,你究竟什么居心?尔钰在苏家没吃你的没喝你的,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急什么呢?”嘴上虽然这样疑问,可宋青衣心里却能猜测一二。宋青怜和文秀才想要的,是苏家的家产。他们掺和进来,巴结老村长,无非是害怕以后尔钰会继承苏家的财产,所以想提早铲除他这个碍眼的。就像前世铲除她一样的恶毒。思及此,宋青衣对尔钰更了几分疼惜,不说苏渐闻看重尔钰,就是她拼尽全力,也决不允许尔钰被这种货色给坑害了!“你、你说什么呢?我、我这是为二伯公着想!”被提及用心,宋青怜不免有些心虚。“哼,你吃苏家的,喝苏家的,住苏家的,倒是真会为二伯公着想哦。难不成是苏家住不下去了,想从二伯公这里讨什么好处?”宋青衣不客气的冷嘲一句。而老村长一听这个,眼角一抽,脸上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什么?想从他这里讨要好处?那可不行!“苏家媳妇,你可不要乱说!”老村长当即义正言辞的反驳宋青衣:“我年纪大了,也没啥本事,有啥好处可讨要的?你姐姐人家有手有脚,会打我一个老头子啥主意?她是你亲姐,你不维护她也就罢了,咋还能怀疑你亲姐的人品?你这么说自己的亲姐,是不是不太合适了?难道你平常孝敬老人,就是打老人手里什么东西的主意?”一袭话,狠狠批评了宋青衣一顿的同时,还将宋青怜出来瞎搅和的的行为,一下子拔高到孝敬老人的高度。当然,这不是他真心的要捧宋青怜。他表明表面奉承,实则是将人架在火上烤,因为这样一来,宋青怜就算心里有这个打算,也绝对不好意思再对他讨要好处,只能否认这一点了。不得不说,老村长还真是一个为人处世经验老道、狡猾的老油条。宋青衣对他这种做法一清二楚,自然十分的鄙夷和不齿。而宋青怜也听出来老村长那一层意思,不禁心里骂他是一个精明的吝啬鬼,可为了讨好这老家伙,她还是心口不一的对着宋青衣,狐假虎威的喝斥道:“二伯公说的对!阿衣你这个死丫头!我可是你的血缘至亲!你竟如此对我说话?是不是忘了自己姓宋!”“实在不好意思,我如今是苏宋氏。”见宋青怜竟然不要脸的提起血亲关系,宋青衣脸色当即又冷下三分,语气冷硬极了。她是姓宋不假。可这个宋,是宋青衣的宋,跟她宋青怜的宋,绝不是同一个姓了!“你!二伯公,您看看,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啊!她不敬重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罢了,还无视您的存在啊!您好心说教她的话,她可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宋青怜说不过宋青衣,干脆就手帕一按眼角,一副神色悲切的样子,转投老村长面前哭诉起来。这可是把一旁的苏小婉给恶心坏了。可惜有长辈在场,她又是年纪最小的,还轮不到她说话。要不二伯公该说她不懂规矩,说是娘没教好她,又要怪到娘的头上。苏小婉只好忍了!老村长眉头皱成一片山川。他本不喜宋青怜,听闻过她如何苛待宋青衣的,对她只有厌恶。可这一会儿宋青怜说的话,却句句入了他的心,让他不得不重视起这个宋青怜来,早把自己曾经说过宋青怜什么不好的话给抛之脑后了。此时,宋青衣还想辩驳。可他干脆的一句话阻止了她:“够了!谁都不要多说了!你们是至亲血脉,阿衣,你就算是出嫁了,也还得是敬着娘家人才对!孝敬婆家,不忘娘家,这才是做媳妇、做女儿应有的本分!至于你,宋青怜,你放心,虽然你不是我老苏家的人,但我会为你做主的!”“二伯公!”宋青衣气得咬牙,“您根本什么都不清楚!”要她敬着娘家人?那还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前世种种,让她根本无法对柳氏母女有一丝好脸色,哪怕是伪装的,也令她难以容忍!她们之间是一丝情分都不可能再有了!“我不清楚?我清楚得很!不就是你姐姐做过一件糊涂的错事,倒了你的药吗?一碗药而已,倒了便再煮就是!多大点事儿你这么斤斤计较的?更何况,也许那只是她看错了,不小心呢?”老村长几句话将宋青怜的罪恶给平反了,甚至自己心里也相信了这种毫无根据的说辞,认为这才是真相,觉得就是宋青衣胡搅蛮缠,陷害自己的亲姐。 第六十九章 赖氏出现 本来就是,哪有亲姐姐真的会苛待亲妹妹的?他现在是越看宋青怜,越觉得这孩子聪明、孝顺、懂事!比之苏家任何一个人都强得多!是真正把他当做是长辈来敬重的!宋青衣听着老村长这一席话,可谓是气得发抖了,心中不由得再次将老村长给恨上,这个老不休!上辈子说什么律法,不调查清楚真相就老糊涂的将她给浸了猪笼,这一世还想怎么样?真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好话说尽了都不行!想要凭自己一顿臆想猜测,就给宋青怜这个贱人平反罪名?她根本就无法接受!宋青衣咬牙切齿的再次反驳:“汤药味道浓厚,照您这么说,能把一碗药给当成别的都东西倒掉,难不成她是一个傻子!”“还敢顶嘴?!反了你了!你怎么说话呢?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你姐姐说话的?一点礼法都不懂,就算你姐姐真的倒了你的药,我看,也是你活该!”老村长根本无法容忍宋青衣任何一句忤逆之言,见宋青衣一脸不服的还要开口,当即厌烦至极的怒吼一声,“你要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出苏家!你这种媳妇子,我看,倒不如让赖氏一封休书,把你给撵出去了!”时间一下子静止了一般。院子里一片死寂。宋青衣脸色一片青灰,宋青怜则站在老村长身后,对着宋青衣得意的无声笑了起来。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那种迅速盘踞整个心头的屈辱的感觉,恨得宋青衣几乎咬破自己的嘴皮!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乡野农妇,根本就无法在某种不讲道理的强权面前,真正的主宰自己的命运!如果这就是重生,那这还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苏小婉担心的看着她。尔钰小心翼翼而又贴心无比的握紧了她变得异常冰冷的手,想要用自己刚刚从她这里得到的温暖,再来温暖她。而苏渐闻则静默的盯着她那不堪受辱的、不愿屈服的倔强脸庞,看的一时出神。一个看似平庸的村妇。可她竟然会有如此不甘平庸、不愿意向命运妥协的神色。这,很稀奇。物一向以稀为贵,人,是不是也一样?苏渐闻头一次对一个女人有了这样的认知,不禁出神的思索起来,心里甚至有些想要承认——宋青衣,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的儿媳妇,我看谁敢撵出去!”老村长极富气势的话语落下的片刻安静之后,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自院门口发出。众人一眼看过去。赖氏步伐稳健的走进院子里。在她的身后,身材魁梧高大、背着一口半人高大铁刀的曹疯子,跟着走进来。再往后,则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这两人的脚程,小口的喘着气的甜草。就是她打算出来玩的时候,被她阿娘马氏拦住,说外面苏家门口站了好多陌生男子,一个个的看起来像是练家子,要她不要出去,免得被欺负,甜草想起和善的苏家人,一时担心,只说想出来玩,可怜兮兮的哀求了好久,并且还答应了绝不上这边儿来,才从马氏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一出门,她就绕了一大圈,悄悄地去破庙里想找曹疯子过来帮忙,没想到,还遇到的赖氏,就赶忙将她家的情况说了一遍。赖氏一听,急得要命,生怕家里几个孩子吃亏。可曹疯子不愿意跟她走。没有办法,早先想好的拿捏曹疯子的计策,这时全被她给急忘了,只得是跟曹疯子迅速的讨价还价,答应了顿顿有肉,曹疯子才勉强点了头,跟她过来。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进家门,赖氏就听见老村长说得那一番要赶走她儿媳妇的话。她没有第一时间就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气得上下起伏的呼吸。心中气愤异常的想着,我这么好的儿媳妇,捧在掌心好好宠爱都还来不及,你凭什么说要赶走?这一刻,她心里为宋青衣感到心疼的要命,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被如此可恶的对待?老村长那一番话,也是把这个命苦的可怜孩子给吓坏了吧?赖氏愈加心疼不已。她平静好情绪,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走进院子,说出了刚刚那句话,只当不知道之前是老村长说的话,盛气凌人的语气冷冷的下了这老东西的面子!哼,敢欺负她儿媳妇,谁都不行!而宋青衣一见到赖氏回来了,一下子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见到了疼惜她的长辈,那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的往下流,并几步快速走到赖氏面前,极尽依赖的扑入她的怀中:“娘!”一声百转千回的柔婉轻呼,却撕扯的人心脏猛地一疼。苏渐闻的眉峰狠狠的蹙起。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只是……他看向宋青衣那柔弱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难言的冲动。想要保护她。甚至开始后悔,刚才没有为她出头了。明明不高兴她被欺负,可他方才究竟在犹豫什么,究竟想要证明什么?这个问题,再度让苏渐闻陷入了深思。赖氏心疼的几乎也要流出眼泪,一遍一遍的轻拍宋青衣的脊背温声安抚:“别哭,别哭,凡事啊,有娘在呢!谁也不许欺负你!”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宋青衣听得却是眼泪更加的抑制不住。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她不再是飘零无依的鬼魂。…………宋青衣也只软弱了这么一下。接下来,她就战意十足的打起精神,和赖氏一道对抗老村长。赖氏进门那一句,已经是表示她不知道谁要驱赶她的好儿媳妇了,宋青怜就假惺惺的提醒并企图拿老村长震慑她说:“是阿衣不懂事,惹了二伯公生气,二伯公一时气不过,才那样说的,婆婆,您可千万不要怪二伯公,他都是为阿衣好。” 老村长原本有些讪讪。他其实心里头,也对敢提刀追人的赖氏怵得慌,更别说她后头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的曹疯子。 第七十章 寻死 可此时听了宋青怜为他说的话,顿时腰板又挺直了,一脸理所当然的严苛说道:“没错,你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太不懂事,还留着干什么?倒不如休了算了!这种儿媳妇,早晚得败坏我们老苏家的门风!”赖氏听得心里气得要命。她压抑住那股怒气,语气平缓却又言之凿凿的道:“原是二伯说得那些话啊,二伯,您那些糊涂话,我今儿个就当没听见,休掉儿媳妇的事,您最好也别再提,这是我死去的二儿子的媳妇,渐离临死前多番对我嘱咐,要我好好对待阿衣,现在要我休了她,您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要让我做对不起我儿渐离的事,好死后无颜面对他,让我们母子无法在底下团圆是吗?二伯,您要是有什么事对我不满,尽管对我提,拿我孩子说事,不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村长这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让母子团聚?这说得好像他有多恶毒是的!他极力的想要解释:“老三媳妇,你这个二儿媳妇,她真是不懂事!”“那您倒是说说,她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您说了,我过后教训她就是了。您说吧。”赖氏面无表情的道。“这个……她顶撞长辈,这算不算?我好几次说话,她不遵照我的意思办事!”老村长努力地想出来一条。“哦,这样啊,阿衣,跟你二伯公道歉。”赖氏道。“是,娘。”宋青衣顺从的走到老村长身边三步开外的地方顿住,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直把老村长给磕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挂不住,她直起身平视前方,语气不卑不亢的道歉,“二伯公,是孙媳妇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以后您说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孙媳妇绝不会拦您一下。”赖氏满意的一点头。她亲自把宋青衣扶起来,一边笑着对老村长说:“二伯,您看我们阿衣还是挺懂事的,是吧?”“嗯,懂事。”老村长只能是随口的附和着。“那您说您这么大年纪了,做什么还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呢?您吃了多少米,她吃了多少米啊?这说出去,竟然只是因为孩子顶嘴了,您发这么大火,要休了我们阿衣,这得多招人笑话啊,您说是不是?”赖氏看着老村长,脸上笑意更浓。只是这笑,怎么看着都像是一个个巴掌扇过来,只把他这张老脸给打的都没法见人了。老村长有些羞于见人,败下阵来了:“这事,的确是我不……” 眼看着老村长要服软,宋青怜急吼吼的站出来拦住他还没说完的话:“婆婆,您这是误会二伯公了!什么跟阿衣一般见识啊,他老人家岂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二伯公这样殚精竭虑的,这还不都是为了咱们苏家好?”“咱们苏家?”看着宋青怜在这里挑拨欺负儿媳妇,赖氏对她不满到了极点,“我不过看你跟柳氏娘可怜,留你们在苏家暂住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我苏家,也成了你的了?这一点你要是拎不清楚,我看你还是趁早走人吧,我也不怕留一个恶名声。”“婆、婆婆,您咋能这么说话的?”宋青怜脸一下白了。她没有想到。赖氏竟然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名声,直接就这么要跟自己撕破脸皮的。真要照她这么说得,自己现在就走人,文秀才还一穷二白根本养不起她,那岂不是要自己去喝西北风?这个赖氏,还真够恶毒狠心的!宋青怜心里将赖氏一阵怒骂,眼珠子一阵乱转,很快的就哭丧着一张脸,朝着老村长哭求起来:“二伯公啊!您给评评理,婆婆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我呢?我虽然不是她的女儿,也不是她的媳妇,可待她敬重的那一份心意,却从来都不比小婉和阿衣差!可她现在却因为阿衣误会我,要赶我走!二伯公,您是家族的族长,更是清河村得一村之长,您的话就代表着清河村得王法,我这么敬重您老,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我跟阿娘无依无靠的,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不是活活的要逼死我们母女吗?”“哎唷,我的命好苦啊!”“我、我不活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宋青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老村长一下子眼神犹豫的心软起来。她按着眼角一边嚎哭,一边悄悄观察着老村长的神色。当发现老村长蠕动着双唇想要替自己说好话,却又似乎顾忌赖氏时,就干脆的一跺脚,朝着院子西配房的墙上,就佯装冲着用头撞了过去!“唉!快拦住她!”老村长完全没有料到宋青怜竟然会寻死,连忙喊人。可苏家每个人都无动于衷,只冷眼旁观的看她表演。文秀才急的想要上前,又怕暴露他们的关系,又顾忌着男女大防、有辱斯文,只能是站在原地干着急。如此一来,以至于竟然没有人过去拦宋青怜。 宋青怜气得只磨牙!可她又不能真的撞上去,万一撞出事那可咋办?关键时候,眼看着要撞到墙上了,她急中生智,脚步一扭,嘴里“哎唷”一声痛呼,便是跌在地上保住自己的脚,再次虚情假意的嚎了起来:“哎唷……哎唷……我的脚扭了……我的命好苦啊!”又是一阵的嚎哭。她哭着,一抬头看见躲在西配房不敢出来的柳氏,透过门缝偷摸瞅她,就赶紧低着头给柳氏使眼色。柳氏立即明白的也冲过房门。一见到宋青怜这副样子,她张嘴就哭,扑到宋青怜身上也开始嚎:“哎唷……我的儿啊……你这么怎么了?我咋才要出来,就看见你要寻死?这是要逼死我们这可怜的孤儿寡女吗?儿啊,你要不活了,让阿娘怎么办?干脆我也不活了!我就是个拖累!”这么嚎着,柳氏撒开宋青怜,就佯装着也要往墙上撞。宋青怜自然连忙死死抱住她的腰,不让她寻死:“阿娘!阿娘您别这样!是女儿没本事,说要给您养老,可结果,您跟着女儿却享不了一天的清福啊!” 第七十一章 颠倒是非 说着,两人干脆抱头痛哭。母女俩这一出虚假做作的表演,看的苏家几人直反胃。然而,老村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养老这个话题,触景生情,竟是一双眼睛都看红了……文秀才也一派感念。这样重情重义的女人,看上了他,他就也不能一遇到事了就退缩!他心念一坚定,也不怕什么男女大防、怕被怀疑了,直直站出来一脸慷慨激愤的指责赖氏:“我从小在清河村长大,人人都说你是一个心善的好人!可今天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我才明白,原来那一切对你的夸赞,都只不过是谣传!你就是一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然如此下作的要逼死一对无依无靠、相依为命的可怜母女!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文清波唾沫星子横飞,一脸痛心的数落赖氏的罪过。这看的苏小婉和宋青衣都是十分的气不过,简直都要气笑了!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他这么说,怎的不想想,柳氏跟宋青怜两个大活人,整日是白吃白喝白住谁的?颠倒是非……还真是全凭一张嘴!苏小婉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了了:“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也不看看,要不是我阿娘收留,她们能每天好吃好喝的吗?”“呵呵,就因为曾经收留,所以现在人家母女俩,就得任凭你阿娘逼死她们?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对付一个小丫头对于文清波来说,就更是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的事了。“你!”苏小婉被狠狠气到,“我阿娘什么时候要她死了,是她们自己寻死腻活的在这里给人做戏罢了!”“做戏?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做这种戏?难道你平时就是动不动的要撞墙死掉?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无所谓的口吻,毫无同情心,可见要不就是平时虐待她们母女两人,要不就跟你阿娘一样,都是冷清绝意之人!就你这样的,以后谁家若是娶了你,就是谁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文秀才对着苏小婉,可谓极尽嘴毒。他要只是嘴巴毒也就罢了。可这诅咒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的姻缘,这就绝对是心思歹毒了!“你、你、你这个……”苏小婉几乎要被气哭,气恼的结巴着还要再说,被宋青衣心疼的拦下来。她狠狠的瞪着文清波,讥讽的回击:“文秀才,你现在满口仁义道德,刚刚人往墙上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冲上去拦着?真本事没有,揪住一个小丫头的话头倒是不放了,你这也算个人做的事?!” 宋青衣可是看了文清波一世的人。这个人尽管后来做了高官,可是他在清河村一无所出的日子,依然是他不愿意提起的软肋,只要一想起来,内心中就有一种浓重的、抬不起头的自卑感。正因为了解,所以,宋青衣专挑他的痛处说。果然,文清波一听这个,那刚才还洋洋得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难看,他咬牙切齿的也狠狠瞪着宋青衣,可嘴唇却抖动着硬是说不出来一个字。这样子,很明显是受了刺激的。不过这时候,苏渐闻也终于开口:“好了,都不要再说了,二伯公。”他一开口,直接就是朝着老村长:“今天您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尔钰的事,现在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尔钰我是要养在身边栽培的,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把他给送走。这一点,还希望您能够体谅。”老村长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今天这一出闹剧,他真是看够了,也被苏家对他的那种强硬的态度,给伤透了心。不就是一个小哑巴?看看苏家这一个两个都是维护的样子,他就不相信这真不是苏渐闻的种!此时,他的脑中不断地回旋着宋青怜说过的一些话。他是村长,是族长。他的话就是这个村子的王法!是啊,他就不相信了,在清河村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了主的!思及此,老村长一咬牙,视线在赖氏和苏渐闻身上一扫,语气微沉的下最后通牒:“我要是非要把这个尔钰,卖给老鬼婆呢?你们打算怎么办?把我扫地出门?”“好,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们也只有拼尽全力,保下尔钰了!”赖氏率先表态,语气极尽坚决。“好,好,好得很啊!”老村长气急而笑,连连道好,一抬手,“清波,你去把外面的人都给带过来,今儿个,这个小野种我非要把他清理出清河村不可!”他话音一落,苏家赖氏和宋青衣、苏渐闻、苏小婉四人,都是神色跟着一变。这下他们算是知道。今天,这一个激烈的摩擦,是避不了了!苏小婉有些担忧的拉住宋青衣,她害怕的看向赖氏,十分担心阿娘应付不过来,宋青衣的眼神中也有一层忧虑。虽说曹疯子在这里,可谁知道他究竟靠不靠谱?“嗯!”而文清波则嘴角冷冷一勾,立即应道,转身出了苏家院子。他等得就是这一刻!见此,苏渐闻也对曹疯子使了个眼色。曹疯子默不作声,提着大铁刀,跟着走出去往院门门框上那么一靠,大铁刀哐当一下往地上一放,架势极其狂拽的将大门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不一会儿,等文秀才带着七八个练家子的打手过来一看,愣住了。“兄弟,让一让。”为首一个壮汉朝着曹疯子努努下巴。曹疯子无动于衷,看也不看来人一眼。他就那么姿态随意的靠着门低着头,一副打盹瞌睡的欠揍样子。而这副模样,也成功的惹恼了那些打手。“好啊,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敢拦路?兄弟们,上!好狗不挡道了啊!”为首的壮汉振臂一声吆喝,身后另外几人都是跟着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撸起袖子,大有一副要将曹疯子给扔出来的豪迈架势。然而,哐当一声!曹疯子似是无意的将那口大铁刀,挪了个地方,往门口的石阶上那么随意的一放。 第七十二章 四处奔逃 好家伙!为首的壮汉刚要迈上来的一只脚,好险没被这口大铁刀给砸到了!这出师不利,还差点丢脸的,壮汉登时恼羞成怒:“你这哪来儿的疯子?我今儿要不扒掉你一层皮,爷跟你姓!”说完,就是张牙舞爪,嘴里哇哇呀呀的朝着曹疯子的脸上抓去!“小心!”在一旁看了半天别人家的闹剧,大气都不敢出的当透明人的甜草,这会儿盯着以一敌众的曹疯子,早就看呆了,此时不禁心急的提醒。从曹疯子往门口走过去,她就挪不开眼了。这才是阿爹曾说过的侠士啊!甜草又有些兴奋的想着。“哐当!”而曹疯子,则竟然只是云淡风轻的又一下举动,轻轻松松避开那壮汉的铁爪,壮汉扑了个空,傻眼了。只见那曹疯子脚下不知道什么步法,就那么一旋,整个人犹如闲庭信步一般,从门框的一边,走到了另一边又是懒洋洋的一靠,那提在手里的大铁刀,也随之一动,转到了另一边,往地上又是那么一放,又是就差一点没砸中为首壮汉的脚丫子!“太厉害了!”甜草禁不住蹦起来,拍着手为曹疯子鼓掌。其余几人一下奇怪的看她。宋青衣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院子里还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在……这下好了,她家的事,除了文清波,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完全看到了,当然,那个如今被曹疯子的气势骇的大气不敢出一下的老鬼婆,就另当别论。曹疯子这一会儿的,只不过简简单单的走了两步,就跟那几个人一场漂亮的下马威。为首壮汉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厉害的门道。毕竟你说这要看本事,难道不是在拳脚上?可人家这高明的,没用拳脚,就先让他连丢两个丑!这一下想着,壮汉谨慎的盯着曹疯子,两只眼珠子又同时给同伴们使眼色,几人心领神会,也不再讲究,干脆一、二、三,齐齐嘴里呜呜哇哇的朝着曹疯子扑打过去!“小心!他们过来了!”甜草又是在院子里兴奋的提醒。“哎呀踹走一个!好厉害!”“小心小心!有一个跑你后边去了!”“真棒!一手举起一个就能扔走!大侠啊!你就是书里写的那种大侠!”甜草简直兴奋的不能自已,完全看不到老村长的脸色有多难看。而老村长也根本顾不得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蹦跳叫喊了。他紧皱着眉,表情极为不痛快的看着曹疯子。只见这黑乎乎、脏兮兮的一个汉子,也不知道咋出手的,就看见他左躲一下,趁人不注意就一脚踹走一个!再右躲一下,脚上再踹走一个! 那七八个人,完完全全就不是他的对手!果然,不消片刻,地上哎哎哟哟的躺了一地,个个嘴里痛呼,捂着身上的伤处,满地打滚的狼狈样子。“清波!文清波!”老村长气得喊了两声,这找的什么人啊?还是镇子上花钱请来的,一个个的废物!可惜他连喊几声,却无人应答。文清波刚刚去外头喊人。可曹疯子堵在那里,又给他喊来的人一顿胖揍,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进门。再后来,看势头不对,脚一软,干脆就赶紧跑了!“跑了,我看见他跑了!”甜草兴奋过头,见到老村长喊人,忙热心的告知,说完之后看着老村长严肃的冷脸,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这可糗大发了……她后悔不已,蹑手蹑脚的往外一点一点的挪着步子,脸上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甜美笑容:“嘿嘿,那个,我妈喊我吃饭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人已经是越过地上那些“躺尸”,干脆利落的跑了!跑出去之前,还特意看了威风凛凛的大侠曹疯子一眼,吐了吐舌头,十分不好意思的走掉。这溜得可算是一个脚底抹油了。可惜她前脚刚一出门,迎头就碰上了马氏,顿时脸上的微笑,就一点一点可怜兮兮的凝固了起来:“阿娘……”马氏瞪她一眼,两步上前揪着她耳朵往家里提:“你出门的时候答应的我什么?啊?”“哎唷疼疼!娘您轻点!”甜草疼得嗷嗷叫,不断地求饶。很快,母女俩的身影闪入卫家院门,消失不见。院子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曹疯子一踢地上躺着的人,嘴里低沉而又富有威胁度的一声:“滚。”那人一听,只觉身上痛处更疼!他可是怕了曹疯子那根本看不见、却净往自己身上要害处招呼的手法,忙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了同伴赶紧离去,临走前还虚张声势的朝着老村长吆喝了一句:“那、那个老头儿!余、余下的钱,我们就不找你讨要了!另请高明吧!”话音落下,人已经是一个也见不着影子了。溜得飞快。 这时候,院子里还有一个老鬼婆。几道目光一下子落到她身上,尤其是来自于深藏不露的高手曹疯子的注视。老鬼婆嘴角一咧,脸上皱巴巴的展露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干巴巴的笑容:“嘿、嘿嘿……那啥,我还有事,也先走了啊。哎呀这孩子,虽然是个哑巴,可我也看得出来,他日后必定是那什么咱们萧王朝盖房子用的那个栋梁!这么好的孩子,我可买不起!我也先走了啊!”说完,也是那三寸金莲极快的往外走了。这下,就只剩老村长一个人了。苏渐闻视线从身影消失了的老鬼婆身上收回来,眸光温和的看着出了一头虚汗的老村长,态度极尽敬重:“二伯公,您看,这不是您要卖掉尔钰,而是,人家都不愿意买了啊。”在真正的拳头面前,自诩是村子里王法的老村长,已经是大气不敢出一下。他想笑。可试着咧了一下嘴,却根本就笑不出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打架的能手。可那都是仗着自家兄弟多。现在,在村子里待得久了,受到的奉承多了,此时面对出手不见踪影,浑身带着慑人气息,一身黑色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惹的曹疯子面前,他真的只有害怕发抖的份儿了…… 第七十三章 考验 说出来也是有点丢人,但事实就是如此。“好商量,一切都好商量。”半晌过去,他凭借着活了一辈子积攒下来的超强毅力,勉勉强强挤出来这么几个字,“这个,尔钰确实是个好孩子,卖了是挺可惜的。那个,天儿越来越热了哈,我回去换身凉快的衣裳去,我就先走了,你们忙吧。”什么天热了?他其实浑身冷飕飕着呢!不过,还是先走吧,老命要紧啊!这个时候,苏小婉几乎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眼睁睁看着老村长以她见过的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她家……刚刚还盛气凌人,一副唯他独尊的架势。可这才多大一会儿?这反转未免也太大……宋青衣则是和赖氏相视一笑,婆媳两个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赖氏更是感激的看着曹疯子,:“好了,没事了,有小曹在,我想他不会再有送走尔钰的想法了。”“哎呀,今儿个这阵仗,可真是把我给吓了个半死!”苏小婉劫后余生般的拍拍胸口,一转身,呆了。“诶?这俩人呢?哪儿去了?”她指着空无一人的西配房门口,那里,原本互相抱着痛哭流涕的指责她阿娘的柳氏母女俩,不见了。苏小婉不得不来回转身的往院子别处看去,最后看向院门,思忖着,“难道也跑了?”这一想法,无疑的让她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别想了,人早就趁大家不注意,躲屋里去了。”宋青衣都有点不忍心给小婉泼冷水。“……喝,可真是厉害啊!刚才那么厉害,这靠山买了,就做缩头乌龟了?咋不撞墙了?我还等着看你们被我恶毒的一家给逼死呢!”没了老村长和文秀才压抑着,苏小婉泼辣本性暴露无遗,掐着腰冲着西配房怒骂起来。那里面,当然不会有人应声。柳氏和宋青怜躲在门口,悄悄地透过门缝往外看。任是苏小婉说话难听的骂,也不敢吱声。这时候,她们俩人心里清楚,绝对不能出去的。苏小婉骂了好一阵也没把人骂出来,不由得气得胸闷,被这两个人的不要脸的程度,算是给刷新了一下三观。她真是气不过。宋青衣在一旁劝道:“好了,今儿个都是战战兢兢的,累了吧?走,休息休息去!”“好吧。”苏小婉只得暂时放过那母女俩作罢,和宋青衣一道往屋里去了。院子里,暖洋洋的太阳照着。曹疯子提着刀,老实不已的站在捧着张小脸,一脸严肃小表情的望着前方发呆的尔钰身边。 沐浴着阳光。苏渐闻在曹疯子不满的瞪视下,有恃无恐的轻拍了拍尔钰的脑袋瓜子,兴致极好的考验起他来:“说说看,今儿这风波能过去,最关键在于什么?”这就迫不及待的要考他啦?也不消停一下……尔钰这么腹诽着,却还是乖乖的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曹疯子。”然后冲着苏渐闻竖了竖大拇指。“嗤。”苏渐闻不以为然的一声嗤笑,惹得曹疯子再次的怒目相视。他就当没看见,弯腰接过尔钰手中的毛笔,在纸上笔走游龙的写了一个潇洒大字“拖”。嗯?尔钰满目不懂得看着他。今天苏渐闻兴致不错,是以没有像往常那样责备他不动脑子,耐心的解释起来:“曹疯子功夫的确了得,可老村长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来强要带你走的时候,他人在哪儿呢?若不是宋青衣故意跟文秀才争执,拖延了时间,等来了曹疯子,你现在大概已经被那个牙婆给带走了。”“所以,这件事关键,在于拖。”“且本身这事就是容易得罪老村长的,但宋青衣凭着一张巧嘴,几乎说得老村长改变主意,那也是她厉害的地方。”“要不是后来她那个姐姐出来瞎搅和,这事根本就没有曹疯子表现的机会,双方和平的就解决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苏渐闻毫不吝啬的大赞宋青衣。尔钰这下是听明白了。而且听得苏渐闻夸奖宋青衣,他也很高兴,两只眸子亮晶晶的,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完全不顾及身后还恭恭敬敬的站着一个等待夸奖的曹疯子。曹疯子的脸上尽是黑色的泥灰,然而就是这样,也能看到他流露出来的不满的表情。可惜,没有人在意。“要是知道有援兵到,就是一个拖字诀。但这并非百试不爽,今日拖字诀可用,还有一点关键因素,在于老村长、老鬼婆还有那个文秀才,都没有什么武力值,且他打算着先礼后兵,没有决定一来就强行将你带走,给了宋青衣拖延时间的条件。若是他一来就强硬的让那几个打手进来,你同样也是已经被带走了。”苏渐闻继续跟尔钰讲解今日发生的事情,各种可能性,各种可能会影响到结果的客观因素。听着听着,不止尔钰听得入了迷,连曹疯子脸上也带了几分认真的神色,看着苏渐闻也多了几分敬意。“且今日来说,宋青衣虽然是最大功臣,但她有一点却是犯了拖字诀的大忌,你可能想到,是哪一点?”苏渐闻不止自己说,还是要考验尔钰的。好在尔钰也是冰雪聪明。虽小小年纪,可却有了世事洞察的灵气。他略一思索,很快就提笔在纸上写到:“阿衣姐姐生气了。”这几个透着亲密和喜爱的字眼,让苏渐闻不由眉头一挑:“没错,她生气了,且还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激怒了老村长,所以才惹得老村长后来说要将她赶出苏家。拖字诀时,一定不能激怒对方,否则就是前功尽弃。”听着苏渐闻这几句话都是在批评宋青衣,尔钰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免有了维护之意,忙又写下几个字:“是那个坏姐姐,欺负她,也欺负我。”这说得就是宋青怜了。苏渐闻看着微微一笑:“所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按照预期来发展,总会出现意外。意外分好的跟不好的,好的令事倍功半,不好就会搞砸。你的阿衣姐姐,她的阿姐宋青怜,就是不好的意外,她的出现直接导致了这件事情,她的拖字诀差点前功尽弃。” 第七十四章 动机 “她在宋青怜面前,控制不了情绪。”“如果能够控制住情绪,也许就还能凭着她的口才,将事情完全扭转向对我们有力的局面。”他再次一点一点的为尔钰分析着。“阿衣姐姐为什么控制不了情绪?”尔钰写下。“因为她生气了。”“可是父亲常常说,何时一个人即使生气了,也能不动声色的微笑,便是长大了。阿衣姐姐是还没长大吗?”尔钰对于这个问题,似懂非懂。“这个嘛……”苏渐闻凝眉想了一下,很快眉眼舒朗的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语气异常温和的说道,“可能她的姐姐和阿娘,曾经狠狠的伤害过她,让她无法原谅,以至于根本不愿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尔钰思考了一下。这一回,他花了大量的笔墨,很长时间才慢慢的写好,再拿给苏渐闻看。“是这样吗?是不是,就像我阿娘不愿意对我父亲笑那样?可我阿娘难道不是大人吗?可我又见过阿娘对陌生的路人微笑。但是我父亲经常对下属绷着一张脸,有时候还会臭骂他们,却很愿意对我阿娘笑,你说,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大人,还是因为他只是喜欢对我阿娘笑?”联想到自己的父母亲,尔钰这字里行间,显得忧心忡忡起来。这关系到他家庭的问题……岂是常人可以随意评论的?曹疯子立即警示的看向苏渐闻,就怕这人再乱说什么。而苏渐闻则只是一笑:“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可以任性,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必笑。”“我明白了。”尔钰立即很开心的点头,又埋头卖力的在纸上写着,“阿衣姐姐其实心里面,是很喜欢她的阿娘和阿姐的,所以才不想笑的,对不对?”曹疯子:“……”苏渐闻:“……”那位的儿子,怎么竟然在感情这方面,傻白甜成这个样子?难道是随了他那个单纯的阿娘?两人不约而同的就很为萧王朝的明天,真情实意的担忧起来。…………宋青衣收拾好心情,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冲动的表现,心中后悔不已。大概那种血亲之间的伤害,于一个人而言,太过于深重,所以她总有难以自控的时候,往后,再不能这样了。而今日虽然老村长后来认怂走了,却一定会在心里记恨上她。另外就是,宋青怜和文秀才,一定是已经勾搭上老村长,以后少不了要在老村长面前给苏家上眼药。 这一次的事情,对于苏家来说,也是打了一场仗一样,虽然他们取得了胜利,但往后肯定不会就这么风平浪静,但赖氏始终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也还是给了咱们一个教训。”宋青衣赞同赖氏那种光明磊落的想法,但她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什么教训?你说。”赖氏乐于听取她的意见。“娘,这一回幸好是甜草好心,给您报信,您又果断行事,成功的把曹疯子给带过来了,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可如果没有这么好运呢?我们几个谁都不会功夫,根本抵挡不了那么几个打手来抢人。所以我的想法是,既然曹疯子以后来了咱家,那不如,我跟小婉、还有尔钰,都跟着曹疯子学功夫。不说学的像您那样好的身手,但至少也能应付一二。”宋青衣凝眉说道。而她话音一落,赖氏便眼前一亮。就连苏渐闻和曹疯子,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一些不一样了。尔钰则是双眸亮晶晶的盯着她。那唇角带笑的样子,仿佛只要是宋青衣说的,他就一定赞同一样,看起来像个“小花痴”。而苏小婉则有些叫苦连天起来:“可是嫂子,学功夫可是很辛苦的!我小时候跟阿娘学过,后来就没有毅力坚持下来……”“你还好意思说呢?”赖氏嗔怪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神色里满是宠溺。但她对宋青衣的意见,是完全赞同的:“我觉得阿衣说的不错,闻儿,你认为呢?”“我认为可行。一方面尔钰是必须学的,男子汉大丈夫,不会一点拳脚功夫怎么能行?我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栽培他,那自然是文武双全才行!”苏渐闻也是赞同的,“至于说小婉跟弟妹两个女子,学点功夫也好,就当强身健体。”“那就这么说定了!”赖氏雷厉风行,得了大儿子同意,就干脆的拍板。不过,她还不忘征求当事人的一样。她看向曹疯子:“小曹,你觉得呢?只要你同意教他们三个功夫,那以后,午饭的肉,给你加倍!怎么样?”曹疯子一听肉加倍,喉头一滚,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跟着就重重点头。这样的诱惑,他一个肉食主义者,当然是无法抗拒的。这个时候,宋青衣思索着,还是再度说起另外一个话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柳氏和宋青怜这一次的胡搅蛮缠,差点害了这家。她们毕竟一个是我的阿娘,一个是我的阿姐,人都是我带到苏家的,我为此感到十分的抱歉……”“阿衣,你千万不能这么说。”赖氏温和的打断了她的自责,“宋青怜和柳氏,这两人要说起来,实在是差点害了我们苏家。可我知道,关于这两个人,你的心里一点也不比我们好受。她们的所作所为,我也是看在眼里,不怪你,真的。谁也不知道她们竟然是这样的,更何况,当初她们进苏家门,是我允许的,如果你要这样自责,那我的过错,就也得算上一份才是。”“娘……”宋青衣眼睛微红的看着赖氏,心里真是有说不完的感动。“好了好了,嫂子你要知道,我阿娘也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我最高兴的是,你终于看清了她们两人的真面目,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今天一直想不明白。”苏小婉安慰了宋青衣,接着十分迷茫的说道。“什么问题?” 第七十五章 试探 “你们看,这柳氏母女吃咱们的,住咱们的,可她们为什么要在老村长面前,害咱们吗?苏家一倒,她们岂不就无依无靠?这样做对她们可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难道她们是脑子有坑?还是就为了一时泄恨?可是那个宋青怜,不像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啊……”苏小婉对于这个问题,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这么一说,众人立即就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宋青衣主动开口,先就是夸赞起苏小婉来:“小婉真是长大了,心思也越发细密,现在想问题,都能够想到我们会忽略的细节。”难得被夸奖细心,苏小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而对于宋青怜的目的,在座的,谁都没有重活一世的宋青衣更加清楚了。她稍微整理整理措辞,便是一脸斟酌的说道:“这个问题,小婉想的不错,按理来说,苏家是宋青怜的靠山,没了苏家,她跟柳氏就只能是流落街头了。所以,在苏家遇到麻烦时,她理应帮助苏家才对,可她的做法,却完全不是这样,而是落井下石。”“没错,是这样,就是这一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苏小婉说。“那也很简单。咱们可以做一种假设,假设这一次我被驱逐了,二伯公又向着她,势必会用村长的身份,要求娘留她和柳氏在苏家,你们说,这种可能成立吗?”宋青衣试着分析。“不至于吧……”苏小婉不怎么认为,“谁留不留下,难道不是阿娘说了算?”她看向赖氏。然而,赖氏却摇了摇头:“如果他硬要以族长的身份压制强迫,再带着宗族的人过来施压,我只有答应的份儿。”“对。是这样。”宋青衣点头,继续分析,“那再者,要是你们一个个的被宋青怜用计赶走,最后苏家,是不是就剩下她了?那苏家的一切,是不是就都属于她了?”宋青衣直接将宋青怜的目的,给暴露出来。可这一次,不信的人多了。“照你说的,那她计划得多完美?不说你,小婉和闻儿都是我亲生的,难不成,我会允许他们被赶走?”连赖氏都质疑宋青衣说得这一点的。当然,不是质疑宋青怜的目的,而是质疑宋青怜有没有那个本事。“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娘,宋青怜能以姐妹亲情蒙骗我十几年,让我给她做牛做马,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蒙骗住您和其他人?咱们既然是做打算,当然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你要是不信的话,今儿个给她二十两银子让她离开苏家,看她舍不舍得走人,不就知道了?”宋青衣笑着说道。 赖氏看着她笃定的笑容,突然也起了兴致:“好!不过,光是这样岂不是很没有意思?咱们干脆打个赌好了!”“娘想怎么赌?”“我今晚就去试试!要是她真如你说的那样,那这二十两银子,就算是我输给你的了!”“那我就等着笑纳了。”宋青衣显得自信满满。“哈哈。”赖氏却是不轻易服输的,“要是你输了,那就得你另拿二十两银子给我才行!”这可难到宋青衣了。她皱着眉,一脸的发愁:“娘您真是故意为难我,我哪有二十两银子能给您的?”“这好说,先欠着!以后有一点,就还我一点!”赖氏笑的十分开怀。“那好吧,咱们就等着瞧好了,我一定不会输的。”见婆婆兴致这样高,宋青衣也笑眯眯的点了头,却是胜券在握。苏渐闻饶有兴致:“阿娘,既然是赌局,只有你们两人乐趣不是要大大的减少?人多了才热闹,这样吧,我也跟着赌一下,我赌弟妹赢,弟妹要是赢了,您也得输给我五两银子才行。”一听儿子竟然站在宋青衣那一边,赖氏可是不满意了,笑着骂他:“臭小子,竟然不相信为娘!好!要是你赢了,我不给五两银子,我给你十两银子!可要是你输了,你也得翻个倍数,给我二十两才行!”“哈。”苏渐闻不禁摇头一笑,“可是阿娘,儿子穷啊,也拿不出二十两银子。”“你就更好说了,等学堂开始了,到时候收的束脩都交给我,总能凑够二十两吧?”赖氏很快为他想出拿银子的办法。“唉,不愧是阿娘,想的就是长远!这样一来,您就将我的经济命脉,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苏渐闻故意叹气。“臭小子!还敢埋怨为娘了?”赖氏佯装不满的笑骂。“不敢!不敢!”“阿娘,我跟你是一国的,我相信你!赌你赢!”这时候,苏小婉也是笑得乐不可支的参与到赌局里,抱着赖氏的手臂,一脸赖皮的撒娇,“不过,要是我输了算阿娘的,要是赢了,阿娘得分给我十两银子才行!”“哎呀你这个臭丫头,其实是跟你大哥是一国的吧?你什么都不做,就说一句相信我,赢了就想拿十两银子?说说,你这算不算是狮子大开口?”赖氏点着女儿的挺翘的鼻尖,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却笑得格外开怀。苏小婉咯咯直笑:“哪有?要知道阿娘您赢了,可是一下子有四十两银子呢!我就要是了十两而已,怎么能算多呢?”“你呀,就是一个小精豆!”“嘿嘿,我这都是跟阿娘学来的聪明才智!”“就你会贫!”在苏小婉和赖氏两母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当中,宋青衣静静地捧起茶杯,喝着热茶,熨帖的一双眸子都舒服的眯起来。一屋子的其乐融融。这一天里的不愉快气氛,算是一扫而净!…………堂屋里一派欢声笑语,而西配房里,柳氏和宋青怜却只有瑟瑟发抖,夹起尾巴做人的份儿了。赖氏说一不二的魄力,今天她们再次见识到。她们的至亲宋青衣,也似乎看破了这份亲情的虚伪,一点也不肯帮她们。现在,柳氏母女两人最怕的,就是赖氏对今天她们的行为无法忍受,非要将她们赶出苏家,苏家还来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疯子,真要强行赶人的话,她们只有乖乖的被扫地出门。 第七十六章 骗钱 一旦被赶出去,就只有露宿街头了。苏家她们所觊觎的一切,可是都别想得到!这一份恐惧深植在她们的内心中,以致于晚饭时候,两人都害怕的没有出去吃饭。不过,两人光是这样逃避,那显然也是不可能逃得过去的。夜晚等赖氏收拾妥当了,就按照宋青衣说得那样,揣着二十两银子,敲响了西配房的门。“叩叩”的敲门声一响,屋子里忍饥挨饿的母女俩,登时都是浑身一抖。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可两人心虚,就想当一段时间的透明人,根本是连灯都没有敢开。然而此时这敲门声,对于她们两人来说,就跟那索命的阎王——该来的,总也躲不掉的,母女俩缩在一起,神情写满了惊悚的盯着那扇单薄的屋门。赖氏见无人应答,就又接着敲。“叩叩……叩叩……叩叩……”这声音一直持续了七八声,宋青怜知道不可能躲过去了,才硬着头皮哑着嗓子应答:“谁呀?”“是我。”赖氏停止了敲击,“开一下门,有事情说。”一听是赖氏那带着深深凉意的声音,母女俩都是抖了一下。宋青怜吓得几乎抖了一下。她故意又哑着声音,装作是刚被吵醒的样子,透着几分强行装出来的懒意:“是婆婆啊?什么事情?我跟阿娘都睡下了,明天再说行不?”“不行,今天必须说清楚。”赖氏的回答,是不容拒绝的。这让宋青怜的一颗心,当即就又凉了八分。她那么说,本就是为了试探赖氏的态度。可此时一听那无情的回答,她就知道了,赖氏一定是来赶她走的。好一阵,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紧张的抓紧了床铺。柳氏一脸懦弱的目光,哀求的看她,小声道:“怜啊,咋办?要不要开门?”“唉你别烦我!”宋青怜恼怒的低吼,吓得柳氏震惊的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样不耐烦的话语,会是她一向待自己温柔孝顺的大女儿所说出口的……“阿娘,不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宋青怜连忙低声解释,“阿娘,我这是急的了,赖氏这么晚了过来还一定要找咱们说事情,肯定是要撵咱们走的!”虽然心里面很厌烦柳氏的脑残,但她嘴上还是这么说着,以转移柳氏的注意力。而柳氏本就担心这个,一听更急了:“撵咱们走?那可怎么办啊?怜啊,你还没有从苏家骗到钱,现在咱们要是走了,万一那个文秀才见你没钱,也不管咱们怎么办啊?”“什么骗钱?那叫顺理成章的得到苏家的家产!”宋青怜没好气的纠正她。 正要再说。外面,赖氏再度敲门逼迫:“你们醒了吧?是正在穿衣裳吗?快一点,早说完早了事!”柳氏母女的心情简直是绝望的。知道躲不过去,宋青怜只有佯装正在穿衣服的应了一声,故意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一会儿过去,才磨磨蹭蹭的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她首先打了个哈欠:“婆婆,您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到明天再说吗?”赖氏并不立即作答。她直接越过宋青怜,往屋里走去,却见到柳氏坐在床边。那模样,脸上并未有丝毫的睡痕。显然,刚刚宋青怜水已经睡下了,是她们编造的谎话。不过,赖氏也懒得戳穿她们,只往屋里一站,取出一包银子:“这里面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收下,明天一早就离开苏家。二十两银子足够你们买一处宅子,找一个营生了。我对你们母女算是仁至义尽,可你们今天太过分,我就不继续收留了。”“二、二十两银子啊!”柳氏激动的盯着那包银子,直流口水。她双眼放光,几乎要朝着那包银子扑过去。可以说,她这辈子到现在,都没有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的银子!宋青怜盯着那包银子,眼里也有贪婪的光芒,明亮刺目的闪动着。动心吗?当然十分的动心。她几乎要答应下来,可很快,她又想到,赖氏能这么随意的就拿出二十两银子打发她们,这何止是仁至义尽?这根本就是不差钱!苏家到底有多少家产?竟然让她如此不在意这二十两银子……可她宋青怜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二十两银子!半晌过去,柳氏见女儿纹丝不动,不由得急了,过去推她:“莲,快拿了银子啊!我这就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带着银子离开,以后过自己的小日子!”她心里美极了。简直是要做梦都笑醒的。然而,宋青怜却走过去,拿起那包银子,又塞回到赖氏的手里:“婆婆,这银子我们是不会要的,您收留我们,又岂止是仁至义尽?这根本就是对我们母女两个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以后,我只有将自己当做是您的女儿,好好地在您身边孝敬您,这才是我应该做的。”这一番话,她说的可谓是极为漂亮。柳氏想拉她,却被她回头瞪了一眼,立即老实了。赖氏目光闪烁的看着她,没有立即将这银子收回:“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走?我可不缺女儿,我有小婉,还有阿衣,真不需要你孝敬什么。你可要想好了,这二十两银子,有些人家做一辈子营生,也未必能见这么多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今天一时想不通错过,往后,也许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她一阵劝说,仍旧是存了几分仁义在。只因宋青怜的回答,完全印证了宋青衣的猜测,说明儿媳妇说的不错。宋青怜既然看不上这二十两银子,忍心拒绝,只能是因为她盯着更大的肉——苏家的家产。现在自己劝说她,她要是听了,皆大欢喜。要是不听……可就别怪她以后不留情面了!然而,宋青怜满心都被贪婪所占据,励志要得到苏家的所有家产,又怎么可能听得进赖氏的劝说?她满脸的虚情假意,极尽虚伪的坚持将银子往赖氏手里推了过去,可眼角、嘴角又明显的有着细微的颤抖。 第七十七章 花言巧语 双眼不离那包银子,分明自己也是肉疼至极,但还是嘴硬的说道:“婆婆,我是真想孝敬您的,今天的事情,我不是针对苏家,只是觉得阿衣的做法根本就是在害苏家,所以才想要劝阻的。”“老村长毕竟是这个村子里最有权威的人,宋青衣不想着讨好也就罢了,竟然还故意热闹他……尔钰强留在苏家,也是对苏家的名声有损,我发誓,我真的是担心苏家,为苏家好,所以今天才会跟阿衣作对的,也许这一时会让婆婆您误会我的用心,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婆婆您以后一定会明白,跟阿衣那个不懂事的丫头比起来,我才是真正孝顺、贴心的那一个。”宋青怜一阵的诉说,可以说是花言巧语,天花乱坠。连赖氏听的,都一阵的心中唏嘘不已。她不由得目露同情。可这同情,半分都不是给宋青怜的,而是给宋青衣。她几乎能够想象的到,凭着宋青怜这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善良的宋青衣,是怎样被从小坑到大的,难怪宋青衣在这一场大病之后,会有如此激烈的触底反弹,厌恶柳氏母女。以真心换取两片驴肝肺,换做是谁,都不会受得了。然而,宋青怜就完全误会了赖氏这种同情的目光,还以为她是在心疼自己。她不由得做作的往前一步,一副乖巧女儿家的扑到赖氏怀里,语气委顿的令人作呕,说道:“婆婆,您的再造之恩,就看我怎么报答您吧!但请一定让我继续留在苏家,给我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肯定会做的比阿衣强!”再强又如何?在赖氏心里,她早就认定了宋青衣才是她的好儿媳。且宋青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是以,宋青怜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表演,丝毫没有打动赖氏。赖氏几乎有些冷酷的推开宋青怜,收了银子包,打算走人:“既然你不愿意接受,非要在苏家住下,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说完,便提步离开了。留下不知所措的柳氏。她看着赖氏回了堂屋,才又关上房门,走到大女儿身边,谨慎的低声发问:“怜啊,你为啥不要那二十两银子?赖氏说得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今天不要,往后哪还能指望得到这么多银子啊!”“阿娘,您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过不懂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要问,就看着我怎么做就行了。”赖氏一走,宋青怜就又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时候知道自己不会再被赶走,尽管痛失二十两银子令她肉疼不已,可想想整个苏家家产,她还是坚强的忍下来了,只继续耐着性子哄了柳氏,“阿娘,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您过上舒适富有的小日子的!” 宋青怜一番花言巧语,柳氏对这个大女儿,本就捧在手心里的宠着,爱重着,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言听计从的。她只要听到大女儿说孝敬她,让她过上富有的日子,就心里舒坦得仿佛已经过上了这样的日子。…………赖氏拿着二十两银子,回了堂屋,神情上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几个孩子察言观色,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决定暂时保持沉默。好一会儿过去。赖氏从那种愁闷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一抬头,发现宋青衣和苏渐闻、苏小婉他们几个,都是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顿时一愣。接着,她噗嗤一笑,拿着那包银子塞到宋青衣手里,有些嗔怪地看着她道:“哼你呀,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等着看为娘的笑话是不是?”宋青衣接过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抿唇一笑:“早就跟娘说了,娘您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啊?”说着,她又故意掂了掂那包银子,笑眯眯的感谢起来:“真沉!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娘,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哼哼,收下吧收下吧!”赖氏嘴里不高兴的哼着,脸上却止不住的笑意。“阿娘,我的呢?”这时候,苏渐闻还不忘趁火打劫。“你的?什么你的?我只答应了阿衣的赌局,什么时候你也参与了吗?”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时候,赖氏居然像个顽皮的小孩子那样,耍赖起来。她掐着腰,瞪着一双眼睛,让对方根本不敢招架。苏渐闻简直哭笑不得,只好认怂:“好,好,没有我的,我就是随口一说。”“这还差不多。”赖氏得意的放下手。一旁,苏小婉愣了一会儿,突然呆呆的说道:“那我的岂不是也没有了?”她看着几个人,几个人也看着她。忽然,赖氏首先爆发出一阵大笑,接着,宋青衣跟苏渐闻控制不住,也笑了起来,就连一边乖乖坐着的尔钰,都也是笑得前仰后合。苏小婉终于反应过来,噘着嘴跺着脚不依起来:“哎呀不行不行!说好的我有我的十两银子呢!咋能这样呢?”然而,在她的一阵不高兴当中,回应她的,却只有一声接一声更加过分的笑容。气得苏小婉不说话了。可到了最后,她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顿时,整个屋子又是一阵的欢声笑语。听得外面的宋青怜和柳氏,那心里羡慕着,是酸涩不已。柳氏一眼馋,就想跟着上前,进去凑热闹。见此,宋青怜只好拉着她继续哄:“阿娘,您放心,以后这种生活,女儿也会给您带来的,文秀才是个有出息的,只要女儿得到了苏家的家产,以后镇子上女儿也能给他找来高升的门路,以后您会四世同堂,幸福到老的!”这一番话,又是极大的熨帖了柳氏荒凉的内心。她满意而又信任的点头,拉住宋青怜的双手,在掌心里轻柔而又爱重的拍着,眼里带着母亲对于女儿那种天命喜欢的温柔笑意:“莲,娘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娘怎么样不重要,娘啊,就希望以后你能够有个好的归宿。” 第七十八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嗯,阿娘,我一定会的。”宋青怜非常自信。不过,她这会儿心里也真的不太舒服。听着堂屋里一阵比一阵高的欢快小声,她很羡慕,很想加入到其中,成为堂屋里的一员,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然而,实际的距离却是这样的远。她只能远远地站在这儿,堂屋里的人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一句也听不到的。宋青怜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夺走苏家的一切,让今晚的这一切的美好,都成为她的!堂屋里,宋青衣他们笑够了,赖氏才是又压低了声音,情绪有点低落的说道:“唉,我真是没有想到。虽然她们来苏家的时间不说多长,可我对她们,真是没有什么二心,就想着是阿衣的至亲,孤儿寡女的又是十分的可怜,吃的喝的用的,她们伸手要了,我都给。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想要的,竟然是我苏家积攒了三代的家产!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后悔带她们来苏家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错误已经铸成,现在我只能是说,想办法仁至义尽的送她们离开苏家,既不能说让她们走投无路,也不能把苏家的家产真赔给她们。”宋青衣这时候低低的说道。“你有什么计划?”赖氏问她。宋青衣不由得看了苏渐闻一眼。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苏小婉年纪太轻,她怕小婉知道了,会沉不住气。不过考虑一下,她还是决定现在说出来,有时候一味的怀疑,倒不如直接选择信任,这才会真正令苏小婉有所成长。略微斟酌了一会儿用语,宋青衣终于还是凝眉说道:“这事需要咱们几个人的佩服,谁都不能在宋青怜面前流露出来已经知道了她底细,一旦打草惊蛇,那就会影响到整个计划。比如说小婉,你觉得你要是知道了我的计划,在对待宋青怜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我?”苏小婉多少有些意外,宋青衣竟然会第一个问她。她仔细观察着宋青衣严肃的表情,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是随口问出来的,而是十分认真。这么说,嫂子的发问,也许是对她的一种考验?苏小婉不禁就想到,平日里要是阿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向都是不会给她知道的,并且还没一次都说什么“你还小”这种话,根本就不让她参与,搞得她十分郁闷。可现在,面对着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嫂子却一点都没避开她,这就说明,嫂子愿意信任她,也不再将她当做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一想到这一点,苏小婉心里高兴之余,又随之谨慎起来。嫂子待她这么好,她决不能让嫂子失望了。于是,苏小婉蹙眉仔细的想了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起来:“既然是不能打草惊蛇的……那我只需要继续讨厌她,这样就可以了吧?” 苏小婉有一丝灵感告诉她,似乎应该是这样做。可她又不确定。她微微歪着脑袋,清灵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怀疑、询问,就这么有些可爱,又极为认真的看着宋青衣,想要尽快的得到正确的答案。“对。”宋青衣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小婉很聪明,就是这样。”苏小婉立即松了口气。听到被夸,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看着苏小婉明白的样子,宋青衣放心极了,接下来,她就将自己所发现的一些问题,和她所想到的计划,一一告知了众人。听她说完以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特别是赖氏。她不禁有些感叹:“大概真是年纪大了,这么多事情,还是就在咱们这所宅子里发生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娘您辛苦经营的家,宋青怜是您一心对待过的人,根本就不会往坏处想,有所疏漏也正常,再说了,还有我们为您分担呢。”宋青衣可不想让婆婆因为这个事情而情绪低落,连忙说道。“呵呵,我知道,你们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家里的事情,我也都会跟你们商量着决定的。”听着儿媳妇贴心的安慰,赖氏再差的心情,也立即变得笑眯眯的。他们又商量了一下一些计划中的细节,随后,就各自洗洗睡觉了。经过今天的事情,曹疯子算是赖氏成为苏家的一员。他以后就跟在苏渐闻和尔钰的身边,不用再住破庙,而是和苏渐闻一起住在西里屋。不过,苏渐闻和尔钰睡床,他一个人打地铺。东里屋中。在苏小婉酣睡之后,睡不着的赖氏却突然在黑暗中,对也还没有入睡的宋青衣说道:“阿衣,你说,渐闻这么护着尔钰,宁肯自己受到威胁,也不愿意放弃尔钰……尔钰到底会是什么身份的人呢?渐闻的归乡,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因为受伤,而回到家乡吗?还有曹疯子,他功夫那么厉害,一看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突然流浪到这个小村子里呢?”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鼻音。语气中,则透着浓浓的疑惑和担忧。她疑惑的是尔钰的真实背景,恐怕并不是表面所说的,只是路上捡的一个小哑巴,当然,也一点不觉得这会是苏渐闻的儿子;她担忧的,则是害怕苏渐闻会因为尔钰的存在,而有什么隐藏的她所不知道的危险存在。她还有些害怕。曹疯子这样的厉害角色,他的到来,会不会给清河村带来什么灾难……宋青衣听见这些话,就立即睁开了眼睛,心里满是佩服。不愧是赖氏,看起来对尔钰没有多少关心,却有一份洞察世事的心。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她宽心的安慰说道:“娘,凡事但求无愧于心。不管尔钰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大伯哥这次回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用管曹疯子,只要咱们做好该做的,以后,一切自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第七十九章 苏氏族学 这些话,听得赖氏极为的熨帖。她在黑暗中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心情也一片的舒朗:“阿衣,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女儿,却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好,我知道了,唉,一辈子过的也不算多么惊涛骇浪,可也不是没有经过事,更不必担忧什么事,以前渐闻他爹就喜欢念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好了,咱们睡觉吧,也是累了一天了!”“嗯,好,娘,晚安。”“晚安。”婆媳俩说完话,就都各自摒弃心事,进入了梦乡。一夜好眠。由于曹疯子这一次的武力震慑,老村长终于是没敢对于尔钰的事情,再找什么麻烦,平时见面要么对苏家的人退避三舍,要么实在避不开了,脸上也多了三分讨好的笑意,看来,他真的被曹疯子的武力值给吓得不轻。其实,他事后也有些后悔。比起尔钰究竟是不是苏渐闻的种这件事,难道不该是自家事更重要?要是害的族里的几个孩子进不了族学,那他才是罪过了。所以一脸好几天,他对上怂恿自己去苏家找事情的老八,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而随着老村长这一次在苏家的落败,曹疯子的名声再度传出去。随之影响到的,就是村子里的人害怕曹疯子的威名,谁也不敢再在外面,轻易地议论尔钰的事情了。苏家这边一切仍旧是按部就班的进行。至于说宋青怜……宋青衣注意到,有柳氏给她开门望风,她仍旧是每晚都悄悄出去,一直在外面待到苏家人都睡了才回来。不用说,这是出去跟文秀才私会去了。其实,如果现在挑一个时间,和苏家人一起直接抓住深夜外出归来的宋青怜,就可以给她一个难堪。可宋青衣一想前世,就否定了这种做法。她前世被设计捉奸在床,这一世,怎能这么轻松的、白白便宜了宋青怜?真要捉,就也捉一个大的!…………转眼之间,苏家东边的小院子盖好。院子不大不小,格局则很简单。北边是三间青砖大瓦房,东侧的一间是苏渐闻和尔钰的卧房,西侧的一间是书房,这是苏渐闻专门要求出来的,虽然赖氏不觉得有什么必要,毕竟乡下人,谁会专门准备出一个书房的?不过既然儿子想要,她当然要不遗余力的满足。正中间的那个大一点的屋子,就是即将开办的族学学堂。这院子跟苏家的院子中间隔了一道墙,墙上有一道垂花拱门,两边院子相连,往来也方便。院子也有单独的一个大门,方便来上族学的孩子们进出。门两侧贴了对子,写着“天作君师,门罗将相”几个字,取自元代一位文士笔下,看起来简单,却透着一种雄心壮志的霸气。中间还专门挂了一个牌匾,写有“苏氏族学”四字。这楹联和牌匾都出自苏渐闻之手,其字迹的苍劲有力,村子里见过的人虽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东西,却都夸赞写的极为好看。毕竟读过书却还待在村子里的,实在是没几个。 几经计较之后,江暮然忍不住专程跑来观看。 “渐闻哥的学堂礼,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忙的吗?茶叶生意刚好也告一段落了,我也想休息休息,就过来给您和渐闻哥帮忙好了。”“要休息了?也好,去外面跑跑开开眼界,跑累了就在家里歇歇。往后倒也没什么事情了,就是等桌子椅子、书本、笔墨纸砚等等送过来,学堂差不多就可以开始了。不过,你倒是可以也过来跟着读几天书,当然,不能让你跟那些孩子们一起读,到时候我让渐闻看看,你适合读什么书,让渐闻给你指点几日,也算是涨涨书里面的见识。”赖氏很为江暮然筹划了一番。一听这个,江暮然就告诉自己得拒绝。要在学堂,那岂不是天天都要见到她?见的多了,只怕自己要更加难忘。可他嘴角却高兴地翘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带了一丝笑意,更是再次不受控制的点了头:“好,那我现在就先去叨扰一下渐闻哥,请他给我指点指点该读什么书好!”“嗯,去吧去吧,恰好你跟小婉也许久没见,这丫头念叨你好几次呢。”“哈哈,她不骂我了?这丫头在做什么呢?”提起苏小婉,江暮然总算忍不住笑出声。“她在给她嫂子帮忙,在东院布置学堂呢。”“是吗?那太好了……”一听是跟宋青衣在一起,江暮然不由得感叹道,“我也去给她们帮忙去!”说完,便是健步如飞的告辞,穿过那道垂花拱门,往东院去了。苏家现在是两个院子。所以,把办学堂和苏渐闻住的院子,叫做东院,苏家的老院子则就称为西院。东院的房子盖好,也晾的差不多了。这不,苏小婉就和宋青衣一起,把苏渐闻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这边搬。本来他常年不在家,也没几样东西。可回来以后的这几个月里,赖氏没少给他添东西,被褥、衣服什么的就少不了,苏渐闻还买了不少书,还有尔钰的东西。江暮然一进来,敞亮的院子,就见到一个黑衣大高个儿,正站在西配房门前搭晾衣杆。他有些迟疑。这是谁?刚想开口,苏小婉抱着一盆污水从屋里出来,一见着他,登时眼睛一亮,笑着又带着点揶揄意味的喊他:“哟?我莫不是看花了眼?这位大哥是哪位啊?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她揶揄的语气那么明显,江暮然就也笑:“知道叫我大哥,你看着也不傻嘛。”一句话,挑起苏小婉三道火,两人眼看着又要怼上。宋青衣从屋里走出来。她抱着两条棉被,走到那黑衣大高个儿刚搭好的晾衣杆前,站好了笑着跟江暮然打招呼:“暮然啊,你回来了?”简单,普通的几个字。江暮然从回来之后,见了村子里的人,几乎人人都会这么笑着跟他打招呼。可从宋青衣嘴里说出来的,他却觉得就是吴侬软语那般,一字一句,说的他一颗心都软踏踏的,胸口有股说不出来的缠绵的感觉。 第八十章 单相思 他不由得俊脸上蒙上一层如日光一般温暖的薄雾,温柔的笑着冲她点头,并走过去:“嗯,你这是要晒被子吗?我来帮你吧。”那语调轻柔的不可思议。说着,就已经是主动的把宋青衣怀里的两条被子,一一搭在晾衣架上。“谢谢暮然了。”宋青衣也温柔的笑着,道了声谢,冲他一点头,就要回屋再拿东西。“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就是来做苦力的。”江暮然觉得他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脑子还没有同意呢,就已经跟上去,并且张了嘴。宋青衣于是停下步子看他。她微微侧着脑袋,似乎是在打量着江暮然这么高的个子,也有的是力气,该做什么事情不会浪费他这个苦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的就像流星闪过一般,亮了一下。接着,她双眸略微弯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就这么眼睛弯弯的笑着看他:“这屋子刚盖好,也才晾好,还没有好好打扫,你就拿着扫帚,进屋里去把那些碎石屑什么的,都清理出来吧。”这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原本是赖氏分配给苏小婉做的。苏小婉正不乐意做呢。此时一听,她立马雀跃的跑过来,跳着一巴掌拍在江暮然肩头,啪的一声十分用力,和着她兴奋的声音:“哎呀然哥!这就拜托给你了!我去给大哥布置书房去!”说完,也不等江暮然答应,就直接飞跑进了书房里。宋青衣看的直笑着摇头。这要换以前,江暮然是要追着苏小婉,把她给揪回来干活的。可这会儿,看着宋青衣犹如柳叶拨动春水般的柔柔笑容,他的一颗心也跟着起了涟漪,傻乎乎的拿起扫帚,往屋子里去干这最苦最累的活去了。好在也不是他一个人干。宋青衣就接了盆水,在一旁擦拭扫帚清理不干净的地方。两个人没再多说一句话。整个堂屋还什么都没有摆放,空荡荡的似有凉风在吹。可江暮然的心里,却觉满满当当的。他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宋青衣认真干活的样子,有时候两人视线碰触到,宋青衣就对他温柔的一笑,于是他也跟着傻笑一下。然后,两人就又继续埋头干活。江暮然觉得此刻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惜,这样的时候并不长久。等屋子清扫完毕,赖氏喊着吃午饭,并嘱咐江暮然也留下吃饭。江暮然想要拒绝的嘴,一张开,就突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等终于能说出话来了,说得也是他过去在赖氏面前说惯了的甜话:“好,那我就不客气留下了,好久没吃赖婶做的饭菜了,我这肚子也真是好久没享过福了!”赖氏自然很是满意:“快接点水洗洗,准备吃饭吧。”“好嘞。”江暮然答应着,拿着盆子往西院去接水。身后,则是宋青衣站在书房门口,一面喊了一声“曹疯子”,一面招呼苏小婉和苏渐闻别下棋了,该洗手吃饭。 院子里阳光正好。几个人就摆了满满的饭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饭的过程当中,江暮然知道了原来这个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锋利冷漠、手里时时提着那把大铁刀的大高个儿,就是之前爷爷口中的“曹疯子”。老村长带了人来苏家拿人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事后听说,又听到竟是针对起宋青衣来,他就觉心里十分的难受。爷爷那么看待宋青衣,又怎么会允许他求娶宋青衣?于是,好一阵子他不敢来面对苏家人,尤其害怕见着宋青衣。今日过来了,苏家人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好,他才觉得放心,又见了宋青衣,和她说话一间依然是那种温柔似水的调调,他心中简直雀跃狂喜。太好了,她并未将自己视作仇人的孙儿!江暮然心里想着事,摆饭、吃饭都显得安静话少。等一顿饭吃饭,倒比平时还显得安静了。苏小婉只觉得江暮然有心事,不由得啧了一声:“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然哥,你这好一段日子没见,怎的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换做以往,在她家吃饭,两人饭桌上都停不下来互相揶揄斗嘴的。她这么说着,赖氏也觉得如此,便认真打量起江暮然来。把江暮然给看了一个浑身不自在。他有些忐忑的飞快看了宋青衣一眼,她也已经吃好饭,在一旁笑着看他,令他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喉结滚动的咽了口唾沫,身子坐的更直:“什么变了人?不还是我吗?”“是不一样了。”打量了他半天的赖氏,却接了一句。“啊?”江暮然怕的要命。他对宋青衣的那点心思,就是不能拿出来见光的。难不成被看出来了?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明明是故意并不在意的,怎么会被看出来吗?也不知道赖氏同不同意让他和宋青衣在一起……江暮然心里一阵乱七八糟的想法。赖氏则认真的审视着,笑着说道:“暮然长大了,成熟了也稳重了,以后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暮然,我听你娘说,你爹前一阵子给你说了一个亲,是他做生意的朋友的女儿,怎么样?什么时候打算成亲啊?”“啊?啊……这个……”江暮然语无伦次。他万万没想到,赖婶儿一开口,就是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宋青衣。而宋青衣原本只是一个旁观者。突然一接触到江暮然看向自己的紧张、眸光闪动的带着害怕的目光,顿时有些惊讶的也看着他。四目相触。江暮然一下子就看懂了宋青衣的目光。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喜欢。也没有因为赖氏的话,而有任何的不高兴,就是非常平常的、略有惊讶的那种目光。江暮然突然很丧气。他一直都是单相思呢,宋青衣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她,有着那么多复杂矛盾的喜欢。这么想着,江暮然反而镇定了起来。 他依旧是坐直着身子,俊脸上笑容一点一点的展露出来:“是有这回事,也见过面。但我没有同意。” 第八十一章 喜欢的姑娘 “我年纪还小呢,不想这么早就成家,想多在外面跑两年,等真的能担起事了,再找一个喜欢的姑娘,与她白头到老。这想法我爹娘、我爷爷也都赞成,就跟那位姑娘家里说清楚了,免得耽误了人家,强要在一起,一辈子也不会幸福的。”“嗯,倒是一个有担当的想法,要是不喜欢人家姑娘,也确实没必要成亲,以后遇到了喜欢的,自然就得争取着在一起了。”赖氏也很赞同了。“本来我爹娘他们是不赞同的。但我就是羡慕赖婶儿跟我三叔的感情,所以才坚持这么做了。”江暮然又补充了一句,仍是看了宋青衣一眼。这一眼,总算是让宋青衣有点反应了。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男子,在说着婚娶这种事情的时候,频频看向一个女人,这难道不是某种暗示?她有些坐不住了。宋青衣干脆站起来,脸上看着一点事都没有,依旧是柔柔的笑着:“你们聊,我先把东西收拾了,锅碗洗洗,一会儿西院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说完,就将吃干净的碗叠一起,端着往厨房去。苏小婉也懂事的起身帮忙。江暮然也要帮忙,可被赖氏拦住了:“你放着吧,让这两姑嫂做就成,日头这么好,咱们坐着晒太阳,再一起说说话。”“噢,好。”江暮然只好应了。刚刚宋青衣的行为,似乎是在拒绝他,他心情有些低落。一旁,苏渐闻没怎么开口。不过他眼睛也是锋利如刀,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点异动,等再见到宋青衣竟然拒绝了这么一表人才的人,顿时就饶有兴致起来。 江暮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竟然喜欢一个寡妇……想到这个点上,苏渐闻突地心里一动,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宋青衣时候的情景。 当时她低眉顺目的站在昏黄的灯下,小媳妇样的等着自己的到来,等他来了,却又不敢直面抬头看,只悄悄地趁他跟阿娘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打量自己。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是谁家的小丫头。看起来那样小,刘海盖着一部分额头上丑陋的火疤,长得肤白花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来回的转动着,就像是会说话似的。后来接触中,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只不高兴的时候,会朝你亮爪子的小野猫。苏渐闻没办法否认,当他第一眼见到宋青衣时,心里是有涟漪的。可当一问,这是渐离的媳妇时,那一丝涟漪也就很快就沉了底了。直到整个时候,苏渐闻才又在江暮然对宋青衣的目光追随当中意识到,宋青衣,她是一个没有年轻的寡妇,她虽然头上有道丑陋可怕的火疤,可全身上下,似乎也就这一个缺点了。除了她是一个寡妇。别的地方,可当真都能叫一个男人满意的。所以,难怪江暮然会看上她了。此刻,苏渐闻听着阿娘跟江暮然一问一答的聊着天,不由得就嘴角带起一丝坏笑来,看着江暮然问道:“暮然,你说找一个喜欢的姑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问题搞得江暮然再次神经紧张起来。他不由得一阵狂擦汗:“闻哥,你咋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刚就是随口一说,倒还没有仔细想过呢。”“呵呵。”苏渐闻唇边发出一抹状似轻快地笑。他微挑着眉,斜看着江暮然,一脸揶揄的表情,黑曜石般的双眸,却仔细的审视着江暮然的神情,“我不过也是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莫不是,心中其实已经有人了?她是谁啊?说说看,要是你家人不同意,没准我跟阿娘还能帮你说说好话呢!”这几句话,说得江暮然心里竟有了一丝动摇。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暗暗地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要是换做别人家的年轻寡妇,那也许还成。可要是给闻哥知道,自己看上的正是他的弟妹,过世的渐离哥的媳妇儿……那搞不好现在赖婶儿就得提着扫帚将自己扫地出门,以后就别想再见到宋青衣了。所以,江暮然也就只是心动了那么一瞬。 接下来,他便是十分谨慎小心的摇头否定:“没有的事,我整天往外边跑,跟着阿爹谈生意,见到的也都是各位前辈叔伯们,哪有机会遇到心上人呢?”对方不肯承认,按理说也该就此作罢的。可苏渐闻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江暮然。于是,他还是紧盯着江暮然,双眸里释放出来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狼性,嘴角勾着继续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询问:“是吗?但就算这样,你心里不满意大堂伯给你说的那个姑娘,就是说她不是你理想中的吧?那你心目中能和你白头到老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倒不如说说,我跟阿娘也好给你留意一下,万一碰到合适的,也能给你说道说道。” 苏渐闻这样热情的追问,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赖氏虽然诧异,一向在村子里的人情世故上比较冷漠的大儿子,这会儿这样热心,也只以为他是看在和江暮然沾亲带故的关系上。 江暮然也没有多想。他倒是觉得,要是把自己想的透露出来,说不定是给自己和宋青衣一个机会呢?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心动起来。反正,只要不说人名,他们也绝对想不到他说的是谁。也不管宋青衣对他到底是怎么样,江暮然难得的心思活泛起来,他嘴唇动了动,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厨房窗口处,宋青衣偶尔显露出来的忙碌倩影,温温柔柔的举止,其实都很平常,却将他的心占据的满满当当的。江暮然声音不由自主的放轻柔了许多,目光也跟着柔和极了,只听他一点一点的说道:“不需要多美。”虽然是这样说的。然而在他心目中,她哪怕是额头上有一道丑陋的火疤,也还是十分的美丽。“也不用有什么特别好的家世,拿不出来什么嫁妆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会努力赚钱养家,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 第八十二章 正式开张 江暮然永远都记得他那一次见到的宋青衣。她蓬头垢面的扑过来,他当时还以为哪里来的女鬼,魂儿都要吓跑。可结果,竟然是宋青衣。接着,她一通指责,揭露了柳氏母女刻薄丑陋的嘴脸,也获得了赖婶儿和小婉更多的关心。“她安静话少,虽然看着是一个软性子,但为人其实很聪明,做事也很有主见。”这一点,上回跟她一同往镇子上时,江暮然就已经有所见识。他细细的诉说了这几点。一开始说得是,他心里喜欢的姑娘的类型。可真说出来,却仿佛已经有了那么一个鲜活的人在某个地方,并且他已经认识了许久。苏渐闻一听,心里完全确定了。还真是家里那个小寡妇。他抿着唇没有再说话,心情有点微妙起来。可要说究竟什么心情,他又说不出来。而赖氏则隐隐约约有些觉得,怎么暮然说得这个人,她好像就认识了一个?可她一点也没有往宋青衣身上想。想努力地想一想吧,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于是,她此时只笑着说道:“照你说的这样的姑娘,还真是一个好媳妇的人选呢!我觉得,要真有这么一位好姑娘,你阿爹阿娘也不会在意她的出身和家境的,就是你爷爷有几分不满,但要真想着为你的幸福考虑,也不会多干涉的。然啊,真遇上了,就努力地争取吧,最好的做法,就是自己独立一点,让你爹娘对你的事情也做不了住,当然,这说的都是最坏了的打算了,你是一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家里人一定不舍得为难你的。”赖氏发自内心的给出建议。她能这样说,其实还是因为,她觉着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一旦错过,那可能这一辈子再别想遇到这么好的媳妇人选。她完全不知道,这话听得江暮然心里一阵激动,立即就是有点动容的带着几分喜色的看着她喊了一声:“赖婶儿……”那言语之间,竟是有点感动的。赖氏没想到江暮然这反应,不由好笑:“好了,这话你爹娘也一定认可的,当然我也是真心祝福你早点找到这样好的一个媳妇,再生几个健康的孩子,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一听到生孩子,江暮然一张俊脸顿时羞得通红。他将这当成是赖婶儿未来有可能会同意他跟宋青衣在一起的一种承诺。于是,干脆就万分感动,而又充满真挚的也承诺了起来:“要是真能……我会让她好好孝顺您的!”“行了,我有儿子,也有儿媳呢,你媳妇以后好好孝敬你爹娘跟你爷爷就好了。”话虽然这样说,可赖氏却还是因为江暮然的那份孝心,高兴地合不拢嘴。 江暮然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什么都说出来。除了他觉得不会有人支持他和宋青衣在一起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于,连宋青衣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上她了。叫他觉得有些沮丧的是,他先前的那点暗示,似乎被她看出来,并且拒绝了。不过没有关系。年轻人嘛,最不怕的就是一次两次的拒绝。他信心满满,首先得让她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才行。于是,“好男人”江暮然也不出去跟着阿爹跑茶叶生意了,整日往苏家跑,但凡看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都一定会搭把手,有时候为了表现自己,还得跟力大无穷的曹疯子争着干活。对此,老村长算是默许。有暮然跟苏家联络一下感情,那他之前跟苏家闹僵了的事情,也可以慢慢的过去。说白了,老村长还是不愿意得罪苏家的。上次的事,他后来觉得,那纯属是一次老糊涂的行为。而就在这江暮然急于表现自己勤劳可靠的日子里,赖氏为族学专门定制的桌椅陆陆续续的送到了苏家,宋青衣中间托老吴带的书本、笔墨纸砚等等,也都一一送到,学堂一应准备俱全,就只差开学了。先前江暮然拿过来的族里来上学的孩子的名单,其中有五个是族里几位婶婶娘家的孩子。这几个孩子,苏渐闻在仔细的打听了情况之后,只留下一个老八媳妇的外甥,其他的都拒绝了他们的入学申请。老八媳妇很是得意。至于其余四个孩子,老村长只觉现在以跟苏家修复好关系最重,留一个已经是苏渐闻给够了他面子,也就没有异议的都遣走了。几个媳妇敢怒不敢言,背地里关上了门,骂苏渐闻不识抬举,骂老村长没用的都有。这样一来,族里等于送了十五个孩子过来。村子里加上甜草,又收了十五个孩子,一共三十个孩子,说是有这么多,但其中女娃也收了五个。跟这几个女娃的爹娘商量过之后,就是她们用不着读多少书,跟着宋青衣认几个字就好。是以,包括甜草在内,这五个女娃是宋青衣的学生,苏渐闻只需要带剩下的二十五学生即可。虽说苏渐闻收的并不多,家家户户两袋大米,十条腊肉,女学生因为学习的内容少,和族里的孩子一样,都是减半。于是,东院苏渐闻的书房,白日里就借给了宋青衣教几个女娃们写字用了。苏渐闻带着其余的二十五人,在堂屋的学堂读书。一切准备好了之后,终于迎来了学堂赖氏开始的这一天。在早上,一众弟子们先一一向苏渐闻和宋青衣分别行过拜师茶之后,族学算是正式开张了。第一天开学,自然得先公布纪律。 学生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目光新奇的盯着苏渐闻所做的带轮子的椅子,看着他神情冷漠而又高贵好看的说着一条条“不许”、“不准”、“不可”,似懂非懂之中,不禁就有些畏惧他。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长得好看。可似乎看起来,脾气很坏。 这些学生们印象最深刻的一条纪律,就是如果犯错,且拒不认错,就会将他们撵回家,且不论村子里谁来求情,都坚决不允许再回到学堂,只觉这夫子当真是严苛的紧。 第八十三章 女夫子 不过一阵腹诽,当他们在苏渐闻的指点之下,开始在干净的纸张上握笔比划时,还是一个比一个的老实听话。尔钰就跟着他们一起写。不过,这些初入学堂的弟子们写的还只是一笔一划,他却是已经开始抄《四书》了,看着这些新来的弟子们,大多呆头呆脑的,他也没了一开始的兴趣。曹疯子仍是提着那把大刀,侧立一旁。这也是为什么孩子们会这么乖,别说调皮捣蛋,就连随便开口说话都不敢的重要原因之一了。这边在苏渐闻的训话中,学堂风风火火的开始了。另一边,书房里开始指点女孩子们握笔的宋青衣,在又过了两三天之后,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了。学堂已经正式开办。原则上来说,什么活都干完了。可江暮然,还是成天往这儿跑。要说前一段时间,还能说是非常偶然的帮她的忙,可现在,她都开始教女弟子写字了,他怎么还往自己跟前凑?“嫂子,想不到你字也写的这么好。”江暮然对她的字迹,十分的赞赏,同时也对跟着宋青衣学写字的阿妹小乔说着,“好好跟嫂子学写字,千万不能调皮,知道不?”小乔只有十分乖巧的点头。宋青衣只得是笑着客气,试着赶人:“小乔很聪明,也很听话,是绝对不会调皮的,这你放心吧。不用一直在这里看着。”“没事,我得盯着小乔才行,小丫头老是不专心。”江暮然一点也没听出她赶人的意思似的。盯着小乔?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亲弟弟叫小乐,在苏渐闻那边呢?难道不应该去关心一下小乐的情况?宋青衣在心里一阵接一阵的腹诽,接着就再次委婉的赶人:“也不知道小乐怎么样了啊?对了暮然,你不是说要找大伯哥问问,看看你读什么书合适吗?不趁现在过去问问吗?”“不急。闻哥说了,他给我找的书,要再过几天请吴掌柜送过来。再说了,小乐可比小乔认真多了,用不着我盯着。嫂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看看,绝对不会影响你们的。”江暮然满脸真诚。“好吧……”宋青衣终于败下阵来。见此,江暮然对她展露一道温柔的笑容。搞得宋青衣根本不敢看他。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啊?宋青衣只好不再跟他说什么,只一个个的认真指点女孩子们握笔写字,那声音温柔婉转,不同于苏渐闻那边的不近人情的严厉,女娃们倒是都很喜欢这个女夫子,只除了她长得丑之外。而江暮然则有些如痴如醉的听着她那温柔的声线,觉得她不但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十分好看。宋青衣迎着那明显带着炙热的目光,如芒刺背。 江暮然暧昧不清的态度,着实让宋青衣十分的苦恼。夜深人静之时,她独自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由得就浮现出两张人脸。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付家小哥付子丞,另一个则是她的夫君,苏渐离。这两人都是那种真正的温润如玉的类型。可两人都与她无缘。宋青衣觉得自己可能是注孤生。 前世的时候,当她知道付家嫌弃她毁容,从小许诺要娶她做妻子的付子丞娶了她姐姐,心中的怨恨,蔓延一生。可做了几十年的鬼,如今重活,她也想明白了。前世,除了那一份年少时光的喜欢,她并没有为付子丞付出过什么,对方有权利追求更为美好的人生,再者,两家的婚约不过只是口头,口头这东西,本来就是随时可以改变的,付家对她也就谈不上是背弃。如今她再想起这个人,心中也不会再起任何的波澜。所以,付子丞对她来说,就算是一个她不爱也不恨,无关紧要的路人了。但是苏渐离不一样。这一世,她还是重生的晚了,没能再见到夫君。想到这里,两行清泪不禁从宋青衣的眼眶中流了出来,顺着那冰清玉洁的脸颊,滴湿了两鬓的黑发。 相守只有短短的数日,但夫君是两世以来,她心中最温暖的存在。宋青衣抚摸着手腕间那带着体温的白玉镯子。情之一字,她已没有了任何的期待。不管这灵玉空间是不是夫君以自己的转世换来,赐予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她情愿一个人守着这一段情意。哪怕孤独到老,也决不再嫁。第二天,江暮然再来,宋青衣的态度明显是冷淡了许多。他去哪儿,她绝不走同一条路。他跟她说话,她好几次都当做是没有听到,就算后来不得不回应,也表现的不怎么愿意多说。这自然让江暮然好一阵的失落。但这些日子跟宋青衣的相处中,他对她的喜欢,有增无减,这份执着支撑着他,让他明白就算被碰钉子,也绝对不能因此而放弃。于是,江暮然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呈现出来一种越挫越勇的热烈攻势来。这搞得宋青衣十分的苦恼。她简直想不明白,自己态度都这样明显了,这个人怎么就一点都没有领悟到吗?而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学堂里的几个孩子都看出一丝端倪了。甜草甚至私底下问过她,江暮然是不是喜欢她。这可差点把宋青衣给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叮嘱甜草不要对别人说。甜草懵懵懂懂的点头,回到家之后却是跟马氏说漏了嘴,夫妻俩对视一眼,之后就也叮嘱她不要乱说,这下她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此后就是捂紧了嘴巴不再提这件事一个字。可甜草不说,学堂里还有另外几个孩子。渐渐地,村子里小范围的有了几句流言蜚语,说老村长的孙子喜欢上了苏家那个寡妇宋青衣,天天往人家宋青衣跟前凑。这下甜草不说也不行了啊。她等学堂里休息的时候,悄悄地拉着宋青衣出去,说了最近村子里的流言蜚语:“看来是几个孩子们回去跟家里人乱说了,那些人又在村子里乱说……对不起啊阿衣嫂子,这事我回去以后也跟我阿爹阿娘说漏嘴了,不过我敢保证不是他们传出去的,他们当时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再跟别人说呢。” 第八十四章 流言蜚语 甜草的语气里有一些歉疚,还有一些担忧。宋青衣这下真的是一身冷汗了。这个江暮然,可真是要把她给害死了!她想找江暮然说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厮天天往这里跑,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今天却一直没来。想到甜草的话,宋青衣不禁担心起来。该不会是老村长也听到了这些传言,所以把江暮然给关起来了吧?而事实上,也真是给宋青衣猜对了。村子里的流言就跟风一样,只要一吹起来,就到处都是,老村长就算想不听到,也难。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这个人品、样貌出众,家事算是村子里一等一好的乖孙儿,竟然会看上一个寡妇?这不是笑话吗?他原本觉得那都是胡说八道。直到他观察了两天,发现江暮然的确一吃完饭就往苏家跑,并且过去穿衣十分随意,从不在乎形象,现在却每次去苏家之前,都要先确认一下身上穿的是否干净整洁……完完全全变了样的。这不就是喜欢上了谁家姑娘,才会有的反应吗?难不成,他真看上那个寡妇了?这一天眼看着江暮然心不在焉的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就又要往苏家跑,他把人给拦下来了:“暮然,你这一天天的啥也不做,净往苏家跑算是个什么事?不如等你爹这次回来了,还跟他去跑跑生意吧。”“茶叶生意这次阿爹回来就告一段落,没什么事了。”江暮然不以为然的回答,说完就要走。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惹得老村长心里一团怒火,突然就“腾”地一下,燃烧起来。他按捺住怒意,沉住气继续半是劝说,半是试探:“茶叶生意是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可你是不是忘了,山上除了茶园,还有一大片药田呢?那药材生意,也是你爹在跑,你跟着出去再见识见识药材生意是怎么回事的,不也能算是一种长进吗?”老村长这么说,江暮然才是想起来了。的确是这样的。而且那片药田,大部分还都是苏家的,也是赖婶儿委托给了阿爹,让阿爹帮忙跑,然后两家拿分成。虽然江暮然知道爷爷说的不错,可他心里却有另外的想法。这几天宋青衣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的,要是自己再这么一走,这娶宋青衣当媳妇的事不就彻底凉了?他可不想因为离开,跟她之间的关系再生分起来。于是,江暮然在一番考虑之后,就果断的拒绝了老村长的提议:“爷爷,我知道您说得对,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药材生意反正等入秋还有一次要往外面跑,不急在这一回,下次再说吧。爷爷,赖婶儿家办族学挺忙的,我去跟着闻哥多看几本书,这才是最要紧的。” 江暮然说完,就又是要走。老村长彻底怒了,手里的烟枪不假思索的就往孙子身上敲:“去找你闻哥看书?我看你根本是去找那个寡妇谈情说爱吧?啊!”“爷爷……”江暮然整个人懵住。他想过这事会被爷爷知道,但他设想的是由他亲口告诉爷爷,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竟然会是眼前这个情况。爷爷的态度,似乎说明了这个事情的结果。江暮然一时心如死灰,站在原地一下也没有躲避,任由老村长一下一下的往他身上敲。屋里江暮然他阿娘柳氏端着簸箕出来,见到儿子挨打,当即手里簸箕一丢就心急火燎的护了上来,心疼的喊道:“爹!爹!暮然犯了啥错,您这么打他?”“啥错?”老村长见儿媳挡着,停了下来,又气又累的喘着气,手里老烟枪抖着,指着江暮然,“他干的什么好事,你自己问他!”柳氏赶紧拉住江暮然。儿子一向是公公的宝贝疙瘩,一直都是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可今天儿子竟然惹得公公动手,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拉着江暮然,小心又心疼的,生怕碰到他被打的地方。柳氏满眼都是愁苦与疼惜,轻声询问:“然啊,这到底咋回事?你干了啥事?惹得你爷爷这么生气?”江暮然低着头,紧抿着唇不吭声。他心里生着闷气。从小到大,爷爷虽然有时候会责怪他顽皮淘气,但动手打他,这还是第一次。他不会因为爷爷这一次动手,而恨上爷爷,可是,他不服气,凭什么他不能喜欢上宋青衣?宋青衣是寡妇,可她才成亲几天,渐离哥就走了,说不定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只是命苦罢了!想起宋青衣的那些遭遇,江暮然就一阵的心疼。他想好好对待宋青衣,不让宋青衣再受什么气。以后他要是把宋青衣给娶进门,爷爷却不喜欢她,他该拿什么对她好?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誓言,此时仿佛面临着被打破的危险,江暮然觉得难受的要命,一双眼睛都是憋得通红。柳氏观察到他的神色,登时慌了:“然啊!你咋了?你到底咋了?爹,树到底做了啥?孩子看着都快哭了!有啥事不能好好说的,您非要动手打他?您是不是不心疼俺家暮然了啊?!”纵使平时对公公敬重有加,此时看到儿子因为公公的言行而眼看着要哭,柳氏的话里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埋怨。这可是把老村长给气坏了。 他吹胡子瞪眼的怒吼起来:“我不心疼他?我要真不心疼他,他就算是真给你娶一个寡妇回来,我也不会放一个屁!”“啥?爹你说啥?啥寡妇……”柳氏听得云里雾里,连公公冲她发火,都顾不上了。可老村长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来。江暮然也还是闷不吭声。柳氏简直急火攻心,忍不住扯了扯江暮然的衣袖:“暮然!到底咋回事!你说句话行不行?你这是要逼死老娘吗?!”她说着,两行眼泪都直接流了出来。江暮然一看阿娘哭了,才是一惊,有些自责,但更多的是一咬牙的坚定,干脆拼了!他捏紧了拳头,直接就把话说出口:“我、我、我喜欢上宋青衣!我要娶她!” 第八十五章 非她不娶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老村长一张布满沟壑的沧桑脸庞,神色难看的看着他。柳氏已经有皱纹爬布的脸上,则呆滞住。好一阵过后,她才微微有些反应过来,又不太确定的盯着江暮然,语气略带着一丝飘忽的询问道:“谁?你说谁?宋青衣……你说的,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那个寡妇吧?那个苏宋氏?”“没错!”都到这时候了,江暮然哪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当即斩钉截铁的一点头,沉声一落,“就是她!”柳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老村长被江暮然这态度,给气得直喘气。江暮然也知道自己伤了这两位老人的心,可他死捏着拳头,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关心自己的至亲面前,如此的不通情达理的坚持己见:“我就是看上她了!她除了是个寡妇,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我这辈子非她不娶!除了她,我谁也不要!你们不同意也行,反正以后我媳妇要不是宋青衣,我宁可一辈子不娶!”说完,他扭头就要再走。他要去找宋青衣!他今天就要把一切告诉宋青衣!告诉她自己看上她了!自己要她!“臭小子!快拉住他啊!”老村长一见江暮然又是要走,气得骂了一句,指着儿媳妇催促着。柳氏反应过来,自然是一把拉住江暮然,不让他出这个家门:“你这个混小子!脑袋真是被她迷晕了是不是?凭咱家的条件,十里八乡的,什么样的好姑娘你要不了?怎么就非得看上一个克死了男人的寡妇!”“阿娘!渐离哥他本来就身体不好,他们是买了宋青衣过门,还不是因为渐离哥要不行了,要给他冲喜?这根本不是宋青衣的错!这是她命苦!被柳氏当东西给卖了!您不要这么说她!”江暮然满心都是宋青衣的温柔笑脸,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说她一个不字。 而一听这人还没进门,江暮然就护成这样,柳氏就更恼了。儿子真是被宋青衣给迷晕了!这以后要真把这样的狐狸精媳妇娶进门,儿子这么护着,那还不得在她家翻了天了?柳氏绝对不允许儿媳妇爬到自己的头上,她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我告诉你暮然!你今儿要非得出去,要非得去苏家见那个狐狸精,那也行!你从老娘尸体上走过去吧!”柳氏喘着粗气说着,干脆往江暮然身前一站,直接躺到了地上!“阿娘!”江暮然对柳氏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可理喻。然而柳氏就那么横躺在那里,说什么都不肯让开,将出门的路挡的死死的:“你不是要去苏家?从我身上过去吧!只要你出这个门,我立马爬起来一头碰死,好成全你跟那个寡妇!”这种话一出口,江暮然哪还能挪得动步子? 柳氏这一出,算是把江暮然给困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了。宋青衣待在苏家,战战兢兢的等了两天,却始终等不到江暮然的人。想找小乔小乐问吧,想到最近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又根本问不出口,她还担心婆婆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该怎么办……而在她的这种苦恼中,赖氏也终于听说了那些传言。她十分的震惊。这是第一。第二是,她完全没有想到,暮然竟然会看上宋青衣。而想想这一段时间,暮然确实往家里跑的勤快,还有前段时间她还鼓励暮然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暮然当时的反应……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回想,却一下子看出了许多端倪。再者这两天暮然都没有来,只怕是这事已经被老村长知道了,不让他出门。赖氏十分克制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假如老村长同意这个事情,那她要不要同意这门亲事呢?自己的儿媳妇,变成别人的?赖氏想到了自己那个早逝的儿子,好一阵的努力之后,却悲哀的发现,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是儿子不在了,宋青衣也应当还是渐离的儿媳妇。否则的话,渐离一个人在地下,该多孤单?等她死了以后,去见了渐离,又有什么脸面面对?难道要让自己告诉渐离,她把他的媳妇,又嫁给了别人?只要一想到自己那个多病早逝的可怜儿子,赖氏就心中一阵的怜惜、难过。她不能接受宋青衣再嫁!但赖氏想归想,却并不打算直接就跟儿媳妇摊牌。首先,江暮然这么多天没有来,说明老村长那边是绝对不同意的,就是不知道江暮然能抗争多久,赖氏本能的觉得不乐观。另外的就是,她还需要知道宋青衣的态度。宋青衣的态度决定了,她要不要出手干涉,彻底把这事给搅黄了。想清楚这些之后,赖氏就十分冷静的去找了宋青衣,并一脸慈爱的说明了来意:“最近村子里有一些关于咱家的,不太好听的话。阿衣,我是把你当做是亲生女儿看待的,所以我想要一个准话,暮然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宋青衣听得心里一惊。她仔细的观察了婆婆的神色,发现婆婆虽然眼角是带着笑的,可整个人却有一些僵硬。这是不是说明,这件事情让婆婆很不高兴?但她吃不准婆婆不高兴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那些流言败坏了苏家的名声,还是说,她根本不高兴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她是婆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人,在改嫁这件事情上,可以只要说婆婆不同意,她就根本没有资格再嫁。好在这事,本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宋青衣皱着眉思索了半晌,斟酌着小心的回答:“我也是后来才隐隐有些发觉不对劲,对他疏远了很多……可是他好像并没有了解到我的态度,一直都还是往咱家跑。婆婆,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嫁的,我就想当一个好儿媳,照顾您到老。”这回答简直让赖氏不能更满意了。满意的同时,眼角,又有一些愧疚的濡湿。 第八十六章 不会改嫁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八十六章不会改嫁原谅她吧。 赖氏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儿媳妇这样孝顺,可她为了死去的儿子,却这样的自私! 但是没有办法,眼看着渐离的媳妇再嫁他人这种事情,她真的做不到! 渐离人没有了,但他的媳妇,她得给他守好! “好。”赖氏有些哽咽的答了一句,待她控制好情绪,才是继续冷静、而又带着深深疼惜的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村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绝对不能再继续传下去。这两天暮然没来,我听说是他老娘跟他闹得厉害,只怕他家里也不愿意这门亲事。我先去跟你二伯公谈谈。” “嗯,有娘在,我万事放心。”宋青衣笑着答道,心里却有些低落的叹息。 婆婆果然不高兴她改嫁。 在婆婆心里,夫君的地位,并没有随着他的去世,而消减一分一毫。 不过,幸好她这一世,本也就打算了不再嫁人的。 所以婆婆的这种不公正的想法,对她也没有造成更多的困扰,宋青衣算是毫无压力的就接受了。 赖氏跟宋青衣聊完,就离开了。 她收拾了一番,便是往江暮然家里去了。 赖氏走了,宋青衣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等她收回思绪,刚要起身干活去,一道蓦地出现的声音,就如同惊雷一般,突然打在她的身上,将她狠狠的给吓了一大跳:“你不满意暮然?” 宋青衣好险没跳起来,抚着心脏,喘了几口气,瞪向来人:“大伯哥!您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提个醒?” 眼看着她小脸微红,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 那神采之中,有着一丝娇嗔、羞恼。 苏渐闻漆黑的目光紧凝着她,决心不错过她的每一丝神色的变化,这时更是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唇角微微一掀:“暮然很不错,你竟然还看不上他吗?” “他不错是他的事,跟我有啥关系?”宋青衣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人的。” “不再嫁人?守寡一辈子,可是很艰辛的。”苏渐闻好心提醒她。 “哪又怎么样?就是不想再嫁人了,我要守着夫君的令牌过一辈子,能这样陪着夫君,我就心满意足了。”宋青衣说着,情绪微微平复。 她摸了摸腕间的白玉镯,想起苏渐离对她的温柔,不由得随之轻柔的一笑。 这一笑,就如那春日的柳絮,整个人焕发出一种漫天飞舞的柔丽。 苏渐闻看着她,听着她的这些话,心里却不太相信:“你才嫁给渐离几天?你们才相处几天?他人都没有了,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他也无法理解这一点。 两人明明才成亲几天,渐离就去了。 可宋青衣这番话,却好像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几十年的感情一样,那样的深厚动人。 “你懂什么?”宋青衣不高兴苏渐闻这么说她跟夫君,没好气的又是瞪了他一眼,随后又认真的答道,“有时候,情分不是看两人相处的长短。” “世间再无他那样的人了,我不贪心,有过一次,便知足了,便值得我用一生的长度来守护下去了。”说到这些,宋青衣的神色显得安静而又平和。 “你……”苏渐闻没有想到,她对弟弟的感情,会这样认真。 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有一些嫉妒起已经过世了的弟弟来。 弃笔从戎这么多年,苏渐闻在随着北王征战天下的过程中,深谙的一个道理就是,看上的,就要抢到手。 此时,他不是很自在的换了个话题:“那暮然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这还用说?”宋青衣语气有些夸张。 “嗯?” “不可能的事情,当然是找他当面说清,再找村长解释清楚,免得再次伤了两家的和气。”宋青衣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可苏渐闻偏要再探探她的底:“可是你这样真的好吗?暮然他喜欢你,纵使村长他们一时不同意,要是有阿娘和我一同游说,为了暮然的幸福,他们也会点头的。你一个人孤独一生,岂不是让我弟弟在地下不放心?何况你一个女人,一个人过,也真的会很不容易。只要你心里喜欢暮然,只管对我说,我过去就说过,会帮你改嫁的。” 这些话,听得宋青衣有些烦。 她脸色略微一沉,语气都生硬了几分:“大伯哥,您一直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想,我的态度已经说明的很清楚了!江暮然,我不喜欢他!我只当他是一个弟弟那般看待而已!这辈子我也不会再找别人改嫁!” 说着,宋青衣露出一截小臂。 那嫩白如玉的手臂上,一只白玉镯子静静地垂挂在上面。 宋青衣晃了晃手腕,白玉镯子随之轻摇晃了两下,她脸上被映照出一层暖玉般的柔笑:“看见了没?我有夫君陪着,这辈子才不会孤单呢!” 说完,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走掉了。 只留下苏渐闻一人。 他一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修长干净的手指随意的垂在那里,只是那手指此时禁不住的并在一起,细细的摩挲着。 脑海中,是刚刚宋青衣展露的一截美玉般的小臂。 若是抚摸上去…… 该是怎样细腻滑嫩的手感呢? 苏渐闻喉结一动,极为克制的收回了手掌,转而有些苦恼的撑起额头,凝眉思索起什么人生难题来。 另一边,是赖氏去找了老村长。 老村长和柳氏一见到来人,平日里笑脸相迎,今天却根本不肯给什么好脸色。 见此,赖氏虽然心里有点小不舒服,但还是带着一脸亲切和气的笑意,主动迎了上去,开门见山的道:“今儿我过来,主要是想说说孩子们的事情。” 一听赖氏是来说这事,柳氏立马变了脸色。 她当即沉下脸,刻薄道:“呵呵!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要是来给你家那个儿媳妇说情来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第八十七章 一厢情愿 “唉你看看这个事情弄得……”赖氏心里骂柳氏说话难听,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苦笑,看了一眼老村长,继而目光又落在柳氏身上,“暮然这孩子……肯定是没跟你们说清楚吧?”“怎么?”柳氏一听赖氏这语气,暗觉不好,谨慎的皱起眉头。“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今天问了阿衣,她说根本不知情,是暮然这孩子一厢情愿的啊!”赖氏干脆的一摆手,说道。“什么?怎么可能?”柳氏惊叫出声。她根本无法相信,她那个出色的儿子,竟然一厢情愿?人家宋青衣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老村长也是一脸的不信。见此,赖氏只好苦口婆心的解释:“真是这样的,我听说这事以后,还以为是阿衣也对暮然有意思呢,可问了以后才知道,阿衣也表态了,这辈子都要为我们家早去的渐离守着,绝不改嫁呢!你看看,我待阿衣一向如亲女儿一般,要是两个人情投意合也就罢了……这只是暮然单方面的。所以我过来找两位说清楚,也跟暮然转达清楚我们阿衣的意思,让暮然这孩子还是找个好姑娘,赶紧成了家吧!”赖氏这些话,一字一句的,好像一个个巴掌,响亮的扇在柳氏的脸上。人家一进门,才一张口,柳氏那自以为是的难听话,就直接吐了出来。可现在,原来根本只是她的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柳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来的精彩。倒是老村长一听赖氏这话,可算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老三媳妇,你说这话可是当真?宋青衣那寡……那孩子,真打算不再改嫁?”“您看看,这话我咋还能编造不成?阿衣真说了,要给渐离守到老,要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一辈子的儿媳妇,我心里也是感动的不行!但暮然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阿衣说一直是把她当做自家阿弟那般看待,不曾起过一丁点别的心思!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把暮然赶出来,您当面问问,我们阿衣对他什么态度,这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吗?!”赖氏言之凿凿的说道。她这话一出,老村长立马就明白过来。还需要问?人家既然敢这么有底气的找上门来,表明来意否决这事,就说明事实正是如此!老村长心里跟明镜一般。但为了让江暮然死心,他还是决定当面对质一番。“去把暮然叫出来。”老村长直接对柳氏下命令,又招呼赖氏,“这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屋里说。”“好。”赖氏答应着,跟着老村长进了屋。柳氏则去江暮然住的屋子,把门锁打开,把他给放了出来。一出来,江暮然还以为柳氏是想开了,不由得惊喜的道:“阿娘,您、您同意了?”“我同意?呵,臭小子!现在就算是你老娘我想同意,也得看看人家有没有那个意思了!”柳氏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走出去好几步,江暮然都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嫁过来之后,长期被赖氏压一头的那种怒火,简直要将柳氏给烧焦。她气得嗓门大开,吼了一声:“还愣着干啥?过来见人!” 柳氏一声吼,江暮然打了个激灵,连忙跟上前去,低着头心情忐忑不安的进了堂屋。“暮然。”一进门,赖氏就亲昵的喊了他。江暮然却不太敢抬头跟赖氏对视,只低低的喊了一声:“婶儿,你来了。”赖氏笑着应下:“嗯,我来是想谈谈你跟阿衣的事情,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说话了,暮然,我问你,你跟阿衣的事情,她什么态度?她知道你喜欢她吗?现在村子里流言蜚语的,传的着实不好听,我就想知道你这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一听到有流言蜚语,江暮然顿时就将赖氏这一番话里的意思,猜中了八、九分。这种事情,再沾上宋青衣是个寡妇……那不好听的部分,不用说,肯定都是针对宋青衣的。江暮然当然不能忍受宋青衣被人非议。他捏紧了拳头,一抬头,首先接收到的,就是爷爷和阿娘隐含着某种希冀的目光,两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却很明显的希望他接下来的话,好歹给他们留点面子。但江暮然此时仍是十分果断,不假思索的摇头答道:“她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一厢情愿看上了她。”这话听得老村长跟柳氏,都是有些站不住脚。村子里流言不好听。这下可好了。江暮然这么一说,以后再有什么不好听的,就都是冲着他们家了,反而人家苏家无辜起来。老村长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而赖氏也不多看他什么态度,只笑着对江暮然说道:“暮然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对你心疼着,就跟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以前婶儿也跟你说过,绝对支持你追求喜欢的人,可我问过阿衣了,她只把你当做一个一家人的阿弟看待,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不愿意改嫁,只想守着你渐离哥的令牌到老。”这些话一出口,江暮然脸色登时一白!“这些话,婶儿知道对你来说,是太重了。可不说也不行,暮然,你模样俊,家世也好,以后就把你阿衣嫂子忘了吧,找个好姑娘成亲,也算是对你爷爷和爹娘尽一份孝心。”赖氏利落非常,把话撂在这里,毫不拖泥带水,“以后苏家随时还是欢迎你的,不过学堂那边,你还是避着点吧。”“婶儿……”江暮然感觉一颗心就跟被猫抓着一样,一阵阵的揪痛着。他眼看着赖氏起身,一副告辞要走的架势,还是忍不住拦了一下:“婶儿……她、她真这么说的?对我……只是弟弟?真的不改嫁?”“这话,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赖氏看着江暮然此时这单薄可怜的样子,心里涌现出几分不忍。但为了死去的儿子,她还是十分坚决的击碎江暮然的梦,“阿衣她不可能改嫁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第八十八章 男儿泪 说完,她摇了摇头,随后就向老村长告辞,准备离开:“二伯,村子里的谣言这些,您也别放在心上,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只要暮然往后不再往苏家去,这谣言自然会不攻而破的消失!” 狠心的话!江暮然高高壮壮的身体,此刻却如纸一般薄的摇晃了两下。他没有想到,三婶儿的口中,竟然能说出让他往后不再去苏家这种狠心的话!如果说刚刚他对赖氏所说的意思,明白了七八分,那现在,剩下的,他也完全明白了。只怕是除了宋青衣对他无意,他的好三婶儿,也不愿意让宋青衣改嫁!江暮然一时心如死灰,神情破败的低下头去,只死死咬着唇角,胸腔里满满的都是愤怒、无奈、伤心、痛苦,种种情绪的交缠纠结,折磨的他苦不堪言。而老村长则明白赖氏所说,也起身送她:“我知道了,等暮然他爹回来,就让他跟着他爹出去继续历练,我会尽快再找人给他说一门亲事,早点定下来的,你放心,村子里那些嘴碎的人,要是被我逮到了,我也不会轻饶他们的!”“好,那我就先走了。”赖氏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利利落落的走人了。她一走,江暮然那双平日里显得十分富有少年人神采的明亮眼眸,就随之黯淡下来,整个人彻底垮下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柳氏跟老村长都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个寡妇!既然不打算改嫁,还做什么要勾引男人?两人此时都将错误归咎到宋青衣身上,心里暗暗地将她给记上一笔。刚想开口再说两句,江暮然就是猛的一起身,直接回自己屋子,房门咚的一声重重关上,随后便扑倒在床铺上,流下了珍贵的男儿泪………………这天之后,江暮然没有再去苏家一次。 宋青衣不知道赖氏具体怎么跟他谈的,只在半个多月以后,听甜草悄悄地跟她说了,老村长给江暮然订了一门婚事,是隔壁村村长的外孙女,家里是清扬镇上的,对方还专门遣人上门相看江暮然,然而不知道江暮然说了什么浑话,把人家给活活气走不说,还扬言以后清扬镇绝对不会有人愿意嫁他!据说老村长气得当场晕倒!甜草本意是想透露点情况给宋青衣,可说着说着,却双眼明亮的单纯当八卦一般,十分过瘾的什么都说出来了。“听说暮然哥的原话是,他心里有人了,这辈子非她不娶,你就算是把人嫁过来,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甜草说得绘声绘色。 宋青衣却听得不禁蹙起了眉头。前世,她明明记得江暮然是很早就顺利的成了亲的。而且他成亲的对象,好像也就是清扬镇的一位十分不错的姑娘。宋青衣仔细的回忆着,似乎前世江暮然也就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成亲的,可这一世,难道改变了?为什么呢?这总不能是因为她吧?她有点否定,可又莫名的觉得很不安心,有一丝愧疚的心情。也不知道赖氏怎么跟他说的。宋青衣有些想知道,可她又没法开口问,毕竟从赖氏的态度来说,一定是非常不满意她跟江暮然再有接触的。 宋青衣想请甜草帮忙约一下江暮然,跟他说清楚,可又想到,上一次她跟江暮然的事情,甜草就在马氏和孙裁缝面前说漏嘴过,那这一回要再说漏嘴,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谨慎起见,她打消了这个有些不靠谱的念头。可是要不说清楚,又总感觉心里好像欠着他一样。既然拒绝,就应该拒绝的干脆,一点希望都不给,这才是为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好。宋青衣一点也不希望局面是现在这样的,江暮然因为她……而不愿意娶别的姑娘进门,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然而一连数日,她别说跟江暮然聊了,就是见都见不上一面。没办法,她只好去找苏渐闻,请他出面帮忙:“你能不能把江暮然约到家里一次?我想跟他谈谈,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该娶娶,该成亲成亲。”她本以为,这是件小事,苏渐闻应该不会拒绝。可没想到,这厮不但不答应,还说她是多此一举:“你以为什么该说的话,阿娘上次去他家,没跟他说清楚吗?阿娘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那就只能说明,是暮然自己不愿意放弃,就算你再找他狠狠的当面拒绝一次,他也还是不会这么死了这条心的。我劝你还是少找点事情吧,没看见老村长现在见了咱家人,就没个好脸色?连你这个阿姐跟阿娘,都每天伸着脖子想要看你的好戏呢。”苏渐闻这一番不客气的话,将宋青衣堵得无语。这句句都是大实话,她还真没得挑刺,只好就闷闷不乐的什么也不说了事。但苏渐闻又不依了。“这件事情就这么放着吧,除非你心里也在意他,放不下他,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意阿娘的看法,我出面给你说道,让你改嫁得了。”苏渐闻故意的这么说。“什么在意他?放不下他?我上次跟你说得那些算是白说了?我只是不想让他继续这么下去,搞得我有一些良心不安而已。”宋青衣果然被刺激到了,气呼呼的反驳他,“我这辈子是不会再改嫁了,夫君就是我唯一的归宿,等我死了以后就去地下找他!”“啧。”苏渐闻挑眉,“还真要当贞洁烈妇啊?好了,这事不说了,与其去担心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倒不如为我参谋一件事情。”“啥事?”宋青衣依旧有些气,声音也就显得有点大。 闻言,苏渐闻就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这倒显得她小气了。宋青衣平复好情绪,又好声好语的问了一句:“请问,大伯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区区在下小女子参谋的?” 苏渐闻又是一挑眉,就这么看着她,抖出一张纸来,给宋青衣递了过去。 第八十九章 设局 “是跟老吴有关的,王爷看了他做的机关,对他非常满意,想要将他调到军中。但军中也并不太平,尤其是王爷身边,手长想要干政的大有人在,我担心老吴就这么过去的话,会不安全。”“不太平?”宋青衣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她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意外。这还是这厮第一次跟她谈论军中的事情,且尤其是提到了王爷身边……宋青衣不由得就想起了一个人。长公主殿下。北王最出色的嫡长女,在北王夺得萧王朝皇权之后,她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却握有一部分军政大权,表面上是一名巾帼不让须眉的猛将,但实际上却在蚕食王权,且传闻这位长公主心思狭隘,睚眦必报。谁要是得罪了她,就难有活路。即使那是北王看重的人才,也是逃不过这一劫的。思及此,宋青衣不由得看向苏渐闻的双腿,这段时间她苦读医术,虽然有许多接骨之类的杂症病例,可结合灵泉这样神奇的医治方式,却是根本就见不着。她心里着急,好几次想把灵泉水灌给苏渐闻喝,又怕出事情,真是辗转反侧。而苏渐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残废掉的双腿,倒是也不怒,只悠悠的冷声提醒她:“怎么?想要看我这双废掉的腿,还有没有用吗?”“有用,一定有用的。”宋青衣还想着事情,下意识的一答,忽然反应过来。忙一抬头,就见苏渐闻有些锐利的目光看着她。宋青衣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害怕惹恼他,赶忙说道:“我是在想,大伯哥说的那会令老吴不安全的人,是否也是害得大伯哥在军中双腿受伤的人?”“你很聪明嘛?”苏渐闻眯了眯眸子,“我忽然想起来,你说过,能医治好我的腿。”“是说过,但是你好像并不相信我。”宋青衣有些忐忑的看他。这事她本就没底气,所以神色里都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讨好,好像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惹得他不高兴。这明显很怕他。苏渐闻有些受用的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你用不着怕我,我既然当初跟你说好了,就一定护你周全。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对老吴这件事情的想法。还有,你说我不相信你,可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需要信你?”那老神在在的语气,听得宋青衣就有些想刺回去。不过她忍住了。“自信嘛,大概就凭老吴这件事情,大伯哥你就得问我的想法?”说起这个,宋青衣就笑了一下,“不过呢,我还真有一些想法,大伯哥要听吗?”“你说呢?”苏渐闻没好气的一句,显然是没想到这时候了,还能被反将一军。“那好把,我就勉为其难的跟你说说我的看法!”宋青衣眸子雪亮的笑着,略一思忖,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道,“军中王爷身边,能伤到你的,权位必定不小,且一定是野心勃勃,把控欲极重。老吴要是以你、或者王爷举荐进去,那位一定看不惯王爷身边有这样一位得力的能人,那倒不如,设一个局,把老吴送到那位跟前去。”苏渐闻立即就是眼前一亮。他似有灵感的喜悦的看向宋青衣,眸子里显然的都是惊喜:“设局?你的意思是?”“大伯哥已经想到了吗?”宋青衣察言观色,见苏渐闻俊朗的眉宇间明显带着喜色,不禁就有些懊恼。这人也太聪明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已经知道了,真是没劲……而苏渐闻似乎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只笑着看她:“说下去。”闻言,宋青衣只好继续:“您跟王爷派得力的人手,想法透露给‘那位’,就说王爷想要一位制造军械的能人,再想法把老吴送到那位眼前,那位一定会主动接触老吴,将老吴收为己用。那老吴既然是那位的人了,大伯哥还怕他会不安全吗?”她一直都说的很小心翼翼。因为“那位”,说得就是长公主殿下。可她应当是不知道的,就不能说漏了嘴,就得谨慎着点。苏渐闻一手手指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一手略微支着头,时而凝眉闭眸的思索着,等片刻之后,他已经在脑子里谋划出一个周全的计划,不禁就是仰天大笑了一声:“哈!”那笑声听起来极为的畅快,显然是对这个计划十分的满意。而他也的确是带着不吝啬的赞赏的目光,如玉一般的俊颜上堆满了笑意,就这么看着宋青衣:“好,就凭老吴这事上你出的主意,就算我这腿你医治不好,日后我也定会护你周全!你不是不愿意再嫁吗?不如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们萧王朝就有一位能行军打仗的长公主,你也可以做一位运筹帷幄的女谋士!”“大伯哥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宋青衣简直吓了一跳。她是真没想到,只不过出了一个主意,苏渐闻竟高看她至此!宋青衣顶着苏渐闻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的目光,硬着头皮老老实实的婉拒他:“我不过一个乡野村妇,可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想种种田,学学医,过过日子罢了。”不过,受了如此大的夸赞,宋青衣不可能心情不好的。当然,也不难跟这位铁血将军,就这样对着干。她想了一下,转而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打打杀杀的,我可没兴趣,我只想带着夫君对我的守护,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世,如此,就算不辜负他对我的一番心意了。”“哼,那你还真是没什么远大志向。”苏渐闻冷冷的睨着她,发出一声讽刺。宋青衣脸上笑容顿时卡掉。这厮嘴里果然不会说什么好话!于是,她十分果断的又翻了个白眼:“所以女谋士什么的也就算了!当不了!”这么说完,她就打算走人。苏渐闻喊住她:“过几天老吴要来一趟,你想要什么医书,或者其他什么镇子上才能买到的东西,最好现在告诉我。” 第九十章 收买老吴 “老吴要来?你还真要把他送走啊?”宋青衣问了一句。问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傻问题啊……人家吴庸大师,日后本就是跟在北王身边,功成名就的。不过前世他就没有出什么事,也不知道是有苏渐闻的保护,还是说前世他其实是长公主的人。宋青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苏渐闻观察着她纠结的神色,俊美的脸上不动声色,只眸子里微光闪动,动了动唇:“你又在想什么?老吴留在这小地方,大材小用。”“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宋青衣随口一答,“让他给我带一些……算了,等我列一张单子交给他。大伯哥,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嗯。江暮然的事情,你不必再想了。放心吧,他以后会想明白的。”苏渐闻又忽然说起这个话题。“我晓得了。”宋青衣倒是猝不及防的被这厮给暖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她回房间,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要老吴带的东西。医书,那是肯定要带的。另外还有一些小药臼之类的工具,还想托他带几坛好酒。宋青衣早就想好了要拜师学医,而村子里医术高明的张大夫平时就喜欢喝一些小酒,她打算拿这些酒来“贿赂”他,让他收自己做徒弟。至于其他的……宋青衣三三两两的写了一些。等那单子送到苏渐闻手里,他拿着看了一遍,那俊逸的眉峰就渐渐地蹙了起来:“你一个女子,要这么多酒做什么?给我喝?可我也只喝梨花白的宋酿,并不喜欢女儿红。还有,你买迷药是想做什么?”“女儿红是给张大夫准备,好让他收我做徒弟用的。至于迷药,反正不是给你吃的,只需要交待让老吴给我带过来就是。”宋青衣可不想解释那么多。苏渐闻看她一眼。似乎想问,但忍住了,只把纸张折好,交给了一旁的曹疯子,并交待道:“东西都小心带回来,这张纸怎么处理你应该清楚,另外,那迷药让老吴用散粉盒装好。”“嗯。”曹疯子沉默的接过来,冲宋青衣一点头,侧身走出去办事去了。宋青衣看着他身影离开,有点好奇:“老吴的事你怎么计划的?”苏渐闻目光淡漠的看她。半晌,冷冰冰的开口:“毫无志向的人,不配开口问这个问题。”宋青衣:“……”今天这是不是大伯哥不当人系列?她果断一转身,刚想气势汹汹的走人,就又忽然听到身后某位未来的铁血大将军,语气洋洋得意的一声:“想知道也可以。求我啊,求我,我就可以勉为其难的告诉你。”简直要气疯!宋青衣回过头来给他泼冷水:“计划再好,人有变数!大伯哥还是想一想,怎样彻底收买老吴,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人,可不要临阵倒戈了好!”说完就走。一句话,说得苏渐闻脸色一变:“站住。”“……”宋青衣很想骂自己,明明就是故意要气这个人,怎么一到他出声,自己就认怂?她认怂的停住步子,再度转身看着苏渐闻。对着那张容色带了几分严厉冷峻的俊脸,宋青衣努力压制自己,并不开口说话。还好这次是苏渐闻先开口了。他目光凝着宋青衣,忽的剑眉一抬,长睫一动,竟是令花容失色一般的笑了起来,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问她:“说说看,如何彻底收买老吴?你若说得好……” 他目光凝着宋青衣,忽的剑眉一抬,长睫一动,竟是令花容失色一般的笑了起来,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问她:“说说看,如何彻底收买老吴?你若说得好……”“怎么样?”宋青衣可谓谨小慎微,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就要等他说出一个一二三来。“日后等王爷夺了权,我许你一个心愿。”苏渐闻语气笃定。尽管宋青衣也知道最后的结局,玺北王的确就是萧王朝正统,可她就是不想看这厮这么得意,还是想泼他冷水怎么破?于是,宋青衣不客气道:“事情还未有定论,你这自信心未免来得太早。”“哼。”苏渐闻仍是带着那种不以为然的自信,“定论就在你我手中,北王广揽人才,连你都愿意为这一番大业出谋划策,害怕什么未有定论?”“你倒是真敢说……我何时为你们的大业出谋划策了?”宋青衣被这厮的那种自信给震惊住,她不就是出了个主意保老吴吗?可是这怎么能算?她为的是老吴啊,要知道老吴也算是她未来的一条大腿,她必须想法保住啊!可苏渐闻是已经认定了:“随你怎么狡辩。但是现在快说说,如何能让老吴彻底成为咱们的人?”“什么咱们?谁跟你咱们?”宋青衣忍不住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咱们可是一家人啊弟妹。”“……好吧。”宋青衣再次被震住,怎么感觉她了解到的苏渐闻,前世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面铁血大将军,被她见识到了越来越多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说说吧,我对萧王朝有信心,那东王根本不成气候,只是有几位老家伙在捧他罢了。”苏渐闻满是笃定,继续劝说,“只要你主意出的好,以后的日子,我保你过的平安。”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宋青衣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她所求的,不就是保她日后好好活着的几条大腿吗?“有大伯哥这个保证,那我就多说几句!要是说的不对,你可别笑我!”“呵,废话少说。”“就不能有句好话?”宋青衣还没张口,就先被怼了一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目光接触到这人神色里的那丝揶揄,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在调侃自己,顿时也不气了,继续说道,“要想完完全全拿捏住这个人,得先了解他,大伯哥以为,老吴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吴?”苏渐闻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思索着这阵子跟老吴的接触,凝眉答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痴人?他对木匠这活,是真的极为痴迷。” 第九十一章 机甲术 “大伯哥可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宋青衣笑着看他,语气里也带有几分揶揄。“哼。”苏渐闻得意的冷哼一声,“继续。”“正如大伯哥所言,老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痴人,他最痴迷的,就是木匠这伙计,但一般的雕刻早就不能满足他了,真正能让他继续着迷的,就是我手上还未画出来的那些能让老吴一直惦记的图纸!”宋青衣一眼,倒显得有些霸气。苏渐闻不禁上上下下的看她:“你?图纸?”宋青衣一挑眉,满是得色:“不错!”先前老吴之所以能出现在苏渐闻面前,那正是因了她的图纸!后世以后,出现了机甲术。吴庸虽然是个大师级的工匠,但机甲术,却是在他死后才出现的,要是自己拿机甲术吊着他,不愁他对苏渐闻这边不忠心!但是机甲术,这几个字宋青衣是断不会现在就说出口的。她打算每次只画一些细枝末节,吊着老吴即可。什么时候萧王朝成事了,什么时候再把剩下的关于机甲术的事情在告诉老吴也不迟,虽说这么做有些狡诈,但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宋青衣只是前世知道老吴这个人,却并不真正了解他的为人。而苏渐闻也是考虑了许多,此时还略有质疑的看着她:“你确定,有把握?”“没有把握,但事在人为,全看大伯哥信不信我了。”宋青衣微微扬着下巴,说这话的表情就有些骄傲。“信,我当然信。”苏渐闻极为大气,“那这事既然你已经参与了,就绝对跑不了。字写得不错是吧?”“嗯?”宋青衣不明白,咋又写到字上面了?“推我去书房,纸墨笔砚自行伺候好,我要你代我写几封信。”苏渐闻朝书房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宋青衣不肯动。苏渐闻啧了一声:“怎么?怕我坑了你?”“我可不想参与太复杂的事情。”“不复杂,也不算参与,只是你既然出了主意,就得负责到底才行,不然你以为日后的庇护,是这么好得的?万一你这计划失败,谁来负责?即使不必你一个女子担责,可也得有个说法才行。”苏渐闻一番言辞,说得宋青衣根本没法拒绝。毕竟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饭?她只得点了头,推着苏渐闻进了书房。研磨,铺纸,提笔。一样样做好了,就看见苏渐闻大爷一样坐在那里。宋青衣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写什么?给谁写?”“署名,金吾卫指挥使左平。”苏渐闻语气平静,却吓了宋青衣一跳,这可是皇上的亲卫军!她手一抖,就差点把墨给洒了。苏渐闻扫她一眼。宋青衣脸一红,解释起来:“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这么大的官。”苏渐闻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跟看一个傻子似的。 表现得这么没见过世面,宋青衣也一时羞愧的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跟一个傻子似的,不由得催促道:“接下来怎么写,你倒是说啊?”“你现在不怕我了?”苏渐闻忽然问。“什么?”宋青衣一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登时一怔,是啊,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他了?“我刚回来时,你好像很怕我,不敢抬头看我,只敢悄悄地偷看。”苏渐闻一本正经的说。宋青衣的脸爆红!这……虽然是事实,可怎么搞得好像她暗恋她一样!这人心思太深,可不是她驾驭得了的!前世吃的亏已经够大了,这一世应当说什么都敬而远之才对,可这会儿她又怎么跟他共处一室的为他写起信来了?宋青衣简直解释不清楚!“那是、那是……”她结结巴巴起来,却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总不能告诉这厮,因为前世做鬼的时候,见过他杀人,印象深刻,所以害怕吧?苏渐闻看着她通红着小脸,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格外好,也就不想继续为难她。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敲桌案,好心的提醒道:“提笔,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噢。”宋青衣如释重负。接下来,就是苏渐闻说一句,她就写一句。信里交待了那位金吾卫指挥使左平大人,以左平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线人的口吻,告知他,王爷想要寻一位能人巧匠制造武器,并说王爷已经有了人选,但那人颇为硬气,是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不太愿意为朝廷做事,且行踪不定,王爷正派人暗中寻找。并提醒说,要是能先于王爷之前,将此人掌控再献给王爷,那么在王爷面前,一定能立个大功。宋青衣写着这封信,写到那人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就是笔一抖,好险没弄脏了纸张。她顿下笔墨,抬头看了一眼苏渐闻,忍不住吐槽道:“说的好像老吴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似的。”“以前也许不是,以后就得是了。”苏渐闻老神在在。“好吧。”宋青衣表示无话可说。苏渐闻抬手点了点纸面,示意她:“继续写。”宋青衣表示:“你继续说。”等一封信写完,她对苏渐闻就一时只有满心的佩服了。不愧是后来能成为萧王朝大将军的人,这点运筹帷幄的水准,怕是在北王之下,无人能及!金吾卫是皇上近卫。玺北王俨然已是帝王之位了。看来那位老皇帝,此时就真的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不过,宋青衣心里还有一些不安:“这是军机要事,你就这样让我见到,不怕我泄露机密?还有啊,我知道了这么机密的事情,该不会被金吾卫灭口吧?”“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你是我的人,还想泄露给谁?谁又敢对你灭口?”苏渐闻不甚在意的说着。他本意是将宋青衣看做部下谋士,所以才这么说。可这话说出来,却带有某种歧义。“大伯哥……您说什么呢?什么叫你的人?这种话要是给人听到,我立马就得被浸了猪笼。”宋青衣脸色再度爆红。 第九十二章 无言开口 她只觉得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厮的各种不正经的地方。而苏渐闻也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不禁抬手掩唇微咳了一声,以此掩饰掉那种尴尬。可是某种旖旎暧昧的种子,却像被破开一样,整个书房的气氛都不对劲起来。微醺的……甜味……苏渐闻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却发觉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而宋青衣则是觉得再也待不下去。她一副低眉顺目的将写好的信吹干、折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尽量婉转自然的转换了话题:“曹疯子走了,这信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出去?等曹疯子回来吗?”“不急。”苏渐闻接过信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就移动轮椅,到一旁的多宝阁上抽出一只锦盒,在里面又取出一只专门用来藏信用的青铜信筒之中。转过身来,见宋青衣略带疑惑的看他,就解释说:“此事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办好,老吴必须得先把这个名声,给传出去,把这‘仙风道骨’的名头,给坐实了,才适合再进一步的谋划。”闻言,宋青衣有所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里更佩服,苏渐闻之心思缜密,非常人所能及。虽说这主意是她出的,但种种细节,到如此之程度,却是她办不到的。她真是没有办法不敬佩他。“信,既然写好了,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宋青衣说道,再过一会儿,学生们就该来学堂了。“好。”苏渐闻点了点头,却仍是盯着她看。“需要我推你出去吗?”那专注的目光,看的宋青衣有些不自在,只好没话找话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好。”这一回,苏渐闻笑了起来。他一笑,也如千树万树,梨花忽绽,说不出来的好看。宋青衣心里默默地想着,默默地脸红,沉默的又走到他跟前,将他推了出去。没多久,学堂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两人各自在各自的地方,面对着学生们稚嫩的脸庞,心里都是还想着刚才的事情,但心情却不一样。宋青衣是又想起了前世。她是被一条绣着自己名字的、属于苏渐闻的汗巾,给害死。那条汗巾……宋青衣闭了闭眸子,不愿再想。往事如烟,过去就过去了,只要记着过去犯过的错,日后就决不再重蹈覆辙。她整理好心情,接下来再面对苏渐闻时,神情自然而又带上了一种距离感,就仿佛两人并没有先前在书房中,一同谋划老吴那件事情的共战情谊一般。这点变化,惹得苏渐闻好几次看着她皱眉。但是,随她去吧,他本就没有什么可强求的。两人各怀心思,又成了之前那样疏远客套的大伯哥和弟媳妇的关系。…………曹疯子这一出去,竟然长达半个月都没有回来。尽管宋青衣好奇他都去做什么,但却始终没有开口询问过苏渐闻,而苏渐闻眼看着她对自己明显的那种疏远,看着宋青衣的眼神,也越来越冷。两人这样,搞得赖氏和苏小婉都以为,他们两个是不是什么时候吵了架,闹了不愉快。苏小婉还专程去悄悄地问了宋青衣:“嫂子,你最近跟大哥是咋了?是不是我大哥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宋青衣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她只好否认:“没什么啊。”苏小婉一脸不信:“没什么?你俩这几天都不说话,不是吵架了,会是什么?”宋青衣狂汗:“这个……好吧,在学堂我俩因为一些事情,争执了几句,大伯哥那个嘴……你也是知道的,我一时受不了,就也骂了他。骂了以后就觉得做得不对,实在是无颜开口。”她胡编乱造。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就是不知道这么胡说……大伯哥知道了,会不会想要掐死她。这下,苏小婉算是相信了,了然的拍了拍宋青衣的肩膀:“嫂子,我大哥说话就那样,你别放在心上,他回来以后因为说话,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这你也知道,你还帮他圆过好几次话呢,这一回的事情也是阿娘让我问问,等会儿我会跟阿娘说,阿娘肯定会去说大哥的,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要伤了和气。”苏小婉一番劝说,越说,宋青衣的头越低。等她听完,就已经是根本没好意思看苏小婉,声音极小的心虚道:“这……不、不用了吧?就是两句口角而已,用不着再让娘出面再……”“唉,大哥是得说说他,老是这么说话也不行,难不成以后娶了媳妇,也要这么跟大嫂说话?那家里还不得天天生闲气啊!”苏小婉也有一些不满的抱怨道,又安慰宋青衣,“嫂子,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放心,这次的事情,阿娘会给你做主的,一定得让大哥给你道歉才行!”“……好吧。”宋青衣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万一等下跟大伯哥对峙……大伯哥不要真的动手掐死她,就阿弥陀佛了!苏小婉这边跟她又聊了一会儿,就去找赖氏汇报去了。等赖氏听了女儿一番话,气恼的说了苏渐闻几句,就干脆去找了这厮“谈心”,一开始也是旁敲侧击,想听儿子自己承认错误。可惜,聊了好一会儿,苏渐闻都好像没有任何觉悟。赖氏终于忍不了,变了脸色:“你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老实交待!前几日,你是不是因为学堂的一些事务,跟阿衣起了争执,对她说了难听的话?先别急着否认!阿衣可什么都跟小婉说了!就是你说了不对的话,惹得她一时气愤骂了你两句对不对?要我说,挨骂都是活该!谁让你见天的说话不饶人?你瞅瞅自打这学堂办起来,都一个多月了,你得罪多少人了?人家有些孩子爹娘不过心疼孩子,你就绷着一张脸说得人家头都要抬不起来,真是……阿衣还帮你说过话呢,你怎么一点亲情都不念?” 第九十三章 亲情 这一番说教不可谓不严厉的。其实赖氏自打苏渐闻回来以后,一句重话都不敢对他说。今儿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真觉得儿子有时候说话不中听,另一方面,则是觉得上一次江暮然的事情,委屈了宋青衣。想到宋青衣这个温柔听话的儿媳妇,以后为了她英年早逝的二儿子,不能再嫁,孤零零的待在苏家守寡一辈子,若是大儿子还不善待这个弟媳,以后宋青衣一个人,可怎么能过得下去?因而,赖氏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大儿子。得让大儿子心里有数,以后就算是她这个做娘的没了,也绝不能欺负他那阿弟的媳妇!赖氏说着,苏渐闻就一直听着。从一开始的皱眉不明白阿娘在说些什么,到后来的惊愕,再到最后终于听懂,自己是被宋青衣告了黑状……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心里,却是恼的只磨牙。这个宋青衣!她都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起过争执?他又何时对她说过难听的话了?明明是这一段时间,她压根就跟没看见自己一样,怎么就胡编乱造了这些内容?苏渐闻气得一张脸都是黑的。可听了赖氏的教训,扯到了亲情上面,他也听出来阿娘话里那点警告的意思。只有一家人,才会说是亲情。阿娘这是告诉自己,要把宋青衣当做苏家人来看待,不能欺负她?看来,阿娘还真是不准让宋青衣改嫁,想让她一辈子给渐离守寡了,可是这样做,对一个年芳十七的少女,未免有些残忍了……这么想着,苏渐闻忽然心里就不那么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对宋青衣的同情。他眸色复杂的看着自家阿娘,想说若是以后宋青衣有喜欢的人,就放她改嫁,不要埋没人家花一样的年纪,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好,我知道了,我本就把她当做一家人,所以说话上可能没什么顾忌,阿娘,是我错了,以后我会注意的。”“真知道错了?”赖氏略有惊愕,主要是她没想到,大儿子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真知道了。阿衣是渐离的媳妇,我又早年离家,没能好好照顾他,心里本就觉得亏欠,以后我会对阿衣好的,会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绝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她在这个家受气,您放心吧,这次的事是我不对。”苏渐闻语气诚恳的说道。赖氏尽管心有疑惑,但听到大儿子竟难得的如此体恤人心,还是很开心的笑了:“好,不过,这道歉的话,你还是得当着阿衣的面说一次,才显得诚心,走吧,现在就去跟阿衣说说。”“什么?还要当面说?”苏渐闻的脸瞬间又黑了。“怎么?不愿意?你刚说的话,都是哄你娘的?”赖氏也一下子绷住了脸。“不不。”都到这份儿上了,苏渐闻只有硬着头皮点头,暗暗咬牙道,“我说,我说!我真是诚心的!”“那就走。”赖氏满意的一笑,推着苏渐闻的轮椅,就去找宋青衣了。宋青衣正在院子里晾刚洗好的衣服。此时一回头,就见到婆婆推着苏渐闻,后边还跟着冲自己挤眉弄眼的苏小婉,顿时只觉头大,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弱弱的低喊了一句:“婆婆……大伯哥。”“阿衣,你大伯哥知道之前做得不对,来跟你道歉。”赖氏走到宋青衣面前,笑着开口。“这个……我也很不对……”当着苏渐闻的面,宋青衣简直窘迫的要死。她当时一定是脑子抽掉了,才会编造出那么一顿瞎话来。真是给自己惹事上身。“你不对?那你倒是说说,你都什么地方不对了?你说说,我们一起检讨一下,以后这种情况可不能再有第二次。”苏渐闻黑眸紧凝着她,一眼不错的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宋青衣一时说不出来个一二三。见她这样,苏渐闻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弟妹,你怎么不说话?”“我、我觉得这只是小事一桩,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的。”宋青衣只好勉强说道。“怎么会是小事呢?你看,我说话不中听,都惹得你这么多天都不愿意搭理我了,今天阿娘找我说,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骂我是骂得对,要不这样吧,我跟你道歉,是我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毕竟是一家人,你也再把上一次骂我的话,再骂一遍,我会记住这些话,告诫自己以后绝不再犯。可以吧?”苏渐闻那张丰神如玉的俊颜上,此时无一丝笑容,只有那凉薄的唇,口中吐出步步紧逼的话。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吵架,心知肚明。苏渐闻一番话是影射这么多天来,宋青衣莫名其妙的不搭理他了。他这是心里有气,故意说出来刺激宋青衣。而宋青衣一听这个,也是猛地一抬头,瞪圆了一双眼睛气恼的看着他。什么叫做,再把那些话骂一遍?这人明明心里门儿清,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骂了什么好吗!这不是刁难人吗?“怎么了弟妹?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所以连那些话,都不愿意再说一遍?你放心,你再照原话,一个字都别错的骂我一顿,我保证不会生气的。”苏渐闻神色微动,见她依旧是不说话,继续以极尽温柔的语气逼迫着,一眼不错的看着她。他本就容貌出众,这会儿再这么深眸凝视,如一汪深渊,引诱着被他注视着的人,看起来真诚的不得了。“……”宋青衣气疯的同时,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也随之不争气的红了。他这是想道歉?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两个字,“又惑”。宋青衣简直不敢与之对视,一边脸红心跳,一边拼命的暗示自己,这人都是装的,他就是想折磨她呢!接着,她突然破罐破摔的想到,这家伙既然非逼着自己骂他,那她还客气什么啊?哼,反正他有时候就是很毒舌,说得她无言以对。 第九十四章 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位未来的铁血将军既然给了她一次公报私仇骂他的机会,那她要是不抓住,岂不是显得太窝囊了!这么一想,宋青衣干脆把心一横,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气势:“既然大伯哥这么说了,那我要还不开口,就显得是不把大伯哥当一家人看了!那我就、我就真说了!”苏渐闻心里冷笑一声,黑眸里折射出的光线,却越发温柔,声音更如初春冰雪消融那般,透着一股令人不由自主放松警惕的暖意:“说吧。”“我、我说……”宋青衣一抬头,对上他一丝一晃而过的似笑非笑的闪烁眼神,却突然脑中警铃大作,莫名的有点怂了起来,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说啊。”苏渐闻笑意更弄的催促道。“我、我……”前一秒还满怀信心的宋青衣,却被这人那从未有过的一番温柔架势,给搞得心虚得……头,越来越低,身体都跟着不由自主的侧过去,不敢正面对上苏渐闻,忽然的就彻底认怂,“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大伯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那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声音像入口即化的年糕,是一种糯糯的软。苏渐闻眯了眯眸子,跟看中一个猎物那样,似乎是在思索着,该怎样逗弄、折磨、等玩够了,再一口吞掉!半晌。“哼!”他冷冷的一声,收回视线,终于大发慈悲的打算放她一马,“你这么说,就是不生气了对吗?”“我没有生过气,这次是我胡思乱想,所以才一直不敢跟大伯哥讲话的。”一见到对方给了台阶,宋青衣赶紧抓住机会,狗腿的解释起她不理他的原因来。这可是她未来的大腿啊,还是能讨好就绝不得罪吧!闻言,苏渐闻看不出是不是对这个解释感到满意,只又是有些像某种大型凶猛雄性动物对待胡乱发脾气的亲昵对象那样,似生气,又似纵容,还有一点无所谓的,就那么傲娇的冷哼一声:“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见外,这次你我都做的不对,以后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省的有什么误会都不知道,闹得一家人都替咱们操心。”这就是说她态度突然转变,却没有告诉他原因。宋青衣还能说什么?她只有是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伯哥你说的对,我记住,以后我要是有觉得不对的地方,一定会跟你说开的,绝不会像这一次这样。”“呵,那就好。”苏渐闻勉为其难的翘了一下嘴角。宋青衣只有满脸的虚假微笑。见此,赖氏跟苏小婉虽然对两人的有些话,听得不太明白,不过看着事情总算解决,赖氏心里还是高兴的:“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这个家,不论谁有什么事,都不要瞒着,说开了咱们一起解决嘛。”“就是就是。”苏小婉在一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附和,“嫂子脾气一向都很好的。”“你的意思是,我脾气不好?”苏渐闻一抬眸看她,语气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眼眸里,却带着一丝非常明显的笑意,显然是在开玩笑。“嘿嘿,从几天这事看来,大哥脾气也是好得不得了!”苏小婉笑笑。“知道就好。”“嘻嘻,一直都知道的嘛。”兄妹俩说着话,今天这事儿也算是圆满解决。宋青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来,虽然说不能重蹈覆辙,但不搭理人,也行不通!算了,管住自己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心不动,则一切都不动!…………傍晚时候,消失了半个多月的曹疯子,终于回来。他驾着一辆驴车,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给宋青衣带的那些书啊,酒啊的。宋青衣拿了东西,自然少不得要关心一下吴庸近来的情况:“老吴现在在哪儿?已经离开了清扬镇,还是说还在那里?”这个问题,曹疯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询问的看向苏渐闻。苏渐闻点了头,他才谨慎的开了口:“已经离开了,这几天在镇子上,也就是帮他打理家里的杂事。” 苏渐闻点了头,他才谨慎的开了口:“已经离开了,这几天在镇子上,也就是帮他打理家里的杂事。”“我记得老吴还有一个儿子?”“是的。”“那他儿子还留在镇子上吗?”“也离开了。”“啊?也离开了?那现在去了哪里?跟着老吴吗?”“这我就不方便透露了。”没有想到,曹疯子说着说着,却不肯说了。“……”宋青衣只得看向苏渐闻。苏渐闻嘴角一扯:“看我没用,我也不知道。”宋青衣只得翻个白眼:“又想要我的主意,又要对我保密,就这样还想要我参与你们的事情呢,连一点盟友之间的信任都没有。”“哦,盟友?不是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苏渐闻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的道。“上次的事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笑话我了,行不?”宋青衣无语死,又觉得被这人戏弄,很窘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话你了?就事论事罢了。”苏渐闻那张俊朗的俊颜上,满是一本正经,就那么笑看着她。这下,宋青衣算是彻底没话说了。她干脆泄气的抱起车上最后一坛酒:“好了,我知道了,你最正经,从不笑话别人!曹疯子奔波了这么久,也累了,休息休息,马上就该吃饭了。”说完,转身就回了西里屋。而曹疯子一听到吃的,自是两眼放光的样子,又被苏渐闻无情的嘲笑了一番不提。这边赖氏做好了晚饭,招呼一家人痛痛快快的吃了顿好的。另一边,柳氏跟宋青怜,则窝在西配房里啃窝窝头。自从上一次老村长来苏家要卖掉尔钰,柳氏母女俩站在老村长那边,言辞刻薄的挤兑了宋青衣之后,赖氏就不再顾念什么情面,直接说明了。想继续赖在苏家也行。但以后都不做她们两个的饭,想吃饭?自己想办法解决。 第九十五章 居心不良 这话听着狠,可其实还是留了三分善心。毕竟,也没说死了不准她们再吃苏家一粒儿米不是?于是,这母女俩这时候竟也起了一丝羞耻心,她们也没什么钱,便只好偷摸的趁没人的时候,往厨房偷点吃的。这阵子以来,几乎就没吃过几顿饱饭。以宋青怜的心气儿来说,她怎么可能会长时间的容忍这种现状继续下去?当然,宋青怜改变现状的方式,也并非就是明目张胆的就去厨房找吃的,她要的,可是苏家的全部。这不,当看到许久不在苏家的曹疯子,一归来就用一口大青骡驴车拉了一车的东西,且那东西还大多是送给宋青衣的……宋青怜难免心里会想一些有的没的。“阿娘,你说,这个曹疯子在咱家,一直跟着苏渐闻蹭吃蹭喝的,这走的时候就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驴车的东西,且这些东西还都是给阿衣的,你说,他哪来儿的钱买这么好的一口大青骡驴车?这么一辆驴车,少说也得一二百两银子吧?”她啃着窝窝头,观察着外面宋青衣跟曹疯子、苏渐闻有说有笑的样子,凝眉思索起这个问题来。而说着的时候,宋青怜已经是自发的将苏家,称作是咱家了。虽然得到苏家家产,目前仍是连影儿都没有的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口头上,将苏家纳为己有。“是啊。”柳氏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着答了一句。她啃了几口干巴巴的窝窝头,灌了一口凉水,把窝窝头从喉咙里给努力冲咽下去了,才是口齿清楚了一点,“谁知道呢?你说这个疯子肯定没这么多银子的,难道是赖氏给的?可也没见他给赖氏买一件东西啊?全都是给阿衣的。”她说归说,却根本没有想太多。现在柳氏满脑子的,都是怎么能吃的饱一些。她真怀念过去赖氏做的热乎乎的饭菜,软乎乎的馒头,还有暖呼呼的汤。这个时候,她心里就有点埋怨大女儿了。要不是大女儿上次说的那些要害阿衣被苏家休掉的浑话,她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如今再听到大女儿提及那一辆驴车就得一两百银子,她心疼又有带着气的说道:“这么多银子,凭着咱们跟阿衣的关系,要管赖氏借,没准也是能借到的!咱们要是手上有这么多银子,干啥不成啊?看看,就是关系好,赖氏说给就给了曹疯子买驴车的银子呢!”那话里的怨怼,不多。毕竟是对着她最疼爱、最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大女儿嘛。柳氏也不愿意表露太多。可宋青怜多人精啊,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有点生气,觉得这阿娘人真的是太蠢了,不仅一点都没能帮到过她,还总是拖她后退!这阿娘要是不蠢,他们宋家的宅子跟家产,怎么会被族里的人给抢了去?她们母女俩何至于流落至此,要靠苏家人的眼色过活?唉,想想这些,她就觉得伤心难过。可偏偏,她还不能埋怨。谁让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呢?宋青怜考虑着现在赖在苏家,还得靠着柳氏,尽管心里很一阵的不痛快,但还是选择了忍耐:“阿娘,您真是糊涂,您想想,要是阿衣被老村长强行要求着,要苏家休了,以赖氏如今待阿衣那样,能心里不亏欠?这亏欠了,还能不给银子?这给了银子,阿衣还不得拿出来孝敬您?”“可是,阿衣她现在都不愿意理我,怎会肯将银子交给我?”柳氏提出质疑。因为她还记得很清楚,宋青衣如今对她是个什么态度。这点上,她倒是并不含糊。那宋青怜就只好接着忽悠:“为什么不?她离了苏家,要再还没有咱们娘俩帮衬,那能行吗?就凭着这一点,她也得双手把银子捧上来孝敬您的!再说了,她现在就是因为事事有赖氏撑腰,所以才敢这么大着胆子的对咱们不敬,那要是没了赖氏的看重,她还能继续有那个胆子?“这一番说得天花乱坠的,柳氏成功的被洗脑。她努力想了一阵,发觉自家大女儿说的,真是字字都对:“没错!怜啊,还是你想的明白!哎唷你这么一说,那天没能让老村长把她给休了,对咱娘儿俩还说,可真是个大的损失啊!” 柳氏语气里满是那种可惜。这下,宋青怜终于满意了。她盯着柳氏,继续的蛊惑道:“不过阿娘,您也别因此而丧气,对付阿衣这没良心的小浪蹄子,新的机会,可就在眼前呢!”“哦?什么机会?”想到能让得宋青衣被休,自己能得银子,柳氏自然关心得很。也根本就没有那脑子去明辨,宋青怜说得究竟合不合情理。而此时,宋青怜抬手指了指院子里,宋青衣进了房之后,驱赶驴车去棚里的曹疯子:“那不就是吗?这两人之间……铁定有猫腻!”母女两人指点议论着,都发誓一定要尽快抓到宋青衣和曹疯子通奸的把柄。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仿佛这是事实!可惜,一连好几天,两个人守株待兔那般,日日夜夜盯着,也从未再见到宋青衣跟曹疯子有什么交集了,这可恨得宋青怜只有暗自磨牙一阵在柳氏面前骂骂咧咧泄愤自是不提。宋青衣要的酒,如今已经到了手里。第二日早饭过后把家里都收拾妥当了,交待了苏小婉先帮她招呼着待会儿要来的几个女娃,她就抱着一坛子酒,去了张大夫家里。走在路上,不时的有人跟她打招呼。因着现在宋青衣如今成了苏家族学里的一位女夫子,好几个女娃都跟着她学习写字,大家对她自然多少有点另眼相待,是以,她在村子里算是也成了有一点地位的人了。老远的,她就见到张大夫老伴唐氏正坐在村头老榕树底下,跟人有说有笑的。宋青衣便也笑着迎了上去:“刘阿婆,您在这儿坐着呢,吃过饭了吗?” 第九十六章 你要学医? 唐氏有些意外,但脸上也带着亲切的笑意:“是阿衣啊,吃过了,你这抱着一坛子酒,是要往哪里去呀?”“正打算去您家里拜访张大夫呢,真是巧了,刚好在这里遇见您,上次张大夫医治好我的病,一直想去登门致谢,奈何家里一直有事,这不,今日托人带了这女儿红回来,就是不知道刘阿婆欢不欢迎我去!”宋青衣笑呵呵的,当着众乡亲的面,把去哪儿,做什么,都交待的清清楚楚。而唐氏一听宋青衣这都是为了感谢她家老头子,自然是高兴的笑眯眯的赶忙站起了身:“欢迎!哪能不欢迎!不过老头子做的,都是他该做的!也收了你家诊金不是?这酒倒是真的不必了!”“那可不行,张大夫年纪大了,上次还因为我的病,前跑后跑的,诊金归诊金,这酒,却是我的一点谢意了。”宋青衣笑着,脸上神采无比真诚,“不知道张大夫在不在家呀?我得去当面致谢才行!”“在家!在家!那跟我老婆子走吧!”唐氏私心也不愿意多推辞。她老伴儿爱喝酒。可惜在这小地方,也喝不到几口好酒!既然这是人家苏家媳妇的谢意,她也就不多替老伴儿推辞了。两人一路说着笑着,很快就到了唐氏家里。还没进门,唐氏就吆喝起来:“老头子!老头子!快看看谁来看你了!”“谁啊?”张大夫背着手,走出房,一见是宋青衣,脸上自带了三分笑意,“是阿衣啊,快来屋里坐。”“张爷爷。”当了面,宋青衣按照辈分之尊改了口,抱着酒坛子跟着唐氏进了院子,上了台阶,又随着张大夫进了屋坐下,“前一阵子您为了我的病奔波,辛苦您了,今儿个我就是来致谢的,这是托人从镇子上捎来的女儿红,十年宋酿,虽然比不上同年份的梨花白,但味道是差不了的!”“呵呵,谢啥啊,医者父母心,再说你家也是给了珍金的。”张大夫笑眯眯的捋着花白的胡须,那回答,同唐氏一致无二。“阿婆也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诊金是家里出的,这酒却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宋青衣无比诚挚的说着,把酒坛子往张大夫面前一推,顺势打开了那酒塞子。顿时,一股酒香飘洒满屋。直把张大夫都要给立马熏醉了的。张大夫不愧是喜好女儿红的,那当即就要流出口水的馋样,倒少了几分平日的老持沉重,此刻活像一个急着吃糖的馋嘴小孩儿了。见此,宋青衣笑着随手拿起桌上一只杯子,将酒液倒出,又推到张大夫跟前。这样许久都喝不到的好久,张大夫哪能拒绝?当下捧起杯子。一开始还是小心的、有点舍不得小口的抿着,但那一口接一口的,一杯酒也很快见底,这馋虫样子,惹得一旁的唐氏也是看笑了:“活像这辈子没见过酒一样!不过,可不敢多喝啊!仔细你的身子骨!”“阿婆放心,有我看着,不会让张爷爷喝太多的。”宋青衣笑着答道,但随手就又是给倒了一杯。这一回,张大夫喝的不那么着急了。仍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但不再那么快的喝,而是每一口入喉、入腹,身体变得暖洋洋的过程都要细细的体味一遍,才是接着喝第二口。这一看就是一个知道怎么享受的人。第二杯喝完,张大夫推过去酒杯,示意宋青衣再倒一杯。可这次,宋青衣就不干了。她拿起一旁的酒塞子,往那坛子上紧紧一塞:“好了,您年纪大了,这酒虽好,饮多了却也伤身,再喝下去,便不是我送酒给您的本意了。”“哈哈,好好好,不喝了,暂且不喝了。”张大夫笑着,倒也十分听话,只是那眼睛还一个劲儿的往酒坛子上漂。“哼,说不喝,今儿个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沾一滴!可别想着趁我不注意偷喝啊!”毕竟是一起过日子几十年了,唐氏算是很了解老伴儿那嗜酒的性格。对此,张大夫只有讪讪的一笑,到底没敢说个不字,可也没老实答应。这可就有点狡猾了。说明还是打算了,要趁老伴儿不注意的时候,偷喝一点的。一见他这样,唐氏心下也是了然,刚要开口,倒是宋青衣先笑着说了起来:“张爷爷,这酒我家里还有好多呢,都是准备着要孝敬您的,所以,你就别急着要一次喝个够,慢慢来就好。”“还有?还都是孝敬我的?”张大夫两眼放光,但随即又咽了咽唾沫,笑眯眯的推辞道,“我老头子也就是会看个病,你总不能指望着一直病着,再拿这酒来谢我吧?上次的事情啊,这坛子酒就够了,多的我可不要了,无功不受禄嘛。”“那要是有功呢?您受不受这个禄?”“有功?我除了给人看病,还能有什么功劳?”张大夫笑了起来,也听出来对方这是有求于他,有备而来,却不知道这个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做老师呀!您教我医术,我就给您送酒,还有该交多少学医的束脩,您尽管开口,我都给您送来!”宋青衣终于说出来她此行的目的,心里还略微的有一点忐忑。万一张大夫拒绝她,那她可就要找地方哭去了。而张大夫则是满脸的意外:“学医?你要学医?”“嗯!”宋青衣无比坚定的点头。“你为啥要学医啊?”张大夫上下打量着宋青衣,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要知道女子学医的,可并不多。特别是在这地方。 女子都是嫁人生子,勤俭持家的,哪有那功夫去学医的?再者说,这世道上,对于医娘子也没有那么多的敬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宋青衣一个已经嫁了个人的,婆家又有钱,又不需要她赚什么钱,怎么就想起来要学医了呢?对于这个问题,宋青衣当然不会说草草的敷衍着回答。 她凝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的答道。 第九十七章 请受徒弟一拜 “上一次我的病,张爷爷也是看过的,我身子骨一直不好,多亏您的药调理,才算是好过来了,身体要比以前强得多了。”这话,算是一定程度的瞎话了。上次的病,真正让她变好起来的,是那灵玉空间的灵泉水的滋养。当然,这也不能否认张大夫的医术之高明。宋青衣抚摸着腕间那只白玉镯子,抿了抿唇,继续的说道:“但上一次的病,忽然我让想明白很多东西,要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精神头也不会好,精神头若不好,就会胡思乱想,而人一旦胡思乱想起来,这日子那就要闹腾着过了。”这,就是她上一世的亲生经历。因为那一次的病,宋青怜和柳氏的暗中插手,让她落下了病根,往后才有了那么多的猜疑。想到这里,她对于学医这件事情的眼神,就更坚定了起来:“再加上我大伯哥回来了,不怕您笑话,我想学医,一方面是为了我自己,万一再出事,能医自己,也能防范。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像您那有治病救人,譬如我大伯哥,倘若我能医治好他的双腿,那我婆婆往后也有人照应,家里有个儿子,再怎么,也比只有几个弱女子的强。”她一番说辞,听得张大夫两口子都是唏嘘不已。若说张大夫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和老伴,至今无子。两人手里也有一些钱。可这钱到了老了,又有什么用呢?无依无靠的,等以后谁也动不了了,怎么死的只怕都是不知道。可惜唐氏的问题,是自打娘胎里就带着的,张大夫尽管医术不错,却也始终无法令她怀孕,这也是张大夫此人传奇之处,尽管结发妻子如此,他从未想过另娶,而就这么互相守着,如此要过完这一辈子。但两人相守再怎么幸福,没有个孩子,却始终是他们心上的一道伤。所以,宋青衣说到苏渐闻腿伤,对于赖氏,那种感受,他们完全能够体会到。“待会儿我就跟你一起去一趟苏家,先替你看看渐闻的腿怎么样了。”张大夫听了一阵,思忖着说道。“这倒是暂时不必了。”然而,宋青衣却苦笑着拒绝,“娘其实早就说过要您过去给他看看,可他执意不肯。我想着这种事也随缘,反正我且跟着您学着,等什么时候他想通了,自然会来寻您医治了,就是不知道张爷爷肯不肯收我这个一点基础都没有的笨徒弟了。”“哈哈。”闻言,张大夫就大笑了两声。等笑完了,他捋着那胡子,双眸满是精芒的看着她:“你这丫头,原都是打算好了吧?还知道我老头儿喜欢喝酒,我要是不收你这个徒弟,是不是就亏了许多好酒了?可真是个人精!这都是打算多久的事情了?”这话听起来虽然像是责备,可那字里行间的语气,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包容。宋青衣一下子愣住。下一秒,就是狂喜不已:“您这是答应了?”“哼哼,还不快奉茶拜师?”张大夫老神在在的哼哼道。“这、我!”宋青衣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成事,激动的一时语无伦次,紧张的仿佛都要忘掉自己该做什么才好。一旁的唐氏已经是满脸带笑的倒了杯茶塞到她手里:“快叫师父吧!”宋青衣恍然醒悟过来。她恭恭敬敬的转而两手捧着茶杯,规规矩矩的跪下,将茶杯举过头顶,字字虔诚的道:“师父,请受徒弟一拜!”张大夫将茶接过去,抿了口:“嗯,起来吧。”宋青衣又磕了三个头,才算是喜笑颜开的起来。“这下可好了,我跟老成虽说无子无女,但如今好歹有个徒弟了!”唐氏看的也是高兴不已,老人家了,还是最喜欢孩子了。尤其宋青衣这年纪,算是他们孙子辈的。而宋青衣则认认真真的冲着唐氏叫了一声“师娘”,并说道:“您二老放心,我这徒弟也不白收的,除了供应美酒,束脩多少也是要交的!另外您二老的生活,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徒弟开口,都有我照应着!”“先说好啊,我老头子收你做徒弟,可不是图你照应我们,只是不想一生医术无传而已,至于照应不照应的,我跟老伴儿这么多年相伴也都过来了,以后就是真动不了了,手里头也有钱,你只要拿着那些钱,去帮我们张罗一下,我们也就能好好的走了。”张大夫说道。唐氏在一旁听着,满脸的赞同。两人一辈子就红过脸,不管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块去,也懂得互相尊重对方的想法。这一点就真的很让宋青衣羡慕了。 可惜她没有这样的福气,能遇上这么对待自己的人。苏渐离对她也就是如此吧,可她却没那么好命,即使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也依然是失去……这个问题想多了伤心。宋青衣打住这种想法,转而笑着说道:“那我可得好好用功,好好跟你学着才行,决不能辱没了师父!”“那好,我可也得对你要求严格点!免得以后出去丢了我老头子的脸!”张大夫笑眯眯,语气极为的和气。师徒俩说着说着,就都是笑了。接下来,两人定了一下学习的时间。由于宋青衣还要带着学生写字,还有家里的家务要忙,所以张大夫就定了,每个学堂休沐日,她过来学医,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药草相关的书,我已是看了许多,下次来师父可以直接考考我这方面的,要是能过关,我是不是就可以学学别的了?”宋青衣询问。“你还真是早就准备着要找我学医了?”张大夫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她准备的如此充分。“那是,我不想做一个没什么用的人,觉得学医真的很好。所以早早的就买了书,看了许久了。”宋青衣笑着回答,接着就把她读过的一些基础医书拿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 药田 另一边,宋青怜没有选择回房,而是仍旧出门,但这次没像往常那样,装作出来遛弯的样子,直转了大半个村子才趁人不注意摸到文秀才家里。她直接摸到破庙。从破庙那边,走背路,敲响了文秀才家的大门。门一开,文秀才见是她,拉着就往怀里按,想要亲她。宋青怜却一把推开他,惹得他皱眉欲求不满的瞪视,她才喘着气儿,把大门狠狠的关上,拉着他进了堂屋。一坐下,猛灌了几口水。文秀才见她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待慢慢悠悠的在她身旁坐下之后,还不见开口,便只得主动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在他的心中,宋青怜一向稳重,还从未如此失态过。而宋青怜则努力地稳住心神:“阿衣可能知道我们的事了。”“你说什么?!”文清波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我说,阿衣可能知道咱们的事了。”宋青怜这会儿反倒平静了许多。“她跟你提了?”文清波稳住身子,放在桌子上的手,几乎都在不停地抖着,他只好咬牙将手收起来,藏在桌子下面。显然,他也是极怕的。与人通奸,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辈子走上仕途的梦想,就算是直接碎了!“没有。”也许是发现文秀才同样害怕,反而给了宋青怜一丝底气,几分力量,她没那么怕了,语气更加平静,“她只是说了一句,不知道我每日出来,不定干了什么。”自己这么说得时候,她就有点觉得刚刚真是犯糊涂。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这是心虚被宋青衣给唬住了。宋青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反而就开始安抚文清波:“你别怕,我跟她有了口角,她大概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我每次出来都十分的小心,谁也没有见过我进这个大门,再说,我最近夜间就没怎么出来过,她就算是知道了,也拿不到把柄。”“那要是她带人过来捉……捉我们呢?” 那我们就………… 两人嘀嘀咕咕了几句,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毕竟宋青衣可是一点拳脚功夫都没有的。晚上,宋青衣正在看药田,突然有人闯了过来。对方虽不至于说人高马大,但欺负她一个弱女子来说,那点身板还真的算是已经绰绰有余。宋青衣就只能往后退,以免着发生冲突,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你是谁,你敢动手我就去找村长说去。”“想用这法子整我?行啊!老子跟你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跟着老村长跟我当面对质!”这人一副痞子样,要跟着宋青衣一同下山。“你开什么玩笑?这山上这么大一片药田,你要跟我去见村长,万一有人来偷东西咋办?到时候丢了药材你负责吗?”宋青衣简直无语,没见过这种人,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职责吗?再说了,这可是她家的药田!这不明白老村长怎么会找这么一号人过来看药田。真是不靠谱。然而,她这么想的,这人却只当是宋青衣不敢当面对质了,当即就是以一种非常恶劣的口吻说道:“我就说你是个想偷药材的骗子吧?还不承认?话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不敢去找村长,怕被揭穿?滚吧丑八怪!再在小爷面前出现,可就别怪小爷我连女人都揍了!”这极富侮辱性的言语,听得宋青衣气得快要炸了。她几乎要开口大骂。但还是生生止住了,宋青衣眸子里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好啊,你敢揍我,最好现在就动手!晚一点,看我会不会放过你!”“哟呵,你这丑八怪,还真是给你脸了是不是?”这人没见过像宋青衣这样,这么不给他面子的,顿时又横起来,抡起一只拳头,就要冲着宋青衣面门狠狠砸过去!“你干什么!”然而,那拳头还没有落下来,另一道力量狠狠的扼住他的手腕!“暮然?”宋青衣已经做好了大不了挨一顿打,再去找村长一家理论的准备了,却没有想到,江暮然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苏大,也就是江暮然的父亲。“怎么回事?”苏大爬上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就见到这么大阵势,看药田的小子朝苏家媳妇抡拳头,他儿子暮然则一脸愤怒的扼着那小子的手腕,看起来分分钟能反打过去。“大堂伯。”宋青衣暗幸这两人出现的及时,“您跟暮然怎么来了?我想进药田去认认药草,可这人不让我进,还要动手打我。”“嗯?你敢动手打我堂侄媳妇?”苏大愣了一下,恼了。“我、我……”这人说不出话来,他哪知道这丑八怪竟然会是什么劳什子的堂侄媳妇啊!“哼!”江暮然猛推这人一把,把他推的踉跄着差点摔倒,且恶狠狠地冲他挥了挥拳,“你要再敢这么跟她说话,我废了你!”说完,就转过身来,看向了宋青衣。这是两人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头一次记见面。四目相对,不免有些尴尬。还是宋青衣先干笑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刚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还真要被这人给打了。”“他敢!”江暮然又扭头瞪了那小子一眼,随即俊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那看来我跟我阿爹今天是来对了,你没事吧?”“没事了,他还没来得及真动手呢,一直在吓唬我,我说去找二伯公,他竟然说要跟着我一起去,你说,这山上这么大一片药田,离得了人吗?要因为跟我去理论,让有心人偷了东西,到最后谁担这个责任?真是……”宋青衣说着,就摇了摇头,先把恶状给告足了。江暮然听了,就看向苏大。苏大见此,也知道他们家找的人不靠谱,好歹也药田也有一半是人家苏家的呢。遂说道:“这事我稍后会跟你二伯公再说的,该换个靠谱点的人才行。不过阿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来看这个药田?” 第九十九章 家贼难防 “我拜了张大夫做师父,最近在学药草,就想着来认认药草。”宋青衣简单解释了一下。“拜师?你想做医娘子?”“做不做的还不知道呢,就是想先学一学,以后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不也能就近着先帮着看着点吗?”宋青衣笑着说道。“那是不错的。”苏大这么一点头,没再多问。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要带着宋青衣进去,那可看药田的小子还横在那里不动,苏大眉头一皱:“还不让开?我们要进去。”“这、这……”然而,这小子却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药田里面瞄,就是不让地方。见此,江暮然看出来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一推开那小子:“老实在这儿待着!”随后,就进了药田。没多大功夫,一阵哭爹喊娘的声音传出来,接着就见江暮然一手里拎着一个婆子的衣领,一手推着一个老头子,就那么把两人给拎了出来。那老头儿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站住,那婆子手里则还死死抱着一个麻袋,麻袋口,有绿色的药草露了出来。宋青衣把那袋子给强拽了过来。袋子里东西往外一倒,好家伙,都是刚成熟的药草!“好啊。”苏大捡起两支药草,一张黑沉的脸,抬眼瞪了那小子跟婆子一眼,“敢情是放了人在这里偷东西呢?怪不得不让人进!”“这算是什么?家贼难防?”宋青衣也是叹为观止。简直没想到。她第一次来这药田,竟然都能碰上这种事,该说什么好?老村长这样任人唯亲的……到时候亏损的难道不还是自家的生意?那偷药草的婆子跟老头儿,正是这看药田的小子的老子娘。“你在这里看药田,我家没付你工钱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敢伸手偷东西?胆子可真是肥啊!”苏大了看着他们冷笑:“老实交待,偷过多少次了?”“没、没几次!”那小子结巴道。“还没几次?还真不是第一次偷啊!合着我们家辛苦种的药田,倒是肥了你们自己的钱袋子啊!”苏大彻底恼了。他一扭头,冲着宋青衣道:“阿衣,我跟暮然得看着这仨贼,免得他们跑了,还劳你跑一趟,去把你二伯公、还有你五堂叔一家给叫过来!特别是你五堂婶儿!这就是她家亲戚!”“好,我这就去。”宋青衣点了头,转身很快下了山。她一路想着这事,想的也是很生气。婆婆把生意托给大堂伯,其实大堂伯这么多年来,跑这些生意攒了不少人脉,做的还是不错的,至少他家、还有苏家,都算是这村子里最有钱的两家了。可偏偏,老村长就喜欢插手这些他根本不懂的事情。这不。自己儿媳妇家的亲戚,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就往药田里放。这幸好还是被发现了,要没有发现,往后偷东西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尝到甜头,胆子只会越来越大,最后有什么后果,还真是想象不到的。山上离村子里的路并不远。宋青衣一路不紧不慢的走着,到了老村长家。刚走到门口,正巧江暮然的阿娘柳氏端着一个盆子出来,迎头碰上,宋青衣礼貌的一笑,刚想开口打个招呼,不料对方却先是脸色一变,指着她就冷冷的嫌恶道:“你来我家干啥?暮然不在家!少勾引我家暮然!”“……”话都没有开口,却先被骂了一顿。宋青衣觉得,她今天是“属”倒霉的。咬了咬后牙,宋青衣按捺住脾气,好声好气的依旧是笑着,干脆是故意气柳氏:“你说暮然?我不是来找他的,不过我的确刚刚见过他了,还有,别动不动就把‘勾引’这种难听的词挂在嘴上,跟你儿子说话就算是勾引的话,那村子里不知道多少人都要被你这么给骂了!另外,我是来找二伯公,他在家吗?在的话帮我喊一下二伯公,药田里出了点事情,大堂伯要我过来请他老人家过去一趟。您要是不想喊也没有关系,反正药田事情解决不了,您可以去好好说道说道,担下这个责任。”这一番伶牙俐齿,直把柳氏给驳斥的一张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无话可说!药田的事情?还要请公公出面?柳氏光是一听这个,可就半点不敢耽误。但还是飞了几个眼刀子给宋青衣,就拐回去喊老村长了。“咋回事?”老村长很快出来,见到宋青衣,也有几分不自在,不过还是有些着急,“药田出了什么事情?”一旁,柳氏勾着脖子想听。宋青衣却故意吊着她,就是不在这里说:“二伯公,你先跟我一起去药田看看吧,路上我详细给您说,时间紧急啊,不过咱们还得先去一趟五堂叔家去才行,大堂伯让我把他们也叫过去。”“好好好。”老村长自然不疑有他,跟着宋青衣一起往老五家去了。柳氏在后面气得直跺脚,骂了宋青衣好几句狐狸精,都还是不解气。而就在宋青衣和老村长前脚刚走,后脚,宋青怜就出现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近前亲昵的拉住柳氏的手臂套近乎:“这是咋回事了?是不是我小婉又气你了?这死丫头,最近也是把我跟我阿娘气得不轻!”柳氏一见到是宋青怜,暗想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想多说。奈何宋青怜却拉住她不放:“哎呀堂伯母,你这衣服真好看,是不是做的新衣服啊?衬得你肤色特别的好,看着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呢!”“是吗?哈哈,这就是一件前年的旧衣服罢了。”任何女人都是喜欢听好听话的,尤其还是夸自己年轻好看的,柳氏也不例外,当即就笑了起来。她也没有想着再推开宋青怜,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堂伯母您可真是会过日子,旧衣服保养得这么好,看着就跟新的一样!”宋青怜一张巧嘴跟抹了蜜一样,直把柳氏夸奖的合不拢嘴。柳氏对宋青怜的印象,也是大大的改观。 第一百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以前真是我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是那种很恶毒的人呢,今儿个才知道,也是一个好姑娘啊!不过你这么好的姑娘,以前的夫家怎么舍得休了你呢?”柳氏对这一点十分的好奇,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她也就直接问出了口。“……”听着这话,宋青怜在心里立马不客气的把柳氏从头到尾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这都是什么屁话?有她这么夸人的吗?根本就是变着法损人的吧?宋青怜忍着那股子牙酸,到底是依旧脸上带着灿若金菊的笑,为自己辩解道:“不是休,是和离呢。唉,堂伯母,你可能也听说了的,我嫁的那是我家的邻居小哥,小哥跟我小婉原是青梅竹马,只可惜一场意外,小婉脸上毁了容,邻家就改了主意,把我娶进门。可是进门之后,我却发现,小哥虽然娶了我,心思还在小婉身上,且我有好几次看到他们在一起……久而久之,我就想,既然心里没我,干脆也不必过这个日子,索性就提出了和离。”这一番话,她说的极为克制隐忍。柳氏听着,便不由自主的脑补出来一出邻家小哥因贪恋宋青怜的美色而娶她,结果心里还念着青梅竹马,还和青梅竹马私下相交的狗血戏码。也就自然而然的,把那小哥给定义成了渣男。至于宋青衣……渣女一枚呗。这么想着,柳氏心里更加肯定了,宋青衣这种水性杨花的,也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有染,她可不认这种渣女做儿媳妇,决不能让她儿子给娶进门!又想到先前宋青衣说,已经跟她儿子见上面了,不由得又被气到的心里一绞,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来,“真是苦了你了。”柳氏挂念着她那可怜的、被蒙骗的儿子,虚伪的心疼了宋青怜一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能得堂伯母一个理解,我也就都值了。”宋青怜也挂念着她此行真正的目的,也是虚伪的应对了一番,接着就话头一转,“刚刚我好像看到小婉了,想过来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就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好像二伯公很慌张的样子?”“嗨,谁知道那药田里出了什么幺蛾子,急急忙忙的喊了你二伯公就走了,好像还要往老五家去一趟,算了,反正我也不管这事,那药田还有她苏家的呢,真出了事,也不止我一家的麻烦。”柳氏挥挥手,不欲再多说。“噢,是药田里的事啊……”宋青怜这时候想起来,苏家除了茶叶,还有一大片药田呢!怨不得苏家那么有钱!怪不得苏家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给曹疯子那么多银子买那么多东西!她心里的贪婪,在这一刻再次不断地滋生。想了想,她仿似无意的嘟囔了一句:“真是奇怪啊,那茶叶生意不是交给大堂伯打理了吗?小婉怎么会知道那边出事了?难道她去了?那她去药田是要做什么啊……”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这还是宋青怜有意的呢?柳氏一下子就想的多了。对啊,生意既然是叫给他家了,为啥宋青衣那个小贱蹄子,会知道药田出事?那不是说,她根本是去了药田!那她去药田是怎么回事?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赖氏派她去的?她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的过去,就只有是赖氏让她去的,那赖氏又是个什么意思?不放心他家?柳氏这心里一想得多,就不怎么搭理宋青怜了,只想着等公公和她男人回来以后,得把这事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才行!而见到从这柳氏嘴里,也实在套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宋青怜也懒得再多做奉承,笑脸说了几句闲话,就借口有事先走了。另一边。宋青衣和老村长一起,去了老五,也就是老村长的二儿子家。到了以后,宋青衣把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老五媳妇一听,就不干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叔跟我婶儿都是正经的老实人!他们儿子铁成平时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阿衣,我可告诉你,不要再这里含血喷人!”老五也是一脸的不信:“是啊,铁成那孩子我见过,的确是个老实人,阿衣,你别不是看错了!再说了,好端端的,你往药田跑啥啊跑?”这两口子如此一致的认为,宋青衣是在瞎扯。宋青衣心里不免有一些怀疑。人是这两口子找来的,偷东西了,两口子又不理会事实,第一时间就急着否定,这算是什么操作?该不会,那个什么叫铁成的偷药草,是受他们指使的吧?不过,这只是她的瞎猜。宋青衣按下这一点怀疑,正了正脸色,说道:“这事我就算是想胡说,也胡说不来,因为抓住他们偷药草的人是大堂伯和暮然,我只是凑巧去药田里,结果那个铁成还不让我进,还扬言要打我。别的不说,一个自称连女人都打的人,实在看不出来哪里是你们口中的老实孩子。五堂叔、堂婶儿,你们两个也小心一点,别被亲人给坑骗了,还帮着他们数钱呢!”这一番话,宋青衣完全是出于好心了。老村长也是点头赞同:“阿衣说的不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啊,你们两个就是被他们那副老实人的面孔给骗了,这连打女人的话都能说出来,能是什么老实人?好了,现在什么都别说了,你大哥跟暮然还在那边等着咱们呢,时间要紧!”“好吧,那我们就去看看。”老村长都这么发话了,作为儿子和儿媳,老五两口子只有听从。 宋青衣和老村长一起走在前头。这两口子跟在后面,那眼神交流之间,显然是透露着一丝心虚和焦急的。四个人行色匆匆,很快到了山上的药田那里。江暮然和苏大依然在,他们身边,老吴媳妇的叔婶和那个叫铁成的痞子,则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第一百零一章 不知悔改 在前面的空地上,还放着一个麻皮袋子。袋子口露出来了许多药草,边儿上也有不少的药草。老村长走过去一看,这少说也有四五十株了。又有自己的大儿子和长孙在,分明就是人赃俱获!苏大跟江暮然商量了一下,随后就走过来,又把问出来的最新情况,详细的跟他们说了一遍:“阿衣不是外人,再者这药田也不是咱一家的,还有老三媳妇家的份儿,所以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刚刚我跟暮然下功夫问了,这仨人说他们偷药草,是受老五两口子指使,老五把得到药草偷偷卖掉,给他们分钱。”“老五,你哥现在就问问你,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苏大看向老五的时候,那目光已经是十分的严厉。老五眼神闪烁:“大、大哥,你、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二姐夫,你咋这样说话呢?不是你跟俺二堂姐找上俺,说给俺找一份活干,就每个月让俺偷点药草出来给你吗?”一旁,那个叫铁成的痞子一听老五竟然想要推卸责任,立即不干了,那恶狠狠的架势,似乎是立即就要上前给老五一顿似的。铁成嘴里的二堂姐,也就是老五媳妇,此时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而老五面对铁成的指证,也是明白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苏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瞪着他:“这么说,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啰?你真指使他们偷自家东西?”这一回老五终于是没有否认。他满口不满意的酸道:“啥叫自家东西?这药田里卖出去的药草钱,也没见你给我分一文啊……再说了,凭啥祖父留下来的产业,就只有你跟苏家才分到?我也是爹的亲儿子,我却一亩药田都没有?”“你还不知悔改?”苏大恼极了,扬高了声音怒吼着骂他,“祖父怎么分产业,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再说了,这药田也不归咱祖父,那是人家老三父亲的产业!是人家老三父亲看在咱爹和祖父的面子上,才分给了咱家一点!咱家能占多少?这大多都还是老三家的!”“那不是老三都给你了让你帮着看着呢?我是你亲弟,我拿点药草出去卖,赚点外快怎么了吗?”老五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你、你!”老大被气得不行。老村长听了,心里巨恼,一个转身举起手里的拐杖就往老五身上抽:“偷东西?偷到自家人身上了都!还不知悔改?出息了啊?我怎么养出你怎么个东西!臭小子!看老子不打死你!打死你!”“爹!爹!别打了!别打了!”他在这里打着,苏大跟暮然则在一旁冷眼看着。苏五偷他们家的东西,两人用不着求情。苏五媳妇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哭求,宋青衣则也不说话看着。直到看着老村长打的没力气,宋青衣真想上前说一句,“二伯公,打累了要不我替你打一会儿?”不过不用想。这话她要敢说出口,大概会被直接被老村长还有苏五两口子的眼珠子给瞪死。所以,这会儿她不但没有这么说,还非常圣母的劝说道:“二伯公,五堂叔也是一时糊涂,以后想必再也不敢做这种事了,您别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她这么一劝,老村长也终于是借着机会,停下了手里的阵仗,还一边喘着气:“臭小子!看在阿衣的面子上,今儿先饶过你!”他饶过苏五了,可苏大跟暮然父子两个心里却不是滋味。“爹,这药田不止是咱家的,还有三堂弟家的,你说说,自家出了贼,这种丢脸的事情,我该怎么跟老三媳妇说?”苏大一脸为难的对老村长说道。“……”老村长喘着粗气,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说。毕竟要是只有他们自家的话,关起门来,这事就算是瞒着苏家,赖氏也不会知道。可偏偏,这里还有一个碍事的宋青衣。老村长此时看着宋青衣,只觉得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直到他喘够了,才是开口说道:“阿衣啊,这事是我教子无方,就算到我头上吧,你先别跟你婆婆说,回头我找她说说。”“二伯公,这可不行。”然而,宋青衣却语气十分委婉的拒绝,“这事关系到咱们两家的和气,我必须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我婆婆说一下,由她考虑一下该怎么处理。”“你这话啥意思?啥叫怎么处理?难道你还想要处理你堂叔一家?”老村长语气一挑,那种不满,溢于言表。宋青衣感到十分的无语。合着打了苏五一顿,根本只是做做样子,其实一点也不舍得他儿子担责任?“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么大的事,牵扯到两家,我作为苏家的媳妇,不能替您先瞒着,反正您也不至于不告诉我婆婆真相,那还不如由我来说,再说了,我婆婆的脾气,您也清楚,我要是先说的话,还能劝着点。”宋青衣只有这样说。劝,她当然得劝。不过是劝别的了。苏氏宗族的人手脚不干净,她得让婆婆好好思考一下,这药田跟茶叶生意,是不是干脆自己揽了。此时,宋青衣这一番话,总算是让老村长听着脸色好看了一点。“好,你知道就好,老三媳妇是个暴脾气,你劝着点她来,都是一家人,闹得太大谁脸上都不好看,我身为一村之长,发生这种事,也不会偏心,一定会给老三媳妇一个说法的。” 老村长沉着脸,冷冰冰的语气说着,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以前老三媳妇,可从来不会说,突然往药田这里来转悠,你是不放心自家人?”这近乎质问的话语,听得宋青衣又是一阵感到十分的不舒服。什么话啊?简直跟那个叫铁成的痞子,一模一样的,都认为这里不是她有资格来的地方。可是凭什么?这药田本来就有苏家的份儿,她来这里看看,完全是情理之中。 第一百零二章 决定 “呵呵。”宋青衣不冷不热的笑了一下,“我已经跟大堂伯还有暮然解释过了,最近跟张大夫学医,学认药草呢,就想着家里有这么大的药田,种了不少的药草,我就想着来认认药草,看看能不能认全,没有想到刚好能撞见这事。这个叫铁成的,死活不让我进去,还要打我,幸好大堂伯跟暮然及时到了,不然,我要真挨了打,非得把这个叫铁成的痞子,送过去见官不可!”“照理说,偷了东西,也得报官,不过这几个人既然是二伯公您家的亲戚,那我就买您几位一个面子,这三个人我不报官了,您看着处置吧。”她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毫不客气。那个铁成,一记愤恨的眼刀子,立即飞了过来。就连老五媳妇都在恶狠狠地瞪她。然而宋青衣毫不在乎,整个人微微扬着下巴,显得十分理直气壮的站在那里。她的理由也十分的充分,让老村长无话可说,也不能拒绝,甚至还得谢谢她卖给自己的这个面子。只是,为啥要他接受这个面子,自己脸上突然感到有些疼呢?老村长一丝也笑不出来,只有阴沉着脸,点了点老五两口子,还有那个铁成一家三个:“你们都先跟我回村子里!回去再说!”“爹……”老五想再给自己求求情。“闭嘴!再多说一个字,老子还让你吃这个拐杖!”老村长扬了扬手里的拐杖。“……”老五立即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的低下头去。老村长带着他们先走,并交待道:“你俩带着阿衣往药田里转转吧,老大认识不少药草,都跟阿衣说说是什么。”“好,爹,我知道了。”苏大应道。一直到老村长几人身影渐渐地自绿色的树影之间消失,暮然终于鼓足勇气,走到宋青衣跟前:“嫂子,我也认识很多药草了,要不我带你转转?”“……”宋青衣迟疑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苏大,却见他这会儿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暮然现在药草也基本都认识了,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就让他带着你转吧,我在这儿歇会儿。”“好吧。”考虑着她也有话想跟暮然,宋青衣干脆的答应了。暮然自然高兴得很:“里面去吧!这药草分解表药、清热药、泻下药、祛风湿药……一共有二十多种呢!你想先认哪一种?”他这么热情,宋青衣自然不好立即就说拒绝。她想了一下。最近师父让她练习碾药,那碾的药都是诸如麻黄之类的专治风寒之用的,于是就说道:“就先看解表药吧。”“好,这里来,这个认出来了吗?”暮然指了一丛黄绿色的杂草一样的药草。“麻黄。”宋青衣一挑眉,表情淡定的说出来。这种药比较常见。然而暮然却仿佛她说了多么了不起的话一样,他眸子里的星光淬着深情的墨意,一闪而过,接着立即就笑出来:“对!现在正值花期,再过一两个月,果子就成熟了!红色的小果子,就这么大一个,看起来很可爱……”他抬手比划着,两人走着说着聊着,也笑着。不过,宋青衣一直注意到,虽然苏大嘴上让他们俩一起,那视线却一直注意着这边。这显然还是顾忌着两个人孤男寡女的,独处不好。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的。眼看着再往前走,就要走出苏大的视线了,宋青衣干脆突然顿下了步子。暮然正在高兴头上,见她停下,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清隽笑容。“暮然,我们谈谈吧。”宋青衣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如玉的面庞上是明艳迤逦的容色,看的眼前的高大小伙儿一时失神,“其实一直就想找你聊一下的,只可惜,前段时间你似乎不太方便来苏家,我也忙着学堂的事情,没什么时间出去找你。”其实就算她出去找了,他家里人也绝对不会同意让他们见面。且指不定,先就要指着她的鼻子给骂一套。这一点,两人心中也都清楚。“嗯……你想谈什么?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暮然收回视线,心神也一并收回来,低下头去盯着她裙角露出来的一角小巧精致的绣鞋鞋面,不去看宋青衣的眼睛了。“上次的事情,很抱歉,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大的困扰。”“不,不怨你!”暮然猛地抬起头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急于的想要说出心里憋了许久的那些满怀歉意的话,“是我给你惹了麻烦,害的你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暮然,你听我说好吗?”宋青衣水眸里盛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只有长者对少年人才会特有的包容目光。语气也是轻柔似水那般的安抚着他。暮然只得住了嘴,眼眸凝着她,满是认真的做好了倾听的准备。宋青衣自然的避开他那火热的视线,转而看向面前的一株开了可爱的黄色小花的药草,说道:“我是不知道上次婆婆究竟说了什么,怕她一些话,对你会不太好,所以想找你说说。但大伯哥又说了,婆婆说话是有分寸的。虽然我也知道,但还是想亲自把我的想法,真真实实的告诉你。”“你说,我听着……”“我们不合适,我也不会再嫁。我经历的一些事情,是你无法想象的,这辈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不在乎一个人是不是孤单,因为我有夫君陪着。”宋青衣说着,抬了抬手腕,露出那只白玉镯子。“这是……”被这么当面直白的拒绝,暮然眸色带着一丝痛苦。他盯着那只由白玉镯子裹着的洁白皓腕,那纤纤素手。此刻尽管宋青衣还没有说完,可他心中已经十分明白她想要说什么。“是夫君送给我的新婚礼物,我会永远戴着它,直至老去。”宋青衣明眸里盛着一种奇异的平和而又温暖的目光。她神态平静的说着,收起手腕。另一手又轻轻地环上,指尖摩挲着一截光滑的白玉。 第一百零三章 唯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和夫君之间的感情。大概就是一段很短时间的相处,但对彼此来说,都是唯一。”“可是,你还这样年轻……”暮然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拒绝。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过去,他只以为宋青衣是被逼的。他以为宋青衣是被她阿娘卖给了赖婶儿,赖婶儿为了她的儿子,逼着让宋青衣守寡。可现在,他却从她口中听到了……爱意。一点也不含糊、不作假的爱意。宋青衣竟然真的喜欢那个相处了只有短短数日的夫君,也是他十分尊敬和同情的渐离哥。然而,他是不是可以同情一下自己了?没有什么拒绝,是比自己喜欢的女人,心里有着别人,是更容易让人想要放弃、深感无力的了。暮然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一种深重的挫败感,将他紧紧地包裹在其中。一旁,宋青衣看了他一眼。见到这少年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如同一只霜打了的茄子,又不由觉得一丝好笑:“暮然,你听我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也会遇到对的人的,以后就不要想着咱们的事情了,不可能的,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自家弟弟那样的。下次二伯公或者大堂伯要再给你介绍姑娘,对方要是不错的话,你就好好抓住机会吧。”“要是因此而错过一生中难得的一个对的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宋青衣劝说他。“……”暮然满是懊恼的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都被如此明确的拒绝了,还能说什么?宋青衣又笑笑,很满意自己说的话多少起了效果,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暮然的人生轨迹:“好了,你去找大堂伯聊天去吧,这里我自己看着就行。”“还是我陪着你吧,我认识了好多药草……”暮然仍是不舍得离开。“暮然,去吧,再往里面走,大堂伯就看不见我们了。”宋青衣只看着他微笑,该说的字一个不少,不该说的,则一字不提。暮然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过来。再往里面走……要是万一一会儿再有人来,见着他们两个人独处,自己没有关系,宋青衣的名声可是要完全被误会坏的!暮然看一眼父亲一直往这边注意的视线,满脸抱歉的往后退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走……”宋青衣依然是温柔的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去吧,这药田如今没了人看护,你得好好跟大堂伯商量着,看看再去哪里找个真正忠厚老实、靠得住的人过来看着才行。”“嗯,我会的。”暮然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最后忘了她一眼,终于转身走了。 他几步快速走到苏大跟前。惹得苏大一阵惊讶:“怎么不陪着阿衣继续转了?”“再往里面去,您能放心吗?”暮然想起父亲的偷窥、监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咳。”苏大就有些尴尬了。“行了,阿衣让咱们赶紧想想,这药田再找谁来看着。”苏渐闻有些不耐烦的说。“唔,这个问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苏大完全是心疼儿子的,立即很配合的转移了话题。而此时。药田里,宋青衣没了暮然的陪伴,心情更加轻松的来回转着看着。她想到自己的空间里,也是有一大片药田的。那药田种植的,要说也是很普通的一些药草,而且成熟的很快,就是不知道空间里那些药草的药性,跟这里比着如何。她转了几转,几乎把大半的药草都认了一遍,还采了几株带着土壤装到自己带的布袋里。从药田里出去,就只剩下了苏大还留在这里:“大堂伯,暮然呢?走了?”“嗯,时候不早了,我让他先回去,今儿我先在这里看着药田,一会儿让他给我送饭。”苏大解释道。“哦,那我也先走了,我带几株幼苗回去研究一下。”宋青衣指了指手里的布袋。里面放了四五株带土的苗子。对此,苏大自然不会有异议,点了头:“好,快回去吧,要到午饭时间了都。”“好。”宋青衣也不再多跟他说什么闲话,干脆的道别,就打算离开了。然而,苏大还是有点不放心自家儿子。他忍不住又喊住宋青衣:“那个,阿衣啊……”宋青衣转过身:“嗯?大堂伯,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没、没……”苏大面上有几分尴尬,几分犹豫。这明显是想问点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意思。见此,宋青衣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微微一笑,语调温和的说道:“大堂伯,您放心吧,我都跟暮然说清楚了,我跟他不可能,我只把他当作一个弟弟看待的,我这辈子就为了夫君守寡了,不会再改嫁的。”“哦……”苏大一愣,随即就更是窘迫的抬不起头来看她,只松了一口气的放下心来,随即就讷讷的故作严肃的绷着脸,冲她一点头,“那你快回去吧,回去晚了该耽误吃晌午饭了。”他这样子,就跟老村长平时很像了。宋青衣觉得有点好玩。大堂伯跟老村长,完全是不同的人,大堂伯偏木讷老实,老村长则是严厉苛刻,可他这么模仿,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感。“嗯。”宋青衣忍住笑意,这回再走,苏大没再把她给喊住问话。回到家以后,宋青衣就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赖氏说了一遍。赖氏听了,面上看着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不过好像还是气得不轻,一阵的冷笑。“哼,老五一直怨家里只给他分田地,不给茶园和药田,可他也不想想,就他那手脚不干净的德性,做生意行吗他?”“亏我平日里见面还总是叫他一声叔,竟然偷咱家东西?真是可恶!就他这样的,二伯公竟然还护着!”苏小婉也气得要命。“你以为你二伯公会真不知道吗?只不过身为老人,总想给自己孩子谋点好处,熟不知这其实是在害老五一家呢!”赖氏点评道。 第一百零四章 绝不姑息 这倒是的确的。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一次老五为了私利指使人家偷药草,下一次谁知道他会不会捅出更大的天窟窿?老村长也不可能每次都给他擦屁股。再者说,上行下效。老五这么干,他的孩子也会有样学样。往后要是净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那这一家人可真算是教坏了。“娘,那您打算怎么说?稍后二伯公肯定会带着五堂叔上门来的。”宋青衣询问。“唉,要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了这事,那咱们就直接报官!让官府的人过来,把你五堂叔和他那几个亲戚带走好好整治整治!可如今看起来,这几个人啊,你二伯公是都要护着了!”赖氏一脸的可惜。“亏他还是村长,又是族长呢!要是旁人犯错,他巴不得揪住人家小辫子好好教训一顿,自家人了,倒是要想办法的包庇起来。”苏小婉这个吐槽,宋青衣是不能更赞同了。老村长手里这个权势啊,他是爱得不得了。偏偏又是那种喜欢把“公正”二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人,偏偏又总不能真正做到“公正”二字,用文人的话来说,就是活脱脱的一枚伪君子!宋青衣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的。不过,她谨遵守口如瓶的原则,倒没开口把自己想的,都给吐出来。“小婉,你这话就得注意一下了。你是晚辈,这么说他被人听见,别人只会说你不懂事,说我没有教好孩子,却不会说你二伯公什么不是。这种话你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以后可别再当着人的面说,小心祸从口出!”接着,赖氏对女儿这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有些头疼,当即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训了她两句。苏小婉犹不服气,犟了句嘴:“这儿又没外人?我就说两句能咋……”赖氏就瞪她:“说你你就听着!哪来那么多废话啊?”“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说就不说呗!”苏小婉可不敢在赖氏面前耍脾气,只能认怂。“哼,希望你是真知道了!”“真知道了……您饶了我了行不行?”苏小婉只差跪地求饶了。见此,宋青衣忙拉住她打圆场:“好了,娘也都是为你好,你就听话吧。咱们现在还是该想想,这事怎么解决。”“你怎么看呢?”赖氏十分愿意给儿媳妇这个面子,不再揪住苏小婉继续教训。这让苏小婉很是松了一口气,又嘚瑟的给了宋青衣几个调皮的眼神。宋青衣看着她很快的笑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神色,答道:“我觉得,二伯公要是来求情,咱们还真得卖他这个面子,但是五堂叔这一次的行为,也绝对不能姑息,否则他还以为咱们拿他没办法,往后只会变本加厉。”“今儿你回来的时候,你大堂伯在那儿看着药田的?”“是的,不过这几天,他应该就会找人去顶替之前的那个叫铁成的痞子,去专程看着药田。”“好,现在就看你二伯公什么时候过来找咱们‘赔礼’了。他要是来了,就交给我处理,阿衣,这次幸好是你过去了,不然咱们还真不知道,家里出一个这么大的蛀虫呢。”赖氏有些胃疼的感叹了两句。一旁,一直没对这事吱声的苏渐闻,则是突然开口道:“倒不如趁着这一次,把咱们的茶园跟药田都收回来,咱们自己雇人来搭理这个生意,也是一样的,还省的总跟他们掺和在一起,生出不少的事端。再者说,大堂伯照看着生意,咱们虽然省事不少,但到底那利润多少,咱们却是连账本都没看过的。”“我也这么觉得,今天在药田就想着,倒不如把属于咱家那份的生意要过来,咱们自己做了。这样自家就算出了贼,咱们想怎么处理,也就不用顾忌谁的情面,直接就能把事情给妥妥当当的处理了。”宋青衣也满是赞同的道。这事,苏小婉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我听大哥和嫂子的。”赖氏默了一会儿。等她再开口,则是不赞同:“我还是觉得不行。你们小辈人总是不怎么喜欢老辈人之间的那点子情分,但我们却很看重。咱们还是在这个村子里的,村长还是你们二伯公,那他在这里有一定的话语权,我们就不宜把他得罪狠了。现在又没到因为什么事情而撕破脸的程度,因为这一回的事情要回生意,肯定会得罪他。”赖氏的态度始终还是保守的。对此,苏渐闻还是想再劝说一下:“可是阿娘,只怕等咱们到了撕破脸皮的那个程度,这事,就又不好说了。”“是啊娘,万一真的是闹僵了才要回来药田跟茶园,只怕到时候他们不肯好好交出来。而且到了那时候,他们有所准备的话,咱们少不得要被坑一把,倒不如咱们现在就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许就算他们坑一点,咱们也不至于损失太大。”宋青衣在这件事上的想法,算是跟苏渐闻保持了一致。于是,苏渐闻还特别看了她一眼。宋青衣没给回应,只当没看到。这让苏渐闻心里很是生了一会儿的闷气,竟然敢无视他?“可是就算今儿个开口要回来,雇什么人来照看生意,上哪儿雇,怎么雇,咱们完全不知道啊。我又好些年没管过生意上的事了,一点经验都没有了。”赖氏一点没注意到儿子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阴沉,这会儿虽然有点被说服了,但还是不太放心。宋青衣不禁有点唏嘘。这算不算是“廉颇老矣”?婆婆年轻时也是行走江湖的江湖女儿,可谓天不怕,地不怕。 可如今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要再出去闯荡,突然之间好像是有点束手束脚,且也完全还是把他们几个当小孩子照看。难道婆婆就一点也没想过,要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几个来办吗?宋青衣心里这么感叹着,但还是给她出起了主意:“娘,这事其实不难。只要那些田产能要回来,往后的事情,交给我们几个做就好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 做事的手段 “你们?你们还小呢……再说,你们也从没有做过生意……”赖氏有些诧异。显然并不觉得这几个孩子能做成什么事。毕竟苏渐闻双腿不便,且多年在军队里,也没有什么生意场上的人脉积累,这一点就比不上苏大,而宋青衣只是一个乡野村妇,哪里能懂什么生意?至于苏小婉,年纪还小着,更是不用说,为人又大大咧咧,说话总个没辙没拦,做生意最忌讳她这样的性格。总之是,三个孩子她都不放心。宋青衣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是一点也不信任他们几个。于是,她就干脆搬出来苏渐闻做门面:“虽说我和小婉是不懂生意上的事,但是不懂,可以学嘛,特别是小婉,这么聪明学着肯定是一点就会。再说了,大伯哥在清扬镇可是有一位有头有脸的朋友的,难道还怕生意上没有人脉?”“哦?”赖氏对于苏渐闻竟然还有这样的朋友,显然是感到很新奇,立时就转头笑着看他,“你什么时候在镇子上还有大人物朋友的,我咋一点不知道?”苏渐闻才刚刚一个生完了对宋青衣的闷气,还没有缓过来,就听到宋青衣把他给卖了。他本人很想表示,什么有头有脸的朋友?他对此毫不知情啊。不过他没有立即开口表态,而是看向宋青衣,想要她给自己一个交待,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给自己安插了这么一个朋友。还好苏渐闻成年面瘫。这会儿他即使不开口,只那么看着宋青衣,旁人也看不出他心里是在不满,只以为他是懒得回答……而宋青衣自然是主动替他说道起来:“我也是才不久知道的。”“清扬镇第一首富李员外家的公子,李琅吟,竟然是大伯哥的好友呢,似乎是大伯哥上次回来时,遇到了这位李公子,两人一见如故,时常书信联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位李公子我也很巧见过,为人慷慨正义,是一位很值得交的朋友。有他在,我想就算咱们想做什么,也就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了。”她面上带着不能更自然的盈盈笑意。这么一番话说完,首先自己心里就更加清楚了几分。小婉是非李琅吟不嫁的。赖氏为了保护女儿,怕女儿在大户人家吃不消,就未必会同意小婉嫁到李家吃苦头,而那个李员外,大户人家最讲究门当户对,恐怕也不赞同儿子娶一个完全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但不得不说,两个人这种考虑,都是对的。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可事实又是如此,如今的苏家,在门第上,还真的比不上有钱又有地位的李家。所以,倒不如就趁着这一次的机会,让小婉跟着学点本事,掌握点做事的手段。 这样即使以后小婉嫁过去了,就算一开始仍然会被李家人看低了,但往后经几次事,只要能把事情处理的漂亮,渐渐地李家人也能对她改观。更不用说,往后苏渐闻封了将军,小婉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另一方面也是把李琅吟给拉到赖氏的面前,先给他一个苏家做生意的恩人的身份,以后赖氏慢慢的了解了,一定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借此拖出李琅吟这个人来,宋青衣可谓是把能算的,都给算进去了。她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一点纰漏都没有。苏小婉在一旁一颗心狂跳。嫂子突然提起李公子,可真是要吓坏她了!而苏渐闻也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想到,宋青衣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敢直接把小婉的心上人给搬出来!她就这么笃定,那么叫李琅吟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此时,面对着赖氏惊异的目光,苏渐闻尽管内心当中已经是一片的惊涛骇浪,可表面上还是得四平八稳:“是这样,我跟李公子时有联络,这次托老吴办事情,其实也是找的李公子打点的。他为人……的确很不错,模样也很周正,且还很年轻,比儿子还要小上三、四岁的。”苏小婉在一旁捂着滴血般的脸,心中默默吐血纠正。什么叫周正?那根本就是话本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底气这么足的,要娘把产业要回来。李员外家……这我倒是知道的,听说那李员外还是个告老还乡的朝臣,朝中门生众多,没准那门生里,就有你在军中的旧识呢!这样也要,这样的朋友交了,倒是不错的。”赖氏絮叨的说着,满脸赞同的样子,竟是信了。苏渐闻仍旧是面瘫着一张脸,心里却又是一阵的惊涛骇浪。信了!阿娘竟然信了宋青衣的鬼话!这可以见得,阿娘如今是多么的相信宋青衣…… 他心里多少有些震惊,也更加确切的知道了宋青衣在赖氏心中的地位。苏渐闻敛了敛神:“所以,不如咱们现在就商量着,看看这次的这个事情,该怎么利用,既能够出其不意,又有所准备的把那两处产业给收回来。当然,尽量的还是不伤了和宗族的和气。”“好!现在就商量商量!阿衣,小婉,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也都说说!”赖氏一拍手,算是决定了。宋青衣自然没有异议,也是打算了要主动出主意的。她心里甚至很高兴。产业要回来了,苏家在经济上就更加独立,往后也更进一步的不必受制于宗族,老村长想拿捏他们,都要再掂量掂量了。前世就是因为苏家经济大多还掌握在宗族手里,才使得后来宋青怜的奸计屡屡得逞,后来老村长说要把她给沉塘了,苏家也只有听从。而苏小婉则是吃了一惊,她抬手指着自己:“我也要说?”“你也要说。”赖氏肯定的点头。“可阿娘,您平日里不总说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吗?”“哈,平日是平日,再者今儿你大哥跟你嫂子一番话,我也突然醒悟过来了,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该放手让你们做一些事情,倘若还事事抓在手里,对你们是全无好处的。”赖氏笑道。 第一百零六章 主意 “那太好了!我一定会努力想主意的!”苏小婉简直喜不自禁拍手。众人看着她这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由得都是一阵笑。惹得苏小婉好生气的连连跺脚。…………苏家这茶叶跟药材的产业,交给苏大都是有按了手印的文件证明的。赖氏先翻箱倒柜的把相关的证明给找出来,什么地契、委托书信之类的,一个不落,另外还有把生意交托给苏大之后的往来银钱账目。总之,有关联的,她全都拿出来。然后一家人就对着这些东西开始整理。同时,宋青衣还让苏渐闻写了一封信,署名给清扬镇的李琅吟,就说请他帮忙让县衙里出一份公证,好让苏家能够顺利的收回产业。苏渐闻以眼神询问这信的可行性。宋青衣则十分笃定:“李公子若见到是大伯哥的信,一定很高兴帮这个忙。大伯哥快写吧,写好了让曹疯子送过去。”闻言,苏渐闻只得提笔。宋青衣拿了信,则又悄悄地写了另一封信,也一并交给了曹疯子。这封信的内容,则是请李琅吟配合一下身份,并点名了自己是苏小婉的嫂子,还找苏小婉把那盒散粉要过来,连着信一起交给了曹疯子,请他到清扬镇上再跑一趟。要散粉的时候,苏小婉扭扭捏捏的,不说话,手里捏着那散粉盒,却也不直接交出来。宋青衣就笑话她:“怎么?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捎给李公子的?”苏小婉羞臊的抬不起头来:“嫂子!”“好了好了,你有什么,就写下来,藏在散粉盒的夹层里,曹疯子一定不会多看的。”宋青衣不多开她玩笑。“已经藏好了……”苏小婉一张娇艳的笑脸,此时红的宛如滴血。她仍是低着头,为自己的不矜持,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听宋青衣这么说了,这才是乖乖的、羞答答的伸出纤纤玉手,把那散粉盒子递了过去。“小机灵鬼。”宋青衣接过来,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曹疯子拿了东西,又有苏渐闻的吩咐在,自然乖乖跑跑这个腿了。临行之前,苏渐闻又把他喊到书房里,神神秘秘的交待着些什么,直说了好一会儿才放人离开。宋青衣怀疑这厮夹带私货,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军队里有关的?她猜测着,满是好奇,不过也没去张口询问,省得被苏渐闻一张嘴再给冷嘲热讽了。另一边,老村长家里一派热闹,也是在想着这事的对策。苏大,柳氏,暮然,苏五两口子,老八两口子,还有那个铁成和他的老子娘,都在老村长家里候着。他们之所以不过这么一件事情,就聚集如此多的人,也是因为他们对于赖氏,那出了名的彪悍的一种畏惧。更不用说,苏家现如今还有一个门神——曹疯子。那可是他们如今真正不敢惹的人。上次在苏家,曹疯子一口大铁刀单挑一群带着家伙的打手,可是老村长亲眼见识过的,到现在都瘆得慌。此时,暮然看着一屋子的人,视线扫过站在院子里不敢吭声的铁成一家,冷漠的皱眉开口:“爷爷,这事您叫再多人有什么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立即诚心实意的去给赖婶儿家赔礼道歉?你们还想要想什么对策?”他就不明白。出了事,又是自家的错,不赶紧道歉,这是想要整什么幺蛾子。这么想着,暮然有些不快的又补充了一句:“真要闹出点什么,伤了彼此的和气,那就不好了吧?”“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老五一听要赔礼道歉,立即就不乐意了。“实话实说,您听不出来吗?还是您以为,谁都跟您一样,说话就满嘴的瞎话呢?”暮然不冷不热的刺了回去。“暮然,你少说两句,那是你亲叔!别没大没小!”苏大在一旁训他。暮然冷哼一声,闭上了嘴。但他心里依然埋怨得很。这种亲叔叔,连他们家的东西都偷,也真是呵呵了。屋里一时陷入了一种沉默。苏大也搞不清楚他爹究竟想做什么,只说把宗族里的人都请过来商量这事该怎么做的好,这会儿也是在等着人。只不过,没请苏家人。陆陆续续的,族里的人相继到了。他们一到就也是询问,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兴师动众的把人都叫过来。人齐了以后,老村长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今儿把大家都喊过来,是有件事情,得跟大家交待一下,另外也是希望大家都出出主意,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的才好。”“啥事啊?”“您说。”“能出主意我们肯定说的。”几个人开口附和之下,老村子就把苏五偷药田里药草的事情,说了一下:“今儿个老五干了一件糊涂事,我这做老子的,很羞愧,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没能让他发家致富,反而逼得儿子偷药材才能营生。”苏五听得一愣,随后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想到,老爹这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竟然就这么抖出来,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族里做人?苏大和暮然也是眉头狠狠的皱起。父子俩完全看不懂老村长这是什么意思。老村长想要偏帮苏五,他们是看出来的,可这会儿这么说老五……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看不懂,就只能是继续看着了。但暮然想到苏家一家,还是又开口了:“爷爷,这事我觉得还是先得去给赖婶儿赔礼道歉,比什么主意都好使,赖婶儿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她一定不会怪罪五叔什么的。再者说了,那药田一大片都是苏家的,五叔偷了人家药草,也的的确确是错了。”“我同意暮然说的。爹,我带着老五去道歉,老三媳妇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原谅老五的。”苏大也这么说道。“我不同意!”然而这时,一道明显带着气愤的声音,却突然开口道。这人竟然不是别的,正是平时跟老五最不对头的老八…… 第一百零七章 艺高人胆大 两个堂兄弟平日里见面,就跟仇人一样,可以说分外眼红,统统见不得对方好的那种,然而此时,他却突然替老五说起好话来了:“凭什么啊?那老五不是自家人吗?那苏家不是自家人吗?凭什么老五不过是去摘了一些药草,就算是偷了?老五不道歉,你没错!你那不叫偷,叫拿!”他这一顿说,不止是其他人觉得稀奇无比,就连苏五自个儿都愣住了。苏五跟媳妇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俱是那种,老八今儿个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替他们说起好话来了的新奇中,又带着点惯常防备的惊悚的表情。夫妻俩可没那么相信,老八是真为他们好。老八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哼,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带着这层防备心,老五两口子谨慎的没有开口接腔,沉默着等着听他们阿爹怎么说。这要换平常,他们这个阿爹,少不得要好好教育他们,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儿。可今儿个,总觉得他老人家有些反常。果然,老村长一开口,就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笑:“老大跟暮然说得在理,不过我这回倒是觉得,老八也是说的不错。”“爹……”苏大完全愣住。暮然也傻眼了,完全想不到他平时最最正直的爷爷,竟然会夸他八叔那满口的胡言乱语说的对!而老八则一脸得意的兴奋。只听老村长继续的说道:“唉,要说苏家,那可是我们宗族里最老的一支老苏家,祖上各个都是能人啊!就是老三,那也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聪明人!只可惜,到他孩子这一代,渐离呢,自打生出来就体弱多病,没熬过二十岁就走了。渐闻呢……当兵回来,腿也废了,照他这样,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呢?这看着是要打光棍啊!如此一来,老苏家岂不是就要这么绝了后吗?”老村长一番唏嘘感叹,听得别人也是跟着唏嘘。可不嘛。老苏家真是越来越不如先前了。要是真到了这一代绝后,那……那老苏家的田产,岂不是都落到了赖氏手里了!众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这个让他们牙酸已久的问题了!也是在这一刻,他们突然明白了,老村长为啥把整个宗族的人都叫过来,唯独不喊苏家人过来!这个问题,可是一直都让族里的人困扰的。那就是,苏三已经过世多年了,可苏三的田产,却没有收到族里,而仍旧是由赖氏把控着!当初他们是想收的。奈何赖氏彪悍,竟然拿着一把大砍刀追着人砍……那次可是把老实巴交的族人给吓破了胆,从此往后,再没人敢提田产这个问题,都怕被打啊!可嘴上不提,却从不代表心里不想。今儿,看着是,老村长也动了这个心思了!可是他们有曹疯子啊…… 众人牙酸的想到这个人,顿时又觉得,这还是只能想想的事。不过,老八到底是个胆子大的。他直接的一站起来:“就是啊!那田产是苏家的祖先打下来的,那不也就是我们的祖先?我们作为后代,却根本享受不到祖先留下来的产业所带来的财富,每天都是苦哈哈的过日子……赖氏一个妇人,拖着一个病秧子残废儿子,还有一个没什么用的丫头,一个根本就没为苏家生下子嗣的媳妇,却霸占了整个苏家一大半的田产,这不公平!”其他人被这一番话骇的张大了嘴,惊异的看着他。他、他、他竟然敢这么说赖氏?!是想让他们夸他“艺高人胆大”,想再表演一次被赖氏拿砍刀满村的追着跑吗?!众人只要一想起赖氏那一身的功夫,那磨得雪亮的砍刀,就不由得一缩脖子,只觉那片寒光正在眼前闪着,令他们不由得一阵瑟瑟发抖。暮然跟苏大,则是觉得老八可真够脸大!那打下产业的,是人家苏家的祖先,是苏渐闻的爷爷和阿爹,跟老八,跟老苏家除了他们家以外的其他人还根本不属同一支呢!特别的是,把产业做大的,完完全全是苏渐闻的阿爹。那就更跟那些人,诸如老八那一支的隔了一层了。也就他们家,苏大和苏五跟苏渐闻的父亲,算是是堂兄弟的关系。因此,先头里分家产的时候,苏渐闻的祖父挂念着跟老村长是兄弟,才把家产分给了他们一部分,后来到了苏渐闻的父亲,则挂念着跟苏大是同一个曾祖父,又在临终之前,把家里的产业托付给他。这一层层的关系算下来,老八是最没资格这么说苏家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老村长却因着某种理由,颇为罕见的、对老八这番大逆不道、毫无公正可言的言论,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老八说的没错,既然曾经都是同一个祖宗,那祖宗留下的产业,断没有送给外人的道理,渐闻既然不能为苏家开枝散叶,小婉又是个姑娘,迟早要嫁人的,难不成以后她嫁了人,还要再分一部分的苏家的产业作为嫁妆,这么给了外人?咱们作为祖宗后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苏家的产业一点一点的被外姓人给蚕食瓜分了的。”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心中澎湃万分。就是这个道理!甭管那一层层关系到底是不是够得着,姓苏就足够了啊!他们苏家如今只余两个姓苏的,一个残废,一个是姑娘,那还不就等于是没人了?众人底气一下子足的很。不过这时候,一旁有道声音插嘴,是柳氏,她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是,渐闻不是带回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不都说是他的种?”“那孩子渐闻从头到尾都不承认是他的儿子。”提起这个,老村长都还是一肚子的气,此刻又恰好借此显得更加理直气壮,师出有名,“当初我带人去,他都死活不认,看来真不是苏家的孩子。”“如今苏家院子里,除了渐闻和小婉丫头,其他的还真都不是我们族里的人啊!”老五终于摸清楚咋回事,开了口。 第一百零八章 主意 “可不嘛。”他媳妇赶紧附和上来,满怀恶意的重重叹息了一声,“偌大产业被苏家霸着,可苏家除了渐闻跟小婉,其他的人竟没一个姓苏!更何况,渐闻如今这情况,也根本就生不出咱们苏氏的儿子啊!这往后等渐闻没了,那产业,岂不是等于拱手送人?”这时候只要是能踩苏家一脚的,两人绝对是会不遗余力。两个人甚至还觉得,他们偷东西的做法,还真没错!把本来就属于他们的东西,偷一点卖出去,换成了银钱,那不等于是以另一种方式,堂堂正正的继承了苏家的家产吗?两人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不过,这夫妻俩也还算知道要脸的,没当着众人的面,把这种话给从肚子里掏出来。听了半天,暮然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立即声音有些颤抖:“爷爷……您想干嘛?就算渐闻哥腿脚不方便,您、您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吧!”他一开口,老村长才又想起来,这小子满脑子都是想的苏家那个寡妇!老村长抬手指着他:“今儿个,要么你回屋去待着,要么你在这里听着,但绝不准说一个不字,不然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子!”“爷爷!”“爹!”暮然和苏大夫妇齐胡出口。一家三口谁也都是想不到,平时最为疼爱暮然的老村长,此时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而这也使得他们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老村长是认真的!不容许任何人忤逆的那种认真!柳氏忙惊慌的拉住儿子的手臂,摇晃着提醒着他:“然啊!你爷爷可是一向都最疼你的!你可不要不懂事,知道不?要不你先回屋休息一会儿啊……”这话语里都是不想看儿子为了宋青衣那个狐狸精,而惹恼了公公。暮然很想现在就冲出去。可他内心又十分的纠结,一边是他自小敬仰尊敬的爷爷,一边是他喜欢的赖婶儿、喜欢的哥哥、还有喜欢的人……爷爷为什么这样做?过去,爷爷不总说,赖婶儿一个人支撑着一家子不容易,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他多去帮忙的吗?可现在怎么却又打起了苏家家产的主意?暮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小就崇敬着的爷爷,今天他好像第一天认识,也好像爷爷猛然之间,就变了一个人……又或者,他过去根本不曾了解过,爷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尽管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想要质问,但此刻他死死的咬住牙关,逼着自己不要说一个字。断绝关系,这是肯定不行的。他不愿做一个不孝的人!但是要放任爷爷就这么针对苏家,他也看不下去!现在,暮然只能是努力地说服自己,在这里听着,看着,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才能想出对策去帮苏家! 而老村长见着自己的孙子尽管表情极为的痛苦,但还是孝顺的什么都没敢再说,还是在心里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他最疼爱的孙子该做出的选择。老是跟苏家的一窝子站在一起,那他这个孙子岂不是白养了?暮然不是个白眼狼,这个认知让老村长感动十分的欣慰:“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爷爷没有白心疼你。好了,这件事你不用管,在一旁听着就行,咱们这一家子人,才是你真正的家人,那一家只有一个姓苏的,就是你渐闻哥,你可别搞不明白这一点。至于说以后,你渐闻哥生活不容易了,你多多照应一些,咱们都会支持你的。”这一番话,听得暮然只能更加的咬紧牙关。看来,爷爷真是打算夺走苏家的产业了!这样做……欺人太甚了!渐闻哥明明能过的很好的,而他们自家在村子里其实也过的很不错了,可爷爷为什么要这么贪心?连渐闻哥生活不容易这种话都说出来……这是打算,要把苏家的家产彻底的夺光啊!那到时候赖婶儿、小婉……还有宋青衣,她们几个该怎么生活?暮然拼命的压抑着自己。他内心十分的着急,想要听爷爷继续往下说,看他打算怎么做,好赶紧给苏家通风报信。此时的他,尽管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看,但还是一言未发。旁人看着也都只是以为,他还是心里不大乐意罢了。而老五和他媳妇,还有老八两口子,则是看的一脸可惜。可惜啊,这一次没能让老村长跟暮然这一对爷孙俩之间生出点罅隙。要不然的话,以后老大家也能不用占这么大便宜了。他们都是认为,老大家之所以能总是占便宜,什么好处都占着,主要就是暮然这个孙子,太得老村长的青眼了。而在这几人的暗暗可惜当中,老村长则是开始对他们交待着,这次夺取苏家的家产,具体该怎么做:“听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想办法把那个曹疯子给引开。”曹疯子是现在苏家门神一样的存在,有他在,谁都不敢轻易招惹苏家,毕竟那是个连村头的地痞都敢收拾的疯货,谁也不愿意冲上去被他狠揍一顿。万一揍出个好歹,那就得不偿失了。“只要想法将曹疯子引走,那咱们接下来的计划,绝对可以顺利进行。”老村长说出重点。一屋子人策划了一出。 老村长交待着,暮然在一旁听得分分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已经知道了爷爷要夺苏家的家产,可先前只是想象当中,此时听得却是一步一步,实实在在的计划。这样一出计划下来,苏家连那房子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暮然听得几乎要坐不住,很想现在就冲出去,给赖氏他们报信。等这出计划交待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我有一个主意。”这时候,柳氏突然的说道。暮然惊悚的看着他阿娘,不知道他阿娘想做什么,深怕这对宋青衣不利。苏大在一旁闷声抽着烟。此时听到媳妇出声,张了张口想阻止她,然而想到老村长的威严,还是闭上了嘴,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而老村长等人则看着柳氏:“你有什么主意?” 第一百零九章 利用 “昨儿个宋青怜来了咱家,我跟这孩子聊了几句,发现那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咱们不如利用她,让她帮忙引走曹疯子。”柳氏思索着说道。“可这具体要怎么做?”“这样好了,我现在去苏家那边,找人把她喊出来,我问问她。”“也行,那你现在快去。”“好。”柳氏这么一说,就要往苏家去。“阿娘!”暮然猛地站出来,一屋子的视线都照在他身上,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随即说道,“阿娘,我跟您一起去吧……”“然啊……”“用不着。”不等柳氏拒绝,老村长先一头站出来阻止了他,“你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可是爷爷,阿娘一个人,不如我陪着她……我……”暮然想争取这一个去通风报信的机会,宋青怜不是什么好人,要真找宋青怜帮忙,那苏家不得倒大霉!暮然心急火燎。然而,他的想法,老村长却看得很清楚:“你不就是想去给苏家报信?我告诉你,今儿这个门,你绝对出不去!老大,把暮然关到他屋子里去!门锁锁上!我不开口,谁也不准他出来!”“爹……”苏大感到很为难。“去啊!你也不听我的了?”老村长一张脸沉了下去。苏大作为一个从不忤逆亲爹的老实孝顺人,此时只有低着头,押着暮然要往屋子里去。暮然挣扎。苏大一杆烟枪拍在他手臂上,冲他使了个眼色:“暮然!听你爷爷的话!” “阿爹……”暮然接收到父亲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耷拉下头,活像是受打击了一般,不再反抗,任由苏大将他押到了房间里。一进入房间,暮然就着急的低声说道:“阿爹!咱家不能干这种不厚道的缺德事!真做了,以后咋对得起三堂叔?当初要不是他,咱家咋能得了茶叶跟药材生意?”这些,苏大都是知道的。他一边将暮然往房里推,一边劝他:“儿子啊,不是阿爹不明事理,只是你爷爷说的话,我不敢不听啊!”“既然您不敢,那就让我去啊!”“可是你就算是去了,又能改变什么?你爷爷要做的事情,你就算是去通风报信,给你赖婶儿一家提了醒,他们一屋子的老弱残寡,又能改变什么?你赖婶儿不是过去那个赖婶儿了,她也老了!”苏大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尽管心里十分的不忍,可还是认为这一次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阿爹!就算没用!我也得去说!要我看着赖婶儿一家被亲人背叛,我做不到!”“树……”“阿爹,您跟爷爷一直都叫我做个仁义之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也不能对不起赖婶儿一家……”“你不参与进来,就不算对不起……”“可是阿爹,就算最后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也不能做一个助纣为虐的,我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一个助纣为虐的恶人了,这样的话,儿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你……”苏大劝到现在,已经无话可说。实际上,他就算真劝得住儿子,又怎么可能劝得了自己?这事他自己都不认可。虽说先头他听说苏渐闻成了将军的时候,也嫉妒过,可现在,就如儿子说的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苏家倒霉……他却也是看不下去的。苏大捏了捏拳头。他眉头一凝,一边还是果断的将房门锁上,一边低声的说道:“窗户你自己从里面关上!”窗户?苏渐闻原本看阿爹坚持锁上门,是依旧不同意他去苏家报信。可仔细一听那句话……窗户?对啊!阿爹没把窗户封住,那门锁上了,他还能从窗户这里出去啊!想到这一点,苏渐闻终于是没那么急了,心里感激阿爹之余,就是静下来听着堂屋那边的动静,只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就从窗户里翻出去。不多时。才刚出门没多久的柳氏,就回来了。并且她还不是一个人回来,宋青怜跟在她身后。两人还没进堂屋,柳氏就高兴的高声喊着:“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那个曹疯子,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啥?曹疯子出门了?”“真的假的?”“那他啥时候回来?这都快中午了,他是不是该回来了?”一连串的询问,扑面而来。柳氏不急不忙的坐下,慢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跟着进来的宋青怜,则是香帕抬起,掩唇一笑,百媚生姿的说道:“让堂伯母先喝口水,我来说。今儿个一早,曹疯子就驾着他才买的新驴车出了门。我听见他们交待的,是让曹疯子往镇子上去了,这往镇子上去,就算他驾的是驴车,就算一刻不停的来回光赶路,那不到天黑透,他也绝对赶不回来!”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就都笑了起来。老村长更是摸摸胡子,一脸笑意的说道:“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天助我也!”“这可不是嘛。”宋青怜顺着他的话,继续的说道,“前几次,曹疯子一出去,就都是好几天,就是上次都去了有个小半个多月吧?也不知道阿衣的婆婆给了他多少钱,回来就买了一头大青骡,各位叔伯你们说说,那么一头大青骡,没个几百两银子,买的下来吗?更不用说,他还给阿衣带了很多东西呢!”宋青怜这里说着,还不忘捎带着,悄悄暗示抹黑宋青衣一下。果然,柳氏一听,就冲着地呸了一口:“果然是个喜欢勾引男人的贱皮子!”“哎呀,堂伯母,您可别这么说我小婉,我好歹是她姐姐啊!”宋青怜虚情假意的一句。“没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好孩子,跟那贱蹄子就不是一种人。”柳氏连忙安抚道。这两个人在这里一唱一和。其他人,则都是纷纷咽了咽口水。给一个疯子……就能给几百两银子买驴车,那赖氏手里,到底是有多钱银子啊?他们越是想,心里的贪婪就滋生的越是疯狂。要是能把苏家的家产给夺回来,那他们能得不少好处吧? 第一百一十章 夺取苏家家产 就这样!到时候把那驴车也给要回来!众人心里想着,计划着,已经是打算好了,要把苏家给搬空。“你估摸着,这一次曹疯子会出去多长时间?”这时,老村长又看着宋青怜问道。“这一回,好像也是要去办什么事,那么最快,也得到明儿个下午,才能回来呢!不过要是按照前几次曹疯子出去,我估摸着,得四五天时间最起码。”宋青怜想了一下,答道。老村长一听,也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很快,他抬头看着众人说道:“这次真是时机刚刚好,咱们先把上午商量出来的策略,争取今儿个给办完,未免夜长梦多,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苏家要产业去!”他一开口,旁的人自然是准备好了各种奉承的话,接踵而来。“还是您有先见之明啊!刚好是今天把我们集合到一起讨论这件事情,并且在安排好一切的计划之后,竟然就顺心如意的,曹疯子出去了!”“可不嘛。这就是老天也要咱们成事了!”“唉,夜长梦多,说的也是,谁知道那个曹疯子会不会突然就来……那咱们不是应该现在就去?”“现在去啥?先让二伯好好吃个晌午饭再说!”“好好!那我现在先去顾大娘和王屠户那里买菜买肉!”平日里最为小气抠门的老六,都开了口邀请大家吃饭了。当然,这主要是请老村长。这一次夺取苏家的家产,众人都是势在必得,苏家的家产要能夺取成功,他们肯定都能分一杯羹。如此一来,就算他破费这一次,那也是值得!“那我去买酒!”眼看着外人在自己亲爹跟前抖机灵,跟老六的抠门不相上下的老五,也争着要出钱出力了。“酒就不必了。”老村长悠闲的开了口,看了二儿子一眼,“下午还要办正事,喝了酒脑子就不清醒了,这一顿酒就先免了吧,等事成之后,咱们再好好庆祝一顿!你现在先去给你大嫂搭把手,去烧锅热水去。”“诶!好好!”不用花钱买酒,老五自然高兴的不得了。老六在一旁听得牙酸。咋地轮到老五,就不让去了啊,他开口的时候,怎么不听二伯说让他也把酒肉给免了呢?边儿上也有人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其他的人就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别像老六这种一毛不拔的人,难得能吃上一顿他请的客,大家都是觉得血赚了。当然,老六肯定心里不太舒服。不过他可不敢当着老村长的面说一句怨言,所以就还是屁颠屁颠的跟媳妇一起,两人分开两路,跑出去买菜买肉去了。这两人去买菜、买肉,柳氏就在家里煮个粥,热点馍。 这边他们准备着晌午饭。另一边,暮然还被关在房间里。人时进时出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找机会跳窗偷溜出去,但刚刚他好像听到说,曹疯子走了?这可算是把他给急坏了。曹疯子一走,就怕赖婶儿一个人,拦不住他们这么多。并且以前八叔在赖婶儿那边,在武力上吃过亏,所以他很担心,这一回爷爷想的办法,可能让赖婶儿就算再提着砍刀追人,也还是毫无办法。晌午饭好了以后,柳氏端着碗过去给他送饭。一开门,暮然就问她:“曹疯子走了?”柳氏觉得很不高兴:“你是我生出来的,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儿子,可你咋不问一句我吃好了没有,一开口就问苏家的人?你心里就是惦记着那个寡妇,是不是?不过我告诉你,除非你老娘我死了,否则的话,你别想娶她进门!”“阿娘,您这是说的哪跟哪儿?别说你同不同意,人家对我根本就没那个意思。”暮然也不乐意听到这种话,接过碗啃着馒头闷头坐在一边。“哼,我的儿子这么优秀,她还对你没意思?那也是她没这个福气进咱家门!吃完饭大家可能会出去办事,你在家老实待着,反正你也出不去,好了,我不多说了,你好好吃,不够了厨房还有!今儿是你那个铁公鸡的六叔请的客,多吃点。哈哈。”柳氏似乎是想到让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老六今儿个大出血,感到十分的大快人心,就畅快的笑着,走了出去。当然,她不忘把房门给重新锁上。暮然在她后面,简直快无语死。他喜欢宋青衣,想娶宋青衣,他阿娘就说她不同意宋青衣过门。他说人家宋青衣对她没意思,就又立即变了另外一个嘴脸。真不知道她哪来儿的那么大的偏见,非要这么说人家。暮然对此感到无奈。啃着干巴巴的满口,看着碗里那些好菜好肉,他却没有什么胃口,心里仍旧是满心纠结的,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他想想清楚这个事情。暮然强迫自己吃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他想到爷爷突然这样做,起因还是药田里,五叔让人在那里偷药材,被宋青衣发现……他跟阿爹都提议让五叔去给赖婶儿赔礼道歉,原本爷爷应该也是这个态度的,可五叔说了那一番话之后,爷爷整个就变了。难道,爷爷是不愿意五叔去赔这个理,道这个歉?可是做错了事,就是应该道歉啊,这丢人啊,这也是爷爷一直教他的一个道理,为什么到了五叔这里,这个道理似乎就行不通了呢?…………一顿饭众人都是吃的肉足饭饱。吃完了饭,喝了一盏茶休息好之后,众人就是开始按照老村长的要求,去办事去了。老村长拿着纸墨笔砚,去祠堂里拿了宗族名册,在那边写写画画。其余人先回家纠结人马,族里能来的,也就不到二十个人,于是,老村长就让各家男人,想办法让媳妇家里年轻有力气的亲戚门,明天一早都带着工具过来。接着,他又领了人分别去了药田和茶园量地方。老大没有办法阻拦他们,只能跟着去了药田和茶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演一出大戏 他一路也不多说一个字,就是按照老村长的要求,给其他人指指药田和茶园的范围,然后测量好了,就拿笔记录一下。等这些事情都做完,天也差不多黑了。暮然依然是没有找到机会去苏家,只因整个下午,宋青怜都在和柳氏一起,在他家合计偷偷合计苏家的财产。本来说,苏家要是倒了,宋青怜也就没了依仗。她应该帮着苏家,而不是去帮老村长夺钱财才对。但宋青怜会这么积极的帮着老村长,也是因为她在通风报信了曹疯子的事情之后,老村长给了她一个承诺——如果这一次事情办成了,绝对少不了她的好处,并让她合计一下苏家房子里现有的家产,她看上哪些,都先说出来,到时候给她。不得不说,老村长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承诺,也是他打心底还畏惧着赖氏。他很害怕这一次,还像上一次那样失败。但如果有宋青怜这个人,帮着里应外合做一些事情,那么他们成功的几率会很大。一天结束之后,宋青怜离开老村长家,并没有直接回苏家,而是一拐弯去找了文秀才,一进门,她阻止了文秀才的亲热要求,直接说明来意:“明天一早,你就在村头那边等着,要是看见老村长带着人去了苏家,你也跟着过去。”“什么事情?”文秀才一听事关苏家,且老村长还要带着人过去,顿时皱紧了眉头。难道,老村长还打算把那个小哑巴,给强行带走?有那个曹疯子在,他怎么还敢?这可真是不长记性。宋青怜于是把今天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总之啊,老村长这一次看起来是动真格了,谁也阻止不了他。既然得不了苏家的全部,咱们捡漏拿点好处,也不错了。我已经说了,看上了那头大青骡,还有苏家的几头牲口,赖氏手里的现银,老村长已经答应了。那些牲口咱们随便一卖,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够你在县衙里打点个一官半职的了。”她计划的很好,要的也都是非常实际的东西。可惜那些田产,还有苏氏族里一众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也没身份要。但这些,老村长都会切切实实答应了的,那就也还不错。但文秀才却有一些疑惑:“这些东西是不错了……可是,老村长和苏氏宗族的那些人,怎么会舍得给你这么多东西?”若真能拿到手,估摸着也有个五六百银子。这够一般的人家过一辈子富足的生活了。拿给他打点职务,也不在话下。可老村长会这么大方?闻言,宋青怜就伸出双臂,揽住文秀才的脖子,泛着秋水的双眸魅惑的说道:“老村长怕不成事,明儿个,我还要配合他们演一场大戏呢!” 回到家后,宋青怜阴冷的一笑,就又转过身来,趾高气扬的由柳氏扶着,进了西配房。“这、她、未免太嚣张了吧!”苏小婉气得不行,狠跺了跺脚。“好了,反正明天说什么都会让她们走的,咱们先进屋吧。”赖氏叹了一口气,闹到这种地步,真是她没有想到的。而宋青衣,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苏小婉见此,就想要拉住她:“嫂子,走吧,先进屋。”宋青衣扭头看她,却并不是跟着进屋,而是又猛然想到了什么的看向赖氏:“阿娘,宋青怜今天不会是突然发作这么闹腾,我怀疑,她对咱们家,可能要做什么事情!”“啥?她能做什么?”苏小婉听着,有些不以为然,“就凭这一对要什么没什么的孤女寡母的,能成什么事?”宋青衣则凝眉道:“那要是万一,有人在背后帮她们呢?”“……”这下,苏小婉没话可说了,她看向赖氏。今天宋青怜的一反常态,仔细想想,的确很不对劲。赖氏也表情随之严肃起来:“阿衣说得不错,咱们先进屋!小婉,你先把刚刚院子里的事情,详细给我们讲一遍。”“噢,好。”苏小婉答应着,三人一同进了屋。见此,一直观察着院子里情形的尔钰,也跟着进屋,乖巧的坐在苏渐闻身边。苏渐闻见他们回来,便询问道:“发生了什么?”“让小婉说。”赖氏坐下。“我本来就在外面,见到宋青怜到现在才回来,整个人看着很说不上来,反正让人看不顺眼,我就冲着她冷哼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刚要进屋,结果她指着我就开始骂……”苏小婉坐下之后,就仔细的将宋青怜主动骂她,并且还动手打她的事情,说了一遍。一旁,宋青衣看着苏小婉脸上那还十分明显的巴掌印,就起身去给她准备热毛巾。等热毛巾浸泡好了,她又悄悄地倒了几滴灵泉水在上面,递给苏小婉,要她在脸上敷一下。苏小婉随手接过来。本来都已经做好了,热敷的时候脸上一定会再火辣辣的疼一下。谁知道,那热毛巾敷上去,却有一种清凉随之铺在脸颊的红痕上,不但一点也不疼,还十分的舒服。苏小婉不由得暂停下来,有些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笑看着宋青衣:“嫂子,你最近学医,还真的学到了东西?你是不是在热水里加了什么药草?怎么这敷上来,一点都不痛了?”那是因为我浸泡了灵泉水呀。宋青衣在心里这么答了一句。不过这种话,她也不可能说出来,只故作神秘的一点头,笑眯眯的道:“对,我加了几样药草的汁液,能够舒痛、活血、化瘀,我本只是加进去试试,不过既然你说效果还不错,那看来,我在学医这方面,还是挺有天分的,搞不好真能医治好大伯哥的双腿呢。”“哈哈,好,那我就等着你医治好渐闻了!”尽管知道这事可能性不是很大,但赖氏还是笑的十分开怀。“嗯,借用宋青怜一句话,你们呀,就走着瞧吧。”说完,宋青衣还特别故作倨傲的扬了扬下巴。这可把苏小婉跟赖氏都逗笑了。连尔钰都是一脸的乐不可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报信 至于苏渐闻,尽管看起来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冷着一张俊脸,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明显的有着点点星光,点缀起来,似乎也是带了一丝笑意的。宋青衣这么一个逗趣,把刚刚宋青怜给大家带来的坏心情,一下子驱赶走了。不过笑完之后,正事却还是要说的。“我仔细想了宋青怜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们说,她怎么敢这么大胆子?骂人,打人,最后还说了那样的话……什么叫,‘那我倒要看看,明天走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了’?你们仔细品品这句话。”宋青衣说道。前世并无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根本也无法凭着前世的经验,提前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可宋青怜的话,却仿佛苏家会遭遇一个极大的危机。赖氏他们也都是品着这句话。苏渐闻率先开了口:“你们仔细想想,宋青怜敢说,看明天走的是她,还是咱们,这句话本身的意思就在于,她很自信,明天会离开苏家的,是咱们,而不是她,那就是说……”“有人要对苏家下手?”宋青衣立即想到了这一可能性。几个人顿时沉默。宋青衣却越想,越是这样的可能。要说前世苏家遇到的一次最大的危机,那就是宋青怜和文秀才,抢夺了苏家家产的那一次啊!且那一次,还有老村长的配合……“你们说,会不会是二伯公要对苏家下手?”上一世,老村长配合,是因为当时文秀才在县衙里,已经有了地位,老村长那么做是巴结他,这一世情况有所改变,文秀才没那本事让老村长为他出头,那就有可能是老村长自己要动手!总之,尽管事实有些改变,但一件事情的结果,却可能不会改变,就是苏家仍会将会遭受这样的一次危机。而不管这一次的危机究竟成不成,一定都还是有这些人干预。只是,怎么这一世会提前了呢?宋青衣立即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药田里的事情。“不可能的,二伯公对咱们家一直不错,并且就算是二伯公,可那儿还有大堂伯,还有然哥呢,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二伯公这么对咱们!”苏小婉却言之凿凿,明显的不信。在她心里,那都是非常亲近的亲人。既然是亲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然而赖氏心里却一点都不乐观:“小婉,今天阿娘必须得告诉你,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阿爹刚走的那一年,这种事情就发生过……” 她正要认真的教导这个有点天真的女儿一下,门口却传来了动静。大门这会儿是已经朝里锁上了的。在宋青怜闹腾完之后,几个人回房之前,宋青衣顺手就锁上了。然而这会儿,大门却一阵的摇晃敲击,家里的狗都不停的叫起来。几个人看着,不由都有点心惊。这么晚了,谁会来家里?并且听那动静,还十分急迫的样子。“阿娘,我跟您一起去看看?”宋青衣拿起钥匙,起了身。“好。”赖氏点了头,婆媳两个一起走了出去。等大门一开,黑乎乎的一道影子,月光之下,却仍旧可以辨别出来其俊朗身形:“暮然?这么晚了,你怎么……”“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暮然整个人都是喘的。他探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确定只有宋青衣跟赖氏两个人,才是有些放心的低声说道:“婶儿,我爷爷他们明天要来抢夺苏家的家产!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叫了好多人!势在必得!婶儿,宋青怜过去通风报信,说曹疯子不在,并且好像还跟我爷爷他们商量了要做什么,你们可要小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今天就先把东西收拾好了,不行的话,连夜就走!我送你们先出去躲躲!”“你……”赖氏听得满脸惊骇。宋青衣也凝住了眉头。她猜对了,并且听起来,这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婶儿,我对不住你们,您把我当半个亲儿子一样的爱护,可爷爷他……他说我若帮你们,就要跟我断绝关系,爷爷从小带大的我,我没法对不起他,也不能看着你们受难……我被爷爷关起来了,只能出来这一小会儿,你们要是决定要走,我拼着一次,也一定带你们走!我阿爹也答应帮我,只要我给他捎个信,他一会儿就驾着车过来接你们走!”暮然一脸沉痛的说着,声音都是有了几分哽咽。赖氏和宋青衣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赖氏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暮然,你是一番好心,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走,这苏家这么大产业留在这里,除非打仗到了这里不得不保命离开,否则,我绝不能把你三叔他们辛苦挣来的产业,就这么扔下。要不这样,我先把你渐闻哥和小婉、阿衣他们托付给你,你连夜带着他们去镇子上先躲着,行不?”暮然刚要再劝,宋青衣却也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我也不走!”“阿衣,你听话,你留下也做不了什么!”赖氏急了。“娘,您听我说,曹疯子明天就能回来,只要咱们等到他回来,这事的结果,就不至于是坏的!”宋青衣却十分的坚持。前世,她眼睁睁的看着苏家的产业,变成了别人的。但今生既然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她怎么可能再允许这种事情,再一次的发生?“可是婶儿,产业没有了,可以再挣,你们现在走,还能带走一些,要是不走到了明天我爷爷他们过来,可能一文钱都不会剩下了……”暮然犹豫之中,还是这么实话实说了。他很不想这么说。不想让他一直敬重的赖婶儿看清楚,他的家人,有多么的无情。但眼下再不说,赖婶儿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程度,那对她一家人,就更是一种伤害了。暮然话里的意思,宋青衣跟赖氏都听的清楚。赖氏有一些犹豫了。她自己怎么样,倒还真是不怕,可她怕这一次护不住一家子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夜未归 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宋青衣却抢先的,语气坚定的再次拒绝了暮然的提议:“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更加不能走了,不止是我,就是大伯哥跟小婉,也最好留下来,他们两个是苏家的孩子,不是外人,二伯公他们就算真想做点什么,也得先估量一下,对着苏氏祖先的后代,这么绝情无意,究竟行不行得通!”说着,宋青衣又看向暮然:“暮然,你现在方便跟我们一起进屋,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情吗?”“我……”暮然有些犹豫,他是哄了小乔和小乐,帮他缠住家人,然后偷跑出来的。要是再留,只怕会被发现。宋青衣看出他的为难,不甚在意的一摆手:“罢了,你能给我们报这个信,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你是偷跑过来的吧?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赖氏一听,也是说道:“是啊,快回去吧,不用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前的难关都过去了,这一次一定也会安然度过的。”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甚至说,她其实并不认同刚刚宋青衣的说法。把苏渐闻和苏小婉留下来冒险,这是她最不赞同的做法,她宁愿自己受苦受罪,也不愿意一对儿女,遭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当然,她也心疼宋青衣,想要劝服这个聪明的儿媳妇。可她又有些莫名的,下意识的,选择去相信宋青衣。赖氏就等着暮然走了以后,听听儿媳妇具体的想法了。而此时,暮然听着赖氏跟宋青衣,都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的提议,内心不禁感到了十分的失落,他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却并不愿意认同这种做法。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说什么?想到家里人可能已经发现他偷跑出来,暮然也真的不敢多留了:“那好吧,明天我会想办法再过来帮你们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万一来帮忙,爷爷真的气得要跟他断绝关系,该怎么办?“走吧,快走吧,时候不早了。”宋青衣笑着说了一句,打断了暮然的走神。他一晃神,冲她跟赖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的转身离开。可也是走两步,就回头看她们一眼。宋青衣见暮然身影渐渐远了,就抬手要关上门。暮然一个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里猛然的有了一种根本压制不住的冲动,不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飞奔过来,阻挡住了宋青衣要关上门的举动:“等等!”“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宋青衣却在这时,笑眯眯的看着他。只见她一脸灵动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说道,“万一你回家以后,二伯公一顿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阿娘再一番哭诉十几年把你拉扯长大的艰辛不易,然后你一下子心思乱了,扛不住一颗想要尽孝的心,一激动把计划给泄露出去,那可怎么办?所以啊,你今晚还是住下吧,跟大伯哥一起住在东院,也刚好曹疯子不在,就先麻烦你今晚照顾一下大伯哥了。”“……”暮然一下子愣住。他实在想不出来,在他心里一直温柔可人的宋青衣,竟然会说出这样、这样可谓是狡诈的话来!仿佛一只温顺的小兔子,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奸诈的狐狸!“怎么愣住了?快跟大伯哥一起过去啊。”宋青衣示意他推起苏渐闻的轮椅。“噢,好。”仿佛发现自己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暮然愣愣的照做,推着苏渐闻,和尔钰一同去了东院。这边,赖氏几人也很快的歇下。没想到,一向在夜晚沾了床就睡着的苏小婉,这一夜却有了心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她索性起床,去了宋青衣房里。“嫂子,我睡不着。”宋青衣被敲开了门,一见着人,就听到苏小婉这么跟她说。仔细看起来,这丫头竟然还红着眼睛,哭了。宋青衣赶紧把她拉上炕,等两人一同躺进了暖和的被窝了,才是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因为这次的事情?”苏小婉无声的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才略有些抽噎的说道:“我自小没了阿爹,一向很敬重二伯公一家对我和阿娘的照顾,往常里,二伯公经常会着了大堂伯和高然哥过来给家里帮忙,我们两家亲的就跟一家一样,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二伯公,会突然这么狠的心,要这么对咱家,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心里就贼难受。”说着,两行清亮的眼泪,已经是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砸在被子上。黑暗中,宋青衣没有立即的说话。 另一边,一家人非常生气。而特别让他生气的,还是昨天晚上暮然偷偷跑出去,至今未归。他很确定,暮然昨晚就住在了苏家。 至于说现在,宋青怜没有如预期商量好的那样,在苏家门口大喊大闹的把村子里的人都招过来,听她数落苏家的可恶之处,好让他们有先去找苏家麻烦的动机……这一点,更是令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宋青怜没能预期出现,来引出村子里的人围观。然而现在,他们这么一大帮子人在这里,且好几个手里都是拎着棍棒这些家伙的,反而是吸引了不少村面,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不过,村民们见到为首的是老村长,也只敢那么远远地站着,小声的说两三句,并不敢上前,也没那个胆子大声议论什么。老村长站在那里,不免的,心里就有点得意。有他在,谁敢多说一个字?“爹,现在咋整?”老五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第一个率先开口道。“你去敲敲门,让赖氏开门。”老村长略一沉默,就吩咐道。“哎!好嘞!”苏五答应着,上前去大力拍门:“开门开门!快开门!开门!三嫂!快开门!小婉,开门!”然而,无一人应答。此时,在苏家院子里,宋青衣和苏小婉、赖氏都是就站在院子里,盯着那不断被拍响的大门,赖氏手里还提了一口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口剑是她家镖局祖传的,上面还刻有一个“镖”字,她曾经背着这口剑行走天下,但自从嫁到苏家安定之后,就没再用过这把剑。就是上一次老八带着人想要夺苏家家产,她也只用了一把大铁砍刀而已。但这一次,她把这口剑拿出来,可以见到这一次她的严阵以待了。暮然则守在东院那边。西院这里,宋青怜和柳氏居住的西配房,也是不断地传来拍打门窗的声音。这两个人被困在西配房,从早上她们睡醒到现在,愣是没能出这个门一下。宋青怜快要气疯,犹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疯癫发神经。她昨天发了一顿飙,今儿就被锁在这里,害的她出不去,也就实施不了计划,骂不成苏家的人,配合不了老村长。“可恶啊!开门!快给老娘开开门!”她拖着浑身都疼的身子,一会儿拍门,一会儿拍窗。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她都砸光了。愣是弄不开门。那窗户看起来也是被人从外面给封住了。现在,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出不去,老村长事成之后,不会再分给她一文钱!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家倒了,她没了依仗;老村长这边,她拿不到钱,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想到这些,宋青怜再也压制不住的怒火,目龇欲裂的站在门口,从门缝里盯着院子里的宋青衣和赖氏等人,就是一阵接一阵的破口大骂:“宋青衣!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丫头!快给老娘开开门!赖氏!你不得好死啊!苏小婉,小贱蹄子,再不给老娘开门,老娘咒死你一家人!”柳氏也是跟着一起骂。那骂骂咧咧的话,简直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苏小婉几乎要忍不住。但看着身边嫂子和阿娘都还是一派镇定,根本不予以理会,她就也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就那么的,她这种火爆脾气,这一次竟然也成功的忍下来了。这一忍下来,再听宋青怜的谩骂声,她的心境也淡定多了。她突然想起来以前阿娘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不懂,现在却倏然懂了:“只有无计可施的狗,才会一个劲儿的乱吠!”现在的宋青怜,不就是如这句话一般?既然她已经无计可施了,那自己何必多费力气的理会她?这么想着,苏小婉在不知不觉中,都增添了几分心境上的成熟了。而苏家外头。苏五敲门,却始终不见开门,这让他内心十分的恼火。他沉着脸回到老村长身边:“爹,他们不开门,要不咱们直接撞开吧!”“直接撞开?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土匪看了?”老村长斜他一眼,显然是不赞同这种做法,“今个儿宋青怜没在这里闹事,苏家没有错处,咱们要是主动找事,那可就不占理了啊。”“……”这话,苏五一点也不能理解。都已经提着棍子找上门来了,那还不是进门要是说不通,就直接一顿打,先把人给打服了,不就什么都好说了吗?怎么他这个迂腐、好要面子的爹,非得讲究那么多?这样讲究下去,苏家的家产,还怎么拿到手里?要知道这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占理。可是,老村长发话,他不敢不从,只能不怎么样情愿的歇了声儿,站在一旁。而老村长也知道,这么下去不行。时间在一份一秒的过去,再这么继续耗着,只会耗到曹疯子回来,到时候苏家再开门,那可就一切都晚了。“老大,你去把暮然给我叫出来,告诉他,他要是不出来,我就不认他这个孙子了!”无计可施之中,老村长忽然想到了这个主意,点着一边闷头不吭声的苏大,吩咐道。“爹,这样不合适吧……”苏大却一点不愿意。昨晚暮然没回来,家里人都很生气。那暮然一夜没归,肯定是住在了苏家。苏家可是有宋青衣的,两人之间前段时间也传的不好听,这会儿他要是在这里喊叫,那还不得给人都知道,暮然夜宿苏家?这样一来,暮然还要不要做人了?人家宋青衣还要不要做人了?苏大觉得,就算是想要家产,也没必要把人家往死里逼。这么想着,他就更加不愿意:“暮然昨晚上可能是去别人家了呢?他不一定是在苏家吧……”“不是在苏家?那他是在哪儿!”老村长一见老大不肯配合,顿时提高了音量,如奔雷般的猛然一声高音,吓得众人都是猛地打了个哆嗦。“爹!”苏大心里也惯性害怕老爹。可为了儿子,他真没法张这个口。见此,一旁的老八灵机一动,凑上前来:“二伯,要不,我去喊暮然出来?”“这宋青怜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竟然不跟咱们里应外合,害的咱们现在也进不去,这么被动,那就只有靠暮然了啊!暮然跟咱们可是一家人,没必要帮着外人,不帮自家人吧?除非他已经不拿咱们当他的家人看了……”“老八!”他话音还没落,苏大就咬牙瞪着他,呵斥着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暮然在苏家的?”“嘿,这不是我刚听二伯说的吗?”老八被盯的讪讪的落下音去,不敢再多说什么的又走到一旁去。“暮然要是在家,爹会这么说?”老八的主动,给了老五灵感。苏五重又站出来。他可不怕被苏大瞪,并且巴不得苏大惹了老爹的嫌弃,赶紧就是往老村长身边又凑了凑:“爹,我去说去?我好歹是暮然他亲叔呢……”“不行!”“好,你去。”苏大的声音,跟老村长的吩咐同时发声。 老村长看也不看他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苏五顿时跟一个得了指令的小虾米一样,手里拿着棍子,狐假虎威的就又去敲苏家的门:“开门开门!暮然啊!你快点把门给我们开开啊!你昨晚住在苏家还不够,这是打算要一直赖在人家苏家吗?你就那么稀罕苏家那个寡妇?连你阿爹、连你爷爷都不要了?”“你爷爷可说了,你要是不开门出来,他就跟你断绝关系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其心可诛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看着办吧,是要那个寡妇呢,还是要你爷爷,要你这一家人呢!” 他声音可是不小,四周围着的村民们,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得清清楚楚。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顿时,议论声四起。 也不得不说,老五就是够狠。 如果他只是说,暮然昨晚住在了苏家,那别人可能也不会多想,只会认为简单是住在苏家而已,毕竟苏家还有一个东院,可是他一口一个“那个寡妇”,非把暮然跟宋青衣扯到一起,这就比较的其心可诛了。 那议论声里,少不得要说点什么对宋青衣来说,不太友好的内容。 老村长也没有想到,老五竟然会这么说。 可是当他眼看着即使老五说得这么过分,暮然都还是不见一点声音,他就心里又恼了起来,觉得这臭小子真是白养活了,就算这么说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 而其实,这个时候在苏家东院门口,要不是宋青衣喊住暮然,他已经要忍不住冲出来了。 这冲出来,不是害怕老村长跟他断绝关系,而是受不了宋青衣被人这么说道! 但宋青衣一点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并劝说他:“没必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现在要是出去,就是上他的当了。” “可是,他那么说你……”暮然有些不能忍,上一次已经连累的她被骂,就更害怕再一次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败坏宋青衣的名声。 “没关系的,说了又长不到我身上,事实也根本不是那样,就随便他怎么说吧,反正我也是不会改嫁的人,倒不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宋青衣看的很开。 寡妇的名声,怎么都不会特别好听了。 所以在乎这个,根本就是自寻烦恼。 她可懒得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见暮然还是有些稳不住,她就又开起了玩笑:“人人都有一张嘴,他们每个人都爱说几句,我要是害怕别人说,非要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我早就不用活,每天光是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就得先被活活气死。” 听她这么说,暮然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她竟然真的是不在意。 他就有些佩服她。 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样的,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女子。 就是他爷爷,都十分的在意旁人的看法,十分的好要面子。 “你大概就是我从书里看过的那种……嗯,心性坚定的人。”他忍不住点评道。 “是吗?”宋青衣一双灵眸,眼珠子轻轻转动着。 想到自己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生死的人,能不心性坚定吗? 她眼珠又一转,随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询问道:“五堂叔在外头那么喊,他该不会是跟你有仇,要故意坑你的吧?” 闻言,暮然无奈的一笑:“他一直都这样,巴不得我家在爷爷面前失宠。不过阿爹经常说,五叔他脑子不大正常,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噗——”宋青衣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实在想不到,看起来木讷的大堂伯,竟然还能这么说自己的亲弟弟…… 见她这么开怀的笑,暮然挠挠头,也跟着傻笑:“嗯,反正的确有些人居心叵测,要是搭理他,他就越起劲,无视掉就好了。反正也都习惯了,他要是不在爷爷面前说上我家几句坏话,那才是不正常了。” “嗯,你能这样想,很不错,有进步。”宋青衣赞许的点点头,然而那笑眯眯的模样,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儿。 这下暮然是真的更加确定了。 宋青衣的的确确,对他没有一丁点的男女之情,纯粹就是看小孩儿的那种眼光。 这样来,又怎么可能会产生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 这个突然而来的认知,让他有些懊恼。 毕竟这么大人了,还被喜欢的人当小孩看,不就说明自己还不够成熟吗? 他想着,今天无论怎样,都得表现得成熟一点,至少得让她看到,自己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真汉子才行!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好好表现自己,宋青衣又问他了:“五叔刚刚说,你要是再不出去,二伯公要跟你断绝关系……你,真的不要紧吗?” 这个问题,就显得认真的多了。 暮然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怕的。 不过,他凝眉思索着,还是令人颇感意外的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能说一点不要紧。但我是他孙子这件事,这是血缘上的,是断不掉的。他今天可能会因此而生我的气,明天也许会继续生气,但等这事过去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还会认回我的,血浓于水嘛。而且,爷爷也真的一向最是疼爱我,我是他的长孙。”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站着干着急的张大夫跟唐氏,却是四目相对。 宋青衣是他们的徒弟。 徒弟有难,师父不能不管…… 老两口这一下对视,都是精芒闪动,彼此立即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也明白刚刚暮然喊那几声的用语。 于是,唐氏就清了清嗓子,喊道:“都有谁家的孩子是在里头的?站出来咱们看看多少人,要是人多,干脆上去拼一场,至少东院的院门不能砸,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地痞又咋地了?咱们要是人多,先把那些地痞给揪住揍一顿!”马氏为了女儿的安危,一向算是温婉的她,这时也干脆的泼辣起来。 “说得不是啥!人家娘们儿都敢站出来,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的还有啥不敢的?难道连娘们儿都比不过?”刚刚那个喊着自家大娃、二娃的媳妇的男人,也跟着站了出来。 就这么陆陆续续的,不断有人站出。 等看着人越来越多,那些胆子小的,也都咬咬牙一脚踏出来! 这学堂里二三十个孩子的爹娘,都在这里了。 聚集起来,竟然有四、五十个人! 这可是老村长带来的那些人的两倍多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看着人这么多,彼此都算是给彼此壮了胆,毫无畏惧起来。 有就在附近住的,譬如马氏,就干脆还回家拿了锄头、木棍之类的工具出来,增加战斗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令人拜服 一群人做好了准备,就在唐氏的指挥下,十分干脆的冲着苏家东院门这边冲了过来!四、五十个人的脚步声齐奔,那听起来还是很壮观的!老村长这边本来就离他们比较远一些,就算见着一群人凑在一起,也只以为是在议论苏家,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大波人,竟然是冲着他们来的!马氏带着人,是直冲到东院门口,为首的还有一个身材肥胖有力的汉子,一把将正在砸门的一个邻村地痞给掀倒!苏氏宗族的人,完全愣住。其实这一次来的人,二十多个里,得有十九个都是苏氏宗族的人,余下的有六、七个,才是邻村的地痞。不过这几个地痞,说起来,也都是跟苏氏宗族的某些人沾亲带故的。比方说,那个叫铁成的,就是老五媳妇娘家人。铁成的家里没别的人了,他老子娘年纪大了,参与不了这样的事情,他就自己过来的。这时候第一个被撂倒的,也刚好就是铁成。他手里拿着一个铁锤,一直在砸门。眼看着大门一边都要被砸烂了,却突然被一股重力一冲,一个没防备住,就倒在了地上。“我草!谁敢对爷爷对手?老子弄死……”他双手撑着地刚要起来,头顶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把整个天空都给遮掉。铁成顿时住了嘴,呆住。老村长那边,也是愣住:“咋回事?你们跑过来凑啥热闹?”“凑热闹?我倒是想问问您,您是一村之长,也咱村子里最公正、最仁慈的人了,可您现在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砸门是咋回事?我家丫头还在里头呢!”马氏这时候已经完全无视了老村长的权威了,为了她的宝贝女儿,她就必须得坚强的站出来!好家伙!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少人都要暗暗给她鼓掌!敢这么说老村长,真是……令人拜服!可见大家平日里对老村长笑礼相迎,心里头看不惯他的人,却是大有人在的。马氏这么一说,也给其他人再度壮了胆,本来有些发抖的手,都突然的不抖了,手里的木棍都拿的更稳了一些。“你家丫头在里头,那就继续读啊,我只是让人把门砸开,好进去苏家!”老村长就没见过这事上,还有外人敢掺和进来,还敢这么夹枪带棒的说他,登时气得鼻子都要歪掉。“噢,您也不看看您喊的都什么人,这几个外村有名的地痞,他们进了苏家的大门,会不抢东西?东院是苏家新盖的,指不定多少好东西在里头放着,他们会不想着去抢?这万一要是进去了,孩子们惊着了,这算谁的责任?”马氏一点也不怕,继续嘴刀子飞着。“那你的意思是,这门是砸不了了?”“砸不了!”“呵呵,那苏家不开门,我们怎么找他们算账?”“算账,这好说呀,等今天的课结束了,我们接了孩子走人,你们想怎么算,就怎么算!”马氏挺着腰说道。今天的课结束?老村长一张脸的都在狠狠的抽搐。真等到那时候,等到的就不是他们把孩子接走不再闹事,而是从外面归来的曹疯子……曹疯子要一回来,他们还算什么账?夺什么家产?“我告诉你们,那不可能,要么,你们现在让开,等把门砸开了,你们先把孩子接走,这样总可以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村长也不难说一点压力都没有,只好主动的做出妥协。然而,马氏等人,这一回却根本就不买他的账。大家真是为了孩子,一点也不怕他。“不行。”马氏非常肯定的回答,“你们的人还在这里,谁知道现在门开了,这几个地痞会不会先冲过去抢东西?我听说就那个,那个叫铁成的,手脚都不干净,经常干点子偷鸡摸狗的事情,连小孩子的零嘴都抢,这种人在这里,你让我们这些当爹当妈的,怎么放心?”马氏的嘴皮子,伶俐的让老村长和其他宗族的人,都是恨得牙痒痒。可这么大一群人在这里,他们还真的束手无策。“爹,咋整啊?他们围在这里,咱们还怎么抢……阿不!是还怎么进去?!”老五是个沉不住气的,凑上来差点把抢家产三个字,都给说出来。但他一个“抢”字出口,已经是成功的惹得村民们,给了他好几个白眼。他也不在乎,只等着老村长做决定。这会儿砸门是都停下来的。毕竟这么一群村民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他们也都是平头老百姓,心里还真怵得慌。 至于那几个地痞流氓,平日里欺软怕硬的一挂,更没那个胆量在这里作什么妖。在两方人的对峙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老村长再次做出了妥协:“好吧,这样吧,现在,我先带着他们离开,你们呢,就赶紧接你们孩子走,这样总行了吧?我们先退到……退到村子外头等着,我让老大留在这里看着,他的为人,你们总信得过吧?”他这么一说,村民们神情才终于是松动了一些。“好,可以。但我建议大家,接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先不要走,等所有人的孩子都出来了,咱们再一起离开,省的有些娃还没出来,他们就反悔冲出来。怎么样?”马氏又说道。“好,就这样,我同意。”“我也同意。”“听你的。”众人纷纷应道。这一会儿,马氏简直成了村民们的意见领袖,几乎就是她说什么,大家都会点头的。而老村长等人尽管气得不行,但面对汹涌的民意,也不得不暂时遵守约定,退到村子外头,只留老大一个人守在那里。“爹,难道咱们真得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老五心里很不服气,觉得爹真是老了,做事太过于仁慈,优柔寡断的。他不禁就是想到,以后要是他当了这个村长,就得说一不二才行!要不,这村长的权利,岂不是浪费掉了?老五一边一个劲儿的可惜,一边还得一脸恭敬的听着老村长发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八卦 而老村长心里当然十万个不情愿,可他有自己做人的一套规矩:“我既然当了这个村长,就不能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话,这句话你也好好给我记住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噢……”老五嘴上答应着,却明显的态度十分敷衍。 不过老村长这会儿心里都是盯着,看看苏家那边什么时候完事,也没有在意儿子这心不在焉的样子。 此时,苏家的大门,在马氏的敲击之下,终于是打开了东门。 宋青衣和赖氏首先就是对着大家,非常诚恳的道歉:“真是对不住了,没有想到会有这事发生,也不知道老村长是咋回事,突然就带着人来我家了,说要算账,可就是要算,好像也应该我家找他们算啊,毕竟我家的药田跟茶园,都是在他们手里的,” 赖氏一脸的不解,道歉着说道。 一旁,就有人有点八卦的看了帮着让学堂里的孩子排队工整走出来的暮然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暮然在你家留宿?” 说着,又飞快的看了宋青衣一眼,“暮然是不是真跟你家媳妇宋青衣……有点那啥啊?” “张大婶儿,你咋说话呢?我五叔他们天天巴不得我家不好,整天造我家的谣,这一点你跟他是邻居,难道不清楚?我昨晚是跟渐闻哥还有尔钰住在一起的,就在东院,这么败坏我嫂子名声,也不怕烂了舌头?”暮然耳尖的听到这话,立即就大声的反驳。 他声音洪亮而坦然自若,围着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这澄清,也合情合理。 这时候,赖氏也是十分配合的笑着说道:“我媳妇这辈子只会是我苏家的媳妇,绝对不可能再改嫁了,大家就不要乱猜了,你们这么胡说乱猜的,这不是影响以后人家暮然娶媳妇吗?” 她这么一说,刚刚被暮然反驳了的张婆娘,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就算是平时再八卦,这要是坏了人家的姻缘,可就是罪过了。 她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没再吭声。 至于旁人听到这话,当然也不再议论或者多想什么,都一心一意的在自己孩子身上了。 而马氏则眼珠子一转,把宋青衣拉到了一边:“阿衣,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这……不是我有意隐瞒,我是真不清楚咋回事!”宋青衣一脸为难窘迫。 她当然不可能把实话告诉马氏。 要是说她们事先知道了,老村长今天要带着人来闹事,还让孩子们入学堂,这村子里的人不得骂死苏家? 宋青衣也知道这样做有风险。 但如果不是能够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完全拿捏住老村长那种“死要面子”的虚伪为人,她也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 毕竟孩子们都很可爱,特别像甜草那几个女孩子,她都是当做自家孩子一般看待的。 所以,她就小小的利用了一下。 幸好,老村长果然就如她想象的那样,就算是作恶,也依旧想博个好名声,不愿意被人背后戳着脊梁骨骂。 马氏则依旧拉住她:“你们一家一早上就把大门关的这么紧,你说你一点都不知道,这我可不信!放心,我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我是想知道,能不能帮你?怎么帮你的好!你可别不相信我,你是甜草的女夫子,甜草又是天天把你挂在嘴边的喜欢和敬重,我不可能不帮你!” “再说了……” 说到这里,马氏顿了一下,悄悄指了指虽然没有凑上前来,但却远远的站着,一脸关切担忧的盯着这边的张大夫两口子,继续说道,“刚刚唐氏给我说了悄悄话,让我想办法拖着老村长他们哩!” 宋青衣顺着她的手势,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棵老榕树底下站着的张大夫夫妇。 她的师父和师娘。 心里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这老两口,居然还来帮他们忙了。 宋青衣很快的思索一下,说道:“你接学生,能不能想办法把时间给拖一拖,能拖到晌午,这就最好不过了!” 按照苏渐闻说得,只要能撑到晌午,他就能想办法,再撑到曹疯子回来。 “晌午啊……”马氏不禁有些为难的望了望天。 这个时候,才巳时五刻,离着晌午的时间,差不多还得一个时辰。 要是人多还好说。 偏偏的,这学生就二十多个,被接走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视线扫过众人,再往远处一看,正瞅见村头那边,几个外村的流氓正一个劲儿的往村子里打探,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像是在瞅着村子里有什么好东西没有似的,十分的招人讨厌! 见此,马氏不由忽的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马氏往外头一走,一面趁大家不注意摘下耳朵上一只耳环快速往宋青衣手里一塞,一面一路低头满脸焦急的寻找着,大声的喊道:“我耳环呢?咋地不见了?大家有谁看见了没?” “耳环?啥耳环啊?”宋青衣立马明白她的意思,赶紧配合起来。 手腕一转,将那耳环藏到了灵玉空间里。 这举动无声无息的,谁也没注意到。 就是马氏都不知道她藏了哪里。 两人一唱一和之中,其他人也忙着低头在地上找了起来:“就是你经常戴的那对祖母绿的耳环吗?哎唷,刚刚好像还在你耳朵上呢,咋现在就剩一只了呢?” “快找找!都快找找!” “我可没拿啊!找不着别赖我!” “废什么话?那耳环是孙裁缝他阿娘以前给马氏的卫家家传之物,虽不知道是不是好玉,但老人的一份心意,丢了可总不好!大家都帮忙找找吧!” 有热心肠的,有害怕自己被赖上的,也有跟马氏关系好,帮着她说话的。 大家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这么一来,时间自然而然的就成功的被拖住了。 暮然则在院子里暂且稳住学生们。 这个时候,苏渐闻也推着轮椅,到了东院门口。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拖延 见着这里的混乱情境,他拿眼神看了看宋青衣,宋青衣于是一面主动走到他身后,推起了轮椅,一面小声的解释说道:“马氏的耳环丢了,在找呢。”两人一个眼神交流,彼此都很聪明的知道了对方的想法。苏渐闻自然乐得看这里乱下去,干脆发声说道:“既然要找东西,孩子就先别接出去了吧?免得人再一多,东西就更不好找到了。”他一发话,村民们都是同意的不得了。村民们也都怕着万一孩子再出来,谁不小心踩一脚,把那玉耳环给踩坏了,他们要赔钱的,索性先不出来的好。于是,孩子们就仍旧是待在东院里。其他人则是帮着,在刚刚马氏到过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排查着,帮她找耳环。耳环那是多小的一个东西?谁知道会滚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再不防就是蹭到谁的脚边,那脚尖稍稍一挪,都搞不好要踩到的!那么小的一只,一踩还不得踩碎了?于是,大家都是极尽小心的找着,慢慢腾腾的转着身子,每个人挪步子之前,都得前后左右的扭来扭曲的瞅着盯着,确定没东西了,才放心的一抬脚,再放心的一落地。这样一来,时间就消磨的更多了。苏大在一旁把这故意耽误时间的做法看在眼里,却闷不吭声的。他心里还是想给苏家一些机会的,毕竟就算真把苏家那些东西都抢到手里,他也只会因为良心不安,而日日夜夜睡不着觉的。可苏大不管,老村长那边的一群人,却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五直接就告上状了:“爹,您瞅瞅,大哥他是在干啥呢?孩子没见着接出来一个,一群人不知道在干嘛,他也不说催催,摆明的就不是跟咱们一伙的,您说他是不是心里向着苏家?”老村长没有立即说话,但那脸色明显的不怎么好看。苏家这么干,他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去?“在这儿等着。”丢下一句话,老村长就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沉稳的步子朝苏家那边走去,身后,苏五等一众人也不敢越界,只一个个的伸着脖子,等着看热闹。人群里还是在小心翼翼的找着那只耳环。老村长走过来,走到一个村民跟前儿,低沉的声音透着满满的威严,询问道:“不赶紧接走孩子,你们是在干啥呢?”“关你屁——”这人本来就找的都快烦死了,突然被打断,哪能有什么好态度?这会儿一句话四个字没全吐出来,忽然意识到那是谁的声音,顿时来了一个急刹车。一抬头,满脸堆笑的拐了个弯儿,十分生硬尴尬的接起刚刚的话头:“关、关——键是马氏的耳环掉了,我们正帮她找呢!她那耳环说是祖传的,万一我们谁不小心给她踩碎了,那谁赔得起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哼。”老村长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直直的劈开人群,往里面走去。他这么一出现,就打乱了马氏原本的计划。众人不得不停下来,没有继续找寻耳环。宋青衣和马氏他们,也都看着他过来。到跟前了,赖氏也终于跟老村长对上。赖氏脸上带着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的和善笑容,就跟平日见面那样主动打招呼:“二伯,您怎么来了?今天不忙了?有什么事情吗?”她跟没事人一样落落大方的样子,反而搞得老村长有点没脸。老村长一张脸略微抽搐了一下,想要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来应对,却以失败告终,最后干脆就直接撕破脸:“有什么事情你会不知道?一大早怎么喊门都不开,还装什么蒜?”“不开门正是给二伯您还留着几分脸面呢。”赖氏脸色未变,依旧是得体的笑着。不过她这一笑之后,嘴角就染上了一丝冷霜。接着一个手势,一旁的苏小婉立即懂事的将那口剑递了过去。赖氏接过来。一手握着剑鞘,另一手则麻利的将剑抽出。雪亮的剑身,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一道逼人的冷艳寒芒,一下就刺痛了老村长的眼睛,让得他难以承受这种威慑,不由得一下退步。而赖氏则又“唰”的一下,将剑收回到剑鞘里,似乎只是随手的一个动作而已。她将那口剑往怀里一放,双手做出一个江湖儿女那种洒脱抱剑的姿势,再开口,脸上已经带上了一层如剑芒那样的冷霜,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暖融融的和气笑意,双眸亮如冷夜寒星那般的盯着老村长:“不过现在看来,二伯您是连这最后一点为尊为长的脸面,都不打算要了。是吗?”“你……”老村长被吓得不轻,也气得不轻。苏大已经是来到老村长身边,生怕自己亲爹受欺负。毕竟赖氏手里那口剑,就是他看了,也觉得背脊一凉。然而,老村长在赖氏那里受辱,正愁没处发泄找回场子,苏大这一凑过来算是给了他机会。只听“啪”的一声!老村长一巴掌狠狠打在苏大的脸上!“爹……”苏大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是一脸震惊的抬起手,捂住那火辣辣的疼着的半边脸,想要发声质问,“您为啥……”“没用的东西!你凑上来干啥?”然而,不等他问出口,先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打了人的老村长,却抢先一步抬手点着他怒斥,“站在这儿看着他们在这里拖时间,也不知道上前说一句,你就是想看着给他们混过去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爹的?!”老大被骂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他好歹也是三、四十岁的一个高头大汉,这会儿却被斥责的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种说不出来的窘迫和尴尬、难堪。暮然头一次对爷爷的所作所为,而感觉到如此的恼火。爷爷这么做,好像根本就不把爹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一样,这让暮然的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发凉。他很想上前替自家爹说几句话,可他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上前去,不但不会给爹找回面子,还会被爷爷揪住一顿批评他不孝。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断绝关系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断绝关系可如果一个字也不说 暮然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脚步一动,直接挪到了苏大的身边,拉住苏大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臂,这让他为之一震! 爹他 苏大一抬头,暮然就是非常清楚的看到,自家老爹一双眼睛都红了。 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被自己老爹一点情面都不留的教训,可以看得出来,苏大心里十分的难受。 这让得暮然也有些哽咽起来。 他拉住苏大的手:“爹,先进来洗把脸吧,用凉水在脸上冰一下,要不恐怕会肿起来,就不好看了。” “树爹没事”苏大没有想到暮然会这么就站出来,推挤着想让他赶紧回去,免得被老村长骂。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 老村长往前走了两步,冷笑了两声:“不好看?他养出来的好儿子啊,养出来一个白眼狼来,还要在意脸上好看不好看?” 这连嘲带讽的话,听得大家都有些尴尬。 毕竟你们自己家务事,在外面吵吵,怎么说起来都不太好听。 不过,也有一部分好看热闹的,此时就瞪大着一双双亮堂堂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部分细节的盯着他们看。 而在老村长这么骂出口,暮然拉着苏大的手一顿,本来已经要走的他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老村长,动了动唇:“爷爷,我不是怕我爹脸上不好看,男人嘛,脸上就算有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我是怕您脸上不好看,别人说起来我爹这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一说竟然是爷爷当着这么多人面打的,那人家只会说你一点也不爱重自己的孩子,到时候难看的是您的脸面。” “你这个臭小子,还敢跟你爷爷这么顶嘴?真是翻了天了!”老村长气得一下骂出声。 这是暮然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敢顶撞他。 苏大在一旁拉住暮然,要他不要再多说。 然而,暮然这一次事铁了心的要这样做,老村长只为了自己的面子,就可以随意打人,这已经是暴露出来他无情无义的本性,这令他很失望。 更何况,这打的人,还是他亲爹。 他实在受不了了! 所以接着,他就言辞犀利的又继续说道:“我爹是您一手养大的孩子,就算再不出色,可他却一向对您孝顺至极,您说一他从不说二,您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您手里的提线木偶,包括我也是一样,如果您觉得以后还可以凭着一句血缘关系,就可以让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情,那爷爷我只能说,您想错了!” 这是彻底的忤逆! 老村长听得痛心的一手捂住心口,一手颤抖着点着暮然,脸上一阵难受:“你、你这个、你这个臭小子!你、你不是我孙子了!” “暮然快别说了!”一听情势到了这地步,赖氏连忙出声阻止。 事到如今,赖氏也就不多卖关子。 但她还是先劝说暮然跟老村长道歉:“暮然,这到底是你爷爷!你不能这么说话!快跟你爷爷道歉!” “我知道我说的话是冲了点,但我没有说错,所以没有什么可以道歉的地方。”然而,暮然却像换了一副铁石心肠,几句话说得老村长心口一窒,差点没气晕过去。 苏大见此,赶紧跑到老村长身边搀扶着他。 可这种孝顺的举动,却被老村长看着觉得刺眼,抬手又是两个大铁耳刮子“啪啪”甩到他脸上! 这一回,苏大嘴角,一道鲜血都是流了出来。 “阿爹!” “大哥!” 暮然和赖氏齐齐惊呼出口! 他们想要上前查看苏大的伤势,可他却一把强硬的将两人推开,抬起衣袖在嘴角随意的一抹,接着就扑通一声,竟然又一下冲着老村长跪了下去,并且认起错来:“爹,您别生气,都是儿子不懂事,您不要跟暮然一般见识,他还小着,不是故意要顶撞您的” 他一番诚挚的道歉,可惜却没有得到老村长任何的好脸色。 暮然在一旁站着、听着,更加冷了眉眼,也冷了心。 老村长看了一眼暮然,见他没有因为自家老爹的话有一点悔改的意思,当即一挥手,打断了苏大喋喋不休的絮语:“好了!你不要再多说了!你说的再多有什么用?他根本就不知悔改!暮然,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家?你要是现在回家,那就一切都好说,否则的话” “不回!”暮然不等老村长说完,也是直接打断。 他又往前站了站,已经长成青壮年的身躯,挡在了苏大的身前,直面老村长,毫无退缩的回答:“今天的事情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我是不会回家的。” 老村长深吸一口气:“哪怕我要跟你断绝爷孙关系?” 暮然掌心指甲深陷进去,鲜血沁出:“是!哪怕你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也绝不收回一个字!” 死一般的静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整个村子,似乎都在这一刻完全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 “好,好!好极了!我养出来的好孙子!可真是个极品白眼狼!”老村长一边喘着粗气艰难的说,一边退后,在苏大担心的起身扶住他时,他依旧是一把将苏大推开,“我不准你扶我!我还没老到连站都站不稳的地步!” 斥的苏大伸着手,却不敢碰他一下。 而老村长继续死死瞪住眼前这个,由自己一手疼爱着养大的长孙,一颗心紧紧的揪扯着提起,又猛地被他凶狠的落下,“今天你既然这样说,那就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吧!” “我宣布!从今天起,暮然不再是我的孙子!也不再是苏氏宗族的一员!” 又是好一阵的安静。 这一次,暮然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打破了这片安静:“好!” 他死死捏着拳头,掌心因为长时间被指甲刺破的那种疼痛,甚至已经麻木的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暮然刚刚低下去的头,又缓缓地抬了起来。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老村长,接着,双腿一屈,跪了下去。 就在老村长以为他要认错,想要开口讽刺几句的时候,暮然砰砰砰的冲他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那额头上已经磕的出了血,苏大顿时心疼的眼泪都要出来,想去给儿子擦擦血迹,却不敢挪动一下步子。 老村长也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可却坚持着自己长辈的尊严,没有开口。 “爷爷,我知道养育之恩,难以回报,如今我只能磕这几个头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爱重之情。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苏氏宗族的人,这一次事情结束之后,我也不会再继续待在清河村。但不管以后我在哪里,您永远都是我的爷爷,我心里永远会给您留一份尊敬。”说完,暮然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他明明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透着对亲情的挂念和不舍。 可当他做完这一切起身的那一刻,又显得如此的决绝。 老村长几乎老泪纵横,抬手指着一旁震惊的看着暮然的宋青衣,一字一句的发出质问:“我养你快二十年,一家人的亲情,就还比不上苏家一个没人要的寡妇吗?” “爷爷,不是因为她。”暮然抬起头,两只也通红起来的眼睛,一眼不错的盯住老村长,也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自己的答案,“是因为您这一次做的事,不占理,我不想往后的一辈子,都昧着良心过。” 一袭话,老村长彻底无言。 他擦了擦眼泪,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在转身之际,狠声留下一句话来:“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把孩子赶紧从苏家接出来,否则的话,万一真伤着谁家孩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毕,老村长迈起步子,转身离开。 身后,赖氏有些难过的劝说着暮然:“然啊真不用为了我们,这么跟你爷爷对着干的,他可是一向最心疼你了,赶紧追上你爷爷,跟他说说好话,服服软” “婶儿,您别劝了,我刚刚说过了,不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我自己的良心好受,这一次的事情就是爷爷错了,既然是错事,那我就应该站在对的一方,这也是爷爷一直以来教给我的道理。”暮然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 这么多人围观着,赖氏为了暮然的面子着想,没有再多说。 马氏则走到宋青衣身边,歉意的拉住她的手:“抱歉了,只能帮你到这里,老村长发了话,就算我有心,其他人也不敢继续下去了。” “我明白的,谢谢你了。”宋青衣温柔的笑着说道,悄悄地把藏在空间里的耳环,塞到了马氏的手心。 她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感激马氏。 今天心中的感慨,可谓良多。 意想不到师父师母会来助她,意想不到马氏会出手相助,更意想不到暮然如此坚决的宁与家人决裂,也绝不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那种澄澈无暇的决心,宋青衣自问,就是她,也难以企及。 宋青衣也相信,暮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 第一百二十章 生不出儿子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一百二十章生不出儿子因为有无数个瞬间,值得他后悔。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但他却只有越来越坚定,毕竟昨天晚上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还能从他脸上看到那种后悔的神色一闪而过,可到了今日,就只有他绝不后悔的态度了。 能够那样坦然的面对老村长,面对他心中最敬重的长者,而不做出任何的妥协,宋青衣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暮然以后绝对不会平凡下去。 他一定会有所建树的! 此时,宋青衣收起了那些感慨万千的心思,和马氏两人相视一笑。 她错身让开,马氏第一个进了东院,把女儿甜草带了出来。 甜草还十分担心的安慰了宋青衣几句,惹得宋青衣发笑,只好又安慰回去,小丫头见她真的没有任何不妥的情绪,才跟着马氏离开了。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的将自家孩子接走。 日头当空,时间终于还是拖到了晌午,但也只有到晌午这个时候了。 苏家人去院空。 老村长带着人再次围到了苏家门口,这一次,苏家没有关上门,因为已经没有用。 之前就已经撕破了脸,赖氏也不再拦他们。 她依旧是抱着那口剑,冷脸对着老村长:“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但这几个流氓,只能给我等在外头,如果你们想要强行进,可以,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剑同不同意。” “没有问题。”老村长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就起冲突,再说了,这些人留在外头,他还另有安排呢,于是就痛快的转头对那几个外村的流氓交待,“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 说着,就率先提步进了苏家。 赖氏没有让他们进西院,而是领着进了学堂所在的东院。 一行人就进了学堂。 “坐吧。”赖氏在平时苏渐闻教书的时候,会坐的的位置坐下,其他人则坐在下面的座位上。 宋青衣推着苏渐闻的轮椅,和暮然、苏小婉一起,站在赖氏的身边。 老村长则居于下面作为最中间、也最靠前的一个位置。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赖氏盯了一眼那份文件,面无表情的开口:“既然二伯这么大阵仗的找上门来了,那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到底想要什么?” “你何必问我,暮然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老村长话里带刺,也带着气。 他一手养大的孙子,倒戈向苏家,这口气真是令他难以咽下去。 暮然垂了眸,并未有所反应。 而赖氏当然是选择要在这时候护着暮然的,另外也是要跟老村长当面对质,便语气冷冷的说道:“暮然只是来提醒我,您要带着人对苏家不利,至于究竟个怎么不利法,他顾念着跟您之间血浓于水的情分,并没有说出来,所以,我们是不知道您究竟什么打算的,今日锁上院门,也是怕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冲突。您有话,不如就直说了吧。” 赖氏干脆利落,对暮然的一番袒护,倒显得老村长这边自讨没趣。 尽管知道暮然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说,但是老村长还是就当如此了。 他敲了敲手里的那份文件:“我是琢磨着,苏氏宗族的一些事情,这里我有几个问题,得先问问渐闻的意见。” 苏渐闻示意他:“您问。” “你这双腿,是不是算是彻底废了?你以后还能站起来走路吗?”老村长问的很直接。 “谁说我的腿废了?您迫不及待?”苏渐闻讥讽的一扯嘴角。 “如果不是废了,你怎么这么久都站不起来?你回家时候也不短了啊!再者说,按照你之前在军营里那么得北王的赏识,你要不是腿彻底废了,他怎么可能不派人给你医治?”老村长的话,并非是无的放矢的,相反,他处心积虑。 苏渐闻眼神一冷:“所以呢?要是废了,您准备怎么着?” 一听他这么说,老村长胜利般的呵呵一笑,就当他认了:“那我要是给你说个媳妇儿,你愿意立即跟她成亲吗?成了亲,你生的出来孩子吗?” “媳妇儿?您倒不如先说说,您打算把谁说给我?” “隔壁村老李头家的外孙女,我已经跟老李头说过了,他很乐意。”老村长说出一个人,可这个人说出来以后,一屋子的人除了苏家的,都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只因这个丫头,是远近闻名的傻子。 生活都无法自理,整日脏兮兮,疯疯癫癫的,长得丑不说,还贼能吃,算是人见人嫌的那种存在,谁要是娶了她当媳妇,那大概就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 老村长说出这么一个人,要说给苏渐闻当媳妇儿,可见是存了要侮辱他的心思在,大家怎能不笑? 苏家这边,苏小婉和赖氏当即就气的不轻。 要不是宋青衣悄悄地拉住苏小婉,她已经要忍不住跳出来质问老村长为什么能说出这么糟践人的话来! 她大哥玉树临风,就是腿瘸了,那也不能由着人这么侮辱! 就连暮然都极为生气的看着老村长。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他的爷爷,居然可以说出来这样令人难堪的话! 此刻他觉得无地自容。 而宋青衣沉默着,目光冰冷而又带着一丝讥讽的看着老村长众人。 敢这么对苏渐闻说话,她真想看看以后等苏渐闻双腿好了,再真正封了将军回乡,这些人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不必了。”这个时候,苏渐闻一张玉面冷峻如霜,整个人稳如泰山,声音沉沉的拒绝,却也听不出他有一丝一毫的难堪,仿佛这只是一个稀松如常的拒绝一般,“我尚无娶妻的打算,您也看到了,我这双腿暂时不便娶妻,且还要医治,等医治好了,再谈此事也不迟。” 这拒绝让老村长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来。 他摇了摇头:“这么说,你也是生不出儿子了?” “二伯公,您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直说。”苏渐闻冷望着他。 “那好,我就有话直说了。”老村长干脆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背着手说道,“你这双腿残废了,看起来也根本治不好,我看你们还是考虑换亲吧。” 赖氏当即喝斥她:“住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也绝对不可能拿女儿的终身幸福来开玩笑。 苏小婉犹还不服气的要再说,宋青衣拉住她:“好了小婉,别说气话了,你以后是要嫁到好人家去的,别说了。” 她使劲儿掐了掐苏小婉,疼的小丫头眼泪都要出来,才算是听话的住了嘴。 不过就这样,还是不高兴的瞪了宋青衣一眼。 宋青衣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场合,还不是她有资历说话的,接下来,还是要看婆婆和大伯哥,怎么跟老村长和他带过来的一窝子狼子野心的混蛋们斗法。 “既然说到族谱,说到家产,那有些话,我觉得我也得提一提。”赖氏不可能坐以待毙的由着老村长在这里长枪短炮的说,她坐直了身子,面如寒霜的说道,“先说家产,我就觉得奇了怪了,二伯,我的公公跟您是兄弟,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当初您跟我公公各自成家之后,祖父应该就已经分了家了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老村长脸色微变,他想说什么,但被赖氏一抬手打断。 “那既然是分家了的,那按理说这往后的家产,咱们两家根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偌大的家产,都是我公公和我夫君两个人辛苦打拼出来的” “后来我公公挂念跟您的兄弟之情,又因为大哥有这方面的才能,就提出分给您家里,也是指定了单独给大哥一些药田和茶叶的产业,再后来我男人离世,我信任二伯和大伯的为人,将我苏家一家的产业委托给大哥代为打理,难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吗?我就想问一句,怎么分家之后,我公公和我男人打拼出来的单属于苏家一家的产业,就成了苏氏宗族的了?” “我公公为人最是公正,这一点人尽皆知,毕竟过去他也是做得村长嘛,后来走了,才提出由您接他的班,当上了村长。” “如果那些产业是族里的,怎么我公公单就把一部分产业交给大哥,而不是给宗族里各家分一分?而且当时二伯您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呀?” “怎么突然的,在老五偷了药田的药草之后,一切就变了呢?”赖氏一字一句,步步紧逼,愣是把老村长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似乎是被气到了。 站在那里,抖着手里的族谱,嗓子眼却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而赖氏当场提及老五偷药材一事,也让他根本不能忍受。 老五当即站起来指着赖氏怒骂道:“小妇人!少在这里造谣!你公公又怎么了?那还是我叔呢!我叔的家产,难道不就是我们家的?” “可惜你叔的家产,他一分也没有给你,倒是分了一些给你大哥,这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不认为他跟你是一家人。” 赖氏冷静的斜了他一眼,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好把老五给一顿的奚落,直让他抬不起头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宋青衣听得在一旁暗自鼓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愧是她的婆婆,这战斗力,一打五绝对没有问题。 接下来,老八、老六也都纷纷站出来指着赖氏骂,而赖氏岿然无惧,不论是谁上前,都能反将一军,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 真要正儿八经的讲道理,摆事实,老村长这边没有一丁点的胜算。 而越是赖氏言之凿凿的驳斥他们,老村长越是一张脸觉得挂不住,心中羞辱感爆炸,他在无法忍受之时,干脆的将手里的族谱往桌子上一按,毫不讲理的盯着赖氏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一个——还是想要私吞苏氏宗族的家产,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宗族里其他人也不会同意!这里有一份文件,只要你按上手印,主动放弃这些产业,那这所房子我还能念着旧情分给你们留下,不同意,我就只有将你们全部赶走,这房子也没收充公了!” 老村长一袭话,直白的表明他的态度。 如果赖氏不认怂,那他就明抢! 连房子也想收走? 并且,充公? 充的谁的公?只怕是中饱私囊吧! 更何况,他有什么资格说出“充公”这两个字? 真是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了! 处了三十年的亲戚,赖氏虽然说早就见识过这一宗族人,谁都有什么样的嘴脸,可敢这么可恶的,这还是第一次! 赖氏冷笑着,恼怒万分之中,犹自压抑着保持一份平静,语气微沉大气自若:“二伯,你这意思,是完全不把萧王朝的王法给看在眼里了?按照萧王朝的律法,就说苏氏宗族,为什么整个清河村,单我们家能称之为苏家,你们都不是?因为我公公是老太爷发妻所生,是嫡子,你不过是老太爷的妾生子,是一个没有资格继承家产的庶出!现在,我苏家的家产,就凭你们几个旁系,也想吞下,是不是应该先拿面镜子,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才好啊!” 老村长是赖氏夫君的亲二伯。 但却并不是一个娘所出。 像老六、老八,则都是赖氏夫君的另外两个堂兄弟,他们两人是赖氏夫君的大伯、和一个庶弟所出。 可以说,当初苏家的老太爷只有一个嫡子,就是赖氏的公公。 老村长和老六、老八的阿爹,才是一母同胞的庶出。 这也是为什么,老村长能伙同这么几个人一同来为难苏家,为什么他们彼此之间更亲近。 此时赖氏一番言论,每一个字都是事实,老村长等人根本无一丝底气与之对垒! 然而今天老村长带着人来,本就是抱着必胜的打算,赖氏有底气讲道理摆事实,他说不过,那还说什么?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一些天真的话来?”老村长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拿到那些产业,他干脆就不要脸了,反正关起院门来说事,外面那些村民哪能知道他这一面? 他拿着族谱并写好的一份文书,十分气定神闲的又在之前的位子上坐好。 一抬手,将那份文书面向赖氏和苏渐闻的位置放好,手指在上面点了点,微抬起下巴的睨着赖氏。 “这文书在这里,今日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别说什么我这村长的位子是你公公坐腻了让给我的,现在我才是一村之长,我说的话就是这村子里的王法!” “谁要是敢不听,要跟我作对,那就是跟这个村子的王法作对,跟整个清河村作对!” “你们想要跟我作对,可以!” “外头几个都是地痞流氓,你们也都知道,想跟我耍无赖,那就先看看你们出不出得了这个门!有没有命出去!” 老村长一字一句的说着,态度已经是嚣张至极! 赖氏几人听得心中一阵阵骇然! 敢公然说出这些话来,只怕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要跟苏家来一个鱼死网破! 那些地痞流氓能做什么? 他们最不怕的,就是闹出一条两条的人命来! 赖氏心里打起鼓来,老村长的这点威胁,不算什么,她并不怕! 可她担心会对家里这几个孩子不利! 而暮然也是一脸惊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老人,他无法说服自己是认识这个老人的,他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是他那个常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爷爷! 就是苏渐闻,心里或多或少的也有一些震惊。 毕竟,他为了家产,连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孙子,都不惜舍弃! “就她几句胡言乱语,你们可就信了?我什么样的为人,难道你们还不清楚?”老村长开了口,可惜这几句话,不但最是没什么说服力,反而还显得很讽刺,但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于是继续的说道,“苏家的家产用不着担心,拿到以后,我肯定会给大家一个公平的答复,我绝对不会独吞,如果有违此话,天打五雷轰!” 不得不说,老村长前面说那么多,都不如最后一句毒誓,来的有效力。 大家都觉得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纷纷表示相信老村长。 对此,老村长很得意的看着赖氏等人:“看见了没有?你想离间我们,可惜,你真是低估了我在族里的威望,我说了,我说的话就是王法,你们要跟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快点做决定吧!不要等到我的耐心消磨干净了!到时候就算你们跪地求饶,那也晚了!” 赖氏张口就要再次反驳。 然而这一次,苏渐闻却率先开口了:“是吗?那二伯公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继续跟您作对下去,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呵呵,你倒是一块硬骨头,不过你确定,连你阿娘和小婉,还有你路上捡的那个小乞丐的生死,都要置于不顾?”老村长轻蔑的冷笑着斜着他,显然很不把苏渐闻一个残废的话,给放在眼里半分。 “对,确定,我就是想看看,二伯公区区一个小村庄的村长,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 “你不怕曹疯子报复你?等到他回来,他一定会提着刀,找上门去。”这时,苏渐闻冷冷的开口,提醒老村长还有这么一号人,“他就是一个亡命之徒,就算杀了你们,也不怕出什么事情,大不了一条命不要罢了,但二伯公你的一条命,你敢不要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梦醒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二章梦醒“这我能想不到吗?但是你以为,曹疯子能平安的回来?说实话,我也怕他手里的那口大铁刀,可是,你们在拖时间,难道我不是吗?他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那就算是再回来,也已经晚了因为我一大早就已经派人去镇子上的县衙里报案,说曹疯子杀人放火,到时候县太爷会派人过来抓人,等他回来,苏家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得精光,不说我们谁会被曹疯子杀了,就是谁受一点伤那他也刚好是被官府人赃并获的给抓了!”老村长眸中精芒毕现,算计的一环套一环。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就是苏渐闻,都没有想到老村长还能有这样的算计,一时也像是无言以对的沉默起来。 “爹,谁去报信了?这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这时候,苏五纳闷的问道。 “你知道什么?一边儿去!”自己的儿子跟个傻子一样问话,老村长顿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想到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点也没有才智,不禁就想到自己那个聪明孝顺的孙子暮然。 可一抬眼,正见到暮然一言不发,却满眼愤懑的瞪着自己,顿时又想起来这个他一直都很疼爱的孙子,如今也不认自己这个爷爷了,登时又气得心口疼了起来,连喘气都粗重了许多。 老村长只觉得在一阵的畅快当中,堵心起来。 而暮然心里,则是更为的堵心! 这就是他的爷爷! 他此刻就是站在这里,都觉得无地自容! “怎么样?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这是看在暮然是我的孙子的面子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 “我没有你这样的爷爷!”然而,老村长一番得意洋洋的说辞,却被暮然红着眼睛,咬牙打断。 他双眸通红的瞪住老村长:“先前您说过了,要跟我断绝爷孙关系,我以为您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往后一定会想明白的!但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是我想错了!你这样一番精心的谋划,如此恶毒凶狠,怎么可能是那个教我做人须知廉耻的爷爷!” “你不是我爷爷!我也不是你的孙子!” 暮然一番言之凿凿的言论,无疑是一把把刀子,让此刻本该春风得意的老村长,心里顿时凿出好几个血窟窿。 一旁,一直沉默的不曾发出一言的苏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有继续沉默下去。 而对于孝顺的苏大来说,他能在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时,没有站出来斥责儿子,已经能够表明他内心的真实态度。 他也无法认同自家老爹的做法。 “好!好!我也没有你这种没用的孙子!我还有小乐呢!”老村长想起来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孙子。 “爹,您还有小斌呢!”这时候,老五赶紧凑上来,把自己儿子搬了出来。 “对,对,我还有另外一个孙子呢!”老村长仿佛有底气一般,挺直了身体。 他孙子多,就算失去一个,又能怎么样? 而暮然则是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厌恶的别过了眼去。 老村长一双眼睛,也通红起来,那是一种透着凶狠的血红,他瞪住赖氏等人:“考虑好了没有!我倒数五声!如果倒数结束之后,你们还不肯妥协,那我就只好放火了!” “五!” “四!” 这时候,赖氏已经想要认输,这样的老村长,她真的斗不过。 “三!” 可她稍微一动,苏渐闻就抢先一步开了口:“好啊,你放火吧。只要你不怕承担可怕的后果,随便你好了。” “呵呵,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要吓唬我?”老村长面带怜悯的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把苏渐闻说的话,给放在眼里。 他一抬手,做了个手势:“把苏小婉给我拉走,老五你出去交待外面的人放火。” “好嘞!”苏五这一次顺利的挣开了苏小婉,因为还有另外几个人出来,把苏小婉给拉开,他们毕竟是大老爷们儿,身上有的是蛮力,几个人联合出手,苏小婉的那一点功夫,可就不够看了。 她气得大呼大叫,大骂这些人。 但没有人理她。 苏小婉再骂,老村长就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下,苏小婉愣住了:“二伯公,您竟然打我” 她这一刻才像是梦终于醒了。 从昨晚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 此刻梦醒了,但并不是噩梦结束,而是让她真正醒悟过来,明白过来她如今所面对的现实,本就是一场人间噩梦,也让她真正看清楚老村长的所做作为,并且不再抱有任何的期待。 对于她的质问,老村长只是一个非常厌烦的眼神,不给她拿出任何的解释。 那态度似乎是在说,打了就是打了,你又能怎么样? 苏小婉眸子里的泪水滑落出来。 “小婉”暮然愧疚而又难过的出手扶住她,想说一些道歉和安慰的话,喉咙里却像卡了一根鱼刺一般,令他有口难言。 赖氏则心疼的过去拉住苏小婉,小心的抚摸着她被打肿的半边脸,怀里的剑都是抖的。 被人这么欺负 她想要拔剑,可苏渐闻却微笑的制止她:“阿娘,别怕,也什么都不要做,随他们去吧。” “渐闻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赖氏几乎要难过的流出眼泪来,其实她手腕受过伤,早就不能用剑了,就是拿出这口剑,本来想拼命的,可这会儿却害怕的浑身虚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看来,她真的老了,再不复早年的英豪飒爽。 赖氏心里有些荒凉的想到。 “娘,不用担心,我相信大伯哥能这么镇定,他一定还有后招的,您就相信他吧。”这时候,宋青衣也一派镇定的小声安慰着她。 闻言,苏渐闻特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宋青衣只眨了眨眼睛。 两人没有再说一个字,可那种一心一意的默契,却如同宁静的溪水一般,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着。 外头,那火已经点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放火烧宅 整个村子,住在附近的村民们都是惊恐起来,生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纷纷准备好水,随时等着万一火势蔓延到自家了,能够及时扑灭火。 可是,苏五在苏家门口那边站着,只要看到有人端着水盆过来,就一眼横过去:“不准救火!谁要敢给苏家灭火,那就是跟我爹作对!小心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么一吼,谁敢过去当什么好人? 都是灰溜溜的又端着盆走了。 孙裁缝家里跟苏家住的是极近的,此时甜草就是急的不行。 她想去救火,可马氏拉住她。 “你一个小丫头,万一出事怎么办?给我回来!”马氏尽管心里着急担心,但她更在乎的,还是自家孩子的安危。 甜草气得简直想咬人:“阿娘!老村长这是要闹出人命的!苏家要是真的谁出了什么事……咱们这村子还怎么让人安心的住下去?这一次苏家,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倒霉的是咱家?关键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村子里肯定有一股不正之风,肯定有邪气!那村子里可就再没有安宁了!” 不得不说,甜草真的是一个十分通透的孩子。 她的话,不说马氏自己听着都很有道理,一旁,孙裁缝也发了话:“咱们确实不能见死不救,不过,光凭咱们一家人也不行,得找个村子里有声望的人发话,号召着大家一起阻止老村长!” “有声望的……” 马氏几乎要哭了,“可是,村子里最有声望的,不是老村长?这简直就是说笑了!这次的火,还不是他让人放的?!” 孙裁缝也拧紧了眉头。 这一点,他当然知道,所以也束手无策了。 但甜草却猛地双眸一亮:“张爷爷呢?!他是咱们村子里的老中医,过去还是从大城镇里过来的,一直给村子里各家各户看病拿药的,村民们也都很敬重他,所以张爷爷算得上是也很有声望了吧?” “张大夫……” 孙裁缝和马氏对视一眼,俱是一笑,“对!他也很有声望的!” 并且张大夫在清扬镇也认识的有一些大人物,说不定真能帮到苏家呢! 马氏双眼布满了希望的明亮,干脆的起身:“我去张大夫家里走一趟!现在宋青衣是他徒弟,他要是知道这事,肯定愿意帮忙!” 毕竟今天在苏家门口拖延时间,那还是张大夫和老唐婆给她出的主意! 但她临走之前,还是拎着甜草耳提面命的交待了一顿:“我回来之前你不许跑出去知不知道?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阿娘你快去!要不我去!我跑得快!”甜草催促。 马氏当然不会让这鬼灵精的小丫头跑出去,免得她中途又干点什么事情,于是答应着腿脚极快的出了门,往张大夫家里去了。 但甜草就是个坐不住的小猴子。 她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抓耳挠腮的样子,搞得孙裁缝忍俊不禁的摇头:“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阿爹……”甜草可怜兮兮的看过去,“我想出去看看!” “不行,你娘说了,不准出去。”孙裁缝十分干脆的拒绝。 “哎呀,她说就说嘛,我担心我们夫子嘛!” “担心也不行,你就在家等你娘的消息吧。”孙裁缝对于女儿的请求无动于衷。 他态度坚决,甜草算是知道,自己今天想出去是没门了,只好一脸难过的走到一旁安静的坐了下来。 见小丫头这样,孙裁缝又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严厉,于是就开口说道:“要不这样,你在家等着,我出去看看,这样总行了吧?” “阿爹,你腿脚不方便,我可不放心让你出去!要不就你在家等着,我出去看看,保证不乱跑,好不好嘛?”甜草煞有介事的举起手,做发誓状,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可怜兮兮的,让人不禁心软。 “那好吧,你可绝对不能往苏家跑!”孙裁缝终于还是对这个女儿心软了,松了口。 “好好好!我绝对不跑!我就出去看看情况!”甜草高兴的跳起来,一边说着,人已经是跑的没了踪影。 “唉。”孙裁缝在她身后摇头。 甜草跑出去的时候,径直就是往苏家跑的。 幸好她跑到一看,苏家赖氏和宋青衣他们,都已经出来了。 老村长本就没打算真的一下子就闹出人命,只是打算先烧了苏家的宅子而已,所以火势一烧起来,他们就都出来了。 就连西院的宋青怜和柳氏,也被放了出来。 宋青怜一出来就指着宋青衣的鼻子要痛骂一顿,可话还没有出口,就先被那股浓烟给狠狠的呛了一顿,再接着看到起火,吓得撒腿就往外头跑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骂人? 并且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这会儿恍恍惚惚的站在那里,竟然一个字没说。 其实,她在后怕着。 从出来以后这么大功夫,足够她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没有想到,老村长竟然能狠到这一种地步! 这根本就不在昨日的计划当中…… 很显然,是老村长后来又背着她做出的决定。 如果她知道还有搞不好要弄出人命的这么一出,她还敢参与到这一次的事情当中吗? 宋青怜咬着唇犹豫。 尽管平日她骂骂咧咧的,没少诅咒宋青衣不得好死,可真遇上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她一颗心也迷茫了起来,烧死一家人这种事…… 她就算是敢想,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出来啊! 更何况,她也是其中差点要被烧死的一个,宋青怜的心情根本就没法真的静下来。 这会儿苏家这边,苏小婉抱着宋青衣的手臂,脸上还带着一片很明显的被人掌掴了的红肿,双眼噙着眼泪看着家里被烧起来,有些哽咽的低声道:“嫂子,真的要……就这么烧光吗?那是咱们的家啊!” 她两句话说完,晶莹的泪珠,也沿着年轻稚嫩的美丽脸庞滚落,砸到地上。 那火势并不算大。 老村长也不是第一手就准备的要烧房子的,都是他后来想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曹疯子回来 也不是真的打算一把大火烧光,再加上苏家的房子院墙造的都够结实,所以那火势到现在还在围墙周围烧着,还没烧到内院,但也差不多快到了,毕竟这个季节,还是比较干燥的天气。 宋青衣安抚的拍了拍苏小婉,看向一旁的苏渐闻。 他正安慰的同受打击不轻的赖氏,说着些什么,边儿上暮然一脸愧色的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人,就那么扶着赖氏站着。 老村长在另一旁,盯着那慢慢的要蔓延进内院的火势,神情晦暗中透着一丝疯狂。 “来了来了!曹疯子回来了!”就在这时,甜草一声带着明显的惊喜的高呼声,生生吓得老村长打了个激灵。 一群人循着声音望过去。 村头一家驴车赶过来,上头坐着的,可不就是人高马大的曹疯子? “喂!曹疯子你快点啊!快点!”甜草见到他算是高兴坏了,连着喊了好几声。 那声音里都是带着甜滋滋的喜庆,听得老村长只觉得聒噪无比,干脆阴沉着脸的喝斥道:“你喊什么喊!闭嘴!” 闻言,甜草被吓得赶紧捂住嘴,只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瞪大了,看看这边,再看看另一边。 说话间,曹疯子已经是驾着驴车进了村子。 而马氏也可巧的带着张大夫和唐氏两口子,也赶了过来,老两口之前以为是拖延着时间,见老村长进了苏家,以为是要坐下好好地商量事情,所以勉强放心的走了。 可没想到,马氏来报信,竟然说老村长放了火要烧苏家! 所以两口子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见着宋青衣一家人没事,两位老人松了口气。 马氏则是一过来就听到老村长训斥自家闺女,当即心生不满,可她嘴上当然不会冲着老村长发火,直接一个健步过去,揪住甜草的耳朵骂她:“臭丫头!说了不准出来不准出来!外头都是些豺狼虎豹,要吃人的,你咋就这么不听话不让人省心呢!” 这么说,自然是不客气的指桑骂槐,说老村长一群人是豺狼虎豹了。 甜草被骂,却听得直想发笑。 老村长脸上黑成一片。 可惜曹疯子已经驾着驴车到了他跟前,他连连后退了两步,心里满是怯意,又勾着脖子往村外头看,是要看看后面有没有别的人,怎么官府的人竟然放了曹疯子回来? 是以,他倒是根本没工夫跟马氏一般见识了。 曹疯子驾着驴车,可以说受十方注目,十分招摇的进了村子,到了苏家门口。 见到苏渐闻等人平安无事,确认尔钰安然无恙,他冲苏渐闻一点头,接着,飞身一跃,身手极为炫目的跳下驴车,那轻盈的身姿,简直看花人眼。 而之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拎起他那口大铁刀要追着人砍,而是停了下来,撩开了驴车的帘子。 “怎么难道他还带了什么人回来?”看着曹疯子反常的举动,苏五在一旁小声的嘀咕,“爹,你不是说让那个谁去报信了吗?怎么他还回来了……” 后面两句,还夹杂着一丝埋怨。 听着像是在怪老村长办事不利。 老村长阴沉的脸色,转为一肚子的恼火,劈头盖脸的对着苏五就是一顿臭骂:“闭嘴!哪有那么多废话!早点你去报信啊?” “……”苏五被训得抬不起头来,讷讷的不敢言一声,只有在心里一阵的腹诽抱怨。 而老村长和其他人,眼看着曹疯子手里那帘子一撩。 两个穿着县衙官差官服的男子,在曹疯子的搀扶下,从驴车上跳了下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约莫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年轻的看着只有将将的二十出头。 宋青衣一见到那个年轻的男子,登时杏眸一瞪。 这不是早先来村子里报信造谣,说苏渐闻封了将军回乡那个报信小哥吗?他怎么会跟着曹疯子来到这里? 疑问在心里生出。 她看向苏渐闻,但对方神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至于赖氏,压根没有认出这小哥来。 当时是宋青衣接待的这个小哥,所以她印象也比较的深刻,这会儿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这曹疯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究竟怎么一回事。 而老村长自然也没有认出这个报信小哥。 他一张脸只在看到那个老者时,唰的一下,白了。 “文涛先生……”老村长几乎腿软的走上前去,脸上带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主动地打了声招呼。 “嗯。”被称为文涛先生的老者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看着眼前着火的房舍,登时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一回事?” “文涛先生……是、是这样的……”老村长结结巴巴的,想要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村长要夺我家家产,我婆婆不肯,他就放火烧了我家的宅子,逼迫我家答应。”不等老村长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宋青衣抢先一步站出来,言之凿凿的说道。 她这么一说,老村长整个人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文涛先生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还不赶紧灭火?!” 众人一愣。 接着,甜草小机灵鬼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门一面大喊,一面从一个邻居手里抢过一只装了水的水盆,端着就往那火里倾倒过去:“灭火了!快快!官老爷让灭火!” 一句官老爷,村民们都反应过来! 他们本来就看不惯老村长这嚣张诛心的做派,此时见有官老爷出头,忙都是一个个抢先提着水桶、水盆的,帮着给苏家灭火去了。 突然而来的转机,让赖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苏小婉兴奋起来,拉着暮然一起回家拿着家伙一起灭火。 老村长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明白来的人怎么会是文涛先生! 他脸上努力地挤出几丝笑容,想要在文涛先生这里说上几句好话,嘴巴动了又动,却像是哑巴学说话一样艰难的,竟然难以吐露出一个字来。 就在他终于想到一句话,正准备说出来时…… “文涛。”一道熟络的呼喊,从一旁的张大夫口中呼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见风使舵 “你!”苏五的嚣张,只是发出这么一个字。 他一抬头,怒火燃烧的双眸正对上苏渐闻冰冷锐利的眸子。 对方如狼一般的盯着自己,苏五根本不是对手。 越是对视,越是心虚没有底气。 之后,他就表现的活生生的跟一个缩头乌龟一样,完全不敢去看苏渐闻一眼。 而苏渐闻这一番话,也可以说是大蛇七寸,将欺软怕硬的苏五,拿捏得跟一瞬间哑巴了一样,至于说其他刚刚还很不服气的人,听了这话之后,也不敢再抬起头来。 这威慑众人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老六跟老八是见风使舵的高手。 两人都是害怕真被抓了坐牢,都是纷纷出面,积极而狗腿的表态:“我们愿意赔钱!不过这事毕竟不是我家主谋,我们就是跟着过来,以为是帮忙而已,所以一会儿就算赔钱,我家应该也可以少赔一点吧?” “就是啊,我家也是,我们就是纯属过来帮忙的,不过我们也愿意赔钱……” 两个人精,不知道比苏五精明多少倍。 尽管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个人的内心中都是肉疼不已,但他们更愿意破财消灾。 而这两人一开口,其他人也是赶紧纷纷应和着,搞得老村长一张脸黑沉不已,心里面把这些人骂上了几百遍! 之前说有好处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态度,现在又是什么态度? 一群没用的墙头草! 对此,文涛先生则是极为的满意:“好,既然诸位认错态度这么好,那我会酌情考虑的。” 说完,他就让赖氏去清点损失。 赖氏带着至今还十分错愕的苏小婉一起,出了学堂,去外面细细的轻点焚毁的部分,如果要重建应该花多少钱。 为了公正,那报信小哥也是一起跟着的。 “烧毁的主要是院墙,但我们这毕竟是两个院子,院墙很长,光是院墙要重建,约莫着一共就得一百多两银子,另外还有西配房烧毁了一部分,现在是没法住人了,不过本来这屋子以后也没人住了,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西配房的钱就免了。一共一百三十五两银子。”赖氏算得很仔细,也非常大方的免除了一部分赔偿。 顿时,苏氏宗族里的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 毕竟能少陪一点,是一点啊。 可他们很高兴,柳氏和宋青怜两个人可就不干了:“啥叫没人住了?我们娘儿俩还在里头住着呢!” “你们是?”文涛先生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 “对对!大人,我是宋青衣的亲姐,这是我阿娘,西配房一直都是我和阿娘一直住着的,请您一定要为我们这苦命的孤女寡母做主啊!赖氏,你这是想趁着这一次的事情赶我们走?你太恶毒了!”宋青怜恭敬的对文涛先生解释,一转脸再对上赖氏,就是一副受欺负的可恶嘴脸。 “呸!你还有脸说?我阿娘昨晚上就说了,要你们今天就搬走,不准再住在我家的!”苏小婉还记着昨晚上宋青怜打了她的事情,此时没好气的翻着白眼说道。 她是真不知道,这母女俩咋就能这么大的脸! 做了那么多坏事,竟然还有脸赖在她家,真是讨厌死了! “昨晚的事情我是做得不对,可那也是你先挑衅我,我一时忍不住才做了错事,我向你道歉,这都是我的错,我承认,你们赶走了我不要紧,可我阿娘年纪大了,我们手里又没有一分钱,我阿娘要是也流落到外头,万一有个什么好歹……” 说到这里,宋青怜话锋一转,带着悲伤和谴责的目光,看向宋青衣,“阿衣,你该不会这么不孝吧?!这是我们的亲阿娘!” 而柳氏则是非常配合的,低头抹起眼泪来:“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儿女都嫌弃了……” 此话一说,众人的目光,刷刷刷的,都投到了宋青衣的身上。 宋青衣简直要给这母女俩的精湛演技猛烈鼓掌。 这是多么好的,赶走两人的时机? 她可不想就这么放掉。 于是,宋青衣清了清嗓子,恭敬的冲着文涛先生行了一礼,语气四平八稳的回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当初被柳氏以二十两银子,卖给了苏家,跟柳氏的母女情分已经断了,且她和宋青怜走投无路,也是我接到苏家住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但她们两个不知感恩珍惜,做下了诸多错事,并且我现在是完完全全的苏家人,嫌弃不嫌弃的,不存在的,我一切都听我婆婆的安排。” 她将和柳氏母女的关系,说得一清二楚。 柳氏和宋青怜的所作所为,村子里大家也都有所耳闻。 所以这时候,对两个人也没有多少的同情。 而宋青衣把问题推给赖氏,倒不是说她推卸责任,只是表面她一切都听婆婆的,婆婆的话语,她不会做出任何的异议,因为她是赖氏的儿媳妇。 赖氏当然也是一点都不想再让这对总是作妖的母女,继续住在家里了。 特别是昨晚上,宋青怜还那么嚣张的打了苏小婉,并且还很明显的勾结了村长,要做出有损于苏家的事情。 这种人,她怎么可能继续容忍下去? “既然阿衣都这么说了,那我的意见是,两位还是不要继续住在我家了,我会出一部分钱,两人拿着这些钱,应该也不至于说流落街头。”赖氏打定了主意,就算多拿出一点钱,也得让两个人从苏家滚出去。 “这么做,似乎不大合适?”然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老村长,却突然开了口。 他可不希望苏家能这么舒服。 既得了赔偿,拿回了产业,还能把眼中刺也给拔了…… 这让他就很不爽。 所以,老村长此刻清了清嗓子,又是做出一副公正道义的样子,义正言辞的说道:“百善孝为先,不管怎么说,宋青衣是柳氏亲生女儿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想说什么?”赖氏看出他的意图,有些生气。 怎么她以德报怨,可这些人还是不知足?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添堵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七章添堵而老村长觉得反正已经撕破脸,也不怕赖氏怎么想他,就又是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家真要赶走这一对可怜的母女,指不定别人怎么议论,要知道不光是宋青衣脸上无光,就是说小婉那也还没有出嫁呢,万一她们离开苏家以后乱说,小婉的名声受损,那她的婚事只怕要不好说了。” 他一副完全为苏家着想的口吻,让赖氏生生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可偏偏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不管到底是不是苏家占理,只要这对母女敢搬弄是非,对她家的名声就是一种毁坏。 要是因此而影响到小婉的婚事,那可就不值得了。 这时候,宋青怜眼珠子一转,摸到柳氏身上猛地使劲儿一掐! “啊”柳氏疼得尖叫出来,然而一接触到大女儿的眼神,她脑袋忽然灵光起来,干脆顺着就捂脸痛苦的指着赖氏说道,“你们赶我走好了!我这就出去在苏家门口碰死!让村民们都看看你们苏家有多么的赶尽杀绝!” 说着,她就是要跑出去,却被宋青怜死死的拉住。 于是,这对奇葩的母女,又上演了一场生死离别的大戏,看的赖氏等苏家人直反胃。 面对着这么一个场景,尽管文涛先生心里门儿清,可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总不能说专程派个人盯住柳氏,不准她在苏家门口碰死吧?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只好看向苏渐闻,要这厮自己出主意。 宋青衣也在无奈中,看向了苏渐闻。 虽然她现在真的很想将这两人赶走,毕竟这么好的一个时机,可耐不住柳氏母女就是一对没脸没皮的滚刀肉,她们非要赖在苏家不走的话,还真不好强行将人赶走,苏小婉的婚事是一件大事 李员外是一个挑剔的人,宋青衣不希望苏小婉的名声因此,而有一丁点儿的受损。 她要的是,以后苏小婉能风风光光的嫁给李琅吟。 一点瑕疵都不能有。 所以,她干脆走过去,对苏渐闻说道:“你怎么看?要不,先留着?” 对此,苏渐闻倒是十分爽快的应下了:“可以。文涛先生,既然二伯公发话求情,就让她们两个继续留在苏家好了,但我丑化说在前头,要是往后这两人再做出什么丑事,我苏家可绝不再留情,另外,以后这两人就算是住在苏家,我们也绝不再管她们的吃喝,都是有手有脚的人,不能继续在我家白吃白喝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两个可听清楚了?”文涛先生看向柳氏母女。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只是,要我们只住在这里却不管吃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们都是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宋青怜还是想要再捞点好处。 “这好说。我看不如这样好了,赖氏不是说了,西配房烧毁的部分,她不再追究索要赔偿,而既然西配房是你们两位在住,那以后就有苏氏宗族诸人负责将这部分赔偿交给你们两人好了,每个月给你们拿月钱供你们吃喝,直到宋青怜出嫁从夫,搬出苏家为止。如何?”文涛先生在和苏渐闻又商量了一阵之后,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而一听这主意,老村长等人的脸,当场就黑了。 这算什么鬼主意? 老村长一时间只感觉到,为了给苏家人心里添堵而多管闲事,自己似乎是搬起石头,却狠狠的砸到了自己的脚,先疼得他自己都受不了了,真是得不偿失! 可文涛先生都开口了,谁敢说一个“不”字? 一屋子苏氏宗族的人满脸菜色,却又不得不一个个赔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纷纷点头,故作痛快的应承下来,并且很快就商量出来一个月钱的数额来。 “每个月就六百文钱好了,毕竟宋青怜是个寡妇,到现在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保准以后嫁不出去,我们要供养一辈子的。”老村长肉疼的说道。 “就是就是,难不成她一辈子不能再嫁,就得我们养一辈子?” “这可不成啊,依我看赖氏还是算算西配房赔多少钱合适,我们供到够那个数目好了,一辈子我们怎么养得起嘛!” 族里人纷纷说道。 赖氏心里翻了个无数个白眼。 一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刚刚想给她苏家添堵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了? “这可不行。”现在是轮到赖氏发话了,她冷冷的笑着,看着那些人说道,“西配房是柳氏母女两个住的,里面放着她们两人的东西,我怎么知道那屋里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被你们给烧毁了?所以,供到什么时候,供多少钱,我说了不算,得她们两个说了才行。” 赖氏打定了主意。 这些人刚刚想给她家添堵,那现在就别怪她也不客气了! 对老村长这些人以德报怨没用,还是让他们大出血一点比较的好! 她这么一说,宋青怜立马反应过来,赶紧附和着说道:“对啊,我们屋子里有不少东西呢!还有一个传家宝,也烧得成了一堆灰了!这算是你们也得赔啊!一个月六百文可不够我们吃喝的!怎么说也得、也得一两银子才行!” “一两银子?你干脆去抢钱好了!” “呵呵,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你说有传家宝就有传家宝?证据呢?你要是想靠着这个讹钱,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苏氏宗族里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哪能任由宋青怜这么敲诈? 当即的,两边的人吵吵起来。 学堂里一时热闹的不行。 这一幕让苏家人看的浑身舒坦,不是要给他们添堵吗? 现在再来看看,到底谁更堵心?! 于是,她时不时的也上去说上两句,表面上看是出主意,其实就是和稀泥,并且由于她现在成了苏氏宗族诸人的债主了,所以谁都不敢顶她的话,生怕她也跟着狮子大开口的再多要钱。 这稀泥和到最后,反而还是让柳氏母女捡了大便宜。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拿财消灾 “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八百文钱,供到我出嫁为止!”宋青怜最后一锤定音,说出一个他们吵出来的数额。 这可比一开始的六百文,又多了两百文钱的! 柳氏母女俩一时之间,都是眉飞色舞起来。 一个月她们省着点,八百文钱是绝对花不完的,这样就能够攒着点钱来,算是给宋青怜攒嫁妆,毕竟她未来是要嫁给文秀才的。 不过,说起文秀才,咋的今儿个就没见到他人影? 先头里不是说好了,他过来给老村长帮忙吗? 宋青怜心里存着疑惑。 “既然一切都谈妥了,那么苏氏宗族的人在这两份文书上,都按上自己的手印吧。”文涛先生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埋头起草了两份文书。 一份是他们要赔偿给赖氏的一百三十五两银子。 另一份,则是他们每月要供给宋青怜的八百文钱。 两份文书上,都写好了需要赔钱的人家都有谁,并且那报信小哥随身携带的有官府的印章,直接戳上去。 此时,文涛先生念一个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就上前,把自己的手印按上去。 虽然每一个人都是不情不愿,不过有了先前苏渐闻说受刑罚的那些话,谁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做好了拿财消灾的心理准备。 幸好,这一百多两银子,大头是由老村长和苏五两家出。 毕竟其他人都是只跑了个腿,没真的做什么事情,一家合计着,也就出五两银子就够了。 所以这个结果,他们都还是能够接受的。 都是苏氏宗族的人,族长又当着村长,他们在村子里不可能说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而尽管老村长家要出大头,苏大做生意,手里头也是有钱的,所以对于老村长来说,这数额也就是有一些肉疼罢了。 要说唯一难受的,还是苏五。 他可没这个钱! 只能稍后再咬牙,说好话求苏大帮他还钱了…… 这种时候,他就想不起来自己平时是怎么在老村长面前,十分可恶的挤兑苏大的了。 而老村长心里也就是挂念着小儿子,直接就是对苏大说道:“老大啊,你是当哥哥的,你弟弟生活不容易,他出不了这个钱,所以,这个钱你就全出了吧。” 他以为苏大一定会跟过去一样,闷头答应下来。 可谁知,这一次,苏大却在飞快的看了得意洋洋的苏五一眼之后,一开口就是拒绝的话:“爹,债是谁的,就由谁负责,这个钱我不能帮他出,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你说什么?你胆子肥了?连你老子说的话都不听了?”老村长横眉怒瞪,完全想不到一向听话的大儿子,竟然有胆量忤逆自己。 “如果你说的话不对,我又为什么要听?”苏大的态度十分强硬。 “我是你爹!你说你为什么要听?儿子听老子的话,是天经地义的!”老村长十分的蛮横不讲理,又是怒吼道。 可惜,苏大这一次根本不愿意再听他的:“爹,你说错了,说的不对,就不应该听,这一次如果不是你贪心想要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怎么会闹到这一地步?以后,对的我自然会听,但如果是错的,我不会再听一句了。” 他皱着眉头这么说着,“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取银子去了。” 说完,他抬步就走了。 留下老村长气得不轻,他没处发泄,先是指着苏五痛骂一顿,接着眉头一抬,看到还跟苏家人站在一起的暮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回家?爷爷您不是跟我断绝关系了?我还为什么要回家?不回了。”暮然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暮然已经完全看清了老村长的为人。 自私,很毒,虚伪。 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爷爷。 老村长被这父子两个气了个半死:“好!好!你有种这辈子都别再回那个家!” “不回就不回,我有手有脚,不回家也饿不死自己!”暮然硬气的冷冷答道。 “你!”这下,老村长真是气的不轻。 他紧皱着眉头捂着心口,只觉得那里堵的厉害。 要换做平日他这样,苏大肯定要立即凑过来给他揉心口,暮然会立马麻利的倒杯热茶端给他,并将一些宽慰的话。 可这会儿,他孝顺的大儿子不在身边,孙子冷眼旁观,小儿子刚受了骂,根本没那个眼力劲过来给他顺气。 其他宗族里的人面面相觑,更不敢上前触他的眉头。 而且他们心里都有点怨气。 要不是老村长出的这个馊主意,他们至于损失这么多钱吗? 在这样情况下,老村长这一口气,就只好是自己强行给顺了下来。 此时,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文涛先生又交待了几句,就让他们都散了,他心情很急切的,想要跟许久未见的好友张大夫聊聊。 “家里有不少女儿红,是我当初拜师时专程托曹疯子为师父买的,我这就再去买几个小菜,等下先生和师父就在这里喝几杯吧。”宋青衣笑盈盈的提议。 这个提议,显然的很得文涛先生满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呢?您是长辈,又是我师父的好友,晚辈只惶恐家里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怠慢到您呢。”宋青衣十分的会说话。 这样的安排也是极好了。 随后,就是她去拿酒买菜的招待贵客,赖氏、暮然和苏小婉一同收拾院子,唐氏也留下来帮着烧一些热水。 而苏渐闻,却是神神秘秘的把曹疯子和那个叫做辛凌的报信小哥一起,叫到了书房问话。 这一切,宋青衣都看在眼里。 她算是明白了,当初这个辛凌过来报信,故意传出什么苏渐闻被封了将军的谣言,想要造成他难堪的局面,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另一边。 苏渐闻听得叹了一口气:“其实,阿娘还是想劝说你回家的。” “不,我不回。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到做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参军 暮然这会儿跟一个倔强的孩子一样,一说起回家,就显露出十分强烈的抵触情绪。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你怎么不说,男子汉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苏渐闻半是打趣,半是劝说的。 “这种情况,这句话不合适。” “军营生活很苦的,每天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疲惫,等到上阵杀敌,还会有危险,也许有去无回。”苏渐闻这么说的时候,就存了认真劝说的意思。 他想让暮然打消这个念头。 或者,也是不愿意暮然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说要去军营,以至于日后后悔。 不过他显然是低估暮然的决心了:“闻哥,我知道,但我不怕吃苦。人生在世,总得做一件事情,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至少不枉我曾经在这世上走过一遭。我不想再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了,做生意那些事情,我也根本就不感兴趣,过去是为了让我阿爹、让我爷爷满意,所以为难自己,可经过这一遭事,我却忽然不想期待他们的满意了,人生,是我自己的,我不愿意让自己后悔。”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暮然是双眸发亮的。 他认真的看着苏渐闻:“小时候我听说你去了军营,阿爹和阿娘,甚至爷爷都说你只怕要有去无回,只有我心里悄悄的羡慕。” “我觉得渐闻哥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就是我阿爹,也贪生怕死的,可你却很不同!” “我一直都很崇拜你的,渐闻哥!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才行!” 暮然眼中的崇敬光芒骗不了人。 这下,就是苏渐闻,也没法说什么劝阻的话了。 他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但是这件事情,我还是不能就这么贸然的帮你,这样吧,晚上我让小婉去你家中,大伯和伯母请过来,你们一家人好好谈谈,如果你能够得到他们的谅解和同意,我就为你牵线,帮你进入我所在的那支军队,如何?” “这……”暮然犹豫了。 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就算阿爹会同意,阿娘却未必会好好说话。 到时候若是再把苏家给闹一顿,那可就不大好看了。 似乎是看出他怎么想的,苏渐闻于是安慰他:“不必担心,只怕是大伯母现如今也正心疼你呢,她应当只盼着你不要真的跟家中决裂才好,你能将此事说与他们商量,她一定会心软松口的,到时候,就看你如何说服他们了。” 不得不说,苏渐闻说中了暮然的心思,也猜准了柳氏的心情。 而暮然也是真的对他十分的信服。 听完之后,略一思考,就乖乖的点了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可等到了晚上,苏渐闻跟苏小婉交待,要她去老村长家里传话时,小丫头的嘴就撅的老高,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的大声拒绝了:“我不去!我这辈子都不想去他家了!” 老村长不禁打了她,还对她家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小婉根本就不想再看见他那一家人。 她还远远咽不下这口气,话说得也跟冰渣子一样,冷意十足:“我也不想让他们再进咱家门!然哥,对不起了,我不针对你,但你家人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无法原谅。” “可是,你要因为你讨厌的人,而不管关心你的人了吗?”这时候,陪着一起过来的宋青衣,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嫂子……” “你好好想一想,一辈子还很长,那些你讨厌的人,值不值得你为了他们付出更多的感情?”宋青衣循循善诱。 “当然不值得!”苏小婉这一次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不就得了?暮然是一直以来都关心你、对你好的大哥哥,现在他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他家里的那些人我也很不喜欢。” 说到这里,宋青衣特意笑着看了暮然一眼。 在对方理解的目光中,她又继续温柔的劝说眼前这个一脸矛盾纠结的小丫头:“但是绝对不能让你对他们的讨厌,在你所有的感情中,占据过重的分量,快点把这些放下、无视掉,才是最要紧的,你说是不是?” 一袭话说完,苏小婉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 尽管她心里还有些抗拒,但她更愿意去完成领悟到的东西。 于是,苏小婉轻皱眉头,却明显的语气好了很多的松了口:“好吧,那我就去跑一趟,然哥,我这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如果他们不来,可就不赖我了啊……” “我知道,小婉,谢谢你。”暮然十分真诚的笑着说道。 “咳咳,谢就不用了,我先去了。”苏小婉感到有一丝的窘迫,微微红了脸,飞快的跑开了。 身后,苏渐闻似是打趣一般的看着宋青衣:“你这张嘴,就应该上战场,专程用来说服敌军投降,这样没准北王就能够不战而胜,你就是萧王朝的最大功臣。” 这话明显的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 宋青衣瞪了他一眼,倒也大大方方的接下说:“好啊,你可以立即写信给北王,请他重用我,但如果我劝降失败了,那就得算到你头上。” 一下子就把苏渐闻,给驳斥了一个无话可说。 他摸了摸鼻子,干脆若无其事的低头翻动桌案上的几本书。 而一旁,暮然也认认真真的看着她,道了个谢:“嫂子,谢谢你。” “谢什么?好了,你们聊吧,我先出去看婆婆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宋青衣说着,对他又是一笑,便步履轻盈的走了出去。 苏小婉一路上想着这个事情,心中对于宋青衣就更加的感激和信任。 她暗暗地庆幸,幸好她还是听了嫂子的话,要不然,第一个倒要对不起然哥了,然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大哥离家,大哥病弱,只有暮然更像一个亲哥哥那样,陪伴着她长大,这份情谊,甚至比一般的兄妹更重。 的确! 没有必要因为几个讨厌的人,而破坏掉她和暮然之间的兄妹情谊! 很快,苏小婉就走到了老村长家的门口。 她脚步在门前停下,心中踟蹰犹豫着,仍旧是不愿意过去。 第一百三十章 晴天霹雳 但再想一想宋青衣所说的…… 苏小婉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叩响了老村长家的大门。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叩叩。” “谁呀?” 柳氏的声音传来,但苏小婉没有应声,只是继续敲门。 没多大功夫。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柳氏探出身子,一见到是苏小婉,马上就要习惯性地高兴的招呼她进来,可却在一瞬间想到两家的处境,立即又硬生生的止住了。 她心里也是矛盾着,很有些不高兴的冷了声音:“是小婉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柳氏觉得,两家已经这么尴尬了,她还过来干啥? 看她家笑话吗? 当然,这就是柳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小婉从她那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中,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也没给好脸,只机械的传话:“暮然哥说有事要跟你和大伯商量,要你和大伯现在去我家一趟,他还特别交待,不能跟二伯公说,就你们两个过来,不然的话,他就不见你们。” “是暮然?他有什么事情……”一听是儿子,柳氏的态度热情而急切。 “有事就去我家说吧,我只是来传个话,来不来还是看你们决定,话我带到了,先走了。”苏小婉根本不欲与之多说,说完这些,就直接的转身离开,根本不给柳氏拉住她的机会。 身后,柳氏叹了口气。 想想两家人,以前多亲啊。 现在她也是意识到这一次事情的错误,他们家已经得了那么多好处,为什么还要贪心呢? 现在好了。 儿子连跟他们说事,都不愿意回到这个家。 家里吧,公公死要面子,不准儿子回来。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柳氏关上院门,回去找苏大商量这件事情了。 而苏大一听她说完,就披上衣服:“那咱们赶紧过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可是,公公那边……”柳氏犹豫着。 公公是一家之主,这事她不敢瞒着。 但没有想到,一直都以公公的话为最高指令的夫君,却跟变了一个人的皱眉催促他:“还愣着做什么?暮然都说了,不见爹,咱们又何必多那嘴?赶紧走。” “哦,好,好……”柳氏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这是她那个听话孝顺的夫君? 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给她思考这么多,赶紧就是跟上夫君的步伐,两人一同往苏家快速奔去。 然而等到了苏家门口,两口子也跟刚刚的苏小婉一样,脚步踟蹰的立在门口,就是一时无法踏出那一步。 想到昨天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切…… 苏大脸上现出犹豫和愧疚。 柳氏心里也清楚,可她更想早点见到儿子,于是也就抛弃心里一切的尴尬想法,非常干脆的主动迈出那一步,敲响了苏家的大门。 这一回,来开门的是宋青衣。 一见到是她,柳氏心里更见尴尬,埋怨,种种复杂的情绪。 她以为,宋青衣见着自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自己指着她骂过。 可此时,宋青衣只是温柔的一笑,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请他们进门:“是大伯和伯母啊,两位快进来吧,暮然一直等着你们呢。” 说着,就错身让开。 见此,柳氏和苏大就是心里想法再多,也只有齐声的化作两个字:“多谢。” 说完,两口子一前一后,进了苏家大门。 宋青衣始终是面带微笑,将门关上以后,也进了院,随后又领着两口子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赖氏和苏渐闻都在,苏小婉坐在一旁,暮然则就在屋门口等着。 “然啊!”柳氏一见到儿子高大挺拔的身影,那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 “阿娘……”暮然也红了眼睛,任由母亲将他抱住。 一旁的苏大,也是一脸想念的看着他。 这一家三口明明一天之前,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可这会儿,却像是分别了许多年那般,带着久别重逢,好不容易相见的伤感与喜悦。 而苏大和柳氏此时还不知道,更久远的分别,就在眼前等着他们。 柳氏拉着暮然,先就是一阵的问东问西。 暮然对于她的各种问题,都极有耐心的一一解释作答。 作为一个父亲,苏大则是沉默的待在一旁。 一直到母子两个聊的差不多了,他还是忽然的开口打断:“暮然,你今天特意把我们叫过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还有,你真不准备回家了吗?” “是,是有一件事情,要跟阿爹和阿娘商量。”暮然凝眉,犹豫的神情中,更多的是几分干脆。 “什么事?你说。” “我打算……去军中历练。”话在嘴边,暮然说出来的那一刻,先头的一丝犹豫就全都驱赶走了。 “什么?!”这对于柳氏来说,无意是一个晴天霹雳。 就连苏大都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两口子对视一眼。 接着,柳氏就开始发疯了,她死死的拉住儿子的手臂不松,两眼的泪水就框在眼里:“我不同意!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什么要去军中?什么军中?你是不是在苏家待了几天,被他们洗脑了?是不是苏渐闻忽悠你去的?他自己断了两条腿还不行,难道还要害的你也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个当娘的可咋办啊……” 柳氏歇斯底里,一说一顿的把苏家几乎每个人都骂了一遍。 好在赖氏他们都很平静,并不跟她一般见识。 就是最暴躁的苏小婉,也压抑着脾气在一旁冷眼旁观,只在心里把柳氏给编排了几百遍,并同时不断地告诫自己不准开口,不准开口! “阿娘,您说的都是什么话?合适吗?!”暮然满脸的难堪,只得声音一扬,把她的哭喊给硬生生压下去。 “暮然啊……”柳氏当然清楚自己说得都是胡话。 可这种时候,她真的乱了。 苏大在一旁将她拉开。 他低着头,半晌才眉头紧拧的看向自己的长子:“为什么这么突然?你考虑好了?” “是,考虑好了,不算突然。”暮然尽量语气和缓的解释,“这事跟渐闻哥和赖婶儿他们没半分关系,是我求渐闻哥帮我去军中,可他跟赖婶儿都不同意,所以才请阿爹和阿娘过来商量。”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腔热血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柳氏又大哭了两声,宣泄自己的苦闷情绪。 但显然这没什么用。 暮然根本不把她的话,列为参考之中:“我不想一辈子窝在这小地方,对做生意也不感兴趣,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更十分向往军中的生活。阿爹,阿娘,我从小就听话,听你们的话,听爷爷的话,一直以为做个孝顺的好孩子,就是对的。” “可是经历这一次的事情,我才发现,一直待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这么一个小地方,人的思想也会变得狭隘,愚昧,我害怕以后变得跟爷爷一样……” “暮然啊,你不能这么说你爷爷!你可不敢这么说他啊……”一听儿子竟然编排公公的不对,柳氏下意识的就害怕的要劝阻。 “让他说!”然而这一次,苏大阻止的,却是自家婆娘。 柳氏捂住嘴,震惊的看向自家夫君。 她是终于意识到了夫君的改变。 这一次的事情,不仅仅是儿子变了,连夫君都变了,这个家都变了! 柳氏伤心的想着,要不是公公非要抢什么苏家的家产,事情怎么也不会变成这样,她的暮然也不会喊着要去参军! 可惜现在事情已经发生。 她就是再怨,也都是没用的。 暮然受到苏大的鼓励,继续的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总之,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去参军,我有一腔热血,不想做个平平庸庸的人,我想建功立业,就算中途抛了头颅,洒了这一腔热血,我也不后悔!” 说到这里,他忽然的后退一步,在苏大和柳氏跟前重重的跪下。 他低着头,微沉的语气中,是满溢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决心:“阿爹,阿娘,求你们成全儿子这一次!要是你们实在是接受不了,那就当、就当儿子已经死了吧!” 这坚决的话语,迅速地惹得柳氏再一次的泪流满面,嚎啕大哭起来。 就连苏大,都狠狠的红了眼睛。 屋内一时只有柳氏的哭声。 好一阵过后,她才是渐渐地歇了声音,只仍旧捂着嘴,默默地流泪。 苏大叹了一声又一声的气。 暮然始终动也不动的跪在地上。 而赖氏和宋青衣、苏渐闻他们,则是沉默的看着这难过的一家三口,心里也不特别是滋味,特别是赖氏,简直活生生的又体会了一回,当初苏渐闻被拉壮丁时,她那种难过的犹如被剜了一颗心的痛苦。 至于苏渐闻…… 他很能体会的暮然此时的心情。 绝对不是说,只有决绝。 那种心情,难以诉说,但绝对的不会好受。 暮然此刻要承受的其实并不苏大和柳氏少,比方说,对远方未知命运生死的恐惧,对于无法继续在爹娘面前尽孝的愧疚,还有对于前途未卜的迷茫…… “你去吧。”忽然的,苏大出声打破了沉默。 “孩儿他爹……”柳氏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他。 苏大没有回避柳氏,安抚的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随后就对暮然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这个当爹的,也没有什么本事,唯一的一点生意,也是过去你三叔可怜我,才分给我的。你只要记住,你三叔家是咱们家的恩人就行了。以后在外头,在军营里,照顾好自己……也不要怪你爷爷,他毕竟是你爷爷。” 到最后,苏大还是替老村长说了好话。 也许老村长根本不会领这个情。 但让儿子记住一份情义,总比记着那些丑陋的事情,要好得多。 苏大是真正的,一心一意的为儿子着想的。 “儿子知道。”暮然哽咽的回答。 对于养育疼爱自己长大的爷爷,他又怎会真的怪罪? 就算心里有失望,有埋怨…… 这个时候,柳氏也知道结局无法改变,心痛的又是哭了起来,可她更心疼儿子,哭了一阵就缓下来,拉着还跪在地上的儿子起身,接着又看向苏家众人,看向赖氏:“飞花,这次的事情,是我家对不住你们,但暮然这孩子,是一心向着你们的。” 赖氏知道她想说什么:“放心吧,渐闻说了,他在军营里这么多年,认识了不少人,会交待朋友照顾他的,你和大哥也不用太担心。” “谢谢你们……真的……”柳氏这一次,是诚挚无比的道谢。 苏家一家能够愿意以德报怨的帮这个忙,他们已经知足,懂得感激。 而苏渐闻则是说道:“我会写一封信,到时候渐闻带在身上,我会找人领你去军营,见到我的朋友,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闻言,苏大两口子又是连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暮然要进军营的事情,算是这么决定了。 不过苏大那边,还瞒着老村长,商量好了暂时不告诉他,免得老人家受不了,就是以后暮然离开了,也打算编造个谎话,就说他是出去做生意去了。 毕竟老村长虽然现在嘴硬的不肯认回孙子,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很挂念的。 而这天晚上,苏大两口子回去,就遭到了老村长的盘问。 柳氏心里还难受着,怕暴露情绪,就没有开口。 苏大则说柳氏心里不舒服,陪着她出去散了散步,老村长一听,想到她是因为暮然不舒服,冷哼了一声,回了自己屋里。 只留这两口子在院子里,眼神复杂的对视一眼。 柳氏压下去想哭的情绪,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 …… …… 暮然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又在苏家住了几天。 期间,夜晚的时候,柳氏总会偷偷地背着公公来到苏家,给暮然捎吃的、穿的,还没少送钱过来。 苏大一次也没有来。 男人的父爱总是比较的含蓄。 他只会在每一次柳氏来的时候,交待她多拿点钱过去。 一直到过了四、五天之后,村子里来了个人。 一直到过了四、五天之后,村子里来了个人。 辛凌。 就是如今跟在文涛先生身边那个报信小哥。 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了之后就十分引人注目的径直去了苏家,找到苏渐闻。 宋青衣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送行 所以,明明就是相熟的两个人…… 为什么当初辛凌要那么坑苏渐闻?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跟一只猫爪,挠的宋青衣心里痒痒的,十分的想要了解到真相。 “信里写的,都看清楚了吧?”苏渐闻见了辛凌之后,就让宋青衣把暮然喊过来,然后对辛凌进行问话。 “看清楚了。”辛凌吊儿郎当的坐下,在书房里东看看,西摸摸,活像一只顽皮的猴子。 “好,你把暮然带过去,引荐给吴庸就行了,剩下的你就不必管,确定他安置好了再回来,明白吗?” “知道了,这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辛凌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打包票。 而暮然则听得一头雾水:“吴庸?这个名字,怎么好像我阿爹认识的一位朋友?” “是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此,苏渐闻只神秘的一笑。 说着,他又将一封信交给暮然,“这封信,等你见到了吴庸,就交给他。要是万一见不到吴庸,就让辛凌带你去见一位北王身边叫做李成的护卫,能记住吗?一定要亲手交给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别的,谁都不成,就是辛凌,也不可以。” 不等暮然应声,辛凌立即接口:“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暮然把那封信藏在最安全的里衣口袋里,随后也一脸郑重的又说了一遍:“哥你放心,我记住了,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机敏的意识到,这封信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绝对不能办砸了,心里更添了几分谨慎。 苏渐闻点点头。 随后,他又交待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嘱咐了暮然好多在军营里需要注意的事项,甚至还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要是真的受不了,就回来,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暮然笑着回答。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苏渐闻已经一连问了好几次“记住了没”。 辛凌已经大有要翻白眼的想法。 毕竟他从没见过苏渐闻竟然还有这么婆婆妈妈的一面。 然而,暮然却一点不觉得烦,反而心里暖烘烘的。 平日在村子里,苏渐闻的毒舌和冷漠,是出了名的,话从来不会对别人多说一个字,他也是见识过的。 可现在,他却如此的关心自己。 这让暮然十分的高兴和感激,只暗暗地发誓,以后在军营里一定刻苦训练,一定要为苏渐闻争口气! 该交待的都说了,该嘱咐的也都说了。 苏渐闻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就满是笑意的看着他,开了口放人:“好了,暮然,好男儿志在四方,哥哥祝你前程似锦。” “多谢!我不会给你丢脸的!”暮然也满脸都是郑重。 兄弟两个没有再多说什么。 稍后,就是苏家一家人为他送行。 赖氏拉着暮然的手,又塞给了他一包银子:“暮然啊……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命才是最重要的,真去打仗了,保命要紧,知道不?” 这话惹得大家不禁发笑。 暮然也笑,打仗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那就不必打了,认输就好了。 可他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睛。 这道理赖婶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过是担心他,记挂他罢了。 这份亲情,他会永远记着的。 还有他喜欢的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下次见面,她能不再拿自己当小孩子看了,希望到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能够给她可以依靠的肩膀! 暮然在心里暗暗地发誓。 “我知道的,等以后仗打完了,我一定会功成名就,活着回来的,您放心!我这就走了!三婶儿,渐闻哥,小婉,嫂子……希望下一次见面,大家都还好好的!走了!”他依依不舍的说完,特别的看了宋青衣一眼,在对方冲他温柔的点头一笑之后,便是一狠心,翻身上了马,准备跟辛凌共乘一骑,一同离开。 “给我下来!暮然,你给我下来!给我回家!”可没想到的是,老村长竟然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这几天晚上注意到儿媳妇的不对劲儿,盘问了好几次,儿媳妇终于还是迫于公公的威严,说漏了嘴,说出今天暮然就要去军营了。 而柳氏之所以会这么说漏嘴…… 其实还是她心里存着几分侥幸,希望老村长能够拦住暮然。 这会儿老村长在前头,她和苏大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本来昨晚就道别过了,也说好了今天不会再来送他,可这会儿,两口子根本就还是放不下心,加上老村长知道了实情,他们就更得跟过来了。 听到声音,辛凌拉着马栓,掉转过头。 “那是你爷爷?”辛凌问他,“要下去吗?” “不了。”暮然摇了摇头,不打算听话。 他看着爷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古井一般的沧桑双眸中,此刻竟然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一张刻满了岁月沟壑的脸上,带着泫然欲泣的悲痛,心里也是一阵接一阵的难受。 但,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回头? “爷爷,抱歉了,我不能继续在您跟前尽孝。参军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求渐闻哥的,也跟我阿爹阿娘商量过了。我自己的人生,就让我自己去闯荡吧!”说完这些,暮然就催促着辛凌,要他拍马离开。 “确定?” “确定!” “好嘞!那就走了!”辛凌一拉马栓,马儿掉头,接着他马鞭一抽,高头大马嘶鸣着冲着村口快速飞奔而去。 那嘶鸣声,完全的将老村长嘶哑的喊声给覆盖住。 暮然的眼泪,被刮在脸上的风吹落。 他的身影终于还是在众人视线中消失,老村长站在原地泣不成声,哭的像一个孩子那样,尤为的悲恸可怜。 许久之后,苏大走过来扶住他:“爹,孩子走了,就让他飞吧。” “都怪你!”老村长伸出一只手,那巴掌就要往苏大脸上招呼。 可是,却又在伸出去的那一刻,顿住了。 真的怪大儿子吗? 老村长心里很清楚,直接导致这一切,究竟是因为谁,大儿子只是没有阻止他最疼爱的孙子去参军,可让孙子生出这样远离家乡心思的人,却是他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接管生意 所以,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罢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在这一刻,他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个时候,一直都没有开口的宋青衣,却突然很大声的说了一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之后,她又轻柔的一笑,难得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怎么都难过起来了?暮然精彩的人生,这才刚刚开始呢!我们谁也比不上他!我想,他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应该为他高兴庆祝才对!” 她这一番话,极大的熨帖了挂念着暮然的长辈们。 苏大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而老村长,则是被这番话,震得浑身一颤。 他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以为这就是全世界,熟不知,真正广阔的天下,是在外面的。他年轻时也是有过远大抱负的,也想要像见过的那些过客那般,快马加鞭,恣意天下…… 可越是年长,却越是喜欢安逸的待在这小地方了。 “罢了,走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苏大肩头。 苏大回过头,心里有一丝感觉到父亲的转变。 他有些木讷的一笑,招呼柳氏:“回去吧,没听见阿衣说的吗?儿子去外头闯荡,将来功成名就的回来,这是好事!快回去!晌午做点好吃的,为暮然庆祝庆祝!” “诶,好,好!”柳氏抹了抹眼泪,也知道只能这么想了。 儿子走了,她心里不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连公公都这么说了! 老村长一家相互扶持着走了。 赖氏看着,叹了一口气之后,又有些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宋青衣:“你呀,就你会说,强能把难过的事情,说成是喜事,也罢,走吧,回家去,今天我也给大家做点好吃的!” “哈,那太好了,又有口福,小婉走吧,回家去,别哭了!”宋青衣笑着拍拍苏小婉的脑袋。 小丫头这会儿好像才回过神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但还是听话的跟着回家了。 而苏渐闻也由曹疯子推着轮椅,同尔钰一起回了东院。 路上,他走在宋青衣后头,看着宋青衣不住地安慰逗笑苏小婉的身影,眼神悠远起来。 她似乎,总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 …… 暮然这一走,整个村子,都似乎狠狠的沉寂了一段时间。 而在这沉寂之中,苏家却是忙碌着。 光是补房子,就花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另外还有药田、茶园两桩生意的交接,账目往来的交接,还有重新雇可靠的人手看守茶园和药田等等,都是琐碎而繁杂的事务。 苏大感激苏渐闻对儿子的帮助,主动示好,想要给他们介绍自己一来做这两样生意结交的人脉,但苏家十分客气的婉拒了他的好意。 并不是说苏家还为之前的事情而生气,关键是觉得两家最好不要再有这些生意上的牵扯,既然先前已经撕破了脸,那现在还是彻底分开的好,毕竟他们愿意帮助暮然,跟苏大和老村长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顾念跟暮然个人之见的亲情。 既然已经分开,就不要再有任何的牵扯。 这是苏家摆出来的态度。 苏大也清楚,所以在他们一提出拒绝,他也就只有接受了。 对此,老村长还是有一些微词,觉得苏家不识抬举。 可就算真的不识抬举又如何? 他再拿捏不了苏家了。 “唉,真是气死我了,跟着嫂子对账,发现了许多问题,比如这一笔,前年的茶叶收成,明显的被大伯给克扣了不少,居然只拿过来六成的收益给咱们!还有这一笔,去年的药材收成,他克扣了三成!真是的!枉咱们过去那么信任他,从未查过账,结果他倒好!真是养肥了他们家!”苏小婉这些天,就是跟着宋青衣学看账目。 这不看不知道,一是气死个人! 想不到大伯看着老实,在这银子上,竟也没少动手脚。 且可能以往因为苏家一向相信他,从不查账,他就连账目也懒得做一下。 这会儿子账本交过来了,苏小婉跟着宋青衣这么一查,就查出来好多问题! 对于她这暴躁脾气,宋青衣看的有些发笑。 小丫头噘着嘴,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那腮帮子气得一股一股的,可爱的让人想狠狠的捏她的小脸! 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 一抬手,往苏小婉鼓囊囊、软乎乎的腮帮子上一捏,手感极好! 却惹得小丫头不满的抗议的、又带着三分委屈的水眸瞪着自己了,宋青衣才是极为快慰的笑着说道:“好了,别气了,看看这小嘴,都能挂个油瓶了!” “嫂子,你还打趣我!”苏小婉发出言语上的抗议。 “这可没有。”宋青衣不承认,只又忍不住动手在她脸颊上一捏,“你只管往好处想,过去呢,托大伯给咱们家看生意,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些分成,他拿了也就拿了吧,省得说咱们欠着他!现在是他欠着咱们,什么时候就是他想起来,也得心里愧疚着,总要想到他是欠着咱家的,你说,到底是谁心里更不踏实呢?” 被她这么一循循善诱的一番劝说,苏小婉认认真真的仰着脸想了一下,随后有了三分得意的答道:“那当然是他们家!咱家心里不能更舒坦了!” “这不就对了?何况以后这些好处,他都拿不到了,咱们家也摆脱他家了,这都是好事,就那点分成啊,就别记着了啊。”宋青衣总是能把话说到人心坎里。 苏小婉歪着头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她说的极是。 于是,她就也弯起了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好,嫂子,我听你的!” “真乖。”宋青衣动手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极为亲昵的也一起笑了起来。 苏大交过来的账册,可谓是一本“糊涂账”,他每个月都克扣了分成,但却又在每年的年末红利上,多支出一些拿给苏家。 可见他这个人很矛盾。 既想占便宜,又总在良心上过不去,所以想过要补偿苏家。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最好的结局 这么一算,苏家的损失,倒也不是特别的重。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苏大这个人虽然说不是坏人,但他意志不坚定,容易受人挑拨,是个墙头草的类型,跟这种人共事存在着一定风险,他不会一直对你好,万一哪天突然听谁说了什么浑话而动摇出什么心思来,就会做出一些蠢事。 当初苏渐闻刚回来时,他一听说人家封了将军就眼红的那个样子,就是他本性最好的说明。 跟这种人,点到为止就好,不适宜深交。 苏小婉和宋青衣对完了所有的账册之后,就把发现的那些问题,向赖氏一一汇报。 面对女儿的抱怨,赖氏的想法跟宋青衣一致。 苏小婉其实还有些想要去找苏大,让他把过去吞下的银子,都给吐出来,可赖氏和宋青衣一致觉得,就这么算了好了。 两家目前不再有任何的牵扯,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连苏渐闻也这么认为。 没办法,苏小婉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但这已经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了。 赖氏拿着一份名单,递给宋青衣:“这是我托人帮我看看有谁家的壮年男子,能够帮咱们看守茶园和药田之后,人家给我推荐的几个人,其中还有你们宋家村的两个人,阿衣,你看看选谁好?” “好。”宋青衣接过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份名单很详尽,不止有姓名,还有年龄、身高、体重、是哪里人这些基本信息。 在这上面,宋青衣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 就是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也是她前世听说过的。 她很快,就选出来四个人选,用笔圈了出来名字,拿给赖氏看:“娘,是要分别配两个看守对吗?就这四人,我觉得挺合适的,您看看行不行。” 赖氏接过来一看。 她选出的四个人,有两个是宋家村的,另外两人,一个是马氏的表弟,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个大龄光棍儿,另外一个则是村子里的一个乡亲的儿子,如今十九岁。 “小羊我知道,是个好孩子,他我也是中意的,不过另外三人我不了解。都是你认识的人是吗?”赖氏看了之后说道。 “另外三人,我可不是看关系才选的。” 宋青衣于是解释起来,“宋家村这两个人,一个为人老实,踏实肯干,一个是家里过去有些田产营生,可他爹好赌,把家产败光了,当初要账的堵上门,威胁要砍掉他爹的一只手,他眼都不眨一下,愣是拉住他阿娘,眼睁睁的看着他爹的手被砍掉,是个狠得起心的角色。但之后家里房子被收走,他又一个人打好几份的工养他爹娘,一直到前年,他爹生病过世,他已经给自家又挣回了过去的那所房子,所以,也是一个吃得了苦的人。” 这样的背景,听得赖氏跟苏小婉一阵的唏嘘。 “这个人太惨了,他爹欠下赌债的时候,他多大啊?”苏小婉同情的问道。 “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好像才十一、二岁吧,他今年应该有个二十出头了。”宋青衣回忆着说,“我小时候就经常见到这个人,大雪天拉着一车炭,双手冻得通红的四处卖炭,很能吃苦,也有经营的头脑。” 其实在前世的时候,她死后灵魂跟着宋青怜,还见过这个人。 那就又是过了五、六年了。 这个人已经成了一方富商,并且善于结交权臣,等到又过了一、二十年,他已经成为了有名的皇商,富甲天下。 宋青衣这时候看到这个名单上有他的名字,简直就是惊喜的。 这样的人很有才能,野心也大。 如果能够掌控的好的话,未来协助着把苏家的生意做大,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这么说了,赖氏当然对这样的人选很满意。 有能力又肯吃苦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就是挑剔的苏渐闻,都双眸微微发亮的盯着宋青衣,也不知道打起了什么主意:“听你这么说,他倒是很不错的人选,不过,还是先将人领到跟前看一看的好。” “嗯,那是当然,咱们可以多选几个备选,让他们都过来,大家一起看看,从中挑选最合适的。”宋青衣说。 “还有一个马氏的表弟呢,他你也知道?”苏渐闻又问。 跟平时的冷漠寡言相比,他今天简直算是热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宋家村那个人的故事,起了兴致。 反正宋青衣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马氏的这个表弟,要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也是踏实肯干的那种,为人很稳重,听说他年轻时候师从一个老铁匠,后来有次在打铁时出了意外,伤了手,从此没法再干重活了,就到处找这些看门的活计。” “听起来也是可怜。” “我是想着,他虽然后来不能干重活,连下地都提不动锄头,却不偷不抢,很不错的一个人,再加上马氏一家最近对咱们也多有关照,倒不如也把他叫过来,到时候有大家一起看看,合适的话,咱们就留下。”宋青衣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马氏一家最近的确给咱们帮了许多忙。”赖氏赞同的点了点头。 “反正咱们家给的工钱,要比在外头奔波要高的多,肯定都是挤破了门的想过来干活,咱们要挑人,首先就是品德这一关要过,另外最好是懂一点营生的,而且还得是年轻的,学习能力强,可以记住那些药草的种类。”宋青衣继续说。 “对,阿衣,你考虑的很周全了。” 赖氏笑了笑,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名单。 她凝眉思索了一阵。 既然马氏的亲戚都在里面,那么绝对少不了其他人的亲戚。 都是一个村子的,得罪谁家都不好。 “这样吧,再挑五六个人,咱们都把人喊过来看看,谁什么样,大家看在眼里,到时候就算是谁家的亲戚好友没有选上,那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微词了。” “可以的,还是娘想的更周全一些。”宋青衣反过来,笑眯眯的恭维了婆婆一顿。 “哈哈,你这是哄我开心呢?还是寻我开心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选拔 “唉,我是老实人,只会实话实说啊。”宋青衣认真的眨了眨眼睛,又惹得赖氏笑个不停。 最后,赖氏禁不住感叹起来:“以前这些事情都交给你大堂伯做了,我就想我做个撒手掌柜,钱嘛够花就可以了,事情太多我也懒得操那么多心了。不过现在什么都咱们自己做,一忙碌起来,倒是也挺有趣的,尤其是这种自己当家做主拿主意的感觉,真是特别的好。” “是吧?我也觉得特别好。”宋青衣笑着点了点头。 钱的主权,捏在自己的手里。 那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做,但那人得听命于自己,这才行。 宋青衣对现状,有了一丝的满意。 而此时,见到这婆媳两个笑的这么开心,苏小婉不甘寂寞的凑过来,插嘴道:“阿娘,嫂子,我也觉得很好呢!” 她这么可爱的举动,当即惹得婆媳两个笑的合不拢嘴! 等笑够了,宋青衣和苏小婉就分头行动,去各自登门拜访名单上选中的这些人的介绍人,告诉他们“面试”的时间就定在隔天上午,好给他们再去通知亲戚朋友的时间。 名单上一共圈了十个人。 隔天一大早,这些人就都准时到了,整整齐齐的两排,站在苏家院子里。 旁边当然还有他们的介绍人。 十个人并不多,谁的精神头儿如何,谁生的面容俊俏,谁长得人高马大,谁体格健壮,谁看起来无精打采,谁身材矮小,谁看着手无四两劲,那就都是一目了然的。 赖氏先就把三个看着精神头儿不好、没什么力气的人给打发走了。 随后留下七个人。 她又一一考究询问问题。 当然,宋青衣先前圈中的那四个人,是她相看的重点。 其中最惹她看重的,又是那位年幼时家道中落,父亲被砍了手臂,后一个人还账、照顾爹娘,挣回自家宅子的青年。 这男子正如宋青衣所说。 他身材高大,看起来二十上下的年纪,长得高鼻深目,一张阔口嘴角带笑,整个人极为的富有神采。 赖氏打量了一周,从样貌上来说,他是看着最合人眼缘的。 “你就是唐河?”赖氏开口询问。 “小人正是。”男子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吐字清晰,声音洪亮而又低沉有力的答道。 “上个月刚过二十一岁的生辰。” “嗯,你记忆力如何?可曾识字?” “小的自认为记忆力还不错,年幼时曾经上过几年学堂,后因家中变故一时上不起学,但这几年情况有所好转,不敢忘记之事,便捡起书本,自学了一些。”唐河交待的清楚而富有条例,让赖氏和宋青衣都非常的满意。 不过这时候,一旁坐着的苏渐闻,却突然发了话:“这纸上写了一首诗,你过来念给我听。” 说着,他抬手递出一张纸。 宋青衣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 竟然是那首篇幅最长的唐诗《秦妇吟》,这可有的唐河读了。 而且她觉得,恐怕不止读一读这么简单。 不过苏渐闻突然拿出这么一个东西来,看起来似乎是早有准备的? 他这是瞄上唐河了? 果然,等唐河接过来读了一遍之后,苏渐闻又提出来新的要求:“背一遍我听听吧?别紧张,能背出来多少,是多少。” 众人的目光看着他,都有了一些惊悚。 都是乡下人,没读过几天书,有的人连字都不认识一个,有的则还能认出来几个。 这个叫唐河的,能把这么一首篇幅令人听得几乎要昏昏欲睡的长诗,给毫不磕绊的读下来,已经叫大家觉得厉害的不能更厉害了。 可现在,苏渐闻竟然提出一个这么、这么“非人哉”的要求? 这真不是故意刁难人? 大家这么想着,那同情的目光,便是自然而然的都朝着唐河投放过去,心想着,只怕这小子是不得东家眼缘,要用这种方法故意的把他给劝退了。 而唐河也是愣了一下。 不过他反应极快的,就是将手上的那张纸折起来,努力地背诵起来。 令人惊喜的是,尽管唐河显然事先并不会背诵这首诗,可他却在仅仅读过一遍之后,就能不慌不忙的把其中的大部分,都给背诵出来。 不是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也称得上是记忆力超群了。 这下,众人望着他的目光,就又变成了惊悚。 “不错。”苏渐闻一句点评之后,便把人晾在了那里,没再多说一个字。 恐怕也只有了解他的人,才会明白,他这么个一向毒舌人,能吐出这两个字的夸赞,是有多难得了。 看得出来,他对唐河是真的很满意。 此时,宋青衣和赖氏对视了一眼,都是觉得这个唐河,没有必要再多问什么了。 于是婆媳两个,也把他晾在了一边。 搞得大家都不明白,这到底是看上了,还是看不上? 就是唐河自己,站在那里都有些口干舌燥的忐忑起来。 头一回在找活干的时候,遇到这种完全看不出真正心思的东家,以往见到的,哪个不是只要对他满意,就会立即表露出来,随后待他态度热忱的? 看来,这次的新东家,不一般。 他心里不由得更添了几分公瑾认真。 随后的时间里,赖氏又考究了其他人。 但没有一个,是像他这样,被考了读诗和背诗的,可如果要说他特殊吧,东家又没有给他任何特别的对待。 等所有人都相看结束,宋青衣和赖氏、苏渐闻三个又凑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 “好了,我们已经商量出了结果,会选出四个人来苏家当差,但究竟是哪四个,不会在今日公布,各位请回去等我们再行通知,两天之内,没有收到来自我苏家通知的,那就要先在这里说一句对不住了,以后再有合适的差事,会从各位没被选上的人当中,再优先选拔的。”宋青衣咬字清晰的说道。 这么一说,又是卖了一个关子。 到底谁被选上,谁落选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选中 苏家人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迹象,全程对每一个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 就是唯一一个特殊了一点的唐河,也搞得让人看不出来,苏家到底是看重他,还是根本看不上他。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唐河却觉得,人生头一次,是除了先头那几年艰难的日子之外,也能这么难熬的。 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新日升起。 他翘首以盼。 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落选了,心头的失落,都随着那朝霞一般,一同挤满了天边,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苏家的通知送到了他手里。 一张写着两行娟秀小字的白纸。 “恭喜唐河大哥,请于明日辰时中来苏家报到。如若不愿前来,也请着人告知。”底下书名是苏宋氏。 就是那个苏家的媳妇了。 唐河这些天也听说了不少苏家的事情。 他对这样一个没了家主,只靠几个妇人,和一个双腿残废的男子,就能撑起偌大家业,赢得家产争夺之役的苏家,真的是有着十二分的好奇了。 所以,第二天他便早早的来到了苏家。 原本那纸条上说,要他辰时中过来,可他却在辰时初就到了。 可见他对自己差事的重视程度。 到了以后,因为担心来得太早,会打扰到苏家人休息,所以他就没有敲门,而是在外头等着,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就开始又人过来。 唐河一看,这是自己见过的,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 也是跟他一样,前几日来过苏家的,而且他好像就是清河村的人。 那么就是跟自己一样,也是被苏家选中了的。 想到日后就要一起做事,唐河主动打了招呼:“你好,恭喜你被东家选中了,我叫唐河。” “噢,你好,我叫李福羊,也恭喜你。”小伙子看起来有些羞涩,挠了挠头,微微笑着也打了招呼。 “谢谢。”唐河点点头。 两人站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儿。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又有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还是唐河同村儿,也就是宋家村的一个叫宋奂的。 这样苏家招的四个人就齐了,唐河一一跟他们打招呼,李福羊也有样学样,礼貌待人。 几个人就攀谈起来。 “哎?看来就咱们四个了,以后都是一个东家的人了,咱们应该好好互相照应才对呀。”这是个话多的年轻高壮小伙,模样粗犷,但一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人精,他说他叫顾儒意,是隔壁村儿的,是清河村儿卖小菜的顾大娘的娘家侄子,今年十八岁。 “你才十八岁?我都十九了,可你看起来却像我哥哥一样,长得又高又壮又稳重。”李福羊挠挠头,有些羡慕顾儒意的身材。 他就是瘦弱的小个头一个。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有男人味儿,且看起来成熟的男子了。 总希望自己也能早点长大成熟。 “嘿,这有啥?有的人就是长得慢,以后你多吃多练练身体,也会长得跟我一样的。”顾儒意看了李福羊一眼,就熟稔的抬起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进而又勾住他脖子。 两个人算是一下子就勾肩搭背的熟悉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人,是马氏的表弟。 不过这个人话少木讷,且看起来有几分沉郁,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 另外两个同龄人很聊得来,这一个则不爱说话,唐河就也没了可说话的人,于是就安生的站在那里,算着时间等再过一会儿,就把东家的门敲响。 他心里还猜测着,也不知道东家会让他干啥。 是去看药田,还是茶园。 然而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等终于等到苏家大门主动打开时,又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 且这个人他还认识,叫林栋,是马氏的表弟,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儿”。 说起来,他们两人算得上是“难兄难弟”。 因此当年林栋的手出事时,也是他家中最艰难的时候。 两个人是邻村。 那时候林栋的手废了,唐河年纪还小又体格瘦弱,都是必须要想办法养活自己,却又没办法出什么力气的窘迫境况,便只能去找那种相对轻松、但工钱也少的活计。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情况,于是尽管年龄相差差不多十岁,却对彼此惺惺相惜。 所以这时候,等人近了跟前,唐河是第一个打招呼的:“栋哥。” “小河。”林栋也露出了笑容。 他走到唐河跟前,笑着打量这个许久未见,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的人。 记忆当中,他还是一个瘦弱却倔强、不对命运认输的小孩子。 林栋这几年都在清扬镇给一户人家看门。 但他年龄实在是大了,家里催促他找一门亲事,也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是马氏介绍的村里一个非常能干的姑娘。 这家只有这一个姑娘,所以要求是必须入赘。 而林栋的家人则认为,就凭他的情况,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再加上家里还有其他兄弟,所以也就不在乎是不是入赘了。 这样林栋就必须留在乡下。 在这个时候,又很巧合的苏家招人,马氏觉得苏家的活计非常适合林栋,就赶紧推荐了他。 而此时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原因当然也只有一个。 “栋哥,你也被苏家选上了?”唐河看着他到这里,有些疑惑。 “是啊,你也选上了?恭喜你了小河。”林栋由衷的笑着说道。 “同喜,同喜,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干活了。”唐河也感到高兴,尽管他心里仍旧是蒙圈儿的。 怎么苏家明明说招四个人,现在变成五个人了? 那解释似乎就只有一个,就是苏家临时改变主意,多招了一个人。 后面苏家出来的人,也就是苏小婉念着名字招呼五个人进院,也足够说明事实正是如此。 昨晚上,苏渐闻毫不客气的向宋青衣讨人:“那个唐河我要了,你再看看多招一个人代替他吧。” “凭什么?”一听要抢人,宋青衣可不愿意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富贵险中求 这人可是她先看上的,她还指望着这个人带领苏家发家致富呢,凭什么要被苏渐闻这厮给要走?宋青衣狠狠的瞪着他,以此来强调自己的态度。 然而苏渐闻气定神闲:“只是说我要了,也没说不准你用他啊?毕竟我还要再观察观察,万一不行我就不要了。不过还是以防万一,万一这个人可以用,你岂不是少一个人手?到时候还要再找人可就又是一桩麻烦,倒不如这一次看有合适的就多招一个。再者说,以后家里面药田跟茶园两桩生意,你一个人招呼的来吗?” 以后苏家的药材跟茶叶生意,都由宋青衣来全权负责。 这是一家人商量出来的。 宋青衣当然很乐意,上一世的教训,让她意识到掌握自己命运的重要性,而这命运能够走好的一大基础,就是“钱”字。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苏渐闻的话是说到点子上的。 就算她打算培养苏小婉,跟自己一同做生意,可两个弱女子,到底有许多事情还是不方便的。 而唐河前世的成就,则让她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人用好。 这个时候宋青衣就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苏渐闻所说的话,终于是没再给一口拒绝死了:“你说的对,不过你要唐河给你做什么,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据我所知,他仅仅只对赚钱感兴趣,你让他做的事情,他未必愿意呢。” “你没有真正了解他。”苏渐闻却勾唇一笑,有几分邪气在他这张冷漠的脸上,一晃而过。 “你都没见过他。”宋青衣可不那么容易服气。 “富贵险中求,听说过吗?唐河这个人,从小就是个有野心的,这样的人,更喜欢冒险求财。不信的话,你就走着瞧。或者咱俩干脆打个赌。” “行啊,赌就赌!我要是赢了,你以后就得护着我,保我的命,要是你赢了,那就算了。”宋青衣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个条件。 她也是很奸诈了。 因为这个条件,是两人之间,早就说过了。 可这时候,她要是赢了,这条件不变,要是输了,苏渐闻也早就答应过她,就还得给她保命。 而苏渐闻一听她这么脱口而出的,就忍不住轻轻一笑。 那笑自然是好看的让宋青衣一时有些移不开眼的。 不过苏渐闻却觉得,此时的宋青衣也让他有些挪不开眼。 他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这次跟宗族分开以后,她有多么的开心自在。 她就好像一只冬眠的狐狸。 过去的时候韬光养晦,毫不显山露水,避开外面极易伤人的锋芒,而一旦那锋芒被挪开,她就开始展露自己,一步一步的显现自己的才干。 这一次苏家选到合适的人,就是她的识人之才。 不知道往后,她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苏渐闻用一种看着蒙尘珍珠渐渐地拭去灰尘,展露惊艳光华的那种等待享受美的耐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却说出了另外一个赌约:“如果你赢了,就按照你说的做。但如果你输了,那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宋青衣没有抗拒这个赌约。 毕竟她心里门儿清,刚刚那么说,是她占便宜了。 而苏渐闻又全然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你去占她便宜的人。 如果他不在意,那随你便。 可如果他上了心,别说门了,连窗户都不会给你留。 “什么事情,现在说出来,岂不是没意思?”苏渐闻慢慢腾腾的卖了个关子,实则是他还没有想好。 要说以他的能力和地位,宋青衣一个乡野村妇能帮他什么忙? 但心中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这时候必须先这么说,以后一定用得着。 “好!”宋青衣转了转眼珠子,就爽快的答应了。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凭着苏渐闻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自己能有什么可帮得上的忙? 就算有,只怕也都是小事了。 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两人就这么带着各自的精明,商量定下了这桩事。 于是就有了第二天,招了五个人过来的情境。 此时,唐河和李福羊、顾儒意、宋奂、林栋五人站在苏家东院书房中,面对着苏渐闻和宋青衣,都是有一些紧张。 苏渐闻虽一身病弱的坐在轮椅里,可他手捧杯盏、清茶淡话的随意当中,却又有着军人特有的那种凛冽铁血的气势,随着袅袅茶香一同飘散过来,令人感到有几分莫名惶恐的压抑。 他不置一词,很显然也不打算说什么。 而在他身侧,宋青衣拿着一个册子,黑白分明的眼珠打量着每一个人。 至于苏小婉,她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偶尔一个眼神过来,也如雀鸟偶然停驻,不作任何的多余。 看得出来,她的注意力,崇敬的目光,都在宋青衣身上。 唐河暗中观察了一阵,很是讶异的发现,苏家在生意上最有话语权的,竟然可能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也才十六、七岁的年轻寡妇…… “跟各位都不算是陌生人了,所以废话不多说。苏家这一次是给药田和茶园各招两个看守,你们平日里只要看着这两个地方,不让贼子过来偷东西,维护好这两处的日常,驱赶一些山雀野兽的骚扰即可。”宋青衣开始简单的介绍一下情况。 “茶园和药田,都搭好了房子,平日吃住都要在里面。” “有事可以请假,但每月请假次数不能超过四次,每次不能超过两天,吃饭会在这里坐好了给你们送过去,等会儿你们先提前登记好自己吃饭上有什么禁忌喜好,一日三餐饭量多少,我们会尽量满足各位。” 而一听到一日竟然有三餐,且还会尽量满足喜好和饭量,几个人都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真是来对地方了…… 他们庄稼人平日在家,一日可是只吃得上两顿饭的。 早上一顿,晚上一顿。 乡下人晌午向来是不吃饭的。 就是唐河这样内敛的人,都不由得觉得口中生了一些嘴馋的津液。 毕竟就算是神仙,那也得吃饭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知人善任 可这番垂涎三尺的心思过后,他们又有一些怀疑。 苏家,真的会一直,如此细致的对待自己的伙计吗? 会不会只是一时的? 究竟是不是一时的,这需要时间来验证。 不管怎么说,没有哪一家能给这么好的条件了,光是管吃管住还管饱管喜好这一点,就是无人能及的诱惑。 “咳,那个,你说了药田和茶园各招两人,可这里却有五个人,那是不是说明,有一个是既要管着药田那边,又要看着茶园这边?”顾儒意突然清了清嗓子,提出来一个几人心里都十分好奇的疑问。 “你也可以这么说。”宋青衣看向他。 “那这个人是谁?” “不是你。”宋青衣微微一笑的回答他一句。 顾儒意也不生气,只是也露出了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一看就是那种胆大皮厚的人。 宋青衣并不介意他的多嘴。 相反,她还挺喜欢这种有问题,就会说出来的人。 当然这不是说,其他人不说话就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但在同一个地方做事,总得有人能稳得住,有的人稍微敢做敢说一些才好。 “既然你们好奇,那我现在就把人员分配,先说一下。”宋青衣干脆的说道,“药田那边,因为里面种植着各种药材,需要记性好的人在那边看着,每天都要勤快的在药田里视察,早上一次,晚上天黑之前一次,半夜里还得有人值夜。所以,按照你们几人的情况,顾儒意和李福羊一起,负责看守药田,你们两个都比较年轻,记忆力应当是非常好的,在这里再多认识一些药草,对你们以后长远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个安排,你们两人可有什么意见?” “没有。” “没有。” 顾儒意和李福羊齐声说道。 两个人年轻,值夜的话身体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记忆力,年轻人记忆力,肯定要强过年长者。 再说了,能趁着这样的机会掌握一些药材知识,对他们以后长远发展,也的确是有好处的。 宋青衣已经把该说的,都告诉了他们。 于是两人都很乐意接受这一项差事。 见两个人都没有异议,宋青衣点了点头,继续说茶园的安排:“茶园不比药材,药材是各季都有的,茶叶呢,主要是一拨春茶,一拨秋茶,所以主要忙碌的时间,也就是春、秋两季,但是这两个时候,我们都会雇一些人来专程采摘茶叶,所以林栋、宋奂,你们两位只要负责看着就行,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注意的我先前也都说了。现在还是说,对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现在提出来。” 说完,宋青衣就看着两人。 林栋跟宋奂都是那种话少的老实人。 此时,两人便恭敬的齐应了声:“没有。” “好。”宋青衣点了点头,这才终于是看向了一直没有安排的唐河。 唐河被这样的目光盯住,呼吸有一瞬间因为紧张,而又些微的紊乱和停滞。 怎么说呢。 就好像被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将自己给看了个透彻一样。 可他这想法一出来,自己的都又有一些想笑。 洞若观火? 看透? 宋青衣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说她是寡妇吧,可知道的都知道,她夫君自小体弱,两人成亲不过是为了冲喜,成亲没几天,她夫君就去了。 所以其实,这根本就还是一个小丫头罢了。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都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的苦难,又何谈看透自己呢? 唐河想说服自己。 可是不行,被她这么盯着,他还是忍不住的要额头冒汗的紧张。 而宋青衣盯着他,看着看着,就自己先一个没忍住的,轻笑了出来:“你别紧张。” “啊?”唐河略惊了一下。 宋青衣于是又笑。 她真是没有想到,几十年后叱咤商界的萧王朝第一皇商唐河,竟然在面对自己这么一个,他明显有些不放在眼里的小丫头时,也会紧张的如同一个正常的二十出头的青涩青年。 虽然事实上,他根本不算正常,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青涩青年。 苏渐闻在背后看着她,把她发笑的原因,完全的看在眼里。 他看了一眼唐河高鼻深目、极富神采的一张脸,不知为何忍不住开了口:“弟妹,你还不快说?” “知道了,你着什么急?”宋青衣没好气的回看他一眼。 接着,就几分不情愿的拿起那册子,不走寻常路的先是点评起唐河来:“选上几位,是因为对各位有足够的了解,我们苏家不愿意找那种事多、又不认真的人。所以对于唐河大哥,我们也是做过充分调查的,这一点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不会。” “不会,有句话不是说,知人善任嘛。”几个人齐声说道,顾儒意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小伙儿,还说了一句成语。 宋青衣忍住笑,点了头继续道:“唐大哥和其他几位相比,就是经历过可能别人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苦难,为了营生也做过许多不同的活计,经验上首先就比其他四人丰富。苏家的生意也不是单一的,茶叶和药材,所以需要多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来协助我跑生意。” “我们苏家奉行的原则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所以一开始,大家的工钱都是一致的,不多,每个月一两银子,但往后忙碌的时节,会涨五成以上的工钱。如果生意走得好,那每一个人都有功劳,又会另外涨五成工钱。” “等茶叶和药材生意正式开始了,我会先带着唐大哥跑几趟生意,等到我觉得唐大哥一人可以胜任时,就会给唐大哥翻倍一下工钱,也就是说,我们把唐大哥招来,其实是想唐大哥能够胜任做一个大掌柜的。” 宋青衣完全不遮掩任何,把她对每个人的安排和打算,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唐河已经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大掌柜的? 今天以前,他完全不敢想的…… 她就能这么相信自己?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选择线路 唐河眼神复杂的看向宋青衣,又有一些怀疑。 他来之前,也是打听清楚的。 苏家过去的这两桩生意,是完全撒手掌柜一样,交给了苏大负责的,所以跑生意的人脉、线路,也都是掌握在苏大手里。 可现在,苏家跟苏大分了家,把生意要回来,宋青衣一个从未出过门的乡野村妇,上哪里跑生意去? 她说的倒是煞有介事。 可是茶道生意、药材生意,哪一个圈子没有一个轻视后来者的规矩在? 再者说,她一个小丫头,生意上的事情能懂什么? 不止唐河一人对此质疑。 除了李福羊完全没多想什么,其他三人也都很是怀疑宋青衣的能力。 他们的眼神,宋青衣一看便知。 不过她也无意在这种时候,什么都还没做,就为自己正什么名,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们知道“服”这个字,该怎么写。 所以,她就又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但是,虽说对唐大哥在了解之后,非常的期待,可那些了解归了解,到底是没有真正接触过的,如果以后发现唐大哥没发胜任,那么要么是和其他适合做这个的人交换职务,要么是只有请唐大哥离开了。” “其他人也一样,苏家不养没用的人,谁做的不好,就只好请你们离开了。” “但如果谁做得好,苏家也绝对不会亏待。” 这可就有点不留情面了,称得上是打一个巴掌,赏一个甜枣。 但每一个人都听得心里十分愿意。 四处打工漂泊,远不如这样一份能长久做、且还能拿到分红的活计来的稳定和诱人。 谁都不是傻子。 宋青衣说得虽然有点不客气,但无论在哪里做事,都是这么一个理儿。 因此,大家接受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的。 顾儒意就有些蠢蠢欲动。 谁都想往上爬,他觉得自己努力一点,肯学一点,未来没准能顶了唐河,当上大掌柜呢? 当然,唐河比谁都有危机意识。 他也是野心勃勃一个人。 “东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辜负所托!” “有这样的自信很好,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想。”宋青衣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或者不满的地方,都可以在这里提出来。” 大家纷纷对视。 在彼此的神情里,只能看得到满意。 只是看守的活计,每月却有一两银子的工钱,且以后还有涨工钱的机会,每次涨工钱还都在五成以上,管吃管住管饱管口味,又有当上大掌柜的机会在眼前。 这样好的活儿,打着灯笼满世界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于是,五个人都是表示没有问题。 宋青衣最后交待他们:“没问题的话,今天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该带的衣物、被褥这得自己带,其他的就不用了,等下登记好一些问题,今儿个就可以散了,咱们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过来报道。” 几人纷纷应道。 然后就是苏小婉拿着一个册子,纷纷递笔给他们。 宋青衣招这几个人,最基本的一点,就是都识字。 特别是药田里的两个,都是上过学堂的。 茶园那边林栋和宋奂也都识字。 接下来,几人在册子上写了自己吃饭的禁忌,其实就是吃不吃辣之类的个人口味问题。 顾儒意还十分大胆的写了:“爱吃肉,希望每天晌午都能吃上一顿肉。” 其余的就是比如林栋不吃辣,李福羊晚上喜欢喝汤,宋奂爱吃馒头就菜,唐河是都可以。 这些都登记好以后,几个人就离开了苏家。 回家将好消息报告给家里的人,又是一番欢天喜地自是不提。 苏家这边。 药田和茶园都是临时雇的人,第二天四个人分别负责看守的人一就位,这些人也就拿了工钱走人。 之前趁着苏家修补院墙,赖氏还在院子里的活计完工之后,又雇了这些人去茶园和药田把给看守住的房子给修整了一下。 四人原本以为搭的房子,会是简陋的草棚。 然而到了以后,却见到笔直工整、又整理的非常干净的土坯房屋,真是狠狠的惊喜了顿! 茶园这边,林栋跟宋奂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两人相安无事。 至于药田这边,顾儒意跟李福羊两个同龄人,一个爱说,一个爱笑,也很快的打成一片,和谐相处。 唐河是不住在任何一边的。 当然,他也不方便住在苏家。 毕竟苏家还有宋青衣和苏小婉两个小姑娘,要再住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怎么都不太好了。 因而宋青衣出面,在张大夫家里给他租了一间屋子住。 这样一来,不但张大夫有了一份租金的收入,且唐河也能日常帮着年事已高的张大夫和唐氏做一些事情。 并且,因为唐河是要跟着跑药材生意的,还可以就近向张大夫学习认识药草。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非常好了。 当然,租金是暂时由苏家出的,等以后唐河正式胜任了,涨了工钱,租金就得自己出了。 不过张大夫看在宋青衣的份上,一个月只收两百文的租金。 就这,他一开始还不愿意收呢,还是宋青衣劝着,不答应就不租他家房子了,张大夫才笑呵呵的应了下来,且又从宋青衣提的三百文,减了一百文,算是两方都妥协。 至此。 药田和茶园的杂事,算是都安排好了。 接下来,便是宋青衣要开始接手这两桩生意。 茶叶暂时还不急,未到秋季,不到秋茶的时机。 可药材却是要马上着手了。 “李公子来了信,意思是要我去一趟,他已经打点好了南北各两条药材生意的线路,要我选一条。简而言之,北方稳定,但正因为此,利润受到大药材商的挤压,盈利空间较小,不容易做大。南方因着还是皇长子掌控局势,经常受到北王军队的攻击,局势不稳,因而反而风险跟盈利成正比,药材商大多都不愿意涉足太深,容易做大,但也容易赔本。所以,大伯哥的意思呢?” 宋青衣收到辛凌送来的信,第一时间的跟苏渐闻沟通。 第一百四十章 两王之争 曾经的报信小哥辛凌,如今也就成了苏家的专属报信小哥了。 他这会儿正等在外头,和唐河聊天。 两人性格不同,却很是聊得来。 此时,苏渐闻将那封信看了一遍,随后折好放下,目光挪到宋青衣身上,见到她越来越自信的模样,不由得轻轻一笑:“你猜我会选哪一条?” “这还用猜?”宋青衣一看他这笑容,就知道他的选择。 她没好气,又有些无奈的也跟着轻轻一笑,如夏风拂过那还沾着露珠的晨荷一般,看得人微微有些移不开目光,“大伯哥既然能一眼选中唐河这样颇具野心之人,还要跟我打那样的赌,不就是想要做一些‘富贵险中求’的事情吗?也罢,那个赌,我现在就认输了。” “呵呵。” 这回,苏渐闻收回视线。 他轻摇着头,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却如玉珠落盘,十分的好听,“这么容易认输,倒不像你了。” 他又手指摩挲着那封信:“虽说南方局势都是在东王手中,但也不全然都是战事,孟城就是一处双方妥协、互相试探、协商承诺出来的绝不开战的一处。” 东王,也就是皇长子。 当初北王突发政变,“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了老皇帝,老皇帝早就不关心国事,任由北王对自己的长子发难。 原计划是打着老皇帝的旗号,发出诏令,等着带兵在外的皇长子自投罗网。 然有人走漏风声,皇长子连夜逃到了南方,并迅速的控制住整个南方局势,且以“清君侧”为名,主动发兵北方。 “两王”之争,由此拉开帷幕。 北方在北王的多年经营之下,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南方他就有些鞭长莫及。 而偏偏,南方又有不少的世家大族,认可的只有皇室正统东王,根本不管什么过去,而这过去便是北王乃是先帝之子,当今的老皇帝,却不过是先帝的弟弟。 是老皇帝夺了北王的皇位,当年承诺过未来仍由北王接任皇位。 老皇帝贪恋女色,不理朝政,并不得诸多大臣的人。 反而先帝英明,北王才是他们心目中的正统皇位继承人。 种种复杂的情况,以至于南北博弈,两王各占优势,谁要想除掉谁,都是一桩难事。 宋青衣微微的想的有些出神。 然而尽管如此,前世最终赢得这场两王之争的,仍是北王,且局面就是由双腿医治好之后、重新回归战场的苏渐闻打开的。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那个医治好苏渐闻双腿的相国千金,是不是快要来了? “你在发什么呆?”这时候,苏渐闻忽然发声打断她的思绪。 “啊?”宋青衣回过神来。 一抬头,就见到苏渐闻正凝眉冷眸,满脸不高兴的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 须臾,宋青衣叹了一口气。 这位大爷怕是最不喜欢别人在他说话的时候,竟然还能走神了。 于是只好找了个理由:“我是在想,南方诸城以孟城为最北,若想深入南部,便必须途径孟城,而那个孟城似乎离清扬镇也不算特别远,就是真的来回走商,也还可以,比其他地方强,但也还是有危险。” 清扬镇的地理位置就很“巧妙”。 算得上南北交界处。 离孟城很近,但也远离战火。 属于是北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几乎没有受到过战火侵扰。 虽然交接之地经常打架,但清扬镇前头却还有两三座更大、也更靠近南部东王势力范围的城市,所以是这几个城市先遭殃,再加上当初东王南撤,撤的仓促,他是一路往南走水路逃到了皇后娘家所在的大本营福州的。 随手尽管第一时间发动对北方的攻击,但由于落于后手,仓促行事,在苏宁起事攻打北方,却在北方反应过来之后,连吞数城,将他痛打成一只落水狗。 东王的舅舅是一只老狐狸。 以“不扰民”为由,要求和北王合议,双方商定了将孟城定位一座和平城池,绝不在此地打仗,好给四处逃窜的老百姓一个避难之所。 北王出于道义,答应了。 没想到东王以此在孟城广泛安插暗哨,猎取情报,害的北王接连吃了败仗。 接着,就是苏渐闻双腿受伤,离开战场,回到了家乡。 清扬镇在战火之外。 外头战火滚滚,里面的人却仍旧安逸的生活着。 又远离北方的皇权中心。 所以,北王才能这么放心的让苏渐闻,带着尔钰到这里来吧…… “你大可以放心。”苏渐闻那两撇英气的剑眉蹙着,看着宋青衣明显的又走神了,就没能松开,微微沉了语气表露出自己极大的不悦,“既然是李琅吟能介绍过来的走商路线,就一定有一条安全的通道,否则,南北货运各有不同,特别是药材这一块,双方都紧缺的很,东王常年领兵打仗,不可能不重视药材。” 所以,才更好从此处打开突破口。 这话他没说。 不过宋青衣冰雪聪明,心里门清儿。 “那茶叶呢?南方还有心思喝茶吗?药材生意已经面临着极大的险境了,再者说,南方的茶园更能出好茶,所以茶叶就走北边的商路吧?可行吗?”宋青衣看着他问道。 “可行。” 苏渐闻望着她紧凝着自己的目光,松开了眉头,答应下来。 虽然他本就是这么计划的。 可看着她征询自己的意见,还是觉得心情有点好了起来。 “那明天我就出发去清扬镇?唐河跟我一起去,不过,我还想带着小婉。”宋青衣见他答应了,又继续说道。 “小婉?”苏渐闻刚刚松开的眉头,又聚在了一起。 带她做什么? 难道还要让小丫头跟李琅吟见面吗? “长见识啊,家里两桩生意,她现在不学着点,以后嫁去了李家,若是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受了欺负怎么办?” “就凭李家?他们有这个胆量?”苏渐闻颇为自负的冷道。 一听这个,宋青衣就又忍不住叹气。 她看着苏渐闻:“我知道你本事大,等小婉嫁人,也许你已经是功成名就,可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女扮男装 “可是内宅之事,许多伤害都是你一个外人看不到的,她想护着自己,光凭你一个哥哥的名号,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真正有自保的能力才行,你明白吗?” 她都这么说了,苏渐闻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一些大户人家内宅里的龌龊事,他虽没亲眼见过,但听也听过了许多。 于是就一时不作声了。 “明天我会小婉穿上男装,跟我一起去。”宋青衣见他不说话,也就当他是没意见了。 “她有男装吗?” “尔钰的啊,两个人身量差不了多少呢,尔钰以后一定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高个儿。”提起尔钰,宋青衣不由得一笑。 这来了也有差不多小半年了。 小家伙尔钰的个头呀,就跟那雨后的竹子一样,拔高的很快。 上次做衣服,苏小婉发现尔钰都快跟自己一般高了,还很是不高兴了一番呢。 “再说了,就算尔钰的衣服不行,那也还有大伯哥和夫君以前穿过的小衣服呢。总之这个问题不愁。”宋青衣极为自然的说道。 一听到她说起“夫君”两个字,苏渐闻的目光,一时又沉了下去。 “你倒是叫的顺口。”他语气不自觉的,就有点不太友好。 “什么顺口?”宋青衣一脸懵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夫君’啊。”苏渐闻微眯了眯眸子,“你们实际上,也没认识几天吧?” “虽然的确前后认识,也不超过七天,但是夫君在我心里,却像是已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长久。”宋青衣一说起苏渐离来,心头便不由得泛起阵阵澎湃的暖意,“夫君是上一辈子,也是这一辈子,对我最好的人,如果我还能再有来世,我希望还能遇到夫君,还能再跟他做夫妻。” 她如此的感情真挚,不掺一丝的虚情假意。 苏渐闻忽然觉得有点气闷。 他推动轮椅,想要出去透透气:“你决定吧,不过得先跟阿娘说好了才行。” “嗯?”宋青衣收回那股浓浓的思念,有些没回过神来的看着某人,半晌才明白过来,这说得是带苏小婉去清扬镇的事情他同意了。 “切,什么人啊。什么狗脾气这事,跟小孩的脸一样,真是说变就变……” 她莫名其妙的被冷漠到,不由得皱眉小声的嘟囔了几句。 苏渐闻耳力极好,当即停下。 等宋青衣走着走到他跟前了,突然的一声:“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啊?”宋青衣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家伙,这耳力是鼠猫的吧? 她眼珠子来回的动,搪塞否认:“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我就想明天我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 “青色吧。”苏渐闻见她不承认,也没深究,丢下这句话就又推着轮椅出了堂屋。 “……”宋青衣唯有一阵的无语。 到了院子里,她喊住正聊天的唐河跟辛凌。 “明日你跟我一同去一趟清扬镇。”她说着,又看向辛凌,“我们明天就过去,麻烦你回去跟李公子说一声,就说我会带着我们的一个伙计,还有我的妹妹小婉一同过去。” 这些话,苏渐闻是都听着的。 当听到苏小婉的名字,他便冷哼了一声,惹得院子里另外两个男子都看向他,还以为他对这安排,有什么不满的。 宋青衣招呼两人回神:“别理他,大伯哥今天可能嗓子不舒服,时候不早了,辛凌你赶紧回去报信吧。” “唉,你都不留我吃好饭再走的吗?”辛凌故作可怜,目带哀怨的盯着宋青衣。 “那不如我再请你,在村后头那个破庙里,留宿一晚,明天早上吃了饭再走?”宋青衣没好气的揶揄他。 这辛凌可不敢这么耽误时间,只好悻悻的“婉拒”了。 随后,又略微寒暄了两句,他算是骑马走掉。 “好了,今天就先这样,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可能要在镇子上待两天再回来。”宋青衣回过头来交待唐河。 “是,东家,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 说罢,唐河又冲苏渐闻拱了拱手,略一鞠躬,才也是离开,回了张大夫那里。 此事晚上宋青衣跟赖氏商议时,赖氏就直接冲她摆了摆手:“生意上的事既然已经全权交给了你,那你大可以事事自己拿主意,不必都跟我讲,小婉是需要好好历练一番的,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谢谢娘。”宋青衣微微笑着。 婆婆的这份信任,让她如鱼得水。 而等再跟小婉一说,小丫头一晚上都兴奋的不睡着。 但她还很介意尔钰长身高的速度,表示才不想穿尔钰的衣服,于是便翻箱倒柜了一阵,最后找了一身以前苏渐离十几岁时穿过的旧衣服,只待等到了清扬镇,再多做两身男装,以此来盼着以后宋青衣能多多带她出来。 如此,才算是安心的睡下。 但宋青衣躺下以后,却并没有立即入睡。 她在想今天跟苏渐闻聊天的时候,想到那一件事情。 前世,苏渐闻只在家里待了一年多。 如今他已归家半年,要不了多久,那位因为家中母亲突然去世,而被受宠的姨娘陷害,不得不去外祖母家避难的相国千金,就会因为路上生变,而暂时在清河村停滞居住。 然后,她就会医治好苏渐闻的双腿。 两人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日久生情。 待苏渐闻彻底恢复,他便带着她一起离开清河村。 随后,她回家对抗姨娘,继续当她的千金小姐,他则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两人是萧王朝公认般配的一对。 可是令宋青衣非常不解的,却是苏渐闻最终并没有娶这位相国千金,他功成名就之后回乡,给赖氏和苏小婉报了仇杀了柳氏,回了京城待了没多久,便去戍守边疆,后半生几乎都是在边疆度过的。 她前世最后的记忆,就是他貌似一生未娶…… 有传言说,他其实是跟那千金成了亲的,只是因为他军功过大,受到皇帝猜忌,所以将他的妻子扣在京城做人质,两人一辈子聚少离多。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雾 也有传言说,他后来在边境另外娶妻生子,相国千金则远嫁苏南。 可谓是扑朔迷离。 前世余下的一、二十年,随着宋青怜年事渐长,她缩在那镯子里,仿佛也一并跟着变老、变懒,直至看着宋青怜寿终正寝,她则迎来了这令人不可思议的重生。 黑暗中,宋青衣大睁着眼睛出神。 她摩挲着手腕间的白玉镯子,凝眉想到,如果那千金来了,苏渐闻岂不是要给这位千金给医治好? 这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 宋青衣无意破坏别人前世的姻缘,但是她为了保命,就必须要完成当初对苏渐闻许下的承诺——医治好他的双腿。 这样想着,她略一犹豫,还是神思一动,进了灵玉空间之中。 “你来了。” 她一进去,空间里的白雾,便凝结出这么几个字。 仿佛是等待已久。 宋青衣不由得红了眼睛。 这么多天了,她嫌少进入到空间之中。 并非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而是生活忙碌,她有时候只要一想到夫君,她两世都没能握住缘分的人,心里便难受的紧。 “对。”宋青衣有些哽咽的望着那消散了白雾,望着空间里的一草一物。 尽管她没有怎么来过,这里却并非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荒芜。 相反。 那些种植在药田里的药材,一株株的药草生长的极好,有许多都已经成熟。 就像是有一个人,不但在这里等待着她,还将这里为她打理的极好。 夫君,是你吗? 宋青衣想问,却又不敢问。 她早就认定了这个空间世界,甚至她重活一世的机会,都是由苏渐离牺牲掉自己的转世换来的。 在这个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看得到她呢? 可偏偏,她又不敢正视。 这样一份恩情,她前世做了那样多的错事,又怎么配得上? 一想到自己已经重生,可夫君却有可能为了她,而失去转世的机会,甚至更多……她便不舍得利用这空间的一分一毫。 她想把这里当做一个无暇的世界。 一个只在她心中珍藏、永远不被这尘世玷染的秘密。 但现在,她却不得不来到这里,寻求帮助。 “你过得很好。”又一团白雾凝结而出。 那笃定的语气,就仿佛这个空间的主人,也在宋青衣的身边,日日夜夜陪伴着她,温柔的注视着她。 宋青衣眼眶微红,眼角渐渐地染上一抹霞飞:“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 “不必感谢。”白雾继续缓缓地凝结出一行小字,“我本就是为守护你而存在。” “夫君……”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要哭。”白雾凝结出来的字,看起来是那种的飘渺,却又如此的温柔,那种熟悉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怀抱,将宋青衣轻柔的环绕其中,令她一颗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等宋青衣哭够了,那白雾则是继续的凝结出字来。 “我非你夫君。” “但他希望你这一生过的幸福快乐。” “有任何难题,都可以来这里寻求帮助。” 一行又一行的字体,接连的呈现在宋青衣的眼前。 她擦擦眼泪,盯着那如梦一般凝聚、又消散的白雾,有些疑惑的喃喃的道:“为什么你这一次这样多话?你真的不是我的夫君吗?为什么过去你从未对我说过这样多的话?” 以前,也只有她第一次进来时,这空间才告诉她,它的存在。 从没有像这一次,告诉她这么多。 它不是夫君吗? 那它是由夫君创造的? 是了,不然它不会说,夫君是希望她这一生可以过得幸福快乐的…… 可是…… 宋青衣禁不住再次眼泪盈眶:“这个世上,除了夫君,还有谁能真正给我温暖、幸福和快乐呢?除了夫君,再无一人,仅仅因为我是我,而喜欢着我,看重着我,在乎着我。” 她的生母和姐姐不待见她。 生父不重视她。 就算是婆婆和苏小婉如今这样待她好,也是因为她的转变,是她讨得了她们的喜欢,而非如夫君那样,从一开始就毫无芥蒂的待她。 宋青衣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夫君,她就忍不住的这样阴暗悲观。 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 可夫君,却就是这样待她了。 这样的深情厚爱,为什么上天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报答偿还呢?为什么重活一世,夫君却仍旧逃不过病弱沉珂的身体? 仍然要遭受英年早逝的命运? 为什么不让他好好地享受一次,无病无灾的人生? 宋青衣越想,便越是哭的伤心。 她愧疚,难过,怨愤。 种种情绪,令她的眼泪根本就如洪水猛兽,汹涌而来,难以退却。 “不要哭。”那白雾继续的劝说,“如果你因此而伤心,就有违这空间存在的意义,会使整个空间消失。” “不,不要消失!”宋青衣慌乱的抬起头,拼命的止住那一串串玉珠一般的眼泪。 这团白雾,就像是某一个人的幻影。 它那样的温柔,就如同过去这个人那么温柔的对待宋青衣。 一直等到宋青衣真的停止了哭泣,它才又继续的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凝结出来,呈现给宋青衣:“现在能说这么多,是因为你重生以后,一直都在积极的生活。” “这些都能给空间带来好处。” “比如,空间里的药草生长的都越来越好,这不是谁在这里打理,而是你的努力生活,让空间有能力将它们打理好。” 宋青衣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这个灵玉空间,虽然是夫君创造的,但也离不开她的经营。 重生一次,如果不能比前世过得好,那么这空间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夫君是以这种方式,来激励她好好的活着吗? 宋青衣心里的悲恸一点一点的消散掉,满心都是不能让夫君失望的决心! 既然不能以厮守一生的方式,来报答夫君待她的深情与温柔,那至少决不能让夫君的付出,是不值得的! 她一定会活出一番成就来! 也一定会经营好空间! “我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灵玉空间 她做鬼做了一辈子,见惯了人世浮沉,本身就比常人通透十倍,白雾这么一说,她哪还有不懂的? 重活一世,却不是要她白活的。 积极地生活,就是给灵玉空间攒功德一样的道理。 只有她好好地活着,灵玉空间才能经营、维护的更好,而这个空间既然有药田、有灵泉,那么就要用这些神奇的天灵地宝,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这一刻,宋青衣更加坚定了学成医术的决心。 不仅仅是为了医治好苏渐闻的双腿,从而寻求庇护保命,也不仅仅是为了来日有一条出路,不至于一事无成。 而是为了夫君对她的付出! 灵玉空间,不能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存在。 他如玉的修长手指,带着体温,触碰到宋青衣的额头上。 宋青衣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摸了自己? 她想不明白的时候,苏渐闻声音难得温柔的开了口:“过去,这里很疼吧?” 他的手指,是在触摸宋青衣额头露出来的那道火疤…… 平时,尽管有刘海遮挡,但这火疤长长的一条,根本就不能完全遮住。 但也只有今天,她这么一点也不介意的,完全让这伤痕露了出来。 这会儿,两人离得这么近。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地飘到宋青衣的脸颊上,将她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吹红…… 一股暧昧的气流,在空气中涌动。 宋青衣一颗心狂跳。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动心了,而是她被狠狠吓到了! 她抬着头,睁的大大的眸子盯着苏渐闻,竟然惊悚的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温柔…… 语气温柔,眼神温柔。 一向冷漠毒舌的苏渐闻,难道今天被什么温柔鬼,给附身了? 宋青衣忍不住也抬起头,抚摸住苏渐闻的额头,一脸关切的询问开口:“大伯哥,你今天没事吧?” 那只柔软的手掌,带来温软的触感。 苏渐闻一时愣住。 宋青衣则还凝着故意画粗了的两撇眉毛,满脸疑惑的又嘟囔了一句:“没发烧啊,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呢……” 一句话,成功的将苏渐闻的脸色,给说得一寸寸黑了下去。 发烧? 说胡话? 苏渐闻简直要气笑。 本来只是一次难得的好心,关心一下她的伤疤罢了,她居然这样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气得当即嘴边一堆难听的话。 然而,不等他说出口,宋青衣忽然一脸要命松开手,连连后退直到身体贴到那面墙壁:“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崩溃地喊了一句! 这一下,苏渐闻的一张俊脸,彻底黑了! …… …… 宋青衣心有余悸的从书房里跑出来。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然而偏偏一张脸,却是通红。 在院子里故意磨叽的平复了一下那颗仍在狂跳的心,将苏渐闻刚刚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从脑海中赶走。 真不知道这厮突然发什么神经! 宋青衣暗暗吐槽了一句。 等脸颊的热度稍稍降了下去,她才是往门口走过去。 大门口。 曹疯子已经将驴车喂饱套好,和赖氏他们一起等在那里。 正如苏渐闻所说,这一次,曹疯子是不一同去的。 唐河驾车,苏小婉跟宋青衣一一上了驴车,坐在后面的车厢里。 又一次的告别之后,唐河驾着驴车,三人一起离开了清河村儿。 赖氏看着那渐渐消失的驴车,突然的,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 两个孩子没走的时候,到不觉得。 可这一走,她就想的慌了。 “唉。”赖氏叹了口气,心中感慨着,她真是年纪大了。 一转身。 柳氏勾着脖子,往外头看着,两人视线对上,她便主动厚脸皮的走上前来打招呼:“亲家,阿衣这是要去哪儿啊?咋还穿了男装呢?唉她穿男装一点也不好看,虽然说本来就不好看吧,不过以前至少还有刘海遮住那火疤不是?现在这么露出来,哎唷,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了一眼,差点没把我给吓晕过去!” 说着,她还夸张的拍了拍胸口。 仿佛真的惊骇的不轻。 赖氏看着她,心里一道无名怒火,腾地烧起来! 她冷笑的看着柳氏:“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倒要问问,阿衣额头那道火疤,怎么来的?不是你那个好女儿宋青怜,故意拿火钳在她额头上烙下去的?你还有脸在这里说?”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柳氏没想到赖氏竟然这么不给自己脸,一张脸羞愤的红了,“你也不想想,阿衣那么大一个活人,阿怜要是真这么做,她都不会反抗吗?” 可惜,她这辩驳一点力度都没有。 “呵。”赖氏依旧是冷笑着,“这,就要问问你那个大女儿,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说完,她不想再理会这个偏心的母亲,提步走掉了。 柳氏这么被骂了一顿,很是无辜。 她看着一旁的曹疯子和尔钰,就满脸委屈的走近了两步,想说道说道:“你看看,赖氏怎么就这么个不待见我……” 然而,不等她说完,尔钰冷漠的看她一眼,脚步一抬,也离开了。 曹疯子则看也不看她一眼,紧随其后。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空荡荡的。 柳氏独自站在那里,生了一会儿闷气,随后啐了一口,小声的将赖氏几个人轮番地骂了一顿,才算是解气,回去西里屋找宋青怜汇报情况去了。 “那还真是她?”宋青衣穿着一身男装的样子,宋青怜躲在屋里头,也看到了。 不过她当时不敢确定。 所以,才让柳氏出来看看。 柳氏此时就是气不顺的点点头,最后还十分看不上眼的啐了一口:“除了她还能有谁?真是不检点,一个姑娘家的,打扮成男的,那出去了是不是要跟男的勾肩搭背啊?我呸!” “嗯,你说的对。”宋青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柳氏的话,让她有点烦。 一个寡妇,苏家竟然能这么放心的,让她以男子的身份外出…… 这是怎样的一份信任? 从上一次老村长弄那一出,结果被倒打一耙之后,宋青衣实际上就开始在苏家当家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次做生意 她每天看着宋青衣忙进忙出的。 特别上次招工。 苏家一说要招工,待遇优厚,整个村子,甚至十里八乡的其他几个村子,都是争先恐后的报名、推荐。 宋青衣就跟一个女主人那样,挑选合意的伙计。 在她和柳氏,每个月只靠那八百文钱过活的时候,宋青衣却已经过上了支配起整个苏家产业的生活。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样大呢? 明明过去,都是她的运气要比宋青衣好得多。 她嫉妒、不解。 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这段时间犯糊涂,不止是动手打了苏小婉,还有跟苏家对着干做下的那些混账事,决定了即使她成功的挤走宋青衣,苏家的家产也绝对不可能落到她的手中了。 可是,如果让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宋青衣继续这样意气风发下去,又是她根本无法忍受的。 宋青怜耳边还是柳氏那些老生常谈的絮叨。 而在她的心里,一个恶毒的计划,正在慢慢的成型。 只等着宋青衣下一次的回来,就找到一个机会实施…… 既然无法用宋青衣的荣华,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富贵,那么,自己过不好,宋青衣就得下到比自己的处境,要更加肮脏百倍的地狱之中才行! …… …… 能够第一次这样以男装出行,且还能去见到意中人,苏小婉显然是兴奋的不能自已,一路上都跟那林间的天真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宋青衣乐得看她这么好的兴致,一点也不嫌她烦。 反而,她很羡慕苏小婉这股青春活力。 这是她所无法再拥有的。 即使肉身是十七岁的年轻,一颗心也已经如斯苍老了。 驴车一路奔驰。 半天的功夫,等到了清扬镇,刚好已是晌午。 宋青衣三人本打算到了以后,先找家店吃顿饭,等安排好住宿之后,再去找辛凌,让他通知李琅吟他们到了,没想到的是,李琅吟此人却是已经将他们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了。 刚进了城门,唐河一眼就望见了辛凌。 两人虽然此前仅有一面之缘,却因为投机,而对彼此都颇有好感。 因而,辛凌也是一眼就瞅到他,忙抬手挥臂的将他们拦下:“唐大哥!” “辛小弟。”唐河驾着驴车过去,等到了辛凌跟前,便撩起车帘,对宋青衣说道,“东家,是辛凌。” “噢?”宋青衣微微探头,果然看到辛凌。 辛凌也看到了她。 先是一愣,显然是宋青衣一身男装,让他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但很快,他便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哇,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是谁啊?怎么长的那么像我认识的一位娘子呢?” 揶揄意味十足。 唐河忍住笑。 而驴车里,不等宋青衣先发话,后面的苏小婉却是先露出了脑袋,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指着辛凌道:“不许你这么跟我嫂子说话!” “咦?”辛凌又惊了一下,继而认出苏小婉来,不由得撇撇嘴,“真不好玩,这年头女子都喜欢上了男装么?” “要不,你也试试女装?”宋青衣嘴角轻勾起一丝丝毫不差的揶揄坏笑,满是打量的视线上下扫过辛凌,带着别样的目光,“你长得白白嫩嫩的,本来就打眼的很,这要是再打扮做一个小娘子,岂不是要引得整个镇子上男男女女的目光,都被你给牢牢地吸引了?” “还是不了……”辛凌登时打了个激灵,领教到厉害就忙转过话题,“李公子已经在客栈等着了,先跟我来吧?” 一听到“李公子”三个字,苏小婉双眸一亮。 随即娇羞的扯了扯宋青衣的衣服。 这是要她别再跟这厮计较,赶紧往客栈去,好早点见到意中人呢。 宋青衣眼含笑意的从苏小婉红霞翻飞的小脸上,瞥了一眼,算是答应放过辛凌:“你上车,带路。” “好嘞!”辛凌乐得跳上了驴车,指挥着跟唐河一同驾着驴车,往客栈去了。 这客栈却不是上一次来镇子上,跟着苏大一同住的那家。 这次的要比上一回的看着高档了许多。 一到门口下了驴车,就有客栈的小厮笑脸迎上来,一面往里面招呼他们,一面叫了人牵着驴车往后院好生安置下来。 而李琅吟则闻声而动。 一听到辛凌的吆喝声,就从客栈里赶忙也迎出来。 等猛一见到跟在辛凌身后的几人,他也是一愣:“诶?” “李公子,换了身衣服,就忍不住我们了吗?”宋青衣笑盈盈的看着他,主动拱手打了声招呼。 “认得!认得!”李琅吟到底眼力好,笑着应了。 他虽然只见过宋青衣一次,却很快认出她来。 除了宋青衣额头那一道火疤引人注目之外,却是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令人见而难忘。 当然,他也更快的认出了羞羞答答的跟在宋青衣身后的苏小婉。 第一次见到小丫头以男装示人,古灵精怪之余,则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新鲜感。 苏小婉也不开口。 她只睁着一双仿似会说话的大眼睛,脉脉含羞、目不转瞬的看着李琅吟,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来诉说自己对他的想念。 这样的目光,看的李琅吟心里一动。 他如玉俊颜,嘴角噙着一丝笑,两三步走到苏小婉身边,修长伟岸的身材,挺拔如松,将娇小的她笼罩住,一低头,目光温柔似月光一般注视着她,声音轻缓,语带缱绻地吐字:“你也来了。我很开心。” “嗯……”苏小婉却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两颊已是滚烫如火。 两人这样,旁人不可能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辛凌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他满是不可思议,看看李琅吟,又看看苏小婉,最后还忍不住看了眼宋青衣。 而唐河,则颇有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转过了头去,佯装作根本没有的和路过的店小二攀谈起来。 只有宋青衣自自然然的:“好了,都不要在这里干站着了,赶了半天的路,饿坏了。” 她这么一说,李琅吟自然不再只盯着苏小婉。 第一百四十五章 胃口剧增 不过,他干脆仗着苏小婉现在扮作男子身,双手一抬,轻搭在她瘦削的双肩上,很规矩的推着她往前走:“楼上已经订好了雅间,饭菜早就叫厨房准备着了,咱们先上去坐着吧。” 两人在前头走着,宋青衣微皱了下眉。 小婉对李琅吟,根本就不懂拒绝。 他们两人关系还未定,然而李琅吟却要这么占便宜,她可不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女孩子这样,很容易被人看轻。 “等一下。”于是,宋青衣干脆开口喊住他们,在前头两人自然是停下,转身看她,宋青衣便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拉住苏小婉的小手,目如夜星般看着李琅吟,“还请李公子在前头带路,我和我弟弟一同便可。” “也好,请。”李琅吟教养极好,风度翩翩。 即使被这样对待,面上也不带一丝的尴尬,转而松开手,走在前头带路了。 苏小婉顿时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小声的在宋青衣耳边说道:“嫂子,还好有你在。” 宋青衣没说话,只眸眼带笑地看着她。 那目光已经是在说,看来你这小丫头还知道轻重的! 而苏小婉则看懂了的吐了吐舌头。 见此,宋青衣又微微有了一些放心,小丫头虽然还不懂得要如何拒绝心上人的要求,但她心里是清楚这样做是不对的。 所以,等两人一起休息的空档,她得好好对这小丫头说教说教才行。 免得以后李琅吟“胃口”剧增,一下把小丫头吃了,小丫头都不敢拒绝的。 怀着这么一份心思,宋青衣和苏小婉上了宽敞的二楼。 身后,则是唐河和辛凌一起上了三楼的客房,先将带的包裹行李,放到定好的房间里,只等稍后再一起去二楼用饭。 这家客栈正处于熙攘热闹的地段。 不过,李琅吟定好的包间,则临着另一面僻静的城河。 一开窗,就是清雅的绿色。 “快请坐吧。这家店的饭菜倒不是最好的,不过胜在是客栈和酒楼开在一家,方便了你们在这里住着的时候用饭,想着你们舟车劳顿了一路,再去别的酒楼吃饭也是疲乏,所以别介意,今儿个就先在这里凑合一顿,等明日了,我请你们去镇子上最大最好的那家酒楼去吃更好的。”李琅吟笑着给两人倒茶。 “李公子破费了,明天还是让我们请你吧。”宋青衣坐下,从从容容的喝了一口茶。 苏小婉挨着她坐,也有样学样的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李琅吟看着她。 有心想过去,和她坐在一起吧,可宋青衣那明显盯着自己的似笑非笑的目光,惹得他根本不敢坐过去,只好坐在另一边,正跟苏小婉对面的,觉得能好好看看她,似乎也不错。 他坐下以后,就又接着说道:“破费什么?我朋友又不多,你们总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这我可不信,李公子一身倜傥,想必围在身边的朋友是不少的,我听说李公子平素一向是呼朋引伴,逢年过节,倘若兴致好的话,更是会在府中大宴宾客,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应当有很多才对吧?”宋青衣笑眯眯的玩笑道。 “唔……”李琅吟没想到会被人在苏小婉面前,拆穿这点伪装。 他只是不想叫小丫头误会,以为他是个纨绔浪荡子。 可怎么她这个嫂子,就非要拆穿他呢? 明明记得宋青衣对他们两人的事情,是支持的态度,可今天却处处透着不对劲,好像对他有些不满似的。 你说这求人办事,不该态度好一点吗? 也不对,她待自己礼貌有加,并非态度不好,只是有点说不上来…… 李琅吟心里犯嘀咕,一抬头见苏小婉一双明眸正略带疑惑的盯着自己,却也不敢再花言巧语,只得老实交待:“毕竟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要说真的没朋友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明日这顿饭还必须得我请,先头里信上说得那些,辛凌昨儿个回来已是将你的抉择告知于我,这事还需我的一位至交好友牵线搭桥才行,所以,我还得介绍你们认识。” “原来如此,那就盛情难却了。”宋青衣依旧是笑眯眯地点着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这么要拆穿李琅吟的“谎言”,自然是因为要让苏小婉看清楚这个人,决不能被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形象给迷惑了。 李琅吟并非拈花惹草之人。 可是,他有许多的朋友,是苏小婉平素接触不到的,这一点,也得让小丫头看清楚。 如此晚上才好说道敲打她。 另外则是宋青衣是决计不能什么都让李琅吟包办的,至少是在镇子上衣食住行的花销这一点,得她们自己分担。 原想当面说清楚,不过现在看来,她要是提了也是一桩麻烦,倒不如等离开之时再一并结了。 总不能已经请他帮了这么大的忙,连吃饭住宿,都还要人家掏腰包吧? 就算李家有钱,他们苏家也不能这么做事。 说话间,唐河和辛凌也一同上了楼。 店小二一个接一个的托着托盘,尾随而上。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上餐桌。 “李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那店小二恭敬的立在李琅吟身旁,询问道,“要上酒吗?” “这个……” 原本李琅吟是打算喝点酒的,但想到宋青衣那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他倒是忽然不敢这么自作主张了。 于是干脆看向宋青衣:“要喝酒吗?” “你们几个想喝就喝吧,我跟小葶就不喝了,下午我们两个还想出去逛逛。”宋青衣笑着婉拒。 “既然这样,我也不喝了,我陪你们逛。”一听这个,李琅吟立即改了主意,不过他还是吩咐店小二,“来一壶梨花白吧。” “辛凌,还有这位小哥,等下你们两个喝两杯好了。”李琅吟又看向辛凌和唐河。 “好,少喝点也不错。” “我随意。” 辛凌和唐河纷纷表态,唐河心里还有一点局促。 他可是一直都给人做工的小厮,第一次来这么有排面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逛街 于是默默地感叹着,跟着东家就是好。 一顿饭算是吃的宾主尽欢。 宋青衣上辈子跟着宋青怜,见惯了大鱼大肉,就是一些稀罕的菜肴,也闻过味道,不过她做鬼的,只能不吃不喝的干看着。 这辈子终于有机会品尝美味,自然也是大快朵颐了一顿。 苏小婉喜欢吃辣。 这个喜好李琅吟似乎是知道的,专门叫了一道水煮鱼片,味道辛辣,又非常的带劲,她吃的极是痛快过瘾。 见她吃的高兴,李琅吟虽然一开始没什么味道,但也被带动的比平时多吃了不少这些早就吃腻了的菜。 吃过午饭,就是宋青衣之前说的要去逛街。 辛凌在衙门里还有事,就说要不去,可宋青衣说要亲自拜访文涛先生,没让他走成。 唐河甚少饮酒,酒量颇浅,喝了几杯就有点头晕,便去房间午休。 “既然这样,那咱们先去拜访文涛先生好了。”李琅吟提议,“然后我再陪着你们在镇子上逛逛,你们有什么想买的,咱们今儿个买齐,晚上再一起出来看灯。” “可以。”宋青衣点了头,又转念一想,“不如这样吧,你先陪小婉去逛逛,咱们约个地方,一刻钟以后见面,如何?” 苏渐闻交待的要她送信,到底是件隐秘的事情。 所以,还是人越少越好。 而李琅吟巴不得多一些跟苏小婉独处的时间,不等苏小婉表态,就抢先一步的一拍手同意了:“好!那一刻钟以后,咱们在衙门前头斜对面那条街,一个大约两百步远的‘如意’裁缝铺子见面,如何?辛凌知道的,到时候让他把你送过去。” 苏小婉又想说话。 小丫头已经看出来一点问题,一时不想跟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独处了。 刚想喊住宋青衣,说要跟她一起去,结果宋青衣已经点了头:“好,那就这么定了,小婉,你跟李公子先过去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说完,不等她同意,便招呼着辛凌,两人快步先走了。 苏小婉简直全程都被忽略了真实意见…… 小丫头有点闷闷不乐的撅起嘴,盯着宋青衣渐行渐远的身影,失落的低下头来。 见她这样,李琅吟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怎么了?这一回怎么好像一点也不高兴见到我?” “没有啊。”苏小婉捂住被敲打的地方,闷闷的答了一句。 这样子,摆明就是有嘛。 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隐藏真实的心事。 李琅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近前一步,立在苏小婉跟前,屈尊纡贵的弯下腰来,与她平视,语气温柔的诱哄:“那让我来看看……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情绪,你不开心,而且,这还跟我有关?小婉,告诉我好吗?不然,我会担心的。” 苏小婉几乎一下就要脱口而出。 她根本就无法拒绝他。 可刚一张口,宋青衣那双洞若观火的睿智双眸,就在她脑海中浮现,仿佛她此刻正在看着自己…… 不能让嫂子失望啊。 苏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纳而出。 在李琅吟满含希冀的目光中,她双唇一动,却是说道:“真的没有,只是赶路有点累,晌午又吃的太饱,所以这会儿子没什么精神罢了。李公子,我们还是先去你说的那家铺子里去等着嫂子吧?应该往哪儿走?左边,还是右边?” 前一秒钟,她还是明明有心事,一眼就被人看透的样子。 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仿似变了个人,似乎真的没有任何的问题一般。 李琅吟简直讶异的挑了挑眉。 他很惊奇于苏小婉这瞬息之间的改变。 小丫头就像是忽然一下子的开窍了,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李琅吟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在李府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自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工于心计的那些东西,他喜欢苏小婉,是因为她纯洁简单的就像是一滴露珠,一眼就被人看透。 现在苏小婉的突然改变,对他也不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 甚至他有些享受这种看着小丫头改变的过程。 于是,李琅吟非常自然的就点了头,主动地往左边一拐:“在这边呢,跟我来吧。你是想做女装,还是男装?” “当然是男装,以后没准少不得要跟嫂子一起出来走动呢,男装方便!”苏小婉一想到这一点,兴致顿时高了三分。 小丫头仍是小丫头。 方才那副深沉老脸的模样,果然不是真实的她。 这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 李琅吟忍笑,又问她:“那也可以再做几件女装吧?” “不了。”苏小婉倒是很干脆的摇了摇头,甚至有些苦恼的道,“村子上有一位裁缝的女儿拜了嫂子做女夫子,嫂子收了极少的束脩,那裁缝一家为了感谢嫂子,隔了十天半个月的就做衣裳给我们家,裙子多的都穿不过来了。” 嫂子,嫂子,嫂子。 真是句句不离她这个嫂子。 李琅吟算是看出来了。 在小丫头心目中,如今最喜欢的人已然不是他了,而是她的那位嫂子…… 他只得一边带着往裁缝铺子那里走去,一边继续的找话跟她聊天:“好,那就去看看有什么不错的男装,你们村子上那位裁缝的手艺听起来倒是不错?他们也算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吧?” 一提起村子里的事,苏小婉兴致明显的又好了许多,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李琅吟一边听着,一边一脸丰神如玉的微笑。 看着她话多的可爱样子,他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两天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跟小丫头的嫂子,好好谈一谈? 要不然,他担心自己喜欢的人,都要跑了…… 人生头一次,从小养尊处优的李琅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危机”。 …… …… 另一边。 宋青衣跟着辛凌一同去了衙门。 文涛先生在衙门里,有专门的住所,那是县太爷给幕僚们专程在后院的府邸中安排的。 辛凌显然是在衙门里混熟了脸。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密信 他一路熟门熟路的带着少年打扮的宋青衣往里走,路上遇到人就嬉皮笑脸的打招呼。 宋青衣略有好奇的打量着县太爷的府宅。 这位县太爷也是一位颇有抱负之人,后来成了北王面前的一位重臣,从他这时候就开始养了这许多幕僚就能够看得出来,他在仕途上是很有野心的,并不满足于仅仅成为一个小小城镇的县官。 “哟,辛小弟,你这是忙什么呢?”忽然,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打破了宋青衣的思绪。 她迎着声音一眼望过去,险些没叫出声来! 竟然遇到了熟人? 宋青衣赶紧低下头去,并不敢看来人的脸,也十分害怕对方发现她的存在。 然而,已经晚了。 一位身穿月牙白长袍、长得高大俊美、年约三十的英气男子,已经看到了她。 辛凌看到是他,便笑着打招呼:“宋大哥啊,您这是要出去会哪位佳人啊?” “呵呵,在你眼里,我只要出去就是会佳人的?我还不能有点正经事做了?”男子佯装生气的笑着教训了一句。 “不敢不敢。”辛凌忙嬉皮笑脸的拱手认错。 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根本让人生不起气来。 男子便只有无奈的摇头莞尔,视线一转,看向一直低着头,很明显的浑身上下都在回避自己的小少年,不由得眉头一皱,好奇道:“这位是?” “噢,这是文涛先生的客人。文涛先生急着见她呢,宋大哥,咱们改日再聊啊。”说着,辛凌抬步就领着宋青衣要走。 宋青衣顿时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辛凌给力,千万别再继续待下去,赶紧走! “等一下。”然而,事与愿违,男子追着他们的步子走过来,干脆直接走到宋青衣跟前,绕着她转了一圈,眉头紧拧,“这位小哥,我怎么好像见过?” “不是吧宋大哥?你不是只喜欢女的吗?怎么连第一次见面的小哥都不放过?”辛凌夸张的喊了起来,心情差不多跟宋青衣是一样程度的紧张。 他也害怕啊! 万一宋义明这厮男女不忌,看上了宋青衣,非要讨了她去…… 那、那还不得闹起来? 不过幸好,这纯属是他多想了。 宋义明当即一抬手,往辛凌脑门重重一敲,这回倒看着真像是生气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不过是看她像是一位过去认识的人罢了。” 说完又看向一直低头缩脑的宋青衣:“这位小哥,不如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可是宋青衣如何敢抬头给他看? 就算她此刻女扮男装了,可额头上那一道火疤却仍是显眼不已,只怕一眼就会被这厮给认出来! 她今天出门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一眼黄历? 真是倒霉! 宋青衣心里咕哝着,干脆又抬手挡住额头,就是不说话,回避着给辛凌使眼色,要他赶紧带自己走。 “那个、宋大哥,我们真的还有急事,还约了人过会儿要见面呢,再耽误可就要迟到了!先走了!改日再聊!”辛凌嘴里喊着,手上干脆拉住宋青衣,一溜烟就跑了个老远…… “呵。”宋义明气得在原地干瞪眼。 半晌,他摇摇头走了。 辛凌拉着宋青衣,一路跑到文涛先生的房外。 到了地方松开她,却不肯立即领她进去见人,反而把她堵在外头问话:“真是看不出来啊……你一个乡下娘子,竟然还能认识宋先生?” “什么认识?我可不认识。”这会儿,宋青衣倒是敢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了。 哪还有方才那低头缩脑、不敢见人的怂样? 辛凌就嗤笑她:“还不承认?那人该不会以前非礼过你吧?看在咱们也认识了挺久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啊,那位可是一个花心大萝卜,虽说至今未婚,一表人才,才高八斗,但却最是喜欢拈花惹草,流连花丛。他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他满是好心的说到。 宋青衣听得简直要吐血!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宋义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吗?以前看着挺好的啊…… 她心里疑惑,但还是催促着辛凌:“你是无聊的江湖话本看多了吧?还并非良人……你难道忘了,我是有夫君的人吗?文涛先生在哪儿?快点带路!” “啧。”辛凌还想提醒她,她明明是个寡妇。 不过还是决定暂时放过她,免得提起她的伤心事了,又要一顿眼泪流可就不好了。 这是一个僻静的四合院。 他径直走到其中一扇门前,抬手敲了两下:“先生,清河村那位苏家娘子有事寻您。” “进。”一双爽利的应答声传出来。 “好嘞。”辛凌一面轻轻推开门,一面嘴角勾起的回看宋青衣,“进来吧。” 宋青衣于是正了正神色,提步走了进去。 屋内布置的简单清雅。 她只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满是书的地方。 文涛先生此刻正伏案认真地写些什么,于是两人都非常安静懂事的等在一旁。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写好,将笔放在一旁,一抬头见识宋青衣,顿时露出一道称得上是慈祥的笑容:“是你啊,成大哥的爱徒。” “先生说笑了。”宋青衣也跟着微微一笑,开门见山的道,“这一次是我大伯哥有事交待。那个,辛凌,帮我们把门带上,出去等我一下吧。” 三言两语把辛凌给隔开了。 辛凌有些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听从的照做。 等那门一关上,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宋青衣这才是转过身去,背对着文涛先生,将藏在胸前的密信拿了出来,又转而双手呈上:“这是大伯哥要我带的,交待我一定得亲手交给您,决不能假以其他人之手。” 这也是解释了,为什么不让李琅吟和苏小婉两人跟着。 又为什么,就是辛凌也得回避。 文涛先生接过信。 他先是颇为戒备的检查了一番那泥封,见的确无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才是放心的从信封中取出信件,快速的一扫,眉头渐凝。 第一百四十八章 县太爷的幕僚 不过很快,他便将信收起来,抬头又是对宋青衣温和的一笑:“好了,我知道了,请转告他,让他放心。” “好,我一定带到。”宋青衣满是敬意的应道。 “我听说,你以前身体很不好,现在看来是比过去好的多了吧?不过还是稍显单薄了,这次来了镇子上,让辛凌带你多吃一些好吃的,到时候让他找我报销花费。” “谢谢先生关心,先生的关心,晚辈不敢退却,一定会不客气的吃好喝好的。”宋青衣笑的眼睛弯弯。 “哈哈,不错!怪不得成大哥要收你一个女娃做徒弟!”文涛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很是热闹的寒暄了一会儿。 过会儿,宋青衣便借口不打扰他,转而告辞了。 文涛先生手边也的确有要事要处理,便也没有挽留。 除了房间,辛凌正无聊的在墙边倒立。 见着宋青衣出来,他也懒洋洋的,依旧是跟个猴子一样,倒挂在小院那低矮的院墙上。 “走吧?跟小婉约好的时间都迟了,小丫头怕是要着急的。”宋青衣走到辛凌跟前,催促道。 “唉,用着人家的时候,倒是也能好好说话的吗?用不着人家了,就把人家赶出去。哼,最毒妇人心啊!”辛凌却依旧是倒挂着不动,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宋青衣无语。 “你到底走不走?你要是不走,那我自己走了。”宋青衣催了几遍,辛凌都那副大爷一样的姿态倒挂在那里,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挂在这墙上了。 她见催促无用,干脆一转身,就往外头走掉。 一见她竟然真的要走,辛凌顿时急了,忙从墙上下来追上去:“喂,你就不能说句好话,抚慰一下我这颗被你无情驱赶而受伤的心灵?” “那你应该去找我大伯哥。” 宋青衣斜着他,表情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倨傲,“是他这么交待我的。” “啊?他啊……哈哈,那还是算了。”一听是苏渐闻要求的,辛凌干笑了两声,转而快步走在了前头,“走吧,快走,没我带路,你走得出去吗?赶紧跟上!” 身后,宋青衣只有无奈的再次翻了白眼,小跑着跟上。 两人一同出了衙门,便径直往李琅吟说的那家“如意”裁缝铺子奔去了。 而就在他们走出县衙之后。 宋义明从一旁的隐蔽处走出来,盯着宋青衣的身影,满脸的严肃:“怎么是她?怪不得我说看着眼熟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见子丞的?” 他凝眉想了一会儿,才缓步也走出了县衙办事。 …… …… 路上,宋青衣也没闲着。 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宋义明这个人。 说真的,她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如今竟然会在县衙,跟着县太爷做事,而且听辛凌对他的称呼,先生? 莫不是,也做了县太爷的幕僚? 可是前世,她怎么一点没有听说这个事情? 后来宋青怜和文秀才跟县衙打交道,她跟着宋青怜,也从未见过宋义明这个人啊? 不怪是宋青衣这么关心这个人,实在是两个人熟得很。 因为宋义明过去是付家的管家,更是她那个青马竹马的付家小哥的表哥。 他是付家太太亲姐的长子。 后来家中出事,落得个家破人亡。 宋义明生母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只有付家太太顾念着姐妹之情,收留了他,让他在付家做管事的。 他跟付家小哥,也就是付子丞感情好的如亲兄弟一般。 只是不知道,他好好地管家不做,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难道是付家太太心疼他的才学,所以给他走了门路? 以前在宋家村的时候,宋义明待自己也是如同亲妹妹一般,但是在她额头上被宋青怜烙上火疤之后,他也是一个拆散她跟付家小哥的帮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两世为人,付家小哥的那一段感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太过于久远的事情,她早就彻底放下了。 所以现在能让她好奇的,还是宋义明的现状。 宋青衣一路思索着。 想开口问辛凌吧,又嫌这家伙大嘴巴,万一说给苏渐闻听,可就不好了。 那裁缝铺子离县衙很近。 所以,宋青衣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花费在这个问题上面。 等两人终于到了地方,苏小婉已经是站在那铺子门口翘首以待,显然是等得很着急了。 “嫂……哥哥,你可算是到了!我都急死了!”苏小婉一句“嫂子”险些喊出口,及时的改正过来,按照俩人事先说好的喊了。 “对不住对不住,跟文涛先生又聊了一会儿天。”宋青衣忙笑着致谢。 两人站在一起,一看就是感情极好的。 一旁的李琅吟一看着苏小婉脸上开心的笑容,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宋青衣没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小丫头可是急坏了。 后面不管他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她都无动于衷,只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她的这位嫂子。 要不是他强拉住,说了县衙那地方不是能随便进的,她早就要飞到里面去把她嫂子给找出来了。 此时,李琅吟看着宋青衣,目光不由得就带上了一丝敌视。 明知对方是个女子,只是着了男装罢了,可却忍不住将她当做情敌看待。 而宋青衣也很敏锐的捕捉到那一道暗含怨念的目光。 一见是李琅吟,再看着苏小婉。 小丫头一心系着自己…… 少有的没有时时把李琅吟给放在眼里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以后两人婚事没说成,那小丫头应该也不至于像前世那样,要为了李琅吟殉情了吧? 宋青衣颇为有一点放心。 还有一点成就感。 小丫头这是把她看的更重了一些呢! “李公子,你们挑好衣服了吗?”宋青衣主动的找李琅吟攀谈,毕竟她还是希望苏小婉幸福的,所以还是得给两人牵线搭桥。 “没呢,她非要等你过来,说要一起选。”李琅吟满是无奈的说道。 “本来就是说好的嘛……”苏小婉努力地找着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脸颊微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买布料 宋青衣一看小丫头这反应,觉得不对呀。 这怎么看着,像是有情况? 她眼珠微转,决定按兵不动,等稍后回了客栈,只剩下她们两个时,再仔细的问问。 此时,她就是在店里转悠了一圈,打量着那些已经做出来的男装成衣,最终选中了两套:“这两个款式不错。” 她选中的,一套是本白长衫,一套是暗青色短衫。 李琅吟拧眉看着这两套:“不好看啊,样式看着普通的很。” 在他看来,这简直已经不止是普通了。 根本就是那些短工小厮才会穿的。 然而宋青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们就算是着了男装,但到底是两个弱女子。 出门在外,自然是低调和不显眼为最重要。 于是,她便笑着解释:“李公子,好的款式我们邻居的裁缝也会做,不过是打算买两身出行方便的,就这两个不错了,其他的我们再买一些好的布料,到时候让我们的邻居裁缝帮着做两身就好了。不过我们平时也基本穿不着。” 她这么说了,在场的哪还有不明白的? 苏小婉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当即跟着拍板:“好,那就这两套吧?我听哥哥!” “好吧,你们高兴就好……”李琅吟无奈了,他还想看小丫头穿一身漂亮的男装给自己看呢,可惜这年头注定只能暂时死亡,只好勉强的提起精神,指了好几块花型绣工都很不错的布料,“那就再看看这些布料吧?” 宋青衣和苏小婉在李琅吟的陪同下,在镇子上逛了半天,买了不少东西。 晚饭时间,他们在一家面馆吃了面,随后就回了客栈。 李琅吟本还想再陪她们聊会儿天,无奈他的小厮文竹找上门来,说老爷到处找他,要他赶紧回家,他也只得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他一走,当了半天苦力的辛凌就也扶着老腰,对着宋青衣邀功了一番,等得了一袋钱,才笑嘻嘻的说了几句好听的,也跑的没了踪影。 唐河在客栈里吃过了晚饭。 “今晚上没什么事,你出去逛逛吧,我们就不陪你一起了,走了半天路,累得要命。”宋青衣坐在房间里,笑着对来问好的唐河说道,也拿了一袋钱给他。 “好,那我就去逛逛了。”唐河笑着告辞,不过那袋钱他却是说什么也没有接。 对此,宋青衣也没有强让。 她累的真的没有几分说话的力气了。 至于苏小婉,等唐河一走,她就四肢大开的瘫在了床上,然后就一声接一声的开始叹气,活像今天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宋青衣听得忍不住想笑。 不过她没立即搭理这个小丫头,只倒了一杯热水,手握着杯子,慢悠悠的小口啜饮。 最终,苏小婉忍不下去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的架势,从床上翻了起来。 一起身,却见宋青衣竟然在悠闲的喝茶,顿时就跟一只被主人忽略的小奶狗一样,两只水汪汪的眸子里盛满了委屈,嘴里不满地哼唧着就往她身边靠。 “嫂子,你都不关心我。”苏小婉撅着小嘴,嘟囔了一句。 “我倒是想关心你,就是怕你嫌我多管闲事呀。”宋青衣无辜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呢!嫂子,我才不会这么想呢!” “噢?真的?”宋青衣故意逗她。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苏小婉怕她不信,一连好几个的表达真心。 “噗嗤!” 这下,宋青衣真是没忍住了,一下笑出声,幸好一口茶是提早吞下去了,要不然也得跟着喷出来。 苏小婉一见她这反应,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逗自己,登时也气笑了:“嫂子,你竟然取笑我?!” 宋青衣笑够了,却仍要强词夺理:“没有,我这是看你可爱才笑的。” “哼!不理你了!”苏小婉佯装生气,两手在怀里一揣,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唉,别这样啊,你要是不理我,那谁还能跟我说说,今天在那裁缝铺子里,我还没过去的时候,你跟李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宋青衣也不急,就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又到了一杯茶,一边喝了一小口,一边说道。 果然。 她这么一说,苏小婉根本就耐不住性子,腾地一下转过身来,委屈的瞪着她。 这依旧是撅着小嘴的模样,真真是可爱的紧。 宋青衣手痒,忍不住捏了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快跟嫂子说说,这样嫂子才能给你出主意啊。” “这个……”苏小婉却一下低头,脸颊绯红。 “哎?你这小脸红的,难不成,是被那厮占了便宜?”宋青衣盯着她,眼见着她很快的两只如玉的小耳朵,也立时红的跟滴血了一样,只觉得就算猜的不对,也**不离十了。 “没有,没有呢!”苏小婉连连摇头,就是不抬头。 “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他……”小丫头咬着嘴唇,终于还是火烧着脸颊的小声说了出来,“当时,他看中一套裙子,非要我试穿,还说偷偷拿进试衣服的里间,等我穿好了,他进来看。不给店里的人知道。我就照着他说的做了,等穿好了,我就叫他进来。没想到,他竟然要在里面亲我……不、不过,我拒绝他了,他没得逞……” 原来是这样? 宋青衣察言观色,发觉小丫头双眸含着一抹动人的春情,话语也有些发虚,意识到她可能没有完全说实话。 但是看小丫头这为难的样子,要想逼着她说出实情,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你做的很对,是应该拒绝的。”宋青衣沉吟片刻,先把她夸了一顿,又继续的说道,“这世道是这样的,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三从四德。像李公子那样的世家,他以后的正妻地位一定是身份不凡,门当户对,他在这镇子上,甚至是别处,凭着他的家世,还有他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俊俏模样,就是看上了哪个年轻的女子,想要带回家做妾,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这一番话说完,苏小婉完全的呆住了。 这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的问题。 她每天每日所想的,也只是她喜欢这个人,想要嫁给他,与他一声厮守。 可宋青衣说得,却像是血淋淋的剖开了她一直做得一个美梦,告诉她这梦,做到了最后,其实是一个根本一点也不美好的噩梦。 “你骗人!”她一下剧烈反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满脸的受伤。 “我有没有骗你,这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这世家大族,又哪一家不是妻妾成群?小婉,我只会为你好,绝不会骗你,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宋青衣依旧是脸上带着一抹笑,语气温柔,却又冷静非常的坐在那里,双眸不含一丝虚情假意的看着她。 苏小婉一时无话可说。 她在原地呆立。 只眼珠微动,看得出来,她是把宋青衣说的话,听到心里了,这会儿也开始认真的想着。 她今年已经十三四岁了,再过半年,就该及笄。 女子及笄礼之后,便该谈婚论嫁。 可李琅吟已经十九岁,等他到了二十岁,便要受礼弱冠,也该娶妻生子。 李家是清扬镇首富,而苏家,只是清河村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 他们两家是云泥之别…… 苏小婉越是这么想着,一颗心忽然就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而宋青衣并没有起身劝说。 一直到苏小婉仔细的思考了一番,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一颗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她才终于站起身来,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为她擦掉眼泪,然后又温柔的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握着她的双手,让她捧住那杯子。 茶杯的温度,一下子传到苏小婉冰冷的身体。 她的神智恢复了一点,依旧是流着眼泪,红着眼睛,望着宋青衣,哽咽道:“嫂、嫂子……他真的会娶别的女子吗?” “可他曾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等我长大了,就娶我为妻的!” 她这受伤的神情,让宋青衣跟着一阵的心疼。 问世间情为何物呢? 宋青衣安抚的轻拍她肩头:“他那时的承诺是真的,他此时对你的喜欢,嫂子看得出来,也是真心。但是这些有用吗?李家的当家人,是他的父亲李员外,他当不了自己的家。他父亲若要他娶谁,只需三媒六聘,订好了日子就能将人娶回来,根本不必过问他的意见,并且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是父母之命,不从就是不孝。除非,他愿意为了你,跟李员外对抗,宁可背负不孝之名。小婉,你有这个信心,他会为了你这样做吗?只要你说有,嫂子就一定帮你们。” “我……”苏小婉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哪里能肯定? 两人并非朝夕相处的情谊,总是要隔很久,才能找机会见上一面。 苏小婉在这一刻,忽然对于她和李琅吟之间的爱恋,清醒了许多。 第一百五十章 努力争取 就仿佛她过去只是做了一场梦。 此时梦想了,她见到了现实。 她跟李琅吟之间,有的只是小女儿心态的恋慕与好感,却并无更深的情谊了。 经历了老村长那样的亲人都能够狠心,妄图夺取苏家家产的事情之后,苏小婉对“情谊”二字,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情深情浅,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她没法保证。 谁知道李琅吟即使一时头脑发热,为了她肯对抗父亲,但哪一刻又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她忍不住轻轻摇头。 “我没这个信心。”苏小婉终于说出来,但这一次,她已是冷静非凡的没有再继续流泪,“嫂子,你说的我懂了,明天、明天我就跟他说清楚……” “傻丫头,嫂子不是这个意思。”宋青衣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 苏小婉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而也只有这个时候的她,才能真正的将宋青衣所说的,都听进心里去。 “李琅吟此人,嫂子也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但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经得住考验。小婉你记住,你再喜欢他,也得在他面前守住自己的心。如果你觉得你真的仍然很想嫁给他,此生非他不可,除了他你再无法喜欢上另外一个人,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变得更好?”苏小婉有些迷茫的直起身,“我可以吗?我们家……” “苏家以后一定不凡,这一点你且信我。”宋青衣语气坚定的打断她,“大伯哥不会一辈子就这么窝在村子里的,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所以,你一定要自信这一点。现在苏家是不如人,但难保为了不会超越李家。况且,我们不是要自己出来做生意了吗?如今南部战事吃紧,正是做药材生意的好时机。” 她一番话,让苏小婉渐渐地从迷茫,明白了起来。 虽然觉得很不真实。 苏家会超越李家? 大哥的双腿都还没医好,不在村子里,又能去哪里呢? 可是不知为何,嫂子说得这些听起来明明很莫名其妙的话,却叫她没来由的愿意相信。 苏小婉尽管还有些迟疑,但仍旧是点了头:“好,嫂子,这些话我谁都不说,你说的我也都相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说着,她又微微低了头。 “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可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就只有他,要我放弃他也可以,可我却不愿意再嫁人了。”她又说。 宋青衣一听这话,心里就止不住的叹息。 这就还是说,非君不嫁啊! 她是真的很喜欢李琅吟。 宋青衣也相信,李琅吟是喜欢苏小婉的,但这喜欢,是否足够他对抗李员外呢? 不过这事也真的急不得。 她想了想,还是要先让两人多多接触,让李琅吟加深对苏小婉的喜欢才是。 至于苏小婉…… 宋青衣拉着她坐下,换了种口吻劝说:“小婉,嫂子只是把最坏的可能告诉你,却不是要你就此退出,而是要你努力争取。” “争取?可是嫂子,你不是说,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浓情蜜意 苏小婉犯糊涂了,还以为宋青衣是要她做妾。 “你呀,刚刚还说相信我,现在就变了?” “我……” “你相信我,努力争取,嫂子当然不会让你去做妾,嫂子要你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可是……” “可是什么?” “好,嫂子,我错了,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现在我这心里乱的很,你要我守住自己的心,我却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喜欢他,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守了,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远离他,往后再也不跟他见面,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苏小婉的语气,已经由刚刚的迷茫,转为一种坚定,“但是我扪心自问,这辈子除了他,我不想要任何人了。” “嫂子,你说争取,我到底该怎么做?”她一连的发问,可见心里的焦急。 “第一,你依然要守住自己的心,嫂子说得守心,不是要你不准再去喜欢他,想他,见他,而是你再怎么喜欢他,想他,在见到他的时候,你不能迷失了自我,被他牵着鼻子走。比如今日你做的就很对,在裁缝铺子的试衣间里,他要对你做不该做的事情,你拒绝了,这就是守住了自己的心,这一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明白吗?”宋青衣看着她说道。 “嗯,我明白,我一定做到的,我既然这么喜欢他,就也绝不叫他觉着我轻浮不懂事!”苏小婉重重的点头。 “好,那第二,就是你要跟嫂子一起努力。咱们都是第一次做生意,不懂的地方居多,但既然要做,就要把生意做大,他手上有门路,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的,咱们感激他是应该的,可要记住一点,不卑不亢。” “是,我知道,这一点阿娘平日也常常教导我,她说,若有人相助,那心存感激,找个机会便报答了,但若要因此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却也是万万不该的,今日他人助我,焉知明日会否有我助他人之时?” “对,就是这样。”宋青衣赞许的一笑。 “嫂子,还有吗?” “有,还有这第三。” “你快说呀!”苏小婉娇嗔的催促她。 “这第三,就是说你要争取,让他更为的喜欢你,这一点,是基于前头两点的——就是说,做到了守心,不卑不亢,对他心存感激之余,提升自己,让他看到,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让他对你的喜欢与日俱增,让他觉着,他离不开你,你值得他喜欢,也值得他为了你对抗他的父母之命。” “这、这听起来好难!我该如何让他这样的、这样的待我?”苏小婉本想说“喜欢我”,却羞于出口这三个字。 “是很难,可是也很简单。” “怎么说?嫂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好好好,你真是心急。”宋青衣忍不住揶揄了她一句,才又继续正色说道,“其实,就是以情换情。只有你付出了真心,对方也才会以真心交付。但这是有风险的,因为真情可能错付。所以我说,很简单,但也很难。只看你怕不怕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这么说完之后,苏小婉一时的陷入了沉默。 本来,她心乱如麻。 可宋青衣这么一说,她心里却像是浮云开拨,越来越清晰。 而看清楚该怎么做之后,却又走到了又一片的浮云之前。 若要再继续前行,可能是心想事成,也可能是走到悬崖边上,来头只是一场浮梦,一场空。 但是害怕吗? “我不怕!”苏小婉忽然的起身,很快的就做出了决定,“倘若因此而害怕,我又怎配得上他的喜欢?嫂子,我一定要去争取!我不止要争取他的喜欢,我还要争取到他家中父母亲人的认可,我不要他有任何的为难!” 她的这份喜欢,热烈的如同那燎原之火。 宋青衣觉得,她那颗死寂冰冷的心,在这一刻都有些被点燃了…… 她被深深地感染到,也跟着一起身:“好,你能这么想,你的这颗心这样的坚定,嫂子夜一定助你!” 倘若苏小婉都如此了,李琅吟却负了她,那宋青衣便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当然,这话她可不能现在说出口。 小丫头满心都是这个人,听了只怕还要替这人求情。 随后,两人洗漱一番,躺在了床上也没有立即入睡,而是一起说着体己话,说着明日该怎么做。 第二日,宋青衣起了个打造。 苏小婉昨晚忧思过重,很晚才睡着,这会儿正是睡得不省人事。 看着她那无忧无虑的睡颜,宋青衣是真的不忍心叫醒她,干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反正今天要到晌午才会去谈事。 幸好李琅吟也没有太早过来。 苏小婉一觉睡到巳时初,他直到巳时中才来。 一见到他人远远地走过来,苏小婉起初有些紧张,也有些对未来不乐观的那种难过,可是想到昨晚嫂子说得那些话,便不断地警醒自己,要自然,要自然! 如果这点气她都沉不住,以后又凭什么进李府的大门呢? 她深深地呼吸,待李琅吟终于到了跟前,便立即主动地扬起一道明艳娇俏的笑容:“李公子,你来了。” “小婉!”见到佳人娇笑,李琅吟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忙迎上去快步到她跟前,又硬生生守礼地及时停下步子,跟她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而俊脸上则是带着高兴的笑容,一双眼睛发着亮光地黏在她身上,恨不得整个人也都黏到她身上。 这毫不遮掩的热情,就如同一把火。 而苏小婉经历过昨夜,便也如一个刚刚从数九寒天的深冬中走出来、浑身布满霜雪、正冷的瑟瑟发抖的人一般。 她正需要着这样的温暖,瓷白的脸颊也似被火光烤热,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两人此刻站在一起,虽再无一字,却有股说不出来的甜蜜,在静静地流淌着。 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 一旁的店小二看见了,心里便忍不住嘀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旧友 怎么李家公子爷,对这个皮白肤嫩的小少年,眼神看着火辣异常? 难不成他其实喜欢的是男的? 毕竟平日从未听说过,他与哪家小姐有过交好,倒是整日呼朋引伴,不是这家的公子哥,就是那家的少年郎。 店小二一脸有重大发现的,一会儿悄悄看着李琅吟,一会儿又是偷偷地打量两眼着男装的苏小婉。 宋青衣眼尖。 才不过不经意的一瞥,便把他这藏不住想法的表情,给瞅了个一清二楚,却并不想着要为李琅吟解释说明,只嘴角翘起一抹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今日辛凌没来。 李琅吟说他要去给文涛先生办事:“若收拾妥了,咱们这便去聚丰楼吧?我已经命文竹在那边摆好酒席,就等各位过去了。还有我说的那位请了帮忙的朋友,这会儿只怕也已经到了,虽说我跟他关系好的很,可若是一直叫他等着,倒也是失礼。” “既然是求人办事,当然怠慢不得,李公子,咱们这就也过去吧?”宋青衣微微一笑。 “成!走吧!”李琅吟一扣掌,便带着宋青衣、苏小婉和唐河三人,一起脚步轻快的往聚丰楼走去。 路上,他也是少不得要把这聚丰楼给介绍一番。 这是清扬镇最大的一家酒楼。 酒、菜,那都是极好的,他若得了空闲,便会叫上朋友,一起来这里喝酒,看云,吟诗,谈天说地,如此云云。 他口才一等一的好,风度翩翩,谈吐不失幽默,又有意逗佳人开心,只引得苏小婉听得入迷,心里对他的喜欢又深上三分。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路也吸引了不少注目。 只因李琅吟是镇子上有名的佳公子,一身贵气,可身边却跟着三个衣着朴素的小厮,然而他对这三人的态度,却无比的亲近,就如同已经结识了多年的至交好友。 几个人走到聚丰楼前,文竹已经等在门口,忙笑脸迎上去:“少爷,包间备好了,不过付公子家的书童过来捎话,说他们家少爷这会儿家中有客,他不好走好,让咱们饿了就先开始,不必等他,他稍后再来。” “知道了,那咱们先上去吧?” “嗯,好。” 李琅吟跟宋青衣说着,几人一同上了楼,进了包间,入了座。 聚丰楼正处于热闹之处。 包间开着窗子,打着帘子。 外头看不见里头,但坐在这里头,却尽能把外头那人来人往的熙攘街道收入眼中。 这一回,李琅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就当做没看见宋青衣的眼神,在苏小婉挨着宋青衣左手边坐下之后,他便也直接坐到了苏小婉的左手边上的位置,嘴上没停的在说着一些趣事,一副他只是随意而坐的样子,还交待着唐河也随便坐。 唐河仍是有些拘谨。 见此,宋青衣冲他点了一个位子:“坐下吧。” “是,东家。”他立时遵照吩咐的坐下,是坐到了宋青衣右手边,还隔了一个位子的地方。 文竹则是恭谨的立在一旁。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喜笑颜开的上了楼:“李公子,几位客人,酒菜都已备好,是否现在就上桌?” “这、你们饿吗?若是饿了,咱们就先吃,等他来了再上一轮菜就是。”李琅吟征询宋青衣和苏小婉的意见。 “时候还早着,倒是不饿的,不如就先来壶热茶,咱们喝着茶,聊着天,等着你的那位朋友来了,应该差不多就该吃饭了。”宋青衣提议。 “嗯,我也不饿,我听哥哥的。”苏小婉满是赞同的附和道。 “好,那就去上一壶碧螺春来!快去!”李琅吟吩咐。 “好嘞!几位客人请稍等片刻!”店小二腿脚麻利的跑上跑下,很快,便送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碧螺春上来,给四个人一一添好了茶水,还端了一盘花生。 付子丞。 她从小青梅竹马的付子丞。 说过要娶她的付子丞。 有那么一瞬间,宋青衣恍惚里从他的双眸中看到有璀璨光华倏然迸发绽放,但再定睛一看,付子丞温润如玉的俊脸上,只有那一层惯有的温和情绪,接着,他目光在她横踞着一条火疤的脸上轻轻移过,没有一丝故人相逢的波澜,平静而不惊。 像是根本没认出她来。 或说,根本就不认识她一般。 宋青衣只一怔,便松了一口气的也跟着一同波澜不惊起来。 原来,李琅吟所说的朋友,付公子,就是他? 这是让宋青衣完全意外的一件事情。 在她的印象中,付子丞只是一个人,付家祖上也一直都是走的仕途,并不会掺和任何生意上的事情,但现在看来,这些似乎是有所转变了。 “这几位想必就是琅弟你说的好友了吧?”付子丞落座之后,将随手写着的折扇往桌上一按,笑着说道。 他笑起来还跟过去一样,如春风拂面。 但也还是有一些不同了。 在宋青衣的记忆当中,过去的他笑起来,更为纯粹。 而现在,则是多了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叫人一时看不透此人。 李琅吟忙抬手点过宋青衣和苏小婉三人,一一介绍过来:“这是苏家兄弟,这位是哥哥,单字一个容字,这位是弟弟,单字一个亭。这位是苏家的仆从,姓唐,唐河。” “容弟,亭弟,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付公子,子丞兄,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们叫他付大哥便可,这一次的事情,也全都仰赖子丞兄从中斡旋,所以今天中午,你们可要好好敬他几杯酒才行!”李琅吟全然不知付子丞跟宋青衣的关系,只满面笑容的互相介绍,还不忘最后要好好坑付子丞来个大醉才好。 宋青衣就有些囧。 当初给李琅吟带口信,说的是她叫苏容,小婉叫苏亭。 可她那是没想到,这人是认识的啊。 现在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虽然付子丞不知是真的没认出她来,还是装作不认识,而苏小婉和唐河则是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对她来说,还是很有些窘迫的。 无奈,宋青衣也只好面上带笑的打招呼:“付大哥,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果酒 “对啊付大哥,请多多关照。”苏小婉也跟着说道。 唐河则守礼的沉默在座位上。 一声“付大哥”出口,付子丞面上似有波动,他很快的看了宋青衣一眼,视线掠过,随后便又眸中带笑的看了一眼李琅吟:“几位客气了,既然是琅弟的好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事情琅弟都跟我商量过了,大家千万别见外,也希望日后能合作愉快。” “对,跟他可千万不要客气,付家有的是钱,所以啊,该拿几成利,就多拿几成利!”李琅吟在一旁龇牙揶揄。 “好好。”付子丞摇头一笑,“一切都照琅弟说得来便可。” “那怎么行呢?付公子既然是生意人,那咱们就按生意场上的规矩办事,且既然是有求于付公子,那苏家自然也是愿意让利,以此来感谢付公子的援手之情。”宋青衣一脸四平八稳的开口,便是谈起了生意,也算是既亮了底牌,又表达了谢意。 “容小弟见外了,人与人相处,难道不是‘信任’二字最为重要?” 付子丞目光温润又有些疏离的看着她,嘴里却说道,“既然一同做生意,那便是一家人,不必在此事上多做纠结,免得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他这么说,旁人只当他为人热忱,没有架子,会说话。 可宋青衣却听出了几分意有所指。 信任最重要? 难道他在指责自己? 可即使他们之间有过一次信任危机,也该是他的问题吧? 当初,是他娶了宋青怜,而非她不愿意嫁给他。 当她被柳氏锁在屋里时,他在娶她的姐姐为妻,这究竟是谁不信任谁? 宋青衣心里不免起了几分义气。 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下来,也和气的一笑:“既然付公子……” “容小弟是仍旧信不过在下吗?怎么一直公子、公子的?我可是一直对你以弟相称啊?”付子丞忽然的打断她。 李琅吟和苏小婉,甚至唐河,都从这话语中品出几分冷意。 可一转头看他。 付子丞那张如玉的容颜上,带笑的模样一派的温润,倒让人看不出他是否有什么不快。 “是,付大哥,抱歉。”宋青衣则一点不露怯,直接顺着他的话下来,“既然付大哥这么说了,那么分成的事情好说,全凭付大哥做主好了,反正付大哥绝不会让小弟吃亏的,对吗?不过这会儿到底不是谈事的时候,咱们先吃饭,吃过之后,再好好地聊聊生意上的事情,可以吗?小弟初次做生意,也还十分的需要付大哥的指点。” “当然可以。”付子丞看了她一眼,应道。 宋青衣微微一笑。 这时候,李琅吟也终于喜笑颜开,终于能插进来话:“就是嘛,先吃饭先吃饭!看,这酒可是早就给你备下了!咱们今天得不醉不归啊!文竹,倒酒!” 付子丞拿起折扇点了点他,一展开扇着风,黑发翻飞,只笑着等人倒酒,没有说话。 “好嘞!” 文竹嘴里快活的一应,随后便抱起桌上那一小坛梨花白,往李琅吟和付子丞、唐河面前的杯中各自添满。 “多谢。”唐河起身,将酒杯举起接过他的斟酒,道了谢才又坐下。 酒坛往那里一放。 他又抱起来旁边的一小壶果酒,分别给宋青衣和苏小婉各自斟满一杯。 见此,付子丞目露奇怪:“怎么他们两个喝的酒,跟咱们的还不一样吗?” “那是果酒。” 李琅吟先喝了一小口,笑着解释,“容小弟和亭小弟年纪尚小,不宜饮酒。” 付子丞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还是说道:“那可要小心了,这果酒虽味道甜美,后劲可是大得很呢,小心一会儿醉倒,那今天可就要谈不成事情了。” “多谢付大哥提醒,我们会少喝几杯的。不过今天谈事是其次,付大哥能尽兴才是最主要的。”宋青衣笑道。 “容小弟真会讲话。”付子丞说着,端起手中酒杯起身,“今日能跟容小弟相见,实乃人生一大乐事,我敬你一杯。” “好,我也经付大哥。”宋青衣大大方方的端起面前这杯果酒,便要饮下。 “且慢。”然而,付子丞一抬手,阻止住她,“这第一杯,怎么也得喝这个酒吧?文竹,去给容小弟倒上一杯。” 他指着那坛梨花白。 文竹没敢第一时间去倒酒,看向自家少爷。 李琅吟正觉得奇怪。 为什么付子丞,今日好像很针对宋青衣?平时他可从未这样过,都是谁爱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哪怕不喝,也与他无关的闲散态度。 然而今日,他简直事事都要跟宋青衣较一番真了。 就好像两个人过去有仇一样。 问题是,他们过去认识吗? 李琅吟觉得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且不说两人这出身都是天差地别的,就说宋青衣一个乡野小妇人,门都没出过几次,怎可能认识付子丞…… 这么想着,他忽然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自己跟苏小婉,也认识了啊。 李琅吟接收到文竹征询的眼神,想了一下,还是没替宋青衣拦下这杯酒,只因付子丞此人平时一副风月无关的架势,今日却如此较真,若要让他不如意,这事就不好收场了,再者说,苏家既然有求于付子丞,总不好一开始就把关系给搞崩了。 于是,他干脆自己起身:“好,我来倒酒!” 他一抬手,示意文竹将酒坛递给他。 文竹恭敬的照做。 接过酒坛之后,他便又取了另外两只酒杯,一一斟酒,分别推至宋青衣和苏小婉面前,而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端起酒杯,并冲唐河一示意:“来来来,这第一杯酒呢,咱们都一起敬子丞兄,多谢你今日赏脸,还肯帮弟弟这个忙。我先干了!” 语罢,便一口将一杯酒给闷掉。 苏小婉有些拘谨,求助的看向宋青衣。 宋青衣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也只好端起酒杯,朝着付子丞一敬酒,二话不说的一口气喝掉。 随后,就是苏小婉和唐河也只好一口喝光。 第一百五十四章 装睡 幸好苏小婉并非是滴酒不沾的。 赖氏心情好的时候会喝一点酒,苏小婉有时候也会跟着一同喝几杯。 此时,几个人喝完,又经由李琅吟一阵八面玲珑的寒暄,付子丞没机会再找宋青衣敬酒,便是只能跟李琅吟喝,而宋青衣面前的果酒,则是一滴都未再碰过。 她是不能喝酒的。 只不过才一杯,一张瓷白的小脸,已经是微微的开始泛红起来。 这一天当然未能谈成事情。 李琅吟怕付子丞再找宋青衣麻烦,只好一直缠着他喝酒,结果两人真的来了个不醉不归,等一顿饭吃完散场,两人俱是路都走不稳了。 李琅吟还好,又文竹在身边搀扶着他。 可付子丞今日是独自一人过来,身边并无跟随小厮书童。 这会儿他一个人醉倒在桌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琅吟倒还有几分清醒,指着他嘲笑:“哈哈,我今日终于把你给灌醉了一次!” 想来这平日被对方灌醉的时候,是不少的。 那话里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 宋青衣跟苏小婉都是一番的无奈。 “少爷,少爷,我扶您回去!”李琅吟笑的开怀,文竹在一旁都要哭了,小小的身板扶着身材修长的李琅吟,也着实是吃力得很。 “唐河,你跟文竹一同,去把李公子送回家。”宋青衣这时候吩咐,“文竹,我们不知道付公子家在何处,就麻烦你送完你家少爷之后,再回来一趟,跟唐河一起把他送回去,可好?” “还是您考虑的周到!就这么办吧,不过得劳您照顾付公子一会儿了。”文竹吃力的搀扶着李琅吟,抽空回答着对她一笑。 “不妨事,唐河,你快去搭把手。” “是,东家。”唐河赶紧从文竹手里接过李琅吟,一使力将他背在背上,“小兄弟,你在前头带路吧!” “唉!好嘞!您慢点!小心楼梯!”文竹在前头招呼着,三人一同下了楼。 包间里就剩下宋青衣和苏小婉,还有一个酒醉沉睡的付子丞。 苏小婉就有点怕:“嫂子,那咱们就得一直在这里等着吗?唉,李公子怎么回事啊,今天说好谈事情的,非要一直喝酒!” “兴致来了,多喝几杯也是难免。”宋青衣微微一笑,“不过咱们明日怕是回不去了,只能等后天。” “这倒没什么关系。” “你今天也喝了不少酒,那白酒喝了一杯还不行啊,还要再喝果酒?我看你过会儿酒劲儿上来了怎么办。”宋青衣看着苏小婉,嗔怪她几句。 “嘿嘿。”苏小婉也是红着两边的脸颊,这会儿就笑嘻嘻的埋首在宋青衣颈间,“我不怕,我这不是还有嫂子的吗?” “就你贫。”宋青衣点了她鼻子,“你也趴在这里睡一会儿吧?若是真的过会儿酒劲上来了,我可背不动你。” “嗯,好。嫂子,你没事吗?” “我没事,我只喝了一杯酒而已。”宋青衣摇头。 “那我睡一会儿,等走了喊我!”苏小婉说着,趴在桌子上安静的一角,埋头便熟睡起来。 “小婉?小婉?”过了一会儿,宋青衣轻推苏小婉,叫了她几声,她只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这是真的睡着了。 她一向睡眠极好的。 确定了这一点,宋青衣起身走到付子丞的身后,眼神复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子丞哥哥,你该醒了吧?” “呵呵。”果然,下一刻,一声闷笑。 付子丞悠悠然的直起身来。 他自小酒量好,从未酒醉过。 更何况,他还有意放水,也没有真心实意的要跟李琅吟喝酒。 后来,也只是装睡罢了。 此时,付子丞转过身来,看向静立在身后的宋青衣,目光轻转几分,最后唇角一声叹息:“阿衣,终于又再见到你了。” 她依旧是瘦削小巧的身形。 额头那道火疤,犹如一道深刻的噩梦,烙刻在她额头,也烙刻在他的心中。 她仍旧是记忆中的样子。 可是,很明显的可以看得出来,她在苏家,比过去在宋家的时候,要好得多。 “两年前,你我大概都未曾想过,眨眼之间,沧海桑田。”宋青衣慢慢的走到一旁,轻轻的坐下,轻声的叹息。 两年前,她被宋青怜烫伤额头。 随后,付家跟宋家两边欺瞒,付子丞娶了宋青怜。 盖头揭了之后,才发现新娘子不对。 可是,他纹丝不动,依旧跟宋青怜洞房,并没有喊着要退婚。 宋青衣想,哪怕他当时坚持要退婚,故事的结局,也许就会不同。 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所以她说,沧海桑田,回不去了。 而付子丞哪里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苦笑:“阿衣……” “子丞哥哥,你不是过去嫌钱有铜臭味吗?怎么还做起生意来了?我听说你可是中了举人的,总不是不打算继续走仕途了吧?”宋青衣主动地开始另外一个话题。 她笑容轻松,只因她真正把一切都放下了。 一句沧海桑田,足够表明她的态度。 可付子丞却轻松不得,但还是一字一句答她的疑问:“是外祖父手中在镇子上的一些产业,也是今年才刚刚交到我手中,仕途还是要走的,我毕竟志向在此,只是老人家的托付,总也是不能辜负的。” “原来如此……”宋青衣点了点头。 付家太太的娘家她是知道的。 世代经商。 家中家底颇厚,嫁给了付子丞的父亲之后,也多有在财力上帮衬。 所以,付子丞尽管跟她一样,身在一个小小的宋家村,却可以无忧无虑的,完全不必为养家糊口操一点的心。 “对了,我昨日见着宋大哥了,他怎么在衙门里?我听见别人喊他先生?他不在你家做管家了吗?”宋青衣又问。 “他如今是在衙门里当差了,是县太爷身边的得力幕僚。” “噢,怪不得看他在县衙里也能来去自如。”宋青衣了然。 “阿衣,你为什么不问我,他为何不在付家继续当差?”付子丞忽然的又问她。 宋青衣一抬眼,便见到他一向闲散,可此时俊脸上竟有几分焦灼。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后的对话 难道这事,很迫切吗? 她只好开口:“宋大哥在县衙里当差,是高升,总不能是被你家赶走的吧?” “你说的对,他就是被我家赶走的,他被我爹爹撵走。”付子丞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至于他能来这县衙里,是因为我阿娘为他走了门路。” “啊……”宋青衣讶异看他。 她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竟然说中了? 付家叔叔赶走了宋大哥? 可是为什么? 宋大哥极有才学,先头在付家,也是将家中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难道他觊觎付家家产? 宋青衣摇了摇头,不会的,宋义明不是这种人。 这个人要说懒散,其实比付子丞还要懒散的,不可能会对别人的家产感兴趣来。 付子丞看着她一番思虑,忍不住的又说:“你满心的胡思乱想,为什么不来问我?” “好吧,宋大哥为什么会付叔赶走?”宋青衣只得问道。 “阿衣,这个答案,你可一定要听好了。”没想到,付子丞竟然满脸的郑重,他起身,走到宋青衣的面前,弯下腰,修长的双手扶住她瘦削的双肩,一眼不眨的盯住她,吐字字正腔圆,“婚后,我并未与你阿姐圆房,也从未与她同床过,时间一久,她耐不住寂寞,勾引我表哥,两人被我阿爹捉奸在床……” “……”宋青衣震惊的看他! “你阿姐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就是在你面前,只怕也只会炫耀我与她夫妻如何恩爱,根本不曾将此事与外人说道过,所以,我阿爹以为表哥给我戴绿帽子,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付家,并要我写了休书,休了宋青怜。”付子丞徐徐说完,一派平静。 只有紧紧盯着她的那双桃花眼眸,隐约有几分紧张流露。 而宋青衣,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她就知道,宋青怜会被付子丞休弃,绝不是她说的那个理由。 “宋青怜说,她是因为婚后无出,才被付叔赶出付家,说你们是和离,并非被休。”宋青衣晃过神来,看着付子丞,说道。 “那只是她一人的说辞,我阿爹顾念两家邻里之情,没有戳破她罢了。”付子丞仍是看着她,那双清水一般的眸子里,藏着几分希冀,又很快的藏不住了,“阿衣,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为何不与她圆房?” “子丞哥哥。”宋青衣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可是,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啊。 她忍不住叹息:“今天能遇到你,我没有想到,也很高兴,但我现在是苏家人了,我也成了亲,而且过的很幸福,我夫君待我也很好……” “可是他才七日就过世了,他即使那几日待你好,后来呢?”付子丞打断她,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事情,皱起了眉头,“你就是心眼太好,太实在了,竟然还把她们母女接到苏家去住,你知不知道,你额头上的火疤,根本就是宋青怜伙同你阿娘,给你下药之后烙上去的!”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愤怒的低低咆哮出声。 付子丞只要想起他查到的这个事实,就心中一阵揪痛。 他很想做些什么。 可她是有妇之夫,后来是寡妇,女子名声最为重要,凭他如今的浅薄能力,根本就不敢靠近她,只怕稍一靠近,她便名声尽毁,从此此生尽毁。 “我知道。”然而,宋青衣镇静的回答,也令他惊讶。 “你知道?你知道还把她们接到苏家住?你不怕她们害你?”付子丞几乎有些痛心的责怪。 宋青衣看着他,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这些,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后来知道的,我知道宋青怜一直在害我。不过我也一直在努力地要摆脱她们,现在她们虽然仍旧是住在苏家,但却很得我婆婆他们的厌弃,只要她们耐不住要做点什么,苏家也就绝不可能再有她们的位置了。” 宋青衣冲着他一笑,如过去那样笑靥如花,“子丞哥哥,你不用担心,我这一辈子呀,是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努力地、好好地活着的!” ——“阿衣,那你能否……等我。” ——“抱歉,不能。” 这是这一天,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 后面的话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文竹和唐河腿脚极快的回来,风风火火的上了楼。 等他们进了包间时,付子丞已经一脸平静的坐在他原来的位置,而宋青衣则是佯装熟睡的,趴在桌子上和苏小婉挨在一起。 “付公子,您醒了?”文竹有些讶异,怎么原先睡着的醒了,原先醒着的又睡着了? “容小弟似乎不胜酒力,酒劲儿上来,就睡着了。”付子丞解释,并起身,“是要把她们叫醒,还是干脆背她们回去?” “还是试试能不能叫醒吧。”这时候,唐河突然的出声。 他东家两个人可都是姑娘家,怎么能让陌生男子背着回客栈呢? 唐河有些紧张。 而说完之后,付子丞也是笑着看他:“好,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她们叫醒?” “好。”唐河松了一口气,答应着,便是走到宋青衣跟前,小声的叫她,“东家?东家?醒醒?” 宋青衣本来就是装睡。 虽然说也确实有些酒劲儿上来了,但还是一叫就醒。 她起身揉揉眼睛:“唐河啊,你们回来了?咱们也回客栈吧。” 说着,便是轻推带喊的,把睡了好久的苏小婉给叫醒。 小丫头一开始还有些迷瞪。 睁开眼睛吧唧着小嘴,有点没反应过来的看了宋青衣半晌,才忽然想到她们身处何处,立马警觉的清醒了几分:“嫂……啊不,哥哥。” “睡醒了,咱们就回去吧?”宋青衣握住她的手,给她揉了揉穴位,顿时让苏小婉酒醉的身体,去了不少的疲乏。 “好。”小丫头点着头起身,酒意去了大半。 “我送你们吧。”这时候,付子丞也起身,说道。 “不必了,付大哥也喝了不少的酒,还是让文竹先行将你送回去,我们明日再见,好谈谈生意上的事情。”宋青衣笑着婉拒。 第一百五十六章 婉拒 “没有关系,我酒力一向很好,且刚刚睡了片刻,并不觉得乏累。走吧。”他说着,便不容拒绝的率先往门口走去。 文竹赶忙跟上:“付公子,真不要小的先送您回去吗?” “不必,放心吧。”付子丞神情轻松,又转过头来,满面温和笑容地催促宋青衣,“容小弟,走吧。” “好吧。那就有劳付大哥了。” “无妨。” 宋青衣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几个人一路无言的回到客栈。 付子丞坚持送到房门口。 “我弟弟还没有酒醒,我也还觉得困乏,想好好休息一下,不然一定请付大哥进来坐坐。”见到付子丞还有意再叙,宋青衣只有想办法婉言暗示。 “那等晚上,我再来拜访,到时候我会带表哥一同过来,你们生意上的事情,还需得到他的帮助。等明日,我带你们在镇子上好好逛一逛,玩一玩,如何?”付子丞看着她,忍不住又提议道,“镇子上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只怕琅弟还没有带你们去过呢。” 一听到吃的,苏小婉十分心动。 她拉住宋青衣的衣角,轻轻地晃动。 可宋青衣却根本不敢多和付子丞相处,狠着心拒绝了:“还是不了,倘若生意上的事情,今晚能谈好,我就必须得先回去准备药材了。” 付子丞的神情冷淡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 心中忽然意识到,他再说什么,似乎也都是枉然。 一时的就有些泄气。 最后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掉。 文竹跟在身后,匆匆的朝宋青衣几人道了别,追上去一同走了。 “嫂子,为什么不答应人家呢?这位付大哥看起来多好的人啊,人家好心好意的,你怎么就忍心拒绝?再说了,我们平时总待在村子里,这多玩几天不行吗?”苏小婉就有些埋怨。 “你呀。不想想娘一个人在家,咱们在外头玩真的好吗?”宋青衣点了点小丫头鼻尖。 “噢,我知道了。”她吐吐舌头。 随后,宋青衣跟唐河交代了一声,要他回房好好休息,晚上打起精神来迎接付子丞,便也同苏小婉一起回了房间午睡。 然而到了夜晚,付子丞却并未出现。 李琅吟中午是真的喝高了,晚上没能出门,只有文竹过来传话,说明日再来找他们。 宋青衣问了付子丞,他说并不清楚。 只好第二日再等。 可到了第二日,付子丞却借口临时有事,就是李琅吟上门,也根本找不到他人。 这可把苏小婉给气坏了,以为他不想跟苏家做生意,骂他没信用。 宋青衣有些无奈的笑她:“你昨日不还说他人好?” “哼,那、那是我瞎了眼!”苏小婉很气。 “好了,子丞兄应当是真的临时有事,他人很好的,平时待谁都很是和气周到,你们就别气了,再等一天,左不过就在这里再玩一天也不错啊。”李琅吟劝道。 “哼!你说得轻松!我大哥双腿不灵便,只有阿娘一个人在家,她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们是不像你,大宅院里的公子哥,每天只吃喝玩乐等着人捧就好了,我们还得回去帮忙干活呢!”苏小婉这小辣椒脾气上来,把李琅吟也给骂了一顿。 李琅吟颇感委屈的看了宋青衣一眼,小声的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你们着想,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 “你说什么?”苏小婉就瞪他。 “没有没有,我说我再去催催子丞兄!这可以了吧?”李琅吟忙求饶。 “哼,这还差不多。”小丫头抱着双臂,煞有介事的傲娇的看了他一眼,勉强的算是满意了。 宋青衣喊住他:“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管是付大哥真有事忙,还是借口对我们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去了,总是一份诚意。” 李琅吟想了一下,点头:“也行。那走吧?” “我也要去!”苏小婉喊着。 “不,你就在这里等着,万一付大哥忽然来了,你得让唐河给我们通风报信,然后留下来招待付大哥。”宋青衣看着她笑,说出来的理由,让小丫头根本无法拒绝。 “好吧……”小丫头闷闷不乐的答应。 见把她给哄好了,李琅吟跟宋青衣一道出了客栈。 路上走了有一会儿了,李琅吟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出口来:“嫂子,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子丞兄以前是不是认识?你们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过节吧?我可从未见过,他会如此针对一个人……” 他一双眼睛,也是雪亮的。 大户人家的孩子,父亲过去又是做官的,那识人明事的教养,如何都差不了。 宋青衣定住步子,双眸清澈的看他,一点也不否认:“是认识的。” 李琅吟瞪大了眼睛:“那是真的有仇?他昨日可是故意装作初次见你的?我就说嘛,不对劲得很!” “唉。”宋青衣叹了口气,“我也不妨告诉你,不知道以前小婉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的事,你可知道,我嫁到苏家之前,是有一门婚约的?” “这……她早先的确说过一回。”李琅吟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么说,等于是把苏小婉给卖了。 不过又觉得,以宋青衣对小丫头的疼爱,并不会在意。 而一说完,他眼睛再度瞪大,满面的吃惊、震惊、不可思议和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是吧?难道你那个未婚夫,就是子丞兄?!” “不错。”宋青衣点了点头,“我跟他青梅竹马,自小的婚约,两家都是承认的。可惜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他娶了我姐姐做妻子,一年以后,我便被我阿娘,卖给了苏家冲喜,自此成了苏家的儿媳妇。” “这也是我嫁人之后,第一次又见到他。”宋青衣回忆地说道。 “啧,付家人嘴巴可真严,此事我竟一次也未曾听说过。”李琅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可是不对啊,他同你有婚约,却娶了你那个姐姐……难道不是他对不起你?怎的一见面,却为难起你来了?” 他悄悄地打量宋青衣。 这人就是一个人精,想从她嘴里打听到更多的八卦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意规划 可宋青衣也不差。 她似笑非笑,斜着李琅吟:“其中故事,不足以对外人道也。不过李公子只需要知晓一点——我跟他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小相伴,如今分离的局面,既怪不得我,也怪不得他,命运使然罢了,我都已经放下了。” 说着,宋青衣见到前面有一个茶楼,抬手一点:“我不方便见付家的人,所以,就有劳李公子独自跑一趟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吧……”李琅吟只有在心里感叹她的精明,而后眼看着她朝茶楼走去。 有这么一位精明的嫂子在,难怪苏小婉也跟着见长。 他摇摇头,便自朝付家报信去了。 宋青衣在茶楼要了个楼上靠近街道的包间,点了一壶铁观音,要了一盘红枣和花生,便坐在窗边,一面喝茶,一面盯着大街等人。 半刻钟之后,她便见到李琅吟和付子丞一同走来。 李琅吟脚步轻快,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付子丞则行止犹豫,并不开口,只皱眉听着他说道。 见此,宋青衣起身抓了颗花生,一下砸中付子丞的脑袋,他一下捂住头,往楼上看。 宋青衣半个身子探出窗来,就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笑靥如花:“喂,子丞哥哥,你们还磨叽什么呢?快上来!” 付子丞一怔。 他恍如梦回幼时。 那时候,他们两人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奶奶和阿娘、阿爹,整个付家都已默认了,她会是他未来的媳妇。 可是现在,她却说命运使然,她已经放下。 那他又该如何? 他放不下去啊。 无数个日日夜夜,不论寒暑,他辗转难眠,即使已经中了功名,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借口对那成绩不满意的留在这里,只因心里只有始终有那么一个挂念。 便是她。 他想告诉她,宋青怜要害她。 可等终于有机会面对面,说出口,她却温柔大气的一笑,说她知道了。 “走吧?来都来了。”身后,李琅吟推了他一下。 付子丞回望他一眼,随后只有硬着头皮,踩着台阶进了茶楼,又在小二的指引下到了二楼的包间。 宋青衣给他们一一倒好茶:“坐吧,这里的茶味道不错,不比聚丰楼的差。” “那是自然。这家茶楼可是付家的产业。”李琅吟语带得意的坐下,端起茶杯一阵牛饮,那股骄傲劲儿,仿佛这是他家产业一样。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宋青衣笑眯眯的看向付子丞,“子丞哥哥,今天你请。” “好。” 付子丞望着她笑容,心头一轻。 他笑着坐下,“这便是我外公交给我的其中一家产业,我听琅弟说,你们苏家也有茶园,尽可以也跟我合作了。” “那岂不是要跟你们过去的茶叶供应商抢生意?你们都是老关系了,我这么横插一杠可不好。”宋青衣笑道。 “没关系的。这家茶楼不止镇子上一家,还有其他地方也有。我外公的生意分步颇广。” “原来如此。”宋青衣心里一动,“那你们这茶楼,在孟城有吗?” “有的。我听琅弟说,你还要通过孟城,往南边卖药材?咱们这地方毕竟还是北王御下,你给那边送药材,胆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付子丞疑惑不解,又有些担忧。 他担忧的,自然是宋青衣的安危。 而他疑惑不解的,则是他认识的阿衣,绝不是敢如此大胆行事的人。 可这一次见面,真叫他体味到了一种生疏感。 她变得太多了。 不知该叫他说好,还是不好。 宋青衣只好按照早早想好的解释:“北方安定,这药材生意早有几家大药材商挤干净利润,反而南方比起北方来,因着战事步步败退,反而更为紧缺,富贵险中求,我既然接受了苏家的生意,就决心要做出点成绩才好。” “再者说了,北方这边几条药材商的线路,都被我大堂伯捏在手里,我家和他们宗族已经分了个干净,我也不好再从他手里讨饭吃。茶叶生意,也是一样的。不过茶叶生意,我打算走北方的路线。薄利但稳定,够个温饱就好了。” 她一番言论,已经是把对苏家的生意规划,说得一清二楚了。 只剩下没说她还要帮苏渐闻办事。 这是决不能告诉眼前二人的。 付子丞对她的变化感到十分的讶异。 要说过去,他时时刻刻,为宋青衣一嫁到苏家就守寡,而满是不满和心疼之余,就是还怀着一份自己的心思。 可现在,他却仿佛有些明白。 她能说放下。 也许嫁到苏家,对她来说,至少是没什么不好的。 过去在宋家,柳氏如何待她,他也是看在眼里。 所以无数次的暗暗发誓,等她嫁给自己为妻,一定要将她捧在掌心宠爱,绝不叫她吃一点苦头,受一点气。 即使母亲为难她,也一定要为她摆平。 可现在,似乎永没有机会了。 “苏家把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你,看来,你婆家待你,是真的极好的。”付子丞心情复杂的看着她,说道。 “昨日在酒楼,小姑子如何跟我说话,你应当也都听到了,我在苏家过的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也要尽心尽力为苏家做事,孝敬婆婆,善待小姑子,一辈子都待在苏家。”宋青衣也看着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回答。 付子丞放心了。 但也感到万分的失落。 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带她走了。 这一次见面,最让他难过的除了这一点,还有就是,他感受得到,曾经眼神热烈的看着自己的小丫头,如今再见他,没有一点喜欢了。 她不喜欢他了。 此时此刻,明明已经是热闹的时节,可他心中却忽然下起了雪,一片冰冷荒芜。 “那就好。”他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 虚情假意,那样的不真诚。 那一丝悲伤,犹如一阵悲凉的风。 包间里一时也跟着冷了起来。 连李琅吟看着,都忽然的心生不忍,付子丞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不免的,便对宋青衣生出几分抱怨。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再喜欢你 “你过去难道不喜欢子丞兄?他都还待你一心一意,怎的你就能这么快就抛弃他?我都听子丞说了,他娶你姐姐是被家人算计,并非有意,且也早已休弃了你姐姐……他现在就想再能有机会娶你进门,可你却乐不思蜀……” “女人变心,难道都这么快?嫂子,你是不是有些狠心了?” 宋青衣在心里听得直摇头。 对别人来说,时间只是过去了一年、两年,可对她来说,却已经是一甲子,是一生、一世。 一生的时间,难道还不足够她忘掉一个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曾经让她那样痛苦过。 “是。”此时,宋青衣看着李琅吟,暗藏几分警告,“女人变心是很快的,如果子丞哥哥在发现新娘子是我姐姐的时候,便立即来退婚娶我,那我生生世世只会喜欢子丞哥哥。但当时,既然子丞哥哥选择了放弃我,哪怕只是权宜之计,这么久过去了,也已经晚了。” “李公子,如果你待小婉也这样,我敢保证,她也会变心,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她总会忘掉你,不再喜欢你。” “感情是最不该有权宜之计的。” “凭什么一个人待你一心一意,你还能为了所谓权宜之计,而选择牺牲她呢?哪怕只是一时的,但造成的伤害无法磨灭。”宋青衣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 她说给李琅吟听,是要他珍惜眼前人,不要辜负苏小婉。 也说给付子丞,要他早点死心。 屋内一时陷入静寂。 李琅吟脸色不快,几分尴尬几分难受的坐在那里,想着他跟苏小婉之间的那些阻碍。 而付子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人,都是一个比一个聪明的。 正因为听懂了,更能感受到那份冷静决绝。 付子丞心如刀割,只觉得当初他一时错误的选择,究竟是给他的阿衣带来了怎样的伤害,才让她如今变成这样。 手起刀落,便将跟他过去的情谊与喜欢,断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他的阿衣啊。 她怎么忍心这样待自己? 可这却明明白白,已不是他的阿衣了。 空气有几分凝滞。 谁都没有再说话,杯中热茶,也随之一点一点的冷却。 一直到宋青衣没事人一般的起身,叫小二过来添一壶热茶。 随后,她又如他们刚来时,起身给两人一一添满一杯茶。 “李公子,你不必惊慌。”宋青衣一面给自己也满了热茶,一面神色冷静的说道,“小婉现在还是很喜欢你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全心全意的信赖着你,我也很支持你们。但如果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我不也不会给你撕破脸,但小婉的人,你是别想要了。” 李琅吟听得几乎浑身一抖。 他此刻真是怕死宋青衣了。 心里第一万遍的暗暗咬牙切齿,腹诽小丫头嫂子为什么这样的厉害。 宋青衣看了他一眼,被他隐约瑟瑟发抖的样子,搞得有点想笑,但又要忍着,继续一本正经的敲打他:“小婉一向肚子里藏不住话,什么事都喜欢跟我说,前日你们在裁缝铺子里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当然,对着堂堂李员外之子,我敢这么说话,也是在欺负李公子是个好人,不会跟我一般见识而已。小婉喜欢的,我一向都是很支持。” 说着,她为表诚意,还朝他露出一道温煦的笑容。 直把李琅吟给笑的恨不得缩起脖子。 但他又不得不伸着脖子,咬牙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嫂子,我既然一直都叫你嫂子,也是希望你能看到我非她不娶的决心。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要护住小婉,绝不会重蹈你跟子丞兄的覆辙。” 后面这一句,简直称得上是狗腿! 付子丞瞬间满头黑线。 宋青衣险些没憋住笑! 然而还不仅如此。 说完,他竟又万分歉意的冲付子丞一拱手:“对不住了子丞兄,我不是有意要拿你们的事,再往你伤口上撒盐,我只是太喜欢小婉了,想要向嫂子证明我的决心。” 付子丞简直雪上加霜,他纵然是一时又气又伤,一口老血都要吐李琅吟一脸,也只能跟着咬牙说句“无妨”。 但宋青衣还是不能这么就放过他。 俗话说,男人靠得住,野猪能上树。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宋青怜曾说过一句话,她一向觉得有道理。 相信什么,都不要相信男人的一句臭嘴。 “李公子,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做的。”宋青衣依旧是笑眯眯的,“你现在在清扬镇也许呼风唤雨,有许多人捧着你,但那只是因为你父亲是李员外,我想请问一下,除去你父亲的身份之后,你自己,又还剩下什么呢?不管是继承你们李家的产业也好,还是说考取功名,任何一项你做起来,且能做得极好,我想就不会有谁,能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了。” “当然,我也不会尽说风凉话。” “你李家公子的身份,反而更能为你做成事情,增加筹码,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写信求你帮忙了,你说是不是?” 她说。 付子丞听完之后,只能将方才的悲痛被抛到一旁,简直可以说是欣慰的看着她。 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面带微笑了。 如今的阿衣,真是犀利的厉害。 既能把李琅吟说得一文不值,又能在最后以一个“求”字,将他再捧上天。 连李琅吟自己都不得不佩服:“嫂子,你真是,真是,让我对你生不起气来!我有几分体会到为什么小婉这样事事以你为先了。” 说着,他干脆正儿八经的起身,冲着宋青衣郑重无比的俯首作揖。 宋青衣没有动,只看着他。 “听嫂子一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听什么废话,但我还是想要再次做个保证——我此生非小婉不娶!你且看我如何做吧!等小婉及笄,我就上苏家向她提亲!我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从李家的大门,将她迎娶为正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发誓 “且一生只娶她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也是我早就对她许下的承诺!倘若来日有违此誓言,我愿遭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李琅吟慷概激昂,到最后,竟是毫不犹豫的发起了毒誓。 这下,轮到宋青衣面露一丝讶异。 “李公子,慎言啊!须知鬼神之事,最是灵验,你发了事,上有神,下有鬼,可都是听得见的!” “我知道,但我一腔热血真情,不怕做不到!”李琅吟一身意气风发,满脸的诚挚认真。 “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起。”宋青衣摇摇头,并不以为意。 过去难道付子丞没有对她说过那些非她不娶的话? 可结果呢? 纵使那非他本意,但事实已成。 造化弄人。 而李琅吟也不再多做保证,就如他说的那样,要做给他们看! “子丞兄,你也不要被我嫂子一番话给打击到了,继续努力,争取再追到嫂子!就算她已经嫁了人,可夫家已没了,再娶到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相信只要你有诚意,嫂子一定会再被你打动的!”李琅吟不仅自己这会儿一腔的热血,还要拉着付子丞一起来。 付子丞可是年长他几岁的。 方才,也真是被打击的不行。 可这会儿,他无法拒绝的,被李琅吟这一腔热血给感染,给打动。 他望着宋青衣一时错愕起来的脸庞。 尽管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火疤,可她一双眼睛,却从未减弱过一丝的美丽。 他忍不住也站起来,抬手搁在李琅吟肩头,也是满腹慷慨激昂的一点头:“好!琅弟!你我乃是至交好友,如今兄长我就也随着你一同努力!” “阿衣,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想要我死心。” “我也知道,你那么说,不是因为你还怨着我,你是真的放下了,也已经不再喜欢我,可是我希望你还是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要再拒绝我追求你!这话我只在这里说,到了外面,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等我考取了功名,我一定会向苏家提亲!”付子丞神情激动,满是深情地望着宋青衣。 “我……”宋青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干脆利落的,再拒绝他。 可是他都已经看出来了,她不再喜欢他。 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明知不可以而为之,她该去再继续打击他吗? 宋青衣犹豫了。 “好了,嫂子,你就千万什么都不要说了,反正就算到时候,你仍是不愿意再改嫁,也还是可以再拒绝的,是不是这个道理,子丞兄?”李琅吟也勾住付子丞的肩膀,冲他眨眨眼睛。 “是的。”付子丞轻轻一笑,如一阵轻风。 他依然是温煦的。 宋青衣看向他。 付子丞继续的说道:“阿衣,我说这些,并不是要逼你,如果到那时候,你仍然选择拒绝我,我也绝不会有一丝的怨言,我只想要看你幸福快乐,不再受苦,你若再拒绝我,只是告诉我,我不是可以使你幸福的那个人,那么,我又怎么忍心令你不快乐呢?” 千树万树的梨花,都在这一瞬间开了。 他如此的温柔。 宋青衣在心里感叹。 这叫她怎么拒绝? 但是,要使他一腔努力,最终成空,也绝不是她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她更喜欢一次性说清楚。可是面对着她的子丞哥哥,她却好像又只能选择心软一次。 “好,我答应你。”宋青衣清透的双眸也紧凝着他,“但你也要答应我,倘若下一次……我仍是拒绝了,你一定也要放下,再去找到另外一个值得厮守一生的女子,把你对我的温柔,都交付给她,然后,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子丞哥哥,我跟你一样,也是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的。” “好。”付子丞毫不犹豫的答应着,再次温柔的笑了。 …… …… 这一番茶楼小会,总算是将先前的不快,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随后,付子丞再无那番别扭和不满。 他一身的君子坦荡荡,随着宋青衣和李琅吟一起回了客栈,再见到苏小婉时,更是礼貌十足、歉意十足的朝她拱手致歉:“抱歉了,生意上突然有一些急事,没来得及让身边的小厮过来通知你们,白让你们等了那么久。” 苏小婉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丫头。 虽然早上还在掐着小腰骂人。 可等人到了跟前,这么诚心诚意的道歉,她又有些窘迫的红了小脸,连连摆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这前后不一的可爱劲儿,看的李琅吟只想发笑。 “因着前一回北王吃了一次败仗,往后的这两回战事都颇为激烈,北王一举攻下了孟城南部的两座城池,往常呢,每一回战后,孟城都有大批的流民涌入,局势乱的很,好在这两次北王行事果断,及时安抚百姓,损伤不重,倒是东王那边,伤员就很多了。药材呢,是通过孟城一个点心铺子,运往东王的军队。那掌柜的是东王的亲信,一直伪装留在孟城打探情况,前一回北王吃败仗,便是他打探到了有利的消息。”对着宋青衣,付子丞可谓毫不保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青衣听得简直是直挑眉了。 这叫什么? 瞌睡来了,就送来枕头? 她往南边送药材,本就有着要想办法打探军情的目的,没想到付子丞就首先给她揭了一个东王的底。 这是一条重要的讯息。 要么,是端了这个点心铺子,想办法取而代之,假传军情给东王。要么,是还留着,传递假的讯息给这铺子的掌柜的,也是误导东王。 但到底该怎么取舍,她还得回家问问苏渐闻,由他来谋划。 并且,还不能因此而坏了人家付子丞的生意。 “那看来,你跟那掌柜的关系很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宋青衣想了想,问道。 “阿衣,你一定想不到,她是一个女子。”付子丞眸光微闪,笑着看她。 “女子?”这下,宋青衣倒更为好奇起来。 她还真是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也能在这战乱当中,不惧生死的传递情报? 第一百六十章 奇事 付子丞一看她有了兴致,便更加热情的讲述起来:“她是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岁之间的妇人,样貌上佳,行事讲话都是八面玲珑。听说原先是京城人士,后来有次出游与家人走失,流利到此处,与家人也断了联络,她便带着一个忠仆,在孟城安定下来。” “既然是京城人士,还愿意为北王做事,那她这身世,十有**是假的。”宋青衣推断。 “这半真半假吧。” “怎么说?” “我找表哥帮忙,想办法查了她的底细,发现她的确是京城人士,且还是大户人家的一位夫人,只不过,她并非是与家人走失,而是趁着一次家中郊游,偷偷逃掉的!” “逃掉?”这就引人深思了。 大户人家的夫人,不安安稳稳的待在那京城的安乐权贵圈里,怎的要逃走? 宋青衣更好奇,她是哪一家的夫人。 听着也太扑朔迷离了。 就连李琅吟等人也满是新奇:“京城大户人家的夫人?那岂不是金银满身,奴仆满群?这样阔太太的生活她都不做,竟然逃掉……可真是神了奇了!” “是这个道理。”付子丞手中折扇一拍手心,“表哥为了此事,还亲自去了一趟京城,他打听着是否有哪一家人走失了妻妾,发现并无。再打听是否谁家逃走了仆奴,依旧是无。后来机缘巧合,竟让他听到有几个贵妇在一家铺子看首饰时的闲聊,说是相国夫人失踪了有三、四年了,那位相国大人遍寻不到,已经准备迎娶新夫人了。” “相国夫人?”这一回,宋青衣是着着实实的狠吃了一惊! “怎么?很吃惊对不对?起初听说时,我也是一阵的不敢置信,还再三询问表哥是不是搞错了,但表哥就是很确定,并无出错。他还打听到,因着相国大人要娶新夫人的时,府里前夫人所出的那位千金,还在家中大闹了一场!”付子丞并不知宋青衣吃惊的真正原因,只事无巨细的,把他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而宋青衣自然不是因为对方竟然身份如此高贵。 就是丞相夫人,她也绝不会有这么吃惊了。 仅仅只是因为是相国夫人! 这样,就完全能够解释,为什么那位相国千金,会来到这里了! 她来到外祖母家避难是真,受到得宠姨娘排挤也是真,但却并非是因为母亲病逝! 现在,宋青衣联系着前世她所知道的那些相国府的龌龊事,算是都弄明白了! 相国夫人趁着郊游逃走,是因为她自小爱慕的情郎,是的东王阵营的,所以她逃走的时间,刚好就是“二王之争”开端之时! 她为东王套取北方情报,又为东北底下运输药材,都是因为她根本也投入了东王的阵营! 相国千金会过不了多久就来到这里。 要是宋青衣猜得不错,这位相国夫人的娘家,很有可能就在孟城。不然的话,凭她一人,如何敢在这里立足开店? 那么相国千金会来这里,很可能是这位前夫人悄悄带信,叫女儿过来相会的。 算算时间,那位相国大人最小的儿子,也差不多就是这一年出生的。是那位新夫人生的?还是受宠的姬妾生的? 不论是谁,生了儿子都有了依仗。 以前哪怕抬不起腰来,伺候也可以在相国府横着走了。 那她恰好可以借这个理由,离开相国府,远走孟城外祖母家“避难”。 这一切计划的都很好。 唯一意外的,恐怕就是她路上遇到麻烦,暂时在清河村留下,遇到了苏渐闻…… 宋青衣心里一番的算计,心里越来越迫切的觉得自己得赶紧回去! “容弟,你怎么了?”付子丞观察着她凝眉思索的样子,不由得关切的询问,可因为苏小婉和唐河在场,他也不能表露的太过热切,只能望着她心中担忧。 宋青衣深呼了一口气:“付大哥,你快把孟城的情形都告诉我吧!我得今天就回去!不能再多耽搁一刻!” “这么急?这都到了午后,你这时候走,等到了清河村,天都已经黑了吧?”付子丞不放心道。 “就是啊哥哥,反正很快就明天了,咱们等等再走呗?”苏小婉也不想走的这么突然。 “那要不,你留下?我跟唐河先回去。”宋青衣斜着她。 “嘿,那哪儿成啊,还是咱们一起吧……”苏小婉赶紧赖皮地抱住她手臂,生怕她丢下自己似的。 “哼,小机灵鬼。” 接下来,付子丞便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孟城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给宋青衣听了一遍。 等宋青衣和付子丞商量好送货的时间、地点、一些细节,再赶路回到清河村时,夜已经都深了。 赖氏睡得迷迷瞪瞪的过来开门。 一见着是他们回来了,那睡意登时清醒了八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咋不等到明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满面忧心。 这会儿,苏小婉仍是抱着宋青衣胳膊,整个人困乏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宋青衣也是一脸的倦容,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就是一个哈欠。 唐河便替东家答道:“是好事,今天东家打听到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说要赶回来。” “那也不急啊。”赖氏心疼的扶住宋青衣。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宋青衣冲唐河摆摆手,“你把驴子解开,在院子里松好,那棚底下有黑豆,给它喂一些吃,做好就也回去休息吧,明日睡饱了再过来,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不辛苦。”唐河诚恳的应道,便牵着驴车进了院子,照吩咐做事。 宋青衣则把苏小婉叫醒,要她洗把脸再睡。 没想到这时候,苏渐闻竟然还没睡。 他让曹疯子过来喊人。 “有什么事等明日早上再说。”赖氏可不赞同这么晚了,还去谈什么事情。 “无妨。”宋青衣摆摆手,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又喝了杯茶水,便跟着曹疯子去了东院,去见也起了身,正坐在书房里坐着等她的苏渐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报 她打起精神,把所打听到的关于孟城的讯息,捡重要的几件说了一遍。 苏渐闻听了,便眯起眼睛。 那模样,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良久。 在宋青衣都快睡着了,他才又忽然的说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什么不简单?”宋青衣一个惊醒。 “我说孟城的事情。”苏渐闻看着她,“你先去睡吧,明早再说,今晚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宋青衣也不客气,起身就打算走人。 “那个付公子,是不是就是你以前青梅竹马的付家小哥?”她刚走到门口,苏渐闻忽然一句话,说得她一个激灵,转过身来。 她盯着苏渐闻,眉头微微蹙起,没有立即回话。 这事她原本打算继续瞒着家里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省的家里人多想。 可这厮也太精明了,她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都没提一下,只说了是李琅吟的朋友付公子,就这样,他竟然还能一下猜到…… 真是属狐狸的不成! 苏渐闻仿佛能听到她肚子里的腹诽,此时就似笑非笑的在灯下看她:“别多想,你在我们家守寡一辈子,太可惜了不是?他对你能说这么多,看起来也是掏心掏肺的还喜欢着,如果你还喜欢着他,我可以帮你在阿娘面前说话,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心话。” 宋青衣慢慢的转过身来,稍稍放松了一些。 半晌,她笑了一下。 “大伯哥,你对我究竟是存着有多深的误会?你凭什么觉着,我还会继续喜欢一个娶过宋青怜的男人?一次不忠,百次无用。不管他上一次是因为什么娶了宋青怜,娶了就是娶了,这种男人就算他本身再好,再优秀,我也不会再要。我因为他受的苦,不能白受,现在之所以能坦荡荡的跟他一同做生意,是因为不喜欢他了,只把他当做一个相交多年的朋友,但多余的感情,是一丁点都不会再有。这些,我也已经跟他说清楚。” “没别的事,我就回去睡觉了。这么晚了我还过来,也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这种话说了一次又一次,你不烦,我都嫌烦了。” 说完,宋青衣一个倨傲的转身,干脆利落的走了。 苏渐闻自以为是的好心,却讨了个没趣。 “真是好心没好报。”他摸摸鼻子,不怎么有底气的独自说了一句,嘴角却是心情极好的翘了起来。 随后,他便铺开面前的白纸,思索着得到的情报,该如何利用。 …… …… 第二天,宋青衣和苏小婉俱是睡到日晒三竿。 平时赖氏是不允许女儿睡懒觉的。 不过今天,算是由着她。 等起来了就赶紧给热饭。 两人洗漱一番,刚喝了两口热粥,唐河已是笑着登门:“来得早怕打扰到东家休息,便在家里帮着阿婆浇了一遍地里的菜,才过来了。” “嗯,你吃饭了吗?”宋青衣心里极满意他帮张大夫两口子干活。 “吃过了,东家你们先吃,我去给那头大青骡洗刷洗刷,昨天它也是风尘仆仆了一路。”唐河说着,便笑呵呵的走到了井边,在苏小婉指引下打了一盆水并拿了刷子,开始给那骡子一顿洗刷。 等宋青衣吃过饭,曹疯子就过来了,说苏渐闻喊她有事商量。 她咕咚几口喝完粥,交待了唐河几句,便去了东院。 曹疯子一起进了书房,尔钰也在,并且看苏渐闻这架势,是不打算避开这两人说事了。 她也不介意。 往那旁边一坐,等着人发话。 苏渐闻面前桌案上正铺开了一张白纸,上头密密麻麻的一片墨色字迹。 半晌,他才终于抬起头,看她:“你跟付公子定好的第一批交付药材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十天以后,七月初四。”这个昨晚宋青衣忘说了。 “那差不多是要入秋了……到时候,你跟曹疯子一起,带上唐河,去会会那位前相国夫人。” “我?”宋青衣有些惊讶。 “怎么?你不想去?”苏渐闻笑着看她,“难道你不想见见这位相国夫人?这样一位连贵夫人都不做,跑出去做奸细的人,你就不想见识一下,看看她是怎样的一位奇女子?” 宋青衣转眸一想。 她当然想见! 从听说这位相国夫人的事情之后,她就心生向往。 当然,并非是对她抛夫弃女的行为。 只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能抛掉富贵,不甘心仅仅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偏要舍弃一切,来到这孟城做一个没什么身份、传递情报的暗桩,这份“胆识”,都令她佩服。 本朝那位能文能武的长公主,她前世曾见过,便已经是心中惊叹的不得了。 这样的人物,本就是来推翻小女子仅仅只能坐在家中、相夫教子这种狭隘认知的存在! 更不用说,宋青衣这一世,本就是不满足于仅仅待在这一个小地方的。 她更想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大伯哥,你这个提议,倒是真的不错的,比你昨晚说的那些有意思多了。”宋青衣不忘揶揄他两句,“我去!” “呵呵。” 苏渐闻干笑两声,“你得把这位夫人的底细,给我打探到才行。” “底细?还要打听什么底细?付大哥不是都已经告诉……”宋青衣正奇怪,话说到一半,看到苏渐闻眼神,忽然反应过来,不禁一挑细眉,“怎么?你怀疑这位相国夫人,还有什么别的底细?”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聪明的。”苏渐闻也是剑眉一挑。 这下,宋青衣不说话了。 她脸上带着一丝兴味,凝眉思索着,这位相国夫人周氏,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底细,是没有亮出来的。 且这一层底细还能被苏渐闻给怀疑到,那就肯定是他能够注意到的。 那会是哪一方面的呢? 她默想了片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听付大哥说,前一回北王吃败仗,就是她给东王那边送的情报制胜,难道说,这情报来源……还有什么不对劲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说看,这情报来源,能有什么不对劲的?”苏渐闻笑着看她。 “我这问你呢,你怎么还让我说?明知道还不说,非要这么猜来猜去的有意思吗?”宋青衣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有啊,其乐无穷呢。”苏渐闻不怕死的接了一句。 “你这人!”宋青衣气得想打人! 可人家就是要她猜,怎么都不肯说出来。 那老神在在的样子吧,还搞得宋青衣心里痒痒,越发好奇起来。 老半天过去。 她半是泄气,半是胡说句:“哼,总不能,那情报是相国大人自己写信给她的吧?那相国岂不是个左右逢源的两面派?但是这可能呢?我没记错的话,那相国大人似乎还是北王幼时的开蒙师父吧?” “嘶——”苏渐闻拧眉奇道,“错倒是没错,不够,相国大人是北王开蒙师父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上下打量宋青衣,眸中精芒一闪。 果然就从她猛地一吸气的举动里,捕捉到一丝说漏了嘴的心虚。 刚想问,宋青衣就干脆自己答道:“这事难道很隐秘吗?付大哥告诉我的。你可别再问我他怎么知道的,兴许是他表哥宋义明查到,而后顺口告诉他的,也没准他就是知道。” 说谎话不眨眼睛的,她就把来源,推到了付子丞的身上。 尽管实则是,她前世跟着宋青怜,见过相国大人。 以及,当时仍旧是相国夫人的周氏。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如今离开相国府,并背叛北王和相国大人的周氏,在后来东王战败,北王称帝之后,还能继续做回她风风光光的相国夫人呢? 宋青衣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苏渐闻也不再说其他,直接告诉她:“前一回,就是北王战败那次,那一次的作战计划敲定之后,一向只在朝中坐镇的相国大人突然到军营探望王爷,王爷便随口将刚订好的战略与他说了一嘴。” “啧,王爷说了多少?” “只透露了要去渡口布兵。”苏渐闻斜着她。 “噢——那岂不是告诉了相国大人,他要从水路发兵,将东王的军营围困在泸水滩?前有水路,后有山。水路被王爷占了,后山又是一片悬崖峭壁,不宜撤退,王爷再来一个箭矢点火往东王的军营里胡乱射飞,那东王的军队就一片火海了吧?”宋青衣回忆着实际的战况,脑补出一出胜仗该怎么打的攻势,继而话锋一转,“可惜情报泄露,王爷的军队,反而被东王提早从河岸另一边给一起围了,先发制人的往船上不断射起了点了火的箭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草草的撤退,损失惨重。” “……”苏渐闻半晌没有说话,只审视的看她。 不过这一回,宋青衣底气可是足的很:“你可不要再问我怎么知道的了,娘买了不少的邸报,我没事就跟着看一眼。” “好,是你记性好,还聪明,可以了吧?”苏渐闻难得能妥协一回。 “这还差不多。” 于是他便见着她听得自己的回答之后,红红的小嘴一抿,下巴还得意的一扬,眸子里简直几分神采飞扬。 真是鲜少从她脸上见到这么灵动的表情了。 苏渐闻跟着嘴角也好心情的翘起来:“现在你都知道了,这几天你先去盯着药材,咱们再找个时间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从周氏身上挖到有用的证据。” 对此,宋青衣自然没什么异议。 …… …… 接下来的几天,宋青衣把心思大部分放在了药材的采摘和晾晒、保存上,加上之前晾干的那些,能出的货物还是不少的。 当然,得了空,她还去了张大夫那里,找他学习针灸术。 幸好现在有人手。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活来,都是手脚麻利的,她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不出错,倒不必自己事事动手。 虽然只有不到十天的空闲,不过她还是学的很认真,似乎也是在这方面极有天赋,一点就通,张大夫不住的夸奖她。 得了赞赏,宋青衣当然开心不已。 为了练习指力,她晚上也没休息,躺倒在床上便进入灵玉空间练习,第二天清早喝一些灵泉水,神清气爽去除乏累。 如此,算是得了加倍的练习。 到第九天的时候,她便想再问问什么时候能在人身上上针,而不必对着这么一扎纸练指力,因为其他的诸如相关的基础常识、穴位、甚至解剖,她都已经有所掌握。 刚要开口。 忽的一阵白雾在脑中腾出——恭喜掌握针灸术。 是灵玉空间! 宋青衣一个激灵,把要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转而道:“师父,要不我给自己扎一下,您帮我看着点?” “现在?”张大夫有点怀疑,她才学了几天? “针灸术可不是儿戏,你可不要眼高手低,学了几天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你聪明,但学医切忌耍小聪明,否则就是误人误己。”他以为宋青衣是好高骛远,不免有些严肃的说教起来。 “师父,您放心,人命关天的徒弟哪敢儿戏?” 宋青衣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解释,“不过中医有好多东西,本就是一脉相承,先头里跟着您学那些医术,足够让我掌握人体经络、穴道等等,这几天来练指力,除了早晚勤加练习之余,更是有所感悟,但还是得亲自在自己身上扎几针,才知道是不是纸上谈兵。您放心,徒儿不会乱来的。” 她连说两个“您放心”。 听着这些话,张大夫尽管心中还十分的怀疑,但又不得不承认有点被她说服。 可见对一个徒弟习惯性的放心了,往后就容易被说动。 但针灸术博大精深。 当年他接触到之后,又过了一两年,才终于敢说自己真正学会了。 可现在徒弟这样…… 张大夫一番思虑之后,还是点了头:“也罢,你现在试试,也有我看着你,要是不行,至少一个月之内,你绝不能再在自己身上上针,明白吗?” 总归现在有他看着,真出了什么错,也不会出事。 再者,也能叫她收敛一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学习针灸 “好。”宋青衣知道师父还是不相信自己,不过若要取得一个人的信任,那当然还是做给对方看! 她便取了针,撸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捻针而上。 一见她那竟十分娴熟的指法,便可以相信她的确勤加练习,底下没少下功夫。 宋青衣神色认真,几针试下来之后,张大夫算是松了口:“不错,你真是我在医术上,所见过的最有天分的人。” “那,徒儿这算是过关了?”她有些紧张的问。 可以看得出来,她对待此事,那认真的态度并不比他少。 张大夫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起身从书架上找到一个方盒递过来:“过关了,不过我这里还有几本手札,是我从学习针灸开始随后记录,上头是我几十年的经验,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下一次我是要检查课业的。” “真的?嘿嘿,谢谢师父大人!”宋青衣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忙双手接住。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翻看。 上面一页页的,都是张大夫记录了针灸时,不同病症遇到的不同问题,以及该如何解决,其中也少不了他犯的错误还有纠正的过程。 这是一个几十年的老中医,最宝贵的东西了。 宋青衣感激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将那手札紧紧地抱在怀里,满眼的感动至深:“师父,谢谢您,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肯把这么宝贵的手札拿给她,可见心中是真的重视她这个徒弟! 被人珍视的感觉,总是极好的。 “呵呵,傻丫头啊。”张大夫笑的一脸和蔼亲切,抬手轻拍拍她肩头,“你可是我的徒弟,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更何况,你在医术上的天分,是我所见过的所有学医人当中,最为出众的,为师,一定倾囊相授,让你成为萧王朝数一数二的中医!为师这一生平凡,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能在最后做成这一件事情,便觉得此生圆满了。” 他说着这些话时,清瘦的身形笔直,一股仙风道骨的坦荡磊落,悠然自成。 宋青衣听得敬佩,也有些泪目。 师父的年纪,的确是已临近风烛残年。 可她却舍不得这样好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真有失去师父的那一天到来。 她不禁想到,也不知道空间里的灵泉水,能不能延长寿命? “师父,您会长命百岁的!”宋青衣怀着一丝希望,双眸明亮,笃定的说着,“明日我可能就过不来了,一大早就得出发去清扬镇跑生意,大概会去个十天半个月的,不能继续在师父跟前学习,不过您放心,这手札,我会一路带着,一定不会疏漏了学习!” “师父这里有一些金疮药,还有一些是防止疫病的,你且随身带着,现在正值战乱,不论去哪里都一定要小心,且记着低调行事,财不露白。”张大夫早听唐河说过明天要离开,这些药也都是早早的就开始准备的。 他将一个包裹拿给宋青衣,里面瓶瓶罐罐,都标记好了是什么药。 外头战乱,流民到处都是。 也引得时疫时有爆发。 总之,这里面的药,可以说没有一样是用不着的。 宋青衣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哭了。 可能前世太少的受到旁人善意的对待,如今别人一对她好,她就有些受不了。 “好,我一定健健康康的回来见您,师父,你在家里也要跟师娘一起保重身体才是。要是有什么重活累活,尽管去喊了小婉,让她去叫山上那几个小子过来给您帮忙。”她交待着。 “好,我都知道。你快回去吧,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不是?”张大夫笑眯眯的,反倒催促起她来。 宋青衣忍着眼泪,点了头抱着手札跟包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一定要想办法,试试那灵泉水,能不能延长寿命。 这样不仅是师父跟师娘,就是婆婆也可以长命百岁的。 前世婆婆遭宋青怜陷害早逝,这一世,她是真心希望她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然而等她进了空间,一番询问之后,灵玉给出的答复却是不可以:“生命伦常,这是不可更改的规律,生老病死是不能随意干涉的。你是特例,所以你身边的人,也可以因你而改变命运,但也仅此而已了。如果想要用灵泉水延长寿命,被天道发现,这空间会立即化为齑粉。” 宋青衣一下子非常的失落。 但灵玉接下来的话,又给她打了气、鼓了劲:“不过,若是你医术超然,能以医术延长一个人的寿命,这样就算是阴阳天道,也不难对你有什么意见了。” “真的吗?”宋青衣一下子仰起头。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灵玉凝结出白字。 明明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可宋青衣却觉得,他此时是在温柔的朝着自己笑着的。 有了灵玉这番话,宋青衣感到很受鼓舞。 她一定要学好医术! 虽然知道做到能延长人寿命的程度很难,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这一世,她还不到十八岁,还年轻着! 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所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 …… 第二天,宋青衣起了个大早。 货物是昨日就装好的,唐河很早的来到苏家,再次清点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就等着跟宋青衣报道。 赖氏做了好吃的蛋羹,还给她准备了不少的食物、水,一一装好。 她其实很不赞同儿媳妇亲自去跑生意。 可是又很没有办法。 唐河值不值得信任,还有待观察,这事就必须得自家人看着。 但苏渐闻去不了,苏小婉年纪小,她则年纪太大,又要照顾家里,这么一看,整个苏家,就只有宋青衣能过去了。 而苏小婉不同于赖氏的心情。 小丫头撅着小嘴,很不高兴的就撒娇:“嫂子,为啥就是不让我跟你一起去呢?明明上一次,我也跟着你去谈生意了啊,我很乖吧?也没有捣乱啊。” 这语气,听着委屈的很呢。 宋青衣就笑着揉揉她脑袋:“这次跑得太远,外头情形还不熟悉呢,嫂子得先去给你探探路,好下一回方便带你出来不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君子如玉 “下一回?”苏小婉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嫂子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嘿嘿,那嫂子,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啊,路上注意安全,你也不会功夫,遇到不对就赶紧让唐大哥带着你跑路!唐大哥,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嫂子啊!”苏小婉不放心的交待。 “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东家的!”唐河笑呵呵的保证。 “好了,路上还有付公子的人一起跟着呢,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你们都别担心啊,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就回来了。”宋青衣安抚着赖氏和苏小婉。 这时候,尔钰也忽然的跑过来,双手抱住她的腰,一脸的依恋。 他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这明显是不舍得宋青衣离开了。 毕竟平日在苏家,就数她对他是最好的。 “尔钰,在家要好好写字啊,听你师父的话。”宋青衣被小少年这么抱着,心里也是一片的柔软,请揉着他的脑袋,温声交待着。 尔钰在她怀里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接着,才是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 最后就只剩下苏渐闻和曹疯子还什么都没有说了。 宋青衣朝这两人招手:“我走了,你们在家都好好的啊。” “抱歉了,不能让曹疯子跟你一起去。”苏渐闻这时,才是歉意的说了一句。 曹疯子武艺高强。 他若是跟着,那肯定是安全得多的。 但一来,他得留在苏家为苏渐闻半是,二来,他是军中的人,担心去了孟城会被什么人给认出来。 这些,宋青衣都是知道的。 “无妨,等到了镇子上人就多了,都放心吧,没事的。”宋青衣浑不在意的笑着说完,最后跟众人又一一的道了别,才终于跟唐河一起出了门,上了驴车走了。 她一路风尘仆仆。 等到了清扬镇,已经是过了晌午。 付子丞早亲自在这里候着,吃住都给她准备好了。 等她人一道,便先带着她去用饭,随后带着她去见了这一次要跟她同行的人,等见完之后,让他们离开了,他便说道:“你带过来的那些药材,正在让人清点,倒不是信不过你,不过要分门别类的,跟付家的货物放在一起,到时候一头带过去。不过其实你不必去也可以的,非要亲自过去一趟吗?” “真是非要去的。”宋青衣喝了口水,“子丞哥哥,我也不好瞒你,我是想去见见那位相国夫人的。” “见她?”付子丞失笑,“你还真对她感兴趣了?” “是啊,这样一位奇女子,同为女子,若不亲眼见见,岂不是人生一件憾事?”宋青衣放下杯子,纤细手指摩挲着杯壁,略一凝眉犹豫,“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何事?” “嗯……”宋青衣思索着该怎么说,毕竟事关相国府,她担心日后会影响到付子丞的师徒,可如果不说…… “怎么?”付子丞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心里微微有几分失落,但还是笑容轻松,“小丫头,跟你的子丞哥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他如此熟稔的语气,宋青衣若是不说,倒是衬得完全把他当外人了。 “当然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只是,这件事情跟相国府有关,你早晚都要走仕途的,我怕因此而影响到你。” “噢?不过就算如此,你也得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吧?”付子丞心里一凝,面上仍是神色自然。 但心里已经起了疑惑。 为什么觉得这一年之别,她变化的不仅仅是性情? 譬如这一次走商,她非要亲自去。 还有想要求自己办事,竟能跟相国府扯上关系…… 付子丞觉得现在的宋青衣,就是一个谜。 你看着她,却猜不出谜底。 而宋青衣则右手往桌上一搁,撑起了额头,思索着该怎么说:“嗯……这一段时间,也许会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千金小姐,她姓李,叫什么我不知道,她要往孟城去,但是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停滞到清河村……” “然后呢?”付子丞温柔的询问,心里疑惑更胜。 “然后……”宋青衣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珠里,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归于一层坚定的信任,“然后,我希望你想办法,拦住她,不要让她去往清河村,就让她留在镇子上,也不要让她到孟城,让她回去。” 她一说完,两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宋青衣只得,她没法解释。 但付子丞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怀疑。 半晌。 付子丞开了口,却并不是询问她,那位千金是不是相国千金,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位相国府千金要去孟城,又为什么笃定她会停滞到清河村。 “阿衣,如果我帮了你,是会对你有好处的吗?”他只这么问。 “子丞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好……”宋青衣看着他,心中却海潮山啸一般,为什么她隐瞒着他,他却还能这样,只选对她好的? 她心里起了一层愧疚,深深地。 忽然就想将刚刚说出的要求,收回来。 很怕因此而欠了他,却无法回报。 而付子丞听了她这么说,如玉的面庞上,神色松散如常,这会儿就像两人仍是小时候一样宠溺的看着她,嘴角扬起,轻轻一笑:“因为你叫我子丞哥哥啊。放心,这事我定会为你留意,不过能不能成,也得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位李姓千金才行。” “如果实在难做,就放掉不做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宋青衣眉头轻轻一蹙,一下子心软了。 “那如果做成了呢?告诉我,会对你有什么好处?” “会对我,也许,会让我这一辈子的命运,变得好一点……”这样温柔的子丞哥哥,宋青衣根本就没有办法再隐瞒任何,“这位李姓千金,其实就是相国千金,她冰雪聪明,万一被她看出什么端倪……一旦如此,就千万不要再去跟她接触,即使此事不成,我这一辈子的命运,也已经好太多太多了,但却可能会因此而对你仕途不利。” 第一百六十五章 要事相商 这一番话,不知为何,付子丞听得心中揪痛。 就仿佛,她已活过一世。 而那一世,命运待她非常不公,她活的艰难辛苦,不得善终。 他一抬手,拂掉脑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提起茶壶又为她添了满杯的热茶,茶香袅袅:“你放心,我有分寸,倘若真的会对我未来的仕途不利,我便对此事不管不问,这样可好?” “好。”宋青衣微微放心的点头。 前一世,她并不知道付子丞最终的命运。 尽管后来再没听到过他的名字。 那么,没有坏的,那便尽然该是好的结局吧? 希望这一世也是一样。 她的子丞哥哥,真正的温润如玉,如此翩翩浊世佳公子,也许,这世间再无可能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而对于她提的这件事情,倘若此事能做成,劝回那位相国府千金的话…… 宋青衣低头敛眸。 她只是突然怀疑,这位千金小姐不辞辛苦、不远万里而来,只怕并非只是在家中受气,想要来外祖母家避难,或者是来见她的生母周氏。 倘若真的想要见周氏,那为何前一世中途放弃? 周氏如此,她的女儿又简单到哪里去? 并非她有意拆散李小姐和苏渐闻这一世的姻缘,她只是不想要这千金小姐,再跟苏家扯上关系了。 两人若有缘,日后局势大定,京城自会相见。 宋青衣相信,如果他们注定是一对,只这一次,是无法阻隔他们之间的缘分的。 …… …… 跟付子丞喝完了茶,在清扬镇好好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卯时一刻,她就动身出发,踏上了往孟城的路。 付子丞也起了个大早,专程为她送行,并再三叮嘱手下好好照应她。 直到她随行车队在城门口越走越远,消失在雾色朦胧的晨光中,他才是转身回去。 而一回到家,就开始吩咐人去做宋青衣托付的那件事:“从今日去,每一天都派人盯着镇子两头的来路,一旦发现有什么富贵人家的车队过来,就想办法打探一下,那里面坐着的主子是不是从京城过来的千金小姐,倘若是的话,便即刻来通知于我,记住,聪明点,说话别太露骨了。” “是,小的这就去办。”手下听从的退出 付子丞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越来越亮的天光,凝神深思。 那位千金小姐的行程,宋青衣虽故意说得含糊,但只要有心,都会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若是要去孟城,直接从镇子上过去便可,根本不必绕行清河村,那是反而走了远路。 可如果,她一开始的目的地,根本就是清河村,那就说明她要去孟城,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那若是她的目标是清河村,而宋青衣却不愿意要她去,便足以说明了,她是冲着苏家去的。 可是,苏家有什么人,值得一位千金小姐费尽周折的想要接近呢? 付子丞是去过清河村的。 就在宋青衣嫁到苏家,那一晚,他浑身冷寂,一个人站在苏家房屋后面,听着满院的热闹,直至第二日凌晨,他披着一身露水,动过无数次进去抢婚的念头,但最后,却因害怕被人发现,祸及宋青衣的名声,仍是懦弱地匆忙离去了。 所以,他知道苏家,就在清河村进村那条路,几乎挨着。 这位千金小姐想要接近苏家,简直轻而易举,只需要找一个借口,再敲响离她较近的苏家大门即可。 苏家本就是清河村第一富户,房屋首先便是建的极为规整干净。 一位千金小姐想要投诉,自然要挑挑拣拣,找看起来最好的人家才是,一切都会合情合理。 那么,她是为了接近宋青衣那个从军中回来的大伯哥? 可他不是双腿残疾了吗? 付子丞一时想了千头万绪,还是不放心,又将门口候着的书童叫过来:“你去县衙里,去把宋先生请出来,就说我在聚丰楼等他,有要事相商。” “是,公子。”书童忙应着转头去了。 到如今,付子丞的父亲仍为了宋义明当初跟宋青怜的奸情,而对他不待见,所以两人见面,从不在家中。 而他在聚丰楼,也一向都是有专门包间的。 衙门里,宋义明正忙着。 但一听是付子丞有请,便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务,欣然应约。 表兄弟两人感情极好,一见面只略一寒暄,便开始毫不避讳的说起正事。 “阿衣这一次的事情,多谢表哥帮忙,但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我留意一下。”付子丞一面给宋义明添了满杯的梨花白,一面于酒香四溢中说道。 “何事?你尽管提。” “倘若有从京城来的哪家千金小姐路过清扬镇,就麻烦表哥务必要告知于我。”付子丞开门见山。 “噢?”宋义明刚喝了一口酒,满唇酒香极是惬意,此时一听这话更是起了浓浓的兴致,不禁颇为不正经的笑着挑眉揶揄他,“只听你日日挂念着阿衣那个小丫头,怎么这有朝一日,竟然会打听起别家千金了?莫不是,你背着阿衣,还又另外看上了谁?那阿衣你还想要吗?” 付子丞简直毫不意外这厮会这么误会自己。 他满脸无奈笑意的连连摇头,又浑不在意的低头喝了一口酒:“除了阿衣,我又怎么可能会想要别的人?我心里头,从从前,到现在,也只有她一个。” “那你这是?”宋义明不明白了。 “对着表哥,我也不必隐瞒什么,这其实是阿衣托我做的事情,对方也不是什么别家千金,而是京城相国府的千金,可能会来到这里,她要我拦住这位小姐。我已经叮嘱了小厮每日各处去候着,但想想,还是表哥这里帮忙,较为的稳妥,如今正逢战乱,各地人员来往,县衙都有登记。”付子丞神色郑重的说。 宋义明每日在县衙里头当差,又是县太爷的亲信,想要接触到这类登记档案,轻而易举。 可他就更糊涂了:“她一个乡野丫头,阻拦人家相国府千金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愿成亲 “千头万绪的,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表哥你答应帮我这个忙就是了。”付子丞没有正面回答。 这下,宋义明酒意褪去七分,神色严肃起来。 他看了付子丞好一会儿,但对方一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显露,让他也抓不着什么端倪。 半晌。 他只有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教育起弟弟来:“哥哥知道你想挽回阿衣那个丫头,但是,也为自己多考虑一下?那相国千金……相国府,是咱们招惹得起的吗?她要你做这样的事情,就没有想过,会影响到你的仕途?万一你因此而断送了仕途……难不成,你还真的打算就这么的,干脆窝在这里,做点小生意?” “表哥为我操心,这我都是知道的。”付子丞微微一笑,“不过,阿衣也叮嘱过我了,如果这事做不成,就放掉不管。” “所以?” “所以还是要做啊,我不想让她失望。”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前途不要了?”宋义明声音有几分挑起。 “非也。我的仕途,当然还是要的,否则,我拿什么再娶到阿衣?表哥,我辜负阿衣太多了,使我令她失望,也是我造成如今的局面。我也知道,其实从上一回跟她交谈,想挽回她已经太难。可是今日,当她跟我说,这事做成了,对她有好处,可又要我以自己的仕途为重,当放则放时,我心里有多么的高兴。”付子丞眸中含笑,想着她说的话,脸上是不由自主的温柔。 “她能这样为我打算,我很知足了。” “我看你是傻了!”宋义明气得翻白眼。 “好了,表哥,你得答应我啊,只有你出手,这事才能做得更稳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拿仕途开玩笑的,我也不想她因此事,而对我心生愧疚。” “哼,生了愧疚那不是刚好?你若因为她办事而耽误了仕途,岂不是可以以此来要求她嫁给你?”宋义明没好气的道。 “表哥,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对她。”付子丞始终都是谦谦君子的做派,此时也是一脸正气的笑着看他。 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起什么歪心思。 宋义明简直没脾气了。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表弟这样好的人,宋青衣那丫头是发什么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竟然还拒绝了。 可这事…… 宋义明一抬头,就见着付子丞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也不多说一个字,就这么目光含着笑,又带着一点央求,把他给看的一颗心一点一点的软掉…… 宋义明心情复杂。 当年他母亲做错事,与外公家决裂,后来家中出事,外公家中无一人伸出援手,只有付子丞的阿娘拉了他一把。 所以,才有了今日仍能体体面面的活着的宋义明。 半晌,他也只有气得半死的猛吞一杯酒,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掷:“好了好了!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了!这事我答应还不成吗?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也一定要把此事为你办好!不过,你得把宋青衣那丫头的要求,一字不落的告诉我,你不要出面,我来会会那位千金小姐!你若是不同意,那这事就直接在我这儿黄了!” “哈。”付子丞忍不住笑出声,“表哥,你确定要亲自去会那位千金小姐?” “怎么?难道还能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得先改个名啊。”付子丞忍笑说。 “改名?”宋义明一时想不通表弟为何口出此言,他可是一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 “你若不改名,人家相国府千金,嗯,阿衣说她姓李,人家李小姐着人一打听,好了,宋义明,清扬镇有名的辣手摧花、万花丛里翻滚过无数次的浪荡子……你确定人家真的愿意搭理你?”付子丞说完,已经是笑的前仰后合! “你!” 宋义明终于反应过来,也是跟着抬手点着他,气笑了,“我要为你辛辛苦苦卖命,你竟还敢揶揄笑话我?” 付子丞忙忍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开个玩笑罢了,表哥莫要介怀。” “我好歹是县太爷身边看重的红人,也就你敢这么跟我开玩笑了。”宋义明那张颇为儒雅的脸一板,还真有点上位者的那种架势。 “表哥,都三十岁的人了,是不是也该收收心,找个知心人一起好好过过日子了?”付子丞起身又为他添满了一杯酒,不再开玩笑,而是真心的劝说起来。 “哈,你这人,看着端端君子,温润如玉,其实倒最是记仇。我不过刚刚说了你几句,你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宋义明摇头苦笑。 他是最怕被人谈到这个问题了。 什么找人过日子? 这简直是天底下听起来最可怕的一件事情了! 表兄弟两人自小便感情极好,坐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打不完的趣。 只是宋义明一直不愿意找个好姑娘成亲,每日浪荡花丛,也着实是一桩令付家太太分外头疼的事情。 她劝说过宋义明数次,还自作主张,给他牵了好几回的红线。 姑娘呢,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可每一次,他不是搂着一个青楼女子过去给人家没脸,就是直接说一些浑话把人家给气走。 久而久之,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名声,纵使他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但也没人愿意让自家姑娘嫁给这种人。 付家太太为此在他跟前哭过,闹过,都没用。 她以为他是玩心重,不肯收心。 只有付子丞知道,他是真的不愿成亲。 “我父亲祖上曾因作恶,受了诅咒,此后但凡生男丁必代代单传,且每一代都活不过四十。我如今这样能快活的活上一段日子,都是偷来的。谁知道,我哪一日便会如我父亲那般,突然的就去了呢?既如此,我又何必坑害人家好好的清白姑娘家?像我阿娘那样跟着惨死的结局……又有什么好的呢?”有一回两人喝了很多酒,一同坐在空荡荡的亭子里看月亮,宋义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他吐露心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查看伤势 当时付子丞就问他,是否有解法。 可宋义明只摇了头。 宋家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有的是银子,每一代人都想尽了办法,想要多活几年,可没有一个成功活过四十岁的。 而到了他,更是家破人亡。 都如此了,宋义明更喜欢这样孑然一身。 付子丞心疼他,但也同样的无可奈何,唯有为他祈祷祝愿。 这一次再劝,无非也是存着私心。 倘若表哥真如前几代人那样,也四十不到就去了,那至少曾经有个家,有个孩子,也是一种寄望。 可宋义明明显的,仍是不愿。 此时,付子丞唯有不断地劝酒:“好,既然表哥不愿意弟弟多说,那我就不说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醉不归!” “好!”宋义明手掌一拍酒桌,痛快的端起刚斟满酒的酒杯,干脆一起身,“难得你这么爽快,今日说好了,不醉不归!” “放心,今日我陪着你醉!”付子丞也起身,一杯豪饮。 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就是付子丞这样的好酒量,在终于把宋义明给喝趴下之后,也醉的不轻了。 等回到付家。 他这副前所未有的醉相,把付家太太给吓得不轻,又气又心疼的责怪他怎的如此不知轻重,还在一旁热水醒酒汤的照顾着。 付子丞就一脸酒醉的笑,只说今日高兴,跟表哥多喝了几杯。 把个付家太太给说的没了脾气,又忙着让丫鬟服侍他睡下自是不提。 …… …… 清扬镇这里,一切按部就班,照着付子丞的吩咐,小厮呢前后们的盯着来往的轿子车队,宋义明那边也十分上心的盯着每日的来往人员登记。 另一边。 宋青衣经过了五天的长途跋涉,终于赶到了孟城。 带队的姓丁,为人机敏忠诚,又很懂得察言观色,就被付家老爷给留下做了这药材铺子里,负责来回走商的一个掌柜的。 来了之后,他便先把住处给安置好了,是一处较为僻静的小院,不远处只隔了几条街,就是孟城最热闹的街市。 因有着事先付子丞的交待,他给俩人准备了挨着的两个最好的房间。 “苏小爷,唐小哥,今儿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吧?这是咱们东家专程在孟城买的一处院子。唐小哥看着倒还好,不过苏小爷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一个,怕是早就累的受不住了吧?今儿晚上就好好的休息休息,明儿早上等睡够了再起,到时候小的先带二位在城里头好好转转、看看,这孟城可比咱们清扬镇大得多,也繁华热闹的多了。”丁掌柜一面帮忙放东西,一面嘴里喋喋不休,却并不招人烦的说着。 他并不知道宋青衣是女儿身,只以为是自家少爷极为关照的好友。 原以为这只怕是个受不了一丁点罪的,启程之前还好一阵的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幺蛾子。 嘿,结果一路上那么颠簸,竟都不见他吭一声。 可见这小公子年纪虽小,却是哥哥吃得了苦的硬脾气! “丁掌柜一路也辛苦了,赶快休息去吧。”宋青衣不止丁掌柜的腹诽,满心真诚的感谢道。 “苏小爷客气了,您二位先歇着,我去交待底下的人去准备热水。”说完,丁掌柜就离开四处张罗去了。 “东家,我去隔壁收拾一下,您有事就叫我。”唐河把窗子都打开透气,便背着包袱说道。 “好,你去吧,好好休息。” “嗯,您也是。” 说完,他便退下,还把房门也小心的关上。 赶了几天的路,路上连个能打尖的客栈都没有,就这么几乎没停,也没法洗澡,宋青衣一个年轻女子,混在一群男人堆里,身上也是臭的不行。 更不用说,坐着那马车,光是颠簸就够她受了。 她觉着,自己身上大腿往上,都磨破了皮,此时火辣辣的疼着。 人在的时候她还能强自撑着,此时人一走,她便立即累的面朝下瘫在了床上,想抬手看看吧,又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一闭上眼睛,几乎立马就能睡着了。 但还是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 外头。 因着付家每个月几乎都会过来走商,这院子是有人一直照看的。 没多大功夫,两个体格健壮的粗使婆子就抬着一个大浴桶敲响了门。 宋青衣猛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却也不敢坐着,只起身过去打开房门:“快请进。” “奴婢们给您送热水来了。”为首的婆子笑着说道。 接着,她就跟另一个婆子一起,一趟一趟的送了刚烧好的热水往里头添:“热水好了,您快洗洗吧。饭也正在灶子上做着的,您洗完澡就可以吃上热饭了。” 婆子说完,就提着木桶告退。 临走之前,还非常有眼色的又帮忙把窗子一一关好,又把门给带上。 宋青衣不大放心的把门从里面给插好。 接着才是拿出替换的衣服,脱了衣服查看身上的伤势。 果然,小腿肚都有不少地方磨破了皮,再往上就更不用说,简直不忍直视。 幸好她带了不少药过来。 宋青衣只能先忍着痛,洗了澡,最后才是涂了药膏,还涂抹了不少的灵泉水。 那药膏是张大夫专程为她准备的,涂上去清清凉凉,再加上灵泉水的神奇作用,很快,她就觉得好的多了。 等穿好衣服,一拉开门。 那两个粗使婆子就又过来把木桶抬走,并询问宋青衣是否要用饭,宋青衣点了头,说“用”,问厨房在哪里。 “您就在房间等一下吧,饭菜呀,马上给您送过来。”这两个婆子极为的周到。 “好,那就多谢两位了。”宋青衣也笑眯眯的。 付家不愧是能从乡下搬到镇子上,且越来越好的,光是这挑人的眼光,都是不一般。 连粗使婆子都这么机敏懂事。 宋青衣心里极为的满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处宅子只是一个老管家在照看着,只负责看门和庭院打扫,这两个粗使婆子,是付子丞事先写信交待,特意让老管家找来伺候她的。 平日里虽然付家也总有人过来走商,但那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老板娘 就是一路再累,来了以后也能咬着牙自己烧水做饭。 只有这一次,有了点特殊的待遇。 她后面喊了唐河一起在房间里用饭,却不知道付家走商的那些人凑在一起吃饭时,都在议论她是少爷的什么朋友,如此得关照。 还有的就议论她额头上的火疤。 说一张好好的脸,本来多漂亮的一个小公子,就这么一条疤给毁了。 不过他们没能多聊几句,就被丁掌柜呵斥着不准乱议东家,进而终止了这个话题。 晚上睡觉前,宋青衣去巧了唐河的房门,把她重新用灵泉水和药膏混合在一起,又制成的“新药膏”取了一些拿给他,嘱咐他身上有磨破皮的地方一定要上药,随后便回了房间,又奢侈的用灵泉水涂抹了一遍之前磨破皮的那些地方。 随后就舒舒服服的睡上了一觉。 第二日清早,果然也没人喊起床。 她一直睡到快到巳时,才是醒来,再看看皮肤,竟然都已经奇异的好了。 宋青衣就有点发呆。 昨晚那磨破皮的地方,那么严重,有些地方都出了血,竟然药膏一涂,灵泉水一抹,一夜就全好了,那要是她额头上的这道火疤呢? 没准也能治好? 这灵泉水这么厉害,难保医治苏渐闻的双腿,不会有奇效啊! 心里有点跃跃欲试。 可惜现在某人不在身旁。 宋青衣在心里这么可惜着,打算等一会儿洗好了脸,就试试用灵泉水涂抹额头上的火疤,看看有没有效果。 毕竟虽然早就适应了这副模样,可女子又哪有不爱美的呢? 这么想着,她伸了个懒腰,随后起床。 她房里刚发出点动静,外头敲门声就传了出来,是那两个婆子:“苏小爷?您睡醒了吗?热水这就给您送过来。” “噢,好。多谢了。”宋青衣没防备外面还有人。 也不知道是一直守在这儿,还是刚巧过来。 她穿好衣服,收拾好之后,便开了门,出来透气。 清早的阳光、空气都是极好。 院子里空荡着没人,不知道是都没起,还是出去了。 没一会儿,那两个婆子,一个端了热水,一个端了粥菜过来,送进屋里:“苏小爷,您先洗把脸,漱口水,就准备着吃饭吧?” “好,其他人呢?”宋青衣过去挽起袖子洗脸,一边问道。 “哈哈,他们啊都还没起呢,一群大老爷们儿的,竟然还没您一个娇贵的公子爷起得早!”那婆子爽朗的笑着。 “是吗?都是赶了好几天的路,他们为了照顾我,也是辛苦的紧。”宋青衣笑着擦了脸,输了口,开始坐下准备吃饭。 那两个婆子就端着水盆出去:“您先吃,吃好了我们过来收碗。” 宋青衣拿着筷子,冲她们一笑:“好,多谢了。” 两个婆子笑呵呵的出了门。 见两人一走,宋青衣就立马放下筷子,出来悄悄地看着婆子走远,便把房门关上,又取了一些灵泉水,开始在额头上那道火疤的地方,小心的涂抹着。 没有任何的效果。 她有点沮丧。 不过也许一次能有什么成效? 或许,回去以后问问师父,看看要是刚什么药膏结合着,没准会有奇效! 她得一样样的都试一遍才行。 等宋青衣吃饭的时候,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床。 唐河一吃完饭就过来报道:“东家,丁掌柜让我问你一下,一会儿是要先出去逛逛,还是先谈生意。” “先谈生意吧。”宋青衣答的直接,“除了咱们两个,其他人都来过孟城许多次,想逛的也只怕早就逛过了,没必要让大家都迁就咱们,等谈完生意,咱们再做东,到这里最好的酒楼请一桌酒菜,让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顿,也算是答谢了他们对咱们的照顾。你觉得呢?” “这样挺好,我听东家的。”唐河赞同的点头,他也觉得还是正事要紧。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找丁掌柜的说一下。”宋青衣干脆起了身,要跟他一起过去。 “好,东家,我给你带路。” “嗯,昨晚那药膏用着怎么样?”她忍不住问。 “说起那药膏,还真的神了奇了!我今天早上一看,腿上骑马磨破皮的地方都好的差不多了!”唐河有些雀跃,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神的药膏。 “那是当然。”宋青衣不免有些得意,但还是没说实话,“这可是师父亲自做的。” “嘿嘿,张大夫真厉害。”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宅院的前厅。 丁掌柜的和一群路上一同过来的人正说着什么,见他们二人来了,丁掌柜的忙起身:“苏小爷,正跟大家说着,今儿个让大家都先歇歇脚,我陪您去外头先逛逛呢。” “不必了,我跟唐河商量着,大家出一趟院门,时间宝贵,不能因为我们两人耽误了办正事,家里都还有人等着你们早点回去的不是?今儿咱们还是先去谈生意?”宋青衣开门见山的说道。 宋青衣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可说起话来却不带一丝少年人有的那种倨傲,反而处处透着贴心。 这在一路上,可都是看在大家眼里。 此时听了这话,不免都有些不好意思,刚刚他们还说不愿意哩! 一人就带头说道:“没事的,我们也就当休息一日了,苏小爷第一次来孟城,先去看看那些热闹好玩的地方,也没什么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大家伙待我都这么好,我哪能这么不懂事?”宋青衣温和的一笑,“要不这样,咱们齐心协力,先把这一次的事情办好,若能提早办好,那等到时候吃完了饭,我请大家再一同去游湖,如何?” “游湖?” 大家面面相觑,那可都是富贵公子哥的消遣,哪轮得到他们? 几个人神色犹豫,但明显的都也想去。 “还不赶紧谢谢苏小爷?”这一回,丁掌柜的忽然的出声,“就为了苏小爷的这份情谊,咱们也得把这回的差事给办好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 “咱们这回一定好好办!”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相识 “咱们哪回没好好办?不过这回为了苏小爷,定要办的更好!”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呼应起来,有机灵的,还不忘多说一句。 “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宋青衣微笑着提议。 “走!苏小爷,来,我给您带路!”丁掌柜的也是满脸的笑意,提步往前走了出去,灌给宋青衣带路。 宋青衣和唐河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跟着丁掌柜的出去。 一路上,丁掌柜的还给她介绍情况:“那家点心铺的名字,叫罗记点心铺,老板娘姓罗,叫罗玲。” 罗玲? 宋青衣但笑不语,这周氏成了罗氏,而周氏的真名,则叫周媚玲。 丁掌柜的不知道她心思,只继续的说道:“咱们这药材啊,都是用大点心盒装点好的,当点心送过来,到时候见面我跟她交涉,您且在一旁看着,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及时的提点我便是。” “丁掌柜您真是太照顾我了,您干这个都多少回了?吃过的盐比我喝过得水都得多呢,我能提点什么?我到时候就看看,您只管按自己往常的来就行,倒是,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得向您讨教呢。” 宋青衣笑容温和的说着,又点了点唐河,“这是我们家新招的,以后可能就是他来代我四处走商了,所以,就还得有劳丁掌柜的,还有各位兄弟们,多多提点一下我们家唐河大哥,走商路上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都请不吝赐教了。” “好说!好说!”丁掌柜满面笑容的答应下来,看起来没有一丁点不愿意的。 不说宋青衣为人真是叫人觉得爽快。 就凭着他们付家少爷愿意让他带人跟着过来走这一趟,便说明是默许了他们跟着取点经什么的。 他们一路上说着话,宋青衣和唐河则一边观察着孟城的街市。 孟城的确是繁华富贵地,人流来往也是熙熙攘攘。 真是很难想象,在战乱边缘地,还能有这样一处丝毫不受战火纷扰的地方。 不管二王之争孰是孰非,至少这个孟城的一城安宁,二王都还做的挺得人心的。 往后不论谁赢了,孟城的人心,两方人都可以攥在手心。 反正寻常老百姓,也不过都只图个平安喜乐罢了。 罗记点心铺子就在闹市区。 这里人流也是极多,车队拉着满车的货物,都是一点一点的跟人流挤着走,才好不容易到了铺子跟前。 他们马车往这里一停,里头的一个店小二一看为首的丁掌柜,便立时机灵的招呼着往里面做,添茶倒水之后,便是去招呼他们老板娘出来。 宋青衣看着那小二也不过十几岁,便好奇的小声询问:“丁掌柜,这莫不是老板娘的儿子?” “非也。”在人家铺子里不好大声说话,丁掌柜也是极力的压低了声音,“她没孩子,这是招的活计,机灵着呢!” “噢噢。”宋青衣了然的一点头。 “丁掌柜的,你来了。”刚收了声,一道温柔大方的嗓音,便如春风拂面一般,吹送到耳边。 宋青衣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位容貌怡丽温婉、气质脱尘的女子撩起珠帘,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她衣着,年约三十五岁上下。 可皮肤却好的像二十七、八岁一般,风韵犹存。 笑容得体,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一看就非常爽利的做生意的妇人,倒像是一个大家夫人,不过,人家本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夫人,而且还是一朝相国夫人。 见到周氏之前,宋青衣以为她至少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那种英气女子。 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气质的。 她心里对周氏的钦佩,不由得又上了一层。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有勇气抛夫弃女,跑出来只为跟情郎浪迹天涯的啊? 只能说,这也许是个外柔内刚的。 宋青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周氏,而周氏在与丁掌柜的一番寒暄之余,也是目光敏锐的注意到了她跟唐河,一丝异色自眸中闪过,继而面上如海棠花开一笑:“这两位小哥,倒是看着眼生被……” “噢,这是我们家少爷的好友,这一回是跟着一同出来见世面的。” “见世面?”周氏这才是略显爽朗的一笑,温婉的踱步,走到宋青衣跟前,将她一番的打量。 这时候,她身为相国夫人的那种气势,就又显露了几分。 丁掌柜不有几分紧张。 然而,宋青衣却丝毫不慌。 她前世不知道跟着宋青怜,在各种贵夫人的后花园里,见了这相国夫人多少次。 说起来也是老相识了。 只不过,对方不知道她的存在罢了。 “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啊?”周氏在宋青衣面前站定,笑容温煦的询问。 “蔽姓苏,单字一个容,夫人叫我小容便可。”宋青衣气定神闲的起身,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一拱手算是见礼。 “噢,原来是容公子……” “夫人错了,蔽姓苏,苏海的苏。”宋青衣纠正她故意犯的错。 “呵呵,真是抱歉,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了,刚听完一句就容易犯错。”周夫人一点不觉尴尬,只得体的笑着,明明是故意试探,却自自然然的让人不易讨厌。 对此,宋青衣但笑不语。 只更笃定了,这周氏还真的不简单。 宋青衣也就更有兴趣,去探索她的秘密了。 “罗老板您放心,这苏小爷是我们东家少爷的好友,绝对靠得住的!这一次的货物里呢,也有苏家的,要不现在就去验验货?”这时候,丁掌柜的及时出来,笑着说道。 “噢?”这倒让周氏一挑眉,再看着宋青衣,随后一笑,一抬手撩起珠帘,“诸位请后面说话。” 又招呼店里的活计,将那些货物都搬进后院。 几个人随着周氏一同进去。 后院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 周氏请他们进了前厅,喝茶说话吃点心。 “让夫人见笑了,我这是第一次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家里只是穷乡僻壤,也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繁华的大城市。”宋青衣一面喝了口香茶,一面对这里的点心赞不绝口。 第一百七十章 愿闻其详 “呵呵,苏小爷喜欢就好。”周氏随着丁掌柜的称呼说道,“不过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就出来走商了?你们一路奔波过来也好几天吧?你这身子骨看着瘦弱的……受得了吗?”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宋青衣谢过她一叠声的关心,“我的确也是没办法。” “噢?愿闻其详。”周氏明显的很感兴趣。 “说来也是话长,不过夫人既然愿意听,我当然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呢就长话短说,其实,我们家也算当地一户大家族,但因为一些事情生了罅隙,最终分了家,我们家得以拿回自己的田产,但原来走商的路子呢,又在族里长辈手里,不得已,只好求了朋友带我走商。”宋青衣又喝了口香茶,“这位小哥就是我们新招的掌柜的,我这次也只是因为好奇外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另外也是探探路子,以后就是唐河大哥代我奔波了。” “原来如此,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苏小爷是哪里人士啊?也是清扬镇的吗?” “我们是清扬镇临近的一个村子的,村子太小,就不说了,不然夫人要见笑的。”宋青衣做出一副不愿意透露的样子。 然而越是这样,周夫人就越是要问:“无妨的,我也是很想知道除了孟城,都还有哪些地方呢,不如说说你们那里的一些趣事也好啊。” “这样……好吧。”宋青衣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我们那里叫清河村,附近呢都是有很多村子,村子里有水田,也有山田,还临着山,我们家就是有一些田产,除了药田,还有茶园……” 宋青衣也不多加隐瞒,就把清河村的名字故意说出来,由着她查去。 而她之所以这么敢说,也都是有苏渐闻的交待在前。 这周夫人倘若不查,那她倒没什么了。 可若是查了,就说明有鬼。 接着,就是看看这鬼,是从北方的京城来的,还是从南方来的了,只不过,南方有胆子派人来北王的辖地查他们苏家吗? 只要敢来,抓住一个是一个,抓住一双,是一双。 苏渐闻的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等的就是一个“来”字! 这会儿,宋青衣一面说着,周氏也凝眉认真的听着,还不时的询问一些细节,时不时再夸奖她两句,可怜她两句。 完全是把她当做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少年。 宋青衣也得对方把自己当傻子。 一番攀谈,周氏对宋青衣的看法,已经从最初的芥蒂变成了同情。 等聊的差不多了,店铺里的伙计也过来汇报,说了那些货物都没有问题,有一些药材甚至比付家的那些还要好。 “噢,那一定就是苏小爷带来的那些药材了。”丁掌柜的忙说。 “是吗?那以后可真要多多跟苏小爷合作了。”周氏有些惊喜的道。 “多谢周夫人抬举,以后我也还是要继续仰仗丁掌柜的。”宋青衣十分的谦虚,一句话说得两边人都分外的宽心。 做生意,往往都是那些重信守诺的人,更得人喜欢。 宋青衣一言一行,让人挑不出错。 周氏心里虽然不知道她所说是真是假,但总归对她还是欣赏的,不免得又忍不住纠结的看着她:“苏小爷,有一事我实在是很好奇,只是又有一些难以启齿。” “夫人但说无妨。” “就是,我看你面容素净,双眸有神,应该是个俊俏漂亮的孩子才是,可怎的额头上,却有这样的一道疤呢?” 她一出口,大家不免都有几分尴尬。 这是人家外貌上的缺陷,问出来真的不太好。 周氏则又忙补了一句:“若是不方便说,不说,也不妨事的。” “这个啊。”宋青衣微微一笑,看着一点不觉为难尴尬,“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个是别人拿烙铁,在我额头上烙下来的。” “啊?何人如此恶毒啊!”周氏惊呼出口,丁掌柜也是满脸惊讶。 “再具体的,关系到一些私事,我不方便透露了,抱歉。”然而,宋青衣却不肯细说了。 聊了这么久,她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是健谈,也不隐瞒什么。 但现在既然不愿意说,就只能说,这事确实不方便细说。 周氏体谅的连说“无妨”,对她的态度更见温和。 坐着聊了大半日。 等后面,就是账房先生来结账,付了银子给丁掌柜的,算是这一次的生意顺利完成了。 周氏想留他们吃饭。 特别是说,还想再跟宋青衣聊聊。 宋青衣倒没有完全拒绝掉,只是改了时间:“我们昨日赶到,没想到夫人如此仁善,这次的生意竟能这么顺利,兄弟们也是辛苦了,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休息呢,今日我们就先休息一下,等这两天有空了,我再来拜访夫人,今日就还请见谅了。” “好孩子,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哪有什么能说不的?快回去吧,记得一定要再来。”周氏和善的说道。 一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哪怕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脸上一个个的也都是忍不住露出小孩子那样兴高采烈的笑容。 “真是想不到,往常光是结账,都要磨叽两三天的,今儿个竟然如此顺利!” “可不,这还是头一回,当天就给咱们结账的。” “那还不是托了苏小爷的福气!”大家伙自是兴奋的议论着,丁掌柜也是满脸的笑意,“以往咱们的货啊,他们推三阻四,又挑三拣四,总是这里不满意,那里嫌成色不好,这回苏小爷的那批药材啊,可都是好得很!再者说,苏小爷也得这位点心铺老板娘的青眼,所以才能这么顺利的结了账!” 他这一说,大家就又都是一阵的附和:“就是就是!” “真是托了苏小爷的福。” “可惜只有这一次能刚跟苏小爷一同走商了,不过以后有唐河小兄弟跟这儿,也是一样的。” 大家七嘴八舌之中,宋青衣不见半分倨傲。 她倒是有一些惊讶:“怎么过去,这位老板娘还经常这么拖延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补货 “可不,有一次,她说咱们的货缺了货单上的一味药材,就是不肯结账,非要我们把那一味少了的药材给补上不成!愣是把我们在这里又耗了大半个月,重新给她补了货,才算是了事!”丁掌柜提起这事,仍是气的不轻。 “这倒是看不出啊,老板娘看着挺温柔的一个人。”宋青衣感叹了两句。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她一个妇道人家做生意,真那么温柔,那在这孟城,还不得被欺负死?”丁掌柜摇摇头,说了句。 “嗯,那倒也是。”宋青衣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 …… 回了宅子,大家吃过午饭之后,就都三三两两的坐着,喝茶聊天散步的悠闲歇着。 宋青衣坐在房间的窗前,却想着别的事情。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一趟。 今天这大半天的,她把自己给说了一达通,却没打听到周氏的一星半点,虽说越好了再去找周氏聊天,可想要打听到她的讯息,这又岂是一桩易事? 尽管她现在做的,就已经足够。 但宋青衣发现,她要比自己知道的更加贪心,还想从周氏身上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并且,她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那就是相国府的那位千金,是从哪里得到的可以医治好苏渐闻双腿的方子? 她特意出了相国府,走了那么一遭,却没有去见自己的亲娘周氏,反而是给苏渐闻医治好了双腿,这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再者,后来从未听说过,她是懂医术的。 那在前世,她究竟是如何医治好苏渐闻双腿的呢? 这一个个的问题,就如谜团。 让宋青衣眼看着在那里,却一时摸不清楚。 …… …… 晚上,宋青衣就带着一路同行的伙计们,去了孟城据说最大的一家酒楼吃喝了一顿,晚上就去游湖看灯,把大家安排的都是兴致高昂,好好地享受了一番。 第二天,她说想再待在孟城玩两天,大家都没有任何的异议。 宋青衣就起了个大早,使了个心眼。 她把自己耳朵上的原本故意遮住的耳洞,给露出来了一个,且还故意带了一些痕迹,看着就像是不小心没遮挡好一样。 再三照了镜子确认,宋青衣才是满意的笑了。 接着,就让唐河跟自己一起,提了礼品登门去了罗记点心铺。 店小二记性极好,一见是她,就忙笑着打招呼,端茶倒水拿点心的热情招待,随后往后院通报,没一会儿就又满脸笑容的过来说了,老板娘请她到后院说话去。 宋青衣便笑着谢过店小二,让唐河赏了他几个大钱,待店小二高兴的合不拢嘴的连连道谢时,就提了礼物去了后院。 这时候空气正好。 院子里也是种了很多树,有几株树开了白色的花瓣。 清晨清新的空气,更显得怡人。 一到了后院,便见周氏摆了桌子,上头放了茶叶、茶具,一旁则放了只炉子,在院子里煮茶喝。 “你们来了,快过来坐。”周氏一抬头看见他们,忙笑着招待。 “夫人,您真是好雅兴。”宋青衣让唐河把礼物放下,就交待他去外头给店小二的帮忙去了。 院子里就剩下她跟周氏,以及几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着。 炉子上的水壶,很快就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哎呀,茶水好了,我给你露一手啊。”周氏今日的兴致是真的好,亲自展示了一番她的茶道,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纵然宋青衣根本不懂得品茶,喝了一口之后,也只有点头称赞的份:“夫人真是太厉害了。不过,夫人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哈,被你看出来了?”周氏看她一眼,悠悠的端着一只陶瓷茶杯,靠在身后的靠椅上。 “所以,是什么事情?可否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宋青衣笑着道。 “哎呀,哈哈。”周氏似乎只要一想起来,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其实也没什么,收到了我女儿的来信,她说呀,要来看我呢。” “夫人的女儿?莫非是远嫁别地了?”宋青衣眸光一闪,故意的说错。 “没有,她还不到及笄呢,还小着呢。” “既然如此,她怎么不在夫人身边守着呢?” “这你有所不知,我早些年和家里走散了,就独居在此,她呢就在家中陪着她父亲,也是刚刚才联系上的。”周氏半真半假的说,“她想要我回去,可是我在外头这几年,也闲云野鹤惯了,不高兴回去了。” “但是夫人和令千金如此分隔两地,不想念吗?” “想啊。”周氏感叹了一声,“她是我的心头肉,又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当初既然已经出来了,再想回去,又谈何容易?” “这……我却是不懂了。”宋青衣只得说一句,随后话语一转,羡慕的看着她,“真好啊,夫人和女儿即使相隔两地,但书信往来,也互通真情思念,哪像我跟我娘,即使同居一室,她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说着,那语气就哀落起来。 “唉?这是怎么?”周氏不由得收起笑容,妍丽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看向她。 然而宋青衣却像是真的想起了伤心事,捧着半边脸,一副不愿意多说,再多说一个字都要哭出来的那种表情,偏过头去看向一旁。 这却正正将耳朵上的耳洞,给露在了周氏的眼前,被周氏眼尖的一下子收入眼底。 她心里一惊。 耳洞? 男子哪有打耳洞的? 周氏立时生出一个警觉,认真的盯着看起来,确认了那就是耳洞! 且上面还有涂抹的药膏的痕迹。 只不过,这药膏被人不小心给抹开了一点,才得以让耳洞露出来。 不用多说,定时这位“小公子”自己不小心的后果。 宋青衣却犹自陷入突来的悲伤情绪中,一直转头看着一旁的一株花树发呆,完全并没有注意到周氏的打量。 而周氏在目不转睛之后,再看她的身量、模样,无不确定了。 这哪里是一个小公子啊? 分明是一个小娘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药膏 只是这小娘子却扮男儿身,不怕一路颠簸吃苦的来到这里走商,额头上还有一道不可言说的丑陋火疤,又提出跟自己娘亲关系不好…… 周氏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不免的就动了恻隐之心,但更多的,还是有一些怀疑。 她想了想,脸上摆出温煦心疼的表情,主动起身走过去搂住她:“好孩子,别难过,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刚跟我说说,或者,你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也都跟我说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一些了。” “夫人?”宋青衣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毕竟人前是男儿身,夫人却这样搂着她,是不是不合适了? 于是就挣了一下。 然而,周氏却笑得更温柔:“傻丫头,我都看出来了,有哪个小子,会给自己穿耳洞的?啊?” 她这么一说,宋青衣才窘迫的轻呼了一声,摸了摸双耳的耳洞:“我明明都给用药膏涂抹了啊,怎么还……” 一副被抓包的模样,说不出来的天真娇憨。 还真是有几分不谙世事。 周氏略有放心的一笑,故意捏了捏她露出耳洞的那只耳朵:“是这只,下次可小心了,别再被看出来了。对了,跟你一起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吧?” 宋青衣感激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儿身。”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女儿家的,怎么的……你的家人就舍得让你一个人出来?”周氏关切的眼神,就那么温柔的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对着一个正伤心的人,很让人有倾吐欲。 宋青衣便是控制不住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其实已经嫁了人,婆婆待我很好,只是我夫君病重,我在嫁过去没几天就过世了,我便守了寡,想着一辈子不嫁守着婆家也好,而家里又刚好跟族里闹翻,没有人可以出来做事,我就只好咬牙出来。”宋青衣一脸为难的说道。 “那你刚刚说到你娘……” “我娘跟我阿姐,在我爹去世后,祖宅被族里收了,我看着她们二人流落街头可怜,就把她们接到了婆家住。”说着,宋青衣摸了摸额头的火疤,“不怕夫人笑话,我这额头的火疤,是被我亲姐烙的,她抢了我的婚事,后来,我阿娘就把我卖给了如今的夫君冲喜。” 宋青衣挑挑拣拣,说一些没有紧要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和亲娘、亲姐不和的情况,但只字未提她后来那些厉害的反击。 如此一来,便是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只懂的以德报怨,不会去陷害人的傻丫头形象。 听得周氏满脸都是怜悯,却又有些感同身受。 两人同为女子。 也同样都另外喜欢的人,却不得不嫁给别人。 周氏看着宋青衣,觉得她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年轻时候傻乎乎的自己,极为的容易相信别人,被别人利用。 但也就是这样的人,才好被她利用不是? 周氏眼珠微转之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收买这个宋青衣的人心,要她替自己办事。 两人就这么坐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 直至午间,周氏也不让她走,一定要留她吃饭。 宋青衣没有办法,只好叫唐河回去跟丁掌柜说话,又是陪着周氏在吃完饭后,坐在小庭院里说了半天的话。 两人年龄相差了将近二十岁,可谈话却十分投机。 而这也是因为,宋青衣前世跟着宋青怜,没少听她如何跟身份高贵的夫人们聊天,投其所好,如今便是早就学了一手。 不过,为了不让周氏怀疑,那些雅文绝句,她一句也不多说。 只扮出一副卸下了心防的天真劲儿。 这样的她,本就跟周氏的女儿差不多大,加上跟周氏年轻时有些相似的境况,竟让一向十分防备人心的周氏,都微微的也对她卸下了心防,只努力地想着要收服这个小丫头。 一来二往的,两人天天都一同说话。 惹得丁掌柜等人心里犯嘀咕。 怎么这个苏小爷,跟一位妇人,还能聊的那么投机的? 该不会是那妇人看上苏小爷了吧? 可又一想,苏小爷光是头上那一道火疤都够吓人的,又怎么可能会被人看上? 但两人又确实天天在一起。 不过,宋青衣早晚都是要走的。 又过了一日,她又来了罗记点心铺,就是专程过来跟周氏道别的:“夫人,这些天承蒙您的关爱,我过得很开心,不过已经来了有几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我过来,就是专程来跟您道别的。” 说着,她取出来一个盒子。 里面是她用灵泉水和张大夫做的药膏,又调合而成的药膏。 这也是正式的表达了,她对周夫人的一份感激。 “这个是我来之前,在镇子上的一家顶有名的药铺买到的,对于一些皮外伤很有用,我来的时候坐马车,腿上皮肤没几块好的,要不是这个,只怕后面都没法坐下了,小小的谢礼,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是想着若是哪一日,周夫人想要回家探望几年不见的女儿,一路奔波的,也许能够用上这个药膏。”说着,她就双手拿着药膏,递给了周氏。 不说这盒药膏的效果是不是真那么好,就她这一番话,便向周氏证明她的一片真诚的心意了。 周氏尽管这些天,对宋青衣都是虚情假意更多,但心里要说一点都不感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多少年,女儿没有陪伴在身边。 可这两天,有宋青衣陪着,她其实也过了几日开心的日子。 周氏接过药膏,把她拉到身边,附耳悄悄地对她说了一句话:“好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惜咱们缘分不够,只能相处这短短的几日,现在局势不定,不过,倘若以后局势有变,你若是遇上了难事,尽可以找我帮忙。” “这罗记点心铺会为你一直打开大门的。” “另外,我还有一份信,想要请你帮我带给我的女儿,如果我算的时间不错,等你赶回去,她也差不多要到你的家乡,也就是清扬镇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如意郎君 说着,她取出一封信拿给宋青衣。 宋青衣心里一惊。 果然给她猜中了? 那位相国千金,真的要来清扬镇? 只不过母女若是真要见面,还带什么信? “可是,夫人不是说,令千金要来见您吗?怎么还要中途带信?”她自然而然的疑惑的问出口。 “这路途遥远,我也是不想她再颠簸,再说了,正逢战乱,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周氏说着,将信塞到宋青衣的手中,“好孩子,这件事你一定会为我办好的吧?” 宋青衣的心情,实在是很复杂了。 她真是有些想不通,周氏怎么会让她带信,难道就不怕她把这信给拆开? 就这么放心她? 虽然说,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 “可是,我都不知道令千金是谁,叫什么名字……”宋青衣手里捏着信封,困惑写在脸上。 “她叫李念心,我知道付家在官府有人,你跟付家公子又是那样的关系,青梅竹马,我没猜错吧?”周氏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看着宋青衣。 宋青衣一惊:“夫人!” 周氏温和的一笑:“别怪我直接给你说破了,我已经把你当做是我半个女儿来看待,虽然你没有说,但付家那位公子肯这样帮你,就足以说明,你被亲姐姐陷害毁容,又抢了婚事的人,就是他吧?不瞒你说,倘若不查清楚对方的家底,我也是不敢跟付家做这种生意的,所以能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这孩子啊,就是太实心眼了,也就是遇上了我,要是别的人,别有用心了,只怕你就要被利用了啊。” 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完完全全就是真心为宋青衣考虑的口吻。 宋青衣一脸的动容:“夫人,您待我真好……真是处处为我着想,我也是头一次感受到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怀是什么样的,我真羡慕李小姐有您这样时时将她放在心里的母亲。您放心,这封信我一定帮给您送到李小姐的手里!” 两人都是互相感动对方。 只看谁拿了几分真心。 接下来,周氏又把女儿李念心的一些详细的信息,对宋青衣说了一下,并叮嘱宋青衣,见到李念心以后,一定要劝她做正事,找个如意郎君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真的来这里找她了。 否则的话,她一直以来的忍辱负重,就要化为泡影。 而宋青衣听了,则是立即想到。 如意郎君? 莫不是,周氏所说的,根本就是指苏渐闻? 这是要李念心拿下苏渐闻的意思? 真是如此,那这事情,可就越来越有趣了。 “真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夫人,我不知道您到底遇到什么样的难处,虽然很想帮您,奈何我只是一个乡野小妇人,也只能做帮您送送信这样的小事了。”宋青衣又是一番好听的说话下来,听得周氏心里一阵熨帖。 等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周氏才算是放宋青衣离开。 还硬塞了一百两银子给宋青衣。 宋青衣推让再三,还是收下了。 她一走,周氏身边的一个样貌机灵的丫鬟,就有些忧心忡忡:“夫人,您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才不过认识几天的人,这样真的合适吗?万一她偷看了那封信怎么办?” “怎么办?”周氏这时一改先前的温情,冷漠的一笑,“我跟念心通信,那信封都是封好,若是旁人打开,直接的便会中毒身亡,她想偷看?不怕死的话,尽可以看,你也记得派人跟着他们的车队,只要路上这个小丫头出了状况,就立即让人拦住车队,把那封信在路上给抢回来!” “再说了。” 周夫人不以为然。 “不过是一个心无城府,自己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的蠢丫头罢了,还真以为我把她当女儿看待啊?难怪会被她阿姐害成这样!连婚事都能给抢了,却不但不敢报仇,还把欺负她欺负到头上的阿娘和阿姐再接到婆家去……这种人,傻子一个罢了!” 话里话外,都是透着满满的鄙夷,哪还有先前在宋青衣面前的那套温柔和喜欢的做派? “夫人说的是,看着的确是一个藏不住话的傻丫头,奴婢这就去办。”一旁的丫鬟一听这话,也是轻蔑的一笑,微一躬身便退下安排人手去了。 这边,周夫人派了人准备好,跟着宋青衣的车队。 另一边。 宋青衣和丁掌柜等人,也是已经出发。 路上。 她倚靠着马车侧壁,眉头紧拧的盯着腿上放的那封信。 这两天跟周氏周旋,也说不上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的,对方就把这信给她交出来。 她敢透这么多底细给周氏,无非是为了引周氏去查。 因为很明显的,从知道她从清扬镇清河村而来,并且还是清河村的苏家之后,周氏对她兴趣浓厚,又知道她是个以德报怨的…… 那么,即使以后李念心真的到了苏家,她也只傻乎乎的不会多想,再去帮李念心办事。 这就是周氏的打算了。 没想到,竟然还真能让周氏因为她的二傻子形象,而对她有了一层信任。 只不过…… 精明又谨慎的周氏,真的会把这样一封重要的信,毫无戒心的就交给她? 这宋青衣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信,她是一定要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的。 但绝不能自己动手拆开。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阴毒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宋青衣可是记得很清楚,有一种毒药,是过去宋青怜和文秀才跟人传密信的时候,最喜欢封在信封表层的。 只有经过特殊的手段,才能够打开。 不然的话,要按照常规的方法直接拆开,那毒药直接就扑面而来,拆信的人,便直接中毒而亡! 而且,这种手段,也只有大家族的人,才知道。 周氏以为她是小门小户,根本不懂这些,却不知道宋青衣有着一遭谁也比不上的神奇经历。 对着这一封信,宋青衣现在手上没有工具,也补不了毒药,是拆不了信的,就算强行拆开,也没有办法还愿。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解药配方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四章解药配方她想了下,拉开车帘,对坐在外头的唐河交代了一句:“我睡一会儿觉。” “好嘞!”唐河应了一声,知道这是不要打扰她的意思。 接着,宋青衣就捏着这封信,闭上眼睛,进入到灵玉空间。 “你来了。”她刚一进去,灵玉就凝聚出白雾字体,来欢迎她。 “嗯,我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宋青衣一笑,举起手中的那封信,“你有没有办法,不拆开这封信,看到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这个?小意思。”灵玉轻松的回复。 接着,一团白雾到宋青衣跟前。 宋青衣意会的将信封放在上面,白雾便拖着那封信到一旁。 没过多久。 一行一行白雾凝结成的字迹,就出现在宋青衣面前。 竟然真是那封信的内容! 宋青衣几乎要惊叹出声! 不过,她还是首先争分夺秒的,把那一行接一行凝结出来的信件的内容,给一字不错的看完。 等看完之后,宋青衣深呼了一口气,将那封信收了回来。 “好,我都知道了,灵玉,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宋青衣简直是神清气爽。 灵玉没有立即回答。 但宋青衣却知道,他一定是在温柔的笑着。 而很快。 宋青衣那本无名的医术,自动解锁一章配方——解毒方! 没错! 这封信里写的,就是一张解毒的配方! 并且,直到今天宋青衣才终于知道了,苏渐闻的双腿之所以会残废,是因为中毒! 她在看完这信件的内容之后,也迅速的想明白了。 前一回北王吃败仗,而东王也真的是赢了非常漂亮的一仗,不仅仅是证明战场令北王遭重,还因为那一场战事,苏渐闻双腿受伤,相国大人的出现,给他医治的大夫动了手脚下了毒! 这毒的解药配方,一直都在东王手上。 之所以这时候拿出来,就是想要以此来收买苏渐闻的人心! 苏渐闻是北王手中有名的谋士,东王早就想要他倒戈,干脆就想了这么一出“美人计”,既有相国千金出现,又有医治好他双腿的恩情在,就不信苏渐闻不动心! 可惜,东王始终还是错算。 就是在前世,苏渐闻都没有因此而背叛北王,更何况是这一世? 不过现在想起来,宋青衣有一些怀疑。 前世相国和相国夫人都是相安无事的结局,会不会其实就已经有了他的报恩在里面? 也许,正是因此,最终苏渐闻没有娶李念心。 许多想不通、想不明白的谜团,在此刻都在宋青衣眼前揭晓。 “恭喜你,原本要通过一点一点的试炼,才能拿到这个药方,没想到,竟然能直接拿到手了。这药方需要配合针灸进行解毒,而你的针灸术,也已经解锁达成。等你回去以后,就可以为你大伯哥医治了。”灵玉似乎也很为她感到高兴,一连凝聚出好几行字。 “是,真是没有想-->> 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宋青衣笑着说道。 接着,她再次跟灵玉道了谢,聊了会儿天,就又回到了车厢里。 一路上,宋青衣都是一种兴奋的心情。 这回去的路程,还是又走了五天。 周氏派去的人一路跟着,亲眼见着宋青衣安然无恙的数次下马车休息、吃饭,直到一行人进了清扬镇的城门,他们才因为不能进入,而回去了。 这消息再报到周氏那里,就是他们快马加鞭,已经又过了三天。 周氏一听,便想当然的以为,宋青衣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单纯善良,不曾拆开过信件,算是彻底放心了。 胜券在握。 然而这个时候,宋青衣已经回到了清河村! …… …… 她在镇子上的时候,就已经买好解毒方里所提到的那几味药材。 回去之后,就开始配合着针灸,给苏渐闻医治。 至于苏渐闻…… 他在听完了宋青衣的回报,知道自己好不了的腿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就一句话不说,靠着轮椅的椅背坐在那里,任由宋青衣给他针灸、上药,他就一直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见他这样,还以为他受打击了。 “怎么了?虽说你是北王跟前有名的谋士,精于算计,无不在算计别人,能被别人成功算计一回,是有些难得,不过,你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被打击到吧?不过说真的,北王身边那位太医,你是不是得罪过人家?要不然,怎的相国大人一使唤,就敢对你下毒?”宋青衣说这些,说笑的成分居多。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苏渐闻竟然承认了! 他扯着嘴角,冷笑的说道:“他侄子在军中狎妓,犯了军规,我按照军法处置,砍了他的头。” 原来,还真有仇? 宋青衣这下不开玩笑了。 等她把苏渐闻上了一轮药的双腿,都给用医用纱布包裹好,才是又说道:“所以,那位太医对北王,是忠心耿耿的吗?也不知道是相国诓骗他伺机报复你,还是他其实已经倒戈东王?要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北王可就危险了……” “他对北王,应当是忠心耿耿的。” “噢?” “他是王府里服侍多年的老忠仆了,应当只是痛恨我,想为他侄子报仇罢了。不过,你提醒的倒也不无道理,还是应当跟王爷也提个醒,要他多个小心,也没什么错的。”苏渐闻闭上眼睛,懒洋洋的靠在那里说道。 “即使是无心,却也因此而酿成了重错。”宋青衣思索着又说了一句,“还有尔钰的事情,他是不是也知道?” “这个他不知道。”苏渐闻睁开眼睛,看着她。 宋青衣还蹲在他跟前,一点一点的收拾那些针和药。 低头顺目的,看着也顺眼了很多。 他就这么看着她,如玉的手指,没多大的巴掌,细细的摆弄那一根根针灸用的针,开了口说道:“王爷身边并非他一个太医,他也不是最得王爷信任的,只是因为擅长治疗外伤,跟着做随行军医罢了,知道不了什么军机秘密,否则,东王只怕也早对他下手。” “真正让我失望的,是相国大人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肯会 “有这么一封信在,他这两面派的面孔,是再也伪装不了的。” 说着,苏渐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靠倒在椅背上。 这时候,宋青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起身:“那你说,这信现在就在咱们手里,你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你不是让你的付家小哥,帮你拦住那位李小姐吗?就继续拦着吧,能把她给劝退了,那是最好的。”苏渐闻头也不抬,就那么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那要是她品性如周氏一般坚毅,不肯回呢?” “不肯回?” “是啊,那周氏,虚情假意的待我,拿了这么一封有问题的信给我,我若是不谙世事,一下子鬼拆开了命都没了!如此狠毒的妇人,她的女儿,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宋青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出去打了一盆清水,为苏渐闻清理双腿上残留的药汁。 水里,她还趁人不注意,加了好几滴灵泉水。 等再端着水盆进去,宋青衣给他清洗双腿。 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自从学了医,她也没有了这一避讳,而她都不避讳,苏渐闻也乐得看她小媳妇样的伺候自己。 并且,两人医治的时候,赖氏和苏小婉怕影响到宋青衣发挥,是从不进来打扰的。 “哎,曹疯子又干嘛去了?我听娘跟小婉说,他昨晚上就又出去了。”宋青衣低着头,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送信去了。”苏渐闻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被伺候的很舒服,“你给我带回来那么多有用的情报,我还不都得写信送出去?这一回,你是立了大功劳了,若是在军中,我一定给你一个一等军功!” “是吗?”难得还能从这人嘴里,听到几句好听的话,宋青衣心里不免美滋滋的,“一等军功都有什么赏赐啊?” “呵。” 苏渐闻一声轻笑,似乎笑话她离不开赏赐,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宋青衣一听就知道他在笑话自己。 她也不恼:“哼,别的我也不稀罕,若是有免死金牌呢,可以给我来一块。” “你是胆小鬼转世吗?”苏渐闻挑眉奇道。 “什么意思?” “这么怕死,你是我见过的最怕死的一个人了。”苏渐闻啧了一声,“可说你怕死吧,又敢往孟城跑,还骗了一封信回来。” “哼哼,我就喜欢免死金牌这样的,怎么了?怕死那也是很正常的!”宋青衣一听他这话,不以为然的反驳,然后抬手往他那双还没有恢复知觉的腿上,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的一声! 苏渐闻这下脸黑了:“你做什么?” 宋青衣抬起头,得意的冲他挑眉,“要你老实点,我要开始施针了!” “……”一听是要针灸,苏渐闻心里再有不忿,再觉得她胆大包天,也只有选择忍气吞声的靠回到椅背上,闭上眼睛一个人随便生闷气去了。 见他还真老实了,宋青衣一边熟练的施针,一边心情极好的哼起了小调。 苏渐闻听得额头黑线挂了一行。 但还是握拳,忍了! …… …… 另一边,清扬镇。 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镇子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轿子随行了五、六个身材高大、看起来似乎身手不凡的华服男子。 就是抬轿子的健壮轿夫,看着也像是有点拳脚功夫的。 一行人从一进入镇子上,就受到了无数的围观洗礼。 轿子一停,轿门一开。 一个脸上蒙着白纱、身量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女,从里头被随行的丫鬟扶了出来,又被一群护卫簇拥着走进了客栈之中。 这少女也不是别人。 正是从经常不远千里而来的相国府千金,李念心。 她下了轿,也不随便乱看,只随着护卫一路往里走,在客栈里站定了,等着护卫订好房间。 这几个护卫也是凶悍。 谁若是敢盯着她多看几眼,都要被提着刀恶狠狠的教训几句:“再敢多看一眼,仔细你的眼珠子!” 吓得客栈里的客人,都是四散奔逃,犹如见了瘟神一样。 一见来了这些客官,客栈的掌柜的,就不太想招待,只有赔了笑脸说道:“不好意思啊几位,客满了,请去别家投宿……” 话还没说完,一把离了鞘的剑,就险些丢在他脸上:“若是客满,便把多出来的人给赶走!若敢故意怠慢我家小姐,仔细你的狗头!” 那态度嚣张蛮横到极致! 在场的,无论是其他客人,还是店小二,都隐隐的有了怒气。 那掌柜的似乎看着也吓得不轻。 然而他忍住了怒气。 正所谓,抢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几个人再嚣张,不是本地人,又能拿他们怎样? 他干脆的把脖子往那前头的桌子上一搁,拉开衣领,做出一副无所谓状:“好啊,几位大爷千万别手软!最好一剑把我这头给砍干净了!这万一一个不利索,那鲜血溅出来,污了您家小姐洁白的衣服,那几位大爷岂不是得以死谢罪了?您尽管砍,看上谁的脑袋就砍谁的!哼,最好啊,有本事把我们整个镇子上的人的脑袋,都给砍了!免得说我们镇子上人多,也怠慢到您家小姐!” 这副滚刀肉的姿态一出,也给其他原本有些害怕的店小二、和客人们几分胆气。 他们都纷纷上前,要同这几个护卫理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恶整千金 护卫走了这么多站,还头一回见到胆敢这么忤逆的,不免几分气性上来,都是提着刀真要做点什么。 然而,李念心眉头一拧:“住手!” “小姐!”几个护卫不满,他们何时受过这种气了? “好了,你们注意点自己的态度,既然这家客满了,去别家吧。”李念心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想继续杵在这里被人围观,说完便率先转身走出去。 她一走,一群护卫、丫鬟,也只好跟着离开。 客栈算是恢复了清净。 身后,一众客人、小二都是骂着这几个嚣张的人。 那掌柜的摸着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忽的福至心灵,招呼着一个店小二过来,对他耳语道:“你快去付家报信,就跟付家公子这样说……” 店小二的听得满面笑容:“好!掌柜的,我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往付家跑去了。 接下来,就也不知怎么的。 李念心又跑了两三个客栈,却都是被告知客满,她的护卫不一不耍横,想要让掌柜的给腾出房间,可掌柜的都是如同第一家那样,丝毫不怕他们,还扬言要去见官府! 然而,李念心本打算的就是低调出行,并不想招惹官府,便只好继续出去寻找住处。 无奈,一行人竟然就因为一直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就这么在清扬镇的大街上,来来回回的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到了深夜,李念心都还只能坐在轿子里,来回的颠簸着跑。 她不免一阵的火大:“阿爹和阿娘非要我来这种地方受罪,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一家像样的客栈都没有,一个个的态度还敢如此之嚣张!” 底下的丫鬟、护卫,一个个的敢怒不敢言。 早先那几家客栈说客满,明摆着是故意不愿意接待,若是使了横,也就强住进去了。 可您偏不让。 这下好了,又来埋怨老爷和夫人,这能怨得了谁? 一群人正愁着,两道人影忽的在灯火中,悠悠的勾肩搭背着,一句句闲聊的走过来。 一个说:“走吧,今儿去我哪儿睡觉去?家里就我一个人,好几间空屋呢!” 这声音听着洪亮浑厚,似乎有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另一个听着年轻一点的小哥,就笑道:“你家里人都哪里去了?” “都去外地一个说是很灵验的庙里进香去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回不来!”年长的满是无奈的说道,“我娘,我爹,还有我大哥、大嫂,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一个个的就喜欢到处跑着烧香,也没见真能灵验点什么!” “呵呵,你敢这么说,仔细神明要惩罚你!” “惩罚我?他还真能听见了?你就且说了,到底去不去?咱们今天可以喝个不醉不归!” “不去了,明日县太爷还有差事交待呢,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小心明日喝多了起不来,县太爷交待的差事办不完,罚了你可别怪我!”这年轻小哥说完,就跟这个年长的男子道了别,脚步轻快地走了。 “唉,真没趣!” 那年长的男子万般无聊的道了一句,只好独自往家里走。 两人的对话,都被一旁坐着歇息的李念心一行人听到耳中。 李念心灵机一动,叫了丫鬟过来:“你去问问他……” 那丫鬟一听,便主动喊住要从他们旁边走过去的男子:“公子,且慢。” “嗯?”男子一转过身,露出一张长得优雅俊美的脸来,那小丫鬟看的小脸一红,没想到这人,听着说话不靠谱的样子,却长得如此迷人。 而此人不是宋义明,又能是谁? 宋义明见鱼儿上了勾,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见了是一个小丫鬟,还十分守礼的往后退了一步,微一躬身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何见教?” 此时,李念心躲在轿子里,只掀开轿帘的一角,悄悄地打量着外头的情形。 她见着这人身材高大,样貌儒雅,行止之间又正直有风范,不免得心下一安。 看起来,约莫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若是在这样的人家借住几日,应当也不是什么问题。 而那小丫鬟已经也按照她所说的,向宋义明提出了要求:“这位公子,是这样的,我们家小姐路过这镇子上,今日时间已晚,好几家客栈都说客满,不好就这样流落在外,方才听见公子跟朋友说话……想着公子家中,也许能留宿我家小姐几晚?我们可以按照客栈的价钱,付给公子食宿的银两,还望公子能收留一下,我家小姐定感激不尽,日后也一定报答公子的恩情!” 这小丫鬟十分的会说话。 宋义明听了之后,微一挑眉,却并不答应:“你家小姐?我家中无人在,只有一些奴仆,我们孤男寡女的,只怕不大合适吧?” “嗯?你说什么?胆敢对我家小姐口出狂言?!”他才一放浪了两句,那护卫就又提着刀几乎要磨到他脖子上的威胁。 对此,宋义明却一点不怕。 他目露了然的笑着忘了那轿帘一眼,慢慢悠悠的说道:“呵呵,我当是哪里来的小姐呢,这镇子上往来的人都不算多,客栈呢,倒是有四、五家,怎么会客满呢?原来是你们?” “什么意思?”那护卫一怔,拧着眉问他。 “不就是今日传遍清扬镇的那位不知从何处来的蛮横千金吗?人家哪怕多看这位千金一眼,护卫都要提剑而上,喊打喊杀,这样的客人,谁敢接待?别说客栈了,就是酒楼都没有敢让几位去吃顿饭的吧?”宋义明故意的大声说着。 一众护卫、丫鬟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却无人否认。 宋义明洞若观火的眸子一扫。 他又一声轻笑:“所以,都来了一天了,诸位该不会是,连一顿饱饭,都还未曾吃上的吧?” 他若不说还好。 这一说,顿时,好几张“咕噜噜”的肚子饿的声音,七零八落的一起发出来。 气氛顿时有了几分尴尬。 就是那提剑要挟宋义明的护卫,都不争气的肚子也跟着响了好几声,他顿时又气又窘迫,连那提剑的架势,都少了许多威胁。 “哈哈哈!还真是啊!”宋义明简直大笑。 他笑了好一阵。 众人尴尬着,几个护卫都恼恨的瞪着他,却因都听到了他是在官府做事,不愿意惹麻烦而硬生生忍着。 李念心气的不轻,忍不住从轿子里发出喝斥声:“罢了!公子若不愿收留,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出言羞辱!” 语罢,便叫了那护卫的名字,命令他退下。 护卫无法,只得收回剑,低了头有些闷闷不乐的走到轿子一旁站好。 那小丫鬟也退了回去。 如此,便是要给宋义明放行,要他走了。 然而宋义明等的就是他们,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一个人走掉。 他轻缓踱步,又走到那顶华丽的轿子旁边。 几个护卫和丫鬟,不约而同都警惕的看着他。 宋义明朝着轿子里的人鞠了一躬:“这位小姐,虽然你的护卫跋扈讨厌,惹得全镇的客栈和酒楼、饭馆都不愿意招待,不过我看你一个大户家的千金小姐跑到这种小地方来,只怕是受了家里的气,才出来的?罢了,我也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家里父母兄长都出去了,丫鬟仆从也跟去伺候了不少,所以可能会招待不周,不过几床暖被、热水热饭,还能能供应上来的,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妨就暂且到我家去住下好了。” “你当真愿意?”李念心略一吃惊,没想到这人还会答应。 明明方才还是那样讨厌、嘲笑他们的语气。 怎的说变就变? “这有何不可的?我家又不做生意,那些客栈、酒楼,无非是怕你的护卫嚣张跋扈,影响到了其他的客人,惹得他们做不成生意。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的这些护卫,到了我家之后不许舞刀弄剑的,更不许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威胁我家的仆人和丫鬟,以及我本人,否则,我立马去官府带人,将你们都给赶出去!” 宋义明前头的话,说得较为宽容。 但后面却话锋一转,陡然凌厉起来了。 不过正是这样,才叫李念心觉得正常。 连一个路人都知道她今日在镇子上的所作所为,可见这事已经在镇子上传遍了。 就算她今晚在这里露宿一晚,可还要等着阿娘送的信过来,她不得不在这里暂停几日,总不能日日这样,然而又不可能有客栈愿意接待他们。 所以,李念心略一思量,语气一软:“好,我们必定按照公子家中规矩行事,绝不敢越矩半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日后定当重谢!” “好说,蔽姓宋,宋工良是也。”宋义明当然不可能用自己的名字,拿了一名过去在县衙当过差,却已经去世好几年的捕快的名字来用。 并且很巧的是,这人跟宋青衣的父亲同名。 宋义明这么做,就有点要坑宋青衣的意思,但是谁让她这是在坑他表弟呢? “宋公子,那就请带路吧。”李念心说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痛晕 “好说,请诸位随我走吧,就在前头不远处,不过,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小姐?”宋义明走到轿子一侧,一面带路,一面搭话。 “我姓李。”李念心只说了姓,不肯说名字。 “原来是李小姐,失敬,失敬。”宋义明也不介意,只有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很快,众人随着他拐到一处小巷,进了一处四进院子。 这看着还真是一个富户。 虽然在李念心以及一众丫鬟护卫们觉得没什么,不过也是看出来了,这个叫宋工良的,在镇子上算是家底颇厚的人家了。 宋义明一回来,就有丫鬟、仆人过来迎接。 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来人,就点了两名丫鬟去给李念心收拾房间,又对那几名护卫说道:“抱歉了,只能委屈几位兄弟住在下人的房间了。” “无妨,他们本也就是下人。”李念心此时已经从轿子里走出来,她仍是蒙着白色面纱,眉色疏淡的说道。 她都这么说了,护卫们也没什么好提意见的。 等都安排妥当,李念心总算是吃上了热饭,泡了个热水澡,将几日奔波的尘土疲累洗个干净。 宋义明就叫人好生伺候着她。 她过的舒舒坦坦,两个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跟着享福。 只可惜,她的护卫们,情况就不大好了。 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的,从住下的第一日晚上,他们就开始拉肚子,一晚上好几次,第二日起来双脚都是虚浮的有些站不稳。 他们怀疑是宋义明搞鬼,可一见自家小姐,一点事都没有。 再把两个丫鬟叫过去悄悄问话,也是好好的。 这么一来,便只好忍了。 如此连着两天,几个护卫尽管身强体壮,可也有些吃不消了,只好推了一人出去,跟李念心报告。 可李念心等不着母亲来信,正是心烦,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让他们再忍忍。 因为他们住进来的第二日,她就叫两个丫鬟出去打听,附近的人都说宋家人是本地富户,最是喜欢外出郊游,以此算是确定了宋义明所说话的真实性。 接着,就没什么怀疑的地方。 如此算是忽略过去了。 又过了一日,宋义明从县衙里回来,突然对李念心说,他接了一个差事,要去外地几日,让李念心在府中自便。 李念心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个宋义明真是浪荡惯了,也不怕她是坏人,把他家中给搬空。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宋义明走的这天晚上,府上就开始怪事丛生。 那些护卫们终于不再闹肚子,晚上却睡得昏昏沉沉,怎么都叫不醒。 府上奴仆做饭也开始漫不经心,难吃不说,还吃得李念心和两个丫鬟吃坏了肚子,晚上跑了好几趟的茅房,半路上还见鬼影飘荡,吓得主仆三人哭了一夜。 第二日一去质问奴仆们,府里的人却又是恭恭敬敬的道歉,早上端过来的早饭,晌午吃的午饭,都是更加精细。 李念心只以为是昨晚上出了什么差池而已,也不介意。 可到了晚上,又是跟昨夜如出一辙。 这一回,她闹肚子回来,竟然在自己房间里看见鬼影! 那鬼影就躺在她的床上,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打扮! 只是一抬头,脸上蒙着一条面纱! 李念心被吓了个半死,神情都恍惚起来,耳边还不停地听着那鬼影说着,她就是已经死了的李念心! 连她的名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到底只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丫头罢了! 当场都要吓晕过去,一转头想要叫身边伺候的丫鬟,却见两个丫鬟不知何时已经晕倒在地,任是她如何推搡,都醒不过来! 李念心气得连打她们耳刮子,却又心惊肉跳的见到,这两个丫鬟竟然头一歪,脖子上露出两道明显的被掐断气的手指印迹,嘴角也跟着流出了两道鲜血…… 而刚刚还在身后的鬼影,却不见了! 她吓得跌倒在地! “啊——”李念心失声尖叫,双腿都软了的扒着门想要逃出去,却连房门都打不开,就跟鬼打墙了一样! 外头还恶风阵阵,鬼吼鬼叫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一回头。 那道穿着跟她一眼的蒙面女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后,正伸着两手,做出一副要掐死她的凶恶架势! 李念心再也忍不了了,一头撞到那门上也要撞开门的逃出去! 然而就这一下下撞击之下,门竟然撞开了! 她面上癫狂中一喜,软着腿要爬出去,却在刚爬出去两个台阶时,门上一块重物下来,正正砸在她两腿上! “唔——”李念心一声闷哼,这一下,她是真的痛晕过去了! 第二日,李念心睡醒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 她一睁开眼睛,就见着两个小丫鬟端茶倒水的伺候在一旁,脸上布满了忧伤。 李念心满脑子都还是昨晚的所见所闻,见着两人竟然还活着在自己跟前,吓得一下子尖叫出声,想要从床上起来逃走,却发现双腿一阵剧痛。 辛凌简直万分聒噪,说个不停。 等他终于住了口,苏渐闻便又拿出一封信交给他:“这个,让人送到孟城那位罗记点心铺的老板娘手中。” “这是什么?”辛凌接过来,随手就要拆信看。 “有毒,拆开了,你小命也就没了。”苏渐闻平静的一句,吓得辛凌手一抖,那封信掉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看苏渐闻,再看看宋青衣。 半晌,咽了口唾沫,把信封从地上捡起来,嘴里咕哝道:“故意骗我的吧?” 宋青衣叹气:“没骗你,真有毒,这是李念心的生母周氏,交给我,要我交给她女儿的。” “她跟你说的,有毒,不能拆?”辛凌好奇。 “没说。” “没说?”辛凌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举着手里那封信,险些又掉下去,“那、那你就不好奇?万一你好奇拆开一看,那小命不就没了?她真没说?” “真没说,她也许是觉得,好奇心害死猫,我就是因此而死了,也是活该吧,而且我若是拆了信,她便有所警觉,她怎么都没有损失,只是我一条命没了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言而喻 空间田缘之农家小寡妇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八章不言而喻宋青衣耸了耸肩,语气带着一丝无所谓。 可辛凌却听得有些生气:“如此草菅人命的计策!哼!那李姓千金,我只弄断她的腿,真是便宜她了!” 对此,宋青衣不置可否,没再接话。 倒是苏渐闻又叫宋青衣过去:“你过来再写一封信,给那位周氏,就说,你在城中等了数日,等不到那位李姓千金来到,实在等不及,就回家一趟,等你再到镇子上,便听说那位李姓小姐似乎在镇子上遇到不测,又回了京城,有负托付,深感抱歉,所以,特地差人将这封信再退回给她。” 此话一出。 不等宋青衣发话,辛凌首先就仰头笑了个半死。 “我的天啊!你简直太狠了!这信那个什么周氏以为宋青衣会拆开,结果人家根本没拆,好好地原封不动的给她送回去!她若是收到了,岂不是要气死?真是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 他这一阵大笑,宋青衣有些无语。 苏渐闻则恍若未闻,只盯着她,敲了敲自己面前桌案上的白纸,示意她过去写信。 见此,宋青衣只好照做。 磨墨,提笔,开始写信。 基本上照着苏渐闻所说的意思,写了一封饱含真情歉意、却又绝对能把人给气个半死的信,而后交给辛凌。 辛凌看后,见着那一个个真情流露、含着十二万分诚挚歉意的娟秀小字,又是一阵笑的直不起腰来。 对此,宋青衣和苏渐闻则是如出一辙的,冷漠脸。 …… …… 等把辛凌送走,宋青衣才真正的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她才是真的觉得,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奔波,算是停了下来,可以松口气,悠闲的过一段时间的闲散日子了。 比方说,看看医术,给苏渐闻治治双腿,还有去张大夫那里跟他说说话,继续学学医。 偶尔呢,就带着苏小婉一起,去药田里转几圈。 至于说孟城那边,待周氏收到宋青衣的来信,看着那根本就没有被拆开的毒信,如此气了个半死,恼恨捶墙的,就再也跟她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她这一回的任务,已经出色的完成。 没过多久,曹疯子从外头回来。 他回来的第三天,就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打听苏家的外来人,趁着一个夜黑风高,把这人揪进东院,好一阵严审。 等审完了,把人打一顿,喂了药,才是放走。 那药据说能让他忘了经历什么事情,稀里糊涂的再回去,都不会记得自己被人审过。 苏渐闻的深不可测,在宋青衣面前,越来越多的显露出来。 不过她也不多问。 而对于这个人,他倒是还对宋青衣透露了一句,是从北边来的。 一个字都不必多言。 不言而喻。 这是相国府派来的人。 所以,先头里对于相国夫人、相国府的种种猜测,算是都猜中了。 苏渐闻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人算计,还险些全盘成功的算计进去,就恨得牙痒痒,誓要在-->> 日后报了此仇! …… …… 转眼之间,秋季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秋雨而来,又汹涌的随时准备着进入到深秋。 宋青衣又一次的带着苏小婉,和唐河一起去镇子上送药材。 这就少不得要见见李琅吟,还有付子丞。 苏小婉至今仍不知付子丞和宋青衣的关系,整个苏家,如今也只有苏渐闻知道此事。 唐河已经代替宋青衣,去孟城送过一回货物。 他回来汇报,只说那位罗记点心铺的老板娘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根本说不记得见过“苏容”此人,说不认识,一副要撇干净关系的样子。 说得宋青衣想笑。 不过,周氏倒是没有拒绝付家的供货。 毕竟药材是大事,她自己把事情办砸了,要是再拒绝货物,就是她自己咽不下那口气,东王的军营却也不容许。 所以,往后就还是顺顺利利送货。 且因为战乱时期,药材本就是大宗需求品,宋青衣跟着来回供了几次的货,轻轻轻松,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一回跟付子丞聊起来,除了聊了秋末那一季“秋白露”的秋茶,仍要走付家的走商路线,送往北边富贵之地外,就是他对宋青衣说起来,自己将不日启程,进京赶考,参加次年的春闱。 前一年,他秋闱中了举人。 不过当时他担心失利,决定暂不下场春闱,硬是又在家里耽搁了一年。 付子丞如此上进,李琅吟跟他又是知己好兄弟,当然不肯落后,便也兴高采烈的告诉宋青衣和苏小婉说:“过段时间,今年的秋闱乡试就要举行,我打算下场了!今日见到你们,明日一早,我就得启程去省城赶考了。” “若是秋闱中了,等一放榜,我便也要去京中找子丞兄,我们兄弟两人呀,一起用功准备春闱!”李琅吟说着,拍了拍付子丞肩头,一派的神采飞扬。 不同的是,付子丞是决定次年就参加春闱的。 而李琅吟只是打算过去,若是次年自己实力还不够,便再在京中待上一年,有把握了再下场去考。 苏小婉听他兴致高昂的说完,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秋风瑟瑟。 都说秋季是个离别的季节。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四个人见面,竟然真的扯到了离别这个话题。 宋青衣忠心的祝愿两人早日高中。 可苏小婉,就自然的闷闷不乐起来。 少女相思,爱慕一个人最害怕的便是离别。 可这种话她不敢对李琅吟说出来,怕影响到他,便只能等夜晚回了客栈,对宋青衣说。 那一字一字的相思说出口,听得宋青衣也忍不住的为她叹气。 但还是安慰她:“李琅吟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我反倒认为,他这时候选择秋闱,若是中了举人,再离家上京,对你们两人来说,反而都是好事,免得李员外逼着他先成亲啊,你说是不是?等他过个一两年回来,没准已经高中,到时候再回来说要娶你,也是有了功名的人了,难道他家人还能如何干涉他?” 这一番安慰的话,道理呢,苏小婉是都懂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想的美 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泪水流出来:“嫂子,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一想到要跟他分别那么久,心里就好难受。” 宋青衣一下无言。 半晌,她忽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就想跟他长相厮守?” 这一回,苏小婉没有出声,却两眼含泪的点了头。 见此,宋青衣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抬手在她额头上重重的点了一下,搞得小丫头一下子懵住。 “嫂子……”她捂着额头上可能已经被戳红的一点,眸带委屈的看着自家嫂子,虽然能感受到宋青衣生气了,可对于这突然而来的怒气,是为何而来,她却丝毫不懂。 “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宋青衣已经是气得站了起来,在她面前来回的走动。 苏小婉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默默地低下头去。 她现在脑子也是乱的很。 满心想的都是要跟喜欢的人分开一两年,这其中的相思之苦,叫她怎么忍受? 再者说了,京城又是什么地方? 万一李琅吟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么想着,她不禁还有点埋怨宋青衣不能理解她了。 而宋青衣一看她这样子,就把她的那点心思,给猜了个七、八分准! 她又是一手掐着腰,一手气得几乎抬不起来的,几分恼怒的点着苏小婉,咬牙说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要是能干脆明日一早跟他一同走了,以后就都守在他身边,日日夜夜照看着他,跟他朝夕相处的,才是最好的?” “可以吗?嫂子?我可以跟他一起走吗?”谁知道,她还真这样想的。 “你想的美!”宋青衣咬牙切齿的吐出来四个字。 苏小婉一听,干脆捂着脸,悲伤的小声啜泣起来! 要是过去,宋青衣早拉着她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了。 可今日,她却只想把这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小丫头,给狠狠的骂一顿!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客气的开口了:“你明日一早跟着他走,好啊,你以后做他的丫鬟也好,扮作小厮也好,日日夜夜跟他厮守?他有你在旁边影响着,还要不要考功名了?他若是考上了,你一个丫鬟身份,进不了李家的大门,只能继续给他做丫鬟!他若是没考上,时间以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埋怨你影响到他?” “就一万个往好处说,他考上了,娶了你进门,你整日什么都不会,只会伺候他,可到时候,他功名在身,身边的人排着队等着伺候他!再过个十年、十五年,你年老色衰,他还风华正茂,有的是年轻又娇媚的小情小意的新人,等着把你踩下去!最好再来个什么惊才绝艳的年轻才女,今日约他东湖赏花,明晚约他月下对诗,你呢?你会什么?你只会给他端茶倒水、洗脚擦汗这种下等事吧!” 宋青衣一口气说到这里,简直是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而苏小婉也从未被她说得这样狠过,那委屈的眼泪,一刻都停不下来! 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绝对。 情爱一词,更是难说。 纵使有才如司马相如,也曾负过惊才绝艳的卓文君。 总之,这一晚上,宋青衣算是狠狠的教育了苏小婉一顿,算是让她打消了要跟着李琅吟一同走掉的念头。 第二日,两人去给李琅吟送行。 城外长亭,一直等到李家人回去了,两人才是由付子丞陪着,一同走出来见他。 苏小婉昨晚哭了一夜,到现在都还红着眼睛,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再哭,所以便一不发,只那么依依不舍的望着李琅吟。 这看的李琅吟一颗心都化掉。 “小婉,我知道两年很苦,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发誓,两年以后我回来,不管是否高中,我都定要去苏家向你提亲!”李琅吟发誓。 这些话听得苏小婉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又流出来。 她泣不成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此,宋青衣只轻轻地搂住她,对李琅吟笑着说道:“那李公子可要努力了,两年以后,你却未必能配得上我们小婉了!” 这话听得李琅吟一笑,心头的悲伤都扫走了几分。 不过,他也没当一回事。 然而宋青衣能这么说,却是因为她很清楚,两年之后必定北王已经取胜,苏渐闻有了身份,苏小婉又岂会再是平凡人? 送走了李琅吟,苏小婉狠狠的沉寂难过了一段时间。 惹得赖氏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情了。 可再三询问,宋青衣也都只说没事,说也许只是突然开窍了,要思考一些人生大事了。 赖氏一听,就开玩笑说道:“要能开窍也好,这样以后也好找婆家,光是咱们村子里,就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跟我提过,只等这小丫头一及笄,就上门提亲来。到时候你也好好为她掌掌眼,挑一个如意佳婿才是。” 谁知,这话被苏小婉听见,她一下子就炸了。 她直接就跳出来,大发一阵脾气:“我谁也不嫁!你不许让任何人提亲!就是提了也不许答应!我不嫁不嫁!” 然后,就也不管赖氏的怒火,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 赖氏简直莫名其妙。 半晌,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拉着宋青衣问她:“阿衣,你老实告诉我,这丫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可是大事,你不能糊弄我啊!” 搞得宋青衣也一阵的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幸好,苏渐闻及时出现,且当了一回人的替她解围:“阿娘,小婉若真有喜欢的人,那不也是一桩好事?我还愁她要赖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呢!不过这事也还早,您就别替她瞎操心了,免得弄巧成拙。” 一番话,说得赖氏也无话可说了。 她本就是个开明的家长,对于这唯一的女儿,一直的心愿,就是盼着她能快快乐乐的就行。 此时听了儿子所说的,也只得点头,但又忍不住叮嘱苏渐闻和宋青衣:“好,我年纪大了,见识呢,也跟不上这世道的变化了,也管不了什么了,你们两人,一个是做哥哥的,一个是做嫂子的,可不能不管她!” 第一百八十章 好兆头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得好像宋青衣跟苏渐闻,是两口子似的…… 宋青衣笑着答应下来。 而苏渐闻则眸子里一丝异样的光芒闪过,没说什么,但也一脸郑重的点了头:“阿娘放心,我们会看着她的,以后绝不叫小婉在嫁人这件事上,吃半点的亏。” 这么一说,赖氏纵容还有点担心,不过也还是没再说什么了。 然后,宋青衣就被苏渐闻以有事为借口,叫到了书房。 “说说吧,你瞒着阿娘也就算了,还瞒着我?小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跟那个李琅吟的事,凉了?”苏渐闻盯着她,目光严肃,一副她若不老实交代,就绝不放过她的威严架势。 “能有什么事?” 宋青衣不觉得这有什么,语气较为轻松,“李琅吟去省城参加乡试去了,考完之后就要去京城两年,准备参加往后的会试。” “就为这事?她整天闷闷不乐的?”苏渐闻眉头皱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亲妹妹,对那个李公子的喜欢程度。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由的又眉头一抬,有些不满的看向宋青衣:“你是她嫂子,难道就没好好劝劝她,说说她?” 这语气,活像苏小婉现在的状态,都是她的责任似的。 宋青衣不免有几分气恼:“我若是一句话都没说,傻丫头指不定现在已经跟着李琅吟,都快一起走到省城了!” “什么?” 苏渐闻声音一扬,随后明白过来,眉头几乎拧成麻绳,“她竟然还动过这种心思?!”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听说过什么叫儿女情长吗?”宋青衣就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说起这事,又有几分头疼,“还是你以为,小婉根本没多喜欢李琅吟?总之现在你也好心里有数了,以后可千万别做出什么棒打鸳鸯的事,若是娘以后再说起有人提亲的事,就直接替小婉拦下来,不然以她那刚烈的性子,搞不好会出什么事情。” 苏渐闻半晌的沉默。 他也不是记性差的人。 这种差不多的话,先头里,宋青衣就说过一回。 不过当时,他倒也不是很当做一回事,但现在却不得不正视起来。 苏渐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轮椅的扶手。 片刻之后,他忽然的开口:“我的双腿一复原,就会回到战场上去。” 宋青衣抬头看他。 她对此,倒没有任何意外的地方。 而苏渐闻则靠着椅背,继续的说着,语气带有几分的忧虑:“那个李家,李员外过去在朝中做官,朝中有不少他的门生,李琅吟进京,必然能得到一些门生的照顾。不过这个人,真的值得小婉托付一生吗?” “至少,这是小婉自己喜欢,自己选的人。”宋青衣也不能绝对的说,就是。 “我的双腿什么时候能彻底复原?”苏渐闻忽然又换了一个话题。 近来,他的双腿医治微有成效。 几天前,失去知觉大半年的双腿,第一次有了痛感。 这都是好的兆头。 但这种事,宋青衣也无法给出绝对的答复:“这双腿,毒性侵蚀了大半年,若要完全复原到能上战场的程度,只怕还得再过几个月才行。” “太久了。”苏渐闻却一副根本等不及的语气,“时间拖得越久,我若不能及早的建功立业,小婉拿什么资本,去嫁李员外的儿子?我定要早早的努力做到,让她以功臣之妹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嫁到李家才行,至少,也得在姓李的那个小子,考到功名之前才行。” “你……”宋青衣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一直以来计划的,给想到一块儿去了,“想的还真挺周到的。” “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双腿早点复原?”苏渐闻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双腿。 “没有。” 宋青衣果断的一口灭掉他的希望,“除非,你等能走路了,带我一起去军营,我随行为你医治,等你彻底好了,能上战场了,我再回来。” “你开什么玩笑?” 苏渐闻却嗤笑的看她一眼,“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这一向都是军规!” 就仿佛,她提出来的,是一个笑话。 天方夜谭。 然后,宋青衣就不高兴了:“我听说你们王爷的长女,可是日日穿着军甲,在军营中和将士们一同吃饭、训练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女子不得入内?你这算是双重标准吗?还是你想告诉我,人家是王爷之女,是金枝玉叶,岂是我这种乡野农妇可以相提并论的?你这种人平素都是这么说话得罪人的吗?” “所以啊,就活该你会被人害的双腿残废!”她气呼呼的一通说完,最后更是重重的冷哼一声,便看也不看苏渐闻的起身走掉。 至于说苏渐闻…… 从头到尾被怼的一个字说不出来。 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吧,但表达出来的,好像的确是那个意思。 说是吧,那不是更加找骂? 等他终于终于想到可以反驳什么的时候,人家人也早就已经走了。 但是这件事情,苏渐闻内心中也非常的耿耿于怀。 他觉得必须要跟宋青衣说清楚。 于是,晚上宋青衣再来给他做针灸的时候,他就找机会开了口:“你以前说过,你经常看邸报?” “嗯。”宋青衣头也不抬,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那你是从邸报上,得知我们长公主的事情的?”苏渐闻又问。 “怎么?觉得我不配知道?”宋青衣抬头看他一眼,一开口,便是一句刺。 苏渐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沟通困难。 但他还是坚持下来。 “咳咳。”只闻他一清嗓子,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强调,开口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长公主是我们萧王朝军中公认的第一奇女子,所以,她身上已经成功的让将士们,都摆脱了对女性固有的那种偏见,可这不代表,这种偏见不会存在于其他女子身上。” 他说着,宋青衣就听着。 这一回嘛,听着还真像是人话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讨厌 至于这些道理,她当然不是不懂。 不过她没吭声,依旧是忙着手里的,由着他说。 而苏渐闻见她也不接腔,只好继续为自己上一次的挨怼辞辩解:“至于说女子不得入内的军规,当然也不是说针对谁,只是有这么一条军规,且只有长公主可以免于这一条军规罢了,不是因为她身份高贵,而是因为她能带兵打仗,也是军中的一员将领罢了。” 说完,他停下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很清楚。 白天他说的那些,断没有看不起宋青衣的意思,叫她不要多想。 可他说完消声半天,宋青衣也还是没接一句话。 这就又让他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开口瞪他:“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宋青衣一针扎进他大腿,险些没控制好力度公报私仇了,“你们长公主厉害了。” 他说了那么半天,就这么一句? 这叫明白了? 她是猪脑子吗? 苏渐闻觉得自己要被气吐血,气血一上来就想发脾气,可一低头,看着她小媳妇样低眉顺目的给自己扎针,又一下靠到椅背上,几个深呼吸,硬生生的把这股气给压制下去。 半晌。 他还是气不过,又坐直了身体,闭了闭眼睛:“宋青衣。” 这一回,连名字都直接叫出来了。 那郑重的气势,登时又重了几分。 宋青衣不得不暂停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两人目光一对上。 他眸子里竟是莫名的带着一腔灼热的光亮,看的宋青衣有些无法与之继续对视。 她只有皱了眉,不太舒服的想要避开,又感受到那目光如影随形,便只得再一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想说的是,我没有觉得你只是一个乡野村妇,没有觉得你比不上长公主。她是她,你是你,你……你厉害的地方,也是她无法与你相提并论的。”苏渐闻一个深呼吸之后,这些话就一溜烟的倾吐而出! “……” 宋青衣半晌,回不过神来。 许久之后。 她捏了捏耳朵,重又回神一般的看着他:“刚刚那些话,是你说的?我没有幻听吧?你该不会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吧?” “你……”苏渐闻抬手点着她,气得要死! 他就知道,不该说什么好话给她听。 她就是个猪脑子,根本听不懂个的! 这根本就是给自己找气受罢了! 苏渐闻此刻内心中,早已经是吐血三千升。 “噗嗤!” 然而,宋青衣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这一笑,算是暴露了。 苏渐闻脸色难看的看着她。 “没想到呀,大伯哥竟然还会跟人说软和话呢?我还以为从你出来的,只有冰刀子呢!”宋青衣抓住机会,毫不客气的尽情取笑他,“我的天呐,堂堂长公主也有不如我的地方?我真应该好好的跪地感动一下才行!” 这么多年来,苏渐闻何时被人如此笑话过? 就是在军中,就是王爷,也得顾忌他几分面子,绝不会如此不留情面的取笑他的! 可现在,这个女人…… 他紧咬着后牙,脸色那是变了又变。 最终,苏渐闻只冷峭的一扯嘴角,倨傲的一抬头睥睨着她:“可惜我说再多,你也依然是一个乡野村妇,人家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说完,他一抬手,从桌案上取了一张纸团起来,往宋青衣头上一砸:“别发神经了,赶紧给爷扎针!” 这意思是,一团纸把他给砸的回归现实。 “哼!”宋青衣瞪他一眼,恨不得一针直接戳上去! 反正他这双腿,现在也有了痛感了! 但最后,她还是没跟他计较,继续勤勤恳恳的为他针灸起来。 毕竟,以后就得抱这双大腿的不是? 不伺候好了,那她以后不是要喝西北风去…… 宋青衣给苏渐闻医治双腿,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对的,少不得日常斗嘴,谁要是能把谁给气到了,就都跟小孩子一样的开心得意。 对此,宋青衣倒没有觉得特别在意。 只有苏渐闻一个人,比较的自得其乐。 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而苏小婉在半个月的消沉之后,终于也渐渐地振奋起精神,决心要好好地振作自己,也开始每日往苏渐闻的书房跑,看书充实提升自己。 这么一来,宋青衣有了一个说话的伴儿。 可苏渐闻就不大高兴了:“你过去不是最不喜欢看书?只喜欢舞刀弄棒的?” 他印象当中就是这样。 小时候,阿娘让读书,苏小婉就跟屁股着火了一样,一刻也老实坐不得,总喊着要学功夫,以至于她长大之后,在读书这方面,也就是一个半吊子。 然而现在,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为什么变得,他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更加不高兴,只觉得这么为了一个男人而改变,实是委屈自己的亲妹妹了。 几天来,苏小婉的性子已经差不多又恢复了过去的活泼。 她一听大哥这么说,听出来那明显带着不满的、似乎是嫌她碍事的嫌弃语气,目光便在宋青衣身上一扫。 在家里,她看着天真烂漫,但也不代表她真傻的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反而是有些事情,她这个聪明的嫂子都没看出来,却恰巧被她给捕捉了个准确无误。 比如说,大哥看嫂子的眼神。 大哥这个人,心思灵敏,嘴巴毒,眼睛锐利如刀,为人看着冷漠刻薄。 别人见了他,想听他给个好脸色?难。 想听他说句好听的?不可能。 但却可以见到,他虽然也对嫂子毒舌,但经常的,偶尔往嫂子身上一瞥,那目光里,就含着一抹如春日暖阳一般温柔的光泽。 这是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神采。 甚至他自己,都不自知。 但这绝对是心中有意了。 倘若不是因为苏小婉有喜欢的人,能敏锐的捕捉到这些,她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可偏偏她有喜欢的人,太了解这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此时,听了大哥的话,她心里一通心思之后,就有了个选择。 大哥是她的亲哥。 嫂子呢,又是她这辈子最敬重、最喜欢的人。 大哥已经去世了,不可能再回来,嫂子这样的人,难道真要她孤独的度过一生? 如果嫂子能跟大哥走到一起,他们也还是一家人。 这就总比嫂子哪一天,被外面的人拐走,要强得多吧? 就比如那个付公子。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付公子就喜欢嫂子,喜欢的一心一意,喜欢的如山高如海深,比李琅吟喜欢她还要多。 付公子是不错了,嫂子跟着他,也一定能幸福。 可是…… 她舍不得啊。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她当然要撮合自家人。 这样想着,苏小婉便眼珠一动,看了看宋青衣,目光又落到苏渐闻身上,说道:“大哥,人都是会变得。我现在想多读几本书,以后别人说‘风暖’,我能接的出来‘日高’;别人说‘鸟声碎’,我说的出来‘花重影’。” “呵,你还真打算做个才女了?真令我刮目相看。”苏渐闻是真的惊讶了。 能从他小婉嘴里说出来“风暖鸟声碎,日高花重影”这句诗…… 可谓活久见! “呵呵,这不都是嫂子教的好吗?”苏小婉笑笑,“大哥,你说像我嫂子这样贤惠温柔的女子,真是打着灯笼,都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她?” 苏渐闻挑长了音节,看向正为自己捣弄等会儿要涂抹的药汁的宋青衣,却嫌弃的语气,“伶牙俐齿,爪利如野猫,你从哪里看出来,她有贤惠温柔的潜质了?” 他这么一说,宋青衣当即手中动作一停,抬头瞪他:“闲谈莫论人非!” 竟有说不出来的活泼灵动。 他便看的忍不住笑出声:“你看看!她这哪个字,对上了‘柔’,分明泼辣。” 闻言,苏小婉便眨眨眼睛,意有所指的道:“可是大哥,你就是嫌弃嫂子,那语气听起来,也不像是讨厌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沉默爱恋 “那就说明,就算嫂子不是真正从里温柔到外的那种女子,你也并不讨厌她,对吧?” “嗯?”这个问题,苏渐闻还没品出陷阱的味道。 他看似认真的思考,终于还是配合的一点头,“是不讨厌。” 苏小婉于是继续一字一句的道:“认识大哥这么多年了,我觉得大哥的心中,只有两种人。” “噢?哪两种?”苏渐闻被小丫头这难得一本正经的语气,给引出来兴致。 还认识他这么多年了? 真是有些好笑。 于是,苏小婉便笑眯眯的,顺着他的疑问,吐出答案:“喜欢的,和讨厌的。嫂子既然是大哥不讨厌的,那不就是说,她是大哥喜欢的人?”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谁知,她此一出,苏渐闻跟宋青衣双双同时,喉中口水一呛,俱是猛烈的咳嗽起来! 苏小婉瞪大了眼睛。 至于嘛,两人这么大反应? 但是很快,她就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说明,两人是极有默契的? “小婉啊,你别、别乱说话,你大哥,你大哥是有喜欢的人的!”宋青衣等嗓子好一点了,开口说话。 可话一出口,却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 前世,他可能还有喜欢的人。 就是李念心,那位相国府千金。 可是这一世,他不但没再喜欢这位千金小姐,还亲自下令,让人弄断了她的双腿啊…… 宋青衣一下捂嘴。 而苏渐闻则眼眸一眯,鹰隼一样的目光盯住她:“说清楚。什么叫做,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 宋青衣解释不来,总不能说,他前世是有喜欢的人的,只不过这一世,被他给踹走了吧? 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可要是不说,这位大爷怎么跟他交待? 正着急中,忽然的,宋青衣脑中灵光一闪,如获至宝一般高兴的,一句话脱口而出:“长公主啊!那位厉害的不得了的长公主殿下!你上次不还特意为了她,跟我解释了一通吗?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说完,不顾苏渐闻瞬间黑掉的脸色,还煞有介事的冲苏小婉说道:“你大哥喜欢那位长公主,一直跟我夸她有本事,会领兵打仗来着。” 苏小婉听她说着,再看看自家大哥的脸色,内心中简直已经笑倒! 平时总说她嫂子聪明、精明! 今日才知道,原来嫂子也有这么迷糊、这么笨的时候! 哈哈哈哈! 竟然还看不出来,大哥喜欢的人,其实根本就是她! 还特意解释? 大哥此人,何时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或者事,来对谁解释什么? 他若是真喜欢的是长公主,而不是她,哪又做什么要对她解释什么? 根本用不着多说一个字! 嫂子真是太可爱了! 这会儿,苏小婉越想越好玩,已经是忍不住笑的都直不起腰来! 可怜苏渐闻,还怒目瞪着全然不知情的宋青衣,内心中疯狂吐血,一抬手更是恼怒的,遥遥点着她:“你、你这脑子、真是、也是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的吧?只不过人家孙悟空在里头炼出了火眼金睛,你是直接烧成了猪脑子!” “真是、真是笨死了!” “蠢死了!” 一个接一个嫌弃的字眼,不断地从他口中吐出来。 宋青衣就纳了闷了。 本来不是她提出来的话题,小婉误会他们两人之间单纯无暇的关系,她苦心解释一番,他竟然还骂自己猪脑子?! 真是不识好歹! 宋青衣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很快,笑疯了的苏小婉也得到了制裁。 苏渐闻视线一转,就看向惹出这么一出的罪魁祸首:“你不是要读书?不是要做才女?不赶紧去读书做你的才女,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看你嫂子在给我治疗吗?” 一通斥责,把苏小婉却说得仍是笑个不停。 不过,她哈爱是给自家亲哥留了面子。 吐了吐舌头,挤挤眼睛,拿本书去外头和尔钰坐在一起,看了起来。 房间里,算是暂时消停起来。 可宋青衣一张脸,却还是如火烧。 从苏小婉说什么,他喜欢自己的开始,这脸上就突然跟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路炼过一样,高温不下。 她干脆低下头,一面继续捣弄那些药材,一面拿手掌给自己扇风。 苏渐闻就一字不说的看着她。 可惜没人再盯着他了。 不然的话,就一定会发现,他一张俊脸,耳朵后面都是红的…… 这次的事情,在宋青衣心里,就是一个小插曲。 苏渐闻心里怎么想的,她是不知道。 不过,苏渐闻喜欢上她? 只要宋青衣再一想起这个,就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天马行空的天下第一大笑话!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其实,一般如果不是跟自己的命运有了牵扯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过多的去回想前世的,那样惨痛的过去,多想一次,都是一种自虐。 但现在,她忍不住想了一下。 前世,她之所以会被宋青怜抓住把柄,说她偷汉子,且还拿出了偷汉子的证据——一张男人的汗巾,绣了她的名字。 那汗巾,是苏渐闻的。 这一点,尽管宋青衣现在根本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她前世喜欢过苏渐闻。 这个男人落魄回乡,在当时受尽了村子里人的冷嘲热讽,根本没有了多少的意气风发,可她还是在每一日的相处当中,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他。 但这只是一段短暂的沉默爱恋。 这段默恋的结局,以她付出生命的代价,画上了终点。 甚至前世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还曾被发现了她那点小心思的李念心,当着并不知情的苏渐闻的面,嘲笑她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是癞蛤蟆妄想吃那天鹅肉。 李念心多聪明一个人。 根本不必对苏渐闻明说,但也足够羞辱了她。 当时,他怎么回应李念心的? 宋青衣记得很清楚。 一声冷若冰渣的讽笑。 那冷笑,如一把刀,割断了她的这缕绮梦。 在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之后,宋青衣只能按捺下这段苦涩的情愫,只偷偷藏了一个他用过的、后来借给了自己的汗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