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呼吸之间》 申明 谨以此文,深切悼念抗击疫情中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 纪念疫情期间武汉封城后各种小人物的种种命运与悲欢。 使用非冠肺炎是因为新冠在文中经常显示为**,并非失误。 里面涉及到的医学知识多源于已出版的防治指南和科普知识,以及微博、网络及有关部门公布的案例。如果有表述不准确、错误的地方恳请专业人士予以指正! 文中所涉及武汉的具体地点、人物与企业名称等,均为虚构。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初次写文,多多包涵! 20200328 感谢 感谢各位书友!感谢此时读到这段文字的你。你们的留言和每一张投票都给了我莫大的肯定和鼓励! 这是一本怎样的书呢?这是一本关于大灾难里小人物的书。没有金手指,没有外挂,没有总裁,没有圣人。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是小人物,在非冠疫情面前尤其如此。 我们脆弱、我们恐惧、我们绝望、我们自私,但同样也有坚韧不屈、团结互助、奉献与爱的本能。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纯粹善良的人们。 我要讲的故事里,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因为这场疫情,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 看书容易,写书难。作为新手,总是面临很多挑战。感谢所有给我鼓励的读者和作者。无论是错别字还是剧情,都给了我很多帮助。其中特别感谢爱斯520,道洵散人,新异之火、南风舞、浮空游鱼、一江糖水、一叶鱼生,还有尾号301750书友的长评和持续关注。 我这个人很恋旧,在这里,还要特别感谢最初支持我的读友:一江糖水,寡欢的霸巡林客,一生永慧,风尘如就、蓬篙闲人,道洵散人,源于纯净,既已安然,耶律矜楚,谋云九幻,龙翔升腾、紫色d回忆、zo汉亮u等。 因为有了你们的收藏,投票和留言,我才知道我并不孤独。我的坚守不是孤芳自赏,自娱自乐,还有人在陪伴着分享小说里的喜乐哀愁。真的很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陪伴和默默支持! 疫情阻碍病人的呼吸,但爱就在呼吸之间,爱如呼吸般珍贵,也如呼吸般自然。 中华民族历经几千年,什么样的苦难没有经历过?这些都打不倒我们。 命运无常,跌宕起伏,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更先来到。不管我们如何卑微,总要拼一下,与天斗一斗,才不枉此生! 人生没有圆满,但努力过了,就是圆满。 人生没有绝境,只要有信念,就有生机! 愿我们不会遗忘这段时光、这群人、这座城所经历的一切 希望那些光不至于被黑暗泯灭;希望那些善不至于被恶所打败;希望已经去天上的人们还活在我们心中;希望那些英雄不被遗忘;希望这些悲伤与大爱不会被湮灭。 更希望读到此书的你,岁月静好,一切如愿。 第1章 今夜是除夕1 除夕夜,武汉,阴天,冷。 郝音的弟弟郝乐,正在和四岁小外甥女豆豆一起吃着薯片看电视。 “舅舅,你怎么一抓一大把?!不能一片一片的吃吗?” 豆豆见舅舅将薯片倒出来一大截,一次抓十来片,急得哇啦啦地叫。直接跳上沙发,从舅舅手里一把抢过薯片,抱在怀里。 “你这样要把我妈妈吃穷了的!”豆豆气鼓鼓地跑到沙发另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薯片筒子一看,已经被可恶的舅舅吃了一大半,心疼万分。 “舅舅!你怎么可以这样!”红润的嘴唇翘的老高,乌溜乌溜的大眼睛里小火苗直冒。 “舅舅是个男的啊。男的就是吃的多!”郝乐一脸坏笑地撇了撇嘴。 “才不是!我爸爸从来就不跟我抢吃的!”豆豆看着电视里满屏的白大褂,眼睛里满是星星和骄傲,连胸脯都挺的高高。 “舅舅,你看,我爸爸是不是也在电视里救人啊?他可是医生,比你厉害多了!你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你爸爸再厉害,他也不要你了!”郝乐脱口而出,刚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大耳刮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小孩子说这种伤人话,跟小外甥女论高低,简直是找抽!他讨好地想要去抱眼泪花花的豆豆。 但豆豆一点不买账,张牙舞爪地打掉舅舅的手,从沙发上直接跳到地上,“哇,哇,哇……爸爸才没有不要我。爸爸他去救病人了。爸爸最爱豆豆了!你是坏舅舅!你是坏舅舅!大坏蛋!” 豆豆鞋都不穿,光着脚丫撒开就跑向厨房。她小小的人儿,用尽吃奶力气拉开厨房门,哭的是满脸泪水,鼻涕水一抽一抽的。 厨房里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扑鼻而来的食物香味一时让她停止了哭泣。她吮吸着食指,感觉好饿啊! 厨房里烟气袅袅,香飘四溢。尤其是刚出锅的孜然羊排,充满了诱惑的味道,钻进豆豆的鼻子。禁不住砸吧砸吧嘴,口水都要流了出来。案台上放满了刚做好的菜和即将下锅的配料。妈妈郝音正在炒菜,姥姥正在切藕丝。 油锅里滋滋地响着,正在煸姜丝和蒜粒,香味恰恰好。顺手倒了一勺料酒,喷了下锅,将一条武昌鱼滑进锅里,盖上锅盖,将火稍稍调小,稍微焖一焖。 郝音笑着蹲下来单手抱起豆豆,扯了张纸巾轻轻地替女儿擦掉泪水和鼻涕水,低下头亲了亲她光洁的大脑门。 “豆豆,这是怎么了?哭了就不漂亮了。今天过年哦,不能哭的哦!来,我们吃个鱼圆子。” 郝音笑意盈盈地转到另一侧的案台,夹起一个鱼丸放进女儿嘴里。这是郝音妈妈自己手工制的鱼丸,真材实料,鱼肉比较多,又反复搅拌和提拉,韧性十足,q弹十足。加上郝音天生会做饭,下水煮时间把控的好,鱼肉恰恰熟,娇嫩滑腻,留有鱼自身的鲜美。 “舅舅是个大坏蛋!他骗我说爸爸不要我了。。。”豆豆嘟着嘴委屈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妈妈单手倒入了酱油和料酒,又用竹铲子自如地翻动鱼肉。鱼却依然保持完整的一条。妈妈真是太神奇了! 豆豆的注意力完全在香喷喷的鱼和妈妈娴熟的厨艺上,丝毫没有察觉妈妈脸上不易觉察的尴尬和伤痛。豆豆爸爸钟志文不仅已经和小三朱颜结了婚,听说还已经怀孕八、九个月,这个正月里要生了。他们终于修成了正果。 十年的相濡以沫抵不过中年男人的一见钟情?呵呵!离婚的时候可以那样的决绝,净身出户,抛妻弃子,也许这才是真爱。 “妈妈,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豆豆的睫毛扑闪扑闪,她左看看,右看看不说话的妈妈。妈妈的眉毛是皱着的,她的嘴角是下垂的,妈妈似乎在伤心。豆豆似乎知道了真相,她低下头,两只小手不安地绞来绞去。 “妈妈,你不开心了吗?” “怎么会呢?妈妈很开心呀!豆豆这么乖,这么懂事。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你知道爸爸是医生,有好多病人需要他救。爸爸最爱豆豆了。爸爸忙完了就会来看你了。” “可是爷爷和外婆说,你们离婚了。电视里说,离婚了就是不在一起的意思。” “豆豆,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哦!来,肚子饿不饿呀?吃点藕夹好不好?” 郝音一边好生安慰女儿,一边把她放在地上,顺手又塞给她嘴里一块藕夹。 “好不好吃?去洗手吧!我们要准备开饭了!去喊舅舅和姥爷吃饭!一会有红包哦!” 豆豆“吧”地一个大满油嘴亲在郝音的脸上,鼓着个腮帮子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我才不喊舅舅那个大坏蛋吃饭!” “这孩子。”郝音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油,小心地将红烧武昌鱼滑进鱼型盘中。 母亲丁晚香把切好的藕丝、豆腐丝、红萝卜丝、豆芽菜递了过来。 ”郝音,八菜一汤可以了。就我们五个人。够了。也吉利!我去喊郝乐和你爸准备桌子吃饭了。你炒好这个三丝,再炒个红菜苔就过来哈。”郝音的母亲喉咙哽了哽,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郝音的每一个表情都落在她眼里。自己生的养的女儿还不知道。她知道女儿心里苦,也知道女儿还爱着那个王八蛋钟志文。 只是那个没良心的已经娶了那小三,也算翻篇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当医生一年到头不着家,经常半夜起来去急诊。 今天年夜饭,装作没看见的好。她总相信一句话,不管怎么难,一切都会过去。 郝音的这个三丝炒的有些心不在焉。女儿豆豆的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知道再隐瞒,豆豆迟早也会知道的,毕竟钟志文已经有了新家,孩子也快出生了。 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她和他是高中同学,认识都十多年了,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难道真有七年之痒? 他这会在干嘛呢?是在他新的小家掌勺,还是在医院忙碌呢?大概是在医院吧,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就在郝音胡思乱想,为这个负心的前夫又痛心又担心时,她的手机响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屏幕上是前婆婆的手机号。心跳一下子急促起来。 第2章 今夜是除夕2 湖北传统的春节时令菜炒三丝新鲜出炉,清香四溢~郝音关了火,把手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 “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时手机铃声已又响了一遍。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焦急。 “喂?”郝音几乎脱口而出一声“妈”,又生生憋了回去。这是她与钟志文离婚后和前婆婆李小梅的第一次通话。 “郝音啊”,李小梅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想起自己母子俩对郝音做的前尘往事,简直开不了口。喉咙里似乎发烧一般,想要咳却不敢咳出来。 这种痒的感觉简直难以忍受,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咬。李小梅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小声咳了几声。李小梅也看过电视,非冠肺炎已经在这座城市爆发。她现在高度怀疑自己就是不幸的感染者。 “阿姨新年好。”郝音生涩地吐出“阿姨”这十年前才喊过的称呼,心里蓦然有些疼痛。话筒对面的咳嗽在身边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并没有太注意到。 “我正在炒菜。您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郝音”,李小梅左手捂着胸口,“我有件事情想求你。这会感觉很难受,咳嗽的厉害,呼不过气。” 李小梅听到对面那句生疏的阿姨也不禁有些怔然,自己习惯了自称的”妈“字也再说不出口。想起过去几年的除夕夜,一家人欢声笑语,心中不禁一涩,不由得连连咳嗽起来。 郝音这次才听分清了,电话对面那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不禁有些慌乱。不会这么巧吧?婆婆难道正好得了新闻里说的非冠肺炎? 昨天网上形形色色的文章和消息一下子爆炸了,让人有些焦虑不安。现在这个时候,发烧和咳嗽真的不由得让人多想。 心中一急,“妈,你没事吧?有没有给志文打电话?您别多想,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咳嗽。” 李小梅扶着椅子缓缓坐下,眼前忽明忽暗,她感觉自己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同时都发作了。心口跳得特别快,仿佛都要跳出喉咙管。头也昏昏沉沉,火烫烫的。 “志文的电话一直打不通。120打了很久也一直都占线。”李小梅用手在胸口顺了顺气。“我感觉呼不过气,胸口也痛。郝音,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不会的。您别瞎想,先量量体温看。家里有体温表吗?您赶紧量下体温。” 郝音关了火,把炒三丝盛在一个花瓣形碗里。红萝卜丝的橙红色,莲藕的奶白色,水果椒的碧绿色,豆芽和豆腐丝的嫩黄色,配着白底青花镶边的瓷碗煞是好看。 “体温计我找不到了。头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发烧的,头感觉有些烫。”李小梅摘下口罩,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着凉水喝了几口,有些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此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家里就她和怀孕八个月的新儿媳朱颜。朱颜98年出生,湖南人,过完年才22岁。家里做建材生意的,家里独女,被养得很娇惯。自己还是个小孩,这还马上就要当妈。 自从前几天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很自觉地分开吃,分开睡,尽量不接触,生怕会传染。所幸房子比较大,三个卧室,两个卫生间。 朱颜的肚子尖尖的,又爱吃酸,前两天说起来的几个胎梦,都是生儿子之象。 老头子,我们钟家有后了。想到这里,她顿时生出百般的勇气。为了她那宝贝孙子,她的老脸算什么?!她了解郝音的性子,只要她服软卖惨,只要搬出儿子志文,郝音多半会心软的。 “郝音,我,我快不行了。”李小梅边说边真觉得自己随时要死了,边咳边喘着说,“之前都是妈不好,是妈对不住你。你,你帮我跟志文在那个微信上说一声。我病了,让他想想办法照顾下朱颜……她毕竟快要生了……” 一想到自己死了,谁来照顾自己的宝贝孙子,李小梅就倍感痛心。虽然朱颜是个厉害角色,比郝音难伺候一百倍的主。为了宝贝孙子,也就忍了。更加觉得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说服郝音过来一趟。 心里一着急,却把电话给摁掉了。电话一下断了。再一看,还不是摁掉,是手机没电了。 李小梅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稍稍舒爽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戴好口罩,用消毒手巾把双手和手机都细细地擦了一遍。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去客厅拿充电器。 客厅里的电视,李小梅习惯性地开着。正要拿上充电器,发现朱颜正坐在沙发上一手嗑着瓜子,一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地换台。今年大年三十,几乎所有台都在转播央视新年晚会。没有她喜欢看的明星娱乐节目。 “真没劲!”朱颜啪地一下把遥控器扔在茶几上。往玻璃杯里倒了杯冰可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真爽!” 只是这家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钟志文去抗疫一线了,婆婆一天到晚管闲事。 最近还老是莫名其妙在家戴口罩,和她分开吃饭,不是在洗手就是在去洗手的路上。这样也好,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跟婆婆哪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是不是得了那个什么非冠肺炎了吧?”朱颜吹了吹新涂的朱红色指甲油,漫不经心地说。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油有个地方没涂好,深一块浅一块。 还是志文拿手术刀的手稳啊!涂得又均匀又不会涂到外面去。 “我……”李小梅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一阵猛咳。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和呕吐感突如其来。 朱颜皱了皱眉,扶着腰站了起来,急忙朝自己房间走去,吓得不轻。看看李小梅有些发红的双颊,回想起电视里说的那些症状,顿时觉得婆婆百分之九十被感染了。 ”你可别吓我啊!我可怀着孩子。从今天开始,不用做我的饭了。我自己点外卖,也不出我的房间门了。有什么事打电话吧。” 砰地一声门响。就留下李小梅一个人在客厅。 第3章 今夜是除夕3 在砰地一声关门声中,李小梅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有些发呆。 这个时候,她莫名想起郝音的诸多优点。大概人总习惯于对比。 就比如,她们做婆媳这么多年,郝音从未给她甩过脸子,更别提现在这样的摔门。 反过来,几乎都是自己不开心,就老使脸色,心安理得地看着儿媳妇伏地做小赔不是。虽然也有过争吵,一般都是以儿媳郝音沉默告终。 如果是郝音,听说她哪里不舒服,尤其是心口痛,都是急的不得了。好几次儿子忙,都是郝音特意请假陪她看病。 从前都是她让儿媳妇受气,这下轮到受儿媳妇气。李小梅在餐桌前坐下来,望着从早上开始忙活的满满一桌子菜,却没一点胃口。 心想,真是报应啊! 这叫哪门子年夜饭。真想跟儿子聊聊天啊!哪怕微信视频也好,看看就好。他这几天有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在哪里睡,睡得好不好。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累坏了。 可是微信语音她还不会用,朱颜教了她两次,还是没学会。大概自己真的太笨了。对着朱颜不耐烦的眼神,她再也没有勇气提教第三次。 已经七点半,电视里春节晚会的开场白喜气洋洋。听在她的耳里,却莫名的忧伤。儿子还不容易拉扯大,却选了学医。别人读四年就出来工作,他读了八年才毕业。不说读书时候抱着的跟几块砖头摞起来那么厚的课文,就说这工作后,节假日都没空在家歇歇。 想到儿子此时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都在忙碌着,老母亲的心不由得一酸。在桌上摆了三双筷子,三个碗,她、儿子和去世的老伴。 朱颜刚刚赌气说不要吃饭,这会肯定饿了吧。这都八个月了,到了该会吃的日子了。可李小梅又怕自己真有病毒传染给小孙子。思来想去,就把一早煲的一锅汤连着锅端到朱颜卧室的门口。不大不小的一锅汤,这时感觉好像特别沉。手臂软软的没力气。 “哎呦喂,真沉。颜颜,出来喝口汤吧。这个妈没有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揭过盖子,没病,你放心。快,趁热吃了哈。” 听到屋里急蹭蹭走过来的声音,见到门缝里穿着珊瑚绒睡衣,一脸不耐烦的朱颜。 “不是说了不吃嘛!谁知道你有病没病。” 李小梅尴尬地陪着笑,“颜颜,那个,趁热吃啊,别烫着。光吃薯片那些没营养。冰的东西少喝,对身体不好。” “谁要你管!你懂什么?还有,别叫我颜颜!”朱颜没好气地关上房门。颜颜,颜颜地叫的那么亲热。是你叫的么?跟你有那么熟么? 心想,我这新媳妇过门得把规矩立好,在婆媳关系里掌握主动权。才不能被婆婆长了气势。现在对我这么好,还不是看在我怀着孙子份上。 这话听着很刺耳。李小梅也不再言语,默默地去吃自己的饭。 这几天没胃口,她只盛了小小一碗米饭。含着泪,一边吃几口蔬菜,一边给边上的两个碗里夹菜,仿佛亲人们就在身边。 ”老头子,你走了这么多年,我好孤单啊。吃个饭,都没人陪着说说话。你啊,要保佑我们的志文平平安安,保佑朱颜给我们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老头子,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当初为何要那样做。这辈子恐怕没有答案了。我这恨怕也是快恨到头了。” 李小梅给老头子夹了些牛肉片,又给儿子夹了几块他最喜欢的红烧肉,“志文啊,你要多吃点,知道吗?身体要紧。妈这次啊终于活明白了,健健康康地就好。只要你开心,以后妈什么都随你。再也不替你瞎操心了。多吃点哈!” “神经病!早干嘛去了!”朱颜打开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朱颜是犟脾气,但犟不过自己肚子里的娃,犟不过咕咕叫的胃,拉开门,包着卫生纸慢慢地把炖锅一点点挪进屋子。 看着朱颜那笨拙地把汤锅挪进房间的样子,李小梅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十分宽慰。却无由来感到胃里食物排山倒海地往外喷。 来不及起身,李小梅哇地一下,喷了一满桌子。与此同时,她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排泄。 她两眼一黑,浑身发软,像一团软面样,滑到了餐桌下面的大理石地板上,不省人事。 ********************************************************************************************* 郝音这边的家里一片喜气洋洋,热闹腾腾。一家老小五口人团坐在餐桌前,有郝音、郝音爸妈、郝乐还有豆豆。 满满一大桌子的好菜,有萝卜烧牛肉、锡纸孜然烤肉串、黄金凤尾球、板栗樱桃肉、葱烧鱼圆子、红烧武昌鱼、炒三丝、炒红菜苔,外加湖北最经典最好吃的莲藕排骨汤。 “妈妈,你真是太厉害了!闻起来真香~”豆豆坐在妈妈和外婆之间,兴奋得手舞足蹈。 “豆豆的肚子好饿呀!” “姐,你辛苦了。真看不出来,你还能做这么一桌好菜。以前可没见过你下厨房!该不会是去了趟英国,光顾着练厨艺去了吧!”郝乐都等不及地去拿烤羊肉串。 “舅舅!姥爷还没说开吃呢,你就动手。真是没礼貌!”豆豆奶声奶气的声音可爱得紧,鄙视的表情一览无余。 “我们欢迎姥爷给我们讲话吧!”说着自己带头用肉乎乎的小巴掌拍起来。 郝音和郝乐姐弟两很有默契地互相使了个眼色,满怀着笑容使劲鼓起掌来! “有请姥爷讲话!” 年夜饭,由郝音爸爸郝国立讲两句,然后每个人都说几句感言和祝福,已是家里多少年的规矩。豆豆这个小不点已经烂熟于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生活一直都充满了这样朴实的仪式感。 ”好,那我就来讲两句!“郝国立坐直了身体,挺直了身板。今天打了发胶,头发全部往后上方梳,梳得整齐光亮,十分精神,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身上穿着郝音新买的灰蓝色的毛呢中山装,里面搭配着白衬衫和黑色的羊绒衫,非常的低调大气。 “我们过去的一年呢,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很多不顺利,但大家都坚强、乐观地挺过来了。今天是除夕,辞旧岁。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祝福我们一家新的一年都健康平安,幸福如意! 郝乐呢,今年大三,马上也要考虑去向的事情了。这个啊,一定要想清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做好决定了,无论怎样,爸妈都支持你。 我个人呢,有个建议供你参考。你本科呢学油画的,想去国外再经济管理是追求进步,是好事。 但就我看来呢,读硕士也不一定要去国外,我们国家的经济活力非常强,而且打破了很多经济学原有的那些思想和规律。 世界经济的未来在中国! 郝音呢,你也一样,做什么样的决定,爸妈都支持你。豆豆这么聪明可爱,你也不用担心。你还年轻,想去拼拼事业或者平淡一点,我们都支持你。” 说这些话时,军人出身的郝国立自然是意气风发,豁达乐观。想到去年儿子重病,女儿被离婚,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当然,这一切都过去啦! “来!我们过去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都是今天的财富。来!我们共祝新年,祝贺鼠年大吉!“郝国立端着白酒杯站起来,喜气洋洋。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郝音和郝乐喝的红酒,母亲和豆豆喝的橙汁。 ”干杯!“豆豆兴奋地站在椅子上,举起杯子和大家的杯子碰到一起。三种杯子、三种饮品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灯光下泛出好看的光晕。一家人其乐融融、满脸笑容。 ”姥爷,姥爷,我要和你碰。刚刚没碰到呢!” ”好,姥爷跟豆豆碰一个。干杯!祝豆豆新的一年聪明智慧,天天都开心!” “干杯!”平日里罐装橙汁都被划为垃圾食品,今天可以正大光明喝橙汁,豆豆真是太高兴了。她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小半杯。 “豆豆,你慢点喝。一口气喝这么多,哪有肚子吃东西呀?豆豆,你要祝姥爷什么?”郝音爱怜地擦了擦豆豆嘴角的橙汁,轻轻地拍着她后背,怕喝急了呛着。 “我要祝姥爷和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豆豆兴奋地又端起杯子,探过身去碰杯,一口气又咕噜噜把剩下的半杯喝光了。 “这孩子太会说话了~爸妈,我也敬您们!祝爸妈身体健康,事事如意!”郝乐也站起身给爸妈敬酒。 “舅舅,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呀!” 在桌上氤氲的热气中,在电视里春晚的歌舞声中,在这金碧辉煌,暖暖橘色灯光中,望着满脸笑容的父母,活泼可爱的小外甥女,郝乐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幸福。这种幸福让这个大男人都要被融化了。 然而姐姐虽然笑着,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跟不上节奏。 郝音的电话响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第4章 今夜是除夕4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郝音随手就接了起来。 ”喂,郝音吗?我是朱颜!你快来!李小梅出事了。她昏迷在客厅里了!“ 那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那是小三,那是朱颜。 还未待郝音说话,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挂线声。 刚刚郝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实则是脑子里飞快地在考虑李小梅生病这事的方方面面,渐渐有了主意,心下也变得镇定。 但她看看爸妈的眼神,又看看弟弟,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原本的底气一下子在亲人真挚的关爱面前矮了半头。 “妈,那个,嗯,婆婆那边出了状况。听说晕倒了。恐怕挺严重,志文不在,我得去看看!” 郝音起身就要穿羽绒服外套,拿上手机和车钥匙转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郝音!我不同意。那是你的前婆婆!跟你没关系了!非冠病毒那是跟非典一样厉害,空气里就会传播。万一你感染了怎么办?你再带回来家里怎么办?再说了,李小梅对你那样,值得你这样吗?” 郝音母亲丁晚香见女儿这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啪地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拦住了郝音的去处。 “你今天晚上去试试看?!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对人善良可以,也要看对象,分情况吧?国立,你赶紧劝劝女儿。哪有这个样子的!” “妈,不管怎么说,李小梅都是豆豆的奶奶。”郝音低着头,有些底气不足。 爸爸抿了一大口酒,这酒啊,嗯,好酒!于是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阿音,照说你已经是大人了,都做母亲的人了,我们不应该再管你了。但我今天得说两句。 刚刚还说了,咱们家平安是福。李小梅这些症状八成是新闻里说的新冠病毒,但也可能不是。如果是,传染性那么强,不仅这关乎这么一大家人的性命安危,还关系到你负不负得了这个责。 说白点,你和志文已经分开了,他们又有了新的家庭。你对李小梅没有这个责任。所以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李小梅以前那样为难你,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你可以不恨,这个时候去救她,说明是我郝国立的女儿。是好样的,重情重义。毕竟志文现在是医生,在一线为国分忧,李小梅也是豆豆的奶奶。” 话一说完,郝国立把小酒杯里的酒干了,吃了口菜,看着郝音点点头说,“嗯,好酒!” 郝音可听明白了爸爸这明着反对,实际支持郝音去的弦外之音了,顿时喜上眉梢。这就是深明大义,心中的偶像! “爸,你这是支持我去了?就知道爸爸最理解我了。” “妈妈,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是奶奶病了吗?妈妈是要去救奶奶吗?” 豆豆像树懒一样攀着妈妈的胳膊从椅子上爬到她腿上,抱住妈妈的脖子,喃喃地说,“妈妈,我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郝音拍了拍豆豆的后背,轻声说,“豆豆乖,爸爸忙完就会来找你的。知道了吗?妈妈现在要出门去看看奶奶晕倒了是怎么回事。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要怎么样呀?” “要听姥姥姥爷话,好好吃饭,逗他们开心!”豆豆把头埋进妈妈的脖子里,好暖和呀,就是妈妈的头发扎到脸上好痒痒呀~ “豆豆真乖!来,看看妈妈给你准备了什么?大家都有!” 郝音把螃蟹一般的豆豆放进母亲的怀里,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四个红包。每个都有着烫金大字,“吉祥如意”。 钱虽不多,但放到最爱的人手中,郝音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这个时候,郝音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朱颜的电话。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来不及了。郝乐,你跟我到门口,我跟你说点事。”郝音赶紧夹了几口牛肉,吃了几筷子红菜苔,又灌了豆豆的一杯果汁,打了几个饱嗝。 “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国立,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让你劝她不要去。你倒好,反而是让她去。你是不是忘了他们家是怎么欺负我们家阿音的?!阿音要是被欺负了,被传染了怎么办?” 郝音妈妈就要来扯郝音回去,被丈夫郝国立拦腰紧紧搂在怀里。 郝音笑着走到门口,郝乐从他房间里拿出从北京带回来的一包n95口罩塞到姐姐手里。 “姐,真为你感到不值。这英雄,咱能不能少当点?三观太正的人吃亏。戴好口罩和手套,不要摸脸。姐,你可得给我平安回来。” 郝乐走上一步,抱了抱姐姐。他打心底佩服姐姐的这份勇敢和大义,虽然从亲人角度他一丁点儿都不想姐姐去。 “你啊,欠抽。三观不正的人才吃亏,好不好?” “人家三观不正的人可是呼风唤雨,吃香喝辣的。比你活得滋润多了。” “郝乐,你这思想很危险!等我回来,我要好好跟你谈谈心。搞艺术的,最容易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带坏。三观只能正,不能歪!” “姐,知道啦~~我不是担心你嘛,冒这么大风险去做好人,献爱心的。” 郝音就这个时候在弟弟耳边说了一个重要的安排。郝乐也立马心领神会,知道了姐姐的计划。 “妈妈,舅舅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妈妈,让我再亲你一下~”豆豆满眼不舍地看着蹲下身的妈妈,紧紧地抱着,似乎她也感受到了此行的危险之处。 “妈妈,你要告诉奶奶,我想她了。她要听话,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好的,豆豆。妈妈要走了。跟妈妈说再见好吗?”郝音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真是舍不得她。 “弟,这次就委屈你了。替我照顾好爸妈和豆豆。我跟你说的事,你一定先别跟爸妈说。我走了,你们继续吃。” “妈妈,你要快点回来!”豆豆嘟囔着嘴,眼泪汪汪。 她舍不得妈妈走,站在家门口目送妈妈下了楼梯,不停地挥手。妈妈却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下楼,一下也没有回头。 感应灯忽明忽灭,连楼梯角都看不见妈妈的红围巾边边了。 ”妈妈!” 豆豆冲到屋里妈妈房间的阳台上,目送妈妈离开。 那是妈妈的车子,打着车灯,银色的,toyota,车牌尾号是3w7,缓缓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夜的深处。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豆豆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小区里格外的响亮。 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妈妈去救奶奶了。 “妈妈,你要快点快点回来。豆豆会很乖的。” 小小的人儿被舅舅从阳台上抱进屋,仍死死地扭头看着黑黢黢的外面。 仿佛那里就有妈妈,穿过黑暗就可以看到妈妈了。 第5章 婆婆与二媳1 武汉,真有些不一样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夜空。从前的车水马龙,繁荣喧嚣,此时空荡荡,冷清清。 钟志文的新家与郝音的小区离得不远,只隔了几个街区。 一路上,朱颜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郝音都没有接。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停好车,手机又响起来,却不是朱颜,而是前夫钟志文。 “喂,阿音。”钟志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充满磁性,只是此时有些干涩和疲惫。他停顿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你在哪里,阿音?” 郝音一边关好车门,一边再次检查自己全身的防护,压住自己内心波澜,平淡地说,“嗯,找我什么事“ ”阿音,下一场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钟志文站在楼梯角落,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墙面,远远看到主任杨柯对他的招手示意。 “阿音,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的事情拜托你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一定要防护好自己。新年快乐!” 一句“对不起”激起了郝音内心底的千尺浪,但说出的话,却很平淡,“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豆豆。” “我挂了,阿音!保重!” 钟志文急匆匆地向手术室走去。走到门口,主任杨柯小声问:“志文,你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要不要回家看一下?” 听到主任的关心,潜台词是可以请小会假,钟志文内心挣扎了一会,故作轻松地答道:“我母亲可能感染了肺炎。但这个时候回去也来不及。郝音已经赶过去了。” “郝音?”主任杨柯一惊,这不是钟志文的前妻么。 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敢一个人去面对前婆婆和钟志文的小娇妻? “嗯,我前妻。”钟志文心里一痛,低下头。 “真是个难得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啊!”杨柯不胜感慨,对郝音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也无比惋惜钟志文错过了如此贤惠的女人。 关于医生新媳妇科里也有很多传闻。只是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渣不渣,他自己知道吧。 他拍了拍钟志文的肩膀,一起进了手术室。 郝音此时也满脑子杂念。他总是这么忙,总是在去救人的路上,顾不了自己,顾不了家人。有时候,她会恍惚地觉得,志文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医生这个职业,只属于医院这个像天使一样救人却又像魔鬼一样残忍面对死亡的地方。 志文,你要保重自己。 郝音到的时候,朱颜正散乱地披着大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披头散发地站在家门。 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前两次对于郝音来说都很不愉快,因为都是朱颜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她耀虎扬威。面对她隆起的肚子,那已是所有的证明。郝音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既无话可说,也无需再说;既无需再争,也无可争取。 此时,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依然扎痛了郝音的心。 戴着口罩依然能看出她那娇俏的瓜子脸,两眼微肿,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和无助,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失重晕倒。虽没有平日里的娇艳和精致,却别有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 “你,你可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她好像完全昏过去,都没有呼吸了!”朱颜哽咽着,禁不住哭出声。身体前倾,似乎强烈想要奔过去,却生生地钉在原地。 婆婆好像死了,就死在家里,死在餐桌前,死在刚和她吵完架之后。就那样屎尿不分、呕吐物满地满身地死去。 她恐惧万分。她怕,所有的她都怕。她怕见到死人,这个死人还是她婆婆;怕她婆婆这刻变成了鬼;怕老公怪她对李小梅生病不闻不问,是她害死了婆婆;她怕自己也被感染;怕她随时孩子要生了,不仅没人照顾还无人知无人晓,说不定也孤独无名地死在这公寓里。 朱颜她从小到大都被爸妈宠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和钟志文结婚不过才一个多月呢,哪里见过这样吓人的情景。 “你先平静下,我去看看。”郝音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怪不得志文会在她出国进修期间,和眼前这女人先斩后奏,怀孕七个月了才提出离婚。真是我见犹怜的一柔女子。 隔着口罩,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愣是郝音,此时的心也砰砰直跳。 桌子上一片狼藉,满是污秽之物。地上靠着椅子腿半坐着李小梅。李小梅头歪向一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里透出乌青色,嘴唇暗紫,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地上一滩滩的都是尿水和粪便混合物。李小梅衣服上也沾上了很多黄绿色的粪便。 情势危急,郝音在学校曾学习过紧急救护课程,知道此刻时间就是生命。她放下包,疾奔到李小梅身旁,从餐桌上抽了一把餐巾纸,蹲下身,强压住恶心感,在她鼻前探了贪,还有微弱的气息,又摸了摸她的脖子,还有脉搏。 “朱颜,你快打120!还有救!” ”我之前打了好多遍120,都在占线。给志文打电话也打不通。” “继续打!” “好吧。” 朱颜撇了撇嘴,不满郝音语气的不容置疑。其实,郝音来之前她真的打了好多遍120了,一直打不通。手机都快打没电了,此时还在客厅茶几上充电。正是一遍遍地重播,让她越来越觉得婆婆没救了。 她划开手机,屏幕是她和老公志文的大头自拍,这张照片,是她趁志文早晨不注意强行偷拍的。当时志文的不乐意,此时在照片里体现的却是亲密无间和打情骂俏。 朱颜不免暗自得意,虽然志文现在还爱着郝音,但我结婚了啊,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只要我不说出来那个秘密,他们之间是不可能解开误会的。 手机里有五个未接来电,其中两个是志文的,两个是妈妈。打开微信,满满都是未读信息,毕竟今天是除夕夜,都是在拜年和发红包。最重要的是,竟然有老公志文的信息! 朱颜满心欢喜。点开来竟然只有几句话,“朱颜,妈怎么样了?120打通了没有?阿音来了以后,你要一切都听她的。不要闹脾气。” ”阿音”两个字看起来好刺眼啊! 我朱颜想要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哼!她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拨打120的电话。 郝音完全顾不得满地的污粪,一手扶着李小梅,一手用卫生纸擦干净她脸上和鼻子里的呕吐物。然后抠开了李小梅的嘴,左手揽着李小梅,让她身体稍前倾,右手用力地拍打她的背部。又有一部分呕吐物从嘴里溢出来。郝音立刻再用卫生纸擦干净,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朱颜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郝音低头蹲在屎尿水之中,专心致志地处理婆婆口中的呕吐物。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确定好鼻子里和喉咙里的呕吐物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郝音轻轻地把李小梅放下,靠在椅子腿上。一抬头,正好碰见朱颜的目光。 “还没打通120吗?” 第6章 婆婆与二媳2 “还没有。可能打的人太多了吧。”朱颜无奈地看着重拨了26遍的120号,“打120还不如打志文的号呢?他是医生,现在是医生的家属病危了,国家总不能不管吧?总可以找找人走个后门,想想办法吧?” “打不通就继续打!” “你以为自己是谁呀?你不把现在的状况告诉志文,你负得了这个责吗?人可是快要死了!” “再不赶紧打120,责任就在你了。” “哼!” 郝音皱了皱眉,其实她刚才也想过这个事,只是她很了解志文。人都有父母,尤其是对母亲这种爱和依恋,这是天然的最深的感情,志文也不例外。但就他的正直刻板的个性,即使再牵挂自己的母亲,恐怕也很难去找后门插队。 “喂,120吗?太好了!”竟然真接通了,太棒了。朱颜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们这有个老人,对,对,疑似是非冠肺炎,对,咳嗽还有发烧,对,对,已经昏迷了……” 朱颜说着电话,兴奋地走来走去,手舞足蹈,正要继续往下说,却感到一阵阵恶心。”快,快,郝音,你来给120说地址!” 郝音接住半扔过来的手机。朱颜则捂着嘴急急忙忙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郝音这会也顾不上朱颜,立即接上了电话,跟对方简要说明了情况和家庭住址。 “听你描述的还挺严重。我们赶到之前,你们注意病人的呼吸和体温。我们这边暂时过不来。昏迷了对吧,会做心脏复苏吗?尽量让她保持清醒,防止食物堵塞了气管。” “过不来?那还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我们先要去接另外一个病人。我们会尽快。”对面的话好像忽远忽近,变得很嘈杂。模糊地传来,“这边,这边……快、快、快……”和一堆脚步声。 “还有呼吸吗?”声音异常清晰,大概是接电话的医生说的。 “哦,还有。快、快、快!家属帮忙搭把手抬上来!” 说完,又转到郝音这边。“喂,你们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尽量都隔离起来。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和莲花清瘟、抗病毒口服液之类的。” “我们还有。。。”郝音正要说家里还有个待产的孕妇,电话里一阵忙音。 郝音突然感觉头有点晕,腿有点软。刚刚电话里生命垂危的焦虑透过来冲击着她的神经,感到了漫天盖地的恐惧。 她把手机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手机屏幕上,钟志文侧脸深情款款,小三正在嘟嘴吻上去的大头照。两人穿着情侣款睡衣,似乎刚刚起床。图片还被p图上了一连串梦幻的粉色爱心。 也许钟志文真的不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真的早就出轨爱上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小三吧,也许他们真的很恩爱,就像这照片里一样…… 心被狠狠刺痛,但也就是一瞬间。救人第一位! 不得不说这就是郝音理性和坚强的一面。 她换了副手套跑进婆婆的房间。虽然她从来没有进过这个新家,但凭着对婆婆的了解,迅速地找到婆婆的药品包、身份证件包、浴巾和呼吸机。 这呼吸机,还是因为婆婆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去年国庆节期间郝音自费帮婆婆买的,德国原装进口,7000多块,听医生说是最好的之一。 这一堆东西,郝音跑了两趟。后一趟专门为了抱呼吸机。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仪器和配件,这可是救命的设备。 关上窗户,打开空调,接通氧气设备,把被子铺好在客厅干净的地上,从浴室接好了两盆热水备着放在一旁。想了想,给自己又加了一层普通医用防护口罩。 再次抱起婆婆,郝音有一种不确切的幻觉。婆婆几乎一动不动,婆婆似乎很轻很轻,像一个木偶,又或是一团棉絮。生命力似乎变的像一根细丝,很微弱很微弱。 只有发烫的颈项提醒她,婆婆还活着。 她小心翼翼地把婆婆拦腰抱起,放在附近厚厚一层褥子上,再戴上氧气罩。给婆婆脱下被弄脏浸湿的衣物,用一条浴巾简单遮盖住,沾上热水给婆婆擦洗身子。 “要,要我帮忙吗?她,她还活着吗?”朱颜不敢靠近,在自己房门那边怯怯地扶着门框。 郝音就是传说中傻子?白莲花?圣母心? 朱颜以前老在网上吐槽电视剧里的白莲花,虽然她从不相信世界上还存在这种奇怪的生物。 “你婆婆还有呼吸和心跳,别没事咒人死。她出事了,谁来帮你带孩子?你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客厅里可能有大量的病毒。做小三,把自己管好,就属于积德了。” “你!你!你!”朱颜被她气的七窍生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郝音,直跺脚。 郝音说的话明显句句带刺,这女人又算哪门子白莲花白莲花不是该任劳任怨,温柔善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第7章 婆婆与二媳3 朱颜气鼓鼓地快走到客厅,取走桌子上的手机。她猜想郝音一定看到了屏幕上的亲密图片。顿时又涨了气势,感觉自己轻松扳回一局~ “你逞什么能?小心装白莲花把自己感染了直接挂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挽回志文的心了?志文就会感激你了?再怎么着,你和志文也离婚了。现在志文是我老公,我怀着他们钟家的孙子~ 你看我也尽力了,我也很着急呀,我一个孕妇能做啥。对吧?120的电话都被我打爆了。看到手机上我跟志文的照片了吧?是不是很恩爱?我跟你说,他还帮我涂指甲油呢~” 朱颜一边细细端详新涂的指甲油,一边瞟着郝音的脸。 然而,郝音没接招,头都没有抬一下。朱颜感觉有点自讨没趣,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使不上劲。 “我跟你说清楚了,你救她是你的事,这是你自愿的,志文感激不感激你就一说。别自作多情,还把自己当他什么人。我跟你说,你这就是犯贱!” 说完,朱颜就扶着肚子,一肚子气地躲进自己屋里刷微信。 朱颜作为一个90后娇娇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自感绝对做不到像郝音这样对恶语相向的人有情有义。凭什么呀?对人好也得相互的吧?对她不吃年饭来救李小梅又是感动又是嫉妒。这让她更恨老公钟志文一心一意爱着这个女人了。 这种圣母心,她确实做不到啊! 郝音从上身、四肢、前身、后身,再慢慢往下。上身还好,还比较干净。下半身则泡在稀烂的排泄物里半天,连皮肤都是恶臭的味道。或者是死亡的味道。 隔着两层口罩,郝音都感觉要窒息了。 下半身擦洗完了一遍时,郝音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擦第二遍时,郝音感觉前李小梅的手动了一下。她摇了摇,却又没有反应。 这是郝音第一次看成年女性的隐私部位还隔着毛巾接触。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前婆婆的,不仅尴尬还有些怪怪的。但想到那些污物不仅会不舒服,还会得病。她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就在帮婆婆细细轻柔擦洗关键部分时,她的胳膊被抓住了。 顿时特别尴尬!她不由得一愣,低下了头,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停下了手。 “郝,郝音。。。”是李小梅微弱的声音。 “嗯。弄疼了吗?”郝音收敛了下神色,淡淡地说,“再擦擦就好了。” “没,没有。我,我,我自己来。脏。。。”李小梅看看身边的一切还有郝音。她知道自己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正是郝音在生死关头不计前嫌地救了她。她挣扎着并上腿,想抓住毛巾自己擦。 却毫使不上力,身子一软又滑了下去。然后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郝音随手抓了一把纸塞在李小梅的手里,示意她把痰吐在里面。加快了手上清洗的速度,并用干净的毛巾快速的擦干了身上的水分。 “别说话别乱动。现在抱你去被子那边,给你穿上衣服。喏,你把手搭我肩上,这里。” 郝音蹲下身子,把李小梅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抱起她,踉踉跄跄地放在不远处的被子上。立即盖上,裹了裹,掖了掖。 李小梅的眼泪水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感激地望着眼前忙碌的前儿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曾见过哪个儿媳妇如此孝顺自己的婆婆,更别提自己对她曾经百般刁难、恶语相向了。叫人如何不感动! “郝音……你真的是,菩萨心肠啊。是我对不住你呀。”李小梅禁不住悔恨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鼻子上的氧气罩一下子被带脱落了。 郝音这会儿正在跟李小梅套裤子,眼疾手快地把氧气罩接住复回原位。 “让你别说话,别乱动!很危险的!你再这样不听,我就不管了。” 郝音看着李小梅老泪纵横的样子,压根没啥特别的感觉。很多事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 “别哭了,会咳得更厉害。什么都不用想,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躺这别动。手机我给你放这,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买点药。” 李小梅止住了哭声,叹了一口又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志文。不然也不会……” “没有的事。”郝音皱了下眉,懒得接话,懒得解释。 郝音的手机正好急促地响起来,是自己母亲的电话。 “喂,妈妈!我想你了!你好不好呀?奶奶好不好呀?”手机里清脆甜糯的童声融化了郝音的心,顿时笑意盈盈。 “妈妈也想你了。奶奶病了,妈妈什么都好好的。你要乖哦,要听话。奶奶就在边上,她醒了。你要跟奶奶说什么呀?” 郝音说着把手机放到李小梅的耳边。 “奶奶新年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豆豆的声音像天使一样欢欣雀跃。虽然就会这么两句,却恰恰是最好的! “好,好,好!奶奶也祝豆豆健健旺旺的!”李小梅有些喘,没有力气说出更多的话来。虽然她还想多说两句。眼里噙着泪水,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 小孩子真是天真可爱,她的心暖暖的,满满的。这就是自出生后一直嫌弃是个女孩的小孙女。那个小苹果脸,笑起来两个圆圆小酒窝、露出两个小虎牙的小可爱。却一直不曾好好地疼爱过。 李小梅此时很虚弱,她默契地把手机递给了郝音。 “豆豆乖哦,早点睡觉!告诉外婆和爷爷,妈妈一切都挺好的!” “妈妈,舅舅刚刚说你是个大傻子。豆豆不高兴。” “那要不,你跟舅舅说,你才是个大傻子!” “好!”郝音听到话筒里女儿大声喊“舅舅你才是个大傻子”,然后一家子此起彼伏的哈哈欢笑声。心里觉得特别特别的安稳。 “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别逞能,凡事量力而为啊。你千万别忘了自己有多重要。你要是感染了,我们怎么办?” “乌鸦嘴~都会好好的,放心吧。” 真是幸福极了!郝音带着笑容和宝贝女儿说了晚安,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家,这就是她全部的力量所在。她的豆豆,她独一无二的小宝贝;她的后盾,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跟女儿通完话,郝音心情很好,她带着笑容,轻快地处理好地上的脏水粪尿还有污染的衣物手套,拎上两大袋垃圾准备出门。 “躺那别动啊!我一会就回。我走啦!” 郝音故意把“我走了!”声音说得很大,瞟了一眼朱颜的房间,门关的紧紧的。自刚才示威和讽刺完,这女人就没有出来了。 等电梯的时候,郝音老觉得有点心慌,总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8章 有人爱着你1 郝音一边等电梯,一边看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有母亲的,有闺蜜唐宋和李澜的,有几个同事的,有好几个学生的,还有两个海外电话。这两海外电话的区号看起来,一个日不落帝国,一个袋鼠国。 这些人应该都是关心疫情和郝音安全,或者拜年的。被人记挂着真好,感觉心里暖暖的。 微信更夸张,未读信息更是五花八门,八百多条,既有各种群的,还有朋友发来的消息。看来,全世界都被这次疫情搞蒙了,各种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 大致瞄了一眼,讨论吃蝙蝠的事尤为热烈。武汉一下子描画成吃蝙蝠爱好者的圣地。群里各种蝙蝠宴图片刷屏,又怪异又可怕。听说这次疫情就是来自于海鲜市场,来自于吃野味,尤其是吃蝙蝠。 很多人一边吐槽,“吃蝙蝠的死全家。”一边好奇地问,“有没有在武汉哪个野味馆吃过蝙蝠。味道如何。” 总之闹翻了天。 微信里钟志文一直被置顶,离婚后也没改。此时,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 “阿音,妈怎么样了?醒了吗?120到了吗?” “辛苦你了。一定保护好自己。” 眼看电梯就要到了,郝音简短地回了句,“已经醒了,戴上了氧气。120一会就到。我这会买点药。” 一个国际长途就在此时打了进来,郝音立即按下接听键。 “喂,是阿音吗?可把我急死了。打了你好多电话都没接通。你还好吗?你这会在哪里?是在黄冈老家还是武汉?我跟你说,这边都炸了”这劈哩叭啦蹦豆子一样说话,谁谁都敢diss的没别人,就闺蜜唐宋了。 “我在武汉啊,今年没回去,爸妈都来武汉过年了,一切都好。你呢?到了哪个国家了?欧洲之行咋样啊?”郝音走出电梯,呵了口气,感觉背心窝凉凉的,刚才忙了半天,没注意到衣服完全汗湿了。 “啊~切~”迎着门口吹进来的夜风,郝音打了个很有乐感的喷嚏。 却感到浑身如刺针芒。侧脸一看,撞上保安惊恐的目光,面面相觑。保安的嘴不自觉紧紧地抿起来,倒退了半步,不放心地把口罩上的鼻夹又捏了捏。 “你怎么了?感冒了,还是怎样了?你可得小心点。听专家说,这个病毒可能跟sars差不多。你想想当年sars那会多严重啊。 你说那些吃蝙蝠的是不是有病啊?火锅不香吗?烤串不香吗?非得吃那些长得像妖怪的东西。 跟你说,就窝在家里,哪里都别去。出门戴口罩,勤洗手。 豆豆呢?我要跟豆豆说话。这可是我干女儿。这边我看到啥,都想给豆豆买点。” 确实难以理解那些吃蝙蝠的。那么恶心可怕,怎么下得了嘴。但也有可能是其他的野味,野猪啊,野兔子什么的。 郝音脑子里想起几年前看的一部电影《传染病》。不就是这种冠状病毒,呼吸传播吗?剧的末尾揭示一场瘟疫的起因竟然只是猪吃了被蝙蝠污染过的果子,人又接触了被污染的猪。 想想那部电影里疫情爆发后的各种场景就不寒而栗。不知道在真实世界会不会发生。 这让人完全不敢去想。因为太可怕了! “嗯,我知道的。你也小心点,戴好口罩。还说我别到处跑,你这会在哪?一个人旅行,也就你有这胆子。现在又爆发了疫情,切切凡事都要注意安全。我替豆豆谢谢她的唐阿姨了。这病毒国内有了,国外也快了。毕竟是全球化的时代。哪个国家都没法独善其身。” “又来,大教授,这一说话就是经济,全球化,真真是学者范,让人高山仰止啊!不能说点轻松的么?大过年的!比如你想要点啥?口红要不要?香水要不要?跟你说,终于大手笔地把菁纯系列一网打进,全都买下!什么色号都有~” “就你嘴贫!我啥都不要。你都送了我多少管口红了。哪用得完~” “这叫真爱!知道吧?对于女人来说,口红就是衣裳,多少件都不嫌多的。知道吧?你就是爱自己太少,爱别人太多。既然你不要口红,那这次就香水吧。爱不爱我?” “不说了啊,我这边有个电话要接下。” “谁呀?你不会是重色轻友吧?还是有情况?跟你说,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就像我这样,开心的很。结婚没意思!你可千万别刚脱离苦海,又跳入火坑。尤其是不能对那个什么钟志文,旧情复燃!那个陈世美,会遭报应的。喂,你先别挂,你的地址还是那个老地址吧?我一会在这边的药店给你搜罗点口罩寄回去。” “是,谨遵教诲,唐大小姐。我先挂了啊。亲,新年快乐!” 这唐宋特洒脱一人,明明长得花容月貌大美女,却真真切切26年母胎solo体。自称宁缺毋滥主义者,信奉“不自由,毋宁死”。活脱脱就一段子手,又自带音响和戏剧特效。只要一开口,就特喜庆。 和郝音的相遇还是一段不打不相识的佳话。自那以后,经常带着郝音和豆豆吃喝玩乐,时不时diss下郝音的三从四德,还有钟志文这个一天到晚在医院,家里做甩手掌柜、婆媳之间装透明的假老公。 郝音笑嘻嘻地挂了唐宋的电话,发觉嘴都不自觉都咧开到了腮帮子,一脸开心的笑容。 唐宋真是个神奇的人儿!不知道今后谁收了这个妖孽~ 郝音笑着,立即给学生冷雪柔拨过去。这是她的研究生,今年研二,这个夏天毕业。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很文静很腼腆,说话爱脸红的女孩子。 冷雪柔来自湖北一个比较偏远穷困的农村,在学习上非常勤奋刻苦,生活上比较孤傲不怎么交际。时常让人感觉有些人如其名。 这疫情一来。今年学生的毕业和就业问题怎么办?郝音不免替学生们很是担忧。 第9章 有人爱着你2 “郝老师,新年好。”电话对头,声音细细的,怯怯的。 “谢谢,你也好。雪柔,你回家了吗?一切都好吗?”郝音走到汽车门边上,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风吹过,浑身冷飕飕的。她立即钻进汽车,打上火,开了空调。 此时穿着李小梅的羽绒服有些滑稽,腰身太宽松,空荡荡的,不合身。刚刚在家忙上忙下的,毛衣和羽绒服上都是污渍。 她又不想去找小三朱颜,就在衣橱里找了件李小梅的旧毛衣和羽绒服先凑合着。 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地却是一片嘤嘤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哭泣。 “雪柔,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有事慢慢说。别急。老师在听着呢。”郝音的左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言语里满是担心。 “对不起,老,老师。我回不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我好害怕。。。” “别怕哈,老师在。雪柔,你怎么没回去呀?你前两天不是说已经买好票了么?” 听到雪柔断断续续地说明情况,她倒放下心,淡定下来。还好并不是自己潜意识里最担心的情况。然而此时学生一个人滞留在学校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错了。老,老师。我,我在光谷那边实习。本想昨天下午回老家浠水的,哪知道上午十点就封城了。呜呜呜呜。。。老师,我回不去了。。。” 今天是除夕。本是家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此时,却有很多人因为疫情,一下子被滞留在这座城市,无法与家人团聚。而雪柔本身就内向、敏感,一个人被困在宿舍,这下子恐怕会更加孤独和无助。 “嗯嗯,老师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不能回家过年,肯定很害怕、很无助。” “呜呜呜,老师,我害怕。我好没用。整个宿舍楼好像就我一个人……老师……我……我厕所都不敢去……我真的好害怕,好没用……”老师这么一说,雪柔禁不住更委屈和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雪柔,别哭,你为什么害怕呢?”郝音柔声安慰道。 “老师,我……我怕鬼。” “不怕不怕啊。这世界上没有鬼的。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哦。假如真有鬼,那你的祖先们肯定会保佑你的,对不对?雪柔,你吃饭了吗?在学校能上网吗?” “老师,我老是觉得房间里有莫名其妙的声音,还有,还有灯在晃。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雪柔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惊恐和焦虑。 学校里一般都是各种鬼故事流传的地方。平日里,宿舍里同学没少讲这些,也都是互相吓唬吓唬,找点刺激和笑点罢了。 此时,却好像每一个故事都生动起来。一个小小的宿舍,却好像很多“人”。床底下,门后面,头顶上,镜子里,窗外面…… 脑子里生动的画面,让雪柔原本白净的脸变得更加的苍白。 “雪柔,别怕,老师在呢。你吃饭了吗?你给辅导员林老师打个电话或者微信说下情况好不好?我也马上跟林老师打个电话。别怕,你还有老师,有学校呢!对不对?老师这会有点急事要办,一会忙完了,来看你! 雪柔,你一定要坚强起来,知道吗?如果这世界真有神秘的力量,那我相信,只要有浩然正气和坚强的信念,就会无所畏惧,鬼神不欺!” “好,老师……我听您的。我真没用……”雪柔似乎被郝音声音里的温柔和坚定所感染,这给了她满满的温暖和力量。一时收了哭泣声,只是微微地抽泣。 “老师……”雪柔想说很多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一向都这样。 “怎么了?”雪柔的欲言又止,让郝音的心弦一紧。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更要紧的事,不好意思开口说吧。 “您真好。谢谢您……”雪柔低下头,喃喃地说,苍白的皮肤浮上绯色。 “雪柔,我是你的老师啊。”郝音轻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这孩子!刚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一股力量,在这寂静寒冷的夜里,注入冷雪柔的身体里。一股光明,似乎刺破了这无边的让人恐惧的黑暗。她知道,她有老师,她并不孤单。就连窗外那随风摇摆张牙舞爪的树枝,那投在窗帘上的暗影,都没有刚刚那么恐怖吓人了。 “老师,您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做了。真的很感谢您!” “那好,祝你新年快乐~鼠年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 “好!祝老师也吉祥如意,新年快乐!老师别担心我了。您去忙吧。” “那好!我挂了啊。有事给我打电话。” “啊~~“郝音刚要挂电话,突然电话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就是细微的啜泣。 难不成真的有鬼?! 郝音才放下的心又猛地揪起来。还是宿舍里突然进了坏人? 这种假期里不明身份的变态或者坏人偷偷溜进女生宿舍楼的新闻还真的有过几次。 该不会是有人通过宿舍楼亮灯的情况判断雪柔一个人在宿舍楼,而意图不轨吧? 那可怎么办?真是太危险了! 第10章 有人爱着你3 郝音听到电话里尖叫和哭泣之后,啪嗒一声伴着洗脸盆撞倒一连串的声音。 “雪柔,你怎么了?没事吧?” “老师”雪柔的声音都在打颤,“有老鼠!好大一只老鼠!” “吓我一跳!别怕,老鼠不会主动攻击你的。你的宿舍是哪个?” “老师,博雅公寓三环这边这个,3栋502。啊~老师,老鼠跑到我床上去了~怎么办呀!” 这是老鼠吗?这是老鼠精吧?还往床上跑?郝音有些无语,无奈地用手指挠了挠眉毛。自己倒不怕老鼠这东西,但雪柔看来是极怕的。这大年夜整的。 郝音手指无意地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出来接电话耽搁了半天,这还在楼下没出门。前婆婆李小梅那人命关天也不知道怎样了。得抓紧时间回去。这学生一个女生也不能不管啊。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了! “雪柔,你先镇定一下,不要慌。穿好衣服,收拾一下,准备下楼。等我电话。一会我让弟弟郝乐去接你到我家。回头联系。老师这会要开车了。手机就开着。你别担心。我陪着你哈。” “好的,老师。。。谢谢您。。。我。。。”雪柔躲在角落里,满眼泪水。她不是矫情,而是有过心理创伤。小时候被小伙伴搞恶作剧的小老鼠给咬伤过。 “别怕。老师在陪着你。” 郝音给弟弟郝乐发了个微信消息,简要地说了雪柔的事情,就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打开车载音乐,挑了首《咖喱咖喱》,调低音量。欢快的节奏顿时弥漫了整个车厢,一扫之前的阴霾。 这个社区靠近市中心,周围药店很多,也很近,隔着一两百米就有一家。 郝音把车停好,点开微信看到弟弟的答复,“好的,姐。我知道了,放心吧!” 郝音快速回了句,“谢谢,记得戴好口罩!” “得令!出发了。” 郝音的笑容再次浮上脸庞,心下安定,有了弟弟开车去接,一切都可以放心。就是这样默契! 多亏爸爸妈妈完全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从小对姐弟俩都关爱有加,很少偏心。多数情况下都注重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对姐姐教育要学习坚强大气,对弟弟教育要学习谦和细心。所以姐弟俩一直关系特别好,特别亲。 “雪柔,你好点了吗?郝乐他已经出发了。大概20分钟左右到。一会注意接电话。” “嗯,好多了,真的谢谢老师。您先忙。”雪柔擦干净泪水,眼睛都有点肿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老师真的对自己太好了!想到要去老师家做客,雪柔赶紧倒了热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简单地抹了点润肤霜。但镜子绝对是不敢照一下的,生怕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 该带点什么礼物呢。听说老师家有个小家伙,就带上昨天公司发的几盒大白兔奶糖吧! 郝音接连跑了几个药店,店员都回复说口罩全部都脱销了。马路对面这会儿还有一家药店开着门,她决定再去试试,实在没有也没办法。包里还有十几个,还可以勉强撑几天。 过马路时,正好绿灯。一个清洁工老奶奶正缓缓地拖着垃圾箱过马路。她年纪应该有点大了,弓着背,步履蹒跚,脚步缓慢。眼看绿灯只剩十多秒,才走到一半。 郝音快步跑上前,托着垃圾箱的侧面,借着角度帮老奶奶使劲。 老奶奶感到垃圾箱突然一轻,疑惑地努力挺直背,越过垃圾箱,看到了一个穿着藏青色大棉袄围着个大红围巾戴着个白口罩的女人。看样子好像不算年轻,像结过婚的嫂子。村子里一般叫这种叫大姐,说是喊嫂子喊老了。 奶奶尽量挺直了背,背依然是驼着的,大概是年轻的时候重活干多了,已经永久性弯曲。耳边花白的头发丝在夜风里吹散了。 “大姐,你真是好人啊。不用的,我习惯了,拖得动。慢慢拖就行了。这会没什么车,不碍事。这垃圾桶,脏。不要弄脏了你的手和衣裳。” “没事,就搭把手。”郝音笑吟吟地说,高高扬起了一只手。 “你看,我还带了手套!” 两个人齐心协力,很顺利地把垃圾箱拖到了马路牙子边上。 “大姐,真是谢谢你了。”老奶奶不好意思地望着郝音笑,满脸的憨厚朴实。天有些冷,老奶奶的脸都冻的发红。 “没事。我走了。”郝音笑嘻嘻地要走,一眼瞅见垃圾箱里满是废弃口罩。再看看老奶奶,任何防护都没有。不免有些担心。 “阿姨,这个给您。现在病毒挺严重的。您戴着这个,安全些。”郝音低下头从包里数了五个口罩递给老奶奶。 “不用,不用。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们粗人,命贱,用不上这个。我这把年纪了,没事~” 老奶妈急着摆了摆乌黑的手,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到了一道道的伤口和冻疮。 “拿着!阿姨,新年快乐!祝您新年吉祥,平安如意!我走啦~”郝乐把口罩塞进清洁工奶奶的怀里,笑着往前跑走了。 大姐,哈哈哈!第一次被一个老奶奶叫大姐。郝音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绑起来的头发。有些明白了为何刚刚老奶奶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因为实在哪哪哪都特别的老气,哪哪哪都特别老太太。 “这大姐真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一生都平平安安的。”老奶奶望着郝音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 她望着五个白花花的口罩,双手颤巍巍的。虽然不懂什么kn95,但一看这东西就是白天满大街时髦小姑娘戴的那种高级货。再看看自己脏乎乎的黑手,生怕弄脏了这些宝贝。一会带给儿子,他一定很开心。这会儿他外卖送餐也该送完了最后一单,快回来了吧。娘俩早上说好了一会收工回家,炒两个菜吃年饭。老奶奶心里美滋滋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着,慢慢地撩开自己的棉袄,轻轻地放进里面夹克的口袋里。藏好了,又不放心地按了按。心里面特高兴! 望着两排细细高高的路灯,空旷无人的路口,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毫无果皮纸屑的干净水泥地面。虽然不像老家看得到满天的星子,但夜色里的武汉,仿佛未出阁的姑娘,真是又好看又水灵。 老奶奶把双手笼在袖笼里,热乎乎,美滋滋的。心被刚刚那位大姐给捂得暖暖的,身子这会也感觉暖了起来。 感觉这大城市也不赖嘛!要知道这可是第一次离开老伴和闺女,和儿子在武汉过年。 这就是大城市啊!老头子,你也应该有朝一日来看一看。 第11章 都是小人物1(一更) 踏进药店门,小小的门面里已经排了六七人的长队。三个店员在柜台里忙忙碌碌的。 这七个人基本都在埋头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戴口罩的却只有两个人。排在队伍最后的应该是对小情侣,还是传说中的最萌身高差。男孩子高高大大的,女孩子娇小玲珑,大概就到男孩子的胸口。两人都没有戴口罩,亲密地偎依着,偶尔眉目传情,偶尔窃窃私语。 看到这么多人,郝音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排在队伍后面。这么多人,有点担心排到自己就没了。 此时的口罩,就是救命的紧缺物资,多少钱,大家都舍得买。 男孩子在女孩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女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还伸出手娇媚地掐男孩子的腰。男孩子却不反抗,相反把女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人嬉闹着,很是浓情蜜意。满是热恋小儿女姿态。 等着排队,正好可以看看微信。 短信里,郝乐说他已经联系上了冷雪柔,还有十分钟就到。还问郝音怎么安排雪柔,万一冷雪柔也被感染了怎么办。他的想法是接到冷雪柔以后直接去那套准备用来结婚的新房。出门前郝音和他偷偷商量,就是用这套房做自我隔离。这下倒好,三个人正好作伴。 那套房和郝音前夫恰好一个小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钟志文故意的,不仅如此,两栋楼竟然面对面。不拉窗帘,肉眼可以看到对方家里。站在阳台上两边可以靠喊话聊天。当然,如果想的话。 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是说爱我么?敢不敢亲我一下?你敢亲我,我就信!” “有什么不敢的。要死也要跟你死一块!” 郝音正在看弟弟的短信,还没来得及回复。脑子在飞快地思考各种备选方案,权衡利弊。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眼睛。 女孩子此时双手撑着男孩子的腰,离开二十来公分,不再依偎在怀中,仰头认真地看着男孩子。瀑布般乌亮柔顺地长发垂下来,在颈窝那里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温柔又俏丽。鼻子微翘,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睫毛扑闪扑闪,睫毛膏涂的唯美而精致。 男孩子猛地把女孩子拉近,紧贴着自己,低下头去,弯下腰,对着女孩子桃红色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 男孩子帅,女孩子靓,对话又是生啊死,情啊爱的,一幕非冠肺炎疫情面前不畏生死、倾心相许的剧情。简直就是一部偶像言情剧拍摄现场,还是网最流行的霸道总裁配娇小萌娃那种。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空气里都是粉红色泡泡。 作为群演,郝音却感到脸刷的一下红了,红的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离男女主角太近,周围人目光太灼热吧。 “咳咳咳”这对情侣前面胖胖的中年大叔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份腻人的甜蜜。这咳嗽来得猛烈,应该不是提醒后面在热吻的年轻人。 中年大叔捂着嘴巴,似乎手里沾染了痰,有些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真恶心!得了病也不自觉呆在家里,出来也不戴口罩。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女孩子一瞬间被咳嗽声从甜蜜的亲吻中拉醒过来。眉头紧皱,满是嫌弃和厌恶地往边上退。 “你这种女人才没有公德心。这么多人看着还亲来亲去的,不要脸!搞烦了我对着你脸咳!咳。。。咳咳。。。”中年大叔挑衅地斜眼看着眼前这对衣着光鲜、俊男靓女,摊开了右手,一坨黄绿色的痰糊满了手心。 “你,你,你敢!”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显然没碰到过这种市井场面和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他把女孩子拉到身后,身板一挺,刚在前面。 “敢威胁老子?老子有口罩戴不晓得戴?你的命就是命?老子的命就不是命?我去你妈的!”中年男子似乎将某些压抑了很久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此时怒目圆睁,脸上肌肉紧绷,身体攻击性和危险性呼之欲出。 “不是喜欢秀恩爱吗?你给老子秀啊!咳咳咳……”中年男子咳得更厉害了。一时间边上的人,都离得远远。疫情当前,谁也不敢趟这趟浑水。 “走,走,走吧。。。”女孩子显然意识到了危险,不像刚才那般傲娇,她紧张地扯了扯男朋友的手臂。眼前这人看起来似乎病的很重,也许就是非冠肺炎,也许真是不要命的那种人。 “口罩不买了?” “不买了吧。这人神经病。”女孩子满眼惊恐和厌恶,扯着男朋友的手臂就要走。 男朋友却没有动。他有些不甘心。眼看着就要排到自己了。周围五六个药店都跑遍了,就这还有得卖。如果现在不买,明天肯定更买不着了。可他又很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感染者,因为此时此刻,完全没有任何防护。 原本两人走就走了,就算了。而这句“神经病”无疑是火上浇油。 “敢骂老子神经病?你们整天高高在上的,素质也就跟老子差不多。我x你妈的!你以为老子想得病啊?今天大年三十,老子替你们父母教你们怎么学做人!” “你敢!”男孩子先是硬气地随嘴刚了句,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下英雄气概。却接下来又下意识的认怂,“你,你,你,别乱来啊!” 第12章 都是小人物2(二更) 眼看着一脸病态的中年男子伸出沾满痰和粘液的脏手,就要往年轻男孩子身上抹去。边上所有的人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窜到背心窝,包括店里的店员都停下手中的活,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张餐巾纸正好递到他的手中。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漆黑而纯净。 “擦擦吧。”郝音笑着说。“疫情当前,大家都心情不好。生死之外其实都是小事。” 中年男子也猛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差一点点就闯了大祸,做了恶事。眼前的这张纸巾,正好给了台阶可以下。他满怀感激地接过来,认真地擦掉手上的污物。自己看着都感觉恶心,不免有些心虚。脸不由得腾地一下有点热。 郝音跟着又递上一张纸巾。 ”谢谢!谢谢!”中年男子满脸讪笑,点头哈腰地接过来。 看着擦的差不多了。郝音把一整包递了过去,眼神示意他可以收下后面再接着用。 “你们几个还买不买口罩了?没剩几包了。要买抓紧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吃年夜饭呢。”店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店员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这种情况,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打起来。这大年三十的,又闹心又不吉利。 “买!买!买!买!”中年男子立即应声,转过身去,发现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轮到了自己。哎呦!差点因为自己的冲动坏了大事。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还有多少我全要了!”他右手啪地一下在柜台玻璃上一拍。柜台里的三个人明显地都身子抖了一下,惊恐地望着被拍过的台面。那只手就刚才满满的全是浓痰呀! 中年男子马上意识到动作的不合适,讪讪地收回了手,侧下身,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刚刚手拍过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怎么这样!” “全都要了,我们怎么办?” “一看就是没素质!你看他刚才。” “人家要是有钱买,药店总是做生意的。总不会不卖吧?!” “那对小年轻也没什么素质。大街上亲来亲去的,也好意思。要亲回家亲去。我是看不惯!” “现在年轻人都这样,这都不算什么。听说好多见面就上床,一言不合就分手。不像个样!” “哎呀,都跑遍了,还买不到。怎么办啦?早知道之前多买点就好了。都怪我。哎呀!” “走,走,走,再过条街,还有一家药店还开着。我们去看看。” 男子的这句话,人群一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走的人,也没真走,都在观望。刚刚那会剑拔弩张的啥都不敢吭声,就怕惹事上身,此时缓和下来却禁不住和身边的人议论一番。连带着那对小情侣也被议论了。两个年轻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郝音倒是比较淡定,自己目前排第三位。即使卖光了就算了,包里还有七八个kn95高防护级别的口罩可以顶一顶,无非就是省着点用。刚刚弟弟对于学生冷雪柔安排的提议,她这会也有了主意。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其他的顾虑都先放一放吧。 “郝乐,你的提议可行。就把雪柔接到那边吧。但你得跟爸妈交代清楚,免得他们担心。姐谢谢你了,算姐欠你的。本来是你的婚房,现在不应该住的。”郝音手指翻飞,她双手打字的速度超快,很快打好发了出去。 郝乐没有马上回复,大概在开车。 郝音想了想,又跟系里的辅导员林老师去了条短信,说明了有关情况。同时在自己带的学生群里,发了条信息,除了新春祝福寄予希望以外,还询问各位同学的位置、身体状况和家人情况,并要求每个学生看到信息都尽快回复。 明明两三分钟就安排好了一切,郝音却感觉到一阵倦意。 “不行。我们这里一共两种口罩,每种限购20个。国产的医用口罩一块钱一个,一包十个一卖。还有一种进口的二十块一个,五个一卖。但是国产口罩只有三十个了。进口的也不多,还有两百多个。” “那,我就要二十个普通的,五个,不,十个进口的。一共多少钱?”中年大叔急切地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里一沓钱,他抽出来两张毛爷爷。 “够不够?” “我看你咳的还蛮严重的,得赶紧吃药。传染给家里人就不好了。痰是黄绿色,最好是消炎,咳嗽和抗病毒一起吃。” “好!好!好!都听医生的。”他一听家人恐怕要被传染,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必须得治。 “二十个普通口罩,二十块;十个进口口罩,两百快。加上两盒联邦的阿莫西林四十四块,两盒莲花清瘟三十块,两盒奥司他韦一百零二。一共三百九十六。现金还是医保卡?” 男店员麻利地报出价格明细,另外一个年轻女店员正在理出口罩,装在塑料口袋里。 中年大叔听到还可以用医保卡一愣,心理很难受,他自然没有本地医保卡。 “现金。医保卡忘了没带。” 他大大咧咧地又抽出两张毛爷爷,拍在玻璃柜台上。虽然动作很豪气,但表情和压低的声音,都透着十分的肉痛。两只手习惯性地握在一起,把每一个关节都弄得咯嘣咯嘣地响。对!就是黑帮里小混混开打前的那种准备动作。 这还真是他在建筑工地上搬砖的钱。每一分都是他压弯了腰的血汗钱! 女店员虽然全身都装备齐全,还都是高级货,但拿中年大叔递过来的钱,手依然微微发颤,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嫌弃。随后这大叔一副要打架走人的姿势,又让她立刻战战兢兢,眼神也开始变得游移。飞速地从收银机里拿出四张一块,眼皮低垂,双手递给这位大哥,连语气都毕恭毕敬。 “找您四块。您拿好。” 这位爷惹不起,惹不起。 “那我要十个普通的,二十个进口的。一共四百一十块。现金支付,支付宝扫码!”年轻男孩子声音清脆悦耳,透着满满的喜悦。举起手机对着柜台前的扫款码扫了扫,三下两下就支付好了。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这就意味着仅有的便宜货已经全卖完了。而进口货的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太贵了,用一次二十块就废了。 “二十块真是太贵了。” “那有什么办法。总要买几个备着吧。” “口罩贵,比看病住院便宜啊。该花的钱得花。” “不行的话,再去别的店转转吧。” “出来的时候真该多带点钱。哪晓得一个口罩现在这么贵,真是吓死人啦。” “不买算了。都说生死有命。一个口罩怕也是冒得几大用。戴跟不戴怕也冒得几大区别。” “那还是要戴。电视上面都说了,靠吐沫传播。病毒厉害的很!不过可以不拜年,呆在家里不出去,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年还是要拜的啊。亲戚朋友过年不走动哪能行?平时一年到头不见,忙得很,都不在家里。爸妈你能不去看下?结婚的喜酒礼都赶了,你能不去喝酒?你不去,别个觉得你看不起他。再严重,该要去的还是要去!” 大家议论纷纷,这次真有几个人数了数,晓得自己怕是买不到,快速地跑走了,但还是有十多个,差不多就是口罩刚刚卖完的人数。 “支付宝到账四百一十元。”店里电子声音响起。 “好了!搞定。”男孩子开心地喊出声,低下头发现怀里的女朋友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honey,你还在生气呀?乖啊,别生气了。今天可是我们特别的日子。” 刚刚发怒的中年男子这会喜气洋洋,心情大好。能买到仅剩口罩令他倍感幸运。还好刚刚没有冲动,做出令人后悔的事。 走到郝音身边时,他朝郝音投去善意而感激的目光。 “谢谢你!” 两人视线相交,对面的女子再次向他淡淡微笑。那笑容仿佛能让万物静好。 “大兄弟,你能不能行行好,让十个普通口罩给我。我一个给两块钱,行不行?” 郝音身边挤过来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第13章 都是小人物3(三更) “我是这片儿的辅警。这几天都要上班。实在买不到口罩了。大兄弟,你能不能行行好?” 说话的人,脸色黝黑,嘴唇干裂都起了一层皱巴巴的碎皮。穿着有些褪色的制服,浑身灰扑扑的。 “你们单位不发吗?还要自己买?”中年男子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对方,一边给自己小心地戴上口罩。 “大兄弟,国家的口罩都紧着医院用呢。医生比我们危险多了。”辅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习惯性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算了,大兄弟。口罩都缺。冒的事(没关系)。我再到别处看看去,碰碰运气。” 说着,辅警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兄弟,等等。给你十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抓住辅警的胳膊,又很快不自然地松开。 “算了,算了。”辅警转过身,面露惊讶,有点苦涩地说,“其实不是没发,是我没有。唉!” “拿着吧!”中年男人抓起另一包没有拆的口罩,塞进辅警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钱都没要,哼着歌大步流星地走出药店。 这一刻,他不再刚才那个粗鲁,充满了愤怒、仇视社会的人,而是一个堂堂正正有爱心有责任感的汉子。这个洗刷形象的行动,让他喉咙似乎也没那么痒了,浑身舒爽,连走路似乎都挺直了腰板,带着风。 一下子人群很安静。 不少人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胖胖的却也豪情万丈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如此短时间内判若两人,让每个人都觉得这一切都太有戏剧性。 他沿着路沿子走,下意识地避开路人。走到不远处喉咙里还是发痒,有痰想咳。他侧过身去,轻轻地摘下口罩,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吐在纸巾里,再包起来,扔进附近的垃圾箱,再又赶紧拉上口罩。 手里的纸巾袋上有着可爱的卡通图案,香香的,软软的。就如同刚才那个戴着大红围巾,粉黛未施却有着温柔眉眼的女子。 这突然让他想起来小时候背过的一篇课文。 这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大概就是她这种人吧! 他扭头看了看几米外的那个药店,依然一条长龙,还有人似乎在望向他。 远处是刚刚跟自己吵过架的小情侣,他们朝另外一个方向。一高一低,男孩子亲密地拉着女孩子的手,两个人一直有说有笑的。女孩子的长发随着走动而起伏,很是好看。这一对似乎也没有那么扎眼。谁又不曾年轻过,热恋过,为爱疯疯傻傻过呢。 他的心暖暖的,转身快步向家走去。那围巾的红色在他的心里飘啊飘啊,似乎成了一面旗帜。他想,以后一定要把女儿培养好,也长成刚刚女子那样。 郝音如愿以偿买到了二十个kn95的口罩,又买了四支电子体温计,六瓶维生素。两瓶孕妇维生素给朱颜,剩下一人一瓶。跟药店的男店员沟通了婆婆的情况后,又买了5袋板蓝根,10盒莲花清瘟,5盒双黄连,5盒抗病毒口服液,4盒午时茶,4盒阿莫西林,2盒布洛芬。 给不给小三朱颜买维生素,郝音也是纠结了的。其实完全没有对她这样好的理由。小三就是小三,那个破坏了自己家庭,让豆豆没有完整父爱的人。但最终想了想还是买了。也许一条理由就够了,孩子是无辜的吧。当然,这样志文在医院也能少担点心。 总之,郝音把自己能想到平时治感冒的药,还有男店员建议的药都买齐了,满满一大包。她习惯性的喜欢囤东西,最好什么都比够用再多一点,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买到药的感觉真好,让郝音走起路来都摇曳生姿,带着节奏感。郝音看了下手机,没有朱颜打过来的电话,难道是120还没有来? “喂,朱颜吗?阿姨她怎么样了?”郝音此时心情特别好,语气里也透着轻松和快乐。 “哟,你还知道打电话呀?我还以为你溜了呢。这阿姨叫的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你有好处!” “120来了吗?情况怎么样?都还好吧?”这女人总是让人很扫兴。郝音脸上笑容一时收了收,却也不以为然。 “还能怎么样?你不是让我在自己房间里待着吗?我就呆着呀。我哪知道她李小梅怎么样。我就想不通你。你对她这么好干嘛?你真不怕传染吗?她对你以前那样,你干嘛一点都不恨!” “朱颜,你说的很对。我压根没义务,但你确实有义务!建议你赶紧去看看。婆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脱不了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是孩子重要,还是她一个老太婆重要?再说,又不是我让她得的,我一个孕妇也就这样了。你这么好心,你还不赶快回来伺候着?你不是喜欢装白莲花吗?回来继续装啊!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朱颜不等郝音回答,就挂了电话,恨恨地把手机扔一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跟郝音讲话,就变成了电视里常见的毒舌女二号,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反面角色。 明明就是妥妥的白富美,受过良好教育,温柔、漂亮又懂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怎么楞是整成恶毒、自私、刻薄的女配。这绝对是被郝音这种高段位白莲花给逼的!这种女人表面上善良懂事,又委曲求全,暗地里到处都是充满了心机的陷阱和伪装。 “不行,一定得找个法子揭穿郝音的真面目!她朱颜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一定会有那一天!” 郝音收起电话,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还好心地给她买了两瓶孕妇维生素以增强抵抗力。这恐怕又是自讨没趣、自作多情了! 而且这小三的脑回路,跟正常人还真不一样。真真是思路清奇,处处都是被害妄想倾向,明明她插足婚姻,破坏别人的家庭,自己才是受害者。难道如此刻薄、刁钻的小姑娘,就是钟志文的审美偏好?或者生活太单调,找找虐,比较有存在感?还是如唐宋所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 “大姐!你看,就是刚才那大姐。要不让她帮着想想办法。她一定有办法的。” 第14章 都是小人物4(一更) 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姐”打断了郝音的胡思乱想。 郝音停下身子,原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位清洁工奶奶。边上树影里还站着一位年轻人,戴着安全帽,穿着美团外卖那鲜黄色的工作服,面容看不分清。右手一直在摸着后脑勺,脚下也在毫无规律地来回移动着。 一看就是个有些紧张、憨厚的小伙子。 “大姐。我们遇到了个难事。您看能不能帮帮忙啊?”奶奶侧过头,望向着郝音的眼睛,浑浊里带着希望。 “阿姨,您遇到啥事了?” “那个”,奶奶支吾了一声,转向小伙子那边,扯了扯他的手。“你快说呀!” “我们,我们。。。妈,她一个姑娘家也帮不上忙吧。”小伙子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又不自觉地摸了几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说怎么知道!哎呀,你这孩子!”奶奶一跺脚,知道这孩子老毛病又犯了,八竿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见到女人就变哑巴。 “大姐,我们找不到家门的钥匙了。也不知道是落在家里了,还是丢了。您看这三十夜,都十点多了,上哪找人开锁去。你,你说咋办啦!唉!”老奶奶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冷的天,一会上哪睡去?他们娘俩从早上喝了碗稀饭吃了个馒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吃口热乎饭,更别提什么年夜饭了。 这大城市,难啊!啥事都难啊。哪像往年在村里过年,这会儿该和老头子、女儿一家吃着瓜子,看着春晚,等着一会到点放鞭炮。多热闹!就算没注意被锁外面,翻个墙就行。再不地,跟隔壁邻居借个工具,就可以把门弄开。这都叫什么事啊!早不丢,晚不丢,今天丢,愁死人了! “要不我再帮您找找看?这会恐怕不好找开锁的。您那边暗,我们站到路灯底下吧,这边光亮。” “好,好,好!快,快帮大姐拿拿东西。我眼睛也不好。怕不是漏了。强子,你还记得早上是你拿的钥匙,还是我拿的吗?”老奶奶招呼着儿子,心里升腾起希望。 “我记得我没拿啊。”这个叫强子的小伙,沉默地拿过郝音手里的口袋。他心里大概是明白了,妈妈年纪大了,八成忘在家里了。 老奶奶颤颤地把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翻出来。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有写了几页的小本子,掉了亮片的发夹,用了小半截的铅笔,兔子形状的新橡皮,小半管欧舒丹的护手霜,过了期的小饼干。 “妈,你把这些都拿出来干啥。让人家笑话。钥匙八成掉在家里了。不是才找过了三遍嘛。让人家回家吧。” 强子看见母亲皴裂黝黑的手,心里有些难过,又感觉在城里人这里显摆捡来的玩意儿有些丢脸。这跟前的女子一定很嫌弃吧。 老奶奶却不以为然,笑呵呵地说,“傻娃子,再找一遍又不费事,说不定就找到了。你个男娃,自然没那么细心。” 她一点不觉得有啥,看着全是好东西,又没坏,好多还很精致,有的还带着洋文呢。这些全是宝贝,而她就是有着一堆宝藏的大财主,笑吟吟地一一展示给郝音看。 “你看,这都是我今天捡的。这个发夹,我给家里妞妞捡的,她最喜欢好看了。别她头上肯定好看。你看看东西都好好的,城里人咋就舍得扔了呢?你看,这儿,还有个针线盒,大大小小的针呢,还有各种颜色的线。早上捡的时候,有针掉出来,还扎了一下。你说是不是很好?” “是啊,很好的。都是宝贝呢!” 郝音很郑重地点点头,看看手里捧着的各种小物件,看看奶奶那宛若百宝箱的衣服口袋,再看看奶奶脸上那满足而快乐的笑容,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感到一阵苦涩,又有一种特别的感动。 “这个是不是?” 郝音眼尖,一下子瞧见奶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一团卫生纸。里面好像露出钥匙圈样的东西。 第15章 都是小人物5(二更) “我看看,我看看。”老奶奶激动地打开了团成一团的卫生纸。 这是一个有好几个小铃铛,还有一只机器猫的小钥匙串,上面有两把钥匙,一把铜的,一把银色的。 “是这个吗?” “不是。这是我下午捡了,觉得怪好看的。想带回去把家里钥匙穿上面。我的钥匙也是一个圈,但上面只有一把钥匙,不是这种的。大妹子,你回去吧。马上也要转点了,该要放鞭炮了。”老奶奶捏着钥匙扣,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路灯底下,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不是什么大姐,而是个水灵灵的姑娘。 “大妹子,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耽搁了这么久,家里人该等急了。”老奶奶抹了抹眼泪,好像什么东西吹进眼睛里去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吹进心里去了。 “唉,看来是找不着了。你快回去吧!啊?别冻着。你看你这么瘦。”老奶奶喃喃地说。 这漫漫的长夜,她和儿子又去哪里,哪里又是她们的家呢。 强子平时就比较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虽然不知道到底如何过接下来的年,但是依然特别感激眼前的这个姑娘,如此善待他年迈的母亲。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妈,我车后箱子里有块披萨,我们吃了吧。”他局促地转过身,小心把郝音装药的口袋放在电动车的脚踏板处。 “对,对,对,大妹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块那个什么披萨。听强子说,香喷喷的,特好吃呢。强子,你赶紧给大妹子拿几块。”老奶奶眼睛感觉有点花,有点重影。大概是刚刚找东西太费眼睛了。全然忘了从早上五点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谢谢!我吃过了,你们吃哈。那个,你们一会怎么办。找不到钥匙的话。这边有亲戚朋友吗?”郝音年夜饭几乎没怎么吃,忙了一大晚上也饿了。 但她其实也有点儿嫌弃这种看起来脏兮兮,手上沾满细菌的恶心感。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还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没洗手就吃东西的感觉,真的让人没有胃口,下不了嘴。 “拿着!拿着!跟我们客气啥。干净的,强子戴着一次性的手套呢。放心吧!”老奶奶似乎看出来郝音的迟疑,笑呵呵地说。语气里满满的关心和宠溺。 “吃,吃,吃!趁热吃!把脏了的手套脱了吧,强子这有新的一次性手套。你看你,脸上瘦的,都没什么肉。不会是什么减肥吧?我跟你说,减肥可要不得。把身体都搞坏了。”老奶奶一脸的慈爱,示意郝音把手套脱了给她拿着。那看着郝音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亲闺女。 “嗯,嗯,嗯。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郝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手套递给奶奶,笑着接过强子递过来的盒子,从里面拿了一只手套戴好,再拿起一块最小的披萨。 她拨下口罩,略显浮夸地咬了一口,连连称赞,“嗯,真好吃,真好吃。你们快吃,还是热的呢!” “你咋只戴一只,傻闺女。这只也戴上。”奶奶的语气很严肃。 “不用,不用。你看,我一个手就可以的!真是太好吃了。你们也吃啊!” 强子的眼睛忽然有点湿润,他竟然被眼前这个女子这个小小的动作所打动。他知道,郝音并不想吃,盛情难却之下故意特别夸张地表演给母亲看,让她高兴高兴,这个样子真像亲姐。 “你们也吃啊!”郝音又咬了一口披萨,真的很不错,必胜客熟悉的味道。只是,啥?海鲜口味的?完蛋了! “妈,你吃!”强子小心地给母亲套上一只一次性手套,递给母亲最大又有虾仁的一块。 “强子,嗯,好好吃,你也吃!”奶奶点点头,在披萨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这是第一次吃这种叫披萨的东西,有点像铺了菜的烙饼。里面有虾仁还有一种奇怪的似乎又很好吃的味道。 她高兴地望着儿子,很是欣慰。这个披萨,回来之前压根没说。纯粹是个意外惊喜。这下正好可以大家一起吃。啥时候强子能娶上媳妇,早点抱上孙子就好了! “大妹子,你这红围巾真好看。喜庆着呢。我闺女也爱围这颜色。她老戴着我给她织的那条,好几年了,都掉色,不鲜艳了。赶明儿不忙了,再给她织条你这样的。就是眼睛不行了,有点看不清了。” “是吗?您闺女真幸福。您手一定特别巧。我这围巾,也是我妈给织的。” “可不是嘛!年轻时候,我可是大队里的一把好手呢。” “一看就是!” “我闺女八零年属猴的。你哪年的呀?” “差不多,差不多!”郝音笑呵呵,看了看手机,又有好几条微信,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们俩咋办呢?如果能帮着找到他们在这里的亲戚朋友借住下就好了。或者能找到个有爱心的开锁师傅就更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三个人一起蹲在人行道边上,乐呵呵地吃着披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有提钥匙的事。 这一刻,岁月静好,幸福满溢。 时间仿佛都停止了。这一刻与什么都无关。只有分享着美味食物的小幸福。 第16章 何处是我家1(一更) “咦,大妹子,你脸咋突然这么红呢?” 老奶奶一边吃着披萨,一边慈爱地盯着郝音看。这左看右看就是喜欢。真是想自己闺女了啊。 看着,看着就发现郝音的脸色有些不对,好像还起了好多疙瘩点。 “呃。没事。我再去下药店啊。怕一会儿关门了。” 这是过敏了。郝音对海鲜有些过敏,但也不总是过敏。免疫力低的时候就常常有,健康时就没有。 还好药店还没关。只是人群已经散去,三位店员正在各忙各地,清理东西。 “过年好啊!”郝音笑着说。 “过年好。我们已经关门了。”男店员停下手中翻动的账目,抬起头,客气地回了句。 “那个,能不能给我两盒息斯敏啊?我现在过敏的有些严重。”郝音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又把口罩摘下一个耳朵。肉眼可见的,一片通红和鼓胀,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 “对不起,我们的电脑已经关机了。”蹲在地上正在整理药盒的女店员抬起头说。 “算了,算了。晓燕,你再重启下电脑吧。也不急这会了。”男店员看了眼郝音脖子上的疹子,摆了摆手。 “好的,店长。你好像就是帮忙劝架的那个吧?”原来蹲着的女孩叫晓燕。她摁了一下边上的电脑开关,站起来笑着说。 “是哦!就是她。”另外一个整理货架的女店员转过身,瞅了眼郝音。“刚才要不是她,两队人怕是要打起来了。那男的也真是怪恶心的。想在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嗯,确实,我那会也吓了一跳。真不敢想象真抹到那男孩子身上会怎样。那女孩子也真是的,得理不饶人,说话太刻薄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吧?看后来架势,再吵下去,一定会打起来。男生帅倒是帅,打架肯定打不过。”晓燕一边登入系统,一边聊着天。系统这会有点慢啊。 “息斯敏你要不多买几盒。如果经常过敏的话,可以备着。我们明天不一定开门。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了。” “诶,对了。你要不要再买点口罩。我们这边剩了五十多个,还能再卖你二十个。”男医生若有所思地说道。 “两盒息斯敏差不多了。医用手套还有吗?对了,我还想买一盒蛇油冻疮膏。你们知不知道喝点什么,可以预防预防这个肺炎的。” “医用手套还有。你要买几双?” “十双吧。”郝音随口答道。 “你怎么买这么多。刚刚看你买药都买的挺多的。手套家里有两双也够用了吧。” “嗯。”郝音知道叫晓燕的姑娘也是好心提醒,所以淡淡一笑。这赚钱的事,还劝顾客不要买多了,也是个良心店家。 “肺炎这个吧,就我了解没有什么好预防的中成药方。古代有治疗瘟疫的六大名医,像华佗、张仲景、吴瑭这些大名医都治过瘟疫。但一般都是治疗,预防的少。 还有中医讲究辨证,同样咳嗽症状却可能是不同的内因,那么用药也就各各不同。 如果家里确实有人已经出现了发热和咳嗽症状,按照张仲景的治疗思路,其实双黄连口服液、清咳平喘颗粒应该都可以用。再配合西药消炎缓解症状。应该有帮助。”男店员不急不慢地徐徐道来。 “嗯,那就再买六盒双黄连口服液,六盒清咳平喘颗粒。” “好的!再跟您确认一下,十双手套,二十个口罩,两盒息斯敏,六盒双黄连口服液,六盒清咳平喘颗粒。” “好的。还有一盒蛇油冻疮膏。医保卡付款。” 郝音把医保卡递过去。有一瞬间,她有点担忧自己的口罩和药品还在不在。刚刚那对母子应该不会跑吧。对哦,还没问他们一会儿没有钥匙怎么办。 等等,上上周,母亲也忘了带钥匙让人帮开的锁。还是自己负责联系的。 只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人家住在哪里呢,愿不愿意跑这么远来帮忙呢。毕竟自己家离这边开车都有十多分钟的路程。还有那对母子是不是住在这附近呢。 “刷好了。给你!新年快乐~”晓燕把卡和装好的口袋递给郝音。 “新年快乐。这么晚了,真的很谢谢你们。你们也要保重自己!” “等等,给你水。赶紧把过敏药吃了吧。过敏这个事有时候挺严重的!”晓燕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从边上的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郝音。 郝音含着笑,喝好了药。和他们三个人又挥了挥手,用眼神彼此祝福,出了门。 远远听见店里突然的大声惊呼。 “快来看,快来看。出大新闻了!” 第17章 何处是我家2(二更) 什么大事?郝音心里暗暗嘀咕。是疫情急速恶化吗?还是出了雷霆政策呢。 手里拎满了东西,也没来得及去刷下微博。 远远地看见老奶奶和强子蹲在马路边唠嗑。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神色很凝重。 “怎么样了?你们在城里有亲戚朋友吗?打了电话么?”郝音一边问着,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两盒双黄连口服液、两盒清咳平喘颗粒、两副手套,再加上一盒蛇油膏,递给老奶奶。 “刚刚药店里老板说,如果出现了早期症状,可以服用这两种药治疗,应该有作用。你们拿着。这个呢,是蛇油膏,奶奶你洗好手了,就擦上。对口子和冻疮都很好用。” “闺女,这个我不能要。”奶奶脱口而出一声“闺女”,立马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妹子,谢谢你啊。这个你留着啊,不用的。你快先走吧。很晚了,路上小心点啊。” 一声“闺女”让郝音也觉得暖暖,她知道老奶奶把自己当成闺女了。 “阿姨,你们一会怎么安排?”郝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我们有地方住。你放心吧,快回去吧。你看你脸上都冻肿了。”老奶奶朝儿子递了个眼神,跺了跺脚。 “大妹子,刚看到你从对面那边过来。你的车停在那边吧?强子,你给大妹子送过去。” 强子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好。” 看他们之间的小动作,郝音觉得不对劲,问题应该没有解决。但又好像不想麻烦自己。此时此刻,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阿姨,你们确定一会有去处了吗?你们住在哪里,要不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很近的。不费事。你快走吧。” 郝音出来很久了,她也不知道婆婆李小梅怎么样了,朱颜没有去帮忙照应下。等了都几个小时了,120救护车随时可能来,这个时候还是有她在还是比较好。 对,还是得赶紧回去! 也许很多时候,都会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吧。也没办法帮助所有的人。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何有的人,这么努力而善良地活着,却就这么艰难呢。 “那好吧。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抱歉啊!” “傻孩子,说啥抱歉呢。来,把手套戴上。回家多吃点,吃胖点。你真的太瘦了。过个好年啊!”老奶奶慈祥的笑着,满是快活,似乎又没有了刚才透的那丝忧虑。 郝音接过手套戴好,紧紧地拉着奶奶的手,“我走了。您也保重身体。记得出来要戴好口罩和手套。” “嗯!”老奶奶顿时眼里就有了泪花,她松开郝音的手,挥了挥。“快去吧。” 似乎感动和惆怅一样一样多。 郝音和强子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中间隔着点距离。一开始两个人默默无言,没有说话,两个人各有心事。她的眼角瞟到强子紧皱的眉头和僵硬的嘴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揪心的事情。但自己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起风了,郝音感觉耳朵边凉凉的。刚刚刺痒的感觉似乎好了很多。大概是抗过敏的药起了作用。脑子里在想很多的事,婆婆的事、朱颜的事、学生冷雪柔的事、家里父母和豆豆的事。 很多事情,都要去细细地去想,去安排。 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志文。那个人有着熟悉的厚厚嘴唇,高鼻子,大眼睛,戴着的眼镜比酒瓶子还厚。傻不拉几什么情话都不会说。 那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在寒冷的冬夜,傻傻地来回压马路。经常尬聊,全讲的都是如何解剖尸体、如何养小白鼠,各种疾病的特征和治疗方法,还有中国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各种传奇的中药名方,当然还有一些灵异事件。 每每这个时候,尤其是讲到历史上的名医时,他的眼睛里总是闪闪发光,带着十分的惋惜,还会颇为酸腐地长叹一口气: “现在都太偏信西医了,把中医都搞没落了。不仅外国人诋毁,就连有些中国学者都是如此。真是大大的错了。自古名方,经历了多少人,多少时间的考验?!悲哀啊!” 也是在跟现在很像的一个夜晚,冷冷的风中,树叶都掉光只剩枝桠的夜晚。两人肩并肩地走着,他突然转过身说,“郝音,我喜欢你。”然后就很冲动地吻了她。 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两颗火热的心就这样热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那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姐。”强子纠结了半天,不安地瞅着郝音变化莫测的表情,终于挤出来一个字。 “嗯?” “姐,我。。。” “嗯?怎么了?” “我们。。。” “没找地方落脚?亲戚没答应?” “啊?姐,你怎么都知道?” “猜的。” “表哥家说,家里没地方,不方便。我知道他们家的难处,六个人挤在两间房子里。村里的建军家也问了,他,他说媳妇不同意。我理解他的难处。好不容易讨个城里媳妇。咱这样去,给人家添麻烦。”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的老乡可以问问吗?” “都回老家了。” ”那你咋没回呢?” “想着这不是过年嘛,跑腿费能高点,多挣点钱。哪知道。。。” 突然帮忙拎着一袋子药的强子跑到郝音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第18章 何处是我家3(一更) 地上跪着的汉子低着头,他不敢看郝音的眼睛。男儿膝下有黄金。然而,他一无所有,只有这双膝盖了。人在生活面前有时候,卑微的如同地砖里的一株小草。尊严又算什么。 “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救救我们吧。我,我真的是想不出来别的法子。我在哪儿睡都可以,没事,睡马路上都不怕。可我不能,真的不能让七十岁的老娘跟我一起受这种罪。天这么冷,她一身病,怎么受的住。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钱。您能不能帮我们找家旅社住下,明天再想办法。这钱后面我一定还你。求你了!” 强子低下头抹了抹满脸掉下的泪水,压抑着自己想哭的冲动,微微仰起头看向郝音。平时不善言辞的强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跟郝音说了这么多。 大概真的是绝望了,没有办法了。又或者,郝音的善良、温柔和平和感动了他,真的很像他的姐姐。尤其是围着这大红围巾笑的时候,跟他姐一样很好看。 “快起来,你快快起来!” 郝音心里一酸,立即弯腰拉起了强子。 “姐,你一定要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强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恨,他悲哀,他无能为力。 “好,好,好!你别急。你吓到我了。” 就在这时,郝音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紧接了起来。 “喂,是李小梅家属吗?我们是120。我们还有十分钟就到你们楼下了。病人还好吗?还有呼吸吗?醒了吗?” “太好了。病人还有呼吸,醒过来了。” 郝音挂了电话,打开车门,跟强子说,“快,我要回去了。120来了。你跟我走。” “谢谢姐。”强子接过郝音手里的口袋钻进了车后座。 强子坐在后排,心里堵堵的,他不知自己的怎么了,心理特别的难过。他在心理暗暗地想,不管我以后做什么,一定要努力奋斗,好好报答这位救命的大姐。 一颗热泪无声无息地滚了下来。真不是男人爱哭。而是生活把他都碾压到了尘土里,这位姐姐却默默地温柔以待。 郝音顺着路往前开,又掉了头,去接老奶奶。 老奶奶正在路边站着,明亮的路灯下,她的身形佝偻,那样的单薄,甚至有些摇摇晃晃,像随时可能倒下。她此时正伸长脖子,盯着人行道过来的人,等着儿子回来。她强忍着悲伤,眼泪却不听指挥地一颗颗、一行行地流了下来。她拿着袖子一遍遍地擦,却依然止不住。她压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今天大年三十,不能哭。哭了不是好年景。 是啊,也许今年不是个好年景。 一辆银色的车子正缓缓地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老奶奶不知道这是干嘛,半天没有动。 “妈,快上来。” “那你电动车咋办?” “妈,你快上来,姐她家里要来救护车,我去骑车。刚姐告诉我地址了。一会来找你。”强子快速地跳下车,跑去骑电动车。 “好、好、好!”老奶奶拎着一个小包,颤巍巍地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奶奶,您坐好了,系好安全带。” “那是啥?”老奶奶疑惑地问。这是她第一次坐小汽车。 “那,那是。算了。先这样吧。您往后靠着,抓住那个把手。我尽量开慢点。”郝音想着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也就罢了。 “大妹子,给你添麻烦了。我老太婆没见过世面,没用。你快走吧。我不碍事。” “嗯。坐好了。” 郝音没有言语,她此时只想快点赶回去,怕错过了救护车。值得庆幸的是,都是平路,也没什么人,也就三四分钟就进了小区。 “奶奶,您就在保安这里等强子一起哈。我家里有那个肺炎病人,不方便。具体的,我都跟他说了。你们先在我弟那凑活一晚上吧。这会估计没酒店开门。” “好。你快去忙吧,大妹子。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老奶奶身子弓的更厉害了,朝郝音频频作了几个揖。 老奶奶抱着包,挣扎着起身。她怕给眼前这位大恩人耽搁一分一秒的时间。 这是按哪开门啊?老奶奶不知道该按哪,哪儿也不敢摁,怕摁坏了。 郝音看着老奶奶起了身却没有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探过身子,给奶奶开了门。 “谢谢,谢谢!你快去吧。” “嗯,您就在那等哈!强子一会就到。” 突然腿一阵钻心地疼痛,原来老奶奶一着急踩空了还扭着了。这是踩进了车子和路垭子之间的缝隙里。但她愣是一声没吭,抬起腿,装着没事的样子走到路边上。 郝音也没太注意,她关好车门,就往里开去。 郝音突然感觉自己也脑子晕晕的,眼前一瞬间有些发黑,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恶心感。 一种不良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19章 何处是我家4(二更) 喉咙里突然的发痒让郝音感到了恐惧,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死亡之神似乎就在身边,就在这座城市徘徊。她觉得自己也病了。 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从“有限有人传人”到现在的“高传染性”,从“可防可控”到昨天的仓促封城。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其实所知太有限,太渺小了。 她有些心绪不宁。 郝音心事重重地开了房门,却见客厅一角,朱颜正在给李小梅细心地喂水,还给她擦了擦嘴角。 两个人都怔住了。这朱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身怀六甲还伺候婆婆喝水?还那么温柔细致。这是她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吗? “看什么看?!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朱颜一股气不知从哪里来。明明自己做了好人,怎么像吃个苍蝇一样,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婆婆给我的。”郝音淡淡地说。顺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一边的台桌上。 “你还晓得回啊?都几点了?人要是死了怎么办?”朱颜没好气的说,又意识到最后一句说的不合时宜,不由得有些尴尬。 “愣着干什么?既然回了,就你来喂吧!不是绝世好前儿媳么?来吧!伺候着吧。我要去睡觉了。”朱颜把碗放在边上的桌子上,缓缓地站起身,撇着嘴就要回房间。 “等一下。120救护车一会就来了。我去准备一下婆婆的衣服。对了,这里有两瓶孕妇维生素,每天吃一颗,增强抵抗力。还有板蓝根,你也可以先喝一包。” “不用!我抵抗力好着呢!要你这么好心,做好人?你的东西,我不要。” 朱颜此时又气又感动。这个女人凭什么心这么好,不仅对李小梅好,对自己这个破坏她家庭的小三也这么好。按照道理来说,不是应该巴不得她过不好,最好孩子也流产才好吗? 这样的好心肠,重情重义,怎么跟钟志文一模一样。若不是自己的那事,他俩才是真爱,最恩爱、最般配的一对吧。 心里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这些日子的相处真的爱上了钟志文,还是为了孩子,她就是不想告诉郝音钟志文和她结婚的真相。 “好心当作驴肝肺。现在嘴硬,到时候别后悔。我的东西,钟志文,你不是挺受用的吗?” 郝音的话语里满是讥诮,眼神却波澜不惊。她随手拿出那两瓶维生素和板蓝根放在桌子上。 “阿姨,你感觉怎么样了?”郝音蹲下来,尽量和李小梅的视线一般高。 “还行。有些气闷。一会儿我去医院了。你就别去了。照顾好朱颜。” 李小梅说了几句话感觉上气不接下气,虚的慌,停了一会儿,拉着郝音的手。 “郝音,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就让着朱颜一点。她年纪小,才刚二十岁,不懂事。又怀着孩子,脾气不好。啊?” 郝音笑了笑,没有接话,摸了摸李小梅的额头,只道,“您别操心了,好好休息。还是烧得厉害,给您喂点退烧药吧。” “唉。没用了。我感觉自己不行了。快熬不过去了。”李小梅叹了口气。郝音出去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默默地淌了好半天的眼泪。 “郝音,我不行了。感觉刚才都死过一次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妈对不住的地方,请你原谅。啊?刚刚朱颜说,你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郝音。我知道你。你一定会回来的。我这会儿真想再见一见志文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这要是一走。” 说到这里,李小梅,心中剧痛,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然而等她稍微平稳一点,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伤感的,满眼都是泪花。 “我舍不得志文啊。你答应我,照顾好朱颜,好不好?钟家有后了。我和志文给你……给你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她的声音颤颤的,仿佛此时就是生离死别,弥留之际。她有一种仓皇的预感,她的大限好像真的快要到了。她其实很虚弱,上吐下泻又在发高烧,压根没有力气。但好多话,她必须抓紧时机说出来。不然真的怕来不及。 郝音怔怔地看着李小梅,这是平日里那个强悍、刁钻的婆婆吗?难道说,真的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您可别胡思乱想啊。肺炎这个都可以治的。我给您去拿止咳药和退烧药。” 郝音找到了清咳平喘颗粒泡了两包,又抠出来一粒扑尔敏,两粒连花清瘟胶囊。端着碗,微微地蹲在李小梅的跟前。 “来,我扶着你,把这个,还有这个中药都吃了。”郝音把李小梅从腰侧托起,扶着她慢慢地喝。 李小梅好像真的有点药石不进了,她喝了一口却很难下咽,一股股想吐的感觉在翻涌。李小梅强忍着好不容易喝完,嘴角溢出来的药汤溢到了颈项里。 郝音放下碗,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帮擦了擦嘴,看着李小梅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这瘦削的脸颊,蜡黄的肤色,浮肿的眼睛,散乱的眼神,花白的头发。一副颓败之势。 过去也许还有怨,还有恨,此时却只有压抑的怜悯和悲伤。 李小梅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气,死死地拖住郝音的手, “郝音,你现在给志文打电话。现在就打!” 第20章 谁人不怕死1(一更) “好。我现在就打。您别急。您别急。” 郝音一脸的同情与悲悯,连连应声,想要安抚住似乎已经崩溃的李小梅。此时的李小梅,只是个思儿甚切的母亲,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 郝音正要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是李小梅家属吗?8栋401对吧?我们到了你楼下。开下门。”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门禁的铃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您别急。120来了,我去开门。” 郝音冲到门口会应了门禁,又打开了防盗门。她站在门口,满怀着希望,却又有些烦躁。 “人在哪?”两名全副武装,浑身素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的医护人员出现在门口。虽然声音显得很是疲惫,但眼睛都是炯炯有神。 看到这身装备的两个人,郝音一时间蒙了。以为自己在科幻片现场,比如生化危机什么的。看这架势,这病毒恐怕真的很严重……很严重……传染性肯定非常非常地强…… 那自己之前一直跟李小梅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岂不是百分之九十也被传染了?! 一股冷汗从郝音额头冒出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边……”郝音一时间有点慌乱。 “你们这边有氧气机啊?有氧气机建议你们先别去了。那边人多得不得了,到了那边恐怕都没有氧气可以吸。人太多了。条件还不如在家里。” “老人家,你感觉怎么样?还坚持的住吗?”其中一名高个的医护人员蹲下来,端详着老人,言语里满是关切,“吃退烧药了么?” 另一个医生刚进门,她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地响起来。 “李医生,我先去接个电话。一会要搬动的话,喊我。”说着就匆匆跑去门外。 “医生,刚刚喂了一颗布洛芬。”郝音答道,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手心冒出一层潮气。 “医生,我,我不行了。我,我要去医院。”李小梅努力地说大声一点,她怕眼前这个穿得像怪物的医生同志听不见。其实,她看到两名医生浑身都裹得这样严严实实的,很像以前看的《七三一》电影里的场面。心里已经非常地害怕了。 “老人家,不是不给你去。医院里的人真的很多。现在去,很容易造成交叉感染。那边也没有氧气机。你刚才严重腹泻了吧?人比较虚,最好不要移动。”虽然屋子里已经通风了几个小时,还是很浓的令人作呕的粪尿味。 “你是医生家属吗?”高个子医生知道老人一般比较固执,转过头,问郝音。 “算是吧。”郝音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正好看到朱颜从房里走出来,顺手一指,“她是家属,儿媳妇。” “我……我不是……我……我是……” 朱颜一时没弄清楚状况,双手猛烈地在胸前摆动,极力地否认。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承认是。在她心里,还真没有把李小梅当成是自己的家人,虽然法律上确实是。 “你们这还有个孕妇?看样子还快要生了。这个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啊。目前各大医院的资源严重不足。能收治孕妇和处理新生儿状况的怕是更少。你们还有别的住处吗?能不能让孕妇单独住?” “唉,我们没有别的住处了。有住处,现在也没人照顾啊。刚刚我好像一着急有些动了胎气。” 朱颜看着这架势也乱了分寸,看样子真的特别严重。这说的孕妇不好办,万一真要生了,怎么办啊。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打掉这孩子。这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把人都给搭进去了。 “严重吗?有见红之类什么异常的吗?”高个子医生听到孕妇动了胎气一下子很紧张。现在疫情这种情况下医院很难处理这类早产问题。 “那倒没有。就是肚子有点疼。”朱颜听出来对方声音里的焦急和担忧,一时更害怕了。把门把手抓得更紧,似乎生怕自己摔倒。 “李医生,李医生。怎么样?我们得赶紧走了。”门外的男医生急匆匆地跑进来,“院长说,有急事找你,让你赶紧回个电话。” “那个孕妇,你尽量呆在自己房间不要出来吧。一家人分开隔离。吃点有营养的,增强抵抗力。现在医院里也没有好的办法,都是靠自身扛过去。我们这边还很忙。我们先走了,后面有情况,你们再给我们打电话。” 李医生正要站起来,却被李小梅死死地拖住。 “不行,医生。你得带我走!你得带我走!你扔下我就是死,就是死啊!我儿子也是医生,他在安康医院,在,在呼吸科。求你了!”老太太挣扎着爬起来,拖住医生的防护服,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医生那防护服似乎眼看着就要被撕开了。 大概太着急了,李小梅一阵狂咳,氧气罩已经被挣脱,黄绿带着鲜红血丝的痰喷到了洁白的防护服上,触目惊心。 第21章 谁人不怕死2(二更) 是的,此时此刻的李小梅,格外的触目惊心。 大家都有些惊恐地看着那白色厚重防护服上的那抹鲜红。李小梅也一下子惊住了,她一只手依然紧紧拽着医生,一只手往嘴角一抹。她看到了手背上那抹刺目的鲜红色,虽然只有几缕。一时呆住了。自己这是咳血了吗?! “医生!救救我,救救我!郝音,你给志文打电话啊!!!”李小梅此时似乎近乎疯狂,大声地呼救着。既让人悲痛,又让人恐惧。 “家属,家属!”李医生这两天见过了好多这样的生死离别,此时依然心里感到特别的压抑和难受。但他这会更担心防护服。不要说他麻木不仁。此时,他真的更关心这防护服。 眼看防护服就要被撕破了,他急着想要掰开李小梅死拽住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院里就那么多套防护服,听说除了呼吸科,其他部门每个部门都只有几套,都是紧着用。虽然平时这防护服因为污染问题都是必须一天一换的。出来时科长还叮嘱他说,要小心使用防护服,尽量一套做简单消毒后再用一两天。 这要是撕坏了,就没有了啊!唉! 可这又是医生的家属,医生的母亲,和自己一样正在救着他人生命的医生的亲人。要是这个老人的儿子在医院呼吸科工作,也是战斗在一线的人,恐怕已经至少有三个日日夜夜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他怎么下得了狠心呢? 他一时有些犹豫。 “妈!妈!您别拽着医生了。我们好好说。我们听医生的好不好?我们有氧气机,我们有救的,有救的!我现在就给志文打电话好不好?” 郝音看到医生焦急的样子,再看看马上就要被撕破的防护服,也顾不上恐惧和恶心,抱住了李小梅,轻轻地拍打着李小梅的后背。从边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给李小梅擦了擦嘴角的痰液和血迹。 李小梅似乎从狂乱中稍稍回神,浑身在颤抖着,满脸泪水。灰白的头发此时像被秋霜打过的草叶,发出莹莹的又诡异的光泽。她的手似乎稍稍松了一点,大家也立即松了一口气。 却就在这时,刺啦一声,厚厚的却又脆弱的防护服被拉破了。 几个人目瞪口呆。。 “啊?”站在门口的医生立即冲了过去。“老李,这可怎么办?这样你会感染的!” “真的很抱歉,医生。她,她。。。她不是有意的。”郝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因为婆婆的疯狂,撕坏了这防护服。非冠病毒这么危险,这么严重,这些医务人员才是面临风险最大,最需要保护的人。 “算了,算了。我们带她走吧。”李医生摆了摆手。他的心里乱乱的。防护服被撕烂了,意味着防护服不再密不透风,他就有了高度的被感染的风险。但他又不忍心责备这个老人,还是自己一条战线同志的母亲。 这时,郝音的手机响了,是钟志文的电话。 “医生,真的很抱歉。这是钟医生,老人儿子的电话。要不,您跟他讲讲,可以吗?”郝音既不知道如何劝解李小梅,因为她很熟悉李小梅的脾气,非常的固执和倔强。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钟志文讲现在乱糟糟的状况。 李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 郝音默默地叹了口气,在李医生讲电话的过程中,她拿起纸巾,小心地擦掉了李小梅刚刚喷到防护服的那口带血的浓痰。 “你是她什么人?你不怕被感染吗?你知道不知道,就你现在戴的口罩,还没有戴护目镜,你很大概率也被感染的。就你擦的这个痰,可是含着很高浓度的病毒。” 冲进来的另外一个医生此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女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她此时戴着口罩,似也平常,看不出来是否美貌。眼睛并不大但是很亮,有着明显微微上翘的眼尾。这样让人感觉她总是那样淡定却似乎又带着一些笑意地看着你。 进门时,这个女人说,她“算是吧”这个危重病人的亲属,但似乎又对这个病人似乎有超乎常人的感情。 要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病毒。这是通过接触甚至和呼吸就可能被传染的非冠病毒。 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才可以这样生死不顾? 第22章 谁人不怕死3 (三更) “她前儿媳。”郝音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前儿媳?”后进来的医生显然不相信自己耳朵,不自觉地声音有点提高。却见李医生用左手指放在面前,做出一个噤声状,也就没有再多说话。 自古婆媳千古难题。自己的嫂子和亲妈完全水火不相容,天天都是没事找事,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哥哥在中间两面不是人,经常在微信上吐槽,在他轮休的时候还约出来喝两杯。而眼前这个女人,对婆婆,不,前婆婆如此贴心照顾,生死不顾。真的是太让人跌掉眼镜了! 只是这么善良、贤惠的女人怎么变成了前妻?这不是傻吗?!他看看眼前这个眉眼如画、温良如玉的女人,又看看房门口站着的年轻孕妇。似乎有些明白了,似乎又很不明白。 唉!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喂,是钟医生吗?对,我是。我现在在你家里。嗯,她醒着的,嗯,有点严重。现在状况不是太好。 你在安康医院?你们那边状况怎么样?听说你们那边有医护人员感染?嗯,都要保重。 我们这边床位、呼吸机、氧气口都严重不够。没办法,人很多,去了肯定没有床位。没有核酸确诊也安排不上。 是的,我们建议在家吸氧观察一下。嗯。好的,我把电话给她。” 李医生和钟志文聊了一会,神色凝重。钟医生那边也是声音嘈杂,步履匆匆。他刚刚参加完一台呼吸衰竭急救手术,现在还来不及停歇,又要去参与重症监护室抢救一位80岁的老人的会诊和治疗。 其实李医生也没法送眼前的这位老人去她儿子的所在医院。因为一个在汉口,一个在武昌。即使送去了也没用,现在医院里全是人挤人,人满为患。谁都得排队,哪怕医生的家属、领导的家属都要排队。除非是心脏衰竭濒死的危重症,紧急抢救。 “喂,妈。我是志文。您感觉怎么样?”志文快要到icu重症监护室门口了,他看着一个个匆匆进去的同事,强压抑住内疚和痛苦。 “儿子,妈感觉快不行了。我,我刚才都吐血了,怕是要咳死了。儿啊,你要救救我啊。救救我啊。我求你了!”李小梅听到儿子的声音心里一喜,却又一悲,声音里满是苍凉。 “不会的妈。您平时身体倍棒的,一定会好的。医院里人特别特别多,还没有吸氧设备。您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医院,查个血、拍个片子确认一下。也不一定是新冠。现在是流感季节,普通肺炎也很多的。咱们没确诊前,先别吓唬自己。好不好?”钟志文语速很快,假装很轻松,很镇定地安慰着母亲,眼睛却开始有些泛潮。 泪眼看就要落了下来,他仰起头,让泪倒流回去。 很多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就不知有多难。 “儿子,你是不是怕郝音感染了?妈的命难道就不重要吗?养个儿子是医生,什么事都顶在最前面。难道妈病了,都不能照顾一下吗?妈是不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你救这个救那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不救吗?”李小梅厉声问,声音极为尖锐。又是一阵咳嗽。用纸一包,发现又是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 “妈,妈,妈真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医院现在真的不能来。来了也没用。”钟志文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助。他看到几乎所有该到位的同事都已经到位,正在等着副主任医师的自己,不由得心中大恸,“我先挂了啊,妈,有个病人很严重了。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挂了电话,背过身去,整个人伏在墙面上压抑地抽动着肩膀,胸口似乎压着一块巨石,一座大山。虽然没有哭出声,此时却比有声更悲痛。 他不能落泪,因为那样会模糊护目镜,看不清楚病人和仪器。 他不能退缩,因为病房里还有等待救命的病人,还有他的同事。 他不能回去,虽然那里有他最最牵挂的母亲和爱人。 “养个儿子是医生,什么病都顶在最前面。难道妈病了,都不能照顾一下吗?”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冲击着他的心脏。 “妈,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了。” 钟志文心里万分惭愧和内疚地对妈妈说。但没有办法,这是一场与死神的战争,他只能冲锋在前。该做的事情还是得要去做,他只能坚守于此。 他停顿了一分钟,稍微整理了下情绪,就进了icu病房。 一群年轻医生中间,发现主任杨柯也到了。杨主任拍了拍钟志文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医院目前收治的最大年龄的病人,85岁老人。 “钟医生?要不你回家看一下吧。这里有我。” “没事。我们开始吧。” “病人情况很复杂,现在特别的危险你们看,他的手指给氧率只有54,心跳却高达140多。病人有冠心病,动脉粥样硬化硬化,脂肪肝等多种基础性疾病,还有心肺功能障碍。目前已呈现心衰肺水肿” 钟志文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理性和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病人的有关情况,和主任商议有关方案,给年轻医生们分派任务。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是他不想回。他们医院的医生已经感染了四个。还有被抽调到其他医院和部门进行支援的。人手极其不足,全部都在连轴转,每天只是轮换着打两三小时的盹。 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医生和护都对他投来敬意的目光。刚刚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真不敢想象如果那是自己的亲人又会如何…… 这扇门,既是生门,也是死门。此时隔住的不仅仅是病毒,还有他们对亲人的牵挂。 第23章 一定要相信1(一更) “这样吧。既然车都来了,就跟车一起去医院吧。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这边任务很紧。拿上东西,赶紧走吧。赵医生,你帮下忙。” 李医生来回踱了两步,右手在空中无力地划了一下,转身就出门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实在没法继续看下去了。他太懂钟医生现在内心的悲痛和无助。 “你救这个救那个,自己的娘不救吗?” 李小梅这句撕心裂肺地呼喊,一直在耳边轰鸣。 李医生的心闷闷的,透不过气来。想起了自己老婆,想起了三岁的儿子,想起了去世的母亲。他老婆生孩子,他被安排参与做一个复杂的心脏手术,没能陪在身边;儿子满月那天,医院来了一场大型车祸手术,他被紧急召回,没有参加;母亲突发性脑溢血,他在日本代表医院做一次会议的主题报告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太多的重要日子,他都缺席了。真的太多了。。。 在郝音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妻子从前一个人操持着家里一切,抚育嗷嗷待哺的儿子,孝养身体不好的婆婆,是如此的艰难和不容易。 其实,他之前完全没有切实的体会,甚至还为一些琐事和妻子争吵过,现在看来是他真的太不理解这里面的艰辛和付出。之前他一直以为男人嘛,忙工作、忙科研,努力赚钱养家就是个好男人、好丈夫。现在他才切实体会到,做一个好妻子真的要难得多的多。。。 “好了,走吧。来,让我来。”赵医生很有经验地扶起李小梅,把她架起来。 郝音则抓起了刚刚收拾好的一个旅行软包,又再塞进去一包餐巾纸,搀着李小梅另一边。 “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朱颜慌张地喊了一句。 “凉拌。在自己屋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来。不要乱摸,勤洗手。”赵医生没好气地说。真是个没脑子的女人,问这种问题。 朱颜以为郝音会说点啥,然而她只是沉默地顺手带好门,就走了。 他们就走了!屋子里突然空荡荡的,连客厅里的吊灯似乎都没有刚才那么亮了。 她感到了一阵寒意,透骨的寒意。刚刚微博上已经吵翻天了。武汉疫情已经成了热搜关键词。各种报道,各种求救。她感到天昏地暗,就要窒息。 客厅里的钟,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发出闷闷的金属声。此时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的沉重和诡异。这是婆婆从农村弄来的老式钟,听说还是民国时期的。朱颜一直都很嫌弃,觉得自带闹鬼属性,而且老土的很,和房子里的欧式风格可谓格格不入。 等志文回来,一定要把这破钟给扔掉。扔掉!她恼恨地关门躲进房间,躺上软软的席梦思,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 救护车上的四个人都各有心事,一路无言。 郝音坐在救护车后面,浑身蜷缩着,两条胳膊抱在胸前。 经过小区门口,她下意识地看了下门口保安室。那里没有老奶奶和强子,郝乐应该已经接上了他们,此时该洗洗睡了吧。 路两旁的枝杈在车子里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虽然耳边是震耳的蜂鸣声,在车子的颠簸中朦胧地有了睡意。赵医生后面给了她一副医用护目镜。开始她不肯收,后来推辞了半天,还是拿着给自己戴上了。 一切似乎都那样不真实。武汉这座城市,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陌生。 郝音有了深深的恐惧。她不敢想象,这场疫情会把武汉变成一个什么样子。而自己、身边的亲人,是否又能平安地度过这场疫情。她不知道自己过来帮助李小梅和朱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说不清,她真的有那么大度,那么圣母吗?好像也不是。 对小三朱颜当然是不待见的。对李小梅也不再想喊一声妈,更不想再走近。但内心底好像也没有恨。好像就是原谅了她们,原谅了自己,原谅了命运的安排。如果说有什么,就是担心女儿豆豆。 善良也许是本能的,不需要理由。她只知道,此刻应该这么做。 也许不为别的,只求一个心安。又或许任何人但凡求到她跟前就做不到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吧。又或许习惯爱一个人已经太深,愿意照顾好他爱的人,让他安心。 谁知道呢!人这辈子但求无愧于心吧。 夜似乎很深很深了。微信一直嘀嘀嘀地叫着。 十二点了吧。鼠年来了。庚子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 第24章 一定要相信2(二更) “十二点了,新年了。我们许个愿吧。”赵医生故作轻松和逗逼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们年轻人才干这事。”李医生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切。这是中国的传统好不好。老是倚老卖老的不太好吧?虽然说老中医比较吃香。”赵医生是个年轻人,医学院才毕业两年,过了年才29岁,妥妥的90后。 “这样吧。我就许愿,武汉的疫情早日得到控制,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我也一样。” “这都带抄作业的?李医生,你太敷衍我了吧。” “嗯,我希望整个国家都平平安安的。”李医生的话依然是淡淡的,但比刚才多了些温暖和希望的意思。 “那个,郝老师。跟你说,刚刚看了新闻,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国家已经在连夜建火神山、雷神山医院了。这会儿听说都已经在建了。到时候,床位应该没这么紧张了。”赵医生热情洋溢的话,在救护车里似乎点燃了一小撮火苗。虽不至于马上足够取暖,却让人充满了希望。 “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我老婆子有救了?”颠簸中李小梅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是的,阿姨。你看,你儿子这么优秀,马上又有孙子了。可得好好活着,享享福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能好起来,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这两医院建好接受治疗!知道吗?”赵医生说这话是为了鼓励李小梅,但不自觉地看向郝音的方向。 郝音似乎没有听见,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她蜷在一起,像只冬眠的小动物。这个女人,真是不一般啊。 “我也一样。希望整个国家都平平安安的。“郝音在心里默默地说。 车子驶进了医院急诊部,缓缓停下来。 ”到了!我跟急诊那边的护士站已经说过了。你快去吧。”赵医生跳下车,拉开救护车的门。“你们现在赶紧去急诊那边。我们现在还要出车。保重!” “好的,谢谢你们,赵医生,李医生!你们也保重。”郝音在赵医生的帮助下,小心地把婆婆搀下了救护车。目送着李医生和赵医生开着呼啸着的救护车离开,郝音不自觉地挥了挥手,像是跟战士致敬。 郝音肩上挎着一个包,手里拎着一个包,把李小梅架在肩头。 医院急诊部和门诊部连在一起,在一栋楼的左侧和正中。此时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有的戴了口罩,有的没有。人群三三两两的,老人、年轻人、小孩都有。有的在花坛边上坐着,有的在路边树上靠着,有的蹲在地上,甚至还有人坐在地上,半卧着靠在旁身上。有的人在剧烈地咳嗽,有的在对着塑料袋呕吐。有的人一个人躲在暗处抹眼泪,也有的人在相互抱头痛哭。也有几个男子散落在急诊门口,拼命地抽着烟,在烟圈里面容模糊。 更多的人,行色匆匆,面色沉重,或低声交谈着,或沉默不语,手里拿着一张张白色的纸,似乎是报告单。 “慢点。”眼看着李小梅的重量就要带着郝音摔倒,身边匆匆经过的一个中年女人悄悄地搭了把手,搀了李小梅一把。 “你男人呢?这你怎么搞的动。”中年女人好奇地打量着郝音,声音听起来像是外地,有点像是河南的。跟前的郝音一身衣服跟个老太太似的,却戴着医生才有的高级口罩和护目镜。这档子,护目镜可是高级货,稀有东西。 “谢谢您啊,大姐。”郝音满头大汗,气喘连连。 李小梅浑身都没有力气,两条腿更是软绵绵的,根本走不动。她身体几乎整个都压在郝音身上。 “不碍事,不碍事。我走了。里面人老多了。我得赶紧整口罩去。” 中年女人摇摇头,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她来医院来得急,完全没有准备什么口罩。和老公都是河南信阳的,在汉正街这边开了个门面做生意。 老公已经发热好几天,一直咳嗽,胃口也不好,一直以为是感冒了,就吃了点感冒药。傍晚突然感到胸闷得紧,呼吸不过来,吃啥吐啥。忽然听新闻说有啥子不得了的肺炎,这才匆匆跑来医院。 一家三口吃住都在店子里,这会儿三年级的女儿一个人在,也不晓得咋样了。要是搞得快,看好医生了就赶紧回去,说不定女儿明早还没醒呢。想着家里的女儿,她跑着的步子就更有力了。 郝音架着李小梅,从急诊科门诊往里看,整个走道里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两个人半天都没挪动步子。被这阵势给吓住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李小梅有气无力地说。她没了氧气罩,一路都很憋气,想咳咳不出来,窒息的感觉特别难受。 也许儿子之前的话是对的。就不该这个时候来医院。可是不来又不甘心呀! 第25章 一定要相信3(三更) “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吧。做个检查也好。别怕,一定要相信,医生会救我们的。”郝音尽量放平心绪,柔声说。 “郝音,你真的对我这个老婆子太好了。比我亲儿子对我都好啊。”李小梅的话语里满是悲怆,简直就要呼天抢地哭出来。 “你慢慢走,扶着我。”郝音几乎是拖着李小梅往前走,“对,就这样。” 门口护士站报到处,围着一圈人。这样带着李小梅,肯定挤不进去。郝音把李小梅扶到靠近门口的墙壁边。墙壁边也是蹲着、坐着和半躺着,几乎都没有位置了。 “您能稍微挪一点位置么?给老人家借着墙靠一下。麻烦您了。”郝音的语气里透出丝丝哀求,也只能寄希望对方能帮帮忙。 “我们也没有位置了。唉,算了,挤挤吧。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年都被这病闹的。年夜饭都吃不成一个!”那男子把边上的老人往里扶了扶,给李小梅腾了个位置。 “谢谢您啊!” 郝音把李小梅的包裹放下,拿出身份证和医保卡等证件,就挤进了护士站排队的人群中。 “你们都让一让,让一让啊。不要都挤在这里。普通的发热和咳嗽,去门诊门诊那边啊。这边只接受危重病人,亟需抢救的病人啊。” 护士站的护士此时也累得苦不堪言,里面全都忙忙碌碌的。明明是个大冷天,愣是被热得护士服里面只穿了个t恤衫。 “可是门诊那边也挤满了。根本挂不上号啊。” “我老婆她都呼吸不过来了,都快咳死了,怎么不算亟需抢救啊?” “就是,我们家86岁老头子都烧到了三十九度四,还有冠心病和血栓,这会已经胸闷和胸痛了。这要是达到标准,送进去不就晚了吗?” “八十岁还救什么?不要浪费资源了。救也没多大用!” “这要是在农村,这么大年纪了,又一身病,就自个寻个去处,不耽搁儿女了。我们村里好几个这样的。” “就是,就是!活也活够了。要把床位留给年轻人。” “那也不能这样说。谁的亲人不是亲人?谁的命不是命?你们这样说,你们就别看啊?这到处多的是得病的年轻人。” “就是,就是!都是人,谁要救,谁不救的,还靠选吗?” 护士站门口的人群推推搡搡,各不相让,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护士,护士,120刚送我们过来。这边病人已经休克了!医生能不能帮忙看看?” 郝音鼓足了勇气,深呼吸,然后运用讲课时常用的丹田之气,大声说出来。这声音,在人声鼎沸中倒也脱颖而出。要知道,郝音上过二百人大课堂全校选修课的。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安静,安静一下!”年轻的小护士严肃地往人群横扫了一眼,大家顿时都静下来,心提到嗓子眼了,等着宣布消息。 “哪位是八十岁有冠心病和脑血栓的病人家属?还有120送过来已经休克了的病人家属?跟我到这边急诊室来。”护士从护士站走了出来,站在走廊入口处。 “我,我,我!”一个中年男子急促地说,还高高伸出右臂。 “我!”郝音没有举手,但显然小护士已经看到了她。 这个女人有点奇怪,明明穿着普通甚至老气的很,样貌也只能算是眉清目秀,却在人群里自有一股气场。就连这老奶奶服都穿出了端庄的民国大家闺秀范。 “跟我这边来。”小护士等着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扶好自己八十岁的老父亲,郝音也搀扶起角落里已经瘫软无力的老年妇女,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真是奇了怪了!救这八十岁的老头不救我们。救了什么意义?” “你以后就不会老?感情老了,你儿子、女儿就嫌弃你把你赶出去?” “我要是这老头,我就死了算了,不能拖累国家和儿女啊。” “那是你。哪个人不想活着?我倒是觉得,我们要相信国家。你看八十岁了都不放弃,更不会放弃我们。我去门诊排队了。堵在这里也冒得用,毕竟还冒到要抢救的地步。” ”唉,冒得法,就算排上队,怕是也看不起病。听天由命吧!” “兄弟,莫悲观,听说国家要都免费。看开点。走吧!” “算了,算了,我也去门诊。现在去排,明天八点开门能排个前面。” “还是去门诊吧。听说急诊也冒得用。住院必须要靠确诊单。这个只有门诊医生能开。” 郝音一边走,一边听着这些吵吵嚷嚷的话语、来自各地的方言,渐渐变小,渐渐变远。 她莫名地很想念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女儿豆豆,鼻子酸酸的。 这次疫情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大吃几顿,首先来点火锅,再来点烤串,热干面和豆皮走起,带着女儿和父母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 从此,不再辜负生命中的每一天。 第26章 让给年轻人1(一更) 貌似抢救室此时已经被改造成输氧室和输液室。原本“患者勿入”的神圣地方,此时也稀稀拉拉按照氧气输出口坐满了人。 之前抢救室有三个急救床位,为了挽救更多的患者,紧急撤掉了一床,腾出位置给输液和吸氧用。靠里侧的检测床上此时正躺着一名女性,衣服上撩,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正在给她做各种心电监护检测。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面,甚至包括若隐若现的胸下方。 郝音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心里感到更加的压抑。在疫情面前,这个时候的每一个人毫无尊严,毫无隐私可言。 一声声刺耳的仪器报警声突然持续响起。 “快,快,口唇紫绀,心率突发性减慢至30,血氧饱和度54%,血压73。紧急抢救,紧急抢救!小张,你快去通知手术室,我这边先实施胸外按压。小谢、小常,你们过来先静推肾上腺素!阿托品!常规剂量,快!”男医生一边说,一边开始做胸外心脏按压。 带着郝音和李小梅他们进来的小护士,不知道是小谢还是小常,听到医嘱,立即跑去在工作台边忙碌起来。 小小的急救室顿时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全部都屏息凝气,没有一丝声响。大家平日里哪见过这种场面。 此时只有检测仪器疯狂而尖锐的鸣叫声刺破这无声的寂静。之前这些都会避开病人,也是为了保证抢救时不受外界干扰。此时实在是人太多了,医院容量有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郝音和李小梅找了个墙边的位置。两人靠着墙,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急匆匆地跑进来两名医生和四名护士。 “把病人连床赶紧推到手术室。心率30次每分钟,血氧偏低,有骤停风险,必须立即气管插管!带上便携氧气包!小郑,你就留在这边。这里还有两名重症,你处理一下。小常,你就留在这里。”正在做胸外按压的年长男医生停下来,正有条不紊地拆除心电监测贴片。 千钧一发,病人命悬一线。事情紧急,整个团队却看起来配合的非常默契,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年长的男医生带着一队医护人员,连着病床一起转移过去。 “让一下,让一下。。。”门外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位老爷爷,你躺到这里。慢点,慢点,不着急。”刚刚那名护士原来叫小常。此时她正帮忙将八十岁的那位老爷爷扶上病床。 “小姑娘,谢谢你。医生,我想问你个事啊!”老爷爷乐呵呵地笑起来,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却十分的爽朗。 “爸,您就别说话了。刚刚你还说胸闷,上不来气。”儿子的话里又是责备又是担心。老爷子八成又要提那事。 “医生,我想问下。既然我已经确诊是得了这个非冠肺炎,反正也说了没有特效药。我就想死了把遗体捐了用来研究这个什么非冠病毒。你能办这事吗?”老爷爷谈起死和遗体捐献的语气好像和聊聊天气差不多,很是平常。 “老先生,您这样的义举让人敬佩。但遗体捐献有法律程序,需要您的直系亲属同意,您和家人还可以再商量商量。您现在很虚弱,就好好休息吧。小常,上双侧鼻导管。”郑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位老人投去了深深敬意。 “那不行,我年纪大了,再不说怕来不及。”老爷爷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放出奇异的光亮。 “医生你要答应我,我是老党员,国家培养了我,死了我的遗体也是国家的。希望能为早日战胜疫情发挥一点作用。”老爷爷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急着拉住边上儿子的手,“国富,你说话呀,你跟医生说,你们都同意了。” 儿子国富此时拉着老父亲的干瘦得像枯枝的手,沉默不语,泪流满面。 “国富!把我的遗嘱拿给医生!我说的话,现在都不听了?!”老爷爷一下子甩开儿子的手,双眼圆睁,脸上满是震怒和威严。 “好的,爸~~~我答应你。您现在听医生的,别说话了。我一会就拿给医生好不好?”儿子半蹲下来,轻轻地握住父亲手,“爸爸,我现在就拿。” 他强忍着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纸,递到父亲的手中。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大男人的哭哭啼啼的。怎么搞革命?!不像个样。”老爷爷握紧了手中的遗嘱,大概是怒气攻心,一阵狂咳。 监测的仪器再次尖锐刺耳地鸣叫起来。 “换氧气罩。注射1b)的治疗方案也许更合适。 就在这时,两名护士推着另一张空床进了屋。 “医生,我不治了。” 第27章 让给年轻人2(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医生,我不治了。”老头子稍稍缓过气,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接着就想抬手去摘氧气罩。 “在这里得听医生的。您就安心治病吧。”病床边的护士小常笑吟吟地说,边把老爷爷的氧气罩整理好。 面前这个老人让她肃然起敬,就在刚刚贴心电监测电极片时,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疤痕,胸口还有一条长达五六公分的刀疤。这是一个从战场上死人堆里回来的革命英雄啊。这一个个伤痕是多少次生死搏斗,多少次死里逃生。 “医生啊,这是我的正式请求。我请求放弃治疗,并将我的遗体捐献给国家用于解剖研究。光是研究病毒怎么能行,那是纸上谈兵!这跟我们打仗是一样的,必须要实战,要知己知彼,知道这个病毒怎么搞破坏的,才能战胜它! 我本不想来,不想这个时候给国家添麻烦,但他们坚持要我来。这样也好,我可以亲自把遗体这事安排好。你们不知道啊,跟我的战友比,我活得够久了。在朝的那场战争啊,那个惨烈啊。我十六岁,都是哥哥们看我年纪小,护着我活下来的。都快九十岁了,生死都看淡了。就希望能早日战胜疫情!” 他是军人出身,又参加过在朝对美战争。话语不急不慢,平平淡淡。虽然卧病在床,很是瘦弱,浑身上下却透露着自然的威严和不凡的气度。 “老先生,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哪能见死不救呢?您这样就让我很为难啊。我郑慈航从业以来从未放弃过任何病人。而且救人和遗体捐献是两回事,急不得。您啊,就别多想,就躺下好好治病!要努力坚持,要活下去。您把遗嘱给我,我一定转交院长!您看这样好不好?” 老爷爷有些不服气地把手中的遗嘱递给郑医生。 “你这小伙子。国富,扶我去外面抽根烟!” “医生……”儿子转头看向郑医生,他知道劝不住老头子这脾气。 “您现在状况很差。不能抽烟。” “我说不治就不治了!你们主任在哪里?院长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办遗体捐赠!”老爷爷一着急就又有些气喘,脸一下胀的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外面那么多需要救治的年轻人,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老头子身上!国富,扶我起来!” “爸!我们先治疗,明天再办行不行?” “不行!” “爸?我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 “咱们得听医生的。。。” “我说了算!” “小姑娘,帮我把这些电线给拆了。”老爷爷把氧气罩自己给摘了,想自己拆胸口贴的贴片,却不知道怎么整,恨不得一把扯下来,又怕弄坏了仪器。 “爸!医生,你快劝劝我爸!”儿子知道拗不过爸爸,不知如何是好。 “老同志,国家都说了要应治尽治。我们医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病人!这是我们宣过誓的!您是老党员,老革命,更要服从党和国家的安排,更要为广大人民群众做表率对不对?要是都这样闹脾气就不好了。” 郑医生的一番话,用老爷子的话来说服老爷子,完全无懈可击。气的老爷子胡子直翘,脸色阴晴不定的。护士小常就趁此期间笑眯眯地帮老爷子又戴上了氧气罩。 见老爷子不吭声,儿子也就松了口气。和护士小常不约而同地对郑医生比了个大拇指。 这郑医生真是男神偶像啊!刚刚真是帅毙了! 安抚好老爷子,小常朝郝音他们这边挥挥手,笑着示意他们过来做检查。 郝音扶着李小梅在病床上躺下,还一直晕乎乎的,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 中国自古讲究,入土为安,最忌讳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此时大年初一,就在交代后事,淡然地直面死亡。这份气概,即使英雄迟暮,都不曾减半分。让人敬佩! “体温389度,你的双肺有明显湿啰音。血氧比较低,九十左右,血压,心跳基本正常。目前状况还行,刚刚护士说之前有休克?是不是大量腹泻和呕吐。” “是的,是的。”李小梅笑着点了点头,听到“目前状况还行”心里非常高兴。 “这样吧。目前来看,没有太大危险。先给你补液和打几瓶消炎针配合吃药再看看。医院也没有床位。只能先报告社区看看。 我给你开一张血液化验单,一张ct单。化验你一会就可以去三楼加急做,ct要等到明天早上八点以后做。结果恐怕要后天出来,到时候再去门诊那里确认,是否需要申请核酸试剂。建议你们居家隔离治疗,避免交叉感染。家里要做好清洁和个人防护,尽量不要外出。” “医生那你看,我是那个什么非冠肺炎吗?” “这个要等血检和ct检查结果。现在只能判断肺部可能存在感染。” 郑医生平淡的话语,却似乎带着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李小梅几乎要喜极而泣。 “好了,你去划价买药吧。病人就躺在这里输液。小常给病人接上双侧鼻管,腿部垫高。打开静脉通路,留取血标本,监测血压、心率、指氧率和尿量。”郑医生飞快地填好病例,又把写好的几张处方单递给郝音。 “好的,郑医生。”小常看向郑慈航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满满少女心。 郑慈航正要转身去查看其他新送进来的危重病患,突然看到了郝音马尾上闪闪发光的发夹。一时有点发愣。 怎么是她?!还是这发夹本就普通? 第28章 换我守护你1(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可那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发夹,相当的精致。 这是一个银色镂空的小发夹,六个上下起伏的金色音符将五条银色线连在一起,组成了漂亮的五线谱。而这旋律哼出来,正是《雪绒花》的开头。 当时他看到这个发夹,就不自觉地哼出来了。 要知道他以为再也不会遇见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朱丽叶”。 作为一个谨慎自制无趣的医科男,他从未相信过一见钟情。然而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心跳狂乱,堕入情网的感觉。 ”你好,郝音!我们又见面了。”郑慈航的语气里透出平日里没有的喜悦。 “你好,郑医生。你是?我们之前见过吗?”郝音的话客气而疏离。 “郑慈航,在剑桥。我们见过三次。” “哦!好像是吧。”这个名字郝音感觉好像有点印象。 郑慈航看了看门口,“嗯,那下次有机会再聊。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病人注意多喝水,按时吃药,要注意营养,多吃点含维生素c的食物。你自己要多注意防护。医院里的病毒浓度非常高,很容易感染。” 说着快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郝音。郑慈航三个字俊秀飘逸,颇有魏晋风骨。 “谢谢你,郑医生。”郝音把纸条收在口袋里,淡淡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郑慈航看着郝音就这样转身消失在视线里,不禁有些失落。 自己的一见钟情,也许只是别人的毫不在意。又或者她已经早就结婚生子。 然而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一名小护士匆匆地跑来找他,让郑慈航去住院部那边参加一台心梗与非冠肺炎突然并发的紧急手术。 ”郑医生,您晚饭都没吃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在护士站办公室那边,有志愿者送了外卖、牛奶、水果和零食呢。”护士小谢特地跑过来问郑医生吃没吃饭。她刚刚在护士站那边也听说老革命的事迹了,对郑医生和老革命爷爷都敬佩不已。 “你们去吃吧。我要去住院部那边。走了。”郑慈航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 等郝音在楼里一次次地挤过人群,在一栋楼里跑上跑下,把缴费、取药、送血样、挂号等等搞定,已经凌晨4点多了。 这正月里的天啊,四点多本还是乌漆嘛黑一片,但有了医院的探照灯,似乎远处都能看到深蓝色里在孕育着鱼肚白。 人实在太多了。每一次挤过人群时,每一次被别人的手碰到自己的衣服时,每一次身边的人没有戴口罩在那剧烈的咳嗽时。郝音内心底感到了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然而她似乎变成了个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按照脑子里的计划好的最优路线,一条队一条队的去排。 筋疲力尽! 她缓缓地迈动最后一步,从门诊收费大厅走向急诊科时,真感觉自己要晕倒了。迷糊中她听到两个人在楼梯的角落里正在剧烈的争吵,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排了两天了,水都不敢喝,厕所都不敢去上。早上就可以去打针挂水了。你却说不舒服,你要回去!你知不知道我排了多久多长的队才换来的药啊?!你说不打就不打,是想回家等死吗?嗯?你是想回家等死吗?”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怕!”说完,女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我不是不想你被感染嘛。这里的病人这么多。你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我就你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害了你啊!”老母亲摸了摸孩子的头。 “我才不要听!你现在必须听我的!干嘛摸我的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病不治会死人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女孩子把老母亲的手恨恨地挪开去。 “你不是小孩子,怎么吃饭要端到你手上,衣服也不洗,鞋也不刷,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手机。你平时怎么不担心把我气死啊?你平时不是老跟我对着干吗我让你让你穿秋裤你说不冷,我说冬天不能吃冰棍你非要吃,我说你不能早恋你说我落伍。” “那不是想着,不管怎样,你和爸都还活着,不管怎样,你们都在我身边啊。”女孩子一把扎进母亲的怀里,声音低了下去。 “傻孩子,在这呆着真的好难受,胸口闷,嗓子疼。到处都是人,闭上眼根本就不睡着。人都要憋死了。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你看,我也就嗓子疼,偶尔咳嗽下,没那么严重。”老母亲拍了拍女孩子的后背,轻声安慰说。她还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怕花钱,怕感染女儿,其实也很怕自己真的确诊,被隔离,被不知道怎样地任人摆布。真的是怕啊! 小姑娘感觉自己说不过母亲,看到郝音正好经过,很友善又有文化的样子,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快帮我劝劝我妈。你看,我好不容易排上了今天上午打针的单子。我妈她却要回去。怎么说都不听。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等严重了,不就晚了嘛。” 郝音被这一拽,脚底发虚,微微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那个,既然排上了,还是要去治。队很难排的,你看我的腿都快断了,路都走不稳。你真是太有福气,养了一个这么孝顺又懂事的女儿!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肯定睡着了笑醒了。这个病很危险得治,不治就会变特别严重。你要是不想让女儿担心,就要好好治疗。” 这位母亲刚刚也是拿不定主意,这会听了郝音夸赞的话,心里美滋滋的,想到平日里叛逆的女儿如今却如此孝心也很感动。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女儿。 “姐姐你太棒了!”女孩子真是小女孩心性,差点给郝音一个拥抱,被她给巧妙地避开了。 “哦,对不起。我都忘了肺炎这事了。谢谢你啊,姐姐。”女孩子对郝音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妈,我们走吧。这会儿人多,我们先找个地歇会。上午挂上水了,我就去给你买热干面吃。好不好?” 望着女孩子挽着她母亲在人群中混入不见,郝音不自觉地笑了。自己何曾又是听话的女儿,而未来豆豆是不是也这样?是时候给爸妈和弟弟报个平安了,她暗暗地想。 郝音刚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第29章 换我守护你2(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手机不见了,郝音这下慌了神。 要知道,这个年代,手机比老公都重要。丢了手机,堪称是像失聪失明之惶恐。手机若是苹果这样的肾机,不仅仅是丢资料、照片、联系人这么简单,那是割肉之痛啊。 更别提今天大年初一,还是在医院,还是各方都需要联系的关键时段。 好吧,郝音就是这种最惨的情况,丢了iphone11,金色款,9600。回国前刷国内信用卡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买的。 之前李小梅昏死过去,都休克了,都没有让郝音如此慌神。这个时候,她真有点慌了。 作为学经济的,她粗略评估了一下。以目前这种人群拥挤,手机又贵的离谱的情况,找回手机的概率只有10%吧。大概就是普通人拾金不昧、圣母心的基础比例。 到底是丢了,还是被偷了呢?反正,大概是找不到了。 一个最新款的肾机,掉在地上不可能没人捡。换成是我,我也会拣。郝音自嘲地想。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她还是决定按照从急诊室出来后的来回跑的路线再跑一遍,问一遍。 这让她有些难堪。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个弯下腰凑过去地对着那些走廊两侧满脸悲苦的病人和家属去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iphone手机,金色的,有个粉红色手机套,有个小兔子。” 最开始还是厚着脸皮鼓着一万分的勇气问了几个的。不是遇到了还没开口就一阵狂咳的,眼看着吐沫星子飞到自己口罩上,就是翻个白眼说没看见,再不就直接扭过头去不搭理的。 也对,这几年大家都怕了,只要有陌生人凑近,都感觉是要讹人,或者是骗子。都不敢搭话。 郝音奔波了一宿,已经累的浑身散了架。此时也有些莫名的烦躁。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趟这趟子浑水,压根可以不用跑到李小梅家里去管她,更别提来这病毒横飞的医院了。 好人也不是那么好做啊!以前别人说自己是高智商傻子。如今看来,也许真的是对的。。。 以后再也不能爱心、同情心泛滥,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了。郝音暗暗地想。 郝音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再去一一询问了,而是顺着走廊,盯着医院地面上的各个角落看。这一看不要紧,手机没找到。看到了一个靠墙躺在地上正在翻白眼,浑身抽搐的病人。而他的家属大概是因为太过于疲劳,周围太过于嘈杂,此时歪头睡得正香,嘴角流下了涎水,握着的手机松动得都要滚到地上。 周围很多人都醒着,甚至还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地上病人的异常。走廊对面的一个小男孩正指着病人的方向扭头跟母亲说着什么,却被母亲慌乱地拦下指着的小手,反身抱在怀里。 也许大家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想管罢了,或者自身都是生死未卜,又能管谁呢?! “喂!喂!喂!快醒醒!你家属有危险。” 郝音这个时候又忘了刚刚下定的不再管闲事的决心,蹲下身使劲摇醒病人的家属。 “什么,什么,你摇我干嘛?找抽吗?”睡眼朦胧,剃着小平头的粗壮汉子抹了抹梦里流出来的口水,被打扰到美梦,很是烦躁。 “你家属有危险了。你快看看!” “什么?”汉子一惊,瞌睡立马醒了。一看半躺在身边地上的父亲正在面色发紫,眼睛外翻,一副要窒息的样子。顿时慌了神,直接把两边的人搡开,猛地往大厅中心的总服务台冲去。 “医生!医生!救命啊!” 汉子的声音声嘶力竭,洪亮震耳。 “怎么回事?在哪里?” “那里,那里!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啊。” 汉子一边反身猛跑,一边挥着拳头怒吼,“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两眼通红,青筋暴露,汗水被甩到地上。 原本拥挤的人群,此时自然地分开到了两边。 总服务台也通知了急救中心那边。不一会儿从另一个方向,也挤过来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医生初步检查了下病人,让汉子打横抱起,急匆匆地都赶去急救室。 横抱一个成年男人并不容易,而稳稳地横抱住,则要拼尽全力。此时的汉子就是如此。他撸起了袖子,露出龙纹的刺青,肌肉块硬邦邦地鼓起来。从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此时换他为父母操心了。 当然郝音并没有一直呆在汉子父亲的身边。她当下的任务是找手机。 在摇醒汉子之后,看到那汉子这么猛,周围人都避之而不及,立马换了一种思路。 要找到一个有利的观察点,能够看到尽可能多的面积。实际上这个点就在总服务台附近。 刚刚人群傻愣愣地为奔跑的汉子让路,注意力都在汉子身上时的那两分钟,她还真借机把大厅里的地面和人群都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被扔掉的手机套。 粉红色的,静静地躺在垃圾桶边上一个废弃的口袋里,露出大半个边角。 那手机又在哪里呢?那个人已经离开还是仍在大厅里? 第30章 换我守护你3(一更) 怎么办呢? 郝音眯着眼睛看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她猜想,如果这个人要离开医院,那么就不用扔掉惹眼的粉红色手机套。所以,捡到手机的人此时应该还在这所医院里。现在五点多,门诊没有开。那么捡到的人为了看病还是会呆在大厅里,等待医院门诊上班。 既然确定手机还在这个大厅里,郝音心中顿生一计。 “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了吗?”边上一个敦厚的男声响起。 郝音扭头一看,是一浓眉大眼,满脸正气,二十出头的保安小兄弟,心中大喜。这下,找到手机的把握就更大了。 “你好,是这样的,我的手机刚刚挤来挤去弄丢了。您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手机贵不贵?是不是好手机?” “呃,几千块钱吧。”郝音感激地望了保安一眼,随口答道。 “这可惨了。要是千把块钱的,那还行,人家还能还你。再贵的,怕是没戏了。”保安大哥摇了摇头,面露忧色,“你啥时候丢的?” “大概有会儿了吧。跑上跑下的,都不知道啥时候丢的。” “如果丢的时间久了,那八成已经关机。”保安见眼前的女子戴着医用护目镜和专业防护口罩,心想这种人应该不会讹我千把块钱的手机,也就大大咧咧地解了锁,把手机递过来。 郝音一边拨着号码,一边沿着垃圾桶周边的路线快速的观察。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嘈杂的大厅里,铃声显得很微弱,但隐隐约约地依然可以听见。果然,手机还在大厅。郝音此时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 铃声都响到尽头,还是没有看到有人掏出手机。看来这是个谨慎的人。 郝音不死心地又重拨了一遍。 好,这下子有眉目了。原来是之前汉子父亲对面的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啊。她此时正紧张地四处张望,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左右摆弄想关掉手机。 这下铃声更大了。 “走!”保安小兄弟眼尖,顺着郝音视线,也发现了这一异常状况。 “等等!”郝音摇了摇头,手机里已断线,响起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手机不是在她手里吗?关机也没用啊。她又开不了机。跟她当面对质准能要回来。”保安小兄弟一脸的憨厚,急冲冲地说道。 “嗯。这样啊,大哥,我问下护士两句话,你等我一下啊。”郝音对着保安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身跟护士聊起来。 保安佩服地看着跟前这个女人。心想,也对,看那女人还抱着个孩子,这会也跑不远。我就帮这位女士盯着就是了。 “护士你好,请问咱们这边,如果遇到特别紧急丢失的人或东西,能帮忙广播一下吗?” “这个得看情况。”服务台里的一名护士头也没抬,又接起了正在响铃的座机。一共有两名护士值守,都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在接电话,一个在跟周围的患者进行各种沟通和安抚。 “您看我这种情况能不能帮个忙。那个,我老公是安康医院的医生,我婆婆这会正在急诊室抢救。现在我手机丢了,又没办法联系,又没办法交钱付款。急死人了。” “行。你把这个信息写给我。等我接完电话。”护士一边小声说,一边递给郝音纸和笔。 郝音接过纸笔,认真地写起来。 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拨开口罩,拧开桌子上一瓶新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猛灌一通,一瓶水立马见底。喝完又立马拨回口罩,动作极其迅猛。 另外两名护士都惊讶又狐疑地看着这名“牛饮者”。 “你牛啊!慢点喝。”负责接电话的小护士放下电话,打量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接电话?不回去奶娃吗?” “你可别说了,我想起我家小团子就要哭了。前天晚上送去婆婆家,哭了一宿,两天奶粉一口都没吃就是哭。计划着一岁再断奶的,现在只能四个月了。心疼啊!” “这个不能聊,孩子的事不能聊。一聊我就不想干了,就想回家带娃。半夜来的那个老革命,你们知道吗?就是捐遗体放弃治疗那位军人老爷爷。刚刚在急救室输液过程中睡死过去了。听说可能是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症加上肺炎导致的痰阻塞。”喝好水的小护士似乎才缓过神来,打了个水嗝。 “睡死过去了?”负责接待大厅病人问询的小护士终于空了会,满是震惊。 “嗯。就是一切平稳,还戴着氧气,突然就睡死过去了。还是边上挂水的人发现的。刚刚去了好几个医生,电击什么的急救全都做过了。院长都去了。没救过来。” “听说,他好像是第一例捐遗体做解剖的。真是让人敬佩!这位女士,你把纸条信息给她,她会帮你广播的。”接电话的小姐姐说完又接起来一个电话。 “就是啊,真的好了不起!可这人与人之间差别大着呢。听说就昨天咱们的男神郑医生被患者家属给打了,脸都打肿了。” 郝音把纸条递给边上的小护士,又从口袋里掏出来钱包,数出五百块钱,一起递给小护士。刚刚说的郑医生压根没注意。 “你这是干啥。” “纸条上,都写了。拜托您了。”郝音又转身说,“保安大哥,您去忙哈。谢谢您了。” “您不在这等着手机送回来了?我就在这帮你盯着。反正,这本来就是我工作。现在哪个能缺了手机啊。”保安看着郝音好像急着要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那手机真的就千把块钱,这位女士直接就不要了? “嗯。如果送回来就送。没送回来就算了。也没事。保安大哥,你去忙吧。不用站在这边,你站这边她就不好意思来了。更不要主动去找她。拜托你们了!我先去急救室了,我婆婆在那边。”郝音说完就往急救室那边快速走去。 保安似懂非懂,想想也有道理。就走开继续巡逻了。 这手机能找回就找回,不能就算了吧。她有她的考虑。 一方面,真的寄希望于人性的善良。这时候的手机对于医院的任何人来说都不仅仅是手机,而是救命的东西,联系和支付都靠它。丢了手机的着急,相信那个女人也明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通过广播寻找就是希望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自愿交出手机。 看样子,那个小男孩也有六七岁了,该已懂事。这样也能避免在他面前,让母亲难堪。郝音实在不忍心在一个孩子面前带着保安去拆穿他的母亲。手机不到一万块钱,丢了还可以买。但如果因此影响到小孩子对母亲的信任,就可能会难以逆转,得不偿失了。 另一方面,如果直接去要,也不是好的策略。对方可以抵死不承认,拒不打开她的包。她和保安都没有办法。而且他们也是来看病的,一当闹起来可能就难以控制。人命关天,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看病。这个空间里的人心情都很压抑、沮丧、愤怒,很容易被一个小小的事件引爆,造成群体性事件,相反得不偿失。 如果郝音一直站在这边等,也不是好的策略。如果那个小孩母亲已经确切地知道是她丢的,更不会为了五百块前来做**,直面与失主间的尴尬和可能的群众围观。加上保安一直在附近,更是会减少送过来的可能性。 她想,此时的离开也许能给彼此都留下空间吧。 大厅广播里开始播送郝音的寻物启示,结尾处,她这样说,“我现在万分着急,手机等于救命,此时我已赶往急救室。为感谢好心人拾金不昧的高贵品质,在服务台留下了五百元以聊表心意。谢谢!” 广播里播完第一次,没有人来;第二次,没有人来;第三次,还是没有人来。 三名护士和保安虽然在各自忙着,却心照不宣地都认定这个手机99%都找不回来了。 第31章 换我守护你4(二更) 郝音急着离开,固然是为了找手机。 也还有很多其他的考虑。她出来的有些久了,手机又丢了。不知道李小梅到底怎么样了。军人老爷爷突然离世的消息让她对李小梅的安危多了几分担忧。 当然,郝音还想最后去送送,这位让人敬重的伟大军人、老革命。虽然人死为大,不能妄议。但从老爷爷和儿子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心心念念的都是国家。如何不叫人动容。 此时已经六点,天已经有些蒙蒙的亮光。从门诊到急诊连接走廊的两侧聚集的很多人从半睡半醒的迷糊中醒来。此时他们大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几乎都默默无语。即使有交谈也都比较小声。因为他们刚刚口耳相传,得知急诊室里一位革命老军人为了挽救更多的人愿意捐献遗体用于研究非冠肺炎。 到了急救室,挤了一屋子的人。一眼望见进门的病床上已经换了个人。李小梅则坐在屋子右角的一个椅子上正在输液。液体还有小半瓶,快输完了。护士小常就在边上靠着墙,看向老爷爷这边。 站在病床边上的大概是院长,跪在床边有两个中年男人。大概是老爷爷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国富,正在呜呜大哭,另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哭出声,却是极尽悲痛之色,也见他用手擦去眼角的眼泪。 之前见过面的国富缓缓抬起头,打开手机,拨通视频,一时再次泣不成声。 “大姐,你最后再赶紧看爸爸一眼吧。爸爸走得很安详,几乎没有痛苦。”说着把视频对着病床上的老爷爷。 郝音原本很害怕看见遗体的,此时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老爷爷的面容。虽然不是很分清,但能看出来,真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大概就是心愿已满,别无牵挂了吧。 “大姐,老爷子前两天召集我和二哥两个,拟了正式的遗嘱。老爷子昨晚上感觉不舒服就来医院了,医生也抢救的很及时,我本想晚点给你打电话说这个事。老爷子没有给你说,不是因为你是女儿,他说了,你心脏不好,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 说完,国富呜呜地扶着床又哭了起来。虽然父亲老是跟他说,即使他死了,也不要哭,要笑着送他走。可是他根本就笑不出来。他是三人中最小的那个,自小最得父亲宠爱,听着父亲的战斗传奇长大。父亲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的英雄,从小到大的偶像。 国强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拿过手机。”姐,根据老爷子晚上最后的交代,遗嘱已经转交给院长。现在由院长宣读父亲的遗嘱。我和弟弟非常地难过,但我们俩同意尊重老爷子的遗愿。父亲说,希望你保重身体,好好生活,天天要记得泡热水脚,不要恨他。” “爸~~~~”视频对面的大姐国荣听到“天天要记得泡热水脚”,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姐,您千万要节哀。老爷子最放心不下你。院长要开始宣读遗嘱了。医院这边人很多,我们要抓紧时间。特殊时期,一会儿父亲直接就要送去火化了。” “好,好”大姐强忍住悲痛,哽咽不成声。 “李院长,我们开始吧。” 郝音往门里凑了凑。却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很多走廊里的人也聚过来。 遗嘱上只有简单几行字,加签名和三枚指印。李院长刚刚在心里已经默默地读过了上十遍。可每读一次,敬仰和悲痛都要多几分。 “遗嘱。我,马继龙,出生于1934年8月1日,湖北红安人,党员。本人病情日益严重,自觉时日无多,对身后事有如下安排。 第一,不搞“灵堂”,不搞送别仪式。非冠疫情严重,不要搞人群聚集。 第二,我的遗体自愿无偿捐给国家用于非冠肺炎的解剖研究,不留骨灰。 第三,我的遗产包括房子,二分之一捐出成立基金抚恤牺牲医务人员的家属,二分之一由子女均等继承。” 院长的声音浑厚低沉,时时哽咽不语。 院长作为医生,其实见多了生死离别,本不应该情绪特别波动,但此时每读一句,都要停顿几秒,以控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泪。 刚刚一直压抑着的老二国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和对父亲的追思,与弟弟国富一起,嚎啕大哭起来,再也顾不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再也顾不得父亲自小培养的冷静和克制。 大姐国荣,更是在视频里泣不成声,差点晕过去。她的儿子担忧母亲的身体,在边上连连劝慰,紧急给她服用了一颗速效救心丸,含了一粒丹参片。 此时,他们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只是失去了最敬爱、最亲爱的父亲的孩子。 而在坐的每一个人,听到后无不为之动容。一侧几个打针输液的病人,更是自发地站起,无不面露悲泣。更有几位女护士和女患者小声呜呜地哭出声来。 郝音更是心中郁结,热泪盈眶,泪在眼睛里转了又转,终究没有落下。 院长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原来是上面听闻了老将军的事情,非常悲痛和感动,特委派有关领导打来唁电,致以哀思和崇高的敬意。 听从电话里的指示,院长打开了手机免提:“痛悉马继龙同志逝世,万分哀痛。马继龙同志早年投身革命,戎马一生,在战场上取得了赫赫战功。现我们共克时艰,抗击非冠疫情。马继龙同志自愿提出无偿捐献遗体用于医学研究,这是我国非冠患者的首例。可谓是赤子忠心的典范。他的卓越功勋和民族大义,彪炳青史,为世人敬仰。 现在,我们就遵照英雄的遗愿不举办追悼仪式,仅在此时此地进行简单的告别。现在所有方便站起来的人,都站起来,为马继龙同志逝世致以沉重的哀悼。我们要继承马继龙同志的遗愿,共克时艰,团结一致,取得这场非冠疫情战争的胜利!”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顿时,整个病房和走廊里哭声一片,庄严肃穆。每一个人,都为之所震动,所感动,所激励。 抗击疫情,共克时艰! 第32章 被困的人们1(一更) 人群渐渐地散了。急诊室和走廊也渐渐恢复了喧闹声。 天就要亮了。走道里和门诊大厅的人都急忙忙挤到挂号和各个化验检测部门排队。 刚刚为了英雄哭得像个两百斤大胖子,可每个人操蛋的生活还要继续。 李小梅的免疫球蛋白打好以后就可以去拍ct。挂了一晚上的药水,脸色和精神状态都有了明显好转。门诊的号郝音昨晚已经在线提前挂好,不用跟其他人一样去挤人工窗户。这就是技术改变生活的一面,然而往往获益更多的是掌握了技能和信息的少数人。 出去上厕所的空档里,郝音跑了趟大厅服务台。 “咦,你还真神。手机还真还回来了。不过我都没注意到谁还的。”小护士笑吟吟地将免洗消毒液抹了一点在手机上,擦干净后递给郝音。“你开机看看有没有坏。”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有把握对方会把这么贵的手机还回来啊?这是不是iphone11pro啊?之前好像在广告上看过。去苹果店试了几次,挺好用的,就是真的太太太贵了。” “其实我没把握,只是赌。当然很幸运,我碰到了一个好心人,赌赢了!而且刚刚那会着急去照顾婆婆,真的实在没时间继续找了,多亏了你们帮忙。”郝音一边启动手机,一边笑得很开心,阳光明媚。 是的,人性的善与尊严终于战胜了一切的一切。 “对了,还要告诉你,正是因为是悄悄还回来的。所以压根没有领这个红包。还给你吧!你点点看。”小护士一脸羡慕地看了下郝音的手机,把五百块钱递给她,转身就去边上提供咨询,安抚患者。 “谢谢你,看来这世界真是好人多啊!今天初一,真是个好兆头。”郝音快速地看了下,又是一堆未接来电短信通知和微信未读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只能后面排队的时候再慢慢看。 “新年快乐!辛苦了~保重~” “保重!” 两个陌生人因为疫情,因为一个手机,偶然交集,相视一笑,彼此祝福。 郝音陪婆婆照好ct,跑去排门诊医生的队。终于排到李小梅,却说得要等到血液和ct单子都取到才能判断是否是疑似病例,要不要开药打针。然后再说核酸测试的事。 郝音晕晕沉沉地到最后才想起来,其实那个郑医生提醒过她这个流程,让过两天拿到结果再排队。 唉!白费了这么大劲。 差不多都整明白了,已经下午两点了。两个人站在门诊楼门口吹着冷风,冻得牙齿咯嘣直打架,一筹莫展。 这外面正下着雨,阴冷透骨。听说晚点还有雨夹雪。更别提两人早是饥肠辘辘,浑身酸软。 她们没带伞,没开车,打车软件显示周围也没有出租或者专车。 一下子被困在这里。 “唉,你说这大年初一的,就在医院里。什么年景啊!” “唉,冻死了。武汉的冬天咋这么冷。” “你北方人?” “可不是嘛!出个差,搞病了还回不去了,现在天天住宾馆,一天要三百块。哪个知道会这样!早点知道就不来了。北方这会儿舒服啊,有暖气。你们这温度这么低,还没暖气,湿冷湿冷的。” “听说今天下了个通告,明天私家车都禁止上路了。出租车怕是更难打。不知道这么远,咋给我爸送饭。现在餐馆基本都不开门了。” “真的假的呀?你爸爸有床位住进去了?怎么这幸运啊!我排了几天说核酸试剂不够,没有名额。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是外地人。只好天天来医院打针。这大冷天下着雨,走也走不动,更别说搞感冒了,更严重。外地人医保卡还不能用,都没带那么多钱在身上。” “那还是莫走动了。不行的话,就在宾馆附近的社区医院打。你在武汉没有亲戚?” “没有啊。我就是公司派来谈个项目的。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这样。昨天也去了社区医院,现在也是挤满了人,比这还挤。好多药听说都没有。难啦!我们年轻还好点,这次年纪大的是冒的办法哦!” “也是的,我听说我们小区有一家子五六口人都感染了,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感染了。除非有几套房,不然住在一起,哪样能做到真正隔离呢?” “不说那个了。这上哪去搞把伞?没有伞,连饭都吃不上啊。” “也只有点外卖了。冒得办法。这下雨天色的!” “外卖太贵了,一餐饭一个人要二三十块。每天住宾馆的钱公司说是报销,但还是我垫付。回头报不报销还说不准。还是能节约就节约,想办法搞几碗泡面吃。” 郝音身边的两个人看着雨,有一搭,没一搭很大声地聊天。似乎一个是外地人,一个是本地人。搅得郝音完全没法静心思考,评估此情此景下的最优方案。也许并不是因为声音嘈杂,只是她真的病了。 郝音感觉头昏脑胀,嗓子也开始痒痒的,想咳嗽。这身棉袄太肥,一点不贴身,冷风直往里灌。 到底怎么办呢? 喊郝乐或者其他人开车来接?现在婆婆和自己都很可能已经感染了,封闭的空间肯定又会连累好心的家人朋友。 出租车?可这是在院子里,出租车这会进不来,到医院大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那边也完全没有遮雨的地方。淋雨感冒潜在加重病情不说,还可能感染司机。 走回去?可能吗?带着虚弱的李小梅?直接淋雨没有伞?那不是得直接死在路上,要么累死,要么咳死。 似乎全部无解。一个死局。 郝音感觉脑子一下子崩了,头疼的厉害。顿时觉得边上的聊天更加令人烦躁。 “郝音?”一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郝音一愣。谁呀?! 她好奇地转过身一看,看身形外貌竟然是刚刚急诊室里自称在剑桥认识的郑医生。此时他没有带护目镜,只戴了普通的医用口罩,而且是休闲便装,没有穿白大褂。眼睛四周应该是护目镜用的时间太长了,一圈深深的印痕,甚至有些发红。 “终于认出我了?这有把伞,你拿着吧!在这里肯定打不到车。你们可以打伞走远点去打。” 郝音呆呆地看着他,医生不是很忙吗?怎么还可以出去?这是第一批收治医院,全是高度疑似病人,他为何只戴了普通医用口罩?让他们去打车就不怕他们传染别人危害社会? 最神经的是,这人没事竟然带着两把伞。撑开了一把,递给郝音一把。 郝音却没有马上接。依然只是探究地打量着这个自称认识的男人,不,男医生! “很奇怪吗?”郑医生笑着说。这一笑,自己都很惊讶。因为平时很少笑。 曾经那个在英国闪闪发光、谈笑风生、笑容如春日阳光的女人,此时完全变呆傻了?! 难道跟我一样触电的感觉? “郝音,他是谁?你们认识吗?”婆婆一脸防备和厌恶地问。心想,郝音也不是善角,刚离婚就搭上了这么高大帅气的男人。指不定在国外都干了些啥。儿子离婚说不定也没错。 “郝音,这位阿姨是你的妈妈?”郑慈航亮亮的眼里透出笑意。却瞬间有种第一次见丈母娘,不知说啥的窘迫感。 “前婆婆。”郝音望着雨,吐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 气氛搞得有些尴尬。 第33章 被困的人们2(二更) 这句“前婆婆”,气氛一下子搞得有些尴尬。 “李阿姨,那你打完针感觉好些了吗?”李医生虽有一下子的惊讶闪过,却也处理的从容不迫。对于患者的信息,他一向都是过目不忘。 “就那样!”李小梅这个时候才认出来是上午给她看病的郑医生,没好气地说。这女人,才来医院看个病,都眉来眼去的勾搭上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这下子离婚了,怕是放飞自我了。 “李医生,谢谢你了。这伞我改天再还给你。”郝音笑了笑,接过伞。没别的,跟气不气李小梅没关系,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用还了。我下次去找你要。”这句话从严肃的郑慈航嘴里说出来,真的破了天荒。语气明明很平淡、认真,却感觉那样暧昧。这么会撩? 郝音感觉身边的冷气更重了。 “因为,中国人哪有送伞的。”郑慈航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走吧。我开了车,马路对面的地下车库。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不用了。”郝音本能地拒绝了,但又理性地反应过来,“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郝音!”李小梅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郑医生还这么会说话哄女孩子开心,心里堵得慌。这会还要送郝音回家,明显找机会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增加接触机会。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还有叫骂声。 “我x你妈的!我明明排你前面。你凭什么插队?” “明明是你插我的队!你站在边上,算怎么回事?” “你妈x!” “还敢动手?!欺负我老实!我今天豁出去了。” “你们别打啦” “求求你们别打了!” 吵嚷声还夹杂着女人哀求声和小孩的哭声。还有人群嘈杂的议论声。 “唉。大家都难啊!通宵排的队,谁都不想被别人插进去。”外地人转身看了看混乱的大厅。 “可不是嘛。有的人却偏偏不守规矩。站在边上,见到面善的就横着插到人前面。”本地人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 “都不容易,谁都不想这样。听说昨天还有把医生打了,把门诊室都砸了。说实在的,我有些理解他们,虽然这样对待医生很不公平。”外地人转过身依然看着雨,叹了口气,“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啊。” “好了,好了。我家里人开车来接我了。就在门口。我先走了。”本地人看了下微信,喜形于色,抱着头冒雨朝大门冲去,上了一辆白色的奥迪。 外地人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张开嘴要说出的话没得机会说。望着忽然下大的雨,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大厅内走去。里面终归还是要温暖些。 一个民警穿着雨衣一路小跑,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民警进到屋檐时满脸都是雨水,口罩全部浸湿贴在脸上。他摘下口罩抹了把脸,又把口罩麻利地戴上,露出一双浓密的剑眉。 “老郑,你怎么在这?” “嗯。准备出去。”郑慈航对来人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进去看看。你们等下我。”郑慈航轻声道,收了伞,跟民警打了声招呼,跟他一起返回了大厅。 “老胡,你来了。里面正闹着呢。就是个排队的事。” “他们报了警。我明天被派到这边来执勤协助你们。听说你昨天被打了?” “不要紧,我没事。人命关天,患者的心情可以理解。” “唉。你们医生真不容易。” “你们也一样。” 姓胡的警察拍了拍郑慈航的肩膀,男人间的很多的话似乎都尽在不言中了。 看到警察来了,聚集的人群都散开了。事件中心的两个人此时正面红耳赤地扭打在地上。一个家属在扯架,一个家属抱着孩子在边上急着跺脚。几个护士也站在边上,焦急地在喊“别打了,别打了,警察来了”。 两个人似乎意识到警察来了,终于停下厮打,在上面的人先爬起来,却不忘了踢对方一脚;地上的人也不示弱,挣扎着爬起来,一个拳头又挥了过去。 “都住手!别打了。”警察的声音洪亮而严厉,不怒自威。 “疫情期间,非常时期,大家都要克服困难,相互理解。都是病人,何必打架斗殴!对治病有没有好处?!其他人还看不看病了?你们两个还看不看病了?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其他人继续排队,注意遵守秩序!” “警察,你就放过他们吧。他们也不是有意的。我们这都病了。他们晓得错了。”抱着孩子的家属一看队伍立刻又排成长长一队。这排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轮到,现在这么一闹完全泡汤了,真是欲哭无泪。 “就是,他们晓得错了。快来跟警察认错。”另一家属也在拼命使眼色,苦巴巴地看着越排越长的队伍。 胡警察准备对两名年轻人教育一番就放他们走。发现郑医生还在边上陪着自己,很是感动。“老郑,你快回去吧!我这边没事。快去!” “那好。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开始我们天天见,哈哈哈。我们科从今晚开始全部住医院宿舍。你保重!”郑医生也反过来拍了拍胡警察的肩膀,给了一个眼神,转身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郝音,我们走吧!” 郑医生兴冲冲地赶到门外,却发现郝音不见了。 第34章 被困的人们3(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郝音确实不见了,她的前婆婆却在。她倚靠在墙上,一脸敌视地看着郑慈航。 “阿姨,郝音她去哪里了?”察觉到对方的反感,郑慈航特地把语气放轻柔了些。 “她去哪为啥要告诉你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去院长那告你!告你骚扰患者家属。告诉你,别打郝音的主意。”李小梅刚刚心里憋的那股子气全撒了出来。她就不信,搬出院长大领导镇不住这小子。 ”我是郑慈航。不急,我等她。”郑慈航轻轻一句,不再言语。 郝音不在时,他才察觉,其实笑起来脸颊那边还挺疼的。看来昨天患者那一拳下手还挺重的。明明自己的跆拳道黑带,此时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郝音这时,其实没有走远。她正在稍微偏远的一个角落里,讲了几个电话。一个是主动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汇报了一下李小梅和自己的情况,和女儿豆豆聊了会天。一个是恰好弟弟郝乐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还颇为详细地说了下他们四个人的衣食住行安排。 强子昨晚电动车没电了,推着车走回来的,所以先接了奶奶回去。而强子自己很晚才到家。家里一共三个房间,郝乐、冷雪柔、王奶奶各一个房间,强子睡的客厅沙发。 也就是在今天上午,他才知道这个强子啊,竟然是个奇才,并不是个简单的外卖小哥。 起因是啥呢? 原来这个新装修的房子还没有开通网络,不能无线上网,也看不了网络电视。四个人都在家里干瞪眼。最重要的是,冷雪柔需要写毕业论文,3月20号就要在线提交正式稿了,她的第一稿还没有完全写好。也给电信打了电话,对方说最近疫情期间无法安排人员安装。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敲门了。还轻轻地连敲三声。 四个人里最内向的强子,此时却站出来充当了保护大家的角色。开了门,发现完全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壮汉,而是一慈祥的老太太,看年龄约莫七十来岁。隔壁的邻居,自称孟老师。 原来孟老师家的冰箱昨天晚上开始突然不工作,不制冷。孟老师和她先生孙老师一大早打了半天电话给冰箱品牌客服,却都告知最近维修人员不上班。 可这一冰箱的东西,不就坏了吗?特殊时期,老头老太太没法出门去买一新冰箱,也不懂网购。所以想试着挨个问问隔壁邻居们要不要家里囤了一冰箱的年货,或者帮忙想想法子买个新的。 强子就在一群人目瞪口呆之下,翻了翻说明书,花了半个小时就把冰箱给修好了。面对众人交口称赞,啥都没说,只憨厚地笑着。 老头老太太又高兴又感动,平日里就老两口,也挺冷清的。今天都觉得如此相逢是种缘分。于是聚在一起开心地聊了很多。老头老太太还邀请四个人晚上一起上他们家吃晚饭,庆祝冰箱修好了。 原来两老人都是武汉某名校的退休老教授,一个研究植物学,一个研究经济学。两个大学者的家,除了一架老钢琴,就是满屋子的书,书架上,餐桌上,椅子上,就连厨房都零散有几本。 网络的事情当然就此解决了,老两口直接告诉了家里wifi密码。 在聊天中得知,强子的大名叫王强生,对,就是强生公司的强生,很土又很洋气;奶奶也姓王,叫王月桃,很土又很诗意。 强子之前的斜杠身份,竟然是他们老家王院村的村长,还是个很现代的村干部,特别能干。种田一把好手,会开拖拉机、做无人机喷洒农药。业余还自学成才修理东西。村里日常坏了的东西,他大多能修回基本能用。简言之,就是他们村里动手能力扛把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强话不多,特别沉默而憨厚一人。 至于为何好好村长不干了,来城里送外卖。老奶奶没说,正好赶上孟老师端来水果盘就岔开了,他们虽然好奇,也没问。怕问起人家的伤心事。 郝乐讲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说的郝音仿佛身临其境,此前阴郁的心情被弟弟快活的话语给一扫而空。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也真没想到,强子原来是这么能干,这么热心肠的一人。 郝乐最后听说姐姐被困在医院了,又要被一陌生帅哥送回家,决定来冒死相救。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郝乐。我今天感觉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而且还有点咳嗽。很可能被感染了。我跟你说,真不夸张,医院里可以用moutainpeoplemoutainsea来形容,多的不得了。你可千万不能来!不过,我有个事想拜托你和强子,你们商量下,看行不行。” 郝音瞟了瞟屋檐外还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脚轻轻地踢了踢地下,仿佛踢起了一块小石子。 “姐,啥事?说!啥时候,这么不干脆了。” “你们能不能开着车,去超市或者商场买些伞过来。门口根本打不到车,这边的人都被困在医院了,很多连饭都吃不上。” “姐,我突然觉得咱爸妈那会起名,不是因为他们喜欢音乐。而是知道了你未来的个性,那就一观世音菩萨转世,普渡众生~我也不是什么yue,而是le,就是一快乐的大傻子。哈哈哈~” “谁普渡众生了?别瞎说。你和强子商量下这事哈。” “没问题。我姐想做的事,必须得无条件支持!姐,你作为一个经济学教授,那你准备是无偿送呢,还是卖呢?” “这个嘛。我先给你打钱,你和强子商量吧。强子应该有主意。买个二、三百把差不多了。” 郝音听了弟弟对强子的经历的介绍,不仅有些好奇。看来,把一个宝藏男孩捡回家了。有他在,四个人的日常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了。 “哎呀,今天真是高兴啦,真是高兴~姐,你昨天才给我发了红包,今天又发。我今年真的财源滚滚来啊。”郝乐说着说着哼起小曲子来。强子是挺厉害的,不然现在连抖音都没法刷。 嗯,大功臣!绝对的。晚上给他加根大鸡腿。郝乐打电话时正准备收拾鸡腿,做个最简单的可乐鸡带上去孟老师家吃饭。 还好去接雪柔路上准备充分,买了将近一千块钱的吃的、喝的、用的,准备在这边新房里跟姐姐、雪柔三人打持久战。里面就有几盒大鸡腿。蜗居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别贫了,太浮夸。你要注意下自己各方面的言行,冷雪柔她个性比较内向,自尊心很强。你注意不要乱开玩笑冒犯到她。强子老实,你不要欺负他。还有,一会和强子千万要注意防护。我挂电话了。” “得令,放心吧姐,我就是一个妥妥的护花使者~~”这护花使者刚说完,郝乐的双腿就感觉有点软。 冷雪柔不知道啥时候进了厨房,此时正在洗菜池那洗苹果。 第35章 被困的人们4 (二更) 厨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郝乐挂掉姐姐电话,暗暗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啥。亏他老姐刚刚还提醒他说话注意点,不能乱开雪柔的玩笑。 “吃苹果吗?”冷雪柔把洗好的四个苹果装在一果盘里,拿出其中一个又红又大的递给郝乐。眼睛里满是善意,语气却是淡淡的。 “谢谢。这个苹果太大了,我吃不下。”郝乐比划了下这个比拳头还大的苹果,艰难地挤出这句。 “那我们俩合吃一个吧。”一句本来很热情的话,冷雪柔的陈述口气听起来却显得冷清和有距离感。 “呃,好吧。”郝乐窘红了脸,低下头假装收拾鸡腿。说实在的,他压根不知道咋做。只好掏出手机开始翻网上的菜谱。 “去洗洗手吧。”冷雪柔已经切好,放在白色的盘子里,自己拿上一半开始吃。 “呃,好的。”平日里特文艺,特能捭阖,特浮夸的郝乐,却只剩这三字了,而且特听话地打了消毒除菌洗手液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 “你是打算做可乐鸡腿吗?”雪柔若有所思地盯着灶台上的一大瓶可乐和一大盒鸡翅。 “呃,是的。” “我来吧。你先吃苹果。可乐你拿走吧。” “呃,好的。”郝乐乖乖地找了块新毛巾擦干了手,拿起盘子里的半个苹果咬了一大口。 呀!这苹果怎么吃起来这么脆,这么甜呢~郝乐第一次发现原来苹果可以这么好吃。 “别呆这了。你把苹果给强子哥和奶奶送去吧。”雪柔看起来很熟练地先烧了一壶热水,再把八个鸡腿倒进干净大不锈钢盆里洗了洗。 “呃,好的。”郝乐像个木头人一样走到灶台拎起可乐就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了句,“你真不用这可乐?” “不用。隔壁老爷爷、老奶奶大概有糖尿病,不能吃糖太多的。”雪柔打开煤气灶和抽油烟机,把锅热了热,往里放上少许油,把鸡腿小心地一一放进去用中火煎。 “你怎么知道?”郝音看着雪柔细高瘦削的背影,和做菜时专注的样子,有些出神。 这一刻,他感觉冷雪柔很像她姐,连这微微皱眉和抿紧嘴的神情都像。只是雪柔要更瘦一些,还自带冷气场,这个跟姐姐菩萨样的平和却又自带威严的意味不太一样。也经常说出来一些没凭据却很高智商的判断,往往证明还都是对的。 心里好像突然有了点不一样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微微振颤着。暖暖的,甜甜的,就像这苹果。忽然想唱歌对,想唱歌唱情歌 不知不觉中,郝乐的半块苹果吃完了,竟然还想吃。这让郝乐感觉有点诧异。苹果其实对于郝乐来讲,有个梗。他自打初中以后基本都不吃苹果了。谁让他吃,他跟谁急。因为小时候真的被吃怕了。 老妈丁晚香同志,坚信老外说的“oneappleaday,keepsdoctoraway“,坚持让姐姐和他从小每天风雨无阻地都要吃一个苹果。小时候吃小苹果,大了吃大苹果。到了青春期,小伙子终于爆发了,不干了。闹了几次,以丁晚香同志无可奈何地唠叨结束。 除了有时候应付他姐的盛情,勉强吃上一小片之外。其他时候,还真的很少吃苹果了。 郝乐吃完苹果,就这么津津有味地站在厨房门口看雪柔做红烧鸡腿。葱姜蒜还有料酒爆锅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没到饭点,就感觉肚子咕咕直叫。真香啊! “家里有桂皮或者八角吗?”雪柔在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腿锅中,加入水,放少许酱油,再放入四五粒花椒,六七瓣蒜头,几根小葱盖上锅盖,煮起来。 “有,有,有,我去找。”郝乐正要放下可乐和手里的苹果盘,去客厅大口袋里找调料。昨晚他想着来了要做饭,调料区他基本都扫货了一遍。不料这一转身就撞见王奶奶和强子。 “看啥呢?做啥好吃的?”王奶奶问。 冷不丁地发现,奶奶和强子也许早就都挤到郝乐边上,观摩厨房里在干啥。 “你咋还提着这一大瓶可乐呢?要喝,我给你拿杯子去。这孩子。”老奶奶转身要走,去客厅给郝乐拿杯子。 “不用,不用。这可乐本来是要烧鸡腿的。雪柔说,这个糖多,不好。”知道被老奶奶误会自己要牛饮可乐了,郝乐感到好笑,却也不敢乱开玩笑,只好笨嘴拙舌地解释。 不知道咋地,脸刷地一下又红到脖子。仿佛被人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吃苹果,吃苹果!” 喊着强子吃苹果,郝乐才想起来姐姐刚刚叮嘱自己的事。 “糟了!强子,你快吃,我们现在得赶紧走了。边走边说!”郝乐把空盘子递给王奶奶,拉上强子就去了客厅。 “啥事啊?这么急。”强子也特实诚,一听有急事,三下五去二就把苹果给啃光了,差点给噎着。 “快,把我的那件冲锋衣穿上。听说下午雨夹雪。冷的很。” “我不穿那个,我就穿我自己那身就行。”强子的眼睛不自觉地快速眨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听我的,听我的!”郝乐一边说,一边在那换衣服。家里装了地暖,特暖和。所以出门,得里三层外三层,从头到脚地装备齐全。 “行!”强子一边穿毛衣和外套,一边不禁有些担忧,难道是郝音姐那边出事了,“郝音姐那边还好吗?” “她挺好的。我们是要去干一件大事!强子!姐交代了,这事得听你的。”郝乐又开始作了。 “啥?” “走吧。直接干就成!姐连经费都拨过来了。”郝乐怕了拍强子的肩膀。强子虽然老喊他哥,其实郝乐比强子小好几岁呢。 “成!”强子也一身都装备齐全了。两人又把口罩、护目镜全都装备上。 “我觉得你特帅!”郝乐拍了拍穿了一身新衣裳的强子,感觉就像换了个人,倍精神。这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全靠装~ “哥,你也帅!”强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话这么浮夸实在不习惯。 “哥,你这上哪弄的?”强子摆弄着护目镜,感觉特高级,特神奇。 “网上。出发!” 两人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留下王奶奶在身后喊,“你们俩小心点啊,注意安全。我们等着你们回来吃晚饭!” 第36章 疑是故人来1 (加更) 【明天清明,也是新冠疫情中牺牲烈士和逝去同胞的哀悼日,今日加更】 郝音等着弟弟先挂了电话,再收了线,脸上不自觉地挂着大大的笑容。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显示所属地为北京。 北京?那是郝音读大学的城市。 她随手接了起来,眼角余光瞧见郑慈航郑医生正站在婆婆身边,朝她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婆婆。大概意思是,得赶紧出发了,婆婆身体可能受不住这门口的冷风冷雨了。 郝音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朝他们那边走去。 “喂,郝音吗?新年好!我是杨帆。还记得我吗,小师妹。” “新年好!杨帆师兄啊,当然记得。”电话对方的一句小师妹,既充满了喜悦又充满了惆怅。不由得让郝音一愣。多少年前读书的时光和回忆倾泻而出。那是一个比她大两级的师兄。郝音大一入学时,他是院里的学生会主席。后来郝音做了宣传部部长,他还是学生会主席。听说后来保研去了北大。 “听说武汉封城了,你还在武汉吗?你和家人一切都好吗?这些年,”电话里杨帆喜悦的语调突然低转了了下去,“挺牵挂你的。” “呃,师兄。我挺好的。谢谢你!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打给你。”郝音不知不觉中就快走到郑慈航和婆婆没几步的地方,匆匆地挂了电话。 “郝音!”杨帆听出了郝音语气里的一如既往的疏离和客气,急着想告诉她,他即将要来武汉的消息,却还没来及说,电话里就是嘟嘟嘟的断线声。 小师妹,还是这脾气。多少年没变! 杨帆摇了摇头,不自觉地笑了,此时他正在机场,拖了一个小箱子,正要飞湖南。然后从湖南通过专用通道来武汉支援。这会儿正在排队登机。 此时,他脑子里想起开学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梳着马尾辫,眼睛亮亮、温柔大方却又自带一定距离感的小女生。 “师兄好!我叫郝音,音乐的音。前来报到!”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昨天一样。听说,她结婚了,和高中同学,一个医生。不知道,这次来武汉,能不能见到她。 小师妹,我来了,来到你在的城市了。你过的还好吗? 郝音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师兄的这番电话来的太突然了。 这么多年,两人停留在逢年过节打打招呼,在校友群里抢个红包,朋友圈里点个赞的交往水平。如果是拜年为何又会说那样含糊不清,甚至说是暧昧的话。她一时有点蒙,完全没有思绪,却又没精力去多想。 郝音一瞬间有了一个直觉,那就是师兄在武汉,或者就要来武汉了。 算了,没脑子想那么多,现在的事已经够多够乱了,她告诉自己。郝音理了理刚刚错乱的心绪,向郑慈航快步走去,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微笑。 “给谁打电话,打这么久啊?”李小梅一会瞅瞅郝音,一会瞅瞅郑医生。 只见这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都有互相的打量,都带着略略微的笑意。只有李小梅在边上像个灯泡,有些吃味。正好嗓子痒,就咳咳咳地大咳起来。 “谢谢你!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 老套的对话,此时却特别的合适。 “走吧!外面冷。”郑慈航撑开了手中的伞,一把深蓝色的有着深红色格子纹的天堂伞。 “好!”郝音点了点头,朝婆婆那边挤过去。今天确实特别冷,阴冷阴冷的。婆婆刚从生死一线脱离,还是吹不得冷风。刚刚跟婆婆在外面站了半个多小时等雨停,确实有欠考虑。 “你打开伞,自己走。我跟阿姨共一把!”郑慈航头稍稍一歪,意思是,你先走,我断后。 这句话,把郝音和婆婆都给雷住了。 “郝音,我还是跟你一把伞。”婆婆语气里很是不高兴。这才第一天见面,就这么讨好郝音,生怕她受一点苦,以后还得了。 “好。”说着,郝音就撑开了手里的那把伞。这是一把深红色的有着深蓝色格子纹的天堂伞。似乎和郑慈航手里拿的是一对。可是小很多,是那种很小巧的可以折叠放进包里,供一人使用的小洋伞。 “你的伞太小了。遮不了两个人。还是我来吧。”郑慈航似乎早就预计到这一点了,颇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意思。 “那我们换一下吧?”郝音注意到婆婆下垂的嘴角,想说又不敢说紧绷的表情,不想太为难一个病人。 “我不打女式伞。”郑慈航的语气平和却无可质疑,“走吧。我时间很紧。” “好。”郝音点了点头,自己打着伞走进了雨里。把事情交给郑慈航处理。 李小梅没想到郝音的态度会如此大变,竟然扔下自己跑了。逼着自己和这个什么鬼郑医生一起走。她那走的稳当当的步子,一步都不曾回头,看起来很是舒坦啊。 顿时心中气结,不免又猛咳起来。 郑慈航借机拍了拍李小梅的背,等她稍稍平息,淡淡地说,“走吧!来不及了。” 李小梅气的一甩手就往雨里走,她就想淋点雨。让这个郝音后悔和难过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内疚没有实现对儿子的承诺,也让儿子钟志文也看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个有了新欢马上可以翻脸不认人的女人。 然而让她更气的是,不管她怎么撒气,怎么走,这该死的郑医生都牢牢地紧贴自己的身后,一把大伞把她遮的严严实实,丝毫沾不到一丝风雨。 眼瞅着李小梅一顿快走和乱拐,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咳嗽不止。郑慈航干脆借着自己的身高,把李小梅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乱动。 “做人要懂得感恩。” 郑慈航若有所思地望着站在大门保卫处似乎在自由发呆的女子。 那句诗就像地里的种子突然钻出了地面,长出了茎,开出来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怦然心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就如那天在剑桥,徐志摩曾歌咏的康桥边上,手里拿着那只金色音符发夹,一抬头看见她穿着白色长裙款款走来的那份惊艳和悸动。 如果这就是那位佳人,那下面两句是不是获取伊人芳心谜底呢?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郝音,从此换我照顾你吧,不要你那么累一直照顾别人了。 他蓦然希望这雨下得再久一点,这路能再长一点。即使怀里搂着一个不想搂,也不想被搂的老太太。他也甘之如饴。 就这样远远地望着她。就这样能默默地替她分担一点。 也突然觉得这个“前”字真好。真的太好了! 第37章 疑是故人来2 (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郝音望着迷茫雨雾中走来的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郑慈航扶着李小梅的肩膀,把她紧紧地圈在怀中。只是一会东一会西,看似李小梅病的严重腿脚无力,郑慈航就像儿子一样又是扶着又是打伞,母慈子孝的一番风景。 郝音却知道真相,她太知道了。这么多年李小梅的脾气、性格、价值观,她摸的一清二楚。真的是爱管闲事,特封建。雨雾蒙蒙,尽管看不清婆婆的表情,她想一定很丰富,很精彩。 郝音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郑慈航挺有意思的。 也恍恍惚惚有些感动,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照顾了。 郝音作为姐姐,她比弟弟郝乐大14岁。弟弟出生的时候,她都上了初中。所以长期以来都已经习惯了当这种照顾人,担责任的角色。 等到结婚,钟志文又是医生,平时特别忙,很少在家,婆婆身体不好。女儿出生后更是经常又当爹又当妈。扛的动大米,通得了马桶,修得了灯泡,打得了蟑螂。 习惯了付出的人,突然被人捧在手心,特别让她惊讶,也特别想逃避。至少现在,她不想接受任何人,甚至包括钟志文。过去了就过去了。正如现在对婆婆一样。仁义尚在,道义尚存,但个人自由和私事已经与李小梅他们无关。 郝音心情不错,轻快地转动着手心里的伞柄。暗红色的伞带着深蓝色暗纹立即旋转出一朵美丽的花,盛开在这漫天的雨里。 想着豆豆,想着弟弟郝乐他们即将过来,她感到很安心。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出发,有没有买到合适的伞,买到足够的数量。毕竟很多店都已经不开门了。 “郝音,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郑慈航看着眼前的姑娘眉心舒展,鼻梁附近微微的粉红。这姑娘不会害羞脸红了吧?一时间心里涌动的情绪更浓了。 “你猜?”郝音也意外自己给了个这样的回答。平日里她要么沉默报以微微一笑,要么就答“想事情”搪塞过去。 可如果万一对方说“难道是想我了”这样的话,不就很尴尬?更别提边上还有一脸黑线的前婆婆。郝音一时有点窘。 “猜什么猜!有什么好猜的。赶紧回家!冻死我了。朱颜不知道吃饭了没有。”李小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又连连咳嗽了起来。 她似乎完全忘了,昨晚还是郝音年夜饭都没吃,千里救火救了她的命;白天郝音更是为了她跑了一天,没顾上吃饭喝水,一宿没睡;也忘了如果不是郑医生,现在他们还被困在医院里,哪里也不能去。 她脑子里记挂的只有朱颜和她肚子里的孙子的安危。郝音听到婆婆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有生气。 毕竟李小梅是个病人,此时还没有脱离危险,而且在这雨里和三条马路交汇的大门口,风有些大,确实不宜久待。 “嗯。我想我知道。我们想的一样。”郑慈航完全无视李小梅的态度,带着一丝愉悦地对郝音说。 “郝音,跟我来,我的车在那边。风大,走吧。”郑慈航又继续裹挟着李小梅往前走,实际上也不算裹挟,因为这样子帮李小梅挡住了呼呼的冷风。 郝音脑子里回响着那句“我们想的一样”。他知道什么,他刚刚又在想什么。我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一样了? 一时间,郝音也觉得自己,为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想的太多了。 三个人站在郑慈航银色的奔驰车边有一瞬间的僵持。李小梅又有点心里不平衡了。在武汉也呆了好几年,她跟小区大妈的八卦里认识了几种基本高档车的品牌。这里面就有这个电风扇图标,叫奔驰的牌子。这郝音怕不是因祸得福,刚离了婚就攀上高枝了。 “阿姨,你坐后面。” 郑慈航颇为绅士地替李小梅打开后左侧车门,右手往里一划,还颇为细心地用手挡住车门顶边,防止李小梅被撞到头。 李小梅有些憋气地坐下。眼看郑慈航就要帮忙关上车门。她用手一撑。 “郝音她坐哪?” “副驾驶。” “她必须坐后面!” “不行。”郑慈航拒绝得相当的霸气。“郝音,你去副驾驶位。” “我们要走了。您赶紧收收胳膊收收腿。身体实在不舒服,正好开车送你到医院门口。” 郑慈航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压在车门上的手也微微施了点力。这李小梅感觉有点胆战心惊。这赤裸裸的不是个善茬,不听话就要赶下车的节奏。这个郝音,都招惹的什么男人!改天得去医院告他去! 李小梅相当不痛快地把胳膊腿都收好,让郑慈航关了门。 三个人一路无语。李小梅心情一直不好,甚至想在车上吐一吐,恶心下这么高级的奔驰。 然而郑慈航的开车技术特别好,无论是红绿灯还是转弯,在这下雨天都开得异常平稳。 郑慈航专注的开着车,有时在看后方来车时,也顺便偷偷地从后视镜里看郝音。这个女人竟然上车不久就睡着了。睡着睡着,还变成绑着安全带却把身子扭向车门,头靠着窗户,双腿并着蜷起来。 像一只熟睡的小狐狸或者小狗狗或者是树懒。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比喻来形容这种可爱。郑慈航的心都融化了。 她一定很累很累吧。这真的是个傻女人。为何这么傻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对她如此不善意的前婆婆呢?她的前夫呢?此时在哪里?难道去世了?或者也是医生,警察还是? 这个傻女人的家人呢?为什么也同意。一定是你太重情义,太有主意吧,小傻瓜。 他不自觉地在等红灯时,右手快速地摸了一下她垂在肩上的长发。余光看到了让他一下子认出的信物。那个漂亮的发夹。 郝音啊,郝音。我是慈航。如果你注定是观音,那我就陪你慈航普度。 “你干什么?你这是不要脸耍流氓!”后座的李小梅一声大喝! 就在红灯变绿灯,郑慈航就要起步时,突然从人行道上冲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第38章 人性的善恶1(二更) 【万更,求收藏,求推荐】 也就是在一瞬间,郑慈航立马踩下刹车。 可实在来不及了,车子因为惯性往前蹿了蹿。万幸的是,孩子因为恐惧也及时地停下奔跑,却因为减速太快,跌倒在路中央,离车头很近的地方。 这一瞬间来的太快了。李小梅的心脏一下子冒到了嗓子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要出人命了。这一恐惧加猛然一刹车,李小梅的胃中翻涌,哇地一下,吐了出来,糊在口罩里,又从口罩边缘滴落下来,掉在自己身上和车座下的地毯上。 一股作呕的味道顿时充盈着整个奔驰车,让人窒息和恐惧。 “郝音,下车!”郑慈航已经顾不得车里被污染成什么样了,急忙喊了一声。车里李小梅的呕吐物很可能携带大量病毒,具有很强的传染性。 雨已经小了,很小的毛毛雨,似乎更冷的,看来要下雪。 他跑下车,抱起跌坐在潮湿的地上还处于呆愣状态的小女孩。这个孩子实际可能七八岁左右,眼睛红肿,脸上都皴了,显然刚刚哭过或者经常哭,还哭的很厉害。身上穿着看起来不错的羽绒服,但是又很脏。 “小姑娘,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小女孩不说话,呆呆地摇了摇头。 “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在郑慈航怀里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郑慈航没有面对过这样情况,求助地眼神看向也跑过来了的郝音。 “郝音,你来抱着她。我把车开到前面路边去。现在这样太危险了。” “好!”郝音从郑慈航手中接过小女孩,朝她笑了笑,怕了拍她的后背,“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宝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有没有撞疼啊。” 一边问着,一边掏出纸巾细细地擦着小女孩羽绒服和裤子上的泥点子。 小女孩含着右手食指,慢慢不哭了。开始好奇地打量着郝音的护目镜,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去摘。 “这个不能动哦,宝宝。手手脏,不能放在嘴里哦。会得病的,知道吗?一定讲个人卫生哦。讲卫生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刚刚有没有撞到你?有没有哪里疼啊?” 小女孩子低着头摇了摇头。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子低着头又摇了摇头。 郝音抱着小女孩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一路上小女孩子就这样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郝音,小手冰凉凉的。跟豆豆一样可爱的白白嫩嫩的小女孩,看的郝音好心疼,好心疼。不自觉地搂紧了她。 ”阿姨,我饿。” 小女孩又要把手指放进嘴里,被郝音轻轻地拉下来。 “好,阿姨带你去吃饭。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郝音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的眼睛。 小女孩低下头,两只手不安地摆弄着她羽绒服的拉链扣,“他们去医院了,好几天了。爸爸说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要去看医生。” “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小女孩抬起头,眼睛泪汪汪地,“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好饿啊!” “那你是出来买吃的吗?”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喃喃地说,“我想去找妈妈“ “那你知道爸爸妈妈去哪个医院了吗?” “不知道。”小女孩迟疑地看着郝音说,“你能带我去找妈妈吗?” 这可怎么办啊!郝音一时拿不定主意。 郑慈航把车在路边停好,又简单地问了李小梅的身体状况,递给李小梅一堆餐巾纸。就往郝音这边小跑过来。 ”怎么样了?伤着了没有?她的家在哪里,她能知道吗?” “好像没事,就是吓着了。孩子父母可能都去医院了,留下孩子一个人在家。她好像饿了。要不找个地方带她吃饭吧。” “嗯。这样子很危险。我们现在就去打包点吃的,再去附近的派出所,必须反映下这种情况。附近派出所我刚刚也查了离这不远,一公里的距离。你开车先去。我带着孩子沿路买点吃的。跟你在派出所汇合。这是车钥匙。” 提前查好信息,思考备选方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正如郝音曾经的那样。郑慈航的方案无疑是最佳的。因为不能抱着孩子坐在前排,也不能跟李小梅坐在满是污染物的后排。 郑慈航很自然地从郝音手里接过孩子,郝音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车钥匙。两个人此时的默契似乎有点暧昧。因为郝音压根没问为何把价值不菲的奔驰车钥匙给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甜甜。” “嗯,好听。现在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可是妈妈跟我说,不能跟说买好吃的叔叔走。” 孩子的打量带着满满的怀疑,加上天真的话语,让两个人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我看起来像坏叔叔吗?” “你摘下口罩,我才能知道。” 郑慈航一瞬间真的想摘下口罩,却又忍住了。因为脸被打肿了,说不定有点青。怕吓着小朋友和郝音。对,包括郝音。 “好了,甜甜。我们必须要出发了。因为,我们也好饿啊。甜甜,一会见。”说完,郝音就对甜甜挥了挥手,转身朝车子走去。 “你们等等我!我去拿伞。一会说不定雨就下大了。” 郝音在车里找到那把深蓝色的大伞,交到郑慈航手上。其实他很想说不用,因为他打算跑过去,但面对女神的关心怎好意思的拒绝呢? 发动车子,郝音也感到有些难受。气味实在让人窒息,差点就要吐出来。还好及时打开车门摘下口罩,吐了一会儿。在后视镜中,郝音看到郑慈航正抱着甜甜朝她们飞奔而来,压根没有打伞。手指上勾着的伞,随着奔跑左右甩动。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就像一对父女正在追逐玩耍。 郝音怕郑慈航看到自己呕吐又要耽搁时间,立即关好车门,看了下后视镜里李小梅绑好了安全带,只是闭上了眼。 “阿姨,您感觉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您没事吧?” 没有回答。 “要回医院吗?” “还没死!”李小梅没好气地说,“没死也要被你气死了。” 郝音从后视镜里忘了李小梅一眼。前婆婆的眼里依然满是幽怨。这样的人,你对她再好,恐怕都觉得是应当的。所有的人和事的好坏都只以对她是否有利判断。 然而,不能幸福的还是她自己而已。 “往前看吧,您别瞎操心了。我现在是自由的。我跟志文已经结束了。” “你这是不守妇道!在我们村里是要是要” “我真的没有义务救你,李小梅。” “你!” 李小梅被郝音气的都要吐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都是顺着自己的吗?现在竟然敢直呼其名。 不就是现在有了更大的金主,更大的靠山了吗?贱女人!恶毒的女人,还说没有义务救自己。离婚的时候,志文净身出户。这么多年的房子、存款都给了这个女人。还说没有义务救自己。真是没良心! 郝音不再言语,查好导航,认真地开车。不想刚才惊险的一幕再次重演。若不是车好,人反应速度快,怕是要出严重的车祸了。 也许,有的人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感恩,一辈子都只会把自己的不幸归于别人身上。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她只想快点大吃一顿,快点回到自己的家。 因为,瘪瘪的肚子,真的好饿啊! 第39章 人性的善恶2(三更) 【万更,求收藏,求推荐】 实际上,从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到最近的派出所远不止一公里,电子地图上显示约有二点二公里的样子。郑慈航担心郝音不同意他抱着小孩步行,所以善意地骗了郝音。 只见郑慈航抱着甜甜飞奔,对于从小练跆拳道,保持健身习惯的他,抱着这个小不点跑步,倒也没有太大的困难。 微微的雨丝中,这软软的身子,这崇拜的眼神,这银铃般的咯咯笑声。让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幻想着,一件他三十多年来从未幻想过的事情,他想有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和郝音的。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 郑慈航暗暗地想。反应过来时,却又觉得十分好笑。从未谈过恋爱的他,此时竟然幻想和一个女人有一个孩子的事情。紧抿的唇渐渐地漾开一抹笑来,“她于我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叔叔,你跑的好快啊,像要飞起来一样~~” “那我们要更快一点了~~不然阿姨要把好吃的都吃光了。” “那你快点、快点” 两个人快活地飞奔着,路过了一家又一家店,却都是紧闭着门户。也难怪,又是新冠疫情,又是过年,又是这冷冷的雨雪天气。听国家号召,安稳地呆在家里也是对的。 终于看到街边两家苍蝇大的小饭馆还在营业。一家卖热干面,一家卖炸鸡翅和汉堡。 “甜甜,你想吃热干面,还是汉堡呀!“ “汉堡是什么呀?”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她。 “那就都要吧。”郑慈航似乎明白了很多,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孩。 “好,都要!”小女孩情不自禁地拍着手,一副娇憨的样子。小孩子还真是小孩子,饿了时见到好吃的,口水真的会流出来。 郑慈航先去打包了四碗热干面,再拉着甜甜的手进了汉堡店。 走进了,一股很大的消毒水味道,光洁的不锈钢台面可以照出人影。一看这阵仗,应该认真消杀过了。还特意立了个用纸箱子临时制成的手写公告牌,写上了店里所有人的今日体温。 “老板,来四个汉堡,四份炸鸡腿。全部打包。” “好叻!” “叔叔,这个是什么?我想要。”小女孩又习惯性地把手想放进嘴里,被郑慈航轻轻地拉了下来。 “再来一份可乐。不要冰。再加五瓶矿泉水。” “好叻!” 店小二熟练地打好包,递给郑慈航。 “你们店天天每个人都测体温?” “当然!” “那你们后面几天都开吗?”郑慈航若有所思的问。 “开啊!只要店里没人发烧咳嗽,就得开。一大家人得要吃饭。要是店全关了,也不行啊。” “派出所离你们这远吗?” “不远。就那边那条街拐过去就行了。三、四百米吧。” “行,谢了啊!注意搞好卫生,你们这很关键。” “您是?”店小二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该不是大官吧,听这语气。不过店小二很有眼力劲,看出来眼前这人眼眶附近很深的压痕,还微微有些红肿,八成是个医生。 “您是医生吧?今天这单我请。” “不用,不用!多少钱,我扫码。” “不行,不行,得我请!”店小二一脸敬佩地望着郑慈航,竖起大拇指,“我觉得您这样的人,就是这个!” “那哪能行。” “还不能吃吗?我好饿啊。”甜甜听着大人们无聊的讨论,眼巴巴地看着玻璃柜台上的口袋。食物的香气,让她感觉自己要饿死了。 郑慈航看了看小甜甜黑乎乎的两只小手,皱了下眉头。 “小哥,您能帮忙端碗水给这孩子洗下手嘛?” “好嘞,没问题。您女儿真可爱!” “他不是我爸爸!”小人儿还挺别扭的,非要义正言辞地指正出来。 郑慈航笑了笑,端起店小二递过来的一大碗水,挤上台面上的消毒洗手液,挽起甜甜的袖子,认真地帮她洗了三遍。 “好了,干干净净的了。可以吃了。” “我要吃汉堡!”小女孩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好吃的名字,眼巴巴地看着郑慈航拆开盒子,递给她。 “原来这就是汉堡啊。真好吃!”小女孩吧唧吧唧地吃的欢乐极了,差点都噎到了。 郑慈航又让小哥倒掉一半可乐,兑上热水,小心地喂给甜甜喝。 “来,给孩子把头发擦擦。有伞都不打伞。你这个当爸的怎么带孩子的?”从店里走出一位五十多岁胖胖女人,递过来一个干净的毛巾。 “他不是我爸爸!”甜甜嘴里塞满了,依然不忘严肃地强调着。 郑慈航忍俊不禁,咧嘴笑了。接过来毛巾,笨拙地给扭来扭曲的甜甜细细地擦干头发。 “叔叔,真好吃,你也吃!”甜甜扭过头,递上来吃了一半的汉堡。有块鸡柳眼看就要掉出来。 “我不吃。我要等刚才的那个阿姨一起吃。你的鸡柳要掉啦。快吃吧!” 甜甜低头一看,还真是,着急的立即咬下鸡柳那块,塞了满满一嘴。 “那个阿姨是你老婆吗?”甜甜若有所思的问,“我妈妈总是等着跟爸爸一起吃饭。” “嗯,还不是。”郑慈航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蒙,打了他个措不及手。边上的店小二也看出了眉目,想笑的心憋出了内伤。 “那你要加油啊!”甜甜重重地点头,给了郑慈航一个“奥里给”的鼓励眼神。 “嗯,加油!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走吧。” “吃饱了。”甜甜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但马上又愁眉苦脸,”叔叔,不抱我走吗?” 郑慈航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三个口袋往上提了提,意思是没手抱她了。 “啊,啊,啊我走不动了”小女孩突然呜呜哭了起来。 “好,好,好,那就抱吧。”郑慈航意识到自己今后可能是妥妥的女儿奴。这看到甜甜一哭,立马心就软了。只好单手拎着这一大包打包的东西,另一只手抱着甜甜。 “哈哈哈~~~~“甜甜被抱起的时候,开心地直拍手。这是她一直向往的父爱,直到今天才得到。她的爸爸一直都很遥远,她还没醒就去上班了,她睡着了才回家。 郑慈航听到这欢乐的笑声,心都被融化了,感觉这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阿姨,阿姨来了!” 郑慈航侧脸一看,郝音打着伞和一名民警向这边快步走来。那矫健轻盈的步子、随着韵律跳跃的马尾辫,此时的郝音似乎踏风而来,像一名大杀四方,威震武林的侠女。 而自己却像个超级奶爸,带着娃和便当,等着孩儿他妈,来拯救自己和全世界! 第40章 人性的善恶3(四更) 【万更,求收藏,求推荐】 “怎么样了?吃了吗?”郝音看着郑慈航手里打的三大口袋,有点吃惊。 “甜甜吃了。我在等你。” 郑慈航说“我在等你”这句,表情就是那么平稳,语气那么日常,就像这是他多年的妻子,毫不脸红。 “阿姨,你害羞了。” 郝音脸上浮起一团红云,连口罩以外的地方都微微透红。 “民警同志,这就是我刚刚跟您说的,一个人在家的小女孩,甜甜。” “好的。谢谢你们!还好及时发现。我们刚刚也在做社区弱势群体的统计。你们跟我去派出所登记下情况。” “好的,民警同志。这样郝音,刚已经叫了辆专车送你回家,应该一会就到了。我先去派出所处理下甜甜的事情,再送李阿姨回去。” “这个。”郝音踌躇了一下,“恐怕不合适吧。” “挺合适的。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个。”郝音突然有点吞吞吐吐,不想跟眼前的郑慈航说太多这些私事,“还是我跟她一起打车回去吧。毕竟我现在不方便回自己家。刚刚在医院呆了那么久,都有些喉咙痛。回去怕传染给家人。李小梅那边也需要人照顾。” “她家里没别人吗?”郑慈航有点不解,这个女人竟然不怕死去掺和前夫家的事。刚才的疑问又冒出来了,她的前夫难道不在家?还是,她就是为了去见她前夫?对前任用情至深,不能割舍? 郑慈航的心隐隐感到很痛,又很吃味。 “这个。我来抱甜甜吧。来,阿姨抱抱!”郝音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多少显得有些自我轻贱。 “阿姨~~你让叔叔不开心了。”甜甜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郝音,还撇了撇嘴。 郝音一下子愣住了,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视线,看向街道两侧。这孩子鬼精鬼精的,说话像个大人。 “还知道为我抱不平了,没白疼。”郑慈航笑着说,心里乐开了花。这要是亲闺女,更不得了,绝对是神助攻。 “你们先进去吧。我在网上叫下车。郑医生,我一会想办法帮你打听下哪里有洗车行开着。今天的事情真的对不住了。” 郝音看了看几米外的派出所和停在边上的奔驰车。车门打开着,李小梅之前一直探出头看着他们这边,这会又缩回车内了。她想着,一会又要去面对李小梅和朱颜两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郝音。有我呢!民警同志,您把孩子先带进去,问问她家里的情况。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嗯。小朋友,你下来走好吗?叔叔帮你找妈妈。” “好~”甜甜一听找妈妈,先打量了下对面穿着制服的叔叔,确认了下眼神,麻溜地从郝音身上滑下来,拉着警察叔叔的手就走。 “你怎么没戴口罩啊,叔叔?他们都戴了。” “叔叔刚刚出来的时候忘了戴了。一会戴上。”年轻的警察叔叔的话有些不太流畅,随即又夸道,“小朋友,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我们小区广播天天广播。我趴在阳台那边听得可清楚了。勤洗手,戴口罩,少出门。”甜甜拉着警察叔叔的手,走的步子又稳又轻快,完全没有刚刚撒娇说走不动了的样子。 郝音和郑慈航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方向,默默注视着这一大一小走进派出所,听着他们暖心又扎心的聊天。 “郝音你能告诉我,”郑慈航顿了顿,缓缓地说,”为什么你的前夫不能自己照顾母亲吗?” “因为”,郝音没有说话,她看了看街道,街上还是几乎一辆车都没有,偶尔有一辆也是呼啸而过,压根看不到什么出租车的影子。 “因为什么?” 郝音沉默了一会儿,“他也是医生。呼吸科的医生。” “那你们有孩子?“ “嗯。” “那你还爱着他吗?” 郝音没有回答,看着又下大的雨,无意识地撑开了手里的伞,有些忧伤地说,“也许有些东西是割舍不下的。” “让我照顾你吧,郝音。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郑慈航接过那柄女士伞,罩在郝音身上,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谢谢你,郑医生。”郝音抬起头,眼睛里恍然有莹光但又迅速低垂眼睑,“但我们不适合。” “不用这么早下结论,郝音。我真的很想照顾你。你太累了。”郑慈航内心有千言万语,此时最想做的却是一把抱住郝音,让她能简单地靠一靠。 “我等你,郝音。走吧,先去处理下甜甜的事情。也跟民警说下,如果后面发现甜甜哪里伤到了,可以联系我。办好了,就送你回去。” 郝音沉默不语,又看看了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在干嘛?快点,我都要饿死在这里了。”远处奔驰车里的李小梅看着一个挺拔、一个俊俏的两个人在那里单独说了半天的话,那什么鬼郑医生甚至把手伸出来,差点搂上了郝音的腰。 不要脸!奸夫荡妇的相~李小梅恨恨地用脚踢了踢前面的座椅,米色的皮面上立即留下了几个黑黑的鞋印,再看着扔的到处都是裹着呕吐物的卫生纸,心里不由暗爽。 让你们浪,你们浪。这车,看你们还敢不敢坐了?!再高级的车,再厉害,你找的也是我儿子睡过,还给我儿子生了孩子的破鞋。 这么一想,李小梅心里舒服多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郝音和郑慈航做好了笔录,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就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天色也暗沉了很多。一看手机,竟然已经不知不觉五点多了。不知道拜托弟弟郝乐和强子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那些困住的人们有没有出来吃个饭。 两个人各撑一把伞,都没有说话。 走到车边时,发现车门大敞,李小梅睡得正香,车子里到处都是黑色的脚印和揪成一团团的废纸团,车上铺的脚垫上也沾上了很多食物残渣。真是惨不忍睹。 “不好意思。把你的车吐成这样。” “没事。我有开洗车行的朋友。刚刚看你也吐了,感觉怎么样?”郑慈航关切地问,抬手去摸郝音的额头,却被郝音一转身巧妙地错过。 “走吧!没事。洗车的钱,我微信转给你吧。真的很抱歉!”郝音替婆婆关上车门,绕过去坐上副驾驶位,扣好安全带。 “你的微信是手机号吗?” “是。” “好,我现在加你。”郝音拿出之前郑慈航给他的纸条,给他发送微信认证信息。 “嗯。”郑慈航拿出手机,秒通过。心中暗喜,郝音,这下你逃不掉了。还真得感谢这刁钻刻薄的老太太。不然即使他求郝音加微信,郝音都不会愿意的。 “你们在干什么?”李小梅在他们说话声中醒了。 “加微信。”郑慈航飞快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们!”李小梅身子前倾,食指都快指到郑慈航的脑袋上了。 “坐稳了,李阿姨。我开车挺快的。”郑慈航听到手机叮地一声,他知道一定是郝音的微信转账到了。他的女人,就应该这样,不能随便欠人情。 车子启动了,在已昏暗的夜色中,按照郝音之前说的地址飞速地开去。 这一路啊,郑慈航心情极好。而老太太的心五味杂陈,都吊到了嗓子眼,生怕郑医生一生气车子开飞起来撞死了,或者又出现刚才那种让人恐惧的事情。 其实,她真的真的是多虑了。要知道,郑慈航可是标准的老司机。 “姐,跟你汇报一下,强子太厉害了~~我们今天可是出大风头了,不对,是吹了好大的风啊~~你可得夸我一下~~”郝音玩着手机,逐一查看微信,郝乐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吗?说说看~” “不说了。我们要去孟老师家吃饭了~~回聊~~” 第41章 人性的善恶4 (五更) 郝乐的声音很大,此时又出奇的兴奋。 那种快乐透过手机喷薄而出,整个车厢都听得见。 “你有个弟弟?” “嗯。 “听起来特别乐呵的人啊。” “嗯。” “我也有个姐姐。跟你性格很像。是不是做姐姐的都比较压抑?” “没有。我跟我弟关系很好。” “听的出来。” 一向以高冷著称的郑慈航今天居然成为了那个没话找话,活跃气氛的人。他的余光看得出来,郝音此时不想跟他聊天,但神情什么的都很放松,眼角微微上扬,隐隐有淡淡的笑容。 看得出,这个情绪高昂颇具幽默细胞的弟弟经常给姐姐解闷。有这么一个感情好的活泼开朗的弟弟,他也稍稍放下心来。 刚刚郝音说的那句,“也许有些东西是割舍不下的”,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耳边。她一定很爱那个人吧,不然以郝音的个性,一定不会那么委屈求全自己。 虽然仅仅只接触了李小梅没多久,他就看出来,这是个特别自私、封建、骄横的婆婆,平日里肯定欺负郝音、使唤郝音惯了,所以即使成为了“前婆婆”,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态和对待方式。也看得出,郝音虽然依然还比较顺从婆婆,在乎她的看法,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地在乎。 郑慈航不禁很好奇,郝音的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他心爱的女人,那么地一往情深。 大概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跟往日不同,小区门口的探照灯全部打开了,亮如白昼,大雨天侧面栅栏上还拉了一条横幅,“勤洗手、戴口罩、少出门、不聚餐”。四个戴着口罩的人站在小区入口处正在做体温检查和信息登记。四个人的肩膀明显地都冻的缩起来。看起来,两名是保安穿着深绿色军用雨衣,另外两名打着伞,应该是普通社区工作者或者志愿者。 “我是社区网格员叶小红,请你们配合防疫检查。你们是本小区的吗?请把玻璃摇下来测下体温。”带袖章的胖胖的中年妇女说,边上年轻男子帮着打伞。 “后面这位老人是。”郝音手指了指。 “那你们俩不是本小区的吗?如果是别的地方来拜年串门,建议你们原路返回。现在疫情很严重,避免交叉感染。谢谢您的配合。” “我们有个特殊情况。后面的老人病了。她的儿子是医生,在医院没法回来照料,家里还有个孕妇。” “好吧。那你来量下体温,顺便把信息登记一下。进去以后,不要四处走动。谢谢配合。” 郝音撑了把伞下了车,一个测温枪对着郝音脑袋上一打,三十七度三,低烧。边上的三个人就在窃窃私语,讨论该如何处理郝音这种刚刚超过正常体温的情况。今天社区才正式组织防控防疫工作,完全还拿不准具体操作标准。 在这个空档里,郝音填好了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和联系方式。交给保安之后,正要离开,被保安喊住了,指了指郑慈航,“那个人的信息呢?” “我让他来填吧。”郝音拿着表单朝郑慈航挥了挥手。听到手机里”叮”的一下。郝音一下明白了,这是把身份证号发给她了。 事实上,她猜对了,也没猜对。郑慈航直接把他的身份证照片发过来了。看的郝音一时目瞪口呆,还有这种神操作。现代社会,身份证不是应该最私人最重要的证件之一吗? “欸,你们过来一下。这个人,她现在烧到三十八度六,车子里好像还有呕吐的味道。赶紧上报社区。” “你们几个人,尽量都居家隔离。不要四处乱串门。不然既是害了自己又害了他人。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勤洗手,及时收看新闻频道有关防疫信息。像这位阿姨的情况,要去医院及时就医。还有不传谣、不信谣,不制造恐慌。没有确诊之前,不要过度焦虑,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这种病,是自限性疾病,主要靠免疫力和心态。” 这名林姓网格员,胖胖的长得十分有亲和力,说起话来徐徐道来,不急不慢。这番讲解,一看就是认真地学习了有关知识和文件。虽然一口气说了很多,却一点不叫人反感。 “好的,您辛苦了。我们刚从医院回来。我是医生。”郑慈航慢悠悠地说。 林姓网格员听到这个回复,不由得一惊,一时愣住了。现在的医生都这么敬业和助人为乐了吗?自己开车送病患回家。毕竟他们刚刚说,就这老人是本小区的。 “建议你们最好尽快组织对社区公共区域的消杀。84原液,配比为1比1000,喷雾炮车、洒水车、人工背持喷雾器均可。消杀前要通知居民关紧门窗、避免消杀期间出行,不要晾晒衣服和被子。因为这个对皮肤和呼吸道有刺激。” “好,好,好!我马上跟社区那边汇报一下。谢谢你!”林小红一听这专业的讲解和不容置疑的口吻就知道这肯定是真的专业医生,满脸含笑地频频点头。 李小梅实在看不惯郑慈航这种指手画脚、自以为是的态度,比儿子的那种谦虚谨慎差多了。更别提社区网格员对这个郑医生的点头哈腰,真是让人生气!小声讽刺道,“什么狗屁医生。” 声音不小也不大。刚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搞得脸上笑成一朵花的林小红立马僵住了,下不来台。 郝音摇下车窗,笑着对林小红说,“您别介意,林阿姨。老人家可能生病了不舒服。” “嗯,那你们辛苦了。如果确诊了要去社区报备啊,然后才能申请安排床位。”林小红又恢复了刚刚爽朗的笑容,朝郝音投去感激的眼光。简单的一句话就非常温和又很及时地解了围。 “给他们放行,开下栅栏。对了,你们一会如果要出来的话,也要来登记。非本小区的车辆不可留夜。” “好的,谢谢林阿姨!您也保重身体。”郝音在车窗里对林阿姨挥了挥手。有好多像这样的普通人,在灾难面前,虽然也非常害怕,但却放下个人和个人小家的安危,坚守平凡的岗位。 到了8号楼下,车稳稳地停在路边的车位上。 “好了。我上去了。谢谢你,郑医生。”郝音下了车,撑开伞,给李小梅拉开了车门。 李小梅再次恨恨地扫视了一遍被她弄得一团糟的车子,心里依然愤愤不平。假装不在意地不好挪动身体,把车上副驾驶靠背的皮套再次踢上了几个鞋印,才下了车。 “郝音,我陪你上去吧。”刚才李小梅怀着小心思做的一切,郑慈航都看在眼里。锁好车窗,按下锁车键,他大跨步从车头前走到郝音旁,低头看着这个受气的小女人。 “刚刚你不是说有个孕妇吗?我正好去看看。”郑慈航一本正经地看着郝音,又看看李小梅,眼底深处却是“看你怎么办”的小腹黑。 “谁要你去我家?一下午还没有看够吗?”一听这不要脸的男人,竟然厚脸皮地还要跟着郝音跑,恨不得分分钟黏在她身上。 李小梅心里在犯各种嘀咕。同样是医生,这个不要脸的怎么这么闲啊?!不是医院忙得人山人海吗?自己的儿子怎么一天到晚都那么忙!这个该不是没本事走后门进医院的那种吧?看看他年纪轻轻的开这么好的车子,肯定没什么本事,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自己儿子那才叫上进、敬业! “你就不担心你的孙子?”郑慈航玩味地望着李小梅,顿了顿,“据我了解,要是孕妇感染了,治疗晚了,还是有概率会造成胎儿畸形和死胎。这可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 “你在诅咒我孙子!你个不要脸的。”李小梅啥都没听进去,就听到什么“畸形”,什么“死胎”,差点吓傻了。 孙子,这可是她最在乎的一件事了。也是她最无法拒绝的理由。 “骂人就不对了,我刚刚只是跟你讲科学。怎么决定,你自己看着办。你的ct和血液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是不是还不好说。但如果是,你的新儿媳妇不注意隔离和防护的话,就有很大感染风险。” “好吧,好吧,那就赶紧看看。朱颜,我这一天都不在家,不知道她这一天都怎么吃的。真是让人操心啊。啥都不会做,就知道吃薯片和泡面。走吧,走吧。快点!” 老奶奶刚刚还萎靡不振,一想到她还没吃饭,一天没人管的儿媳妇,心如火燎,急蹭蹭地往楼里跑,明明瘦的很却,身姿矫健,似乎一点都没有病。 连电梯都连摁几下。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 郝音看着前婆婆对新儿媳这般上心、忧心忡忡,不由得有一种可怜又可悲的感觉。 谁都有谁的心甘情愿,谁也都有谁的无动于衷。 善与恶,好与坏,也许并没有那么分明,就看对象是谁罢了。 郝音在想,如果老天开个玩笑,朱颜的肚子里也是个女儿呢? 【快快收藏,投票支持我吧!】 第42章 男人的交锋1 (一更) 这世界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新欢旧爱在一起偶遇,特别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此时,钟志文家就面临着这样诡异的场面。 钟志文正笑容满面地扶着大肚子的朱颜从卧室里出来。婆婆就在边上盯着儿子和媳妇儿的肚子喜滋滋地笑得合不上嘴。心里直心疼着儿子胡子拉碴的,才在医院呆了四天就瘦了一圈。 门口却是微微吃惊的郝音和同样吃惊的郑慈航。 因为他们俩进门换鞋时,并没有见到钟志文,当时还和朱颜在卧室里。李小梅到家后跑去敲的门。 郝音没想到他这个时间点会回。作为呼吸科副主任他应该需要一直坚守一线,所以潜意识里还准备在结果确认前先照顾李小梅和朱颜一段时间。 郑慈航则是吃惊老天安排的剧本。真所谓无巧不成书! 对面的这个男人,他认识,不仅认识,当初还引为知己,叫钟志文。国内某名校毕业,知名学者方圆衡教授的得意门生。若按照学术门派来讲,对方甚至可以喊自己一声师叔。这样看来,跟前女人的眼光,其实也还不错。至少和自己的审美情趣大体一致。 郑慈航蓦地心中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兄弟妻不可欺,如果他们没离婚,如果没有亲眼见着他跟新媳妇如胶似漆,此时郑慈航知道郝音的身份,再喜欢也会放手祝福。 但现在不同了,绝不退让。他容不得心爱的女人再被欺负,再被伤害。 郑慈航站在郝音的身后,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感受到之前那么强大的女侠此时却在微微地颤抖。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他心疼不已。 左手下意识地用整个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传递全部的安慰和守护。 “郝音,有我。” 他低声道。 “你先走吧。我跟志文说下他妈妈的病情。”郝音低下头小声说。 “还是我来吧。我是她的主治医生。我比你更了解病情。” 郑慈航轻抚了一下郝音的肩,柔柔地安慰着,“郝音,你可以在外面等我的。” 一时间,她真有些手足无措。 钟志文的视线也随即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注意到了郝音身上穿着母亲肥肥的老年羽绒服,注意到了搭在郝音肩膀上的那只手,注意到了这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形还有散发出的冷气场冲击波。 他的脸色一下有些僵硬,心似乎也停滞了跳动。他的郝音,他最挚爱的人,才过了一个月就翻篇,另寻新欢了么? 显然朱颜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个人,所以故意地表现得更亲密些,幸灾乐祸地想要看一出好戏。 这下钟志文总不该再抱着什么希望了吧。只是眼前这男子一米八零颀长挺拔的身高,笔挺考究的毛呢外套,这种逼格让她有些嫉妒。 她一个已经不再年轻,又离婚的女人到底凭什么?凭什么让这样两个优秀的男人为她钟情? 客厅里的五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志文,这是你妈妈的主治医生。我先走了。” 她终于打算落荒而逃,一转身,却撞进了郑慈航怀里。 “我……” “这是车钥匙。你在楼下等我吧。注意不要吹风,不要淋雨。” “嗯。”郝音窘迫地接过钥匙。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郝音,等等!”钟志文眼见这一幕,急呼一声,却又无奈地压抑自己,沉声道,“昨晚你辛苦了。谢谢你冒险来救我妈。还好你及时处理,上了氧气机。谢谢你!” 看向郝音的眼神里满是感激、深情和不舍。有太多的话想说,太想跑去留住她,但在这一刻,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什么立场这样做呢?只能无奈地道一句: “保重!” 郝音身子停住了两秒,从郑慈航身边走出去,没有回头。 “什么冒死不冒死的!我不是还在这啊?妈不是还没确诊吗?”朱颜撅起嘴巴,白了一眼,把钟志文扶着自己的手甩开了,委屈地说,“人家都给120打了三十个电话。不信,你问问妈!你问问妈!” “是,是,是。志文,颜颜昨晚还喂我喝药呢。”李小梅哪见过这种架势,一时六神无主。不安地看向儿子,又看向儿媳妇。生怕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两个还吵起来。 真不该让这两个祸害上自己家。大年初一,晦气!不过这样也好,让儿子看看郝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后就不要再惦记着了。破鞋一个,不要也罢! “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走吧!不用说什么帮颜颜看病的事了,志文他是专家。”李小梅一时气急,脱口而出。 “你好,志文!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张慈航没有摘下口罩,只是颇为帅气地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 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独有的说话风格,钟志文一惊又一喜,原来是他! “妈,那是我的朋友郑慈航,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师叔。好几年没见了。国际上顶尖的青年科学家,今天我跟他打了招呼的,让来研究下疫情。您不会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吧。慈航,你快进来,坐下来聊聊,我妈妈的病也劳你费心了。”钟志文的话语里透出的喜悦和好客万分真实而诚恳。 钟志文一回家就做了系统性的消杀处理,他是专业的。之前那些让人作呕的屎尿和呕吐物气味都已消散。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滴露消毒液的味道。 餐桌上甚至还摆放上了一花瓶的粉色康乃馨,鲜嫩欲滴。 看来钟志文真的很爱现任,很爱这个家。郑慈航当即这么判断。 “妈,您病了,先去房间休息会。我们在这边聊聊。老朋友了。” 钟志文知道自己的母亲心思重,想的多。怕她在这里有想法,催促着母亲赶紧回屋。 “好的。厨房里有罐装牛奶,我给你们一人拿一盒。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都变得又瘦又黑了。一边喝,一边聊。不碍事。” “嗯。把郝音买的连花清瘟吃两粒,清喘平咳颗粒吃一包,还有退烧药扑尔敏也要再吃一粒。药在你房间桌子上。” 钟志文不放心,起身跑去母亲房间,倒好热水,把药逐一找好,递给母亲服下,才离开。 出房间时,李小梅一下子拉住儿子的手,小声地问,“你们真认识?” “是啊。” “他不是好人。厉害角色。我看他就是看上郝音了。” “妈,您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郝音这次救了你的命了,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要祝她幸福。慈航是我的知己,郝音如果真的跟他在一起,我放心。”说完,钟志文就感觉心如刀割,鲜血直流。 “阿音,我可以祝福你,却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也许,你当初跟我在一起本就是一个错误。你这样好,真的值得更好的男人去守护。”他有些悲哀地想。 “儿啊,郝音她陪我去个医院就可以移情别恋,跟那个什么鬼郑医生眉来眼去的,也不是什么贞妇烈女。你就别再内疚,好好跟朱颜过日子,知道吗?” “知道了。您发着烧,赶紧躺下睡吧。” 钟志文给母亲倒了半杯热水,才又回到了客厅。在母亲房间里还忧郁的神色,一下子明朗无云。 “慈航,你什么时候回的国?离我们第一次见面都过去好多年了啊。”钟志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苦涩。 一个是挚爱,一个是知己。多么讽刺啊。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我们多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跟大牛们都敢争论一二。志文,你比以前稳重了啊。” “年龄大了总要长点见识的,亏不能白吃呀。我们俩这叫不打不相识。那年我们去美国参加年会,有博士会场,还设立了一个奖项。赢得第一名的可以报销全部差旅费,而二名呢,则只报销一半。最后就是我们俩个pk。” 钟志文的语气有些怅然,他不知道为何一时间情不自禁地回忆得如此详细。是到了怀旧感伤的年龄,还是解释给朱颜听,或者是给已经下楼的郝音听。 “后来呢?你们谁赢了?”朱颜把身子整个靠在钟志文的肩膀上,手里摆弄着粉色珊瑚绒睡衣上的白色蕾丝边,娇娇地问。 “这个嘛。你问的很有意思。”钟志文若有所指,意味深长地说。 “有时候,棋逢对手,也是一种人生幸事。慈航,你说是不是?” 第43章 男人的交锋2 (二更) “算不上棋逢对手,但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相信你也时间紧迫。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一聊你母亲的病情吧。”郑慈航说着就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 “老公~~你还没说谜底呢~”朱颜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老公。能被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男人夸“势均力敌”,说明自己的老公真的很厉害!而且还是在美国呢。 “嗯,我们去书房谈吧。结果就是,会议学术委员会给了一个即兴演讲机会进行最终pk,但慈航放弃了奖金。虽然他的演讲赢得了满堂喝彩,我都很佩服。事实证明,慈航真的有眼光。他讲的未来医学领域的突破,已经获得了去年的诺奖。” 钟志文充满赞叹的口气说,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这样啊。老公,那到底是你赢了还是他赢了?”朱颜拖着志文的胳膊轻轻地摇动,继续撒娇。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去屋里休息哈。我一会就来。慈航,我们去那边书房谈。”钟志文拨下朱颜的手,攥在手心,温柔地劝道,“去吧!” 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最后学术委员破例判定为并列第一。这是该会举办五十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两名华人同时拔得头筹,并列第一。 但他内心知道,自己还是略逊郑慈航一筹。因为最后临时pk的题目是你预期未来二十年医学将会出现哪些突破。郑慈航英文流利、知识扎实、世界观和科学观宏大、对医学和其他相关基础科学趋势的把握准确,都超出自己很多。 难得这样的竞争对手,在会后聚餐时,却交谈甚欢,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尤其是对于中医和中药的看法,几乎完全一致。这在当时在那次国际会议上,还有平日里一些学者极力推崇西医,贬低中医的态度很不一样。 再一聊又发现了在德国海德堡大学的学术渊源,更加投缘。互相留了手机号和邮箱,但后来好像太忙,都没有主动联系。 这次非冠疫情,在治疗方案上,他又有什么高见呢? 这两天在临床上,他碰见了很多有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等基础病的非冠病毒感染者。很多病患尤其年龄在六十以上的治疗预后都不算乐观。 进了书房,郑慈航随手把门反锁上。 这是要干什么?母亲的病很严重吗?钟志文不由得心中一颤。 哪知道,扑面而来的是钟志文对着左脸的侧脸一拳。 “你这是干什么??慈航?”钟志文捂着脸,眼冒金星,既有不解也略带怒气。“我母亲得罪你了?” 这一拳看似凶猛,到实际着力点时,郑慈航技术性地控制了力道和角度。所以虽然会吃有些痛,并不会打掉牙齿或者打伤骨头。 钟志文的脸立马肿了起来。眼镜也被打歪,快要掉了下来。 “不是你母亲得罪我,是你得罪郝音了!”郑慈航一记猛拳又冲将过去,钟志文戴好眼镜,护住脸,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你冷静一下。请你冷静一下!打人不打脸。” 郑慈航这一拳带着凶猛的怒气,却突然扭转,撞向边上的墙壁。 “砰”的一声,打在墙上,感觉连墙都震上一震。 “别冲动。我们都还要做手术。揍我事小,别把手弄伤了。”钟志文看着郑慈航紧握的拳头微微颤动,知道他此时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免有些担心。 作为医生,他太知道,一双健康的手,对于挽救病人生命究竟有多重要。 钟志文双唇紧抿,踌躇了半天,“慈航,我们聊聊这次疫情吧。理智一点。说实在,我难以想象,你还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钟志文,你让我怎么理智?你怎么做得到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如此爱你的女人为了你深陷危险? 你怎么可以对自己母亲羞辱为难自己的妻子视而不见? 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对她充满敌意的婆婆和小三? 为什么我视若珍宝的女人,你就当一块抹布在用!你的心不会痛吗? 以郝音那样的心性,为什么要这样付出,你不懂吗?还是装不懂?你配不上她的深情,她的好,她的一切!!!” 郑慈航咬牙切齿地抓起钟志文的衣领,把钟志文从沙发上揪了起来。 这些控诉一下子击中了钟志文的要害,他瞬间浑身瘫软。是啊,他为何偏偏让他最爱、最在乎的女人,深陷非冠疫情之中,遭受那些不堪和刁难。 “你打吧。我也憎恨我自己。这些日子我无时不刻不生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 钟志文闭上了眼睛,克制住内心的狂澜和痛苦。一个成年人有太多的苦难和秘密不足以对外人可说、可解释。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对阿音爱的不比你浅。我可以为了阿音去死。”钟志文喃喃地说。他的苦衷又有谁能知道呢? 这句话再次激起郑慈航刚刚压住的愤怒,一连串的话喷涌而出,不吐不快。 就连一阵阵的敲门声和李小梅焦急的问话声都不能阻止。 “郝音要的是你去死吗?你还是个男人吗,钟志文!郝音,她有多难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不管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管是深还是浅。你要认清,你给不了她幸福。你已经背叛了她,伤害了她,就不要再次伤害她。 不要再纵容自己对她的爱,哪怕你还爱她,请你也克制你的爱!因为你再这样下去,只会伤她更深。你出轨了,离婚了,做了无情无义的陈世美。 现在请你做个爷们样,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懦弱和逃避了。一次次地去伤害郝音,让你的母亲和小三去伤害一个好女人。 从今天开始,你对她最好的爱,最好的祝福,就是远离她,彻底离开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把她捧在手心,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说完这番话,手也随即松开,钟志文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郑慈航也感觉自己的手确实有点吃痛,但看了看,并无大碍。 “你们怎么样了?快把门打开!志文,你别怕,有妈在!” “妈,没事,您回去休息吧。我和慈航有点事情要谈。” 钟志文整理了下领口,叹了口气,有些疲惫,“慈航,气出完了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答应你,不再自私地放任自己的情感,让阿音尽快地走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现在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我照顾这个家了。这样的痛苦不是你想象的,尤其是昨天那样生死一线的情况,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她在电话里吼我,‘你救这个救那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不救吗?‘,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多自责可我还得控制情绪,做好后面的手术……” 说着,一个西装革履,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摘下眼镜,抱着头,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快快收藏、投票支持我吧!】 第44章 男人的交锋3(一更) 看着钟志文哭得像个孩子,郑慈航不能说无动于衷。 他干脆仰面摆个大字,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静静地陪着志文。 也许此时的沉默,才是男人间最好的安慰。 他知道,这不是钟志文一个人的困境,是普天之下众多男人的困境,都是自己最爱的人。一边是生我养我的亲娘,一边是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媳妇儿。两个女人之间战争,硝烟滚滚,往往夹在中间的男人接受轮流轰炸,丢盔弃甲。 他知道,这不是钟志文一个人的困境,是千千万万个医务工作者的困境。无论是平时,还是此时此刻的疫情,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在病人和家人之间做权衡,都在大义与小爱间取舍。 从明天开始,吃住都在医院的同事们,武汉的同行们,包括自己,与昨晚的钟志文没有什么不同。哪怕天塌下来,都必须坚守在一线,绝不后退! 也许,刚才那一拳有点过了,但也不算太错。 敢欺负他心爱的女人,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伤,就是不可原谅! 在这件事情上,也许他会选择像曹操一样,“宁可我负天下人,我不可负郝音”。固然没有这么严重,但就是这个态度。 就让钟志文尽情哭一会吧。 “聊聊你母亲的病?”郑慈航望向天花板的吊顶,各种雕花,内心小小嘲笑了下钟志文的土味审美。 “难道不应该道歉吗?打得我这么惨兮兮的,还把我骂得哭兮兮。” “嗯。” “你这一拳打得就是没道理。” “有道理。” “等疫情过去,看我不揍得你满嘴找牙!” “难道你不该感谢我一下,救了你母亲?” “不是我母亲,你就不救了?不是号称医者仁心、慈航普渡吗?大神医,你对我母亲的身体状况如何判断的?她有动脉粥样硬化,血压偏高,这些都对预后不利。” 平日里都是高冷医学专家(男神)的他们,自从那晚聚餐喝酒厮混倒深夜以后的聊天模式,都是这种学霸式逗逼和互怼。 这两个平日里都觉得解剖尸体比陪女孩子逛街有趣的男人,也许压抑的太多,也不屑于跟不了解、不理解的人撒疯卖傻。 要知道茫茫宇宙,碰到一个志趣相投、性格相合、放个屁不尴尬的人是多低的概率。对于男人而言,更难! 那么遇到对的人,就开始毫无底线地放肆。 “你母亲肺部确定有感染,具体得等ct和血常规出来再说。非冠肺炎感染的肺部回声与常态下不同。就我判断,高度疑似,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还没有机会做尸体解剖。但我猜想,这个病毒很特殊的地方,可能在于它与其他的呼吸道病毒感染不一样。其他病毒攻击上呼吸道,这个病毒直接攻击肺泡和肺部组织。你专门研究呼吸道疾病,不知道你这边怎么看。 同时,根据这几天多例病人症状的描述,这个病还直接攻击免疫系统,造成免疫因子风暴。同时还对一些主要靶器官如心肝肾脾产生影响。从而可能致使人体过度反应而出现病危或病亡。 这点跟hiv病毒有些相似。如果真是这样。病毒的传染途径就不止飞沫了,还包括粪口传播,性传播。病毒的治疗除了控制症状,维持体征之外,最重要的是提高免疫力。” 郑慈航的左手无意识地在写字桌上轻敲,表情极为严肃和专注。 “嗯,我认同你的看法。之前sars病毒在香港也发现了粪口传播导致一栋楼被感染。非冠病毒也很有可能。 我这边确实观察到了你说的这些情况,肺泡隔血管充血水肿、肺组织性出血坏死,部分还有纤维化。另外,很多患者还像我母亲这样,出现了严重的消化道反应,有腹泻呕吐症状。 所以我的看法是,要中西医结合起来,各自发挥长处,驱邪扶正。像藿香正气水、午时茶都对肠胃不适和乏力、驱除外感风寒,去除湿气有奇效。你有没有给我母亲配这两味药?” 钟志文瞟了一眼郑慈航在桌上的手指,“你这没事就敲桌子,倒是跟阿音一模一样。” “嗯,挺好的。”郑慈航洋洋自得的表情自然得很。 “对了,你是心脑血管专家。我也想请教你,如果患者有冠心病,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思路。”原本靠着皮质沙发的钟志文此时坐直起来,面向郑慈航,满满的求知欲。 “就我以前所学和目前的临床观察看,恐怕这个病毒会造成心肌细胞变性、坏死,导致心梗的发生。 所以有心脏方面问题的患者用药都要考虑对心脏的负担,还有对心脏产生的副作用。比如抗病毒治疗中,磷酸氯喹建议不要用。可以改用利巴韦林和利托那韦。降压药里面用钙抗结剂比传统的acei和arb类药物要对心脏影响小。” 郑慈航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手指继续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高啊!你这一下子解决了我这好几天的困扰!”钟志文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喜悦之色露于言表,“然后中医里面的几位大拿都有治疗疫病的方子。 我感觉此次的非冠病毒应该属于少阳病,所以可以用小柴胡汤有疏通三焦水道,让免疫系统恢复正常,消灭病毒,扶正阳气!” “正解!我给你母亲配的方子里就有你说的第一藿香正气水,第二就是这小柴胡汤。 不过我倒是觉得莲花清瘟可以作为基础性的治疗。以前在德国做实验时,我曾经探索过这方药在抗病毒方面的药理研究。你可以作为参考。 好了,既然讨论完了天下事,国家事,我们继续谈下家事!” “等等,有观点说,这种病毒来自于人工合成。你怎么看?” “地球进化了这么多年,人类才存在多少年?人类发展的历史就是一个与病毒做斗争的历程。现在环境污染这么严重,人口密度这么大,气候这么异常,产生这种新型变异病毒是正常的自然演化。你再提这种智商感人的问题,我就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正儿八经的科学家!” “说到智商,我一直想问你个事。传说你是门萨俱乐部的?” “无可奉告。” “那我知道答案了。智慧如你,给我支个招吧!我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出个主意。在武汉可以求的亲戚我都去求了。都推脱了。朱颜她老家在湖南长沙。现在封城了也没法送回去。难啊!” 钟志文又从刚刚医学杏林的阳春白雪跌落到人世间的下里巴人。这落差仿佛从珠穆朗玛峰一下子跌到四川盆地,让人忧伤。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承认自己傻了?孺子可教!” 听到郑慈航这句,钟志文一下子沉默了,说话的语气变得异常的严肃。 “慈航,我承认之前很多事情确实做的很不好,伤害了郝音。但是,慈航,郝音从高中开始就是我的女神,我对她的感情比你认为的要深的多。你刚刚说得很对。我确实已经没有资格。你不觉得剧本有点老套吗?好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 “不知道,我不看脑残剧。如果你祝福我们,那就还是好兄弟,好哥们!”郑慈航从互怼模式忽然又变成了腹黑总裁范,“但如果你还敢伤害她,别怪我不客气!” “行,行,行,我打不过你,行了吧。你这样特别像装了个不兼容的系统,怪得很。不知道之前是谁说女人属于外星生物,谈场恋爱不如多做几次手术,这辈子都要凭实力单身。这才几年就变了。 我说好兄弟,帮我出个招吧?一会洗个澡,我就得拿上行李长期驻扎在医院了。不管怎样,我妈和朱颜都是我的责任。” 钟志文的眉头再次紧锁,愁云密布。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四天,也没想出来个主意。 “嗯,我确实有两个方案: 第一,出大价钱找一个保姆,住在你家照顾她们。 第二,我们一人负责一个,安排在医院对面的酒店住下。 怎么样,好兄弟,够义气吧?” 郑慈航敲桌子的手抬了起来,始终没有放下,“钟志文,快点,时间宝贵,我要走了。” 钟志文眼睛一亮。能想出这两种方案,郑慈航的智商实属让人佩服,但还是存在难以解决的bugs。 “第一种,现在去哪里找这样的人。而且如果我母亲是新冠,感染了她怎么办? 第二种,如果出现紧急状况怎么办?” “很简单。 第一种,如果不得不感染一个人,那绝对不能是郝音。花钱就行,只要想找,肯定找得到。 第二种,酒店提供基本的服务,听说还陆续有志愿者加入。住在医院对面,紧急情况可以直接送去抢救,比在家近。适合你们家这种都是高危人群情况。 你就说选哪种吧?婆婆妈妈的。” “那就第二种。” “ok。选择带哪个?小媳妇还是妈?” “你在哪个医院?” “仁信。” “那就我带我妈,你带朱颜。你那里离妇幼医院近。” “行!你把她们思想工作做好。一会儿call我,最好明天一早就搬过去。” “嗯。你这主意高明!大恩不言谢了。那我就把朱颜拜托给你了。” “成。那就这么定了。这次还算个爷们!一天到晚把担子扔给郝音算什么好汉?!” “如果你选,选哪个?” “哪个都不选。我选郝音。” 郑慈航打开书房门时,两个女人差点倒下去。还好婆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朱颜,却被朱颜嫌弃的推开。原来她们一直在门外偷听。 这世界,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看着这两女人间的暗战,郑慈航开始有些同情钟志文。无疑从一个火坑又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而钟志文从沙发上站起来,望着郑慈航大步流星离开,心里闷闷的,酸酸的,很痛。 他很想问,那郝音怎么安排。但还是忍着没有开口,既然下定决心要做到放手,不再纠缠,就不如从今天开始吧。 心痛如此,不能自已,却只能黯然神伤,装作安然无恙。 出了这个房间门,他们分别又是高冷男神、杏林高手:郑医生和钟医生。 【快快收藏,投票支持桃桃吧!】 第45章 今夜讲故事1(二更) 那边的两个男人在打了一架之后,谈了些忧国忧民的大事。 就在同一个四楼,就在钟志文家对面那边,却是从傍晚七点到现在都是其乐融融,欢笑不已。 六人挤着坐一圆桌。孟老师和孙老师坐一起,孟老师边上顺着排雪柔、老奶奶、强子、郝乐。孟老师看着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平日里就她老两口在家,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一个在上海,一个在纽约。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大圣,把老领导送你的那瓶20年茅台拿出来。我们今天每人都喝点。高兴!听说强子和郝乐还去干了件大事,当了回大英雄。咱得庆祝庆祝!”孟老师满头银发,过年之前还烫了个奶奶卷,非常的时髦,在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 “好嘞,小师妹。”孙老师点点头,一脸笑容,慢悠悠地扶着桌子起身,“师妹,是书柜里下面柜子里最底层那几瓶吗?” “是的,是的,大圣,你快去吧。”孟老师笑着使劲地摆手。“我跟你们说。大圣以前酒量可好了,茅台二斤都不费事。不是我看着,早就被这糟老头子喝没了。大圣你说是不是?” “是,小师妹说的都对。”孙老师又点点头,颤巍巍地向书房走去。看起来,孙老师有帕金森综合症的样子。 桌子上的人都哈哈哈地笑了。 其实上午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老两口的有意思之处。只要在他们家就觉得喜庆。为啥,一来一去都是“绰号”的叫着,让人倍暖心。老爷爷姓孙,老奶奶称他为大圣。老奶奶姓孟,却叫“小师妹”。 尤其是这耄耋之年的老爷爷,轻声地叫着“小师妹”的时候,特有一番爱意和亲热。 “孟老师,您今天的口红好漂亮啊!特配您气质,特年轻。跟您说,您这个玫红色,年轻的女生涂的是青春。您这样的气质女神,妥妥的端庄大气!”郝乐站起身来,给大家倒可乐,一遍声色并茂地点评孟老师的口红,抑扬顿挫的语调,眉飞色舞的表情,又真诚又夸张。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哪有哪有,还女神呢。老了。这是我儿媳妇从上海带给我的。一直没用。老觉得太粉,太嫩了。今天年轻人多。装回嫩,是不是?大圣!”孟老师也是个乐呵的老太太。 孙老师进了屋,大概没听见。郝乐自然就顺着接了话。 “您都是永远的小师妹,自然在爷爷心里是永远年轻漂亮的嘛!” 孟老师听了这话,七十多岁老太太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哎呀,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老两口子这么互相叫了几十年不觉得,今天跟你们在一起了,突然发现有点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啊,大圣?” “是,小师妹!”孙老师抱着一瓶老式瓶子的那种茅台酒,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坐下。 “孩子们都笑话我们了!” 一直沉默地微笑着的冷雪柔脱口而出应道,“哪里会呢,孟老师。我们羡慕都来不及。” “就是,就是!”大家随声应道。冷雪柔只觉得有一束目光若有若无地看过来。 “孙老师,跟我们说说你们的故事呗。这‘小师妹’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呀?”郝乐纯属一暖场子的开心果,接过孟老师递过来的玻璃小酒杯,放在跟前,逐一给满上,然后再递过去。 “我不喝酒。谢谢。你们喝。”冷雪柔连忙摆摆手,很是局促。 “喝点,喝点。必须得喝点。二十年茅台,比你年纪都大吧?而且确保是真品,是大圣领导当年送他的。这么有年头的酒啊,必须要尝尝~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喝点。” 孟老师热情地把小酒杯从郝乐手里接过来,放在雪柔跟前。“老头子,要不,你就讲讲咱‘小师妹’的故事?或许对孩子们有点启发。” “好叻,小师妹。”孙老师把酒杯端起来,仰起头望着孟老师,“可以喝口再讲不?” “好,好,好!你有糖尿病,少喝点。啊?”孟老师娇嗔地看着孙老师的眼神,就像是从小说里来。 “孟老师,听这小师妹,我怎么老想起来令狐冲的小师妹啊,岳灵珊。您这个不会跟那个有关系吧?” “呃,小师妹让我讲。那我就讲吧。”孙老师抿了一口酒,闭上眼睛还品了品,而后微眯着眼睛摇着头开始回忆他们的往事。 “哎呀,这个怎么还就像昨天一样,小师妹。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比你们的孟老师呢,高三个年级。你们知道,我学植物的,她学经济的。我都大四了,她才大一。可不是小师妹么。对吧?本来八竿子打不着。对吧? 缘分啊,这个事很奇妙。就像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吃饭,喝酒,本来都不认识的,对吧?而且我那个时候,愣头青啊,压根没谈过恋爱,觉得咱乡下来的,城里的姑娘高攀不起。 有次呢,也是过年之前,我们几个老乡一起吃饭。小师妹也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挪不开眼。就是那种感觉。我就想,就是她了。这辈子就是她了。可一看你们孟老师就是个城里姑娘,特漂亮。我一想,这完蛋了。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哈哈哈~~” 说到这里,孙老师自个爽朗地大笑起来,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孟老师也边上也不拦,就随他去。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回到了青春的那段日子,温柔而深情。 “嗯,来,我们先喝一杯。再讲故事。”孙老师开心地把酒杯递给郝乐,让小师妹亲自给再次满上。 一时之间,开心得像个孩子。 第46章 今夜讲故事2 (一更) 孙爷爷润了润嗓子,清咳一声,“小师妹,那我可就开始讲喏?” “你讲,你讲~~”大概是年纪大了,孟老师特别喜欢听老伴孙老师讲过去的事,听多少遍都不厌。 “你们知道吧?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孟老师,就是我的小师妹,是在武大的食堂里,珞珈山上那个。我当时呢,我就看傻了。孟老师,呃,那个你们年轻人怎么说的,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大家听到这,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真个有趣的老爷爷~ “对,就是郝乐看她的眼神。就这样”孙爷爷就指了指郝乐,又指了指冷雪柔。 雪柔白皙的脸一下子红的滴血,低下头头,眼睫毛扑闪扑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大圣,你个糟老头子怎么这样。乱点鸳鸯谱~~你看把雪柔弄得” “小师妹,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郝乐,你说是不是?”孙爷爷端起酒杯,递上去,“来,郝乐,我觉得你这孩子挺不错。性格好,开朗,有前途!跟我当年一样愣头青,从你的眼神我都看出来了。咱,喝一个!” “那个,我”郝乐看着冷雪柔窘迫的样子,一时也很着急,不知道该说啥好,直接和爷爷碰了碰杯,干了这杯酒。 嗯!茅台喝起来还真的不一样。二十年的似乎也不一样。不错! “算了,算了,大圣。就别讲了,我都不好意思了,还粉丝呢。是不是得做成一锅冬瓜粉丝汤呀?我可记得你当初的大头冬瓜样。来,来,别光顾着说,咱快吃菜,都凉了。强子,王婶子,你们都吃。” “谢谢孟老师,您也吃,您太客气了。”王奶奶坐在这里感觉很拘束,啥都不懂,也不知道说啥。在这古香古色,坐拥书城的屋子里,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强子也笑着点了点头,腮帮子却酸酸的。其实他的感受也差不多。尽管他知道孟老师和孙老师都是极友善,极没有架子的人,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但这样的场合大概只适合郝乐这样的文艺青年。 “唉~小师妹啊。其实我想讲,今天就想借着酒说一说。非冠疫情这么严重,你看看医院里都是那么些病人,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这些话,我都想说给你听,小师妹。我也想说给强子听。” 说到这里,老爷爷停顿了一下,又端起酒杯跟强子碰了碰,“来,强子。我们喝一个!就跟你说,咱们从农村来的。啥方面都得要有志气!就是那个人穷志不短!我觉得强子,你这小伙子能行。想做啥,就去做!” 孙爷爷说着又喝了一杯,看向强子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吃菜,吃菜。大家吃菜。其实那个时候的我,最像强子。农村来的,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你们孟老师,我的小师妹,不仅是武汉的城里人,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儿。祖上都出过状元的。 就跟着我这么个穷小子,过完了这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啊。好多你们现在年轻人想象不到的苦。小师妹,我敬你一杯,你跟着我这些年受苦了” 孙老师的左手扣紧了小师妹的手。两只手都有了散落的老年斑,瘦骨嶙峋,紧紧地扣在一起。 孙老师侧身端详着小师妹,五十六年的伴侣。虽然眼睛已经有些浑浊,脸上很多皱纹,青丝变成了银丝,但那盈盈的笑意,大家闺秀骨子里的矜持,书卷熏陶的知性,依然那么地美 “我见到你的那天,你笑的真好看,就像现在这样。” 平时最闹腾的郝乐,此时都沉默不语。看着两位这么多年还这么地甜蜜和恩爱的老人,又是感动,又是好奇,他们的秘诀是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不好?小师妹。你看你,还这么年轻。” “不行,老头子。你别这么说。今年大年初一呢。高兴的事。你看看你,糟老头子,才喝了几杯就醉了。就乱说话!”孟老师笑着道。 “师妹啊,醉就醉嘛!我就是以前太清醒了,爱计较。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了你!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跟你拍一套婚纱照,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真是遗憾啊!” 说到这里,王奶奶悄悄地抹了抹眼泪,大概是相差不多的年龄更懂得他们那个年代的感情和缺憾。 “孙老师,我可以帮你们!我不是学美术的吗?可以帮你们照一些生活照,然后p成婚纱图。就是合成的意思。”郝乐的语气严肃的不像样,简直太严肃,太专业了。 “真的吗?” 孙爷爷的声调都是飞起来的。 “嗯!当然可以,必须可以。” “真是太好了,大圣!” “可不是嘛,这帮孩子太能干了!”孙爷爷给孟奶奶夹了块雪柔做的红烧鸡翅。“尝尝!” “我们先吃饭吧!一会吃完了,就给你们照。下午一倒腾,我都饿扁了。强子哥,你呢?来,孟老师,我给你盛碗汤吧。” “不行,不行,得我来。得我来。”老爷爷摇了摇头,慢慢地颤悠悠地站起来,拿起郝乐递过来的汤勺,小心翼翼地给小师妹舀了一小碗汤,放在她跟前。 “小师妹,你慢慢喝。” “大圣,你慢慢坐。” 在场的人,被两个古稀老人秀了一脸的恩爱,撒了一大碗狗粮。 对面的郝乐既然已经被授权,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个温馨的瞬间,正好咔咔咔地拿着手机一阵连拍。 就连王奶奶都很想念在老家的糟老头子。到老了,就是个伴!谁都缺不得。 人啊,这辈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知不觉,甜的苦的,一晃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郝乐正要站起来,给冷雪柔也盛碗汤,手机响了。 “是我姐的!” “我来吧!”强子站起来,拿过冷雪柔的碗。“别烫着手。” “喂,姐。我们还在孟老师家吃饭呢。今天的事啊?很顺利啊!我跟你说,强子太厉害了。对!很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他把伞给卖了,不过是便宜卖的。对,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做的?卖的钱我们拿去各个药店买了口罩和医用手套给捐了。 嗯!可不是嘛!要不是他,我们连医院都进不去。今天人人都夸我们活**呢,那个帅气!说不定强子哥已经上电视了,或者被拍到抖音里了。我跟你说,他今天老帅了~就那身冲锋衣,你给我从英国带回来的。对~ 姐,你晚上住哪?不会住什么钟志文家吧?你赶紧的给我跟钟家脱离关系,别扯些有的没的。那你怎么办?住哪?好吧。你不会被那个什么郑医生拐跑了吧?那好,那我挂了。姐,你保重!” 郝乐挂了电话,又是生龙活虎小逗比一枚。 “来,来,来,我们给你们讲。我们的强子,真是个人才啊!听网上说武汉好多地方在招志愿者,我觉得我跟强子可以报名~” 第47章 今夜讲故事3(二更) 在郝乐绘声绘色中,大家一起回到了下午时分,经历了两个年轻人搞事情的热血澎湃。 下午三点半,小雨转中雨。 医院边上大楼的地下停车库。 “强子,你再帮忙数数,一共多少把了?我每次数的都不一样。坑爹啊!姐说要买200,300把。是不是也差不多了?还要不要再跑几家看看?” “差不多。贵的39块的这种有50把,便宜的26块的差不多有250把,加上刚刚武商的值班经理送的100把。有400把了吧!好像多了。” 强子在后备箱那边埋头认真地点着数量。刚刚有个私人超市老板还很好心的送了两个透明的储物箱给他们。 “多了好啊!就怕不够!也不枉我们跑这么远。真冷啊!刚刚那个老板不是还说,如果卖不掉,可以退的吗?小票在你那不?得拿好了。”郝乐使劲地剁了剁脚,穿了个胶鞋,感觉脚都冻裂了的痛。 “强子,你不冷吗?” “不冷。”强子的脸冻得通红,乐呵呵地说,“哥,要不我把这衣服脱给你?” “不用。你说咱穿成这样,会不会被人打出来?哈哈哈哈!土味防护服。让我感觉好像那个金庸小说里的那个什么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嗯。好像是。”强子看看郝乐和自己穿着现买的水蓝色大雨衣,套着塑胶手套,穿着塑料胶鞋,戴着女士日常用的遮阳那种带塑料面罩的帽子。 “我姐说一切听您的安排。强哥,请指示~”郝乐做了个武林人士的抱拳动作。 “哥,这个咱不行。”强子又习惯性地想去挠头,此时却无处可挠。 “没事。你就只管说。” “我是个粗人,也不懂啥大道理。说了,哥你别笑我。这伞最好不能要送,得卖。对不要钱的东西咱一般都不珍惜,还会争的头破血流,甚至打架都可能。像俺村里为了灌水田,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在医院里面,这样怕是不行。” 强子说到这里,又习惯性地快速眨眼,“哥,你觉得咋样?” “嗯。我觉得有道理。那卖多少价合适呢?都卖10块?” “怕不是要像在农贸市场上卖菜。看人定价。先开个高价把好的卖了。再便宜卖差点的。那些急着走的,买的起的会先买。因为价格贵嘛,大伙儿一开始也不会抢。” “嗯。有道理!接着说,接着说。” “便宜的后卖。然后贵的卖20,便宜的卖10块。还有哥,咱是不是先留20把贵的天堂伞给医护人员?” “这么贵,会不会没人买啊?” “贵的只有三十把。应该卖的出去吧。你让我说的,我就说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成不成。我挺笨的,只会点简单的想法。” “我觉得成。强子,你真行。那卖了的钱呢?是还给姐还是直接捐了?” “那钱,要不咱去买些街上再买些专业的口罩捐给医院?刚看手机说,医院里的口罩和防护服都很紧缺呢。全国各地捐的物资还没有分配到。” “你这主意不错。我也看到那新闻了。听说得有的医院都在自制防护服。那咱就捐口罩!只是这么多伞,我们怎么搬过去啊?连着这两箱子搬过去?” “要不哥你把车开过去,把我跟箱子都撂在医院门口。你在这边停好车去找我。不过有个事我做不了,得哥你来。” 郝乐一听乐了,还有自己发挥之处呀。 “强哥,你说!啥事?” “那个。你看。我这样也不像个有钱人。我说要把卖伞的钱用来买口罩捐出来。就怕门卫,还有那边保安不相信啊!” “强哥,别这么说。我觉得你能力这么强,以后多的是发展机会。来,上车!咱们走起~~” 这郝乐上车绑好安全带,车子启动了以后也不马上出发,而是在手机上找了首歌,接通蓝牙放起来。 “一支竹篙耶,难渡汪洋海 众人划桨呦,开动大帆船 一棵小树耶,弱不禁风雨 百里森林呦并肩耐岁寒耐岁寒” 郝乐都跟着刘欢的歌词大声唱起来,豪情万丈。强子也深受感染,低声哼起来。 然而,果不其然。 强子和郝乐把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下。打开车门要去搬箱子。 保安室里立即冲出来个穿着雨衣的保安。 “这里不准停车!赶紧走,赶紧走!别挡路!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保安一看这武装的像异世空间里穿越过来的两人,在深褐色的面罩下又看不见面容。又是好奇,又是紧张。 “你们俩是干啥的?鬼鬼祟祟的?民警可就在里面!” “保安小哥,我们是来捐东西的。”郝乐一本正经地说,声音正派又洪亮。 就在这时,细碎的雨声中还可以听到一直循环模式的《众人划桨开大船》,正唱到: “你加我我加你大家心相连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 号子嘛一喊浪靠边” 保安听着这古董歌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两个的诡异装扮。 “捐啥?” “捐雨伞!” “呃,这个不需要,不需要。我们这只接受口罩、防护服、呼吸机的捐赠。你们快走!别挡道!一会救护车就要到了。” “呃。我们也捐口罩!”郝乐转头对着强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明明黑乎乎地看不见,这两人竟然超级默契。 强子立即从车里搬下两个箱子放在路边。 雨打在箱子上啪啪啪地响。 第48章 今夜讲故事4 (一更) (今天状态不好,头痛咳嗽,先按大纲把故事写了哈。后面再修改完善) 强子站在雨里,两个置物箱摞在一起,就在边上。 郝乐已经把车开回地下车库了。 这土味装扮,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黑色带防晒功能的面具型女帽。灰蒙蒙的防晒塑料界面,和着雨水,看不太清外面的东西。 他和保安兄弟就这么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互相打量。 “嘿,兄弟。你把箱子搬这边来吧。外面雨大。”小保安对他招了招手。 强子弯腰想同时抱起两箱子,发现箱子有点太大,又有雨水,很不好抱起来。眼看着上面的箱子就要滑下去,却完全腾不出手来扶。 “要搭把手吗?我来帮你”小保安跑过来,把上面的箱子扶稳,顺手抱起来就走。 这下就轻松多了。 强子穿着的雨衣一直在滴水,他也不好意思进保安室,就站在外面的屋檐下等郝乐。 “兄弟,抽根烟吗?冷不?进去等吧。”小保安刚刚进了保安室,看强子还在外面等着,就又出来了。 “不了,谢谢。”强子笑着摆了摆手。 小保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支,自己抽了起来。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个来捐口罩的。但就这两人打扮的这么土味全武装的。 “兄弟,你们上哪去弄的口罩啊。现在全武汉城都缺。能给哥几个不?哥这戴着的都已经好几天了。雨都打湿了。” “呃,我问问我哥。”强子这个时候有点窘。箱子里只有雨伞,上哪弄口罩去,只好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想问你个事。” “啥?说吧。”虽然小保安听这人的意思好像是不愿意给,心里有点不舒爽,也有点失望。 “你怕不怕?”强子问。 “怕,哪个子不怕呢?你知道吧?不说这医院三台救护车10分钟就回来一趟。唉,前天就在大厅里,还死了一个呢。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还抱着个娃娃,好可怜。” 小保安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压抑,猛地又抽了两大口烟。 “你们以后没事别来这里了。听说这病特厉害,最后人都是活活憋死的。” 强子闻到烟味有些刺鼻,喉咙里有些难受,想要咳嗽,就往边上特意挪了好几步,“嗯。一会我跟哥商量商量。” 这个无意的小动作,却让小保安误会强子嫌弃他可能身上带病毒。就没了刚刚的热情,自个跑进保安室了。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 不知道这空气传不传染?小保安看着一辆救护车又鸣叫着从街道拐角处驶来。心里一凛,唉,又多了几个重症患者了。这工作还要不要做呢? “强子,走!”郝乐小步跑过来,穿着的蓝色斗篷雨衣随着风鼓起来,有一股诡异的帅气和好看,仿佛有点中世纪骑士的气势。 “走!”强子抱起重的那个箱子。 “你们俩等等。我要跟领导汇报一下。” 小保安拦住了他们,拨着座机给小领导汇报了下,说有两个人在门口要来捐口罩。 强子和郝乐只好又放下箱子继续在屋檐下等,不约而同地在纳闷,要通报,怎么刚刚不通报。 “哥,一会口罩给这保安小哥几个吧。我看他挺热心的。” “可以啊。一会见了领导是你说,还是我说。” “哥,你说吧。”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嘴笨。” 正说着呢,那个小领导就风尘仆仆地从医院里面跑过来。 “口罩在哪里?你们就是那俩热心的市民吗?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太及时了。我们现在都缺的厉害。”小领导正要热情地与两位握手,发现他们俩从头武装到脚,只好放下手来。 郝乐和强子却面面相觑,尴尬的不得了。口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这牛皮吹大发了。 “领导您好。我们是周围的市民,在网上看到咱们这边好几家医院都在求助口罩和医疗物资。我们想出份力,但是口罩还没有买到。” 没有口罩,那喊什么捐口罩,这不是瞎掰活,给医院添乱吗?本想说,你们闲着没事别来整事了。但看地上两箱东西,又不像是来作秀或者耍人的。不免有些好奇。 “没有买到?那你们这两箱子里是什么?”小领导满腔的热情和希望也被扑灭,被眼前俩小伙子给整蒙了。 “雨伞。”强子老实地答道。 “你们捐雨伞?给医护人员吗?”小领导听到这个答案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有些惊喜。这些市民还是挺热心的。下这么大的雨,确实很多医生护士没带伞。 “是的。我们也还想卖给这些看病的人。便宜卖!”郝乐一改平日里的逗逼,此时格外的严肃认真。 这下小领导不满意了。封城是封城了,街上没人,生意不好做,也不能把生意做到医院来啊?把我们医院当市场吗? 他语气里顿时有了很多不悦,“那不行!医院不能摆摊。我先走了。现在的年轻人!太不知道轻重了。以为我们闲的慌吗?” 说着转身就要走。 “请等一等!我们卖不是为了赚钱!都是赔本卖的。这还有黄商的一个经理捐的一百把伞。刚刚买的伞三十九一把,半价二十卖。原价二十六买的,十块卖。门口好些没有伞,都没法出来买吃的。我们就想帮帮他们,真不是为了赚钱!”郝乐一着急,脱口而出。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计划泡汤,门口那些人继续被困。只好豁出去了。 “哦?既然不是为了赚钱,那为何不直接送给他们呢?”小领导听到上面的一番话,不由得好奇,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土味武装的小青年。 “因为不要钱的谁都想要,就会争抢,并不好。现在大家在医院都是等着救命的。不能因为一把伞,乱了医院的秩序。”强子这都是他基于做村长的一些经验的。村里人以前出现过为浇水稻争水打得头破血流,为了领取免费的赠品还出现过哄抢和踩踏。 免费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嗯,也有道理。”小领导打量着说话的年轻人,感觉这小伙子很有智慧。只是黑乎乎的遮阳罩看不清楚面容。 “领导,您看,这是我们刚刚所有的购物小票。采购的价格都有。这是捐助者的姓名。这是武商值班经理给我们开的介绍信。我们只是跑腿的。想着一会卖完了再去买口罩。” 说着,强子递过来一堆纸条。 “如果您这边有顾虑,我们可以直接把卖了的钱捐款。我们真的只是想帮帮这些被困在这里的人,也想去外面找一些口罩给医院送过来。要是不信的话,我俩可以把身份证压这!” 郝乐见面前的领导接过了纸条,似乎有了松动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说着就撩起雨衣,从内兜里摸出来身份证递过去。 “哥,我好像没带身份证。”强子一听要身份证,心想,糟了。换衣服忘了拿了。 “没事。哦,郝乐!行,你们俩小伙子有心了!我们这边不接受捐款。要捐款的话,捐给慈善总会和红十字会吧。你们快进去!我也注意到好多人没带伞走不了。我让老胡帮你们维持下秩序。” 小领导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名字,拍了拍郝乐的肩膀,笑眯眯的。眼神里都是赞许。 在胡警官的协助下,大家都有条不紊地排着队,一手交钱,一手拿伞,秩序井然。 大家拿到伞时,几乎都不忘真诚地对两小伙子说着“谢谢!”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好心人,冒着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这么严重的疫情,特地跑来医院卖伞。虽然要收费,但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也知道这些伞的价格远远不止他们收的10元,20元。一个个都特别地开心。 这些喜悦的心情都溢于言表,成为阴郁寒冷的天气里,这让人窒息的焦虑和痛苦中的一点温暖,一点光芒。 人群一个个地散去,打开伞,在雨里开出一朵朵的花来。 伞很快地卖的八九不离十。除了之前专门留下给医护的二十把。还剩了四十把普通伞。 “现在怎么办?” 第49章 今夜讲故事5(二更) “后来呢?那四十把伞后来怎么样了?”孟老师喝了口汤,好奇地问。 “这两小伙子都不错啊。有勇有谋!”孙老师又给奶奶夹了些排骨,“小师妹,吃排骨!” “后来,我们把伞就带回来了,出门的时候还送给了一个女孩一把。本想把剩下的还给那个商店老板的,过去的时候都关门了。 对了,你不知道啊。我们送那二十把伞送给护士们的时候,他们老高兴了。一直夸我们呢。还有好多人拍照。跟你们说,说不定一会微博或者抖音就有了。” 郝乐说完,吃了口红烧排骨,美滋滋的,见老爷爷又把杯子推过来,赶紧毕恭毕敬地碰了一下,两人一起干了。 “说来送伞那个女孩子挺可怜的。父亲在重症室刚刚去世了,母亲还在那排队检测。她还不得不瞒着母亲,不能表现出来,怕打击太大。唉!这一家人啊,真是难。”郝乐想起门口在那捂着嘴嘤嘤哭泣的女生,就一阵心痛。 “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才对的起这好日子。”王奶奶端起小酒杯站起来提议。 “好!”一桌人不约而同地慢慢站起来,把手里的酒杯碰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祝我们大家新的一年,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祝我们的国家早日取得抗疫的胜利!加油!”孙老师慢悠悠地,抑扬顿挫地说,声音沧桑浑厚又满是慈祥。 “干杯!” “大圣,你今晚喝的不少了。干了一杯又一杯。不能再喝了啊!”孟奶奶笑眯眯地把孙老师的酒杯抢过来,攥在自己手里。 “小师妹,再喝一点嘛!你看小年轻都不陪我喝。”孙老师央求着,又从孟老师手里抢过来,撒娇的样子像个老小孩。 “孙老师,我敬您!祝您健康长寿!”强子端着酒杯站起来,黝黑的脸上也有一点点变红,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后来你们捐口罩了吗?”冷雪柔吃了口蒜苔炒腊肉,一时很想很想家,心里不由得很是伤感和惆怅。她最爱吃这道菜了。 母亲每年过年都会隔三岔五就做这道菜给她吃。同时为了让这道菜好吃,都采用的古方灶火熏腊肉。先用盐均匀涂抹大块五花肉条,腌上几天,吊在炉灶上方,任由火烤烟熏。 这种肉一般要一年半才比较入味,三年以上的才更好吃。所以哪怕家里装了煤气灶,母亲都坚持天天用灶台做饭,就是为了给闺女每年都吃上这美味的烟熏腊肉。 “捐了。强子,要不你来说?不能光我说啊。今天你是大功臣。你来说,你来说。” 郝乐感觉自己有点晕乎乎得,脸上热得慌,干脆放下酒杯不再喝酒,改喝酸奶了。 “还是你说吧,哥。我们喜欢听你讲故事。”强子腼腆地笑笑,“其实我们都是跑腿,郝音姐才是真正的大善人。她都捐了差不多一万块钱。” “我姐吗?我姐人好不错,但她真不差那钱。人家是股神。十万扔股市,一个星期就出来一万块。” “那你姐姐真的很厉害。她是学金融的吗?”孟老师吃了口排骨,酸酸甜甜的。她是学经济的,所以听说在股市里这么精明能干的并不多。股市里有句俗话,叫做七亏二平一赢。意思是,只有10%左右的人能够赚钱。大多数人都是被股市打劫财富。 中国的股市,还处于初步发展时期,市场发育还不完全,存在很多信息不透明,还有其他违规操作的情况。前几年更出现过熔断、千股跌停这类的壮丽景观,最近两年有所改善,但想要从股市中获利,还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嗯。我姐这个是挺厉害的,我看过她的股票账户,基本每月都是10%以上的盈利。她也以前给我同学推荐过股票。后面证明买卖点确实很牛。就是一个缺点。潜伏期有点长,一般要个一周时间。” “她是有什么量化工具吗?”孟老师越听越好奇了,还有这种股市奇才啊。 “这个我不知道欸。改明儿我问问她。您是对这个有研究吗?” “也没有。不过我大儿子在美国华尔街做量化投资。所以稍微懂点。对了,刚刚这话岔开了,你们买到口罩了吗?我大儿子昨晚还打电话问我,怎么给国内捐口罩,说武汉的各大医院都在微博公开求助各类医疗物资。” “买的不多。我们跑了大大小小都有二十来个药店吧。几乎都脱销了。能买的我们几乎都搜罗来了。好几家还限购,每人只能购一个。我们好说歹说是要捐给医院的才卖的。说到口罩这个事还有气。你们猜怎么着?” “嗯,是挺气人。”强子冷不丁也来了一句。 “怎么了?”王奶奶好奇地看着儿子。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在路边卖三无产品的假口罩!我也是着急,当时没多想,两块钱一个,我们把他的口罩全买下来了。结果,真是太气人了。 到医院一看,那边的护士说买的这批口罩是假的。做的是跟医用外科口罩一模一样的,但上面标注的是‘一次性’口罩。对病毒一点防护都没有!买了五百个,真是气死我了。当时真该听强子的。可把我们给气死了!强子,你说是不是?” “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人!”强子鼓起上腮帮子,也是很气愤和不解。 “这种人会遭报应的!天会来收的。发国难财!”强子母亲王奶奶也为此感到无比地痛心疾首。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趁火打劫?败类,败类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古有云,不谋不幸之灾,不敛不义之财。卖你们的人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但造假的这些人就太可恶了!!!”老爷爷说着说着一时有些气结,不禁拍了一把桌子。“太可恶了!” “大圣,消消气,消消气。利益之下啊,总有一些人丧心病狂。国家会有法律管一管的! 你别气了,我们国家大多数人都是好的,都在捐款捐物的。你看看这两孩子不都挺懂事的吗? 我们晚点给邦业打电话。他昨天不是说了吗?武汉的留美同学会已经在联合行动,就要运物资回来了。” “孙老师,您喝点热水。”冷雪柔离厨房近,她从厨房里到了杯热水,递给孟老师。 孟老师接过水杯,柔声劝慰道,“大圣,来喝口水,别气坏了身子啊。我给你去弹段钢琴好不好?你最喜欢了。” 第50章 今夜讲故事6(一更) 孟老师小心翼翼地打开钢琴盖,坐下身,略一凝神,舒手弹奏起来。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配着一串珍珠项链,满头银发,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淡定从容。 熟悉的旋律从她纤细修长的指尖流淌出来。 那是《致爱丽丝》。 这是贝多芬为数不多的钢琴小品之一。甜美、浪漫、悠扬 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刚刚的烦躁、压抑和气愤随着旋律慢慢变淡而至消散。一个个渐渐地神色飞扬,嘴角上弯。 冷雪柔在托着腮帮子听;郝乐在站着靠着椅背听;王奶奶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满脸虔诚地听;强子则靠着椅背,右手放在桌子上放松地在听。 孙爷爷依旧端着小小透明酒杯,满脸爱意和幸福,一脸陶醉地在听。 此时,仿佛外面的一切风雨、苦难都与他们无关。只有此时动人的音乐,美妙的旋律。 一曲终罢,似乎琴键之间,空气之中还有袅袅残音,丝丝绕绕。 “好!”孙爷爷手掌轻轻地拍了下桌子。“小师妹,你弹的真好。”这次仿佛是怕小师妹生气,只稍稍抿了抿杯中的酒。说实在的,今晚喝的真不少了。 “这是什么曲子呀?真好听。孟老师弹的真好。”王奶奶似乎还在回味着。 “婶子,这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孟老师拢了拢右耳的头发,露出一颗小小的圆形珍珠耳环,雅致而精美,与今天这身装扮特别的搭配。 “这首曲子,听说还有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孟老师转过身,看向大家,“听说这首曲子这么甜美浪漫,但并不是献给自己的爱人的。而是关于一个善良的叫爱丽丝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为了帮助双目失明的邻居在病重之际的一个想看见森林大海的愿望。然后贝多芬创作了这个曲子。” “怪不得。我刚刚觉得又回了老家,看到了我家的麦田。还以为是自己太土不拉几,太想家了。哈哈哈~”王奶奶似乎经过刚刚的那些聊天,加上又喝了点酒,渐渐有点放开了。 “这正说明婶子您很有艺术细胞呀。您要不要学?这个不难的。”孟老师笑着夸赞道,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不成,不成,我哪学得了这个。”王奶奶摆了摆手,“像雪柔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可以学学。弹这个曲子啥烦恼都没有。我老婆子年纪大啰。” “哪里年纪大了。俺老孙还没说自己年纪大呢。你们说是不是?”这次,孙老师一口把酒给喝了,笑呵呵地看着孟老师,“你们都年轻,年轻的很呢!” “郝乐,快,你把酒赶紧给藏起来。你们孙老师不能再给他喝了。”孟老师见糟老头子又要去拿酒瓶倒酒,一下子急了。今晚怕是至少有二三两酒了。 郝乐也很是听话,把酒藏在自己身后,“孙老师实在对不起您了,孟老师都说了,您不能喝了。孟老师的命令,咱必须得执行。” “行,行,行。小师妹的命令,我也执行。”孙老师有点失落地把酒杯放到孟老师的位置上,似乎这样可以就眼不见心不烦也嘴不馋了。 “真是好酒啊!这样吧,刚刚小师妹给我们弹了曲《致爱丽丝》,我想给大家念一首我最喜欢的诗。那就是高尔基的《海燕》,送给大家。” 孙老师颤巍巍地站起来,立直了腰杆,打开双肩,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 大家默默地听着,在孙老师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抑扬顿挫的朗诵声中,情绪被一点点的拉高、累积,直到,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出那最有名的一句: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这是勇敢的海燕” 朗诵到最后,老爷爷原本响亮高亢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睛炯炯有神,右手挥在空中,仿佛正在面向那汹涌咆哮着的海面。 声情并茂、气势磅礴的朗诵,让大家都感到震撼。郝乐带头鼓起掌来。 “爷爷,您朗诵的太好了!再来一个~” 郝乐带节奏、人来疯的本性此时又不小心暴露了。 “好,那我就再来一个。小师妹、王婶子我们三个老家伙一起来唱首老革命歌曲!”孙老师似乎还沉浸在《海燕》的高亢情绪中,拿起酒杯发现里面没酒了,看向郝乐,郝乐无辜地摇了摇头。 孙老头不由得瘪了瘪嘴,委屈得很。这都多少年,不让喝酒了。这喝一次,还只让尝尝,都没尝出个味道来,就不让喝了。 “刚刚还说人家年轻呢,这会又变老家伙了。”孟老师假意瞪了孙老师一眼,“那我们唱《团结就是力量》好不好?年轻人都会唱不?” “会唱,会唱!”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大家随着旋律,声音嘹亮、声情并茂地唱起来。孙爷爷更是像一名指挥一样,双手颤巍巍地打着拍子。这首曲子此时太应景了。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向着***地开火 让一切不平等的制度死亡” 孙爷爷的声音低沉浑厚,孟老师的声音高亢明丽,王奶奶的声音响亮快活,强子的声音磁性沙哑,冷雪柔的声音轻盈细弱,郝乐的声音清脆响亮。 组成了一首气势磅礴的大合唱。 唱到后面两句,郝乐灵光一现,改成了“向着非冠病毒开火,让一切害死人的病毒死亡”。这一改,节奏还都能合得上,身边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循环两次,歌曲演唱结束时,所有人默契地鼓起掌来。大家都心潮澎湃,感受到了满满的勇气和力量。是的,团结起来就是力量。在困难当中要相信自己,团结起来,坚持抗疫,迎接最后的胜利。 这首歌,让在座的每一个人的心都连得更紧了。 第51章 爱情来临时1(二更) 郑慈航再见到郝音时,她正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拿着手机,站在单元门口发呆。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清瘦颀长,乌黑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肩头,雨夜中满是冷清萧瑟的味道。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到她身后。似乎有一股幽幽的玫瑰芳香迅速钻入鼻中,甜甜的,暖暖的。 “郝音,让你久等了。冷不冷?” 这声音醇厚而温暖。让郝音浑身一滞,转过身,简短地答了句,“不冷。”停顿了半分钟,又幽幽地问道,“你还好吧?” “还好。我们走吧?你的车在附近吗?”郑慈航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有了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却还是没有敢。他怕吓坏了这头惊慌的小鹿,从此躲入森林再也不见。 郝音却被这目光盯得很不自在,偏转头,答道,“在的,就在你车边上。你的车,我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把地垫扔了,用抹布擦了擦。也用车上的消毒液满车子喷了三遍。这会在那边散风。应该差不多了。” “下次这样的事情放着等我来。” “那个,真的对不起。”想起那被弄得一团糟,还被故意踢了几脚的奔驰,郝音还是有点内疚。 “没关系,郝音!那不是你的错。以后不要把不是自己的错,自己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好吗?那样”郑慈航心中一颤,喉结滚动,润了润嗓子,“那样,我会很心痛。” “郑医生,请你不要这样说。”郝音抬头正视着对方的眼眸,语气凛然,神情严肃。 说完便低下头,不再说话。脑子里乱乱的,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正如刚刚撞见钟志文和朱颜浓情蜜意一样,对于郝音来讲,此时都是太过复杂、一时难以消化的存在。 “那要怎样说?”郑慈航一脸无辜地弯下腰凑过去想看清郝音的表情。 “正常一点。”郝音一惊,别过头去,十分尴尬。 “哦,正常一点就是,你肚子饿了没?我可是饿扁了。我这么帮你,是不是要请我吃饭报答我啊?”郑慈航又一脸坏笑地收回腰,站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套,熟练地戴上。 “嗯,确实很饿。但我没让你帮我。你下午自己要送我们的。还有洗车的钱我转给你了。”郝音急于撇清这个人情。 就目前来看,这是个腹黑又霸道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在英国和自己见过面。自己一堆烂事没有处理清楚,可不想招惹他。疫情当前,离婚不久,完全没有心思再谈一次感情。 日久生情就靠不住,更别提什么这种一见钟情了。郝音心中一阵讥讽。 “你转的那钱不算,我还没点接收。总之你欠我的。何况,你不知道这一吐,害得我的车里有多少病毒。我可是有洁癖的人。”郑慈航把“洁癖”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下。挪开眼睛,故意看向别处,生怕憋住的笑意被泄露半分。 “钱我已经给了。你爱收不收。不够的话,告诉我数目。我给你再转。走了!”郝音不再接话,撑开伞,就要冲进雨中。 ”不行,郝音。你欠我一个亿!那怎么转?我的车是德国定制的。”这个女人,脾气还挺大,说走就走。郑慈航没带伞,他就直接紧跟着郝音奔进雨中。也不去拉住郝音,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淋到雨。 “你!你到底要怎样?”经过奔驰车时,两边车门都开着。此时闻起来那股恶臭味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股消毒水的味。她的心也稍稍放下来。 “我想你陪我去吃饭。好饿啊,但一个人不想吃饭。明天就要住在医院了。”郑慈航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雨点,在手心一点点地聚起来。 “我有事。”郝音看着他故意淋雨,很是无语。这不是她小说里常写的苦情戏么,老套的戏码。 “什么事?可不可以带上我?”说完这句,郑慈航都想给自己扎一针镇静剂。从前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这样无耻地撒娇卖萌。自己都被恶心到了,想打一个狗头保命的表情。 郝音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早上那个高冷严肃的郑医生吗?只好十分无奈地说出实情,“我一会要回家。” “回哪个家?” “还能有哪个家?我自己的家。” “哦。那你不能回去。李小梅很可能已经感染了非冠。” “知道了,谢谢,走了!”郝音解锁了toyota,拉开车门,把伞塞进郑慈航手里。她也知道这里面的风险,所以刚刚约好了,一会让爸妈把东西送到小区保卫处,她到那里去取。然后就住到外面的酒店,自我隔离十四天。 “等等!我刚刚替你揍了钟志文一顿,出了口气。不该要感谢下我吗?” “你为什么要揍他?我为什么要感谢你。”郝音语气冰冷,甚至带着些愠怒,“你不觉得,在国家大难面前,你这样儿女情长,唧唧歪歪,很可笑吗?你是医生,他也是医生。这个时候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了,是对自己负责,对病人负责,对国家负责吗?自私!无聊!” “郝音我”这是郑慈航第一次追女生,面对女神义正言辞的指责,他一时语塞,无力反驳,智商完全下线。 没想到,金庸大师武侠小说里的拔刀相助、英雄救美、服软卖乖的追妻秘籍好像都失效了。郝音说的也没错。此时此刻真不是儿女情长的好时机。 可是,爱情来临的时候,往往都不是什么好时机。或者说,爱情来临的时候就是好时机。 反正今晚已经跟主任请好假了。不能孤家寡人,回家吃泡面吧?他已经连着三天几乎没有合眼,所以主任特地批准他今晚回家休息一下。 面对郝音的拒绝,郑慈航虽然百分百理解。她说的都对。 这是一个悖论。他爱极了此时郝音的宏大世界观,却又恰恰是这样世界观所鄙视的对象! “郝音,你不能丢下我!我的那个车里都是病毒我没有防护,口罩又被打湿了,真的会被感染的” 眼看着郝音关好车门,按响喇叭,就要启动,郑慈航心生一计,扔下雨伞,伸开双手,车前一拦。 此曰,苦肉计。 第52章 爱情来临时2 (一更) 明明知道是苦肉计,郝音却没法无动于衷。 此时郑慈航就像傻子一样,张开双臂拦在车前。不远处还有一男一女往这边走,向他们张望。郝音禁不住又按了下喇叭。 然而,郑慈航还是不动。雨水都把他的头发打湿了,额前的头发都粘在额前。似乎有雨水糊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变得有些狭长。身上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颜色也深浅不一。 这万一淋感冒了怎么办医生追女生都这么幼稚无聊吗?当初钟志文追求郝音时,也没少做这种没谱的傻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的感情。 郝音发誓以后再开新小说,绝不写医生的言情,绝逼的中二,直男,还有傻得可爱。 无可奈何地摇下窗户,对着外面吼了一句,“上来吧!”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郑慈航小跑着去把自己车的车门车窗关好,径直拉开副驾驶门,就要进来。完全没瞅见郝音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坐后面!”郝音一脸黑线。 “我就坐这。”郑慈航才不管,直接坐下,关好车门,“坐后面,你就是我的司机了。” “现在也是。”郝音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眉毛上都挂着水珠在滴水,口罩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很是狼狈。顿时也很无语。这人有自虐倾向吗? “你自虐吗?得治!”郝音探起身,从后面座位上,扯过来一个小毛巾毯,扔给郑慈航。又从她随身背的包里找出一个n95口罩,又没好气地递给他。 这粉粉的有着小猪佩奇图案的毛巾毯软软的,柔柔的,好像是新疆长绒棉,闻着不仅有那熟悉的淡淡玫瑰味,似乎还有小孩子特有甜腻的芬芳。 “你女儿的?”郑慈航一边擦着头发和脸上的水,一边接过郝音递过来的口罩。虽然感觉自己有点刷低下限,但此时心里可美滋滋的。 “嗯。擦你头发可惜了。”郝音声音里不无惋惜地说,“这是豆豆最爱的唐宋阿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平日里睡觉都得抱着。” 郑慈航心里一惊。这还没出师,就把小公主给得罪了。凉凉 这个剧本没看过,该怎么接?郑慈航感到心里有点苦。 “早知道就不擦了。只能再给她买件新的补偿她了。” 郝音把郑慈航的车钥匙朝他扔过去,“赶紧锁车,我们要走了。我妈在等我。” 郑慈航立即遥控把车锁好,然后一脸乖巧地望向郝音。似乎在无声地说,“你看我是不是很听话。汪~” 郝音知道他在看自己,也不转头,直接点火启动,若有所指地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多新的,也不能补偿什么。” 郑慈航的心一下子结了冰,感觉浑身都有点冷。他继续把头发上的水尽可能地吸干。其实,他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医生也知道今后一段日子对于病人,对于武汉疫情的重要性。所以刚刚不要脸作的时候,都对各种参数进行了评估。 从未这样撒娇卖萌,从未这样蛮横无理。 只是因为怕失去今晚的机会,从今往后再无交集。 就像那次剑桥的相遇,明明见了四次,却都因为自己的冷漠和矜持,与她擦肩而过。 再想寻她,却无从寻起。总不能跑到剑桥街头逢人便问,“你见过一个戴着金色音符发夹的中国女孩?” 侧脸望着郝音,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她只是面无表情,很严肃地开着车。 “一会见到我妈,你不要乱说话。” “好的。” 郑慈航微微一笑,又是焦虑,又是有点兴奋。这么快,就要见丈母娘了? 郑慈航的这一笑,被郝音的余光看在眼里。他笑起来真好看,干净腼腆得有点像个大男孩。 她想,他应该可以笑得更好看。 这样的念头一钻入脑子,就被郝音毫不留情地掐灭。 作为普通人,要想过得开心,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想太多,尤其是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此时不光郝音纠结,郑慈航也同样。 这么隐私的问题,该请教谁好呢?谁能相信自己这么大个人还是第一次恋爱?太丢脸了。 他不安地打开手机,给姐姐郑慈安,发了条微信,“姐,第一次见丈母娘,有什么要注意的?有没有什么攻略?” 微信发送出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以他的经验,此时心跳频率已经达到130以上了。不由得心里暗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小鹿乱撞的感觉?” 摁息了手机屏幕,紧紧攥在手里,忐忑不安地等着姐姐的回复。 哪知道,就几秒钟,手机“叮”地一下响了。 打开一看,竟是姐姐的秒回。这简直是奇迹。作为某品牌连锁火锅店董事长的大姐,日理万机,还有秒回的时候? “你在哪里?什么情况?现在不应该在医院好好拯救病人吗?快点交代!还有今夜零点开始私家车禁行,你知道吗?”姐姐发完这句,不忘又立即补充上一条。 “??????” 郑慈航正要回复,姐姐郑慈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一惊,手机哐当一下掉到车座底下了。 手机固执地响着,是莫扎特的一首巴洛克风格的曲子sceniiii-ixgodiamlapace欢快高昂的开头。 看来这个男人的口味真是比较特别。不似郝音简单粗暴地选择《你笑起来真好看》。 郑慈航一时有点慌张,他抬起大长腿,俯身去捞手机。 好不容易在旮旯角找到,姐姐的电话还没有挂。铃声依然很固执地响着。郑慈航犹豫了一下,摁掉了姐姐的电话。长这么大,大概还是第一次主动拒接。 郑慈航心里默念:“对不住了,大姐!我真不知道如何在她身边谈论这个事情。” 挂掉三秒,连续三条微信传过来,发出连续的“叮叮”声。 “怎么回事?拒接电话?” “在哪里?” “和谁?病人?” 作为职业女性的大姐,问话总是这样单刀直入、击中要害。 郑慈航头皮发麻地偷偷看了眼郝音,回复了句,“快点,姐。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53章 爱情来临时3 (二更) “秘诀:礼貌,不说话,保持微笑。” 姐姐似乎怕自己的回复太简洁,郑慈航领会不了,又加了一句,“记住,多说多错,保持绅士风度即可。别紧张,正常点。” 打字速度超快。几乎是以意念回复的那种。 姐姐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加油!好运!” 这万年冰川融化了?郑家三世单传有希望有后了?爷爷奶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郑慈航一边心底里默念攻略,“礼貌,正常点,保持微笑”,一边手指翻飞地回了句,“谢谢姐。加油!” 回复完,发现额头上竟然有了微微一层细密的汗珠。 至于吗?郑慈航。别紧张,正常点。 路程很近,包括等了两个红绿灯,就十来分钟。郝音的车速渐渐慢下来。 郑慈航看见不远处小区保安室门口,站着一位穿着暗红色羽绒服烫着大波浪的阿姨,手里拉着一个戴着毛茸茸米老鼠针织帽,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小女孩。两人此时都在朝这边张望。 小女孩子似乎先发现了妈妈的车子。快活地扭过身去和老人说着什么。老人蹲下身子把她抱了起来。这应该就是郝音和钟志文的姑娘豆豆了。 郑慈航赶紧又给姐姐发过去一条,“还有,姐,怎么哄小朋友开心?” “小朋友?打错了?女朋友?” 郑慈航想了想,这个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家里一直以来都很古板很多规矩,还是不要先把郝音的情况通通交代的好。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算了。 他便顺着姐姐的话,回复了句,“嗯,女朋友。” 郑慈航回完消息时,郝音已在大门边的街道旁找了个位置,很快停好了车。郝音停车的技术还不赖,他略有惊喜。没有性别歧视的意思,但之前确实见过好几个女司机,无论是侧方停车还是倒车入库,都要费半天劲。 一抬眸,见着了一个有着娇嫩明媚笑脸的小不点,正对着他们车子使劲挥手。 他的心一下子暖化了,想起下午抱着甜甜在怀里的感觉,软软的、萌萌的,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愈加可爱了几分。 “女儿她叫什么名字?”郑慈航忐忑不安地问。 “豆豆。”郝音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一会不要乱说话。” “好。”郑慈航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算了,你还是留在车里等我吧。”说完,郝音打着伞就下了车。 郑慈航一下子沙雕了。刚刚想了半天的开场白,应该配合的表情和语气,还有酝酿好的“正常”心态。原来根本派不上用场?! 有些气馁和郁结。 想着这句“你还是留在车里等我吧”,起起伏伏的心情又往上走,满是开心和期待。 一会去哪里吃饭呢?家里还是外面?外面这会哪里会开门?郝音晚上哪里住?要不住在自己那?她百分百不会同意吧。 对了,刚刚姐姐说什么?凌晨零点开始限行?那之前跟钟志文商量好的,今后一个人管一个的方案根本就不能等到明天了。两边医院都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没有车,靠走根本不行。 一看表,我去,已经十点了。必须,立刻,马上行动。 想到这里,他感觉想要把郝音拐回家一起做饭吃的计划,八成又泡汤了。死钟志文,总是害人,坏我好事,拖累我! 他无奈地拨打起钟志文的电话。响铃了很久才接,却是一个女声,“喂,是谁呀?” “我找钟志文。” “哦,他还在洗澡。等等,他出来了。”朱颜把手机递给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的老公手里。“老公,你的电话~” 钟志文接过来,浴巾却不小心滑了下去。一下子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外面。 两个人一时都闹红了脸。 “不好意思。”钟志文立即捞起浴巾,简单地裹了一下,坐在窗户边的懒人沙发上。 刚刚楼下郑慈航雨中拦郝音车的那一幕,他在楼上都看的一清二楚。心里一直都说不出的苦涩和难受,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去刺激一个孕妇。 郑慈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和煽情了?竟然用苦情计要郝音带着他一起走。 这个人可是以极度自律,不近女色出名。他为此还出过一个医学界的金句,“谈恋爱难道比解剖尸体研究病理有趣?!” 他和郝音就看个病就一见钟情?万年铁树开了花?钟志文一时很蒙。 “慈航?什么事?” “再过一个多小时,零点开始全市私家车禁止通行。我们的计划得提前了,现在就出发!而且还得交换下。我负责你母亲李小梅,你负责你的小媳妇。明天早上李小梅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郑慈航想到李小梅一天到晚为难郝音,还故意踢他的爱车,就很厌烦和愤恨。恨不得再给钟志文两拳解气。都什么人啊?! “什么?现在出发?我查下网上新闻。”钟志文立即在保留通话地同时,查了下百度,武汉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发了9号通告,确实如此。 “快点。别浪费时间。我们医院斜对面的弦歌酒店这几天还营业,我刚刚跟他们经理联系了。你带着人直接过去办入住就行。” “行。谢了。马上。”钟志文赶紧擦干了身上的水分,抓上床边的干净衣服,冲进卫生间。 还好,郑慈航走了以后,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发动两个女人,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在基本可以拎着箱子直接出发。 他一边套着内衣,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郝音怎么样,她这会和你在一起吗?” 一不留神,哐当一下,地上洗澡水还没有来得及拖,就着屁股摔了一跤。 门在这一瞬间推开了,“老公,你怎么样了?” 朱颜顾不得跟钟志文发脾气,指责他刚刚又去询问郝音的消息。急忙蹲下身去,拉钟志文起身。 “你没事吧?” “谢谢。”钟志文松开朱颜的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浑身只穿了件短裤。手机也在摔的过程中飞到浴缸附近。 朱颜突然上前紧紧地抱住钟志文,依偎在他赤着的胸膛上。滚烫、厚实,散发着雄性体味。 “志文,你的脸还疼不疼?那个郑慈航凭什么打你!”手顺着钟志文的脖子摸到他还有些肿的脸颊上。 “没事。” “志文,我好怕你不会不管我了吧。” “别怕。你会去我医院对面的酒店住下。”志文的身体有些僵直,他很诚实地有了一点反应。 “真的吗?那你妈呢?”朱颜喜出望外,之前听老公说要带婆婆,还非常地不高兴。觉得应了妈妈和女朋友同时落水救谁的老梗。原来男人在关键时候真的会救妈妈。 “真的。我妈去慈航那边。” 眼见着朱颜唇瓣娇艳、脸色绯红,钟志文刻意把视线往上挪了挪,越过朱颜的头顶。 “志文”朱颜从怀里探出身子,火热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我们能不能尝试着开始?让我做你真正的妻子好不好?” 说完,就伸出胳膊,拉下志文的头,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两唇相碰,滚烫异常。朱颜正欲深入,志文却猛然停下,压抑住急促的呼吸,脖子往后仰起。 “朱颜,我们要立刻出发。凌晨开始私家车辆就要限行了。得先送我妈,再去我医院那边。抓紧时间!” 钟志文说着就转身开始穿衣服。全然不顾朱颜的尴尬和生气。 第54章 爱情来临时4 (一更) 郑慈航给钟志文打电话时,一边在默默地注视着郝音。 郝音走下车时,豆豆胖乎乎的小身子就拱拱地想要下来。姥姥却怕一放地上,就该溜烟冲到郝音怀里去了。刚刚女儿在电话里反复叮嘱过,要抱好豆豆。毕竟还是个孩子,分不清什么是危险。 可豆豆却不让,又是拱屁股,又是踢腿。像个菜青虫拱来拱去。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她带着哭音的嘶喊在淅沥沥的雨声中格外响亮,让人心痛。 小小的人儿,实在想不通妈妈就在眼前,为何不让她来下,让她去好好抱抱妈妈,亲亲妈妈。 不是说妈妈去救奶奶了,是大英雄吗?为什么不可以抱英雄妈妈! “豆豆,妈妈今天去了医院。医院里都是病毒,所以不能抱你。等妈妈安全了,就抱你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去洗手啊!洗手就没有病毒了!”小人儿哇地一声哭出来,朝空中张开双臂,拼命往外面挣脱,腿使劲地往后蹬。 “豆豆,听话。姥姥抱不动了。要掉下去了。” 豆豆人小小的,但是发起倔来,力气却挺大。刚刚那一阵使劲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把姥姥丁晚香折腾得打了个踉跄,险些站不稳。感觉两只胳膊都攥不紧这个小妞妞了。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抱抱我呀!妈妈,你抱抱我呀!” 豆豆眼看最后一招都用上了,姥姥还不松手。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特别的伤心。 这一哭,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哭碎了。姥姥和郝音都禁不住掉下了眼泪。就连车里的郑慈航听着这哭声也心疼不已,既心疼豆豆,也心疼郝音。她作为母亲此时一定特别特别地难过吧! “你说你,非要去照顾李小梅,搞得都不能抱我家小宝贝。把我家豆豆都急哭了。真是个坏妈妈!” “她才不是坏妈妈!”豆豆使劲挣扎着拼命地蹬腿,哭得更大声了。 “我妈妈去救奶奶了!她是大英雄!她不是坏妈妈!” “是,是,是,妈妈是大英雄!刚刚豆豆怎么答应姥姥的?说啥了?”丁晚香看着豆豆小脸都哭皱了,米老鼠的帽子都快掉了。又拍拍又晃晃,给她擦脸上的泪水,心疼死小外孙女了。 豆豆一边抽泣,一边哽哽咽咽地说,“我答应姥姥说,就来远远看妈妈一眼。呜呜呜呜。一定会听话。不要妈妈抱” 豆豆止住了哭声,可豆豆的这番话却让郝音禁不住也暗暗地哭出了声。 “豆豆,妈妈也想豆豆。也想抱抱小宝贝。可是万一妈妈生病了,就传染给豆豆和姥姥姥爷了。我们昨天晚上吃年饭,怎么说的,是不是一家人要平平安安啊?”郝音抹了把眼泪,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温柔地安慰着女儿。 “是!”豆豆抽泣着,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动着,“可是我想爸爸,我想妈妈……” 丁晚香眼里也有泪花,只是她比郝音要克制些。 “对了郝音。晚上钟志文跟豆豆视频了。” “嗯。他马上要长期驻扎在医院。疫情现在很严重。”郝音又擦了擦眼角的泪,情绪上控制住了自己,泪却好像不由自主地往下淌。 “毕竟是豆豆的爸爸。还是很担心他。听说这个疫情上个月就有了。可能有很多人感染了都没有被发现。现在电视里满电视都是疫情,让每个人都很害怕。李小梅那边后来到底怎么样?确诊是新冠吗?他们怎么打算的?” “还没有确定。明天去拿结果。医院里的人真的太多了。人山人海,大人小孩,老的少的都有。我也不知道钟志文他们最终怎么安排的。刚刚在他家碰见他了。” 郝音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小了下去。她这算是临阵脱逃,不去管不去问最后怎么安排,当鸵鸟逃避了一切可能的责任。从昨晚到今天,从李小梅生死垂危到医院看到的种种,让她感觉自己也没那么坚强和伟大。 对医院里直面死亡和被感染威胁的医护和工作人员产生了由衷的敬意,包括对钟医生、郑医生。生而为人,趋利避害,肯定都是怕死的。但他们选择了坚守,比自己要勇敢得太多。 “你也不要自责,郝音。咱们昨天晚上也去了,也算是已经顾全大局了。我们都是普通人,凡事量力而行就好。不要勉强! 我相信豆豆爸爸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毕竟让你直接面对婆婆和朱颜,都是人命关天的责任,这对你很不公平。他们万一以后真被逼到没有办法的份上,你再去帮。不要主动施恩,那样反遭人怨。你别嫌妈啰嗦。这疫情真不是小事啊!” 丁晚香禁不住把内心底的话都掏心窝子说了出来。昨晚郝音走后,她也想通了。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帮助照顾好李小梅和小三,就算是替钟志文稳定好后方,为国做贡献了。 更不要说,两人是高中以来的老同学。结婚以后,更是有了多年的亲情。固然和郝音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但却始终是豆豆最亲的人。这里面的伦理和亲情是绕不过去的。对于他们这种重视中国传统的家庭尤其如此。 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啊。 “妈,我知道了。我听您的。不到处跑,就安心隔离十四天。”郝音鼻子里酸酸的,真想抱着妈妈哭一会。 要说委屈,从昨晚到现在怎么会没有委屈呢! 妈妈的这番话,情真意切,爱意浓浓。让郝音有些自责昨晚的贸然行动。 “妈,你带着豆豆早点回去吧。外面这么冷,时间也很晚了。跟爸爸说,我挺好的。”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怕在豆豆和母亲面前失控,让他们担心。外面也挺冷的,母亲出来穿的并不多。 “你自己打电话给你爸说。这事我替不了。住的酒店找好了吗?这会还有酒店开吗? 要是找不到酒店,一定要回来住。听到了没有?一家人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跟你爸身体挺好,心态也好。你别有心理负担!东西在这,你来拿吧!” 丁晚香只此一会就让泪水化作了爽朗的笑容。这是一个坚强,豁达的女人。郝音显然继承了这一点。 “豆豆,跟妈妈再见!给妈妈一个飞吻~妈妈会每天跟你视频的。要听姥姥姥爷话啊,做个乖宝宝。” 郝音对着宝贝摆了个好笑的姿势做鬼脸。 “妈妈,我不想你走。我想你回家……我想跟妈妈一起睡……”豆豆眨巴着黝黑的大眼睛,低声嘟囔着。 “妈妈也想跟豆豆一起睡。但是今天不行哦。妈妈要隔离十四天,才能回家呢。隔离的意思,你明天可以让姥姥带你看新闻好不好。” “好的,妈妈。你要乖乖的。要好好吃饭,长胖一点。妈妈,我等你回家。姥姥我们走吧。”豆豆抱紧了姥姥的脖子,想要抱得再紧一点。她好像明白了妈妈为何不能回家,又好像不明白。 最重要的一点,她感受到了,妈妈还是那个特别爱着她的妈妈。妈妈今晚不回来,不是不要她了。 “妈妈,再见!”豆豆朝妈妈主动摆了摆手,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宝贝再见!妈妈会很想宝贝豆豆的。我们明天视频!” “妈妈再见!豆豆也会想宝贝妈妈的!” 丁晚香狠下心抱着豆豆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她知道豆豆一定在拼命地对郝音挥手,不管视线里看不看得到妈妈。 豆豆的善解人意和早慧让人感到更加心疼…… 两个人越走越远,融合在院子里浓浓的夜色里。 郝音也对着熟悉的方向挥手。虽然已经看不见豆豆了,还在挥手。万一豆豆看得到还在找她呢? 她的心里特别特别地难受,闷闷的,沉沉的。她好想现在就冲过去抱抱豆豆。 忽然之间有点理解前夫钟志文了。以前自己扛着这一家子这么艰辛,经常感到委屈和郁闷,觉得他当甩手掌柜,不管孩子。 现在看来,他不一定有多轻松。他在多少个这样的时刻,不得不坚守在医院,治病救人,面对疼爱的女儿,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无能为力、心如刀割呢? 第55章 爱情来临时5 (二更) 郝音在门口的栅栏前站了很久,难过地捂着嘴哭了出来。 明明眼前茫茫一片都是雨雾,妈妈和豆豆肯定都已经到家。她却不想离去。 去年她去英国进修,离开了豆豆一年,回来之后就感觉到了不同。听说那段时间,豆豆总是吵着要妈妈,老是坐在门口等妈妈回。 所以,现在豆豆这么怕妈妈的离开,恐怕是担心妈妈再也不回来,或者是要很久很久不会回来。 想到这些,她的心很痛很痛。作为一个年轻的知识女性,无论是传统的弗洛伊德还是现代的幼儿心理学,她都知道孩子的童年有多重要,对未来影响有多大。可是,为了事业上的进步,为了评上副教授必须要有的海外学习经历,她又不得不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郑慈航站在了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路灯的光,在面前形成了一道暗影,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走吧,郝音,很冷。听说一会有雨夹雪。” “嗯。” 郝音正要去保卫处拉箱子,却见郑慈航已经拖在手里。 “箱子我来。走吧。” 郑慈航和郝音一人各打一把伞,默默地走到车边。 “郝音,你坐副驾驶座。我来开。” 郑慈航巧妙地把后门拉开,把箱子直接平铺到座位上。这下郝音就不能坐后面了。 “好。”郝音低低地答了一句,没有反驳,有些木然地坐上副驾驶。 郑慈航也钻进车子坐下,沉默了一小会,略带着笑意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找个酒店吧。我累了。”郝音左手插进发间捋了下额边的碎发,扶着腮帮子,一脸的疲惫和悲伤。 “要不去吃点东西!治疗非冠病毒最重要的就是依靠人的抵抗力。你这样子可是不行。我们去吃火锅!我知道这会有哪家开着店。” 正好郝音手机来了电话,也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郑慈航就当郝音默认了。因为他也好饿。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晚上十一点,都忙得没有来得及吃任何东西。这样下去也是扛不住的。 这个时间点,加上雨雪天气,到处的饭馆早就已经关门了。但他们要去的这家连锁火锅店“非常爱火锅”是他大姐开的。今晚纯粹就是为了他和郝音而营业。此时春节没有回家的三名店员应该正在准备各种食材,等着他们过去。 不知道大姐会不会八卦地亲自前往。 “喂,亲爱的,你在哪里呀?”电话里的女生活泼妖娆。 “在,在外面。”郝音听到唐宋的声音,一下子打起精神,瞟了郑慈航一眼。意思是警告他不要发出声音。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唐宋刚刚活泼劲一下子消失全无,满是担心和焦虑,“你在哪里?一切都好吗?你和豆豆还有叔叔阿姨都好吗?” “嗯,还好。” “什么叫还好?急死我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什么还好的?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唐宋看看边上忙碌着的小伙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 “嗯,我没事,就是忙了一天有点累。你呢,还好吗?在哪个国家?武汉这封城了,各国都禁飞了航班。你什么打算?” 刚刚在楼下时,郝音简单刷了下新闻,很多武汉人因为各国停飞暂时回不了国内,不免很担心这个没心没肺的闺蜜。 但好像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你啊,操心的命。都宅在家里还搞那么累干嘛?我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我跟你说,这边真是太美了。 对了,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昨天晚上我去酒吧闲逛碰到了这里的一波中国留学生一起过除夕。好像主要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学生,还有从米兰、罗马过来玩的留学生。 其中有个人是他们这边的学联主席叫汪真,提议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买口罩给武汉邮回来。说做就做!我们这会在他们的一个工作室,正在给口罩上画上iloeoverhowtospellwuhan(宋,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武汉怎么写?)“ 就听到唐宋似乎扭头答了句“waitforamoment(等我一会儿)” 然后又转回郝音这边,“亲爱的,你要照顾好自己。很想你和我的宝贝干女儿。你要加油哦!对了,正事忘了,你这会不在家,在哪里?快说!” “好啦,好啦,好奇害死猫。八卦的女人。快去吧!有帅哥召唤,还不快去?!” “那好吧。我先挂电话了。你等着我们的匠心口罩上新闻吧!我跟你说,这帮搞艺术的人太有才了。口罩画得好看的飞起。戴着走出去绝对一道靓丽风景。” 听到电话里“啵”了一下,对方就挂了线。 放下电话,郝音满满的笑容。真好,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呃,我想成为召唤你的帅哥,或者被你召唤。”郑慈航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一脸宠溺地看着郝音。 说出后面一句,郑慈航也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但为何,就想就喜欢为这个女人不要脸呢?! 其实,车子停下来已经有一会了。而郑慈航就这么一直饶有趣味地看郝音讲电话。 郝音的脸一下子通红,红得滚烫。 第56章 鸿门火锅宴1(一更) 郑慈航一拉开玻璃门,就感觉大事不好。 因为他确实猜对了,阿姐郑慈安还真不放心,特地赶来现场督战,或者说专门来看热闹来了。 此时就站在收银台附近盯着他看呢,还朝他颇为意味深长地笑。 真是亲姐啊! 只是她今天换了身装扮,没有像平时穿都是定制的黑白灰商务套装,而是穿了身珍珠白的鸡心领羊绒衫配着一咖啡色裹身半裙。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 妆容一如既往淡淡的,但今日口红出乎意料的偏粉红一点,显得温柔娴雅,要知道平日里郑慈航见到的不是裸色就是深紫色系的妥妥女王范。 看来阿姐这是下了血本显得平易近人,可实际效果却不咋地。那霸气侧漏的职场女人气势如何都掩盖不过,更别提指甲盖大的钻石项链坠。太炫富了! 再看看眼前的郝音,穿着李小梅的肥大老年妇女羽绒服,绣着一团团鲜红的牡丹花,上面还有一些擦过没有完全擦干净的污渍。 一宿没睡,头发蓬乱,面色憔悴。压根别提什么妆容了,什么口红了。昨晚到今早牙也没刷脸也没洗,口罩外面的眼睛哭过都还是肿肿的,鼻子头还红红的。就连口罩都灰蒙蒙的、脏兮兮的感觉。 不仔细去看眼神,就看装扮,妥妥一小村姑,还是落难街头的小村姑。 这对比,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这要是发到家族群,长辈们不都得爆炸了? 想到这里,他头皮发麻,深吸了口气,拼命对阿姐使眼色。但阿姐好像没看到,或者根本没法领会他的意思。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心中暗暗祈祷,阿姐,求你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我,千万千万不要帮倒忙啊。我和阿音其实没有进展到你想象的那样。我这三十多年老光棍就靠这个女人解救了。你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慈航,你来了!”阿姐见郑慈航带着一姑娘一齐进了门,十分热情地招呼着,喜笑颜开。 虽然她是在武汉有十几家连锁店的火锅店老板,但弟弟郑慈航却是第二次大驾光临她的火锅店。 第一次是开业剪彩,被骗来当花瓶,吸引一众小姑娘进店尝鲜。后面却再也不肯来,只因他嫌吃火锅味道大,刺激性强,一群人在锅里搅来搅去,不健康。 今天晚上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但她再一看眼前这姑娘,就完全惊呆了。 这就是他们家万年老冰山,视女人为妖怪,从未谈过恋爱的弟弟选的女朋友? 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完整样貌,但这品味,看看这穿着,这打扮,啧啧啧,堪称清奇啊。难道学医的都是怪胎,喜欢这种乡土气息、原汁原味的? 而且这姑娘,瞅着也有三十来岁了吧。弟弟平日里生活方面明明很有洁癖的呀?难道这个姑娘三十岁也第一次谈恋爱? 阿姐郑慈安的诧异有那么几秒,但很快就镇定自若。这下明白了,为何弟弟在玻璃门外就一直对她使眼色了?意思是自己千万不要让姑娘难堪? 罢了,罢了,让弟弟先破了这处男之身再说。尝到恋爱滋味了,以后还愁找不到女朋友?再说他跟这姑娘成不成,娶不娶回家,八字还没一撇呢……着啥急…… “嗯,老板新年好,这么晚你们还开着啊。”郑慈航看着阿姐的脸色微微变了又恢复原样,基本猜到了阿姐的心理活动。装作很自然地说,“我们饿死了。赶紧上鸳鸯锅。菜单上的都给我们来一份。” “太浪费了。先点些吃着再说。”郝音有气无力地看了郑慈航一眼。这人跟钟志文一样有病。 之前钟志文听说她爱吃火锅,也是让服务员按菜单全上一遍。偷偷买了单,还退不掉。结果不仅花掉了一个月的奖学金,还让郝音结账之后打包回宿舍。第二天央求食堂的师父帮忙做熟了,请宿舍小伙伴又吃了一顿。 “好,听她的。”郑慈航笑呵呵地说。他和姐姐对了下眼色,嗯,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女人。 屋子里真暖和,郝音感觉冰冻的身体又能活动了。搓了搓手,朝大厅四处望了望。 装修很新,新中式风格,屋梁是砖红色的,墙上画着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火锅的热闹场景,占了整整一面墙。卡座一排排的不拥挤,很整齐。这会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老板,来两个锅。我和他分开吃。”郝音也不看郑慈航,自己选了临近的一个位,放下包,坐下来。然后指了指隔着三个座位的斜对面,“你坐那吧。” 身后的两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套路? 尤其是阿姐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弟弟十万火急让她喊三个员工从附近宿舍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把火锅店开了,准备好食材,说是要陪个很重要的女生吃饭。 然后这女生一进门就是要求“分开吃”?还指挥他那高傲腹黑的弟弟,“你坐那”。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把这万年难搞的弟弟治得服服帖帖的? 就凭女人这份淡定和霸气,阿姐似乎看出来了一点眉目。这个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不倒贴、不卑微、不铺张浪费,倒也挺特别的。 阿姐不嫌多事地想黑弟弟一把,“慈航,你的意思呢?” “听她的。” 郑慈航大腿一迈,很听话地坐到指定位置,和郝音斜着正对面。还很开心地笑起来。郝音一提出来,他就明白了。这是怕得了病传染给他。 心里暖暖的,甜蜜得很。我的郝音就是郝音,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都替别人着想。 “老板,让这位姑娘点。照着她的给我我来一份就行。”郑慈航把毛呢子外套脱下放在一旁的软沙发座位上,满脸笑容地看着阿姐。 “哦,好的。”阿姐看着平时不苟言笑的弟弟此时笑容满面一时无法接受,愣了几秒。 这冰山还真的融化了?要知道,从小到大,这弟弟从来没和任何人吃过火锅。不仅自己嫌弃得很,还嫌弃她开这个店。 她立即把菜单递给身边郝音的手里,意味深长地朝弟弟笑了笑。黑一黑弟弟的心思在脑子里翻涌。 不是说要上一份一样的么?哈哈哈~~这里面的雷就多着呢! 郑慈安坏坏地看了弟弟一眼,俯下身,十分热情地向郝音推销起来,“一看姑娘您就是经常吃火锅的。我们店里的招牌就是这鸭肠、毛肚和猪脑。您看看这边!还有三拼套餐。您要不要来一份?” 第57章 鸿门火锅宴2(二更) 眼瞅着这看着像是老板或者老板娘的女人都凑到自己跟前了。 关键是她还没带口罩! 郝音本能地一惊,猛地往软座里面一挪。有些担忧和焦躁地说, “老板,请离我远点。会传染!” 郑慈安心里一寒。这女人,咱热脸还贴冷屁股了!刚刚满脸的笑容一时僵在那里了。她误会郝音是怕她没戴口罩可能把病毒传染。 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脸色变了变。 郑慈航一看果然糟了。姐姐这是第一次见面就误会了郝音,以为郝音嫌弃她。 立马放低身段,软下口气。 “那个,老板,麻烦你给我们一个单子,一只笔,我们自己写。疫情当前,安全些好,安全些好。” 郑慈安也没回话,冷冷地斜了郑慈航一眼。站直了身子,眼神看着对面的墙壁,对着空气说:“够远了吗?” 郝音和郑慈航都被老板娘这气势给镇住了,大气都不敢出。反正郝音是看出来了,郑慈航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人家都知道他的名字。咱不敢说,也不敢问。 郑慈安左右瞅了一眼两人,调整了下呼吸,一板一眼地说, “也不用写了。现在特殊时期,我们店里只有羊肉片,虾,还有毛肚、鸭肠、猪脑三拼,蔬菜只有藕片、土豆和菠菜。主食有面条。蘸酱只有芝麻酱和麻油碟。你们直接说想要什么吧?” “都来一份吧。”郑慈航想让阿姐尽快带着菜单走开,这冷气氛已经都把空气结成了霜。 “我不要虾。”郝音低声说了句。这么凶的老板娘惹不起惹不起。 “我不要三拼。”郑慈航刚刚说完,见到姐刀子一样的目光划过来,“算了,三拼也上吧。” “锅要什么锅?” “我辣的!”“我要不辣的!” 两人面面相觑。郝音要的是辣锅,郑慈航要的是不辣锅。 郑慈航只好隔着桌子柔声劝道,“郝音,你不能吃辣的。对嗓子和肠胃不好。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听话!” “我想吃。” “想吃也不行。” “不要你管。” “我就要管。” 郝音趴在桌子上托着脸盘子,有气无力地说,困意一阵阵地涌上来。郑慈航也和郝音用的同款姿势,手托腮帮子只是他还精神得很,目不转睛,深情款款。 两个人的拌嘴一时充满了小情侣的甜腻味。 其实不吃饭,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也挺好。郑慈航心里美滋滋的。 “给她上微辣的吧。一点点辣的那种。就是清汤里加一个辣椒。多了不要。” “不行。我要辣汤。”说完,郝音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重,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郑慈航心疼地看着郝音慢慢地合上眼,这女人昨晚到现在已经累坏了吧。 特别特别轻声地对阿姐说:“老板,您去下单吧。我们都饿了,快点。你们都小声点,把空调打到最高。不要吵醒她。她太累了。” “还老板呢?好你个郑慈航。对我都没有这么精心呵护过。她都睡着了,你还演啊!” 郑慈安看着弟弟那小心翼翼百般呵护的小样,就没见过他从前对亲人都没有过。不免有些生气,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一时职业女性的冷静、优雅完全抛在了脑后。 这么大的声音让郑慈航一惊,生怕吵醒了郝音。立即把食指竖在嘴边,对着姐姐做了个噤声状。 “嘘,你、小、声、点!让她安心地睡会。” 又蹑手蹑脚地站起身,生怕碰到了桌子上的碗碟发出声响,拿着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给郝音披上,“好了姐,你让厨房快去做吧!我都饿死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说完就坐到郝音的对面,托着腮帮子,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郝音。嘴角轻扬,脸上的线条柔和得如春日的繁花,生机勃勃的,春意盎然。 郑慈安就站在边上看着弟弟花痴的样子,一时竟挪不开腿。这小兔崽子,竟然真把她当成是服务员了,还要不要她这个亲姐了? 一个整慈航的坏主意立马冒了出来:小样,还收拾不了你。 掏出华为p30,连拍几张弟弟花痴的照片,又一转身,把郝音睡着的样子连拍几张。拍完立刻塞进口袋里,得意洋洋地往厨房走去。 “姐,你要干嘛?!”郑慈航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朝阿姐急急地追过去。 虽然以后肯定会带她见家长的,但不能以今天这个样子出现在家族群。一出几乎必死。此时留下坏印象,以后再想扭转就难了。 郑慈安在厨房门口站住把写好的单子递进去,抱着手,扬着头,挑衅地看着弟弟。 “姐,你不要这样嘛。你看,这个店开业,我都来帮你接客了。” 郑慈航猜测刚刚一句接一句的“老板”八成触了姐姐的霉头。这个阿姐的脾气,他从小就摸得门清。 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自己肯说点好听的,就会顺利过关。 “说,那个女人什么来历?”阿姐目光如炬,直视郑慈航的双眼,片刻不离。意思是,你小子,别给我耍花招,今天混不过去的。你那点小把戏,骗不过你姐。 “她,她叫郝音。嗯,叫郝音。”郑慈航一时不知从哪说起。似乎只要跟郝音相关,他的脑子就有点容易短路。 “做什么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郑慈航正在组织措辞,阿姐的好员工不早不晚恰恰好救了急。 他端着清汤锅底出来了。两人都自觉地闪了下身。接着另一个员工又端着大盘的肉和蔬菜出来了。 “姐,你这都像审犯人嘛。你看,我的锅底来了,我要去吃了。回头慢慢跟你说。明天早上五点就要去医院。我不跟你说了啊。” 说完就很麻利地开溜。 阿姐一看郑慈航藏着掖着不说,觉得这里面八成有内情,有秘密,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这照片发到咱家大群里,不知道会不会很有意思。” 郑慈航止住脚步,转身苦着脸,低声哀求道,“大姐饶命!我吃完就说。千万别发。” 阿姐讥诮地看着他,又越过她去瞅那睡着的女孩子。 满脸都写着,“哼,就你小样,跟我斗!” 此时郝音似乎被食物好闻的香气所诱惑醒了。抬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看着四周,轻轻地唤了声: “慈航?” 这么柔柔的细细的,迷迷糊糊的一声,把郑慈航的心都叫化了。不,叫到血压一百六,心跳一百四了。 第58章 鸿门火锅宴3(一更) 这是有戏了?郑慈航心中一片狂喜。 全然不顾阿姐的看法,径直大步走到郝音桌前,坐到郝音的对面。 “醒了?饿不饿?快吃吧。” 郝音脑子还晕晕的,还有满满的困意。只是这汤锅真的太香了。 传说中肚子太饿,会咕咕地叫,原来是真的。 看着对面微笑着的郑慈航,恍恍惚惚,似乎又想起和钟志文读大学时的那些小时光。 也是这样的冬夜。他也是这样微笑着,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 不禁有些伤感。算了,不要再去想他!翻篇了,已经翻篇了!她努力地暗示自己。 ”嗯,你也去那边吃吧。”郝音努力清除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想法,努力地不再去想钟志文,那个已经跟自己说再见的男人。 嗯,好好地享受食物吧!没有什么比吃饭更愉快的了。太香了~ 郑慈航像机器人一样执行郝音的指令,立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脑子里还想着刚刚那句甜蜜蜜的,“慈航”。要是她以后天天这么叫,该不是要美死呀! “老板,请问洗手间在哪里?”郝音摘了口罩,拿起筷子,想起来还没有洗手,又放下。 “那边。”阿姐随手指了指。 “正好我也要去。”慈航也摘下手套。 两个人一起进了洗手间,又一起在外面公共的洗手池里洗手。面前有面大镜子,郑慈航看着镜子里并排的两个人,郝音看起来土归土,十几公分的身高差,怎么感觉特别般配呢! 只是好像她的头发有些乱了,之前扎的马尾也松散了。似乎郝音也注意到了这点。看着镜子里邋里邋遢的自己,脸瞬间变得滚烫。 她把头上的橡皮筋和发夹取下来,准备手抓一抓,捋一捋再简单扎起来。却见眼前递来一柄黑色的木头小梳子。 她抬眸看了眼郑慈航,接过梳子,脸红的更厉害了。 “那个,我经常值夜班。没时间回家。医生嘛,总要注意形象的。白衣天使嘛!” 郑慈航为了跟郝音在这边单独说会话,就磕磕绊绊地胡扯起来。连自称白衣天使这种没有节操的话也信手拈来。 手也不知不觉地打了洗手液洗了十遍八遍的,干净而修长。 “给!谢谢你!”郝音扎好头发后,把梳子递回去。 “你留着吧。女生用得上。” “不用。我没口袋。”郝音笑了笑。 郑慈航明明看到郝音有两大口袋,却不挑明,只是笑了笑,把梳子收好。 看来又被拒绝了一次。不过下次可以专门定制一把有名字的…… 阿姐看不下去两个人在镜子面前情意绵绵这么久。装作正好要上厕所,“你们快点吃,先把单买了。我们要打烊!” 郑慈航苦笑着看了阿姐一眼,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亲姐。不帮忙就不错了,还给使绊子。这店你是老板,还不是想开到几点开到几点。 被阿姐拿出了七寸,又不好发作。只好催郝音赶紧回去吃东西。 只见郝音坐在斜对面桌上又吃羊肉片的,又吃鸭肠的,这会好像正在煮脑花。吃起来好香啊,不用看食物,看她吃,就很有食欲。 那满足的小神情,仿佛这是鲍鱼海参一样的珍馐美味。 看得郑慈航眼睛都直了。好像那鸭肠,毛肚也没那么可怕了。 “慈航,你怎么不吃啊?你来我们店不是最爱吃鸭肠和脑花的吗?” 阿姐对慈航眨巴眨巴眼,一副不嫌事大的表情。 小样,看你怎么办?不是从小不吃内脏么?姐今天就看看你是不是舍命陪美人了。 “嗯。” 亲姐这坑人起来一环套一环,一点不含糊。看郝音吃好香,自己吃,如何下嘴啊?!真是要命! “来,来,来,我来帮你煮。鸭肠啊,不能煮老。但网上说的上三下,下三下,不能超过10秒的说法是不对的,容易有寄生虫。得要烫足30秒,喜欢老点的45秒都可以。你说是不是啊,郑医生?” 阿姐说着就把烫好的一勺鸭肠放在郑慈航的麻酱碟里。 “快吃,这个得趁热。”阿姐一脸坏笑地,眼神里都是恶作剧的满足。 “嗯。我自己来。第一次享受老板亲自服务,受宠若惊。” 郑慈航说着就要抢过阿姐手里的漏勺。 “你们可是贵客。这店啊,后面都估计不开了。现在这疫情怎么开啊,都不敢出门,更别说聚在一起吃火锅了。好好服务是应该的。” 阿姐根本不卖郑慈航的帐,继续帮他煮脑花。她揶揄的眼神里其实也有几分烦闷和忧虑。 今年做连锁火锅店怕是遇到寒冬了。不知道这疫情,这封城要持续多久。熬不熬得过去都不好说。 新的房租已经年前一次性付清了,员工工资按照新的《劳动法》现在也不能不发。之前员工们都很兢兢业业,去年一年的纯利润还很不错,也不能就这样都辞退了。 搞不好,不光是火锅店啊,很多餐饮业的店都要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风险。 唉! “疫情对你们的打击很大啊。那可怎么办?” 郑慈航听了阿姐的话,很是忧虑。他脑子里简单地分析了一下,顾客没有,支出不变甚至更大。就能理清姐姐今年的生意恐怕真的不好做了。 阿姐笑着不接话,这小子又想打岔,逃避吃内脏的挑战。 “你先吃,把鸭肠和脑花都吃了。” 最要命的是,郝音刚吃完脑花,感觉还不错。恰恰好地给郑慈航来了个落井下石。 “嗯,郑医生你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郑慈航愁眉苦脸地看着碗里的鸭肠和脑花,就想到了兔子和人体的相同器官。胃里感觉酸水直冒。这怎么也下不去嘴。 “郝音,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这个猪脑也给你!” 郑慈航这刚刚为自己的妙计叫好,马上就被队友郝音补了刀。 “郑医生,不是听说你也很喜欢吃吗?吃脑子补脑子。快吃吧!” 郑慈航无语地瞪了阿姐一眼。用唇语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下子,阿姐差点都笑出声了。这女生坑慈航不带一点留情,损人也是刀刀致命。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吗? 真的有点意思!不由得幸灾乐祸地看着弟弟。意思是,你女人都发话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59章 鸿门火锅宴4(二更) 此时两女人都在关注着郑慈航吃没吃下鸭肠和猪脑,似乎都在看好戏。 阿姐这坑挖的…… 郑慈航硬着头皮,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几乎半眯着眼,吃了一小口猪脑。 咦?好像也没那么难吃。而且似乎,嗯,还有那么点好吃。 不行,阿姐这么暗算自己,绝不能表现出自己享受的样子。不然一定会火上浇油。 只好装出痛苦万分地吃掉剩下的猪脑。 “怎么样,慈航?”阿姐强忍着笑认真地观摩郑慈航几分钟之内变化无穷的表情包,心里感到倍爽。 眼瞅着郝音也在边上一副吃瓜群众表情。 本是一直微眯着眼装痛苦的表情,郑慈航突然睁大了眼: “老板,好吃,果然名不虚传。还是经典的味道!” 这马屁拍得阿姐又是火冒金星又是心花怒放。 这小子真是豁出去了。为了个女人,连耿直的节操都不要了。这个很危险啊! “老板,我说真的好吃。是真的好吃。”郑慈航揣摩着阿姐的微表情,决定继续加把火,“是我平生里吃过的最好吃的火锅!” 这马屁拍的够厉害吧!不过也是实话,确实是最好吃的,之前没吃过嘛。没比较就没有伤害。 “嗯,老板,你家脑花挺不错。又嫩又滑没有腥气。郑医生,原来你也喜欢吃火锅呀?” 郝音饶有兴趣地看着郑慈航的表演。她吃了鸭肠又吃猪脑,吃了猪脑又吃毛肚,吃了毛肚又吃羊肉片。全是肉~真是开心得飞起~ 而老板娘就杵在郑慈航跟前,给他亲自执勺下火锅食材。这种待遇,总不该是普通食客就有的? 她的直觉表明,这个郑医生和老板娘关系很不一般。虽然说话似乎有些针锋相对,但绝对很亲密的感觉。而且对于他和自己关系似乎有些吃醋。 这是什么关系呢?姐弟?应该不会吧。姐姐哪会吃弟弟的醋。想想郝乐,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就是曾经的恋人了。或者红颜知己一类。 不然这么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这么一家火锅店正好开着,也许就是专门等他来? 再想想郑慈航一见面就不正经,各种撒娇卖萌、无赖腹黑、还有各种温柔体贴,不是典型的情场浪子么? 自己刚刚差点还有一点点感动。太幼稚了。得及时悬崖勒马。对了,这老板刚刚说,今后火锅店要歇业,大概率有倒闭风险。该怎么办呢?脑子里立马开始高速运转,基于分析思路和解决方案几乎本能地涌现。 不如就帮下郑慈航的“前女友”,还他今晚在钟志文家帮自己开溜的人情? 郝音悄悄地拿起手机,把未来疫情期间,火锅店可能的自救途径简单地发给了郑慈航。末了又打开手机补充上以下几句: “不用说我的主意。就说是你自己的看法。她说不定就不生你气了。这个就算是感谢你刚刚帮我!” 发完消息,锁屏。郝音感觉心情大好,如释重负,胃口大开,又开始下羊肉、土豆片和菠菜了。 这家味道真不错。食材新鲜精致,锅底也很鲜美,喝得出有放很多高汤,还似乎加了点药材,应该是黄芪。 这会吃着吃着就浑身暖洋洋的,热起来。郝音这才把外套脱了。挽起袖子,开始下面条。 哎呀,人生再难的事情没有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点辣椒! 对了,怪不得老觉得今晚的火锅缺点什么。 “老板,请问有没有辣酱或者辣椒油啊?” 阿姐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慈航竟然把鸭肠、毛肚和猪脑全吃了。似乎还吃的津津有味。 这不科学!完全不科学!要知道这个怪人连猪血这种常规下水都不吃。今个地球失去引力了?月球从东边升起了? 听到郝音要辣椒油,这才回过神。收回她那如x光般的目光。 而郑慈航只是微笑着继续吃,还对斜对面的郝音频频眼神示意,眉目传情。 阿姐心里冷哼一声,端来了两盘超级无敌辣的辣椒酱。 这种辣绝对没有掺水。因为她刚刚反复问了那个四川厨子,要店里史上最辣的辣椒。喏,就是手上这碟子。 “姑娘,你的辣酱来了。不辣不要钱。”她笑着放在郝音桌上,朝弟弟不安好心地眨了眨眼。 “郝音,你少吃点辣的。对胃不好。那个,闻起来这么香,不如分我一半吧。”郑慈航知道拦估计是拦不住了,那能让她少吃点也好啊! “慈航这是你说的哦!不用分了。这里还有一碟。” 说着姐又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碟。 “就知道你和这姑娘情比金坚。来吧!有福同享,有辣同吃!” 我的去!这是亲姐吗?我是不是从孤儿院抱养的啊。好不容易喜欢个女人。她这是要拖我后退,断我妻路啊…… 这句话,在三个人耳朵里听着可是三回事。却都是一个味,酸溜溜的。 “老板,那个,谢谢你啊!刚刚你不是说,这次疫情可能会对咱们火锅店带来致命性打击,甚至可能倒闭吗?我跟你说,我这有几个锦囊妙计,你要不要听?” 郑慈航刚刚看过郝音发来的三条经营思路了,觉得很有见地。他决定用这个收买阿姐,让她打消发照片的馊主意。 也是给郝音扳回点印象分,毕竟此时的装扮和大快朵颐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挺不淑女。和郑家传统的选媳妇标准差得太远。 “哦?是吗?”阿姐一时还真来了兴致,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 什么时候郑医生还懂经济了?不过也有可能。学问之间都是相通的,这种门萨俱乐部成员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和公司里几个主要负责人这两天急得满头是包,一直商议对策。虽然初步拟了两个方案,但还是不太满意。更何况,救命的稻草哪里嫌多呢? “那你说说看。” “你得把刚刚偷拍的照片删了。我就告诉你。” “不行,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删。” 郝音压根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搞不懂他们间的关系。 但偷拍这种事很严重,很可能还关于自己的。这万一放到网上不可预测。略一思量,朗声道, “老板,你刚刚私拍照片,虽然不知道你拍了什么。但这一行为涉及个人隐私和肖像权。我要求你现在就删了。” 阿姐和郑慈航对视了一眼,双双有些吃惊地看向筷子上还夹着土豆片的女人。 阿姐心想:“胃口好得不像话。这么能吃,果然是村里来的吗?” “姑娘,你就不怕胖?”阿姐不由自主非常八卦地问。 第60章 鸿门火锅宴5(一更) “老板,是怕我吃多了不给钱么?我有支付宝。”郝音又吃掉一块土豆片。嗯,真好吃! “你问我的这个问题,还从来没想过。有一类人,怎么吃都不胖。也有一类人,怎么不吃都会胖。还有一类人,不管胖不胖,开心就好。不知道老板,你说的哪一类呢?” 说完,郝音从锅里夹起一片羊肉蘸点辣椒酱,又自顾自吃起来。 “老板,这辣椒真不错。地道!好吃!” 阿姐听到郝音说的这几类人,回答啥都不对,不免语塞。 郑慈航听着郝音艺术地怼阿姐了一下,心里暗爽,却又有点担心阿姐的“打击报复”,立即郑重其事地进行严肃的科学性补充: “有道理。存在体质差异和个体差异。有的人光吃不胖还因为有消化道疾病。” 阿姐好笑地看着郑慈航的不断变化的小表情,揶揄地一笑,话里藏刀地问,“那慈航,你觉得我属于哪一类?” 郑慈航此时才大感不妙,原来掉进坑里了。果然女人间的战争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最终都是要烧到自己这里来。有点明白了钟志文的困局。帮谁自己都不好过。这可咋办?嗯,拍马屁,往死里拍! “老板您这么苗条,八成是属于怎么吃都不胖的。” 严肃正经的口吻听起来特别专业,但说完不由心虚地咧嘴一笑。 只有阿姐知道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因为在家里这人可是一天到晚嘲笑她那喝水都会胖的体质…… “慈航,你尝尝这辣椒酱。我家新推出来的。听说真的很不错!” “你先把相片删了,我就吃。” “你吃了,我就删。” “成交!” 郑慈航等的就是阿姐这句话。打的就是阿姐还处于蒙圈状态,让她措手不及、不假思索的牌。 看到郑医生机智地用计删除了照片,郝音也在一边暗自笑了。算来,删照片也算一次打得不错的配合牌。 郑慈航朝阿姐眨巴眨巴眼睛,得意洋洋地开始涮羊肉片。熟了以后,把肉片放在辣椒里蘸了蘸,咬了咬牙,一闭眼塞进嘴中。 瞬间满脸通红,甚至可以看到脖子立马都红了。嘴唇更是直接肿起来,有点香肠的意思。就像《东成西就》里梁朝伟演的那个角色。 嗓子里火辣辣地疼。这火一直一直燃烧到喉咙里,胃里,甚至五脏六腑,直达手指尖、脚趾尖…… 浑身都火辣辣的,热得直冒汗! 酸爽啊!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能淡定地吃这么辣这么辣的辣椒! “慈航?你没事吧?”阿姐一看慈航这反应,立即慌了神。 这下玩笑开大发了。那四川厨子还真是合格的厨子,辣椒配得够辣够猛! “你把照片删了……”郑慈航声音嘶哑。他捂着脖子,感觉自己要窒息了。真就像那非冠肺炎一样,让人无法呼吸。 “好,你感觉怎么样?我现在就删。你要不要喝点热水?”阿姐一边瞟着郑慈航,一边掏出手机,快速地删除刚刚拍的照片。 “拿给我,我来删。”郑慈航伸出手,满脸通红。脸上开始起了几颗小疙瘩点,有点像过敏。 阿姐立即把手机递过去,忐忑不安地看着郑慈航。 “你没事吧?” 郑慈航快速地把手机照片检查了一遍,顺便在垃圾箱里也删了干净,才还给姐姐。 “没事。帮我拿点矿泉水,不要冰的。” “可乐不行吗?店里矿泉水卖完了。” “也行。快!” 郝音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对面郑慈航像煮熟了的小龙虾,看得到的地方都红了,不免有些担心。 有人吃辣椒都会过敏? 可是这辣椒虽然辣,也不是很辣呀? “你要不要吃点息斯敏?我这有。” “不用。谢谢!”慈航浑身难受,嘴里更是火辣辣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有点小得意。 这下阿姐不忍心拍我这么狼狈的照片了吧?敢拍,我就说是她骗我吃这么辣的辣椒,害我这么惨。 郑慈航哆嗦着火辣辣的嘴唇,艰难地努了努嘴,“郝音,这么辣,你怎么吃的下啊?!” 真是感觉嘴巴都不是自己的! “不辣啊。你看。”郝音又夹起一块土豆片往辣椒酱里一蘸。还没放进嘴里就听到慈航扯着嘶哑的嗓子喊: “别吃,别吃,快别吃。看着就辣死了。” 这时候郝音差不多也吃饱了。浑身上下都是满满的幸福感。很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看样子郑慈航吃辣椒的反应跟自己吃海鲜过敏差不多。 赶紧从包里找出刚从药店买的那盒息斯敏,探出身子放在过道对面桌子上。 “大概是体质不一样。你不能吃辣,就不要逞强啊。确定不要吃息斯敏吗?” 郑慈航此时是心里有百般苦都完全讲不出啊。总不能说你和亲姐联合算计了我吧?又或者我为了保护你才自残得这么惨? “一会儿你给我,给老板讲下你发过来的那三个思路。”郑慈航差点说漏嘴。赶紧吃了口新涮的菠菜,感觉火辣的感觉稍稍好了点。 “方案很专业,很有道理。你是大学经济学的老师吗?” “对,学经济的。还是由你来说吧。我一普通食客,跟她不熟。” “可是我嘴都肿了。”郑慈航故意嘟囔着嘴,装磕巴,“水(说),水(说)不清。” “装!” 说出这句心声的不是郝音,倒是端着可乐走过来的阿姐。 看着眼前这两女人又是担忧又是幸灾乐祸的神情,郑慈航感觉又幸福,又惨兮兮。 这次阿姐似乎良心受到谴责。端来三玻璃杯子,一瓶大可乐。 给每个杯子都倒上。然后,一杯递给慈航,一杯递给郝音,一杯留给自己。 阿姐在郝音走道边上的软座坐下,两人算是坐一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弟弟大口大口地喝可乐,手里一下下地掂弄着那盒息斯敏。 这是弟弟今天第三次破例了。可乐这种垃圾饮料平日也是不喝的。弟弟以前就是这么自律…… 为什么,今天开始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姑娘又怎么随身带着息斯敏这药? 这一切似乎都有很多很多的谜团,简直是谍影重重。 而这小子这会竟然当自己眼瞎似的,使劲地对这“小村姑”使眼色。难不成去找可乐那会,弟弟忍不住告诉她了自己的身份? 看起来也不像啊!一个两个的都不按套路出牌! 郑慈航见郝音淡定地玩手机,丝毫没有主动聊方案的半分意思,有些不淡定了,“老板,刚刚不是说有几个方案嘛。” 阿姐抬起头,看了弟弟一眼,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郑慈航又喝了一大口可乐,火辣的感觉好多了。 阿姐这一本正经,满是考量和质疑的表情太职业,太熟悉了。完全就是平日里那个没有感情的“冷面女杀手”,心里默默地为郝音祈祷,“郝音,你要加油!最好能一下子镇住我这个姐……” “是郝音提的方案,我觉得很不错。您听一下说不定会有启发。郝音,你来说说,你可是专业的。” “哦?专业的?”阿姐微微偏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小村姑”。 不会是在乡下经营休闲农庄的那套经验吧? 这倒是有趣! 第61章 鸿门火锅宴6(二更) “专业的!”郑慈航立即替郝音回答了。 他一瞬间想直接喊姐,告诉郝音眼前老板的真实身份。这样就不会相互误会了。 可也就意味着需要把郝音正式介绍给阿姐,阿姐说不定会说出啥讽刺乃至劝退的话。若是如此,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更何况正式认识才第二天,刚刚还一口一个老板地叫着,这会又改口说是自己亲姐,郝音搞不好会怀疑动机。 “我想听这位姑娘说。”阿姐的话不怒自威,但语气却是诚恳的。 “在大咖面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谈谈我的一点看法。” 郝音的一番回答虽然谦虚,却也不卑不亢。 面对两人急切的目光有点不自在,但是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给好几家大公司做过咨询,和董事长们直接对话的人,稍作停顿,便一一娓娓道来。 “您看过《黑天鹅》和《反脆弱》这两本书吗?对于应对这次疫情非常有用!” “还是说点实操的吧。郝小姐,具体方案有没有?” 阿姐对这样拽学术派的套路性开场白不以为然,甚至有点嗤之以鼻,都是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商学院穷学究们写的致富秘籍。如果真那么厉害,自己干嘛不成功? “不听我讲这两本书,其实有点可惜。里面的观点才是精髓所在。实操方面千变万化,我说的是一般火锅店,甚至是一般餐饮业,对于你的店不一定完全适用。最重要的是掌握方法论。” “说说看才知道。”阿姐略往后坐坐,往后轻轻倚靠在软沙发背上,仪态里透出了傲慢的味道。 “那好,实操就我看来可以从三个方面着手。” 郝音停顿了下,喝了口可乐。火锅配可乐,虽然比不上配王老吉,却也是极舒爽的。此时的郝音虽然穿着很邋遢、土味,但浑身散发出一股迷人的知识女性气质,优雅,自信,强大。 “第一,战略重点要从线下转为线上。” 开场白很套路,阿姐听到三点依然还是有些期待,但听到起头这句,顿时很失望。这个小白都知道,他们高管也都想到了。 “线上主要是外卖,除了跟饿了么的对接,还要尽快利用微信app构建附近社区的在线团购系统。” “在线社区团购系统?怎么构建?”阿姐眼睛一亮,立即来了兴趣,身子也往郝音这边凑了凑。 郝音却往卡座里面位置又靠了靠,离郑慈安远了一点点。 “就是一些app以社区为单位在线点单。这里面需要一些前期营销和周围小区建立合作模式。 app有现成的也可以自己开发,我建议用现成的,这样速度快。现在你们需要趁其他火锅店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尽快抢占市场。” 阿姐虽然没明白这个app到底叫什么,但已经领会了这是一个新思路。而且是适应年轻人的新思路。 也基本知道是要用微信平台里的小应用做,这个交给团队里的年轻人去研究研究应该可以。但依然还有疑问啊! “嗯。看来你真是专业的。能问下你具体在哪里工作?也是做服务业吗?还是?” 语气里多了些赞许和急切。 郝音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喝光了杯子里的可乐。 “还要吗?”大姐站起来,想要给郝音加点。 郝音摆了摆手,道“谢谢。饱了。” 阿姐又被拒绝了一次,心里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放心上。还是谈生意重要! “那如果消费者怕我们的火锅沾染了病毒怎么办?” “好办!” 郝音不急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三个口罩,探出身子,递给对面的阿姐一只,放一只在桌子边角上,自己小心翼翼地戴上一只。 “你不吃了?”阿姐接过口罩,心里还是有点暖暖的。 “不吃了,怕胖。”郝音说着,语气里带着微微笑意。 阿姐听到这句揶揄的意思,也微微一笑。 对郝音的好感稍微多了几分。 “愿闻高见!” 郝音摆了摆手,正色道,“您过奖了,高见谈不上,略懂一二。其实我给您的这个口罩就是答案。对传染的担心,一个是实际操作层面做到让客户放心,一个是减少信息不对称。这样就ok了。” 阿姐也是商场老手,立即明白了郝音的意思,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要全部员工佩戴口罩操作,厨房每天做好消杀,配送做到无接触配送,另外每天对外报告体温。” 郝音整理了下口罩,看了眼郑慈航。此时某人眼睛里完全是崇拜而火辣的眼神,烫得她都受不了。 至于吗? “嗯,是这样的。但这样还不够。现在要充分利用新媒体。” “新媒体?”阿姐对眼前这个“小村姑”更有兴趣了。她算是四十岁出头人里,比较与时俱进,关注新潮事物和技术发展的。 从去年开始,已经接触这个概念,但感觉还比较肤浅。微信公众号她基本还算明白,但如何利用新媒体比如快手,抖音,b站这些赚钱,她一直没有眉目。 “对,就我理解,新媒体包括即时通讯软件、互联网咨讯平台、视频平台、直播平台、各种群、各种圈,还有具有表达功能的智能设备终端。” 郝音一口气说了一堆名词,郑慈航和郑慈安没有都听清,听明白,听懂。但他们get到了一点,跟网络,跟手机有关。 “不太明白。但就我理解的,大致说的就是网络上所有公共参与的平台。对吗?能结合我们火锅店,说具体点吗?” 阿姐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下来,颇有虚心求教的意味。 实际上,她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这思维的敏捷,对新资讯的捕捉和消化能力让郝音有些佩服。而她这种对知识的尊重和求知若渴也让人刮目相看。 “对!您的判断很准确。疫情期间的营销也应该是综合的、多面性的。例如可以通过抖音、虎牙、快手等做美食直播,weibo也可以放小视频,电梯间可以投放广告。比如虎牙直播的美食频道就属于这些里面还比较出名的。 其实美食频道很常见,包括央视也有美食做菜栏目对不对?但那些菜都是准备好的,做的人也都是明星,衣着光鲜亮丽的。咱们平时会这么做饭吗?不会吧? 疫情期间更是如此。从最初的消杀,到量体温,买菜,到处理食材,到打包。都可以全程直播。总之做到信息全程透明。平平常常,就像消费者自己在家做饭一样,不要搞一些作秀的东西。这样就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消费者的疑虑。” 阿姐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戴上了口罩。说实在的还真不习惯。真不知道郑慈航怎么做到一天到晚戴着几乎不摘掉的。简直都无法呼吸,憋死个人了。 “嗯。很好。这些是要利用起来。尤其是边上年轻人比较多的几个小区。那如果消费者就像我一样不看这些新媒体,怎么办?” “这些都好办。” 郝音随口答道。实在感觉有些累,声音也带上了疲倦。她不想继续再聊下去这费脑子的话题。整个人昏昏欲睡,甚至还有些头痛。 她想起来刚刚一来好像就小睡了会,还是郑慈航给他盖的外套。这会衣服还在她身边。再看了下手机,都十二点多了。 “具体怎么说?愿闻其详!”阿姐的眼睛闪闪发光,此时倦意全无。 还有什么能比赚钱更让人激动的事情呢?! 这“小村姑”还真有两把刷子。分析问题有条有理,头头是道。 看来郑慈航这浑小子眼光也没那么差嘛。 “老板,对不起,困了。以后再说吧。买单!今天我请客!”郝音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吃火锅吃到这么晚,去哪找酒店啊。 他不会是故意让自己无家可归,然后拐回家里,趁火打劫吧? “郑慈航,我欠你的人情算还清了。” 第62章 鸿门火锅宴7(一更) ”慈航,她欠你什么人情?” 阿姐还想继续听企划方案。偏偏“小村姑”卖关子,说她困了,要买单走路。正愁没理由留住她。听到这句欠人情,顿时有了妙计。 “是我们的私事。”郑慈航假装镇静地站起来,拿手机扫桌子上的付款码,直接转了500块过去。 “老板,转了500给你了。” “什么?我也转了500。”郝音刚摁上指纹,确定付款。 “郝小姐,要不,我加你微信。给你转过来?收银台里的纸币都不知道碰过哪些人的手,不卫生。”阿姐难得笑吟吟地对人说话,配着她的一身打扮和唇膏,颇有了一番温柔妩媚的风情。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都是为了疫情和安全着想嘛。 “谢谢你老板,不用了。今晚吃得很开心。无论是菜还是服务值这个钱!” 这答复,也可谓无懈可击。既对火锅店盛赞有加,拒绝加微信也委婉得不着痕迹。 这是郝音第三次拒绝阿姐。竟然还没有惹怒她。真是奇迹!姐弟俩心里都在想这事,暗叹这女人不仅有意思,而且不简单。 “那好!郝小姐,刚刚你说的那些很受教!以后你一定要常来。田顺,送这位郝小姐一张至尊vip卡。” “不用的,老板。一点浅见而已,见笑了。心意我领了,真的不用。” 郝音倒是打心底喜欢这家店的装修,这家店的锅底,最重要的是这家店的辣椒。 这辣椒,真的是太香太辣太给力了。以后要再多来吃几次! “拿着,慈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阿姐笑着从一路小跑过来的厨子田顺手里接过一张金光闪闪的卡,交到郝音手里。 “拿着吧。慈航,你说是不是?” 这明明是郝音第四次拒绝阿姐,阿姐却还笑脸相迎。 郝音在关键地方恰到好处地打住谈话,简直就是个谈判的高手。 这卡是至尊vip会员卡。 卡里不仅预存了一万块预消费款,还享受终身6折。这卡几乎等于联谊卡,完全不是消费卡。 看来阿姐是真的很认可郝音,青眼有加。 “是。郝音,你就拿着吧。老板也是一番好意。” “那好吧。”郝音端详了下金卡,上面写着vvip,意为极尊贵客人,序号为005。看来这卡之前只发出过4张。不是这店开了没多久,就是这卡太高端。 郝音迟疑了一下,笑着问,“老板,我有句话想问,不知道会不会惹你不高兴。” “你说。”阿姐笑吟吟地看着她。感觉这小村姑把头发梳好,眼睛也消肿了,吃完火锅皮肤白里透红,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村”了。 换套衣服,说不定很漂亮! “你给我卡,是不是有其它目的?” “那是当然。” “为了刚刚的企划方案?”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说到这里,阿姐若有若无地看了看郑慈航,又看了看郝音。 郑慈航的心一下子似乎慢了半拍,完全吊到了嗓子眼。这个阿姐,卖的什么药。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抖出自己的身份吧。这还八字没一撇,太仓促了。 郝音却不会多想,“当然真话。” “我很欣赏你!想跟你交个朋友。当然,我对你刚刚讲的企业营销方案也很感兴趣。你看可以吗?” 这句“你看可以吗?”让慈航一惊。这可是冷面女杀手的官方邀请函啊。慈航,你赶紧答应吧。不然惹得我姐恼羞成怒,就糟糕了。大有曹操之风范。 哪知道自己看重的女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多谢,老板,我也很欣赏你。郑医生,我们走吧。已经十二点,再晚肯定找不到酒店了。” 郝音站起身,羽绒服套好,整理了下头发。摸了摸脖子,才意识到出门时候戴的那条红围巾不见了,却完全记不起来丢哪了。 不免有些失落。那是妈妈年前特意为她织的围巾。 一边惋惜着红围巾,一边走到过道里,把毛呢外套递给郑慈航。 “郝音?” “嗯?” 郑慈航穿上毛呢大衣,细细打量着郝音的眉眼。这女人今晚已第五次拒绝冷面杀手发出的橄榄枝。 不仅“我也很欣赏你。“说的那么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此时她一声“嗯?”也是漫不经心、气定神闲。 胆子也太肥了吧。是不是也有点太恃才傲物了? 嗯,不过我郑慈航非常地喜欢。从小想做却完全不敢做的事,这女人都帮我做了。姐姐一直都这么要强,还没谁给她连续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呢。哈哈哈~ 阿姐心里略有些气结。但好像一点不讨厌眼前这个女人。甚至还有些莫名地喜欢。 就喜欢这样自信、大气、有料、不卑不亢的女人。若郑慈航真喜欢那些莺莺燕燕或野蛮女友类型那绝对开懑。 对郝音却有了那么些英雄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意。 今晚的第一计失败,那就实施第二计。正好也帮弟弟考察下她。 心里也暗爽。今晚这女人随随便便拒绝了自己至少五次,还次次都有理有据,挑不出毛病。恐怕拒绝起弟弟来肯定不带手软的。 一开始进门就指挥他坐到几米外的桌子上分开吃火锅。 弟弟深情款款送她那么名贵的梳子,她也不要。 捉弄弟弟吃辣椒,明明看出来了,却冷眼旁观也不阻止。 付起款来毫不犹豫,完全没有那种必须由男人买单的矫情。 半分小便宜都不想占,分分钟和弟弟划清界限,不欠他人情。 看来弟弟之前、现在、将来都少不了受虐啊。漫漫追妻路恐怕还长着呢。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是逆天的存在,各方面甩她五条街,除了爷爷奶奶,对谁都一面瘫冰块脸,从未如此温柔体贴。 阿姐在心里暗暗给郝音鼓劲:“虐他,虐他,往死里虐!替我报仇!” 一行三人,各怀心事。走出门,才发现,糟了。 不仅下雨了,雨里还夹着雪花。这天气预报真准啊。 “怎么办?零点开始限行。私家车都不能上路。”郑慈航呵了口气,变成了一片雾气。气温真的挺低的。 看看郝音白里透红的皮肤,她应该不冷。阿姐短裙薄袜,只穿了个薄外套,嘴唇都泛出紫色。 郑慈航正脱下外套给阿姐,被她眼神拒绝了。 弟弟一天到晚跟病毒打交道。可不能感冒。命比她珍贵。 “这里偏。开回去,应该也没事。”说这话的是阿姐。她轻轻跺了跺脚,细高跟发出脆脆的响声。 “你开车了吗?”郑慈航接住几片雪花。其实还不能算雪花,只能算是雪籽。一会就在手里融化了。 “没有。我一接到你的电话,打车过来的。”阿姐摇了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郑慈航,“你也没开车?” 第63章 你并不孤单1(二更) “我也没开。车子在她的小区。”郑慈航把后一句特别地拖长,以示强调。反正郝音也不会反驳。 转而阿姐和郑慈航齐齐都看向郝音。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规定不能开就不能开。走吧!我刚刚查了地图,附近有三家酒店。” 郝音说完打开车,拿出两把雨伞。自己拿一把,递给郑慈航一把。也不管他们两个怎么安排。就照着高德地图的路线,朝着右手走。她准备先去最近的一家快捷连锁酒店看看。 附近这三家酒店的布局也挺诡异。围绕火锅店属于三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每次去另外一家,必须先回到这个火锅店附近。 坑爹啊! 阿姐瞥了郑慈航一眼,意思是,“你看,你喜欢的女人好厉害。今晚都拒绝我们多少次了。” “嗯,安全起见。遵守规定比较好。”郑慈航说完把伞递给阿姐,转身就去追郝音。 “你们等等!直接打电话问问不就行了。”阿姐见两个人已经走了几百米了,大声喊。 怎么刚刚看着还挺灵光的。这会怎么这么傻。万一那边不营业,或者客满,不是白跑了吗? 郝音和郑慈航此时挤着那把女士小伞,听到阿姐的喊声,也放缓了脚步。 “你衣服都打湿了。去那边躲躲吧。” “好。” 郑慈航开心地护着郝音躲到一处咖啡馆的屋檐下。透明的橱窗还挂着一串串循环闪烁的彩灯,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繁华热闹,又或是咖啡馆主人的小资情怀。 街道上空荡荡的,往日常见的老人小孩,还有牵手嬉笑的小情侣此时都不见了,在昏黄的路灯下,无比的安静。 稀稀落落的各种颜色的广告牌灯在雪花和雨点中里折射出好看的斑斓,流光溢彩。 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闪出黄的、红的、蓝的光斑,似乎在跳跃。 一切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冬日里所有的萧瑟,相反有一股笃定安稳之意。 郑慈安扭过头笑着看郝音。此时,她在专注地看着雨,睫毛一闪一闪的,神色安然而沉静。一种想要吻她的冲动油然而生。 浑身上下都一股热流窜动。他努力地克制住这种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说: “我忽然想……唱歌。你呢?” 郝音微微侧过脸,似乎也受到了这夜色的感染,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唱歌老跑调。” “那我给你唱一首陈奕迅《相信你的人》好不好。郝音,送给你的。”说完,慈航的眼里似乎有星辰大海,似乎有万千深情。 他轻轻地揽过郝音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 “借你靠靠。” 话还没说完,郝音却像一条鱼儿样从他怀里溜走。与他并肩而立地站在一起,不远也不近。 “你不觉得你对坏人太好,对好人太坏吗?” “你是承认自己很坏?” 郝音说完才发现自己错了,有些调笑的意味,感觉怪别扭的,便低头不说话。 郑慈航心情很好,因为和她在一起。 阿姐打着伞在雨中缓缓走来。细细的高跟鞋在路面上敲出有节奏的声音。 沙哑而有磁性的声音一一铺开,晕开了这温柔的夜色: “我的脑海里 有许多美景 不知道怎么形容给你听 越特别的人 越容易孤寂 不凡很容易害平凡恐惧 让狂热成为 生命的指引 多累都有着微笑的眼睛 不停地思考像拍打羽翼 一定能飞往爱仰望的星 你也需要 一个相信你的人 暖暖看你不同于人们的眼神 当你怀抱伤痕 仍旧朝梦想狂奔 他会心疼不忍同时又为你兴奋 你很需要 一个相信你的人 紧紧抱你在雪还没融的早晨 无所求的给予 所以不觉得牺牲 最无声的关怀 情感也最浓烈而深沉” 配着阿姐那娉婷袅娜的碎步,拉长的影子。 一曲终罢,整个街道似乎都在回味,弥漫着缠绵悱恻之意。 夜色如此撩人。 这首歌既是唱给郝音,也是唱给自己。 这么多年他抗拒爱情,但内心底好像一直都在寻找这样一个人,可以为自己心疼不忍,却又会为自己加油狂奔。遇到郝音,他知道了,她就是那个人。 郝音也似乎沉浸在这歌声里,想起了很多很多。 “你也需要 一个相信你的人 暖暖看你不同于人们的眼神” 这也是她真正想要的感情。要的不是一件钟情,而是深深地懂得和珍惜,那么一切便值得。 郑慈航知道阿姐此时在远远望着她,知道郝音还急着想要逃走去找酒店。却真的只想,就停留在这一刻。 也许想要的还要更多更多,但若能就像现在这样与心爱的人倚靠在一起躲雨唱歌看风景。 已经足够。 哪怕明天是死亡,是世界的尽头也足够。 “郝音,就让我抱你一下好吗?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你还会拒绝我吗?” 说着就硬拉过郝音要揽在怀里。哪知道这女人不按标准的霸总小说套路,这么浪漫的时候咧开嘴笑了场。 “郑医生,你们都会好好的。明天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天。” 郑慈航沉默了一小会,仰起头看天,一朵朵的雪花如果仰望,就感觉变大变多了,铺天盖地而来。 “郝音,其实这场疫情,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严重,会持续多久。我们的防护严重不足,身边已有同事感染,昨晚眼睁睁地看着四五个病人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郝音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却只是扬起下巴地凝视着他,并没有靠近他的怀抱: “郑医生,我们真的在剑桥见过吗?” 郑慈航略一低头,迎上她像星星一样的眸子。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色。 “嗯。记得你掉在康桥的发夹吗?就是现在头上这只。《雪绒花》的开头。我说得没错?” 郝音努力地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天碰见的男子。 是他吗?似乎像又似乎不像。那天还以为是个外国人。毕竟中国人长到一米八,大长腿,五官又像郑慈航这样立体的不多。 或者反正也记不清楚了。她这方面是个小迷糊…… 知道她的这个小发夹并不难,毕竟此时就在她头上。至于《雪绒花》这个太简单了,从他选那么小众的音乐做铃声就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那天我穿了什么颜色的裙子?是一个人还是和别人在一起?” 郑慈航正要回答,却见到阿姐已经快走到跟前,对自己使了好几个眼色。 这又是有啥新指示? “慈航。你们好兴致。还在这里唱歌。我刚刚给酒店打了电话。” 阿姐并不急于说出结果,在等两人的反应,再做打算。 “有房吗?”郝音很是关切。其实她也刚刚查过了。连锁酒店以及另外两家四星普通的标间和大床房都没了。 只有贵得吓死人的总统套房。 那价格想想就肉痛。但总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有,有总统套房,打完折8999元一晚。慈航你住的地方离这也远。要不,我们三个人今晚一起住?我的脚很痛,穿高跟鞋扭到了。慈航,你来背我吧?” 第64章 你并不孤单2(一更) “严重吗?哪只脚” “左脚。” 郑慈航立即弯下身去,查看阿姐的脚踝。 “还好,没有肿。不算严重,冰镇下就好。”郑慈航撩起毛呢外套下摆,在阿姐面前蹲下身。 “嗯。” 阿姐脚踝处正在吃痛,也没多想,顺从地趴上弟弟的背。 此刻夜已深,她穿的少。刚刚的装扮外只加了件羊绒外套。此时已下雪,愈发地透着凉气。 真想早点回家,早点钻进暖暖的被窝。 郝音有些惊讶地看着默契的两人。他们似乎非常的熟悉。不光是老板娘知道慈航家的位置,慈航似乎也非常地关心她,比如自然地提出要背她。 所以确定是旧日恋人? 那刚才对自己又是什么回事? 是不是要看看星座,最近是不是又走烂桃花运?从一个尴尬的三角关系,又到另一个三角关系。 太复杂了!这样的关系她不想要。她只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就像刚刚歌里唱的那样。 她虽然内心戏很多,表面却走得很欢快。刚刚吃得很饱,有力气,有能量。 那8999的价格高得让人咋舌,就这价格网上显示已是打过七折。这价格几乎是郝音这样年轻高校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是很多普通劳动者两个月的辛苦收入。 花这么多钱仅仅只是为了睡一夜。有钱人的世界根本无法理解。 “慈航,你累不累?” “不累。” “要不我下来吧。” “不用。” “你从没有对我这么好。” “你忘了。” “刚刚你唱的什么歌?好听。” “《相信你的人》,陈奕迅。” “他出新歌了?” “嗯。” “再唱给我听。” “不行。” “哦!” 阿姐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原谅弟弟的这首《相信你的人》只是唱给她听的啊! 等等,这样会不会被郝音误会?郑慈航没谈过恋爱自然不懂得,因为他内心底还是单纯地把姐姐当姐姐。而阿姐知道如果不解释,以火锅店老板的身份这样,难免会很让人误会。 毕竟她和郑慈航一个长得像爸一个长得像妈,走在路上说不是亲姐弟,十之八九也信的。就连个子都遗传的不一样。她就遗传了母亲娇小玲珑的个子。也正因为矮,所以特别怕胖。 难得弟弟这么喜欢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子,为她喜,为她忧,就连拥抱都舍不得勉强她。自己还是不要太坑他的好。 “慈航,你要不告诉她?” “告诉什么?”郑慈航牛头看了看身边气定神闲一点醋意都没有的郝音。 不免有些失落…… 刚刚一直没有拆穿姐姐的小把戏,也顺着姐姐撒娇。就是想看看郝音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自己。如果喜欢大概会问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吧? 然而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告诉她,我们的关系啊~”阿姐像小时候那样敲了敲郑慈航的脑袋。“你太笨了。” “郝音。”郑慈航正要开口跟郝音解释。突然感觉有点吃力,说着之间,喘了口气,把下坠的阿姐又往上颠了颠。 “快到了!”郝音对照着手机上的高德地图,惊喜地叫道。一个箭步,快快地往前面一个有着四星级酒店门前的小花园穿进去。 郑慈航背着阿姐自然是追不上的。 “阿姐,她好像不想听我解释。” “嗯,看出来了。她很聪明!” “那可怎么办?你今晚可把我整死了。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孩子,你就给我拆了。你是不是我亲姐?还有你这脚崴的是不是故意的?” “你应该感谢我……” “为什么?” “不是我脚崴了,怎么来这里?” “嗯。” “她有些喜欢你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 郑慈航听到阿姐的这个判断很高兴。 “直觉。你一会打算怎么办?” “得回去取行李。” “你若是真喜欢她。今晚就跟我们住一起。” “这样不好吧?我们才刚见面。” 郑慈航已经看出来了,郝音离婚不超过一年,还没有从离婚的痛苦和阴影中走出来。不仅仅有对钟志文的依恋,还有对感情的抗拒和怀疑。 “才刚见面?所以是一见钟情?” “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确实是一见钟情。故事有点复杂。” “嗯。看出来了。她目前不想谈感情。” “这你都能看出来。姐,你简直是女版小诸葛……” 疑问句愣是被郑慈航说成陈述句,但夸奖(拍马屁)的意味显得特别真诚。 “别拍马屁了。也就你这种妖怪,快四十的人了,才第一次谈恋爱。丢人不丢人。” “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最爱的人,有什么好丢人的。” “这么酸的话留给对她说吧。下次你要抱就抱,要亲就亲。整得爷们一点。“阿姐敲了敲他的脑袋。“大概是奶奶在家烧高香了。你个木鱼。铁树开了花。” “一会怎么办?” “静观其变。她比你脑子清醒多了。追她的路还长着呢。” 郑慈航正说着话,也进了酒店的院子,远远地望见一辆大巴车。车身上还拉着红色的标语。大厅里似乎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看起来很像外地连夜赶来支援的医疗队啊!太好了! 他白天在医院也听院长提过,全国各地都派来精英部队带着先进仪器支援武汉。明天以后大概ct和血常规这些能一天内出结果了。 一下子非常振奋!豪情万丈! “万一我这次上战场回不来了呢?” “绝对不允许。必须囫囵圆地给我完好地回来。你可得记住自己几代单传。” “巴不得你继承皇位。我好专心地治病救人。” “不许有任何冒险的事情知道吗?” “嗯。” “记得你还没把这女人搞定,娶回家呢!嗯?凡事别太拼命。记住了吗?” “如果我这次真回不来。麻烦你照顾好爸妈,替我好好孝顺他们。” “这个谁都替不了。再说这个,我现在就把你弄回家!” “你打不过我。再说了,打仗哪有没不死人的。你看咱爸,不也是凯旋归来的英雄吗?” “但爷爷和爸爸都不想你当英雄。只想你做个平凡的郑医生。” “做不到,本人太优秀。你明早把这个给她。” “什么?!这个?!你对她动真格的啊?” “当然。但我更希望自己能亲自给她戴上。” “那你自己保管。这个我替不了。” 阿姐把手中一个深红色的锦盒又塞回郑慈航的毛呢大衣口袋里。 “慈航,记住,你绝对不许有事。放我下来吧。一会你单独跟她解释下。女孩子心思细腻。” 郑慈航却没有放下阿姐,而是咬咬牙,背着姐姐上了台阶。 真是把腰都给压断了! “姐,你要减肥了。太重!” “这叫重要人物。”说完,阿姐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忘拧了郑慈航一耳朵。 这一幕恰好被办好房卡往外走的郝音看在眼里。 心似乎被什么划了一点点裂痕。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郑慈航的注意力都在阿姐肿大了的脚踝上,没有去注意郝音。 他小心地把阿姐扶好站在平台没水的地方。再收了伞。 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厅,看到一队人马在登记入住。还真是援鄂医疗队来了!兄弟单位来支援了! 早间新闻说,已组建6支共1230人的医疗救治队驰援武汉,同时召集6支后备梯队随时待命。上海、广东和部队医院已经到了广州,驰援各定点医院。 “姐,你看我们的后援大部队来了!肯定没事,你就放心吧!一定帮我安抚住爷爷奶奶。” “我怎么放得下心?!”阿姐眉毛一挑,恨不得揍他一顿。 “郑医生?是你吗?”两个大男人拖着行李箱从郑慈航身边走过,又转身折回来。 第65章 你并不孤单3 (二更) “你是贺雪峰?上海同济医院消化内科。”这就是郑慈航过人之处的一部分,只要接触过的人,他都能准确地说出对方的关键信息。 “是啊,郑医生!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你还在仁信医院心内科?” “是。”郑慈航对贺医生和身边另一位医生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他冷静专业的一面。 “真是太巧了!我们正好对口支援仁信医院。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的同事,张启山。北大医学院毕业的新秀。人才!能干!这次他才结婚三天,听说疫情,就请战来咱们武汉。现在的年轻人,90后,可以!哈哈哈~”贺雪峰说完爽朗地大笑。 郑慈航和张启山也友好地握了握手。对了下眼神,确认是好兄弟! “这位是?脚扭了吗?”贺雪峰也是一个老手,在细节之中已经看出端倪。“来,我们到那边说话。箱子里有红花油。我治跌打损伤可是有绝招。” “这位是我姐,郑慈安。那就有劳了。” 郑慈安友好地对前面两位笑了笑。看到他们风尘仆仆,黑眼圈肿眼袋,就知道坐大巴从上海到武汉一路旅途奔波,十分劳苦。 “不碍事。贺医生。谢谢您的好意。都一点多了。你们快去休息。辛苦了!武汉人民感谢你们!” “没事。不差这会。郑医生你赶紧把她扶到那边座位上。就一会儿的事。跟你说,你们也得配一瓶跌打油备在科室里。 钟院士最近研究发现,鞋底可能传染非冠病毒。建议我们都穿上脚套。但这个脚套塑料的,我们测试过,很容易滑倒,尤其是快速移动或者稍微有水的地面。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好。多谢。”郑慈航把阿姐小心地扶到大厅休息区沙发上。贺医生也不藏私,逐步从按摩点、路径、手法详细地讲解了中医推拿角度如何最快地治疗脚崴伤。 就那么几下,阿姐肿大的脚踝竟然肉眼可见地小了一圈。刚刚正在显现的青紫淤血也消失殆尽。 真是神奇啊! “厉害。谢谢你了,贺医生!” “客气啥!小事,小事!对了,辛医生,你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贺医生一看就是个很热心快肠的人。他对一位刚办好入住手续,往这边走来的中年男子频频招手。 辛医生也是超麻利地拖着一小箱子快速地跑过来。 “来,介绍下。这位是仁信医院心内科的副主任医师。这位是专门开车从四川赶过来的辛义雄医生。我跟你说啊,这是真正勿忘初心的典范,让人感动! 我昨天刚在影像学术交流群里发了下武汉人手非常不足,即将来支援武汉。他立马跟我联系。连夜说服家人,自己开车十几个小时过来。我们这边有组织,他这是义薄云天的单刀赴会!个人前来支援,你我都懂意味着什么。很了不起!” 贺雪峰说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毫不吝啬自己对辛医生的敬佩和推崇,连连重重地拍了辛医生肩膀三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的感情。 “大家都一样,都为同一个目标。都是来武汉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贺老师,您这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郑慈航眼眶有些潮湿,对辛医生投去真诚的敬佩的目光,紧紧地双手握住他的手说,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辛医生,辛苦了,感谢!” “你们一路都辛苦了。已经一点多了。快去休息。明天医院见!” 郑慈航以中国传统形式对他们一一拱了拱手。表达了对“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人间大义的感谢。 “明天见!”“明天见!”“好好休息!” 几个大男人没有更多的言语,似乎一切都在“明天见!”这句道别中。一起拖着小箱子进了电梯。 郝音在边上一直没有吭声,还在心疼刚刚刷卡的肉痛。 九千块啊,一个月的工资打水漂了! 听到这位火锅店老板竟然是郑慈航的姐姐时,感到无比的惊讶,却又如释重负地觉得合理。 两人长得实在不像。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仔细看,面部的某些细节勉强有些像。最像的其实还是气质。 难道刚刚在火锅店里看到的都是演戏? 刚才这个姐姐整弟弟下手有点狠呀。就说对普通人而言那么辣的辣椒。简直是个神坑。 郝音再回想刚刚在的很多细节,不由觉得好笑。 他们两人的对手戏有很多破绽,有很多互黑的地方。让人感到很有爱的同时又很无语。 姐弟与姐弟之间看来也是很不一样的。 “走吧!房卡办好了。三张。” “郝音,你听我解释……” 郑慈航知道给贺医生他们一介绍,他和阿姐的戏就穿帮了。 刚刚说话之间也偷偷瞄了她几眼,可压根没从淡定无波的神态和动作中看出任何端倪。 眼前这两女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自己玩的很high。 “你好,我是郝音!幸会!” 郝音弯腰对着沙发上坐着的阿姐伸出手。 阿姐也麻利地探起身,握住郝音的手。 “你好,我是郑慈安!幸会!” 两个人还煞有其事地握了握,力道好像还不小。 “你们?” 郑慈航迷惑不解地看着女人,就像看两个外星人。 这意思是两个女人休战,成为好朋友了? 若早知道会这样友好,早该把她们互相介绍下的。 “走吧。”郝音又亮了亮房卡。 “你来扶我!”阿姐却是对着郝音伸出手,语气里带着傲娇,还有一丝撒娇。 郝音笑着上下打量了下阿姐,没有顺势扶上阿姐的手。 这贺医生还真是厉害。脚踝附近的浮肿已经消去一半了。 “郑医生,你来。” 郝音随手一指郑慈航。 “按道理,不应该主动跟我这未来大姑子搞好关系?” 阿姐被郑慈航挽着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觉得心里似乎有点憋闷。 怎么抖出来大姑子这身份一点效果都没有?还等着借机请教下刚刚没说完的方案呢? “因为我没接受,也不接受郑医生的超乎正常朋友外的感情。” “哦?是吗?”郑慈安明明该为弟弟难过,却不免笑出了声。 这句实在太直接,太虐心了。 连阿姐都有些受不住,有些尴尬。 第66章 你并不孤单4(一更) 郝音的回答很扎心,但很诚实。 要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或者攀权附势就不是郝音了。 他就喜欢她不卑不亢背后的善良和大气。 一点也没像阿姐预计的恼羞成怒或伤心欲绝。 “走吧。很晚了。” 笑容还很和煦、自然。 阿姐知道,这下糟了。这傻小子是真堕入情网,志在必得,或者说痴心一人了。 她一边扶着郑慈航的手,一边挪动着步子。 她自己已经是个悲剧,她不想弟弟也沦为同样的悲剧。 思量着该帮弟弟斩断情丝,破坏这段感情呢;还是该帮弟弟一把,成全他,不受求而不得之苦。 这是个纠结的选择。 郑慈航和郝音倒是心思简单,不想什么感情的事。因为各自的想法都非常的明确。 这会两人同时想到了那碟超辣的辣椒。 至今郑慈航都觉得嘴唇火辣辣的,应该还没有消肿。 郝音在想,这要是隔离起来十四天,没有辣椒吃怎么办。晚上那么好吃的辣椒酱和火锅,今后几天估计都不想吃饭了…… “那个辣椒……”郝音刚说完。 郑慈航就接上了,“太辣了。至今还烧得慌。” “可是我还想吃。” “不行。真的太辣了。对肠胃不好。年轻时候不觉得,年纪大了,就容易胃痛很多毛病了。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郑慈航舔了舔嘴唇,感觉都辣破皮了。实在不支持郝音再吃那么辣的辣椒。 “慈航,你不觉得你太啰嗦了吗?平时你可不这样。”阿姐见两人又为吃辣产生了分歧,心里在琢磨,这以后俩人真到一起,怎么做饭呢? 郝音估计青菜里都要放辣椒面,慈航是吃不了辣椒的,天天辣得嘴巴像香肠? 场面有点欢乐啊! 阿姐的思维很发散,构想的场景在脑子里非常的具体生动。她归结为水瓶座的本性。 “我是关心她。”郑慈航此时的神情很像是看待两个病人。 “知道了,郑医生。我没病。” “中医讲究预防,叫治‘未病‘。知道吗?就是还没有发作的病,提前治疗。非冠结束后,你来我们医院做个胃镜。” 郑慈航的语气愈加严肃。 郝音不去看他,气定神闲。只顾到了楼层,按照标识找到房间。 三个人一推开门,就算郑慈航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有些惊讶。 这总统套房确实奢华高端大气上档次。站在这里真有上帝视角,睥睨人世间的磅礴大气。 郝音立马感觉如果有钱在这里住上一周,无论是写玄幻、科幻还是都市豪门都完全够逼格,格局就不一样了。正好小行李箱里有笔记本电脑。今晚就此对着外面纷纷扬扬的残雪,伴着高处不胜寒的危机感,写一篇科幻系统文…… 这套房位于酒店最高层32层,大约120米的高度,透过客厅的整面的落地窗能俯瞰整个武汉夜景。长江大桥,龟蛇二山在迷蒙的夜色里似乎都尽收眼底。 里里外外拥有大小三个套间,两个独立带按摩泡泡浴等多种功能大浴缸,其中一个还靠着透明的玻璃窗,可以一边泡牛奶浴一边赏夜景。客厅开个几十人的party都没问题。桌子上摆着冬日里昂贵的水果,大号进口车厘子和火龙果,娇艳欲滴的草莓。 小一万的代价,自不是两百块的快捷酒店可比。 四处转了转,欣赏了一遍,心情渐渐恢复了正常。 再豪华,也就是睡一晚而已。一人再有钱,一个身子也不能睡两床。 “我睡了。”郝音也不管他们姐弟俩怎么分配,挑了靠里面一小号房,床对着一整片落地玻璃的房间。说是小也不小,也有二三十平米了。 郝音挑完了,没得说,郑慈航挑了靠她旁边的一间中号套房。阿姐则选了最大的。 快速地冲完澡,差不多快两点了。好困啊!郝音迷迷糊糊地爬上床,抱着柔软的枕头和被子。正要进入梦乡,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这首歌还特别有穿透力。隔壁的郑慈航也听到了。他也刚洗好,正在看白天拍进手机里的几个案例。这个病毒还有很多解释不了,让人胆战心惊。 比如他们院有个小护士无意中被发现很可能感染了。 明明ct显示肺部感染非常严重,但症状上既不咳嗽也不算发烧,大部分时候368度,只有一两次373度。身体正常的免疫机制看起来压根不起作用。 这种没有症状的情况非常危险。不利于及时治疗,也不利于早发现早隔离,阻断传染链。 还有,目前太依赖核酸试剂盒的确诊结果。很多重症患者得不到治疗,一些轻症患者又由于害怕等因素在挤占极其有限的资源。但又很矛盾。轻症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控制转化为重症,发展速度很快。 昨晚护士长甚至因为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送过来两天就不行了。人死之后还不甘心地手动按压做心肺复苏了近三十分钟。 这个小伙子太年轻了,身体看起来很健壮,而且没有任何基础病,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郑慈航这样的人,见多了生死和无常,从早期的无法承受到现在的理性冷静。这次却让他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虽然所有的医生都已经尽全力抢救,但一次次地看着患者在窒息中面目扭曲的缓慢死去,心理上受到的冲击非常大。 他在想,要不要联系钟志文,还有刚刚见到的贺雪峰等医生一起联名写一份建议。把ct病毒性肺炎阳性也作为诊断依据之一,还有急需采取分级诊疗制度。将轻症、重症和危重症进行分流。 这样虽然有助于重症病人尽快得到治疗,但也有一定的风险和偏差。例如可能ct肺炎阳性可能是普通肺炎,而产生误诊。分流也可能让更多的轻症转化为重症,增加目前已经不堪负荷的icu压力。 这样的建议书,无疑有风险,也不得不在救治优先序上进行取舍,涉及各方面的伦理问题。这些医生他们愿意与自己冒着风险联名上报吗? 郑慈航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这些天积累的各种病例详情依次出现在脑海里,快速地进行分组归纳对比。一时也没有睡着。 隔壁的郝音正在跟唐宋通电话。唐宋的语气非常的焦急,但国际长途信号不好。断断续续听得不算清楚。 说了半天,配合微信打字。郝音才知道。他们下午装了一卡车口罩去邮局,结果交涉了半天,对方说不能直接寄往武汉。同时必须要国内的红会发接收函才能收寄口罩一类的疫情物资。 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可以做报关,但需要找国内的接收方进行协助,包括海关、红会、国内快递。疫情之前口罩进口关税还很高,这批物资大概有300多万人民币。是一大笔费用,迫切需要有人能帮忙联系海关免掉这部分捐赠物资的关税。 郝音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个遍。突然有个主意出来了。 “唐宋,你可以直接在咱们教工群里吼一声。说不定哪位老师或者他们的家属认识相关人员。这本身是合法合规的,相信大家肯定会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想办法把这批救命的物资运进来。” “好!郝音你总是棒棒的,临危不乱。我之前老想着用自己的力量或者朋友的力量。但这件事肯定需要更多人的力量。那我现在就发几个群试试看。祈祷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很不放心你啊,一个人异国他乡。看到新闻上说某些地方对武汉人住宿很排斥。” “谁说我一个人了?才不是呢。这边有一群中国同胞呢!还有好多支持中国的国际友人。不过我确实有些想家了。爸妈两个人在武汉不放心啊!” “想家就快点回来!我挺想你的。” “我也是。么么哒!对了,之前跟你说的《我和我的祖国》大合唱已经录完了~正在后期制作。我还是主唱呢!” “太期待了!”发完这句,郝音一阵困意袭来。 但她强行坚持着,编了条消息同时发给了郑慈航和钟志文。 隔壁的郑慈航第一时间内就看到了消息。开心地点开,开心地把手机放在心口。 为这个小女人有些感动了…… 第67章 你并不孤单5(二更) 原来郝音告诉郑慈航有一批物资即将从意大利发出。问他认不认识其他省市的红会还有国内可以进武汉的快运公司。还问他们医院缺不缺这些物资,可与唐宋他们联系。 这个小女人,忙了一天,这么晚还在忧国忧民地操心。 不知道睡了没? 好想见她,此时此刻就好想见她。 郑慈航披上衣服戴上新口罩走到郝音房门前。他没有去拧,他猜小女人一定把房门反锁得很好。 屋里似乎有细微的钢琴声,应该是催眠的曲子。 在门口站了会,手抬起在空中半天。几次想敲门却又收回。 就在他再次收手的瞬间,门开了。迎面撞上了端着水杯,身穿水绿色棉质睡裙,头发松散,睡眼惺忪的郝音。仿佛一花间精灵出现在他面前。 “你?”郝音吃惊地望着他,本能地退后就要关上房门。 “嗯。看到你的短信了。”郑慈航撑住门。 “你不困吗?我以为你睡了。那事明天再说吧。”郝音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这深更半夜的跑到她房里来,孤男寡女的。要干嘛?难道只是单纯地关心口罩? 想到白天郑慈航死皮赖脸,甜言蜜语的样子,立即用力想关上门。 哪知道,郑慈航拼手速比她快,一闪身就进了房间。 “你要干嘛?”郝音的睡意蓦然消失,先声夺人。双手交叉抱胸,昂起头,抬起下巴,言语间带着惊恐。 毕竟还是个小女人。 难道刚刚做的噩梦即将变成真的了? 她刚刚就是因为梦到郑慈航夜闯她的房间,强吻了她,正要发生霸道总裁文经典套路场景时,猛然惊醒。还以为是刷起点小说刷多了,难道成了未卜先知? “我失眠了。想来看看你。” 郑慈航低下头朝她望了望,又朝屋里两米宽的大床望了望。 这视线移动的方向让郝音胆战心惊。 “你出去!不然我要喊了……”郝音一下急了,自己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坚决誓死抵抗! “快去倒水吧。很晚了。别着凉。我保证不做什么。天亮就要走了,想多在你身边呆一会。”说着郑慈航把郝音额前的发丝往后拢了一下,露出她那光洁的大额头。 “出去!”郝音冷冷地说,愤怒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郝音,我睡了。你去倒水喝吧。热水在客厅进门边上吧台上有。一会五点记得叫我。晚安!” 说完,郑慈航往里走了两步,在沙发上一躺。 “你出去!郑慈航,我警告你。再不出去,我就喊你姐姐来,还会报警。你以为这是霸道总裁文吗?” 郝音跑到沙发边,义正言辞地指责郑慈航。 “霸道总裁文是什么?就一小会好吗?只想在你这安静地睡会。后面完全呆在医院。”郑慈航顿里顿,有些惆怅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跟你见面了。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见面。” 说完不再言语。最后一句话,说完心里很难过。这个世界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去做,还有好多的牵挂。 昨天大家一起交了请战书。从今天开始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只属于医生这个岗位,只属于国家。 他双手抱胸,闭上眼,完全不回答,不理会。实际上他个子太高,半条腿都吊在沙发外面。 “郝音,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别死!不记得。” 郝音赌气地回了句,气鼓鼓地端着水杯坐在床沿上。不忘抓起口罩,认真戴上。肠子都悔青了。刚刚真不应该把唐宋求助她的事转发给这个流氓。 医生不都该是白衣天使,纯洁无瑕,正义爆棚吗?这个郑慈航怎么看起来一肚子坏水,油嘴滑舌。 她完全忘了医生也是个人,不是圣人。医生也会打嗝放屁,也有七情六欲。眼前的医生还是个第一次萌动憋了快四十年的大男人。 郑慈航已经很节制了。 自前天在医院再见面开始,他好像真的不再是喜欢,而是爱上了这个智慧独立、侠骨柔情的女人。这跟十几岁的小男生那种青涩懵懂的爱慕不同,而是从身到心的悸动和熊熊大火般的燎原。 郝音气鼓鼓不知如何是好,郑慈航那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郝音想过躲去郑慈航的房间,可是万一他也跟过去怎么办。到了他的房间更是说不清了。但留在这也不安全啊。万一睡着了…… 郑慈航幽幽地叹了口气。大概真的太累了,也许郝音天然让人安心。几乎秒睡着,打起了小呼噜。 郝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据说真睡着了眼球会在眼皮底下滚动,甚至有时候会非常快。仔细观察一番,确定他睡着了。 算了,坚持住,等他五点起来之后再睡吧。这么贵的总统套房,不睡一睡太可惜了。 她跑去客厅倒了杯热水,把水果也捎进屋里。对着落地的满面大玻璃窗,外面漆黑浩瀚的天空,文思泉涌。打开网站作者界面,准备开个玄幻的新坑《仙人别走》。 大概故事就是一个仙人到万千世界里游历,假装是个落难的乞丐,结果被一年轻富家公子所救,公子的妹妹爱上了这个仙人,违抗父母之命要嫁给这个化身为乞丐的男人。结果仙人不忍让她伤心,离开了那个地方。 郝音一边吃着车厘子,一边打着大纲。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刚刚还挺兴奋,看看排行榜的大神们,玄幻故事比她想的这个宏大多了。顿时有些气馁。困意也席卷而来。靠在床头,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不觉睡着了。 完全忘记了屋里还睡着个郑慈航,一个大男人。 郑慈航做了个极其甜蜜的梦。他开心得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梦见他们结婚了。他拉着郝音的手,穿着洁白的婚纱在长江边的江滩边举行露天婚礼,进入交换戒指说“我愿意”环节。 当证婚人想问他是否愿意的时候,他响亮而陶醉地说出“我愿意”,还没等到新娘海音宣誓时却从梦里醒过来。 原来他睡着睡着一下子滚到了地毯上,摔醒的时候嘴角还挂着满满的笑意。 没有在梦里等到郝音说我愿意,关键时掉链子的懊恼让他无比地抓狂。就在他爬起的瞬间,看到床底竟然有一个使用过的浅黄色套套。 一阵电流通过身体,心思摇曳。这种感觉让他悸动又新奇,感到浑身燥热又烦闷。身体一下有了强烈的反应。 有一种渴望就在喉咙里滚动。 他站起身,看到郝音正靠着床头歪着身子已经睡着,笔记本还抱在腿上。粉色的睡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不由得呼吸有些急促。 这个傻女人,估计是怕自己使坏,故意保持清醒。这么晚还在工作。真是努力又可爱! 可是身体的反应让他有些挪不开步子。他深呼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我爱她的是她的灵魂,爱她的性格,爱她的气质。今晚留在这里,绝对不是要耍流氓的。郝音这么正直一姑娘,贸然唐突,一定会吓着她,更会失去她。” 如是,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轻轻地走到床边,小心地把电脑移走。合上之前的几秒无意看到她竟然在网上写一本《仙人别走》的小说。这个女人有意思。 不是学经济的吗?怎么还有空写小说。之前还以为网上写小说的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 《仙人别走》这题目也挺好玩的。这女人脑子里都装着啥? 又俯身抱起郝音,想要把她平躺。哪知道没有经验。 一下子栽倒在郝音身上…… 第68章 你并不孤单6(一更) “流氓!”郝音一睁眼却见郑慈航正压在自己身上,两眼直勾勾地冒火。两人在呼吸之间的距离,虽然都戴了厚厚的口罩。 根本不用想,抬手啪地一大巴掌就打在郑慈航的脸上。 隔着一层口罩都很响,只是声音没那么清脆而已……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把之前的怒气都发泄出来了。 然后双手猛地把郑慈航往上一推,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这一米八的块头,实在又沉又结实,完全推不开。 “郝音。你误会我了。”郑慈航抓过郝音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但你打我打得没错。” “你放开我!你走开!”郝音使劲地挣脱郑慈航的手。实际上不用使劲郑慈航已经松开了。 “郝音,你之前不是问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吗?白色的连衣裙,米色的皮质平跟鞋。和一个扎着辫子戴很深度数眼镜的女生在一起。 她应该是你的好朋友。你们挽在一起,笑得很开心。我捡到了你的发夹,在康桥等你。就是徐志摩诗里的那座康桥。记起来了吗?” “是又怎么样?你放开我!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请你让开!” 郑慈航讲的内容,她此时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只是那天,她压根没有注意看拾到发夹的男子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很高,腿很长。她以为是个老外,或者是个中国血统的混血。 而一切太巧合。一起的那个女孩叫叶敏。那天她们一起排练完,正四处逛逛,发夹不小心丢了。 叶敏还真就捡发夹的事打趣过郝音。说如果郝音没有嫁,对方没有娶的话,说不定是由一枚发夹带来的一段爱情佳话。 郝音当时还笑叶敏言情小说看多了,想象力太丰富。哪有那么多巧合,何况她都结婚了,还有一个很幸福的小家。 此时叶敏的话似乎成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是这完全是个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剧情。 “就一会儿。马上五点了。这段时间里保证什么都不动,好不好。真要做什么,就不会戴着口罩了。” “让开!鬼才相信你的话!”郝音愤怒地瞪着郑慈航,又开始试图用双手推开他。 “不要再推了。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懂吗?别动。”郑慈航很忍耐地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孔。 其实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漂亮。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然而让他觉得“好看”的也就这个了。 是的,特别的“好看”…… 他心中女神真的好好看,像新鲜的红苹果般可口诱人。 郝音感觉到隔着被子某处滚烫的异常。她不是小女孩,懂得此时的微妙和危险。也不再挣扎。而是在脑子里快速地想智取的方案。 这时候有点后悔刚刚没有加他阿姐的手机号了。不然正好派上用场。看来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拒绝别人,说不定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郝音,其实我很想吻你。”郑慈航右手撑着床,左手食指尖轻轻地隔着口罩滑过郝音的唇。 痒痒的,麻麻的…… “滚!”郝音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但绝不会勉强你的,郝音。” 郑慈航撑着的手托住脸颊,在脑子里细细地描绘郝音面庞的一笔一划,每一个细节。 郝音此时没好气地侧过脸去,翘翘的鼻子,涨红的脸,一切都那么可爱。 真想让她的脸转过来,看她,摘下口罩不顾一切地吻她。 但郑慈航忍住了。 他答应了她不动的。 “郝音,如果我不幸死了,如果有来世。我们相约来世,好不好?让我先遇见你,守护你。好不好?” 郑慈航目光灼灼,连问了两个好不好。 “不好!”郝音没好气地顶了句。浑身被禁锢着,不能动弹。 那些霸总文都是瞎胡扯吧? 怎么会一个个爱上违背自己意愿,没有一丝尊重乃至强x犯罪的人?哪怕是个富可敌国、无所不能的总裁。那些人的脑子是不是有坑?怕不是斯蒂格尔摩综合征? 此时杀了郑慈航的心都有! “如果不行,那就换你先遇见我,然后来守护我。好不好?”郑慈航又摸了摸郝音柔顺的长发,笑着说,“其实我不介意被你守护。” “神经病!你不怕被我传染新冠吗?离我这么近?”郝音彻底失去了耐心。想到一个医生此时和自己这么缠缠绵绵,就心里膈应地慌。 “郝音。我怕,但真的希望能跟你多呆一会。即使医院,其实也就一层口罩的防护。还没有你给我的这个高级。 我以前是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工作狂,除了科学其他都与我无关。直到遇见你。在你面前,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也是刚发现,也许谈恋爱确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郝音,你心里总是装着国家,装着正义,装着家人,装着身边的人。能不能多分一点给自己,也分一点给我?救李小梅你怎么不考虑感染的问题?更何况我做好了安全措施。” 一句“安全措施”让气氛立即变得更加地暧昧和热烈。 郑慈航温柔地看着她,禁不住又用手弄了弄她散落在枕上缎子般的长发,身上愈发燥热了。 郝音却不想言语,只觉得他根本就是疯了。 “郝音。见多了生死的人其实心肠都很硬。也不信什么鬼神。但遇见了你,我真的好希望人有来世。这样我还可以再遇见你,陪着你。” 郝音突然转过脸,直视着郑慈航的眼睛: “你这样说,是因为这次病毒真的很厉害对不对?比我们以为的、报道的都要厉害对不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疫情控制在武汉,然后举全国之力救武汉。 所以你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所以我们才会紧急封城!所以除了西藏外,凡是发现非冠肺炎的省份都一级响应!” 郑慈航发自内心地笑了,这才是他的女人。够聪明!总是从只字片语中敏锐地捕捉到未知的信息。 “郝音,只要是病毒,就没有不可被了解的,不可被战胜的。封城才是战胜病毒的表态和决心。你不要想太多。这是一场战役,是一场我们必须要打赢的战役!懂了么,郝女侠! 对了,你朋友唐宋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了有关负责人。他们天亮了应该就会联系唐宋把事情处理好。你呀,就放心吧!” 说完,郑慈航一使劲撑起身子坐起来,背对着郝音,等着消解。他不好意思马上起身,让郝音看到他的尴尬。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郝音也抱着被子护住胸口坐起来。言语里都是开心和激动。 真的太好了!昨晚看到微博里医生发的那些缺少防护却顶在最前线的照片。真是让人心痛和担心。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帮我拟个稿,很重要。 第一,分级诊治。轻症与重症要分开。第二,ct阳性可作为确诊综合判定的依据之一,不必非得等核酸试剂,尽可能地及时挽救更多病人。第三,密切接触者尽快收治到酒店等集中隔离点观察,不能随意流动。 这三条很关键。你帮忙写下来。” “可是我根本不懂。” “相信你。不用很长,两页纸就行。好了。我走了!郝音,如果我们已经在一起多年,我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不顾一切。但我之前已经错过了你。我怕来不及,也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郝音,谢谢你,让我体会到……” 话未说出,郑慈航心中又一股热流涌过,又有了反应,顿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走了,郝音!保重。注意隔离,注意营养。有症状及时吃药。我会努力平安回来。” 郑慈航想迈开大步往前走,发现根本迈不开。只好以奇怪的姿势慢慢地走了出去。 郝音坐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怔住了。 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第69章 你并不孤单7(二更) 郝音的心很大。郑慈航走后,呼呼大睡,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一看手机,竟然快九点。按照平日里住快捷酒店,这会起床应该没吃的了。 披上件衣服,打开门,郑慈安笑眯眯地在门口。头发被吹的很蓬松有型,穿着双细高跟,一副精明能干的职场女性形象。 郑慈安先开的口,“早!” “早!抱歉,才醒。” “厨师在外面现做早餐,很丰盛。你收拾收拾,一起吃早餐。” “好。谢谢!马上就来。” 郝音回了屋,麻利地刷牙洗脸,化了个淡妆。一进客厅,就闻到了现烤巧克力牛角包和muffin的诱人香味。餐桌上很丰盛,中式西式都有。甚至还有日式鲜虾寿司。 一名厨师和一名女服务员在厨房里忙碌着。 “这是您二位的现磨咖啡。桌子上有额外的糖和鲜奶。请您二位慢用!”女服务员瓜子脸,涂着血橙色口红,彬彬有礼地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杯咖啡小心地分别放置。 然后又礼貌地离开。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你喝咖啡吗?喝什么口味?他们这里都可以做。这两杯是美式咖啡。” “现在这样就很好。您经常来吗?”美式咖啡为纯豆所磨,比较苦和浓。郝音喝不太惯,又加了点鲜奶,用咖啡勺轻轻地搅拌两下,放在一旁。 “也不经常。偶尔。”郑慈安端起咖啡,小啜了一口,细细品味。很是优雅。停顿了一下,望着落地窗外阴沉的天空,“不习惯住酒店。再豪华,也总是失眠。” “嗯,我也是。”郝音也喝了一口咖啡,醇厚浓郁,很像是火山口种植的咖啡。似乎没有酸味,焦涩味更多。 “但我昨晚睡的不错。” “这里有慈航留给你的东西。很重要,你要保管好。”郑慈航把一张纸和一个深红色小锦盒推到郝音手边。 “我不能要。”郝音笑了笑,也没有把盒子推过去。 态度表明即可,推来推去的没意思。 “要不,你看下再做决定?” 郝音打开纸条,只有几句话: “郝音,等我。记住我们的约定。照顾好自己!” 我们的约定?什么约定?郝音一时被搞糊涂了。没记得昨天有什么特别的约定啊。 阿姐一边喝牛奶,一边观察郝音表情的变化。郝音看起来很吃惊很疑惑的样子。 “他昨晚去找你了?” “嗯。” “你们之间?” “嗯。” “什么约定?” “不知道。” 郝音笑了笑,不再言语。专心地喝咖啡吃牛角包。她想到了郑慈航最后说的帮他写文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个了。 “可能是帮他写个文章。” “你学什么的。怎么会帮慈航写东西?” 阿姐又喝了杯豆浆,吃了点水果。牛角包这样容易胖的,她是不吃的。 “不知道。他让我写的。”郝音无可奈何地摊开来手,“这个牛角包不错,很好吃。” “你真的吃不胖?还是运动?” 现烤的面包和糕点就是不一样啊。想想那让她肉痛的近9000的房费,决定再多吃一个牛角包、马芬和芝士蛋糕。 “想吃就吃,开心就好!但我好像确实怎么吃都不胖。大不了再运动嘛!”郝音满不在乎地说,又咬掉一口芝士蛋糕。 “真羡慕你啊!” 阿姐看着郝音好胃口的样子,也觉得杯中的豆浆也美味了很多。好多时候吃饭的满足感,真取决于对方是否是个吃货。 “后面准备怎么办?这酒店我刚刚问了。接下来都没有空房。这总统套房好是好,没法天天住啊。” 郝音听到阿姐的这句真诚的感叹话,不由多了几分好感。她以为像这种有钱的大老板花钱如流水,一点都不心疼钱。那些总裁文里不都这么写么? 阿姐似乎看破了郝音的心思,“是不是以为有钱人不是豪车就是豪宅,根本不在乎钱?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本身不属于有钱人,接触的有钱人也分不同类型。但大多数都在乎花钱值不值。旁人看法不重要,她觉得值就好。 住几晚可以,谈业务可以,但一天到晚没事住这种总统套房基本不属于值的范围。住一天几乎是武汉很多楼盘一平米的价格。还不如投资房产。” “抱歉,我没接触过这个圈子。没有发言权。”郝音听对方讲的这些对于自己来说很遥远。郝音的家境不属于贫困的,但也就基本小康类型,普通人家。 “你如果打算住酒店,会很难找。又没有车。市里大部分稍微好点的酒店都被征用作援鄂医疗队的驻点。不过你可以打打电话问问。” “正好有个事想跟您说下。”郝音喝了口牛奶,停止了吃东西。 阿姐也往椅子后背一靠,等着郝音具体道来。最好是什么事有求于她。这样可以继续谈谈昨天的商业计划。 要知道晚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就是一天商机的错过。 “昨天我陪一个病人去了医院,可能已经感染了非冠病毒。您离我这么近,最好也要自我隔离、密切注意。” “什么?那慈航也可能已经被你感染了?” “这个。”郝音有点慌乱,“我也不知道。他应该自有分寸吧……” “你的意思是他明知道你可能已经感染了。还这样对你?跟你吃饭,跟你睡觉?!那他是疯了!” 郝音想了想昨晚的事情,有点无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你本可以拒绝的!你是不是很得意你的欲擒故纵?若即若离?人格魅力?男人都图新鲜感。 你以为慈航对你有多深的感情吗?你不过是个让人好奇的女人罢了!就连我昨晚都被你控制了。一晚上都在想你提到的剩下两个方案。你的心理学学的得很好啊?!” 郑慈安此时声色俱厉,眼神都会杀人。真是气死她了!她可以纵容弟弟喜欢郝音,但如今这是涉及到他的安全问题就绝对不可以! 郑家四代单传的独苗,全家的骄傲,医学界的天才。怎么能毁在这个女人手上?栽在这个什么鬼非冠病毒上面? 此时她心里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气度。 怎么办?爷爷奶奶知道了说不定会担心得心脏病发作。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请你也自重。不要再跟慈航联系。” “多谢忠告。某种意义上,你没有资格训斥我。” 郝音莫名其妙地受到郑慈航的纠缠,又莫名其妙被他的姐姐训斥得体无完肤。 莫名其妙地花了900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请人住了晚总统套房。 这一切都让人莫名其妙。 郝音冷冷地放下餐巾布,拉开餐椅。回房间拉上行李箱。 “酒店的钱,已经让他们原路打回你的信用卡。我们郑家不会欠你这种人的钱。你走吧!” 郑慈安的语气无比地凉薄。在她心底,郝音心机多得可怕。隐瞒接触史,自己差点都被牵着鼻子走,简直可以说此女不祥。 “谢谢!”郝音径直走出这个欧洲宫殿一般奢华的总统套房。没有一丝留恋。 这一切,包括昨晚慈航唱的那首歌,也许都是一场梦吧…… 第70章 你并不孤单8 (一更) 郝音拖着行李箱在专职侍应生导引下通过vip通道,来到了酒店大堂。 大堂里很热闹,原来昨天新来的志愿团在集体理发。 四个师傅一字排开,正在忙活。还有一堆医护在围观。 “李医生,没想到你还是tony老师啊,剪得不错!业余时间还可以去美发店兼个职补贴家用。” “好主意。都是留学那会练的。” “师傅,能不能帮我把长头发留着。好心疼啊!我好多年都没剪短头发了。” “没问题。我给你绑起来。你这发质真好,又黑又亮。花了很多心思保养吧?” “可不是嘛!” “你看,你都哭了。昨天不是还说换个新发型很期待呢。师傅,我的剪得越短越好。跟他们男医生差不多的板寸也行。” “你们都别担心。我可是号称武汉界头把刀,快剪手。从未剪残过。一会包你们满意!” “你真勇敢。我就不行。我怕一会丑死了。小学三年级以后我就没剪过短头发。” “不怕,不怕,后面还可以留。剪得短,长得快!” “杨医生,快来认识下!这位也是号称头把刀。一会你的头发让他剪。挺般配的。” “师傅,我这边直接剃个光头,利索。”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还互相打趣和开玩笑。很平常的几句话,都在互相安慰,互相打气。 气氛很是融洽。 郝音在贵宾休息专区坐下。开始思量着该怎么办。刚要打开软件搜索周围的酒店。弟弟郝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姐,你在哪里?我跟你说件事。你得替我保密。” “我在酒店大堂。啥事?你又闯祸了?” “没。瞧你说的,我在你心中的评价这么低吗?我是那种只会闯祸的人吗?”郝乐又开始嘚瑟。 “你那边怎么有汽笛声?你在哪里?”郝音警惕地听着电话里的画外音。 “嗯,姐。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能骂我啊?一定要支持我!”郝乐还是说不出口,有些犹豫。这事真的有风险。说不定还挺大! “你就说吧。男子汉大丈夫,不得敢作敢当?!” “那我说了。你可千万别批我啊。继昨天你学**,带着我跟强子去医院献爱心。我们深受鼓舞。我跟强子商量了一下,”郝乐深呼吸了一大口,鼓足勇气大声说,“我跟强子申请了当志愿者。” “志愿者?都是做啥的?你们开玩笑吧?你们俩感染了,冷雪柔和王奶奶咋办?”郝音一听急了。 “姐,你看你。现在是不是明白爸妈心了?你做英雄好汉去救李小梅那会怎么不怕感染了,让我们担心?你昨天让我们去捐雨伞,咋不担心?不能好人好事光你做,不允许我们见贤思齐啊! 我们是男人,也想为这座城市做点事情。不能做孬种,做懦夫!这也是我们大家的城市,我们要尽快让她恢复正常,尽快好起来!” 郝音被弟弟说得哑口无言。也瞬间理解了刚刚郑慈安对自己的冷言冷语,恶语相向。 任谁,不担心自己的亲人呢?若是谁此时故意去感染郝乐,自己恐怕要直接去找他拼命! “你这番魔鬼逻辑,说得你姐我甘拜下风。好像阻止你,就是阻止蜘蛛侠拯救人类,成罪大恶极了。你和强子都准备做啥?” 说实在的郝音真的不知道该说啥。这是和她一胞相连的弟弟,都是听着军人父亲“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是教导长大。淘气归淘气,大是大非面前绝对都是过硬的。 郝乐听到姐的这段话,就知道最理解自己的人是姐了。说话也变得底气十足,抑扬顿挫的。 “我昨天下午加了志愿者车队。早上队长组织大家碰了个头开了个小会,说明了一些基本原则。这会儿在外面执行任务。你说是不是阴盛阳衰啊?我们队长都是一女的!但不得不服。人家做事就是利索,听说是一外贸企业老总。 我跟你说咱们车队都是“80后”,“90后”,各行各业的都有,来自五湖四海。姐,你肯定想象不到,大家就跟开滴滴一样,哈哈哈,接送医生、运送医疗物资这些活都得靠抢!跟土匪样的! 反正老有意思,老有干劲了! 还有强子,他转到饿了么做外卖,送吃的还有送药。我们都出来干活啦!” “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你让你姐咋办?” “这不是你树立了好榜样,向你学习嘛!咱跟强子也不能落后啊。再说了,这个志愿者队还很严肃的。有三条规定,一是每个人每天报三次体温;二是必须85%酒精消毒,两单之间要隔至少1小时;三是只接医护不接病人,要看证件,对名字。” “郝乐,老姐我都被你说得哑口无言。但你们涉及到三个老人,必须做到严格防护。做不到,现在就退出。不要忙没帮上,净惹祸。你得给我靠谱点! 尤其是强子。你要叮嘱他戴好口罩。他是吃苦长大的孩子,可能会很节约口罩。你得不着痕迹地关照着,不要伤到人家自尊。知道吗?” “得令!我觉得强子哥除了有点腼腆,挺能干的。对了姐,冷雪柔她平时就爱哭吗?我感觉她好像有点低落。昨晚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听到她房间里有哭声。” 郝乐的手机里的车队志愿者群又弹出了新消息。又有一个驰援湖北的广东医生需要接送下。群里一下子在疯抢。都说要自己来,离自己近。热闹非凡的时候,群主在群里@了郝乐。 “郝乐,你去接下。看了地图。你目前离她的位置最近。” 郝乐立马发了个“ok!” 电话这边姐姐还在谆谆教诲。 “嗯。所以你多注意点自己的言行。之前辅导员有提到她可能有抑郁倾向,要我多注意,多关照。 我只看出来她比较敏感脆弱。抑郁这个事,不能随便提。你帮忙多观察下她。你们年龄接近,看能不能多聊聊天。” “好的姐。我有新任务了。回聊!” 挂了电话,郝乐心里美滋滋的。又接到一单。感觉就跟开滴滴抢单一样。好有成就感。 他笑容满面地查好位置的导航图,大约两公里的路程。 “在附近的融景花园酒店门口,医生姓陈,女性,从广州过来。身穿红色毛呢外套。” 这是队长发来的关于要接的医生的信息。 给姐打电话之前,他刚接完上一单不久,做好了车的全面消毒处理。正在开门透风。 郝乐已经爱上了车里的那股滴露杀菌剂味,觉得特安稳,特好闻。 天空仍下着雨。此时的武汉,就像一位睡着的母亲,安静而慈祥。 远远就看到一个短发齐耳的小个子女孩,笑容满面地站在马路边朝她挥手。这女孩可能就155高的个子,戴着口罩,但能看出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这怎么看,都像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完全不像个医生啊! “你好,请问你是郝乐(le)吗?” “是。您是陈果乐(le)?” “对的。那你的名字是念le还是yue?” “都可以。你呢?” “乐(le),可乐的乐。第一次见到名字可以两个念法的。有趣!幸会,幸会!” “多谢夸奖~名字就一代号嘛!” 小女孩笑嘻嘻地上了车。 郝乐不敢相信。这么个像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就是他要接的人。 “你好!谢谢你来接我。这是我的证件。” 陈果乐笑嘻嘻的,声音清脆悦耳。 郝乐接过证件查看了下,又还了回去。证件上照片更显年纪小。 “陈医生,请您系好安全带。您真的是医生吗?看着真不像!年轻得吓人。” 郝乐又看了看反光镜,这次他还发现这姑娘涂了金色的眼影,刷了睫毛膏。这么潮的小姑娘是医生?!印象中不都该严肃认真,素面朝天那种吗? “确定是,你刚刚不是查验过我的证件了吗?我不是医生,是icu重症特护。” 陈果乐抿嘴笑了。没办法,陈果乐确实也比较小。1996年出生的,今年12月份才满24周岁。 “你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都哈哈大笑。 “你先说。ladyfirst~” 第71章 你并不孤单9(二更) “你是业余志愿者吗?还是本来就是车队里面的?” “业余的。我是央美学油画的,在读大三。反正呆在家里也是闲着,出来做点事情。” “哇⊙⊙!学油画的啊!好崇拜你啊!我也从小学油画,就是没什么天赋。你做志愿者几天了?不怕吗?” 陈果乐的语气里满是小女生的崇拜。郝乐听了心里乐开了花。 “这是我坐志愿者第一天,当然害怕。但不是说怕还继续上就是真的勇士吗? 说绘画天赋,谁也没有梵高,毕加索那样的天赋对吧?画画就是一种,怎么说呢,你懂的。一种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画画的时候,你是自由的,自我的,超越了所有束缚的一切~” “哇⊙⊙!你说的真好~跟我想的一样。看来疫情结束,我也要继续拿起画笔,继续小时候的梦想。好羡慕你呀!我爸妈都觉得学画画没出路。毕竟成为大画家的太少了。不过我现在越来越喜欢护理这份工作了。” 陈果乐说的眉飞色舞的,眼睛上的金色眼影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可是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却把她打入冰窖,脸色暗淡了下来。 电话铃一直响了快一分钟,自动挂掉后。又重播了一遍。陈果乐才鼓起勇气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显示两个字“爸爸”。 郝乐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手似乎都在发抖,嘴也不自然地紧闭着咧开。很无奈很害怕的感觉。 “果果,你胆子大了啊?!现在在哪里?我在你姥姥的病房外面。你姥姥尿毒症进一步恶化,今早进了icu。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不跟我们商量,就自己跑了? 你知不知道武汉有多危险?钟院士昨天在新闻里都掉眼泪了。你说得有多严重!你难道不知道你姥姥尿毒症已经到了晚期,时日不多了?也不等你妈妈身体检查结果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你妈妈查出肝癌晚期了。” “啊?怎么会?妈妈不是身体一直都很好吗?她一直都没有任何症状啊?”陈果乐感到天昏地转,眼冒金星。母亲突然查出肝癌晚期的消息像一记猛拳,打得她心口滴血。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陈果乐的眼泪滚了下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突然间她真的不知道了。在电视里连续几天看到武汉疫情的种种。她早已不能平静,希望能以所学贡献点什么。 后来听说要派医疗队紧急支援,听说这边急缺icu特护。她第一批踊跃报名,摁上红手印,签了请战书。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家里突然会这样。 “你妈还不知道,她这会在你姥姥那。诊断书在我这里。你这一走,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治,必须治。爸,你跟医生说,先不要告诉我妈,什么方案最合适就用什么方案治。不要担心钱的事。大不了,把我那房子卖了。” “你啊。太不懂事了。你妈听说你到武汉都急疯了。你知不知道?”父亲鼻子一酸,禁不住抹了抹眼泪,“什么事都要跟家里商量商量。不能就这样说跑就跑。做父母的担心啊!” “爸,是我不好。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请个护工吧。您身体也不好。千万不要累着。咱砸锅卖铁也得给妈治。 你一定要跟妈说,我好着呢。跟着大队伍一起的,伙食很好,住的四星级酒店。队长黄姐姐很还照顾我。她为了支援武汉,家里娃才三个月就断奶了。大家都很担心武汉,都想尽点力量。 爸,我当初学护理不就是想治病救人嘛。这次正好可以把我的所学都贡献出来。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陈果乐哽咽着,接过郝乐递过来的纸巾,摘下口罩。擦干了泪水和鼻涕水。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两颗小虎牙显得格外的可爱。 “爸爸,你放心。女儿不会给咱家丢脸的。” “果果啊。你要知道你不仅仅是医生,也是我和你妈的女儿。你,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千万,千万要注意好防护。到时候给我们平安的回来。你妈妈那边,我尽量去做工作。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肯定会把你骂的狗血淋头的。” “爸爸,是我错了。要不我回来吧。我现在就回!是我太幼稚,没有考虑到家里这么多。您一个人照顾着这么一家人,怎么照顾的过来……” 陈果乐的泪水又水泄一般汹涌而出。擦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果果,既然你去了。就别折腾了。做你想做的事吧!没事,家里有我顶着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活多久都是命。你不要担心我们。 我会好好陪你妈妈做她喜欢的事情,把她之前的心愿都完成了。我这辈子没用,没能让你和你妈妈过上好日子。 别人都有父母做靠山,不用那么拼命奋斗。你出生在我家,一直都靠自己努力。我知道你这次去湖北,既是理想,也是想拼一拼事业。果果,爸爸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别这么说,爸爸。您别这么说……您和妈妈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我不是拼什么事业。我只是觉得国家有难了,我们都要尽一份力量。对不起,爸爸。我不该这么任性……” 陈果乐听着爸爸这似遗言的告白,不禁失声痛哭。也许她真的没有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出发。他们家此时真的太难了。 再想说什么,发现电话已经断线。再打过去,被一次次地摁掉。 陈果乐爸爸陈兴业这边也在医院楼梯的走道里,蹲在地上泣不成声。一次次地摁掉女儿的来电。把老婆的病例折成四方,扎进了贴着肚皮的汗衫里。 虽然他脚步虚浮,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他还不能倒。女儿不在家,这个家还需要他撑起来。 这几个月来给陈兴业的打击太大了。先是岳母病倒,尿毒症晚期。现在又查出来果乐母亲得了肝癌晚期。前天公司老板给他们中层发了邮件通知即将裁员降薪。 只是他都自己承担着,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生活的悲惨和惭愧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这个时候,女儿却偷偷响应医院号召上了前线。生死未卜。 做父母的,怎么不揪心啊! 他这一瞬间,恨不得自己得上这个非冠肺炎,也不治了,一死百了。与重病的老婆,岳母一起结束眼前的苦难,到那头再聚。 他痛苦地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让这一家这么难呢!老天啊,开开眼吧! 这边,郝乐已经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附近的小道上。安静地陪着这个娇小的叫陈果乐的女孩。 这些对话,他都听见了。 他被她的这份勇敢所打动,感到由衷的敬佩;为她所经历的家庭痛苦而悲伤,而担忧。 自己常常伤春悲秋,遇到像投稿不中,被老师骂,追女生被拒,驾考三次才过,一点点挫折就觉得命运不公,自怨自艾。 面对北京灯红酒绿,同学一掷千金,呼朋唤友,弯道超车羡慕不已,为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高干家庭而惆怅,常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何曾面临这样真正的生活磨难?何曾是真正地感恩过生活,感恩过父母?何曾像陈果乐一家这样即使被生活一万点暴击也是笑脸相迎自强不息? 早晨还为自己做了志愿者而沾沾自喜。跟陈果乐的勇敢来比,似乎什么都不是。 他真的好佩服这个女孩,也好心疼这个坚强乐观大爱的女孩。 却不知如何是好。 “想哭就哭吧。我在车外等你。” 他这个大老爷们都被感动得要掉眼泪了。 还是出来透透气吧。 第72章 渺小与伟大1 (加更) 郝乐站在车外,心里很难受。 依然很冷。还在下雨。 今天2020年1月26日,农历大年初二,随着凌晨中心城区禁止机动车通行的实施,这座城市似乎迎来这么多年来最为安静的时候。 道路空旷畅通,大街小巷路静人稀。静谧之中,感受沉重和压抑,又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理性、顽强、团结、坚韧。 一个蓝色饿了么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从他跟前驶过。这才发现边上有个小奶茶店开着。 也许一杯热奶茶会让她感觉好点?比较是广东来的妹子。 他也不知道买什么,就问店员要了最畅销的两种,红豆奶茶和珍珠奶茶,要了热杯,五分糖。 打开车门,迎上了后座一双亮亮的眼睛。戴着口罩,虽然眼睛还红肿着,眼角有泪痕。金色的眼影也已经糊掉了。睫毛膏倒是还在,就是在眼眶附近留了一圈黑色。 陈果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谢谢你。刚才真的很不好意思。” 说完又用纸巾擦了擦。 郝乐咧嘴一笑,递上装奶茶的口袋。 “喝杯奶茶?不行就两杯?” 陈果乐也没有矫情,接过袋子,从中间拿了一杯,又还给郝乐。 “你也喝吧!我先走了!” “我不喝这玩意。”郝乐又急着把奶茶递给陈果乐。 “谢谢。你喝吧!奶茶就是我的命。一天不喝难受。喝太多又难过,会变胖。” 陈果乐插上吸管喝了口。还是那熟悉的口感,最爱喝的口味~好喝~奶茶有很多牌子,很多新款。而她恰恰好对这个牌子的珍珠奶茶情有独钟。 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武汉人民真的很热情。 下了车,一手拎上东西,一手拿着奶茶。真的太惬意了。 她已看到不远处医院的大牌子还有很多进进出出戴着口罩的人。 这就是她今后的战场了。加油! 只是这小雨丝怎么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糟糕!没带伞。 郝乐注意到了陈果乐的窘境。弯腰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一把折叠伞。 “我送你吧。雨下大了。” “没事,没事。你去忙。我跑过去就行。”说着陈果乐开始猛吸奶茶,想快点喝完,却不小心用力过猛,咳嗽起来。 这一咳,把经过的路人都吓一跳,立即绕开快步走。甚至有人小跑而过。 “慢点喝。不急。你等我一下。” 郝乐又开了锁。从车后的塑料箱里取出一把伞。这还是昨天卖剩的。这下派上用场了。 “走吧!”郝乐同时打开伞,比较了下伞的大小,选了把大的,手上小的。 郝乐打着伞送陈米果到门诊部。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这不是郝乐第一次打伞送女生,心里却非常地激动。 临别时,郝乐把拿在手上的那把小花伞递给陈果乐,接过她手中的奶茶空盒。 “加油,陈果乐!你真勇敢!谢谢你来武汉支援我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跟我们联系。” “好!谢谢你的伞。我走了。再见!”陈果乐也没有推辞,拿上伞,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中。 郝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依然挂着笑意。口袋里的手机已经震动好多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队长回复了陈果乐的事情。 他刚刚私信队长,简要地说了下陈果乐家里的事。 打开手机一看。队长果然行动迅速,已经拉好了一个核心小群在讨论这个问题。发言已经103条,讨论十分热烈。 “这个小姑娘,咱一定得帮!” “帮也要注意形式。不能让她难受!” “我同意。要不,我们在群里组织兄弟们捐款。有多少算多少,都是一份心。” “嗯。最好不要公开发在网上。现在捐款的事不好做,很敏感。” “可不是嘛!自从之前职业募捐那事出来,我都不敢捐了。你说都什么世道,有几套房,豪车,还在网上募捐。什么心理。” “你别扯这有的没的。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该捐还是得捐。我支持私下组织捐,不要泄露陈医生的隐私。大家都发自己的小群组织下,然后把钱汇集过来。人家这么困难还支援咱们。咱不能让英雄寒心啊!” “就是,就是!我同意!我先捐1000。再组织下亲友。捐多捐少不说,人多力量大嘛。” “嗯,我也捐1000。另外,老大你能不能跟广东队那边的领导也私下说下这件事。我看陈医生自己肯定不会主动说的。” “就是,就是!我同意!这么好的小姑娘,得让她的领导知道。” “好。那就大家分头行动吧。注意暂时千万不要发到网上去,还有资金管理的问题。大家交上来的时候,备注下哪个人捐了多少钱。咱们要做到财务公开透明。我联系陈医生所在团队,看看能做点什么。” “@郝乐,你送到了吗?回来了吗?这样吧。这段时间,除了临时安排。你专门负责接送陈医生的上下班。多关心关心,开导开导她。” 郝乐立即回复了句: “刚送到。她很坚强。” “外面下雨,她有带伞吗?”队长问。 “没。我送了她一把。” “干的不错!郝乐。”队长回复。 “郝乐,你要加油!说不定,就关心出个女朋友了。”群里昵称为“小旋风”的说道。 队长几乎秒回复。“都去干活!思想要端正。疫情当前,你脑子里装的些啥。@郝乐,一定要注意好分寸。你代表的是车队。也可以说,代表是武汉人民。” “我错了,我错了。只是开个玩笑嘛!又来新单了。我去接活了。” “这里再强调下,一定要严格遵守早上我们讲的纪律。这是一场全民战役,不是开玩笑的,要纪律严明。 我们是要支援一线的医生,协助来武汉的各个外省增援部队工作。不是来度假,来开专车的!每个人都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可以散漫和掉以轻心。你的失职,可能影响到的一群人的生死! 收到的请回复。@all” 在群里的聊天中,郝乐感受到了大家的热血和周到;从队长的训话中,郝乐感到了任务的严肃性。 郝乐感到自己的肩上沉甸甸的,也朦胧地感受到了一个叫做“意义”的东西。 他感到这群人,包括自己都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虽然才过了半天。这半天却也过得特别“有意义”! 他打开微信,尝试着输入早上陈果乐的手机号,发现还真就是这个女孩子的微信号。 朋友圈设置的是一个月内可见。简单扫了一下,不是新冠疫情信息,就是一些正能量的文字,还有各种美食照片。 开不及细看,随即填好自己的姓名,点击发送认证。 等待忽然变得漫长。虽然郝乐接到通知再一次忙碌一起来。 他被安排了新的任务。 第73章 渺小与伟大2(一更) 郝音此时又在医院里,陪在李小梅身边。心情复杂。 她也不想来。仅仅两天,已经身心疲惫。而且她自昨天李小梅吐了郑慈航一车子却对朱颜精心呵护之后。已经很不想再见到李小梅。 电话是仁信医院的一小护士打来的,说是钟医生提前交代的。 “钟志文医生说他真的很抱歉。目前只能患者家属自行转运确诊病人。实在没有办法。我们这边没有办法安排车辆。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给你。你快点来吧!” 说明对方就匆匆挂了电话。 想了很多,郝音犹豫纠结了再三还是决定来一趟。她把箱子存在酒店后冒雨步行了三公里多。到医院时,裤子和外套都都打湿了。湿漉漉的,冰凉凉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延伸到心底。 还是那么多人,或者说比昨天的人更多了。 一张张痛苦、绝望、压抑的面孔。不断响起的救护车警笛声。 有个年轻女孩在雨里追着尸体转运车嚎啕大哭,大声地喊“妈妈,妈妈,妈妈……” 她的声音撕裂了雨,撕裂了这片阴沉的天空。 连雨的哗啦啦声似乎都在不断地重复“妈妈,妈妈,妈妈……” 车子却没有停留地驶出院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郝音看见她一下子无力地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就那样任凭雨打风吹,埋头痛哭。她看到有人走过来,替她遮住了雨,拉她起来,拉了几次却根本拉不动。只好把她整个人用肩架起来,半拖到避雨处。 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个叫做“绝望”的恶魔。在残忍地收割着一个个弱小的性命。死亡离自己如此如此之近。 她忽然害怕,害怕来到这个地方,害怕自己被感染,害怕被隔离被抢救,害怕自己死了,爸妈和豆豆该会多伤心。 她挪不动脚步,她不敢去找李小梅。她害怕!前天晚上那纯粹是善良的本能,一片孤勇,压根没有亲眼目睹这么严峻的后果。 现在不同了。生离死别都在眼前! 闭上眼泪流满面。她问自己,可不可以不勇敢?! 电话响了。还是刚刚的号码。 “李小梅家属来了吗?她的药水就要打完了。医生建议要尽快联系住院治疗,快来接吧!” “嗯。好。马上到。” 电话立即断了线。 郝音深深吸了两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努力克服内心的慌乱。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再次快进医院。 雨里那句撕心裂肺的“妈妈”还响在耳边。好压抑,好悲伤。 找到李小梅后,护士给了郝音一个信封,里面有一把钥匙和一封信。 “郝音:真的很抱歉,只能又委屈你。情况紧急,只能求助于你。叮嘱家人不要出门。已出现儿童感染病例。保重,切切!钟志文” 郝音在输液室找到了神情萎靡的李小梅。 她的病情几乎90%可以判定感染了新冠病毒。ct片子和血检表明肺部感染很严重,高度疑似。今天系统性发了通知,医院的就诊程序得到进一步明确,需要通过社区登记统一安排,排队做核酸检查后才能确诊。确诊才能排队安排住院。 这会只能先开了些消炎、抗病毒和增强抵抗力的药水先稳住病情。 郝音来之前医院有志愿者在帮忙临时照顾李小梅。但还是看起来很虚弱,没有多少生机。 这次李小梅放了留置针,护士很快处理好,大致交代了下: “今天的针都打好了。郑医生开了一个星期的剂量。你们赶紧去社区登记吧!她这种情况得尽快治疗。你本人也要做好防护。最近都是一家人感染的情况。” “好,知道了。谢谢!”郝音点了点头,语气很低落。“走吧!” “嗯。好。”李小梅看着郝音的脸色很不好,心里很慌乱。她已经知道了确诊的消息。 早上打针时,李小梅从旁人耳中听到了确诊以后各种排队需要的时间和波折。还有各种有人来不及治疗或治疗失败去世的消息。 李小梅很害怕很害怕。她完全无人可倚靠。她真的怕郝音不来,来了又很怕一不小心得罪郝音,一甩手就不管了。 毕竟,昨天的很多做法肯定得罪了郝音。很多做得确实过分了。 她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拿起东西就往外走。 她昨天从医院回来虽然不舒服,但因为状况确实有所好转,所以她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即使没有胃口,早上也勉强吃了些酒店自助早餐的粥和包子。但后来全吐了,还陆续腹泻了两次。 此时又恢复了虚弱的状况,脚步虚浮,口里发干发苦。 郝音也不搭理她,只是低头看手机。在网上查具体流程,还有居委会电话。上了weibo才知道。网上全是这类求助的帖子。一条条地看下去,心痛不已。 居委会电话网上找了半天没找到。急中生智,又联系冷雪柔,从孟老师他们那里终于找到了号码。 好不容易找到号码了,又一直占线打不通。打通劈头盖脸一段把人震晕了: “有ct和血检单了没有?没有我们这里管不了。带着ct,血检单和医生诊断书和身份证来登记。核酸得排队,医院也不是我们家开的,得排队等通知。我们今天也才刚上班,其他信息也不知道!” 看样子是问的人太多了,上来就把常见问题答案全报上来。 “能直接报给你身份证号登记吗?外面下着雨,我过不来。” “不行。必须核验身份和诊断材料,还要填表。” “可以病人本人不去,代为登记吗?” “不行,病人必须到场,要量体温。记得身份证过来!” “这样不是会交叉感染么?医院说可能是高度疑似。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也没办法。只能戴好口罩。你说高度疑似就高度疑似?说高度疑似的多了。要看医生怎么写。还有别的问题吗?我们这边很忙。” 郝音一下有点无语。难道没有病会说自己有病,轻症会夸大诅咒自己很严重快死了? 她不知道的是,事情已经严重到了,大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核酸检验和病床的机会。 “社区能不能帮忙安排个车子来医院接下?我们出钱行不行。走回去太远了。” “社区的车不负责接送发热病人。更何况你们高度疑似。得自己想解决办法。” 说完,电话就挂了。 这距离有十多公里啊!又是下雨天。难道跟李小梅走回去? 就算自己勉强可以,李小梅现在的状况怎么走得动? 郝音当即又想给弟弟打电话。他早上才说正在车队做志愿者,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 却很是犹豫。李小梅的情况医生说很严重,需要尽快住院治疗。万一坐个车,再吐个一车,感染了医护人员,麻烦就大了。 李小梅真是把大家都搞怕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怎么着都想不出来个办法。一瞬间她有点想撂挑子不管了。 “郝音。”李小梅轻轻地喊了声。 她没有答应。 “郝音。”李小梅又喊了一声。 她依然没有答应。 郝音在想昨晚郑慈航说的那句话,“其实生死见得多了。其实我的心肠很硬。” 郝音也觉得自己的心肠比昨天要硬些。 不硬何以面对这一切?! 想从急诊室护士站那边门口出去。走到通道尽头,又看到一片混乱局面。 一堆人里面,既有一穿着靓丽,躺着卷发的女人在地上嚎哭打滚,也有老年人跪在地上拉住一年轻小护士,还有几个人在拉扯一个正在吐沫横飞不带口罩,对着护士们谩骂发火,挥舞着拳头要去打人的中年男人。 还有一些人在边上围观,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起哄,大声骂娘,说着脏话,各种咒骂的。 郝音和李小梅很有默契地尽可能小心地慢慢地往门口走。李小梅却还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女人。 “啊!”一个尖叫的女声刺破了这场一触即发的混乱。 “我的腿、我的手被踩到了!痛死我了!老公,就是他,还有他,你给我打!”原来是地上打滚的女人被踩踏到了,惊恐地指着边上一名男子,还有李小梅和郝音这边。 李小梅脖子一缩,下意识地轻轻拉住郝音的衣袖。 “谁让你在地上撒泼的!”男子不甘示弱,大声一吼。 “都让让,都让让!”胡警官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正义感,“你们的心情都可以理解,但绝不可以在这里闹事!你们还停留在有奶便是娘,按闹分配的时代吗?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要依法办事!” 人群里到是没有了刚才的骚动。但也有人小声说,“站着说话不腰疼!难道让我们等死吗?!” “就是,难道就白白等死吗?” “谁知道是不是先给那些有后门的床位。这个世道从未公平过!” “就是!” “她还有他,刚刚踩到我了!” “你活该,谁让你撒泼的。撒泼有用吗?!” 胡警官咳了咳,沉声道,“现在大家的病情都很困难。但确实没有床位,医生和护士们都着急。你们急,还有等着要切气管,上人工肺的比你们更急。 要相信国家。雷神医院和火神医院已经在建,一周以后就会投入使用。你们尽快上报社区,做好备案。有关部门会统筹安排,统一调度。挤在这里也没用,都是传染病毒,建议还是听从医生建议的。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该居家隔离居家隔离。 大家千万不要为难医护人员,甚至伤害他们。他们才是你们获救的希望!” 这番话,再一次平息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医闹事件。 行走于病毒之中,置身于危险之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郝音不禁对这个有担当又能干的逆行者胡警官暗生敬佩。 胡警官似乎注意到了郝音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又离开人群,转头健步向门诊部走去。 刚刚那一幕不过是这几天来医院的一个缩影。 第74章 渺小与伟大3 (二更) “走吧”郝音有气无力地说。她也感到很疲惫。 “去,去哪里?”李小梅声音发颤。此时若江中之浮萍,恍恍惚惚,没有一点主意。 “回家。” “回哪个家?”李小梅声音怯怯的,头都不敢抬。 “你们的家。” “我昨晚开始就不住家里了,还不是那个什么姓郑的”李小梅说到郑医生时头抬了起来,音量也变大。都怪那个什么郑医生昨晚出了什么馊主意,让儿子不管她,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边宾馆里,就把那个小狐狸精带在身边。 亏自己守寡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果真应了那句,娶了媳妇忘了娘。 死狐狸精! “郑医生?他说什么了?你住在哪里?” 郝音一时蒙圈了。郑慈航还能指挥钟志文家的事?真是奇怪了。郝音以为自己当鸵鸟甩手不管,钟志文应该求亲戚帮忙,或者请个护工。 这郑慈航出了什么馊主意?又来坑自己? “他说,他和志文一人负责一个。都住在宾馆。”李小梅被郝音不耐烦的样子吓到,小声说,“郑,郑医生负责我;志文负责,负责朱颜” 说完似乎为了讨好郝音,抬眼望了郝音一下,恶狠狠地说,“死狐狸精,太毒了。都这么时候了,让志文这么狠心,连亲妈都不管了。志文从前不是这样的。” 郝音看着李小梅势利、自私的样子,想到一个词“”好可怜”。李小梅这样活着好可怜,钟志文也很可怜,因为有这样的妈。跟谁结婚过日子恐怕都不会幸福。 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别说死字了。积点德。她肚子里可有你的宝贝孙子。你想去哪里?回酒店还是回家?” “我”李小梅结结巴巴,也没个头绪。自己现在能去哪里?回家或者去酒店都没人管。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今天开始限行,私家车都不能开。所以只能走回去。如果想住院治疗,就得回社区登记排队;如果走不动,就回酒店。你来决定吧。” 李小梅听到这话,望着门外茫茫的雨帘,顿时绝望了。 身边不断有人收了伞挤进门诊大厅,不断地有人挤出去步入雨中。无论哪个方向,个个都是愁容满面,风尘仆仆。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拽着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破旧的女人走进门廊。 女人一把跪在地上,拖住男人的手,“我不进去。我不能进去。我进去了,我妈谁管?” “你已经很严重,必须得治。不治全家都得死。” “可我不能不管我娘啊。她都四天没东西了。” “老婆,你醒醒好吗?!你妈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昨晚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社区已经把她送去活化了求你了。人死不能复生。涵涵不能没有妈妈啊!” 汉子突然哽咽着哭出声,伸出粗糙的大手拼命地抹眼泪。 “为了涵涵,你得坚强起来,老婆。老婆,咱们得去看医生。求你了!”说完强忍住的哭声更大了。 瘫坐在湿漉漉地面上的女人也像是疯了一样,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身边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都很同情眼前的一家人。还有一些女人开始抹眼泪。 “真可怜啊!这一家怕是毁了。” “这女人是不是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 “谁能接受啊。自己的娘在家里咽气。” “再难受,也得治啊!还有孩子呢。得替孩子着想。” “谁家又不是呢?我家娃娃今早也开始发热咳嗽了。这里医生不给看,说孩子太小,要去专门的儿科医院。” “不是说小孩子不传染么?” “谁知道啊!但愿不是。小孩子平日里也难免发个热什么的。揪心啊!” “那你们赶紧去妇幼。听说那边开始收治小孩。要真是,晚了可不好!”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议论时,郝音脱口而出,着急地大吼一句。 “你们的手不能摸眼睛!会感染病毒!” 人群齐刷刷地朝郝音看过来。 “手不能揉眼睛,也不能抹眼泪,会感染病毒!钟院士说的。你们看医院里的医生,都戴了护目镜。” 郝音记得好像不是钟院士说的,是卫健委一个姓王的专家感染非冠病毒后发现的。但这个时候,谁说的并不重要,只要抬出大家都熟悉的一位权威人士就行了。 “好像新闻是说过。” “我也听说了。走,快去厕所洗一下。” “反正已经感染了。” 坐在地上的女子哭声也慢慢变小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突然尖叫一声,爬起来披头散发地冲进了大雨中。 “妈!”“妈!”“妈!”“哈哈哈~”“我来了!” 一声声尖利的哭喊,在灰蒙蒙地雨天,无比地悲凉和恐怖。 “老婆!老婆!你别跑!”男子被这突变搞蒙了,一时迈不开腿。等到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伞也顾不上打,直接冲出去。 “真可怜啊!” “又疯了一个。” “活着真难啊!” “快走吧。来不及了。” “急有啥用?反正都是排队。” “排也得去排啊。难不成等死?” “死了算了。这一天到晚咳得难受。昨晚都开始咳血了。” “你也咳血了?!我也是。医生怎么说?核酸验了吗?” “医生说尽快住院治疗。高度疑似。核酸验不验有用吗?” “当然有用。验了核酸,就能排队住院了。” 人群小小感慨了一会,又恢复了此前,人群涌动,人来人往。 刚刚的那一幕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医院这些日子以来上演的诸多悲剧之一。 李小梅见识了刚刚那一幕,更加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这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即使排到了,有得救吗?眼前一阵发黑,两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郝音?” “嗯。” “我……”李小梅此时心里也没个主意。她把希望寄托在郝音身上。 “快点决定吧。我不想跟你呆在这。到处都是病人,都是病毒。我还有豆豆,还有……”郝音喉咙里有些哽咽,“还有我的父母。” 刚刚那个女人失去母亲的悲痛和绝望深深刺激了郝音。 一点都不敢去想,假如是自己的母亲又如何……真的不敢想…… 她再也不想做个好人。她也想做个自私的人。只保护自己的亲人,自己爱的人。 英雄就让别人去做吧!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已经失去父亲关爱的单亲妈妈…… 我也许可以自私一点…… “郝音,你救救我吧!”李小梅满眼泪光地拉住郝音的袖子。 第75章 渺小与伟大4(一更) 李小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郝音一直望着这雨。仿佛这天气都知道武汉的悲伤。一直冷冷地下个不停。 她努力地往远处看,却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只有模糊的轮廓。其实她也不知在看什么。就是想拼命地去看清楚。 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谁都不想死。我也不想。走吧。” 李小梅盯着郝音的嘴唇,不敢相信从来都那么坚强乐观的郝音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由得颤声道,“去,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宾馆吧。你走不了那么远。到小区有十公里路。” 郝音的心很痛,很冷,很无能为力。但她却觉得,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郝音,你这是要放弃我吗?求求你。我不想等死。”李小梅悲声道,只感觉人整个顺着墙往下滑,站不稳。 “可是没有车。你也走不回去。徒然浪费力气。你自己扶着墙吧!别摔倒了。现在摔了,没地方能治。”郝音的声音很惆怅,很冰冷。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客观的事实。 郝音淡淡地说,“而且你每天可以来这里打针。也许很快会好,也不一定要住院。” 她也不知道为何心会变得这样的冷,这样的硬,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也许生与死之间的谦让,真的好难。 “郝音,求求你了。送我回小区,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已经知道错了,郝音。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想死啊。”说完,李小梅扯着郝音的衣袖,缓缓往下滑。 郝音知道这是李小梅要给她跪下了。刚刚她已经预感到,李小梅一定会在被拒绝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四下跪。 哪有长辈跪晚辈。这是要折寿的 郝音顺手扶助了李小梅,没有让她跌下去。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她四肢无力,边上的郝音好心扶了一把。 为了自己的利益,李小梅一直都这样。能屈能伸,之后再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郝音,你为什么不让我跪?”李小梅被识破以后有些恼羞成怒。 郝音的目光扫过李小梅发黄的脸颊,浑浊的眼睛,“因为,我受不起。我帮不了你。真的,李小梅,我尽力了。” 走廊上的人很多,不少人已经察觉到了她们两人对话的异常,都在猜测她们之间的身份。有的说是母女的,有的说是婆媳。 “那女的心真狠。婆婆都这样求她了,还这样” “我看不一定,说不定是好媳妇碰到恶婆婆了。你看那女的慈眉善目的,倒是婆婆凶神恶煞病恹恹的。能陪婆婆来医院就不错了。” “人不可貌相啊!这个谁说得清。疫情来了,还不是各顾各的。” “哪有媳妇对婆婆是真心的?你见过吗?我没见过。” “就是。自古婆婆跟媳妇都是死对头,搞不到一起去。” 那些人也不顾及当事人就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反正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反正这病也一时看不上。还不如在这百无聊赖的雨天,随便说说话。 这几天,大家看多了灵车从门口载着尸体来来去去,心也变得灰败,看不了生活的善意,生活的希望了。 因为,这病毒本身就是满满的恶意。而这场病情,揭开了平日里掩盖的好好的和谐,赤裸裸地考验着每个人的人性。 李小梅听着那些议论,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自知理亏。可她求生的念头无比强烈。她还不想死,她还要活着,去养她即将来临的小孙孙。 她再次顾不得颜面,继续好生哀求道,“郝音,我求你了。你就看在志文的份上救救我好吗?” “我救不了你啊。”郝音低下头,不去看她。她真的怕自己一看李小梅,心就又软了。 李小梅见郝音低头没有答话,就她的经验,她知道郝音肯定有些犹豫了,立即抢声道,“可以救的,可以救的。你送我回小区就行。我走,我自己走。我走得动!我走得动!” “这么大的雨。我做不了主。” 郝音幽幽地说。 “没事的,郝音。我自己负责。万一我,万一我,死在路上了。我自己负责。”李小梅想伸出手拉住郝音。手停在半空中又促狭地收回去。 她是李小梅此时唯一的稻草,李小梅万万不敢造次。 郝音的心变得很痛。她觉得,自己好像真地变了。变得心狠手辣,麻木不仁。变成了曾经自己鄙视的那个人。她有点想给父亲打电话,问问他该怎么办。 父亲一直是个很睿智,很果断的人。他一定知道怎么办。 郝音拿起手机想给父亲,发个短信问问。打开微信对话框,发现爸爸发了一连串消息过来。 “阿音。你在哪里?找到酒店隔离了没有?我跟你妈都很担心你。有空给我们回个电话。没有找到,就回家!” “阿音。你怎么这么半天没有回消息?出什么事了吗?” “阿音,快点给我们回个电话!我们急死了。郝乐也不接电话,你们两孩子太不懂事了。” 这一连串的消息,几乎让郝音崩溃,让她泣不成声。这才是最爱她的爸妈啊!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她和弟弟的安慰,为他们两操心,为他们两操心。 自己真的太不懂事了! 一天到晚关心这个,关心那个。却独独忘了给最爱自己的爸妈报个平安。 “郝音?”李小梅仔细地观察着郝音的脸色。她此时脸色苍白,眼泪一颗颗往下滚。 心越来越往下沉。 她不知道郝音看到了什么消息,但知道肯定不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的坏消息,对自己肯定是更大的坏消息。 “走吧。我送你回对面的酒店。”郝音把眼睛合上一会,又再睁开,缓缓地控制住眼泪。 眼泪掉到脸上,滚进脖子里,她也不敢擦。只是低下头,又摇摇头甩了甩。 好狼狈 “郝音”李小梅哀求道。 “走吧。你不走,我走了。”郝音不自觉又叹了口气,接着慢慢地撑着伞步入雨中。 李小梅眼看如此,只好也撑开伞,紧跟了上来。 因为知道没有办法回小区,也就是根本没法排队做核酸检查。李小梅感觉死神似乎近在咫尺,张着血盆大嘴,正等着自己走过去。 李小梅六神无主,踉踉跄跄。郝音也满怀心事,就这样并排地走着。 她心想,李小梅千万不要摔倒。摔倒了,腿骨断了,可没人治。 下了几天的雨,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水坑。郝音一会避开,一会直接踩入,打湿了鞋子,似乎全然不知。 如果真有末日,那么似乎今日便是末日。 此时的绝望、悲观、无奈、麻木,就是末日的行尸走肉。 然而,这世间也许真有墨菲定律。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却往往越容易发生。 李小梅她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几乎是在瞬间,郝音本能地伸手一拉,与李小梅随着惯性一起摔倒在这满地的泥泞里。 第76章 渺小与伟大5(二更) 两人的雨伞都跌到一边。被风一吹,还往不同的方向吹好远。 郝音和李小梅两人挣扎了半天,还是相互搀扶着爬起来。 淋了许多雨,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完全贴在头皮上。额头前的刘海都在往下滴水,掉进眼睛里,睁不开眼。 “你们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门口的小保安穿着雨衣,戴着副墨镜,手里夹根烟,站在门口朝他们张望,颇为潇洒。 “不用,谢谢!”这一摔,似乎把郝音脑子摔清醒了。 再大的苦难,跌倒了,不能在风雨里,在泥泞沼泽里,趴着不起来。什么前面是雨,后面是雨,跑也没用的都是屁话。 不爬起来,不挣扎,难道在这里等死? 再难都不能放弃希望! “郝音,你没事吧?摔着没?快去那边躲躲雨吧。”李小梅扶住郝音,急促地问。 “嗯。我去把伞拿回来。”郝音点了点头。跑去抓到了随风还在移动的两把伞。 李小梅似乎傻了,就在那呆呆地看着郝音,看她的眼神似乎在笑着什么。 “给,拿着伞”郝音把伞递过去。李小梅似乎很机械地举着。 在雨声中,似乎还能听到她在嘿嘿地笑。 这一念头闪出,郝音立马吓了一跳。自己不会也受了影响压力太大,神经不正常了吧?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深呼吸。念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立即感觉鬼神不欺,正能量满满,所向无敌。 稍稍整理好情绪,郝音小心翼翼地打着伞,搀扶着李小梅走进了医院门口值班室的连廊。 “郝音……”李小梅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下一句,“我不回去了,就去宾馆吧。我老了。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你说得对,我不能太自私,你还有豆豆,还有父母。” “决定了?”郝音语气依然是淡淡的。 “嗯。走吧!人这辈子啊,活多久都是命定的。再怕也没有用。不是有句话说,阎王叫你三更去,不会留你到五更吗?我想开了,走吧。” 李小梅叹了口气。她刚刚跌倒的瞬间,似乎看到老头子了。样子还跟二十多年前一样。他好像在边上“扶”了郝音一把。还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她想,这一定是老头子怪他了。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老头子。之前做梦都从来没有梦到过。是啊,多好的儿媳妇。哪怕再生她的气,摔倒了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 自己怎么要老钻到重男轻女的死胡同里跟她过不去呢? “哦。”郝音对于李小梅的突然转变感到很惊讶。原本她刚刚才想通了,要陪李小梅走回小区,圆李小梅的心愿,替奋战在一线的英雄钟志文照顾好他的母亲。 现在突然变了?也好吧! 这种事情怎样都是有风险的。 “你确定回酒店吗?”郝音还是问了一句。 “嗯。回酒店。你说的对。十几公里太远了。”李小梅还在想她老头子的事情。 “那好,我们走吧。反正顺路,你一会改变主意也来得及。”郝音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了。 若是李小梅真用了以退为进之计,那显然她很快就要赢了。 但她没有。她以为老头子死都不会原谅她的,今天竟然来见她了。那就是跟她和解了吧。 她甚至有些奇怪地在想,也许死没那么可怕,甚至有点期待。死了就可以早点和老头子团聚了。也挺好。老头子来是不是来接她了? 这么说,老头子在阴间也没有跟那女人在一起,不然也不会来找她了。 这么想着,李小梅的心情变得畅快起来,脚步似乎也有力气了许多,不再摇摇晃晃,左一脚右一脚地乱走。 郝音此时也悄然发现了另一把伞下李小梅脸上诡异的笑容,眼睛里不同寻常的火热光芒。不由得心里一惊。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连续拒绝她,让她丧失求生欲,跟刚刚那个失去母亲的女人一样疯了吧? “你,你是在笑吗?”郝音迟疑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高兴。”李小梅美滋滋地说,浑浊的眼神忽然放出异彩。 “我老公,我老公他刚刚来找我了。” 这句话说得郝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背后一片凉意,感觉阵阵冷风吹过。该不会是背后有“鬼”吧? 她自然知道钟志文父亲去世多年,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曾经的家里也从未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他这些年都没有意识到“公公”这个角色的存在。 此时此刻听到这个称谓,感觉阴森森的。尤其在这压抑的昏暗的雨后下午。 “你,你说什么?”郝音都不知道是衣服打湿了带来的冷,还是婆婆的话带来的害怕,浑身发冷,一阵打颤。 “我刚刚见到志文的爸爸了,就是我老公。他还扶你了一把。你感觉到了吗?” 这句话让郝音更觉得恐怖。因为摔倒时她确实感觉一阵风从腋窝里穿过。她当时以为是跌得太快,衣服带起来的风。更何况本来就下雨嘛。有点小风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婆婆一说,好像自己跌下去很猛,实际落地很慢很稳。似乎真的有人扶了一把。 “我,我没有。没有。”郝音结结巴巴地说。看来冷雪柔说她怕鬼,也是有道理。如果真的遇到,真不是要吓破了胆。 “没有啊!”李小梅似乎很失望。原来只有自己看得到老头子。却又突然笑起来。 “郝音,你看,这次你可以看得到了。他又来了。他在那边喊我过去呢。他在对我招手。”李小梅似乎魔怔了,跌跌撞撞地就往路中央走。 她好像也像刚刚那个女人样疯了…… 李小梅她好像疯了…… 而就在此时,一辆满载的大货车恰好出现在拐角。眼看着就要撞上神志不清的李小梅。 “妈!有车!”郝音大叫一声,飞奔上前从后面抱住李小梅就地一倒,以自己的身体托住了她。 随着倒地的瞬间,郝音感到自己的后脑勺砰的一声着地。 卡车在边上边上缓缓停下,离她半米的位置。她知道那是刹车后的正常制动距离。 她已经死死地拽住了李小梅,就仰面躺在自己的身上。她们两个人都应该是安全的。 她感觉自己头好痛,人好累啊,眼皮越来越重。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太累了,好想睡一觉。嗯。真的好想睡一觉。 这一梦似乎有点长。 第77章 渺小与伟大6 (一更) “醒醒,醒醒” 郝音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郝音”是李小梅关切而尖锐的声音。 她努力地,再努力地睁开眼。 头顶的白日灯亮度太高,刺得她眼睛发花。她又闭上了眼睛。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李小梅在一旁喜极而泣。 “患者家属请退后,现在开始做颅内磁共振检测。” 李小梅愣愣地退到屋子的一角。 郝音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仪器里,闪过各种光。有个男性的声音似乎在温柔地在耳边低语: “郝音别怕“ 她的心也跟着那个男性的声音在默默地说:“郝音,别怕。” 机器停了下来。李小梅听到医生指示,走了过去。却发现郝音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仿佛刚刚郝音的那一睁眼,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就像刚刚在马路上看到老头子出现一样。 李小梅好担心郝音,担心她再也醒不过来。她干枯粗糙的手缓缓地划过郝音的脸,泪水滴了下来。 “郝音,你怎么这么傻呢?就让我死了多好。” “患者家属,请尽快把患者带出检测室。多谢配合。”检测室又透过话筒传来医生的通告。 “好的,好的!”李小梅顾不上擦眼泪,连连应声。 李小梅深深吸了口气,把郝音的腿先慢慢地放下来,再扶郝音慢慢地半做好。蹲下来,想要背起她。 “患者家属,我帮你开下门。可以喊陪同人员进来。” 检测室的自动门缓缓地开了。李小梅却怕郝音坐不稳,又栽了下去。只好冲着门,大嗓门地喊,“喂,司机师傅,你快来帮忙!” 还好司机师傅此时也焦急地等在检测室外面,来回踱步。听到呼喊,立即冲了进来。很有默契地在李小梅帮助下把郝音背起来走出检测室。 经过医生办公室时,李小梅也顾不得排着的长长队伍,挤到窗口处,小心翼翼地问负责做检查的医生,“医生同志,刚刚的病人脑子没有大事吧?”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略带同情地说,“初步看来问题不大,轻微脑震荡。明天出报告。” “请问还有什么后遗症吗?”李小梅又急促地问。 窗口排队的和后面的人都不干了。 “插什么队啊?” “谁不着急啊。” “就是。医生都说了,没事,还问什么。直接等报告不就行了。” 李小梅对着排在窗口的女人和后面的队伍,点头哈腰,连连鞠躬。 她的腰似乎一下子就佝偻了,好像再也直不起来了。人也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李小梅的泪不知怎地又流了下来。 她的命以后不知道怎样,但这次是郝音救的,郝音帮忙捡回来的。 她真的是已经死了一次的人了。 “阿姨,俺们现在去哪里?”背着郝音的壮汉操着浓厚的山东口音。 “还好大姐福气好,没事。明个清起来俺就来帮大姐来拿单子。您放心。俺不会跑的。一会给您看俺的身份证,俺叫孔大壮,山东寿光的。俺就是来给武汉送蔬菜的。俺肯定不会跑的。您放心!” “这不怪你。怪我。怪我啊!” 李小梅声音里很是哽咽,她使劲地盯着郝音的眼睛,希望她快点醒过来。 孔大壮把郝音网上颠了颠,怕她滑下来,“俺们先走吧。这里人多。” “好。我们回酒店,回住的地方吧。”李小梅点点头,托住郝音的臀部。一遍吆喝着“边上的人请让一让”,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都在集中力量全力抗击疫情。也因为感染了医护,部分其他常规病科室已经关闭。虽然急诊那边完全不能收治,还好看到情况危急,开了脑外核磁共振化验单做基本检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放射科在三楼,三楼到一楼的电梯总是满满都是人。他们等了好几趟都没等到。 又有一趟上来了,还是人挤人。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小孩还有一个年轻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电梯里面试图往外挤。但人实在塞得太紧了。站在门口的人又没有一个肯让。 李小梅犹豫了一下,上去摁住了电梯按钮上行键。 “你们让一下,我们要去放射科。”夹在你们的中年女人焦急地喊,“这里有个小孩。不要挤了。” 但站在外面的人还是不让,不肯下电梯。 李小梅鼓起勇气管了一次闲事,拉住站在最外面的两个小伙子,“你们两没听到吗先下来,一会再上去。” 两小伙子生气地甩开李小梅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让在电梯旁边。 没好气地说,“多管闲事!” 李小梅也不接话,就默默地按着电梯直到该出来的人都出来了,不服气的两小伙都再上了电梯。再松开了电梯键。 “谢谢你!”中年女人对着李小梅投来感激的笑容。 转头对年轻男子说,“我们快走吧。孩子的嘴唇都变紫了。快走!快来不及了。” 李小梅舒了口气,看着趴在孔大壮背上一动不动的郝音,五味杂陈。 如果是郝音此时在这里,她一定也会这么做吧。她总是那么善良,为人考虑。就像刚刚那样,不顾生死也拉住自己,还用身体做肉垫保护了自己。 面对郝音,李小梅感激和惭愧真正地从内心底产生。这是一个让她太敬佩太感动的女人! 也许对她的这种反感和刁难并不是因为郝音不好,而是来自于过去的创伤,对另一个人的憎恨。 “阿姨,恁心真好。恁女儿的心也真好。”孔大壮的笑容充满了憨厚和朴实。 “她,她是我儿子以前的媳妇。也,也是我的女儿。”李小梅望着郝音喃喃地说。 孔大壮似乎被李小梅绕糊涂了,这老太太啥意思。难道是“童养媳”? “阿姨,我们还是走楼梯吧。电梯里人挤,上不去。” “会不会摔坏了郝音?” “不会的阿姨。我步子稳着呢。恁放心!”这小伙的牙特别白,咧嘴一笑,就露出整齐的八颗白牙。 李小梅点了点头,跟着小伙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又撑着伞回到医院过一条街,斜对面的一家快捷酒店。 李小梅从里面的对襟褂子里摸出几张红票子,对着服务台的小姑娘,客气地问,“大妹子,你这还有没有空房?” “没有了。最近一个月全部满房。你不是昨天就开始住这吗?”小姑娘说完,低头拿着笔写写画画,似乎登记着什么,又用计算器算算。 李小梅听说已经住满,心里一沉,以后这住哪里啊? “那我明天还能住这吗?” “能啊!昨晚已经有人帮您交满一个月了。”小姑娘又看了看李小梅。这个老人她认识,昨晚接近12点过来的,抢了最后两间房中的一间。 “那好。这两位是?我们要登记一下。” “背上的是我的儿媳妇。这位帮忙把她送上去就下来。”李小梅指了指这个,又指了指那个。 “嗯。你们先上去吧。让小伙子下来的时候,再补一下。这是现在防控的要求。” “好!” 等孔大壮把郝音放在床上,帮忙盖好被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李小梅也瘫软地坐在边上座椅上。 “小伙子,我也不留你了。我那个,很可能感染了肺炎。门口那里有瓶矿泉水,你拿着。” 小伙子看到床头有笔和纸,就坐在另一张床上,拿笔写下了自己姓名、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码。 “阿姨,我叫孔大壮。现在要和开车一起来的老田去趟指挥部。要两个一起清点和汇报下俺们寿光各个企业、各个村捐蔬菜的详细情况。他主要负责开车,对这块不熟悉。得俺去说明白,不能昧了乡亲们的心意啊。 这几天都在武汉,恁这边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我一定赶过来。恁也保重好自己。这个病能治,要听医生的,要有信心!” 小伙子的话语铿锵有力,充满了力量。又是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齿。 他内心很佩服床上这位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的女子。若不是她勇敢地舍身相救,今天这场雨恐怕要酿成大祸。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雨又下得大,地面打滑。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后怕。 老天一定要保佑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阿姨,恁也别太担心。医生说了她虽然受伤,但不是很严重。也许只是太累了,在补觉呢。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李小梅含着泪,目送山东小伙子孔大壮出了屋。关上房门,打开窗户,对着窗户跪下,喃喃地重复着: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郝音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醒过来的! 观世音菩萨,土地神菩萨,如来佛祖,各方神仙,都保佑我们郝音快快醒过来吧! 老婆子求求你们了!我愿意用我一命,换她一命” 说完,泣不成声。 第78章 渺小与伟大7(二更) 【友情提示:本章有生病呕吐的情节,可能引起不适】 躺在床上的郝音悠悠地醒转过来。迷糊地看着四周,都是重影。 头好晕,好疼。尤其是后脑勺。 耳边传来李小梅的自言自语。 “老头子,刚刚是你吗?是不是来接我了?” “老头子,这么多年我也不恨你了。你跟她一起走了,那边是不是做了夫妻,是不是很快活。你那会跟她笑得多开心啊。我那会儿怎么就想不开呢。你和她才好配一对啊。 我为何非要去举报她,把她连着孩子都害死了。老头子,你一定很恨我吧。我也一直都恨啊恨啊,我恨,我恨你,我恨你们,恨有文化的女人,恨她那样的女人。现在恨不动了。你来接我走吧。求求你,保佑我们郝音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保佑她。” 这些话,关于李小梅和她丈夫的事情,郝音从来没有听过。房间里灯光昏暗,李小梅自说自话,声音低沉凄厉,如泣如诉。说得内容又很悲剧诡异。加上之前雨里的疯癫,愈发有一些恐怖气氛。 郝音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更不敢睁眼。只是胃里一阵翻滚,极度恶心想吐。 郝音浑身软绵绵的,还没来得及挣扎着伸到床边。就“哇”地吐了一大片。还没完全吐完,又汹涌地来了第二波。 吐了两次,郝音差不多醒转过来。睁开眼,看到地上对着窗户跪着的李小梅。刚刚这一吐得床上地上到处都是。刚想撑着坐起来,又喷射状吐了第三次。 李小梅跪坐在地上,此时也很虚弱,但立马警醒过来,挣扎着冲到床边。 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看着郝音,“郝音,你醒了?吐吧,吐吧。不用管这些。” “毛,毛巾”郝音浑身软绵绵的,一下子坐不住,倒在床上。吐的一塌糊涂的污秽物脏了整床被子。 李小梅一时很慌张。她感觉大事不妙,郝音这是不是被感染了。 不由得很是忧心。 她跑进卫生间,拿过来两条干净的毛巾。 “郝音,你是要擦脸吗?对不住了,没有从家带新毛巾,只能先用宾馆的凑活一下。” 李小梅知道郝音一直最嫌弃酒店的毛巾,不管多高级的酒店,她都很嫌弃。老是觉得那些毛巾不知道擦过哪些人,用什么方式,擦过哪些地方。 想想就恶心。即使已经杀过菌,消过毒。 “要不,我给你用湿巾擦?”李小梅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包里带了一包消毒湿巾。 见郝音微微点了点头。她又放下毛巾,拿出湿巾给郝音尽可能轻地擦了擦嘴。 擦完,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郝音,我粗人,用不了小力。不知道弄疼了你没。” 她们两个曾经因为这个还闹过不愉快。李小梅手重,给豆豆洗脸的时候老弄疼小孩子。郝音就建议她拿着毛巾,用毛巾轻轻地擦拭,不要用手掌洗。 她就跟郝音大吵了一顿。说她城里的媳妇瞧不起她们农村人,还捅到了钟志文那里去。 钟志文也只做了个和事佬。一边跟李小梅演示如何用毛巾给小孩洗脸,一边做郝音工作,小孩子大多数都不喜欢洗脸被蒙住的感觉。 郝音感觉头晕晕的,脑子蒙蒙的,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对自己恶语相向,百般刁难的恶婆婆,很迷惑不解。哪怕自己好像扑上去拉了她一把,为何会像立即换了个人。 一个完全陌生的李小梅。 “你怎么会这样?”郝音的声音都是颤的。 “快别说话。得好好休息。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得好好休息。”李小梅急切地说。她想让郝音好好休息,却看看满床的呕吐物,又觉得睡不下去。 “郝音,我扶着你到这边床吧。” “你不睡吗?”郝音有气无力地问。 “不睡。你别说话了。我看着害怕。”李小梅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不用。”郝音只觉得发晕,还想闭上眼睛继续睡。 “不换怎么行?你这孩子!”李小梅听着话,看着郝音恍恍惚惚的样子,一下子急了。 她把对面床上的被子掀起来。再把郝音这边床上的被子也就着卷起来。 蹲下身子,伸出双手。 郝音迷惑地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李小梅。以为李小梅是要扶自己起来,然后慢慢挪过去。 哪知李小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整个地抱起郝音,公主抱那个样子。 她瘦瘦不到一米五七左右的小个子,稳稳地抱起一米六五的郝音。走了几步,把郝音放在对面干净的那床。 再细心地给郝音盖上,背角轻轻地掖好。 李小梅俯身端详着两眼迷茫的郝音。这个儿媳妇以前是多么的聪明能干,眼睛总是透亮透亮的,不由得更加自责和愧疚。泪水不自觉又溢出了眼角。 “你为何变了?” 郝音面对李小梅刚才做的种种,感觉还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当初婆婆听说生了个女孩,在武汉呆了两天就回了老家。月子里郝音和孩子都是郝音妈妈帮忙照顾的。平时生病了,虽然也会帮忙多做些家务,甚至也会帮忙拿药。 李小梅从未如此细致、如此温柔地照顾过她。从未如此暖言暖语。 “郝音。是妈,对不住你。以前对你不好。妈这次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大人大量,原谅妈。是妈太自私,太狭隘,把上一辈的恩怨发泄在你身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车来了,就那么扑上去。自己倒了还不忘护着我。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啊。孩子。” “我都不记得了”郝音听到李小梅的这段告白,鼻子也酸酸的,泪水在眼眶里晃。她之前等着李小梅的这些话,等着她被自己感动,不再抱着敌意,等了好多年。 也许今天,她们都可以放下了。 听郝音说都不记得了,李小梅一下子蒙了,此前郝音倒地那砰的一声似乎还在耳边。 心中大恸。 “不记得了?郝音,你不会失忆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有个女儿吗?” 李小梅捂着嘴克制住哭声,郝音却很虚弱地笑了,“我,我想喝水。妈。”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倒热水!”李小梅本想用手去抹眼泪,想起之前郝音说的,不能用手,又怏怏地放下来。任泪水落下。 李小梅跑进洗手间,打上志文带来的消毒杀菌洗手液,细细地正反、手指缝里都洗一遍。冲好泡沫,又再重复一次。不放心,又再重复一次。 如是,洗了三次。拿出钟志文准备的新真空保温杯。用开水烫了两遍,再装上热水,兑入少许矿泉水。拧上盖子。 坐到床沿,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再小心地扶郝音靠着枕头半坐起来,把水杯拧开递给郝音,柔声说,“郝音,你喝喝烫不烫。” 郝音接过杯子,吹了吹,慢慢地喝了一小口,不敢去看李小梅的眼神。 她知道那一定是温柔慈爱如母亲般的眼神。她的心开始有些触动,感到了一些暖意。 “不烫,很好。谢谢。” 她也没用勇气直视李小梅。也许刚刚她出于本能救了李小梅。但之前在医院里面,其实起过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只管自己和自己小家的念头。 人性啊,哪能那么容易说得清楚! “太好了。你慢慢喝。郝音,我去前台问问有没有多余的被子。有事,打我手机。” 李小梅站起来,身子晃了晃,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又从黑里冒出金花。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抱郝音用力过猛,还是病着还很虚弱,还是早饭之后没有再吃东西。 怕郝音担心,李小梅假装自己很好,慢慢地稳稳地走出房间。 在走廊里开始扶着墙慢慢地往前移动。 屋里的郝音一阵发怔。此时此景似乎和除夕之夜一模一样。只是角色发生了互换。 好奇怪的命运,好奇怪的感觉。郝音感觉似乎只要一用脑,头就痛的厉害。 索性不想,打开音乐,翻出本地曲库,开启钢琴曲循环。 一瞬间,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脑中。 看来,没有失忆,至少没有完全失忆。 第79章 渺小与伟大8 (一更) 李小梅捂着胸口,扶着墙,一步步地沿着走廊,慢慢地走到楼梯口。 这个宾馆本身有电梯。但最近几天,对面医院的病人都住进来。老板害怕交叉感染,就强行停了电梯。住客只能从楼梯上下步行。 她感觉喉咙烧得厉害,头又热又痛,双腿无力还在颤抖。望着蜿蜒向下,一级级的台阶,眼前发黑,一片眩晕。 她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了,两腿发软就要滚下去。 只好扶着楼梯口的扶手,在台阶上坐下。 心里又在牵挂着房间里的郝音。想爬起来,又爬不起来。 只感觉心口一阵绞痛,意识昏迷,“郝音” 这时,楼梯折角处上来一男一女俩带着口罩的年轻小伙。看穿着是学生的样子。 “阿姨,你怎么了?没事吧?”女孩子在楼梯中间平台处停下,关切地问。 “没事,头有点晕。你们能不能帮我去前台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或者被套。谢谢你们了。”李小梅感觉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眼看就要晕过去。 “俊杰,你快去楼下帮这位阿姨问问。我在这里看着。” “那你就在这里站着。不要靠近啊。危险!”男孩子细细地叮咛,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转身跑下楼。 女孩子就在平台那里看着李小梅。她感觉这个阿姨,似乎随时都要晕倒,虽然戴着厚厚的口罩,但可以看出脸上露出的部分,已经有些发青。 不免心中有些害怕,腿也开始抖起来。 她和男朋友这几天也陆续发烧、咳嗽,虽然不是很严重,但真的很害怕。 “阿姨?”她怯怯地喊了声。 李小梅歪着脑袋,闭着靠着楼梯扶手,已经晕过去了。 “阿姨?”女孩子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李小梅还是没有反应。 女孩子一惊,不会像网上说的那样,直接就死在这里了吧,还是仅仅因为太累太虚弱,靠着休息。 “阿姨,你没事吧?”女孩子彻底放开声音,大声问。 还是没有回答。 她一急,顾不上刚刚男朋友的叮嘱,冲上楼梯,用力摇了摇。 李小梅却就此似乎像昏迷,似乎像死去了,顺着她的手,倒在了地面上。 身体任何一处都没有抵抗,就那样倒下了。 女孩子彻底吓到了,一边尖叫狂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连跳三四步台阶,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这座宾馆已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隔离点和高危险传播点。 医院已经派来两名全服武装穿着防护服带着护目镜的护士在宾馆服务台那里值守。 听到女孩子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叙述,两名护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跟着女孩爬楼梯找到了李小梅。 李小梅此时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毫无生机。 其中一名护士很有经验地按压下颈动脉、心脏位置,又触摸了额头、四肢。 “还活着。很危险。已经休克,深度昏迷。” “小李,你赶紧打120。我来做胸外按压。” “好,赵姐。” 姓李护士焦急地一个一个电话地打过去。两名小年轻因为害怕也悄悄地离开了。 “怎么样?”叫赵姐的护士一边按压李小梅的胸腔一边急切地问。 叫小李的护士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反应。都这样了。要不,我们直接把她背到我们医院去吧。”姓赵的护士说,“来,你把她扶到我背上。我背她去。” “赵姐,你做了这么半天胸外按压,怕是没救了。再说,医院这会肯定没有位置。今天比昨天人更多了”姓李的小护士为难的说。 “那也不能放弃啊。”姓赵的护士感觉防护服内的汗多得开始滴水了。 这时候李小梅的手机开始响。小李从李小梅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了屏幕上“钟志文”三个字。 “要不接下。说不定是患者家属。”手中的手机继续响着。 “嗯。钟志文,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姓赵的护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不是武汉市最有名的呼吸内科青年骨干之一。还来他们医院做过讲座。 “喂?你好。” “喂,你是?”听到陌生的声音,钟志文心中迟疑了一下,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刚刚心脏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老感觉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是仁信医院的护士。你是患者的家属么?她现在休克了,非常危险。胸外按压,没有反应。刚刚打120一直占线。附近的医院急诊暂时都收治不了。” “是一名七十岁的女性吗?我是她儿子。我也是医生钟志文,长话短说。她有高血压、心脏病等基础病,情况不好。各项指标来看,高度疑似。请你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把她送到你们医院看有没有可能抢救。希望,希望你们能救救我妈” 说完,钟志文喉咙有些哽咽,几乎有些泪眼朦胧。现在这样的结果,他已经有所预料,但如今突然来临,比昨晚更加难以接受。因为她母亲此时孤身一人。 “钟医生,我们尽力。现在各个医院都这样,有心无力,都是超负荷。您也保重。还有,前台刚刚反映,下午还有一出于昏迷状态的年轻女性与你母亲同住。你看要不要联系什么人过来照应一下?” “郝音?”钟志文脱口而出。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是郝音。他不确定郝音看到那封信会不会去照顾自己的母亲。 其实还是走进了当初的困局。还是不得不把郝音牵扯进来。 作为一个医生,他懂这个时候应该尽可能地减少传染范围。可是这样的节点,真的没有办法。毕竟李小梅很虚弱,随时会严重恶化,总要有人在宾馆看着她,照顾她。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法眼睁睁看着母亲孤身一人等死。 “嗯?好了,钟医生,我们得走了。很危险。您,您保重。”小李看了看地上脸色发灰的李小梅,那句“节哀顺变”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谢谢你们。拜托了!”钟志文挂了电话,把手机抱着放在胸口上。 心里一阵剧痛,几乎站立不稳。原来真的是有心灵感应这么玄乎的事情。 即将逝去母亲的恐惧和悲伤淹没了他。 他内心仅存的希望好像被扑灭了。作为一线医生,他百分之一万的知道,此时急救室和床位都有多么的紧缺。包括基础的高供氧设备都如此。 昨天他没有那么绝望,因为他还有郝音,这个一直在背后支持他让他安心的女人;今天,不仅母亲倒下了,郝音也倒下了。 郝音她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昏迷了?是被自己母亲感染的吗? 那个总是笑着对他说“别担心,有我呢”的女孩子真的倒下了吗? 他又是担心,又是揪心,又是自责。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 他心里最强有力的支柱倒下了,他的世界似乎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如果这两个女人都离他而去,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哀莫过于心死。此时全副武装,一会即将又进重症监护室的他,连流眼泪的资格都没有。 “钟医生!危重症病房3号床突然出现了呼吸急促,氧和率低到40%。你快来看看。” 钟志文扭过头,看到护士长小宋朝自己这边小跑过来。 “好。一起去看看。叫上林医生。” 一边快速地在手机给郝音发了条消息:“郝音,你一定不能有事。” 他准备看完下个危重病人,就去跟院长汇报自己密切接触史。毕竟李小梅的化验单都有了结果,现在又出现了休克的突发性状况。 母亲90%的概率是****。他心痛地想。 而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 很可能自己才是最早感染的。然后感染了母亲李小梅。 毕竟他本身就是呼吸内科副主治医生。这一个月以来不知道收治了多少发热病人,这些病人里又有很多因为种种原因被当做普通病毒性肺炎治疗,他又负责了大量危重症患者救治。 之前院里医生都只做了日常基础性防护,既没有n95口罩也没有防护服。 那身边的同事?接诊过的患者? 朱颜?郝音?郑慈航?拉面店的老大爷? …… 第80章 向死神宣战2(二更) 这世间也许有巧合,也许一切自有天意。 虽然那两名护士把李小梅背到仁信医院急诊中心但无法得到收治,只能让120又临时转诊了一个个医院,还是没有床位,最终又拉回了仁信医院。 救护车上的医生王思明,望着车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李小梅,眼神里满是痛惜和无奈。 之前两名护士告诉他了,这是武汉业内有名敬业的医生钟志文的母亲。抱着对同行的敬意,抱着对病人的同情。他辗转了几个医院,说明了李小梅的身份,也哀求拜托了很多人。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医生的家属也没有办法。收治能力只能期待两天后能有所改善。 这几天多家医院都在进行病房改造,力图尽可能地收治更多患者。全国各地近两千名精英的驰援也能缓解目前医护数量的窘境。 如果她能再坚持几天就好了。 他摸了摸李小梅,还有极其微弱的脉搏。 抱着一线希望。王思明钻进救护车,抱起李小梅再次跑进急救中心。 是的,不再是急诊科。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在院长的指挥下,组织队伍、增加床位,解决物资供应,按照传染病医院的标准紧急进行了改建,成立了急救中心。 幸运的是,急诊中心接受了李小梅。他们恰好刚做完一批抢救,恰好来了一批外援。恰好新设备已经安装和测试完毕。 已经夜里八点多了。郑慈航从早上吃了块压缩饼干喝了杯牛奶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不过即使是其他的医护人员也差不多,上午进入隔离病房后直到下午5点半才出来,中途无法进食。 他正要脱掉闷热的防护服去休息间吃饭。护士小宋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说。 “郑医生,你快来!杨主任喊你快来。急诊那边来了一个特别严重的病人。” 郑慈航急匆匆地赶到现场,他愣住了。是李小梅! 怎么突然恶化到了这么严重?郝音呢,她怎么没有来?是去自己的公寓了吗? 多年的临床经验告诉他,已经危在旦夕,随时可能死亡。 在后续地进行吸氧、心电监护、建立静脉通路、采集血液标本后。郑慈航发现心电监护仪上,患者的心室率只有40分/次。这明显不是感染性休克。 心电图检查发现,李小梅存在急性心肌梗死,需要尽快为患者进行pci或者溶栓治疗,才能挽救生命。但仁信医院根本没有pci条件,此时也不可能再转院了。 郑慈航虽然倾向于直接做溶栓治疗,还是通过“心血管远程支持武汉”工作群,邀请了北大医学部吴思教授、中山大学附属三医院刘明教授进行远程指导,告知了李小梅情况。分析病情后,一致决定:就地抢救,尽早溶栓。 通过在线数十位心血管专家不间断地指导,在广东医疗队重症医学科教授刘超凡协助下,开启紧张的溶栓治疗。 溶栓十分成功,李小梅的体征明显好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郑慈航。心力交瘁。几乎虚脱。 望着病床上正在输液的李小梅,心里默默地说,兄弟,我尽力了。 “郑医生,辛苦了。不愧是师从名师,很优秀,心理素质也了得。你快去休息吧。” 刘超凡望着这位年轻的医生赞赏有加。他们心内圈子不大。郑慈航这名后生的名字也有所耳闻。这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院长您指导有方。我不过是执行。” 郑慈航只觉得脚底有些发虚,踉跄了一下。 “没事吧?郑医生。你快去休息。太劳累了。一会儿安排护士小常给你打些营养针增强抵抗力,你可不能倒。再坚持两天。大部队马上就来了。我们就可以倒班适度休息一下。” “嗯。好,辛苦你们了。”郑慈航他对着战友们点点头,离开了监护室。 接下来,会由护士们每半个小时对李小梅进行心电监护。 郑慈航走出抢救室,李小梅的情况很严重,在考虑如何解决后续住院问题。正好在走廊里碰到院长。 “慈航,你辛苦了。我刚刚听说你成功抢救了一名心梗的非冠肺炎患者。非常成功,非常了不起。患者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是钟志文医生的母亲。 “院长您过奖了。这是众志成城努力的结果。现场有刘超凡教授指挥,远程有吴思和刘明两位教授专家远程指导。只是这名患者还没有脱离危险,非常不稳定,住院治疗的事情不知道如何安排。” “我听说了,这是钟志文医生的母亲。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这个问题非常不好解决。是一个系统性问题。按道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住院都得由社区上报,指挥部统一协调部署。 但钟医生的情况有些特殊,病人和他本人都无法进行社区报备。如果把病人退回去,也没地方可退。现在也花大力气救回了,总不能往医院大厅一扔。等于都没法说了。 而且钟医生是当前抗疫一线业务骨干,还是要考虑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我们研究出一个折衷的方案。刚好普通病房腾出来一个床位,就把他母亲安排进去吧。这样不占用重症和危重症病房资源。目前也只能这样,尽力而为了。” “组织上考虑得很周到。还有一件事情想跟您这边反馈下。” “什么事?” “建议急救中心的医生护士都进行ct和血常规检查,最好进行核酸检查。前面防护措施不足,而疫情也许追溯的时间更长。无论是对医生,还是对患者负责都很有必要。” “嗯。好的。我一会通知赵副院长尽快安排这件事。你好好休息吧。也辛苦一天了。” 王院长叹了口气,拍了拍郑慈航的肩膀,走开了。 郑慈航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李小梅的住院和照顾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这下子,钟志文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了吧。 可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他觉得留给了郝音那封信,按照她的个性。在去他房子里居家隔离与照顾病重的李小梅。 傻女人恐怕再讨厌和反感,恐怕还是会选择后者。 如果这样,郝音在哪里呢?刚刚一直没有看到她。而且院长说李小梅完全没有办法退回去,无人可照料。那肯定不是郝音送来医院的。 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在哪里呢? 按照规定脱掉防护服,留下所有使用过的物品。进入休息区后进一步洗手杀菌消毒后,顾不上吃饭,从专用柜子的专用包里拿出手机。 满怀期待地去查看有没有郝音的微信。却只有一条: “我知道了。” 她知道啥?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的。 郑慈航一边吃着饭,一边给郝音拨去微信语音电话。 第81章 向死神宣战3(一更) 郝音是被一阵敲门吵醒的。 她挣扎着睁开眼,头晕晕的,依然没有力气挣扎着爬起来。 过一会,“滴”地一声门响,穿着防护服的护士走进来。 “你好,你感觉怎么样了?刚刚有个住你这屋70来岁的阿姨昏迷在楼梯上了,已经送去抢救了。我来给你量下体温。” 护士小李看了看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心想今天的情况怎么都这么糟糕。 她皱了皱眉,隔壁床吐得乱七八糟的。这样呆在这个房间。只会加重感染。 “这是你吐的吗?” 郝音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护士小李站到郝音身边,拿这个体温枪,给郝音滴地一下。 显示“385度”,在发烧。 “38度5,在发烧。白天去医院看过了吗?拍了ct,做了血常规没?” 郝音刚要摇头,发现头很痛。 痛的郝音龇牙咧嘴了一下。 “不用摇了。我知道了。你头痛?还是脖子痛?” “头……”郝音虚弱地挤出两个字。 护士小李叹了口气。唉。最近怎么都这样祸不单行的。这一个人躺在这里好可怜啊。 “想上厕所吗?” 郝音点了点头。 护士小李扶着虚弱的郝音从床上爬起来,艰难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通过门转弯时,小李的上臂不小心碰到了郝音头后面摔的肿包。 “啊呦!”郝音痛的缩成一团。 “对不起。你后脑勺受伤了?摔了?” 郝音只是痛得弯下腰,捂着头,没有说话。 护士小李的心一沉。这呕吐都不知道是因为摔了可能有脑震荡,还是肠胃受凉,还是非冠感染了。刚刚那个阿姨那么严重,她八成也感染了。 护士扶起郝音,慢慢地把她半躺在床上,特地用手帮她护着头。腰上加垫了个枕头。 看起来还很年轻的样子。希望能撑过去…… 但她进来这么久,也没有听见病人咳嗽。这又不像是被感染这个肺炎。 护士小李检查了下口袋里,里面还剩了一点备用药,有一盒泰诺胶囊,几袋午时茶和止咳清肺颗粒。先退烧止吐再说吧。等回复一点再做其他考虑。 “我给你倒点水,先把泰诺和午时茶吃了。这些药都放你床头。你按照上面说明吃。泰诺一次一粒,6个小时吃一次。止咳清肺颗粒先可以不用吃,毕竟没咳嗽。” 说着护士小林找了个干净茶杯,倒了杯开水,把午时茶冲好。扶着郝音趁热把药连着泰诺一起给喝了。又给她轻轻拍了拍后背,顺顺气。生怕她又吐了。 “你先休息下。明天早上再吃东西。你年轻,只要增强抵抗力,再吃点抗病毒的药,肯定没事的。不要过度紧张! 还有,一般都没有什么胃口。但一定要将就着吃点,营养才能跟上。你先靠着坐一下,防止吐了。一会我再来收拾下这里。” 护士小李看着郝音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很困倦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她拿着备用房卡急匆匆地下楼去了。一会儿又和护士小张一起把脏的那床被子用大垃圾袋裹了一层又一层,拎了出去。又兑了些较低浓度的消毒液做了消杀处理。 整个过程中,郝音都没有力气说话,只觉得头好晕,很想躺下睡,但又恶心想吐,酸水往外冒。只要拼命坚持着,强压住胃里面的翻涌。 “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紧急事情打前台。楼下24小时都有人值守。” 屋子里其实还有消毒水味和残存的呕吐味。但郝音却不大闻不到,她的嗅觉有点迟钝了。身体乏力又酸痛,头又晕晕乎乎的。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成了震动模式。这会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光。屏幕上显示的是“爸爸”。 看到这两个字,她心里一酸,泪都要涌出,脱口而出低声喊:“爸爸!” 但郝音还是没有接。她怕爸爸看到她这个样子会很担心。爸妈甚至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照顾她。李小梅已经去抢救了,生死未卜。她现在又奄奄一息。 这个肺炎不是一般的病,这是传染病。她绝不能让爸妈也卷进来被感染。 昏昏沉沉地打开微信扫了一眼,很多联系人发来了好多条未读信息。但她却没有力气看,就这样半躺着睡着了。 郝音爸妈那边急得团团转。豆豆抱着小毛绒熊,一会看看唉声叹气的姥姥,一会看看神色凝重走来走去的姥爷。 她知道肯定发生大事了。不是妈妈就是舅舅创大祸了。 “这两孩子怎么回事!真是的!都不知道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外面疫情这么严重,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他们倒好!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郝同志,都是你惯的!”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气了,别气了啊。身体气坏了可不行。我们还要做老伴呢!” “呜呜呜,郝音那孩子。昨晚都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住哪里。我怎么不担心啊……呜呜呜……” 一直很坚强乐观的郝音妈妈再也扛不住联系不上儿女的担忧,呜呜地哭了起了。 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么冷的天,天气又不好,疫情蔓延速度这么快。怎么不担心呢。 “晚晚,你别哭了。啊?!孩子们不会有事的。郝音都孩子的妈了。她会有分寸的。啊? 他们也许没听到电话呢。说不定在吃饭呢。郝乐走的时候,不是说接郝音的学生三个人一起隔离吗?放心吧。他们年轻人,会相互照应的。” “姥姥。你别哭了。哭了,妈妈会担心的。我给你纸,擦一擦。哭了就不好看了。” 豆豆两小短腿一迈,从沙发上滚下来,捧着抽纸,乖巧地趴在奶奶腿上。一张张地给奶奶扯纸巾。 丁晚香被豆豆的善解人意逗乐了,止住了哭泣。 “姥姥,妈妈她什么时候回啊?” 这一说,丁晚香的眼泪又往下滚。 郝国立说是这么说,他这做老父亲的也担心啊。于是又拿着手机慢慢地往阳台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拨打郝乐的电话。 郝乐这会却还在外面,在高速路口,和队友吴佑德,司马谦在冷冷的风中等待接收一笔外省捐来医疗物资。 “你的名起的不错,吴佑德,无忧的。” “你的也不错,郝乐,好乐。挺像你性格的。” “别提了。我都不知道我爸那会咋想的。哪怕是个《史记》狂热分子,也不能给我起名司马谦啊! 人家虽然写出了《史记》千古名书,可是被宫刑,做了太监好不好?人家说坑爹。我这是有个坑娃的爹。我容易吗?我!” 说着做千古忧思郁闷状。 “得了吧你,司马谦!你个富二代,女朋友照片那么漂亮,你这是赤裸裸的炫耀。不带这么玩的!” 说完,三个因为这场疫情聚在一起的年轻人哈哈哈大笑,虽然才认识一天,却感觉特别的亲近,特别投缘。 据说这是因为,这种叫做过命的交情。 第82章 向死神宣战4 (二更) 司马谦跺着脚,哈哈哈笑了一会,突然神色凝重: “今天我开车小破车给中医院那边送物资,到个路口,交警拦着我要通行证。说我没有通行证,让我今后不要再上路了。你们说,我们以后这志愿车队还能开吗?” 司马谦的话,让刚刚欢乐快活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吴佑德故作轻松地调笑道,心里却很是担忧:“你那越野车还叫小破车?猥琐的浮夸啊,你这是。我也听说要通行证。不过我还比较幸运。交警看了下车上医生的证件。就让我走了。你没被罚吧?听说被抓住了,要扣12分。” “那倒没有。你知道我这人,认定的事,那是阎王老子捉我去投胎,我都不带认怂的。车上不是拖了消毒酒精,还有五箱n95口罩吗?这些都是医院救命的。老子就算把分全扣光也得送去对吧?我就跟那民警说,你扣,你扣。等我送完这批货,我再来领罚单。” 吴佑德迎胸捶了司马谦一拳,“你这王八蛋。一天到晚老子、老子,对着警察都敢喊老子。我要是民警,就直接给你扣个12分,把你的驾照直接给扣了。” “诶,诶,诶。别动手。弄坏了老子的胸肌,你来赔啊~~你这典型的是仇富。这种思想要不得。民警同志比你道德高尚。你猜人家怎么说。人家说,‘算了,算了,你快走吧。注意行驶安全。’你看,这就叫人民的好公仆,我们的好干部。老子这又不是干坏事。对吧?” 司马谦眼睛亮闪闪的,就像有星星。感觉前面二十年都白活了。净干了些混账事。 以前还真揪着民警的领口,趾高气扬地一口一个老子的吼。到了派出所还大吵大闹不服管。现在想来,真是汗颜。 下午看着穿得还很单薄的交警,就戴个普通的口罩,在雨里执勤。自己以前太tm混账了。 但这些事,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跟眼前的这两小兄弟讲的。 讲了,丢人。 郝乐看着跟自己同龄的两人在那里打嘴炮,也被他们的豪情壮志所感染,也应声说道,“就是,就是。咱这做的又不是坏事。但话说回来。恐怕还是得把通行证给整上。” “队长他有经验,应该已经在着手办这事。但,即使没有通行证。咱也得继续跑啊。不然这些其他省捐过来的物资怎么送到一线?那些家住得远的医护人员怎么回家?更别说,那些从外地连夜来支援我们的,总不能让他们白天一线拼,晚上还要走上几里路回酒店吧?” “可不是嘛!老子昨晚11点多接了个从医院回来的女医生,上了车一个劲地说谢谢,还哭了。也难怪!她家里住水果湖那边,离医院十五六公里。靠走,不得走到天亮,金刚腿都得走断了。” 郝乐眼睛一眯,跟吴佑德一样,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富二代。 “呦!还金刚腿。你这开车随时都在路上啊!行啊,你小子。昨晚就出来了?敬你是条汉子!有胆量,以后批准你自称老子了。” 司马谦下巴一抬,胸脯一挺,露出膀的一阔胸,“老子还要你批准!” “得,得,得!”吴佑德被司马谦这样搞得忍俊不禁,“你这王八蛋,说你咳,你还喘上了。” “这话你可别乱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千万别说咳啊,喘的。要忌嘴,懂不懂?再叫老子王八蛋,看我揍不死你!” “你个王八蛋!”吴佑德也是个嘴贱的,张嘴就来。一脸嚣张和欠揍地冲着司马谦。“你来揍我啊!揍我就告诉队长。说你搞内讧,欺负老实人,欺负我们贫困户。” “你,你,你!老子今天不跟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还去打小报告。你不会小学都没毕业吧?”司马谦气得直冒烟,来回倒腾着脚。 搬出来车队,他就没有办法了,这是死穴。好不容易掉队的小雁找到了组织,还能临时撤退。 “你们就别打嘴炮了。高哥是老出租,活地图,司马你得听他的。咱说正经的,咱这趟车有多少货?什么时候到?咱这三趟车能装下来吗?”郝乐盯着高速路口,车还没有来。 “听说队长说,有十来桶酒精,还有二十万口罩,十万双手套。好像是哪个明星的粉丝组织捐的。队长也是别人转发过来的。”高佑德这时候就是个正经人。 “你有对方手机吗?”司马谦问。 “有。还有他们的车牌号。豫字头的。河南的车子。” “呦,河南侉子,还挺讲义气的嘛!”司马谦说这话的时候,又带了些痞气。 “司马,你这样就不好了。不带地域黑的。都是临省兄弟。现在大家都在牵挂着武汉。”说起这话,高佑德不带含糊的。他是个老武汉人,虽然岁数跟郝乐他们差不多,但十六岁就跟着父亲跑车。 开出租这么多年,哪个地方的人都见过。对人的看法,对世界的看法,跟富二代司马谦还真是不一样。 这些人操着各色口音,处在各种社会阶层,甚至肤色都不同。但这个人啊,真不是看哪个地方来的,得分人。哪个地方都有好人,哪个地方都有坏人。 “好吧。老子,那个,那个说错了。我这不是夸他们嘛!” 司马谦感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本来长年累月地自称“老子”,他已经叫得倍溜口,有时候在父母面前都收不住嘴。但从来没觉得有啥不合适。 突然在这两人面前,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老子、老子”的自称,也不能有意无意地跟一样那样显摆自己家有多富,生活有多豪了,取得那肤浅的心理满足感了。 好像,这样子,一把子就又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孤雁。看起来很风光,又成了没朋友。 高佑德想起来一件事,若有所思地看着司马谦。其实,眼前这小子虽然一天到晚得“老子、老子”一暴发户富二代形象,但人很热情乐观,有正义感,不然也不会加入这车队了。 “看你悔过之心还算诚恳。兄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讲!”司马谦耸了耸鼻子,有点鄙视地斜了高佑德一眼。“老子,呃,不是,我,就是我本人平日里看电视最讨厌这句台词,‘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要是那皇帝,直接拉出去砍头。不当讲的不要讲,想讲的快说。怂” 司马谦把那句“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学的绘声绘色,把郝乐和高佑德逗得哈哈哈大笑。 这还真是个人才,自个就可以自嗨,自编自演一部喜剧片。 不过司马谦学的口气倒不像是臣子,像,哈哈哈,像个“太监”。 郝乐笑得肚子疼,和吴佑德对视了一眼,“司马,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人才!” “你们俩,有没正经的。要不还是打个电话吧。我们都等两小时了。” 第83章 向死神宣战5 (一更) 吴佑德是这次行动的临时组长。他正要打开微信找到手机号,给对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队长陈晓东来了电话。 “老吴,那辆对方刚刚给我来电话了。路上司机碰到另外一辆卡车也是来捐赠的。两辆车共有60桶酒精,三十万只手套,二十万只医用手套。还有五百箱自热锅米饭。你们一起接了吧。 酒精一定要注意轻拿轻放。为了安全你和郝乐的车一次只能运一桶,司马的越野车一次可以运两桶。辛苦你们多跑几趟了。在120应急点那边安排了小叶等你们。咱们队仅有的两辆大卡车还没回。后面会去接应你们。” “好的,队长您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小叶,那个单身女司机?这么晚了,派个女司机不好吧。人家热心,咱不能不考虑人家的安全啊。咱又不缺人。” 队长陈晓东,一时有些语塞。虽然车队短期间内已经有一百多人报名。但因为各种原因,人手还是远远不够。此时正是医护人员换班高峰,大部队都去接送医护人员去了。还有在武汉内部帮忙协调给医院送补给,矿泉水、泡面、牛奶这些的。 “对,是那个单身带孩子的小叶。她在天河机场附近,正在赶过来。下次不派她了。你们注意安全。市内接应的卡车估计要半夜才到。你们三个轮着休息会。” “好。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哎。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吴佑德认识这个女出租车司机,特热情一女人,带这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嗯。那就这样了。我这边有事。你们注意看群里的消息。千万要注意安全!消毒酒精那个一定要按要求多云几次。老吴,保重!” 明明自己也才二十八,还是小吴。跟着这帮小年轻,被叫得老气横秋的。 吴佑德挂了电话,心里有些波澜。小叶的事情,让他既感动又难受,还有不理解。 女人不是最在乎的就是娃吗?她这个女人咋就不在家照顾好小孩。疫情这么危险,咱们男人顶上就好。她一个女人掺和啥?! 不管是把娃放家里,还是带车上,怎么就放心呢?就不怕自己这么瞎折腾,出啥事,娃以后没人管,或者感染了娃吗? 吴佑德把队长的指示跟郝乐和司马谦详细进行了说明。也简单地说了下小叶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评价两句。就听到司马谦彪呼呼地说: “这女人也太彪了,真是个不怕死的。只是她图啥?一个女人都这样了,咱爷们也不能落后啊。老子决定了。车队的油钱,”司马谦还没有说完,意识到又在自称老子,回过神改了口。 “我决定了,我来包了车队的油钱。大家又出人,又出车的,不能再让大家出油钱。” “行了。我的不用你出。你想出,就给小叶出吧。我认识她,她过得挺难的。平日里就带着孩子一起出车。她这种做法又让人敬佩,又让人别扭。” 吴佑德朝司马谦投去敬佩的眼光。以前对于富二代多少还有些偏见。这个娇生惯养一身名牌嘚嘚瑟瑟的司马谦,虽然痞气,爱炫富,但还挺大气,挺有正义感的。 “你的油钱不让我出,我偏要出。我这就跟队长说下。我要捐款十万,成立汽油基金!到时候,你得听队长安排吧???吴哥,是不是很想打我啊?来打吧!” 吴佑德被司马谦欠揍的语气和表情搞得哭笑不得。果然可以被称为“老吴”,跟现在的新生代,妥妥地有代沟。 郝乐跟司马谦岁数差不多,也被他逗乐了。本来自诩“逗比第一”,现在只能委屈巴巴地退居第二,论贱贱的“逗比”,跟这司马谦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当然,这个出手也不一样。人家随便就要捐个十万。 “你捐款给车队,不如捐给医生,给他们买点好吃的,补充营养。或者捐给社区,让他们给那些孤寡老人、贫困户买点吃的用的。” 司马谦一听郝乐这话,立马觉得好主意啊,果然是能考上央美在北京混的高才生。想法就是不一样,点子就是多。 “我说郝乐。你行啊。点子真多。以后老子,以后我,哪天开个公司,你来我这做总监。年薪100万怎么样?” 郝乐一下子乐了,好像这百万年薪就揣在兜里那么美。 “呦,那敢情好。只是你这牛吹的,开口就是年薪百万。怕不是公司每两月就得破产。难不成你家真是巨富啊。几个亿的资产?” “这个不能说。我爸说了,要低调。我爸说了,要是哪天我想开公司,学做生意,投资个两千万的。我想给你开个百把万的年薪应该不成问题吧。” 司马谦挠了挠头,被郝乐一说,感觉牛皮吹大发了,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长这么大,压根没有正经学过习,更别提去跟他爸学什么做生意了。到底怎么开公司,投资2000万,能赚多少钱,需要雇多少人,开多少工资,他完全没概念。 郝乐看出来了司马谦的窘迫,其实不过是随口一问,倒不小心让人难堪了。 “可能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那我期待你开公司的那天!” “我爸这会还在广东呢。不知咋样了。对了,我一个人在家。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别墅和复式楼任选。” 说到这个,司马谦有点伤感。大过年的,偌大的房子,开这个电视,就他自己,瘆得慌。他爸在广东谈生意催欠款,他妈年前回英山老家看姥姥姥爷去了。 赶上一封城,爸妈都回不来。就剩他自己在家。所以才报名参加了志愿者。这会他爸妈还不知道参加志愿者的事。要是知道了,估计要炸了。 “这么豪气。”郝乐看了看正在看手机忙碌着,一直没参加聊天的老吴,又看看司马谦。 郝乐想了点事,认真地问道,“你真的一个人在家?” 司马谦点了点头,被郝乐突然起来的认真吓到,“那还有假?这个有什么好骗人的!我爸在广东,我妈在老家乡下。” 刚刚又有几名下班的医生和护士加了老吴,他把这些人拉到专门的医护群。又把他们上下班需要接送的具体信息,包括时间、人数、位置、目的地,同时转发到其他的几个志愿车队。 然后根据车队里的信息回复,根据志愿者离医护人员的远近进行统筹,然后统一回复到医护群。做着供需方的中介组织工作。虽然很笨拙很原始。但这重要而费力的沟通和协调环节本在他这里简化了。 因为他是武汉的老司机同志,所以认识的人多,对武汉的角角落落都熟悉。只要听到两个地名,怎么走最顺脑子里都自动地画出路线图,甚至比某些地图软件还靠谱。因为这里封路,那里有坑,或者有个可以抄近路的小胡同。他都知道。简直就是张活地图。 “郝乐,你要不今晚就陪我住光谷步行街那边吧?反正回去肯定都半夜了。说不定都快凌晨了。回去也会吵到家人。第一天就这么晚回。说不定你就被扣住,不让再来了。” 司马谦越说越离谱,想要吓唬吓唬郝乐,忽悠他陪自己一起回去。 其实也是事实。他之前跟一帮初中同学跑出来k歌到凌晨回家,老妈不让老爸揍他,之后就被关禁闭一个星期。 第84章 向死神宣战6 (二更) 郝乐一瞬间还真有点动摇。因为太晚回去,确实会影响到冷雪柔他们休息。 但他除了接应这些物资,还有队长布置的固定任务,接护士陈果乐下晚班。 陈果乐除了早上给他发了个“谢谢”加笑脸之外,再没有声音。 或许她不知道,以后都会有车接她? 郝乐立即给陈果乐发了条消息。 刚发完,父亲郝国立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而这时有两辆货车到了附近。正在打着大灯,朝他们开过来。 “来了,来了,就是这辆车!”吴佑德对了下车牌号和手机,惊喜地大嚷。“快,司马我们快去接应。郝乐,你先接电话。” 吴佑德说完瞟了眼郝乐的手机,明白了郝乐为何半天没接,语重心长地说:“做子女的还是要记得给父母报个平安。不能让他们担心啊。” 货车依次缓缓地停在路边,正打着双闪。从驾驶室跳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吴佑德招呼着司马谦朝朝对方走去。 吴佑德的话,让郝乐有些汗颜。他调节了下心情。嗯下了接听电话。 “你这臭小子!无法无天了?从前天晚上到现在都不报个平安!没时间打电话,发个微信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说是鹤唳风声,人人自危都不为过!你跟你姐都不在家,扔下我们两老一小在家。为你们提心吊胆的。太不像话了!” 郝国立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一边骂,一边偷看媳妇丁晚香的神色。 这个时候就得骂狠点。效果才好 “好了,好了,国立。别骂了。先问下他吃饭了没有。在哪里?安全不安全?家里物资备好了没有。”丁晚香脸色稍稍好了点,言语中都透着母亲的慈爱和关切。 “臭小子。你看你怎么对得起你妈!你妈昨晚为你担心得一晚没睡,早上中午都只吃了两口,晚饭根本没吃。我跟你说,你个臭小子。把我老婆气病了,我不给你寄生活费了!” “爸,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是怕你们生气嘛。”郝乐心里一热,更加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像话。姐虽然任性,好歹跟爸妈备案了。 自己这纯粹是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一阵头皮发麻。 “怕我们生气?怎么了?你又干什么坏事?闯什么祸了?”郝国立太了解儿子了。儿子他扭个屁股,是要拉屎,还是放屁。郝国立都知道。 不仅忸忸怩怩的语气不对,这句“怕你们担心”也不对。这臭小子! “你跟你姐学生共处一室,该不会是对你姐学生怎么样了吧?我说你个臭小子!我,我”郝国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气愤和震惊。 “老郝,你别先冤枉你儿子。听他说!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做这种事的。”丁晚香虽然也震惊和怀疑,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儿子会犯这个方面的错误。 丁晚香抱过豆豆,生怕吓坏了孩子。 这孩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安安静静地看动画片,画画,自己看故事。小小的人儿,像是忽然有了心事。让人心疼,让人担心。 “我没有。不是那事。”郝乐一时闹了个大红脸。若是说对冷雪柔没有好感吧,也不是。若是说,做了啥。压根也没有啊。 郝乐就一傻逼青年,还不知道情为何物。觉得哪个姑娘都挺好,都挺不错。谈爱不爱的,好像又都谈不上。非那个谁不可的,更没有。 “嗯,担心死我跟你妈了。说吧,那是啥事?”郝国立顿时舒了口气,对老婆丁晚香递了个眼神。 “爸,妈,”郝乐吞吞吐吐地说,“那我说了,你别骂我。” 吴佑德和司马谦还有两司机师傅都开始搬物资了。 郝乐也想赶紧挂了电话去帮忙。 “说吧。臭小子。”郝国立沉声道。看来事情不简单,有些不好的预感。 “爸,我参加了志愿者车队。”郝乐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又忙不迭地补充说,“我戴了三层口罩,还戴了两层手套,还备了消毒酒精。您,您就放心吧。”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郝国立听到这话,血压立马往上升,脑子确实有点发热。 “我说你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和你妈商量商量?!你知不知道现在疫情多严重?你姐去了也就罢了。李小梅那边确实有困难,我们也知道。你这又是闹哪出?! 你逞什么英雄?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平时在家啥都不干,就知道打游戏看电影。我不同意。赶紧给我回来!婚房那边你也别去了。赶紧滚来陪着我跟你妈。” 父亲郝国立的话语严厉和生气中带着对儿子的拳拳爱意,郝乐怎么不知。只是,他今天想要坚持,想要为自己代言。劝父亲一回,而不是叛逆地顶撞父亲。 丁晚香怕郝国立的暴怒吓到怀里的豆豆,连声哄着,“别怕,别怕,豆豆别怕。爷爷他不是生气,他是担心舅舅啊!郝国立,你也别大声大气的,好好说话。别吓着孩子” 郝国立指了指手机,一时有些左右为难。骂重了不行,骂轻了也不行。 恶人难做啊! “爸,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在做志愿者。你平时一直教育我和我姐。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是武汉人民共同的战役。我也想尽份力量。我不是要逞英雄,我只是想要做个男子汉,不想做巨婴,不想做孬种。” 郝国立一方面觉得这么多年的教育没有白费,儿子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有担当了。一方面又不想儿子去冒这个险。一个郝音就让他们烧心烧肝的担忧,现在又加一个平日里稀里糊涂整天活在二次元世界里的儿子。 怎么叫人放心! “国家也不差你这一个。别说了。我跟你妈不同意!” “爸,请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想像以前那样,再活在你们和姐姐的保护之下。”郝乐想起早上陈果乐家的困境与坚强,想起队长交给的任务,更加坚定了决心。 “我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太好,其实很脆弱很自私。我想改变自己,真正地锻炼下。不光是我们城市里的年轻人在做志愿者。来武汉支援我们的那些人,不都有父母,都有自己的亲人吗?爸爸,您说对吗?我请求您支持我。” 郝国立微微有了湿润,嘴角也浮上一丝笑意。他不知道是被儿子感动,还是为儿子担心。 听到电话那头的郝乐接着又说,“爸爸,经常有人说我们90后是垮掉的一代。我想说,我们不是。我们就想证明给全世界看,我们90后,也是有担当的一代人。也是与国家同甘苦共命运的一代人!” 郝国立沉默了一会,道,“你跟你妈妈讲两句吧。她很担心你。” 说着就把烫手的山芋递给了身边一直听电话的丁晚香。 “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呢?”丁晚香一开口就哭了出来,“不管是不是去参加志愿者了,都要给父母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哪怕出事了,也要告诉我们啊。我们才好去支援你,救你啊。不闻不问,不解释。我们更担心,知道吗?” 郝乐点了点头,心头热热的,眼睛也热热的。 “知道了,妈。我错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知道,把自己照顾好,才是为抗议做贡献。我们接送医护上下班,更是要做到这一点。您和爸爸就放心吧!” 话语里已经有一丝悲音,但到底是个男孩子,稍稍便平复了。 “对了,你给你姐打电话了吗?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在哪个酒店?她昨晚告诉我在香榭酒店住下了,听说还碰到了广东医疗队。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联系我们。 你爸爸给她发微信,她也没有回。你姐她最懂事,平日里都是秒回。我今天心脏一直在疼。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帮我去香榭酒店问问看。” “姥姥,给你纸巾。你都哭了!舅舅是个大坏蛋,又惹姥姥生气了。” 豆豆揪了几张纸巾递给姥姥,眼睛扑闪扑闪的。 未来公告 受某些不可抗因素的影响,本文存稿到4月30日,每日一更。 后面网站上短期内不再更新。79章被屏蔽的不影响阅读,主要内容在80章进行了前情提要。 感谢每一位给我投票、投资、留言和默默支持的读者。 因为没法签约,更没办法被推荐。只能尽我最大努力把日更3000以上字数30天的成就帮大家拿了。 你们的投资大概率要打水漂了。真的很抱歉! 神仙桃桃只是一名扑街作者,小人物。不想蹚浑水,不想惹是生非,不想吃人血馒头。 本意是记录作为普通人的我们经历的这些。讴歌逆行者英雄行为和普通人的人性闪光。 总之文里的医生都是负责任,舍小家保大家,勇敢无私的人。我绝对没有黑他们的意思(小三的问题属于私人感情问题,哪个职业都有男人会犯错。郑医生小半天的表白纠缠也一样。医生也是人,是男人,是小人物,不是神。更何况里面有不得已的隐情。) 钟医生是个好医生,特别专业,特别敬业,真诚善良,业内口碑很高。就是处理家庭问题这方面情商低。没办法,也是小人物。 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感谢郝音他们一路走过来。 向国家、向逆行者、向所有普通人的努力致敬! 希望我们国家、我们人类能早日战胜疫情。 愿恢复从前那些平静、美好的小日子。 第85章 向死神宣战7 之前姥爷讲电话,她都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她在等妈妈的电话,妈妈的消息。 小小的人儿想从姥姥姥爷的只字片语里捕捉到妈妈的信息。 她想妈妈了。还很担心妈妈。 “妈妈”小人儿的满眼泪光,喃喃地说,“我想妈妈了。” 丁晚香见豆豆一哭,更是心痛了,在电话里急切地说,“郝乐,你无比今天晚上联系上你姐。听到没有?!我今天心口发慌了一天。怕不是你姐出什么事了。” “妈,您别担心了。我一会给姐打电话。先挂了哈。保重身体,妈。” 郝乐挂了电话。不好意思地跟吴佑德和司马谦笑了笑。 加入了他们搬运东西的行列。 他们遵照队长的指示,以安全为第一准则,一次只装了一两桶的酒精。 “你俩怕不怕?这酒精万一炸了。那我们就嘭地一声上天了。然后胳膊是胳膊,脑袋是脑袋,四处乱飞,炸成碎片。”司马谦声情并茂地比划着,仿佛在导演一部科幻电影或警匪片。 这小子的傻x病又犯了。 吴佑德和郝乐都被司马谦描述的场景给惊吓和恶心到了。 “别胡扯!乌鸦嘴。阿弥陀佛,正月里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吴佑德没好气地回了句。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忌嘴,啥都敢说。要是他小时候在正月里说这么不吉利的事情,早被家里揍得个半死。 阿弥陀佛啊!这小子不懂事,佛祖你别生他的气。吴佑德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跑了这么多年的出租,遇到过不少奇怪事,也遇到过不少让人感动的事。不知道是图个心安,还是机缘成熟,吴佑德前年去庙里做了皈依,称为在家修行的居士。 “我说的是如果啊。做傻事没有风险对吧?对了,吴哥,你是不是信佛啊?阿弥陀佛的。”司马谦这人大概是出生含着金汤匙,被家里宠的太过。 不信神,不信鬼,不信权威,不信媒体。谣言也不信,八卦也不信。啥都不信。 就信一个,他自己。 “司马,你能不能别说了。”郝乐没好气地说,他也是服了司马这脑子里少根弦的。“走吧,出发。我们往120集合点那边开吧。每趟只能运4桶。这有60桶,得跑15趟。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别墨迹。” “也是!” “走吧!” 老吴和司马也觉得所言极是,时间紧迫。 “你们注意安全。正月里图个吉利。祝你们一切顺利平安。” 边上两司机听着刚刚三个人的对话直冒冷汗,还真是百无禁忌,口无遮拦。在这蒙蒙细雨中,都觉得身上冰凉凉的。 好多事不能想,想多了就会后怕。 他们潜意识里也有害怕。只是一路开过来,专门想着开车这事,就没想这里面的风险。 如果在路上万一发生泄漏爆炸了,可不是跟刚刚那小伙说的那样,支离破碎,炸得满天飞。 两人不由得把神仙和家里的祖宗都感激了一遍。 来回一趟倒也没多远,半个小时的样子。因为司马的话,三个人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郝乐计算了下,每趟30分钟,一共15趟,一共450分钟,7个半小时。现在八点多快九点,大概要运到凌晨四点半到五点。 而且他再次返回高速入口时,发现又来了两辆车。一辆运的大概是蔬菜水果,另一辆大概运的是医用物资。 车边站着六个司机,在那边戴着口罩聊天。见郝乐他们返回来,拼命地招手。 “嘿,兄弟。这边又有两辆送物资的。本来对接的车队听说有人感染被解散了。他们在路上好几天,也不知道跟谁对接。你们能不能帮忙联系下运进去?” “都是些啥?”吴佑德摇下车窗,探出头,大声问。 “一辆是四川捐过来的速食粉丝,一辆是云南捐过来的蔬菜水果。这菜和水果不能放啊。得赶紧运进去!拜托你们了。小伙子,你们是好样的!” “你们也一样!辛苦了。我先联系一下。”吴佑德又转头喊,“郝乐,司马,你们俩先走。我联系下这事。” 郝乐心里还惦记着接陈果乐的事,还有姐姐郝音的安危。 他先给陈果乐发了条微信,又给姐姐发了条微信。 然而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回。 这时收到了司马谦的微信,“你小子在干啥?出来搬啊!不会是被我刚才的话吓怂了吧?” 然后发了一排微信里发怒的小图标。又来一个哪吒的表情包。 郝乐一下子被司马谦逗乐了。手机锁屏下了车。 两人又在司机师傅帮助下装了满满辆车。临走前司机师傅们还拍了拍郝乐和司马的肩膀。 眼神里满是“加油!保重!”的意思。 车子启动之前,郝乐给司马发了条微信:“司马,你坦白地说,心里怕不怕?” 司马谦的车子也还没启动,几乎秒回,“怕得要死。是口罩加酒精啊。全是易燃易爆物品。” 郝乐回了句,“我也是。感觉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错,挂在雨刷上。要不,我们一会回家写好遗嘱?” “嗯。走吧。祈祷。” “我们有吴哥大神护佑没事。再说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恶人走天下!” 随即,郝乐听到司马谦发动车子的声音。 两个人又是忐忑不安,又是豪情壮志地出发了。 再回来路上,他们碰到迎面而来的老吴。 看来一切都搞定了。有老吴这种老武汉,老出租车司机,老地图。找几个车来接有点难,但还不是很难。 两车交会,一个眼神,便读懂了对方想说的所有。 不知道来回搬了多少趟,郝乐一次次掉头,都有点头晕了。 停下来歇会时,碰到了小护士陈果乐的微信。 “谢谢!今天不回去了。就在休息间趴会。听护士长说,吃的马上不够了。之前吃的泡面,中途还不能喝水。没营养,也对肾脏不好。看看能不能帮忙联系些容易保存面包、牛奶过来。替大家先谢谢你们了!” 郝乐随手把这条消息转发给了队长还有老吴。他隐约地觉得,老吴并不只是在参与和组织本志愿者车队,还在协调和联系着武汉市其他的车队和志愿者组织。 也在同时,他收到了队长的一条微信。这条短信让郝乐有些紧张。 第86章 向死神宣战8 “郝乐,我们车队很荣幸地拿到了通行证。同时,车队扩大到了六百多人。为了提高效率,现分成两队。其中一队专门负责医院相关服务工作。由吴佑德总负责,你协助。 同时进行片区包干,你带领10个人负责两个医院的人员接送和物资需求对接。具体安排见群文件。非紧急情况,只负责本片区。另志愿队找到了城区的一个仓库,用于储存物资。你们今后去仓库领取各类生活和医用物资。收到,请回复。” 这段话很长。郝乐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让自己当组织者,带领其他人去开展志愿工作?!郝乐感到很焦虑不安。 第一次被唯一如此重任。要知道郝乐从小到大都是捣蛋鬼。没有当过班干部。如果这算是“领导”,那是他认识二十多年来最大的“领导”了。 自己能行吗?郝乐很不自信。他甚至怀疑队长是不是发错了。可开头就是郝乐,应该不是转发的或者发错的。 男人喜欢权势,做英雄的一面冒了出来;但另一方面又担心能力不足,坏了组织的大事。 心里特别的矛盾 “队长,我年纪轻,没经验。怕是做不了。” 发完之后,郝乐又有些懊恼,怕队长万一同意了怎么办。 一会队长的信息又回了过来。 “相信自己。你可以。陈果乐那边你继续负责。” 郝乐看完之后,很开心。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很渴望能有这样的一个锻炼自己,证明自己,为大家服务的机会。 一时充满了力量和勇气。 “好的,队长!多谢您的信任。我会加油的~” 收到队长的秒回,“一起加油!”还补发了一个肱二头肌的表情图片。 老吴的信息也是说这事,但还交代了两件事。一个是再过半个小时有另外一个志愿队会来增援他们。另一个是小叶被分到他的片区。要他多关照关照。不要安排太多太晚的任务。 郝乐刚刚在120服务点附近见到了传说中的小叶和她的女儿。 小叶姐大概三四十岁,女儿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两个人似乎都瘦瘦的。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郝乐不知道为啥,只打了个招呼,都避开跟小叶姐的眼神接触。更没有主动说话。 也许实在觉得夜里九点多的冷风微雨中,让一弱势女子和一小孩参与这场战斗,多少让人很心酸吧。 郝乐很想跟他姐现在就聊聊这些事。 他跟郝音从小无事不说。好事、坏事、沙雕事,啥都说。姐姐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很温柔很理性,不会随意评价他。但在他需要帮助和建议的时候,总能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 然后让他自己做选择。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最需要的。被倾听,被理解,然后拥有选择和决定权。 然而,和姐姐的对话框,一直没有新的消息。这实在很反常。 这种反常,让郝乐很烦躁不安。 各种各样的信息太多。志愿者群里依然聊得热火朝天。郝乐却无心去看。他一点点地往下拉,看看都还有哪些人发来的消息。 猛地一眼,他看到了几乎只加了个好友,从来不聊天的前姐夫钟志文的信息。 显示有四条未读,点开一看,心中一阵狂跳, “郝乐:你姐可能很危险。她住在仁信医院对面的吉祥酒店。我母亲几乎可以确定感染了非冠肺炎。吉祥酒店已作为准隔离点有护士服务。” “你千万不要私自去接触她,千万不要再被感染。这个病毒高传染性。” “在能住院治疗之前,你的任务是,帮助你姐按照说明把行李箱内的药物吃了。并督促你姐吃东西,加强营养,多吃蛋白质,提高抵抗力。没有胃口也要尽可能地多吃点。你可去商场给她买些婴儿米粉、奶粉和肉泥。这些营养又好消化。叮嘱她千万不可任性!” “我和我的同事也都要马上进行检查。怀疑我才是最先感染的。保重!拜托了!” 这四条所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也就是说她姐因为救李小梅已经被感染了,生命垂危;李小梅也生命垂危;钟志文也是密切接触者甚至是传染源,即将接受检查。 那他姐现在到底怎么样?是不是昏迷了?不然为何一条短信都没有? 郝乐这两天来一直都在关注新闻,关注微博。从各类消息中知道,这个病有很多患者会持续剧烈腹泻,从而导致浑身瘫软无力,丧失食欲,丧失嗅觉和味觉。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昏迷和休克,乃至窒息死亡。 郝乐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姐姐的手机,发动微信聊天。 电话里都是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难道母亲丁晚香说她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是母女连心的心灵感应? 郝乐的眼中不自觉地开始有泪花。一不小心,这泪花变成了泪珠。 姐,你可不能有事。 既然这电话是已关机。那会不会只是没电了呢?钟志文对姐姐深处危险,是不是只是猜测呢? 郝乐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然而,这时,酒精桶还没有运完。才刚刚运了五趟。还有十趟要运。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很危险呢? 郝乐此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姐夫一直以来的困境。 身上肩负责任,心里牵挂亲人。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小叶。小叶反正只是在那边清点和看护物资,等着市内的卡车来接货。没有什么重要任务。不如先暂时交给她吧。 郝乐在志愿者群里找到了小叶的微信,简单地写上“志愿者郝乐”三个字就申请了认证。 小叶那边应该也一直在看微信,几乎立即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吴佑德和司马谦两人都给自己发了消息,打了好多问号,询问他一直没有出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小叶随即打了个笑脸,“郝乐,你好。听说你是我们片区的组长。请指示!” 郝乐被这个组长叫得很不好意思。但现在顾不了客套,简单地回了句: “小叶姐你好,有件事需要拜托您。我抽不开身。” “你说!” 他把姐夫的信息简单地编辑了下,转发给了小叶。发完舒了口气,心里稍稍好受些。 没有办法,现在只能把营救自己亲姐的希望寄托在同志的身上。 等小叶姐回信息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一秒钟都觉得很长。 过了一会儿,小叶的信息才回过来: “好的,收到。我尽快联系。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郝乐,怪不得队长让你当组长。有担当还有谋略。” “谢谢。小叶姐,拜托您了!以后您多指教!”郝乐快速地回了句。 关了手机,发动车子,又加入队伍,重新在路上 一个纠结的问题盘旋在郝乐脑子里,到底要不要告诉父母实情呢? 第87章 向死神宣战9 郝乐最终选择还是没有告诉父母实情。 他了解如果了姐姐的病情和她目前的情况。父母一定会不顾阻拦前去照顾。那样只会徒然地增加更多的感染,包括可爱的小外甥女豆豆。如果真那样,自己肯定没有办法安心再做公益,或者待在新房里只顾自己。 如果能自己解决,或者依靠组织的力量解决,是最优方案。而且最优方案是,他们负责物资采购,支持四面八方来的医护,做好后勤。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才是阻止疫情、救治姐姐最好的方式。 这个大男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郝乐和老吴、司马、小叶还有后来加入的很多志愿者,像蚂蚁搬家一样,来来回回地从高速路上接回物资,运到中转处。再又分出人马,从中转处,运回各个城区、各个医院。 等一切差不多忙完,奔波了一夜,郝乐里面的保暖秋衣汗湿了一遍又一遍。 感觉活力满满,一点都不辛苦。 从高速路口下来,根据队长的指示,他把所负责区域的十名志愿者拉了个小群,其实是十二个,其中一个志愿者的母亲也选择了和女儿一起加入。 他实现写了个计划概要,虚心请教小叶姐得到反馈后,又进行了局部调整。最终的计划,得到了小叶姐的大力肯定,郝乐信心增强了不少。 在微信群中,学着像队长一样严肃地申明了三条纪律,讲解了主要工作任务和各自职责划分,以及遇到紧急情况的基本处理原则和方式。 郝乐虽然一开始有些紧张,越到后面越发的得心应手。群里的气氛非常的融洽,活泼之余不失严肃。 这时,第二天的早上六点,大年初三。这一天1月27日。 按照湖北的习俗,今天是女婿陪着媳妇回娘家的日子,礼物要带双数。 往年的今天,家里一大早就会笑声连连。姐姐、姐夫带着豆豆揣着大包小包还有大红包回家省亲拜年。 “姐,你怎么样了?你以后会怪我吗?”郝乐喃喃自问。他不仅烦闷,还深深地担忧着他姐和丝丝地内疚。他不敢想象姐姐若是因为这一晚病危了,他该如何面对。 其实一晚上只要有机会,他都在反复地拨打姐姐的手机和微信语音。然后一直得不到姐姐的回应。直到电话提示音变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更多的自责淹没了他。原来无故失联会让亲人如此的心焦。 姐姐郝音再醒来时,屋子里大亮。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一位全副武装的女医生站在床边。 防护服上大大地写着:“李萌”两个大字。 “医生?”郝音感觉口干舌燥,喉咙里疼得厉害,有些发痒,连续干咳了两三声。头依然昏沉沉的,感到闷闷的很沉重。后脑勺也依然很疼。 虽然她戴着n95的口罩,她还是不自觉地捂着嘴又连续咳了几次。 小李微微皱了皱眉,这名患者看来严重了,昨天晚上来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咳,轻声问,“昨晚咳得厉害吗?” “没。”郝音还是没有力气。 “呕吐呢?后来继续吐了吗?” “没。没吐。”郝音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摇,后脑勺更疼了。 印象中,医生走后,她又昏天黑地、不管不顾地睡着了。 “我们来量下体温。”说完,小李拿着体温枪对着郝音脑门上一指。 “38度3。还是发烧得比较厉害。”小李看了看数字,又接着问道,“昨晚有起来喝水吃药吗?泰诺和午时茶?” “没。”郝音这次没有摇头,只是轻轻地说。 “那你今天要记得吃。泰诺六个小时吃一次,一次两粒。午时茶一天三次,一次一包。把那个止咳清肺颗粒也喝了。一天三次,一次一包。止咳的和午时茶分开喝。” 郝音被这一段弄晕了,只是知道要按时吃桌子上的几包药,随口应道,“好。” “感不感觉到饿?” “有点。但好像不想吃。”郝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里有些疼,似乎有些溃疡。 “我先给你倒杯水,把药喝了。” 小护士拿上水壶要去接水,又扭头看着郝音道,“好像有人给你送了包东西。你看,就放在窗户那边的桌子上。我看了看,有各种各样的婴儿食品,米糊、果泥什么的。竟然还有猴头菇米粉。 喝了药,你就泡着吃点。记得啊,一定要坚持吃东西。想吐也要尽量忍住。不吃东西人就垮了。” “谁送的?” “不知道哦。反正就是放到前台,让我转交给你。肯定是关心你的人。” 小护士对郝音笑了笑,转身拿着水壶进了吸收间。 郝音在想着这个“关心我的人”。让她意外的是,听到这句话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不是郝乐,不是钟志文,不是父母,而是郑慈航。 那个腹黑、无赖、轻浮、花痴、暴力、没有大局观的男人。 这一定是脑子错乱了。怎么会想到他??!! 小护士给郝音烧了壶水,帮郝音冲了袋午时茶。又留了几袋午时茶和止咳清肺颗粒。还有一只水银体温表。 叮嘱了郝音早中晚自己量三次体温。多喝水,吃药,吃有营养的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屋子里一时变得安静。 这是一个比较老旧的宾馆。装修还是一零年以前的那种风格,有些墙面还有潮湿发霉留下的痕迹。 郝音抱着热乎乎的水杯,暖着手。头依然昏沉沉的,还是疼着,鼻子似乎也堵了。 恍惚之间她想起来昨天李小梅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对自己的百般好。 李小梅昨天进宾馆之后对自己真的很好很好,像是一个慈祥的母亲。 完全另一个人。 感觉很不真实又很沧桑。仿佛昨天和今天中间隔着一个遥远的世纪。 记忆似乎都有些泛黄,如同这屋子的墙壁、家具、光线。都有些年份了啊。 李小梅话似乎讲了一个很凄惨的故事。钟志文的父亲爱上了别的女人,还怀了孩子。李小梅怀恨在心,举报了那个女人。后面大概两个人殉情了或者早早去世了。 想来,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快乐。作为一个寡妇在农村独自抚养大了钟志文,培养他读了博士,成为了一流的医生,也该是何等的坚强和不容易。 不知道李小梅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抢救过来。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郝音吹了吹杯中的午时茶,小啜了一口,含在嘴里。加上两粒泰诺,吞下喉咙。 这是妈妈丁晚香从小喂给她喝的一剂中药。湖北人家里治肠胃不好、呕吐腹泻、恶寒发热等的常备药。 口感比较甜,闻起来也很柔和,连翘和柴胡的那种药味比较突出,不似其他很多药如藿香正气水的怪味。喝起来并不难喝。 这一口中药,似乎像妈妈的爱,被疼爱的童年,滋润了喉咙,温暖了肺腑。融化了刚刚李小梅带来的悲伤。 她想妈妈了,想要跟爸爸妈妈报个平安。 这时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李小梅的充电线还插在插座里。但手机是华为手机,而她是苹果手机。 不兼容的问题难住了郝音。 郝音用座机打给前台,前台也说既没有充电器也没有充电宝。 充电宝租借业务因为疫情怕交叉感染前几天被取消了。 这一下把郝音给难住了。 第91章 努力活下去4 “那是当然。我答应要照顾好你。就一定会做到。放心吧!” 钟志文摸了摸朱颜的头。他对这个女人抱着复杂的感情。 “但是你还是得戴上口罩听话”钟志文柔声说,又拍了拍朱颜的后背。 难得见钟志文这么温柔地哄她,朱颜一下子跟吃了蜜样。松开手,去桌子上拿了个n95口罩戴上。 “在家不用戴这么高级的。戴普通的医用的就行。” “那我就不戴了。也不许你戴了!” 朱颜把刚戴好的n95口罩一把扯下来,狠狠地扔到边上桌子上。顺手又把钟志文的口罩也一把扯下来。 眼前的钟志文面色憔悴,眼袋很大,胡子拉碴。怎么都不算帅气,朱颜却很喜欢,觉得这样特有男人味,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缺少父爱。她从少女时候,就是大叔控,对比她年纪大十岁左右的男人有好感。 她在高中时候就谈了恋爱,是个满嘴花言巧语,开ktv的离异中年大叔。她和朋友过生日去ktv开生日party认识的。一开始对她百依百顺,又是送花又是带她逃学出去旅行。最后把她肚子搞怀孕了,扔了三千块钱给她去堕胎,把她给甩了。 后来打电话也不接,电话也不回。在大街上还看到他又搂了个高中年级的小姑娘卿卿我我。朱颜一时气愤,还去扇了那小姑娘一巴掌,结果被这个渣男甩手一耳光甩过来。 当然后来朱颜喊她表哥,给了表哥五千块钱,找了帮混混把渣男开的ktv砸了个稀巴烂。 当然哪怕被这样欺负了,为渣男堕过胎了,闹得轰轰烈烈的,朱颜都不敢告诉从外地回来的父母。还给表哥买了个iphone做封口费。反正父母每次回来也不问别的,只问问成绩怎么样,身体怎么样,然后就是给她钱。从来不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委屈,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跟他们分享。 正是因为初恋是个花言巧语的渣男,朱颜对钟志文这种不善言辞又有一技之长类型的男人格外青睐和崇拜。 朱颜看着又黑又瘦的钟志文,很是心疼,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志文,你又瘦了。” 听着这句,钟志文一愣。这是在北京他读大学时,每次郝音都会做的事,说的话。心中又是一酸,又是一暖。 很多事情,已经物是人非了。 “嗯,你也瘦了。我们还是把口罩戴上吧。你要为宝宝着想哦!今天已经拆了就算了,明天就用普通的口罩哈。” 提到宝宝,朱颜顿时有点气馁。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只好拿起口罩又戴上了。 虽然一开始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后来也很无所谓,没有特别的感受。就是个娃吗,生下来卸货,交个婆婆带。自己就解放了。 但最近随着肚子里胎动越来越频繁,她的母性似乎被强力地唤醒。而且她每次在肚皮上手指轻轻敲动节奏时,宝宝也会随之蹬腿回应。她觉得有趣极了。 “好吧。你们医生戴着这个口罩不难受吗?我觉得都呼吸不过来了。”朱颜说着说着,禁不住咳了两声。“耳朵也戴得好疼啊。” “还好,习惯了。颜颜,你今天咳得厉害吗?有没有痰?胸口闷不闷?有没有腹泻呕吐其他症状。”钟志文又变成了钟医生,进行详细的问诊。 “钟医生,要不,你坐到床上,帮我把把脉?”朱颜娇俏地一笑,坐到床上,拍了拍床沿。“来,坐到这里来。你看我都听你话戴上口罩了。你也得听我一次。” 钟志文无可奈何地冲朱颜笑了笑,换上一次性拖鞋走进去,坐在朱颜边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朱颜狡黠地一笑,坐到钟志文身后,替他捏了捏后颈和肩膀,憋住笑,认真地说,“这样吧。我们把空调打开,把衣服脱了,躺倒被子里去。我就告诉你。” 钟志文被朱颜搞得哭笑不得,这撒娇耍赖的方式,完全是个小女孩。 “这大白天的不好吧。什么事不能坐着说呢?”钟志文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的,颇有柳下惠的意思。说完,还拉下朱颜在摁肩膀的手。“不用摁了,乖。” “你瞎想什么啊?!我个孕妇能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呢?你说对吧?就想靠着床头一起说说话嘛。你这累了好几天了,腰部酸,腿不疼吗?你不疼,我心疼” 空调其实一直开着,只是没开那么高。朱颜拿过来遥控器,把温度调高到28度。 “调那么高干嘛?浪费电,一点不环保。”钟志文正要抢过来调低,朱颜却把遥控器使劲一扔,一下子扔到窗户边的椅子上。 “不许去捡!来陪我!我是孕妇!”朱颜又开始撒娇耍赖。 “你怎么像个孩子?”钟志文摸了摸朱颜的头。 “我就是。”朱颜嘟起了嘴,气鼓鼓地说。“我是个怀了孩子的大孩子。就是你的大女儿。你不是还像摸小孩样摸我头么?” 说到女儿,钟志文一下子愣住了。他很想豆豆,那个精灵可爱的小不点。 朱颜是跟郝音完全不一样的类型。郝音就像是百合花,冰清玉洁,温婉理智。或者就像沙漠里的仙人掌,聪明能干,到哪里都能存活。 朱颜却像是火红的玫瑰,带着刺又带着甜美的芬芳。时而娇蛮任性,时而又温柔懂事,时而充满神秘,让你琢磨不透。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跟郝音不一样,她啥都不会干,只会吃吃玩玩,买买买,刷抖音做美容。读书也不行,做家务也不行,跟自己妈相处也不行。 根本没有找过工作,高中毕业不上大学以后,父母出钱开了家连锁美容院。名义上是她的资产,她是老板,实际上都是她表姐在管理。 说她单纯,她也不单纯;说她复杂,她也不复杂。 钟志文看着朱颜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娇艳欲滴的嘴唇,蓦然有些心动。 “好。我先去洗个澡吧。” 钟志文拿上换洗的衣服,还有手机,心情复杂地进了浴室。 此前,他内心痛苦纠结,那是他还爱着且只爱着郝音,对朱颜不曾有过一丝心动。 此时他才真正地有一种背叛了郝音,出轨男人的愧疚感。 第88章 努力活下去1 (初三,2020年1月27日中午,李小梅心梗抢救的第二天) 郝音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把李小梅的行李箱和“关心她的人”送来的塑料袋都翻了一遍。这一翻发现了许多大宝藏。 首先,钟志文竟然把制氧机也搬过来了。 其次,她之前除夕夜跑去买的一堆药和口罩竟然都被带来了。 然后,“关心她的人”其实买了两大袋子东西。除了医生说的一大袋子吃的。还有一个口袋里竟然装满了药品、卫生巾、成人尿不湿,玉兰油的洗面奶和面霜,还有,竟然还有一个万用充电器。就是那种三个头的充电器。 这是哪个“关心她的人”。真的太贴心了。 郝音感觉自己都没有这个“关心她的人”细心周到。这该是多有爱才可以做到! 心里暖融融的,被爱包围了。 她一打开手机,微信里的消息都爆炸了。竟然高达了上千条。 仅仅一晚上没开机,就有一千条微信未读。还有电信发来的很多条关于未接来电的通知。 她也顾不上去细看究竟哪些人打来电话了。 被置顶的钟志文也发来了四条短信。 郝音担心李小梅,立即优先打开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愈发地感到头痛。 “郝音你一定不能有事。” “母亲心梗暂时被抢救回,目前在仁信住院,已确诊。” “刚做了检查,肺部有显著感染。已有轻微咳嗽低烧。核酸结果等明天。全院可能面临大规模感染和隔离。” “已联系郝乐。你要尽快去医院做检查,尽快报给社区。” 尽管对李小梅心里早就有所怀疑,也算有心理准备,还是一时非常地蒙圈和惶恐。而钟志文可能更早感染的怀疑则如晴天霹雳。 那么此时此刻的自己几乎可以确定已经感染了,且是早期。 一瞬间,惶恐不安、六神无主成了她全部的感受。 肚子里又开始绞痛,又有要腹泻的感觉。 郝音强忍着便意,挪到马桶前,差点拉到裤子里。 她扶着洗手台,浑身瘫软地坐在马桶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恐惧。 原来仅仅是腹泻和虚弱就可以如此崩溃。那除夕夜她去之前,李小梅一定经过了惨痛的绝望。 她禁不住感到心酸,感到害怕,几乎就要哭出来。却又哭不出来。 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小心地扶着洗手台慢慢走。 不知道是地滑还是她实在太虚弱了,没走两步路。 郝音咚地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落地之前左手撑了下地面。但屁股还是一阵痛楚,还有尾骨处、手腕都在痛。 愤怒地乱踢了几脚跟处附近的墙面。 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很委屈。 只能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想更多的人被感染。 可她好害怕,好难过。好希望被人照顾,被人关心。 道理她都懂。可现实逼着她去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努力自力更生活下来。真地太痛苦,太痛苦了! 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让人抓狂!!!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父母?要不要告诉弟弟? 如果必须亲自到场,跟社区报备怎么办? 如果轻症恶化了怎么办? 如果没有床位治疗怎么办? 我可以向谁求助? 可以吃那些药进行治疗? 如果万一死了,需要做那些准备?有哪些要交代的? 如果万一死了,豆豆怎么办? 当这一系列的问题涌入郝音的脑子,她虽然头痛欲裂,心痛万分,但还是停止了哭泣,冷静下来。 郝音有点恨自己的冷静和独立…… 身心均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而郝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来!” 她冷静地打开父亲微信消息对话框,有三十多条,其中语音和视频电话大概有七八条。 光其中一条短信息“闺女,你快给我回电话!我跟你妈急死了。”就每隔一小时发一条,发了八九条。 还有卫健委昨晚公布的数据1月25日全天全国确诊1975例,出院49例,死亡56例。湖北新增确诊病例323例,其中武汉新增46例。湖北省累计报告确诊病例1052例,其中武汉618例。 还有转发的喝大蒜水可以预防非冠病毒的链接。 还有一系列的新闻链接: 央视对武汉一线医生的采访视频链接。 工信部、商务部等对紧急调度和协调医用物资储备情况的链接。 广东省医疗队133人抵达武汉开始救治工作的链接。 将有1500张新增病床的武汉雷神山医院25日晚开始动工的消息。 当然还问了李小梅情况的,有没有确诊的。 最后一次消息是半个小时前。 “女儿,不知道是不是最坏的结果。你已经被感染了。但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放弃希望。更不要后悔,埋怨李小梅和钟志文。你做的完全是正确的事情,不要苛求自己。 记得,爸妈都是你的坚强后盾。如果不幸感染了。一定要告诉我们。咱们一家人一起想办法。不要怕麻烦你的爸妈。孩子,给我们回个信息吧!” 看到老父亲隔一段一时间就发一条的短信,凌晨1点在发,3点在发,4点多在发,5点在发。几乎一夜没睡。 而且五花八门。几乎只要觉得对女儿有用,跟女儿相关的信息都转发过来。出了疫情通报,其他的全是积极的信息。这种风格,很老爸。 郝音头很疼,没有依次点开链接去看。一满屏的消息,尤其最后一段话,让她泪流满面。她真是一个太不孝顺的女儿了。让父母为她担心了一夜。 每一句话都是在关心她,支持她,理解她。没有一条指责她。 父母对女儿的爱和关心,从来都是无时无刻,不管子女多么不负责不孝顺,都一如既往地在那里。 郝音把爸爸的最后一段话反复读了四五遍,终于下定决心告诉爸妈一部分的真相。 她含着泪,颤抖着给爸妈发了条消息:“爸,很抱歉现在才回复短信。我可能感染了,开始发烧咳嗽和呕吐。李小梅昨晚病危送进医院,确诊了。钟志文高度疑似在等核酸结果。我住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有专门的护士照顾。” 她刚发完消息,就收到爸妈打来的电话。在摁下的一瞬间,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爸。”郝音哽咽着,带着哭声。 “我不是你爸我,我是豆豆!你怎么哭了,妈妈?” 电话里响起豆豆快活稚嫩的声音。宛如一道明媚的阳光照彻了黑暗。 “豆豆,妈妈是高兴地哭了。” “妈妈,什么好事情高兴呀?妈妈,我想你了。打了好久才打通你的电话呢!妈妈,你去哪里了呀!” “妈妈高兴接到豆豆电话啊!”郝音感觉有点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了。嗓子一样猛咳了几声。 “妈妈咳嗽了!姥姥~”豆豆听到妈妈的咳嗽声一下子急了,赶紧把手机交到姥姥手上。 郝音缓了缓,轻声说,“豆豆,跟姥姥姥爷说,妈妈咳嗽,不能讲电话。” “郝音,你怎样了?在哪里?还在医院吗?不能讲话,就打字吧。” 听到女儿病成这样,丁晚香心疼不已。都怪那个郝国立,干嘛同意女儿去照顾什么李小梅。这真出了事怎么办? “妈,我在微信上留言了。回头再说。”郝音感觉肚子一阵绞痛,又有腹泻的感觉。 赶紧挂了电话,扶着墙,跌跌撞撞进了洗手间。 “国立,你说那些吃野生动物的人怎么想的?尤其是那个长得像怪物的蝙蝠。猪肉牛肉鸡肉鸭肉不好吃吗?这些贩卖野生动物的都该抓起来!” 听到女儿急匆匆挂掉电话的丁晚香愤愤不平地说,十分担心女儿的安危。 “姥姥,什么是蝙蝠啊?”豆豆眨巴着大眼睛。 “就是一种晚上在空中飞的,长翅膀的,吃蚊子的动物。老婆,消消气,消消气。豆豆,你快帮姥姥拍拍背,帮姥姥顺顺气。” 豆豆跑到姥姥背后,开始帮着轻轻拍背,“姥爷,蝙蝠是种鸟吗?” “不是,是哺乳动物。就是他们的宝宝也吃奶。” “这样啊,爷爷。那这个蝙蝠好可爱。我们为什么要吃它呢?好吃吗?” “爷爷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但听说这次病毒就是从蝙蝠身上传来的。所以我们不能吃这种动物!” “知道了,爷爷~~”豆豆重重地点点头,甜甜地说。 “豆豆真乖~” 郝国立笑着说,心下却想,爱吃野味算是陋习也算是传统。 对吃的执着自古有之。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对于吃货帝国的顶级玩家,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就连先秦神话《山海经》都是整整一本奇珍异兽的食谱指南。 只是,古时候的科学知识有限,吃死了人也不知道。人类进入了现代文明。一方面工业发达造成了对环境的破坏,另一方面科学技术发达,对疾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与其他物种,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更加紧迫和必要。 喜欢吃野味这个是该改一改了! 第89章 努力活下去2 【友情提示:本章有呕吐自救情节,恐怕会引起不适。】 再次从马桶上挣扎着爬起来的郝音,已经眼前发黑,两腿发软,没有力气。 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扶着洗手台,一步一步地挪过去。非常非常地缓慢和小心。 此时,她已经恢复了理智。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尽可能地不造成其他的并发症和突发状况。包括不能再次滑倒。从她摔成轻微脑震荡开始,她就意识到了。除了非冠肺炎,其他的普通门诊可能几乎都进入了半瘫痪状态。全国,全武汉的医护都在集中全部的力量抗击疫情。 某个瞬间,她甚至想过,可以双手着地,爬过去。只要安全,这有什么关系。 看来首先要解决腹泻和吃东西的问题。不然根本没有力气去医院,根本就吸收不了营养,提高身体的免疫力。 郝音想起了钟志文和刚刚小护士的忠告。他们都强调要吃点东西。那就现在开始执行。 先喝藿香正气水吧。郝音看了下说明,5-10毫升,一日两次。她想了想,那就先喝两支。藿香正气液有一股特别大的味,郝音一直喝不习惯。一喝就想吐。但此时为了自救,即将涌出的恶心感被她强行压制住,回到嘴里的药又被咽了下去。 尽管吐出来的东西又吞下去多少有些恶心。但没有办法,郝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珍惜这些珍贵的药品,绝对要让她们进入肠胃被吸收。能吸收一点是一点。 翻了翻口袋里的婴儿米粉,都写着“有机”,各种各样的口味都有。有胡萝卜小米口味的,混合蔬菜口味的,番茄牛肉口味的,还有混合谷物口味的。 心里又暖又是好笑。是谁这么用心细心又贴心呢?知道腹泻呕吐肠胃脆弱,婴儿米粉既安全营养,又好吸收消化。 抱着开水壶,又开始了从窗户边到卫生间的漫长之旅。 烧的时候没觉得,泡了一大满壶。等到要把这壶水抱到窗户边桌子上,郝音犯了愁。对于自己的体力来讲,这满满一壶水还是太沉了。 只好倒了一大部分,剩了一小底,才有抱回房间窗户边。 也没有碗和勺子什么的。就用杯子吧。 郝音笑着看了看口袋里的几种口味,选择了混合蔬菜。倒了茶杯的三分之一那么多,再慢慢加入水倒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再稍稍多点。她的每一步都很小心,考虑到意外的发生。比如太满会更容易拿不稳从而泼掉。 跟以前豆豆6个月大差不多的份量。 郝音自嘲地笑了笑,想起一句流行语,“谁还不是个宝宝。” 她吹了吹开始吃起来。然而第一口差点就吐了。 味如嚼蜡,从口感上又有点像沙子,实在很难吃。说是混合蔬菜味,其实主要成分还是大米。而且郝音的味觉和嗅觉已经受到了影响,根本吃不出来任何味道。 但没有营养又怎么能行。郝音忍住想吐的感受,又坚持吃了几口。 吃着吃着又咳嗽,把米粉渣渣咳得到处都是。甚至觉得这些米糊呛进了气管里,愈发呼吸困难。 最难受的还有每每咳嗽时,头痛钻心,分不清是后脑勺外面还是里面痛。 郝音也实在高估了此时的饭量。就这么大半杯,吃吃停停半天,估计才吃了三分之一。 不仅觉得恶心,还觉得很饱。 在继续吃多获取点营养和不吃了保住已有成果间。郝音有点犯难。 最终还是决定,不吃了。保住现有成果吧。不然吃多了,全吐了,不是白搭吗?! 为了不吐,郝音就靠在窗户边的椅子上静下来歇着。顺便打开手机看看之前没来得及看的各类消息。 打开第一条消息,还是钟志文的。 “我已经确诊,属于轻症。医护大面积隔离。其中感染科有一名医生进入感染科,她的家属都被感染了。形势比较严峻。你那边怎样了?” 郝音正要回短信。突如其来的呕吐感喷涌而来。她本能地放下手机,捂住了嘴。食物吐了一满嘴。可是吐的感受还在继续。紧急之中,顺手抓起来桌子上的一个塑料袋,一下子全吐在里面了。 郝音很是狼狈地看了看塑料袋。里面还有护手霜和洗面奶,卫生巾和尿不湿。吐的污物把这些东西都弄在上面到处都是。 既有胃里的粘液,未来得及消化的米糊,还有浓郁的藿香正气水的味道。 郝音看看右手满手的污物,口袋里乱七八糟的呕吐物和弄脏的物品。 痛苦、悲伤和无助再次席卷了她。一个成年人的崩溃竟是如此容易。 这意味着她用尽力气花了半天时间喝下去的药、吃下去的东西,全部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恨不得把这个口袋直接扔掉。 泪水又一颗颗地滚下来。 郝音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站起身,把口袋拿到洗手间。把东西一件件地捡出来,把水龙头的水开到极小,一点点地冲洗。再拿卫生纸一点点地擦干。 双手撑住台面,望着镜子里红肿着双眼,乌青的眼眶,蜡黄的皮肤,哀伤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昨天的李小梅。 在病痛面前,人与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我已经确诊。”钟志文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嗡嗡作响。让她发晕,让她头痛。 这几天在医院见到的种种让她觉得,这种病的危险性可以打分100,而治愈的可能性却好像等于10。这种巨大的差异,让她潜意识里把“确诊”与“死亡”进行了约等。 郝音想到了豆豆,想到了她那张天真可爱的笑脸。 暗暗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坚强起来,豆豆不能没有妈妈”。 她又机械性地反复地用消毒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手。 要加油,要努力,要活下去!郝音再次给自己鼓劲。 尽力站稳,掌心挤上点洗面奶,认真地洗脸。从上到下,从中间到两边,洗得跟平时一样认真仔细。 洗完脸,再认真地涂上面霜。似乎整个暗沉的肤色都白皙和透亮很多,软软的有弹性。 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给自己打气。笑容很勉强,很难看,带着苦相。 “郝音,加油!你可以的!” 回到房间,郝音这次不再贪多,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也不急着吃东西。 也许是藿香正气水太刺激,她禁不住又连连咳嗽起来。只是她很宝贝此时格外珍贵的救命药水,用手捂着嘴,生怕又咳出来或者吐出来浪费了。 吐出来又吞下去,虽然让人恶心,但真的没有办法。 手上又弄脏了。可郝音此时已经软弱无力,头晕晕沉沉。她暗想,如果老是这样讲究跑去洗手间,难免不摔跤。洗手间是瓷砖地面,搞不好摔坏了骨头,又增加麻烦。 将就着用湿纸巾简单擦了擦。 只能就这样邋遢着吧。她万般无奈地想。 这一刻,她好想女儿,好想自己的爸爸妈妈 第90章 努力活下去3 (2020年1月27日下午,初三) 确诊的消息,也让钟志文和他所在医院的同事也都措手不及,人心惶惶。 非常时期,稳定军心,控制疫情进一步蔓延无疑是最重要的。医护人员实在太紧缺。确诊的人员很快得到有效安置。重症的已被安排住院,轻症的医院统一安排住在医院对面的宾馆,便于第一时间响应。没有症状的继续上班。 最最庆幸的是,他们医院得到了来自连夜赶来的部队医护人员的紧急支援。他们都是呼吸科和重症科的专家,非常地敬业和专业。所有工作的交接紧张而有序的进行,配合得非常默契,仿佛共事多年的老同事,老战友。 真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钟志文拿了些药,步行回朱颜所住的宾馆。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因为钟志文的确诊,朱颜作为高度密切接触者也紧急进行了ct和血液检查。双肺已有斑片状、团片状及磨玻璃密度影,血液指标也显示已经感染。但试剂盒实在太紧张,没有做检测。鉴于钟志文和李小梅均已确诊。朱颜几乎可以确定已被感染。 朱颜的难题不是她一个人的难题。 根据公开数据,武汉一年新生人口大约有12至13万。受疫情影响被留在武汉城内的孕妇很可能超过1万人。 李院士和钟院士的研究团队均发现,非冠病毒对人群有无差别攻击。早期患者集中在老年群体;后来刚出生的婴儿也被感染;最后连孕妇都未能幸免。至于母婴之间是否能够传播,对胎儿会造成什么影响,一切都属于未知。 但也许应该要有信心。毕竟他的同事知晓他的情况后,告诉他了一个重要信息。 这是一个不幸而幸运的故事。两人说完不胜唏嘘,都感叹,大敌当前,有着百般困难和风险,但其实还是医者仁心。 某孕妇于除夕前夜,大年二十九,1月23日发烧至38度,在一家医院拍完ct后,被医生判定为高度疑似感染新型肺炎。同时b超显示,胎儿和孕妇情况均不太好,急需转至大医院进行剖腹手术。 孕妇的丈夫带着她一个大肚子跑了一晚上,多家医院遗憾地表示没有床位,无法收治。这也没有办法,不少综合医院关闭了产科集中对抗肺炎,加上物资和配套的专业人员严重缺乏,专门针对孕产妇的隔离产护病房又没有。从各个角度来讲,确实不能勉强收治。 直到第二天1月24日凌晨,孕妇出现发热和多次呼吸急促,某三甲医院最终决定收治了危急中的孕产妇。 就这样湖北首例疑似肺炎产妇,在除夕夜顺利分娩,母女平安。经过新生婴儿筛查,一切正常。咽拭子检查,婴儿也没有被感染的迹象。 孕妇的羊水、血液、胎盘、组织等等都可能含有巨量病毒。对于医护人员的安全造成了巨大风险。听说当时所有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都穿了两层手术服、两层隔离服、四双手套、一副护目镜。 钟志文很是敬佩这些同行,能够在危难时候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挺身而出,冒着巨大风险为产妇接生。 但朱颜这样孕产妇确实面临了一个大问题: 到底是由“有产科诊治能力的综合性医院”来接收?还是由“专门接受****的定点医院”来诊治? 定点医院敢收一个疑似病人去感染病房吗?普通医院敢收一个发热病人到普通病房吗? 似乎是个难以解决的矛盾 朱颜现在是轻症患者,只有轻度咳嗽,没有发热,呕吐、腹泻等症状。但有接收过感染孕产妇的医院已紧急给各同行分享了临床经验:孕产妇的炎症应急反应性明显增高,病情进展快,尤其是中晚期妊娠,易演变为重症。 所以对于朱颜的轻症,又不可忽视。 孕产妇患病,一直是医学里比较棘手的问题。涉及到孕妇和胎儿的方方面面。自己在呼吸科方面的专长远远不够用。 朱颜基本还是个小女孩心性,窝在宾馆也没事可干,估计一整天都在刷weibo和抖音。钟志文拿着朱颜的一叠化验单,自己已经要在酒店隔离了,两个人都开始咳嗽,瞒肯定瞒不住的。 如何安排好朱颜的住院问题?如何安抚朱颜的情绪?如何继续为抗疫努力? 果然,钟志文一刷房门,进了屋。就见朱颜坐在床上一边跟她母亲视频,一边呜呜地哭。 “妈妈,志文回来了。我好害怕~~网上说,如果这会要生,普通的孕妇都找不到床位。更别提我这样的了。妈妈,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你这个傻孩子。不会有事的。钟不是医生吗?他在武汉这么多年,总能找到一些关系的。别怕哈,乖女儿。当初跟你说了,你还年轻,多玩几年,不要这么早要小孩。你偏不听。让你回长沙做月子。你又死活要留在武汉。你这孩子啊,都是我跟你爸惯的。唉!” “妈,你别说了。志文在边上呢,他刚从医院回来。你要不要跟他讲两句。”朱颜朝钟志文挤了挤眼睛。 钟志文一脸尴尬地站在进门边脱鞋。朱颜家里一直不同意他们结婚。对离异、有小孩、比朱颜大14岁、出身农村、出身单亲家庭、还净身出户的他,百般不待见。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朱颜父母被迫接受他们领了证,怕女儿受苦全款买的。 怎么看,朱颜的父母都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自己百般疼爱的小姑娘,一时间竟然嫁做人妇,还是个凤凰男。怎样都没法接受。 “我才不要讲。你自己保重。挂了!”朱颜妈妈林小茹没好气地挂了视频。 “老公,你回来了~~我妈妈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好人就行了。只要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他们迟早会接受你的!” 朱颜明明刚刚还很害怕自己得了非冠肺炎,危及自己和宝宝的健康,愁容满面,脆弱不堪。这时候却不由自主地笑着去安慰钟志文。 朱颜下了床,朝钟志文快步走过来。 他却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口罩,又指了指朱颜的嘴。 原来朱颜在房间里把口罩摘掉了,此时没有戴口罩。 “人家不想戴口罩嘛!好闷,呼吸不过来。” 朱颜撒着娇,走向前,抱住了钟志文的腰,甜甜地说: “反正都已经感染了。更何况。我们昨天亲都亲了。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患难夫妻呢?你把人家感染了,是不是对人家这辈子都要负责呀?!” 第91章 努力活下去(4) “那是当然。我答应要照顾好你。就一定会做到。放心吧!” 钟志文摸了摸朱颜的头。他对这个女人抱着复杂的感情。 “但是你还是得戴上口罩听话”钟志文柔声说,又拍了拍朱颜的后背。 难得见钟志文这么温柔地哄她,朱颜一下子跟吃了蜜样。松开手,去桌子上拿了个n95口罩戴上。 “在家不用戴这么高级的。戴普通的医用的就行。” “那我就不戴了。也不许你戴了!” 朱颜把刚戴好的n95口罩一把扯下来,狠狠地扔到边上桌子上。顺手又把钟志文的口罩也一把扯下来。 眼前的钟志文面色憔悴,眼袋很大,胡子拉碴。怎么都不算帅气,朱颜却很喜欢,觉得这样特有男人味,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缺少父爱。她从少女时候,就是大叔控,对比她年纪大十岁左右的男人有好感。 她在高中时候就谈了恋爱,是个满嘴花言巧语,开ktv的离异中年大叔。她和朋友过生日去ktv开生日party认识的。一开始对她百依百顺,又是送花又是带她逃学出去旅行。最后把她肚子搞怀孕了,扔了三千块钱给她去堕胎,把她给甩了。 后来打电话不接,围堵ktv也避而不见。在大街上还看到他又搂了个高中年纪的小姑娘卿卿我我。朱颜一时气愤,还去扇了那小姑娘一巴掌,结果被这个渣男甩手一耳光甩过来。 当然后来朱颜喊她表哥,给了五千块钱,找了帮混混把渣男开的ktv砸了个稀巴烂,还胖揍了渣男。虽然恨恨不平,也算翻篇了。 当然哪怕被这样欺负了,为渣男堕过胎了,闹得轰轰烈烈的,朱颜都不敢告诉从外地回来的父母。还给表哥买了个iphone做封口费。 反正父母每次回来也不问别的,只问问成绩怎么样,身体怎么样,然后就是给她钱。从来不关心有没有什么委屈,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跟他们分享。 正是因为初恋是个花言巧语的渣男,朱颜对钟志文这种不善言辞又有一技之长类型的男人格外青睐和崇拜。 朱颜看着又黑又瘦的钟志文,很是心疼,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志文,你又瘦了。” 听着这句,钟志文一愣。这是在北京他读大学时,每次郝音都会做的事,说的话。心中又是一酸,又是一暖。 很多事情,已经物是人非了。 “嗯,你也瘦了。我们还是把口罩戴上吧。你要为宝宝着想哦!今天已经拆了就算了,明天就用普通的口罩哈。” 提到宝宝,朱颜顿时有点气馁。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只好拿起口罩又戴上了。 虽然一开始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后来也很无所谓,没有特别的感受。不就是个娃吗?生下来卸货,交给婆婆带。自己就解放了。 但最近随着胎动越来越频繁,她的母性似乎被强力地唤醒。而且每次在肚皮上手指轻轻敲动节奏时,宝宝也会随之蹬腿回应。她觉得有趣极了,幸福感爆棚。 “好吧。你们医生戴着这个口罩不难受吗?我觉得都呼吸不过来了。”朱颜说着说着,禁不住咳了两声。“耳朵也戴得好疼啊。” “还好,习惯了。” “你妈那边怎么样?还好吧?”朱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钟志文。 “嗯。暂时还算平稳。但不好说。有慈航在,他会尽力的。” “那就是排上床位,有希望了?还有你为何那么信任他?那个什么姓郑的。” “嗯。颜颜,我们不说这个了。”钟志文对着朱颜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你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回来以后咳得怎么样?有没有痰?胸口闷不闷?有没有腹泻呕吐其他症状。” 钟志文又变成了钟医生,进行详细的问诊。 “钟医生,要不,你坐到床上,帮我把把脉?看看我有没有病?”朱颜娇俏地一笑,坐到床上,拍了拍床沿。“来,坐到这里来。你看我都听你话戴上口罩了。你也得听我一次。” 钟志文无可奈何地冲朱颜笑了笑,换上一次性拖鞋走进去,坐在朱颜边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朱颜狡黠地一笑,坐到钟志文身后,替他捏了捏后颈和肩膀,憋住笑,认真地说,“这样吧。我们把空调打开,把衣服脱了,躺到被子里去。我就告诉你。” 钟志文被朱颜搞得哭笑不得,这撒娇耍赖的方式,完全是个小女孩。 “这大白天的不好吧。什么事不能坐着说呢?”钟志文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的,颇有柳下惠的意思。说完,还拉下朱颜在摁肩膀的手。“不用摁了,乖。” “你瞎想什么啊?!我个孕妇能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呢?你说对吧?就想靠着床头一起说说话嘛。你这累了好几天了,腰不酸,腿不疼吗?你不疼,我心疼” 空调其实一直开着,只是没开那么高。朱颜拿过来遥控器,把温度调高到28度。 “调那么高干嘛?浪费电,一点不环保。”钟志文正要抢过来调低,朱颜却把遥控器使劲一扔,一下子扔到窗户边的椅子上。 “不许去捡!来陪我!我是孕妇!”朱颜又开始撒娇耍赖。 “你怎么像个孩子?”钟志文摸了摸朱颜的头。 “我就是。”朱颜嘟起了嘴,气鼓鼓地说。“我是个怀了孩子的大孩子。就是你的大女儿。你不是还像摸小孩样摸我头么?” 说到女儿,钟志文一下子愣住了。他很想豆豆,那个精灵可爱的小不点。 朱颜跟郝音属于截然相反的类型。郝音就像是百合花,冰清玉洁,温婉理智,总为别人着想。或者就像沙漠里的仙人掌,聪明能干,到哪里都能存活。 朱颜却像是火红的玫瑰,带着刺又带着甜美的芬芳。时而娇蛮任性,时而又温柔懂事,时而充满神秘,让你琢磨不透。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 跟郝音不一样,她啥都不会干,只会吃吃玩玩,买买买,刷抖音做美容。读书也不行,做家务也不行,跟自己妈相处也不行。 压根没找过工作。高中毕业不上大学后,父母出钱开了家连锁美容院。名义上是她的资产,她是老板,实际上都是她表姐在管理。 说她单纯,她也不单纯;说她复杂,她也不复杂。 钟志文看着朱颜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娇艳欲滴的嘴唇,蓦然有些心动。随手轻柔地摸了摸朱颜的头,笑着说: “好。我先去洗个澡吧。” 第92章 努力活下去5 钟志文拿上换洗的衣服,还有手机,心情复杂地进了浴室。 此前,他内心痛苦纠结,那是他还爱着且只爱着郝音,对朱颜不曾有过一丝心动。 此时他才真正地有一种背叛了郝音,出轨男人的愧疚感。 稳了稳心神,平息了刚刚涌动的情绪,坐在马桶盖上,给女儿豆豆发过去视频。 视频里只有豆豆,大概姥姥姥爷怕尴尬,躲在镜头外边。 她扎着两羊角辫,穿着鹅黄色的毛衣,上面有只白色的戴着眼镜的长耳朵小兔子,小兔子的身上缀满了彩色亮片。 “爸爸,你可给我打电话了!我老想你了。”豆豆的眼睛亮晶晶的,说完还凑到镜头前,给爸爸一个超大的吻。 镜头里顿时只看得见粉色。只听到奶声奶气的一句: “爸爸,你收到宝宝的吻了没?” 一会镜头又拉远,现出豆豆圆乎乎的小脸,眼睛滴溜溜地转。 钟志文的心一下子暖化了,跟吃了蜂蜜一样甜,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屏幕上豆豆的笑脸。 “收到了,收到了!豆豆,你真可爱。爸爸也很想你。” “爸爸,你在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看豆豆呢?豆豆好多天没见到爸爸了。” 说完镜头里的豆豆,撅起了粉嘟嘟的小嘴,一张脸都团了起来。 “爸爸生病了,暂时不能回来哦。你要听姥姥姥爷的话,知道吗?” “知道!爸爸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豆豆埋头从电视柜里翻出来一张a4纸,只看到花花绿绿一片。摆弄了白天,直接把纸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把镜头对着那张纸。 “爸爸,这是我画的画。我们一家人去武大看樱花。你看好不好看?” 原来纸上是豆豆的画。简单地用火柴人形式画着一家三口。还画了很多高大长满了绿色叶子的树。空白处画了一朵朵粉色的小花。应该就是樱花树和樱花。 他和郝音拉着豆豆的手。虽然画的很简单,但三个人的眼睛都画成弯弯的,嘴画成个向上翘起的小月亮。且不说好不好,整幅图色彩明丽,很明显的感觉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好啊!豆豆的画画得真好!以后咱们成为个大画家!” 钟志文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往年他都会抽空开车带着一家人去武大看樱花。还会带上帐篷、野餐布、三明治还有各种小零食,享受阳光明媚的一个周末下午。 那是他繁忙日子里最最明亮、快乐的一抹色彩。 今天初三,以前几乎年年都会陪着郝音回丈母娘家。一家人团团圆圆,欢声笑语。 钟志文一时有点恍惚…… “老公,你的毛巾我给你带来了。” 就在这时朱颜拿着钟志文家里的浴巾推门而入。 “对不起,老公,不知道你在视频。”朱颜吐了吐舌头,故意压低声音说,“那我把毛巾放这里了。” 朱颜把毛巾挂在浴室门背后的横杆上,就轻手轻脚地推出去,关上门。 嘴角却浮起一丝窃笑。让他跟郝音、豆豆划清关系的第一步搞定。 “爸爸,刚刚的那个阿姨为何叫你老公啊?” 豆豆已经四岁了,完全明白了老公和老婆的含义。却不明白为何有别的女人叫爸爸老公。此时她鼓着腮帮子,一脸不开心和不明白的表情。 钟志文的脸一下子窘的通红。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孩子,去解释发生的一切。 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问妈妈为何他没有爸爸,问妈妈为何小朋友说他爸爸是强奸犯。妈妈的悲伤和沉默。大概成人世界的不堪和负责很难跟孩子去讲述。 钟志文回忆了下自己的感受,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似乎最想得到的,并不是一个解释大人为什么会这样。 而是从最信任最亲爱的人那里得到一个诚实的答案,不管这个答案是好的还是坏的,甚至有多不堪。以及让一个孩子不要把这种痛苦归结于自己身上。 他整理了下思绪,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正要回答女儿豆豆的问题。 他的岳母替他解了围。郝音的母亲丁晚香从沙发上抱起了豆豆。 “豆豆,我们去吃草莓好不好?爸爸他在医院很忙的。把手机给姥姥,下次再和爸爸聊,好不好?” 说着,丁晚香就要从豆豆手里拿走手机,却发现豆豆紧紧攥着不放。 “姥姥,我不要!我还要跟爸爸视频!我想爸爸~~” 说着就用手捂着眼睛,瞪着小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电视里怎么说的,手能不能揉眼睛啊?” “不能!” “为什么呀?” “会感染病毒!” 豆豆虽然还在呜呜地哭,回答姥姥的问题却很溜,小手自觉地也不去揉眼睛了,而是双手抱紧了手机,两眼泪汪汪地盯着屏幕中勉强微笑着的爸爸: “爸爸,你是不是有了新妈妈了?姥姥说,你和妈妈离婚了。” 钟志文一下子被问的措手不及,听着女儿带着哭音的质问,心里酸酸的,想流泪。 “豆豆,爸爸不想骗你。我和妈妈离婚了。但爸爸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爱你,永远都是豆豆的爸爸!豆豆也永远是我的小公主,爸爸的乖女儿。” 钟志文越说越愧疚和心痛,越说声音越小。他声音哽咽,眼角有些湿润。都是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了现在妻离子散的局面。 说实在的,成人的离婚不过是一段生活的开始,对于孩子也许会是一个世界的崩塌。 “爸爸,你骗人!你骗人!你有新宝宝了。你欺负妈妈~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你是个坏爸爸~~” “豆豆!豆豆!豆豆!” 豆豆一边哭,一边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转身紧紧地搂着外婆的脖子,躲在外婆身后嚎啕大哭,极为伤心。 丁晚香也不管钟志文那边要说什么,随手关了视频。紧紧抱着豆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从客厅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到阳台。 “豆豆不哭。豆豆乖。豆豆不哭。豆豆乖。” 然而自己的泪水也禁不住流了许多。孩子看着才四岁,很小。平时都安静地在一边玩,其实都在默默地听着大人的谈话,默默地观察着大人的一举一动。 大人总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长大了都会忘记。 其实不是。孩子敏感的心受到的伤比我们想得要严重很多。 今天,不过是豆豆正要问出了她一直的疑问,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 “爸爸,你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陪着豆豆了?” 而电话的另一头也并没有那么好过。 钟志文被挂断视频之后,也早已埋头流泪,心如刀割。 他在心痛豆豆,也在心痛小时候的自己。 他竟然成了自己小时候最痛恨的那种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妻弃子。 第93章 努力活下去6 钟志文只流了一会眼泪。朱颜就进来了,听话地戴着口罩。 “老公人家在等你哦” “嗯。” 钟志文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多少有些难为情。 他认真地从上到下清洗了一遍,穿好秋衣秋裤,刮了下胡子,才回到房间。 “老公”朱颜停住手中正在织着的毛衣,眨巴着眼睛看他。 毛衣是天蓝色的,细细的线,很娇嫩的颜色。已经织了有一小截。岳母曾经给豆豆织过好几套这样的婴儿衣服。 “你在织毛衣?给宝宝?” “嗯。”朱颜把那一小截故意拉长,“老公你看,有这么多了。就是我太笨,一开始学不会。现在也织得很慢。” 钟志文不知道此时该说啥,本想沉默着搪塞过去。但又觉得不能打击一个母性大发第一次做妈妈的小女人,尤其是朱颜这种此前啥都不会的千金小姐。琢磨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很厉害。很期待!” 朱颜听到钟志文夸自己,语气还那么认真,知道他的夸奖很诚恳,却还想要耍赖要更多。 “这么平淡啊。太客套了。夸得不认真。重新来~” “那该怎么夸?”钟志文在床边上坐下来,没有直接钻进被子里。 房间里空调开得高,此时穿一身秋衣也不冷。 “嗯。坐过来嘛!离我近点!你看,我都听话地戴口罩了。”朱颜就侧过身来拉他。 钟志文怕朱颜一不小心倒了,压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听话地钻进被子。 刚钻进被子,靠着床头坐好,朱颜就靠进钟志文怀里,娇声说,“你要夸,好老婆,你真能干~” 然后又抬起身,两手揪住钟志文的两个腮帮子,嘟着嘴,“老公,快说~~快说嘛!” 钟志文被朱颜眼睛里火辣辣的热情,看得既不好意思,又有点动情了。他抓住朱颜揪在脸上的手,攥在手心,“好,你真能干!” “不对,不对,不对!要说好老婆。”朱颜依靠在钟志文的胸脯上,听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非常地快。 “你就饶了我吧,颜颜!”钟志文怎么也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连连求饶。 朱颜伸出右手在钟志文心脏的位置,隔着衣服轻轻地画圈圈。 “我摸着你的良心了。快说吧,老公。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爱上我?” 钟志文握着朱颜的手在这一瞬间轻微抖了一下,甚至似乎开始冒汗。 “颜颜,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不习惯开口说爱。”钟志文有些涩涩地说,“但颜颜,你能学着织毛衣真地挺让我意外,让我感动的!” 平时沉默和木讷的钟志文能说出这些话已经着实不易,而他说的每句话都那么真诚,不像以前贪图她身体和钱的人渣,朱颜其实很满足,很幸福。 她轻轻地蹭着钟志文的胸膛,感受到这男人的皮肤似乎越来越热,像一只狡黠又可爱的小狐狸。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 钟志文笑着说,轻轻地咳嗽起来。 朱颜一惊,直身坐起来,一脸惊恐地说,“老公,你怎么样了?整天在医院,严重吗?” 钟志文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为自己担心,为自己的着急,不由得很感动。这个女孩子虽然娇惯任性,但没有坏心眼。之前太单纯,受过很多伤害。 也许,可以对她更好点。 “没,我是医生。我知道的。是轻症,吃点药就行了。” 朱颜急声道,“不需要挂水吗?我们平时得了肺炎,不都得住院挂水吗?挂水来得快!” “没事的。医院现在人特别多。就不要添麻烦了。再说医院都是重症患者,病毒浓度大,病情容易加重。”钟志文拍了拍朱颜的后背,眼神里有了些疼惜,“你光担心我,自己怎么样了?回来后吃药喝水了没有?” “还没有吃药。”朱颜送了拉着钟志文小臂的手,“老公,你给人家倒水。我们一起吃药吧!” “颜颜,别太担心,我从医院回来之前,已经跟社区那边登记了我俩的信息。也特别的说明了你怀孕待产的事情。” “我才不担心。家里有个医生,有什么好担心的!快去给人家倒水嘛!” 钟志文被朱颜的小调皮搞得没办法,心里也似乎被撩动了一丝琴弦。刮了刮朱颜高挺的小鼻子,“好,小妖精,我这就去倒水。” “嗯?”朱颜摸着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呆货竟然叫自己“小妖精”。这个词很撩的好不好。可是怎么能刮她的鼻子呢,这还是去年到韩国花了十万块隆的。 “以后不许刮我的鼻子,会塌掉的。” “哦?那就不刮了。”钟志文端过来两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突然又变得严肃。 朱颜一下子急了,好喜欢刚刚叫自己小妖精的那个男人,怎么一下子又没了。算了,还是坦白从宽吧。反正迟早也会知道的。 “你不要突然这么严肃嘛!好破坏气氛的!好吧,人家告诉你吧,我的鼻子是去年去韩国做的。” “哦?那将来孩子生出来会啥样?”钟志文笑着打量了下朱颜的鼻子,“看起来不像做的啊!很好看,很自然。” 朱颜心性单纯,以为钟志文夸自己,得意地说,“那是,请韩国最好的医生做的,光手术费就花了十万~” 钟志文被朱颜的老回路逗笑了,这小姑娘还挺真诚不避讳。算了,就不在这个时候,伤她的心,告诉她韩国整容的水深得很。这十万块里面八成被中介给挣了,做手术的也不一定是什么顶级整容医生,相反是些小诊所没什么名气的医生。 而且在韩国做的,这个后期并发症也没法维权。出了什么问题,都得自己兜着。搞不好,甚至还可能毁容。 只是现在手术都已经做了,也有一年了,看起来很成功的样子。只能疫情以后,拜托同行帮忙评估下,做好相关的应对。 钟志文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朱颜隆起膨胀的胸部,应该有e的样子。 “你看什么看,不会怀疑我的胸是隆的吧?”朱颜一边说,一边恼羞成怒地把枕头对着钟志文扔过来。扔完一个,又扔一个。 “别,别,别。我这不是担心嘛。这个非冠肺炎的发病机理和对身体的影响很多是未知的。如果隆了胸的话,包膜痉挛这些的,是否会跟非冠肺炎的炎症影响产生交互作用。也是未知的。” 钟志文知道自己的好心又半了坏事,叫苦不已。只能一边解释,一边接住了扔过来的枕头。 “哼!你就是这样怀疑的。人家天生就是d啊。不信我给你看我读书时候的照片。气死我了。” 说完,朱颜咬了下嘴唇,拿着手机就开始翻相册。但这手机她才换了一年,哪里找得到她以前的照片。灵光一闪,又想到朋友圈,于是又翻到2015年的朋友圈,终于找到了一章夏天的图片。 然后放大了,把手机屏幕一伸。 “张大你的眼睛,快看!看我有没有吹牛。” 那是一张朱颜戴着墨镜在海边玩的照片。身材好得,让人喷血。该细的细,该大的大。凹凸有致。然而,那个蛤蟆镜不好,反射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样子。 “颜颜,别闹了。我错了。” 说着就枕头在床头摆好。然后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紧紧地把朱颜搂在怀里。 钟志文眼神只有一瞬间的变化,却被朱颜捕捉在眼底。 糟糕,这是她高中时候,和那个人渣离婚中年男人溜出去海南玩的照片。 “老公,”朱颜抬起头望了望钟志文,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平日里没有的柔情,心里更加甜蜜和忐忑不安,“老公,你在乎我的过去吗?” “傻瓜。谁没有过去?”钟志文抱紧了朱颜。低头吻了吻朱颜的头发,“颜颜,我们以后好好过吧。不管怎样,过去都回不去了。未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老公,你真好。”朱颜的脸上飞起了一阵红霞。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最坦诚最亲密的谈话和相处了。她多希望此时自己没有怀孕。那么就可以用更多更多的形式来表达此时她的爱,她的柔情,她的感动。 她的手深入被子里,探进了钟志文的衣服。让这个男人体会到了这些日子来,难得真正的快乐和放松。 他和她都沉沉地睡去。在梦里还会经常咳嗽。手却悄悄地牵到了一起。 第94章 努力活下去7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中间郝音吃了两次药,吃了两次一小杯底米糊,接了几个电话,半梦半醒地打了几个盹。 全是噩梦,都在梦里挣扎着醒来,泪流满面,然后开心地拍着胸口庆幸这只是梦。 要么梦到了自己呼吸困难在插管抢救,要么就是梦到钟志文死了,要么就是梦到有个女人一直在哭,对着自己喊救命。总之梦里极度恐惧、悲伤、抑郁、绝望。 在梦里的这一切好像都那么真实。郝音挣扎着醒来还有窒息的感觉,头痛欲裂。 时间好像晕晕沉沉地过得很快。却又好像过得很慢。 平日里觉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太单调,太平淡。可此时,却发现,原来平静的安稳也是一种满满的小幸福。 这几个电话里,弟弟郝乐打来了两次。下午一次,这会晚上一次。除了关心她的健康情况,郝乐愉快地跟姐姐聊了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包括去高速接物资,护士陈果乐的事,他当队长的事,还有小叶姐的事还有他新认识的一些朋友像吴佑德、司马谦。 特别地聊了聊陈果乐的英雄事迹,言语里满是敬佩和心疼。说了陈果乐的家庭困难和陈果乐的困难,说了志愿车队的爱心募捐,还及时地做了一番深刻剖析,把过去的自己批判得体无完肤。 又讲了今天八点多接陈果乐在车上的聊天。原来他们真的为了节约防护服,都穿了成人尿不湿,一天时间里几乎不吃不喝,减少排泄。更衣步骤更是无比繁琐。 测体温、脱外衣、洗手、穿工作服、戴手套、戴帽子、穿防护服、穿鞋套、戴护目镜、戴面屏、手消毒、医护人员间相互检查穿戴。听着弟弟噼里啪啦一阵道来,郝音听都听晕了。弟弟这记性也是逆天了。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郝乐告诉姐姐。陈果乐被严肃批评了,因为医院要求女护士不能化妆,以免感染眼睛以及造成皮疹和破皮。 而且防护服极其密不透风,容易造成缺氧。穿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出现了全身大汗,头昏头痛,恶心想吐,有点虚脱。陈果乐不想当逃兵,就在护士站休息了两小时稍微恢复了些,就又上战场了。 郝音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关心自己的人”是亲弟弟,还有一帮热心志愿者。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她突然发现弟弟变了。疫情本身,强子、陈果乐还有志愿者车队都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弟弟几天之间从一个大男孩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子汉。 “姐,你可不知道。我之前还没发现自己有领导才能呢。哈哈哈!” 郝乐豪情万丈,自信满满的话,让姐姐忍俊不禁,连连笑了起来。 “姐,你笑啥,我认真的。我觉得现在自己特别有力量!做得事特别有意义!他们这帮人特别有意思!” 郝音又被弟弟这一段排比给逗乐了,那个逗比文艺青年还是骨子里的范,没变。 大概笑得太厉害,郝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扯得头皮很痛。 “姐,你没事吧?你去医院做了检查了吗?做了ct、核酸什么的了吗?” 郝乐没敢告诉姐姐其实这会就在他姐姐宾馆楼下,仁信医院就是他负责的区域之一。只是望着那一排排亮着灯光的窗户,就像看到姐姐一般。 那些不能上去看的大道理他都懂。再说门口的两名全副武装的值班护士也不让进。 “我明天去。好了,我喉咙难受,要去喝点水。你照顾好自己。记得天天跟爸妈报平安。” 郝音咳得厉害,还是咳出来了一些痰。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用卫生纸把痰包起来。 “好。你也记得天天报平安。可不能再关机玩失踪了。看到充电器了么?那是我特别交代买的。有这个弟弟不亏吧。” 手机即使放在桌上,郝乐的声音依然很有穿透力,洋溢着热情,洋溢着乐观。 “不亏。特赚。我挂了。得去吃药了。” “好,我又买了些牛奶和浓缩果汁带给你。放在宾馆前台。到时候你记得吃。还有姐,你别担心。上午卫健委开了新闻发布会,专门谈了社区防控的组织工作。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做好检查。相信社区那边会尽快帮忙落实的。” “郝乐,发现你挺懂事,挺会疼人的。看来,你很快就要有女朋友了。你小子是不是喜欢上人家陈果乐了?” “没有吧?!挂了啊。你好好休息。” 郝乐把一大包东西递给前台,留下了姐姐的姓名和手机号。从兜里掏出酒精消毒液,对着手上,身上,鞋子上,又喷了喷,仔细消了毒,才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一路充满了喜悦,充满了激情,充满了力量。想到陈果乐那个小个子眼睛笑起来一条缝的小姑娘,心里就甜蜜、心动的厉害。 喜欢过很多人,那这次是爱了吗?郝乐笑着问自己,耳边呼呼的风吹过,却没有答案。 郝音拿出体温表量了量体温,37度9。虽然还是不低,但总归比昨天比早上要低了。尽管郝音也知道,发烧总是个反复的事情。一会降低,后面可能突然又会增高。完全说不准。但此时的她更愿意当成是一个乐观的信号。 当然,确实还是有些乐观信号的。比如腹泻的次数好像变少了些。 郝音算了算时间,泡了杯午时茶,喝了两粒泰诺。计划再过一个小时喝止咳清肺颗粒。 喝完又连连轻咳,但终归没有白天剧烈,没有造成突然的呕吐。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微信响起了视频电话声。 原来是远在意大利的唐宋。明明前天晚上才在总统套房聊过天,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没有联系。 视频接通了,画面里的唐宋在机场。 “hello,亲爱的。你怎么样了?我在机场,再过两个小时就要飞上海。不放心爸爸妈妈,还有我家的达尔文,怕她在家饿死了。还是呆在国内有个照应比较好。” “我”郝音其实想瞒着自己生病的消息,却禁不住咳嗽起来。 “亲,你不会是感染了吧?!在哪里?确诊了没有?做了核酸了没有?” 果然是真爱,唐宋这比自己还着急,还焦虑。 “还没有。正在宾馆里隔离,正在吃药。你怎么没戴口罩?” “哎呀,你可别提了。这边不流行戴口罩。你一戴口罩别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你,离你远远地。不戴大家还没事。听这边的意大利人说,因为他们这边的习俗是,生病了才戴口罩。但生病了没事就不要出来,就在家里待着。没生病,就不用戴。跟我们国内完全不一样。” “那你还是戴上吧。毕竟别人看你,眼光又杀不死你。但病毒会杀死人的。” 郝音的话说得一本正经,唐宋却被逗乐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还挺冷幽默的。既然你咳嗽,我们就微信聊,不视频了吧。” 说完,就很贴心地挂了电话。 唐宋告诉郝音,那批口罩后来很顺利地已经发出,目前还在空运路上。其实后来也不用找关系了。昨天已经正式开通了海关绿色进口通道。所有用于防疫的进口物资都免费。 唐宋还聊了意大利那边的景色、风土人情、美食和帅哥。 “那你有没有拐一个回来?” 郝音打下这句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 “唉。拉倒吧~如果是真爱,就会追随我回武汉。妇唱夫随。诶,给你发b站视频链接。” 唐宋刚打完这句,把她与意大利留学生拍的大合唱链接给郝音发过去。 抬起头看航班信息牌,一下子吓破了胆。不远处有个人,在登机口通道对她挥手。 难道还真有人不信邪?不怕死? 或者只是偶遇?恰好也要回国办点事? “好了。不聊了。你赶紧收拾下,别忘记了姓李。准备登机吧。祖国欢迎你回来~” 郝音又补发了个“小酱柒日常”的萌表情。 想到这个女人和这个女人聊天,都会不自觉地很开心。或许女人更懂得女人,有个贴心的闺蜜就够了。 男人什么的,都是猪 猪队友 第95章 努力活下去8 就在郝音给好基友唐宋互发了一遍又一遍的“再见,保重!”之后,郝音第一次点开了传说中的b站链接。 画面第一帧是“我们在意大利为祖国加油!”,然后就是一帧帧武汉白衣天使坚守一线的照片,还有他们在佛罗伦萨买口罩、画图案、装箱、送去邮局的一张张照片。 音乐声起,一大群年轻人,以中国留学生为主,还有几个老外,集体挥舞着鲜艳的五星红旗,随着音乐微微摇摆。 穿着米白色汉服的唐宋开始领唱,情绪饱满,声音清丽,脸若满月,唇若烈焰。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 接着唐宋边上国字脸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站出来,单人领唱下一段,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我歌唱每一条河 袅袅炊烟小小村落 路上一道辙” 就在所有人集体开始合唱: “我最亲爱的祖国 我永远紧依着你的心窝 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 和我诉说” 郝音突然听到外面有一片嘹亮澎湃的歌声。 那熟悉的旋律,从小到大每个周一早上都唱过,奥运会每次获得金牌时都会响起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郝音从椅子上站起身,爬上椅子,看向窗外。 很多居民楼都亮起了等,打开了窗户。 不停地听到“武汉加油!”“中国加油”的呐喊声!歌声来自四面八方,甚至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来自于隔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医院。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郝音禁不住跟着旋律,一起唱起了国歌,眼眶难忍湿润。 平日里开窗是件多么普通的事情,此时却面临着可能的飞沫传播。平日里人家一直k首歌是件多么平凡的事情,此时却显得特别的奢侈。 此时唱起国歌,国家才让我们更有安全感。 此时唱起国歌,封城中的武汉人感到了心连心,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你轻轻地唱来,我轻轻地和,爱在呼吸之间。病毒阻断了疫情,却阻挡不住人民的团结和信念。 谁说只有奋战在一线中为这个城市服务的人是英雄,每一个响应国家号召,居家隔离,不外出不添乱的普通武汉人何尝不是勇敢坚守者? 从紧急的封城,被困在家中的集体憋闷,到天天在增长的疫情数字,到乱七八糟扑面而来的各种消息,到许多小区出现了发热病人楼栋,到身边的人群中出现了感染乃至去世的消息 太多太多的东西压着武汉人喘不过气来。对于湖北之外的人,乃至武汉之外的人。疫情只是意味着居家不出,在家看电视,陪家人。 而对身处其中的武汉人意味着太多太多了。 苦闷、压抑、愤怒、悲观、失望,都在这首振聋发聩的《义勇军进行曲》中每一个“起来!”和每一个“前进!”中得到了宣泄和安慰。 唱完最后一节,郝音已是满眼泪花,窗外的灯光似乎都氤氲一片。 再次响起一片“武汉加油!”“武汉必胜!”“战胜疫情!”的呼声。 这些呼声,在冷冽的寒风中,带着满满的温度,响彻了武汉的上空。 这就是武汉人的爱国,这就是武汉的坚强,这就是武汉人的乐观。 就在这时,郝音收到了弟弟郝乐的微信消息。 “姐!快推开一点窗户,听听外面。大家都在唱国歌。你一定要坚强,要努力地好起来,努力地活下去!雷神山、火神山医院都已经在动工。除夕晚上,一座小山都被连夜铲平。 现在央视对两家医院施工现场实行了24小时全网直播。后续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医院和床位。姐,你明天就去医院做检查!” 外面又响起来《我和我的祖国》的歌声。这首歌去年红遍了全中国。很多地方的人们在各种场合自发地唱这首歌。这首歌通过强烈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自豪感把每个人的心都连得更紧。 郝音她学校组织的元旦晚会上,压轴戏也是全体师生大连唱这首歌。郝音还是领唱者。 此时她将唐宋的歌曲进度条调回开头与窗外的歌声同步。 一股强大的力量澎湃激荡。一曲歌罢,似乎上空中还在回响着这首歌的旋律。 郝音嗓子还在疼,还在咳嗽,所以她并未真正地出声,只是轻轻地和着旋律,但这已经足够。与祖国同在,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微信音频电话拨过来,上面显示着“郑慈航”三个字。 郑慈航的微信从来不加陌生人,所以用的是他的本名。 郝音犹豫了下没接,毕竟刚刚唱了会歌嗓子还有些咳嗽不舒服。 “郝音?” “醒了吗?我问了护士小李你的情况。感觉好点了么?发烧?咳嗽?呕吐腹泻?其他症状?” 郝音简单地回复了句,“嗯。还好。” “听说你头部受伤了。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还疼吗?头部做检查了吗?” “轻微脑震荡。钟志文确诊了,你最好也检查下。” “你在担心我吗,郝音?”郑慈航美滋滋地回了句。 边上的小护士奇怪地看了男神一眼,原来平日里冰块脸的郑医生也有笑得这么阳光灿烂的时候。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得郑医生的青睐?不免有些八卦地说,“郑医生,你的菜都凉了。啥事笑得这么开心!” “好想吃火锅。”郑医生想起前天晚上那个能吃的小猪。看着她吃得那样美味和投入,都是一种小幸福。这种开心溢于言表,他的嘴角又再次上弯。 “那疫情结束了。我请客~”小护士在男神的笑中彻底沦陷。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又学霸的男人?!小护士的心脏砰砰地直跳。 “你快去吃饭吧。忙了一天,辛苦了。”郑慈航嘴唇轻抿,笑容收了许多。对“请客”的事不置可否,言语温和而不失分寸。刚刚说吃火锅,不过是他跟郝音聊天脱口而出的一时失态 郑慈航抱着手机,扒拉了几口快餐,有西兰花、生菜还有肉丝炒蒜薹,虽然有点凉了,味道还不错。听说是附近的几个餐厅无偿捐给医院的。 然而微信框半天都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难道她要写一大段,论述“是”或者“不是”? 郑慈航突然发现外卖的口袋里还有一小包辣酱。他拿起来闻了闻,都可以闻到浓浓的辣味。脑子里又浮现出巨能吃辣的那个女人,嘴里顿时又有那麻麻又火热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撕开,往菜和饭里都挤了些。吃了一口,嗯?竟然蛮好吃的!至少比刚刚寡淡的口味要下饭很多。 等了半天,对方只发来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算是。” 第96章 努力活下去9 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女人。关心就是关心,不关心就是不关心。算是?! 郑慈航每每想到这个女人,就会微笑。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又立即给郝音发了条微信:“白天查了ct,没事。今天吃点东西了没有?吃了什么药?你明天上午来做检查吧!尽快确诊,尽快治疗。” “郑医生,你写遗嘱了吗?我这边负责咱们科的代收。”边上的小护士正在整理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他们科室里面五个人包括主任的遗嘱。 “还没。大家都交了吗?”郑医生将饭菜咽好了,停了停,才问。 “嗯。交了五个。不过这个自愿。我觉得吧,最好还是交个吧。不是有句话说‘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来么’。你要是没有纸笔的话,听说现在微信也可以写遗嘱了。” “微信?”郑慈航颇有兴趣地看着护士小常。 “嗯。听说中华遗嘱库特意开放的。搜公众号就可以。我手写了份,在线填份。双保险吧。”护士小常才二十出头,很年轻,此时说话的语气却很老成。“唉,我没存款,没房子,也没结婚。就是担心我爸妈。他们就我一个女儿,平时工作忙,也很少回家,真怕以后没有机会好好孝顺他们了。” 护士小常有些伤感和惆怅的话语一时让郑慈航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习惯性地说了句,“不会的,小常。” 郑慈航说完,心里也有那么一些低落。同在武汉一座城,他却好像快一个月也没有回父母家。心里不免感到内疚。又扒拉了一大口辣酱,却不小心呛进气管里。 这酸爽啊,郑慈航的眼泪都被拉出来了。 “郑医生你没事吧?快喝水!” 边上的小护士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有些紧张地看着郑慈航。 “这家的辣椒酱一直都挺辣的。郑医生你不会第一次吃吧?下次少放点。郑医生,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吃辣的。” 小护士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少数几次科室聚餐,郑医生吃得都很清淡。 “最近胃口不好。”郑慈航随口答道。他一天都没喝水,口里本身就干得厉害。咕噜噜一瓶水两分钟就喝完,终于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却又打起一串串的嗝来。 小护士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郑慈航拿着小小喝了一口,没有喝太多怕一会老上厕所。以防突发状况需要再去感染病房。 突然他们听到有人敲休息间的透明玻璃窗。 “郑医生,院长让你过去看看。2号楼普通病房那边来电话,钟医生的母亲李小梅那边出了状况,患者心室率再次降到30分/次。” “好呃呃”郑慈航尴尬地连连打着嗝。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怕郝音放在心上多费脑子,快速地给郝音发了一条微信,“之前说的那个稿子,不用了。已与武大教授联名提交。” 发完收好餐盒,收好手机。还是不停地断断续续地打嗝。只好一边交替地在双手虎口上掐一掐,一边练习腹式呼吸。厕所都不上去上,就再次全副武装,赶去李小梅那边。 郑慈航赶到时,昨晚进行抢救的医生护士都在。广东医疗队重症医学科刘超凡教授正在和科室主任医师陈忠良以及本院的几位医生在小声商量患者的病情。 “慈航你来了。刚刚我们对患者进行了检查。心梗程度不容乐观,刘教授建议需要尽快安装临时起搏器。”陈忠良医师有些沉重地说,“但很遗憾,刚刚问了下,我们医院没有临时起搏器。” “陈主任,”刘超凡教授略一沉吟,“去年十一月,就几个月前,曾经去你们医院附近的仁明医院做过学术访问,跟那边的院长王思诚有过交流。先看看能不能跟他们联系下,能不能做紧急调配。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不知道是不是舒张血管和稀释肺部痰液的药水起了作用,还是吸的雾化药水起了一定的作用,李小梅悠悠地醒转过来。 她勾起头,试图想说什么。呜呜呜地听不清。 有名年轻的医生正要凑过头去,被边上的医生拉住。因为患者此时很有可能剧烈咳嗽,凑到跟前,很容易瞬间感染大量的病毒。 边上的护士正好拿着一支笔,撕了张便签递给李小梅。 李小梅的眼中有泪水。她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从鬼门关那里走回来。刚刚恍惚间甚至感觉化为灵魂正在离开肉体,看着自己紧闭双眼毫无生机的躯体,越升越高,似乎升到了房顶,正要继续往上升。却又听到有个声音对她说: “回去,回去” 于是,她就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活过来了。可是,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无用的人,真的不需要医护人员花这么大的代价又把她抢救回来。 她颤巍巍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不救了。谢”正要再写下“谢谢”二字,“谢”字才写了个言字旁,手却无力地滑落,心脏又紧张地收缩,一阵剧痛。 她又昏迷了过去。脸上淌下两行清清的泪水。 这个世界给她的善意已经足够多,她不想再辜负,不想再自私地只顾自己。而这种病实在让人痛苦。排便失控糊在人屁股上、衣服上,完全不能自理,还要去麻烦护士,完全失去了人的尊严。呼吸困难,经常感觉憋气到窒息的感受,更是让人绝望。 李小梅真的不想活了,不想再受这份罪,再给世界添更多的麻烦。 边上的小护士把李小梅写的字递给陈忠良主任。 “紧急抢救!”陈忠良攥着纸条,沉声道,“郑慈航医生你负责这里。我和刘超凡教授出去商量下。” 出了抢救室的门,在陈忠良主任、刘超凡教授、王思诚院长的协调下,四十分钟后,仁明医院临时抽派人员将放置心脏临时起搏器的全套设备来到了仁信医院。 广东医疗队、仁信医院和仁明医院的医生临时组成专家组,并通过远程专家支持系统的七位著名专家,齐心协力,全程通力合作,成功地为李小梅放置了起搏器,患者终于转危为安。 手术完全结束时,已是两个多小时以后,接近夜里十二点,李小梅因为麻醉还处于昏迷状态。在场的医护人员竟不约而同地鼓掌,相互点头致意,在面罩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也包括郑慈航,几乎要热泪盈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国内的首例。但在非冠肺炎还存在诸多未知的情况下,李小梅有多种基础病,加上大面积心肌坏死,确实可以说是医学界的奇迹。这种奇迹是全国各地顶尖专家共同实现的。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国家和医院真的做到了不放弃每一个患者。虽然作为医生,专业的知识让他对疫情的发展和防控、对像李小梅这样与其他严重急慢性疾病形成的危重症患者的治愈充满了担心。但国家,在场和在线专家的努力让他内心充满了信念。 也许很多病人排不上核酸,排不上病床。但只要进到医院这个系统,每一个医生都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救每一条生命。他想今晚即使不是李小梅,其他的病人也一样。 确切的说,确实不仅仅是李小梅。 凑巧的是,一个小时候后,接近凌晨一点,从附近其他医院转院过来一例类似的患者送来急救。转来的医院不具备负压导管室等专业抢救措施条件,而且高级心血管医师人员不足,缺乏进行手术的设施和人员条件。 这是一名非冠肺炎合并急性心梗的男性患者,只是年龄要年轻些,五十六岁。但又出现了更复杂的情况,他有慢性糖尿病。之前抽烟,原本就有慢性支气管炎。 抢救室又忙碌起来,亮如白昼。专家们顾不得休息,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在线远程支持小组中有两名已经近八十高龄的医生支撑不住睡了,但又紧急补上了三名中青年专家。这样一个包括内科、心血管科、呼吸科、传染科、传统中医等多个领域的八名专家组继续提供远程在线支持。 然而就在讨论完手术详细步骤之后,医生和护士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手术准备时。郑慈航突然眼前一黑,咚地一下晕倒在地上,面色苍白。 第97章 人都很复杂2 凌晨2点了,钟志文也还没有睡。 他怕打扰到朱颜的睡眠,把台灯调到最小。 笔记本电脑屏幕在黑暗中有些刺眼,他捏了捏眉心,两眼有些胀痛。连连咳嗽了几声。晚上一直在参与医院危重病症患者的在线会诊支持。也正在丁香医生网站上总结和分享近期来的疑难杂症和初步的一些诊疗经验。还在春雨在线诊疗系统上陆续回复患者的咨询。 总想为非冠病情做点什么,哪怕像现在这样隔离在宾馆里。 忙了一晚上,就像之前在医院里那样,顾不上喝一口水。嗓子和口里都干得厉害。 他站起身,准备去水龙头接点水烧开喝。酒店里的矿泉水还是留给朱颜喝吧。 床上向右侧着身的小女人睡得正香,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胳膊腿都伸到外面了,几乎整个人都压在被子上睡。身上几乎什么都没盖。 都这么大人了,还睡觉这么不老实,像个小孩子。他轻轻地走过去,摸了摸朱颜的头发。替朱颜小心地盖好被子。却被梦里的朱颜紧紧地抓住了手,就那样攥在胸前。 想起他们昨天亲密无间充满了坦诚的聊天,想起朱颜那孩子气的撒娇,想起朱颜滚烫柔软如花瓣的唇,想起她那丰满的一手无法掌握的手感,想起后面朱颜给他带来的快乐,他的心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涩。 男人啊,男人,终究是贪心的,也是多情的。 从小到大,他就发誓一定要做一个有责任感对婚姻忠诚的男人,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而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他也确实如此,一直以来都是忠诚可靠,严肃自制的。也遇到了一些诱惑,但都毫不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直到遇到了朱颜,这个美丽、纯真、热情又崇拜他的小姑娘。激发了他的保护欲、他的男人气概、他被需要的感受、他对浪漫的渴望。 在一个只有极度自尊又充满了怨恨的单亲家庭长大,不断地被同村的小孩羞辱是强奸犯的小孩。他从小就被迫地学会了懂事、好强、自律,克制自己的情感,成为一个内心强大的人。然而他内心深处有极强的自卑。 就如同他明明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黄冈中学,在人才济济的黄冈中学也是年级前二十名的孩子。遇到了黄冈城里的孩子郝音,哪怕一见钟情,也总是只能远远地遥望那个有着聪慧自信的眼神、成绩名列前茅、妙笔生花的女孩。 就这样默默地在高中里喜欢她三年。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名字荣登榜首,看着她和年级男神传出绯闻。 那三年里,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做早操的时候,满眼里都是她;中午食堂吃饭他都根据郝音的饭点去打饭,总坐在离她三排斜对面的位置;周末下午总会偷偷溜去新华书店,因为他知道郝音喜欢看书,她隔三差五会在周末下午看书和买书;他会在图书馆里偶遇,偷偷观察她看的书目,转而也挤出时间看那些文学作品,仿佛在书里与她交流、与她相遇。 虽然不知道那个词叫做“女神”。但从来都不敢造次。他写了很多封长长的情书,都悄悄地撕碎扔进垃圾桶里,因为听说很多男生给郝音写纸条都被拒绝。甚至怕同寝室的男生发现,他的题头都不敢写到名字中的任何一个字,只写上“简”,那是《简爱》中女主的名字,听说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还真有八卦的同寝室男生把他撕碎的信纸拼凑起来,当做拼图游戏重新粘贴了回来。甚至还在寝室卧谈会上替他朗诵了出来。然后纷纷猜测这个叫做“简”的女孩子是谁。 万幸的是,那个时候已经高二,文理科已经分班,他被分到了理科班级,而郝音留在了文科班。他的信里写得十分晦涩,也便从来没有被猜中。 直到两年后,他们一起考到了北京,在中关村大街很近的两所学校。他站在北大的校园里,望着未名湖湖畔的杨柳,他才第一次感觉自己有资格去喜欢这个美丽聪慧像阳光样闪闪发光的女孩。 和郝音的婚礼,因为他刚毕业没有钱,按照母亲的意思,在老家小县城举办,十分的简陋。在婚礼上,他留下了感动而幸福的泪水。年轻、美丽、有才华的城里女孩嫁给了一无所有的他。 因为他在北京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而收到了武汉一所三甲医院的邀约。郝音又放弃了好几个工作offer,里面既有国有企业有编制的稳定职位,也有世界五百强、全球咨询行业第二的高薪位置。 对这些,郝音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金子哪里都发光。” 在郝音这里,他很欣赏,很爱慕,好像一直在追随,在仰望,在征服。郝音就像一株木棉树,没有那么需要他。理性高傲的两个人,谁都不会太浪漫和太热情。而郝音从小幸福的家庭和童年,让他也从来不敢倾诉自己在这方面的痛苦。就连那方面,作为一个医生,他都不能确定,是否让郝音满足,怎样让她更满足。因为他们从来不交流这些。 而在朱颜这里,他很心动,很刺激,对她充满了保护欲和怜爱心。朱颜就像是一株藤蔓,需要他,爱慕他,仰望他,崇拜他。她和他一样,有着残缺的父母之爱,有着不太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还有,她热情快乐得让他无法拒绝。而且很重要的是,朱颜的坦诚和天真,让他们什么都可以聊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他真真切切地渴望这种热情、这种主动,来温暖他多年来紧闭的心灵和身体。 他感觉自己现在有点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了,他又到底爱着谁。 “渣男,人渣,钟志文。你是个人渣。”钟志文有些心痛地对自己说,“为了自己追求的这点快活和刺激,连和跟自己同甘共苦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你是个人渣。” 他凝视着床上甜甜睡着的朱颜,白里透红的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却又觉得哪怕为了她背叛全世界,被全世界骂是陈世美、渣男,他也愿意为了这个像罂粟一般美丽、又让人沉沦的女孩倾其所有,保护她从此以后不受伤害。 “我爱你,朱颜。” 他将左手轻轻地覆上朱颜紧攥住的那只手,喃喃地低声说。笑里带着幸福也带着痛苦。 不自觉地,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你说什么?志文?”朱颜似乎在梦里听到这句表白,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她好想听到了什么,却不太确定。 就在这时,他笔记本电脑上微信想起了连续的滴滴声。 第98章 人都很复杂3 “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钟志文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所幸戴着口罩,朱颜也不大瞧得出来。想要抽出手,却被朱颜紧紧地反捉住。 “老公,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朱颜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的爱意满满。“你刚刚说啥?嗯?” 朱颜最后的一句“嗯”字的音拖得很长,把钟志文一下子撩的心痒痒的,身体一下子有了反应。 “那个,我去给你倒点水。把体温量一量。看看烧退了点没。”钟志文有点不自在,抽出手,目光闪烁,偏移目光看向边上的床头灯。 朱颜坏笑了一下,往下一摸,滚烫烫的又变大了一圈,媚笑着,“嗯?在想啥?”说着,手还很不安分地摁来摁去。舒服得钟志文叫出了声。 “别”钟志文赶紧捂住了,再这样又受不了了。“你个孕妇,怎么这么坏呢?!” “我哪里坏了,哪里坏了?嗯?”朱颜娇笑着,手又摸了下去。 钟志文的喉结滚了滚,却忍不住又叫出了声,赶紧连连求饶,“好了,好了,别闹了。量下体温吧。乖。我去看看微信。刚刚响了。” 说着把床头柜上的体温计递给朱颜。却被朱颜搂住了脖子,隔着口罩在脸上“啵”了一口。 “老公,在屋里就别戴口罩了吧。要传染,不早就传染了么?”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火焰再度燃烧。两个人心都跳得飞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 钟志文都不敢看朱颜的大眼睛,再看晚上就根本睡不着了。这个孕妇一天到晚撩他想干啥,强行地看向别处。 “还是得戴口罩。为了你和孩子。乖啊。说不定是非冠孕妇群里有新的消息。现在孕妇非冠病毒感染的疑似案例还比较多,大家对于如何用药,如何帮助安全分娩都感到很棘手。我这也是为你和孩子考虑哈。乖。” 说着把朱颜的手臂拉下来,轻轻地放在被子上。起身给朱颜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把电子体温计帮朱颜在腋下放好。才走到电脑前查看消息。 原来是老家的初中同学赵品刚发来的短信息:“老同学你好,这么晚打电话很抱歉。你的手机号是不是换了?之前北京的号码打不通。 武汉疫情严峻,你和家人都还安好吧?听同学宫小丽说,你在武汉安康医院里工作。有两件事情实在想不出办法,想请你帮帮忙。” “一件事,县里派去武汉高速路口的车半路坏了,现在只能开到30码,但好不容易联系上送来的物资,现在已经到了武汉汉十高速路口,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志愿者帮忙先去接应下。 还有一件事,咱们县里的医疗设备、物资非常的紧缺,23号开始就有疑似病例现在等着核酸试剂确诊。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忙搞点口罩和防护服。 我们同学里面的胡南就在县医院工作,他跟我说,他们都已经几乎赤膊上阵了,跟市里面反应,也是在等安排。 老同学,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我替家乡人民感谢你了!拜托!!!” 钟志文脑子里立即浮现出,老家医院破旧昏暗的医院大楼和陈旧简陋的医疗设备。这些天他都忙碌在武汉一线,这边床位确实很紧张,但设备条件和专业人员配备还是比较高的。 老家那边医疗条件实在不行,很多都是三本和卫校毕业的,基本以保健和普通病为主。平日里有什么严重的病基本都跑来武汉看。 虽然钟志文一时也想不出可以找谁帮忙,但怕老同学担心,立即给了回复:“品刚:你好!你的信息已收到。我先联系下,一会再回复你。我的手机号是1536639xxxx。 以后有事情可以打我这个手机。” 对方应该就守在手机边,秒回复:“太好了。谢谢。” 发完以后,钟志文就捏着手机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老公,你在想啥呢?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呀?”朱颜慢慢地坐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钟志文背后,轻轻地按在他的双肩上。 “嗯。”钟志文拉过边上的凳子,让小娇妻坐在他边上,“我主意多,要不帮我参谋下。” 朱颜一下子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望着钟志文,缓缓地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眼睛里写满了“为什么”和“你不是逗我玩吧”。 钟志文此前回家都是冷着脸自己躲进书房,基本跟他不交流。如果朱颜故意找话题,问他在干嘛,他都会很礼貌地回答“在工作”,将她打发走。虽然知道她老公做的工作专业性很强,但听到这句敷衍的话,老觉得是羞辱她没念过大学,没学历,没工作。 “喏。你看看。很着急。我也答应人家了。”钟志文把笔记本朝朱颜那边挪了挪。 朱颜认真地读了两遍,想了想,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那我出主意了?馊主意要不要?” 钟志文眨巴了两下眼,无可奈何地看着朱颜,“算了,我们跟老同学如实说下吧。既然你说是馊主意,那八成没辙了。” “别啊,不试试怎么知道?”朱颜用尖葱的食指轻轻地戳了下钟志文的脑门。“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钟志文立马紧张起来,完全不知道小姑娘脑子里想啥,经常不按套路出牌,开始打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 “不嘛,不嘛。老家人民都在等着郑大侠拯救呢。我想问你,如果路上看到了美女。你是光明正大地看,还是假装没看见?”朱颜扯着钟志文的胳膊开始左右摇晃,一脸的得意。 钟志文一听,脑袋就开始冒汗。果然小姑娘一开口,全是挖坑等你跳。脑子一片空白,抱着必死的决心,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看别人干嘛,我看你就行了。” “哇,老公,你真好~~”朱颜立即扑进了钟志文的怀里,扯下钟志文的口罩,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又赶紧给他拉上。 钟志文明知道病患间这样亲嘴不对,可真地禁不住这样的诱惑,身子热腾腾地燃烧起来。 “调皮!” 朱颜得意地歪着头看向钟志文,一脸得意,“我们可以发在朋友圈和微博求助啊。这两天,我看到很多人在朋友圈还有weibo发志愿者和帮助的信息。尤其是好多人还在weibo上求核酸和求病床呢。” 钟志文一听朱颜的话,高兴地一拍大腿,差点就想回亲朱颜一下,却又忍住了。啥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主动和热情了。他感觉都有点不像自己。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有办法。我们赶紧发。对了,weibo上求核酸和病床有效果吗?” 钟志文一边说着,一边把老同学的信息简单地编辑了一下,立即发到了朋友圈。然后又犯了难,他还没有微博账号,也没有下载使用过微博app。 “这个不知道。我也在线发了我们的情况求核酸检测。看到有好多志愿者在后面留言,帮忙在好多渠道上帮忙登记患者信息。” 朱颜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起身去洗了个两个苹果。递给钟志文一个。他示意自己手上不干净,没有接。朱颜就从桌上的抽纸巾盒里抽了两张餐巾纸包起来放在桌子上,自己拿了一个啃起来。 钟志文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好像抱着手机在倒腾什么。朱颜低头一看,咧开嘴乐了。原来钟医生正在安装微博app。 “大叔,你竟然没有微博?” 说完抱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却又引发了咳嗽。连小宝贝都感觉到妈妈的欢乐,在肚子里欢快地活动起来,猛地踢肚子了几脚。 “哎呀,宝宝踢我了。你看,宝宝都在笑话你了。” 说完,朱颜又意识到了什么,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第99章 人都很复杂4 “志文,你说宝宝会不会也被传染得肺炎啊?”朱颜摸着肚子,满是忧虑。 其实,钟志文这几天也在担心这件事情。但现有的证据尚不明确,说不好到底存不存在母婴传播,但里面的医学机理又一时难以跟朱颜解释清楚。说多了,说复杂了,又怕她胡思乱想。他轻轻地拍了拍朱颜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大概率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可是我好担心。”朱颜委屈巴巴地望着钟志文,眼泪都快掉出来,“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加了几个孕妇群。有个小姐妹就这几天生,早上羊水都破了。白天被他老公驮着小电驴跑了五六个医院都没人接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几个刚怀孕的小姐妹,本来要去做产检的。现在也不敢去了。有的都出现了肚子疼和见红了。你说万一是宫外孕怎么办?还有见红了,是不是就要流产了?那个小姐妹听说都备孕一年才怀上的。” 说到最后一句自觉失言,有点窘迫。因为她高中时候的第一次流产就是因为连续吃了两次毓婷,导致了宫外孕,最后还不得不切了一侧的输卵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知道将来肯定瞒不住,索性在跟钟志文结婚之前,把来龙去脉除了具体细节都一股脑地告诉了钟志文。 原以为钟志文这样的农村来的直男,思想肯定保守封建。又是高知,说不清会看不起她这种不自尊自爱的行为,肯定会因此嫌弃她。却不料,钟志文却不仅没有半分责备,反为十分地怜香惜玉。为她年纪轻轻受到这么多的痛苦而心疼不已。坚持让她把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 正是因为钟志文的这份真诚的善良和宽容,哪怕她一直都知道钟志文心里的女神一直是郝音,他一直深爱着郝音,也要放下自尊引诱他,创造机会接近他。后来甚至不顾父母的阻拦和威胁,一心嫁给二婚净身出户的他。 她相信钟志文越是对她疏离和冷淡,越是对郝音和女儿长情和有责任感,越是靠得住的男人。那么有一天,只要自己能得到他的心,同样也会得到这份忠贞和责任心。而她绝不会像郝音那样为了自己的什么理想,远赴异国他乡,离开这么好的男人不管。一定会与他日日夜夜地厮守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 虽然婆媳关系对于从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从未有人管束的她来讲,根本不存在伏低做小、刻意讨好的这种。还什么勤俭是美德,什么洗衣做饭是女人本分。李小梅的这些陈词滥调,她一听就来气。所以自然没啥好颜色。 自除夕夜以来,她也琢磨了这事。对郝音这个前妻,她恶语相向,不过是嫉妒,是在和自己生气。怪不得在老公钟志文心里这个女人这么重要,这么完美。连她都觉得这个女人三观特正,善良能干,脾气性格也好,能冒着生命危险救对自己不好的前婆婆,实实在在地让人佩服。自己是绝逼做不到的。 对比之下,就是天空和海底的距离。这么一想,她就更难受,更讨厌郝音那么圣母心。 婆媳不和的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这疫情一过,完全可以在他们楼下,再不成,就在同一个小区,再买一套房子给婆婆李小梅分开住。李小梅身体不好,大不了再请个保姆伺候着。只要志文对她好,什么都是值得的。 虽然这本就是个悖论,但她宁愿欺骗自己。 钟志文虽然也愣了一下,他已经听朱颜讲过自己被切了一侧输卵管的事情了,但很快恢复了神色,拉着朱颜的手说,“你啊,一个小妖精,还挺忧国忧民的,老替别人担心。你相不相信我的话啊?” 朱颜把椅子挪了挪,离钟志文更近了,靠在他的肩头,“老公,我当然相信你。” “这样才乖嘛。这些情况,医院和有关部门都在关注和想办法。上面也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相信很快就会有方案出来的。孕妇这个事情事关重大,处理起来还比较复杂。有普通孕妇,还有感染的孕妇。有怀孕早期的,还有临产的。有健康的,还有其他基础疾病的。” 见着朱颜扭头,两只眼睛里都闪闪发光,满是崇拜,不由得又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讨厌!让你不要碰我的鼻子!会塌的!”朱颜恨恨地照着钟志文的胸口捶了两拳,却被钟志文捉住,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哪家医院做的,这么脆?在微博上举报它。”钟志文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其实还是个冷笑话,压根没啥好笑的。却自顾自地哈哈哈笑了一会。 朱颜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笑得弯了腰的钟志文,感觉很陌生,这跟前几个月木讷严肃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心中一甜,揽着他的胳膊,又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老公,这样真好。” 钟志文惊觉自己也有些失态,立即止住了笑,揽住她的肩膀,紧紧地搂入怀中,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和表情。 “简而言之呢,你可以告诉那些群里的小姐妹,目前来看,不管有没有非冠症状,都要保持好的心态,注意营养和睡眠。越是焦虑,相反越容易出问题。见红疑似流产这个,平日里正常情况下,主要处理办法,也是卧床休息,遵照医嘱补充黄体酮。” 朱颜双手环绕着抱着钟志文的腰,紧紧地抱紧了他,“老公,你这样让我好有安全感。老公,你懂这么多,我真的好崇拜你啊!你可不可以” 说着,朱颜低下头,往钟志文怀里一藏,把耳朵贴近他的心脏位置。心里酸酸的,有些心痛,有些难受,眼里也不觉得有了点点泪水。 “可不可以,假装爱上了我哪怕,骗骗我也好我”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朱颜抱紧了他,伏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哭出了声。 钟志文心中一痛。其实他不笨,一直都知道,朱颜对他的感情,和结婚后的努力。只是一直以来,没法正视自己的错误,一直处于悔恨、自责与对郝音和女儿的思念之中。从来不敢去面对这个年轻女孩,面对她突如其来又如此强烈的感情。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由自主地把朱颜从怀里拉开,双手捧起了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见她已经闭上眼睛,泪水大颗大颗的滚下来。他正要抬手去擦,又意识到不能用手,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轻轻地替朱颜擦掉泪水。 “好了,好了,不哭了,乖。” 不早不晚,大概是老天安排的。 就在钟志文怜香惜玉地把下巴搁在朱颜头发上,两个人情意浓浓的时候。钟志文的手机突然响了,上面显示了“郝乐”的名字。他有些惊讶,看了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此时已经2点35分了。为何这个时候,他还会来电话? 莫非?莫非郝音、豆豆或者他们家里出事了? 朱颜也看到了手机上来电的名字,心里骂了句“cnm,无语”,恨不得把手机一掌劈成两半,再踩上几脚,却硬是生生地忍住了。 转成一副懂事而又可怜的样子,拉住钟志文的手,“老公,我没事。你快接吧。这个时候来电话,肯定有急事!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又抽了几张纸巾,慢慢吞吞,抽抽噎噎地离开了。临走前,钟志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紧紧地拉了拉她的手才松开。 第100章 人都很复杂5 (2020年1月28日凌晨2点36分,大年初四) “那个,我看到你朋友圈的消息了。已经喊小伙伴一起去高速那边接应。把车牌号、联系人名字和手机号微信发过来。医疗物资的事情,我得跟队长请示下,明天才能回复你。” 郝乐不再习惯性地叫姐夫,而是尴尬地称呼为“那个”,让钟志文听在耳中有些不是滋味。但这么大半夜的,还给他打电话,操心物资转运的事。又让他很感动。 还有这毛头小子一改平时的嘻哈风格,话语中的沉稳和条理让钟志文立即感觉到这个小舅子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一下子成熟了很多,办事靠谱了很多。 一场疫情让年轻人成长很快啊。他内心不由得感叹道。却忘了自己也不过马上36岁。今年的本命年,三天后的生日。 “郝乐啊!这么晚你还没睡呢。真的是太及时,太感谢了。我马上联系,一会给你回微信。路上注意安全。物资的事,我知道现在都很为难。拜托你了。但也不要太为难,尽力就行。辛苦了!路上小心。也一定要多加防护,现在疫情真的很严重。” 钟志文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盯着洗手间的门。话语里不免有些官方和生疏。他开始有些在乎朱颜,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怕她生气。 “嗯!知道了。您也注意身体,早点休息。”郝乐这几天电话接多了,开始习惯性地称呼您。 钟志文显然也注意到了“您”这个敬称里的疏远,但言语里依旧不动声色,“好。不管接到没接到,都给我电话。注意安全,郝乐!” 两人挂了电话,都久久不能平静。要知道,郝乐,在知道钟志文外遇连孩子都怀上了,快马加鞭地逼着他姐离婚之后,可是打了一通电话,把他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还发了毒誓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绝对不会原谅他,不会再联系他这样的话。 没想到,他却因为疫情破了例,主动联系了钟志文。郝音这一家人的这些大义和宽容让钟志文心里更加的难受和感动,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刚刚他在某一瞬间,还想着以后就跟朱颜过过这种正常的小日子,以后不要那么工作狂了。此时,他却暗暗发誓,一定要像郝音和郝乐一样,继续努力为抗疫做贡献,而不是一味地沉沦于情爱和个人的小家。 钟志文挂完电话,也有点气鼓鼓的。他知道这个时候,钟志文一定在跟小三朱颜在一起。但又安慰自己,为了疫情主动联系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一个房间的强子也没睡,静静地听完郝乐打完电话,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发。 “哥,我觉得你特爷们。”强子想了半天,憋出来这句。 郝乐咧嘴一乐,听老实人强子夸,还真不容易。他站起身,拍了拍强子的肩膀,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男人跟男人之间好像不需要说那么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尽在不言中了。 “要不,这么晚你还是别去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郝乐穿好衣服跺了跺脚,还在门背后的镜子照了照,捋了捋头发,感觉怎么没几天都长长了很多,需要剪一剪了。 强子也跟着站起身,急急地说:“那不行。这么晚,我得一起去,一家人有个照应。” 这句“一家人”让郝乐心里感到暖暖的,想着大老爷们墨迹个啥,带着乐感地来了句,“好勒~~走起~~” 这几天,他们把屋子里调整了下布局,强子从客厅搬进书房和他睡一屋。 书房里原来的书柜还有画画的一大堆装备都搬到客厅里。本来客厅南北贯穿特别的大,相当于两个厅。于是用书柜做阻隔,在阳台和客厅之间划出来一个小空间,再摆上油画架和绿植,比之前书房的陈设更加有艺术气息。 而且这几天,只有冷雪柔和王奶奶在家。王奶奶没事就翻翻郝乐的那些油画册,竟然来了兴趣,请郝乐在家空余时间教她学画油画。郝乐读书不咋地,搞艺术还是很有灵气,很投入和专业的。也是个好老师,虽然嘻嘻哈哈地开讲,没什么章法。但贵在自带亲和力,手把手教,又会打比方,经常把王奶奶逗得乐呵呵的,学得更来劲了。 王奶奶学油画的时候,冷雪柔和强子都在边上围观。郝乐一直催促他们俩也试试,说家里存的画板和颜料够花两个月的,可以随便败家。 强子一直摆手,说自己没艺术细胞,画简笔画都画不好,就不要浪费了。 冷雪柔其实很想学,就是害羞不敢尝试,怕失败,怕丢脸。所以,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在家的时候,反倒很主动很热情。她陪着王奶奶构图,和她一起研究和构思,把专业书籍里讲到的知识和技巧,浅显易懂地再讲给王奶奶听。 把之前的书房见工作室搬到客厅,也让王奶奶可以没有那么拘束地查阅画册和书籍,还有调色画画了。时间上,也更加地自由。说实在的,王奶奶虽然没什么文化,年龄也大了,但就郝乐看来,真的特别特别有天赋。很多理论,一说她就明白。她就能联想到生活中的所见所闻,然后举一反三,习得里面的美感和精妙之处。 因为已经快三点了,怕打扰到楼下的人和王奶奶和冷雪柔,他们俩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出卧室。 谁知道,客厅里灯还亮着,洗手间的灯也亮着。 王奶奶正打着台灯,戴着一副老花镜,在客厅“创作室”的桌子旁写写画画。边上油画架的画布上好像用铅笔打上了底稿。她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又转身看看那个画布。神情极为专注。 强子显然被母亲的这种热爱和专注打动了,呆站在哪里半天没动。他从未想过村里来的母亲竟然会迷上这么洋气的东西。甚至还被郝乐夸很有艺术天赋。 “快走呀!来不及了。”郝乐在他耳边小声说。 正在此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穿着睡衣、没穿内衣的冷雪柔蓬头散发地走出来,打着哈欠,眼神迷蒙。 突然撞见客厅里杵着两个大男人,想到自己没穿内衣,来不及尖叫,满脸通红地快步跑进卧室,哐当一下锁上门。 王奶奶摘下眼镜,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转身一看。两个大小伙子,穿戴整齐的要出门。 “三更半夜,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第101章 人都很复杂6 面对王奶奶充满关心和少许责备的询问,两个年轻人突然一时都感觉开不了口。 “奶奶,我们出去一下。有批物资在高速口没人接应。”郝乐怕耽误事,还是如实说了。 王奶奶没接话,慢慢地从暑假后走出来,走到强子跟前,摸了下他的手臂衣服的厚度,“穿得太少了,回屋里加件衣服。” “欸。”强子答应了一声,转头笑着进了屋,眼角却不由得有些湿润。 郝乐见王奶奶在,又让强子回去穿衣服,这个时间差正好可以偷偷开溜,“奶奶,来不及了,我先走了。你跟强子说,让他就在家睡觉啊。” 王奶奶上下打量着郝乐,这小伙子才几天就变化不少,眉毛都变浓了,下巴颏都变宽了,胡子也多冒出来了一些,好像从一个大男孩子成了帅气的男子汉。 “那不行,得让强子陪你去。这黑灯瞎火的,得有个人照应。” 王奶奶一急,拽住了郝乐,不让他走。 “王奶奶那个”郝乐还没说完,强子就冲出房间,对他使了个颜色。 郝乐瞅瞅强子,又瞅瞅王奶奶,看来母子心意相通,都坚持要陪他去告诉,只好作罢。 “哥,我们走。” 郝乐点了点头,笑着对王奶奶说,“奶奶,时候也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学画画来日方长,可以慢慢学。就是以后,我这边您可以随时过来的。” 王奶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郝乐,都不知道说啥好。也就是认识了你和郝音这样的活菩萨,才让我有地方住,还有这般机会学画画。简直跟做梦样。人老了,太笨。不中用,学东西慢。这正好睡不着,就想再来看看。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事!” “您可别这么说,画画就是个爱好。喜欢就好。我们挺着急的,先走了。” 郝乐和强子在门口处的衣帽架子上习惯地拿了两条围巾给围上。 “路上注意安全,戴好口罩,带好钥匙。”王奶奶不放心地守在他们边上,心里还是挺为两孩子担心的。他俩这几天都睡得少,吃得也不规律,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长此以往再好的身子骨,也都受得了啊。 “你们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不用了,奶奶。晚上吃太多,会长胖。” 郝乐说完,蹲下身子,把散了的鞋带又系了一遍。说出来丢脸,二十多岁的人了。从小到大,都不会系鞋带。不是经常打成死结,就是走两步就散了。自尊心强,也不好意思跟人请教。就这么从小笨到大,笨到家了。 王奶奶才不管,急忙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肯德基的鸡翅,这是强子昨晚带回来吃剩的一包。再回到客厅,却听到门小心地被锁上。两个孩子出了门。 王奶奶抱着肯德基的口袋,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气恼地坐下。还是老了,跑太慢。不然给两孩子带在路上多好。农村人有着朴实的信念,吃饱饭,睡饱觉,啥事啥病都没有,都会好。 就在她唉声叹气,为俩娃又是自豪,又是开心时,门锁里传来细微的响声。半夜里显得有些瘆得慌。 门一开,又是那两小子。进门之后,两人开始摘围巾,脱帽子,脱鞋子。 看架势好像又不出门了。 “你们咋地又回来了?不是要出门接物资吗?”说着王奶奶把肯德基的袋子往郝乐手里塞。“吃点,吃点,不出门了也吃点。你看看,你们俩这几天都饿瘦了。 “另外一个组长去了。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吴哥,吴佑德,我的直接领导。他们正好在高速那边。我们这边太远了,让就在家休息。”郝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肯德基的口袋。里面鸡腿、汉堡啥都有。这强子还真够给力的,点的全是他爱吃的。 鸡腿还真香。感觉口水都溜出来了,肚子咕咕地叫。还别说,郝乐在北京,就喜欢凌晨一点多跟几个哥们一起在南门外喝啤酒,吃烧烤。正是现在这个点。 “哥,咱得先去洗手。”郝乐就要伸手去拿,被强子这么一句定在半空中。 “成。”郝乐把肯德基的口袋又递回给王奶奶,扭头对强子低声说,“走,咱哥今天整瓶啤酒,啃个鸡腿,吃个宵夜。” 两个男人会心一笑,一起进了洗手间。 刚打上洗手液,强子感觉不好了,突然很想尿,而且是憋得很急的那种。刚才急着要出门不觉得,现在突然放松,又有流水声,一下子就急得不得了。 “哥,你快出去下。我尿急。” “啊,我也尿急。” 郝乐被这么一说,也觉得膀胱憋得要爆炸了。当初装修房子怎么没考虑这个问题呢?应该要装两洗手间的。但谁也没想到,一下子会住这么多人啊。 “要不,你尿在淋浴下水道那里。” “算了,我先出去。”强子看了看淋浴间,有些别扭地开始往外走。家里还有冷雪柔个女孩子,说不定人家光着脚站在瓷砖上,哪能做这种事。 “别走了,一起吧。”郝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马桶盖掀开,站在马桶稍偏的位置,就开始痛快地放水。 强子也实在憋不住了,感觉马上要尿裤子。只好从了郝乐的提议。两个男人围绕着一个小小的马桶,认真地控制着方向和力度。 气氛一时非常的严肃认真,还有憋不住的搞笑。 “你怎么憋这么多。” “你怎么也憋这么多。” 两个人尿完时,都哈哈大笑。好像也没那么尴尬了。 “你说这要是刚刚出门上高速了,咋整?”郝乐讪笑着侧脸问强子。 其实很多公用厕所也都是一个大长坑,很多人一起尿。也没觉得啥。今天这样却感觉很不自在。 “憋着。”强子脸本身很黑,虽然发烫,好像也看不出来。他洗了洗手,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有点胡子拉碴的,前面头发也好像太长了,都快遮住眼睛,顺手又洗了把脸。 确实基本都靠憋。做外卖,经常找不到公共厕所,或者有也来不及上。订单都有时效性,过了时间,不仅影响食物口感,还有可能会有差评。有的餐厅老板好心,让他们临时上个洗手间。更多时候,需要店里消费才能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这个区域内所有的肯德基餐厅位置。 “憋多了,对身体不好。”郝乐也洗好了手,本想打趣开个黄色玩笑的,却又忍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作为外卖小哥,憋尿这个问题也许一直都存在,何必戳别人在生活艰辛面前无能为力的痛处。 “走,喝酒去!”郝乐挺不会安慰人,一安慰就是插科打诨,从前把姐姐搞得又哭又笑的时候不少。更何况对方是个男人,说到肾的问题。怎样说都不对。不如就此打住拉倒。 强子感觉很困了,还有些头疼,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哥,这么晚了,要不别喝了。我有点头疼,咱睡觉去吧。吵到冷雪柔也不好。” 郝乐凑到强子边上,满脸八卦和揶揄,“强子,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第102章 最爱的人走了1 钟志文和朱颜虽然不能真的做什么,但还是结结实实地折腾了两回,到了三点多才睡。 跟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样,又仿佛害怕死神临近,拼命地活在当下,想要珍惜此时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种激情如同野火一般,点燃了钟志文心中的那片老白桦林。 噼里啪啦,硝烟弥漫,杀声震天,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钟志文作为医生,知道得了肺炎,本不该这样折腾,消耗精气神。更知道已经凌晨两点多,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只是架不住,突如其来的转念和心动。 人这种生活很奇怪。若是不动心,像钟志文这样的君子,还是可以做到坐怀不乱的。但若是真的动了心,开了禁,比正常人要疯狂很多。尤其是他这种压抑了快二十年的激情如火山般喷薄而出。 也许这两天折腾的次数太多,又加上之前太累,又或者非冠肺炎疫情本身就让人虚弱,又或者是吃的抗病毒感冒药的副作用。钟志文睡得很沉很沉。做了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却完全醒不来。浑身软软的没有力气。 朱颜也是如此。其实到了怀孕后期,因为肚子太大,压迫体内脏器。睡眠中经常感觉呼吸困难,浑身酸痛,晚上翻身更是要小心翼翼。哪种姿势都不舒服,又经常压迫到膀胱造成尿频。今天却睡得很香甜很香甜。 昏睡的两个人被一连串的电话声吵醒。但他们两人都浑身酸痛,想醒都醒不过来,也不高兴爬起来去拿手机。手机不在床头,放在写字桌上充电。铃声响了很久,应该打了好几遍。 “老公?” “嗯。我去接。昨晚你太坏了。” 钟志文抱着朱颜,温柔地亲了下她的额头。才拧开台灯,终于挣扎着爬起来,接了手机。 刚接起来,对方却又挂了。一看对方打了三个电话。本市座机,一定是医院里很急的事。大半夜,个人有事,一般打手机。 作为医生的本能,经常半夜回医院出诊。钟志文打了个激灵,脑子立马变清醒。立即拨了回去。 然而对方又在占线中。 钟志文等了两分钟再拨过去,还在占线。打了大概十多分钟,终于打通了。 “喂,您好,我是钟志文钟医生。”钟志文的声音有些嘶哑,感觉喉咙里有痰憋的慌,轻微咳嗽了两声。 “您好,这里是仁信医院。”对方是医院的小护士,她顿了顿,迟疑了一小会,低低地说,“钟志生,很抱歉告诉您这个消息。您的母亲几分钟前不幸逝世。” 还未说出“请您节哀顺变”和李小梅的遗嘱,就听到对面咚地一声巨响。 钟志文听到母亲过世的噩耗,宛如晴天霹雳,腿一软,浑身发抖,撞在边上的桌子,跌落在地。 虽然这一切他作为一线的专业医生,在心中早有预计和评估。因为母亲有心脑血管等多种基础病,在非冠病毒作用下非常的凶险具有必然性。也见多了生老病死,本该对亲人去世应该有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然而不是的。当一切真的发生时,他依然承受不住,不能接受。 他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从他五岁以来,相依为命,在九十年代农村那样大环境下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的母亲。 只是因为太穷,母亲因为悲伤过度身体不好,他的亲弟弟三岁多就夭折了。 从此一个人,含辛茹苦,起早贪黑,种过地,搬过砖,做过临时工,做过接生婆,开过小卖部,硬是咬着牙把他从山里送到了黄冈中学,又从黄冈中学送到了北京这座大城市。 如今,那个视自己如生命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不管她有多少的缺点,给了他多少创伤,但她从来都是最最疼爱和维护他的人。 也许母亲做了很多错事,包括促成了父亲的自杀。也许母亲爱她的方式不对。生在那样的环境遭遇那样的打击,个人格局确实有限。精神层面可能也受到过巨大创伤。但那是她以她的能力和方式能给孩子的最好的爱。 而他竟然因为情欲,因为贪睡,错过了母亲的最后一面或者可以说说话的最后一刻…… 悲痛、悔恨、遗憾淹没了他。 “钟医生,钟医生……”电话的那段连喊了几声没有应答。而又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护士也同时听说了钟医生一家人都感染的事情,心有不忍,又没有办法。只好挂了电话,继续她的工作。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照着钟医生的手机号码申请加他的微信。 “老公?你怎么了?”朱颜本来还迷迷糊糊,甚至有些生气这还没天亮就打来电话的人。但钟志文的嚎啕大哭,让她也立即清醒过来。 聪明如她,立即猜到这个时间点,这样的悲痛,大概只能是他的母亲婆婆李小梅去世了。 “老公……我知道你很难过……” 说完这句,朱颜也不知道再该说,只是默默地坐到地毯上,跟钟志文靠在一起。 想了想,又把他抱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一下下,拍拍他的后背。她还年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没有经历过至亲的离世。钟志文的这种痛苦她只能说了解,完全谈不上感同身受。 “老公,你要不要去送一送她?” 朱颜好像听到电话里没有讲完,就因为钟志文跌倒而断掉了。如果能去送一程,老公也许会感觉好点吧。 钟志文埋着头不敢看朱颜。他情不自禁剧烈地摆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好后悔啊……” 然后又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像个小男孩。 “那是我母亲,你婆婆。不是什么‘她’、‘她’、‘她’,‘喂’,‘喂’,‘喂’……” 钟志文甩开朱颜的手,从温暖柔软的怀里挣扎着爬起来,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简单地擦干了鼻涕和眼泪。 “老公,去洗把脸吧。”朱颜从地上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望着眼睛通红,胡子拉碴的老公。 然而钟志文没有接话,冷冷地抓起外套,戴上口罩,装上口袋和房卡,就匆匆地出了门。 朱颜忍不住急追了出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满脸泪水。 她感觉钟志文虽然没有说,但内心是怪她的。 怪她昨晚一次次地引诱和纠缠,让他睡过头,没能接上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次电话。 可她又有什么错。只是想一直压抑的他能快乐些,放松些。 哪里知道就会这么巧。此时她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身后的门快速地锁上了。她却没有带房卡。 第103章 最爱的人走了2(致敬母亲节) 此时凌晨五点多,不到六点,天还是一片漆黑。 钟志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楼,也不知道走到车库开的车,恍恍惚惚的。 一路上,从小到大关于自己,关于母亲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 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淌。 三十六年来,有三十一年,他的世界里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而现在,他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从此人生没有来处,只有归路。 他与死神之间,再也没有一个叫母亲的人来护佑。 关于亲情,是他最温柔,却又最脆弱,最痛苦的地方。这么多年,他特别喜欢这么个意思的一句话,“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却用一生治愈童年。” 在北大读书时,同寝室的一个高干子弟有次聊天,很不解地说,“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凤凰男总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自卑呢。本身这么优秀,家庭也是堂堂正正地处事,为什么要自卑呢?你看我就很欣赏志文这样的自信和平和。” 当时钟志文立即胀红了脸,保持微笑着。心里却被“凤凰男”三个字刺痛了。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默默地驳斥了对方的观点。 “那是因为你从未生活在生活的底层。从未见识过真正活着的艰难和卑微。就像皇帝说,何不食肉糜一样,从来无法感同身受。但这是基于阶层和生活环境的自带属性。” 原生家庭给自己的影响,带来的,也许会伴人一生。 关于父亲的记忆,除了对母亲的冷淡、颐指气使和争吵,就是傍晚一个人一壶小酒一碟花生米,独坐在土砖屋子前自顾自地拉二胡。 二胡的声音天然带着悲凉之感,咿咿呀呀的,诉尽人生悲欢。后来听村里碎嘴的人说,父亲是个读书人,年轻时候很有才气,但成分不好,所以跟贫农的母亲结合了。父亲祖上是书香门第,大地主,后来被父亲的爷爷一个纨绔子弟赌博、玩女人败得差多了。又在批斗中,父亲的爸爸一个老实人含恨去世了。 父亲对母亲很疏远,但对他还很疼爱。名字里“志文”,就体现了他的人生理想和追求,希望做个文人士大夫。经常一大早把他从睡梦里拎起来背唐诗宋词,读《三字经》、《庄子》、《孟子》。 但那个时候他才四五岁,对田野里玩乐探险印象更深。父亲春天的时候会亲手给他糊纸鸢,夏天的时候编蛐蛐笼子捉蛐蛐,捉萤火虫做灯笼,秋天的时候带他田里捉泥鳅,冬天的时候雪里捉鸟,烤小鸟吃。 五岁的一天夏日,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甚至还打了母亲两耳光,之后拎着个布包就离开了。这是钟志文印象中父亲第一次打母亲。以前虽然貌合神离,但维持表明上的客客气气。 母亲被打了,脸都被打肿了,跪在地上,拖住父亲的手让他不要走,却被父亲狠狠的甩开。 而他就坐在土砖房大门板背后,透过门缝偷偷地看着他们。 这一幕,永远地定格在他五岁那年,那个热得浑身淌汗,知了聒噪的午后。 后来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几天,听说死了,和一个女人在她家里喝了农药。长大了才知道,原来父亲爱上了一个城里来插队的年轻女知情。两个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女人还怀了孕。父亲找母亲和离,母亲没有同意。把这事捅到了大队里,举报了女知情不知羞耻,勾引有妇之夫,还怀了孽种。 女知情羞愤难当,投河自杀,被救起后,指责是父亲诱奸了她。父亲也不反驳,顺了女知情的意,承认强奸了女知情的罪行。 这在思想道德非常纯洁的九十年代,可是轰动性新闻。 就当吃瓜群众散场,等着成分不好的父亲被抓起来坐监狱时,突然发现二人在家中自杀。还留下一封两人共同署名的遗书,女知情承认与父亲情投意合,请求乡亲能让他们二人哪怕在乱葬岗,也要死后同穴。 这封遗书,无疑是对母亲致命的一击。父亲决绝到死后都不愿与发妻同眠,而要与那女知情相守。母亲翻来覆去地把这封遗书看了几遍后,大哭着付之于家里的柴火灶。 一病不起,躺在床上病了一个月。这段记忆,钟志文一直很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太小。他一直想不起来,五岁的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更让人意外的是,能下床后,母亲去村里卫生所看病时,发现自己怀孕了。父亲的遗腹子。 那是1990年,家里是那种摇摇欲坠的土砖房,墙上糊着报纸,下雨天屋顶漏雨,冬天屋里四处穿风。 那个时候实行计划生育,钟志文是个男孩,本来弟弟不符合要求。但村里见他们孤儿寡母可怜,父亲又与那女人殉情了。也就对母亲怀孕睁只眼闭只眼。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祈祷弟弟因为营养不良胎死腹中,也毫不影响生育指标。 那一年,因为这个事,族里的一个远方亲戚帮了个忙,替他交了学费,让他进了镇上的小学。他总记得不大点的自己背着个部队里的那种小黄书包,不好好走大路,老是调皮地走在水塘边、田埂上走。 弟弟竟然很坚强。母亲怀着孕,老是挑水,挑米,打猪草,做各种农活,体力活,竟然都没有流产。但生下来瘦瘦小小的,像个皱巴巴的小猫。 眼睛乌黑雪亮,有着完美的双眼皮,头发有点卷,长得特别像父亲。钟志文特别喜欢这个小弟弟。 他经常想给还在襁褓里的小弟弟带点有趣的玩意,就像父亲那样。一会是几只小虾,一会是一只麻雀。弟弟虽然啥都不懂,但看着哥哥做鬼脸,给他各种好玩的物件都会拍着手咯咯地直笑。钟志文抱着弟弟,同样是个孩子的他在想,以后我要保护我弟弟。 但一不小心钟志文有天就惹了祸。一个秋天的傍晚,他掉进了池塘里,咕嘟咕嘟地喝了很多水。村里的一个老单身汉恰好路过,救了他。据说捞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多亏老单身汉这里拍拍,那里打打,土法嘴对嘴吹气。救活了过来。 那一晚,这个老单身汉,就一直缠着母亲呆在家里不走,被母亲哭着用笤帚打了出来。后来发现家里少了只下蛋的老母鸡。 再后来,一岁的弟弟发了一次高烧,断断续续地去卫生所打了几次屁股针,拖得有点久,就在家里死了。母亲抱着那小小的身子哭了很久很久,比父亲死的那天哭得还要久。钟志文也是,抱着妈妈的胳膊,哭得昏天黑地。 母亲李小梅年轻的时候其实很漂亮。一开始的几年里,不停地有媒婆或者村里的姑嫂们跑来说媒。一般也就是死了老婆的男人,或者家里穷娶不起老婆的老光棍,或者那种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总之,能看上这种拖着个娃,还死了老公的都不是一般正常的男人。 这些说媒的人,吐沫横飞地说在再找个男人的好。说什么一个女人家拉扯着个娃不容易。趁年轻再找个人,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而且寡妇跟前是非多,容易出事,对孩子不好。甚至还有挤眉弄眼地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趁着年轻,有个人陪着睡,总归是不寂寞,不辜负这大好青春。 李小梅总是有些拘谨地笑着,也没有明着拒绝,只说这个要看缘分,勉强不得。这大概是对她第一次惨烈婚姻最犀利的总结——“有分无缘”。 其实那个微笑里,有多少心酸,多少勉强,已经无人知晓。 自古“有缘无分”很苦,“有分无缘”亦是苦。 第104章 最爱的人走了3(致敬母亲节) 李小梅是个要强而传统的女人。她默默地承担起了这生活的艰辛。 钟志文想起来母亲的很多的苦难和艰辛。 是的,那个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好多年怀不上,吃了好多中药和偏方。就在大家放弃希望,教唆父亲离婚再娶,他们结婚的第十年。大年初七生下了他,一个大胖小子。 那年李小梅三十五岁,虚弱地躺在炕上看着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她,笑得流出来眼泪。在那个年代绝对属于生得特别晚。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似乎对这个迟到的儿子并没有特别的喜悦。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哦,有后了。” 钟志文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村子里总有人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这些,暗示他可能是个野种,是母亲跟村里谁谁野合生的孩子。 他知道他自己不是。眉眼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造不得假,还有那孤傲、感性、书生气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父亲喝毒药自杀那年,他五岁多点,母亲不过刚刚四十岁。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他想起来孩子眼里母亲天然的美丽。那打满补丁但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衣裳,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秀发。 他想起来母亲总是一大清早给他在土灶上煮米饭,沥出米汤来,给他煮香喷喷的锅巴粥。 他想起来母亲总是剥好光溜溜的鸡蛋,加点咸菜,温柔地看他吃早饭时慈爱的双眼。 他想起来早晨去上学时,母亲站在家门口给他整理好衣裳时温柔的双手。她总是站在那里远远地挥手,每天都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老师的话。”有时候扭过头,还会看见她站在家门口遥遥地望着他。 他想起来土灶里添柴时,看到系着围裙的母亲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 他想起来母亲总是在夜里就着昏黄的灯光,给他缝衣服,做鞋子,缝书包。 他想起来母亲七八月双抢时节,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把他放在田埂边上的阴凉处吃西瓜,自己弯着腰埋头干活。烈日炎炎,晒得她满脸通红,汗如雨下,而腿上不断地有蚂蟥吸饱了血掉下来。 他想起来母亲挑着三百斤的米带着年幼的他抱着十来斤的米袋,走二十里山路去城里买新米。让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地坚强。其实母亲自己比他坚强的多。就连现在,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三百斤的米足够压死他。 他想起来母亲骑着自行车凌晨三点带着地里长的、野坡上挖的新鲜蔬菜去城里卖,想多挣点钱给他读书,而年幼的自己醒来,被窝边上母亲的位置是空的那种惊慌。 他想起来母亲做得猪油渣炒青菜的味道,想起来母亲做得蒜米炒苋菜的味道,想起来母亲做得豆瓣酱,想起来母亲腌制的雪地红和酸豇豆。 他想起来母亲听说他考上了北京大学时,喜极而泣,捂着嘴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想起来每年清明节,母亲都会去祖人坟前带他磕头,带他认祖归宗,还不忘也去给父亲烧点纸钱,洒一瓶白酒,然后哭成个泪人。 那个小小的孩子,仿佛早早地就变得懂事。在学校里他总是扬着下巴,铆着劲成为全校最勤奋最优秀的小学生,后来又是最优秀的初中生、高中生。出了学校门,却总是低头看脚尖,沿着墙角走,沿着田埂走,沿着水塘走。总是怕遇到那些碎嘴的人,听那些刺耳的话,受他们的白眼。 小小的孩子,才八岁,就知道要好好读书,要离开这个让他痛苦,让他母亲痛苦的地方。 在教书先生讲到***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家国天下、少年壮志时,他哽咽着哭出声。被老师兼班主任认定为本村今后最有出息的小孩。事实证明那个老师很有眼光。 只是老师不知道,小小的少年,只是单纯地想哭。模糊地意识到,理想不能当饭吃,而钱可以,读书可以。 他不是为了中华崛起而读书,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母亲。只是为了不被瞧不起。只是为了证明给那些践踏他和他母亲的人都看看,我可以活得比你更好。 他想起来为了凑齐他去北京上学的学费,母亲把家里能卖的庄稼、蔬菜、鸡鸭和猪都卖了,还在家族中、村子里一家家低声下气地借钱,一份份地规规矩矩地写下欠条,摁下手印。甚至被族里曾经骚扰不成的一个高一辈的叔叔,逼着跪下,才借了三千块钱。 那是2004年的三千块钱,十六年前,在农村不是个小数字。 他后来在北京除了拼命学习拿奖学金和助学金,就是周末做家教。他思路清晰,善于讲解,知识点扎实,善于启发和鼓励学生,所以在高三家长里评价很高,给的钱都很丰厚。这些钱他都寄回家给了母亲。 只是后来听说,这些钱母亲都存在一个卡里,一分钱都没有动。母亲甚至为了还钱,积劳过度,早早衰老,患上了一身病。 他也想起来,村里很多嚼舌根的妇女说,母亲在甘蔗地里被村里的某某流氓侮辱了,又说一个月黑风高的清晨,母亲去城里卖菜的路上,被几个早就盯上他的流氓给轮了,还有的说,她跟村长有一腿,不然何以解释为何村里分给她的地,不仅离村子里近,地质肥沃,浇灌便利还成整片。 这些他都不懂,更不想去听。事实上,他确实见过母亲半夜里偷偷躲在厨房里哭,见过母亲衣衫不整跌跌撞撞满脸泪痕地跑回家。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事实,还是谣言。但这些流言,还有村里孩子的歧视,变成歌谣的羞辱都充满了他的整个童年。 一个青春期的敏感少年,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这些,去谈这些。也不敢,也不能。他只是沉默地面对着这一切,就如同他的母亲李小梅,不解释,不反驳。跟后来李小梅对郝音完全不同。 有时候,钟志文暗自在想,李小梅是不是把前半辈子的怨气都撒在了郝音身上。因为前半辈子,她是个被生活,被身边人蹂躏的对象。而只有在郝音这里,她才是可以使出权威,高高在上的。 实际上,结婚之前,郝音只见过李小梅三次。 一次是高中时候,郝音碰到李小梅挑着卖空的担子到城里来给钟志文送生活费。远远地望见了,和钟志文眼神相接,都扭过头去,没有交谈。 一次是钟志文在北京大学念了八年大学,即将毕业之前。邀请母亲去北京玩了一次。李小梅买了那种最便宜的四位数的火车票,没有空调,敞着窗户的那种。在北京呆了两天,第三天就提出要回家,理由是家里的母猪要下崽离不得人。其实他和郝音都默契地知道,李小梅心疼宾馆、吃饭和景点门票钱,不想给儿子添麻烦。 那两天里,第一天,钟志文正式地把郝音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李小梅。然后两个人陪着她逛了临近的三所学府,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还去了钟志文的宿舍看了看,同他的同学尬聊了几句,问了些比较尴尬而直白的问题。被他红着脸掩饰了过去。晚上以郝音的名义请她吃了顿云南菜。第二天,钟志文有课,由郝音陪着母亲逛了天安门和故宫,拍了很多照片。只是郝音的温柔和热情,点燃不了母亲李小梅的心。 一次是他们回老家结婚。酒店很简陋,根本不及他和郝音同学婚礼豪华程度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但搞得特别的隆重和喜庆。村里所有的乡亲都来了,都来看看当年“强奸犯”的儿子,一个曾经村里最穷的穷小子,今日如何娶了个家庭条件好,名校毕业,又长得好看的城里姑娘。 那一天,母亲李小梅脸上特别的有光,笑得特别的开心。有时候,只要想起母亲,钟志文就会想起结婚那天的笑。那天的母亲真的漂亮,笑得真的开心。 钟志文脑子里又猛然地响起,除夕夜,母亲对自己的指责和苦苦哀求:“妈是不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你救这个救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不救吗?” 立即心如刀绞,眼前发黑。钟志文这才猛然惊醒,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一辆救护车正从左边路口开出。而后面似乎有警车的蜂鸣声。 第105章 最爱的人走了4(晚点写完) 钟志文傻了眼,紧急踩了刹车。面色苍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完蛋了。 车子虽然冲出去了一段距离,幸好还是凌晨6点。路上几乎没车没人。虽然差点跟救护车撞车了。倒也没有造成什么事故。 目光呆滞,脑子嗡嗡直响,停下来时,大冬天的,全身都汗湿了。 窗户玻璃外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敲了敲窗户。钟志文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摇下了窗户。 只听到交警叽里呱啦对他说了一堆,朦朦胧胧地感觉交警在说他违规上路,还超速。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否超速。看了十字路口周围的建筑物。他意识到自己开在去仁信医院的路上,还有大概十分钟路程。 他木然地把车往右转,停进右手边一条岔道小路边上。又木然地下了车。 “同志,把你的身份证和驾驶证看下。你有通行证吗?”交警掏出笔正要记下他的车牌号。“现在违规上路要扣12分,你刚刚都快开到120了,超速驾驶情节严重,相当危险。” “对不起,我有急事。”钟志文眼睛红红的,声音沙哑。 交警一边查看钟志文的证件,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越是急事,越不能违规驾驶。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安全,亲人两行泪。” 钟志文低下头,泪水掉了下来,一下子声音里带着哭音,“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后面你直接把我的驾照取消了吧。” 说完钟志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擦了下,径自走向车门。无意间,口袋里的工作证掉在地上。 交警本对钟志文这种目无法纪的行为非常生气,正要进行严重警告时。他看到掉在地上的工作证,捡起来看时愣住了。 急忙拿着工作证跑到驾驶座车窗处,敲了敲车窗,拿着手里的证件晃了晃。 钟志文有些不耐烦,但他理智地尽量压制住,“对不起,我真的要走。后面我会去交警支队接受处罚。我……” 交警把工作证从车窗递给钟志文。扶着车窗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汉子胡子拉碴,眼睛血红,面色憔悴,脸上满是深深的压痕和小红疹子。 “同志,这是你的工作证,刚刚掉在地上了,收好。你急着去仁信医院的医生吧?你把车锁好。这路边很安全。我开车送你去。” 钟志文仰起头快速地看了交警一眼,“不用了,谢谢。” “郑医生,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要不这样,我帮你开去吧。” 钟志文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下子从驾驶座直接爬到副驾驶座上。 手机开始嗡嗡地震动,不知啥时候调成了震动。 “喂,钟医生吗?您母亲的事,我们都很难过。请您节哀顺变。”对面的女护士搜肠刮肚地找合适的话表示安慰,却发现语言是苍白的。 “谢谢。我正在来的路上。”钟医生哽咽着,边上坐着交警同志,他尽力地克制着自己。 “这样的,钟医生。您母亲李小梅昨天写了份遗嘱。提出要捐献遗体做肺炎病理解剖研究。你知道的,按照程序,我们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您的母亲真的很伟大。” 感谢贴 不知不觉快25万字了。 今天特别发个帖子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读友。 首先感谢5位借《修真界出大事了》打赏的友友,我知道你们是本书的书友~ 甄甜美小仙女,10000币; 爱斯520大帅哥,1000币; 寡欢的霸巡林客大帅哥,1000币; 昕昕妈妈小仙女,500币; 朱丽叶是姜姜大帅哥,500币。 还要感谢以下几乎天天给我投票支持的友友: 寡欢的霸巡林客 一江糖水 一生永慧 风尘如就 龙翔升腾 道洵散人 蓬篙闲人 zo汉亮u 真月羽心 我是朱九妹 一上晴天 爱无须多言 鲁鲁的呼唤 阁无言 尾号65238的书友 等等(若有遗漏请在书友圈@我哦~) 还有经常帮(du)助(she)我,指出种种错别字和反常识的友友:路远他哥、爱斯520、昕昕妈妈。 还有也许在默默看书的你~ 谢谢你们,是你们的支持哦~ 么么哒! 还有在这里要推荐几本现实类很好看的书,这些书作者真实试毒了哦,写得不错。 《宁西河畔大地情》 《你好,普通人》 《油菜花又开》 《新藏线》 说实在的,在修仙、穿越、末世流行的世界里,写现实类很需要勇气。因为往往更容易单机,也特别容易被404。 还有谢谢起点的编辑们,没有把这本开篇就是武汉这样真实地名的小说给屏蔽。 第106章 最爱的人走了5 窗户外的交警见车里的钟医生拿着手机,神情压抑悲痛,虽然没有流泪,但他最近见过了很多的事,大致猜到了发生什么。 他是安康医院的医生,而他的亲人在仁信医院。唉!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但一定一定很难很难。不能照顾自己的亲人,去救别人的亲人,一定特别的煎熬。 交警叹了口气,守在钟志文的车子边上不远处。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缕缕青烟缭绕,正如他此时心中涌动的压抑和伤感。 抽了两口烟感觉好了很多,想到答应媳妇戒烟,立即拧熄了,掐掉头部一截,把剩下半支又放回香烟盒。只觉一股冷风钻进脖子。好冷啊!他搓了搓手,跺了跺脚。 内心其实有点纠结的。想起出门前老婆的交代,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也想到万一自己感染了,会造成至少全家的感染,这样给家人和国家都带来灾难;可此时这位钟医生失去了亲人,状态很差,他又不能不管。 纵容他就这样开过去,对他本人对社会都很不负责任,容易造成重大事故;可自己把他载过去,即使主动要求,对方作为一线医生,恐怕也不会同意。 眼见钟医生点火就要启动。他冲上前,重重敲了敲车窗。 钟医生有些疑惑地摇下车窗。刚刚不是跟这位交警说了,自己后面会去交警大队领罚吗?怎么又不放人了?! “钟医生,请你下车。作为交警我不能允许你继续行驶。对自己,对他人的生命安全都极度不负责任。但作为普通的武汉人,我很想做点什么。这里离仁信医院不远,我可以陪你走过去。” 钟志文此时脑子依然一片混乱,但他确实意识到此时这样的状态不是罚单的问题了。 他对交警点了点头,关好前后车窗,下了车,锁好。 两个人走得很快,一路上沉默无语。交警知道这个时候无话找话才最致命,反而沉默最好。 钟志文不时地咳嗽,他感觉头更晕了,浑身也软绵绵的,好像越来越没力气。所以总是特意地和交警拉开距离。 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荡一首歌。小时候村里打谷场上放的露天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主题曲。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当时看哭了很多人,哭声一片,包括他和母亲李小梅。 他在心里跟着这首歌的旋律,唱了一遍又一遍。 作为党员,作为医生的他,一直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此时,他真的好希望有灵魂,有来世,有另一个属于亡者没有烦恼,没有疾病的美好世界。 也许电话里的小护士说得对。母亲这一生就这样圆满了,也许去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他眼里有泪,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感到非常的压抑,却好像又有点为母亲高兴。 他说不出内心的感受。 其实还真不远,两个人二十多分钟就走到了仁信医院。 快到门口,钟志文却停下来,朝交警测过身去,望着医院的四个大字,仰着头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之前压抑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却依然是无声的。 他有些愧疚于以前自以为是地富有同情心,有些理解一些医闹事件,尽管那是不理智甚至是违法行为。失去亲人,真的会让人崩溃。行为可能不受控制转为本能。思维混乱,灵魂麻木,情绪低落脆弱。 原来,面对至亲者的死亡,是如此让人痛苦和难以接受。 交警就在不远地边上,默默地陪着他,望着他。 钟志文把手伸进兜里,却发现一包餐巾纸用光了。而鼻涕已经掉出来,弄到口罩上面了。他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给。”交警掏出来一打抽纸巾的那种餐巾纸,憨厚地说,“别嫌弃,我媳妇给我准备的。心相印的。” “谢谢。”钟志文尴尬地接过来,摘下口罩,用纸巾小心地擦干净鼻涕,再又裹上几层纸巾包起来,攥在手里。面对沾满了鼻涕的口罩,却实在感觉没法再戴上去了。 这时,边上的交警拉开外面的制服,从里面的羽绒服里的內襟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浅蓝色口罩。这是早上媳妇塞给他的。说是早上一个,下午一个。 交警一边把口罩递给钟志文,一边拉上拉链。 钟志文很感动,却没有接。交警在外执勤,可能与各种潜在患者接触。他们同样很需要保护。 “我不能拿。没事。”说着他就要强忍着恶心,准备戴上旧口罩。交警却拉住他的胳膊,再次示意他拿着口罩,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拿着!去医院里,需要个好口罩。我这早上刚换上的,新的,我老婆给我的。先走了啊!郑医生,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保重!这样她在天上才会放心。” 他把口罩直接塞进钟志文手里,小跑着走开了。 钟医生楞楞地站在那里,望着交警快速离去的背影。天越来越亮。那亮黄色背心变得更加醒目。这才想起来,匆忙间忘了问对方的姓名。 钟志文小心地把口罩用卫生纸包好,揣进口袋里。准备一会进了医院再扔进医用垃圾桶。 他再认认真真地戴好新口罩。他自嘲了一下,自他记事以来,好像长这么大,再难的日子受再大的委屈,一直没怎么哭过。最近这些日子,流了很多泪,很多泪。为病人,为母亲。 从大门到住院部的路,就像有万里长征那么远。 听着服务台小护士的轻声安慰,他恍然隔世。其实内心依然不能接受母亲已经离世的这个现实。 “钟医生,您在这里签个字。” 小护士把一份家属知情书和同意书递给钟志文。 他看着母亲的名字还有身份证号,眼里再一次湿润了,并没有落下来。 是的,这一次,母亲她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 他飞快地签上,递给小护士,不敢再看一眼。 “钟医生,这是您母亲的遗物。里面还有她的遗嘱。我们留了复印件,里面是原件。听说您也感染了,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样,您的母亲才会安心。” 他双手举起,郑重地捧过母亲的遗物,默默地在心里说:“母亲,儿子真的很不孝。没能照顾好您。现在儿子接您回家了。” 他打开透明的塑料袋,摸到了那块翡翠玉佩,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遗物。 冰凉中似乎又带着温度。 打开纸片,是一张简短的遗书。歪歪扭扭,写得似乎很艰难。 “志文:我死后你把我捐给医院,骨灰到时撒江里。你要注意身体,照顾好朱颜。你大,多让着她。代我跟郝音陪个不是,她受苦了。” 看到这些话,他很悲伤,很惭愧。母亲他很吃惊母亲一个农村老太太捐赠遗体,更吃惊她决定把骨灰撒进长江。母亲这样选择,就不用再去纠结父亲和谁葬在一处,她又被置于何处。 她将与天地同在…… 这无疑格外地决绝与洒脱。其实与他的父亲一样。 但他的父亲为了小爱,他的母亲则为了大爱。 钟志文叹了口气。 他觉得,也许母亲最后的最后,还是原谅了父亲。 ………… 1949年11月1日,阴历九月初十,母亲的生日。 2020年1月28日,阴历正月初四,母亲的忌日。 享年71岁。她走了。 第107章 再见曾经的你1 钟志文双手紧紧地攥着透明塑料袋,似乎生怕它会不小心掉落。 眼神依然迷茫没有神采。 然而远远的有个熟悉的人影,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从少年时代就遥望过千百万次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日记里,梦里,记忆里。恐怕即使大雾,只现个模糊的轮廓,他都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分辨得出来。 “郝音!” 他惊喜地脱声喊道,猛地冲上前,抓住了女人的手臂。 一个背着米色小包的戴着口罩的陌生女人困惑地望着他。 眼神里满是戒备,不是那熟悉的柔情似水。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声音沙哑而低沉,不是那熟悉的清脆悦耳。 “对不起。” 钟志文缓缓地松开了那女人的手臂,满脸的失落。 “干什么?再骚扰我媳妇,我就报警了。” 一名壮硕的男子冲上来,急急地用手在他胸口上一推。 钟志文心力交瘁,又没休息好,此时又发着高烧,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镜也被甩了出去。 他抬起头,那名壮硕的男子扶着那个与郝音相似身形的女子很快地消失在门诊部大厅。 沮丧和难过像潮水一样漫过他的心。难道,郝音的影子,真的已经在心里模糊到如此地步了吗? 此时一跌,袋子里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 刚刚住院部那边的护士说袋子里都有些啥?! 钟志文感觉突然完全想不起来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 钟志文的眼睛近视度数很深,高达800度。为了给患者做手术精密,他配了所知最好的镜片。 之前小时候家里穷,一直借着月光,煤油灯写作业。后来安了电灯,为了省电,瓦数也很低。他的眼睛也许早早就坏了,但一直没有去配眼镜。直到上高中,他到了市里面,才配了第一副眼镜,但那个时候已经400度了。后面就一直在缓慢上升,直到现在的高度近视。 现在没了眼镜,眼前一片模糊。这会又才六点多,天开始发白,还没有大亮。医院里的亮了一夜的大探照灯已经关了,此时只亮着昏黄的普通路灯。地上很多东西被笼罩在暗影里,看不太分清。 他最急着找眼镜的,那个非常易碎。现在这种情况下,眼镜店都关门了,根本没地方配。生活也许还勉强,电脑上工作完全不行。 他顺着地面,以自己为半径,仔细地摸了一圈,依然没有摸到眼镜。又凭着模糊的轮廓和直觉,摸摸索索地找到了一张纸。他以为是母亲的遗书。 拿着凑近了看,发现是一张医院的发票,好像是脑核磁共振检查的发票。 他没仔细看,只觉得刚刚在塑料袋里见过,就直接揣进了兜里。顺着又摸到了一串钥匙,还有两年前买给母亲的手机…… 玉佩!母亲的玉佩呢!那是母亲和父亲的遗物。还有那张遗嘱呢?母亲最后给他留下的文字。 他一时非常非常地慌张。 眼镜还是没有找到,但他又不敢轻易地挪动,生怕直接踩烂了眼镜。又怕逐渐多起来的人群会不注意脚下直接踩上去。 “给,你的眼镜。” 一只戴着蓝色手套的手,将一副眼镜递到他的手里。 而那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对于此时的他就像幻觉。那是他这么多年来每天都会听到,都渴望听到的声音。 那是郝音的声音。 由于刚刚才错认了别人,钟志文不太相信现在的视力和听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应激反应太强,脑神经已不太正常。 “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丢了吗?我帮你找找。” 原本站着的身影在他身边缓缓地蹲下来。 “给,这是不是你的玉佩?” 一股熟悉的幽香钻入他的鼻中。 以前他说郝音身上有一股特别甜甜的香味,让人感觉特别温暖而安定。郝音还不相信。 那种味道不是化妆品的味道,也不是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的味道。有时,郝音还笑他这样说是蹩脚的情话,虽然她很爱听。 一开始以为那是传说中的处子幽香。可结婚以后,郝音身上依然有。他一直觉得很着迷。这只能用荷尔蒙来解释了。又或者是她独有的体香。 钟志文接过眼镜,万分小心地戴上。世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一转脸,印入他眼帘的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面庞。 她瘦了,瘦了很多。戴着口罩都能感觉得到。 “郝音!” 他从她的手里接过玉佩,脱口而出。言语里带着欣喜、惊讶和一丝丝犹豫。 “怎么是你?” 郝音急急地咳嗽了一声,转过头,侧过身去,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把痰吐在里面。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已经有了几团纸片。她把脏的纸巾又装进去。显然,这个塑料袋是她特意准备的。 她还是那个她,一直都那么善良,总是替别人考虑。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郝音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他,又重复问了一句。 此时还没天亮,难道不应该在医院工作或者陪着朱颜安睡吗? 难道…… 郝音立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心里猛地一惊,剧烈地狂跳。 “因为,”钟志文哽咽难言,眼泪在眼眶地转了转,滚落下来,低下头,“因为我妈刚去世了。” “李小梅?” “嗯。她走了。” 郝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接呼出她的名字。她望向门诊部入口。 前两天在这里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第一天,他们躲雨,很多人走不掉,碰到了郑慈航,郑慈航和李小梅共一把伞走过来。第二天,她们躲雨,李小梅确诊,她拒绝了李小梅回社区的要求。一个女人失去母亲疯了,李小梅也似乎疯了。 后面就是出了车祸,她摔倒了,和李小梅住进了宾馆。护士说李小梅出现了心梗昏迷被送到医院抢救。护士告诉她李小梅被抢救过来,找到床位,已经住院了。 她不是已经抢救过来了吗?郝音一直以为李小梅因祸得福,找到床位得救了。 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这个消息,让郝音头痛欲裂,脑袋里跟爆炸一样。心里特别难受、悲伤和恐惧。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羽绒服的衣角。 第一次有一个人,那么熟悉的人,因为这个肺炎去世了。 她感觉到死神离得如此之近。而生死似乎就在一瞬之间。前天傍晚李小梅还使出那么大力气抱着自己从一张床挪到另一张床,一切似乎都很好的样子。 不自觉地想了很多。想到了平日里和婆婆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到了前天她拒绝李小梅说的那些话。想到前天傍晚李小梅跪在窗台地上的那段诡异的自白。 汗毛一阵阵竖起。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被一旁的钟志文扶在怀里。 “郝音,郝音,你怎么样?” 郝音勉强地眨了眨眼睛,不让自己睡去,虚弱地说,“我头好痛,好晕……” 第108章 再见曾经的你2 “郝音?你不能睡。坚持一下。” “我不能睡……”郝音喃喃低语,她感到后脑勺真的好痛,整个头都很痛。 作为医生的钟志文竟然有一时间的慌乱。他好怕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跟母亲一样突然闭上眼,离他而去。 无法承受一天之内失去毕生最爱的两个女人。钟志文感到自己真的不能再失去郝音了。 钟志文的惊慌也仅仅只有一瞬间。他立即恢复了医生的专业素养,冷静下来。他掐了掐郝音的人中,再简单按压了一下中医里缓解头痛的穴位。 郝音幽幽地醒转了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 钟志文却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睛,准备抱起郝音去急诊室。也在放弃寻找的一瞬间发现了掉在树丛里的遗嘱,他把那张纸随手往兜里一揣,抱着郝音快步走向急诊部。 好不容易到了那边,值班的小护士又告知医院已经紧急建立了急诊中心,在大楼的另一侧。让他们去那边就诊。 钟志文恨不得自己是个肌肉猛男,此时能抱着郝音快点跑过去。他自己都很虚弱,头晕脑胀,也刚到有些头痛。浑身乏力,脚步虚浮,抱着郝音踉踉跄跄。几次都差点脚软跌倒,却总是靠着毅力,咬咬牙坚持着。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好几次郝音都低声对他说。 “不行。”钟志文一边喘着气,一边把郝音又往上掂了掂。 “你抱不动我的。” “别说话了,休息。我抱得动。”钟志文咬了咬牙,鼻息很粗重。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也要晕倒。 “你不觉得很像我生豆豆那天吗?” 郝音没有听钟志文的话保持安静。她虚弱地笑了笑,又是幸福又是心酸。她的心很痛很痛。因为脑袋疼,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变成一片空白。却又像很多濒死者描述的临终前一样,一幕幕地自动回放着那些重要的过去。 “嗯。”钟志文眼睛红了,声音有些发涩,心里愈发地感到内疚。 “听话。不要说话了,闭上眼休息。” 郝音很喜欢小孩,其实结了婚以后就想要的。那个时候,钟志文和郝音与她的父母住在一起。他和郝音的父母相处的还好,也不反感和我岳父岳母住一起。 但他更想要自己买套房,把母亲李小梅从乡下接到一起住,再考虑生小孩的事。 在他们刚回武汉第一年,月经期第三天仅此一次竟然就怀上了。但他们没有告诉双方父母,商量了一下打掉了。 毕竟他们两人都是刚进单位,面临融入单位,评职称等年轻人都面临的事业压力。而且那个时候郝音在经济学院经常要出去调研和出差,钟志文又经常加班。虽然郝音百般不舍,考虑过不要事业要家庭,生下孩子缓几年再考虑评职称的事。 但有个现实摆在他们面前,如果要凭他们自己买房,钟志文一个人的薪水远远不够。同时她毕业于名校,无论自己还是家人还是学校领导对她在学术方面的发展都抱有很高的期待。 于是,她一个人去医院冰冷的手术室流着泪流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钟志文本来请假陪她去的,但那天被领导临时安排了几场重要而复杂的手术。 在进手术室之前,她还给钟志文发了条信息,说她不想做流产了,她要生下来。久久没有回音,她以为他默认了。直到出了手术室,才收到手术间隙钟志文发来的一句“好,我们一起面对。” 只是已经太晚。 于是他们三十岁才开始计划生孩子这事,已经距离第一次流产已经两年多了了。房子也买了,他们搬进了自己的小窝。 其实他们自己并不着急,婆婆李小梅急。她怕郝音跟她一样不孕。于是找了很多中药和偏方给郝音吃。 有时候有心插花花不发,这个时候偏偏怀不上了。小夫妻两人对之前流产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所以他们倒不是很着急。只是本是情到浓时自然的事情被整出了使命感和功课感,两个人都感觉兴致缺缺。 终于有天两条杠升级了,接着开启了漫长的保胎之路。总是不断地见红和腹痛这样的流产预兆。于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郝音几乎完全躺家里床上保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听说是因为第一次流产,后面就容易习惯性流产。 后来又比预产期提前快三周破了羊水,刚好那天钟志文在家。就像今天这样,他明明不是个很强壮的人,愣是一路稳稳地抱着大腹便便的她从家里到车上,从车上到医院。但后面钟志文又因为工作,紧急地离开了,没能在医院一起等到豆豆的降生。 尽管这样,钟志文抱着她和肚子里孩子走过的那段路,也许是这辈子走过的最幸福的一段路。还有什么比相爱的两个人迎来他们爱的结晶更幸福、更让人期待呢? 那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来之不易的一个孩子。她就是豆豆,他们的小天使和开心果。 那段路其实也算生死攸关,毕竟是早产这样的情况,而且郝音家里有产后大出血的遗传基因。 但与此时的痛苦、恐惧、愧疚等等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那一段路带着幸福和希望。此时的这段路带着太多的未知和复杂。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呢? 想到这些,郝音心里一阵绞痛。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氤氲出水汽,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可是,我怕来不及。” “不会的,阿音。你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别瞎想。乖。” 这段话说得太长,钟志文都快岔气了。他和郝音一样,也想起来关于他们的两个孩子,他们可爱的豆豆,还有他们许许多多的美好时光。 这些事情都不能想,一想,钟志文就被懊悔和痛苦所窒息。 郝音端详着钟志文的脸庞和眼睛,在心中描摹他的眉眼,忽地把两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喉咙里有些哽咽。 “志文,可是有句话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钟志文一下子愣住了,郝音的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不伤害她。 “你一定会平安的,郝音。一定会的,相信我。”钟志文抱紧了郝音,定定地看着郝音的眼睛,几缕刘海遮住了她光洁的额头。 “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也许我错了。” 郝音扭过头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下来,打湿了钟志文的袖子。 如果即将死去,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否还重要? 第109章 再见曾经的你3 (5月15) “阿音……” 钟志文听到那句“我一直都相信你”,心里很不是滋味,伤感而又心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和郝音一样,他抱着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他们从高中开始,这十几年来所共同经历的一切。 如果说之前有很多迫不得已。这几天和朱颜的卿卿我我,那个妖精般的女孩子开始进入他心里。很多事情,他也不再是勉为其难,而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对郝音,这个曾经陪着他走过最灰暗日子的结发妻子,再也做不到问心无愧。 他很纠结要不要告诉郝音他最初离婚跟朱颜在一起的真实原因。又觉得即使告诉她,解除了误会,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所有的解释和道歉都已经于事无补。也许有些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更好。 这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从母亲李小梅学到的处理方式。不解释,不反驳,让时间治愈伤痛,让时间埋藏所有的秘密和不堪。 他和朱颜已经领证结婚了,如今还产生了真感情,不管那叫不叫爱情。无论是法律还是心理上都对朱颜和孩子已经有了责任。 有些错只会一错再错。一切的一切无法再回头了。他心里这辈子恐怕到死都放不下郝音。作为初恋,作为妻子,作为豆豆的母亲,她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里。 但一切的一切哪怕再心痛,再舍不得,却又没有办法再继续藕断丝连,脚踩两只船,同时伤害两个爱他的女人了。 “你真的爱她吗?” 郝音转过头泪眼朦胧,目不转睛地望着视线里的这个男人。这个从十七岁一路走过来,走过一路繁花,青春最美好日子的男人。 “嗯。” 钟志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别过脸去,不敢再看郝音。 “阿音,对不起,我是个人渣。只希望,”钟志文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泪一下子涌出来,心头在滴血,“只希望你能治好病,快点好起来。忘了我,重新开始生活。忘了我吧。就忘了我吧。” 他抬头看见了“急诊中心”四个明亮的大字,本已力竭,此时又平添了几分力气。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钟志文低头看着郝音正在流泪的侧脸。他想说,他曾经深爱着她,现在还深爱着她,却无法说出口。说出来就是虚伪,就是矫情。 他简简单单说出一句,“忘了我吧”。他叫郝音忘了,却让她如何能忘?! 这句话低沉而缓慢,在郝音听来却如此的刺耳。岂止是一把尖刀直插入她的胸口,更像是万剑穿心,千疮百孔。 如果这世间有一种爱叫刻骨铭心,那么就是他和她。 这么多年,所有的一见倾心,日久生情,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却就在这么几句话间画上了句号。 这是他和她的初恋。曾以为就这样,一生只爱他一人,与他海枯石烂,白头偕老。 就这样一段被高中、大学、研究生们羡慕了十几年的感情。如此仓促凄凉地结束。 难道感情真的抗不过时间吗?男人真的都喜新厌旧吗?曾经所有的付出和坚持,都是一个错误吗? 仅仅出国一年进修,仅仅一年啊,再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郝音一直以来都想听他一句解释,哪怕真实残忍。然而此时只听到这句“嗯”,已经让她崩溃。她再也不想知道真相和更多细节了。 变了的心,转身远去的人。一切已经无法回头,更不需要理由。 郝音泪水如缺口的堤坝,默默地流个不停。心痛得让人窒息,头痛得让她炸裂…… 她知道,也许从今天起,她才真正地决定死心,真正地决定放下他。虽然真的很难很难。也许要用尽一生的时光来放下,来遗忘。 钟志文看着她痛苦憔悴的模样,心中疼痛不已。失手一滑,腿下一软,差点再次站不稳而跌倒。 郝音就势从钟志文的怀里滑下来。慌乱之中不小心重重地碰到了她的后脑勺。钻心的疼痛让她大声痛呼。 郝音眼前一阵发黑,根本站不稳。钟志文急忙地扶住她,生怕她摔倒。 郝音却连连把他推开。似乎是想决绝地回应他刚才的那句“忘了我吧”。从此以后,谁也不是谁的谁,就像此时此刻这样分开吧。 “郝音,别逞强了。你的头怎么了?”钟志文心急如焚,任郝音如何挣扎,都死死地扣住她的手,把她爱怜地揽在怀里。 医生的职业习惯,让他猛然想起来母亲遗物中的那张发票。他单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匆忙看了一眼。病人的姓名那里赫然写着“郝音”两个字,做的检查项目是脑磁共振,平扫和加强。 “郝音,你的头怎么摔了?怎么需要做核磁共振。不早点告诉我?” 钟志文猛地一惊,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也不等郝音同意,就打横把郝音再次抱起,往急诊中心跑去。 “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郝音感觉自己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浑身发软,昏昏欲睡。这几天她一直这样,还经常眼前发黑。 “阿音,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钟志文咬紧牙关,把郝音抱上急诊中心门口的台阶。他双眼通红,脖子上青筋暴出,此时可以说是强弩之末了。 每一级台阶他都走得小心翼翼,艰难异常。 跨上了最后一级台阶,钟志文浑身大汗,衣服全都又汗湿了一遍。正要舒一口气。准备把郝音放下来,扶着走进大厅。 脚下好像有水,溜地一滑,两人齐齐向前扑去,摔在地上。 钟志文完全顾不上自己,心里只有不能再摔伤郝音的一个信念。 他左手和手臂竭力拖起郝音的脖子,右手本能地往下一撑。左腿跪起撑在地上。就这样几乎结结实实任自己摔到地上。 只感到身体多处一阵闷痛。 郝音也被摔痛闷哼了几声。 “阿音,你怎么样了?”钟志文焦急地打量着郝音浑身上下。 “头被撞了没有?” “没事。”郝音浑身也被汗湿了。她的头被钟志文保护得很好,确实没有被撞到,但被他的手给硌到。后背和屁股也摔得有些疼。 “你扶着我走吧。” 郝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是这样逞强和自以为是。明明他自己也病了,又刚刚深受沉重打击,根本没有力气抱起她。非要不听劝告,一意孤行这样做。 他还是这样的护着她。即使自己摔伤,也要竭尽全力地护着她。只是,再怎么护着。平生最大的伤害,却还是他给的。 “好,我扶着你。”钟志文顾不上自己的伤,扶起郝音,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歉意和担忧,“头是不是很痛?都怪我不好,真没用。对不起。” 郝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搭着钟志文的胳膊,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 他还是这样自卑,习惯性自责,把什么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个曾经那么那么熟悉的男人,在郝音眼里却变得如此如此的陌生。 如果真的有来世。那便许愿,志文,我们从此以后的生生世世再也不要相见。 再也不见吧!永远都不要再相遇。 郝音的泪忍在眼睛里滚了滚,终究还是再次落了下来。 第110章 再见曾经的你4 急诊中心里面依然很多人。虽然算不上人声鼎沸,但也充满了各种嘈杂,咳嗽声、哭声、呼噜声、争吵声…… 头痛让她脸色苍白,心头一暗,两腿像灌了铅一样。 恐惧攫取了她的心脏,灵魂似乎都被抽离。 感觉这道门,就像鬼门关一样。她扶着钟志文的胳膊,似乎一抬腿,就跨进去鬼门关半边身子。 “阿音,别怕,有我。” 钟志文托住她身体左手在她的臂膀上按了按。 “我……我真的很怕。”她的声音在颤抖。 “别怕。来,我扶着你,你坐这里吧。我去问问前台那边。” 郝音的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钟志文的臂膀,不让他离开。满眼泪花,极度脆弱。 之前都是陪李小梅过来,虽然害怕被传染,但根本无法感受到作为患者,这种排不上床位,面对非冠肺炎治疗结果未知的那种透骨恐惧和绝望。 很多事情,真的不到自己身上,是没法真正地理解。那些感同身受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只有自己也得了这病,感觉死亡的威胁,才能明白,那些狂乱求生的举动,真的只是人的本能。 她在难过中,也理解了这些天来重症中的李小梅,做出的那些自私和疯狂的举动…… 想活下去,多么地卑微。尤其如果有牵挂的人或许事。 郝音此时也很怕很怕死……但谁人又不怕呢?! 在真正的生死威胁面前装清高,乃至舍生忘死,真的好艰难…… 她既不知道自己后脑勺到底严不严重,也不知道自己肺部感染的程度到底如何。反正从那天到现在脑袋一直从内到外一直都很痛。 昨天休息了一天,吃了些药。呕吐和腹泻都有所缓解,但那也因为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没货,自然没得拉。 吃不下东西没胃口,稍微吃一点嘴里又味如嚼蜡,像吃沙子一样,还老恶心想吐。也不敢勉强吃太多,怕吃多了又吐出来。其他时间就是绞尽脑汁地把各种药在不同的时间吃下去,不吐出来。 什么时候吃饭也成了一种负担……享受食物的美味成了奢侈…… 她担心这样下去胃里没有东西,抵抗力不行。所以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开始吃复合维生素片。早上也吃好了才出来的。那维生素片还是她大年三十夜里给李小梅买的,被李小梅带到宾馆来了。 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她发现老外很多有吃维生素的习惯,也推荐她吃,说是可以增强抵抗力,保持旺盛精力。她也吃了段时间,发现很多方面确实有很大改善。 除了维生素片,她还一直遵照护士的要求,吃了退烧和抗病毒的药,虚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但温度一直降不到373度以下。总是在376度以上,还老忽高忽低。一会儿降了点下去,半夜又升到三十九度。心情也随之起起落落,升起希望又失望,反而加重了悲观担忧。 此时,她非常的虚弱,两腿发软,眼前发黑,险些又晕过去。原本因为李小梅的过世,她不准备告诉钟志文自己后脑勺摔了的事情,此时却意识到为了活下去,为了亲人尤其是豆豆,她必须如实地告诉钟志文一切。 “志文,你别走。我很害怕。我还有豆豆。我必须要活下去。豆豆还在家等我呢。她已经没有爸爸陪伴了,不能再没有妈妈。我答应了她十四天后回家看她的。” 郝音死死地抓住钟志文的衣袖,泪眼婆娑。女儿豆豆是她最大的软肋,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大的责任。 “志文,我,我的后脑勺前天摔伤了。”郝音哽咽着,还是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她从小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诉苦和表功。这点与弟弟郝乐完全不一样。一分的功劳会被他吹成十分。 “就是前天下雨,我往后一仰,后脑勺着地,就摔伤了。” 郝音眼睛看向别处,一瞬间又改变了主意,求生的欲望此时占据了整个脑子。 “其实也不是。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想活下去,为了豆豆我必须要治疗,我要活下去。那天好像一辆车开过来,要撞到你妈了。然后我抱住她倒在地上。后面我就不记得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段似乎是她特别痛苦的回忆。后来才知道,其实这就是轻微脑震荡脑内淤血造成的。刚说完这句,她的脑子像炸裂一般地痛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痛苦地双手抱着脑袋。 “我知道阿音。你别再回忆了……这……这是脑震荡的表现……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真的好傻,阿音……” 钟志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愧疚和感动,抱着郝音哭出了声。 郝音为他母亲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无地自容。 自己的妈妈自己知道。性格比较极端,自私多疑,自尊心又很强。郝音从前受了不少李小梅的气。但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去调和两人的矛盾。 那是他的母亲,那么艰难地抚养他长大,培养他到今天。他一直都知道,很多婆媳间的问题是李小梅多年来的创伤的累积和爆发。他只能开导,只能安慰,只能两边讨好。但婆媳自古天下难题,更是男人的噩梦。基本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郝音作为前儿媳竟然从除夕夜一次又一次地以德报怨,不顾性命地相救。他何德何能,祖上做了多少好事,积了多少阴德,才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而他竟然因为自己的过错,把这样的好女人给弄丢了,甚至无情地伤害了她。 此时他才明白母亲遗嘱的最后两句的含义,替母亲给她道个歉。母亲想必临终之前懂得了郝音为她做的一切,付出的一切。 “阿音。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问医生。你的病例在这个包里吗?”钟志文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外套,铺在地上。把看起来傻愣愣的郝音抱起来,放在上面。 拿起郝音带着的包包,里面只有一些药物、一包饼干、一个保温杯还有一个充电宝。那保温杯还是买给李小梅用的。此时看到有些触景生情。翻了半天,没有看到她的病例。看来她还完全没有来做过任何检查。 这时,手机响了,朱颜打来了电话。钟志文看着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眉头紧皱的郝音。他犹豫了下,拒接了电话。 再也顾不上什么斯文和君子风度,几乎有些蛮力地挤过一个个病人,终于挤到服务台前。钟志文与忙碌着的护士眼神短暂地相遇,一瞬间莫名地熟悉。 “请自觉排队!大家都很急,所以更不能插队。” 很官方也很诚恳的一句话,此时听在钟志文耳里却很讽刺。 很多话,很多事,真的都看你处在哪个位置,哪个立场。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前几天,他和他的同事们面对人挤人的门诊楼和急诊楼,也是这样无奈地劝慰那些焦躁绝望的病人和他的家属。 他知道医院和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都真的真的尽力了。 其实没有办法也包括患者…… 他们为了能活下去,尝试着做各种垂死挣扎和努力…… 第111章 再见曾经的你5 “先去门口那边量体温,登记拿号。再到这边来排队。” 护士一边询问着眼前病人的情况,做着一些登记和初步筛查。 “没听见吗?这里是发热门诊。先去做体温检查登记。核磁共振结果可以去门诊那边打印。” 小护士埋头继续处理眼前的这位患者,对插队的钟志文态度有些不耐烦。 钟志文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继续说。现在这样纠缠不罢休正是医护有点反感的一种情况。 “患者有发热咳嗽等高度疑似症状,也接触了确诊患者。但现在有个紧急情况,患者见义勇为救人可能把脑子摔坏了。现在有些意识模糊,头痛严重。根据我的判断,她可能有脑震荡。无法判断是否有颅内出血及严重程度。” 钟志文逻辑清晰,娓娓道来。小护士一愣,抬起头,“你也是医生?我怎么感觉认识你?” “是的,你好,我确实也是医生,叫钟志文。” “钟志文?钟医生?你们医院……”边上的另一个护士手拍了拍她,小护士顿觉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们这边是发热门诊,主要收治肺炎患者。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需要先拍片子,但也不一定处理得了。” 排在最前面的是四十来岁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大声说,“烦不烦啊,排队啊!医生怎么了?医生就可以插队了吗?医生不应该不怕死,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吗?” 钟志文和护士站里面的三位护士听到这句话都呆住了,有些尴尬,但立即又恢复了常态,笑了笑递了个眼神,算是彼此小小的安慰。这样的患者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见得多了。 排在第二位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他实在听不过话里的刺耳,猛地咳嗽了几声,硬是懑了回去。 “医生就不是人吗?就该死吗?没有医生谁给你治?你这种人怎么这么没觉悟。没听到人家说吗?见义勇为把脑子摔坏了,现在很危险。比我们的情况都急,让下怎么了?!” “就是。真是没素质。”边上有几个人随声附和。但多数人都保持沉默。 钟志文在内的几个医护都对这个老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排在第一位的患者脸被气得变色了,大概也觉得有些理亏,但仍然不肯示弱,大声嚷嚷,“谁高尚,谁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去后面排队!别嘴巴上前,搁在别人身上。哼!” 刚刚附和的几个人纷纷不做声,把脸别了过去。能排到现在靠前的位置,几乎都从半夜三点多开始占位。这个时候让出去,再从长长的队尾排过来,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真的没这个时间和精力。 排在第二位大爷和第三位的年轻人,都有些犹豫。都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队伍看了又看。他们都出现了胸闷和呼吸困难的窒息感,都已经高烧39度好几天了。 “我让吧。”一开始发话的老大爷又猛地咳嗽了几声,几乎背过气去。他对着钟志文指了指自己的位置,就要离开队伍往后走。 老伴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如今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他虽然憋气憋得真的很难受,但好像又有点看破的意思。 “等等,爷爷。还是我来吧。” 后面的年轻人喊住大爷,下意识地把背包往上掂了掂,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羞涩地说,“我毕竟是年轻人,身体好。” 钟志文被他们的大义深深地感动了。这个时候前面的那个妇女已经登记完毕离开了位置,有些赌气地看了后面的人两眼。这两个人以实际行动回懑了她,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充什么能!死了都没人记得。(土话。意思不是不要逞能。)” 然后甩开膀子拉着边上一沉默的年轻男孩走开了。 这个时候老爷爷和年轻人的谦让,打破了刚刚中年妇女带来的郁闷和失落,温暖了在场所有人尤其医护人员的心。 钟志文喊住走了几步的老大爷,又朝郝音方向不放心地看了几眼。 “大爷您别走。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我就想查个脑核磁共振的结果。只要一会。前天在这里做的。名字叫郝音。一会去门诊排队就好。” 钟志文想对老爷爷鞠一躬,又觉得这样的环境下不合适。只好又说了几遍谢谢。 小护士根据姓名和身份证信息很快查到了郝音的报告,并打印出来递给钟志文。 “看起来还好,结论上说,没有阳性。”说完,小护士眼神里有些担忧,“你也保重。” “你们这边怎么样?” “目前还没有感染。有个医生的太太在隔壁的仁明医院被确诊了。对了,你母亲是不是叫李小梅?前天晚上送过来的。现在怎么样了?” 钟志文突然被问到母亲,心里一痛,低声说了句,“她过世了。” “啊?!钟医生,你,一定节哀顺变。多保重!” 前天晚上李小梅送来急诊室的时候,小护士也在。所以她知道李小梅的情况很紧急很严重。这两天八成被医生们想尽办法从鬼门关又来回来了。但终究基础病比较多,又发生了大面积心梗,还是没能留住。一时也真不知道该说啥好。 因为就如同她,此时家里出了任何事,她也一样没办法丢下工作,丢下责任,做个逃兵。 钟志文快速地扫了下核磁共振报告,心里也稍稍一松。至少报告显示没有明显大面积脑内出血,微出血灶也可能有。但应该是轻微的脑震荡。郝音现在的头痛头晕症状可能跟肺炎也有关系。 “我先走了。谢谢你。”钟志文拿好报告,又对边上的两位好心人再次表示了感谢。 他心里也有了对接下来安排的主意。当然前提是,朱颜那边平安无事不出现意外。 仿佛知道他的打算,朱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钟志文对错失跟母亲最后的通话还是耿耿于怀。但又怕朱颜一个人出现什么状况。电话响了一会,才接起来电话。 “喂,老公……我肚子疼……我好害怕……”电话里传来朱颜抽泣的哭声。 钟志文停住了脚步,望向郝音。实在是太糟糕了。他最担心的最坏情况好像要出现了。 “肚子有多疼?还有其他症状吗?” “我也说不清楚,应该没事吧。不过好像有点粉丝分泌物。你还在医院吗?不用担心我,你慢慢来。跟你妈妈好好告别,路上开车注意安全。爱你,老公!” 说完,不等钟志文回答,朱颜立即挂了电话。她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其实压根没觉得疼。 但她确实感到很伤心又很生气。刚刚钟志文根本不管她的感受径直走了,把她一个人光着脚穿着睡衣锁在门外。她一个快要生的孕妇就这样衣着单薄,光脚跑到楼下前台请服务生帮忙重开房间。 当然她也害怕钟志文因为今天母亲的事不理她了。 于是就想努力地装可怜,装懂事。她想钟志文这么有责任心,一定会心软回来照顾她。 他自己不也说了,孕妇感染了非冠肺炎很危险吗?自己这样假装出问题了,也不算骗吧…… 本来脸上挂满了泪痕,此时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要钟志文回来,她就一定有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着了凉,她猛地打了几个喷嚏,咳嗽好像也严重,头也开始痛起来。 量了量体温,387度。 她一阵心惊,在被窝里抱着身体,缩成一团。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好害怕,就算死掉,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112章 艰难地抉择1 “朱颜!”钟志文想要再仔细问问朱颜的情况,再想跟她沟通请同事去帮忙看她身体状况。电话却被挂断。他已经习惯了朱颜这样毫无预兆地挂电话。也许也习惯了朱颜这代人的自我和散漫。 他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他知道自己已经确诊,是个活动的传染源。应该立刻、马上自我隔离,切断感染链。不应该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除非必要地治疗及住院。就包括之前抱着郝音来到这人群拥挤的急诊中心。 可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爱的人,他的家人已经感染了,孤立无援,相当危险,他又该怎么办? 一个孕育着一条即将来到世界的生命,也是因为他才被感染肺炎。一个脑震荡还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被感染也是全然因为帮忙照顾母亲。 到底该何去何从?该如何取舍? 他的内心受到了无比地煎熬。这跟忠孝难以两全的困境几乎一样。更让他难受的是,两边都需要他。而他此时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公。已经不能那么光明正大地照顾郝音了。 朱颜她已经35周多,确实随时可能会生产。更别提已经接受感染孕妇的单位提供的经验。非冠病毒可能会在孕妇中后期带来严重乃至致命影响。 这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啊。早上自己匆匆出来,真的不知道后来朱颜自己在房间怎样了。如果真出现了腹痛乃至异常分泌物,潜在危险不容小觑。即使让同事帮忙去查看,这里面的风险和责任同事根本没法担当。更不知道,朱颜会不会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做出任性而过激的事情。 这份沉重和纠结压得他喘不过气,连走路的脚步都带着沉重和蹒跚起来。 走到郝音面前时,钟志文几乎也要晕倒。某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样死掉算了。这样就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和折磨。但更多地思考在分析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办。 郝音此时半靠在墙壁,坐在钟志文的羽绒服上,正在缓缓地吃着苏打饼干。散乱的刘海看起来很油腻,盖住了大半的鹅蛋脸。紧锁眉头,嘴角往下,似乎要哭了一样。神色极为困倦。 这跟平日里习惯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神采奕奕的坚强女子判若两人。 她看起来那么的虚弱,那么的疲倦,那么的无助。 钟志文蹲下来,呆呆地望着她的脸,望着她吃东西,心痛得无法呼吸,喉咙却像失去了声音一般,说不出任何话语。 他想伸出手,帮她把刘海拢一拢,不要挡着眼睛。郝音似乎感受到他手的温度。睁开眯着的双眼,把饼干递到他面前。 郝音感觉喉咙里干的厉害,饼干沫沫似乎卡在喉咙里了,又卡在气管里了。让她几乎要卡得个半死,呼吸不过来。捂着嘴,猛烈地咳嗽,直至咳出眼泪。 钟志文手足无措地拍着郝音的背,像个青涩的小男生。 “帮我去倒点水。”郝音嘶哑着说。 “以后别吃这么干的东西了。” 钟志文又想到了郝音这几天都住在宾馆,没有太多选择。饼干也是目前能买得到又方便携带的干粮。吃面包牛奶之类的总不现实。自觉说错了话,感到有些不安。又拍了拍郝音的后背,从郝音包里找出保温杯。 “阿音,以后吃饼干,记得一定要边吃边喝水。” 说完,拿着保温杯急急地跑去找附近可以打开水的地方。 郝音呆呆地没有说话。她现在不敢点头,因为点头好疼。顺手用手背擦干了又悄然掉落的泪水。 以前半夜口渴,只要他在,便自然地喊“老公,给我倒水喝。”无论是刚睡,还是睡得正香。无论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他便会起身去客厅倒一杯温水给他。后来为了让她能随时喝到刚好合适的温开水。每次睡觉之前,他都会去检查下冷水壶有没有凉水。 人为什么会这样傻。分开了,老会记得那些开心的让人感动的小事,记得那个人的好。这样岂不是更痛苦,更无法放下? 郝音好想好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她这会儿在医院里好想他们。好想好想把这么多年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爱、感谢和歉意的心里话都一一说给他们听。 她刚刚在昏昏沉沉中想,回酒店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写遗书。给父母,给弟弟,给豆豆。 她想到了三十岁复旦大学副教授于娟被确诊癌症后写的《此生未完成》。 想到豆豆今年四岁,还有十四年考大学,十八年考研究生。父亲母亲今年都六十八岁,还有二十年米寿。想起答应今年五一陪父母去海南三亚玩,想起答应豆豆要去海洋馆,去迪士尼,去北京爬长城看升国旗。想起答应弟弟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去逛逛传说中的文艺青年聚集地798。 还想到自己写的两本书才写到一半,远远还没有大结局。虽然是个扑街作者,没有什么粉丝。但答应了经常留言评论的读者们,只要有一个人看,就绝不太监,不弃坑,不草草结尾。对了,还新开了本《神仙别走》,才写了个开头。 投出去的几篇英文论文还没有消息,还有两篇初稿没有投杂志。还有五个研究生没有毕业。指导的六个本科毕业生论文还没有看。几个部级课题还没有结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社会科学基金还没有申请上。还有好多感兴趣的论文题目还没有写。 想不过来了,太多太多。还有好多好多美食没有去品尝,好多好多美景没有去看看,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事没有去体验,好多好多想见的朋友没有见一见。 越想越脑子痛得炸裂,却又情不自禁地去想。这也许源于人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 如果明天就死去,你最想做什么?最后悔没做什么? 郝音的泪无声地流了好多好多。她很留恋这个世界,很留恋这么多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她不想离开。 想到这里,一下子鼻涕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她手忙脚乱,顾不得手上脸上的鼻涕,从口袋里抓出一大包餐巾纸,十分狼狈地擦起鼻涕。边上的人都有些恐慌地尽可能地避开得远些。 这时郝音的手机响了,显示是“妈妈”。 这么早,怎么会打电话?! 郝音赶紧把鼻涕弄干净,立即摁了接听键。她决定要像小时候那样对父母诚实,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妈。” “你怎么了?是哭了吗?怎么在抽抽。”知女莫若母。郝音妈妈丁晚香听出了女儿的不对劲。 “没,就是鼻子有点堵。刚刚吃饼干呛着了。” “你在哪里???我跟你爸爸一晚上没睡。我们商量了一晚上。你爸爸说了,如果你真是那病。他就去求他的老战友张叔叔。他儿子在平安医院当副院长。多找个人,多条路。” “不用了,妈。我这会在医院。现在找关系也用处不大。都是指挥部那边统筹。”郝音才说两句又猛地咳嗽起来,都快背过气去。 “郝音,你怎么样了?你这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急死我了。我现在就给郝乐打电话。让他不要搞什么志愿者了。先把自己亲姐管好!” 第113章 艰难地抉择2(挖个坑,晚点填) 郝音听她母亲说要喊弟弟来,一下子急了。她现在因为一时心软感染肺炎已经够痛苦了,哪里能放任家人因为自己感染! “妈!千万不要郝乐来。医院全是人。他去年本就大病一场,底子不行。只要跟我接触,只会被感染。坚决不行!” 说完,郝音强忍着喉咙里煎熬的痒感,捂着嘴,小声地咳嗽着。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能行?那就我来。我天天跳广场舞,吃你买的维生素,身体很好。” 郝音心中一股暖意,眼眶又滚出泪珠子。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个世界无论别人怎样对你,目前都会生死度外,护儿女周全。尤其妈妈喊弟弟来照顾自己。都是孩子,没有一点重男轻女,厚此薄彼。这点与特别封建的前婆婆李小梅截然不同。 “妈~你这样子都让我想哭。医院这么危险,我八成已经感染,你就更不能来了。你来了,爸爸和豆豆怎么办?” 丁晚香含着泪与老伴郝国立双目对视后,柔声说:“傻闺女,我当然和你一起住宾馆。你爸和豆豆就在家。你爸也同意这个方案。不信,让你爸跟你讲。” 丁晚香说着就把电话递给了郝国立,就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泪,为傻女儿心疼不已。他们此时还不知道,郝音脑子摔坏的事情。不然绝对不跟郝音商量,就跑过来了。 郝国立毕竟是个军人,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更是主心骨。虽然夜里他也偷偷在洗手间抹过眼泪,但此时却克制住自己感伤和痛苦尽量用平和的语气与女儿谈自己的看法。 “郝音?郝音你在听吗?怎么哭了?坚强一些,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