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偶天成》 第一章 百鬼夜行 当年城阙山河破，望断铁马金戈。苍颜乱世鸣鼓瑟。千仞犹唳鹤。忽闻鬼悲歌。 ——杜若予微《几度云荒》第一卷人界篇 * 适才入夜，乌巷一如往常，寂静得令人不安。 “鬼……鬼啊！！！” 突然，一声肝胆俱裂的凄厉嘶喊划破夜空，在整条巷子里久久回荡。 发出这声叫喊的苏二，此刻正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巷尾角落里。惊恐的盯着那张青灰色、没有眼鼻、不断向他靠近的怪脸，无助地哭喊着：“公……公子，等等小人！救……救救我呀……！” “嘿嘿……”绝望的叫喊中混杂着诡异断续的笑声，那声音雌雄莫辨，时隐时现，令人毛骨悚然。 连滚带爬的苏梵听到这阴恻的笑声，霎时浑身寒毛直竖，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而苏二仿佛被下了定身咒般，颤抖着缩成一团，一步也无法挪动。 此刻，他终于后悔，不该成天跟着公子胡作非为，然而后悔却已经太晚了…… 这乌巷，是辰洲阴气最重的地方，几乎全城的寿财铺都集中开在此处。每逢夜幕降临，整条巷子极少有行人。因此，这里也是辰洲城里出了名的藏污纳垢之地。 平日里，苏二便时常跟着苏梵出来晃悠，胁迫一些平民家的姑娘来此嬉闹。 今晚，二人刚走进巷子，远远便看见一名身着白衣的长发女子，那背影，着实令人垂涎。这样的机会，主仆二人怎会错过？自然是要上前调戏一番。 可谁知，待那女子转过身来，却露出了一张青白色的怪脸！整张脸上没有眉眼，没有鼻子，只有一张无比诡异的，黑色的嘴！ 反应极快的苏梵见状，立即调头就跑，而苏二却因愣了愣神，瞬间被“女子”缠上了！…… “呵呵……”女鬼转眼来到苏二面前，巨大的嘴里漆黑一片，仿佛一个合不拢的无底洞！森然寒气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公子喜欢奴家？奴家也喜欢公子……” “不、不……别找我……我不是公子、不是！我只是公子的伴、伴读……”苏二吓得紧闭双眼，哆嗦着身子，胡乱摆着手。 “快看呐，奴家的兄弟姐妹都来了，公子这便与奴家拜堂成亲吧？” 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掰开双眼，苏二不得不朝着女鬼所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那家寿财铺的大门不知何时敞开了，屋内正中央，对着大门的一具棺椁，俨然成了地狱之门！ 阵阵黑雾翻涌，一只接一只的鬼魅源源不断的，从那棺椁里爬出，密密麻麻，向他聚拢！ 它们盯着他，边“走”边笑着，表情狰狞。从他们身体里，不断的发出好似“呵呵”、“咯咯”的声音，此起彼伏，极其诡异…… 这一刻，苏二宁愿自己已经晕厥，也不愿面对这般可怖的景象。然而，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他，却该死的异常清醒！ 转眼间，鬼怪聚集到了苏二跟前，伴随着肢体被生生撕碎的诡异声响，一声声凄厉惨叫划破长空…… * 今夜正值花朝佳节，除却阴气森森的乌巷，几乎全辰洲的大街小巷都灯火通明。 与乌巷两街相隔的琴奉街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难得休假，赵尚书也趁此机会陪同夫人出门逛街。夫妻二人在一家绸缎铺里各自挑了一匹上好丝绸，满心欢喜付了钱，刚走出铺子，迎面被一名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翁拦住了去路。 “请问大人，慕大将军府怎么走？” “你走到这条街尾，右拐过去五里地，到了夕云街，那整条街便是慕府了。” 老翁应声而去。 尚书夫人遥望向老翁背影，疑惑道：“听说慕家小姐殁了，慕府这会子怕是在忙着筹备丧礼呢，那老翁这时候去慕府做什么？” “慕大小姐殁了？”赵尚书诧异道：“何时的事？” “好像是今日，失足溺水了。可怜这傻姑娘，这下倒也算是解脱了……”夫人叹了口气，见赵尚书脸色煞白，不解道：“夫君，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嘘！”赵尚书突然握紧夫人的手，表情凝重：“我们回府再说吧。” “咦？不是说好要陪我去看花灯的吗？” 赵尚书凑近夫人耳边，面色凝重，压低嗓音道：“夫人，随我回去，方才那老翁不是活人，这周围还有许多……你看他们的脚。” “什么！”夫人吓得面如土色，余光快速往四周瞄了一眼，低声问道：“今日并非中元节，为何鬼门关大开？” “原本我也想不明白，方才你说慕大小姐殁了，而那老翁又指明要去将军府……”赵尚书沉吟道。 “难道与慕府有关？” “不无可能，总之，我们速速回府，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语毕，二人加快脚步，正要回府。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鬼！鬼啊！”二人浑身一激灵，迅速回头！ 只见，街尾拐角处，阵阵青烟不断从地底升起，蔓延。青烟所到之处，灯火尽灭，死气弥漫。 在烟雾中，隐约能看见无头的女鬼、飘在空中的骨灰盒、拦腰断为两截的邪煞，浑身长满眼睛的孩童…… 它们隐匿在青烟中，成千上万。有的在空中飘，有的在地上爬…… 而在它们口中衔着、手里抓着的，竟是血肉模糊的——人的残肢！ 仿佛一场来自地狱的召唤。 刹那之间，青烟笼罩了整条琴奉街，随后迅速向附近的街道扩散！黑暗中，有盘旋呼啸的阴沉风声，夹杂着呜呜鬼啸之声，有行人推挤咒骂声，有孩童哭喊声，也有肢体碎裂声…… 一时，整座皇城乱作一团，大街小巷血肉横飞，惨状堪比人间地狱。 人们早已吓破了胆，绝望之下，抛却礼数矜持，相互推搡，连滚带爬，四散奔逃而去。 不多时，条条街道全无人迹，仅有数不清的游魂野鬼，仍在不断聚集。 辰洲沦陷。 连续三天，城内阴风阵阵，鬼魅横行。黑云笼罩全城，惶惶不见天日…… * 岸芷汀兰。 素来油滑的茶掌柜见事态不妙，第一时间封锁了茶楼。此刻，楼里挤满了客人，出不了门，也回不了府。 众人终日躲在楼中，虽无性命之忧，可这坐地起价，身价瞬间飙升十倍的茗茶与点心，被迫连品了三日，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末世！末世啊！”一男子愁眉叹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群中立即有人回应，“难不成，魔又出来作乱了？” “什么魔，那分明是鬼！这种事，就该去寻道士来捉鬼！” “可别提道士了，刚出事那天，我倒是见过几个道士，结果你猜如何？”一男子心有余悸道：“那几人往那街边还没站稳，一眨眼的功夫，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 “也是，这鬼实在太多了，连皇城禁卫军也奈何它们不得。我看，除非是神仙下凡，否则东土这一劫，难过啊。” “不知遥山上那些修行弟子能不能除掉这些鬼怪？” “嘿嘿……”一人阴阳怪气笑道：“遥山？你指望他们派人来救，倒不如指望掌柜的少收点茶钱来得实在！好歹茶钱减下来，你我还能多撑些时日……” 掌柜见有人将矛头指向自己，忙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嗨呀！听说几日前，将军府的慕大小姐殁了……” 众人却丝毫不买账。 “你这茶钱不减，怕是再过几日，我们所有人都得殁在你这，还管他什么慕大小姐！” “掌柜的，不义之财，有命赚，没命花哟！” …… 终究是商讨不出什么对付鬼魅的好办法，众人悻悻。片刻喧嚣后，岸芷汀兰再度笼入愁云惨雾中。 * 中土大陆，漠北洪荒。 暗夜之下，一名身姿英挺的男子临风负手，长身而立。 男子身着黑色绸衫，飘渺若仙，气质尊贵，形影孤寂。满头银发如丝如缕倾泻而下，皎若银河。 身后，一名黑衣女子悄然浮现，单膝跪地，望向男子背影，微微失神，道：“君主，东土皇城，百鬼夜行！” “查明原因了么？”嗓音意外的年轻，富有磁性。 “看情形，似乎被什么吸引而去。以护国将军府为中心，蔓延全城。” “将军府……”男子沉吟。 “君主，孤魂野鬼潜伏人界，虽素来不受管制，却也从未有过如此反常行为。此次异动极有可能就是……” 女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男子背影，见他无动于衷，接着说道：“属下愿前往辰洲查探究竟。” “不必了。”男子回过头来，淡然一笑：“我亲自去。” 这突然的回首，令身后跪地女子猝不及防，迅速谦卑恭敬的垂下头，不敢直视君主面容。 却也仍在一瞬间，将那完美如刻的颔，修长白皙的颈，以及那微微含笑的浅淡唇角尽收眼底。 刹时呼吸停滞，心跳如擂鼓般轰鸣…… * 东土，皇城辰洲，皇宫内。 国君姬泱端坐于王座之上，剑眉微蹙，俊朗不凡的脸上表情严肃，似乎有说不尽的烦闷。 “我堂堂东土，修者无数，高手如云！竟无一人能平眼下之祸吗？” 满朝文武，各个垂首而立，噤若寒蝉。 姬泱一双鹰目扫视一遍群臣，目光落在丞相尹怀义身上：“丞相可有对策？” 尹怀义身躯一震，恭恭敬敬地垂首答道：“陛下，恕臣斗胆，要解此局恐怕非慕大将军不可。” “为何？”姬泱疑惑地看了一眼大将军慕戎。 “三日来，所有鬼魅皆以慕府为中心聚拢而来，许是将军府上有什么物件吸引了它们也未可知……” “无稽之谈！”慕戎广袖一挥，愤怒的打断了尹怀义的话。 满朝文武立即开始窃窃私语。 这两位，一位是位极人臣的丞相，一位是兵权在握的护国将军，谁也不是好惹的主，臣子们无人敢出言附议。 “将军无需动怒，下官确有耳闻，那鬼魅是冲着将军府去的。”尹怀义顿了顿，转身道：“尚书大人，劳烦将你的所见所闻，禀报给陛下与大将军听。” 人群中的赵尚书见躲避不过，硬着头皮上前对姬泱行礼道：“微臣那日与夫人逛街途中，确遇一鬼魅化作老翁模样，询问我慕大将军府该怎么走……” “哦？”姬泱看向慕戎：“这又是为何？” “臣不知。”慕戎行礼，不卑不亢的回答。 “陛下，据臣所知，慕大将军有一千金，生来愚痴，在鬼魅作乱当日溺水而亡……” “尹怀义！你……”紧握着拳，慕戎竭力克制着满腔怒火，一张英俊面容紧绷着，虎目怒视着尹丞相。 他能容忍任何人对自己的毁谤，却容不得半句有关女儿的闲言碎语。 “慕将军贵为护国公，朝堂之上妄议公侯家眷，不大妥当吧……”一直默默无言的七王爷姬越突然吭声道。 “下官只想为陛下分忧解难，一时疏忽，请将军勿怪。”尹怀义闻言，拱手对着慕戎深深一拜。 “好了。”姬泱疲倦扶额道：“朕知尔等忠心。慕府千金溺水，与鬼怪作乱之事有无关系，尚待考证，此事不可再提。鬼魅之事，今日起交由太史御负责。退朝吧。” 百官纷纷叩拜退朝。姬泱走到慕戎跟前，顿住脚步：“你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面色凝重，在文武百官的悄声议论中疾步离开。 * 夕云街，慕府外。 黑云滚滚，无边无际的压抑之中似乎隐隐酝酿着某种变数。 数不清的鬼魅行尸围绕在府门前，不停的发出刺耳鸣叫声，兴奋异常。 突然，一道恢弘剑光划过，在密密麻麻的鬼群中，瞬间劈出一条数米宽的通道！剑气所向，百鬼纷纷避其锋芒！ 第二章 天外来客（小姐诈尸了） 剑光照耀下，战马仰天长嘶，疾速冲向慕府大门。 “是将军回来了，还有陛下！快开门！” 高墙上，来回巡视的暗卫统领一声令下，府门轰然打开，两匹骏马载着慕戎与姬泱，瞬间驰入门内，大门迅速紧闭。 墙外，鬼魅再度聚集。 * 灵堂内，两名丫鬟跪在灵柩边，哀哀戚戚抹着眼泪。 “小姐，你这一生命苦……如今走了也罢，希望你来世能好运些……做个健全人，也不枉费香儿服侍你一场……” “小姐……若转世投胎，可一定要再来咱们将军府，将军和夫人舍不下你……” 真吵…… 慕风皱了皱眉，谁在边上哭丧？让不让人睡觉了？ 极不情愿的将眼睛睁开一道小缝，瞄见周围一片昏暗，又立刻阖上：“天还黑着呢，谁啊，大晚上的哭哭啼啼……” 懒洋洋的声音从嘴里飘出，空气瞬间凝固，哭声戛然而止，寂静中透出一丝诡异。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慕风再次睁眼，这床，会不会太小了点？而且硬邦邦的，躺得浑身难受。伸出双手四下一通摸索，好家伙！木头的，四面碰壁，刚够躺下自己一个人，这是……棺材吧！ 阵阵恶寒袭来，慕风陡然坐起，借着微弱烛光四处张望，这一看，心下愈发迷惑。 这古色古香的房子是怎么回事？故宫吗？自己身上穿的这是什么？戏服？为什么自己会躺在棺材里？还有一旁抱在一起，抖得跟筛子似的那两个小宫女…… 这是在拍戏吗？可，摄影师呢？导演呢？男主角呢？最重要的是，自己是演员吗？ 慕风一脸茫然，再次将眼神投向紧搂在一起的那两位……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两名丫鬟浑身剧烈一颤，表情极为惊恐，崩溃大叫着拔腿狂奔而去：“诈尸了！诈尸了！小姐诈尸了——！” 什么鬼台词…… 慕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爬出棺木，这年头，小龙套表演都这么卖力的吗？肚子好饿，不管了，先弄点吃的再说。转头看向满桌贡果、袅袅青烟中，一张牌位，目光不由一滞。 这里还真是灵堂！ 低头又见自己一身白衣，长发及膝，越看越瘆然。浑身没来由的一阵哆嗦，心一虚，转身往门外走去：“还……是……换个地方找吃的吧。” 岂料，一脚刚迈出灵堂，便迎面碰上个怀抱铜器的家丁，二人打了个照面，同时一愣。下一秒，两声惊呼响彻夜空—— “啊！” “鬼啊！！！” 见死去多时的大小姐，竟从灵堂里走了出来，小家丁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地。 而慕风，猛的看到家丁怀中铜镜里，倒映出一白衣女子身影，披头散发，唇红似血，脸色惨白如纸，分明就是个阴森的女鬼！不由分说，尖叫一声夺路而逃：“有鬼！有鬼啊！” 一路横冲直撞，迎面撞倒数十名家丁丫鬟。下人们见到她，更是吓得连滚带爬，凄厉惨叫着四散奔逃。不消片刻，整座府邸被搅和得混乱不堪。 “快、快去通知夫人……小姐诈尸了！不是！小姐变、变成厉鬼了！” “快找管家，快找将军！快通知太史御呀！” …… 混乱中，慕风一路步履凌乱跑到后花园，背靠假山喘着大气。她见了鬼，吓得满园跑就算了。可那帮人见到她，瞎跑什么？难不成，她比那女鬼还可怕？ 正疑惑着，突然周围一阵骚动，抬头便见十几名家丁丫鬟举着火把围了上来。 “何、何方鬼怪作祟？还不将大小姐尸身交回！”一管家模样的年长男子壮着胆说道。 慕风一愣：“你在说我？” “当然！你究竟是谁？附身我家大小姐，惊扰死者，是何目的？”一青衣丫鬟红着眼，质问道。 “我叫慕风。别的问题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才刚睡醒，懵懵的。”慕风见对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且来意不明，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尽力配合道。 “对了，我们这是拍的什么戏呀，怎么没见其他工作人员？你们都有剧本吗？我临场发挥的，我的台词没问题吧？呃……，这位兄弟，你火把能不能稍微举远点儿，别把我戏服烫坏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面面相觑，低声讨论道：“她说话颠三倒四，不明就里，分明就是想蒙混过关……” “可她说她叫慕风，万一真是小姐？” “她附上了我们小姐身，自然说自己是大小姐。这城中鬼魅众多，我看，定是某个孤魂野鬼趁机作祟！” “不错！咱们大小姐是个痴儿，可你们听听她，这一会儿的功夫，说了大小姐十载也说不完的话！” “那该如何是好？” “听说鬼怕桃木剑，还怕火。咱们不妨一试？” 迅速达成共识，众家丁纷纷挥起手中木剑与火把，不说二话，向慕风袭来。 慕风一惊，胡乱躲避着众人攻击，一边委屈喊道：“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男不跟女斗！大家理智点，文明点，有话好好说……哎呀！……是哪个混蛋烧我？！” 冗长的衣袖不知被哪支不长眼的火把点着了，灼热火舌席卷而来。慕风大惊失色，连连拍打着衣袖试图灭火。可这头还没扑灭，那头又凑上几支火把举到眼前！这帮野人，真要烧死自己？ 怎么办？ 慌乱间，余光突然瞄见不远处，一片浩瀚莲池，在月色中悠悠泛着波光……这府上还有湖？果然大户人家，不错不错！ “拜拜了，混蛋们！”慕风唇角扬起。转身，百米冲刺般奔向湖边，纵身一跃，一抹靓丽白影拖起明艳火光，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仿佛一颗流星，又恰似一尾锦鲤—— “扑通！” 水花四溅，如愿以偿落入冰凉湖水中，优哉游哉伸展手脚，正要逃走，整个人却突然往下沉去！ 怎么回事？怎么不会游泳了？慕风接连挥手，用力划动，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 “你究竟是谁？附身我家大小姐，惊扰死者，有何目的？”……凌乱中，耳边再次回响起丫鬟的质问声。 自从在棺材中醒来后，慕风始终未曾留意，眼下才终于意识到，这具小身板，似乎根本不是自己的！不是她，而是它不懂水性！ 思及此，慕风立即不顾形象的在湖中挣扎扑腾起来：“救命啊！救救我呀……！” 远远追上来的家丁丫鬟们见状，纷纷愣在湖畔。 “她……自己跳下去的……” “救？还是不救？……” “鬼会溺水死吗？……” “呃……” …… 湖畔众人面临这无解难题，陷入无止尽的纠结中。 慕风在湖中挣扎片刻，又呛了几口水，逐渐脱力，视线愈发模糊，终于体力不支，身体缓缓下沉。 弥留之际，一只有力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拧，将她拉出水面，带入怀中。 意识的最后，混乱之中，有人跪拜叩首，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人在耳旁低语：风儿…… 可她却再也睁不开这无比沉重的眼，看不见，眼下演的又是哪一出。 第三章 异世幽魂 黑暗，漫无边际。 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也摸不着，自己好像是悬浮在虚空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慕风蹙了蹙眉，努力回忆着。对了，她从棺材中醒来，莫名被一群家丁丫鬟追杀，跳进湖里逃生，结果却不会游泳，呛了几口水……但，在那之前呢？她应该……应该…… 已经死了！ 记忆瞬间突破尘封，席卷而来。 没错，她死了。 身为一名业余演艺爱好者，瞒着家人第一次去片场做群演，就被突然发了疯的烈马撞进icu，躺上了她最信任的男人为她安排的手术台。 依稀记得，麻醉生效的一瞬间，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冰冷无情，在耳边说：“是时候了。” 她看见自己的鲜血如泉涌般冲破胸口，将淡蓝色的病服染成了红衣…… 她美丽，自信，才华横溢，是北大高材生，也是国内最年轻的舞蹈家。遇见他，一幕幕唯美浪漫，恍如童话篇章，此刻看来，却尽是锥心讽刺。 可她又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生命逐渐抽离，眼泪静默流淌，却也无力回天。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与最后一点声音全都消失了，唯有一声轻叹，一抹后知后觉的自嘲浅笑定格在唇边，世界陷入永夜…… * 不知过了多久，悬浮在虚空中的身体，似在逐渐下落，终于落到实地。隐约感觉到了身下的床、捂在身上的被子以及周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疼……” 心口一阵阵抽搐，是她的心疼，还是这具小身板的主人在疼？慕风已无法分清。此时，一切明朗了——她死了，穿越了，又重生了。 “风儿，你醒醒。”耳旁隐约传来女子温柔呼唤声。 慕风纠结了半晌，终究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看向围在床边的众人：“你们，还要烧死我吗？” “你是……风儿吗？”那位双眼通红，坐在她身旁的美貌妇人迟疑问道。 脑中迅速闪过昔日记忆，眼前这位，似乎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既占用了她的躯体，对她母亲的礼貌还是要保持的。 “我是慕风。”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纷纷动容。 在妇人身后，一直默默蹙眉打量着她的慕戎——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急切道：“可你不是已经……” “死了是吗？”慕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发现被人放进了棺木里。也不知是哪位庸医误诊，险些真要了我的命。” 意识到面前几人不好糊弄，稍有不慎恐怕又要被当成厉鬼，火刑伺候，慕风小心翼翼的遣着词，造着句。 也不知自己这业余演技能撑到几时？ 却听妇人低声对慕戎说道：“我们风儿明明……有疾患在身，不能言语，为何她却……” “如今，只能禀明陛下，请太史御出面探查究竟了。”慕戎迟疑道，“陛下方才救了风儿，还在正殿等消息，我这便去禀报。” 临出门，又回头补充道：“风儿既已醒来，陛下定是要见她的。让零香替她梳洗梳洗，无论如何，不可失了礼数。” 慕风听见二人这番对话，小心脏顿时一通狂跳，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太史御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该不会揪出她这异世入侵的灵魂，把她赶出这具身体，让她从此沦为孤魂野鬼吧？又或者，认定她是附身的女鬼，直接把她给灭了？ 天呐！ 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太岁？穿进棺材里也就罢了，这好不容易爬出来了，又是被家丁群殴，又是被拉出去反复鉴定的。人生何以如此艰难…… 心情恶劣至极，慕风脸色煞白，浑浑噩噩让那位名叫零香的丫鬟牵引着，到了梳妆台边。 随意瞄一眼铜镜，俯身坐下，任由这青衣丫鬟在身后，哆哆嗦嗦替自己梳着头发。 半晌，慕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躯一震，再次将目光投向镜中——这张脸，洗去一脸死尸妆，不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原来这姑娘不仅与她同名同姓，连脸都一模一样，只是看年龄，似乎才十三四岁，五官还没长开，身高也比自己成年时矮了接近10厘米。 难怪自己醒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身体的异常，这躯体用得如此顺手，原来根本就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小姐……好、好了。”零香战战兢兢打断了慕风思绪。 慕风回过神来，见自己不仅梳妆完毕，身上烧焦的白衣也被替换下了，此刻一袭鹅黄缕金烟罗衫，衬得自己肤白若雪，唇若点樱，顿时心情大好，转身对零香灿烂一笑。 “零香，你不用怕我，我不是鬼，不会吃了你的。” “我、我不怕。我相信……你即便不是小姐，也一定不是鬼，你是……天上的仙女。”零香看着慕风，怯弱道：“鬼……没有这么好看的。” “你早晚会明白的。”慕风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 慕府正殿。 姬泱正色端坐于主位，其余众人皆面色凝重，站在一旁。 殿外，黄衫少女缓缓走近，袅袅婷婷，飘然若仙。众人不由眼前一亮。 “慕风拜见陛下。”屈身行礼，眉眼低垂，父亲说过，不可失了礼数。 “风儿，怎么如此见外？身体可好些了？”姬泱高大伟岸的身影忽然来到跟前，俊朗的脸上挂着柔和笑容。 对了，他是她父亲的八拜之交，待她如己出的皇叔父……距上一次来看她，已经一年有余了吧。只是，今天他的眼里有着与以往不一样的光芒。那究竟是什么，她也看不真切。 “风儿身体无碍，只是……”余光看了眼慕戎，慕风接着说道：“这痴呆的毛病突然没了，心中有些惶恐……” “陛下，能否传太史御上殿替风儿查验一番？”慕戎奏请道。 姬泱面向慕风：“当真要验？” 若不接受检验，只怕她在这将军府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慕风无奈一笑，点头不语。 “传太史御。”转身回主位坐下，姬泱一脸阴晴不定凝视着慕风。 直到太史御入殿上前，挥舞法杖，口中念诀，顷刻间数道魂印打入慕风体内！众人目不转睛盯着二人。 道道灵气在慕风体内游走，太史御缓缓阖上双目。众人凝神屏息，紧张静候着。 慕风却突然浑身僵住，动弹不得。在体内流窜的数道魂印，似乎察觉出了这具躯体的异样，正吸附住她的魂魄，试图将她剥离而出！ 糟了，这人还真不是恒蒙拐骗的！若让他得逞，自己恐怕必死无疑。细密汗珠布满额头，慕风面上不露痕迹，心弦却已崩到极致。 这时，太史御陡然睁开双眼，眸光阴冷，接连拍出三道掌风袭向慕风！ 第四章 君主之威 死定了！ 掌风呼啸而至，慕风绝望的闭上双眼，不忍直视自己即将被打得魂不附体的惨状。殿内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当真有什么问题？ “风儿……”慕戎双拳紧握，眸光悲凉，却终是压下了冲动，不曾出手。 顷刻间，三道掌风分别落在慕风两侧肩胛与胸口上，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却并未出现。慕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体内几道魂印嗖、嗖地飞回了太史御掌中！ “我知你是谁。”太史御唇未动，阴冷嗓音却幽幽传入慕风耳中。 慕风吃惊望向面前之人，只见他一袭黑袍笼罩了全身，看不清面容，仅仅露出一双阴鸷的眼，咄咄逼视着她。心虚的移开视线，看向其余众人，见他们面色平静，似乎并没听见太史御刚才所说的话，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如何？”姬泱突然发问。 “慕大小姐她……”太史御话说一半，有些迟疑，不知在考虑什么。慕风刚放下的心又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身体并无异常。”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太史御继续说道。 “当真？”众人对这回答似乎难以接受。 而最感意外的却是慕风。 他明明用魂印探测出了自己的秘密，却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止了魂印，他特意告诉她，说他知道她是谁，却又不告诉众人真相…… 甘冒欺君之罪替她隐瞒，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就为了拿捏住她的小辫子，将来好敲竹杠？ “可为何风儿突然神志清醒，能说会道，完全变了个样？”夫人不解的问话将慕风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此事，不在我探究范围内，恕我无法作答。”太史御顿了顿，补充道：“我能告诉各位的是，慕大小姐非鬼非邪，是个活人。” 言尽于此，躬身向姬泱行了个礼，太史御转身退出殿外。 “风儿……”夫人缓缓上前，一把抱住慕风，潸然道：“你真是我的风儿，你活着，太好了……是母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慕风尴尬伸手，轻拍着夫人后背，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既已通过太史御探查，诸位也该安心了。风儿活着，是喜事，当开心才是。”姬泱见事情了结，起身回宫。 经过慕戎跟前，忽然顿住脚步：“慕戎将军，你这女儿生得极好，倾国倾城，当世无双。”语毕，又似无意的看了眼一旁的夫人，开怀大笑着迈出门去。 慕戎闻言，与夫人对视一眼，眸中透出深深忧虑。轻叹一声，紧随着姬泱脚步出了正殿。 前庭花园内，姬泱回眸道：“慕将军，我欲册风儿为妃，你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慕戎垂首答道。广袖之中，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已泛白。 …… * 午夜。 死寂的皇城好似一座巨大墓地。 活着的人纷纷进入梦乡，寂静中偶尔夹杂着几声婴啼，门窗紧闭的房屋是人们最后的防线。屋内，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皇城百姓，屋外，是蠢蠢欲动的鬼怪游魂。 夕云街上，孤魂野鬼尤为密集。数不清的鬼魅挨挨挤挤，似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突然，长街尽头处泛起一阵耀眼白光。光芒普照之下，群鬼骚动不断，发出阵阵不安的鸣叫声。 随后白光收敛，一名身型修长，俊逸无双的男子瞬间从街尾闪现至慕府门前！ 此人身着一袭黑衫，面色异常白皙，容颜完美无瑕。一对出尘绝世的银色眸子如同北极之星，极美，却淡漠疏离。满头银发在风中徐徐飞舞，灿若银河。 抬眸看了看慕府匾额，男子俊眉微蹙，浅淡的嘴唇轻抿，似乎有些疑惑：“将军府……” 身后，游魂野鬼见到此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伏在地上，如同朝圣般向他跪拜着，丝毫不敢动弹。 从它们身体中，断断续续的，发出无法控制的哀鸣。 似乎被周围鬼哭声惊扰，男子转过身来，眸光冷冽，睥睨着匍匐在脚下，不计其数的鬼魅，随手一扬，嘴里淡淡说出一个字：“去！” 瞬间，全城鬼怪尽皆化作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 再度转身，往前一步，轻易穿过慕府层层墙瓦，到达慕风屋内。 俯身，近距离看着在床上躺成大字，睡得正香的姑娘，男子蹙了蹙眉，纤长指尖轻柔抚上慕风脸颊，淡漠眸光中透出一丝复杂，喃喃开口道：“是你么……” 冰凉指尖的触碰，令睡梦中的慕风不经意的皱眉。见她睫毛微颤，似乎要睁眼，男子倏尔起身，无声无息消失在暗夜之中…… * 接连数日，满城作祟的游魂鬼怪再也不曾露面，皇城百姓如获大赦，走亲访友，聚会游玩，热闹更胜从前。 茶余饭后，这无缘无故消失的鬼魅，自然成了各路八卦人士的最佳谈资。 有人说，是天上的神帝派天兵下凡剿灭了它们，有人说，是遥山的众弟子前来收服了它们，还有人说，亲眼见到比那些鬼怪更厉害的恶鬼，把它们通通吞噬了……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会去深究，不消数日，百鬼作乱之事，连同那一夜人间蒸发的鬼怪，逐渐淡忘在众人脑海之中。 此刻，城东目湖畔。 两名衣着奢华的男子正招摇过市逛街找着乐子，忽见不远处一绝色少女站在小摊边，刚要上前搭讪，高瘦些的男子突然认出少女来，惊讶道：“咦，那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吗？那个痴呆！她怎么跑出来了？” “果真是她，这傻妞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出来瞎逛什么？” 另一名微胖些的男子眼珠一转，道：“前些日子有人说她溺水死了，这不活生生在那站着嘛！我去会会她！” 说罢，微胖男子冲慕风挥舞着折扇，大喊道：“喂！傻妞，傻妞！……”一阵喧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胖子一边叫喊，一边走到慕风跟前，嬉皮笑脸道：“慕大小姐，出来玩了？” 自从那日险之又险，勉强通过太史御的鉴定之后，慕风便被慕府圈养至今，生恐稍不留神出了任何闪失。 今日阳光正好，慕风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终于说动母亲同意自己带零香出来放放风，两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见有人冲自己大喊“傻妞”，稍一动脑，便明白了个中因由。 慕风冷笑一声，这两人，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信息这么落后，他不吃瘪谁吃瘪。 零香正要反驳，慕风不动声色的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正好自己也想见识见识，这古代皇室的纨绔子弟，能玩些什么花样。 第五章 纨绔千金 慕风缓缓转身，堆出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望向走到跟前的两名男子。 二男见慕风冲他们一笑，眉梢眼角不经意间流露万种风情。同时一愣，痴痴看着，半晌忘了言语。 片刻，微胖的那位率先回神，道：“慕大小姐还记得我吗？我，九王次子，姬满。这位是我堂兄，端王世子，姬睿。” 慕风笑而不语，不停的冲他点头。 姬满见状，低声对姬睿说道：“果然是个傻的。戏弄戏弄她！”语毕，好声好气的看向慕风：“你在看捏面人儿？这多无趣，想玩好玩的吗？哥哥们带你去！” “什么好玩的？我要玩！”慕风十分配合的装出一副痴傻模样。 “当然是全辰洲最刺激，最好玩的！不过……”姬满心虚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可不能告诉你父亲，否则，下次就不带你玩了！” “嗯！”慕风满眼期待，天真无邪的点着头。 一直未吭声的姬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将姬满拽到一旁，问道：“你要带她去哪儿玩？” “水盼兰情，怎么样，刺激吧？” “那种地方，你带她去做什么？”姬睿犹豫道：“即便她是个傻子，她爹也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你可别玩太过了……” “放心，”姬满冷哼一声：“那慕戎成天跟我父亲过不去，这回，我只要他的傻女儿好好丢丢他的脸！” 二人一番计较后，重回面人小摊，自以为诡计得逞，难掩兴奋之色。 “走吧，”姬满满脸堆笑：“哥哥们这就带你去玩！” “哎呀！”慕风装作要跟着二人离开，刚迈出一小步，却又忽然停下，低头，四下寻找起来。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姬睿好奇问道。 “不见了，不见了，”慕风自顾自的喃喃重复着，“小娘子不见了……” 二男不明就里，心知与这痴呆丫头无法沟通，纷纷求助般看向零香。 零香立即解释道：“小娘子是陛下送给小姐的猫，今日天气晴好，小姐带它出来玩耍，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 正说着，却见慕风蹲下身子，径自往捏面人的小摊后边钻去，姬睿姬满见状，急忙劝阻：“我说大小姐，你怎么往那角落里钻呢，这成何体统？快出来吧！” 半晌，一声细微喵叫传来，慕风从摊后探出头：“我找到了！”起身来到二人面前，揪着姬睿衣摆不放：“我抓不住，两位哥哥帮我抓！” 二男本不想理会这不成体统的疯丫头，但见慕风小脸微红，眼中蓄泪，模样实在惹人怜爱，一口一声哥哥更是听得二人心旌荡漾，忘乎所以。 无奈姬满问道：“在哪呢？我帮你抓，抓住了可就得跟着我去玩儿哟。” 慕风伸手指向摊后：“在那缝里，胖哥哥进不去，瘦哥哥去抓。” 姬睿听了这话，一脸不情愿，但面对慕风期待眼神，又不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蹲下身子钻进去，探出一只手往那地缝里摸索着。 突然，一声凄惨哀嚎从摊后传来，下一瞬，便见姬睿嘶喊着蹦起，将整个面人摊掀了个底朝天，一摊面人如天女散花，四处溅落。姬睿高高举起右手，三只鲜血淋漓的手指上紧咬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捕兽夹！ 姬满见状，立刻上前帮忙，刚迈了一步，忽然感到脖子一凉，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挂了上来！ “蛇！有蛇！”慕风猛的退开数步，伸手指着姬满的脖子，表情万分惊恐。 姬满顿时头皮一炸，急忙低头，只见一条拇指粗细的青蛇正缠在自己脖颈上，蛇头高高昂起，与他对视着，眼看就要展开攻击！ “啊！救命！救命啊！”匆忙一瞥，姬满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的抓着脖子，一边抓蛇一边脚步凌乱的后退着，不慎又被身后台阶绊住，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滚入目湖中！ “救、救命！我不懂水性的……谁、谁来救救我啊！”落水后，脖子上的蛇也不见了踪影，姬满狼狈不堪，在湖中胡乱扑腾着。 湖边早已围满观众，少不了一番指点嘲笑，而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此时另一边的姬睿终于忍痛拔下捕兽夹，箭步冲到湖边，犹豫着该如何搭救落水的姬满。耳边忽然飘来一阵轻柔悦耳的女子声：“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下去陪他呀。”蓦然回首，便见慕风几步助跑，抬起小脚猛的揣在自己臀间！ “你……！”姬睿顿时重心不稳，未及开口，一个趔趄，四仰八叉栽入湖中！ 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混乱间，姬睿匆匆抬头回望，只见慕风悠然站在湖畔，一边冲自己挥手告别，一边人畜无害的笑着，那笑容简直比天上的仙子更美丽…… 愣愣看着岸上窈窕少女，姬睿一时忘了手指的疼痛，也忘了落水的羞耻，双眸中闪烁着异样光芒。直到慕风转身扬长而去，才扯开嗓门大喊道：“慕风！你给我记住了！” “慕风？难道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她不是……傻子吗？”岸边围观的好事者听了姬睿喊叫声，纷纷看向慕风背影。 “看她这模样，可一点不像个傻的呀！莫非是医好了？” “哼，医好了，也不过是皇城多了个混世女魔王罢了……” 慕风不理会众人议论，径自回到面人小摊，见一名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正蹲在一片狼藉中，一边收拾，一边抹着眼泪。 “造孽啊！如个厕的功夫……怎么一转眼，就成这样了……这叫人怎么活啊……” “阿伯，”慕风在男子身旁蹲下，一脸真挚：“你捏面人的技艺太精湛了，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谢谢你的小面蛇帮了我大忙。”一边说，一边拧起手中的小青蛇在男子面前晃了晃：“这个，送给我做纪念吧。” 男子闻言，抬眼看了看慕风，擦了把泪，无声叹了口气。又是这些官家子弟，自己一介草民，拿什么去跟这等人计较？摊上这等事，不认栽又能如何…… 不料，慕风却突然掏出一锭黄金放在他跟前：“呐，这是朝廷颁发给你的奖励，要再接再厉哦。”语毕，嘻嘻一笑，起身走开了。 男子手捧黄金，愣愣看着两名少女欢快跑远的背影，喃喃道：“姑娘……这，这太多了……” 第六章 不祥之人 夕云辞，东土第一成衣铺。 此刻，铺门大开，年轻的掌柜风流倜傥，羽扇纶巾，一脸笑意盈盈：“请慢走。” 话音落下，便见慕风身着一袭雪白绢纱套装，长发束起，持一柄折扇，从铺中走出，俨然一位翩翩美少年。 “夕云街上夕云辞，霓裳醉染霓裳衫。这坊间口碑果然诚不我欺。” 身后零香不解道：“小姐，你为何这副打扮……” “变个装，免得又被一些奇怪的人认出来，当我是傻子，来坏我的好兴致。” 零香一通小碎步跟上前：“小姐英明！” “那当然。”模仿着皇城纨绔子弟的模样，慕风大摇大摆迈起步子，手中折扇一挥一扇，无比惬意。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岸芷汀兰。”慕风收起折扇，大步走向眼前茶楼。 恰逢此时，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从楼中走出，与她擦身而过。一瞬间，四周空气如遭冻结，异常冰冷，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难道是错觉？慕风狐疑，抬头看向黑衣男子，这人身材高大，从斗笠上垂下的黑纱，牢牢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周身气息冰冷，难道是修炼了什么奇怪功法？ 黑衣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慕风，错身的瞬间，顿住脚步，回头盯着她，二人隔着黑纱对视了片刻。 “小姐？”耳边传来零香的催促声，慕风这才收回视线，不作多想，进入楼中。 茶楼里此刻已是人满为患，一群世家子弟围坐在一张桌旁，议论之声远远传来。 “听说了吗？护国将军府的慕大小姐，十几年的痴呆之症竟医好了！” “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方才有人亲眼所见！” “倒真是怪事，这大小姐病了多年，一直不见起色，怎么突然就医好了呢……” “兄弟，这你可就搞错了，据我所知，慕府早些年专程请高人看过，慕大小姐那根本不是病！听说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压低嗓音，对身边的人说道：“听说是魂魄不全！这症状，岂能医得好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巧了。那几日鬼怪分明是冲着将军府去的，这鬼怪消失了，小姐旧疾便没了。你们说，这慕大小姐缺少的魂魄，会不会就是那些鬼魅从地府里……给送回来的？” 人群之中，有一人目光呆滞的坐着，似乎完全听不到众人在说些什么。此人正是当初在乌巷遇鬼的苏梵。 亲眼见到那般恐怖的女鬼，亲耳听到鬼怪把苏二生生撕碎的声音，直到这一刻，他仍是神不守舍，萎靡不振。 此时听了这话，苏梵浑身一哆嗦，似乎又被牵引出什么不好的联想来。 “说的是！听说前些日子宫里早朝都在议论此事。那慕大小姐原本已经是死了的，突然就活过来了，而且连娘胎里带出来的痴呆都好了，着实可疑啊！” 非议之声传入耳中，刚进茶楼的慕风听了，既是恼怒，又是震惊。 他们在说什么？满城鬼魅？还冲着将军府而来？原以为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已经够离奇了，想不到竟还有这么一出戏？ 难怪当时那帮家丁丫鬟，会认为她是附在人身上的女鬼，看来那几天，确实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慕风走到人群边缘，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道：“背后嚼舌根，当心入拔舌地狱哟。”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侧目。 “小公子此言何意？” “没什么用意，只不过，在我家乡呢，向来只有极少数女人才会如此长舌，今日见到各位仪表堂堂的——皇城翘楚，竟也聚在这里，造谣一个无辜弱女，想必定是有因由的。” 慕风扫了一眼众人，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笑意。 “小公子怎知我们所说的是谣言？”身边一名男子将慕风上下一番审视，见她眉眼含情，桃腮杏脸，容貌是极好的，却似乎有女儿之态。 再看她衣着服饰精致考究，理应是个王孙公子，可打扮却又不合潮流，一头长发随意系在头顶，总有些不伦不类。 男子心想，这人真是奇怪，便不客气的说道：“何况，公子不先自报家门，又是何道理？”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有人猜测：“这位公子生得如此好相貌，小小年纪却气宇非凡，莫非是大陆上传说中的四公子之一？” “莫不是，‘夭夭桃李灼灼华，美目扬兮顾生花’的那位风泠公子？” “不可能，风公子怎么会如此年幼？” …… “不必猜了，”慕风打断众人：“不瞒你们说，我是将军府的人。” “你是将军府的人？”众人闻言一惊，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窘迫神色。 “不错！”大堂中，突然闯入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被慕风捉弄，踹入湖中的姬睿与姬满。 姬满慢悠悠走到慕风跟前，面向众人道：“她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慕风。诶……不对不对，她究竟是不是慕风，还言之尚早！” “此话何意？”众人震惊。 慕风闻言，心中一阵紧张，看他这言之凿凿的模样，难道是那个叫太史御的，向他透了自己的底？ “慕府大小姐，早就死了，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是附在尸身上的恶鬼！”姬满狞笑着，看向慕风：“你，就是恶鬼作乱遗留下来的漏网之鱼！” 听了这话，慕风放下心来，冷笑一声：“姬满，你不知道我被太史御鉴定过了吗？你不好好念书，在这妖言惑众，你父亲知道吗？” “你！”姬满狠狠一甩衣袖：“即便你不是鬼，也与那些作乱鬼魅脱不了干系！”随后再次转身，看向众人：“各位，慕风溺水死去当日，皇城突逢百鬼作乱，所有鬼怪都往她慕府而去！而她复生那日，满城鬼怪又自行退散！谁敢说，她与那些鬼魅毫无干系？” “这，似乎是这么回事啊……” 姬满嗤笑一声，继续说道：“鬼怪作乱，害死多少无辜百姓，诸位心中有数。想必，那些亡者中，也有不少各位的至亲好友。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难不成诸位还要放任这不祥之人，继续在此招摇过市吗？” 慕风忽然看懂了姬满意图，这胖子，看来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她戏弄了，咽不下这口气，来找回场子呢。姑且先看看，他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公子认为该如何处置慕大小姐？”众人迟疑道。 “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姬满冷哼一声：“何况这为祸世间的妖女。”语毕，朝门外招了招手，便见两名下人抬着一人多高的竹笼，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慕风乍一见这竹笼，顿时羞愤交加，气得险些口吐脏话：“姬满，你要让我浸猪笼？！” 第七章 救命之恩 姬满见慕风动怒，绽出一脸得意笑容：“东土律例，罪大恶极者，可由民意定生死。你若乖乖听话，小爷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说罢，又一挥手，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走到慕风跟前：“慕大小姐，得罪了。” 慕风见来者不善，心生警惕：“你要干什么？别碰我……” 话音未落，便被侍卫隔空一指封住了穴道。随后，那侍卫抬起手臂，又挥出一道掌风，将她推入笼中。 “大小姐！”零香见姬满当真让人将慕风抓住，急忙上前，用力扒着竹笼：“你们好大的胆！” 慕风被锁在笼中无法动弹，冷声道：“姬满，你最好马上放我出来，否则……” “否则如何？”姬满一把掀开零香，凑到慕风耳边，压低嗓音：“小爷霸凌皇城18年，谁敢戏弄我？今日不过给你个小小教训，你爹能奈我何？” 说罢，起身面向众人：“各位，今日便由我姬满替诸位出出这口恶气。抬走！”一声令下，一众人马抬起慕风，押着零香，声势浩大往城外走去。 茶楼内，众人陆续从震惊中回神，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该如何是好？” “王候之间的争斗……你我看个热闹便罢……” “这姬满公子，胆儿倒真不小，连将军府这铁板也敢踢？”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我看那慕大小姐，就邪门的很……” …… 无戏可看，众人纷纷散去。 谁也不曾留意，在姬满一行离开后，一名头戴黑色斗笠的高瘦男子，立即闪身追去，身形之快，顷刻间不留残影！ 与此同时，一高一矮两名白衣男子，亦悄然尾随其后，离开了茶楼。 * 城外郊野，泗水涂畔。 “姬满，你这是滥用私刑，草菅人命！我好心提醒你脖子上有蛇，做错什么了？” 慕风仍在笼中做最后的控诉：“我这人恩怨分明得很，你若现在放我出来，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招谁。” “臭丫头，还想抵赖。小爷懒得与你争辩！今日这泗水，你是浸定了！” “你这混蛋！” 一路不曾开口的姬睿，看着慕风着急又无助的模样，正要替她说情。却在此时，阵阵刺骨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怎么突然变冷了？”众人不知所措，转头四下环顾。 只见数丈开外，一名头戴黑色斗笠的男子，无声无息朝他们走来，每靠近一步，寒意便更重一分。 “你、你是谁？”众人纷纷掏出兵器，指向来人，握着兵器的双手却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起来。 此时男子已走到众人跟前，周身不断往外散发的，除了森然寒气，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死气！令人无端端心生畏惧。 “笼中之人留下，闲杂人等，要么滚，要么——死。”阴恻嗓音传来，不留分毫余地。 “怎么办？”姬睿与姬满对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慕风：“真把她留下？万一出了什么事……” “管不得许多了，祸福都是她的造化，你不走，我可走了。”姬满眼皮直跳，盯着男子缓缓拔出长剑的手，浑身不受控制的哆嗦着，终究脖子一缩，咽了咽口水，毫不犹豫的拔腿狂奔而去。 余下众人见姬满跑了，纷纷作鸟兽散，各自逃命。转眼之间，泗水涂畔，仅剩被绑着的慕风主仆，与那男子对峙着。 “大……侠？” 这人不就是刚才在茶楼外遇见的那位？也不知是敌是友，慕风试探的叫了一声。 回应她的，却是一柄寒光闪闪的细剑，不由分说，迎面向她袭来！ “等等、等等！！！”慕风吓得浑身一颤：“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要杀我，也先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 “嘿嘿，我是谁？你到了阴曹地府，说不定有机会知道……”神秘男子怪笑一声，再次挥出手中长剑，直取慕风眉心！ 避无可避！ 难道才刚复生，又要把小命交待在这了？ 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可凶器，卷起劲风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慕风只能绝望的闭紧双眼——但愿，他的剑够快，自己不会死得太疼。 却在这时—— “铿——” 一声脆响，几乎触到眉心的细剑应声而断！耳边传来行凶男子惊恐的声音：“怎么……你也来了！” 闻言，慕风迅速睁眼，却只见那戴着黑斗笠的人影身体一晃，似乎是在刚才的一击之下受了不轻的伤，仓皇失措的遁去了。 只留地上一柄被击落的残剑，早已断作数截。 而自己眼前，是另一名男子修长伟岸的背影，黑衣飘渺，银发三千，潇洒出尘。 似乎刚才的救命之恩，只是他途径此地的随意之举，并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银发男子轻飘飘的迈了几步，转眼消失在城楼拐角处。 同时，锁住她的竹笼瞬间化作齑粉，四肢也再度获得自由。 不知为何，慕风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感觉，鬼使神差迈开脚步，朝那银发男子追去。 追到城门，拐个弯去，却又再也不见男子踪影。 凉风拂过，慕风呆立在原地，一时恍惚，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 泗水东，皇城外。 一声叹息，久久萦绕于空旷原野。一高一矮两名白衣男子静立于城墙下，周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圣气息，吸引着无数行人的目光。可无论旁人如何仔细，却总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尊上为何叹息？”稚气未脱的少年好奇的抬起头，看着这位他自幼跟随的师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尊上面露如此纠结的神情。 几日前，尊上突然察得天显异相，便跟随着祸星指引的方向到了此处。 方才那名女子，尊上一路尾随着她，见她遇险，却又不出手相救，莫不是那祸星与她有关？ 说起来，方才若不是那位君主及时出现，恐怕那女子此刻已是刀下亡魂了呢。 “亢金龙，危月燕，昴白虎，鬼金羊！人间祸乱将启。” 尊上突然开口，打断了少年思绪，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与他听：“九珠连，妖星现，天地将倾呐！” “您说，天地……？连天也？……”少年目光惊骇，迟疑片刻，说道：“那，是否立即唤醒那位？” “宿命，终是逃不过吗……”男子抬头，望向蔚蓝无疆的天空，目光悠远沧桑：“姑且静观其变吧。算算时日，那位，也该醒了。” 第八章 是敌是友 城楼外。 “小姐，你没事吧？”解开穴道的零香远远追了上来。 原本担心慕风安全，此时，看着小姐静静站立在晚风中，那男女莫辨的装束，微风拂过，发丝飞扬，侧脸竟是那么好看。 明明都是女儿身，自己也看得有些痴迷了，愣了半晌，零香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 “我没事。你笑什么？”慕风回过神来，好奇问道。 “香儿想到那些没眼力的，竟把小姐当成风泠公子，便觉得好笑。” “对了，他们说什么四公子来着，还念了句诗，是怎么回事儿？”慕风略微疑惑，望了一眼银发男子消失的方向，收回心神，一边往慕府走去，一边随意搭着话。 “小姐呀，”提到这个，零香顿时精神一振：“四大公子可都是整个大陆上最顶尖的人物，他们有的是一国皇子，有的身份神秘，每一位都像神仙一样，仪表不凡，据说修为也都是深不可测的呢。” “你这么说，神仙就一定很好看咯？” “那当然了，难道小姐不知道，修为提升了，容貌也会随着越变越好吗？听说在天界也是一样，越厉害的神仙，长得也越好看呢。” 顿了顿，零香又补充道：“还有人说，四大公子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的！” “这么厉害？”慕风不以为然。 “那当然，大家都说，他们那样的人物，即便不是神也差不远啦！公子墨月和公子岚苏是一国皇子，他们的修为可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公子遥光和公子风泠，倒是没人见过他们出手，真是神秘呢” “嘘” 零香打开了话匣子，一时收不住，喋喋不休的介绍着四大公子，忽然被慕风轻声打断。 闲话间，二人不知不觉已走进慕府前院，此刻，慕戎将军与夫人正一脸愁容，坐在凉亭中说着什么。 “风儿的病，外人不知，你我却是最清楚的。看她如今这情形，莫非真的是那一魄回来了？”夫人忧心道。 “此事的确蹊跷，可惜当年那位仙人已不知去向。我打算，过些时日告假，带风儿去遥山在云。” “为何要去遥山？她经此一劫，好不容易能做个寻常人，这就要离开，我怎么舍得下……” 将军轻叹一声：“夫人的心意，我也明白。只是，这几日府中暗卫擒获的几路刺客，看来都是冲着风儿来的，长此以往，恐怕将军府也护她不住。何况，若不去遥山，风儿便只能与陛下……唉……” “如此说来，去遥山，倒也不失为一个自保的办法。只是，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引来这些杀手？” “近来辰洲百姓都在非议风儿复生之事，让她去避避风头也是好的。至于刺客一事，夫人放心，我已派翟元进行调查，无论他们是何来头，我定不会让他们伤害风儿分毫！” …… 亭外慕风听了这番对话，心中疑惑不已。 那一魄回来了？难道自己穿越来这里并不是偶然？ 另外，听父亲的意思，似乎这些天，有不止一路人马前来刺杀自己，看来刚才在城外遇到的，只是众多刺客中的一股势力罢了。不过，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来杀她？那银发的男子又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慕风自问，自重生以来，除了偷偷派人出府，变卖宫里赏赐给她的一些器物，去置办了几处产业外，自己也算个低调守法好公民了，不知究竟是怎么招惹上了这些奇怪的人？ 无论如何，自己历尽艰险好不容易才保住小命，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活命，首先要知己知彼。杀手的底细，慕风无从知晓，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刺客身上，有异于常人的阴寒气息。 那种寒彻心肺的阴森，夹带着令人不安的死气，让那人看上去不像是个普通人类，更像是……来自森罗地狱的恶鬼！ * 是夜，月朗星稀。 一声闷响，一具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尸体从慕府雄伟的外墙上跌落坠地，统领翟元跃身而下，踢了踢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冷哼一声：“抬走！” 城外林中，唯一幸存的黑衣人口吐鲜血，踉跄着跪倒在一名紫衣男子跟前：“王，那将军府守卫森严，高手众多，近几日派去的探子皆有去无回。不能接近慕风本人，请赐罪！” “是慕府高手众多，还是你们太没用？” 紫衣男子俯身靠近，清冷的月华之下，满头青丝如流水般滑落肩背。一双凤目勾人魂，却闪耀着点点寒光，一对剑眉微微蹙，眉宇间自带张扬野性，映衬着面容的极致俊美。 此刻，那厚薄适中的唇边，隐隐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桀骜不羁。一袭零星绣有浅金火凤纹的暗紫纱衣，尊贵之余又为男子添了些魅惑与神秘。 男子神情冷酷，缓缓抬手，掌心闪耀着紫色光华，正蓄势待发。 黑衣人见状，颤抖地闭上双眼，认命般等待着最后的命运降临。 “哥哥切勿动怒。” 一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双手环胸，踱步过来，及时制止道：“据说慕戎将军有意送慕风去遥山在云，届时她只身在外，想接近她，还怕没有机会吗？” “若哥哥嫌麻烦，到时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也无不可。”说着，少年脸上浮出一抹冰冷笑意。 此话一出，立即获得身后几名随行的支持。 几人纷纷附和：“王，此人主祸，既查不出底细，不如杀之以绝后患。” “哼，对这天下是祸，对我们来说，却是祸福难料！”唯独一名站在紫衣男子身后的亲信持反对意见。 紫衣男子并不答话，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冷声道：“这次姑且饶你一命，你继续留在东土，皇宫中的事，加快部署。” “是！叩谢幽王不杀之恩！”跪拜之后，黑衣人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紫衣男子眉头深锁，静立于晚风中，遥遥望向将军府的方向，眸光闪烁，喃喃低语：“慕风……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第九章 死人？活人？ 午后，日暖风和。慕风与母亲在园中抚琴。 一曲毕，母亲好奇道：“风儿，你琴技如此高超，这些年我竟没发觉，你是何时学会的？” 慕风闻言，立即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干咳一声：“这个嘛……无师自通。” 垂头盯着自己足尖，不敢面对母亲视线，不知她有没有起疑心？ 正紧张着，恰逢刘公公上门宣读圣旨，传她进宫。慕风上前接了旨，起身却见母亲面色惆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母亲，为何叹气？” 换做旁人，能将女儿嫁入宫中，做父母的总是求之不得。而她的父母却屡次露出为难神色，实在令人费解。 “有些事，母亲不便与你多说，都是……父辈的往事。” 送走刘公公，母亲握住慕风的手，面露难色，似乎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我只问你，你愿意嫁给陛下做皇妃么？” “我……从未想过嫁人。我才14岁，还小……”提到这个，慕风愉快的心情顿时消减大半。垂眸，掩住满目忧愁。 “这便是了……父辈的事，由父辈了断，你无须担心。母亲只愿你能开开心心，将来，嫁自己想嫁之人……”母亲嘴角微扬，目光柔和却笑容牵强，“此外，那太史御亦正亦邪，你要离他远些，免得招惹祸端。” “母亲放心，我跟那人不熟，后来也没再遇见过他。” 听母亲话中有话，似有难言之隐，慕风一边安抚，一边抬头看了看她，这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母亲不知为何，突然脸色青灰，双目暗淡，嘴唇乌紫。那双与自己紧握着的手，此刻冰冷僵硬，异常灰白，手背上隐隐浮现出一块块的斑痕。那分明是……死人才有的尸斑！ “啊！”慕风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接连后退。 “怎么了？”母亲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声音却无比涩哑，那凑近的脸上，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胆战心惊看着眼前这张脸，慕风不由打了个激灵。 “没……没……”语无伦次的后退着，这一刻，脑中一片混乱，她只想逃。难道自己并没有重生，这里其实是阴曹地府，一切都是假象？周围的人全是死人？ “夫人，大小姐，出什么事了？”亭外几个婆子丫鬟见有异动，纷纷围了过来。 慕风仿佛看到希望，转身望向来人—— 却只见，她们每个人都与母亲一样！她们，都是死人！甚至有的人，周身已经隐隐散发出腐化的恶臭…… “怎么回事……”慕风只觉浑身一阵恶寒，一把推开众人，没命的往亭外冲去！ 一路上，迎面而来的家丁丫鬟，个个脸色青灰，表情诡异，形同丧尸！ 有的向她伸出干枯如柴的手臂，试图拦住她。有的则阴惨惨的笑着，用极其沙哑的嗓音，说着令人费解的话：“你要去哪呀……你回不去的……” “不要碰我！”慕风惊叫着，拼命朝慕府大门冲去，猛的撞上一个柔软身体。 “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零香的声音急切地传来。 “不……不要碰我……”慕风仍在挣扎着，试图逃跑。 “我是香儿啊，小姐，你看着我……” “香儿？”她的手是热的…… 慕风这才扭头，看向零香的脸，她是活的！“快跑，香儿，我们快逃……”不由分说一把拉着零香，往大门冲去。 “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逃？” “他们都是死人，他们要抓我……”慕风边逃边回头，看向远远追来的众人，也不知是惊吓还是伤心，眼泪簌簌掉落。 “何事惊慌？”这时一男子声音传来，嗓音磁性动听。伴随着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银灰色的铠甲。 慕风抬头，看向这位身着战甲的高挑男子，面容冷俊，意气风发。周身似乎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气息。 “你是谁？” “我是大将军的副将，翟元，也是慕府的暗卫统领。”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四周。 刚才此处一阵混乱，原以为有什么刺客逃过他的眼，混入府中，便过来看看。却不料见到了这番景象。 “将军救我！”慕风听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跑到翟元身边，隔着盔甲抓住他的手臂。 不料，眼前的将军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眸光转暗，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中，直直注视着她的双眼。良久，开口道：“要我救你？为什么？” “翟元，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开大小姐！”零香在一旁气得跳脚。 “你……放开……” 这将军突然的无理举动，让慕风摸不着头脑。几度挣扎无效，只好不作理会，眼下，小命要紧。转头指向已经追到跟前的母亲和一众下人，说道：“她们、她们是死……” 可这一转眼，眼前的众人，却都成了活生生的，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慕风彻底呆住了。 “他们……是什么？”耳边传来一句轻声问话，低沉且磁性。 “放肆！”追到眼前的夫人，怒目注视着翟元。 翟元却轻笑着，目光灼灼，直视着慕风的双眼，似被什么吸引一般，情不自禁伸出纤长指尖，似乎想要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那双眸子时，停下了。 半晌，终于松开手臂，对慕风缓缓说道：“既无事，那属下便告退了。” 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风儿，”母亲来到慕风跟前：“你这是怎么了？” “我……”慕风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母亲，有些抗拒，却又不忍伤了她的心。“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有点难过……” 编了个谎话敷衍过去，唇边勾起一抹不自然的浅笑：“母亲，时间不早了，我……该梳妆进宫了……” 语毕，拉起零香匆匆回屋，梳妆完毕，进宫面见天子。 姬泱见她，格外欢喜，又赠送许多珍奇宝物。慕风却反复回忆着府中发生的一切，心不在焉。事情太过诡异，绝不是自己看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傍晚回府，慕风仍是忧心忡忡，无心玩闹。思虑再三，决定再去试探一番。 刚走到前厅，便听见母亲稍显怨忿的声音传来。 “将军用人，我本不该多疑。但你手下那副将翟元，这次实在过分。” “翟元？他怎么了？”父亲甚是疑惑。 “你那副将，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风儿做出轻薄之举！”接着便听见母亲将白天在庭院中，翟元冒犯她的事详细告知。 “这不可能！”父亲摇头道：“翟元这几日被我遣去遥山在云办事，根本不在府中。一个时辰前刚到我军中与我汇合。” “这……”母亲迟疑了一瞬：“或许先回了府上再去你帐下……” “不会。” “父亲，母亲。”听到这，慕风忍不住进了前厅，“事有蹊跷，能不能请翟元将军现身一见，问个清楚？” 慕戎应允：“让他来吧。” “将军，夫人，大小姐！”片刻，一身战甲的翟元来到正殿，对三人行了个礼，退至一旁不发一言。 慕风慢慢走近他的身边，面上不动声色，心却蓦地下沉。 这个人，不是他！ 第十章 南城初见 或者说，这人是翟元，而白天庭院内那个，不是他！ 虽然顶着同样一张脸，可声音、气息、身形都不一样！那个人，究竟是谁？ 突然想起那人的手，将要碰到自己眼睛时，从指尖泛出的寒意……慕风心头一紧，脸色煞白，看向父亲，机械的摇了摇头。 摒退翟元，殿内三人陷入沉默。 良久，慕戎开口道：“如此看来，我将军府上也不安全了。风儿，明日便随我前往遥山在云。” 听了父亲的话，慕风福了福身，目光不由自主望向母亲的方向，见她暂无异常，心中虽疑虑重重，却也只好先行离去。 无论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如今心里已有了芥蒂，先离开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翌日清晨，一行人整装出发，经过数日舟车劳顿，顺利抵达遥山在云所处的南臾。 南臾又名南城，位于东土、西岐、北国交界处，整片大陆的最中心区域。 它不隶属任何一国，无论是人是妖，是王孙公子或是逃狱流寇，都能在这城中寻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因此，它也是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 醉云霄，此时已是人声鼎沸。 慕风一行入城后，径直将马车驱赶到这酒楼的正门前。 “几位贵客，里边请。” 楼外伙计见这几人衣着装扮精致考究，心道必是哪国王孙贵族，上前热情招呼着。 “我们订好了雅间，劳烦小哥带我们过去。”卸下戎装的慕戎温文有礼。伙计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领着几人往楼上包间走去。 这时，一阵凌乱脚步声响起，突然从大门外闯进来一群人。 “统统出去！本姑娘今天要包场子！” 清脆骄蛮的喝声传入耳中，慕风回头一看，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红衣少女正手持长鞭，飞扬跋扈的站在大堂中央。 少女眉目清丽，杏眼圆脸，衣着华贵。两排布衣随从毕恭毕敬侍立在她身后。 这些随从虽身着布衣，但慕风在将军府见惯了军人，此刻一眼便看出，他们绝非寻常家丁。 “哎哟哟，我说姑娘，您这又是要闹哪出呀……” 掌柜见此情景，脸色骤变，急忙过来招呼。一时间，店内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这突然闯入的少女身上。 “菲菲，你看你，又在胡闹了……” 这时，一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慢悠悠踱步进来，扫视一遍众人，目光转向掌柜：“我妹妹平日里骄纵惯了，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表情却看不出半分歉意。 掌柜嘴角一番抽搐，拱手还礼道：“公子言重了，小人这就为几位安排厢房。” “哎～且慢！”青衣少年却忽然抬手拦住众人。 “公子有事可否私下再谈？今日店内诸多贵客，小人开罪不起，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啊。”掌柜看了看顿住脚步的慕戎，急忙拦在青衣少年面前。 “你怕什么，本公子不过是要替妹妹包个场子，又不打架生事。” “这……公子若要包场，可提前预定。如今店里的客人，都早早订了座，实在不好临时谢客呀。” “掌柜若果真为难，不如请风泠公子出来一叙，我也就不勉强你了。”红衣少女转身在一旁雅座上坐下，一副赖定不走的神情。 “公子他，游历诸国，尚未归来。” “哼！你当我好糊弄？” 少女杏目圆瞪，一张娇俏小脸涨得通红：“这次他若再不出来，我便让人拆了这醉云霄！” “小人怎敢糊弄姑娘，公子他确实不在店里。” 虽说公子是得了墨姑娘要来的消息，才临时躲开的，可的确不在店内，并不算骗她。掌柜一边周旋，一边暗自捏了把汗。 一旁的慕风见状，低声对慕戎说道：“父亲，这里是非太多，我们不宜牵涉。” “你意下如何？” “我们先出去吧。” 慕戎赞同点头，转身对掌柜歉意一笑：“我们改日再来。” 掌柜忙躬身行礼，正要引几人离去，红衣少女却霍然起身，扬起长鞭，拦在慕风面前！ “这位姑娘好面生，你也是来见风泠公子的？”少女上下打量着慕风，毫不掩饰眼中敌意：“你说！公子不肯见我，是不是受了你的挑唆？” “我是来吃饭的，”慕风冲少女笑道：“我刚到南城，第一次走进醉云霄，既不认识姑娘你，也不认识什么风泠公子，更谈不上挑唆了。” “哼，好大的口气！” 慕风话音刚落，红衣少女却突然发怒，挥起长鞭，猛的抽了过来！ “放肆！” 眼看鞭子就要落在慕风身上，慕戎一声低喝，正欲发作。 却见掌柜身形一闪，抢先拦在慕风跟前，双手并举，运起柔和掌气将她推向一旁。 随后，掌柜身体微晃，巧妙避过长鞭凌厉一击，却又佯装中招，连连求饶：“姑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动起手来？公子的酒楼，今日怕是真要保不住喽……” 红衣少女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不甘愿的收回长鞭，斜睨慕风一眼：“不认识本姑娘倒罢了，不认识公子风泠？真是好大的口气！管你是谁，敢在我面前对风公子不敬，便是找死！” 闻言，慕风一时无语，还以为怎么招惹了这人，原来是个不怎么理智的粉丝，当真惹不起。 “好吧，是我不对。我不该口不择言，不过，我并不是有意贬低风泠公子，是我孤陋寡闻了。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你！” 少女似乎还想发难，却找不到合适借口，见慕风无意与她纠缠，只能咬了咬牙，一跺脚，恨恨的怒视着一行人离开。 闲坐在旁看好戏的青衣少年，这时见了慕风转身，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目光一滞，眼中尽是欣喜。竟不说二话，抛下妹妹追出门去。 “姑娘请留步。” 听见身后呼喊，慕风回头，好奇看着眼前少年。 “在下墨冉，方才多有得罪了。” 少年双手成揖，深深一拜，行了个大礼：“不知姑娘能否赏脸，邀月楼一叙，容在下赔失礼之罪？” “公子不必介怀。我们有事在身，不能拖延，先走一步了。” 慕风淡然一笑，并不多做停留，转身随着慕戎等人一同离去。 身后远远传来少年呼声：“姑娘是否也在遥山在云修行？……” 他说也？慕风皱了皱眉，莫名有些烦乱。 * 邀月楼。 二层临街雅间内，此刻，面戴一张精美玄冰面具的红衣公子，正悠闲的倚在榻上，若有所思望向长街尽头那几人的背影，似乎刚刚目睹了一出好戏。 身后侍童幸灾乐祸道：“墨姑娘还是那么任性妄为呢，不过，今天新来的那位姑娘更有意思，想不到这普天之下，竟真有人不知公子大名。公子，此刻您的心情又如何呢？” 红衣公子听了这话，收回视线，慵懒转身，一举一动，惬意潇洒。 公子并不答话，只微微扬起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 即使让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那露在面具之外的漂亮嘴唇所牵起的弧度，却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魅惑万千。 一瞬间，侍童呆呆愣住：公子他竟然笑了！ 第十一章 神器入体 南臾城北，万里遥山，终年云雾缭绕，仙气氤氲。 遥山之巅，八根巍峨石柱高耸入云，每根石柱上分别刻有木、火、云、土、水、电、雷、风八大自然元素图腾。 通天石柱镇守八方，尽压世间邪祟！ 风之柱旁，“遥、山、在、云”四个辉煌大字赫然浮于空中，形成独特阵眼。阵法之下，是一扇十丈见方，流光溢彩的传送门。 此刻，站在传送门结界外沿的慕风，抬头仰望着这前所未见的宏伟山门，心中不免震撼。隐约间又似乎与这遥山有种似曾相识的共鸣，一时疑惑不已。 转身见父亲正手持通行拓印，走到门前，将拓印放入卡槽之内。瞬间，从卡槽中发出万丈华光，结界轰然解除。 一行人步入门内，心中莫不感慨。 从山门到主殿的一路上，偶尔能遇见几名学生，个个身着白衣，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原本就如同世外仙境的遥山，有了这些学生的衬托，更不像是凡间俗地了。 慕风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景仰，心想着这样的地方，说不定还真能培养出仙人来。 “慕戎将军，你来了。” 突然，一苍老声音打断了慕风的思绪。 不知不觉，几人已到了遥山主殿。眼前，一位白发老者正站在主殿中央，慈眉善目的对着她们微笑。 “钟掌司，别来无恙。”慕戎拱手作揖：“此次前来，是为小女慕风，想必翟元已将信件呈上。” “信件我等已阅过。”白发老者将目光转向慕风：“若将军不弃，我们八人即刻便可为令千金施功。” “甚好。”慕戎点头：“有劳诸位掌司了。” 钟掌司摆摆手，微笑着带领众人进入后殿一间静室，此时室内已有七位掌司在等候着。 慕风见此阵仗，心中一虚：该不会又要给她做什么鉴定吧？这冒牌大小姐果然不是好当的，万一这次被揭穿了……岂不是大家很尴尬？ 胡思乱想一通，回过神时，便见八位掌司已集合各自所司的木、火、云、土、水、电、雷、风各元素之力，在屋子正中央布下了一个光芒四射的法阵。眼下，法阵欢快旋转着，似在嘲笑着她的心虚。 “风儿，快入阵去。”耳边传来慕戎殷切的催促声。 看来，躲是躲不过，只能听天由命了。 慕风深吸了口气，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抬脚迈入阵中。刚坐定，几位掌司立即变换手印，钟掌司唇未启，声已至：“风儿，盘膝凝神，气沉丹田。” 这……可真有些难为她了…… 慕风四下张望一圈，见几位掌司都已闭上了眼，苦笑一声，求助的看向父亲。见父亲在一旁无声无息比划着动作，这才定下心来，一一模仿。 …… 时间缓缓流逝，阵中几人如老僧入定，不知不觉，窗外已漆黑一片。八位掌司眉头深锁，终于逐一撤下阵法。 “如何？”慕戎急切问道。 “慕将军，”钟掌司与其他几位眼神交流一番后，缓缓开口：“令千金如今魂魄完好，与寻常人无异。” “如此甚好！”慕戎面露喜色。 “只是……”钟掌司似乎有所顾虑，语气迟疑。 “怎么？掌司不妨直言。” 低叹一声，钟掌司面露愧色：“在令千金的体内，发现两处异常，我们无能为力。” “请掌司明示。” 八位掌司面面相觑，犹豫了一瞬，各自挥手，在屋内布下重重结界，这才低声说道：“我们在令千金体内发现了上古神器残留的气息，但探查许久，仍是分辨不出，究竟是哪方神器……” “神器？”慕戎吃惊道：“传说数十万年前神魔之战后，八方神器损耗过重，散落四处，下落不明。如今……怎么会在小女体内出现？何况，十年前，诸位掌司为小女施功时，也不曾提起神器之事……” “十年前，我等并未在令千金体内探查出神器气息。”钟掌司捋了捋胡须，沉吟道：“神器入体，自然有其因缘，只是，是福是祸，实在无法揣测。” “此外，令千金体内已形成灵力之源，原本应留在遥山修行。但令千金的灵力之源却十分特殊，像是一盘散沙，无法凝聚结丹。遥山现存的所有修行功法，恐怕，都不适合令千金呐！” “这……掌司可有方法应对？” “这种情况，我们未曾见过先例，如今也无能为力……”一名红衣红发女掌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站在一旁，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慕风。 钟掌司摇了摇头：“若将军执意送令千金修行，这遥山上，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帮你们。只是……” “只是那人常年游历四方，极少回遥山，何况，”红发女掌司接着说道：“即便他在遥山，我们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帮助你。” “无论如何，”钟掌司道：“今日天色已晚，几位不如先在客房住下，是去是留，明日再行商议？” “如此也好，谢过几位掌司了。”语毕，慕戎再作一揖，带着慕风走出静室。 告别几位掌司，慕风一言不发，一路沉默着回到客房。不知为什么，从登上遥山开始，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要论具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所致。 此刻，听说了自己的体内竟有什么……上古神器潜伏着，更觉得浑身难受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身体里埋了个定时炸弹一般，不知哪天会不会突然就爆发了，而自己却成了悲催的炮灰…… 翻身卧上床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玩着手指上新添的戒指。这枚纳物戒是回客房途中父亲给她的，滴血认主后，已经可以自由使用。表面看来，这戒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戒中却自成一片空间。 父亲说，这神奇的戒指是她出生那年，一位仙人所赠的生辰礼物，在这世间可是极少见的上等法器。 慕风尝试着将意识探入戒中，发现戒内好像一个巨大房间，分类放有各类衣物、堆成小山的东土美食、各种药材、武器，还有许多金银钱币。 自己意外来这世界，并未付出什么，却能受这异世的父母如此疼爱，想来真是惭愧。 正发着呆，抬头忽然瞥见窗外一个模糊人影，也不知在外站了多久！摇曳烛光下，那人影倒印在窗纸上，一对肩膀形状古怪的下垂着，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第十二章 灵山鬼影 慕风顿觉心脏一通狂跳，翻身下床，心念一动，原本安静躺在纳物戒中的一柄细长银剑，瞬间出现在手中。紧握着剑柄，纤细的指节因过于紧张用力而微微泛白。 小心翼翼挪着步子往窗边靠近，当剑尖距离窗子不到一米时，那人影却突然一掠而过，逃遁而去。 “是谁？” 慕风猛的推开房门，追出屋外四下寻找。半晌，不见任何踪影。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心下狐疑，正要回屋，转眼却见长廊尽头处，闪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白色人影！ 慕风屏住呼吸，慢慢朝那白影挪去。那人影却在她靠近时，突然消失了，接着，又在更深的拐角处隐约浮现出来！ 此时夜已深，整座遥山一片寂静，寂静得连虫鸣声都不曾听见。 晚风拂过，慕风浑身冰凉，一脸戒备，紧盯着幽暗拐角处，那若隐若现的白影，心中开始发怵。 难道是……鬼？ 虽说，自己也是死过一次，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与它们也算得上是一半亲戚了，但鬼魂什么的，还真是……令人颤栗啊！偏偏重生后，不知为什么，总让她撞见这些神神鬼鬼的…… 现在该怎么办？跟着它走？还是调头回房间？ 慕风呆呆站在长廊，与那人影僵持着，双目中透着深深的绝望。此时无论是往前，还是后退，她都已经失去了勇气！ 往前走，担心那人影回过头来吓她，或是将她带到什么恐怖的地方。往后退，又怕自己一回头，看见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内心挣扎不下，只能浑身寒毛直竖的立在原地，恨不能立即倒地昏迷，紧张到了极致，心弦紧紧绷着，随时处在弦断的边缘！ 而那白影见她半晌不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竟调头回来，一步步向她靠近！ 慕风硬着头皮，抬眸，悄悄瞥了它一眼。 只见它一头凌乱的黑发垂至脚踝，遮住了脸，一对肩膀诡异的往下塌着，双手似乎断了手筋，无力的耷拉着。身上白衣沾着泥土，有些破烂，一条腿自脚踝处完全折断了。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一种极其病态的白！ 它赤脚缓缓走来，一癫一跛，每走一步，断脚处与地面相碰，发出“嗒、嗒”的响声，在这寂静凉夜里，听上去如同一声声的催命符！ 这一刻，慕风已经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 那白影越来越近，剧烈的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一时整个大脑一片麻木，耳中只能听见自己极速的心跳声，如惊雷一般！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自己？心中升起一阵绝望，浑身愈发冰冷…… 突然，白影瞬移而来，眨眼间闪现在慕风跟前！原本低垂的头高高昂起，一只铜铃般的独眼骤然睁大，从那张漆黑的恐怖大嘴里，发出一声凄厉尖啸！ “啊！～” 与此同时，月光下，一只异常惨白的女人的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紧绷的弦瞬间断开，慕风终于两眼一黑，跌倒在地。 隐约间，那白影来到她跟前，似乎对她格外好奇，俯身贴近，来回打量着她。粗重的鼻息夹带着泥土与腐烂的气息，喷在脸上，令人作呕。 然而，它却似乎在忌讳着什么，动作僵硬而笨拙，小心翼翼的与她保持着距离。从那漆黑凌乱的头发中间，露出一截惨白干瘪的下巴，快速抖动着，也不知是因兴奋过度而激动，还是因为过于恐惧而颤栗！ 亦真亦幻。意识的最后，“它”绕着她来回踱着步，想触碰她，却又犹犹豫豫，最终收回了那双狰狞干枯，耷拉着的手臂。 良久，一段雌雄莫辨，沙哑诡异的声音从它身体里缓缓传出，在整个夜空中反复回荡。 “咯咯……跟我走吧……你来了……就……跑不掉了……咯咯、咯……” “……她……在……等你……咯……一、一起走吧……” * “小姐，你醒醒啊……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中，耳边渐渐传来零香的声音，周围恐怖阴森的气氛也已经退去。慕风试探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客房里的床榻上。 零香蹲在她身边抽泣，父亲一脸愁容坐在窗下书案边。 屋内，一帘之隔的琴台旁，端坐着一位不曾见过的白衣男子。不知为什么，慕风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隐约觉得此人气质如兰，清雅出尘。 “你醒了。”见慕风睁眼，男子开口，嗓音温和，令人愉悦。 “风儿，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晕倒？”父亲见状，疾步走来，担忧的问道。 “我……我看见……” 回想起失去意识之前那一幕，那不断凑近的可怕的鬼脸，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以及那让人琢磨不透的话，慕风不禁打了个寒噤。心中后怕不已，想告诉父亲自己见到了鬼，吓得晕倒，可转念想到，有不明身份的人物在场，未免唐突，又生生咽下了话语。 “我……看到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吓了我一跳，就晕过去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吓坏了小姐……”听了这话，零香哭得更难过了：“我见小姐一个人在长廊站了半天，想过去叫她，谁知……竟把小姐吓晕了……” 慕戎闻言，叹了口气，眼中透出一丝疼惜：“定是这些天赶路累坏了。” 而那位端坐在帘后的男子，却似乎并不相信慕风所说的话，沉吟了片刻，最终只对慕戎道：“既然令千金已醒来，我又恰好在此，不如让我看看她的灵力之源？” 恰好在此？ 慕风疑惑的抬头，打量着帘后那并不清晰的白影，难道，这人就是几位掌司所说的，唯一能帮助自己的“那人”？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神秘？ 而且掌司刚说过，他不在遥山，为什么这会儿，他又在她的房间里？ 越想越是好奇，越睁大眼睛想看清对方的样貌，越是眼前一片迷雾。除了一副仙风道骨之躯，竟什么也看不清楚。 难道这人已经成仙了，这又是使的什么障眼法？慕风不由有些郁闷。 “呵……” 帘后男子见慕风认真发愁的模样，轻笑道：“我不过一抹虚影，姑娘何必较真。” 第十三章 遥山之主 “虚影？” 慕风不由吃惊，往前挪了几步，试图再看清些：“难道你是掌司说的‘那人‘——的一个分身？” “可以这么说。” 男子不置可否，忽然抬手，一缕柔和灵力从指尖流出，穿过帘子，注入慕风眉心。 猛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灵气占据身体，慕风整个人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觉灵气入侵后，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在自己体内反复游走，所到之处，筋脉顺畅，如沐春风。 时间缓缓流逝，这呆若木鸡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也不知何时是尽头。余光向四周扫视了数遍，慕风逐渐开始感到焦虑。 “嗯？” 一声满是意外的轻叹传来，帘后那端坐的人影，忽然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不知在疑惑什么。 “山主大人，风儿她”慕戎忍不住开口。 “山主大人？……”难道是这遥山的主人？ 看这出尘脱俗的气质，应该是个仙人吧，能成为这万里遥山的主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慕风心下寻思，不经意间，脸上露出一抹敬仰神色。 “令千金体内的灵力之源极为特殊。”遥山之主沉吟片刻，打断了慕风的思绪。 见山主犹疑，慕戎面色凝重道：“还请山主大人指点迷津。” “令千金若能修行，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未来……福兮？祸兮？未能一窥。” “山主大人可知，有何种功法适于风儿修习？” “或许有……” “哦？”慕戎意外道：“大人果真有办法？” “能否修习，我说了不算。需问问它。” 语毕，遥山之主抬起右手，掌心泛出阵阵金光。光芒闪烁了片刻，又逐渐收敛，凝成一枚胡核大小的灵珠，悬浮在他手掌上空。 此灵珠通体雪青，晶莹剔透，无数道浅金光纹缠绕在它表面，缓缓旋转着，形成道道璀璨流光。 慕风见了，好奇问道：“山主大人，这是……” “此物，名为天泪。”遥山之主道：“我手中，的确有一卷功法，不过他刁钻古怪，会挑人。只有被天泪选中之人，才有资格修习，寻常人若强行修炼，定会爆体而亡。” “可惜，阅遍世间万千高手，天泪至今不曾近过一人之身。”语毕，山主转身回琴台旁坐下：“姑娘，可愿一试？” “这么说来，我成功的机会也是十分渺茫了。”听了遥山之主的这番话，慕风丝毫不抱希望。 修不修炼，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若有机缘，能修炼成仙，那是她的造化，自然求之不得。若无缘，她也不强求，不过，如此一来，又似乎有负父亲母亲的期待……一时心中纠结。 “我倒认为，姑娘体质特殊，可以一试。” “既然山主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吧。不过，怎样才算被天泪选中呢？”慕风好奇道。 “它愿与你亲近，即可。” 说罢，遥山之主弹指一挥，掌上天泪徐徐朝着慕风飘来。 慕风见这灵珠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不知不觉卸下了防备。而那天泪拖着紫金交替的光华，先是绕着她转了三圈，又在她眼前停住，似在观察着她。 僵持了片刻，慕风略为尴尬的冲它挥了挥手，开口道：“天泪是吧？你好呀……” 话音未落，眼前的灵珠突然毫无预兆的向她冲来，不等众人反应，转眼间便没入慕风眉心！ “诶？！怎么办？”一时不知所措，慕风求助的看向父亲与帘后那道身影。 “无需惊慌，”帘后之人笃定道：“能感应到它的位置么？” “它……在我肚子里……”集中精力感应着灵珠的下落，稍不留神，现代口语脱口而出。 “肚子？” “额……咳咳、是腹中……是丹田……”意识到失言，慕风抬手抹了一把虚汗，窘迫道。 “恭喜了。”遥山之主并不深究。 “恭喜什么？难道……”慕风忽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这么轻易就被选中了？这过程，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遥山之主微微颔首：“天泪从未如此，此乃天命所归。” 一旁的慕戎闻言，眸中绽放出异彩，上前对着帘内之人深深一拜：“谢山主大人相助。慕戎……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将军请讲。” “慕戎想请山主大人指点风儿修行。” “这有何不可。”遥山之主爽快答应道。 “多谢山主！”慕戎惊喜万分，面向慕风：“风儿，快快叩拜师父。” 师父？ 慕风诧异的抬起脸来，刚才那灵珠钻入她腹中，这时已经彻底失去踪影，正担心会不会对自己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才刚走了几秒神，怎么转眼之间，又多了个师父？ 不过，看父亲这激动神情，似乎十分期待自己能拜在这位遥山之主门下。既然拜谁都是拜，能让父亲高兴些，何乐而不为呢？ 思及此，慕风听话上前，隔着帘子，向着那位看不清容貌的白衣男子屈膝跪下。 岂料，膝盖还没沾地，帘内之人广袖一挥，一股清风将她托起，整个人又站了回来！ “修行在己，我只做引路之人。拜师之事不敢当。何况我不过是一抹虚影，又怎敢托大？” 慕风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帘后之人：“山主大人您就收了我这个徒弟吧，否则我空有绝世功法，却完全不懂修炼，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 见慕风开口请求，遥山之主沉默片刻，嘴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你……真要拜我为师？” “是的，还请山主大人不要嫌弃风儿”慕风睁着一双澄澈明眸，格外用力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如你所愿。”山主叹了口气，无奈道：“明日辰时，在遥山主殿行入门之礼。” 说罢，转身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众人眼前。 “风儿，能拜入遥山之主门下，是你的造化。”慕戎见山主离开，欣慰道：“你在此地，有山主大人照应，我也放心了。” “风儿只愿，不负父亲所望。” …… 闲话几句，众人各自回屋。 慕风这才拖着疲惫身躯爬回床塌，合上双眼，却久久难以入眠。回想起重生之后的荒诞经历，神也好，鬼也罢，再多的怪诞也都见怪不怪了。 如今自己体内又是神器，又是灵珠的，就像个存放奇珍异宝的人形容器。这样的巧合，真是巧合吗？ 不知不觉，一抹自嘲笑意染上唇角。 转念又想到长廊之上遇见的鬼魂，不禁浑身发冷，紧紧裹住被子，翻来覆去，许久才逐渐入眠。 半梦半醒间，一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凭空出现，静静站在自己床畔，伸出冰凉指尖，轻抚着她的眉眼。 慕风好奇睁眼，想看清男子的面容，却只能看见一头银发，如月华流水。见她要抬眼，男子蓦地收手，转身离开…… “不要走。”不知为何，慕风脱口而出，“你是谁？” 男子闻言，身形一滞。那背影潇洒出尘，遗世独立，却无端透出令人心疼的孤寂…… 第十四章 神之威压 是梦吗？ 翌日清晨，慕风百无聊赖坐在窗边，双手托腮，愁眉不展。那救过自己一命的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梦吧。” “小姐一大早就开始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在思念哪家公子呢。”零香端着水盆嬉笑着走来。 “谁说的，我……只是做了个梦。”慕风回过神，突然想起什么：“昨晚，你说你看见我独自在长廊站了半天，你真的只看到我一个人？” “是啊，而且香儿还叫了小姐好几声，小姐你也没听见……”零香回忆道：“后来我就过去拍拍你，谁知这一拍，小姐竟晕倒了。可把香儿吓坏了。” “香儿，”听了这话，慕风不禁一阵恶寒，压低声音道：“这遥山，有……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虚掩的房门被推开，整装待发的慕戎走了进来，“风儿昨晚，可是看到了什么？” “父亲……”慕风犹豫再三，最终一五一十将遇鬼的经历说出。 慕戎听后沉思良久，道：“遥山在云可说是人间仙气最重的地方了，要说这里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恐怕难以令人信服。此事，暂且不要对外提起，往后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慕风无奈点头，目送父亲离开后，匆匆赶往主殿。 * 遥山在云位于万里遥山之巅，常年云雾缭绕，因而得名。 因灵气浓郁，亿万年来吸引无数凡人来此，谈经论道，习武修真。经年累月的沉淀后，如今已是中土世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府。 慕风作为遥山之主唯一收入门下的弟子，自然备受瞩目。就连零香也被掌司破格收留，成为遥山在云的一名门生。 此时，主殿中，慕风身着校服，站在八位掌司跟前，行入门之礼。 一袭白衫衬托得她比平日更为出尘脱俗，额间点缀着一枚精致小巧的星形白玉眉心坠，与皓月般的容颜交相辉印，令远处围观的众人也深感折服。 “那便是遥山之主亲自收做关门弟子的人？” “别的不说，单凭那样貌，怕也是举世无双了……” “哼，生得好看有什么用？华而不实也只会辱没了山主大人的声誉……” “既能被山主大人挑中，想必不会是等闲之辈。” “说的是，中土世界多少王孙贵族，有哪一个能入得了山主大人眼，即便是东土慕禹那样的少年英豪，也不曾有这般待遇……” 众人纷纷议论，人群中的零香听着议论声，心中不以为然，她家小姐可是山主大人认定的旷世奇才，这帮目光短浅的家伙又岂会明白。倒是听见有人称赞自家少将军，不免心中暗喜。 殿内，慕风拜过掌司后，转身面向端坐于主位的遥山之主。 今天，他仍是一袭白衫，没了那层帘子遮挡，看起来更是清雅绝尘，仙气十足。只可惜，还是看不清他的容貌。 不知这次坐在这接受自己跪拜的，是他本尊呢，还是又一抹虚影？ 一边磕头，一边胡思乱想着。连面前的师父何时起身，也不曾留意。只忽然感到一缕清风袭来，洁白衣袂从自己低垂的眼前抚过，遥山之主已大步流星迈出门去。 慕风一愣，抬头看向八位掌司，那几人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示意自己快快跟上。连忙起身，追出殿外，可空旷广场上，却已找不到他的踪影。 这遥山之主，真是个怪人…… 凉风抚过，慕风呆呆站在广场中央，心中凌乱如麻。 “慕风！”突然，一清脆女声传入耳中，嗓音似乎有些耳熟。 回头一看，那群远远围观的学生，不知何时都已聚拢过来。当初与自己在醉云霄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少女，此刻也身穿校服站在人群中，噙着笑意，打量自己：“原来你就是山主大人破天荒收下的首徒，当真是小看你了。” “过奖了。”见少女意图挑衅，慕风不愿过多纠缠，淡淡一笑，便要离开，却被身后几名弟子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 “能成为遥山之主的弟子，想必不会是庸碌之辈，我这几位朋友，可都羡慕得很。”少女道：“不如让她们见识见识，究竟需要多大的能耐，才能入得了山主大人的眼？” 话音落下，几名弟子飞身掠起，在慕风周围落定，站成一圈，齐齐拔剑攻向慕风：“请赐教。” 慕风心知不妙，这女人，明知她没有修为，还煽动一群人来围攻她，分明就是想看她出糗。深吸了口气，连连移步后退。 “唉，慕大弟子一再躲闪，不愿出手，看来是瞧不上你们这点实力了。”少女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 话音刚落，几名弟子眸中寒光一闪，攻势愈发凶猛：“刀剑无眼，慕大弟子再不出手，漂亮脸蛋可就保不住了！” 几人一边提醒，一边挥舞手中刀剑，穷极毕生所学，道道凌厉剑气在空中交织成网，凝成最强剑招，铺天盖地向慕风迫近—— 风中，数片花瓣徐徐飘落，触碰上剑气的一瞬间，尽数化作齑粉。慕风只觉一阵透心凉。 看来这次，就算不死，场面也不会太好看了。不懂点武功，还真混不了这社会啊……拜师第一天就出这么大糗，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师父的老脸往哪搁？ 凌乱间，剑网已携带雷霆之力迅速逼至跟前，情急之下，慕风紧闭双眼，本能的抬起胳膊，抵挡在眼前——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剧烈冲击下，气势汹汹的剑气在广场上掀起狂风飓浪，脚下地砖被片片卷起，旋入空中，道道裂缝从慕风脚底向广场边缘迅速蔓延。而身陷漩涡中心的慕风，却毫发无伤！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风暴中央，那长发飞舞，衣袂翩翩的柔弱少女。 不知为何，此时的她，竟恍如一位九天坠尘的女神，令人没来由的心生敬畏！ 那遮挡在她眼前的纤弱手掌中，正隐隐泛着金色光华，替她轻易挡下了所有冲击，此刻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果然！下一瞬，少女掌中突然金光大盛，一股令人身心战栗的恐怖威压自金光中弥漫而出，顷刻间笼罩万里遥山！ 威压所到之处，万物俯首，生灵跪拜。 遥山众人，就连殿内的八位掌司，也纷纷不由自主的朝向慕风，匍匐拜倒在地！ 包裹在她周围的通天漩涡，在威压释放的一瞬间，反弹出去，将面前众人掀飞数丈，倒地不起。 场面一度失控，慕风一脸惶恐的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 “风儿。”柔和嗓音有如山中清泉，在耳畔响起。指节分明的漂亮手掌轻柔覆上她手背，逐渐收拢，将她的手指曲握成拳。 瞬间，金光褪尽，威压消散。 慕风缓缓抬头，仰望着身后这始终看不清容貌的脸，喃喃道：“师父……” 第十五章 天命之人 威压散去，众人慌忙起身，个个满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向慕风。 “难道，她……是神仙？” “这怎么可能，神仙在人界释放威压，定会招来天罚。何况，方才那威压，岂是寻常神仙能释放出来的？” “说的是。这等威压，恐怖至极，前所未见，然而却并未招来天罚。这丫头身上，定有古怪！” …… 是师父！议论声中，慕风回头，探究的眼神久久注视着遥山之主，刚才，一定是他在帮自己，那道金光，她很熟悉。 “该走了。”并不理会众人议论之声，遥山之主开口对慕风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回神。 “是山主大人！” “来遥山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山主大人呢！”弟子中，有人低声耳语。 “山主大人，可当真是俊极雅极，神仙般的人物呐。” “谁说不是呢。” …… 俊极？怎么看出来的？ 听见这耳语声，慕风狐疑的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如炬，望向遥山之主，试图从那迷蒙不清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岂料，刚仰起脸，迎头一记爆栗，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额间—— “哎哟！”吃了一记栗凿，慕风迅速抬起双手，捂着脑门揉了又揉，极不厚道的腹诽着：师父一定是猜到自己为什么要看他，所以害羞了。恼羞成怒，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转眼，却见遥山之主已大步离开，那道清雅绝尘的修长身影，在视线范围内迅速消失。 “还不过来？”远远传来的嗓音，温和悦耳，却不容置疑。 这次可不能再跟丢了！ 慕风立即转身，撇下身后表情各异，或羡慕或嫉妒的围观弟子们，一路小跑，追向远去的遥山之主。 气喘吁吁追上山主步伐，慕风小心翼翼跟在师父身后，挨了一次教训，不敢再轻易出声。气氛有些紧张。 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又开始神游天际。其实，刚才那记爆栗也没那么疼。不过…… “你在想，我是本尊，还是一抹虚影。”遥山之主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会读心术吗？”慕风顿时心虚。 “读心？不需要，读你的脸就够了。”山主笑道，“你的想法，全写在脸上，生恐旁人看不见呢。” 这一笑，倒是令气氛缓和了不少，慕风趁机问道：“师父，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呢？” “你若能努力修炼，总有一天，会看清我的脸。” “那一天，是我变得和师父一样厉害的时候吗？” “是在你修成仙体的时候。” “这么说来，我师父果然是个神仙！那，你今天到底是本尊呢，还是一抹虚影呢？” “你对这个问题很执着么？”遥山之主无奈道：“自然是本尊。” “对了，师父，刚才你到底去了哪儿？怎么我追出主殿就看不见你了？” “我领你去修行，却忘了你毫无修为，跟不上我的步子……” “听说师父从来不曾收徒，又为什么收我为徒呢？” “不是你要求的么？” …… 慕风打开话匣，一问接一问，遥山之主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很快二人便到了后院。 止步在一间恢弘大殿正门前，慕风也总算问完了最后一道问题：“师父，刚才是你回来救了我吗？” “是天泪。” 答案简洁明了，却让慕风半晌回不了神：“天泪？！为什么？” “这，你就该去问他了。” “他？……他是谁？” “是你要修习的功法。”语毕，遥山之主转身，率先迈入殿内。 “……”慕风独自想了一会儿，终究想不明白。好奇驱使下，紧追着师父脚步进入殿中。 见慕风跟进来，遥山之主广袖一挥，整个大殿顿时裹入层层结界之中。慕风鬼使神差回头往殿外看去，只见自己来时的路，不知为什么，竟像是被结界扭曲得完全没了形状。 再次将目光转向师父，此时，他已盘膝凌空而坐，双手结印，周身金光大盛，俨然进入某种奇特状态中。 慕风不敢打搅，只能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突然，光芒迅速收敛，在遥山之主岿然端坐的身体内，逐渐浮现出一抹修长身影，一身白衣，一头白发，圣洁如不染纤尘的雪莲。 那身影背对慕风，往前跨了一步，便轻易脱离了遥山之主躯体，独自静静站在空中。 “师父……”莫非这就是，自己要学习的第一课——遥山之主独门不外传的分身绝技？这技能，迫切需要发扬光大么…… 胡思乱想间，师父已缓缓落地，来到慕风面前：“你若想问有关天泪的问题，可以问他。” “他是……”功法？慕风似懂非懂的看向那立在空中，背对着自己的白影。 “他是功法，”遥山之主道：“与天泪一同暂存于我体内，如今，既已遇见天命之人，自然该现身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殿外走去：“此殿名为尘霄，临近后山，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我已令人将你的随行物品搬往殿外别院，往后，你就在此修行。” “可是，这么大的殿，就我一个人……”脑中突然闪过昨晚遇见的鬼魂，那张放大的恐怖的脸，慕风不由浑身一阵激灵。 “你害怕？”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诧异，遥山之主在结界边缘顿住脚步，片刻后，心中了然，笑道：“风儿还小。” “我……” 被人看出胆怯，多少有些难为情，慕风干咳一声，小声道：“我不怕……” “既然不怕，便安心修行。”遥山之主不再多言，转身走出结界，同时，轻飘飘的话音传入慕风耳中：“我会常来看你。” 怔怔看着师父离去，结界入口处，仍在缓缓摇曳的余波，慕风心中忽生一阵暖意。 这时—— “一句话，便让你感动到落泪了吗？哼，不谙世事，乳臭未干，愚不可及……”空旷的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拖着回音的男子说话声，语气轻蔑，饱含不满。 “谁？”慕风猛的转身回头：“谁在说话？” “咳咳！”似在回应她的问话，空气中传来数声干咳。 “少装神弄鬼，快现身！”慕风顿时心生警惕，四下环顾着。 突然，一道白影凭空闪现至她跟前！ 一张洁白如雪的面容距离她，仅有不到一拳的距离。那张脸，俊美至极，此刻却怒目圆瞪，狠狠盯着她，几乎能从眸中喷出火来。 “愚笨至此，也敢说是我的天命之人？”猛的伸手揪住慕风脸颊，余怒未消，道：“一定是他弄错了，这便让我送你去往生，再另寻人选，如何？” 第十六章 记忆抽离 “哎……”慕风吃痛，一把推开揪住自己脸颊的手，退后数步：“原来是你，师父说，你是一卷功法，谁能想到你突然会说话？” “这殿中除了你我，还能有谁？动动脑子也不会，笨！” 那通体洁白，好似雪人般的男子斜睨慕风一眼，仍是满脸不情愿，喃喃自语：“一定是他搞错了。” “谁说除了你我，就不能有别的……阿飘什么的。看来，你很不乐意让我修习，正好，”屡屡遭人轻视，慕风赌气道：“你扮成人样，学人说话，装神弄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功法。我还不想学呢！”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男子闻言一喜，一手伸到慕风面前：“那我们立刻结束这段关系吧，快拿来。” 谁要跟他有关系……慕风心下腹诽，却又不知，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拿什么？” “天泪呀，快还给我。” “天泪……是你的？”极度心虚的垂下头，别开视线：“它……钻进我额头，然后就……不见了。” “什么？！”男子一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你那么惊讶干嘛？当时我师父也在场，不信你去问他。”慕风不满道。 听了这话，男子默默审视了慕风片刻，似乎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托腮沉思道：“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你要干什么？” 慕风话音未落，便见男子摇身一变，化作一缕白烟，不由分说钻入自己眉心！瞬间，整个人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许久后，体内忽然传来男子含混不清的说话声。 慕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没礼貌，快出来！” “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不好受吧？”片刻，男子再度浮现在空中，居高临下，揶揄道：“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悲惨不堪的过往，让一群乌合之众抓去浸猪笼……”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扬眉吐气吗？从今以后，想在这片土地上，横着走吗？”男子忽然凑到慕风跟前，一脸和善笑意，两眼盈满热忱：“那就练我吧。” …… 错愕了一瞬，慕风扬起唇角：“你这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究竟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唉……”男子长叹一声：“你可别误会，要不是天泪非赖在你体内不愿走，我才不会做这种出尔反尔之事。” “你看到了天泪？它在哪？”慕风顿时眼前一亮，试探着问道。 “在你本源……” 话说一半，似突然意识到什么，男子一惊，蓦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然而说过的话，却早已传入慕风耳中。 “本源？” “口误口误，它混进你的灵力之源中，不愿离开了。”男子心虚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要练我吗？” 慕风笑而不言，一双明眸意味深长的扫视着面前之人，这家伙，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原因绝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现在是他求着自己去修习，事情就好办多了。 思及此，慕风开口道：“小女子虽不才，但也不是什么样的功法拿来，我都愿意修习的。尤其是，一卷刚刚还在嫌弃我的功法。”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练我？” “你，也要先得到我的认可才行。” “附议。你说，我该怎么做？”男子满脸堆笑，极其配合。 “不如，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聊表诚意。”说罢，慕风转身坐上殿中宝座，摆好促膝长谈的架势。 “一定知无不言。”男子紧跟在慕风身后飘了过来，变化之彻底，态度之友善，令人乍舌。 慕风不由好笑：“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你和天泪是什么关系？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本君名为兮夜。乃八十万年前，神魔之战后诞生于世的功法。” “所以，你的全名是——兮夜神功？兮夜大法？” “兮夜便是兮夜，神功二字去掉。”兮夜不满道。 “你既然是功法，总会有主人的，是谁创的你呢？”慕风好奇追问。 “我……记不起。”兮夜似在努力回忆，却又似乎拼凑不齐自身的记忆，眉头深锁，表情迷茫。 慕风见状，心中不忍，转移话题道：“那天泪呢？” “天泪，在我记忆的开端，它便与我一同暂居于遥山之主体内，等待我的天命之人出现。” 兮夜沉吟道：“至于，比那更早的记忆，全没了。我只知，天泪是一滴眼泪幻化而成，究竟是谁的，就无从知晓了。” 看来他也不像是刻意隐瞒，虽没问出多少有用信息，但最起码，从他的言语中，自己知道了一点——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记忆。至于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慕风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刚才我在广场上遇到危险，天泪突然释放威压，保护了我。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它认可了你，保护你是出于本能。不过……”兮夜的语气中，莫名有些幸灾乐祸：“据我所知，这种本能触发只有一次，原本，它是能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你性命的。” “触发一次之后，它还有什么作用吗？”想到本应是压箱底的救命武器，却这样白白消耗掉了，慕风懊恼不已。 “它的两个任务都已经完成了，方才看它在你体内的状态，恐怕，是没什么用处了。”兮夜瞄了一眼慕风，安慰道：“不过，或许它沉睡些日子之后会再度复苏，也说不定。” “好吧，”慕风无奈的耸耸肩：“最后一个问题，我师父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和天泪会在他体内，你们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一定见过他的模样吧？” “你师父他是……”拷问总算结束，只需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就能进入令人期待的正题了。 兮夜长吁了口气，随手抓起一枚供果，啃了起来：“他是……是……” “是什么？”见他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重点，慕风忍不住催问道。 “他是……” 他是什么？为何想不起来？朝夕相处了数十万年，为何连他的模样，也愈发模糊了？ 啃了一半的青果，突然从颤抖着的手中掉落！兮夜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眼神逐渐空洞。 此刻，他的记忆，正在极速流失！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层层拨开他的脑海，一丝一缕，欲将与那人有关的一切，抽离得干净彻底。又似乎有千片利刃，狠狠削刮着他的脑髓！ 一时，头疼欲裂。 “你怎么了？没事吧？”耳旁隐约传来慕风关切的询问声。 “我没事……你，刚才问我什么……”眼神愈发空洞诡异，兮夜喃喃低语：“你的师父……” “嗯，我师父，是什么人？”慕风重复道。 兮夜茫然抬头，看向慕风：“谁是你师父？……” 第十七章 衍之极夜 慕风一脸错愕的盯着兮夜，半晌，见他似乎不像在跟自己开玩笑，试探着提醒道：“我师父是遥山之主，你忘了？” “遥山之主？”兮夜仍是一脸茫然，蹙眉思索了片刻：“我……认识他吗？” “……” 难道，他又失忆了？有人对他动了手脚，就在刚才，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慕风再次看向兮夜，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无论哪种记忆，对他而言，总归是一段回忆。如此强行抹去，一次又一次，未免太残忍了些，即便，他只是一卷功法，但万物皆有灵…… “喂，你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做什么？” 耳边传来兮夜极度不满的抗议声，慕风回过神，冲他歉意一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问你太多问题。” “你的问题，都问完了吗？”兮夜似乎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开始什么？” “开始修习呀，笨！” 臭脾气倒是一点没变……残余的微量怜悯之心迅速瓦解，慕风正色道：“要怎么开始呢？” “你若诚心，便能与我心意相通。”兮夜忽然双手捧过她的脸，与他四目相对：“稍后我会融入你的意识，所有功法内容，都会在你脑中。你只需每日勤加修炼即可。” 如此一来，省去了背功法的麻烦。听上去倒是不错。不过 “那你呢？还会出来么？”慕风关心道。 “我已成为你脑中功法，自然不会再出来了。” “这么说，你会永远住在我脑中？” “不会，”兮夜坦然道：“你修行越精进，我的意识就越弱，待你功法大成，我便不存在了。” “可我完全不懂修行，空有功法，又怎么能大成……” “你不是有师父指点么？再说……”兮夜目光炯炯注视着慕风，难得正色道：“你拥有旁人求不得的天赋。若你愿意，将来必定登峰造极。这便是我选中你的原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 “登峰造极么……” 慕风喃喃重复着兮夜的话，这就是修行之人追逐的目标？可自己的目标又是什么？一时，心中竟愈发迷惑了。 “慕风，你追寻的是什么，可要想清楚了……”此时兮夜的身影，已逐渐在她眼前淡化，“修行之路，无穷无尽。待你功法大成，你会发现，天外仍有天……” 余音在殿内回响，兮夜的身影已彻底消失。 随后，慕风忽然感到脑中一片澄明，心念一动，字字句句如在眼前：“……神澹倓兮，衍之极夜。气下炉兮，心照其间。巍不动兮，归神从息；心复起兮，泯心从息……” “是心法……” 而且，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难道这就是兮夜所说的心意相通？他在自己脑中，所以他能理解的东西，也自然能被自己接受？ 若真如此，那她也可以试着自行修炼了。 思及此，慕风心中振奋，立即模仿师父的模样，盘腿而坐，根据功法所述内容，尝试着凝神调息。 时间飞速流逝，慕风入定后，一时疏忽，一坐竟是一昼夜。 再度睁眼时，只觉得耳聪目明，五感比起从前灵敏了不少。更可喜的是，此刻体内，已经形成了一股趋于实质化的气流，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动。 “原来修炼，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尘土，忽然看见，一只由灵力化成的白色蝴蝶，正绕着自己不停打转。 “这是……” 慕风好奇的伸出食指，那蝴蝶见了，扑了扑翅膀，稳稳落上她指尖。 “风儿，修行之事不可急于一时，记得进食。此外，行气之时需留意……”从那灵蝶嘴里徐徐传出了师父的声音。 一席话说完，不等慕风作出反应，灵蝶又扑了扑翅膀，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中。 “师父来看过我？” 环顾四周，见一旁案几上多了一篮新鲜水果，两盘热气腾腾的素菜，一碗米饭。心下一暖。 不过，遥山上的人，都没肉吃的么…… * 接连数日，慕风闭关于尘霄殿中。 按照师父指导的方式，反复运行功法，果真事半功倍。 如今，虽尚未突破心法第一层，体内灵力却已愈发充裕，自己轻易便能将灵力引导出体外，化作花鸟虫鱼。轻身一跃，就能越过屋顶。 修行初见成效，慕风心情大好。 “兮夜——！” 几步登上后山，向着天空道：“你问我追寻的是什么，以前呢，我想修炼成仙，看看师父的模样。但现在我发现，其实修行本身就很有趣呀，你看，我也是会飞的人啦！如果你能看到，会替我开心吗——” 喊声伴随着回音，在山间久久飘荡。 “慕风，这便是你追逐的目标吗？” 脑中突然传来兮夜的回应声，“若如此，可曾想过，你的修行之途，将止步于何处？” “兮夜？”蓦然听见这熟悉声音，慕风意外不已：“你还活着？” “我活着，说明你道行尚浅。还不抓紧修行？” “知道了，知道了……”小声嘀咕着，仰头看向林间飞鸟，慕风忽然眼前一亮：“我先犒劳犒劳自己。” 语毕，凌空而起，纵身穿梭在参天密林间，飞掠过错落枝头。远远望去，倒像是在练着某种奇怪功法。 “风儿。” 忽然，久违的温和嗓音传来，一抹清俊白影静静站在林外路边。 “师父？” 慕风见了遥山之主，立即从高空中落地，来到他跟前，“师父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你看我进展快吗？” “风儿短短数日已能凌空而行，的确天资过人。”话音之中，丝毫不掩愉悦。 “师父，你看……” 受到夸奖的慕风，得意忘形的掀开身上的小挎包，掏了一把，递到遥山之主面前：“分给你，煮汤喝……” “……！” 定睛看着举至眼前的一双白皙小手，掌中捧着的数枚鸟蛋，遥山之主浑身一僵，嗓音微微颤抖：“原来你刚才在林中，是在掏这个……” “风儿……”面对慕风天真无邪的表情，熠熠生辉的双目，山主似又不忍苛责，无奈道：“我一心让你修行，却忽略了令你学习闺阁礼仪，长此以往，愧对你父亲……” “师父，”慕风小心翼翼将鸟蛋放回小挎包，晃了晃山主手臂，转身往尘霄殿走去：“难得离开长辈一次，就让我放松些吧。那些繁文缛节，我都懂得，不用学，不用学……” “即便如此，你这一身男子装扮，又是怎么回事……” 遥山之主边往回走，边打量着慕风，一身男子校服，衣袖裤腿卷起，长发高高束于头顶，实在……怪异的很。 “这个呀？不是练功方便么。在我家乡，女孩子都是这么打扮的，利落清爽。” “是么？” “当然了，徒儿何时骗过师父呢……” “可是风儿，你犯禁了，遥山弟子不可食肉。” “我没食，我看树上鸟蛋太多，小鸟顾不过来，就领几只回去帮它孵孵。” “方才，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要分给我，煮汤喝” “师父你在说什么？徒儿耳背，听不清。咦，快看，有飞鸡……” …… 第十八章 深院禁地 一月光阴弹指即逝。 遥山后院，林间。 嗖—— 一柄细长银剑携带着极为精纯的灵力，势如破竹。穿过层层枝叶，荡起漫天花雨，迅速回到慕风手中。 “孺子可教也——”脑中传来兮夜拖得长长的话音，慵懒之中透着疲惫：“短短一月，便突破了心法第二层，不错。” 慕风心念一动，银剑回到纳物戒中，“都是你这上乘功法的功劳，还有，我师父教得好。” “你师父是什么人？”兮夜听了这话，好奇问道。 “他是遥山之主，说了你也不会记得。总之，是个很厉害的神仙。” 说不定，也是拿走兮夜记忆的人。会是他么？慕风不愿相信，也不敢深思。 “你如今的修为，在凡人中，已算上乘了。”兮夜突然开口，打断慕风的思绪，“除非遇见渡劫期的近仙者，寻常人，几乎不可能伤你性命。” “为什么我觉得，修行这么容易？你说我有旁人没有的天赋，是指什么？”慕风伸了个懒腰，背靠着一棵古树坐下，捶了捶累到麻木的腿，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师父可曾告诉你，你的体质特殊？” “说过，不过不知特殊在哪。” “还不是时候。”兮夜沉默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慕风好奇道。 “意思是，你还太弱。知道得太多，未必承受得了后果。” “你说得这么玄乎，只会让我更好奇罢了。” “好奇心太重，也可能会害死你。”兮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待你功法大成，再来问我吧。” 沉默半晌，脑海中又没了声息。 此时天色已晚。 夏夜轻风夹带阵阵暖意，混杂着草木芳香，穿过枝头，撩乱花雨，轻柔拂上脸颊。慕风独自在林中又呆坐了片刻，困意上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与尘土，打算回尘霄殿去。 忽然，暖风之中，一丝异样气息扑鼻而来。刚迈开步子的慕风立即顿住身形，戒备的四下寻找着。 这种气氛……很熟悉。 果然，搜寻片刻，便见远处路边冒出一个白色人影。那人长发垂地，肩膀诡异的耷拉着，双手无力下垂，衣摆腐烂，露在空气中的一只脚瘦骨嶙峋，异常灰白！ 又是它！ 心跳骤然加速，慕风头皮一阵发麻，紧握起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要逃吗？如今的自己，逃命的能耐总是有的。可这鬼魂一次次找上门来，看来也执着得很，即使躲过一时也难保下次…… 不如，跟去看看它究竟想做什么。这遥山上，总不至于有多可怕的东西。就算真的遇到危险，到时再跑便是。 终究是好奇战胜了恐惧，慕风功力渐长，胆也大了些。定下心来，便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那鬼魂挪去。 那鬼影见她跟去，转身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每“走”一段距离，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看，似乎在看慕风是否跟上。 一人一鬼保持着数丈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行动僵硬缓慢，绕过枯木林，走向后院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景物不断发生着变化，树木愈发稀疏，鸟兽也不见了踪影。慕风渐渐意识到了不妥——灵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 等等，这是…… 看清眼前的景象，慕风猛的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半分！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零香来找她玩耍，絮絮叨叨说过的那些遥山八卦…… 继续往前，不就是传说中的禁地么？ 据说在这深院禁地里，由天界那位神帝亲手封印着一个上古妖物，那妖物即便经历了亿万年光景，仍是凶险异常。凡靠近者，皆被蛊惑心智，死于非命！ 这鬼魂竟是要带自己去禁地！ 绝不能过去。 打定主意，慕风立即调头离开。却在这时，突然狂风四起，风云变色！ 夜幕之下，黑云蔽月。 阵阵风暴席卷着枯叶飞花，在她身旁极速旋转着，形成一个个巨大漩涡！衣摆与发丝在风暴中狂乱飞舞，慕风艰难伸手遮挡着眼睛，以免有飞沙误入，却又被狂风吹得一路踉跄，几乎站不稳脚跟。 那鬼影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自己一人在这广场之上。 飞沙走石间，乌鸦在耳边反复鸣叫，隐约中，似乎有无数只鸟雀在空中盘旋着。 而自己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它们猛烈扑腾翅膀的声音，感到大量的羽毛扑簌落下，拂过脸颊的颤栗！ “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嘈杂声中，恍惚听见一声低笑，一女子的声音幽幽入耳，低回悠远。 “谁？”慕风心下一紧，在狂风中眯起双眼，四下寻找着。 可那声音却没有再响起，只是耳边的风声逐渐减弱，最终停了下来，盘旋在头顶的无数乌鸦，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 自己与这整座广场，经历这一场浩劫，皆是狼狈不堪。 此时，慕风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被狂风卷入了禁地的范围内。在广场的对面，她的眼前，是一座形状有些奇怪的山，仔细看来，像是……一个只有半截的葫芦。 而正对着她的，就是那个巨大的圆形葫芦口。 这“葫芦口”像是被人一刀切断般，形成一个垂直于地面的峭壁。在那峭壁的中央，嵌着一扇足有十丈高的古铜大门，此刻，大门牢牢紧锁着。 从那大门里，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怨气！ 慕风紧盯着这诡异的大门，心知危险。不知为何，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往铜门靠近。 越是靠近，越能清晰的感受到门内的滔天怨气，心中也愈发惊讶。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物，在经历了亿万年的封印后，还能残留如此恐怖的怨气？ 可更怪异的是，自己此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在心中不断积聚的，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难道，这就是门内妖物蛊惑人心的手段？让自己与它产生共鸣，卸下防备，接下来便取走自己性命？ 慕风有些不知所措，胡思乱想着，却不知为什么，完全没有逃离的想法。 “救救我……带我走……” 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这一次，慕风听得十分清晰，声音的确是从门内传出的！ 难道，所谓的妖物，竟是一名女子么？ 第十九章 远古妖邪 究竟为什么，越是清晰的听见她的声音，积蓄在自己胸口的悲伤便越浓，最后竟通通化作眼泪，无法自抑的汹涌而出？为什么，自己会难过至此？ “你是谁？你屡次让那鬼魂引我来，到底要做什么？” 慕风在铜门前站定，迟疑着问出心中疑惑，可门内却又陷入了死寂。 等了许久，见门内的女子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自己终究不能一直待在这，慕风开口说道：“你不说，我就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却听那女子幽幽开口：“只有你……” 女子话音未落，狂风骤起！这一次却是直接将慕风卷入空中，狠狠的抛向大门！慕风一惊，迅速结印，在身外撑开一个冰蓝色透明的结界。 结界刚刚形成，便“轰”的一声，重重砸在铜门上！ 在这异常庞大的力量冲击下，自己那脆弱的结界瞬间溃散，五脏六腑仿佛被震裂一般，锥心刺骨的疼——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慕风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不及站稳，踉跄几步就要倒下，匆忙伸手，扶住身后的铜门！ 可这一伸手，刚触上铜门，手掌竟像是被吸住一般，无法拿回了！ 巨大的铜门之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流光溢彩，争相向她手心钻去。 一阵阵割破皮肤的刺痛感传来，接着便见鲜血从自己的掌心溢出，快速向四周蔓延扩散，凡接触到血液的金色符文，瞬间通通变为血红！ 清醒的感受着体内血液在迅速流失，红色符文的领域逐渐扩大，整个铜门似乎兴奋异常，不断发出令人颤栗的轰鸣！慕风深知不妙。 糟了！恐怕这次，自己要献祭生命放出个上古妖物来了。 可偏偏，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逐渐流逝，绝望，且无助。 “师父……” 毫无血色的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呼救，心中却已不抱任何期待。这时她才突然想起，师父他，根本不在遥山。 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似乎有人动用术法，将自己的手与那铜门分开，接着便浑身无力，落入一个坚实怀抱中。 想睁眼，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可眼皮却有如千斤般沉重，始终抬不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非要看我么……” 耳边隐约传来男子声音，富有磁性，温柔而动听，似乎在哪听过，“睡吧，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话语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下一瞬，自己竟真在他怀中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一女子低语声隐约传入耳中。 “你说，她有什么好？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惹祸。那些老顽固到底怎么想的？一个个全都赞同君主娶她。” “这个嘛……，好看，配得上君主……”一男子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低声回答道。 “好看有什么用？我看，娶了她才是大麻烦，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哎，你可千万别冲动，你真杀了她，恐怕君主这次不会饶你。说起来……你对她敌意这么深，你们有过节啊？” “谁、谁跟她有过节，我只是见不得她拖累君主……你也看出来了，君主对她已上了心，以后还不知要为她受多少苦，这种祸水，就不该留着。” “我倒觉得，君主只是为了……” “嘘！”女子突然打断男子的话：“有人来了，我们先回去复命。” …… 什么君主？要娶谁？ 那两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趴在别人家院子的墙头，窃窃私语得这么大声…… 慕风努力睁开双眼，抬起昏昏沉沉的头，只觉一阵眩晕，又重重倒下。 “小姐，你躺好了，不要乱动……”走到门口的零香见状，迅速冲上来。 “风儿。” 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随后遥山之主清雅绝尘的身影映入眼帘。 “师父，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是我疏忽了，你没事就好。” 遥山之主定睛看着慕风，似乎发现了些许异常，语气逐渐凝重：“可有感到不适？” “没……”话音未落，突然，一阵锥心之痛传遍全身！随即涌上头顶，头疼欲裂。慕风脸色煞白，竭力忍耐，却仍是疼得直翻滚，大颗的汗珠不停滴落！ 遥山之主见此情形，立即挥手，一缕灵气注入慕风体内，口中念道：“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一字接一字，闪烁着金色光芒钻入慕风脑中。 慕风只觉脑海一片混乱，似有两股力量在不断缠斗，不知混乱了多久。最终，意识中只剩一段闪闪发光的咒语在循环往复。 嘴里喃喃重复着：“……无嗔无痴，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风儿，”这时，遥山之主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该醒了。” “师父，”慕风缓缓抬头，看向遥山之主，泪迹未干的眼中尽是迷茫：“我怎么了？” “你受禁地封印之物反噬，乱了心神，需静养。”遥山之主转身看向零香：“零香姑娘，有劳你照顾风儿几日。” “一定的，山主大人请放心！”零香抹了抹泪痕，郑重点头。 遥山之主再次看向慕风：“安心静养。别的，等你养好之后再说。” 说罢，转身匆匆出了尘霄殿。平日里沉静从容的步伐，此刻看来却有些虚浮凌乱 自己一定是添了不小的乱吧？慕风怔怔看着遥山之主离去的背影，心下一通自责。 “小姐，你怎么会闯到禁地去？山主大人听说了，急得连路都差点走不稳呢！恐怕是以为你没命了吧，整座遥山，你可是第一个活着从禁地出来的人！” 待遥山之主的身影彻底消失，零香吐了吐舌头，好奇的凑了过来。 “我也说不清，就糊里糊涂的去了，后来……好像是被一个人救回来了……不是师父救我的吗？” “山主大人也是刚回来的，救你的人是公子岚苏，”零香眉开眼笑道，“猛的看见他怀里抱着小姐，香儿还吓了一跳呢。” “你说谁？岚苏……？” 慕风心中一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耳边那声音，明明是自己曾听过的，又怎么成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岚苏？ “是啊小姐，你这个深居内院的修炼狂魔，还不知道吧。”零香搬来凳子，在慕风身边坐下，“四大公子中的岚苏公子也来遥山在云了！” “他来做什么？不会是修炼吧？” “当然不是修炼，不过好像是来求学的……总之，如今女弟子们哪还有心思修炼呀。小姐你被公子岚苏一路抱回来，不知羡煞多少人呢。”零香揶揄笑到。 慕风闻言，干笑一声，陷入沉思。 若自己真是被公子岚苏所救，那他的修为…… 第二十章 公子岚苏 那古铜门上的封印符文，应是神帝当年亲手布下的，这么多年，进入禁地的人无人能活着出来，就是因为这人间没有人能破解那符文。 所以，师父听说自己进入了禁地，才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那人，却能从神帝布下的法阵中救下自己…… 无论如何，先见一见这位公子岚苏，探探虚实才好作定论。 思及此，慕风转身看向零香：“香儿，我记得你曾经提起过四大公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四大公子每一位都是受万众追捧的。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孙贵族，倾慕他们的人多得数不清呢。” 零香一脸憧憬道：“其实香儿也是到了遥山才见到公子岚苏的。‘朗月入怀倾城色，玉树临风世无双’，当真是与传言一般模样呢。不知其他几位公子是不是也这般……” 慕风道：“那‘夭夭桃李灼灼华，美目扬兮顾生花’，说的是风泠公子，这我知道。” “还有，‘芝兰玉树生莲步，谪仙一念坠凡尘’，说的是公子遥光。”零香补充道，“幽王屈指芳菲近，顾盼生辉惹多情，便是说的公子墨月啦。” …… 闲聊片刻，慕风察觉体力恢复了些，起身盘膝凝神，调动灵力一遍遍洗刷筋脉，修补着受损的五脏六腑。 自上了这遥山，离奇事件接二连三，冥冥之中，自己似乎一路被一只无形之手牵引着，每走一步，都身不由己。 太多疑惑在心中，乱作一团，不知该从何处梳理。 此刻，慕风只想尽快弄清公子岚苏的身份，他，究竟是不是铜门前那个救了她的人？ 如此反复冲刷筋脉，不出三日，身体便已恢复大半，体内灵力也愈发精纯。 从零香口中探听到岚苏的住处，当晚便开始行动。 待零香睡去，慕风换上男子校服，束起长发，在眉上多添了几笔，将眉画得粗了些，又心虚的往嘴上添了两笔胡须，这才放心出门。 一路摸索至男弟子居住的晚风涧，慕风在楼前犹豫了片刻，见往来的弟子已开始注意自己，为免迟则生变，咬咬牙，低头冲入楼中。 快速找到公子岚苏的门牌，正要敲门，却听耳边传来一阵颇为不满的声音。 “阁下也来求见公子岚苏吗？他刚外出了。要见他，先排队吧……” 慕风扭头一看，屋外过道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只是黑灯瞎火的，自己竟没察觉。尴尬的笑了笑，退到一旁。 这样可不是办法，排在这群人之后，哪年哪月才能轮到自己。刚才在楼外踩点时，正好看到这房间的外墙上有一扇大窗，不如…… 打定主意，慕风迅速退出人群，片刻后，如幽灵般出现在屋后外墙的窗边。 四下观望一圈，确定无人，敏捷地破窗而入，转身，落地，一气呵成。 远处林中，一名手持玄铁链的黑衣男子见状，眉头紧蹙，正欲上前，却被另一人拦下，冲他摇了摇头。 两人远远看了一眼被慕风撞了个大窟窿的轩窗，嘴角抽搐着，再度隐入黑暗…… 屋内，慕风正为自己敏捷的身手暗自得意，万万料想不到，一抬眼，便是一阵心惊肉跳—— 就在距离自己一丈之遥处，巨大的奢华浴池内，一名肤色白皙，异常俊秀的男子，正光着身子泡在池中！ 一双狭长美目中，幽深的双眸此刻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浅淡的薄唇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那笑容，竟令人目眩神迷得移不开眼…… 这、这楼里的房间究竟是有多大……不对，现在是感叹这个的时候么？ 脑中迅速闪过各种声音，最终，慢了半拍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啊～唔……” 水花飞溅。 未及呼出的声音被生生捂在嘴里，慕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瞬间便被飞掠而出的男子带入怀中，摁在墙上，嘴也被一只有力的手捂住。 耳边传来男子刻意压低的温柔嗓音：“嘘……别闹。” 刚从水中出来的男子浑身冒着热气，灼得慕风脸颊滚烫，近距离仰头看着这张脸，竟比方才所见的更为俊美。 那双如同缀满星光的墨色眸子，正探究的盯着自己。 晶莹剔透的水滴，沿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路滑下，滑过异常白皙的完美面容，在线条优美的颈颔之间，凝成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男子见慕风已恢复镇定，松开禁锢道：“冒犯了。”却在再次看向她的一瞬间，目光一滞，接着便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我有你好笑吗？” 慕风嫌弃的瞄了一眼男子线条流畅的完美上身，不由得脸颊一阵发烫，还好，他还知道穿着裤衩泡澡…… 男子并不与慕风争辩，在池边架上寻了块干净湿巾，回到她跟前，俯下身，轻柔的擦拭着她的下半张脸。 弯腰…… 虽然自己这躯体才刚1米6的模样，距离成年时身高还有10厘米成长空间，眼下，站得笔直也刚到面前之人的肩胛，但也不能这样拿她当小孩儿吧…… 等等，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擦脸？难道是，自己的胡子已经…… “想什么呢？”将慕风精彩变幻的面部表情看在眼里，男子眸中含笑，收起湿巾，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我是来找公子岚苏的，你是谁？” 骤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慕风戒备的后退两步，打量着他，“你……快去把衣服穿上再说。” 男子闻言莞尔一笑，绕到浴池另一侧的屏风边，动了动手指，一袭白衣便瞬间覆上了身躯。遥山在云普通的男子校服，穿在他的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尊贵飘渺，遗世独立的味道。 “我是岚苏，岚翊尘。”嗓音磁性，透着温柔。 “可你不是出门了吗？外面那些人……” 慕风疑惑的看着他，这个人，声音的确是当时在铜门前救了自己的人，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究竟是哪里？ “正是不喜欢总被打扰，才骗他们我不在。”岚苏神秘兮兮的冲慕风眨了眨眼。“姑娘还没自报家门……” “姑……谁是姑娘？小生慕风，字……非倾。”慕风想了想，也为自己随口诌了个字。“那天，在禁地是你救了我吗？” “姑娘以为呢？”岚苏并不作正面回答。 这人，真不干脆。 慕风悻悻的撅了撅嘴，抬脚便要离去，岚苏立即上前一步，伸手似要挽留。 突然，铿—— 一道蓝色剑光划过。眨眼间，慕风已手持一柄细长银剑，气势如虹，转身向岚苏袭来！ 第二十一章 狭路相逢 岚苏始料未及，连退数步，忽然脸色一变，表情痛苦，仰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纳物戒？” 颤抖着的双手勉强支撑起上身，扫了一眼横架于颈侧的细剑，又看了看慕风无名指上的精致戒指，岚苏心中了然，苍白的俊脸波澜不惊：“姑娘好身手……” “你若能从神帝留下的阵法中救我出来，为何接不了我这一剑？” 此时居高临下的慕风，俯身贴近，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岚苏的脸色与神情。 沉默间，一股少女自身的馥郁兰香自二人之间悄然散发，岚苏近距离看向慕风的眸光也愈发深邃。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慕风一怔，起身收回长剑，干咳一声：“失礼了。” “如你所见，”岚苏淡然一笑：“以我的修为，怎能从禁地把你救出？我不过是……在路边捡到你，将你送回罢了。” “你说谎，”慕风毫不犹豫否定道：“你的内伤，是破解那符文造成的，对不对？” “看来你心中早有定论……”岚苏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置可否。 “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说来听听？” “你为什么出现在禁地？又为什么舍命相救？” “巧合。至于舍命，倒也不至于……”岚苏的眸光微微闪烁。 “你又说谎。” “姑娘如此聪明，便该知道，有的问题问多少遍，答案也不会变。” “既然如此……”慕风转身背对着岚苏：“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该走了。公子的伤……我会想办法。”说罢，便要离开。 “等等。”话音未落，修长的身形一晃，突然挡在慕风面前。 慕风一愣，抬头不解的看向岚苏。 “难不成，还想从那小破窟窿里爬回去？”语毕，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扬，眸中带着戏谑。 “你……”慕风脸颊倏尔一热，赌气撅起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却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落入面前男子的眼中，是何等娇憨可人。 岚苏眸光微沉，俯身贴近慕风耳边，低语道：“既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如帮我一个小忙。” …… 吱呀—— 守在门外的众人正讨论着公子岚苏何时才会回屋，房间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众人纷纷上前，却见门内走出一位俊美无比的少年公子，那少年扫视一眼众人，淡然开口。 “公子已回，托我转告各位，明日辰时，他在易学殿内听课。夜深不便待客，各位请吧。” 说完，也不等众人搭话，径自离开了。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公子闭门谢客，却是与这美少年在一起？” “这少年是何人？看样貌气度，分毫不差四大公子，难怪能得公子岚苏青睐。” “模样是俊美，可也过于美了些，看着倒更胜女子，况且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我说，他不就是先前想插队的那位吗！” “这……传闻公子岚苏不近女色，莫非……竟是好男风？” …… 自修炼以来，视听感应能力成倍提升的慕风，此刻已走出晚风涧，却仍将那些窃窃私语一字不漏的听了入耳。 当听到众人猜测公子岚苏好男风时，不由好笑。 这议论声，自己都能听见，又怎会逃过岚苏的耳？不知此刻，他的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转念想到公子岚苏就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而他的声音，自己却曾听过……慕风不由眉头微蹙，细细回忆，对了！是将军府里那个假的翟元！ 难道那时，他就已经易容潜伏在自己身边？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又浮现出一抹修长背影，那背影身着黑衣，潇洒出尘，一头银发如月华流水。 若救自己的人是岚苏，那么，那天出现在自己床边的银发男子，当真只是个梦吗？ 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不觉已走近尘霄殿外。伸手正要推开院门，突然自院内闪出两个黑衣蒙面人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肩上，扛着一名身穿校服的姑娘。二人与慕风打了个照面，瞬间从她身边擦过，往后院深处逃去！ “站住！” 慕风立即调头紧追，从她院子里掳走的姑娘，莫非是零香？思及此，心中焦急，催动灵力飞身上前，几个纵身便拦在黑衣人跟前。 “两位这是要去哪？” 冷冷扔下一句话，趁机将两名蒙面人打量了一番。这两人，散发出的气息……很特别！ 不是杀气，也不是戾气，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森然幽冷气息！与当初在泗水涂畔遇到的那人如出一辙！ 想不到这么快，又跟这伙人见面了。 慕风心知二人不好对付，警惕戒备着。同时不动声色的打开纳物戒，一柄泛着浅蓝光泽的细长银剑随时待命。 “毛头小子少管闲事，让开！” 扛着少女的黑衣人目光阴鸷地盯着慕风，似乎在判断她的实力。 “你掳走我的丫鬟，这也算闲事？” “丫鬟？”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小子真会说笑，我倒不知这遥山在云何时连丫鬟也能来求学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无法判断对方的实力，慕风不敢轻易出手，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想诓我！尘霄殿，住的不是慕风又是谁？小子再不让开，就连你也一块杀了！” 另一名蒙面人似乎没了耐心，目露凶光道。 “你们要杀慕风？” 慕风一脸震惊，那表情三分夸张却也有七分真实，说话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直直刺向扛着女子的那名黑衣人手臂！ 剑法凌厉精准，速度之快令人无从招架。 黑衣人慌乱扔下手中人质，出手抵抗。二人围着慕风，频频出招，而慕风自修炼以来从未经历实战，此时更是兴奋异常，出剑愈发凌厉。 眼见慕风招式愈发精妙，在对战中亦能不断提升，逐渐竟占了上风。 两名蒙面人心中暗骂一声，迅速看了眼尚在昏迷的人质，未免节外生枝，心一横，竟同时收了手。 二人扔掉手中长剑，分别立于慕风左右两侧。看似毫无动作，却突然自掌心中冒出滚滚寒气。 慕风一脸戒备，紧盯着两人的手，只见那寒气凝成的漩涡中，竟逐渐浮现出两柄新的刀剑，刀剑通体黝黑，不断往外散发着令人颤栗的至阴之气。 与此同时，遥山上空突然乌云密布，似隐隐酝酿着一场排山倒海的电啸雷鸣…… 第二十二章 百里芳菲 黑暗中，两名从晚风涧跟随慕风一路到此，远远趴在墙头看戏的男子，脸色皆是陡然一变。 其中一名男子手持玄铁链，不由分说便要冲出去，却被身旁同伴一把抓住，传音道：“别冲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 此时林中，两名黑衣人已齐齐攻向慕风。 二人手握寒气森森的刀剑，步法身形也变得如幽灵般诡异。空中，雷电之声隐约传来，却又迟迟不曾降下。 不消片刻，慕风便被二人逼得节节败退，身负几处刀伤。 抬眼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想起兮夜曾说过的话，慕风心中了然，要么这两人，不是凡人。要么，就是他们手中的兵器，不该出现在人界。 如今，他们引来天雷，却将实力压制在天罚临界点…… 若眼下只有一人，任他耍什么花招，自己也有信心对付。可两人联手……看来，只能各个击破了。 迅速退到一旁，分析了眼下形势后，慕风突然剑锋一转，人剑合一，如流星般疾速攻向其中一人，置自己的后背于不顾！ 面前之人见慕风用这不顾性命的打法，孤注一掷冲向自己，顿时脸色大变，匆忙后退。 却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未及躲避，瞬间便已身中一掌，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击得往前飞扑！ 正面攻来的慕风，来不及撤回手中长剑，电光石火间，剑尖已深深没入蒙面人胸口…… 蒙面人不甘的回头，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少女，嘴里艰难吐出一个字：“你……” 与此同时，身后另一名黑衣人已追至跟前，趁慕风愣神，手握阴气森森的黑剑极速刺来，眼看将给慕风致命一击—— 只听，一声兵器交接的脆响，黑衣人连人带剑被震飞数丈！ 一名面无血色，异常冷艳的黑衫女子，手持长刀，拦在他跟前。 “是你！” 站定的黑衣人看清来人之后，神色慌张，不敢恋战，转头冲向校服少女。变换手印，快速打出一掌。 恰逢慕风一把将少女拽至身后，那紧随而来的一掌，便结结实实落在了慕风肩上！ 蒙面人一击失手，正要再次出掌，却见一柄黝黑长刀夹带着恐怖灵力，凌空呼啸而来！ 无奈只能不甘的遁去。 收回长刀，黑衫女子冷冷看了一眼被少女搀扶着的慕风，一言不发，转身追向蒙面人。 “等等……”慕风一手捂着肩，匆忙开口。女子身形一顿，侧过脸来看着她。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奉命行事而已，不必挂心。”女子语气冰冷，不再多言，纵身向蒙面人逃逸的方向追去。 不速之客皆已散去。 身穿校服的少女看向慕风，一双杏眼满含泪水，我见犹怜。 “公子，你没事吧？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慕风揉了揉胳膊，满不在乎的说道：“对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的院子里？” 少女闻言连忙摆手道：“我叫百里芳菲，我并不知那是公子的院子。我只是，去找我哥哥，却不知为何被绑了。” “你哥哥？”慕风诧异道。 “我哥哥是遥山之主，七年前，他在祁江水患中救下我，将我带回遥山抚养长大” “原来是师父的妹妹，”慕风犯难道：“我叫慕风，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都是遥山同门，我比公子年幼，不如就叫我师妹吧。芳菲见过风师哥。” 说罢，百里芳菲施然行礼，脸颊微红，看向慕风的眼神中，不觉流露出一抹羞怯。 慕风一怔，本想告诉她自己是女子，见她这娇憨模样，又觉得可爱，粗着嗓门打趣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小师妹掺师哥回去咯？” 两名远远围观的男子嘴角微微抽搐，无声无息隐匿入夜色中…… * 晚风涧。 两名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垂首：“公子，兀途已再次行动。” “就这么迫不及待么……”公子岚苏遥遥望向尘霄殿的方向：“她怎么样？” “身负刀伤，还中了……寂引归冥。” 闻言，岚苏脸色骤变，语气略微生硬：“我令你们护她周全……” 感受到公子隐隐怒意，一名男子急忙请罪：“无常本想出手相助，是属下判断失误，拦下了他。此事乃属下一人之过，请公子赐罪！” “公子明鉴，此事属下也有过错……”手持玄铁链的男子立即出声。 “罢了。”公子岚苏沉声道：“兀途之辈一计不成，必有后招。今后，务必小心应对。” …… * 尘霄殿。 送走百里芳菲，慕风立即催动灵力，自查伤势。 奇怪，刚中掌时，明明肩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自己，这时却完全恢复如初，探究不出任何异常。 难道是自己修为不够？看来，还是要去找师父才行。 眼前再度浮现出师父离开时，那一反常态的匆匆背影，一丝愧疚浮上心头，竟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翌日清晨，慕风梳洗完毕，满怀心事，去往遥山之主居住的出云涧。 途径易学殿，远远便见一群弟子围坐在殿内，中央一名男子玉树临风，手持折扇，潇然洒脱，正娓娓而谈。 “公子，依你之见，当今天下之势如何解？” “六十四卦，以乾坤为首，乾卦有七爻：潜龙勿用、见龙在田、君子终日乾乾、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见群龙无首，”公子岚苏唇角微扬：“诸君以为，当今形势可见于哪一爻呢？” “这……”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言语。 “亢龙有悔。”岚苏见众人不语，悠然点破。随即殿内一阵骚动，众人窃窃私语。 “如此说来，岂非将要天下大乱？” “这何以见得？” “公子，若以乾坤论，乾为亢龙有悔，坤又当如何？” 公子岚苏闻言，转身面向发问之人，收起折扇，一字一顿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随后目光悠悠，望向驻足在殿外的慕风，良久，缓缓开口：“阴阳相争，乾坤莫辨！” 天际，一道耀眼电光划过，照得众人皆是一惊，目瞪口呆的看向公子岚苏。 此时站在殿外的慕风，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怔怔的望着人群中那俊逸无双的身影。 是错觉吗？一瞬间，那眉目如画的翩翩公子，恍然化身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周身散发着冷冽肃杀之气。那睥睨天下的傲然，高不可攀的尊贵…… 竟令人有俯首膜拜的冲动…… 第二十三章 冥界鬼使 这时，一阵爽朗笑声打破沉寂，“不愧是公子岚苏！见解不凡，妙哉，妙哉！”静坐一旁的钟掌司起身拍手称赞：“今日，得以倾听公子良言，实乃诸君之幸呐！” 殿内众人纷纷回神醒悟，一时，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殿外，慕风见岚苏朝自己看过来，急忙转身离开，去寻找师父。 却突然被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拦住去路：“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当真也在遥山求学？” “你是……墨冉？”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一个不甚熟悉的名字，蹦出脑海。 “正是。”墨冉眉眼弯弯，丝毫不掩心中喜悦：“姑娘竟还记得在下，实乃三生有幸。再见即是有缘，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我……”慕风正要说话，忽然被一磁性嗓音打断。 “风儿。” 话音未落，一身白衣的公子岚苏已来到跟前，眉眼温柔，唇角含笑，仿佛与刚才所见的凌厉冷冽，全然不是同一人：“你是来看我的？” “……” 慕风想说自己只是路过，又不忍令他难堪，一时垂眸无语。 “风儿？”墨冉脸色微沉，一脸戒备盯着岚苏：“岚翊尘，你搞什么鬼？别把你的鬼点子往这位姑娘身上使！” 继而转头看向慕风：“姑娘与他相识？” “算……是吧。”慕风抬头望向岚苏：“公子的伤，好些了吗？” “风儿如此关心，我的伤，即便不好也是无碍了。”岚苏目光灼灼的回望着她：“倒是你，一夜不见，身上又添了新伤……” 慕风脸颊微烫，支吾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不动声色的避开岚苏的目光，隐约猜到他对自己这突然的暧昧态度，应是与墨冉有关。两国皇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不想介入。 想抽身，却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位公子，自己几乎毫无抵抗之力。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令她心惊。 “喂！”一旁的墨冉将慕风的局促看在眼里，拦在二人之间，对岚苏说道：“岚翊尘，离我的风儿远一点！” 慕风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无语，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你的风儿？”岚苏意味深长的看着墨冉：“你可知她是谁？听好了，她的全名叫，慕风——” 似乎十分满意墨冉脸上瞬间闪过的错愕神情，岚苏幽幽说道：“没错。就是那位你扬言要杀——” “喂喂，住嘴！住嘴！” 墨冉心虚的看了眼慕风，蹦起来在岚苏面前不停摆着手，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慕风却心事重重，无心与他们玩闹，也无暇深思岚苏话中含义，对二人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一步了，二位请便吧。” 说罢，留下各怀心事的二人，转身离去。 * 出云涧。 曲径通幽处，鸟鸣竹叶青。 嶙峋山石旁，遥山之主端坐抚琴，白衣墨发，翩翩飞舞，清雅之至。 只可惜，凡人看不见，那出尘绝世的清冷容颜，此刻正愁眉不展。 “师父。”慕风到了园边，远远屈膝跪下。 “快起来。”思绪万千的遥山之主惊觉慕风到来，起身走近。“风儿何故来此？” “徒儿前来，一是为请罪，二是为疗伤，三是……为解惑。” 慕风垂首，仍是跪得笔直：“风儿闯入禁地，坏了遥山规矩，惹人非议，令师父蒙羞，特来请罪。” “此事稍后再谈，你说你来疗伤？” 遥山之主一把扶起慕风，催动灵力探入她掌心，片刻后，略为急促道：“风儿，你与谁交过手？” “是两个黑衣蒙面人……”慕风心知事态严重，一五一十将昨晚的遭遇说出。 遥山之主听了慕风讲述，冷声道：“越发不将遥山在云放在眼里了！” “师父知道那二人身份？”慕风试探着询问。 “嗯。”遥山之主点了点头，看向慕风，似有些迟疑。许久，开口道：“是冥界的鬼使。” “冥界？” 慕风只觉脊背一阵发凉，难怪当时感觉那两人的气息与众不同。这么说当初在泗水涂畔，要杀自己的也是冥界的人？可是…… “冥界的人，为什么要来抓我？” “听闻前些日子，东土皇城百鬼夜行，与你有关……”遥山之主迟疑道，“我猜测，此次冥界派鬼使前来抓你的原因，与当初的鬼魅夜行有关联。” 百鬼夜行？听了师父这番话，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 先是百鬼夜行，自己死而复生，接着是将军府中所有生人都变作死尸，再变回活人。后来在遥山上两次遇见鬼魂，将自己带入禁地，最后是鬼使前来抓她…… 这所有事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总觉得，还有什么环节被自己忽略了，怎么也串联不起来？ “如今你身中鬼使寂引归冥，百日之内若不能化解，便将彻底沦为厉鬼……” 遥山之主轻叹一声，语气惆怅。 “师父也没有办法化解吗？” “暂时无法。” 似突然想到什么，遥山之主询问道：“风儿，当初你为何进入禁地？在禁地发生了何事？” “当时我……被什么蛊惑，莫名就走到禁地。那禁地里有一名女子，她求我救她出去……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她，我便越觉得难过……” 慕风疑惑道：“师父，这是不是那妖物蛊惑我的方式？利用我的同情心，想取我性命？” 遥山之主沉思片刻，道：“或许是，或许不是。不过，昨日我去那铜门前查看，发现那门上的封印又松动了不少……” “都是我的错。”慕风内疚的低下头。 “凡事皆有因缘，你不必过于自责。” 遥山之主安慰着慕风，似又有些疑惑道：“那禁地里是神帝亿万年前亲手封印的远古邪神，能将你从那禁地带出的人……是谁？” “是公子岚苏。” “公子岚苏？他竟有如此能耐……”遥山之主意味深长道。 “他说，见我昏倒在禁地边沿，就把我送了回来，至于真正救我的人，我没看清，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虽然心中已有八九成确定，救自己的人正是公子岚苏。 但慕风不想再生事端，毕竟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有疑惑，也应由自己去查清。 “风儿，你的寂引归冥，或许并非毫无办法。”听了慕风的话，遥山之主突然笃定。 “什么办法？”慕风好奇问道。 遥山之主轻笑一声：“只是猜测，还需时间印证。” 第二十四章 公子赠药 慕风怔怔看向遥山之主——师父笑了，却听不出喜悦。又是为了什么？ 若自己能看见他的神情，或许便没那么难猜透他的心思了。 兮夜说，如今的自己，距离渡劫仅有一步之遥，但那一步对大多寻常人来说，却是一生也难以跨越的鸿沟，不知自己又需要多长时间？ “即便我推断有错，”遥山之主忽然开口，打断慕风的思绪：“我也不会放任你出事。” “我相信你，师父。”慕风浅浅一笑，安慰道：“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住我师父呢？” 遥山之主微微颔首：“方才，你说你来解惑，你想问我什么？” 慕风犹豫了一瞬，支吾道：“其实我是想问师父，如果一个人总能看见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或是，一些无法解释的事……这是不是不好的预兆？” 遥山之主沉默片刻，似乎已明白慕风想问的是什么，言语隐晦难解：“万事皆有因果，你不想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需从一段关系中解脱。要解脱这段关系，应先了却一场因果。” “师父，你说的因果是什么，我不明白……” “你身上的因缘，我看不透彻，只能推断。” 遥山之主无奈道：“你若当真困惑，可去东海神木林深处，寻一位女王。如能得到她的指点，或许，会有机会了却这场因果。” “是什么样的女王？”慕风听得一头雾水，懵懂的问道。 “神木林中只有一位女王，你去了自会知晓。” 遥山之主转身望向天际：“如今你的修为已近渡劫期，尚未渡劫，只因机缘未到。不妨趁此机会，去历练一番，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慕风闻言点头道：“那我马上就准备出发。” 师父所说的因果，她不懂。但只要能解开自己的疑惑，摆脱长久以来的种种困扰，别说神木林，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一试。 何况外出历练，还有机会突破大成，若是过了大成期，再渡个劫，便是散仙了。到时就能看清师父的模样…… “不急，”遥山之主笑道：“昨日你父亲来信，说你兄长班师回朝，让你回府住些日子。” “我兄长？” 飞快的在脑中搜寻着有关这位兄长的零碎记忆。是了，她有一个哥哥，视她如珍宝。 似乎上次离家时还是个稚气少年郎，如今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 告别遥山之主，想到马上便能再见那位离家多年的哥哥，慕风心情大好，步履轻盈，边走，边哼起了小曲。 “风儿。” 蹦过拐角，一抬头，便见公子岚苏眸中含笑，唇角微弯，白衣翩翩，如谪仙一般站在自己面前。在他身后，几名同行男弟子目光好奇地盯着自己。 “公子，你下课了？” 慕风立即站直身子，想到自己刚才放飞自我的模样，怕是被这群人尽收眼底了，不由尴尬的笑了笑：“真巧啊……” “不巧，我专程在这等你。”岚苏淡笑道。 慕风一愣：“等我？” “嗯。”岚苏郑重点了点头，清澈眸光中透着隐隐担忧，“我来给你送药。” “什么药？” “你身上的刀伤，”岚苏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递给慕风，叮嘱道：“一定要抹这个才能痊愈，不会留疤。”顿了顿，又补充道：“别的药，不管用。” “公子……” 慕风有些无所适从：“其实，墨冉不在这，我们……不用再继续做戏……” 话音未落，看着公子岚苏逐渐紧蹙的眉，没来由一阵心虚，声音层层减弱，后半句话直接吞入了腹中。 “谁说我做戏？” 岚苏眸光转暗，隔着衣袖抓起慕风手腕，不由分说将药瓶塞入她手中。 “你生气了？……”紧攥着手中琉璃瓶，慕风垂下眼眸，指节微微泛白。 “我哪有？”岚苏笑道：“你呀，若不想抹药，今后该抓紧修炼了，早日修成仙体才是正经……” 慕风闻言嘻嘻一笑：“那，你是不是神仙呢？” 扭头注意到在他身后，几名男弟子看向自己与公子岚苏的目光，已由好奇探究变为显而易见明晃晃的八卦。慕风干咳一声，不再多言，匆匆与岚苏道别。 埋头走着，恍惚间，几名男子的说笑议论之声远远传来。 “配得上公子……” 说……什么呢？慕风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回头看去。 眼中是岚苏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在那谈笑风声的几人之中，潇洒出尘，遗世独立的那一位，却突然回过头来，与自己眸光相接，莞尔一笑，柔情似水。 他…… 一瞬间，面红耳赤，慕风慌乱别过脸去。 而被他隔着衣衫抓过的手腕，却隐隐泛着刺骨寒意…… * 尘霄殿。 浴池内，慕风长发披散，褪尽衣衫，深吸了口气，缓缓沉入水中。 突然，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屋门被人猛的推开，紧接着，清脆的少女声传入耳中。 “风师哥，风师哥，你在吗？”百里芳菲手持佩剑，一脸兴奋，冲入房间。 “你……等等！别过来！” 见有人闯入，慕风猛然一惊，匆忙抓起屏风边的衣衫，胡乱裹紧身体，“我……在沐浴……” 屏风外，百里芳菲似乎愣了愣，随即开口，嗓音羞怯中带着些许自责：“对不起，风师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这就去外面等你……” 语毕，匆匆转身，便要离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隔着屏风，慕风迅速穿上衣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芳菲今日新学了一路剑法，本想请风师哥指点一番……没想到，竟会……” “没关系，”慕风安慰道：“你等等，稍后我便陪你一起练剑。” “太好了风师哥！那我先去外面等你。”百里芳菲欢呼雀跃出了门去。 见她离开，慕风苦笑一声，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心，喃喃道：“你这人，听人叫师哥听惯了，还真差点当自己是个男人了……” 不过，那百里芳菲，倒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难怪会是师父的妹妹。 只是，眼神不太好…… 第二十五章 将军还朝 东土皇城。 国君姬泱率文武百官齐候于宫外于飞台，迎接少年将军慕禹还朝。 大军尚在数里开外，已能听见城中凯歌高奏，鼓乐齐鸣。 慕禹剑眉星目，五官如刻。一身银甲白袍，英姿勃发，骑一匹高头白马，率先入城。 身边与他同行的，另有一名将领。此人面容俊美，如琢如磨，与慕禹一般年纪，同样是气宇不凡。 二人策马飞奔入城，只见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无数百姓集结在道路两侧，手持鲜花与赠礼，热情似火，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沿途，不断有女子将手中鲜花抛向两人，而后羞怯转身。 二人并不停留，皆是眸光和善，礼貌致意，径直往于飞台赶去。 “慕少将军当真是少年英豪，举世无双呐！”人群中有人赞叹道。 “那是，十四岁便领军为将，征战边疆。一去五年，战无不胜。何等英雄了得！” 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神色肃穆道：“为了保家护国，甘愿压制实力，迟迟不愿飞升上仙，这等胸襟岂是常人能有的。” “那位与慕将军同行的将军又是谁？看来也不像是凡夫俗子。” “那是皇子姬云廷殿下，据说前些年跟随慕将军去历练的，”一人感叹道，“英雄出少年呐，我东土未来有这等国君与大将军坐镇，何愁天下不能统一？” “话可不能说太满，北国皇子公子岚苏，朔月幽王公子墨月，哪一位不是人中龙凤？天下统一？我看，没那么容易……” 摘星阁，临街雅间内，小丫鬟轻轻关上窗，面带喜色道：“小姐，方才你可见到了？慕少将军生得俊俏不凡，又英雄盖世，小姐喜不喜欢？” 桌旁，一名眉目温婉，容颜如画的粉衣女子低头浅笑：“我只怕辱没了将军。” “小姐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丫鬟调皮道：“小姐乃东土三大美人之一，又是王府千金，论身份样貌，与慕少将军都是极配的。” 粉衣女子闻言，微笑不语。 * 于飞台。 烈日当空，百官翘首以盼。 远远见到尘土飞扬，二位将军的身影若隐若现，人群之中一阵欢腾。 慕禹与姬云廷遥遥看见众人，翻身下马，大步向前，径直来到姬泱跟前，跪拜国君。 姬泱急忙起身，一把扶起二人，开怀笑道：“禹儿，云儿，都是朕的好孩子！”说罢，转身向恭敬候在一旁的刘公公挥手致意。 刘公公会意，上前宣读圣旨。 封慕禹为骠骑将军，赏良田千亩，黄金万两，赐公侯府邸一座。 一时天恩浩荡，圣宠加身，羡煞旁人。 百官纷纷上前，向慕戎与慕禹两位将军道贺。寒暄之后，众人一同回宫。 * 天光渐暗。 长乐宫中，姬泱端坐于首位，转头见慕禹容颜俊秀，气宇轩昂，越看越是喜欢：“一别五年，禹儿长大了，可惜朕没有未出阁的女儿，否则定许配于你。” “谢陛下厚爱。”慕禹恭敬答道。 姬泱与七王爷姬越对视一眼，道：“朕虽没有女儿，却有一个侄女，与禹儿相配得很。” “陛下，”慕禹闻言，起身行礼：“臣暂无娶妻之意。” “这是为何？”姬泱不解。 “舍妹年幼，且疾病缠身，臣……无心成家。” “原来是怕未来嫂嫂欺负了风儿……”姬泱笑道，“如今的风儿，可不会任人欺负了。” 慕禹微微一愣，疑惑的看向父亲。 慕戎抬眸道：“风儿痴症已除，数月前拜了遥山之主为师。” “当真？我去遥山看她。” “不必了，她正在府上盼着你呢！”慕戎摆摆手，示意慕禹不必紧张。 岂料，慕禹却径直走到姬泱面前，单膝跪地：“陛下，臣思亲心切，先行告退，望陛下恕罪。” “哎？”姬泱甚是意外：“禹儿何必如此着急？今日这宴专为你与云儿而设，不如晚些再去？” “请陛下宽恕，容臣改日再来请罪……” “父皇，”一旁的姬云廷深知慕禹为人，说道：“禹兄思念妹妹，恐怕无心玩乐，不如让他回去。” “也罢，你且去吧。” 姬泱挥了挥手，含笑看慕禹离去。待他走远后，收回视线，对慕戎道：“禹儿走了，结亲的事……” “陛下，来日方长。”慕戎微微一笑。 说笑了一阵，姬泱突感头疼，率先离席。 见姬泱离去，百官立即窃窃私语。 “如今慕家的权势怕真是空前绝后了……” “是啊，看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与慕家少将军联姻。” “别忘了，还有个慕风，此次从遥山回来，只怕是，会被册妃呐……” 席间，丞相尹怀义端起酒樽，慢悠悠举至唇边，将众人的议论声听了入耳，眸中划过一丝狠戾。 * 晚风习习，蝉鸣呦呦。 慕府前庭，忽然传来一声略为急促的呼喊：“母亲！风儿！” 凉亭中，慕风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将军，正大步朝自己走来，脸上洋溢着说不尽的喜悦。 “禹儿！” “哥哥。”慕风立即起身，与母亲一同迎向慕禹。 慕禹上前，向母亲跪地问安，一番嘘寒问暖，送走母亲后，转身来到慕风跟前。抓起慕风一双手腕，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风儿长高了，是个迷人的大姑娘了。” “我刚到哥哥肩头呢，还有得长。”慕风嬉笑打趣道：“哥哥才是，不仅长高了，还这般英俊威武，这一路回来，街上送花的姑娘该挤破头了吧。” “风儿你这病好了，嘴竟变得不饶人了……” 慕禹捏了捏慕风的脸颊，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只是不知，如今你还会不会喜欢。” “喜欢，哥哥的礼物，我都喜欢。” “那便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是什么？”慕风好奇问道。 “去了便知。”慕禹神秘一笑，不由分说拉着慕风跑到后院，院中正停着一辆马车，几名家丁来来回回从马车上往下搬着什么。 “小心。”慕禹紧张提醒道。 慕风定睛一看，竟是月季，而且是自己那个时空的现代欧月！难不成，这年头，连月季也能穿越？ 或是，培育出这月季的人，也是穿越过来的？ “哥哥这花，从哪弄来的？” “在边疆时，一位故友种了不少，我知风儿素来喜欢，便要了些来。”慕禹怔怔看向慕风：“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慕风抬头道：“哥哥那位故友是什么人？竟能种出如此稀奇的花儿来。” “他呀，的确是个奇人。”慕禹笑道：“他叫风泠，公子风泠。” 第二十六章 啖血之夜 “公子风泠？”慕风一时错愕。 慕禹诧异道：“怎么？你与他相识？” “那倒不是。不过，你说他是奇人，除了种花，他可还有其他与众不同之处？” “风儿若是感兴趣，我便修书一封，请他来府上做客。你亲自见见他，或许，还能促成一段良缘……”慕禹打趣道。 “哥哥说哪儿去了，”慕风无奈，轻叹一声，却因见了这意外礼物，心情异常沉重起来，“夜深了，我该回屋了。”说罢，佯装不悦，转身离去。 身后，慕禹一脸错愕：“风儿，这花……” “还你的风泠公子去吧。” “好妹妹，是我不好，哥哥向你赔礼。可这花，它是无辜的……” 她怎会不知，花是无辜的？她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不去面对这些与自己同一世界的东西，便不需要去深思，自己究竟为什么穿越而来。如今又为什么如此身不由己，落魄得几乎化作厉鬼。 此刻，慕风躺在床上，阖上双眼。装作从未见过那些神神鬼鬼，从未上过遥山，从未遭遇追杀，也从未受过什么寂引归冥…… 她，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玩耍了整日，天黑了，她累了，该睡了。 不知不觉，竟也当真逐渐睡去了。 梦中，一名黑衣银发的男子，俯身贴近，突然张嘴，咬上她的肩颈。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深入血肉，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是在吸她的血吗？ 从他嘴里呼出的气息，冰寒蚀骨，冻得她的身体阵阵颤栗…… “好疼……” 蓦地睁开双眼，天光已然大亮，眼前却并无银发男子。 慕风狐疑的伸手，抚摸着自己被咬过的肩颈处。指尖划过，一片光洁，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难道，又是个梦吗？ 可为什么，梦中被咬过的位置，此刻却在隐隐作痛？ * 一整日心神不宁，慕风茫然逛至后花园，湖心亭中，懒洋洋投喂着湖中锦鲤。思绪却又不知飘向了何方。 直到一阵男子对话声远远传来。 “父皇近来身体抱恙，状况一直不见好转……” “可请御医看过，是何原因？” “看过，只是，也看不出什么缘故来，只归结于操劳过度……” 姬云廷与慕禹闲逛至湖边，忽见亭中一名少女，模样慵懒，倚着栏杆小憩，甚是可爱，不由多看了几眼。 只见少女身着一袭浅金交领薄衫，外搭一件透明丝绸宽衣，广袖流云，飘然若仙。 一袭长发并未绾髻，披散在身后，只在接近发梢处用浅金丝绸随意系着。光洁秀丽的额间，一枚精致小巧的白玉眉心坠似乎是唯一的发饰，看似简洁却又处处考究。 不知不觉，姬云廷举步往亭内走去。 少女见二人到来，起身来到他们跟前，微微俯身行礼：“哥哥，皇子殿下。”嗓音空灵，令人如漫步云端。 姬云廷忙不迭伸手：“小姐不必多礼。” 同时好奇的多看了一眼，这位因种种怪诞传闻而名动京都的大小姐。 眼前少女，一张小脸精美绝伦。 一双桃花美目，明亮又幽深，灵动而含情。随意一个眸光，便令他心生悸动，甘愿沉沦。俏丽的下颔精致无比，竟让人不自觉的想伸手去勾住，明明是张清丽无双的脸，却不知为何，如此魅惑万千。 姬云廷忍下自己的轻薄念头，心中思忖：这张脸若是长在常人身上，顶多也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可偏偏眼前这女子出尘脱俗，骨子里透出的清雅高贵，竟完全不像凡间女子。 这将军府的大小姐他也曾见过数面，也曾感叹，可怜空有倾国之貌却生来是个痴呆的。 想不到这痴呆小姐病好了之后，比起从前，就像是美玉比顽石。 这般风华，怕是人间再无女子能及了，尤其那双眼睛…… 此时，姬云廷也料想不到，这夏日午后的惊鸿一瞥，竟会成为他余生诸多回忆之中，最常浮现的画面。 孤灯在卧时，歃血疆场时，兵临城下时，直至，面临死亡时…… 每每忆起这幕，心中思念翻涌，悔恨如附骨之蛆，锥心刺骨，挥之不去。 终究是，空叹落花流水远，恍然啼笑为红颜。 慕风见姬云廷盯着自己发愣，一时心中尴尬，微微一笑，道：“哥哥与皇子有事商谈，我就先回去了。” 这一笑，又是何等颠倒众生，姬云廷怔怔看着慕风，眸中异光变幻，喃喃道：“小姐留步。” “云兄找我妹妹有事？”不等慕风反应，慕禹已率先发问，满脸疑惑。 “云想邀请小姐，明日与我们二人同往摘星阁，两位意下如何？” “甚好，风儿就随我们同去吧。” …… * 是夜，慕风辗转入睡。梦中又见黑衣银发男子。 这次，他却并未俯身贴近她，而是静坐于床沿，伸出异常冰冷的指尖，轻柔触摸着她的眼眸，似在沉思着什么。 良久，一声叹息，久久萦绕在耳际。 随后，男子俯身，张嘴，再次咬上她的肩颈，一阵剧烈痛楚蔓延开来。 睡梦中，慕风微微蹙眉，忍不住轻哼出声：“疼……” 夜凉如水。静默之中，男子闻言身体一僵，缓缓伸手，摸索着覆上她的掌心。十指相扣，却并不抬头。狠狠咬在她肩颈处的尖锐牙齿，毫无怜惜…… 即便是在梦里，慕风也仍是见不到他的面容。 眼中，只有那一头璀璨银发，如流水般，从他背上滑落，覆盖自己的身躯。 他的气息，冰冷彻骨。 “你……到底是谁……”半梦半醒间，慕风喃喃开口：“是活在我梦里的吸血鬼吗？” 闻言，男子身体微滞，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展露于唇角。 浅淡薄唇上，挂着一丝妖异的血红，那笑容绚烂夺目，却莫名感伤…… 翌日清晨。 慕风醒来，倚在窗边，似在数着空中飞鸟，又仿佛神游天际，久久不能回神。 窗外慕禹见状，捂嘴偷笑，猫着腰过来吓她。 “风儿！” 哥哥的笑脸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慕风一惊，迅速收回心神。慌乱间，却像做了坏事被抓现行般，下意识伸手，去遮掩自己余痛未消的肩颈处。 “怎么了？大清晨发什么呆呢？” 慕禹笑容柔和，锐利的眼神却将慕风的小动作尽数捕捉于眼底。 “没什么，哥哥，”慕风转身背对着窗外慕禹：“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对诗的吗？我要换衣服了……” “那我便去前厅等你。”慕禹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回头补充一句：“你云哥哥也来了，可别让他久等。” “云……哥哥……”慕风小声嘟囔道：“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抚摸着肩颈痛处，心思重回昨晚那银发男子身上，这人，一定不是梦，他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被他咬过的地方，一点痕迹也没有？他的气息，异常冰冷，不知与冥界有多少关系？ 看来，只能等他下次来时，再想办法查清真相了…… 第二十七章 疑云重重 摘星阁，二层诗社。 慕风身着男装，跟在哥哥身后入社，百无聊赖闲坐在一旁。将屋内众人挨个打量了一番。 意外发现，人群之中，有两个有意思的人。 其中一人，正是数月前，在乌巷遇鬼的苏梵。 此刻他坐在众人中间，一眼认出了慕风，表情有一刹那的惊恐，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慕风的双眼。 另一人，则是坐在慕禹对面的一名俊俏“公子”，慕风一看便知，此人也是女扮男装。就连站在她身后的丫鬟，也一并扮作了小厮模样。 这位公子，自他们三人进入诗社后，眼神便黏在哥哥身上，不曾移开过。 慕风正觉无趣，见了这“公子”，莫名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悄悄绕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正望着慕禹出神的“公子”，被慕风这突然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颤，猛的回过头来。 慕风歉意一笑：“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面善，敢问尊姓大名？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我……我姓姬……”面前“公子”吞吞吐吐的说道。 “你姓姬？”慕风心如明镜，故作惊讶的回头，看了看哥哥与姬云廷。 见他二人也已将目光投向自己，便指着姬云廷对“公子”说道：“这么巧？我云哥哥也姓姬呢……” 姬云廷无意听见慕风这声称呼，顿时脸颊泛红，唇角不经意间扬起。 而面前的“公子”听了这话，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是说我姓季，不姓姬……” “原来是季公子，失礼了，小生慕非倾，是慕禹将军的远房亲戚。”慕风对着季公子眨了眨眼，悄声说道：“我哥哥仰慕公子才学，想向公子讨教一二。” “慕将军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小女……小人怎敢随意指点……”季公子面色惶恐，看向慕禹，见慕禹正探究的打量着她们二人，顿时垂下头来，面如火烧。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慕风不再多言，笑着将季公子推到慕禹跟前，对一脸茫然的慕禹说道：“哥哥，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罢，拉着姬云廷退至一旁坐下，一脸八卦，托腮微笑，目光炯炯的看着好戏。 “风儿妹妹看出她是谁了？”姬云廷轻声问道。 “是七王爷姬越家的千金吧，听闻陛下有意为他们牵线，你找我哥哥来诗社，目的不就是这个？”慕风漫不经心道：“全世界都知道，也就我那傻哥哥还蒙在鼓里。” 另一旁，慕禹见妹妹推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过来塞给自己，一时无措。半晌，尴尬道：“季公子，请坐。” 姬云廷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慕风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兴奋道：“看戏看戏，好戏开始了！” 低头看了看按在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姬云廷不再言语，眸光逐渐温柔，唇角噙着笑意。 然而，慕禹与那位季公子寒暄之后，却愈聊愈投缘，竟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慕风见二人天南地北聊得兴起，心知好戏怕是泡汤了，顿觉无聊，便又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苏梵。 这一转头，正巧遇见苏梵惊慌失措移开视线，极度心虚的垂下眼帘。 这人，上次在岸芷汀兰看见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如今又是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令人生疑。 “那个人，是谁？”慕风忍不住问道。 姬云廷顺着慕风的视线看去，稍稍思索片刻，道：“那是苏梵，苏太尉的长子，据说数月前被鬼怪吓着了，至今仍是浑浑噩噩的。” 慕风闻言，心中一凛，目光灼灼的看向姬云廷：“数月前？是百鬼夜行那几天？” “正是，听说与他一同外出的随从，在他面前活生生被鬼怪撕成了碎片……” 慕风再次看向苏梵，此人当初亲眼见到鬼怪，如今举止又如此反常。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若从他身上着手，也许真能问出些蛛丝马迹。 思及此，慕风起身朝苏梵走去，笑容可掬，在他身旁坐下：“这位公子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你……”苏梵却似乎被慕风吓住了，表情恐慌，语无伦次，下意识的往一旁挪去。 “噢……我想起来了，”慕风咄咄逼近：“在岸芷汀兰，曾与你有一面之缘，对吧？” “不，没有……你，你认错人了。”苏梵慌乱躲闪。 “你干嘛这么怕我？”慕风沉下脸来，表情诡异，语气突然压低，缓缓说道：“难不成……我是……鬼吗？” 岂料，苏梵听见从慕风口中说出“鬼”字，浑身一颤，表情异常惊恐：“是、你、你是鬼！你走开……别吃我，不要吃我！” 边说，苏梵边胡乱挥舞着双手，整个人近乎癫狂！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姬云廷与慕禹见状况不对，早已闪身过来，将慕风护在身后，此时听了苏梵这番话，相视一眼，疑惑不已。 屋内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苏梵，只听说这苏公子被鬼怪吓得不轻，如今亲眼见他这副模样，众人不免心生怜悯。 慕风见苏梵果真是条有用的线索，不愿放过这机会，再次冲到他面前，目光如炬的盯着他，急切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你……你是、是……” “是什么？” “它们……都是你的……你……不！别吃我……” 似乎陷入某种极其恐怖的回忆之中，苏梵痛苦的捂着头，浑身剧烈颤抖着。 慕风心急如焚的守着他，等待着下文，又不敢轻易去碰他。 这时，苏梵突然猛地抬头，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她，嗓音异常喑哑：“他会杀了你！” “你说什么？”这次，却是慕禹紧蹙着眉，沉声问道。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别问我！” 话音落下，苏梵蓦地起身，一把推开众人，横冲直撞，往门外奔去。 “你等等！”慕风心有不甘，紧随其后。 “风儿！”慕禹见状，立即与姬云廷一同追出门外。 其余众人见此变故，怔了怔，纷纷走出诗社。 刚出社门，便听整个摘星阁内惊呼一片，众人定睛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十八章 倾城公子 “公子，买花么……啊！” 一女子见诗社门开，立即迎上前去。岂料，突然从门中冲出一位公子，将她连人带花撞倒在地，一时，摘星阁内，飞花漫天。 奔逃中的苏梵匆匆回头看向倒地女子，一时不察，猛的又撞上一人！ 只听阁内唏嘘一片，一名刚迈上楼道的白衣公子竟被苏梵撞飞了出去。公子猝不及防，径直坠往足有十余人高的一层大堂！ 众人见状，口中发出阵阵惊呼，料想这位公子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慕风紧追着苏梵出门，眼疾手快，纵身跃起，一手揽住白衣公子腰肢，一手抓住自屋顶垂下的绸缦，凌空而下。 摘星阁内，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仰头注视着空中那两人，此刻，二人正从高空中徐徐落下，恍如天外飞仙。 须臾之间，如累宿世。 慕风定定注视着白衣公子近在咫尺的清冷容颜，透过那双如琉璃一般，明亮清浅的眸子，清晰的看见自己倒映其中的身影，无端的，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们……见过吗？” 怔怔看着眼前之人，见面前的公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眸中带着探究。直到稳稳落地，仍浑然不觉。 “不曾。”公子回望着慕风，俊极的脸上有着与她同样的迷惘，嗓音却似他的容貌一般清冷。 时间仿佛凝滞。 二人相望无言，似乎忘了自己正在宾客如云的大堂中。直到厅内众人纷纷回神，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竟还不撒手，唉，真是有伤风化……” “咦，那、那不是公子遥光吗？” “芝兰玉树，恍如谪仙……步步生莲？……果真是公子遥光！” “那小公子是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轻薄公子遥光……” “才不是什么小公子，那是将军府的慕大小姐，上遥山拜师之前，可是皇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最喜欢扮作男人模样，到处沾花惹草的。” 轻薄？……沾花惹草？…… 慕风缓缓回过神来，听见这番言论，憋了一口郁闷之气。自己如此奋不顾身的英雄救美，画面不美吗？哪里轻薄了？ 鬼使神差，抬头看了看眼前公子，只见他唇角微扬，勾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一脸笑意，有如春风拂面，“还不松手么？”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还紧紧绕在他腰间，慕风急忙松手，后退一步，尴尬道：“是我失态了。” “遥光，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说到公子二字时，男子微微停顿，眸光中却尽是了然。 “小生慕风，”慕风礼貌一笑：“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风儿，你没事吧。”此时，慕禹已追到跟前，转头见了公子遥光，欣喜道：“公子既游历到了辰洲，务必去我府上做客，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遥光欣然接受：“将军盛情，却之不恭。” 慕风略微诧异的看向二人，原来自己的哥哥在外征战，交友竟是如此广泛。 猛的，又想起逃走的苏梵，立即转头望向他跑远的方向，然而经历了这段插曲，阁内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慕风无奈轻叹一声，再次将视线投向公子遥光。 这位公子，自己从未见过，却不知为什么，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府的一路上，慕风刻意走在众人末尾，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反复审视着公子遥光的背影，满眼探究。遥光感应到慕风的视线，不时回眸，向她微笑致意。 这人修养倒是极好。慕风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 此时一行人已接近慕府。 突然，一股灼热气息迎面而来，慕风错愕的顿住脚步，看着眼前景象，一脸不可置信！ 火！遮天蔽日的熊熊烈火席卷了夕云街，巨大狰狞的火舌直窜云霄！ 漫天火光中，有人奔逃，有人哭喊，有人在轻狂大笑…… 整个慕府，不！是整条夕云街，在铺天盖地的火光中逐渐化作灰烬！慕府上下千余口人，在火海里苦苦挣扎求生！ 炽热的火苗夹带着狂浪气息扑面而来，眼看就要将自己卷入其中。慕风却只能感到浑身冰冷，怔怔地站在原地。 眸中倒映着猩红火舌，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怎么会这样……” 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慕风踉跄着后退几步，几乎跌倒。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了她的的胳膊。随后一股柔和清凉之气通过手臂传遍全身，眸中烈火逐渐退散。 映入眼帘的，是公子遥光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那双眸，仿佛能看穿尘世，也轻易看穿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此刻，倒映在他眼中的，除了她的面容，还有尚未褪尽的斑驳火光。 “风儿，你怎么了？”耳边隐约传来慕禹等人焦急的询问。 慕风闻言，再度定睛看向慕府。哪有什么烈火连天？ 夕云街还是那条繁华长街，慕府也还是那座恢宏府邸！ 只是，绝望的哭喊声，还在耳边萦绕，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在逐渐消散。是幻觉吗？ 可，它为何那么真实…… “我……”慕风正要回答，突然感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在微微用力，抬头看向遥光，他仍是一脸清浅笑意，对慕禹说道：“姑娘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还在想着苏梵说的那些胡话？” 慕禹微蹙着眉，动作轻柔的替慕风拭去脸上泪痕。一旁的季公子将这一切看入眼中，秀丽的脸颊无端泛起一抹绯红。 * 慕府前厅。 慕禹设宴款待贵客，慕风因身体不适，敬了众人一杯酒，便回了屋。 换回女装，浑身乏力倚在贵妃榻上。想起苏梵那通没头没脑的胡话，想到走近慕府时，亲眼所见的情景，慕风顿觉心烦意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突然，一阵熟悉的锥心之痛再度袭来，迅速侵占全身，随后直冲向脑海！ 第二十九章 记忆碎片 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狠狠撕扯着，剧烈的疼痛在脑中层层漾开。 慕风紧捂着头，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渗满额头。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努力回忆起师父当初所念的咒语，反复默念着，期望这次，它也能助自己度过此劫。 可撕扯仍在继续，疼痛愈发猛烈。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终于有什么被撕开了，剧痛中，一女子声音在脑中幽幽回响：“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是那禁地里的妖邪！她竟渗透进自己脑中了？ 疼痛愈发剧烈，慕风紧咬牙关，在榻上痛苦翻滚：“你到底想怎么样？” “救救我……带我走……” 除了剧痛，一股无以名状的撕心裂肺莫名涌上心头，汗水与泪水交织而下，落满衣衫。 此时，慕风已浑身战栗，神志不清。 突然脑中白芒一闪，跃出一幅从未见过的陌生画面—— 似乎，是一场大战。 空旷的山谷。 令人绝望的威压。 踏碎虚空的神。看不见容貌。 画面中，一袭白衫上缀满了金色流光，墨色华发翩翩飞扬。仅仅如此，已是风华无双。 他略微抬了抬手—— 顷刻间，山川崩毁，大地塌陷，空间撕裂，如遭灭世之劫…… 随后，脑中画面开始剧烈震荡，一男子极度不甘的咆哮声由近至远，融入黑暗。 与此同时，一个通体漆黑，魔气滚滚的酒樽蓦然飞到自己眼前，定格成一个巨大的特写！ 脑中画面戛然而止。 慕风气喘吁吁，回到现实。 这画面，应是那妖邪亲眼所见，从仰视的角度来看，它当时应该是躲在地面上某座山里。 不知，它让自己看这画面，有什么特殊用意？又或是，自己只是无意中见到了她残留的部分记忆？ 脑中剧烈的疼痛令她无法思考，几近晕厥。 突然，一阵袅袅琴音，悠扬清越，自屋外传来。那琴声，时而苍劲古朴，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清脆委婉，起承转合，绵绵不绝。 琴音入耳，慕风逐渐平静下来，脑中疼痛也一点点消褪。 缓缓起身，循着琴声到了林间。 只见公子遥光披星戴月，墨发如水，白衣胜雪。坐在林中，如同一位九天之上的神明，纤尘不染，优雅淡然。手中抚着一架精美无比的白玉古琴，琴音有如，源源不断自他指尖流淌而出。 一曲终，慕风忍不住赞叹：“公子琴技堪称天下一绝。” “姑娘见笑了。”遥光起身，走到慕风面前：“身体好些了？” “嗯，”慕风感激道：“公子的琴声不仅动听，还能消除魔障，当真厉害。” “只是普通凝神静气的曲子罢了，寻常人听了，未必能有感应。”公子遥光看向慕风，眼中闪烁着诧异的光芒，一双明眸在深夜之中璀璨如星辰，“姑娘对这曲子有如此感应，定是深谙乐理了。” “略懂皮毛而已。”慕风说道：“今天在府外……谢谢了。” “你救了我，我再救你，两相抵消，何须言谢？”遥光微笑，广袖一挥，白玉古琴凭空消失。 “公子说笑了，你就算从十座摘星阁高的空中坠下来，也会毫发无损的。哪需要我来救？” “若真无人来救，即便身体无损，心也伤透了。” 慕风被遥光一语逗乐，沉吟片刻，问道：“今天在府外，你为什么不让我对哥哥说出实情？” “人多口杂，人心难测。”遥光直视着慕风双眸：“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心地善良，未经世事，过于单纯，只怕将来会受其害。” “多谢公子提醒。”慕风道：“你可知，我今天在慕府外看见了什么？” “火。”遥光笃定道。 “那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听了遥光回答，慕风眼中忽然亮起希冀光芒。 “我不知。”遥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令人费解的话：“唯独你，我看不透。” 慕风闻言，心有不甘，想从遥光口中再多问些话出来。 遥光却淡笑着，率先开口：“今日遇见姑娘，如获知音，遥光甚是惊喜。只是，姑娘抱恙在身，不便叨扰过久，下次再与姑娘探讨琴艺。” “公子这就要走了？” 太多疑惑无解，这位公子似乎也话中有话，自己还没问明白，他却眼看就要离开。 慕风心中郁闷，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失落之色浮上脸颊。 遥光见状，定定看着慕风，神色有些不忍，沉思良久，终究轻叹一声：“姑娘保重。” 说罢，转身离去。一步十里，步步生莲，几步之后，便彻底消失在天际。 慕风默默无言，转身正要回屋，却突然听见园中一阵吵闹。哥哥急切的话音远远传来。 “季公子……不对，小姐请留步，慕某有眼无珠，不知小姐……” “将军不必再说了，将军的心思，鸿玉已经明白。是我一厢情愿，令将军困扰。结亲之事，请将军放心，我会禀明父亲和陛下，就此作罢。”姬鸿玉话音哽咽，果断决绝。 “小姐有所不知……” “将军既无娶妻之意，便不需再多费口舌。就此别过。” …… 喧闹之后，姬鸿玉领着丫鬟出了府门。 慕风听了许久，猜了个大概，却不知起因，一把拉住身旁经过的丫头，好奇道：“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吵起来的？” “回大小姐，在席间，皇子殿下向少将军提起结亲之事，少将军说心系边疆战事，无心儿女私情，暂无娶妻之意。还说……即便陛下钦定，他也会去禀明退婚……谁知，那季公子她就是……” 慕风闻言，长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这回，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 皇宫内。 御书房中，姬云廷笔直跪在姬泱面前：“父皇，孩儿不想要您赏赐什么，只有一个心愿，请父皇成全。” “云儿有什么愿望，说吧。”姬泱疲惫的扶着额，几日光景，竟愈发消瘦了。 姬云廷眸光坚定，开口道：“孩儿想娶慕风为妻，请父皇指婚！” 第三十章 夜探苏梵 姬泱一愣，喃喃道：“你……要娶风儿为妻？” “是！”姬云廷目光灼灼望向姬泱：“非她不娶。” “不……”姬泱摇了摇头。勉强支撑起身体：“不，不可，唯独这件事，不可……” “为何不可？”姬云廷急促地上前，不解的看着父亲。 “云儿，”姬泱眼神闪烁，“风儿她……” “陛下！”丞相尹怀义突然出现在御书房中，打断姬泱父子的对话，“陛下身体不适，应当早些休息。” “丞相怎么在这？我方才可没看见你，”姬云廷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尹怀义，言语中透着不满，“你为何打断我与父皇谈话？” “云儿不必见外，丞相是奉旨入宫的。” 姬泱将手抬到尹丞相面前，由他搀扶着站起，说道：“你回去吧。风儿的事……就此作罢，休再提了！” “父皇！我喜欢风儿，为何不能娶她？” 姬云廷满脸焦急的迈上前去，眼睁睁看着姬泱由尹怀义搀扶着离开了御书房，却再也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 不知为何，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令他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姬云廷茫然无措的追出，却撞见皇后愁容满面，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母后。”姬云廷上前行礼，“为何父皇不让我娶风儿？” “云儿，”皇后怜爱的看着他，“你父皇他，早就打算册风儿为妃了，自然不会答应你。这件事，往后不可再提了。” “什么？”姬云廷怔怔立在原地，一时心乱如麻。夏夜微风拂过面庞，徒留一抹冰凉。 * 夜深人静。 世人皆已入睡。一轮孤月悬于空中，照耀着人间清冷。 沉睡中的皇城，杳无人踪的夜路上，尚有零星几点残灯。 黑暗中，一道曼妙黑影足下轻点，无声无息跃过苏府外墙。 “小芫，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还在外边晃荡？”一婆子不满的声音传来。 “公子说冷，我来找找有没有多余的布衾给他加上。” “大暑天的，怎么会冷？” 丫头轻叹一声：“公子的事，您又不是不知” “罢了罢了，找到了便快些回去。” 房中，苏梵紧裹着衾被坐在床上，此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眼神空洞，浑身不停哆嗦着。 “小芫，别、别灭灯。” “我知道了，公子。” 丫环临出门时，回头又看了一眼苏梵，微微摇了摇头。 屋顶，身着夜行衣的少女轻轻揭开瓦片，目光在房内迅速扫视了一圈，见到苏梵，定下心来，正要下去寻他。突然—— “三更半夜的，慕大小姐不乖乖在府里待着，却穿成这模样，在此扰人清梦，是为了什么？” 阴鸷嗓音从身后传来，慕风猛的转身，只见一人身裹黑衣黑袍，站在数米开外的房顶，与自己遥相对峙着。 “太史御？”一瞬间的意外之后，脑中似有什么在逐渐明晰：“大晚上的，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 “路过此处，偶然见到故人，过来打声招呼。”太史御漫不经心的答道。 “是路过此处，还是特意来此，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太史御缓缓重复着慕风的话，反问道：“杀什么人？灭谁的口？” “既然不是，招呼已经打过了，就不要来妨碍我了。” 说罢，慕风转身跃下屋顶，正要进入房中。太史御身形一恍，瞬间拦在慕风跟前。 “慕大小姐快当皇妃的人了，夜闯苏府，私会男子，传出去，是要浸猪笼的。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吧。”不紧不慢的语气中，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这太史御，果然是来拦截自己的。难道他与百鬼夜行的事，多少也有关联？看来今晚，不打一场，自己是进不去这房间了。 思及此，慕风退后数步，心念一动，长剑缓缓浮出，握在手中。 “怎么，慕大小姐打算跟我动手？遥山之主的首徒，修行数月，已自信能打败我了？”太史御揶揄道。 “就算打不过你，也不至于败在你手上。除非，你不惜暴露……你处心积虑隐藏的真实身份，引来天罚，否则你也取不了我的性命。”慕风冷冷一笑：“隐藏得如此辛苦，你舍得就这么暴露吗？” “呵……”太史御阴鸷的笑着，幽深双目之中闪过一道寒光：“慕大小姐，你真是聪明得让我……想立刻了结了你。不过，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也不是我的朋友。”语毕，慕风迅速出剑，招招凌厉，毫不留情攻向太史御。 太史御避过一招，凌空而起：“慕大小姐，打坏了房屋可是要赔的。你也不想误伤了屋内那人吧？” “不想打，就一边待着，不要妨碍我办正事。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既然慕大小姐如此坚持，那便来空中，与我过过招？” 慕风闻言眸光一凛，腾空而上。 如今的她，虽尚未渡劫，功法却已突破了三层，若真要过招，即便是遇上渡了劫的散仙，也敢一战。何况这太史御摆明了不会冒险引来天罚，谁胜谁败，犹未可知。 二人静立于空中，遥遥相望。 下一瞬—— 风起，撩乱三千青丝，剑出，气吞日月山河。 一时，刀光剑影，照亮长空，萧飒剑气，袭卷天地。 “不错呀，慕大小姐。”接招间隙，太史御意外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还有功夫品头论足……”慕风轻哼一声，一旋身，长剑脱手，携带着磅礴灵力呼啸而去，电光石火之间，划破太史御衣袍，饮血而回。 “你……！”太史御站定，眸光阴冷。 “下次，可就不是流点血这么简单了。”收回长剑，慕风从容道。 却在这时，脚下屋内，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传入耳中：“救命！救命啊！！不要杀我……” 糟了！ 慕风脸色骤然一变，好一个调虎离山！迅速俯身冲下，欲救苏梵，却见太史御不依不饶追了过来。 此刻，苏梵命悬一线。千钧一发之际，慕风素手轻扬，快速结印，适才突破的第三层功法生涩祭出—— “九转炼心。兮夜，看你的了。” 话音落下，体内灵力排山倒海，汹涌而出，尽数汇集于双掌之间，凝成一个蓝白交汇的实质光球。光球凝聚的一刹那，狂风骤起，夜空之中突然乌云密布，电啸阵阵，雷鸣重重！ “去！”慕风再次结印，光球瞬间飞出，击中迎面追来的太史御！ 轰然一片刺目白芒闪过，天地亮如白昼。乌云之中，一道惊雷携带着毁灭之力骤然降下！ 与此同时，白芒中心的太史御承受光球此击，措手不及，匆匆张开的结界顷刻崩毁，衣袍碎裂。 一头银发飘曳而出！ 第三十一章 甚是想念 银发纷飞。隐约之下，一张白皙俊颜。 太史御见自己面目暴露，迅速闪身，隐入暗夜之中。 “银发？是他？不……不可能……” 瞬间的错愕，随后是久久不能平静的震惊。 击退太史御的一刹那，慕风疾速冲往房中。没时间疑惑，没时间询问。冲开屋门的下一瞬，满腹狐疑化作一腔怒火，自纳物戒中随手招出十余柄飞刀，注满灵力，狠狠扔向眼前几道黑影。 黑影纷纷中招，哀嚎连连，逐个惊慌退散。 慕风赶走数名小鬼后，转身一把抓起伏在地上的苏梵。所幸，他还活着。 “你还好吧？”试探着向他问话，苏梵却是一副痴傻模样，目光空洞，并不回答。 “你说话呀，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救下你……”慕风来回摇晃着他的肩，见他仍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一时气恼：“你再不说话，我可抽你耳光了！” “……” “你……” “……” “好啊，救了跟没救一样是吧？我这就去叫那几个小鬼回来陪你玩！” 说罢，慕风蓦然起身，抬脚就要出门，却被人猛的一把抓住裙摆。 “救救我，别吃我、别、别杀我……” 苏梵一脸惊恐，哆哆嗦嗦，死死抓住慕风的裙摆，哀求着。 慕风见状心中不忍，轻叹一声，蹲下身来安慰道：“没事了，那些小鬼已经被我打跑了，我在这，它们不敢来，我会保护你的。” “你、你会保护我？你不会……不会……”苏梵稍稍回神，双眼仍是毫无焦距。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弄成现在这样……”慕风疑惑道。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苏梵胡乱摆着双手。 “我也不想为难你，我只要知道与我有关的，你，能告诉我吗？”慕风柔声问道：“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吓成那副模样？那天在摘星阁，你说我是鬼，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他会杀了我，他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不、不……我不知道，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苏梵双手捂着头，似极度恐惧，极度痛苦。 “你不说，是因为怕死吗？”慕风道：“刚才你也见到了，你不说，它们还是会来杀你的。你以为你保守秘密能活命吗？别傻了。” 慕风绕到苏梵面前，耐心劝解道：“你只有把秘密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它们才不会来杀你，因为那个时候，杀一个你已经没有意义了。” “真、真的？” 苏梵缓缓抬头，望向慕风，似乎心中已产生动摇：“你、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不是鬼？” “我还想问你呢，”慕风好笑道：“为什么说我是鬼？谁告诉你的？” 犹豫了片刻，苏梵终于开口：“它们……它们都是来找你的，它们说……你、你能福泽它们，你是它们的……” “我是它们的什么？” “我、我没听清……” 慕风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说它们是来找我的，指的是数月前，皇城百鬼夜行那次？” “是、是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它们、它们吃……苏二的时候……”说到这，苏梵浑身颤抖着，一滴眼泪缓缓滑落，“我、悄悄回去，想看看能不能救他，我、我听到的……” “那，你说他会杀了我，那个‘他’指的又是谁？” “我……我不能说，不能说……”听了这话，苏梵又开始混乱。 “说都说了，不如把话说清楚。” 苏梵再次抬头看向慕风，似鼓足了勇气，道：“他、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两个人。他会杀了你，你要远离他，否则你会死的。就算、就算他不杀你，他也会杀了你……” “你说什么？什么两个他？他到底是谁？”慕风听得一头雾水，急切道。 “我只知道这些，不要再问了，求求你，别问我……别问了……”苏梵双手抱头，说着说着，竟开始抽泣起来。 慕风不忍再逼迫他，令他更痛苦，只能起身告辞。 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保重。” 转身出屋，跃上房顶，飞掠而去。 * 苏府屋外，林间。 “以凡人之躯，引来天罚之雷。有意思……” 太史御抬手拭去唇角血迹，眸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慕风，你当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 * 岸芷汀兰。 “风儿，怎么突然想着请我和云兄来此喝茶？”雅间内，慕禹一脸疑惑不解。 “哥哥忘了，今天可是我十五岁生辰。”慕风佯装不悦道，“明天我就回遥山去了，这里还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呢。” “何事？”慕禹好奇问道。 慕风与姬云廷对视一眼，悄声道：“她来了吗？” “嗯嗯。”姬云廷久久注视着慕风，眸光温柔，一脸笑意之中，却暗藏落寞。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慕风道：“云哥哥邀请了一个人，她很快就会过来，哥哥，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我……或许不太知道。”慕禹懵懂道。 “你真是……算了，一会儿我教你。”慕风懒得再搭理慕禹，转头看向门外，“哎，她来了。” 慕禹闻言，抬眼顺着慕风目光望去，只见门外，一粉衫女子眉目如画，冰肌玉骨，梳云掠月，正袅袅而来，虽算不上风华绝代，却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了。 “季公子……？”慕禹喃喃。 “闭嘴！”慕风低声道，同时不动声色一弹指，一枚蜜饯击中姬鸿玉膝盖。 “啊！”姬鸿玉惊呼一声，眼看便要扑倒在地。 “风儿你……”慕禹见状，来不及指责，飞速掠至门边，稳稳接住面前女子。 扑倒在慕禹怀中的姬鸿玉缓缓抬头：“将军……？”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 入夜，慕风翻来覆去，紧张到不能入眠。 那银发男子，会不会再来？他真的是太史御吗？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怪在哪？ 或许，他来了，自己就能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可，她宁愿他不要来…… 烦乱间，一只通体洁白的灵蝶穿过紧闭着的窗，飞到慕风眼前。 “是……师父？” 慕风犹豫着伸出食指，灵蝶扑了扑翅膀，落上她的指尖。随后徐徐开口，熟悉的磁性嗓音之中透着几许温柔：“风儿，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原来是他。 一抹红晕，悄然浮上脸颊。 第三十二章 花间小妖 南臾城北，遥山之巅。 出云涧。 “风儿，手伸出来，给我看看。”遥山之主柔声道。 “怎么了？”慕风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举至他面前。 一道灵力徐徐探入掌中，片刻后，遥山之主似略有疑惑，轻叹了一声。 “师父，有什么问题吗？”慕风好奇问道。 “你所中的寂引归冥，是一种毒素，如今已蔓延至全身。不过毒素之外，却包裹了一层来路不明的死气，阻断了它的扩散。让毒素虽留存在你体内，却暂时不会继续侵蚀你的身体。”遥山之主沉吟道：“你最近，可接触过什么人？” “我遇到了公子遥光。” 慕风想了想，当天在慕府门前，是公子遥光向自己体内注入灵气，才将自己从魔障中拉回现实。 可遥光的灵气，怎么可能是死气呢？ 闻言，遥山之主摇了摇头，道：“除了他，可还有别人？” “似乎……还有个，黑衣银发的男子……” 若说能有机会对自己动手脚，给自己注入死气的，除了公子遥光，也就只有那人了。 “似乎？”遥山之主疑惑道。 “他……每次都只在我睡梦中出现，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现实，还是我的梦……” 慕风神色迷惘，突然想起在苏府上空，太史御衣袍碎裂，银发逸出的那一幕，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涌上心头。 “他在你梦中，可做过什么？” “他咬了我，还吸我的血……” 回想起这些日子，睡梦之中的荒诞经历，慕风不由得脸颊发热。 见她神色窘迫，遥山之主不再细究，转而问道：“那银发男子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他气息冰冷，体温也极低。” “体温……？”闻言，遥山之主沉吟片刻：“可曾看清他的容貌？” “没，我从没见过他的脸。” 若是见过，如今也不会如此困扰了。慕风试探着问道：“师父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只是猜测，证据不足，尚不能断言。何况，你体内的寂引归冥，毒素也并未肃清，此人的动机，还有待验证，不可大意。” 慕风闻言微微点头，看来师父也认定了，往自己体内注入死气的人，就是那银发男子。 只是，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只控制着毒素不扩散，却不帮她驱除，怎么看，也不像是想救她的模样。 本想趁他再来接近自己时，抓住他问个清楚，可从那晚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要不是每天早晨醒来，肩颈处都会觉得隐隐作痛，她几乎以为，那银发男子已经不在了。 看来，他是已经察觉了自己的用心，在防范着她，要想抓他现行，还需另想办法。 “风儿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遥山之主柔和的嗓音将慕风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我在想，那个人是谁。……对了师父，其实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 “刚回来，便要走么？” “前些日子在慕府，我又见到了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我想早一些去寻那位女王，弄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慕风乖巧的走到遥山之主跟前，含笑叮嘱道：“以后风儿不在，师父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天冷加衣……” “风儿平日，可没留心过我吃饭添衣……”遥山之主语气略显委屈，唇角却不经意间扬起，丝毫不掩愉悦。 “是我不好，待徒儿回来，再好好孝顺师父。”慕风道：“徒儿这就告退了，师父，可还有话要对我说？” 遥山之主定定注视着慕风，静默无言。 良久，抬手伸至她额前，指尖轻柔扫过，捋了一缕让轻风吹乱的碎发，道：“风儿，长大了。” …… * 苜蹊园。 饶是夏末，园中仍旧百花齐放，满园芬芳。 告别师父后，慕风一路闲逛回尘霄殿。途径此处，见景色甚美，不由自主抬脚迈入了园中。 斜倚花间长椅，慕风百无聊赖，细数着空中片片落花，不知不觉，便朦胧睡去了。 “醒醒，醒醒，你压扁我了！” 许久后，一阵细微的呼喊声传入耳中，慕风揉了揉眼，懒懒起身：“谁啊？” “是我！我体型如此硕大，你看不见吗？” 微弱的声音再次从长椅上传来，慕风循声望去，却始终看不见长椅之上有任何活物…… 难道……又是灵异事件找上门？ 没来由的，浑身泛起一阵凉意。慕风立即后退一步，转身就要逃走。 “喂！不许跑！没良心的，你把我压扁了，还想逃？”细微的嗓音越发尖锐：“你再逃一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慕风蓦地止住脚步：“我没想逃，我就……刚睡醒，活动活动筋骨。你是谁啊，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 “你当然看不见我了！”那声音不满道：“你过来，先把我撕下来，稍后再与你算账。我就在长椅上，第三根木纹正中央，你可看见了？” 闻言，慕风俯下身，循着声音所指的方位，细细寻找。 终于，在“第三根木纹的正中央”找到了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被压成薄片了的……茶树菇。 “是你吗？你怎么粘在椅子上了……”慕风伸手，轻轻将它抠下。 “还不都是你压的，呀、呀呀～你轻点，挠破我的头了。” “好了。”总算将它整个抠下，放入手中，慕风来回打量着它：“你是……茶树菇精么？” “谁是茶树菇精？”小妖在慕风手掌上摇身一抖，立即变得浑圆饱满：“我是无所不能的妖仙，请你对我放尊重点，否则，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妖仙？没听说过。什么是妖仙？你们妖仙……都长得像茶树菇吗？对了，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呢？”慕风好奇道。 “你！你你！”小妖仙怒目圆瞪，伸出一只纤细小手指向慕风：“你压扁我，还屡屡羞辱我，我这便让你看看我最爱做什么！” 说罢，瞪大双眼，鼓起腮帮，对着慕风长长吹了口雾气。 从那几乎看不清形状的小嘴中吹出的烟雾，竟迅速在空气中弥漫扩散，顷刻间，慕风眼前已是白茫一片！ 耳边隐隐传来小妖仙得意忘形的大笑声：“你越恐惧什么，便越是逃不过！你究竟最怕什么呢？本大仙已心痒难耐了……” “咦？糟糕！怎么会……入错了梦境？” 第三十三章 南柯一梦 烟雾徐徐散去，小妖仙细小尖锐的嗓音也在耳畔逐渐消失。 它说入错梦境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被它送入了谁的梦境之中？ 慕风眨了眨眼，环顾四周，似乎，仍是在苜蹊园中，只是，那花间长椅和小妖仙却不见了。整个园子也好像变大了数倍…… 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身在梦境之中，还是幻境之中？ 若是梦境，只需等待，时间一到自然便能苏醒，但若是幻境，恐怕就需要花些功夫去破解了。 总之，傻站在这也不是办法。 思及此，慕风迈开脚步，朝着记忆中苜蹊园的出口处走去，足足走了数十丈远，也看不见大门。 倒是不知为什么，空气愈发稀薄了，胸口憋闷得十分难受。 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整个身体似乎格外沉重，逐渐，连抬脚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呼吸也成了问题…… 这里的气压有问题！可能，不是人间！ 远远望去，繁花尽头，似有云雾缭绕，层云之间，隐约有金光透出。 慕风微微一怔，那是什么？ 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往那金光处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已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若是在人间，自己恐怕已经走了几个昼夜了吧，可这里，却全无日升月落。 总算是，走入了层云之中。慕风微眯起眼，透过氤氲仙气，看见数丈开外竟是一座空旷神殿！ 那神殿悬浮于一片平滑如镜般的水面之上，周遭层云叠涌，遍地雪莲盛放。 神殿中央，有一座晶莹剔透的寒冰台，台上白雾升腾，也不知是仙气，还是寒气？ 在那隐约白雾之中，躺着一个人。 远远看去，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白衫之上缓缓流转着浅金光华，如墨长发悠然垂在身侧。 他静静沉睡着，超脱尘世之外，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神圣气息。 与身俱来的高贵与优雅，即便是在熟睡之中，也令世间万物在他面前自惭形秽，皆如蝼蚁。 “师父？不……不是。” 慕风摇了摇头，满目疑惑，踏着水面缓缓走近。那人身形，与师父有几分相似，却并不是他。 “遥光？” 越是靠近，台上之人的睡颜，越是清晰的映入眼帘。 此人双目紧闭，面色宁静。眉如远岱。唇若施脂，隐隐泛着迷人心魄的光泽。轮廓线条精致绝伦，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虽是一张睡颜，看不见双眸，亦可谓是容颜绝世，风华无双。 虽与遥光有三分神似，却又更多了几分遥不可及。 匆匆一瞥，慕风愣在原地，如此风华绝代之人，这一生恐怕再难遇见了。 无论是幻境，还是梦境，也只有在此地，才能见到这样的人，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是幸运了。 慕风默默坐在男子身旁，久久凝视着这张脸。 突然，男子俊眉微蹙，睫毛轻颤，双眸缓缓睁开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缝隙—— 刹那之间，浅金光华自眸中盛放而出，照耀整座神殿！与此同时，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铺天盖地，层层弥漫而来！ 威压之下，慕风只觉呼吸凝滞，胸口如遭重击，心头之血几经翻涌，缓缓从唇角溢出。 “滴答……” 一滴鲜血悄然滴落在地。 男子蓦然睁开双眸，眸中金光大盛，整座神殿瞬间笼入刺目金芒之中，比起前一刻，更增强了数十倍的威压再度弥漫而出！ “糟了！” 趁他还在迷糊，再不逃，自己怕是要成为第一个被威压压死的倒霉鬼！ 慕风急忙起身，转身欲逃，却被男子微微抬手，抓住了衣摆！ 猛的一惊，来不及反应，面前空气之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漩涡，瞬间将自己吸入其中，一阵衣衫撕裂声传来，匆匆回眸，整座神殿已骤然消失！ * 苜蹊园。 轻风徐徐，落花翩翩。 长椅之上，慕风斜倚花间。 蓦然睁开双眼，眸光忽的接上一对狭长美目，幽深双眸。 “公子……”尚未回神的慕风喃喃道：“是梦吗？” 不确定，自己是否仍在梦中。慕风迟疑着伸出手，缓缓接近面前之人，却在将要触到他面容时，被他隔着衣衫一把抓住了手腕。 “脸色这般难看，做噩梦了？” “很惊险的梦。你，来了很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不忍心。”公子岚苏嗓音温柔：“风儿，我的灵蝶，你可见到了？” “嗯。”慕风稍稍起身，坐直身体：“起初，我以为是师父那只。后来仔细看了看，你的灵蝶比较胖。” “皇城与遥山远隔万里，不喂胖些，怕它飞不去你面前。”岚苏唇角微扬，眸光深邃。 慕风默默移开视线，一脸笑意盈盈：“胡说八道。” “风儿这些天，可曾遇见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慕风回忆了片刻，笑道：“我揍了一个原本打不过的人，还‘轻薄’了一位公子……” “我也要。” 话音未落，便见岚苏俯身在她身旁坐下，面色微沉，目光幽怨的盯着她。 “要……什么？”脸颊倏尔一阵发烫。 岚苏幽幽开口：“风儿是如何轻薄那位公子的，我也要……” “你……”料想不到，公子岚苏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慕风一时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道：“其实，我没有轻薄他，我……我只是……” “是这样么？” 一瞬间，修长身影遮盖头顶日光，双手撑上身旁两侧椅背，完美无暇的白皙俊颜，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那上扬着迷人弧度的浅淡唇角，此刻与自己，仅有一指的距离…… 而自己，就这般被禁锢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进退不得。耳中，是两人轰鸣的心跳，紊乱的呼吸…… 第三十四章 一月为期 风乍起，吹乱漫天花雨。 “公子……” 慕风睫毛轻颤，缓缓开口，面似火灼。 “叫我岚苏。”岚苏再次逼近，嗓音愈发温柔。 “岚苏……” “为何不躲开？”不到一指的距离，岚苏睫毛微垂，幽深双眸中闪烁着迷离光晕。炎炎烈日下，微凉的呼吸扑面而来，遣褪满身燥热。 “我……不知道……” 慕风慌乱垂眸，避开眼前之人灼热目光。为什么不躲开？她也说不上来。只知他是与旁人不一样的，从初次见面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对他，便毫无抵抗力。 他所说的，自己无法反驳，他所做的，自己无从拒绝，正如此刻。 可这种身不由己，却似乎并不完全源于情意。倒像是，自己与他之间，还有某种更深的羁绊，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你不知道……” 岚苏重复着她的话，缓缓起身，松开双手，背过身去。不知为何，自那颀长背影之中，忽然透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孤寂。 夕阳之下，遗世独立，那背影，莫名熟悉。 慕风微微一怔，潜伏在脑海中的另一个身影迅速闪现而出，与岚苏的背影在眼前重叠，又分离。 怎么可能？慕风摇了摇头，似要撇开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唇畔浮出一抹自嘲笑意，自己可真是病急乱投医，抓不住那人，看谁都觉得像他。 “公子为什么上遥山？”慕风起身上前，与岚苏并肩而立。 岚苏侧过脸来，回望着她：“风儿又为何有此疑问？” “我……要去东海神木林，寻一位女王……”慕风并不直接回答岚苏的问话，缓缓道：“我也不知，这一去会是什么情况，何时才会回来……” “我在遥山等你。”岚苏莞尔一笑，眸中溢满深情：“一月为期。若等不来，我便去寻你。” …… * 尘霄殿。 “小姐，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天，香儿寂寞得都快发霉了。” 零香一脸幽怨，委屈巴巴的看着慕风。 “怎么，你那些一起聊天八卦的小伙伴呢？你有得八卦，还能记得起我来？” 慕风揶揄几句，选了又选，挑出一片看似还不错的青菜叶，放入嘴里嚼了嚼，立即皱着眉头吐了出来。 这遥山什么都好，唯独这些素菜，实在是一言难尽，也不知这些人都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香儿……哪有什么小伙伴……”零香垂下头，喃喃低语。 慕风抬眸，见零香话中有话，表情落寞，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 “你要不说，我可不管你了。我呢，马上就下山闯荡江湖去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你再被人欺负了，可就连个倾诉对象都没了。” 说罢，慕风起身，掸了掸衣摆，大步迈出门去。 零香闻言，迅速跟上：“小姐要去闯荡江湖？带上香儿一起吧！香儿可以为小姐洗衣做饭拧包袱打杂。” “你想去？先告诉我你怎么回事，才有得考虑。” “其实，都是那个墨临菲……墨姑娘……”零香犹豫了一瞬，终是迟疑着开了口。 “墨临菲？是谁？”慕风疑惑道。 “小姐还记得当初在醉云霄，那个吵着嚷着要见风泠公子的墨姑娘吗？” “原来是她，印象深刻着呢。”拜师当天，怂恿一群弟子围攻自己的那人。慕风点点头：“她怎么了？” “小姐离开遥山后，她便时常来寻香儿的麻烦。说香儿的名字犯了她的讳，要我改名，她还……还以权势压人，让我那几个好友，都不与我一起玩……” “你的名字？哪个字犯了她的讳？” “她说，她叫临菲，我叫零香，就是那个零字，听上去是一样的，便是犯了她的讳了……”零香低垂着头，不满嘟囔道。 “这西岐的公主，谱倒是挺大的。不过香儿，你不用理她，她不过是无理取闹。”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至遥山正门。 零香诧异道：“小姐，你真要下山去？” “那当然。不过，这次我是要去山下吃好吃的。” 慕风狡黠一笑，一把抓住零香胳膊，一同钻出遥山结界。 * 醉云霄。 “小姐，咱们怎么又来这里？”零香四下打量一圈，小声道。 “上次让人坏了兴致，南城最有名的酒楼，我还没吃过呢，怎么就不能来？” “哎哟，两位贵客里边请～”掌柜见二人进了酒楼，立即迎上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掌柜真是好记性。”慕风由衷称赞一声，在一处角落里坐下：“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各来一份。对了，不要素的。” 掌柜应声而去。 突然，清脆嗓音传入耳中—— “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香儿啊，你可改好名了？” 慕风循声望去，只见墨临菲与墨冉两兄妹，正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雅桌旁，神色各异的看着自己。 此刻，墨冉见慕风朝他看去，眸中顿时绽出光彩，不由分说移步上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慕风？哼……”墨临菲狠狠瞪了慕风一眼，打断了墨冉的话。 “墨姑娘似乎对我很不满？不满到需要迁怒旁人，究竟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慕风好奇问道。 “你心中有数，少在这装模作样，假惺惺。”慕临菲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实不相瞒，我心中还真没数。你不如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 “数月前，你分明见过风泠公子，却说你不认识他。分明是你从中作梗，他才不肯见我！” “这话从何说起？我可从未见过你的风泠公子。”慕风疑惑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公子亲口所说，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你若当真与他素不相识，又为何几次三番来此见他？” “风泠公子说我来见过他？” 慕风听得满头疑云，若她所说的是实话，这风泠公子散布这些谣言，究竟是什么目的？自己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什么要与自己过不去？ “哼，你也不过是仰仗着山主大人的大名，才得旁人青眼相待。遥山之主，究竟是眼瞎还是心瞎……” “闭嘴！” 墨临菲话音未落，忽然，一阵令人心惊的杀气袭来！ 只见慕风冷哼一声，手中无端多出十柄飞刀。下一瞬，飞刀出手，自己竟毫无招架之力，甚至来不及拿出长鞭！顷刻之间，便被呼啸而来的十柄飞刀牵扯着倒退飞出，牢牢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第三十五章 竞拍风泠 恰逢掌柜端着果盘走出，正要呈上，见此情形，大惊失色。连声道：“姑娘手下留情呀！这一个个的，怎的都喜欢拆店呢？公子怪罪下来，小人可担当不起呀！” 慕风闻言，扫了一眼掌柜，最后一柄飞刀脱手而出，经过掌柜身侧，串起一串水果，直直钉在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墨临菲头顶上方。 “我师父眼瞎还是心瞎，轮不到你来评判。” 语毕，转身便要出门，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住脚步，回头道：“这飞刀，是扎过小鬼的，拿下来的时候小心些，当心割破了手，沾了尸气。” “姑娘……” 刚出醉云霄，便见墨冉追上前来：“我妹妹骄纵惯了，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放她一马，勿与她置气。” “我心小得很，要装的东西太多，没多余位置放这些小恩小怨。” “姑娘大度。在下感激不尽。” “你若真感激，”慕风回眸道：“今后便请多多关照零香，别再纵容你妹妹欺负她了。” “谨遵姑娘吩咐。”语毕，墨冉立即跑回酒楼解救妹妹。 这时，长街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得了，不得了，风泠公子出大事了！赶紧去通知掌柜的。” “什么大事，急成这样？” “这，一言难尽啊，也不知公子招惹了谁，让人抓去一帘风月闲——当！花！魁！啦！” 慕风抬脚正要离去，听见这番对话，一脸错愕，愣在原地。这传说中万民景仰的四大公子，还能被人抓去卖身？ 好奇驱使之下，迈开脚步，跟随着几人回到醉云霄。 “这可如何是好？”掌柜不知所措，茫然看向众人。 “据说是遭人投毒暗算，才得逞的……公子，当真是命苦啊！”一位大婶呜咽道。 “听说，公子在那鬼地方，受尽了非人折磨，此时已是生不如死啊。”一名大汉抬起衣袖，似抹了抹眼泪。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连风泠公子也敢动！”一少年义愤填膺道。 “说这些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把公子救出来呀！这要是晚了一步，公子贞洁不保，我……我也不活了！呜呜……”一位……雌雄莫辨的客人掩面抽泣道。 “……”慕风默默站在人群之外，见此情景，一时无语。 那风泠公子，极有可能是个穿越来的，又是哥哥的故友，万一真落得个贞洁不保，也太惨了点。眼下这帮乌合之众，恐怕是救不了他的，自己不如趁此机会去探探虚实。 思及此，足下轻点，飞掠而去。 * 一帘风月闲。 “哟，这位俏公子，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儿绝色美人，倾世公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小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呀？” 一徐娘半老，花枝招展的女人远远见到身着男装的慕风，一步一扭迎上前来。 慕风不动声色，稍稍挪开身体，打开折扇，扇去空中浓厚脂粉气息，开口道：“倾世公子，那就要看看有多倾世了。” “算你好运，今日我们新来的花魁保证不会令你失望。公子请吧！” 慕风深吸口气，随着女人进入楼中。 “已开始竞价了，公子要出价么？瞧吧，台上那位，够倾世了吧？四大公子之首呢。” 慕风闻言，沿着女人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台上，一名红衣公子，面带玄冰面具，似被人封了穴道，僵硬的站在中央。 自己看不清他的全貌，那露在面具之外的半张脸，却是毫无血色，一张漂亮嘴唇也因失血而泛白，此刻，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笑容有些桀骜，唇边似乎还沾有血迹。 即便如此，亦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冶之美。 “竞价？谁出价高便能得到他？”心中隐约感到不适。 “不不不，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公子嘛，竞价最高的前三位，由他自己挑一位。”女人掩嘴笑道，“公子再不出价，可就没机会了。四大公子嘛，天下谁人不想一亲芳泽，何况还能据为己有。” “你也知道是四大公子，你们这么做，岂不折辱了他？”慕风不满道。 “四大公子，谁人不爱？谁愿意折辱他？那也没办法呀，有人一手安排好的，”女人伸手指了指头顶，一脸神秘道：“不从命，会死人的！” 慕风轻叹一声，再次看向台上之人，无端生出一丝怜悯。 与其让这些恶俗之人玷污了他，不如自己买下他，还他自由。就当是他欠了赌债，自己大发慈悲，替他还了债，也算不上折辱他了。 思及此，慕风开口道：“八百万。” 嗓音不算响亮，却令整个大堂骤然安静下来，一瞬间，众人纷纷侧目，慕风成为整座楼中新的焦点。 “这位公子，你确定？八百万？黄金？比第二位整整高出两百万？” “不然呢？如果八百万白银你们能接受的话，我当然也没意见。” 慕风不愿与这楼中众人过多纠缠，语气不算友善，心头也在不停滴着血。 算上父亲在纳物戒中留给自己的，加上自己皇城几处产业的利润，这八百万黄金一旦交出去，自己也快一穷二白了…… “既如此，那……那风泠公子便属于……”身旁女人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咳咳，那便由风泠公子自行选择吧！” 慕风闻言，立即将目光投向台上。但愿这位公子能理解自己良苦用心，别白费了自己一番好意。 此时，一男子手持三张名牌，已走至风泠公子跟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良久，那人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喜笑颜开道：“风泠公子已择其佳偶，此人便是——慕非倾。恭喜慕非倾，良辰吉日，择日不如撞日！恭送两位入新房——！” 话音落下，慕风身侧突然围过一群小厮丫鬟，推推攘攘，便要将她送入“新房”，慕风错愕回头，看向身旁女人。 那女人掩口笑道：“风泠公子已是你的了，无论公子打算如何处置他，眼下，先去房中等他便是。” 第三十六章 以身相许 红纱帐暖，烛影摇曳。 鸾镜之中，一瞥惊世容颜。 新房里，慕风如坐针毡，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心慌意乱。 想不到有生之年，自己也会光顾这种场合，而且，还花了大价钱，买了个花魁共度良宵…… 只是，这种地方，实在是让人待不下去。 那八百万，已交付了出去，风泠公子也应是自由之身了。其实，自己已没必要继续留在这。 四大公子之首，想必也是个清高傲世之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只怕会令两人难堪，也未必能问出些什么。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穿越来的，将来总有机会查清。 三思之下，慕风定下心来，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时，房门豁然打开。 晚风席卷，吹入花香阵阵。漫天赤纱之中，公子一身轻薄红衫，墨发飞扬，衣袂翩跹，自天而降，掠至眼前。 未及反应，慕风只觉腰间一紧，顷刻被人揽入红衫，飞入帐中。 玄冰面具下，公子面容白皙，下颔精致，红唇微启，嗓音低缓，魅惑无限：“娘子这是要去哪？” “娘子？”慕风撑起上身，试图脱离禁锢，干咳一声，清清嗓子道：“本大爷铁骨铮铮大丈夫，何时成了你的娘子？” “那不重要。”公子风泠唇角微扬，笑容妖冶夺目：“既然你是大爷，那我便委屈委屈，做你的娘子好了……” “你……”慕风怔怔，一时语塞。 这风泠公子，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看来自己刚才的担心，似乎是太多余了。 “慕大爷花下重金，解救小生于水火。如今，小生已是你的人了……” 低缓嗓音轻柔拂过耳际，精致面具下，一张俊颜缓缓贴近，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 慕风陡然一惊，手忙脚乱推开眼前俊脸，别过头去：“你、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公子风泠灿然一笑，不经意间流露万种风情：“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我们……” “不不，这、你我……男男授受不亲，公子还请自重！” 慕风惊慌失措，面色惶恐：“何况，爷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公子厚意，实在受之有愧……” “你已有家室？” 公子闻言，慵懒起身，面具之下眸光闪烁，幽幽道：“是谁……如此幸运？” “这你就不用管了。”见风泠起身，慕风松了口气，迅速翻身下榻，匆匆整理衣衫。不经意间，瞥见风泠正目光幽怨盯着自己。 “慕大爷是打算……就这般始乱终弃么？” “我怎么始乱终弃了……”退开数步，与公子风泠保持着一丈远的安全距离，慕风从容道。 “你既以重金为聘，小生也收了你的礼金，你我之间……婚约已成，如今，你却说你有家室，不愿对我负责……” “你这人，我不忍心看你受辱，好心还你自由，你怎么还……等等，你说你收了我的礼金，是什么意思？” 慕风骤然抬眸，咄咄逼视着公子风泠：“你在戏弄我……” “咳咳，我何曾戏弄你，不过是一时口误……你以重金赎我，在我看来，就是聘礼了。”公子风泠轻咳一声，话语之中，暗藏心虚。 “你还说不是。”慕风微微摇头，仔细回想，事发一幕幕，重现在脑海。 醉云霄，众人蹩脚而夸张的演技，掌柜漫不经心的态度。一帘风月闲，那女人不专业的措辞，毫无竞争压力的竞拍，以及此刻，眼前这位公子的乐在其中…… 从头至尾，分明就是一出骗局！ “你真是……”后知后觉，慕风连连后退，痛心疾首道：“整条街都在帮你演戏……无聊！” 语毕，不再多看风泠一眼，转身飞掠而去。 “公子。”见慕风远去，侍童推门进入房中，“公子不去追么？” 公子风泠闻言，起身走到屋外长廊，遥望向慕风迅速消失的身影，唇微扬，一抹弧度惑乱众生：“随她去吧。” * 汜骨路。 匆匆疾行的慕风余怒未消，却也疑惑不已。 这位风泠公子兴师动众，演一出大戏，就是为了戏弄自己？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 财？色？财…… 瞬间，慕风怔在原地，如逢晴天霹雳！ 八百万，就这么没了？ “这混蛋！” 转身再度奔向醉云霄，唇间挂起冰冷笑意。这次，他要是抵赖不还钱，可别怪自己砸了他的破店。 岂料，刚跑了几步，便见拐角处一熟悉黑影一闪而过！ 那是……太史御？鬼鬼祟祟的，要去哪儿？ 慕风立即顿住身形，错愕了一瞬，悄然尾随其后。 那太史御紧裹一身黑袍，仍是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一步三回头，似在防范着什么人。几次险些发现了她！ 慕风小心翼翼尾随着，安全起见，又与他拉远了些距离。跟了几条巷之后，忽见太史御钻入一道一人多宽的残破墙缝之中。 慕风立即上前，伏在墙边听了听，果然，从那墙缝里隐隐传来对话声。 墙内有三人。 其中一人是太史御，另两人中，有一人嗓音略微耳熟，却辨不出是谁。余下的第三人，是个陌生人。 “进展如何？”陌生男子问道。 “他已在我掌控之中，如今全然由我说了算。”略微耳熟的声音回答。 “册妃的事？” “放心，一切皆在掌控之内。” “此事万万不可出差错，慕风，绝不能成东土皇妃！必要时，杀。” 男子话语之中杀气尽显。墙外，慕风陡然一惊，险些泄露气息。 “尊使放心，我这边，已万事俱备。” “嗯，你那边呢？”陌生男子转向询问太史御。 “呵呵……”太史御桀然一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此事关系重大，稍有纰漏，后果你可知？” “十方魔域，万劫不复。魔尊暗翳，永不现世。”太史御漫不经心道。 “你知道就好，若出了差错，你……呵呵，还指望回冥界吗？” “哼，谢尊使提醒。” “何时能见成效？” “快了……拭目以待吧。” …… 对话结束，慕风倒退数步，飞身遁去。 有人不想让她成为东土的皇妃，甚至因此要下杀手。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东海神木林，是不是去了那里，所有的疑惑便能解开了？ * 南臾东，城墙外，祁江畔。 慕风回眸，遥望身后孤城。 那城内，有遥山，有师父，有岚苏，有零香，有热情百姓，还有一个欠了她八百万黄金的人。 因此，即便独自离开，她不会是孤身一人，它亦不会是孤城一座。 收回视线，慕风抬起右手，精纯灵气自掌心逸出，缓缓凝成一只冰蓝蝴蝶。 深吸了口气，一抹红晕浮上脸颊：“岚苏，你还好么？我……，你可知，什么是十方魔域？” 第三十七章 边陲荒村 宛丘村，临近东海。 位于东土边陲，独立于荒野之中。 入夜后，村外凛风阵阵，处处鬼火狐鸣。 简陋的客栈内，掌柜噼里啪啦拨打着算盘，这一天，又过去了，收入还算不错。 忽然，虚掩的大门被劲风刮开，一阵寒意袭来，掌柜浑身上下不由自主一通哆嗦。连忙抬眼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黑袍的高大男子，正无声无息站在大门中央。 没来由的忽然一阵心悸，掌柜迟疑道：“这、这位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客房也已住满……您要不……” 话音未落，黑袍男子突然闪现至他跟前，一手伸出，屈指成爪，直直锁上他的咽喉——将他高高举起！ 掌柜双脚离地，呼吸困难，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到青。双目惊恐大睁着，断断续续，自嘴里发出晦涩声音：“你、你……是、什么人？” 疑问注定得不到解答，突然嗓中一片腥甜，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掌柜抬起双手，无力扒挠着锁在喉间的手指，却丝毫不起作用。 呼吸越发短促，双目之中已开始充血，意识逐渐模糊，四肢不再用力，终于绝望的垂下。 却在这时，眼前黑袍之中，隐隐泛起两点红芒，光芒由弱至强，由暗转明—— 那是……一双眼睛！没有瞳仁，没有眼白，整个眼眶中只有一片诡异的血红！ 此刻，黑袍人锁在他喉间的手指逐渐收紧，卡着他的咽喉，将他拉近…… 一双血目直视着掌柜暴睁的双眼，阴森血眸中，赤红光芒弥漫而出…… …… 翌日清晨。 伙计推开店门，见掌柜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似乎还没睡醒。忙凑上前来，好奇道：“咦，掌柜的，昨晚在大堂睡了一宿？怎么不回家去？莫不是，家中那位又发……” 话音未落，便见掌柜缓缓抬头，阵阵发青的脸上毫无血色，机械的转头过来，面对着他。 掌柜表情迷茫，浑浊的双眼暗淡无光。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 瞬间，咽喉已被卡住，话音戛然而止。伙计大惊失色，手脚并用，痛苦挣扎，却丝毫无法挣脱桎梏。 这掌柜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力了？ “掌、掌柜的……” 眼前一片红雾升腾，迅速笼罩了整个客栈。 血雾之中，一双双猩红发光的眼，如同潜伏在山野林间，等待觅食的饿狼，缓缓向他围拢而来。 “救、救命……” 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狼群”来到跟前，伙计匆匆一瞥，绝望的眼泪骤然滑落。 这哪是什么狼群？分明都是……投宿客栈的客人呐！ …… * 东土皇城，皇宫内。 姬泱斜倚在王座之上，面容苍白，唇无血色。似乎已久病缠身。 此刻，他一手扶着额，眉头深簇，缓缓开口：“究竟怎么回事？” 朝堂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最终，纷纷看向丞相尹怀义，欲言又止。 尹怀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几日前，在我东土边陲，临近东海处，有数座村庄遇袭。据探子来报，遇袭村内，如今已无活人。” “已无活人，是何意？”姬泱不解：“此事，是何人所为，可有线索？” “如今，那几处村庄，都已成了……鬼村。但详情，却无人知晓。” 尹怀义迟疑道：“据传闻，附近凡有过路之人，进入村庄，从不见有活着出村的……至于是何人所为，尚不明确。” “连日来，国内谣言四起，民心不稳，只怕，继续下去，国将大乱啊。” 姬泱闻言，抬眸望向尹怀义：“丞相，有何对策？” “臣认为，可派人先行入村查探虚实，查明原因，再做定夺。” 姬泱颔首赞同：“谁愿前往？” “陛下，”不等众人答话，尹怀义上前道：“那村庄，处处诡异，异常凶险，寻常人去了恐怕也只会白白送命。” “丞相的意思是……” “慕少将军战功卓越，修为高深。臣认为，可由慕少将军亲自率人前往。” 尹怀义回望了身后慕禹一眼，又朝姬泱行了个大礼，态度恭敬有加。 “慕将军，可愿前往？”姬泱闻言看向慕禹。 慕禹上前一步，干净利落的答道：“臣愿往。” 姬云廷见状，立即上前：“父皇，儿臣也……” 话未出口，却被尹怀义冒然打断：“皇子殿下，宫中课务繁多，恐怕不便出行呐……” “尹臣相，你未免干涉得太过了些？”姬云廷微微蹙眉，不满道。 姬泱见状，连忙开口：“便依臣相所言，云儿你留在宫中，此事，交由慕将军接手。退朝吧。” 语毕，姬泱起身，似乎有一瞬间的眩晕，脚步不稳。尹怀义急忙上前，扶住他往殿外走去，“陛下小心些。” 慕禹见此情形，心下疑惑，与姬云廷相视一眼。转头又看向一旁的七王爷姬越，却见他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慕禹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刚到慕府门前，便见一辆简陋马车停在路边，车帘被人缓缓掀起。 “将军心中可有疑惑？”七王爷姬越尽力压低的嗓音自马车内传入耳中。 “王爷？请与我同入府中详谈。”慕禹诧异道。 “不可。”姬越低声拒绝：“我来此，是为提醒你，此行凶险，恐怕有人故意引你入局。” “王爷所说之人，指的是？” “陛下近日与那人极为亲近。他的真实目的，我还未查明，大敌当前，你我皆须自保。将军保重！” 马车缓缓离去，慕禹静静站在府门前，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 灵州城郊，四千里外。 慕风手持自己根据城中百姓口述，自行绘制的“地图”，横看竖看正看反看。 怎么看，这附近也该有个小镇的。可为什么放眼望去，四周却是一片荒野，全无人迹？ 天色已晚，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眼看就要到东海了，难道自己要走回头路，再回灵州城？ 正苦恼着，突然，前方忽明忽暗闪烁起一片亮光，慕风顿时眼前一亮，莫非，这附近还有小村庄？ 先去看看究竟，若真有村子，倒是不用走那几千里的回头路了。 思及此，迅速收起地图，往亮光处飞掠而去。 第三十八章 魔影重重 入夜，无边荒野泛起层层迷雾，烟雾之中，零星透出几点狐火。 雨后的荒野，遍地充斥着腐草气息，雨水或是陈年露水，不断沾湿裙摆。慕风抖了抖脚上水滴，越走越快，最终索性再度飞起，往那光亮处掠去。 “果然有村子。” 临近村庄，慕风徐徐落地。站在路口处，朝村中喊了一声：“有人吗？” 半晌无人回应。难道，这么早全都睡了？既然如此，自己只能不请自入了。这村中，总该有个客栈的。 村庄不大，慕风边走边四下寻找，很快便寻到一间简陋的客栈。 那门，是半开着的，从门内隐约透出微弱的亮光。轻轻推开店门，大堂中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连掌柜和伙计也没见到。 难道，打烊了？ 慕风心中狐疑，又往楼上逛了一圈，一间一间推开半掩的房门。整间客栈，竟无一人投宿！ 莫非是间废弃客栈？ 思及此，慕风不再浪费时间，转身走出客栈大门。 既然这间店废弃了，那村里必然会有新的客栈，不如再去找找。 “酒坊，粮店，包子铺，……风筝坊……” 挨家挨户，走过崎岖的村路，一路全无人迹，寂静得有些无聊，也有些瘆人。 慕风轻声念着路边店铺名，给自己壮胆，“赌坊，菜市……” 蓦地，顿住脚步。 不对！这些店都开着门的，包子铺的包子还在外面摆着，酒坊的酒缸，也没搬进屋去，菜市，菜也没收起来…… 这，不像是村里人都歇业打烊了的模样。 狐疑的目光，再次投向身旁菜市，货架稍显凌乱，有的甚至被撞翻在地，也没拾起来。泥泞不堪的村路上，处处是凌乱的脚印，像是……匆忙逃命的痕迹！ 这村里，出事了！ 是被山贼打劫了？还是被荒野中的野兽袭击了？ 若是如此，总该留下点血啊尸体啊胳膊腿啊什么的，可这村中却是异常干净。诡异的很！ 慕风静静站在菜市菜摊前，一缕灵识悄然外放，小心翼翼探入家家户户。 这村中，果然没有人。或者说是，没有活人！ 甚至，连活着的鸡犬牛羊，也感应不到。 迅速收回灵识，突然，在身侧数米开外，闪出一道黑影！慕风猛的抬头，那黑影却又一闪，隐没进了粮店之中！ “什么孽障，想跑？” 慕风转身迅速朝那黑影追去，追了几步，却又立即稳住身形。 就在自己周围，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黑影正一道接一道的浮出，一步步，机械的向自己聚拢而来！ 定睛看去，这些“人”，分明就是这村中村民！ 只是不知为什么，此刻，他们浑身不断往外散发着滚滚黑气，乍一看，还真像是一团团的黑影。 他们眼中，没有瞳仁也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夺目惊心的赤红。 眼下，这些人已全无生气，也不知是鬼还是尸？可看上去却又似乎不像……究竟，该怎么对付它们？ 来不及细思，黑影已接二连三冲向了她！没有时间迟疑，一柄泛着浅蓝光泽的细剑呼啸而出，剑光划过，哀鸣声声，血腥阵阵。 “还会痛，可惜，已回不去了。” 言语之中，暗含一丝悲悯。下一瞬，长剑脱手，剑阵祭出，引动电掣雷鸣。 顷刻间，剑气化作万千利刃，自剑阵中纷涌而出，没入黑影体内。一时，鬼哭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痛过之后，它们却并未倒下！反而更为凶猛的向她扑来。 “杀不死？” 慕风收回长剑，连连后退。若真杀不死它们，自己在此虚耗，毫无意义，只能找机会逃走了。 可这村子如此凶险，若放任不管，将来只怕会惹出更大祸端。 稍稍迟疑，慕风再度陷入苦战。 突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响起，一支二十余人的铁骑队伍手持火把，冲入村中！ “风儿，退开！” 哥哥的嗓音传入耳中，慕风心中一喜，迅速飞身腾入空中。 下一瞬，俯身看去，村庄已成了一片火海！成百上千的黑影，在火海中挣扎，鬼啸之声不断传开。 “哥哥！”慕风转身掠至慕禹跟前，“你怎么会在这？” “鬼村之事惊动朝野，陛下派我前来查探究竟。”慕禹好奇的看着她：“风儿不在遥山待着，跑到东海来做什么？” 不愿说出自身缘故，令哥哥担心，慕风搪塞道：“师父派我下山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对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杀也杀不死，只能用火烧？” “它们是魔。” “魔？” “不错，确切的说，是魔引。真正的魔，是烧不死的。” 慕风疑惑道：“听说，八十万年前，神界那位帝昀天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魔界，鸡犬不留。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魔了。为什么如今，魔又出现了？” “风儿，你从何处听来这些的？”慕禹诧异道。 “是兮夜告诉我的。” 刚修习那段日子，他还活蹦乱跳的，在自己脑中，每晚一个睡前小故事。如今却…… 若自己突破了十层功法，他真的会彻底消失么？没来由的，心情忽然低落。 “此事，的确诡异。”慕禹沉吟道：“恐怕，不久还会有大乱……” “哥哥刚才说，魔引。那是什么？” “魔引，是最低等的魔，它们没有灵智，是被人制造出的工具。” “它们有什么用？” “风儿，这座村子，是我烧毁的第三座。”慕禹面色凝重：“三座村庄形成三角之势，倘若是种阵法，魔引产生的魔气，会被引向何处？” 慕风想了想，迟疑道：“三角的中心？” “或许……” 慕禹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一名士兵抬手指向远处，浑身颤抖，语无伦次道：“那、那是什么？！” 闻言，众人纷纷朝那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 正是三座村庄的中心位置，此刻，血光弥漫数十里，血色之中，魔气滔天！ “不好！”慕禹瞬间变色：“是十方魔域！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第三十九章 十方魔域 “十方魔域？”前些日子在南城，似乎也听太史御提起过。 当时，他与另外两人，像是在谋划些什么。如今看来，这村庄魔化的事，恐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了。 “风儿，我前去探探虚实，你尽快离开此地。”慕禹面色凝重，说完便要策马离开。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能帮到你的。”慕风急忙跟上。 “不行，你速速离开，魔域凶险，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那我又怎么能，眼看着哥哥去冒险？” “风儿，”慕禹突然伸手，轻柔拭去她额间污渍：“我不会冒险，只在周围观望，一旦有变，我会立刻逃开。但你若在，会令我分心。” “我明白了……” 遥望着慕禹铁骑绝尘而去，慕风悻悻转身，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直奔东海么？…… 这时，脑中传来久违的声音。 “慕风。” “兮夜？你都多久没现身了，荒郊野岭，大晚上的，这样突然发言，会吓死人的！”慕风不满道。 “都说艺高人胆大，你功法已突破三层，怎么还是这般胆小如鼠……” 兮夜揶揄道，话音之中，带着几分虚弱。 “你还好吧？你突然发声，是想说什么？” “前方，我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我们过去看看。” “前方？你是说十方魔域？”慕风诧异道：“那里，有你熟悉的气息？” “不错……很熟悉，说不定，再靠近些，我便能记起些什么……” “兮夜，你……该不会是一卷魔功吧……” 兮夜闻言，并不反驳：“你这么说，也不无可能……不过，让我感到熟悉的……不是魔。总之，先过去看看再说。诶？让你过去看看，你变身做什么？” “男装利落，方便逃命。” “没出息……” * 十方魔域。慕风疾行而来。 荒野之中，数十里地面笼罩着滚滚魔气，滔天魔气侵蚀之下，万物枯朽，寸草不生。 魔气的正中央，此刻，团团血雾汹涌，血光冲天。那血雾，似乎是个被打开了的入口，步入其中，便是炼狱！ “兮夜，我已经走到魔域边缘了，你可想起了什么？” “感觉……越发强烈了，这里，有很熟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呢？”兮夜陷入极度苦恼中。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放眼眺望着远处那一大片瘆人的血光，慕风倏然一阵心虚。 “嗯，你要小心。” 兮夜话音刚落下，慕风便挥起双手快速结印，灵力围绕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屏障，阻断魔气侵蚀。同时足尖轻点，飞身掠入血雾之中！ 果然，那是一处入口！进入血雾，才算是进了十方魔域。 这魔域，范围也不知有多大。 放眼望去，周围是满眼的幽暗阴森，看不见草木，也见不到活物。 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黄沙，黄沙之中，零星掩埋着堆堆白骨。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还有隐约的低语声。 那声音，在说些什么？ 无论自己怎么凝神静心，也始终听不清楚，只知它是无奈的，隐隐还有些悲伤。 慕风迈开脚步，在荒漠中，毫无头绪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眼前渐渐开始出现残垣断壁，像是……古战场的遗迹。偶尔能见到几棵枯树，枝桠上，挂着尚未风化的残破衣衫，随风摇曳，满目凄凉。 这就是魔域么？为什么如此千疮百孔？ 难道是数十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将它毁成了这个模样？ 来不及细思，耳边突然传来隐约的流水声！ 这附近有河？ “慕风。”兮夜蓦地开口：“去河边！在河里！他就在河里……” “嗯。”慕风微微颔首，循着水声，又走了数十里地。 水流声逐渐清晰，慕风一步一步，继续朝河畔走近，心中却越发感到不安——风中，有血腥味！ 水声越是清晰，血腥味便越重！ “到了！”兮夜话音有些激动：“下去，他在水底！” “水底？这是水？” 怔怔看着眼前咆哮奔腾，浓腥扑鼻的赤红血水，慕风嗓音颤抖道：“你是认真的么？” “咳咳……这，这江水，没有危险，相信我。”兮夜心虚道，“不过，水底，除了我熟悉的气息，还有别的东西，你小心些，别吵醒她，我们便能全身而退。” “还有什么东西？”慕风冷声道：“话不说清楚，我可不去送死。” “我命都给你了，怎么会让你去送死？放心吧，那东西被封印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慕风闻言，再次扭头看看血光滔天的江水，浑身一阵战栗，无奈道：“算了，谁让我欠你一段记忆，就当还你的吧。” 语毕，撑开结界，隔绝血水，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徐徐沉入江中。 岂料，刚入江底，还来不及看清周围景象，便听见一声熟悉嗓音传来，语气之中满是惊讶。 “风儿，你怎么来了？此地危险，快回去！” “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 “风儿，不可任性，你不知这里有什么。快回去！”慕禹低声道。 “有什么……？”慕风一脸茫然。 “呵呵……”突然，一声轻笑飘入众人耳中！ “谁？” 众人听见这来路不明的笑声，顿时心弦紧绷，纷纷持起武器，目光警惕，四下环顾着。 耳边是一片死寂！无声之中却暗潮汹涌。 毫无预兆的，所有人心头，同时升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这时，幽幽女声再次传来，话音之中，带着迷惘，藏着无奈。这声音轻飘飘的萦绕在江底，却又如重锤般，狠狠敲击着众人的心。 一时，修为较低的将士抵挡不住这魔音，纷纷倒地不起！ 慕风见状，迅速抬眸，循着话音望去。 只见，在距自己数米开外的地面上，有一个血光弥漫的法阵。法阵上空，正悬浮着一块巨大的血红石头。 此刻，那红石头上，已裂开数道手臂粗的缝隙，源源不断的黑气，正从那缝隙之中汹涌而出！ 黑气涌出，顷刻间卷起倒地的将士，再次抛出来时，那几名将士，已成了森森白骨！ 与此同时，空中的红石急剧震颤，瞬间爆裂开来！ 一名身着黑衫，妖媚无比的女子，凌空而坐。 一双血眸直视着慕风，喃喃道：“浮生若骄狂，何以安流年……” 第四十章 封魔之曲 话音落下，女子广袖一挥。 刹时在幽暗的江底掀起狂风巨浪。飓风之中，滔滔魔气化作实质利刃，铺天盖地，绞杀而来！ 慕风见状，连忙撑开结界，其余众人纷纷挥剑抵挡。 结界顷刻间崩毁，众人各自负伤。 勉强撑过女子第一轮的魔音，余下那几名军士，却也撑不过这第二轮魔刃的收割。 飓风散去后，空旷江底，只剩下负伤的慕风与慕禹二人，以及身旁数具白骨！ “哟，不错嘛。”女子似乎有些意外，抬袖掩嘴一笑，百媚顿生：“两位凡人之躯，接我两招，竟不死……” “你是什么人？”慕风趁机问道。 “我？”女子凌空漫步，缓缓走来：“吾乃魔王昭华。” “魔王昭华？是……什么人？”慕风汗颜，看向慕禹，悄声问道。 慕风话音刚落，不等慕禹开口，女子面色一凛，猛的一挥袖，再次掀起劲风！这风刃却比刚才的又凌厉了数倍，迅猛攻来！ 慕风急忙结印，飞快祭出三层功法，勉强抵消魔气。却也瞬间身负重伤，跌落在地，咳出一口鲜血。 魔王昭华见第三击再遭化解，幽幽叹息一声，道：“唉，避世太久，已让人遗忘了呢。偏偏，我刚破封而出，多年不曾进食，魔力未回，无法显露魔威。真真是令人尴尬呢。” “不过，”昭华突然凑到慕风眼前，娇媚一笑：“小公子生得如此好看，姐姐我喜欢你。快告诉姐姐，你修的功法从何而来？为何会带有那人的气息？” 慕风微微一怔：“那人？是谁？” “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昭华抬手勾起慕风下颔，暧昧笑道：“即便如此，姐姐也舍不得杀了你呢，这可如何是好？” “你放了她，杀我。”慕禹伸手扶起慕风，沉声道。 “你？”昭华转身看向慕禹：“你也不错，不过不是姐姐我喜欢的类型，那便……杀了吧。” “住手！”慕风大惊，连声阻止：“你别杀他，还是杀我吧！” “哟，两位这是什么情深？”昭华秀眉微蹙，目光含嗔带怨，看向慕风，面色不悦。 “他是我哥哥。” “原来如此。”似乎松了口气，魔王昭华对慕风说道：“我独自守着这十方魔域，着实孤独，你留下陪我，我便放你哥哥回去，如何？” “风儿，不可……”慕禹急忙上前。 “哥哥，”慕风轻声打断慕禹：“你有任务在身，魔域再临必将作乱，这消息，你必须带回去。不要意气用事。” “可你……” “我师父放心让我独自下山，自然是为我留好后路的。你不用担心我。”慕风柔声安慰道。 “不行！……” “啰嗦！”昭华脸色微沉，不等慕禹说完，一挥袖，瞬间将他送出魔域。 随后转身看向慕风道：“当真是兄弟情深呢，可惜你那哥哥也太耿直了些。若我是他，一眼便能看出，你在说谎。什么后路……” “那又如何。”慕风有些沮丧的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你把我哥哥怎么样了？” “放心，送他回去了。你也不必担心他再次找来，”昭华妖媚一笑：“因为，魔域已经关闭了……” “关闭？”慕风诧异抬眸，正要问话，忽见一只白色灵蝶穿越血海，缓缓飞来。 “嗯？”昭华定定注视着灵蝶，似在回忆，又似在思考：“是他？” 只见那灵蝶缓缓落上慕风指尖，急促开口：“风儿，十方魔域是魔界本源。若有魔引启阵，它能出现在任何位置。但入口关闭后，便会彻底消失，直到下次开启阵法，才会再度降临人间。你从何处听来十方魔域？千万不可前往……” “果然是他！” 从灵蝶口中听见岚苏的话音，昭华十分笃定。转头再次仔细打量着慕风，眸中满是探究。他竟如此关心这丫头……莫非…… “岚苏，你的灵蝶该减肥了。”慕风沮丧道：“这么多天，我人都已经在魔域了，它才飞来，说什么都太晚了……” “岚苏？”昭华一脸讶异：“你叫他岚苏？” “怎么，你认识他？” 昭华却并不回答，满脸兴奋，几近狂热：“风儿呀风儿，真真是想不到，我这头一天睡醒，随手一捡，竟捡了个大宝藏呢！” 慕风一脸疑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以后会明白的。” 魔王昭华伸出指尖，轻轻挑起慕风下颔：“总之，从今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就对了，我的，小美人。” “魔域关闭了，我便再也出不去了么？” “不错，除非……” 昭华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突然脸色煞白，望向头顶血海，眸中瞬间掠过一抹惊慌！ 慕风顺着她的目光抬眸望去，只见那猩红血海之中，一人出尘绝世，手捧瑶琴，仿如九天坠尘的神明。一步一生莲，从容而来。 “遥光？”慕风惊喜起身。 “姑娘，又见面了。” “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我寻魔而来。” 语毕，遥光转身，扫视一眼遍地白骨，再度望向魔王昭华。 “哼。”昭华冷哼一声，不敢多言，却难掩一脸忐忑神色。 “孽障。” 遥光淡然开口，凌空而坐。十指抚琴，清音袅袅，刹时十方魔域灵气四溢，金光万丈！ 金芒之下，琴音入耳，昭华浑身颤抖，痛苦不堪，滚落在地。 良久，却似乎发觉了什么。突然抬头，艰难的露出一脸媚笑：“呵呵……想收了我？若来的是本尊，我今日便灰飞烟灭了，只可惜，你不过是……” 琴音骤然高亢，生生切断昭华余下话语。 虚空之中，遥光眸光清冷，墨发飞扬，素手轻挥，琴声骤停。 “姑娘，接琴！” 瞬间，白玉古琴飞入一脸错愕的慕风手中。 下一瞬，遥光转身，扬手挥出一道光刃，那原本用来封印魔王的血色法阵，轰然爆碎！ 自碎裂的法阵之中，缓缓浮出一卷泛着金光的卷轴—— 伏在地上的昭华，抬头望向卷轴，刹那之间，脸色煞白：“那是！帝昀天的……封魔曲！” 第四十一章 神魔之战 此刻，封魔曲谱安静的悬浮于空中，通体流动着浅金色光华。 它并不算起眼，却让伏在地面上的魔王昭华颤栗不止。 遥光屈指一握，曲谱凌空而来，迅速飞入他手中。拿到曲谱，遥光却再次挥手，将曲谱送至慕风眼前。 “姑娘，可愿助我？” “让我弹奏这曲子？”慕风不解。 论琴技，自己不如他。论功力，自己与他差得太远，为何却要她来弹奏？ “我需维持法阵将她镇住，无法分心弹奏。姑娘可愿一试？” 遥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结印。 顷刻间，金色法阵光芒万丈，层层叠叠，接连笼罩向魔王昭华，将她死死困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慕风见状，不多言，迅速挥手开启卷轴。 快速浏览曲谱，略为生疏的弹奏。片刻后，琴音逐渐由断续变为流畅，在她周身，也隐隐浮现出浅淡金芒。 遥光回眸，看向慕风，眸中掠过刹那的欣喜。 “封魔曲需连奏三轮，不可间断。一轮洗魔性，二轮除魔心，三轮封魔魂。一旦中断，则前功尽弃。” “明白了。” 慕风素手轻扬，十指纤纤，轻拢慢捻，指尖与琴弦相碰，不断生出阵阵金色涟漪。 琴音流畅宛转，时而柔缓，时而高亢，时而清越，时而悠扬，最终，通通化作磅礴灵力，向被困缚在地面上的魔王昭华笼罩而去。 琴音入耳，浑身笼入金光。昭华痛苦万分，在地上来回翻滚，汗如雨下。一双血眸大睁着，嘴里发出凄厉尖啸！ “风儿……姐姐不杀你，你……却要来害我么？你怎么……这般狠心呢……” 慕风闻言，抬眸望向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昭华，这疼痛，恐怕并不比自己被那上古妖邪侵入脑中的痛苦轻吧。思及此，不由指尖微颤，琴声稍有凝滞。 “姑娘，凝神定心，切勿受魔蛊惑。”遥光见状，立即出声提醒。 慕风闻言，垂下眸，不再多看昭华一眼，专心抚琴。 转瞬之间，封魔曲已奏过两轮，地面上的昭华，洗去魔性，除去魔心，此刻如一名无辜孩童般，静静坐着，双眸之中血光褪去，已澄澈无比。 就剩一轮了。 慕风深吸口气，挥手再次拨弦。却在这时，指尖不慎被琴弦割破，一滴鲜血落入弦中！刹那间—— 古琴轰鸣震颤，琴弦上的灵气，自指尖伤口迅速钻入慕风体内，进入她的脑中！ 琴音戛然而止！ 眼前白茫茫一片。白芒散去后，定睛再看，自己似乎已经不在魔域中了！ 这是什么地方？ 与魔域有些相似，一样的荒凉，破落，草木不生。却也有些不同——此地，更广阔，头顶有天空，空中还挂着稀疏几颗星子。 尚未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眼前画面一闪，眨眼间又切换到了别处！ 无边无际的洪荒，凌空而立的神，一袭白衣上，金色光华流转。令人战栗的威压自他周身散发，笼罩四野。环绕在他周身的虚空，片片崩碎。 这人，自己曾在那远古妖邪的记忆片段中见过。虽同样看不见容貌，但只需一眼，便能断定是他！ 威压之下，洪荒中所有活物通通匍匐在地，跪拜此人。除了，静立在他面前，那道仍在顽抗的魔影。 那魔影，着一袭黑袍，周身黑雾涌动，墨色长发在凛风中狂乱飞舞。身后十六翼黑色羽翼，已折损大半。 断翼之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似乎是最终一击—— 那位身着白衣的神，缓缓抬手。自他面前，隐约浮现出八件流光溢彩的法器，八大法器迅速交融，合为一体。朝那魔影疾速攻去！ 与此同时，那魔影口中念诀，顷刻间，一个通体漆黑，魔气滔天的酒樽从他体内祭出！ 这酒樽，自己也曾在另一段记忆之中见过！ 来不及细想，两件法器已在空中相撞！刹那之间，毁天灭地！ 刺目金光穿透之下，那魔影顿时化作万千碎片，魂飞魄散。瞬间，一缕红芒自魔魂碎片中蹿出，钻入神的体内！ 同时，空中八件法器经受剧烈碰击，似乎损耗过巨，纷纷解体！ 却在此时—— 突然从那黑色酒樽之中，蹿出一缕熟悉白影！那白影眨眼之间，便钻入八件法器之中的一面银镜内！ “那是！” 慕风定睛看着那白影，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脑中尽是空白，麻木的站着，只觉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那白影蹿入镜中，身影逐渐模糊。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缓缓回头，勾起唇角，冲她露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那白影，是……她自己！ 怎么会……这样？ …… * “姑娘，醒醒！” 耳边隐约传来遥光急促的呼唤声。 慕风踉跄了几步，从那影像中回神。不知何时，遥光已来到她身边，面露忧色的看着她。 扭头看向昭华——封魔失败了…… 魔王昭华伏在地上，喘息片刻，双眸再度泛红。 下一瞬，突然扬起一张妖媚面容，冲慕风笑道：“就知道风儿舍不得杀了姐姐，既如此，便随姐姐一同离开吧！” 话音落下，昭华咬破指尖，暗红血液自指尖飞速蹿出，在空中织成血网。瞬间缚住慕风，带到她面前。 “告辞了！”一手抓起慕风，昭华回头，冲遥光挑衅一笑。飞身跃往头顶血海！ “风儿！”情急之下，遥光一声惊呼。 第四十二章 墟中藏宝 盛怒之下，遥光招出古琴，指尖重重扫过琴弦——刹时，数道金光凝成锋利弦刃追向血海，瞬息之间，刺穿魔王昭华！ “呃……” 昭华连遭重创，体力不支：“风儿……姐姐这次，不能带你一起了……”语毕，松手放开慕风，转身往血海深处遁去。 慕风挣开缚住自身的血网，徐徐落入江底，面向遥光，心有愧疚：“谢公子出手相救，只是……没能封住她，是我误了事……” “不能怪你。”遥光目光温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小心割破手指，之后，看见一些画面，有一位穿白衣的神，还有一个长着黑色羽翼的魔……为什么我会看见这些？” “那是八十万年前的神魔之战。你见到的，是留在这琴上的记忆。或许，是你的血唤醒了它。”遥光话语之中毫无保留，“那魔，名为暗翳，乃魔界之尊。此一战，被神帝昀天诛杀，灰飞烟灭。” “可我，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你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自己！可，这怎么可能？ 八十万年前，自己从一件魔器里跑出来，钻进一件神器中…… 究竟是为什么？ “我看见了……八件神器。”慕风道：“你可知，神魔之战后，那八方神器下落如何？那面银色的镜子，去了哪？” “战后，八方神器损耗过重，灵力俱失，散落四处。” 遥光微微蹙眉，回忆道：“有的埋藏在无边洪荒，有的在神界，有的到了妖界，有的去了人间。至于那面银镜，它名为琅玥，去向不明。” “原来如此……”去向不明，便无迹可寻。 “既然神魔之战，神帝灭了整个魔界，就连魔尊都灰飞烟灭了，为何如今，又出现了十方魔域？那昭华魔王又是什么人呢？”慕风疑惑不已。 “昭华乃魔尊麾下四大魔王之首。如今，她破封而出，只怕是……” “有人在谋划什么，”慕风道：“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听见，有人要让魔尊暗翳再临世间。” “哦？”遥光沉吟：“魂魄碎作数万片，魔心也不在了，要如何再临？……” “如今，十方魔域关闭，我们也不知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慕风喃喃道：“不知外面，又会生出什么大乱来……” “风儿，”遥光倏尔一笑：“魔域的入口，方才已经打开了。” 慕风闻言，诧异抬头：“难道是……魔王逃出去了？” “不错，”遥光道：“入口两个时辰之后，会再度关闭，你可要与我一同出去？” “我……”正要起身，突然想起自己此次前来魔域的目的，慕风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稍晚一些再出去。” “既如此，便后会有期了。这个，送你。”语毕，遥光将封魔曲谱递入慕风手中，转身从容离去。 “为什么……”怔怔望着遥光远去背影，慕风不解道。 忽然，熟悉的温和嗓音，远远传入耳中：“你既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总该有件像样的宝贝才行……” “……” 是自己听错了吗？那声音…… “慕风。” 这时，兮夜突然在脑海中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风收回心神，不满道：“怎么？你还活着呢？刚才遇见女魔王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兮夜闻言，心虚不已：“这个嘛，你我本是同根生，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谁跟你同根生了……说吧，你要找的东西在哪？” “就在那儿，方才那封魔曲谱浮出来的位置……” “你是说，那法阵下面还藏着宝贝？”慕风闻言，一脸好奇，往那法阵走去。 “对对，我感觉到了，”兮夜兴奋道：“就在下方，你快把他挖出来！” “挖出来？”慕风探出头，往那爆碎之后的法阵中看了又看。 眼前的碎石堆里一片凌乱，没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也没什么看起来像天泪那般值钱的东西。 “这里，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是不是搞错了？” 兮夜万分肯定道：“不可能，就在此地。你再找找，有没有什么特殊的？” “特殊的……”眸光在废墟中来回扫视，突然一滞，那个……算特殊的吗？ “兮夜，”慕风幽幽道：“你要找的，就是那个吗？一颗黑蛋？” “这……我不太确定，你先将它拿在手中，让我感受片刻。” 慕风配合蹲下身去，一点点挪开废墟中的碎石，石堆里的黑蛋逐渐完整浮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蛋？”双手捧起黑蛋，心中狐疑，“也太黑了吧？兮夜，你感觉到了吗？是它让你觉得熟悉？” “是，又不是……”兮夜喃喃。 “这话是什么意思？” “气息对了，可……不该是颗蛋的……不对不对！”兮夜百思不得其解：“一定是出了差错……” “那，你离它如此近距离，可想起什么来了？” “这倒没有……” “既如此，我们走吧，这魔域就快关闭了。”慕风闻言，迅速起身便要离开。临走，回头看了眼身后黑蛋，鬼使神差，一挥袖，将它收入了纳物戒中。 “居然……是死物。” * 宛丘村郊，无边荒野。 公子岚苏身着一袭轻薄黑衫，飘渺出尘，临风而立。 身后，一名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垂首：“公子，属下与无常已在此坚守数日，不曾见到十方魔域。” 岚苏抬眸，遥望东海，喃喃道：“她已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千里还债 伏琅镇，坐落于东海边缘，伏琅山脚，神木林外。 “总算到东海了！出了这镇子，便是神木林，终于能见到那位女王了。” 遥望着波澜壮阔的无边东海，日光之下，波光粼粼。慕风心情大好，快步奔向海边，蹲下身来，掬了一捧清凉海水。 “至于如此兴奋么？昨日功法突破了四层，也没见你这般开心。”脑中传来兮夜愈发微弱的话音。 “你还说呢，为何我四层功法突破了，还没开始渡劫呢？……”慕风顺势坐在海滩上，抖了抖连日赶路，疲劳不堪的双腿。 “你就这么喜欢渡劫？被劈得皮开肉绽里嫩外焦的模样，很好看么？” “兮夜，你……当真是一卷上乘的神功么？”歇了片刻，慕风起身往镇中走去：“可为什么，我最近总觉得好像……谁也打不过似的。” “多上乘的功法，也需看人的。你一介凡人，能发挥出万分之一的威力就不错了。”兮夜不满道：“若不信我，待你渡劫成仙，自行验证吧。” “我信你。不过，你这么说，我更希望早些渡劫了。” “慕风，当初我问你，你修行，追逐的目标是什么，如今你可想好了？” “其实……我没想过。”慕风喃喃：“但经历了这些事之后，我觉得这世界太危险了，若不变强，谁知道还有几天可活呢……” “这倒是，原本你突破四层功法，即便尚未渡劫，在人界也应是难逢对手的。偏偏，你遇见的，个个都不是人……” 兮夜沉思道：“这人间，突然出现如此众多的神魔鬼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事？” …… 听了兮夜一番话，慕风不禁蹙眉，陷入沉思。突然—— “哟嗬！这位小兄弟，新来的吧？还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 粗糙嗓门吆喝着传入耳中，抬眼望去，一名粗壮大汉，带着两个跟班，一路摇摆着朝自己走来。 “什么规矩？”顺势在身旁茶摊边坐下，慕风不解道。 “外来人，到了伏琅镇，得先孝敬东海海神，否则……” 大汉神秘兮兮扭过头去，指向远处那若隐若现的伏琅山，道：“看见没？那山上有山鬼！专挑像你这样的小白脸，挖你的心，吃你的魂！” 原来，是来骗保护费的无赖…… 慕风无奈，叹了口气：“山鬼不山鬼的，我没看见。不过，我倒是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大汉好奇道。 “你马上就会口吐白沫而死。” “你！好样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说罢，大汉退开数步，抬手一挥，身旁两名跟班就要冲上前来！ 这时，只听“嗖、嗖——”几道风声掠过，不待众人反应，数枚淬毒飞镖已稳稳扎入大汉背心！ “呃……是……谁、谁？” 大汉双目圆瞪，满脸不甘，尚未转身看清究竟是谁暗算了他，便已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这……”两名跟班相视一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慕风，双腿微微发颤。 “唉。”慕风再叹一声：“还有你们……” 话音未落，又一阵风声呼啸而过，面前两人纷纷中招倒地。 …… “站住！抓住那刺客！” 长街上，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名黑衣人，此刻正飞檐走壁，天女散花般往身后胡乱扔着毒镖。 “唰”一声，打开折扇，挡去余下毒镖，慕风斜睨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叹息道：“我也不想提前看见的……” 这时—— “呵……”突然自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公子面带玄冰面具，身着浅白中衣，外搭轻薄红衫。斜倚椅间，慵懒惬意，指尖随意把玩着茶杯，扬唇一笑，惑乱众生。 是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慕风起身，走近公子面前：“风泠公子，这是跋山涉水来还债的么？” “慕大爷何出此言？我何曾欠了你的债？”风泠不解。 “八百万，还我。” “八百万？你是说你的聘礼？给出去了，岂有要回的道理？”风泠道：“何况，你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你又不曾辜负我，我并未打算退婚呐。” “你……” 慕风思忖，此人，油腔滑调，从南城到东海，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如，激激他，看他会不会露出马脚，即便不露出马脚，能吓跑他也是好的。 思及此，凑到风泠面前，持起折扇，挑起他的下颔。轻佻道：“好一个祸国殃民的风泠公子！四大公子之首，想来除了才华权势，样貌也是倾国倾城的。” 说着，手中折扇上移，碰了碰他的唇角：“小脸够精致，小嘴……也够性感，肤色白皙，……只可惜，成天戴着这冷冰冰的面具，叫人看不全容貌，可惜啊……” “你……竟敢对公子如此无理！” 一旁侍童见此情景，瞠目结舌，转头怒视着慕风。 “我无理吗？你家公子可都已经是本大爷的人了。这位小哥哥，不如你来告诉我，若我偏要对你家公子无理，会如何？若我揭下他的面具，又会如何？”慕风冷笑道：“该不会……要杀了我吧？” “你！”侍童无言以对，气愤得涨红了脸，别开头去。 一席话说完，慕风收回手中折扇，饶有兴味的把玩着。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风泠藏在面具之下的双眸，却并未见到那双眸中有丝毫怒意。 风泠错愕了一瞬，随后微微一笑，道：“若是旁人如此，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你……”顿了顿，突然凑近前来：“你想怎么无理便怎么无理，我，还舍不得杀你……” “为什么？”慕风心中一凛，目光探究的盯着他。 风泠却是暧昧一笑，略为幽怨的地说道：“因为……我是你的人啊。” 第四十四章 阴兵来袭 看来自己太低估了他。惹不起，躲开便是。 慕风退开一步，转身要走，刚抬起脚，想起了什么，又徐徐落下。 “怎么，舍不得我了？”风泠公子玩味笑道。 “公子，”慕风回过头，模仿昭华的模样，冲风泠娇媚一笑：“公子若真心要与我相守，理应对我毫无保留才是。” “那是自然。”公子风泠目光灼灼：“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所有一切……都给你。” “这倒不必。”慕风汗颜，重回公子身旁坐下：“我只想对公子多些了解。” “是么？”公子风泠唇角微弯，笑意渐浓：“你想了解什么？” “听闻公子擅长植树，所植之树世间罕见，”慕风道：“不知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咳咳咳……” 似乎预料不到，慕风竟会如此发问，风泠一不留神，呛了口茶，咳了半晌。 “怎么了？” “谁告诉你……我擅长植树？……”风泠无奈道：“种些花草怡情罢了。” “公子种的花，也是独一无二的。”慕风趁机追问：“你是如何种出这些花来的？” 风泠闻言，诧异的抬眸看向慕风：“你见过？” “有幸，偶然见过。” “或许……是天赋吧。”言语之中，毫不谦虚。 “……” 这回答，出乎意料。该怎么继续问下去？慕风狐疑不决，他是在刻意隐瞒，还是当真只是巧合？ 正迟疑，却被风泠突兀的打断了思绪。 “怎么，你想了解的，就这些？”风泠公子突然凑近，眸光深邃：“该换我来问你了。” 慕风闻言一惊，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你要问我什么？” “你，可有心上人？” …… * 神木林，已近在眼前。 进入这林中，或许就能得到自己一路追寻的答案。此刻，慕风徘徊在林外，却不知为何，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是还没有做好了解真相的心理准备么？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突然，脑中传来兮夜紧张的提醒声。 “慕风，小心！来了不少！” 话音未落，十余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忽然凭空出现，不远不近，将慕风围在中央。 自那些黑衣人周身，不断往外散发着森然寒气，以及令人心惊的死气。死气蔓延，适才虫鸣阵阵的林中，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又是冥界来的？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慕风冷冷扫视着眼前众人，来得如此及时，是不想让她进入林中，了解什么？ “你们，到底为什么找上我？我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抱期望的问话，却不曾想，这次竟得到了解答。 “你与我们，没有关系。” 一名看似领头的黑衣人，缓缓开口。 “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三番五次找上我？” “你虽与我们无关，但你与他有关，所以，必须死！” 话音落下，黑衣人徒手一招，十余名杀手纷纷祭出兵器，不由分说冲上前来，各据一方，围绕着慕风，杀招尽出！ “他是谁？为什么我必须死？” 慕风不解，拔剑应战，灵力瞬间提升至极致。剑气萧萧，化作万千利刃，自周身往外驰掣而出，剑光所及，摧枯折腐，势如破竹！ “哼！你的能耐，我们已了如指掌。”黑衣人冷笑一声：“这次，你只有死路一条！” 语毕，十余名黑衣人迅速聚拢结阵。阵法形成，竟从那十余人背后各自钻出两道黑影！ 数十黑影，围绕着慕风，无声无息，似乎毫无知觉，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却不知为何，令人无端端的，自心底生出强烈的惧意。 晴空之中，也因这数十黑影的出现，突然黑云密布，阴风四起。 “哼哼，便让你在死前见识见识，冥界真正的阴兵！” “真正的阴兵？” 慕风闻言疑惑不已，却来不及细思。眼见那阴兵已蠢蠢欲动，气氛愈发阴森诡异。心底蓦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迅速挥手结印，四层功法眼看就要祭出！ 却在这时，脑中突然传来兮夜焦急的阻止声—— “慕风！快住手！” “为什么？” 强行压下功法，一口鲜血自喉间涌出：“别人还没动手，我已自损八百了。你最好说明白了，否则跟你没完。” “你在人界祭出第四层功法，必将引来天罚，以你尚未渡劫的凡人之躯，承受天罚之雷，你可知后果？” “难不成，灰飞烟灭？当初我祭出三层功法，也曾引来天罚，怎么不见有事？”慕风疑惑道。 “不一样，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么？” 数十鬼影转瞬之间掠至眼前，围绕在慕风周围，动作竟是出奇的一致！ 只见，一众鬼影缓缓扬手，手中各自隐约握着一张漆黑牌位！ 牌位徐徐挥下，速度极其缓慢，可自那牌位上散发出的沉重杀意，却如一把无形之刃，似乎顷刻便能切碎自己的灵魂！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和颤栗。 “兮夜，我要祭功法了！” 语毕，慕风素手轻扬，从容结印。 与其束手被阴兵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就算求不得一线生机，至少能死得光彩些许。 “不……”兮夜急切劝阻，却也措手不及。 功法运转，风云变色，乌云密布笼罩东海上空，层云之中，电掣雷鸣，隐隐酝酿着灭世之威！ 眼见，毁灭之雷即将降下—— “慕大小姐！快住手！” 两名黑衣男子骤然闪现，一人手持玄铁链，凌空一挥，数招击散鬼影。 随后两人面向慕风，单膝跪地：“无常，无为，保护不力。” 十余名黑衣杀手见此二人出现，脸色骤变，顿时阵脚大乱。 慕风见状，再度强压功法，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你们是，岚苏的属下……你们怎么会在这？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他……” “岚苏？”突然，那一脸阴晴不定的领头黑衣人似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诧异道：“你叫他岚苏？” 第四十五章 再遇妖仙 神木林外。 无常起身看向领头蒙面男子，面色冷峻：“敢将阴兵招来人界，你们好大的胆，当真活腻了？” “哼哼，”领头男子阴鸷一笑：“不大胆，也不会来杀她了。无常，你以为你来了，我就怕了吗？即便是他亲自出马，在人界，又能奈我何？” “既如此，便不需废话了！” 语毕，无常无为飞身掠入阵中，与这数十名蒙面杀手缠斗不休。 慕风迅速退出战圈，一边调息，一边观察战局。目光来回看向混战之中的两方人马，满腹狐疑。 这两拨人马，似乎是彼此相识的。 那冥界中人，认识岚苏。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岚苏似乎并不叫岚苏。可四大公子，闻名已久，天下皆知。 公子岚苏，若不是公子岚苏，他这假身份，究竟用了多少年？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蓦地，脑中重现出当初在遥山之巅那一幕—— 苜蹊园，漫天花雨中，他话音温柔，眸光深邃，让自己叫他岚苏…… 若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么，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人，其实不止一个公子风泠么？ 自己与他的交集，从遥山禁地开始，是他救了自己。他，又为什么要去禁地？ …… 是阴谋，利用，或是欺骗？ 无端，一丝酸涩浮上心间。 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罢。眼下，那两名随从，总归是来救自己的。 思及此，慕风再度看向无常二人鏖战中的背影，那两人与那十余名冥界中人，此刻都将实力压制在天罚临界之下，只怕是谁也要不了谁的性命。 至于那些招出来的阴兵，不知为何，看上去，似乎对无常和无为毫无威胁。 既如此，自己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慕大小姐，你快入神木林中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便是！”恰逢无为扭过头来，对她说道。 慕风点点头：“你们自己小心。” 调息完毕，绕过战圈，飞身掠入林间。 * 神木林。 风回云散，鸟鸣莺飞。 金色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桠，丝丝缕缕投射而下。慕风掠入林间，似穿破无形结界，瞬间便与身后尘世隔绝！放眼望去，星罗棋布的古树如盘虬卧龙般，伫立于天地之间。 脚下是繁花片片，耳中是流水潺潺，身侧是落木潇潇，眼前有蝶舞曼曼。 藤绕的秋千在风中摇曳。苍翠的枝叶间，背生羽翼的小妖愉快飞舞，口中吟唱着空灵隽永之曲。 琪花瑶草之间，说不上名的各类小兽，纵情奔跑。见到人来，诧异的停下步伐，好奇张望…… 而这一切，统统笼入落日余晖之中，令这整片林子，犹如仙境一般。 “当真是，云雾笼峰顶，潺湲涌涧中。百花香满路，万树密丛丛。”慕风微怔，定定望着眼前景象，由衷赞叹：“这神木林，怕是人间离仙境最近的地方了。“ 林中似乎少有人迹。 慕风抬了抬脚，竟不知该往何处落下。若踩碎了这遍地的花，心中也觉得是种罪过。迟疑了半晌，徐徐落脚，错开花草，踩上一片砂土。 “呀——” 突然，一声细微尖叫自地面传来，钻入耳中。慕风浑身一颤，僵立在原地。 “是谁踩我？还不快抬脚！”微弱嗓音带着哭腔，尖锐而不满。 慕风闻言，迅速抬脚，蹲下身去仔细寻找。 只见，那花草间隙之中，自己刚落足的位置，躺着一片被踩变形了的小薄片，变形甚是严重，看不出本体是什么模样。 该不会，又是类似妖仙的小东西吧。 慕风迅速伸手，轻柔将薄片撕下，放入掌中。 “可恶的凡人！竟敢暗算我，知道我是谁吗？”薄片在慕风手中摇身一晃，顿时，浑圆饱满，恢复本身模样。 “我知道，你是妖仙。”慕风眼见着薄片在掌中快速变身，笑道：“我之前在遥山在云也遇到过一只，原来你们妖仙真的都长得像茶树菇……” “遥山在云？”小妖仙闻言，怒瞪双眼：“那不就是本大仙？！好呀，你这个坏女人！竟一路追杀本大仙到此！” 说着，小妖仙似有些心虚，垂下头，偷瞄了慕风一眼：“虽说，本大仙一时口误，将你吹去了可怕的地方……可，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何必如此记仇呢？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妖仙絮絮叨叨，念叨了一通。慕风闻言，诧异看着它。 “你说，你把我吹去了可怕的地方？那里不是梦境吗？” “是梦境，是非常可怕的梦境！”小妖仙瞪大双眼，目光惊恐，一双小拳紧握着，浑身颤抖：“有的梦境，稍有不慎，会死人的！” “比如呢？” “你入的，是那位的梦境，那位，即便是在梦境中，要杀死你，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的！” “这我信，”回忆起当时情景，那人眼睛才刚睁开一道缝，自己便快吐血身亡了，他要杀自己，的确不需动手指。不过…… “你说的那位，是谁啊？”慕风好奇道。原以为，那是自己的梦境，那人是她根据师父与遥光的模样，美化一番，幻想出来的，看来，却不是。 小妖仙闻言，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们不说他的名字！直呼他的名字，便是渎神，会遭天谴的，会被雷劈的！” “这么严重？”慕风狐疑：“可当时，紧要关头，你不还是把我救出来了？” “我、我才没救你……”小妖仙深深垂下头，难为情道：“我见你入了那位的梦中，以为你死定了，我……以为犯了大错，当时就逃回神木林了……” 慕风微微蹙眉，最后关头，梦中有个漩涡，把自己吸了出来。若不是妖仙，难道是……岚苏？ 毕竟自己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了。 “你、你不是来追杀本大仙的吗？”小妖仙突然开口询问，细微嗓音传入耳中，打断慕风思绪，“那你来神木林做什么？” “我？”慕风回神道：“我来找一位女王，请她为我解开疑惑。你可知，女王是谁？她在哪？” “女王？你恐怕见不着她了！” 第四十六章 一丝不挂 听了小妖仙这话，慕风一脸错愕，怔了半晌。 自己花了大半月的时间，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一路赶来神木林，好几次险些丧命，结果，却是见不到这位女王么？ “怎么，女王出门了？” “我们女王她正在闭关，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小妖仙似站累了，毫不客气的在慕风掌心坐下，抖了抖纤细小腿。 “若是闭关，我是可以等的，你可知道，她何时会出关？” “这就说不准咯，以往每次闭关，长则万年，短则数百年。”小妖仙倾了倾上身，当作凑近了慕风，幸灾乐祸道：“坏女人，你打算在此地等她多久呢？” “数百年……”慕风喃喃，难道自己注定是解不开这谜了？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女王虽然见不着，但见到了本大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见你，有什么用……” “哼，见我没用，那他呢？”小妖仙抬手一指。 “他？”慕风一脸狐疑，顺着小妖仙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棵参天古树之间，一头金色麋鹿正远远行来。余晖映照下，自那麋鹿周身不断往外散发着暖金光芒。树后的湖泊映衬着夕阳，微风拂过，漾起一片染金的粼粼波光。 那麋鹿背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只是麋鹿与余晖的光芒太过刺眼，看不清他的模样。 突然，麋鹿不知为何，加快了速度，往自己的方向冲来。鹿背上的人影在眼前逐渐清晰—— 那人一头浅金长发，覆盖了身躯。眼眸淡金，鼻梁挺秀，唇色浅淡，容貌极美。因麋鹿的疾行，他的长发在风中翻飞，不时掀起，隐约露出一身泛着淡金光泽的如玉肌肤。 “他是……” 这人，仿佛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精灵，神木林当真是钟灵毓秀之地。 “他是妖仙。”小妖仙漫不经心道。 “妖仙？你……你也是妖仙……”慕风不由诧异：“你跟他，当真是同类？” “当然啦，只不过他长大成人了，我还小呢！”小妖仙颇有些不满：“等我长大了，就会跟他一样了！怎么样，很好看吧？” “你们妖仙，到底是什么种族？怎么我从没听说过呢，是仙？还是妖？” “我们是神族和妖族结合的后代，知道厉害了吧？” …… 窃窃私语间，麋鹿已载着男子行至跟前。 此刻，男子下颔微抬，眸光淡漠，薄唇轻抿，居高临下注视着慕风，一袭淡金长发柔滑垂在身旁，长发之间，如玉般的肌肤隐约可见。 眸中闪过瞬间的错愕，慕风迅速别过脸去：“他……怎么不穿衣服！” “他刚出浴！你这坏女人，胆敢擅闯神木林，他当然要立刻前来收拾你了！”小妖仙得意洋洋，在慕风掌中躺下，翘起二郎腿。 “立刻收拾我？这便是他一丝不挂骑着麋鹿在林中奔跑的理由么？” ……这一刻，心中前所未有的凌乱。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神木林？”男子突然开口，嗓音同他的面容一般空灵。 “我只是个心存迷惘的路人，前来寻求女王的指点……”慕风偏转着头，满脸无奈。 “外来人，你应直视我，与我对话。”男子话音之中，隐隐蕴含着不满。 “这个，抱歉做不到……” “为何？” “你……你……”这该如何说出口，他竟丝毫不觉不妥？既然他的脸皮如此之厚，自己又有什么可尴尬的？ 思及此，慕风猛的扭头，直视着男子双眸，道：“你没穿衣服！”话音落下，面颊如火灼般滚烫。 四目相对，男子微微一怔，浅金双眸中闪过瞬间讶异。脸颊无端浮上一抹绯红。 下一瞬，男子缓缓抬手，指尖微动，自穹顶之上潇潇而落的树叶，竟迅速环绕在他周围，化作青衫裹上了身体。 慕风见状，长长松了口气。 “你究竟是如何闯入神木林中的？”男子再度开口询问。 “我飞进来的。没有遇见任何阻碍，这……算闯入吗？” “这不可能。神木林中常年有女王加持的防御结界，防止外人入侵。但倘若强行闯入，你也不该是如今这般模样……” 男子似满腹狐疑，打量着慕风，陷入沉思。 “既然你们女王闭关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在此逗留，离开便是了。” 说罢，慕风转身就要离开。 男子却突然单手扬起，数十道藤蔓瞬间自林间蹿出，化作牢笼，将慕风牢牢困住！ “此事，事关神木林安危。尚未查明之前，你不得离开。” 第四十七章 不速之客 神木林深处，林间幽谷。 穿过崎岖岭道，峭壁悬崖，便见层云叠涌。云雾缭绕间，一座城，傍山而建，直通霄汉。 城门开启，金色麋鹿载着男子率先入城，几名背后生着透明羽翼的小妖，抬着藤编牢笼，紧随其后，晃晃悠悠，飞入城中。 牢笼内，慕风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脱身而出。此刻生无可恋的瘫坐着。 这些藤蔓，都成精了吧，刀枪不入，水火不进，还会自行调节间隙大小。 看来，除非它们良心发现，主动放了自己，否则，自己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也不知，这人抓自己回来打算如何处置…… 城门开启，城内众人见这一行入城，纷纷围上前来。 “皇子这么快便出浴归来了？” “皇子经过神泉洗礼，成年的模样，可真是好看！” “咦，皇子还穿了衣，当真是聪明过人。” “可不是，我成年那时，都不知道还要穿衣的呢……” 慕风闻言，抬头好奇往外打量了一圈。这城中百姓，个个金发金眸，肤白貌美，妖仙一族，果真是得天独厚。 “咦，怎么皇子还抓了个凡人女子回来？” “莫非，竟是挑中了她？” “不会的，她虽美貌远胜妖仙，但毕竟只是个凡人呐！” …… 低语声中，皇子面颊微红，不多作回应，径直领着一众小妖，登上天梯，前往宫殿。 云层深处，宫阙之外，远远便见一名公子临风而立。 公子身形修长，着浅白中衣，外搭轻薄红衫，红衣翩翩，妖冶倾城。回眸一笑，惑乱众生。 “风倾……”见了公子，皇子似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快步上前，却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万万想不到，公子竟当真驾临，来参加我成年之礼！” 是他？牢笼中的慕风，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公子风泠。 只是，同样是进入神木林，他被视作上宾，以礼相待，而自己，却如阶下囚一般，这差别待遇，真是……难以令人心服。 思及此，不由埋下头去，面色悻悻。 “王子初成年，便抓住这么……罕见的猎物，当真是可喜可贺。” 公子风泠不着痕迹的扫视一眼慕风，传音道：“慕大爷，这次见我，懂得脸红了，有进步。” 慕风闻言迅速抬头，见他朱唇未启，看来只是传音，并未让外人听见。便别过脸去，不作理会。 “她不是猎物，”皇子开口解释：“她是擅闯神木林的外来人，我抓她回来，为查明原因。” “神木林有数道结界阻挡，怎么会让一个凡人女子轻易闯入？”风泠疑惑道。 “正因这点想不明白，所以，我抓她回来问清楚。” 皇子微微蹙眉：“我担心，结界遭到了破坏。若真如此，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 “你打算如何拷问她？” “这，我还没想好。” 皇子似有些犯难，目光透过藤蔓望向慕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抹绯红浮上面颊，随后不自然的别开脸去：“就让她……先在笼里待着吧。” “既没想好，”风泠瞥了一眼牢笼中，被藤蔓勒得死死的纤细手腕，娓娓道：“便放了吧。” “放了她？可万一她是……” “这孩子，是我的人。” 不等皇子说完，风泠沉声打断，话音冰冷，语气中隐隐蕴含不满。 皇子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她是你的人？” 牢笼中，慕风闻言，诧异的抬眸看向风泠。 玄冰面具下，隐约可见一双摄人心魄的美目，只是那眸光，复杂得令她看不懂。 这人，在自己面前，从未如此正经。可不知为何，刚才那句话听上去，语气中却透着发自内心的疼惜。 他，在关心自己？ “既然是你的人，我这便放了她。” 错愕之余，皇子挥手，正要撤去藤蔓。却在这时，虚空之中，突然浮现出阵阵黑色螺旋波纹！ 随后，一声妖娆媚笑，响彻整个神木林上空。 “风儿呀风儿，让你跟姐姐走，你不走，你看看你，偏要来这儿做他人的阶下囚！” 话音落下，魔王昭华自那黑色波纹中缓缓浮出，凌空而坐，妖媚无比。与此同时，从她身后的波纹中，又浮现出十余名身披黑袍的男子身影！ “太史御？” 慕风定睛望去，除了太史御，其余众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这太史御明明是冥界中人，却为何总与魔界牵扯不清？ “你们是，魔？” 抬头望向悬浮在空中的十余名不速之客，皇子一脸戒备：“神木林的结界，是你们破坏的？” “呀，话说得这么难听，可就没法做朋友了呢！” 昭华娇媚一笑：“你我两族素来互不侵犯，我等此次前来，专程拜访女王和王子殿下，是为加深两族情谊呢！” “不请自来，无礼在先，谈何情谊？”皇子冷哼一声：“你们来此，究竟是何目的，不妨直言。” “王子殿下，真是无趣呢，难怪我风儿妹妹不喜欢你……”昭华掩嘴而笑：“你若能有这位红衣公子一半风情……咦？” 昭华话说一半，突然收声，双眸探究的打量着公子风泠。 皇子却因昭华一句玩笑话，顿时窘迫，余光瞥了一眼笼中女子，见她似乎并未留意自己，眉宇之间闪过一丝郁闷。 “原来这位，也在做客神木林，失敬了。”昭华目光灼灼望向公子风泠：“不知阁下今日……” “我今日，只为贺喜而来，两族闲事，不会插手。”公子风泠悠然打断昭华的问话。 “想必，阁下也是一言九鼎之人。既如此……” 得到公子风泠这般答复，昭华安心道：“王子殿下，我们言归正传吧！” 第四十八章 女王现身 风起云涌。 神木林因这数十名不速之客的到来，陷入无边际的压抑。 魔王昭华妖娆起身，自空中徐徐降落，来到王子跟前。 “其实，我等此次前来，只为向女王和王子殿下借一件东西。” “你们要借什么？”王子蹙眉道。 “这个嘛……”昭华似有些难为情，掩唇迟疑了片刻：“我们，想借你族的烈阳神弓一用……” “这不可能。”王子闻言，脸色骤变：“烈阳不可能借给你们，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哟哟，也不问问我们要借它来做什么，就这般生猛直白的拒绝了？” 昭华叹了口气，不满道：“还真是，毫不留情呢！” 王子闻言正色道：“无论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是魔，烈阳是神器，与你们相克。你们拿着它，对自身不会有任何好处。” “王子如此关心，当真是令人感动呢，不过，就算是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我等也是要闯的，这副躯壳上的一点小损伤，又算得了什么？” 昭华话音柔软，神色妩媚，语气却是异常坚决。 此刻，慕风百无聊赖坐在笼中，听说魔王昭华要借神器，不由心中一凛，当初在古琴上见到的神魔之战片段，再度浮现在眼前。 最后一幕，魔器与神器相撞，神器解体，散落四野。魔器也是去向不明。 太史御等人处心积虑开启十方魔域，帮助魔王破封而出，最终目的是为了让魔尊再临。 那么，如今这昭华前来借神器，难道也是与魔尊现世一事有关？ 魔尊再临，为什么会需要神器？ 慕风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向风泠，这风泠公子似乎也有些来头，不知，他又会站在哪一方？ 此时公子风泠正若有所思注视着魔界众人，感应到慕风视线，回眸冲她莞尔一笑，魅惑天成。 这妖孽！ 慕风迅速别开脸去。 耳中，王子的话音再度传来。 “烈阳是由我族世代守护的神器，若今日从我手中遗失，我无颜面对帝君，也无颜面对族人！” “王子言下之意，是不愿出借了？”昭华语气骤冷。 “恕难从命。” “唉，看来你我两族之间的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真是，遗憾呢……” 话音落下，昭华突然凌空而起，缓缓摊开双手，顿时周身魔气升腾，黑焰滔天，暗红双眸之中血光万丈！左右两手上，各自凌空悬浮着一团由魔气实质化而成的黑焰。 黑焰无声无息的燃烧着，却仿佛能燃尽世间光明，令人自内心深处，生出绝望。 与此同时，默默站立于她身后的十名黑袍男子，纷纷挥手结印，各自祭出自身兵器，战事一触即发！十件由滚滚魔气包裹着的魔兵现世，令整个空间温度骤降！ 慕风遥遥望向空中众魔，面色凛然，眸光之中暗藏几许失落。 短短时日，她的魔气，竟恢复到这种程度了？这些天，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化作白骨？ 原以为，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即便是魔，也有它生存的权利。 可如今看来，是自己太愚痴了么？ 魔，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当真，容不得半点恻隐之心么？ 殿前，王子见此情形，面色微沉，双手齐挥，整座宫殿顿时笼入数层结界之中。 “呵呵……” 昭华冷眼扫视着殿内三人，唇角徐徐扬起，勾勒出一抹诡异弧度。 下一瞬，突然转身，手中魔焰疾速攻向下方城镇！同时，身后众魔也纷纷挥舞魔兵，居高临下，收割着城中百姓。 一时，天梯崩塌，城墙败毁，城中黑焰四起，哀鸿遍地！ “你们！”王子猝不及防，痛心疾首。 妖仙一族，擅防守。原以为自己的结界定能守住宫殿，却不料，终究是守不住这整座城池！ 那城中之人，每日与自己一同嬉闹玩耍，就连方才，还在迎接自己成年归城。今夜，他们都会来参加自己的成年之礼，可此刻却…… 眼见着城池烧毁，无辜族人横尸遍地，王子悲愤交加，却空余一腔幽恨。 “好！你要烈阳神弓，我这便给你！” 话音之中，藏着切齿之恨！ 语毕，王子迅速抬手结印，周身光芒大盛。下一刻，竟自他体内祭出一张金光流转的神弓！ 王子一手持弓，一手自殿内招来一柄长剑，拉弓引箭，瞄准半空中的昭华。 弓弦尚未完全拉满，却已从那神弓周身，迸出数道剧烈电光！此一剑，必要她灰飞烟灭！ 却在这时，空灵悠远的女声，充斥着整座宫殿，响彻众人耳际。 “瑟，放下你手中的弓。” 女王的话音传入耳中，王子双手颤抖着，徐徐垂下，不甘愿，却也唯有服从。 慕风迅速扭头，循声望去，只见宫殿之中，一名身披白袍的高挑女子，正缓缓而来。 那女子，亦是一头浅金长发，一对淡金双眸，面若桃花，唇若点樱，容貌与王子有几分相似，极美。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浅金色光芒，令她看上去，又平添了几分高贵神秘。 女王走至殿外，扫视一眼慕风三人，口中念咒，纤手轻挥。 刹时，自穹顶之上张开一道庞大结界，迅速笼罩全城，将昭华一众隔绝在外。 “哟，女王现身了。” 昭华悬浮于空中，隔着结界与女王遥遥相望：“我等原本只想借烈阳弓来摸一摸，可如今看来，场面有些失控呢。” 女王微扬起下颔，“你既已伤我族人性命，便不需多言。” “既如此，那我可不客气了。” 昭华掩唇一笑，再度扬手，掌中燃起森森魔焰，迅猛攻向结界。 女王苦苦支撑的结界，在众魔轮番攻击之下，摇摇欲坠，眼看就将崩毁！ “风泠！”慕风见状，终究按捺不住，冲公子风泠喊了一声。 风泠回眸，目光幽深看向慕风：“你要我出手帮她？” 第四十九章 合力退魔 防护结界支离破碎，眼看将要崩毁。 神木林中，妖仙族人再遭屠戮的命运，似乎已成定局。 女王与皇子合力，勉强维持结界，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反击空中众魔。 城中集结的军队，此时虽竭力抗击，奈何妖仙一族不擅进攻，对那空中魔王却并未造成可观的伤害。 女王见此情形，思虑再三，终是将目光投向闲坐在一旁的公子风泠。 “阁下与我族颇有渊源，今日，当真眼见我族遭此一劫，也要袖手旁观么？” “你知我闲散惯了，”公子风泠雍容起身：“何况，我已承诺不会插手，岂能出尔反尔？” “公子……”皇子闻言，不解道：“公子是在怪我，误抓了那名女子？” “这倒不是。不过，你提醒了我。”公子垂眸，看向牢笼中的慕风：“今日，能助你们度过此劫的人，却让你们锁在了牢笼里……” “当真？” 女王诧异回头，目光在慕风身上来回扫视：“她只是一名凡人女子，虽不知为何被捉了来，可她，竟有能耐对付那十几名强大的魔？” 牢笼中，慕风闻言心中一惊，这风泠公子，究竟是想帮自己，还是要让自己进火坑？ 不解的抬眸，望向风泠，却见他笑容笃定，悠然道：“非她不可。” “瑟，你快放了那名女子。” 女王立即发声。话音未落，皇子已挥手撤去围绕在慕风周围的藤蔓。 慕风揉了揉被藤蔓死死缠绕，勒出道道暗红淤血的手腕，起身看向风泠。 “这位姑娘，有方法可以对付魔王？”皇子开口询问。 有方法？除了遥光送给自己的封魔曲谱，自己还能有什么除魔利器？可弹奏封魔曲谱需要用琴，而且，恐怕寻常的琴还不行…… “封魔曲。” 见慕风思忖良久，也不答话，公子风泠开口道。 “封魔曲？” 女王闻言，再度回头审视慕风，这名凡人女子，太令人意外了。 同时，皇子也是一脸诧异，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人：“是八十万年前，帝君用来封印十方魔域和四大魔王的封魔曲？” “传说，封魔曲谱，在神魔之战后，便与魔一同消失了。想不到，如今竟会出现在一位凡人女子身上……” 皇子话音之中，尽是唏嘘。 “天下无魔，自然无需封魔。”公子风泠道：“魔王复出，封魔曲现，理所当然。” “那么，请这位姑娘，立刻帮助我们退魔吧。”皇子目光灼灼。 “可惜，”慕风遗憾开口道：“我空有曲谱，却没有琴。” “琴，我族中恰好有一架。” 语毕，女王单手一挥，一架通体青白的精美竖琴霎时出现，悬浮在众人眼前。那琴身华光流转，灵气四溢，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竖琴…… 慕风心中疑惑，却也深知除魔之事迫在眉睫。强压下心头疑问，挥手将那竖琴招到跟前，凌空而起，浮坐于虚空之中。 又一抬手，掌心上方浮出一卷泛金卷轴。 此时，结界外的昭华留意到她的动作，不满道：“风儿，姐姐与你一见如故，从不舍得伤你，你却非要与我作对么？” “你为什么对我一见如故？” 眼前这人，对自己不算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似乎从未想过要取自己性命。也因此，自己对她曾有过恻隐之心。 可如今，亲眼见她横行作恶，视苍生如蝼蚁，人命如草芥。心中那点迟疑和不忍，此刻竟显得如此可笑。 不需她回答，也不需要答案，魔，终究是魔。 卷轴开启，慕风不再多言。 素手拨弦，轻拢慢捻，渺渺琴音自指尖流出，犹如。纤纤十指与那琴弦相碰，荡起阵阵金色涟漪。 随后，浅金光芒笼罩全身，并不断发散，化作实质光圈，穿过结界，铺天盖地，向那十余名魔界之人缠绕而去。 琴音入耳，金芒缠身，魔界众人似乎痛苦不堪，阵脚大乱。此刻都已是自顾不暇，停止了攻击结界。 结界内众人见此情形，振奋不已，纷纷仰头张望。 只见云霄深处，一女子正凌空独坐，从容抚琴。 琴音袅袅，暖风阵阵。那女子，墨发轻扬，衣袂翩跹，周身笼罩着浅金光芒。也不知从何处引来了许多灵蝶，环绕在她周围，翩翩起舞。 虚空之中，那女子悠然娴静，清雅绝尘。 这一刻，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尊贵气息，竟令人无端感到自惭形秽，隐隐生出伏地膜拜的冲动…… 城内妖仙族人久久仰望着空中女子，一时失了语。 良久，有人逐渐回神，喃喃道：“那是，从三十三重天外，下界而来的神女么？” …… 结界外。 魔，仍在负隅顽抗。 封魔曲奏过一轮，几名实力稍弱的黑袍男子承受不了这般痛苦，已纷纷撤走。 慕风抬眸，望向前方已被金光加身，抱着头，正在痛苦挣扎的太史御，心下蓦然升起一阵寒意！ 若没记错，当初在南臾城，自己听得清清楚楚，太史御，是冥界中人。 封魔曲只针对魔。可为什么，他会受封魔曲的影响？ 这太史御身上，有太多诡异难解之处！只愿，与自己无关。 思忖片刻，第二轮琴音徐徐奏响。 昭华见状，立即转身下令众魔撤退。顷刻间，结界之外，只剩下昭华一人与这整座城池遥相对峙！ “风儿呀风儿，你当真是让姐姐我爱恨两难呢……” 昭华冷笑一声，嗓音娇嗔，语气冰冷：“既然你这么不听话，那便随姐姐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话音落下，突然张嘴，竟从嘴里吐出一枚熊熊燃烧的暗红火珠！ 那火珠疾速穿过结界，如入无人之境，瞬间飞到慕风跟前，化作巨大血色气泡，将她裹入其中！ 血色气泡包裹着慕风，在众人瞠目结舌中，飞速往结界外飘去。 公子风泠见状，脸色剧变，骤然挥手，数道红光丝丝缕缕从指尖蹿出，遥遥钻入血泡之内！迅速缠住女子，顷刻拉回，揽入怀中。 “你！”昭华极度不甘，面色阴晴不定，看向风泠：“阁下可曾说过不会插手？” “我说过，不会插手两族闲事。”风泠莞尔一笑：“却没说，不插手她的事。” 第五十章 女王解惑 结界外沿，魔王昭华百般纠结，暗红双目瞋视着慕风，进也不是，退也不甘！ 公子风泠唇角微扬：“还不走，后果自负。” 闻言，昭华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狠狠看一眼慕风，转身遁去。 城内众人见魔王退走，欢声雷动。欢喜之余，眼见同族亲友尸横遍地，又不由得悲从中来。 此刻，慕风抬眸，定定看着公子风泠近在咫尺的精致下颔，魅惑万千的漂亮唇角，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你……可以放开了……” 这次，风泠却十分配合，甚至不多说半句，稍稍松手，便让她轻松落回地面。 “两位今日拯救我族于水火，这份恩情，定当铭记于心。” 女王空灵的话音传来，公子风泠转身道：“退魔的人是她，你们只需记她的恩便是。” 慕风闻言，望向女王：“举手之劳而已。” 女王眸光探究的打量着她：“你叫慕风？你为什么来神木林？” “我心中有些疑惑，师父指点我来神木林找一位女王，或许能帮我解开……” “哦？你师父是什么人？” “他是遥山之主，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语毕，慕风略微难为情，垂下眸去。身为弟子，却连自己师父的姓名都不知道，着实有些尴尬。 “原来是他。”女王了然道：“慕风，你有什么疑惑，可随我来。” 话音落下，女王广袖一挥。 慕风只觉眼前忽然升起一阵茫茫白雾，下一瞬，便与女王一同从宫殿消失，来到一片幽暗密林间的中心空地上。 眼前，有一汪清泉。 “这里是……” 四下环顾，空地周围，一圈古树直上云霄，树梢在穹顶之上往中心收拢。仿佛一个巨大鸟笼将自己关了进来。 而自己，身在其中，莫名压抑，无端的，有种无法逃脱的错觉。 “这里是这世间最隐秘的地方，”女王双眸久久注视着慕风，嗓音空灵中，透着一丝诡异：“任何秘密，都逃不出这里……任何秘密，也不会被窃取……” “女王陛下……” 女王似突然变了个人，慕风隐隐有些心惊，倒退一步，下意识的与她保持着距离。 “看见了吗？这口泉……它能照出一切假象……一切欺骗……” 女王往前一步，淡金色双眸死死锁定着慕风的眼，缓缓开口。 飘渺诡异的话音，在这幽暗密林间层层传开，令人不寒而栗：“比如你，你若心中有鬼……便能在这泉中见到鬼影……” 闻言，慕风浑身一颤，余光不由自主偷偷瞄向泉中，那泉水里，此刻正倒映着自己随波摇曳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眸光继续上移，挪向女王所在的方位。然而水中，却没有她的倒影！ “好了……你有什么疑惑？说出来吧……”女王盯着她，再度开口。 “我……我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竭力压下心中惊恐与凌乱，慕风后退一步。 这一刻，甚至不确定眼前这位女王，是否值得信任了。可既然师父让自己来寻她……姑且，看看她会如何解惑吧。 “比如呢？”女王问道。 “比如……鬼。比如……有时我能事先看到，一个人会如何死去……” 东海边，伏琅镇上。那三个收保护费的无赖，他们会中毒身亡，便是自己事先见到的。还有…… 脑海中迅速闪过先后两次在慕府看见的情景，难道，那两次也是事先预知？ “能预见死厄……也算是件好事，为何你却如此困扰？” “可以提前预见，却无法改变结果，这对我更像是种折磨……” “所以，你是想问我，为何你会事先看见死厄？” “是。” “慕风，你这双眼，暂且叫它鬼眼……”女王沉吟片刻：“你为何会有一双鬼眼，只能等它真正的主人来回答你。” “它的主人，是谁？” 难道自己的眼睛，竟是别人的？难道，这就是冥界中人追杀自己的原因？可为什么，又隐约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我能告诉你的是，你这双眼，与地狱颇有渊源。你若当真想查明真相，只有去冥界。” “不过，”女王顿了顿：“还不是时候。如今的你，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何时，才是时候？” “当你经过忘川涂畔，抵达彼岸花海，却不会被荼蘼幻境侵扰的时候。” “我师父说，如果我想摆脱这双眼的困扰，需要先解脱一段关系，了却一场因果……”慕风喃喃。 “不错，你的那段因果……就在冥界。” “这么说来，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那倒未必。”女王微微一笑，神秘而优雅：“你若不去管那因果，只想先摆脱这双鬼眼，或许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自东土一路往南行，经幽冥谷，去往妖界。方法就在那。不过，凡人进不了妖界，你要进去，还需等待一个契机。” “契机？”听上去，似乎也不是轻易便能办到的事…… “即使你不去妖界找他，他也会来找你。这便是契机。” “他？谁？是妖吗？” “慕风。”女王并不答话。突然再次凑近，浅金双眸之中，闪烁着诡异光芒。 女王缓缓开口，嗓音犹为喑哑：“有人在寻找你，有人想得到你，有人想杀死你……他们，都有你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你要打破你的命局，唯有变强，强大到凌驾于万物之上……而你，还有多少时间呢……” 一席话结束，女王不再多言。静静站在林中，默然注视着慕风。 慕风怔了怔，似还未从她最后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你……还想问我什么吗？” “女王，”蓦然回神，慕风迅速从纳物戒中招出黑蛋，双手捧起，小心翼翼递至女王面前：“这黑蛋究竟是死是活，它是什么蛋？” “它不是蛋，”女王定睛注视着慕风手中，需双手合起才能勉强捧住的黑色物体：“它是活的。但它既化作一颗蛋的模样现世，或许，你可以试试……孵它。” “它是什么？”慕风好奇道。 女王神秘一笑：“你可以让它自己告诉你。” …… 身后，两棵万年古木缓缓挪开，如同在这巨大鸟笼上，打开了一扇狭窄的门。暖金色的夕阳余晖自那缝隙中争相涌入，瞬间照耀全身。 与此同时，一种似曾相识的痛楚突然涌上心间。 慕风手扶古木，往那缝隙之外放眼望去——烟雾迷蒙的海岸边，一座孤山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地方？”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何如此悲伤？ “那是伏琅山，”女王顺着慕风的视线望去，唇角勾起，笑容高深莫测：“那山上，有山鬼……” 第五十一章 成年之礼 千云万壑之间。 战后的城池，满目疮痍。 女王神色肃穆，站在空旷大殿中央，扬起双手，祭出神杖。神秘隽永的空灵之曲，刹时从嘴中吟出，萦绕在整片神木林上方。 歌声传出，神杖迸发出万丈光芒。 生机盎然的磅礴灵气，从光芒中漾开，挥洒而下，笼罩城池，修复着战后的断壁残垣。天梯再度搭建，城墙迅速补全，整座城池焕然一新。 然而，修补不了的，却是长埋于硝土乱石之间的同族残躯，未亡人千疮百孔的忧伤残魂。 城楼下，皇子正率领军队清点伤残族人。 “皇子殿下，我哥哥去哪儿了？” 忽然，纤细微弱的话音传入耳中，一名指甲盖大小的小妖仙手脚并用，气喘吁吁，爬上他的掌心。 “你哥哥，去给你买好吃的薜荔饼了，他每天都会去买的，不是么？” “可哥哥怎么还没回家呢？他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吗？” “他……”皇子别过脸去，扫视一眼陈列于道路两侧，已杳无生机的躯体，浅淡金眸中，深藏一抹刺痛。 “或许，晚些就会回家了。或许，在别的地方迷了路吧……” * 神木林。 一架通体青白，灵气四溢的精致竖琴，在古木之间来回穿梭。 此刻，琴身横卧于半空中，弦上坐着一名青衣少女，身披月华，衣袂翩翩。有如坠尘的仙子，又如林间的精灵。 “原来这琴还能当坐骑用……” 慕风调整一番坐姿，驾着琴，穿行在琼林古树间。这琴，是女王在回来的路上，作为回报送给她的。经过整个傍晚的训练，此刻已可以随心所欲的驱使。 有了它，以后再不需要跋山涉水跑断双腿了。 一人一琴，在林间疾行。忽然，远处的迷蒙烟雾之中，泛起点点荧光。 “那是？” 萤火虫？好奇驱使下，慕风催动琴身往荧光处掠去。 “是皇子……” 数丈开外，一口清泉倒映着月色，一片波光粼粼。水面上，若影若现的点点荧光，正随着波纹上下沉浮。 泉边，皇子一袭青衫，席地而坐。浅金长发温柔披散于身后。那背影，在皎皎月光之下，泛着柔光，透出孤独。 继续靠近，隐约能听见，他在低声哼唱着某种不知名的曲，音色空灵，曲调悲伤。 金色麋鹿静静伏在他身旁，不时眨着眼，漂亮的浅棕色眼眸中，缓缓泛出泪光。那泪珠映衬着月华，晶莹夺目。 “是你。” 尚未决定是否要去搅乱这气氛，皇子却蓦然回头，眸光中，有未及掩饰的伤痛。 “我打扰你了吗？”慕风见状，不安道。 “不打扰，”皇子微仰起头，目光诚挚：“你下来，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今天是你成年的日子，”慕风轻身跃下琴弦，走到泉边，趁机偷看了一眼水中荧光，“族人都在为你祈祷，你怎么在这呆坐着？”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皇子顺着慕风的目光，望向水面，喃喃道：“从小，与我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你是说……它们？” 慕风伸手指向水中，那泉水里，各色荧光此起彼伏，随着水波缓缓流动。仿佛满天星子都落入了泉中，却又五彩斑斓，比星光更加夺目。 “这泉，名为往生。我们妖仙一族所有逝者的灵魂，最终都会回到这口泉中。永远留在这，不入轮回。他们也来了。” “所以，你刚才，是在为你的朋友唱挽歌？” “嗯，”皇子抬头望向慕风：“原本，他们都会参加我的成年之礼，为我庆祝，见证我选择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替我开心……” “话虽如此，”慕风稍稍提起裙摆，在皇子身侧蹲下：“你还小，才会如此感性。当你经历得多了，就会明白，人生七苦，生离死别，都是这世间最无奈的事，而我们，谁也逃不过。一味沉溺在悲伤之中，不可自拔，更是不必。” “你可有十分在意的人？”皇子闻言，侧过脸来，看向慕风。 “我？” 慕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一怔。十分在意的人……？ “看你的神情，便知道没有。既如此，你又怎能体会我的心情。” “总之，希望你能早些振作起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慕风笑道：“你闭上眼，我送你一份礼物。” 皇子应声闭眼，再度睁开时，只见慕风掌心上方，凌空漂浮着一份精美糕点，那糕点似乎是灵气所化，中央有一支蜡烛，此刻烛火摇曳。 “这是？” “这是生辰蛋糕。在我家乡，人们每到这天都会吃它，不过眼前这个是灵气化成的，不能吃。不如先许个美好的愿望吧。” “你的家乡，很有意思。” 皇子目光灼灼，望向慕风，阂上双眼，片刻后睁开：“你可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嘘……”慕风轻声打断：“不能说，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谢谢你。”片刻，皇子突然开口，有些迟疑：“……我……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请你，做我妻子，与我共度一生……”话音落下，皇子略微不自然的垂下目光。 “什么？” 慕风闻言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我们妖仙族男子，都会在成年当日，挑选终身伴侣。” “可……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第一个，见到我不穿衣的模样……”语毕，皇子偏过头去，似极其难为情。 此刻，慕风心中既是惊骇，又是无奈无语，这是要，让她负责吗？…… “不、不对，皇子殿下，你还小，你不明白……”连连后退，尴尬得语无伦次。 “你一个大男人，让人看看有什么大不了，何况我……并没有看见什么……” “无论如何，你也是第一个……”皇子似乎异常执着。 这，可如何是好？ 紧蹙着眉，一番计较后，慕风横下心来。叹息一声，仰头直视着眼前之人：“不瞒你说，被我看过……的男子，多了去了，若是每一个都要我来负责，又怎么能轮得到你？” 第五十二章 旦夕惊变 往生泉边，点点荧光映照着皇子错愕面容。 “你……你竟然……” 闻言，慕风深吸口气，无奈道：“所以，我就说你还小嘛……等你将来见过更多女子，就不会如此固执了。” 突然，细微嗓音自慕风腰间传出，打破二人短暂的沉默。 “阿瑟哥哥，你死了这条心吧，这坏女人，早就有心上人了！” 话音落下，小妖仙自慕风衣带间缓缓爬出，撑开纤细小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慕风见状，一脸诧异：“小妖仙？你怎么会在这，我被抓住之后，你不就逃走了吗？” “谁逃走了，本大仙一直躲在你衣带里呢，要不是……他不在这，我也不会出来的！” “他？谁啊？”慕风不解道。 “这、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这个坏女人，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小妖仙两手交叠，环抱在胸前，不满道：“有了心上人，还欺骗我阿瑟哥哥的感情，坏女人！” “小东西，知道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哼！本大仙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遥山在云，苜蹊园中，花间长椅，翩翩公子，还有你这个坏女人……” “你……”脸颊蓦然一阵滚烫，慕风一时语塞，面色窘迫。 “原来如此，”皇子闻言，神色落寞：“看来，是我来晚了……”语毕，颓然转身离开。 “你在胡说些什么……”见皇子走远，慕风低声询问小妖仙，“你不是说，把我吹进那位的梦中，之后你立刻就逃回神木林了么？你怎么会看见……” “本大仙神通广大，想看见什么，便能看见什么。”小妖仙得意洋洋，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话音颤抖，紧张不已：“他、他来了，我先走了！” 语毕，纵身一跃，隐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这小妖仙，在躲着谁？慕风狐疑转身，却见公子风泠远远走来，轻薄红衫、墨色长发随风起舞，飘飘兮，若流风回雪。 公子风泠？原来，小妖仙怕他？ “慕大爷果真是，阅历不浅，驾轻就熟……”公子唇角上扬，一抹浅笑摄魂夺魄。 “你又在胡说什么……” “我说……你究竟见过多少男子……”风泠忽然凑到跟前。 “这是我的隐私，不便透露。”慕风别过脸去：“想不到公子，还有偷听墙角这种嗜好。” “偷听？我不过恰好途径此地，光明正大的听见罢了。” “你为什么经过这里？”慕风好奇道。 “来拿花种。” “原来，你种的花，是从女王这得到的。” 看来，果然是自己多心了。那些花，并不是他培育出来的，而且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穿越过来的。 “错。”岂料，风泠公子突然开口，莞尔一笑：“你所见的那些，是我自己种的。” …… 翌日清晨，神木林边缘。 “慕风，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女王笑容和善，容光焕发。 “或许，回遥山，等女王陛下所说的契机出现。或许，自行去妖界。” “道路在你脚下。无论你选择哪一条，最终，都会走向既定的终点。”女王闻言，笑意逐渐加深。 “嗯。”慕风似懂非懂，挥手告别女王。转身迈出结界。 此刻，林外已不见冥界众人和无常无为的身影，也不知最终胜负如何，他们二人是否已回了遥山。 突然，一只白色灵蝶破空而来，不等慕风仔细辨清，便急促开口：“风儿，皇城事变，你父兄皆入天牢，恐有大难。速回辰洲！” “是师父，”慕风沉吟：“将军府有难？” * 东土皇城，夕云街。 慕府大门，此刻已从门外牢牢钉死。两张巨大封条彼此交错贴在中央，远远望去，惊心夺目。 数十名皇城禁卫军全副武装，轮班坚守在门前，府内众人插翅难逃。 头戴斗笠的青衣少女，隐匿在街尾墙角，此时，伸手拦下一名路过此处的佝偻老伯，悄声问道：“阿伯，你可知这慕府，是怎么回事？” 老伯闻言，抬头看了看少女，头戴一顶斗笠，斗笠上垂着白纱，遮盖了大半张脸，仅露出一截无比精致白皙的下颔，让人看不清样貌。 “慕府？唉，别提了……”老伯苍老面容之上，尽显失望之色：“通敌叛国！这罪名安上了，还有活路吗？” 随后，长叹一声，话音颤抖：“慕家满门忠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唉！” 通敌叛国？不久前，哥哥还在东海一带探查魔族踪迹，怎么转眼就冠上了这等罪名？ 慕风踉跄一步，几乎站不稳脚跟。急切道：“为何会落得如此罪名？” “唉，我一个老头子，哪知道这许多？姑娘当真要打听，不妨去茶楼试试。” “茶楼？” 慕风闻言，默默松手，放任老伯离去。 * 岸芷汀兰。 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今日，这话题却又是与慕府息息相关。 “慕家两位将军，保家卫国，忠心耿耿，我不信他们会通敌叛国！” “信也好，不信也好，眼下，他们可是都在天牢中了，问斩也只是早晚的事。” “往后，东土没了慕家将军，这打仗，可该如何是好？” “哼，便叫那尹丞相，独自去抵挡吧！” “你胆子不小，这话也敢说？如今朝中尹丞相一人独大，得罪了他，你爹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略为熟悉的话音传入耳中，慕风抬眸望去，竟是姬满。 “此事究竟有何玄机，姬公子能否言明？”一男子好奇道。 “玄机？你们问我，倒不如去问皇子殿下，皇子身在宫中，对此事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皇子殿下？ 慕风闻言，再度抬眸，只见众人背后，偏僻角落里，姬云廷正愁容满面，蹙眉思索着什么。 突然，一锭银两包裹着纸条，落在他面前的茶桌上。 * 茶楼外，扶桑树下。 姬云廷疑惑上前：“这位姑娘，约我出来有何紧要之事？” 慕风转身，掀开斗笠上的白纱：“云哥哥。” 第五十三章 通敌叛国 相望无言。 离殇无处诉，何以慰相思。 姬云廷怔怔看着眼前这魂牵梦萦的清丽面容，万语千言涌上唇边，又压下心头。 她清瘦了，长高了，美得更是惊为天人了。此刻，眉目之间隐含忧虑，令人不自觉地随之揪心。 “风儿妹妹……”调整了呼吸，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姬云廷缓缓道：“你不该来的。” “我不来，我父母哥哥怎么办？” 慕风上前一步，语气急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哥哥，你能告诉我吗？” “这里不安全，”姬云廷环顾四周：“如今我也被监视着，若与你交谈过久，他们定会留意你，到时只怕……” “他们？是指尹丞相的人？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语毕，姬云廷抬手一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眼帘。 二人先后进入马车，姬云廷坐定后，令马车驶往皇宫，开口道：“前些日子，东土边陲临近东海处，有几座村庄，村民先后魔化。我父皇派禹兄前去查探。” “嗯，当时我也在那村中，后来呢？”慕风点头道。 “你也在？”姬云廷错愕了一瞬，接着说道：“禹兄出发时，带去五十名精锐铁骑军，回宫复命时，却只剩他狼狈一人。我想，定是经历了万般凶险。” “我们遇到了十方魔域，还有破封而出的魔王。” “问题，正出在此处。” 姬云廷面色凝重：“禹兄还朝，将魔域之事如实禀报。谁知，立刻遭到尹怀义反驳。说他……妖言惑众，扰乱民心，藐视神威，居心叵测。” 慕风不解：“藐视神威？这话从何说起？” “当年，神界那位帝君亲手诛杀魔尊，毁灭魔界，封印十方魔域和藏匿在魔域中的四大魔王。此后，天下太平，数十万年来，人间不曾再出现过魔影……” 姬云廷娓娓道：“那位，虽是神界帝君，却也是苍生之主，受六界众生膜拜。而禹兄，这一还朝，便将魔王复出之事公之于众……朝中，有部分固守派，自然是难以接受的，这便给了尹怀义可乘之机。” 慕风接过话头：“所以，尹怀义便趁机大做文章，给哥哥冠上渎神的罪名。” “而那五十名同行的铁骑军士，已死无对证。谁也无法替他说话。那么……”慕风沉吟：“通敌叛国的罪名，又是怎么来的呢？” 姬云廷长叹一声：“既指认他居心叵测，自然是要去寻些佐证的。不出几日，便从边疆军营里，搜来禹兄勾结西岐朔月敌将，意图谋反的信函。” “呵……”慕风冷笑一声：“区区一张纸，就能定了慕府上下千余人的生死？” “禹兄戎马半生，镇守边疆这些年，赤胆忠心可昭日月。慕家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庆相迎。说他通敌叛国，你我不信，东土百姓不信，朝中百官也是不信的。奈何……我父皇他……” “陛下？他素来仁德明智，这次为什么……？” “风儿妹妹，”姬云廷再叹一声，眉宇之间笼上阵阵愁云：“我带你进宫，也是想让你见见我父皇，他如今的模样……御医是指望不上了，不知你师父，有没有办法能救他……” 话音落下，马车已在宫门前停稳。 二人先后下车，往宫里走去。 “皇子殿下，这位是？” 守卫宫门的士兵，上前拦住慕风，上下打量一番。 “她是我从宫外请来的民间神医，入宫替我父皇诊治。” 守卫闻言不再多言，立即开门放行。慕风将斗笠又压低了些，跟在姬云廷身后，亦步亦趋。 守卫的窃窃私语声远远从身后传来。 “就这么轻易放行，也不盘查，丞相要是怪罪下来……” “怕什么，宫里还有几道关卡等着呢。” …… 慕风闻言，不由回想起当初入宫面见姬泱的情景。如今，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么？ * 昭阳殿。 此刻大门紧闭，两名禁卫军纹丝不动，坚守在殿门前。 “丞相有令，为确保陛下安全，未经他允许，任何宫外来人不得入内。请皇子殿下不要再为难小人。” 姬云廷横眉冷对：“丞相有令？这殿里躺着的是我的父皇，这位是我请来的神医，耽误了诊治，你担当得起么？”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一番后，拱手道：“若皇子坚持要让这位姑娘进殿，也不是不可。” “但这位姑娘，需先饮下这杯茶。” 语毕，守卫转身端起茶杯，递至慕风面前。 “这是什么茶？”姬云廷警觉道。 “殿下放心，这茶无毒无害，茶中只添了一味药剂，可暂时封住人体内的灵力，以免来人对陛下不利。” 这要求倒是无可厚非，不算苛刻。 “暂时，是多久？”慕风问道。 “这个因人而异。短则十日，长则一月。” 太久了。 慕风摇了摇头，父母与哥哥还在天牢中，命在旦夕。十天的时间，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如果没有灵力，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而眼下，就算喝了这杯茶，进殿见了姬泱，也未必就能改变什么。 “云哥哥，我们，另想办法吧。” * 夜半无声，皇宫中巡夜的各路禁军逐渐卸下防备，疲态尽显。 层层宫阙之间，瓦楞上，身着夜行衣的少女，步履轻盈，身轻似燕，无声无息潜入昭阳殿。 两名守卫此刻已席地而坐，禁不住困意上涌，纷纷打起了瞌睡。 慕风见状，挥出两枚石子，二人立即晕厥倒地。推开门，只见殿内灯火通明。 精巧的屏风后，雕梁画栋的床榻上，仰躺着一个人。 那是陛下？ 慕风快速走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他瘦骨嶙峋，像是长期不曾进食的模样。面容惨白干瘪，毫无血色。双眸紧闭，眼窝深陷发青。嘴唇干涩泛白。 以往那般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如今却是这副光景……慕风倒吸口气，不由得，眼中微微湿润。 “陛下，皇叔父……” 声声轻呼，叫不醒榻上之人，身后的大门，却在这时被人猛的推开！ 略为耳熟的话音，在耳旁阴鸷的传开。 “瞧啊，这是谁！” 第五十四章 满门抄斩 这声音！ 蓦然回首，殿门已在身后紧闭，丞相尹怀义着一身雍容长袍，满脸阴郁，踱入殿里。 “是你！” 慕风缓缓起身，当初在南臾城撞见的那三人，略为耳熟的话音，原来就是他！ 他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原来所指的便是今日这局面。 他和太史御，以及另一名魔界中人勾结，究竟是想图谋什么？若只是为了扳倒将军府，又为何要对陛下如此？ “乱臣祸国。”慕风扭头看一眼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姬泱，冷声道。 “慕大小姐，言重了。” 尹怀义踱步上前：“此时，此地，并非讨论这个的时候。倒是你这夜闯皇宫的刺客……你说说，我该如何处置呢？” “丞相三更半夜，可以出现在陛下的昭阳殿，我为什么不行？” “倘若，你还是当初的慕大小姐，出现在这，谁也奈何不得你。”尹怀义森然一笑：“可惜，如今的你，戴罪之身，还敢夜闯皇宫？” “尹怀义，莫须有的罪名，多说无益。”慕风冷哼一声：“我只想知道，你身为东土臣子，与魔界勾结，谋害陛下，图谋的是什么？”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杀了你，结束这出闹剧了。”语毕，迅速招出长剑握在手中。 尹怀义见状，脸色一变，连忙后退一步，一抹黑影凭空浮现在他身前。 “慕大小姐，这是打算在陛下面前，舞刀弄剑了么？”黑影逐渐实质化，轮廓愈发清晰。 “太史御！” 满眼戒备的盯着眼前黑袍男子，慕风面色微沉。 尹怀义狠戾道：“太史御，这位通敌叛国的漏网之鱼，如今自投罗网来行刺陛下。还不将她拿下？” 太史御闻言，上前一步：“慕大小姐，是自愿乖乖随我去天牢呢，还是非要逼我动手呢？” “你？”慕风扬唇一笑，“你打得过我么？”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机会弹琴了。” 语毕，太史御突然疾速近身，一手扣住慕风持剑的手腕，一手揽过纤细腰肢，附身贴近她耳际，数缕银发自黑袍中滑落而出：“发什么愣？如此轻易就范，这是……想起了谁？” “你……”慕风蓦然一惊，猛的推开面前之人。 “风儿……”这时，龙榻之上，传来姬泱微弱的低呼声。 慕风立即转身，来到榻前：“皇叔父。” “陛下这是舍不得慕大小姐进天牢了？”太史御唇角微扬，笑容邪佞。 “风儿……”榻上之人双眸紧闭，剑眉微蹙，却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反复低呼着她的名字。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既如此，”尹怀义同太史御相视一笑，道：“便如陛下所愿，暂且放你一马，如何？” “你……什么意思？”慕风诧异回眸。 这两人，处心积虑对付慕府之人，恨不能连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统统关进牢中，为什么却如此轻易放过她？ “看陛下这光景，恐怕也是时日无多了。”尹怀义眸光闪烁，暗藏阴险：“这是我，为人臣子的一番美意。” “慕风。你可以不入天牢，也可以不死。但你必须喝了这杯茶。” “想封我的灵力？……” “暂且封了它，只为防止你在宫中惹麻烦。” 尹怀义目光炯炯注视着慕风：“如何？是喝了这杯茶，从此自由出入皇宫。还是立刻进天牢，与你父兄一同等死？很难选择吗？” 不喝茶，会被抓入天牢。虽有封魔曲，不怕太史御。但这禁卫军中的众多高手，他们不是魔，若合力联手，自己未必能敌得过。 如果连自己也进了天牢，慕府上下当真再无生机了。 喝了茶，虽灵力被封，却是自由之身。或许还能想办法救人…… 权衡之下，慕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尹怀义转身踱步而去，临出门时，忽然回头道：“明日，本相要与文武百官共同商讨慕家叛贼的发落事宜，便不继续在此叨扰了！” 语毕，似心情大好，扬长而去。 * 衍庆宫。 姬云廷乍见庭前一抹清绝身影，黯淡已久的双眸中逐渐泛起光芒。 “风儿，你怎么会在宫里？” “云哥哥，”慕风垂首道：“我昨晚见到了皇叔父。” “你见了父皇？情况如何？”姬云廷急切询问，似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会见到父皇，难道你……” “我喝了茶。”慕风冲姬云廷安慰笑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至于皇叔父，我看他的模样，似乎是被人用了什么药，控制住了。” “是尹怀义！可有救？” “我不知道。”慕风摇了摇头：“可惜，我现在无法用灵蝶与师父通信了。” “你如今没了灵力，更要万事小心。” “云哥哥，既然你知道尹怀义包藏祸心，为什么还要放任他把持朝政？”慕风不解道：“难道他的背后，还有别的势力？” “我不能动他，”姬云廷面色无奈：“他死了，父皇也不能活。何况，他布局多年，如今朝中，已尽是他的爪牙。你父亲的兵符，也落入了他手中。这一次，我们措手不及。” 慕风沉吟片刻，道：“我想去天牢看看我父母和哥哥，你能帮我吗？” “风儿……” 姬云廷正要答话，忽见尹怀义带着刘公公前来宣读圣旨。 那圣旨内容，竟是册封慕风为永宁公主，赐住棠梨宫！ 接了旨，二人皆是一脸错愕。 “刘公公，这圣旨，可是我父皇的意思？”姬云廷咄咄逼视着刘公公，甚是不解。 “回禀殿下，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 “我父皇，绝不可能册封风儿为公主……” “殿下如此激动，可是为多了个妹妹而欢喜？”尹怀义毫不客气打断姬云廷的质疑，转身看向慕风：“恭喜永宁公主了。” 慕风闻言，敷衍一笑。双眸探究打量着尹怀义。他究竟在谋划什么？不抓自己，册封公主，下一步，会是什么？ “公主难道不好奇，陛下最终决定如何发落慕家叛贼吗？” 尹怀义突然发声，打断慕风思绪。 “结果是什么？”慕风沉声道。 一抹胜利笑容浮上面颊，尹怀义志得意满道：“满门抄斩。” 第五十五章 偷梁换柱 “满门……抄斩？” “不错，明日未时，便在午门外行刑。” “……”慕风后退一步，一时无言。 “公主怎么这般震惊？莫非公主认为，通敌叛国之罪，不该诛九族？”尹怀义故作不解。 “尹怀义，你有什么资格诛人九族？”慕风喃喃。 “千万别误会，诛九族，可不是我的意思。”尹怀义道：“这世上，除了陛下，谁能诛了慕大将军的九族呢？” “一派胡言！我父皇早被你害得神志不清，怎么会拟下这道圣旨？”姬云廷怒视着尹丞相，双拳在袖中紧紧握起。 “哎呀呀，皇子殿下，话可不能随口胡说。谋害陛下，这么大的罪名，臣怎么担当得起呢？” “二位若是有疑问，不妨亲自去昭阳殿看看。本相正要去面见陛下，两位一起去么？”语毕，尹怀义惬意拂袖，转身离去。 昭阳殿，姬泱半倚在榻上，神色萎靡，眸光涣散，苍白的脸上仍是毫无血色。 “父皇，”姬云廷狐疑上前，试探道：“慕府之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姬泱闻言，缓缓抬眸，看向他，半晌后迟疑开口：“慕……府……？” “满门抄斩，可是陛下的意思？”慕风见状，俯身上前询问。 “是……，是。” 慕风与姬云廷相视一眼：“陛下，此事疑点重重，事关重大。如今，皇城百姓都在宫外聚集请愿。可否……延后些时日，彻查清楚，也好给百姓一个交代？” “君……无戏言。” 姬泱扭头看着慕风，毫无焦距的双眸，却不知透过这清丽面容，究竟看向了何处，平日那炯炯有神的眸子，此刻却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般，浑浊不清。 迷蒙的薄雾，遮盖了眼中神采，也遮挡了起伏的心潮：“君无戏言呐……” 断续的低语声中，隐藏着几不可闻的无奈。微微颤动的喉结，昭示着身不由己的不甘。 “两位，可听明白了？” 尹怀义桀然一笑，“这可都是陛下的意思。若无异议，便早些离开，陛下还需静养。” “皇叔父……”慕风蹲下身，轻轻拾起姬泱无力垂在榻上的枯瘦手掌，眼底蓄起泪光：“是谁，把你害成了这样？” * 棠梨宫，玉楼金阁，落花满地。 棠梨树下，一抹清瘦白影，绝世独立。刺痛人心。 “风儿，这一定不是我父皇的本意。”姬云廷目光忧伤，似有愁肠百结在腹，迟疑开口道。 “我知道，云哥哥。”慕风回眸一笑，眼前的他，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我想救他们出来。” “怎么救？”姬云廷面色急切。 “我还没想好。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当然最好……”慕风沉吟道：“实在不行，只有强行劫狱。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就真的成了东土罪人了……” “即便是劫狱，也未必能成功，慕府众人，如今是重犯。必定有人着重看管。”姬云廷道：“若无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公主——” 这时，一名宫娥垂首碎步前来：“七王府郡主求见。” “姬鸿玉？”慕风错愕了一瞬，欣喜道：“请她进来。” 片刻，便见姬鸿玉一袭粉衫，面色凝重，匆匆走来。 “鸿玉姐姐何事入宫？”慕风将姬云廷与鸿玉引入殿内，奉上茶点，屏退下人，开口问道。 “是我让她来的。”姬云廷看向慕风：“如今七王爷也被削去实权，禁足王府。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姬鸿玉微微颔首：“我……为将军而来。” “我和云哥哥，正在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慕风试探道。 “可有想到办法？” “还没有。” 姬鸿玉闻言，眸光变换，似下定了决心：“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姐姐请讲。” “不如来个偷梁换柱。”姬鸿玉压低嗓音道：“不过，慕家明日有上百人要上刑场，我们恐怕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先把两位将军和夫人救走。” “偷梁换柱，是个办法。”慕风点点头：“只是，也需有人甘愿替死才行。” “这个，我已安排好人选，不会出差漏。” “行刑前，监斩官都会事先验明正身，这死囚该如何换走？”姬云廷疑惑道。 “此事，我们还需仔细商议……” 三人聚首，一番讨论。不知不觉已日暮西沉。 “就这么办。”姬云廷话音落下，眉宇之间笼罩着的愁云惨雾，顿时消散了大半：“明日，我们刑场碰头。” 送走二人，慕风长吁了口气。抬眸望向庭院中的棠梨树。 遮天蔽日的枝叶间，片片梨花似雪飘落，有白色蝴蝶，在细碎花瓣中随风起舞。 * 天牢内。 “公主要探视什么人？” 狱卒点头哈腰，跟在慕风身后，手中拧着大串钥匙，一脸讨好的上前搭讪。 这位新册封的公主，他还从没见过，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绝色！若能让她多看上一眼，这辈子便也不算白活了。 “慕戎将军，关在何处？”慕风目不斜视，在监牢中专心寻找着父亲身影。 “公主要见慕将军？” 狱卒突然回过神来，面色紧张：“那可是重犯，明日便要上刑场的，上头有令，谁也不让见的。” “你放心，我只是见见他，不会怎么样的。何况，我有多大能耐，能从天牢里把他们带走不成？” “说的……也是。”狱卒点头道：“既是公主你要见，我这便带你去吧。换做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语毕，领着慕风穿过层层监狱，到达一处密不透风的铁牢。 “公主需要进去么？小的替你开门？” 牢门打开，慕风倾身而入。幽暗空间里，父母与哥哥一身囚服，席地而坐。 几人长发散乱，面容憔悴。曾经的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如今已黯淡无光。单薄囚服，更显人消瘦憔悴。此刻见到她来，迟迟抬头，竟是满眼的茫然。 心头仿佛有巨石压下，沉闷到无法呼吸。蓦然，红了眼眶。 “风儿……你，怎么会……”慕戎喃喃低语，突然，猛地起身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也被抓来了？” “不，不是。”慕风连声安慰，平复父亲一腔怒火：“我是来看你们的。我没事。” “风儿，你不该回来的。”母亲与哥哥围上前来，眼含责怪。 “父亲，母亲，哥哥，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了，”慕风转身看一眼远处的狱卒，低声道：“我和云哥哥还有鸿玉姐姐想好了办法，明日你们上刑场，我们会找别的死囚把你们换下来……” “不！你不明白！” 岂料，慕戎斩钉截铁，一口回绝。 …… * 棠梨树下，慕风临风而立。 夜风轻拂，吹落梨花满树，撩乱满头青丝。 静谧夜空中，一只通体洁白的灵蝶穿云破雾，翩翩而来。亲昵落上指尖，张嘴，说了许多许多，那声音，本应是磁性中带着几许温柔的…… 这一刻，万千愁绪化作诉不尽的委屈。 压抑了整日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岚苏，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了……” 第五十六章 死生诀别 这世间，最无奈的事，不是无路可退，不是无计可施。而是明明有生路可走，那人却一心求死。 “风儿，你不明白！” “慕家世代尽忠为国，只愿一朝马革裹尸，岂能甘心隐姓埋名，从此苟且偷生？” “逃，不是我慕戎该做的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们慕家，欠他太多……” “即便活着也是愧疚终身，倒不如借此机会，偿清了这份债。” “倘若陛下去了，我与你母亲，也无颜苟活于世……” “你和禹儿……好好活下去！” …… 声声话语如雷贯耳，句句宣告着必死之心。 犹记得，母亲说过上一辈的恩怨。那恩怨究竟是什么？需令两人一心以死来偿？ 此刻，庭前棠梨树下，慕风静立深思。理不清这千愁万绪。 岚苏的灵蝶，徐徐飞来，落上指尖。说了一通长长的话，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注定今夜无眠。 * 未时将至。 午门刑场已被皇城百姓包围得水泄不通。 “狗官！残害忠良，祸乱朝纲，不得好死！” “放了慕将军！慕将军是被陷害的！” …… 群情激愤，刑场上的官兵、监斩被痛骂了个遍。得不到回应，众人余怒未消，推推攘攘，眼见就要生事。却在这时，一列囚车，浩浩荡荡自街角行来。 那囚车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少说也有上百囚犯。此刻众人眼前，最前方的，便是慕戎大将军，将军夫人，以及慕禹将军。 “将军，慕将军！……” 人群之中，不知谁率先高呼一声，却又生生哽住，余下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顿时，众人再度沸腾，请愿声，咒骂声，哭泣声，纷繁交错，不绝于耳。 监斩官扫视一眼刑场众人，冷声下令：“准备行刑！” 慕戎三人立即被拉下囚车，带上刑台，一字排开。三人皆低垂着头，凌乱的长发遮住面容，只隐约露出一双黯淡无神的眼。 此刻。慕风坐在刑场一侧，见了三人，顿时红了眼圈，双手紧握椅旁扶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将军是被冤枉的！放了慕将军！”台下再度陷入混乱。 慕戎见状，转身面向人群：“各位的厚意，慕戎心领了。”嗓音不算洪亮，甚至有些沙哑，却铿锵有力。 众人顿时噤声。 “我慕戎征战沙场，戎马一生。南抗蛮夷，西拒勍寇，保我东土二十余年太平安宁，此生足矣。”话音稍稍停顿，细听之下，略有哽咽：“唯一抱憾的是，未能以身殉国，死得其所。却是……今日这般收场。” 话音落下，刑场众人随之哀戚，哽咽声中，慕戎抬头，深深看向慕风。 遥相对望，缄默无言，千言万语尽在这苍茫一瞥中。垂死之际，若说还有放不下的，也只有那孩子了……牙关紧咬，薄唇深抿，虎目之中，一行热泪无声滑落。 “公主，可要同你父兄最后道别？”监斩官的话音传入耳中。 慕风闻言，缓缓上前：“父亲，母亲，哥哥。” “风儿，”母亲抬头，眸光中满是不舍：“你可怪我和你父亲狠心抛下你？” “我不怪你们。”慕风摇头道：“我只怪自己，陪在你们身边的日子太少，未曾尽过孝心。如今，想弥补，也没机会了。” “风儿，你从前是叫我娘亲的。”母亲笑容慈爱，双眼中蕴满泪光：“已经很久，不曾听过了。还能再叫我一次吗？” “娘亲，爹爹。” 这一声，便是诀别。从此后，这世间再无此二人，再也不会有人期盼着自己，叫她一声娘亲。 而自己，也不再有爹爹、娘亲了…… “行刑！”监斩官高亢的嗓音骤然响起！ “等等！”慕风立即起身阻止。 “公主还有何事？” “我请了法师为我父母哥哥做法，好让他们黄泉路上，走得安稳。”语毕，招了招手，十名法师手持法器，迅速围上前来。 法师围绕着三人不停旋转，嘴里吟诵不断。十件法器上下挥舞，竟在烈日投射下，瞬间反射出无比刺眼夺目的硕大光圈！ 光晕笼罩整个刑场，持续了数秒后，顷刻消散。刽子手手起刀落！ 慕风背过身去，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 摘星阁，三层，无名密室内。 “事情可办妥了？”黑袍男子沉声道。 “办妥了，今日未时，慕戎父子都上了黄泉路。东土，如今已是囊中之物！”尹怀义双眸铮亮，难掩兴奋之色。 “哼！”岂料，黑袍男子猛的挥手，狠狠将他击飞出去，跌落在地：“成事不足！” “尊使此言何意？”尹怀义茫然起身，不解道。 “要我来提醒你么？慕禹，还活着。” “这，这不可能！”尹怀义面色惊慌：“众目睽睽的，他明明已经……” “你是在质疑我的话么？去那被查封的慕府看看究竟吧！” 尊使厉声道：“最后提醒你一次，魔王已出世，君上觉醒在即，动作麻利点，这次，最好不要再出差错了！” 第五十七章 业火焚天 慕禹还活着？ 眼见尊使凭空消失在屋内，尹怀义原地愣了半晌，面如死灰。 当初率人潜入慕府失败，君上留了他一命将功抵过。如今，这慕禹若真没死，恐怕要死的，便是他尹怀义了！ 心下计较一番，尹怀义眼缝微眯，眸中一缕寒光一闪而过。 * 夕云街，慕府外。 府门仍被钉死，封条尚未撤去。府外驻扎的禁卫军已尽数撤离。绵延了整条长街的数十座府邸中，近千口人仍在禁足。 此刻，毫不起眼的偏门前。 “多谢两位相救。此地不宜久留，两位早些回去吧。”慕禹四下张望一圈，低声道。 “将军今后有何打算？”姬鸿玉久久注视着慕禹，眸光变换不定。 “尹怀义内外勾结，处心积虑，将来东土必有大劫。我去边境整合慕家军，早做防备。”说罢，转身看向姬云廷：“云，风儿就拜托你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姬云廷连连点头。 “将军何不立刻出城？”姬鸿玉急切道。 “我兵符还藏在府里……” 话音未落，突见街角火光四起，一支数百人的禁卫军队去而复返，领头的，赫然是尹怀义！除此之外，另有一队身份不明的黑衣人马参杂其中。 “两位快走，切莫牵连你们！” 二人见状，不再多言，立即各自逃遁而去。混乱间，一方锦帕自姬鸿玉袖中掉落。情急之下，慕禹拾起锦帕揣入怀中，翻身潜入府内。 尹怀义率领一众人马赶往慕府门前，面色阴沉，挥手道：“给我搜！” 一声令下，数十黑衣人应声跃入墙中。搜寻片刻，却不见慕禹踪影。 一名禁军领队迟疑道：“慕府占了整条街，慕禹又必定比咱们熟悉这地方，继续耽搁下去，只怕他从哪个小门逃了出去，咱们还在这干等着呐！” 尹怀义闻言，眯起双眼，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放火，烧了它！我就不信，他能沉得住这气！” “丞相，”军队中，有人错愕道：“这府里还有上千口人，当真放火？” “人？你是说，通敌叛国的余孽？”尹怀义桀然一笑，阴鸷双眸之中寒光毕露：“烧！” * 棠梨宫中。 慕风独坐窗前，未免嫌疑，行刑完毕便立即回了皇宫。此时，不知哥哥是否安全，心中焦虑万千。 抬头，忽见东南方向红霞满天，竟似滔天的火焰。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恐慌。 “来人，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小宫娥应声疾步走来。 “那是什么地方？”嗓音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是夕云街……”宫娥沿着慕风所指的方向看去：“听说刚烧起来了，火烧得可大呢，整条街都……” 哐啷—— 慕风猛的起身，碰翻一桌茶具。 “公主小心，公主？公主您去哪儿……” * 夕云街。 熊熊烈火遮天蔽日，火光冲天，直窜云霄。猩红火舌四处肆掠席卷，顷刻吞没了整条长街！ 滚滚浓烟中，府中众人掩头逃蹿，可无论蹿到哪，也逃不出这四面包围的滔天火焰。火势迅速蔓延，热浪袭来，烧毁衣衫，灼毁面容，逐渐连呼吸也成了奢望…… 大片的楼宇化为灰烬，无数的生人枉作冤魂。 漫天火光中，不知来历的黑衣人，在大肆杀戮。绝望的嘶嚎声，孩童的啼哭声，撕心裂肺，充斥着整条长街。 悲惨的哭号声里，此刻，隐约混杂着轻狂恣意的大笑。 这哪是人间？这分明是刀山火海，是地狱！ 即将翻身出府的慕禹，回头见此情景，怒发冲冠，牙根咬碎：“尹怀义！” 杀他双亲，毁他府邸，灭他全族。这刻骨之恨，此生不报誓不为人！可，眼下当真能甘心就此离去么？ 不，他要先去杀了那恶魔！ * “哥哥！” 慕风赶到夕云街时，慕禹已跃回火海，此刻横眉怒目，一张俊颜因仇恨而深深扭曲。怒睁的双眸中倒映着火光与血光，眼泪无声无息的淌过脸颊。 他的身上已被烈火大片灼伤，却仍浑然不觉，手起刀落，如罗刹般，追杀着禁军与黑衣人：“他在哪？说！” “哥哥！你快逃啊！” 他已杀红了眼，失了理智！此刻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呼喊。情急之下，慕风破门冲入火中。 “哥哥，你快逃，”紧紧抓住慕禹手臂，慕风焦急道：“留得青山在，将来会有机会报仇的，你现在不逃走，会死的，会死在这的！” “风儿……”似稍稍回了神，慕禹目光呆滞，看向慕风，眼泪无声流淌：“我救不了……我一个也救不了……” “救不了，就逃吧。你不逃，难道要跟他们一起死？你死了，谁为他们报仇呢？”慕风眸光恳切，哀求道。 却在这时，一袭黑影瞬间掠过二人之间，将慕风揽入臂弯飞出火海。 “风儿！”慕禹惊怒抬头。 “公主金枝玉叶，跑到火中来玩，不妥不妥！” 慕风看清来人，手脚并用，不停挣扎：“太史御！你要干什么？” “带你回宫……” 太史御话说一半，突然面色骤变，扭头望向身侧慕府外墙，眸中透出前所未见的惊恐—— 慕风顺势望去，那高墙之上，冲天火舌中，一名男子身着战甲，遗世独立，意气风发。此刻，幽深双眸盯着自己，向自己缓缓伸出手来。 “翟元？”慕风喃喃。 这一瞥，太史御惊慌失措，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慕风便这般猝不及防往火海中坠去！ 死定了！这掉下去，就算不摔死，烧也烧死了…… 凌乱间，那翟元却瞬间闪到跟前，接住慕风揽入怀中。一个纵身，跨上门前马背：“你灵力呢？” “带她走！快走！”未及回答，火海里，鏖战中的慕禹声嘶力竭的喊声传入耳中。 翟元回头往那火海中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一手将慕风搂紧，一手持起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不！别扔下我哥哥！”慕风慌乱挣扎，转头望去，他已撑至极限，可黑衣杀手却似杀不尽，不断来袭。 这时，身后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一批黑衣人，却是冲着慕风追来。 翟元一声不吭，二人一马疾驰出城，快马加鞭，穿过荒野，没入山林中。身侧是箭雨如林，黑衣人仍在穷追不舍。 夜幕低垂，大雨滂沱而至。 “你……你怎么不救他？” 慕风心痛如绞，情绪激动，在翟元怀中挣扎：“你不是慕府暗卫吗？你不是将军副将吗？他被困住了！他会死的！” “安静。有人在追杀你，你这般胡闹……我甩不开他们。”耳边传来温柔话音。 最后一眼，他在数十黑衣人的包围下，已穷途末路。慕风无法冷静，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我求求你，去救他吧，他们都死了，我爹娘也死了，我只剩他一个了……” “风儿，安静。” “你怎么能狠心见死不救？好……你不救，就放我下去，我自己去，我要……唔！” 剧烈挣扎之下，突然被紧紧按入他怀中。他的脸，毫无预兆的贴近，唇畔蓦然覆上一片柔软。 柔软，却冰寒彻骨！ 第五十八章 因缘孽债 冷雨夜。 骏马仍在疾驰，滂沱大雨浸透了一身。 马背上，他的气息，冰寒蚀骨。线条完美色泽浅淡的唇，蓦地贴近，封住她不肯安静的嘴。 辗转尝过落至腮边的清泪，吻过如樱般粉嫩柔软的唇瓣，竟似不舍移去般，咄咄迫近，久久停留。 那寒彻心扉的呼吸，连同瓢泼而下的冰雨，冻得她浑身蓦然一阵哆嗦。 片刻错愕之后，慕风开始慌乱挣扎。 “风儿，是我。”移开唇瓣，柔声安抚。战甲下翟元的面容在她眼前迅速变化—— 眉如墨画，美目狭长幽深，唇色浅淡，下颔完美如刻，肤色异常白皙。 “我是岚苏。一月为期，……我来寻你了。” “岚苏……”慕风怔怔。 岚苏垂下眸子，面上浮过瞬间的不自然：“对不起，我……不知该怎么让你安静下来……” “没关系……” 凉风拂过，慕风不由自主缩了缩身体，却像是更亲昵的倚入了岚苏臂弯之中，顿时面如火灼，连忙挺身坐直。 “那些黑衣人还在找你，我先带你离开。”岚苏话音温柔，唇角不自觉上扬，勾出一抹迷人弧度。 慕风扬起脸，定定注视着岚苏线条完美的面容：“你要带我去哪儿？” “先去避雨，你如今没了灵力，淋雨，会生病。” “可这里荒郊野外的，哪里可以避雨……” “前面。”语毕，岚苏唇角微弯，不等慕风回神，策马加速冲入前方数十丈开外的废弃神庙中。 * 夜凉如水。 瑟瑟寒风吹打在浑身湿透的身体上，更如冰刃般刺骨。 慕风寻了片干净草堆，哆嗦着坐下。倚靠在残缺不堪的石柱旁，静静看着岚苏忙里忙外，拾柴生火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双眼却愈发沉重起来。 他的背影在眼前逐渐迷离，直至彻底消失，仅剩漆黑一片。 隐约间，一粒白色萤火飘至跟前，落入掌心。 “风儿……” 是母亲的声音。 “风儿，你怪娘亲吗？” “不……我不怪你……”慕风喃喃开口。 “此事，本应事先与你说明，可我……实在难以启齿……” “如今不说，我也无法安心轮回，说出来，但愿你能谅解娘亲……” “什么” “……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当年他是皇子，我是皇子妃。而你爹爹，是将军，也是他八拜之交的兄弟……” “大婚当日，我遭刺客劫走很快，便被你爹爹率人找到。” “他一路追着绑匪到了崖边……最终与我一同落下悬崖……” “……在崖底，我失了记忆，你爹爹悉心照顾，我对他动了情……而你爹爹，原本对我便有爱慕之意，又怎经得住我百般纠缠……” “娘亲” “我们私定终身……你爹爹本是抱着以死谢罪的心思……” “后来回了东土，我见了陛下，逐渐记起往事，可那时，已经有了你哥哥……” “陛下非但不怪罪，还让你爹爹做大将军。又封了全城百姓的口，此后，谁也不得再提我是皇妃一事……” “而你爹爹，要以死谢罪，也被陛下拦下……他的命，本就是欠着陛下的……” “如今陛下遭奸人暗算，命在旦夕，你爹爹抱着同生共死之心，要与他同赴黄泉……何况，那是陛下下旨，要我们的性命，他又怎会不从？……” …… “风儿，言尽于此，娘亲该走了，只愿你将来，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如此不堪的过往。如今，是非对错已被黄土掩埋，自己不曾亲历，又怎好随意评价 “娘亲……哥哥呢？他还活着吗……” “娘亲，你别走……” “我想你，还有爹爹，还有哥哥……” …… “风儿，醒醒。” 迷蒙间，耳边传来岚苏温柔的话音。可却不知为何，眼皮这般沉重，头脑如此昏沉？ 用尽全力，微微睁开双眼。他的脸近在咫尺，幽深双眸之中，闪烁着自己看不懂的复杂光芒：“你梦魇了。” “岚苏……我冷……”嗓音喑哑得不似自己。 话音未落，忽然被他一把抱起，飞掠至适才生好的火堆旁。又立刻轻柔放下。 “风儿，我……不能抱着你，我的身体冷……”他的神色略显失落，眸光中，有她琢磨不透的沉重，这一刻的他，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你冷？” 慕风支撑着坐起，伸手要去触碰，却被岚苏隔着衣衫一把抓住手腕。 “我不冷，但我若抱着你，你会更冷……” 似懂非懂，慕风浅浅一笑：“没关系，火这么大，我很快就烤干了……对了，岚苏，你为什么总扮作翟元的模样去找我？” “我的身份……”岚苏侧过脸，看向慕风，眸中有深情款款：“我不乔装改扮去见你，你猜，旁人会怎么说？” “怎么说？” “北国皇子不远万里潜入皇城，掳走东土公主，此等思慕之心，可昭日月。公主何不择日下嫁呢？” 此刻，他的嗓音温柔似水。 “你……又胡说八道。” 蓦然脸颊一阵滚烫，慕风略为心虚的移开视线，唇畔笑意渐浓。 “那你，喜欢听我胡说八道吗？”岚苏突然凑近，目光灼灼，注视着她的眼。 “岚苏……”慕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嗯？你想说什么？” 若他当真只是岚苏，若他当真是北国皇子，或许此刻，他说出这番话来，自己会有别样的感觉。可他是岚苏么？他当真是北国皇子么？ 自己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 利用？欺骗？或是阴谋？无论哪种，她都无法承受，也不愿谅解。可偏偏对眼前这位，却是毫无抵抗力，也似乎毫无底线可言。 这种身心完全无法自控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儿，你又走神了……”岚苏凑过脸来，目光幽怨。 “没什么，我……”乍然回神，慕风支吾道：“我是想问，你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 “北国夙丰。”岚苏伸手，轻轻扳过慕风双肩，直视她的双眸：“你愿意随我去么？” 第五十九章 初临夜城 北国夙丰。疆土广阔无垠，境内苍山连绵，层林交错，纵横千里。 时值深秋，从东土边境雁阳关出境时，仍是天高云淡，辗转北上，到达夙丰国都夜城，却是寒风凛凛，落雪纷纷。 城门开启，一匹白马载着两人缓缓入内。 “公子回来了！” 集市上，众人见了马背上的两人，纷纷迎上前来。 “公子这次回来，可要在夜城多待些日子了？” “那是自然，不然连姑娘都一块儿带回来了呢！” “这位姑娘可真好看，公子好福气呀。” “咱们公子也是该娶皇子妃了呢……” …… 众人推攘着上前，好奇打量着马鞍上的白衣女子，原以为公子岚苏天人之姿，世间女子在他面前，通通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如今见了这姑娘，不由得不信，这世上竟有比公子更出尘绝世之人，这两人，倒真是举世无双的一对了。 慕风见众人围拢，将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一时尴尬不知所措。 岚苏见状，轻笑一声：“各位，夜城寒冷，不便在外久冻，我们先回宫了，改日我再带风儿出来与各位认识。” 语毕，挥鞭策马，绝尘而去。 “公子素来不近女色，这次，只怕是……” 人群聚在原地，好奇张望着两人远去背影，久久不散。 * 流霜殿。 “公子，”无常无为迎出殿门，见到慕风，眼中闪过瞬间错愕：“公子把慕大小姐带来了？” 岚苏点头，转身看向慕风：“风儿，你在此休息，如有需要可使唤宫中侍女。” 语毕，步伐匆匆，与无常无为二人一道离去。 “公子可是做出决定了？” “闭嘴吧你，公子的决定，岂是你能问的？” “此去倾云殿，那帮老顽固势必会追问到底，我怎么就不能问了？何况，公子将慕大小姐带回来，难道就没想过？” …… 他们在说什么，似乎与她相关？ 低语声渐渐隐去，慕风独自站在空旷主殿，举目望向窗外苍茫雪景，心中思绪万千。 那东南方向，雪原的尽头，是东土。岚苏说，哥哥不会死，只是命中注定会有此一劫。或许，他说的是真的，或许，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此刻她唯有选择相信，否则，又能如何呢？ 不知哥哥如今，是否安好？ “姑娘，”蓦然，一阵清脆女声传入耳中，扰乱一腔愁绪：“公子说，姑娘畏寒，让奴婢为姑娘生火。” “火？” 慕风转身看向宫娥手中火盆，见她将火盆端入殿里，径直把火种倒往墙角处一个壁炉中。 顷刻间，火种便引燃了壁炉里的细碎飞沫！那火焰竟是蓝色的，甚是好看。整座宫殿，也在这一瞬间温暖如春。 慕风好奇走近壁炉，见那壁炉的顶上有数道空隙，或许是为了透气？ 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神木林中女王所说的话：“既然它以蛋的模样现世，你不妨试着孵它……” 心念一动，广袖轻挥，一枚需双手才能捧起的硕大黑蛋瞬间出现，稳稳落在炉顶。 “姑娘……这是？”宫娥惊诧道。 “烤烤它，让它暖和暖和……”慕风委婉一笑。 “它是什么？” “它叫小白，我也不知它是什么，要等它孵出来了才会知道。对了，你们公子去哪儿了？” “公子在倾云殿与长老们议事。”宫娥收回好奇目光，垂首答道。 “长老？” 刚才无常说的那帮老顽固，应该就是指他们了。若是朝中大臣，也不应称作长老，但若不是朝臣，又会是什么人呢？ 思忖片刻，慕风试探问道：“你们公子，为何回了夜城也不进宫面见陛下呢？”而是匆匆忙在自己宫中议事…… “公子与陛下，并不亲密……”宫娥权衡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 “为何？”慕风好奇道。 “公子……并非陛下所生，也很少参与国事。陛下对公子，倒是一等一的好，一心想传位给公子呢。” 宫娥喋喋不休道：“陛下待公子，比待自己的亲儿子还要纵容，全夜城的人都知道。” 慕风见宫娥话匣打开，趁势问道：“那你们公子又在自己宫中议什么事呢？” “这个嘛……”宫娥抬眸偷瞄一眼慕风，嘻嘻一笑：“姑娘去听听便知道了。” * 倾云殿外，苍老男声远远传出。 “早已达成共识的事，君主为何突然反悔？” “君主若再有迟疑，便是在给他们机会啊……” “她还小……”是岚苏的声音。慕风闻言，踟蹰上前。 “既如此，君主将她带回夜城，又是为何？” “君主，切不可一时意气，误了大事……” 短暂沉默后，岚苏冰冷的话音再度传来：“何时，我该如何做，需要你们来指点了？” …… 殿门打开，陆续有几人走出。慕风迅速转身，藏身在礁石后。 “你说，君主为何突然改变心意？”无为不解道。 一女子轻叹一声：“只怕是，已深陷其中。” 这女声，略有些耳熟。他们所说的君主，是岚苏？慕风狐疑，探头看去，那女子身着黑衣，容貌冷艳，正是当初在遥山在云救了自己的黑衣女人。 “风儿……”忽然，一磁性温柔的嗓音近距离传入耳中。 猛的回头，岚苏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跟前，微蹙着眉，解下身上披风，动作轻柔的将自己裹入其中。 “天寒地冻，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 第六十章 北国雪狩 雪落纷飞，细细碎碎沾满他的发，落上他的肩，染遍他纤长睫毛，却久久不化。 漫天飞雪中，他如同一个标致的雪族精灵，除了那一身黑色薄衫，在这苍茫雪色中有些突兀。 慕风怔怔看了岚苏一会儿：“我……经过这里，听见你的声音，就过来看看。” “原来，那黑衣女子是你的属下，当初在遥山，是你让她来救我的？” “嗯。”岚苏微微点头，不多言语。 “他们为什么会叫你君主？”慕风不解。 “只是个称呼罢了……”眸光略有闪烁，岚苏转身说道：“外面冷，我们回去再说吧。” 流霜殿，炉中明火摇曳，殿内温暖如春。 火光跳跃之下，岚苏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修长挺拔。 “风儿，明日北国雪狩，我也参加，这一去，来回数日，你随我一起好么？” “好……” 不出意料，自己会如此答复。似乎不需考虑，他的要求，自己从来无法拒绝。 此刻，他在屋里站了许久，也不离开。相视无言，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他突然附身，凑近自己，不知是要做什么？莫名一阵心悸，双眸惊讶的睁大，慕风浑身僵硬坐在交椅上，手足无措，面颊滚烫。 他的眸光，深邃之中透着她不曾见过的复杂。缓缓抬手，纤长指尖似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上的瞬间顿住，生生收回。空气中，残留了一抹未及退散的微凉。 “别怕。” 岚苏似乎是将她的局促尽收眼底，忽然开口，嗓音异常温柔。随后深深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那背影，不知为什么看上去有些彷徨。 夜城的他，与遥山的他，似乎不太一样。 “小月……” 怔坐了片刻，慕风喃喃道：“什么是雪狩？” 侍立在殿外的宫娥闻言，立即垂首上前：“姑娘，这是北国的传统习俗。” “年年初冬第一场雪降下，趁林中的动物还没开始冬眠，夙丰国人都会结伴去西郊狩猎，囤积过冬的食物。” “长此以往，这就成了习俗。咱们皇家，在西郊也有专门的猎场。每年这时，那些皇子世子们，都会去参加雪狩，争相表现，只为得到陛下青睐呢。不过，每年的头筹都是咱们公子的。” 语毕，名为小月的宫娥，面上浮过一抹自豪神色。 * 翌日清晨，皇家雪狩队伍及文武官员、家眷、仆从、护卫近千人自宫里出发。一路旌旗蔽日，数十辆马车，数百匹健马，浩荡而行。 慕风身披雪白披风，刚出了宫门，抬头便见一匹高头白马意等候在跟前。岚苏英姿潇洒坐在马鞍上，朝自己伸出手来。 “你……” 竟不是马车。错愕了一瞬，慕风疑惑的看着他。 “公主可愿与我同乘一骑？”岚苏扬起唇角，笑容能化了北国雪山上那数千年的寒冰。 慕风略为迟疑，伸手放入他掌心。只觉耳旁风声响过，顷刻便被他带上了马鞍。下一刻，岚苏双手环在她的身侧，持着缰绳，疾驰而去。 “岚苏，你的手真冷……”迎着猎猎凛风，慕风艰难开口。 “风儿，裹紧披风……”头顶传来岚苏柔声提醒。 骏马疾驰，不消片刻便出了城门，奔向郊野。往前，依稀可见大片山林，却不见那支浩大的队伍。 “为什么，我们不与雪狩队伍一起走？”慕风转头问道。 “他们往西直行，我想带你绕过北部去别处看看。我们马快，来得及。” “去看什么？” “北国疆土，大好河山。” “岚苏，为什么夙丰的都城叫夜城？” “因为这里常年昼短夜长。” “为什么，他们叫你君主？” “只是个称呼罢了，风儿，这问题你问过了……” “为什么……” “风儿……，换个开头，好么……” “我肚子饿了……” …… 一路北行，从清晨到晌午，穿过一望无际的针叶林，两人一马终于在一条奔腾不息的江边停下。江中有大量黄沙随着江水翻滚，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巨大的，随风起舞的金色绸带。 大江的另一侧，是绵延不绝的山峰。 这，就是他要带自己看的地方么？慕风仰起头，好奇的看向身后的岚苏。 此刻，他目光悠远，似乎在眺望山川，又似乎透过那山峰，遥望着更远的某处。 “那万里雪峰往北，是一片大漠。” 岚苏突然在慕风耳畔开口，嗓音一如他此刻的眸光一般悠远：“大漠以北，是无边洪荒。” 语毕，深深看一眼慕风：“在无边的洪荒里，继续北上……” “会……怎么样？”慕风怔怔望着大江对岸的万里雪峰，仿佛已透过雪峰，看见了岚苏所说的大漠、洪荒。 “如有机缘，便能见到一块石碑……”岚苏喃喃道。 “石碑？” “那是三生石，是个入口。” “是……冥界的入口？”慕风忽然浑身一阵冰凉，岚苏，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蓦然回头，却见他仍然举目眺望着遥远的北方，眸光深沉，隐隐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是他越来越不像他了，还是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他？ “那……西方呢？”收回视线，慕风悻悻然。 “西方？” “北部边境外是大漠洪荒和冥界入口，东部是神木林和东土，南部是西岐朔月和遥山，西部边境外又是什么地方？” “西边，是我们要去雪狩的地方。边境外是独啸林。” 岚苏从沉思中回过神，掉转马头，二人一马往西驰去，“那林子深处有极危险的猛兽，你千万不可独自进去。” “是你们要狩猎的野兽？” “不，是远古妖兽。” * 东土边境，雁阳关外。 屏兰山脚，两名少女身背药篓，说笑着，一路往山下走去。 “这次竟挖到了星萝子，真是太好运了！回头不知道师父会怎么夸我呢！” “快收好，当心掉地上踩坏了。”个高些的女子柔声道。 “姐姐……咦，那儿有个人！他……是死了吗？”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朝远处那人飞奔而去。 “悦儿，等等！”女子紧随其后，定睛看去。前方，一匹枣色战马似乎长途跋涉，已不堪负荷，精疲力竭。 马背上，驮着一名衣衫单薄的男子，那男子浑身伤痕，血迹斑斑，生死未卜。 ”姐姐，他，还有一口气呢……”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战马跟前，怔怔看着男子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少女咬着下唇，眸中溢出水光。 女子轻柔拨开男子面上散落的碎发，一张棱角分明，毫无血色的俊脸映入眼帘。 “只怕是救不活了……” 这时，一方染血的锦帕晃晃悠悠，自男子怀中坠落。 女子伸手拾起。 “姬？” 第六十一章 再逢截杀 西郊皇家猎苑。 雪狩队伍抵达时已接近黄昏，雾蔼皆已散尽，放眼望去，猎苑周围万木成林，水足草丰，丝毫不见冬日的萧条。林间隐约能见到百兽出没，鹰鹤成群。 猎场外围，号角声声吹响，旌旗随风猎猎飘扬。 “陛下，时辰已到了。” 国君闻言，举目扫视面前众人：“怎么不见公子岚苏？” 众人面面相觑。 “公子岚苏向来我行我素，来迟些也不足为奇。”大皇子岚启眸中划过一缕精光，故作漫不经心的答道。 其余众皇子纷纷附和：“公子岚苏年年包揽雪狩头名，恐怕对此也没甚兴趣了。” “这般轻狂，罔顾夙丰习俗，也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呐！” …… 言语间，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荣阳道上，公子岚苏与一名白衣少女共乘一匹高头白马，正飞驰而来。 那女子，也不知是谁？远远望去已是倾世之貌。凛风之中，两人衣袂翻飞，长发飞扬，竟像是自天而降的一对仙人，出尘绝世。令人艳羡却不敢奢想。 “这不是来了么？”国君阴沉的面色在见到岚苏的瞬间，豁然开朗。 岚苏翻身下马，将慕风领至国君面前：“抱歉，让各位久等，我们来晚了。” “苏儿，这位姑娘是……？”国君上下打量着慕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她叫慕风，是我……” “原来是有佳人相伴，乐不思蜀了。”一旁的岚启目光如炬，在慕风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诡诘一笑，打断道。 “公子这可是好事将近了？真是难得。”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既有佳人在侧，公子这次雪狩，可更要好好表现才是。” …… 慕风默默站在岚苏身旁。环顾四周，此刻自己俨然已是众人焦点。皇子世子、后宫嫔妃、文武官员、随行家眷……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有羡慕的，有惊艳的，有嫉妒的，也有复杂难懂的。各色眸光交汇，私下仿佛在酝酿着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 那位大皇子岚启，更是从自己出现，便一直面色阴郁，盯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思间，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响声震耳欲聋，迅速将她拉回现实。 “风儿，”岚苏眸中含笑，眉眼温柔：“你等我，我去抓只山兔回来陪你。”语毕，持起弓箭，翻身上马驰入猎场，马背上俊逸潇洒的身影，迅速隐没在层层密林中。 “姑娘，”尚未收回视线，耳边忽然传来刻意压低的女子声：“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风迅速转头，只见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正垂首站在自己身旁。 “你是谁？” “奴婢只是个传话的。”丫鬟毕恭毕敬的答道。 “你替谁传话？” “替大皇子……” “他？”慕风狐疑，抬眼望去，只见那大皇子已驾马紧随着岚苏进入林间，此刻，远远回头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人太过阴郁，何况人都已走开了，还要向自己传什么话？ “抱歉，我恐怕不能跟你走，”思及此，慕风转身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姑娘，并非奴婢要与你说话，而是皇子殿下。殿下说，姑娘若不去，定会后悔。”丫鬟的态度恭敬有礼。 “你这么说，我可更不想去了。” “姑娘不必多虑，众目睽睽，谁也不会对你不利的。”丫鬟突然凑近慕风耳旁，低声道：“难道姑娘不想知道，公子岚苏究竟是什么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慕风诧异回眸，目光来回审视着眼前丫鬟。 这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来意却不明。若她真是皇子的人，恐怕也是冲着岚苏来的…… “姑娘，有些事，恐怕这一生，你也不可能从那位公子嘴里问出答案。”丫鬟勾起唇角，笑容高深莫测：“姑娘可知道，自己处境危险？” “若姑娘当真不想知道，奴婢也就不枉做小人了。”说罢，这丫鬟不再多言，径自转身离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风见状，起身朝那丫鬟身后追出几步。 这时，那丫鬟突然回头，余光迅速往四周扫视一圈，见无人留意。猛的冲着慕风一挥袖，一股白雾在她眼前弥散开来！ 慕风立即掩住口鼻，挥散雾气。转头见自己仍在路旁林间站着，身后不远处，便是围观雪狩的宫人和百官亲眷。 只是，响彻云霄的号角声，嘈杂纷繁的交谈声，全都听不见了。耳中，只剩下这片林间的稀疏鸟鸣声，时不时的从空中传来。 仿佛在她身后，有一道无形结界，将她所处的这片林子，与雪狩的众人隔绝开来，成为两个世界！ “你做了什么？”慕风一把抓住丫鬟手臂。 “姑娘不必紧张，”丫鬟轻轻挣开禁锢：“不过是，想让姑娘换个地方等你的心上人罢了。”语毕，诡诘一笑，迅速从她眼前隐去。 这林间，转眼仅剩慕风一人。 慕风不作多想，转身往林外猎苑跑去，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无论怎么跑，也到不了尽头！ 看来，自己的确已经身处另一个空间中了。这丫鬟有这等能耐，一定不是普通人，也绝不可能是什么大皇子的丫鬟。 她刚才提到公子岚苏的真实身份，还说自己身处险境。莫非，这人与岚苏有关？如今，自己灵力尚未恢复，又该怎么逃出去？ “哈哈哈哈！”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诡笑声。 “明明已将人带在身边，却还这般大意，他可当真是……失策啊！” “谁？”慕风循声往天空望去。 只见头顶上方，层层树梢之间，数道黑影在空中来回盘旋，看不见容貌。那些黑影周身，不断往外散发着阴森寒气，令这整片林子温度骤然降低。 又是冥界中人？ “这次，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话音落下，数道黑影迅速俯冲而下，眨眼掠至慕风眼前，每道黑影的手上，纷纷向她刺出一缕寒光！慕风连连躲闪，虽无灵力，但灵巧还在。 然而吃力的避过其中一人，却躲不开其他几人，顷刻间被利刃划出数道伤痕！ 那伤痕透着刺骨寒气，转眼侵入全身！突然，体内似有什么被唤醒一般，开始蠢蠢欲动！ 第六十二章 瘟神斩白 难道是，寂引归冥这个时候要发作？ 可百日时间未到，怎么会发作呢？除非是，伤口上的阴气影响，让它加速了？ 思及此，慕风脸色煞白。一手捂住身侧最大的伤口，一边踉跄着后退。 然而，毫无喘息机会，第二波攻击转瞬即至！数道寒芒直逼眼前！这一次，还能侥幸逃脱么？体内的剧变，令她无法集中精力躲避，顷刻间，寒光已刺穿皮肤！ 却又分毫无法继续穿透—— 电光石火间，慕风眼前闪烁起大片白芒，白芒之中，那刺入体内的数道寒光寸寸碎裂，化作灰烬。 面前围攻而来的黑影，慕风看不见他们的脸，却能明显感到他们这一瞬间，与自己同样的错愕。错愕之余，是来不及发声的惊恐！ 下一瞬，眼前白芒暴增，陡然笼罩那几道黑影！而那被笼入白芒中的黑影，通通化作了飞灰，甚至来不及哀鸣！ 此时，慕风体力不支，跌坐在地。 周身被刺破的伤口不断有寒气入侵，钻入体内，与蠢蠢欲动的寂引归冥互相吸引。 只怕，那寂引归冥很快就要突破死气，占据自己身体了…… 难道自己，要这样化作厉鬼了吗？说起来，那黑衣银发的男子，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 沉思间，一颗硕大的白色物体突然凑到眼前，慕风猛然一惊，抬眼看去—— 这是…… “熊猫精？”满脸错愕看着眼前孩童，慕风脱口而出。 “说谁呢？”稚嫩童音传入耳中，语气十分不满。 难道不是？慕风目光狐疑，再次上下扫视着跟前这孩子。 圆滚滚的脑袋，肉乎乎的脸蛋，肤色异常白皙。水汪汪的大眼，眼周有大块暗影。一身白衣裹着微胖的身体，却露出黑白分明的浑圆四肢。分明就是只人形熊猫！ “你、看什么看，难道你能看见我？”孩童被慕风盯得发怵，撅起小嘴，不满道。 “你这么大只，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你……”慕风强压下体内暗涌，站起身来：“刚才，是你救了我吧？不管你是什么，都谢谢你了。” “哼，要不是哥哥叫我保护你，我才不管你呢！” “你哥哥是谁？是……大熊猫精么？一定比你更厉害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慕风抬眼环顾四周，这片空间既是人为隔离而成的，就一定会有与现世相接之处。四处找找，总好过在这等死。 思及此，一边沿着林子边缘摸索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与身旁孩童闲聊着。 “噗……哈哈哈哈哈！” 不料，那孩子听了这话，突然大笑起来：“你说哥哥是大熊猫精，回去我便告诉他，看他还会不会这般在意你！” “在意我？说什么呢……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白。”孩童似乎心情不错：“虽然你能看见我，对你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算我没白救你，以后你要常陪我玩哦。” “你也叫小白，这么巧。” 慕风手扶古树，喘着大气，支撑起身体：“我已经有个朋友叫小白了，不如给你起个更贴切的名字，团团或者圆圆，怎么样？选一个吧。” “为什么叫团团，我就叫小白，我的名字叫斩白！……你怎么了，怎么喘成这副模样？” 斩白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慕风胳膊，瞬间脸色剧变：“糟了！你、你体内怎么会……哥哥怎么没告诉我……” “你知道我体内有什么？”慕风浑身颤抖着，背靠古树缓缓坐下。大颗汗珠沿着光洁额头一路滑下。 “你快死了。”斩白在她身旁蹲下，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眼中泛起泪光。 这孩子，初次见面，竟会为自己难过…… 慕风唇角微扬，勉强牵出一抹笑意：“我就要变成厉鬼了，你怕不怕？” 原是想逗逗他，岂料他听了这话，竟“哇”的一声哭出来！那般悲切，令人动容。慕风疑惑的看着面前这哭得令人心惊肉跳的娃娃，这孩子跟自己有这么深的感情么？ “乖，别哭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伤心做什么？” “唔唔……你死了，哥哥会伤心死的，小白不要再看到哥哥伤心了……” 斩白一边失声痛哭，一边伸出双手按住慕风的肩颈，正是当初中掌的位置！一双小手中逐渐浮出白色光芒，接着白芒化作千丝万缕往慕风体内钻去。 “你在干嘛？”慕风疑惑道。 “我只能帮你多活几天，这几天，若是不能从这林子出去，你就真的……”说着，两颗豆大的泪珠自他眼中扑簌掉落。 见此情形，慕风不由满腹疑惑：“你哥哥是什么人？为什么我死了，他会伤心？” “哥哥，最喜欢你了……”这问话不知又触动了他心中的哪片区域，眼见着这孩子又呜咽起来：“小白从没见过哥哥这样……呜呜……你若死了……哥哥怎么办……” 突然，斩白猛的抬头，似乎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双眸中透出无比坚定的光芒。 “你……”慕风一怔，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一把拽起，背在小小的背上，疾风一般往林子深处掠去！ “我不能让你死！我要带你出去……我带你去找哥哥！” * 皇家猎苑。 岚苏手拎一笼山兔，一张俊颜盈满笑意，驱马冲出赛场。 “咦，公子这是？”众人见状惊诧无比。 “公子这次雪狩，只抓了几只山兔，便退出了？” …… 议论纷纷中，岚苏驾马来到观赛区，绕着人群转了一周，笑意逐渐收敛。 “风儿呢？” “这……”众人面面相觑。 “方才，公子离开不久，我就看见慕姑娘跟着一个丫鬟进了那林子。” “我也看见了。” …… * 夜幕低垂，这片参天密林越发显得阴森幽暗了。 斩白小小的背上背着慕风纤瘦的身躯，仍在林间疾速穿行。 “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往前冲，万一出口不在那儿，岂不白费了？”慕风心头倏然涌上一阵暖意，虽说这孩子救自己是为了别人，但也算是个心地善良的了。 “我能感应到，出口就在前面！”极速奔跑中的斩白气喘吁吁，话音稚嫩。 “真的？那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过去。”慕风欣喜道。 “不行，就算出去了，还要找哥哥，不可以耽搁……你没了灵力，走得太慢了……”斩白一脸固执望着前方：“到了！” 话音未落，突然脚下踩空，瞬间两人一同坠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之中！ 第六十三章 衔烛之阴 穿过漩涡，是深不见底的岩洞。慕风在虚空中急速下坠，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周围不算大的空间里，充斥着腐朽潮湿的气味。 这下好了，不必化作厉鬼，摔下去也直接砸成烂泥了！ 黑暗中，慕风紧闭着双眼，深深为自己多舛的命运默哀。 呯——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传入耳中！ 紧接着，咚—— 慕风落在一个柔软浑圆有弹性的小身躯上！ “呃哎——” 稚嫩且极度隐忍的闷哼声在她耳边响起，接着那声音的主人似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颤抖的叹息。 还没死！这是慕风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瞬间，死里逃生的侥幸占据内心。第二感觉，软绵绵的？慕风伸手试探着四下摸索。 “别摸了，是我！” 斩白咿咿呀呀哼唧了一通，那表情，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极度扭曲的。 “你没事吧？”慕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微眯起双眼，尽力适应洞中的幽暗：“这里，就是你说的结界出口？” “嗯！”斩白艰难翻了个身，摸索着从地上站起，吸了吸鼻子，说道：“整片林子只有这一个出口，没想到出口是个陷阱！那些坏蛋真可恶！” “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隐约透出微弱亮光，既然身后无路可退，也只能往前去探探虚实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一步步往那微弱光亮处挪去，心中却越发忐忑不安了。 “姐姐，你……等等我。”斩白胡乱拍打了一通身上尘土，三两步追上前来。伸出小手拽紧慕风的袖口，小心翼翼跟在她身旁。 “怎么，你怕黑？” “才不是呢！”斩白小声嚷嚷着：“这里不是普通的山洞！若我没猜错，刚才跑了那么长时间，我们已经出夙丰边界，进了独啸林了。” “就是那个传说中，有很多远古妖兽的地方？” 提到这个，慕风蓦地浑身一激灵，“远古”这两个字，对她而言简直是种诅咒，是无法摆脱的噩梦。只是不知这独啸林里的远古妖兽，比起遥山禁地里的远古妖邪，又如何？ “小白感觉到，前面洞里，有东西！” 斩白突然止住脚步。 “可我们已经到了这儿，不往前走，也只能在这等死。”慕风稍稍顿住脚步，在一片漆黑中为难的看向斩白所在的位置，脑中飞速旋转着。 原地止步，几天后便是厉鬼一只，往前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本来，我是可以自由来去的，但多了姐姐，小白没法带着姐姐一起穿越空间。” 斩白挠了挠头，甚是苦恼：“我们往前去看看吧，希望不是什么太厉害的妖兽，否则，小白也打不过的……” 听了这番话，慕风心头一暖，牵起斩白胖乎乎的小手，另一手扶着石壁，摸索着往光亮处又走了数十丈的距离。 他的手，与岚苏的一般冰冷。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此刻，她们似乎已经走到了光源处。那光是青绿色的，悬在有百米高的洞顶上方，周围分布着许多细碎的萤火。 这些发光物都只聚集在洞顶悬浮着，忽明忽灭。 若是在林间，在野地，这样的荧光不得说不美。可在这漆黑封闭如坟墓般的山洞中，看上去却莫名的阴森。 此刻，慕风十分确信，自己在一座山体内。双目适应了洞中幽暗，在微弱的荧光映照下，周围的景象逐渐清晰的映入眼帘。 这山洞直径大约有百米，洞中除了遍地黄沙，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方圆百米的地面上十分空旷。倒是山洞四周的石壁，甚是引人注目—— 此时，自己所在的位置是洞底。 仰起头举目望去，在山洞的半山腰上，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座巨大的朱雀雕像！四座雕像首尾相连，连绵覆盖了整个山洞内壁。 雕像通体漆黑——并非因为洞内光线幽暗，而是它们本身如同被人泼了墨一般，是漆黑的！诡异的是，此刻，从这些火属性的朱雀张得巨大的口中，正源源不断的往下流淌着某种液体！ 那液体如同四条瀑布，自半山腰倾泻而下数十米，落入地面的暗河，环绕地面一周，最终不知流向了何处。 那液体，看上去似乎是水，表面上隐约倒映着青绿色的荧光。却又不是水，数十米高的瀑布飞流直下，竟不曾溅起丝毫水花！甚至连水流声也听不见！ 这究竟是什么？ 慕风狐疑着缓缓走近身侧的一条瀑布，正要再靠近些，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姐姐，别过去，那水有问题！” 斩白在身旁小声提醒，似乎是怕吵醒了某只潜伏在洞中的不明物，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回头四下张望了一圈。 “嗯。”慕风点了点头。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随后挥手将沙土扬入瀑布之中。 只见—— 黄沙与瀑布接触的瞬间，猛的燃起熊熊烈焰！ 灼热的高温，将慕风与斩白炙烤得连连后退，滔天的火光照亮整个山洞！这时，慕风才彻底将这山洞看得一清二楚！ 整座山洞的内壁同那四座雕像一般通体漆黑，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暗金色的古老符文！那符文十分眼熟！ 乍一见这符文，慕风只觉脑中蓦地一阵剧痛，本能的低头转身，想要避过！ 然而，刚转了个身，却见那身后洞底的石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座更为诡异的雕像！ 雕像的头是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双目紧闭着。 可在这颗少年的头颅之下，却连着一条龙的身体。那龙身通体暗红，龙鳞清晰可见，环绕石壁数十圈，层叠交错，却没有龙爪！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那雕塑少年的嘴正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张开！从那逐渐张开的嘴缝里，隐约透出一缕红色光焰—— 瞬间，整座山洞被这零星的焰火余温炙烤，气温骤升数十度！ 正对着雕像的慕风，浑身大汗却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炯炯盯着那少年面孔，话音中透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喃喃道：“人首蛇身，口衔火精，身长千里，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这是……烛龙！” 话音落下，那雕像似在回应她一般，双眸微微颤动，眼看就要睁开！ “糟了！” 斩白的脸色刹时难看到极致，突然撒手，一溜烟消失在慕风跟前：“姐姐你要撑住！小白去叫哥哥来救你！” 第六十四章 封印少年 这孩子，就这么跑了？ 慕风原地错愕了一瞬，却没时间细思。周身火热的空气提醒着她，眼下还有一个大麻烦！扭头再次看向那烛龙雕像—— 糟了，它是要睁眼！ 如果这烛龙只是个雕塑，自己或许还有机会活命。但如果它是真实的，当它睁开眼之后会发生什么……慕风不敢想象。 这种活在远古神话传说中的超级神兽，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一座被挖空了的山里？她也没时间细思。 凌乱了一瞬，便见那少年的双目陡然睁开—— 慕风来不及躲闪，猝不及防与它四目相对！一瞬间，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然而，对视片刻，什么事也没发生。 “……”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烛龙只是个毫无攻击力的雕塑…… 慕风稍稍平复了极度紧张的心情，不再留意那雕塑，转身沿着石壁细细寻找起来。 却在这时—— “女人……你在找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少年故作深沉的话音。 “找机关，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出口。”慕风漫不经心的答道，话音刚落，脚步一滞，浑身突然僵住，机械的转过身，满腹狐疑审视着那嵌在石壁中的烛龙雕塑。 “女人……你在看什么？” 少年再次压低嗓音开口，在空中久久不灭的火光映照下，眸光睥睨，仰起下巴指着慕风，神情傲慢无比。 “……” 这冒牌的，摆起架子来倒是像模像样。慕风无语斜睨他一眼：“我在看人头蛇呢。” “你说什么？！” 少年似乎万万想不到眼前这卑微的人类女子，竟会对他如此放肆，顿时怒不可遏，千辛万苦伪装出的深沉稳妥形象，也在刹那之间化作泡影：“你这卑微的人类！渺小的蝼蚁！竟敢践踏龙的尊严！” “龙？”慕风提起十二分小心，缓缓走近少年，再次将他上下品鉴一番。 这家伙，就算真是个什么厉害妖兽，大概也是被困在这了，一定拿自己毫无办法，否则早就给自己颜色看了。 蛟龙失水还这般张狂，真是欠修理。 “你是龙，你的龙头去哪儿了，龙爪去哪儿了？我只看见了人面蛇身，那你不就是人头蛇咯？我、说、错、了、吗？” 哼，气不死你不罢休。慕风说完，唇角缓缓上扬，蓄起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 “你！你你你！”果然这少年听见“人头蛇”三个字，顿时气得龙身不停的颤抖！如果他有手，此刻一定是狠狠指着慕风鼻子的。 然而他没有。 一腔怒火直冲脑门，刹那间，少年俊秀的脸蛋涨得通红。满头红发根根竖起：“你、怎么说话呢你！太不尊重龙了！你龙大爷是龙！龙大爷是烛九阴！” 语无伦次咆哮了一通，烛九阴气喘吁吁怒视着慕风，似乎对自己的表现还不太满意，随时酝酿着下一波震耳欲聋的怒吼。 “龙就龙吧，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就算你是烛九阴，不也一样被困在这山里出不去？” 慕风环视一遍山体岩壁，似乎还真没出口，也没见到什么机关。 要想从这山里出去，这不太靠谱的烛九阴……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探究的目光在烛九阴身上停留了片刻，慕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那么就只能等斩白带他哥哥来救援了么？ 可万一那孩子只是被烛龙吓跑了，并不是真去搬救兵，自己岂不是要耗死在这里？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慕风打定主意，立即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从纳物戒中招出一份烧鸡，一壶美酒。酒盖揭开，浓香扑鼻而来，迅速蔓延了整个山洞。 “女、女人！你在干什么？” 烛九阴闻了这酒香，猛吞几口口水，满腔怒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眸光铮亮，虎视眈眈的看着慕风手里的食物。 “我在吃烧鸡，喝美酒啊。” 慕风随手将酒壶举到烛九阴面前，戏谑道：“你们龙也爱这个呀？” “不瞒你说……”烛九阴咂巴着嘴，双眼死死盯着慕风手中酒壶，言语之间态度友好了不少：“龙大爷没别的嗜好，就爱吃，就爱喝，这酒已经有亿万年没喝过了……” “这么说，你已经被困了亿万年了，看来是真没法出去了……”慕风悻悻收回酒壶，神色失落。 “别别别，别拿走，让龙再闻闻！” 烛九阴奋力自那石壁中探出头来，又朝着酒壶凑近了些：“你要出去，不是没办法。龙大爷我是被人封印了，才出不去的……否则，就凭这小土丘，也想压住龙大爷？” “你也被封印了亿万年？谁这么厉害能封印你？”慕风诧异道。 “这个龙就不知道了，龙大爷一觉醒来便在这儿了。那王八羔子，不仅把龙封在这破石壁里，还在龙大爷身上单独加了十八层封印，龙的通天法力也使不出来了！” 提起这段憋屈过往，烛九阴气不打一处出：“要让龙知道是谁干的，哼哼！” 使不出法力？恐怕这烛九阴，是真的指望不上了。 慕风无奈，叹息一声，将酒壶递到烛九阴嘴边：“喝吧，喝完了，告诉我怎么出去，我再给你一壶。” “真的？” 烛九阴迫不及待撅起嘴唇，凑到壶口，吱溜——吮了一口酒，一脸幸福的咂巴着嘴，摇头晃脑看着慕风道：“女人，你想知道怎么出去，龙告诉你，山洞正中央的地面上，你过去仔细瞧瞧，有个五芒星法阵。” 慕风闻言，立即跑到那方圆百米的黄沙地中央，果然如他所言，有一个法阵。 “然后呢？”慕风转身，冲烛九阴喊道。 “法阵中心有暗格，你打开暗格，启动机关就能打开出口了！”烛九阴的回应声远远传来。 慕风抬起脚，小心翼翼走到法阵中心，蹲下身，双手抚去厚厚的一层黄沙，黄沙下果然有一个方形暗格！ 只是，这烛九阴的话可信么？慕风扭头远眺了一眼烛九阴，那家伙，还沉浸在刚品尝过美酒的兴奋之中。 摇了摇头，慕风退开数步，从纳物戒中招出长剑，手持剑柄，用剑尖轻轻挑开暗格—— 果然有一个机关！并且没有暗器！ 慕风这才收起长剑，挪步靠近机关。迟疑着沉思了片刻。 这机关扭转之后，要么出现山洞的出口，要么烛九阴获得自由，要么它就是个自毁装置，整座山崩塌…… 不管出现哪种情况，对自己逃出去，都是有利的。 思及此，慕风不再犹豫，伸出手徐徐转动机关！然而，万万料想不到，机关启动后，自己见到的，却是它！ 第六十五章 白玉手骨 机关开启，慕风抬头环顾四周—— 紧闭的山岩完好无损，并没有出现什么出口。 只是那四只朱雀口中的瀑布，水流好像变得更为湍急了，环绕在山洞边缘的暗河，此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着。那液体逐渐溢出河床，一点点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凡与那液体接触过的地面、黄沙通通在瞬间被引燃，转眼之间在洞底燃烧出一个方圆百米的火圈！ 火势凶猛，热浪逼人。 慕风只觉自己仿佛身在一锅沸水之中，呼吸越发困难。这样烧下去，恐怕火还没烧到面前，自己便缺氧而死了。 难道这机关当真是个自毁装置？可烛九阴诱导自己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慕风狐疑的将视线投向嵌在岩壁中的烛九阴—— 此刻他一反常态，从容自若的待在岩壁里，表情非常淡定。 那双暗红带金纹的瞳仁，倒映着洞中的熊熊火焰，也隐约透出一丝按捺不住的狂喜！ 嵌在他周围的岩石被这诡异的火焰舔舐着，一点点化作岩浆流向地面。在岩壁里盘绕了数十圈的暗红龙身，正渐渐往外浮现。 此时，他的整条龙躯在岩浆中兴奋的扭动着。 他要破封而出了？这烛九阴，果然在利用自己。如此狡诈的龙，就算出来了，也不可能带着自己一起跑…… 思及此，慕风三步并作两步奔回法阵中心，一通捣鼓，又将机关转了回去。 机关关闭，从那四只朱雀口中流出的液体逐渐干涸。已在地面蔓延开的火焰，却仍然在欢快的燃烧着。岩壁融化的速度也放缓了下来。 “女人，快打开机关！” 岩壁中，烛九阴神色阴沉，龙身不安的卖力扭动着，试图挣脱岩层与岩浆的束缚。 “放你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龙大爷不出来，你以为你能离开这座山？”烛九阴嗤笑一声。 慕风丝毫不想买账：“你这头问题龙，阴险狡诈毫无信用，我怎么知道你脱身之后会不会扔下我不管？” “哼，即便你关上了机关，有这堆火在烧着，龙大爷早晚会出去的。” 烛九阴狡黠笑道：“你呢？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热死。你想尽快出山，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了龙大爷，还用考虑吗？” 慕风闻言，细细观察着烛九阴，他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一定是说了谎。 恐怕他要破封，还需要自己的大力协助。 “要我与你合作，你先拿出诚意来。否则，我宁愿烧死，也不放。” “没问题！你要什么诚意？龙大爷多的是诚意！”烛九阴两眼放出精光，这女人，似乎也没那么难糊弄。 “听说你们神兽可以与人订立契约，一旦定了契约，就不会再做出背弃之事……” “休想！” 慕风话音未落，便被烛九阴恶狠狠的打断：“卑微的人类，想让龙大爷做你的契约神兽？做梦！” “谁要你做我的契约神兽了……” 不良企图瞬间被无情揭穿，慕风讪讪道：“既如此，我们订个临时契约吧，我放你出来，你带我离开。如果你不履行呢，就要接受小小的惩罚——天打雷劈粉身碎骨，入十八层地狱，每天上刀山下油锅一百遍，怎么样？” “女人，你够狠毒，不过龙大爷不怕入地狱，嗷哈哈哈！就依你！”重获自由的曙光近在眼前，烛九阴在岩浆中兴奋的扭摆着龙躯：“快放了龙吧！” 这问题龙，毫无龙品，心智也如此不成熟，难怪在睡梦中让人封印了都不知道。慕风摇了摇头，伸出手掌举到烛九阴面前。 烛九阴果断探出脑袋，尖利的牙咬破唇角，一滴鲜红血液落入慕风掌心。那血液红光一闪，迅速没入慕风体内。 “契约已成。” 慕风收回手掌不再耽搁，快速冲向法阵中央，再次将机关打开。 机关重启，那不知名的液体迅速倾泻而下，很快便填满了暗河，溢出河床，洞内火势愈发凶猛。 “嗷哈哈哈——” 烛九阴狂浪的笑声响彻整座山体，龙身扭摆着，在逐渐稀薄的岩浆中愉快扑腾，忽然猛的用力！竟挣脱桎梏，冲出了岩壁！ 千米龙身，在他身后快速缩短，顷刻化作一条十丈长的红龙，盘旋在慕风头顶上空！ 慕风仰头望向烛九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呢？” 岂料，烛九阴在空中放飞自我片刻后，猛的俯冲下来，一颗脑袋凑到她跟前，眼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龙大爷挨了亿万年的饿，刚才又失血过多，这下没力气干活了。要吃烧鸡！要喝美酒！” “失血过多？” 慕风略为无语，不过眼下没时间跟他理论，认命般打开纳物戒招出食物，这时—— 整座山体突然开始剧烈颤动！仿佛发生了一场地震，刹那间山崩地裂。而震中就是那五芒星形法阵所在的位置！ 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不知名力量，从那法阵中心往四周蔓延开来，十余道数米宽的裂痕，自法阵周围向山体边缘扩散！随着整座山体的剧烈颤动，地面上的裂痕也在迅速加深变宽！ 方圆百米空旷完整的黄沙地，刹那之间分崩离析。 “怎么回事？你出来了，这山就会塌？” 慕风小心翼翼稳住身体，避开脚下那直通地底的裂缝，疑惑的看向空中的烛九阴。 “龙也不知道……” 烛九阴难得的面色凝重，双目牢牢紧盯着法阵中心——在那巨大的沟壑下，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要出来！ 慕风循着烛九阴的目光一同看向沟壑中央—— 只见，忽明忽暗的白光包裹着一样修长的物体，正从裂缝中心缓缓升起，停在半空。 那东西通体洁白，晶莹剔透，隐隐散发着令人自惭形秽的神圣光芒。 定睛看去，竟是一只完整的女子右手手骨！ 一瞬间，慕风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栗起来，炎炎烈火在四周炙烤着，手脚却是一片冰凉！一种似曾相识的悲伤莫名涌上心头。 眼泪无法抑制，沿着脸颊迅速滑落。 这一刻，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慕风仰头望向密密麻麻布满石壁的古老符文——原来，这山体里真正封印的东西是它！ 而烛九阴，只是被用来镇压它的神兽。烛九阴破封了，它也就压不住了！ 第六十六章 重见天日 浓烈的悲伤气息充斥着整座山体。 一人一龙泪流满面，目瞪口呆。尚未从震惊中回神，那白玉手骨却突然扭动了起来！ 抬手间，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浩瀚威压排山倒海而出！ 威压释放，空中的烛九阴瞬间被这股力量冲击得连翻了十来个跟斗，才晕晕乎乎稳住龙身。 而此刻，站在地面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慕风，就没那么幸运了。 尚未恢复灵力的柔弱身躯，被这股浩然的力量击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猝不及防的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流星般被击飞出去，疾速往身后那石壁撞去！ 糟糕！身后是……能让人烧起来的瀑布！ 来不及反应，慕风已被击退到瀑布跟前，异常炽热的气温从身后传来，裙摆开始燃烧，火势快速蔓延。 眨眼之间，整个人就要没入那夺命瀑布中！ 这时，眼前一道青光闪过—— 一架通体青白，灵气四溢的竖琴突然自纳物戒中冲出，千钧一发之际，载起慕风远远飞上高空！ 灵力回来了！ “女人，有两下子嚯！” 烛九阴见慕风飞起，眸中一亮，屁颠屁颠蹿过来，与她并排悬浮着。 慕风无语的侧过眼球，甩了他一记眼刀，不想与他说话。 刚才命悬一线，若不是灵力突然回来了，自己现在恐怕已经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这头问题龙，自己怎么说也是他的解封恩人，他却眼睁睁见死不救，龙品着实恶劣！ 不去理会烛九阴，慕风一脸慎重的盯着悬浮在不远处的白玉手骨。 从石壁上那十分眼熟的金色符文来看，这截手骨，应该也是那位神帝亲自封印的。 它与遥山禁地里那远古妖邪同样能蛊惑人心，让人替它悲伤，为它心痛。不同的是，它不会说话。 这手骨，与遥山禁地的那位不知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一截手骨，除了用到帝君的符文和法阵外，还需要将烛龙封入山壁中才能镇住，这手骨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看来，只能先逃了。 洞顶上，那一大片青绿色的荧光，也不知是不是出口？ 心念一动，慕风驱动竖琴往那洞顶极速冲去！ “嗯？女人，你去哪儿？等等龙啊！” 烛九阴拼命扭摆着龙身，跟在慕风身后紧追不舍。要死一起死，要逃一起逃。 然而，此刻静静悬浮在低空中的那截手骨，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只见那手骨冲着慕风逃逸的方向凌空一抓，瞬间，慕风连人带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猛的往下坠去！途中撞上迎面赶来的烛九阴，一人一龙重重的摔落回地面！ 扑通—— 黄沙飞扬，地面砸出一个两米深的龙形大坑。 “嗷呜——” 烛九阴连声哀嚎着，扭扭龙身，打了个滚从坑里爬出来：“该死的！龙大爷身上要是能少几层封印，看龙不打烂你这破爪子！” 话音刚落，那手骨再次凌空一抓，轻易将烛九阴吸起，拧着他的龙尾，狠狠往地面又砸了十余次。 烛九阴虽法力被封，但身为上古神兽，皮糙肉厚程度非同一般。 眼下，被一截手骨修理得如此畅快，除了满头大包，也就是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了！ 尤其是，当着那卑微的人类女人的面！ 尤其是，那女人此刻正坐在她那破琴上，啃着原本属于他的鸡腿，看热闹不嫌事大！ 烛九阴怒瞪慕风一眼，气不打一处出来，一腔羞怒通通化作怨恨，疯狂的报复回这白玉手骨上！ 虽法力所剩无几，但凭着强健到令人发指的体魄，以及誓死捍卫神龙尊严的决心，烛九阴与那手骨缠斗了整整一个昼夜，愣是没分出胜负。 期间更是打得山崩地裂，焰火横飞，整个洞底没剩下一块能立足的土地！一人一龙一手骨，最终都只能悬浮在空中。 而那笼罩在四周的岩壁，因为有神帝符文的加持，却是固若金汤，连个缝隙也没出现。 慕风抬眼望向岩壁，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这般激烈的战斗，也不能震开这座山体，看来自己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眼见烛九阴第一千八百二十三次被那手骨抓住龙尾，旋了几圈，扔飞饼似的丢了出去，穿过夺命瀑布，重重砸在符文上，抖了抖满身火花，又不依不饶的冲上前来继续缠斗—— 这便是誓死捍卫神龙尊严的精神么？ 慕风无奈之余，不由得对这头龙生出了些许敬佩来。不过，任由他这么折腾下去，自己的寂引归冥恐怕等不及了。 思及此，慕风从琴弦上起身，凌空而坐，将琴竖在身侧，摆好姿势—— 却又生生僵住了。 弹什么呢？这白玉手骨通体散发着神光，明显不是魔物。封魔曲恐怕是不行。 “女人，龙大爷打得这么难看，你还有心思弹琴！” 耳边传来烛九阴振聋发聩的咆哮声，慕风轻叹一声，管不了许多了。 咆哮之后的烛九阴继续与白玉手骨缠斗着，那手骨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出手越发凶狠，每一掌打在龙身上，迸射出的余力都能震得整座山体抖三抖！ 挨了一昼夜的摧残，烛九阴此时已有些晕头转向，体力不支了。突然，袅袅琴音犹如，绵绵不绝，响彻整个山洞！ 琴声时而含蓄委婉，时而优雅清扬。伴随着琴声，道道金光如丝如缕，往那白玉手骨缠绕而来。 烛九阴一愣。 那白玉手骨也是一愣。 随后，它却似乎着了迷一般，听着琴声不再动手了。即便被烛九阴趁机狠狠甩了几个大尾巴，也不还手。 见此情形，慕风既是诧异，又是欣喜。 十指不停拨弦，琴音不绝于耳。那手骨竟晃晃悠悠朝她飞了过来！ 手骨飞到她跟前，绕着她转了几圈，亲昵的抚摸着她蜷起的腿，接着迅速蹭入她的怀中！ 豆大的汗珠自慕风额头垂落！错愕之下，琴声骤停。 而这手骨却仍是乖巧的躺在她臂弯里，一动不动！ 烛九阴见状，瞠目结舌的凑上前来：“女人，你这就收服它了？原来这玩意爱听曲子，早知道龙大爷嚎它十首八首的，也不用打得如此惨烈了！” “好了，小九，我们赶快想办法出去吧。” 这手骨为什么是这般表现？没时间细想太多。慕风随手将它收入纳物戒中，起身望向洞顶。 再不出去，自己当真没时间了。 “这个嘛，其实龙知道该怎么出去，不过……” 尚未意识到慕风对他的称呼变化，烛九阴挠了挠头，难为情道：“那是个脑力活，龙大爷得先补充脑力。” “怎么补充？”慕风好奇道。 “烧鸡，美酒！” …… 片刻后—— 酒足饭饱，烛九阴心满意足，摩拳擦掌看向慕风：“龙大爷吃饱了，走吧，到龙身上来！” “你……让我去你身上？” 慕风错愕了一秒，这傲慢的家伙，居然如此轻易就愿意给人当坐骑？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烛九阴涨红了脸，别扭地转过头去：“还不上来？要飞了，你抓紧了！掉下去龙可不负责！” 慕风闻言，浑浑噩噩伏上龙背，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飞了！” 蓄满了力，烛九阴突然猛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洞顶那片斑驳的青绿色荧光！ “女人，你拽龙头发干什么？快松手！” “我……松手会掉下去……” 话音未落—— 呯—— 烛九阴那美少年模样的脑袋狠狠砸在洞顶石壁上！石壁块块碎裂！ 这就是……他所说的脑力活么？此刻，慕风的心中是无比凌乱的。 “嗷呜——痛啊——” 一声凄厉龙号响彻云霄。 下一秒。 “嗷哈哈哈哈哈——龙大爷终于自由啦——” “女人，快从龙背上下去！” …… * 独啸林。 一架通体青白的竖琴，载着一名白衣少女飞速掠至林边。林外隐约有一男子身影正匆匆赶来。 远远望去，那人身形修长，俊逸无双。 “岚苏！” 慕风轻盈的跃下琴弦，三两步奔至男子跟前，眸中含笑，久久注视着他的脸。 不料，却倏然跌入一个坚实怀抱。 岚苏紧搂着她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似要将她揉碎在怀中。 第六十七章 不眠之夜 西郊皇家猎苑。 过了今晚，雪狩队伍就要全军班师回夜城了。眼下，狩猎已经接近尾声。 除了参与最终榜首争夺的几位皇子与世子还在林间追逐猎物，其余随行亲眷、淘汰出局的众人此刻都已回到了营地。 皇家猎苑的营地驻扎在一片空旷原野上，距离猎场有数百米之遥。 营地里，大大小小上百个帐篷错落有致的排成两列。帐篷大多为白底，顶上绣有夙丰国的标志纹样。 帐篷外，数排旌旗迎着凛风，猎猎作响。蓝底的旌旗上绣有五爪金龙纹样，远远望去，甚是壮观。 慕风随着岚苏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营地中一派热闹景象。 帐篷前的空地上，早已生起十余堆篝火，火上架烤着数十头牛羊。一旁堆放着没拆封的美酒。 王孙贵族们围坐在火堆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聊着天。下人们在人群中来回忙碌着，见到他们两人过来，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他们在做什么？”慕风扫视一圈眼前众人，好奇问道。 “在庆祝，每年雪狩最后一晚，都会如此。” 岚苏顺着慕风视线看去，轻声回答。 此时狩猎已结束，大皇子岚启志得意满回到营里，见到公子岚苏，按捺不住内心喜悦，上前来搭话：“两位好兴致。” 慕风与岚苏同时回眸，看向马背上那居高临下的面孔。 “恭喜大皇子，夙愿得偿。”岚苏不冷不热的开口道。 “哪里哪里，此次多亏了公子相让，否则，这头筹也没那么容易落到我的头上。” 岚启话语之中带着虚假的谦虚，但发自内心的喜悦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皇子过谦了，若无实力，怎能在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岚苏仍是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岚启倍感受用。 北国民风相对强悍，国民性情豪放。战时，骑烈马，挽长弓，奋勇杀敌便是英雄。 若天下太平无战事，这一年一度的雪狩，自然便是最受民众期待的盛典了。众人集结狩猎，谁狩得最多，谁捕的猎物最大，谁便在下一整年中备受追捧。 往年的头筹都是公子岚苏的，没想到今年他却为了讨一个女人的欢心主动弃权，让这桂冠平白落到了他岚启头上。 这事虽算不上十分荣耀，却也足以证明，他岚启是能秒杀其余一众皇子的高手，是除了公子岚苏外，唯一有实力成为一国之君候选人的皇子！ 而岚苏只是个养子，他岚启才是国之正统！ 思及此，岚启满脸堆笑，一扫平日的阴郁，又将慕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这么美的女人，但凡是个有点能耐的男人，谁不想占有？ 传闻公子岚苏不近女色，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自古温柔乡，英雄冢。公子岚苏，只怕也是难逃这美人关呐！ 慕风见岚启一脸皮笑肉不笑，盯向自己的目光冰冷锐利，那眼神仿佛暗藏着刀锋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隐约感到一阵不适，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岚苏，我可能要连夜赶去遥山找我师父。” 天生畏寒的慕风，俯身在篝火旁坐下。随手拾起身旁的木柴，拨弄着面前火堆，阵阵火星升腾起来，在她藏满忧郁的眸中映照出一片跳跃的红。 从这猎场赶去遥山，即便是驱使竖琴以闪电般的速度，恐怕也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 就算赶到了遥山，师父也不一定有办法帮自己…… 那个叫斩白的孩子说他哥哥可以救自己，可从出了山洞后，自己也没再见过他。 至于那黑衣银发的男子，已经很久不见了，如今更是指望不上。如此看来，也只能去遥山找师父了…… “为何去遥山？” 岚苏侧过脸，将慕风映照在火光中的忧郁面容看在眼里，眸光几经变换，最终淡淡开口。 “我……有些急事。” 没剩下几天可活了，这能告诉他么？ 或许过几天自己就化作厉鬼了，或许生前的记忆，也会统统抹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与这世界再无瓜葛。 那么自己来这世上经历的，认识的，追寻的一切，那些尚未解开的谜题，也全都到此为止了。 不甘心，又能如何…… “岚苏，我该走了。” 慕风起身，深深望一眼身侧男子，他始终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如果注定了自己最终只能这样收场，她宁愿他什么也不知道，就当她离开去了远方，不会再回来了。 收回视线，慕风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身后纷繁嘈杂的说笑声中，隐约传来岚苏的低呼。 “风儿……” 话音中有些眷念，却也透着深深的无力。 …… 帐篷内，慕风环视四周。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属于她的物品。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纳物戒中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困惑的目光毫无焦距的扫过远处众人，在欢快跳跃的篝火上方停留了片刻—— 火？ 糟糕，是蛋！ 那颗黑蛋，已经在壁炉上烤了好些天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还活着吗？不会已经被人吃了吧？ 心头浮上一丝焦急，慕风迅速转身，却在这时，一只雪白的灵蝶翩翩飞入眼帘。 “风儿，我已游历到北国境内，过些时日便能来看你。” “将军府的变故，我已知悉。” “世事无常，一切自有因缘，各有造化，你无需过于悲伤……” “此外，你兄长慕禹还活着……” …… “哥哥还活着……” 遥山之主久违的话音传来，还是那般轻柔，那般温和。此刻听入耳中，却令慕风忍不住鼻尖发酸，眼眶微红。 “师父，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 是夜，慕风躺在帐篷中的矮榻上，辗转难眠。 师父不在遥山，自己也不必赶去了。可寂引归冥怎么办？当真就这样认命，惨淡收场么？可不认命，又能如何？ 一时愁肠百结，慕风长叹一声，无奈的阂上双眼。 然而这双眼虽紧闭着，却是整整几个时辰也不能入眠。 不知又过了多久，摇曳的烛光中，隐约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此刻就在她的床畔，可她却不敢睁眼！ 第六十八章 死神之吻 这人的气息，与冥界那些杀手不一样。应该不是来取她小命的。 慕风一动不动躺在矮床上，紧闭着双眼，捂在被衾下的双手紧张的拽紧床单。如果他不是冥界来的杀手，又会是谁？ 是那黑衣银发的男子？还是，传说中的采花贼？ 眼下，这帐篷里还燃着一小堆篝火，不管他是谁，此刻定是将她看得十分清楚的。若她在这个时候睁眼，一定会惊动他…… 正胡思乱想着，那人却突然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良久，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在干什么？这眼皮控制不住了，太想睁开看个究竟……怎么办？要不，睁一道小缝先看看他是谁？ 紧张得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慕风的内心却仍是挣扎不下。不行不行，他一定在盯着自己看，这个时候睁眼，会被他逮个正着的！ 数秒后—— 他贴过来了！心中的小人在尖叫。 再不睁眼看看是谁，可就来不及了。万一当真倒霉的遇见了采花贼，这一世清白就…… 思及此，慕风迅速将双眼睁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黑色交领薄衫，领间隐约透出胸前一小片线条完美的肌肉，迷人的锁骨，异常白皙的肤色。薄衫之外，罩着一件轻透的黑色丝绸宽衣，虽是一身黑衫，却也是缥缈若仙。 只此一瞥，看见这身黑衣，慕风已经知道此人是谁，立即紧紧合上双眸。 是他。他是来帮自己控制寂引归冥的？那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 可机会千载难逢，真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倏然间，冰凉指尖触上慕风的额头，阵阵寒意从他指尖侵入她的额心，随后不断在体内扩散。 一阵无法抵挡的困意涌来，慕风只觉头脑愈发昏沉，意识逐渐模糊。 这就是他平时对自己使用的招数？难道这一次，又抓不住他了么？ 迷糊中，那人已经俯身贴近，如往常一般掀开她的外衫，露出雪白肩颈，张嘴对着她中掌的位置毫不留情的咬下—— 剧痛传来，慕风忽然感到右手掌心一阵灼热，接着一股来历不明的暖流传遍全身，自己竟瞬间恢复了神志。 是烛龙那滴血让她恢复了清醒。 然而，此刻清醒着的她，清晰的感受着肩颈处不断传来的痛楚，那痛觉也瞬间放大了数倍。 好疼！好冷！ 慕风紧咬牙关，竭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同时不动声色睁开了眼。 此刻，他伏在自己身上，埋首在自己肩颈之间，一头银发灿若银河，丝丝缕缕，沿着他的肩背倾泻而下，如同落满床榻的月华。 他微抬着头，一手撑在自己身侧，一手稍稍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触上自己剧痛着的伤口，不知在施什么法。 突然之间，体内那股至寒至阴之气快速流动着，兜转几轮之后，断断续续从肩颈的伤口处钻出，沿着他的指尖，涌入他的掌心。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慕风讶异的睁大双眼。 他把自己体内的毒素全都吸走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最开始他就抱着救人的目的，为什么控制了毒素这么长时间，直到今天自己快死了，他才把毒素完全清除？ 如果他从未打算救自己，为什么这次又…… 没时间去深思他的举动究竟是何意图。下一秒，他已再度俯身—— 冰冷的舌尖，轻扫过她的伤口，似在炫耀他的杰作，又似在含混不清地撩拨！ 这一次，慕风惊得甚至忘了自己在假装沉睡，浑身猛的一阵颤栗！ 而他，却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反应，从容淡定的伸手揽上了她的腰…… 气氛暧昧得令人难堪。 这人……究竟占过自己多少次便宜，才能如此镇定自若，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思及此，慕风再也无法强装镇定，猛地起身，用力推开黑衣男子。 男子似有一瞬间的错愕，下一秒，在慕风来得及看清他容貌之前，翻身下榻背过身去，眼看就要逃走！ “你站住！” 慕风轻喝一声，审视着眼前这应声停下的熟悉背影，不满，憋屈，以及微薄的愠怒混杂在心间，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你是谁？” 男子并不回答，稍微迟疑了数秒，抬起脚步又要离开。 “不许走！” 慕风恼怒之余，略有些尴尬，脸颊阵阵发烫：“你做了这些……我、我只想知道你是谁，让我看看你的脸，可以么？” 男子仍是沉默不语，那背影一如既往的潇洒出尘，隐隐透出难以言喻的孤寂。 沉默了片刻，男子再次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你！”慕风气极，随手伸到床下抓起一样物品朝那男子狠狠扔去：“听好了！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飞出手心的鞋，重重砸在男子背上。 男子脚步一滞，不知是因为挨了这鞋的一击，还是因为听了慕风这话，停顿了数秒后，竟缓缓转过头来，勾起唇角，冲她露出一抹迷人心魄的笑意。 那笑容，绚烂夺目，却冰冷无比。 仅在那一瞬间，映入慕风眼帘的下颔，线条精美如刻，白皙面容上，唇色同样浅淡，嘴唇弧度完美。 好熟悉！可惜来不及看清全貌。 是他么？ 震惊了一瞬，慕风立即起身追出帐外。 岂料，刚掀开帐篷，便见帘外数十道黑影凌空而下。 每一道黑影周身都在往外散发着前所未见的至阴气息！ 这批人，与以往来的不一样。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让此刻已突破功法四层的慕风不由自主的心生战栗。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 如果说以往来的是零星几个小兵，那么这一次，可说是数十名将领！ 不得不说，这冥界派来取自己性命的阵容，真是越发豪华了。 慕风扬起唇角，自嘲一笑。心念一动长剑浮出，紧握在手中。冰冷的目光环视四周，突然一滞—— 那银发男子竟还没离开，此刻正在自己身前几米外站着，从容不迫的睥睨着围上前来的数十名不速之客。 虽然自己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不知为何却十分笃定，他在睥睨着那帮黑影…… “嗯？你也在？” 众黑影见了银发男子，似有一瞬间的惶恐，随后强自镇定：“你在又如何，在人界你能耐我何？” 话音落下，数十黑影迅速聚拢，似乎因银发男子在场而改变了战略，打算速战速决，一击必杀！ 只见那数十黑影同时挥起手中阴气森森的兵器，手法诡异无比。自阴兵中散发出的恐怖力量迅速在空中汇集，凝成一股骇然煞气，以雷霆之势绕过银发男子，直直轰向慕风！ 慕风面色一凛，快速结印，顷刻间在自己周身撑开十层结界，却仍是心惊胆战，不敢大意。又再次挥手，四层功法蓄势待发！ 大不了，同归于尽！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的银发男子忽然缓缓抬手，动作竟是十分优雅。纤长指尖凌空一抓—— 一把通体漆黑，死气森森的战镰赫然出现在手中！ 那弯月状的利刃上，隐隐流窜着着令人亡魂丧胆的至寒光芒！ 这一刻，慕风彻底呆愣住：“你是……死神？” 第六十九章 蚀月之镰 暗夜之中，男子着一袭黑衫，持一柄黑镰，悄无声息站立在帐篷外的空旷野地上。 虽毫无动作，但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那是……蚀月！他竟在人界……” 聚拢在空中的数十黑影，见了这看似不算起眼的黑镰，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乱作一团！ 银发男子却丝毫不去理会空中众人。 此刻那气势磅礴的煞气已凝成一团庞大的球形实质黑焰，张牙舞爪的攒动着，仿佛要吞噬周围的一切，朝着慕风咆哮而来！ 眨眼间黑焰已逼近慕风眼前，携带着毁灭之力，顷刻震碎了环绕在她周围的十层封印，眼看要将她吞噬！ 无法形容的阴冷森然之气，刹那之间从黑焰中弥漫开来，席天卷地。莫名的，一种濒死的绝望涌上心间！ 铛—— 命悬一线之际，名为蚀月的战镰瞬间切入，拦在慕风与那巨大的煞气黑焰之间！ 幽黑锋利的弯月状镰刃，距离她的双眼仅有三指的距离！ 尚未从余悸中走出的慕风，近距离打量着眼前这漆黑之中透着寒光的利器—— 这是一柄极其低调的武器，造型不算花哨惹眼，周身没有环绕耀眼炫酷的光芒，此刻正无声无息的阻挡在她眼前。 没有杀意，也没有往外散发死气。 可不知为何，面对着它，她的浑身在发抖，双腿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栗…… 难道她已经弱到这种程度了？看来，这一次如能侥幸活命，真该潜下心好好修炼了…… 就在这时，眼前的蚀月镰锋一转，面前那阴森恐怖的庞大黑焰，在这细小的镰刃切割下，刹那之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一招……不对，半招？其实……似乎并没有出招？ 慕风瞠目结舌的看着仍停留在眼前的镰刃，满脸震惊。银发男子稍稍偏过头来，扬起唇角：“死神？有意思的称呼……” 他的嗓音磁性中透着冷冰冰的淡漠，却也有些耳熟。 慕风见男子回头，立刻睁大双眼，目光如炬的盯向那张脸。 然而此时，这男子却已迅速扭头回去，隐约间，似有一缕银色光芒自他眸中闪过，那是什么，她也来不及看清。 男子转头面向空中黑压压的一众鬼将，轻笑一声。 这笑声几乎微不可闻，却令那数十鬼将顿时心惊胆裂，惶恐至极。他的心思，他们从来猜不透！ 也没机会猜透了。 只见银发男子再度挥手，手中蚀月隔空划向一众鬼将—— 轻飘飘的，十分随意的一划，没有炫酷的光芒也没有外泄的灵力或死气—— 见事态不妙，正往四处奔逃的数十鬼将吃了这凌空一击，还来不及发出惨叫，瞬间已尽数化作飞灰！ 空气突然安静得诡异。 此时帐篷外，整片原野上只剩慕风与这银发男子两人。可她却再也不愿上前去找他盘问。 还好，刚才那一鞋之仇，他并没有找自己讨回的意思，否则自己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他收割的。 如今寂引归冥已经被他吸走，大概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既如此，就作罢吧。从此谁也不欠谁的。 胡思乱想一通后，慕风再次抬头，那银发男子不知何时已从眼前消失了。 慕风悻悻走回帐篷，在篝火旁坐下。 经历了这连番变故，此时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了。 她的修行突破了功法四层后便停滞不前，无法继续突破。原以为是尚未渡劫的原因，而渡劫需要机缘，急也急不来。 可刚才，亲眼见到那位银发男子收拾那帮冥界杀手的模样，慕风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了。 那男子一招一式并没有引来天罚，并未使用超越人界限制的力量，却能秒杀一众鬼将。可见，在渡劫的临界之内，自己也还有无限的成长空间。 那么，自己该做的，不是被动等待渡劫成仙，而是在大成期内继续努力提升，否则将来再遇上数十上百鬼将，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银发男子来替自己解围？ 可要提升，又该从何入手？ 慕风苦恼的思考了片刻，突然又想起那截被自己释放出来的白玉手骨。自出山后，自己还没机会好好研究它。 心念一动，慕风迅速从纳物戒中招出手骨。 幽暗火光下，白玉手骨通体晶莹，周身闪烁着忽明忽灭的浅白光晕，安静的悬浮在空中。 慕风凝视了手骨片刻，试探着对它说道：“我知道你是有意识的，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你是谁的骨？为什么被封印？为什么听了我的琴声就变得这般乖巧？如今……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呢？”慕风不屈不挠的接着问道。 白玉手骨原本是在装死的，听见慕风最后一句，话语之中似有抛弃它的意图，立即打了个挺，竖起胳膊，抓着慕风的手腕，哀求般的晃了晃。 “你不希望我丢掉你？你要跟着我？” 白玉手骨闻言，蹭蹭几下，又蹿入慕风怀中，以示赞同。 “你……”慕风张了张嘴，甚是无奈：“你与我……很熟吗？你到底是谁的手骨？” 白玉手骨却再度陷入沉默，不再回应任何问话。 慕风盯着手骨陷入沉思。 它既然有意识，必定也是有记忆残留的，虽然它不能说话，自己却是可以去探知的。 想到这点，慕风迅速闭眼，探出一缕灵识，往那手骨缠绕而去—— 虚无，虚无。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慕风心有不甘，继续投入更多灵识深入探索。逐渐终于从手骨中有了回应。 村庄……绝望逃窜的村民……吞噬……饥饿感……非常饿…… 没有画面，只有断断续续零碎的意识，这是它的主人残留的记忆。慕风深知，自己此刻能感受到的，是手骨主人的感受。 神……很多很多神……离她最近的那位……恨，滔天的恨意…… 突然，迷蒙混沌的意识之中，竟闪出一幅画面！慕风立即目不转睛的大睁着双眼，生怕错过了一分一秒！ 画面之中，正是这只手！它瞬间没入眼前那位神的胸口，狠狠掐断了他体内的某根弦…… 第七十章 烤熟的蛋 翌日清晨，雪狩的队伍满载而归，浩荡开拔。 慕风拗不过岚苏，回程仍是与他共乘一骑。 一路上，几乎彻夜未眠的她浑浑噩噩，昏昏欲睡，几次险些坠落下马。 如此反复，岚苏终于忍俊不禁，俯首在她耳旁柔声道：“风儿昨晚去了哪儿？如此乏累，难道是去了遥山又连夜赶回了？” 慕风听了这话，强行打起精神：“我师父来夙丰了，我不用回遥山了……” “那你的急事呢？” “其实……也没什么急事……” 一路颠簸晃悠，慕风困意渐浓，含糊不清的答着话，眼见又要从马背上跌落。 这时，环绕在她身侧的双手猛的收紧，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揽住她的腰身……这姿势，令她瞬间想起了当初从皇城出逃的冷雨夜…… 一抹绯红悄然浮上脸颊，慕风猛的清醒过来，回头看向岚苏。 这一瞥，正好对上他精致的下颔，白皙的肤色，修长的脖颈，噙着笑意的浅淡唇角…… 这张脸，与昨晚那银发男子十分相似，可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会是他么？如果是他…… 突然想起那银发男子帮她肃清毒素后，埋头在她肩颈之间，那一连串的暧昧举动，慕风顿觉一阵心慌意乱。 如果岚苏就是那银发男子……他的目的是什么？若无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又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思前想后，不明就里。 此时这揽在她腰间的手，却似乎变得格外灼人了，令人尴尬。慕风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试图从他臂弯中挣开，却又被他揽得更紧了些。 岚苏话音在耳畔响起，磁性之中透着几许温柔。 “风儿，别乱动。” …… * 流霜殿。 侍女小月远远见到慕风，喜笑颜开迎上前来：“姑娘回来了，咦，姑娘的脸怎么这般通红的，莫不是吹山风冻着了？” 转头却见公子岚苏噙着一脸笑意，跟在慕风身后。听了这话，也不知为何，公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小月。”慕风略带嗔怪的看她一眼，知道岚苏此刻正在身后跟着，定是在看自己的笑话，顿时有如芒刺在背，更是难堪了。 “前些日子，我放在壁炉上的那颗蛋，还在么？” 慕风不再理会小月一脸八卦的探究表情，径直快步走到空空如也的壁炉旁：“那颗蛋呢？” “在的，姑娘别着急。奴婢这就去给您盛来。”抛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小月转身匆匆出了殿外。 “盛来？” 慕风怔怔看着小月远去的身影，一颗心七上八下，突然找不着落脚的位置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岚苏关心道。 “没……”慕风喃喃，目光急切的望着殿门。 不多时，便见小月端着一口锅子小心翼翼走进来，将锅子放在桌上，搓了搓手，笑道：“姑娘要和公子在流霜殿用餐么？奴婢去给你们拿碗筷来。” “它不是餐，它是小白，我告诉过你的……” 慕风快步上前，掀开锅盖。 只见，那黑蛋此时正安静的躺在锅中，除了这枚蛋，还有一锅香气四溢的汤底在它周身来回晃荡着。 五香味的。 慕风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向小月：“你……做了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做，”小月似乎意识到出了大错，垂着头惶恐道：“奴婢见这颗蛋已经烤熟了，想着姑娘今日回来，便……自作主张添了些调味料……” “……” 不是她的错，是自己太糊涂了。慕风顾不得许多，卷起衣袖不说二话，将手伸进锅里，捧起黑蛋放到一旁的桌上。 一脸痛惜。 “风儿……”岚苏张了张嘴，似要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救了。”慕风长叹一声，陷入沉默。 三人相顾无言，皆已不抱期望。 却在这时，那漆黑的蛋壳上突然之间裂开几道缝隙！ “姑、姑娘，要不剥开看看？”小月见状，瞬间双眼之中泛出希冀的光芒，试探着问道。 事已至此…… 慕风点点头，与小月一同，一片片将蛋壳剥开。随着蛋壳落地，一颗心也一点点的下沉—— 浅白色的，圆溜溜的，光滑的…… 剥开以后，也是一颗已经熟了的蛋。 最后一片蛋壳剥落，慕风颓然垂下双手。不管它是什么，看来还没出世，就已经死在她手上了。 “嗯？”突然，岚苏嘴里发出一声略为疑惑的轻叹：“它动了。” 听了这话，慕风立即凑近，目光炯炯的盯着它。 这椭圆形的白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变了个形，此刻看来，更像是个扁些的苹果形状，只是比苹果大了两倍。 在它圆滚滚的身体两侧，似乎还长着一对小手，与身体是同样的浅白色，此刻那双小手缓缓抬起，反复揉搓着“苹果”的上半段——那位置大概是它的脸？ 揉了一会儿，稚嫩软糯的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眼睛……好辣！” “……” 三人面面相觑，慕风小心翼翼伸出指尖，轻柔拨开它肥胖的小手，不料却被它一把抓住！ “小白……”慕风吃了一惊，试图缩回手指，可那小白胖子却似乎有着超乎想象的大力。 “风风！”小白睁大圆溜溜的双眼，好奇的看向慕风，片刻后又将目光投向她身旁的岚苏：“……” 慕风好奇道：“小白，你是什么？看起来，怎么不像是神兽魔兽之类的？……” “魔兽？”小白撅起小嘴，小手推出，一脸抗拒：“小白才不是魔！小白也不是兽！” “那你是什么？”一旁的岚苏也忍不住好奇问道。 “男人！小白不回答男人的问题！” 小白转过圆滚滚的身体，背对着岚苏道：“小白只回答风风的问题。” 语毕，胖乎乎的脸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红晕：“小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 三人无语了一瞬。慕风不甘心的再次开口：“那，你会什么？你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吗？” “小白……会变。”软糯的嗓音中透出一丝羞涩。 “变？” “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桌上的小白猛的变大百倍，浑圆柔软的身体瞬间填满了整间大殿！ 殿内的三人猝不及防，顷刻间被这巨型胖球推挤出去，纷纷贴在墙上，动弹不得！ 第七十一章 故人聚首 屋顶上，小白艰难的扭过一张撑得变了形的胖脸，软糯的嗓音远远传入三人耳中：“风风，小白厉害吗？” “厉害……” 慕风吃力的挪动双手，推了推将自己挤压在墙壁上，让自己不能动弹的硕大身躯——它竟纹丝不动。 慕风转过头去，求助的看向岚苏。却见他也与自己一样被这大胖子顶在墙上，此时也是满脸的无语和无奈。 “小白，”慕风抬头望向小白，：“你先变回去好么……有话，我们好好说……” 嘭—— 话音刚落，一阵白色烟雾蓦然腾出，那如巨石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硕大圆球，眨眼间在眼前消失。 烟雾散去后，恢复正常体形的小白似有些发晕，跌坐在桌面上，晃了晃圆滚滚的身躯，羞涩的瞄一眼众人：“小白可厉害了……” “……” 只是不知这技能可以派上什么用场……慕风心下腹诽，甚是无语。这时，忽然感应到身旁一道灼热视线向自己投来。 慕风疑惑的抬眸，见岚苏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眼神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这张脸，总让她无端联想起那银发男子…… 沉默中，有一丝尴尬，一丝窘迫，还有一丝不明就里的怨忿绕在心间。慕风偏过头去，默默避开岚苏的视线。 “风儿，”岚苏不依不饶，轻柔掰过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眼：“你怎么了？为何一直避开我？” “我……没有……”慕风垂下眼眸，心虚道。 一旁的小月见二人气氛微妙，立即识趣的躬身离开，退出殿外。 “可是昨晚没睡好？”岚苏步步逼近，话音温柔：“不如，你去内殿休息，我在一旁守着你。” “你……” 慕风错愕的抬起头，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心中的小人在拼命拒绝，可面对着他，不知为何，那声“不”字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此刻，他的面容在她脑中不断与那银发男子重合。疑问越来越多，无从理清头绪，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风儿，”岚苏似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伸手捋了捋她耳旁碎发：“别怕，我不会……” 话未说完，又生生咽下。 他的手，即便不曾触碰她的皮肤，却也让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意！ 慕风迟疑了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万千疑惑，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岚苏。”岚苏莞尔一笑，目光微微闪烁，眸中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一丝寂寥：“我是岚苏啊。” “你……只是岚苏么？” 慕风怔怔看着他，如果他愿意告诉自己他究竟是谁，不管他曾做过些什么，自己恐怕都不会再与他计较…… 这人，不知为何有这样的魔力，让她毫无底线可守。 听了慕风这话，岚苏沉默半晌，面色挣扎了一瞬，终究是叹息一声，道：“我是岚苏，只是岚苏。” …… 一抹失望神色浮上面颊，慕风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气氛有些凝重。 “君主。” 这时，殿外传来无为毕恭毕敬的传话声：“公子遥光来访。” …… “风风，”目送着岚苏远去背影，小白不满的开口道：“这个男人不诚实，风风不理他！” “你怎么知道他不诚实……” 慕风上前将小白双手托起，好笑的看着它：“你这么小，懂得什么？” “小白懂得可多呢！”小白挥起一双小胖手，在自己跟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小白什么都懂。这个男人想娶风风！” “你……胡说什么……”慕风扭过头去，想不到，自己竟会在一个刚出世的小东西面前如此窘迫。 “风风不能嫁给他！” 小白自顾自的说着，那软糯的话音，夸张的表情，郑重其事的语气…… 慕风见了，忍住笑意，好奇道：“为什么？” “风风是小白的！小白不喜欢他！”小白突然费力蹿起，撅起小嘴猛的在慕风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你……”慕风一惊，错愕的盯着小白：“说吧，你是男是女？” “小白……小白……不知道……” 小白无比心虚的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时不时抬起眼皮，偷瞄慕风一眼。 罢了，不与婴儿一般见识。 慕风一把抹掉脸上口水，将小白放回桌上：“以后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偷亲，知道吗？” “嗯嗯！”小白点头如捣蒜，笑咪咪的看着慕风，却见她不再理睬它，抬脚打算出门去，顿时急得哇哇大叫：“风风要去哪？风风不要小白了！” “我出去兜风，你连个腿儿都没有，总不能打着滚跟过来吧。”慕风转头揶揄道。 “小白是风风的，风风在哪，小白就在哪！要抱抱！要抱抱！”小白闻言，急得在桌上滚来滚去。 “抱你个头。”慕风嘟囔一声，此时她终于明白，这孩子除了外表招人喜爱，根本就是个惹事精。无奈叹息一声，道：“你这么大只，又这么圆不溜秋的，我总不能走到哪把你抱到哪，多不像话……” 听了这话，小白安静下来，似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抬头望向慕风，让步道：“小白可以住进风风的戒指里……风风去哪，就带小白去哪。” “可我那戒指是放不了活物的……” “小白可以进去，我们试试吧。” 慕风将信将疑，挥手将桌上的小白收入戒中。半晌，也没见它被抛出来！ “小白，你还活着吗？” 慕风连忙分出一缕灵识，探入戒中。万万料想不到，那戒内此刻却已乱作一团！ 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兵器此时散落了一地，分类打包好的食物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衣柜的柜门被卸了下来，自己最心爱的纱裙，也被扯坏了好几件！ 而罪魁祸首—— 白玉手骨和刚进入戒中的小白，此时正在她眼皮底下激烈搏斗着！ 你一拳，我一掌…… 那白玉手骨，更是如同夙仇相见一般，狠狠勒着小白圆滚滚的身体，生生将个圆球勒成了一只葫芦…… ”你们两个，还不住手！” 第七十二章 身世推测 酣战之中的白玉手骨和小白听了慕风这声怒喝，同时一滞，愣了数秒，又埋头继续缠斗作一团。 这两位，受到纳物戒中的空间规则影响，都无法发挥本身实力，只能近身相搏，圆滚滚的小白显然处于劣势。 眼见着二位拆了衣柜，打翻酒坛，把整个空间搅得乌烟瘴气，又喝止不住。慕风一怒之下将这一球一手骨同时扔出了戒外。 出了纳物戒，白玉手骨顿时气焰高涨，蓄起雷霆之力，眼见就要攻向小白！ “停下！” 慕风见状立即出声阻拦：“你们两个，最好谁也别动，谁要是先动手，碰坏了这殿里的任何东西，我就扔了谁！尤其是你——” 慕风转头看向此刻已屈指成爪正蓄势待发的白玉手骨，它的能力，她并不是没见过。 这座宫殿与那山洞不同，没有神帝符文的加持，受它一击，只怕会瞬间塌得连渣也不剩下。 见这一球一手都已被喝止住，也纷纷平复了心情，慕风好奇问道：“你们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小白？” “我说。”小白低垂着头说道。 “小白进了戒中，看见许多好吃的，还有酒，就……吃了一点点……” 小白似有些难为情，伸出小胖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那块骨头不知从哪儿冲上来，也不知为什么，就开始揍小白……” 说到这，小白委屈的瘫坐在桌上，抬起浑圆的小胳膊，抹了把泪。 它这么可爱，这么招人喜欢。就连刚才那君主都对它格外纵容，想不到却被一只来历不明的手骨揍得如此凄惨，真是令人沮丧。 慕风听了小白这番话，转头看向白玉手骨，心下思忖着：看它这激动模样，莫非是遇见了仇人？ 突然灵光一闪，在脑海里召唤起兮夜来：“兮夜！” “嗯？”兮夜懒洋洋的回应声传入脑中。 “那颗黑蛋，孵出来了。它就在这殿里。” “嗯，我看见了。” “当初你说，它身上有你熟悉的气息。如今呢？知道它是什么吗？” “它是什么，我不知道。”兮夜沉思了片刻：“它的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某位的气息，不过，那一位是谁，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神，还是魔？又或是别的？”慕风追问道。 “这种气息，不是魔。” “那这只手骨呢？”慕风看向一旁的白玉手骨，既然兮夜认识小白，说不定也会认识她。 岂料，兮夜却十分干脆了当的回答她：“不知道，从未见过。” 也是，慕风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这手骨已经被封印了上亿万年，而兮夜是数十万年前诞生的，他自然不会认识这手骨。 可白玉手骨看来却是认识小白的，那么小白也应是亿万年前就已经存在的东西。 小白在八十万年前的神魔之战中，已经和封魔曲一同被埋在十方魔域，直到最近封印魔王的法阵被公子遥光打碎之后，才得以现世。 兮夜却是神魔之战后才诞生的功法，他与小白本应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为何却会对小白有非常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创建兮夜这卷功法的人，与小白有关？ 慕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重点，但推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更多的推断还需要更多线索。 “怎么，许久不见，还没渡劫呢？” 脑中突然传来兮夜揶揄的话音，生生打断慕风的思绪。 慕风回过神来，不理会他，对小白道：“既然你们无法和平共处，你就不能住进我戒指里了，你还是乖乖在外面待着吧。” 语毕慕风广袖轻挥，将手骨收入戒中。 这次，小白却不哭不闹，十分听话，安安静静坐在桌上，眼巴巴看着她出门。 慕风回头看它一眼，见它一脸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突然心生一阵不忍。鬼使神差的又调头走了回来。 * 倾云殿。 两位公子并列出门，一人白衣墨发，芝兰玉树。一人黑衫飘渺，潇洒出尘。二人均有绝世独立之姿。 “此事，还需君主多加留意。”公子遥光侧身面向岚苏道。 岚苏歉意一笑：“此事，恐怕不在我管辖范围内……” “公子既是夙丰皇子，国民安危岂能置之度外？” 岚苏闻言，抬眸望向天外，眸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收回视线，倏然一抹清绝身影映入眼帘：“风儿。” 话音落下，公子遥光身体微微一滞，顺着岚苏视线回头看去，只见慕风怀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不明物体，噙着一脸笑意，正静静站在园中看着他二人。 凛冽寒风中，她的笑容仿佛能融尽冰霜。 ”姑娘也在夙丰？” “将军府出了些事，岚苏带我逃了出来。” 慕风徐徐走近，提起将军府，不由得眸光转黯，脸上笑意收敛：“公子为何来此？” “近日，夙丰边境有妖邪冲破封印，我前来查探。” 遥光将慕风一脸愁容看在眼里，眸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风儿，怎么……出来了？”岚苏目光瞥过乖巧缩在慕风怀中的小白，语气甚是不悦。 “我听说公子遥光来访，正好有些事想向他打听……” 慕风垂下眼眸，避开岚苏的视线。他的不坦诚，前一刻的不愉快，此时还在心头作祟。 “是么？”岚苏目光幽深，咄咄逼视着她，良久缓缓开口道：“那你们，好好叙旧。”语毕，转身看向遥光：“公子请便，我还有事需处理，先失陪了。” …… “风儿，”目送着岚苏远去，遥光收回视线，一双清浅的眸子定定看着慕风：“你与公子岚苏……” “我与他？”慕风一怔，不明白遥光想说什么。 “你对他可有情意？”岂料，他却突然改为直白发问，神色甚是凝重。 “……” 这话会从遥光口中问出，慕风是万万料想不到的，但凭着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她也深知，他问这话定是有原因的。 沉思片刻，慕风涨红了脸，窘迫开口道：“或许……有吧。” 第七十三章 高山流水 听了慕风这话，遥光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能的事，一张清冷出尘的俊容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双眸之中透出深深的诧异，诧异中夹杂着一缕忧思。 “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慕风见了遥光这副神情，疑惑不已，忍不住发问。 “莫非……被人动了手脚……”遥光沉吟片刻，转头面向慕风，眸光几经变换。似乎有千言万语，却终究不能言明。只能将疑惑憋在心头，最终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又似在自言自语：“罢了，都是他的宿命……” 慕风见遥光似乎有难言之隐，这种事，自己也难以启齿，便也不再追问了。 转而想到刚才他说边境山中有妖邪破封的事。烛龙是上古神兽，算不得妖邪，那么遥光所说的妖邪指的难道是那截手骨？ 这位公子遥光，当初魔王破封，他寻魔而去，如今烛龙和手骨破封而出，他又立即赶来夙丰，倒像是专为了维持人间秩序而奔波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 “公子，”慕风沉吟道：“夙丰边境破封而出的妖邪，指的是什么？” “烛九阴虽生性顽劣，禀性却是纯善的，它自然不是妖邪。至于那山中的另一物……我正要去查探究竟。” 遥光轻叹一声，深深看向慕风，忽然话锋一转：“风儿，如若将来人间妖魔横行，三国混战，你可有自保的余力？” 慕风一怔，言下之意，乱世要来了么？难道这也与那妖邪有关系？自保……凭自己如今的能力，恐怕当真不够。 “在想什么？”见慕风半晌不言语，遥光开口道。 “我如今修行止步不前，也正苦恼。”慕风不由蹙眉，难道是自己的天分不够么。 遥光笑道：“以你如今凡人之躯，修行不到一年，达到这境界已是不易，渡劫之前再做提升的机会渺茫。你现在缺的是一件好兵器。” “兵器？” 慕风看向遥光，在神木林，妖仙族的女王倒是赠了她一架竖琴，只是，除了封魔曲，她也不知还能用它来做什么。 “我倒是有一架竖琴，不知它算不算得上是兵器……” 语毕，一架通体青白的竖琴随心意而出，凌空漂浮着将慕风托起。 遥光见状，眼前顿时一亮：“此琴虽比不上神器，但也绝非凡品。风儿既能将它驯化成坐骑，可有试过注入自身灵力，催化它的战意？” “公子的意思是……”慕风突然茅塞顿开。 师父说，兵器不应拘泥于外表，对战不应拘泥于招式。自己也曾感慨过，绝世高手，片叶飞花便能置人死地。为什么却从没想过用这琴？ 思及此，慕风猛的仰头看向遥光，眸中透出跃跃欲试的欣喜。 公子遥光微笑颔首：“风儿如今有了称心如意的乐器，可愿与我同奏一曲？” …… * 夜城北，澜苍山。 两抹清绝白影凌空疾行，转瞬掠至山顶，翩翩而降。 公子遥光盘坐于虚空，双手轻轻抬起，一架白玉古琴刹时浮现在他手中。 山风起，公子启指拨弦，弦响铮铮。 起初是松沉旷远，令人有如亲临大漠，眼见漫天黄沙。忽而是悠扬清越，令人如访山涧幽谷，如闻潺潺溪流。 随着指尖不停拨奏，阵阵金光从琴弦上溢出，浩瀚灵气不断从遥光周身往外发散开来。 慕风见状，俯下身，将不知何时已在怀中熟睡的小白放在雪地间的草丛里。挥手招出竖琴，凌空而起，与遥光同坐于虚空之中，应和着他的曲调，琴音徐徐切入。 遥光抬眸看向慕风，眸中有异光闪烁：“风儿，心神合一，凝气于指，化气于形。” 慕风闻言，隔空回望着遥光，收敛了心神，一一照做。 此时曲调忽转，二人指下余韵绵绵悠长，如同与人低语。又如同此间心绪，飘渺纷繁，变化万千。 逐渐有丝丝灵气从慕风指尖流出，渗入琴弦。 刹那之间，根根琴弦通体莹亮，无数流光从弦中溢出，化作万千灵蝶，翩翩飞舞散去。 两人相视一眼，再度提升灵力，一时天地人三籁之音交替循环，缭绕于峰顶，淙淙不绝。乱风之中，二人白衣墨发翩跹飞舞，清雅仙姿绝世出尘。 淡金色与冰蓝色灵气从各自琴弦上浩瀚而出，顷刻笼罩整座澜苍山。 灵力所到之处，冰雪消融，枯木逢春，山花次第绽放，林间处处鸟鸣蝶飞。 山脚下，夜城百姓听见这生平难得一闻的琴音，纷纷推搡着奔出城外，抬头仰望着空中那两道若隐若现的绝尘身影—— 一时众人哑口失言，仿佛见了神迹。 多年以后，人间再无慕风，世上再无公子遥光。去那澜苍山上便能遇见神仙鼓乐的传言，却仍在北国百姓之间代代相传。 …… 澜苍山顶，慕风重重扫弦，琴声再变，忽成清冷泠冽之音。磅礴灵气凌厉而出，顿时化作万千光刃，直冲九霄。 光刃之中，隐约可见一只灵气所化的青鸾，昂首一声凤鸣之后，隐入云霄。 两人同时收手，琴音骤停。 此时，慕风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澎湃不已。想不到，一件好的兵器竟能让自己的实力数十倍发挥！ 再次望向公子遥光，慕风眼中闪烁起别样的光芒。这位公子琴技堪称天下一绝，自己与他同奏，也处处落于下风。 尽管如此，自己却能听懂他的意图，他也同样，每一次的承接与转换，都能接上自己的曲调，尽管，自己有时刻意刁难…… 古有伯牙子期，如今，自己竟也能遇见这样一人，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沉思间，遥光已来到慕风跟前，往日那素来清冷淡然的双眸中，同样是透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见慕风盯着他发愣，遥光好奇道：“风儿在想什么？” 慕风瞬间回神，道：“我在想，我师父一早就传信说他到了夙丰，可我没等到他，却见到了公子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让她想起了师父。就在他专注教她化气于形的时候。 不等遥光回答，慕风再次开口：“遥光，你与我哥哥是好友，你如今可有他的消息？” “你哥哥活着，如今在东土边境。放心吧。”遥光安慰道。 “独啸林妖邪破封而出，如今林中兽族有异动，我需立刻前往，风儿，后会有期。” 语毕，遥光深深看一眼慕风，转过身去，步步生莲，几步消失在天际。 …… “这个男人，小白喜欢……” 草丛中酣睡的小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抬起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懒洋洋的说道。 慕风蹲下身来，疑惑道：“你是说，遥光？” 第七十四章 红尘苦旅 东土边境雁阳关。 屏兰山脚，澹岩村中，一间简陋的房屋孤零零的立在村道旁，奇怪的是，这不起眼的屋子外却拴着一匹高头大马，已经拴了好些天了。 那马一看就知不寻常，肌肉健硕，气宇不凡，马背上的鞍看上去也十分的昂贵，绝非寻常农户家的马匹。 村民们何曾见过这等好马？每每路过，总忍不住张望许久，也不知那屋里最近来了什么达官显贵？这司空家的两姐妹莫不是傍上了哪位王孙贵族？ 此刻，从那小屋里正隐隐传出女子说话声。 “公子，我知道你身世不凡，流落至此，想必定是遭了大劫难。” “……” “我们姐妹二人救你，也是机缘巧合。并无什么目的。” “……” “医者仁心，我们不图公子回报什么，只希望公子能吃了这碗饭，养好身体……” “……” 屋内，慕禹着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消瘦憔悴，双眸微微失神。 此刻，那棱角分明的俊颜因消瘦而愈发显得深刻了，尽管如此，却仍是掩盖不了他那身经百战的锋芒，冷俊傲然的英气。 将他从山脚捡回的司空璇与司空悦两姐妹，一人捧着一碗白米饭，一人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站在他面前，好声相劝着。 见他仍然魂不守舍，一言不发，司空悦长长叹了口气。这位公子，醒来已经好几天了，不饮不食，连药也不喝，倒还不如昏迷着呢！ 憋了一股无名之火，司空悦不满道：“公子无意求生，也莫践踏了旁人的心意，早知你是这般，我和姐姐何必挨了师父那顿打，偷偷拿星萝子救你性命！” 慕禹闻言，抬眸看向司空悦，眸光微微闪烁。 司空悦被他这么一看，顿时满脸羞红，一腔的怒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公子，若身负着深仇大恨，更应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不是么？”司空璇见慕禹脸上总算有了些神采，趁机劝解道。 “公子如今这副模样，若是让在意的人知晓了，该有多痛心？” 在意的人？…… 他们都死了…… 慕禹一双凤目微垂，掩住满目伤痛。 父亲、母亲、慕府上下千余口人……全都死了。慕府也不在了，什么都没了。风儿也…… 风儿？ 蓦地，慕禹睁开双眼，眸中绽出逼人光芒。风儿被人带走了，她在哪？ 那晚，那人扮作翟元的模样带走了她，那人是谁？……风儿，如今他只剩下她了，他要保护她，他必须活着！ 思及此，慕禹猛的起身接过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在下慕禹，两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感激不尽。”慕禹眸光扫过眼前二人，似要将她们牢记在心。 “公子，不必如此。” 见慕禹沉寂多日，此时突然“活”了过来，两姐妹如释重负，皆是一脸欢喜，连连摆手。 岂料，慕禹说完这话，立即动身便要离去。 “公子何不养好伤再走？”司空璇急忙上前挽留。 “姑娘，”慕禹回眸感激道：“这些日子，有劳姑娘照顾，慕禹无以为报。只是，我还需去寻找我的亲人。”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空璇面色微红，见慕禹如此，此刻她倒不好出言挽留了：“公子心中有所牵挂，我是知道的，公子这等人物，原就不属于我们这小小村子，只是……” 司空璇咬了咬唇，转身奔入隔间内，窸窸窣窣翻找了一通，再度出现时，手上多了一枚兵符，一块锦帕，还有零星几块碎银。 “公子，你的随身物品还请收好。” 司空璇一把将锦帕、兵符以及碎银塞入慕禹手中：“粗茶淡饭恐怕不合公子胃口，公子出了村可去关内集市吃些好的，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姑娘救命之恩，慕禹已无以为报，怎能再受姑娘恩惠？” “公子若不接受，便休想再出这道门了！” …… 慕禹百般推辞，却拗不过司空璇的固执坚定。终是接过银两，深深看过这姐妹二人，将二人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 随后慕禹转身大步出门，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姐姐，你可真舍得，一整年的积蓄都给了他，这下好了……轮到我们喝西北风了！” 目送着慕禹远去的背影，司空悦无奈道。 “你可听见了？他是慕禹！慕大将军镇守边疆，保我们多年安宁，也不知是遭了什么横祸流落至此，你我略尽心意难道不应该么？” “话虽如此，不过，我看姐姐是见他模样俊俏，瞧上他了吧……” * 祈汜关。 慕禹策马一路疾行，辗转绕过夙丰，穿过南臾，数日后终于到达东土与西岐边境的祈汜关。 这城内驻扎的是他慕家军，虽兵符仍在他手中，却不知经历了这番变故后，这城中军队是否已让旁人接管？ 眼下，那守城门的将士正在对来往行人逐个盘查，慕禹连忙低头往脸上抹了些泥灰，又将从南臾备好的假胡须往脸上贴紧，拆了马鞍，这才佝偻着身子牵着马往城门走去。 “站住，你干什么的？” 守门士兵见了慕禹，立即抬手拦住去路。 “我……小的是隔壁村里养马的，今日来城里卖马。” “这马，瞧上去倒是不错，够结实的！” 士兵随意瞥了几眼慕禹身后的马，挥手示意他入城。 “可不是，要能让哪位军爷瞧上了，那也是小人的福气……” …… 入了城，慕禹将战马寄养在一家客栈内，只身前往慕家军营。 此刻，大营近在眼前，却不见将士操练，放眼望去，校场上空空如也。 慕禹心下狐疑，闪身潜入各个帐下，却完全不见昔日将士的踪影，莫非出了事？ 权衡片刻，慕禹横下心来，小心翼翼潜往他昔日的帅帐—— 若帅帐中无人，他便只能去别处打探。若帅帐中有人，这军队便是被人接管了！ 刚靠近帅帐，却忽然听见从那帐中传来呜咽之声。似乎有十余人，统统被封住了嘴！眼下正在反抗挣扎！ 顿时，慕禹心弦紧紧绷起，屏住呼吸，透过缝隙往里窥视—— 只见他的十余名副将尽数被捆绑着，此时门前的地面上跪了几人，其余的站在一旁。 众人的嘴上皆是贴上了封条，似乎想说话却又无法开口，正不满的呜咽着。 目光继续上移，慕禹突然浑身僵住！ 在那帅帐中央，此刻一名男子正面向大门，负手而立。 那人身着浅白中衣，外搭轻薄红衫，戴一张玄冰面具，身形修长，面具下的半张面容完美得令人窒息！ 一时慕禹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此人竟是公子风泠！ 第七十五章 雪中送炭 为何会是他？ 慕禹如遭晴天霹雳，难以置信的看着帐中那抹刺眼的红，心绪久久难平。 如若此刻，帐中站着的是尹怀义，或是朝中别的将军，又或是派个文官来接手，他也不至于如此惊讶。 可为何此人却是他的知交好友，公子风泠？慕禹怔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瞧瞧，是谁来了。” 帐中突然传出公子风泠低缓的话音，磁性之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魅惑。慕禹猛的从震惊中回到现实。 “禹兄，来都来了，怎么在外面愣着？” 话音落下，一阵劲风扫开帐门，帐内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眼前那正在门外站着的，气宇轩昂的那位，不是他们的将军又是谁？ “风泠。” 慕禹阔步上前，扫视一眼众人，复杂的眸光落在公子风泠身上：“你这是做什么？” 风泠咧开嘴角，灿烂一笑：“替你收拾收拾不懂事的属下，怎么，心疼了？” “这话何意？”听了这话，慕禹不解的看着他。 “这就说来话长了，让你的好属下们回答你吧。”语毕，风泠广袖一挥，瞬间撤去众人脸上封条。 “将军！” 身后一众将领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纷纷凑上前来，神色激动的围着慕禹，个个热泪盈眶。 “将军你还活着，我就知道将军不会有事的！” “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将军……” 慕禹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冷静：“军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禀将军，数日前朝中派人前来接管军队，说是将军府已经没了，将军也不在了……” “还说要将镇守在西岐边境的慕家军编入旁人麾下……” “将军不在了，这消息传出去，整个军营全乱了套……大家伙都懵着呢，险些真让那群王八给收编了！” “所幸风泠公子正好前来，咱们才稳住阵脚。” “哼，朝廷来的那人连兵符都拿不出，谁会吃他那套？” “不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慕家军连同镇守祈汜关的五万大军，绝不买他的帐！“ “后来……咱们就跟朝廷派来的人起了冲突。” ……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慕禹很快便听了个大致：“如此说来，慕家军已成叛军了？” “将军赤胆忠心，歃血疆场替他们卖命，到头来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错，咱们忠的是东土，不是那祸国殃民的尹怀义！那尹老贼祸乱朝纲，残害忠良，终有一天会遭报应！” “既如此……”慕禹疑惑道：“军中将士们又去了哪？怎么只见你们在此？你们为何会被封了嘴？地上跪着的又是怎么回事？” 众将领闻言，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看向公子风泠，缩了缩脖子，都不敢言语。 慕禹转过头，逼视着公子风泠：“风泠公子来我军营，这是又干了什么好事？” 公子风泠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禹兄何出此言呐？将士们我都替你调去守城了。我预计，你们朝廷不日还会再派兵前来。” “你竟能调动我的祈汜守军？“慕禹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个么……调是调不动的。“风泠略为心虚，神色有些窘迫：“所以，我不是把这些领头的都绑了么……” 正说着，忽然瞥见慕禹满脸阴沉的盯着他，风泠立即干咳一声，补充道：“不过这几个跪着的，都有二心，你自行处置吧。” “胡闹。“慕禹无奈摇头：“公子来我军营，究竟所为何事？” “来助你一臂之力。” “你向来不爱管这些俗事，为何这次？”慕禹闻言，探究的目光扫视过风泠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停留在他藏在面具下的眼眸中。 “你就当，我是受人所托好了。”公子风泠正色道。 “公子打算如何助我？” “禹兄若想保全东土，仅靠这五万大军是远远不够的。可曾想过招兵买马？” 语毕，公子风泠扬唇一笑：“我专程前来，给禹兄送军饷。” “当真？公子愿慷慨解囊，慕禹感激不尽！” 如今整个祈汜关的五万守军已成叛军，尹怀义必定不会再往军中发放粮饷，军中一旦断粮，后果不堪承受。 慕府的家产，即便没抄尽，也都烧尽了，这一路上他也正在愁着军饷来源。公子风泠名下产业遍布天下，富可敌国，愿在此时雪中送炭，当真不枉相识一场。 思及此，慕禹眸光熠熠望向风泠：“公子愿赠多少军饷？” 公子风泠徐徐勾起唇角，唇畔一抹笑意妖而不媚，却摄人心魄。 “八百万，黄金。” * 北国夙丰，流霜殿。 慕风独自坐在内殿床沿，吃力的将刚缝制好的粉色小衣一点点套上小白圆滚滚的脑门。 “为什么是粉色？”小白不情愿的伸出圆手，穿入袖口中。 “我希望你是女孩子……” 慕风话音未落，却突然被一声熟悉嗓音打断。 “风儿。” 公子岚苏不知何时竟进了内殿，此刻已经站在她身旁，而她却毫无察觉。 慕风陡然一惊，手中刚穿了一半衣服的小白险些滚落在地。 “岚苏……”慕风诧异抬头：“你怎么进来了？你平时不会……” “我若不进来，何时才能再见你？” 岚苏一把将小白拎起，扔往墙角的桌面上。俯身靠近慕风，眸光闪烁。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他似乎与平日大不相同：“你打算，避开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见此情形，慕风满腹疑惑，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身体，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吗？澜苍山顶，神仙鼓乐。你倒是……很有雅兴。” “你怎么知道……”慕风垂下头，心虚道。 “全夜城都知道。” 岚苏继续倾身逼近：“他走了，你便接连躲我数日么……” “这与公子遥光没有关系。”慕风连忙解释道。 “他便是风儿在皇城轻薄过的那位公子么？” 岚苏似完全听不进她的解释，欺身逼近，将她禁锢在双臂与床尾狭小的空间里。 “岚苏……我没有轻薄他，我只是刚好救了他……” 慕风不解的抬头，看向眼前这突然性情大变的男子，往日细腻温柔，此刻却是满眼侵略。 岚苏不言不语，似在心中挣扎了片刻，猛的一把揽上她的腰，欺身而下！线条完美的浅淡嘴唇蓦然贴近，却在将要碰触她的唇角时，生生顿住。 馥郁酒香喷薄满面。 他的双眸之中，有她无法看懂的痛苦与挣扎。 第七十六章 择日和亲 岚苏移过唇瓣，轻扫过慕风如火灼般滚烫的面颊，目光迷离，在她耳畔吐气如兰：“为何避开我？” 慕风深吸了口气，却不慎猛的吸入一腔酒香，酒香之中，夹带着他馥郁的气息。顿时面红耳赤，偏过头去：“你与遥山上的你，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的……”岚苏缓缓伸出冰凉指尖，轻柔拨回慕风脸颊。 “岚苏，如果你连真实身份也难以启齿……又何必留我在你身边？”近在咫尺直视着这深不可测的双眸，慕风满心迷惑。 “你可知，所有人都在逼我……”岚苏凑近她耳边，喃喃道。 “逼你什么？” “你可知道，这诱惑，我有多难拒绝……”再次凑近她的唇畔，岚苏自顾自的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语。 她的气息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发酵，是清雅的淡香……仿如空谷幽兰，随着他的呼吸直入肺腑。刹那之间，崩断了酒后异常敏感的神经，崩溃了仅存的最后理智。 “风儿……我娶你好么？” “岚苏……”慕风心乱如麻。 却在这时—— “公子，东土使臣到访。”无常洪亮的嗓音自殿外传来。 “何事？” 岚苏倏然起身，转瞬间恢复平日冷静，回眸看一眼尴尬缩在床尾的女子，唇角微扬，眸中尽是温柔。 “说是……奉旨来接公主回宫。”无常迟疑道：“公子，要不找个理由轰他们走？” “不必。” * 倾云殿。 三名东土使臣坐立不安，心急如焚，不断往外张望着。 忽见公子岚苏镇定自若的走来，却不见他们的永宁公主，三人对望一眼，一时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公子，”见公子岚苏迈入殿内，三人立即围上前来：“不知永宁公主身在何处？” “在我宫中。”岚苏淡定答道。 “我等此次奉旨前来，是为接公主回东土。”三位使臣微微躬身，语气谦卑恭敬。 “为何？” “这……” 三人听了岚苏这话，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东土的公主，接回东土，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可这位公子，言下之意……公主理应留在夙丰？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眼神交流一番后，一人开口道：“永宁公主客居夙丰已久，如今陛下令我等接公主归国，天经地义，公子为何如此发问？” “何况，公主与公子名不正言不顺，这时间长了，恐怕有辱公主声誉，有损我东土皇室颜面呐！” “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公主归国。若公子当真对永宁公主有意，待公主回国后，我等自当禀明陛下，请陛下赐婚。” 岚苏闻言，轻笑一声：“若你们当真是为她，倒也罢了。” “公子此话何意？”使臣一脸不解：“莫不是不打算交还永宁公主？” “她是个人，不是物品，谈何交还？”岚苏正色道：“去留由她自己。她愿意跟你们回去，我也不会拦着。” “公子……”恭敬立于岚苏身后的无常无为，听了这话，诧异的看向岚苏的背影，随后满脸狐疑对视了一眼。 君主的心思，当真是越发难猜了。 “风儿，你说呢？”岚苏忽然转身看向殿外。 慕风听说有东土使臣来访，心知定是与自己有关，迟疑了片刻，便跟着过来了。 此刻，听见岚苏这番话，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去留。联想到刚才他的所作所为，心中无端乱作一团。 前一刻还说要娶她，这一时，却又要将她送回那魔窟。他如此反复无常，究竟是为什么？ 慕风直勾勾盯着眼前这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又越看，越觉得陌生了。 “我跟他们回去，”直视着岚苏双眸，慕风嫣然一笑：“既然，连使臣都找上门来了，我再不走，只怕会累及两国邦交。何况，我也想回去看看我皇叔父。” “岚苏，保重了。” “风儿……” 岚苏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选择。 此刻目光幽幽，看着慕风含笑转身，随着那三人出了殿门，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岚苏张了张嘴，终是理智占了上风，挽留的话语生生吞入腹中。 她可知，这一别，或许后会无期？若她知道，还会走得如此匆匆么？ “君主，为何放任她回去？此一去，只怕难再见了……”无常目送着慕风出了宫门，收回视线，不解道：“君主不会后悔么？” “无常，你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君主的决定也是你能过问的？”无为立即插嘴。 “我没规矩？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带走慕大小姐的真正目的？” 无常深深蹙眉：“慕大小姐是君主的……，怎能让他们轻易带走？叫那帮老顽固知道了，不知又该如何唠叨君主。” “哎，话虽如此，君主的心意，你也左右不了。” 无为小心谨慎的瞄一了眼岚苏此刻有些寂寥的背影，悄声道：“大不了，将来后悔了，再抢回来便是。” …… * 东土皇城，丞相府。 尹怀义毕恭毕敬垂首而立，此时在他面前的正殿主位上，赫然坐着一名妖媚无双的黑衣女子，那女子，正是魔王昭华！ 昭华的左侧，并列站着两名黑袍人，以及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女子衣着雍容，风髻雾鬓，娥眉淡扫，眸含秋水。正是号称东土三大美人之一的尹若霜。 “如何了？”昭华突然开口问道。 “万事俱备。”尹怀义恭敬回答。 “慕风呢？” “已接回宫里。” “很好。知道该怎么做吗？”昭华微扬起眸，目光冰冷。 “已安排妥当，请魔王放心。”尹怀义桀然一笑。 一旁的尹若霜听了父亲这话，秀眉微蹙，也不言语。思索了片刻，眸中迅速划过一丝冷厉。 昭华见事已办妥，起身离开。临出门，忽然低叹一声：“君上轮回尘世数十万年，尝尽人间疾苦，修补万缕残魂，到了这一世，理应回归。却迟迟未见觉醒迹象。这是为何？” …… * 棠梨宫。 慕风刚落下脚跟，来不及坐稳，忽见刘公公携着圣旨前来。连忙起身，满腹狐疑上前接旨。 只听那刘公公清了清嗓子，徐徐开口，他的嗓音十分尖细，此刻在慕风听来却是如雷贯耳！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永宁公主慕风，丽质轻灵，品貌卓绝，朕闻朔月幽王墨月，龙章凤姿，举世无双。为成佳人之美，两国之谊，特将汝许配幽王墨月为妃。一切礼仪，交由两国礼部共同操办，择日赴朔月完婚。钦此！” 第七十七章 执迷不悔 圣旨宣读完毕，慕风长跪在地，怔怔忘了起身。 “公主殿下，接旨呀。”刘公公见状催促道。 “刘公公，”慕风恍然回神，难以置信的望向刘公公：“这圣旨，是陛下拟的？” “公主，除了陛下，谁能有权拟圣旨呢？”刘公公长叹一声，浑浊的双眼里，隐约透着看尽世情的沧桑。 “我能去见陛下么？” “公主，您先接了旨吧，否则，老奴也担当不起呀。”刘公公为难道。 慕风默默起身，迟疑了一瞬，终是伸手接下了那一旨荒唐文书。 除了心中的狐疑不决，此刻她更担忧姬泱的状况。他若神志清醒，定是不会册封她为公主的，更是不可能将她发配到西岐去，与那什么幽王墨月和亲。 一路思虑万千，慕风步履匆匆赶往昭阳殿。不料，却在殿门前遇见了刚退出来的姬云廷。见他满脸阴郁，眼眶微红，慕风连忙上前。 “云哥哥。” “风儿妹妹。” 姬云廷乍一见慕风，眸中掠过一缕讶异，随后，神情似乎有瞬间的不自然：“许久不见了。” “云哥哥怎么忽然如此生分了。”慕风不解。 “风儿，将军府发生的事，我很惭愧。” “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云哥哥，你不用背负太多。” “你父母枉死，禹兄生死未卜，将军府也毁于一旦……如今，父皇又将你指婚去那蛮夷之地和亲。是我姬家欠了你。” 听了这番话，慕风忽然想起母亲离世后的那番自白，一时失语。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见过陛下了？当真是他指的婚？” “我父皇若神志清醒，怎会做出这种决定？” 姬云廷突然情绪激动，眸中喷出怒火：“是尹怀义，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语毕，又转头看向慕风，迅速恢复了平静，眸光跳跃道：“风儿，难得回宫，稍后来我衍庆宫小聚，叙叙旧可好？” 慕风见了姬云廷这连番的情绪变化，这才仔细打量着他，错愕之余，又觉惋惜。 许久不见，他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面容仍是俊美的，双目却已失了往日神采。 陛下遭人用奇术牵制，朝中又有奸臣内外勾结，窃国谋逆，他年纪轻轻孤立无援，一定是费尽了心力，却也无法扭转局势。 如今他整个人都失了锋芒，眼神里除了仇恨，也只剩下些她看不懂的复杂，再无往日的明净。 遥想当初，他与哥哥一同还朝，两人都是那般风华正盛，意气风发。此刻却成了这副模样…… 慕风免不了在心中叹息一番。 不知为何，脑中又浮现出公子岚苏的模样。 他自回了北国，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事反复无常，总在不经意间露出些她不曾见过的神情，那似乎是种孤寂，还有她无法解释的悲伤。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风儿，”见慕风愣神，姬云廷突然凑近了脸，此刻眼眸中有着近乎狂热的期待：“风儿妹妹，可愿与我一叙？” “好。稍晚些我就过去。”慕风见姬云廷这副模样，心生不忍，或许在如今这宫里，也只有她能与他相互慰藉了。 姬云廷得到慕风肯定的答复，满眼欣喜转身离去。慕风遥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又怔了片刻，心中有股说不清的茫然。 良久，慕风摇了摇头，试图挥去那说不清的异样感觉。推门进入昭阳殿，这一次却无人上前阻拦。 径直穿过屏风，慕风远远便见一人骨瘦嶙峋，无声无息的躺在龙榻上。一床锦被搭在他身上，边角刚刚被人塞紧。 是陛下。他平躺在那，看上去单薄得几乎毫无起伏。他的眼窝更为深陷了，脸上因塌陷瘦削而生出皱痕，喉结高高耸出，那模样看上去，令人心惊。 此刻，他紧闭着双眼，面容安详。 “陛下。”慕风缓步走近，在他跟前蹲下身：“风儿来看你了。” “皇叔父……” 慕风接连轻呼了数声，姬泱似听出了她的声音，喉结微动，干涩无比的嘴唇张开少许，隐约能看出他神情激动，却不知为何，他无法睁开双眼，也不能发出声音。 “皇叔父，我不是来责怪你的……” 慕风见状，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以你如今的模样，你也没法下旨让我去和亲，那圣旨定是尹怀义以你的名义做的手脚。” “你与我父母亲之间的恩怨，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舍得杀我娘亲的，对吗？” “那道满门抄斩的圣旨，就算是你下的，一定也是迫不得已。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册封我作皇妃？” “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不重要了。皇叔父，你可知如今我们危在旦夕？尹怀义勾结魔界祸乱朝纲，也不知包藏了什么野心。” “风儿能力有限，查探不出你的症结根源，没办法救你……可东土不能没有你，皇叔父，这天下是你的，你怎能甘心如此轻易拱手让人……” “皇叔父，你要振作，只要你还眷念这人世，留恋这片江山，风儿就一定想尽办法为你去寻生机……” 姬泱听了慕风这番话，喉结几经颤动，却终究无法开口，只从那紧闭的眸中，徐徐滑落一行浸满不甘的眼泪。 昔日经纬天下的帝王，满腹豪情，誓愿一统江山，今日却这般黯淡收场。 终究是，壮志未酬天不憗，空馀草木识威名。 * 清歌逐酒，醉勘世间愁。 衍庆宫中，姬云廷酒过三巡，醉意上涌，渐渐红了眼眶。 “风儿，我……我定要杀了他！” “云哥哥，如今宫中尽是他的爪牙，你言行应更收敛些……” “为何要收敛？”姬云廷听了这话，猛的抬头，逼视着慕风：“你怕他，我可不怕！实不相瞒……” 姬云廷起身绕过长桌，凑到慕风跟前，压低嗓音道：“我已决定了，如今，我父皇这光景，也是救不回了。既如此，我这就去要了那老贼的狗命！” “只怕，如今杀一个尹怀义，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慕风低声道。 “你也这么想？呵……” 姬云廷冷笑一声，眸光中映出些许悲凉：“我也知道，我改变不了什么了……如今整个朝堂都掌握在他们手上。可我恨！” “毁我基业，乱我朝纲，弑我父，夺我所爱……” 突然，姬云廷猛的掰过慕风双肩，目光咄咄，闪烁起诡异光芒：“不，他们夺不走……” 第七十八章 流放蛮荒 姬云廷眸光闪烁，喃喃道：“风儿，他们要你和亲……我知道，你不愿去的，对吗？” “不愿又如何，那圣旨可是真的，若无故抗旨，只怕又会给朔月添个挑衅东土的借口。” 慕风垂下头去，蹙眉深思。 尹怀义与魔界中人除掉了将军府，分明有一百种借口可以连她一起抹杀，却不动她。反而册封她为公主，这一点她一直想不明白。 如今，这和亲的圣旨降下，慕风才恍然大悟。看来当初他们册封她为公主，为了就是这一刻的和亲。可，为什么是朔月？为什么是幽王？ 沉思中，慕风完全忽略了姬云廷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绪，变幻莫测的目光。直到再度被他用力掰过双肩，强迫着直视着他的双眼。 “风儿，你不能去和亲……”姬云廷面容颤抖，眸中深藏着再度面临失去的恐慌。 “为什么？”慕风不解，此刻他的情绪，似乎已经不是在为他父皇而忧心了。 “因为……因为……西岐乃蛮荒之地，怎能让你去受那委屈？风儿，我不能让你去和亲，不能……” “我有办法……”突然，姬云廷猛的抬头，神情坚定的盯着她的脸，似经历了一番混乱挣扎，此刻已然下定了决心。那眼眸中，竟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狂热：“我有办法，可以不去和亲……” “你有什么办法？” 这一瞬间的姬云廷十分陌生，不知为何，慕风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惧意，不动声色的挣开他紧抓住自己双肩的手，后退了数步。 姬云廷如同魔怔一般，步步逼近：“若你与我私定终身……” “你说什么？”不等他说完，慕风惊讶打断，接连后退：“云哥哥，这办法可不怎么聪明，还是再想想吧……” “风儿”姬云廷神色恍惚，忽又变幻出一脸悲怆：“你不做公主，你做我的皇子妃……” “不！”面对着这样的姬云廷，慕风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转身要逃，却只觉浑身乏力，别说飞了，此刻就连站也不稳！ “云哥哥，”慕风慌乱后退着，不敢相信，他竟会对自己做这种手脚：“你给我喝了什么？” “风儿，不要叫我哥哥，我要做你夫君……” 姬云廷似完全听不见她的问话，看不见她的抗拒，一脸神思恍惚的继续逼近。 “你……你冷静点。” 自己明明只抿了一小口，为什么如此乏力？而他喝了那么多，却也不受影响。难道问题不在酒，而在酒杯？ 此刻药效完全发作，慕风背靠着墙壁，强撑起无力身躯，却也只能勉强挪动，如何避得开他？ “我一直当你是哥哥，从未有过多余想法……你不能这么做……” 眼见姬云廷已逼近跟前，慕风心下焦急，“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哥哥会照顾好我……怎么能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姬云廷一把抓住慕风手臂，猛的往他怀里带去：“你都去和亲了，我上哪儿去照顾你？” “云哥哥，我还小……”慕风惊恐万分，手脚并用的挣扎着，奈何却丝毫使不上力。而姬云廷恍惚至此，似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抗拒。 慕风唯有绝望的挣扎着，绝望之中夹杂着一丝疑惑。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忽然自殿外闯入一批人。慕风惊喜的回头望去，却见来人竟是尹怀义！ “我没看错吧！”尹怀义一脸震惊，在慕风与姬云廷身上来回扫视：“皇子殿下这是在……欺辱自己的妹妹，待嫁的幽王妃？” “你们可见到了？不是我看错了吧？”尹怀义狐疑的将询问目光投向身旁禁卫军。 “丞相没有看错，我们都看见了。”禁卫军统领唯唯诺诺附和着。 “这下，本相可着实为难了。”尹怀义转身面向姬云廷，蹙眉道：“殿下，你说我该如何向公子墨月交待呢？” “尹怀义！”姬云廷似恢复了些神智，松手放开慕风，怒目盯向尹怀义，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切齿恨意：“你来得正好！” “怎么，殿下欺侮了幽王妃，接下来是打算灭老臣的口了？” 尹怀义话音未落，众人均来不及反应，姬云廷己极速闪现至他跟前，突然从手中挥出利刃，直刺他的咽喉。 然而尹怀义似乎早有防备，一柄黑剑猛的自殿外冲来，顷刻间截断姬云廷手中兵器！ 下一秒，一众禁卫军迅速上前将姬云廷制服押下！ “殿下，”尹怀义仍是一脸奸猾笑意：“看来只能劳烦殿下先去大牢里蹲几日，冷静冷静，再听候发落了！” “你们当真要抓皇子？尹怀义，你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些！”慕风见众人当真押走了姬云廷，上前试图阻拦。 “我说幽王妃，你这连路都走不稳的人，就别替人强出头了吧。” 尹怀义揶揄道：“他可是欺辱了你的人，你替他出头，可有考虑过你夫君的感受？”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慕风不理会他的嘲讽，追问道。 “我想想，少说也得禀明陛下，逐出皇室，流放蛮荒吧。”尹怀义似心情极好，一脸志得意满的笑意：“怎么说也是侮辱幽王妃的重犯不是么？” “尹怀义，”慕风冷声道：“这衍庆宫里的下人都去哪儿了？” “你问我？这我哪儿会知道。” “为什么你这么巧，刚好带着一队禁卫军在此？”慕风再次逼问。 “是啊，可不就是这么巧？咱们还真是有缘，你说是吧幽王妃？” 闻言，慕风不再言语。这尹怀义老奸巨猾，自己如今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多说无益。 “幽王妃还不赶快回宫歇息？这体力尚未恢复，当心再遇上心怀不轨之徒！” 慕风深深瞥他一眼，正要离开，突然，数发暗箭自远处高墙外嗖嗖向她射来！ 慕风惊退，却迈不开脚步！心中暗叫倒霉，这下就算不死，身上也要莫名多出一堆窟窿眼来了，而自己就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凌乱间，却见尹怀义步履轻盈步法奇特，瞬间闪身在她跟前，轻易接下所有暗箭！ 他竟有如此身手！ 下一秒，不等慕风回神，尹怀义已纵身追出墙外！ 第七十九章 山陵崩殁 宫墙之外，尹怀义紧追不舍。追逐着黑衣人跃过层层瓦楞，在街道尽头处，几个纵身上前，拦住黑衣人去路。 “霜儿，站住！”尹怀义沉声呵斥，喝住转身正欲逃走的黑衣女子：“你太过胡来了！” “我胡来？那你们呢？”尹若霜一把扯下蒙住脸面的黑纱，露出一张精致冷艳的面孔，那脸上此刻满是愤懑。 尹怀义狠狠瞪了尹若霜一眼，拂袖道：“今日你去刺杀王妃，这事若让魔王知道，她要取你性命，爹也保不了你！” “用不着你管！”尹若霜背过身去，态度决绝。 “你！你以为爹不知道，火烧慕府当晚，追杀王妃的那队黑衣死士都是你派去的人！” “不错，就是我！从你们册封她做公主那一刻开始，我便看懂了你们的意图！” 尹怀义眸光锐利，阴鸷的盯着尹若霜的脸，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如此胆大妄为，早晚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王妃？”尹若霜冷笑一声：“爹爹，你说我胆大妄为，难道你们不是？你们擅作主张把她许配给幽王，幽王得知此事了吗？” 尹怀义闻言一怔，半晌接不上话。 尹若霜冷冷瞥他一眼：“幽王的脾气，爹爹还不清楚？强塞给他女人，后果会如何？哼！到时候，只怕不知道怎么死的人是爹爹你呀！” “这是魔王的意思，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天塌下来有魔王顶着，与我何干？”尹怀义甩了甩袖，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将他的心虚展露无遗。 “霜儿，爹很清楚你对幽王的心意。不管你听不听得进，爹都要奉劝你一句，不该肖想的便别去奢想，否则，终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 “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 * 翌日，一道圣旨降下，震惊了整个朝堂，也震惊了天下黎民。 皇子姬云廷，品性不端，行为不轨，欲侮辱和亲公主，令皇室蒙羞。即日起剔除皇室身份，贬为庶民，发配郢州，永世不得踏足皇城。 圣旨宣读完毕，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坐在丞相椅上，一脸若无其事的尹怀义。见他毫无反应，又纷纷侧过目，望向倚靠在龙椅上的姬泱。 国君病重，已连续数月不曾开口，事事均由丞相代传圣意。 为免陛下受风寒侵扰，丞相令人在他跟前放置了几道屏障，有珠帘遮挡，百官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隐约能看见那是他们的国君。 当初抄慕府，囚七王，众人虽有疑惑，但既是陛下与丞相的意思，也便不予质疑了。 如今，却连这最优秀的也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姬云廷，也要被逐出皇室发配边疆，除了尹怀义的亲信爪牙，其余百官皆是不敢置信。 可陛下却纹丝不动的倚在王座之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狐疑之余，众人也不敢出声询问。 这时，大殿之外忽然掠入一抹清绝白影。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那身影清雅至极，浑身透着与生俱来的出尘与高贵，那张脸更是美得摄人心魄，只一眼，便叫众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莫不是九天上的神女下凡？ 女子掠入殿内，在众人眼前落稳，百官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在了她一人身上，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也看不见了。 直到尹怀义阴鸷的嗓音响起，将众人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永宁公主来此，所谓何事？莫不是等不及要出嫁了？” “正好，我等正要请陛下为你择个良辰吉日，不妨你也听听，挑个好日子？” 原来是永宁公主！百官顿时有如醍醐灌顶。 “永宁公主不就是那慕府的大小姐？她竟出落得这般惊人了？” “公子墨月当真好福气啊！” “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别忘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 殿上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慕风眸光淡漠睨了他们一眼，这群庸人，当初慕府遭迫害，他们视而不见。如今，东土都快易主了，他们还蒙在鼓里，后知后觉。 不如，叫他们看看，他们的国君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也好警醒警醒！ 思及此，慕风不以为然的对尹怀义说道：“择日的事暂不劳你费心了，我曾向亡母承诺，未满十七岁绝不出嫁。若违背了诺言……” 慕风突然嗓音压低，语气幽幽，表情诡异的盯着尹怀义：“只怕，我母亲的亡魂也不得安宁呐。” 尹怀义闻言一怔，似乎有些心虚，话音也变得底气不足：“此乃天子懿旨，何况能为两国和平友好做贡献的事，想必你母亲定会鼎力支持的。” “此事稍后再谈，”慕风懒得与他争辩，转身走向姬泱：“我来此，是为了见陛下——” 话音未落，慕风一把掀开垂悬在王座前的珠帘！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众人猝不及防。尹怀义见状，面色陡然一变，却也来不及上前阻止。 就连慕风也是万万料想不到，这珠帘后斜倚着的竟是个假人！ 不对，她分明亲眼见到尹怀义令人将陛下带来的，来之前她还特意去昭阳殿查看过，陛下已经不在了。 如今，面前这位是假的，那么真的陛下在哪里？姬云廷已被事先逐出皇城，陛下也不见了，难道…… 不妙！此刻慕风只觉浑身一阵恶寒。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恐怕来不及了！ 陛下生死未卜，其余皇子亲王也不在朝堂上……慕风猛的转身扫视群臣—— 自己竟如此大意，只怕那些王爷皇子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昨晚姬云廷的事，定是他们动了手脚做的局，目的是名正言顺把这位最受爱戴的皇子逐出皇城。虽知道他有阴谋，却不曾料到他们行动会如此迅速。 原本想让百官见见如今陛下的模样，在朝臣面前揭穿尹怀义的阴谋，保住姬云廷。可现在就连陛下也不知去向了，晚了一步，竟是满盘皆输。 此刻，慕风竭力维持着外表的冷静，浑身却已阵阵颤抖，细密的冷汗迅速沾湿额头。 * 深宫之中，一间幽暗的地下密室内。 姬泱平躺在一张简陋木床上，浑身干瘪枯瘦，此刻没有锦被的遮盖，他的身躯暴露在外，远远看上去竟缩水得有如孩童。 此时，也不知他还有没有知觉。衣袖裤管空空如也，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看上去毫无生机。 一名妖媚无双的黑衣女子徐徐俯身，上下扫视着这副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模样的身躯，指尖轻扫过他干瘪深陷的面容，娇媚一笑。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解脱了。” 第八十章 对阵昭华 朝堂上，此刻慕风竭力维持着冷静，脑中飞快运转着。 这朝中剩下的尽是愚人庸官，也指望不上他们。如今只能先去找姬云廷了，尹怀义既已控制了皇宫，只怕派去取姬云廷性命的杀手，也已经在路上了。 思及此，慕风迅速转身掠出殿外，却猛的撞上一道无形屏障，倒飞了几米之后，匆匆落地站稳脚跟。 “风儿妹妹着急去哪儿呢？”无比妖娆娇媚的嗓音传入耳际，随后魔王昭华凌空浮现，缓缓走上前来。 “是你。” 瞬间的意外之后，是情理之中的了然。尹怀义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是背后有强大的力量支持。 只是，亲眼见到魔王昭华出现在宫里，慕风心中忽然郁郁，眸中闪过失望之色：“魔，已经明目张胆的进了皇宫？” 昭华瞋视慕风一眼，掩唇道：“魔，为何不能进皇宫？魔就应低人一等吗？” “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 慕风眸光锐利，逼视着昭华一双暗红的血瞳，“除掉将军府，杀我父母亲人，也是你指使的？” “风儿妹妹，这你可就冤枉姐姐了。” 昭华正色道：“这事，姐姐也是最近才涉入的，将军府的事，姐姐了解的也不多呢。” “既如此，你拦在我面前做什么？” “风儿妹妹，你如此冷淡，姐姐很不开心呢。” 昭华百般幽怨的看向慕风：“姐姐拦着你，自然是为你好。” “这要是放任你逃走，和亲的事泡汤了，朔月幽王的脸面该往哪儿搁呢？” 昭华再次掩唇笑道：“万一幽王殿下一怒之下发兵来攻打东土，如今东土朝中无君，边关无将的，岂不顷刻灭了国了？到时，妹妹你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呢。” “我不会逃，”慕风勾起唇角，笑意凉薄：“既然姐姐都已经摆明利害关系了，我又怎么会不知轻重？” “这才乖，来吧，随姐姐回宫。” “还不到和亲的日子，难道这就打算囚禁我了么？”慕风不悦道：“我想去逛逛街也不行么？” “风儿妹妹，”昭华微微蹙眉：“看来，你还是没有定心呢！” 语毕，昭华猛的挥袖，层层魔焰猛烈灼烧着从她袖中飞出，滔滔魔焰围成一个足有一人高的焰圈，迅速旋转着，将慕风困在其中。 慕风见状，心下凛然，这魔王似乎又变强了不少。只是这种程度的焰圈，还困不住她。 凭空击出数掌，浩瀚灵气自慕风掌中弥散而出，顷刻将那魔焰围成的柱形焰壁击穿。 下一秒，尚未耗尽的灵气迅速折回，化作万千灵蝶穿刺而来，黑的魔焰瞬间被灵蝶穿透，在慕风身侧碎作千万片，消散于无形。 “风儿妹妹，许久不见，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昭华扬起下颔，看向慕风的眸中多了一丝谨慎。 没时间在这浪费了。慕风戒备的看着眼前这女子，即便自己如今实力已有所提升，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何况也不知她的魔力又恢复了几成？ 此刻，最重要的是速战速决，找机会突围，尽快找到姬云廷。 思及此，慕风毫不犹豫凌空而起，抬手招出竖琴。 “哟，又打算使出看家本领来对付姐姐了？” 昭华面色一凛，再度挥袖，数十道魔气凝成实质利锥，猛的攻向慕风，不给她弹琴的机会。 岂料，慕风却并未弹奏封魔曲，眼见数十道魔气滔天的利锥极速攻来，竟也不闪不避。双手迅速拨弦，琴音渐急，琴弦之上泛起阵阵冰蓝涟漪。 忽然冰蓝灵气散作千丝万缕，自琴弦上飘渺而出，柔和至极，丝丝缕缕缠绕上那逼至眼前的数十道实质利锥，利锥竟顷刻之间瓦解冰消！ “你……”昭华眸光跳跃了一瞬，果然是小看她了。正要再度出手，却突然察觉，自己已不知何时被数道冰蓝琴弦牢牢绑住了！ 莫非就在刚才那迟疑的瞬息之间？ 这丫头果然容不得小觑！昭华心中讶异，正要挣脱琴弦，却又发现——这不是琴弦，这是她的灵力。 “好你个丫头！”昭华抬头望向慕风。 就是现在！昭华还被绑着，但慕风知道自己的灵力困不了她多长时间。机不可失！ 慕风再次扬手，重重扫弦，数十道灵力化作利刃自弦上极速冲出，猛的刺穿那拦住自己的屏障。 与此同时，弦中一只灵力所化的青鸾鸟破天而出，长啸一声冲出屏障，那透明屏障便在这转瞬之间片片碎裂，土崩瓦解。 慕风眸光熠熠，心中一喜，驱动竖琴如流星一般冲出宫外，眨眼便只剩下一道残影！ “想逃！”昭华大怒，狠狠震碎捆绑在身上的灵力之绳，同时双眸之中红光闪过，突然张嘴，一枚通体漆黑，低调的燃烧着恐怖魔焰的暗黑晶球光速追向天际！ 那魔晶球仅有枣粒大小，看上去更是十分不起眼。可那在它周围隐隐燃烧着的黑焰，却携带着令人发自内心为之战栗的诡异气息！ 眨眼之间，晶球便追上了此刻已飞出皇城外的慕风。一击正中她的的后背！ 一口鲜血自嘴里喷涌而出，坐在琴弦上的慕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晶球一击给震碎了，猛的一阵剧烈晃荡，灵力瞬间溃散，连人带琴跌入泗水之中。 水流甚是湍急，慕风被冲出数米后，勉强站起。手脚并用爬上岸边，顾不得这狼狈形象，跌跌撞撞奔入林中。 * 东土边境，祈汜关。 “将军，皇城来函，八百里加急！” 慕禹闻言，急迫上前，一把拆开信函，快速扫过，面色逐渐凝重。 “禹兄，何事如此紧急？”公子风泠悠哉起身，好奇凑近。 “朝中来信，说宫中有变，令我速速领兵前往皇城勤王……”慕禹俊眉微蹙，甚是疑惑。 风泠闻言，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公子也这么认为？” “祈汜关守军，早被视作叛军，何况如今东土朝政已掌控在丞相手里。他令你去勤王，只怕是场鸿门宴，去不得。”风泠快速浏览书信之后，笃定道。 “可我担心陛下和云……” “倘若皇城当真出了事，你这时才赶去也无济于事。只怕，这背后还有大阴谋。” 听了公子风泠这番话，慕禹丧气转身，重重一拳砸上帅案。 这时，帐门再次被推开，副将匆匆赶来—— “将军，两个消息！一是附近各个关隘都收到了勤王消息，眼下都已调兵回京了！” “第二个消息……云皇子被逐出皇室，发配到郢州了！” “为何？”慕禹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副将胳膊：“说清楚！” “因为，因为他……污辱了和亲公主，将军的妹妹……慕风。” 第八十一章 兀途亲临 慕风跌跌撞撞爬出水面，闯入林中，一路往南逃去。 郢州在东土边境的西南方向，此刻姬云廷定是在往郢州去了，那位置距离南城不算远，自己往那个方向追，说不定还能寻求遥山的帮助。 慕风一路奔走，一路思忖着。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肺腑之间被击中的位置，仿佛有一粒火种在逐渐扩散，似要将她燃烧殆尽。 慕风只觉浑身猛的一颤，除了胸中剧痛，四肢也逐渐无力，骤然跌倒在地。 这魔晶球的后劲还真不小…… 不知魔王昭华有没有出城来追捕自己？双手颤抖着支撑起身体，慕风盘腿坐下迅速调息。 无论是逃出昭华的魔掌，还是去要追赶姬云廷，两件事都刻不容缓，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 然而那晶球击中她的刹那，似乎有魔焰渗入了体内，此刻更是在拼命抑制着她的灵力恢复。慕风心知，继续下去也是徒劳，稍稍恢复了些体力后，伸手扶住身旁的树干站起身来。 这时，山风吹过，簌簌落叶从头顶上空飘落，静谧的林间突然泛出一股肃杀之气。 慕风戒备的转过身去—— 一个，两个，三个……距自己十米开外，数十黑衣人手持利剑，逐个蹿入林中，拦在自己跟前。 不是魔。慕风谨慎的扫视着眼前黑压压的众人，也不是冥界中人。 既如此，就不用浪费时间了，慕风挥手招出竖琴，严正以待。眼下她能自由驱使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了。 黑衣人见此情景，立即挥动兵器，一同杀上前来！ “等等。”慕风持琴凌空而起，从高空往下俯视着众人：“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黑衣人纷纷腾空，围在慕风四周。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就算死，也该让人做个明白鬼不是么？” 慕风冷哼一声，自己灵力所剩不多，时间更是紧迫，一旦出手只能一招退敌，如果不先把话问清楚，当真再也没机会了。 “要怪，就怪你挡了旁人的路！” 黑衣人一言落定，纷纷挥剑上前，招招必杀，凌厉的攻向慕风！ 慕风见状，不再迟疑，屈指在琴弦上重重扫过，磅礴灵气立即自琴弦上爆发，化作万千利刃，往四周扩散而去，瞬间穿透一众黑衣人的躯体！ * 北国夙丰，此刻仍是天寒地冻，瑞雪纷飞。 流霜殿内，公子岚苏抬手轻柔抚去妆台上沾染的灰尘，缓缓自尘埃中拾起一缕青丝。 “君主又在睹物思人了。” 公子的面色异常平静，却又似乎是盯着这头发陷入了沉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殿外的无常悄声道：“早知如此，何必放她离开。” “要不，咱们去把慕大小姐带回来？” 无为伸手挠了挠头，神色为难。儿女情长的事他不懂，也向来嫌麻烦。他只知道，换做是他，定然不会放慕风离开。 若对她毫无情意，那有什么可犹豫的，要么娶了要么杀了便是。但见君主这表现，似乎对她是有情的，更不应该放她走才是。 君主究竟在想什么？一时要娶她一时又要放她。以他这不算聪明的脑袋，怕是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这时，一名浑身散发着冰寒冻人气息的冷艳女子凭空浮现在二人眼前。 “无明，你不是去跟踪保护慕大小姐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无常诧异道。 “君主令我回来的。” 名为无明的黑衣女子远远望了一眼殿内岚苏的背影，忽闪的眸中透出隐隐的担忧。 犹豫片刻后，无明走上前去，单膝跪地，恭敬的垂下头：“君主，她逃出宫了。” 岚苏闻言，倏然一笑，那迷人心魄的笑容中，夹杂着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轻松。 “回你的位置，做你该做的。今后不需再去跟着她了。” * 郢州城外。 慕风回头最后狐疑的望了一眼这座陌生的城池。 那天在皇城外的林子里，她背水一击将那数十名黑衣人重伤，随后马不停蹄赶到郢州，路上也没遇见姬云廷。刚才亲自入城打探了一番，城里百姓也都说没见过此人。 看来姬云廷并没有来郢州，而自己也不知该去哪儿找他。皇城已被魔界中人控制，下一步他们怕是要侵吞整个东土。 此地距离南城不远，如今只能先回遥山看看师父是否回来了，把伤治好再做打算。 思及此，慕风驱动竖琴，一路穿过城外荒野，没入林间，往遥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夜幕降临，山野林间寂静得令人心慌。 距离遥山还有万里的路程，以她此刻受了伤的速度，恐怕还需一整晚的时间才能赶到。 阴冷的夜风如刀削般沿着周身割过，慕风冻得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突然—— 极其凛冽而又万分熟悉的阴森气息，从前方层层叠叠弥漫而来。 慕风蓦地稳住琴身，满脸戒备的停在空中。 冥界中人！ 夜晚的林间一片幽暗，草丛中隐约闪烁着零星的狐火。而这几点狐火却足以照亮她的视线，让她看清眼前景象—— 此刻，数十黑影挡在前方，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些黑影，与在夙丰猎苑帐篷外的那批十分相似，看上去每一个都不好对付。 冥界对她如此契而不舍的追杀，她虽无法理解，但不得不说，这精神却当真是……令人感动的。 慕风颇为无奈的低叹一声。 如今自己重伤在身，灵力也被那黑漆漆的焰火压制着无法提升，恐怕不能与这伙人硬碰，只能找个突破口先逃出去了。 逃……。又是逃么？似乎永远都在逃，何时自己才能扬眉吐气一把…… 慕风胡思乱想着，目光快速扫过一众黑影，却在一名身材高大，却悄无声息的男子身上停留了下来。 这人，与其余黑影不同。 在他周身没有外放的阴气，也没有感应到死气。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气息！ 这种感觉，倒是有些类似当初那位手持蚀月之镰救了她一命的银发男子。若真如此，恐怕这些鬼影中，最危险的便是此人！ 此刻，他如同一个黑色的单薄影像，无声无息，却又再真实不过的站在眼前。 慕风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到他有一双无比锐利阴鸷的眼睛，正凌厉的盯着自己！ 那人见慕风注意到了他，徐徐开口道：“第十七层地狱执掌者，冥界大长老，兀途。亲自前来拜会。” 第八十二章 八热地狱 慕风一怔，在这短暂的瞬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何等险境。 第十七层地狱执掌者，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这人竟自报了家门，不同于往日那些一言不合便上来打打杀杀的。从他嘴里能问出些什么也说不定。 思及此，慕风试探着问道：“冥界为何屡次派人来杀我？我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你想知道？” 兀途嗓音低沉，此刻似乎噙了一抹冷笑在唇角：“知道得太多，对你并不会有多大好处。” 看来这人是不会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了，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冥界的大长老，亲自前来，就为了取我性命，看来这次我是插翅也难逃了。” 慕风努力维持着镇定，一边拖延时间，一边不动声色的驱琴，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后退。 往后几米，右手边有个突破口，稍后将灵力运转到极致，或许能趁他们不备，从那儿冲出去。 慕风心中一刻不停的计算着安全距离，嘴里却在若无其事的搭着话：“难道，我一个将死之人，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丢了命，这点心愿也不能得到满足么？” “罢了。” 兀途叹息一声，如同面对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语气中透出一丝怜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是无辜的。可惜，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 慕风吃惊的重复着，当初妖仙族女王所说的话，瞬间浮上脑海。 女王说，她的眼睛，与地狱有因缘。她的眼睛……真正的主人……所谓的怀璧其罪，难道指的是她的眼睛？ 不等慕风开口询问，兀途再次出声道：“他既不愿娶你，又不舍得杀你。所以……只好由我来代劳了。” “他？”慕风浑身一滞，脑中迅速闪过近几次与冥界交锋，那冥界杀手零零碎碎透露出的信息—— “你与我们没有关系，但你与他有关，所以必须死！” “无常，不要以为你来了，我就怕了，就算他亲自出马，在人界又能奈我何？” “岚苏？你叫他岚苏？” …… “她还小……” “在那无边洪荒之中，继续北上，如有机缘，会见到一块石碑。” “那是三生石，是个入口。” “风儿，我娶你好么……” …… 这一刻，往事历历在目，慕风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长期以来的疑惑。 “他，指的是谁？岚苏么？”慕风喃喃道。 岚苏是冥界中人么？如果不是，为何他与冥界会有那么多的牵扯？如果他是，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屡次从冥界中人手中救下自己？ “岚苏？”兀途冷笑一声：“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并不怎么高。既如此，你的命，便由我收下了。” 话音落下，兀途突然抬手！ 刹那之间—— 慕风什么也没看见，但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极端强烈的恐慌！她根本没时间去看兀途抬手之后出现了什么，她要争分夺秒的逃命。 所以，刹那之间，慕风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气催动到了极致，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向那早已物色好的突破口—— 如若这一次能不死，她发誓，此生再也不要如此窝囊的逃命，无论对方是谁！ 电光石火间慕风已冲出重围，围堵着她的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连兀途也没料到她竟在这转瞬之间冲出了那么远的距离！ 然而，兀途却不急不忙，并不追赶，甚至稳稳停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疾行中的慕风刚在心中生出一丝侥幸，却突然猛的在空中刹住身影！ 眼前，那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圆形豁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空中，仿佛一个巨型空间之门。而那豁口的另一端，却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可怕世界！ 那是个漆黑的空间，似乎从来不曾见过天日。遍地是熊熊烈焰，道路是暗红的，山是暗红的，礁石是暗红的，就连路旁的河流，也是暗红的。 翻滚着的河水不断往上升腾着血红的烟雾。 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极端灼热，透过豁口扑面而来！ 此刻，崎岖的山路上，数不清的人影拍成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衣衫残破，手中戴着看上去无比沉重的镣铐，全都光着脚，逐个走过那滚烫的地面！ 落下脚，脚底白烟升腾，抬起脚，地面血肉模糊。就这般，一步步走到河边，再度抬脚，那脚底已经可见森森白骨！ 然而，他们的神情却是极其麻木的，除了双眼之中透出的绝望之外，竟似乎感觉不到半分痛苦！ 他们一个接一个落入河中，沸腾的河水没过胸口，顷刻间，翻滚着的水面似乎又增添了几分暗红。 那水里，隐约能看见从他们身上烫落下来的血肉！ 慕风不忍直视，紧紧闭上双眼。再度睁开，只见河里的众人已由身着黑袍的鬼使牵引着，一个接一个的往岸上爬去。 而他们颈部以下，血肉全都消失了，仅剩下一副染满了暗红血水的骨架！ 如此循环往复…… 慕风倒吸一口凉气，驱动竖琴连连后退。那豁口似有一股奇异的吸力，此刻正试图将她吸入其中！ “这是！” 慕风顿觉一阵心惊肉跳，只能往反向逃走，可转过身来，却见那巨大豁口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的拦在自己眼前，无论往哪个方向突围，怎么也摆脱不了。 “这是由我掌控的第十七层地狱。” 兀途不紧不慢的说道：“无论你是谁，终究也无法摆脱地狱的吞噬。不过……” 兀途突然身形一闪，瞬间掠至慕风跟前：“这地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太不乖了，我才拿它拦下你。” “好了，现在……”兀途单手扬起，那巨大的圆形豁口中突然窜出四个稍小的豁口，每个豁口里都有着同样的恐怖景象。 巨大的豁口猛的蹿到慕风头顶上空，四个小豁口则围绕着她快速旋转着！ “地狱之力，用来对付如今的你，太浪费了。不过，我今日心情很好，便让你死得荣耀些吧。” 第八十三章 墨冉之死 四小豁口围绕在慕风四周，每个豁口便是一个小地狱！ 此刻，八热地狱横跨在她头顶上空，防止她从上方突围。其余四小地狱绕着慕风极速旋转，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无论试图从哪个方向突围，都将被瞬间吸入小地狱中。 而慕风即便站在原地不动，那小地狱也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地狱之力……” 慕风浑身戒备，谨慎的环视着围绕在自己身侧疾行的几个小豁口，所谓的地狱之力，究竟是什么？ 一边警惕戒备着，慕风一边暗暗调动体内灵力。 此刻仅剩的部分灵力还够她祭出一次四层功法，但也仅仅能施展一次。 不知自己的功法能否抗下他的地狱之力？如若抗不下，便只能…… 无论如何，自己只有一击的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 打定主意，慕风再度望向在自己身侧数米开外围成一圈的四小地狱。此刻，它们的旋转速度正在放慢。 不多时，四小地狱便彻底停止了旋转，静止在她四周。 与此同时，突然从头顶上方的八热地狱中透射出四道庞大的暗红光柱！ 阴森诡异的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四面投射开，照往四小地狱的豁口处，又如同撞上了四道无形镜面。 顷刻间，暗红光柱散作千千万万道细碎光纹，往包围圈的中央——也就是慕风所在的位置折射而去！ 数不清的细碎光线从四面八方向慕风投射而来，层叠交错，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巨网！ 在那光线织成的网上，处处流动着诡异鲜红的血滴，散发着令人极端不适的强烈怨气。 慕风面色凝重，迅速将灵力引出体外，围绕着自身快速旋转。灵力护罩一边旋转，一边将朝自己投射过来的诡异红光反弹出去。 凡被那反弹出去的细碎红光碰上的一切，都在瞬间干枯腐朽，碎成一堆粉末！ 眨眼之间，方圆数百里的林间草木，尽皆化为残渣。 密集成网的暗红光芒丝毫未减，源源不断自四小地狱中折射而来，而护在慕风体外的灵力罩却被消磨得越发稀薄了。 此时，慕风头顶上空的八热地狱之中，突然红光大盛，猛的又降下一道巨型光柱。 这光柱却是笔直的朝着慕风劈落下来！ 慕风立即驱琴后退，一道冷厉光芒自双眸中一闪而过，扬起双手疾速结印：“万象……” 四层功法将出，顷刻间，风云变色！ 慕风神色冷酷，眸光锐利，直直盯住兀途。疾风骤起，三千青丝在凛风之中狂乱飞舞。 却在这时—— “姑娘，小心！”略为耳熟的声音传入耳中。 三道白影倏然自身后蹿上前来，同时祭出剑阵，拦截向空中那道庞大的诡异红芒！ “墨冉！” 慕风定睛看去，来人竟是墨冉，以及另两名随从模样的男子。 此刻，那两名男子背上还背着来不及卸下的行李，似乎是正要跟随墨冉去西岐，或是返回遥山恰好途经此地。 “这里危险，你们快走！”慕风错愕了一瞬，立即再次挥手结印。 然而在兀途面前，一瞬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姑娘，你快逃！我不能再看着你死……” 墨冉固执的运起双掌，将毕身灵力尽数灌注于掌中，狠狠推出，试图与那四处扫射的诡异光柱抗衡。 然而，就在他回头看向慕风的一瞬间，一道碗口粗的红芒突然自他胸前贯出，顷刻洞穿了他的躯体！ “墨冉……” 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慕风，无法维持镇定，颤抖着上前，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骇然。 面前不远处，正对着他们的兀途，缓缓收回操纵着暗红光柱的手指，又似有些遗憾，不甘心的挥手撤去包围着几人的地狱。 “可惜，我的地狱之力受人界法则限制，一日只取一件活物的性命。这小子，非要凑上来送死……” 兀途言语之中透出深深的不悦：“看来，只能换个招式要你的命了……” 此刻，慕风仍沉浸在墨冉突然丧命的震惊中，对兀途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慕风快步上前，蹲下身去，将墨冉从地面扶起。 “墨冉，你为什么救我？我与你并无多深的交情……你这样，让我怎么……” 看着臂弯中这张神色痛苦，惨白失血的脸，慕风的脸上瞬息闪过各种表情，震惊，不解，痛心，自责，绝望…… “姑娘，你千万不可自责……这一切都是……我还你的……” 墨冉吃力的睁开双眼，清澈的眸中倒映着慕风此刻不胜悲哀的容颜。 这张脸，从在南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里，从此魂牵梦萦，挥之不去。 如今，能枕在她臂弯中离世，也算是种幸福吧？ 只是，她怎么能如此难过，她应是无忧无虑的……可惜，他能用性命换取她一夕悲伤，却再也没机会看着她展露笑颜了。 “你还我的……你在说什么？”慕风喃喃问道。 “姑娘，”墨冉咧开嘴角，用尽全力牵出一抹安抚的笑意：“你记住，你不欠我什么……不过我，仍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墨冉张了张嘴，深知他的时间已所剩无几了。深深看一眼慕风，终究无力支撑，颓然合上双目。 一行清泪浸染着对这尘世的无限眷恋，徐徐滑过年轻的面容。 “我兄长墨月，还请姑娘，好好待他……” 话音落下，不等慕风开口，点点荧光自他体内散发，顷刻间，整个身躯已碎作万千光斑，在慕风臂弯中消散。 “墨冉！” 慕风伸手试图去抓，却生生穿过荧光，什么也抓不住…… 就这般灰飞烟灭了么？ …… “可以了吧？”兀途颇为愤懑的嗓音远远传来。似在为自己遭遇了过长时间的冷落而不满。 “你也用不着替他难过，因为你马上就能与他作伴去了！” 语毕，兀途双手并举于胸前，掌心相对，掌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缓缓旋转着的漆黑漩涡。 那漩涡看似毫不起眼，却有着异常惊人的吸力，顷刻将慕风吸至跟前！ 自那令人心悸的漆黑的漩涡中，不断传出尖锐刺耳的鬼啸之声！ 慕风悲愤交加，此刻见危机来临，便不再犹豫。一边催动灵力稳住身形，一边快速挥手结印：“万象……归元！” 脑中蓦然传来兮夜十万火急的呵斥声：“慕风，你疯了！”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第八十四章 三道天雷 慕风纤手轻扬，刹那之间，时空仿佛凝滞。挥手结印，掌心相对，指尖快速变换，顷刻风云突变！ 手印结成，在她掌心中逐渐凝结出一枚半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光团。 那光团忽明忽灭，正疯狂的吸纳着方圆十里的天地灵气！ 此刻慕风收敛了一身戾气，压下澎湃难平的心潮，面临这必死的局面，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在她的双眸之中，这瞬间竟透出一种看透尘寰的空寂。 狂风骤起，在众人耳旁肆掠咆哮。凛冽风中，慕风一身白衫猎猎飞舞，墨发飘扬。 漆黑的高空之中，云层迅速汇集，层叠密布的乌云间，雷鸣滚滚，道道闪电如同金蛇狂舞，一道比一道迅猛，争相落下，劈落在战圈周围，似在向运功之人发出警告！ 刹那之间，刺目电光将整个夜空豁亮。 零散细碎的电闪雷鸣之中，此刻已酝酿出一道前所未见的巨型天罚之雷，那雷隐匿在云层中，正蓄势待发！ 一切仅在电光石火之间。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兀途抬头望向暗藏在云层深处蠢蠢欲动的天罚之雷，漫不经心的揶揄道。 他要的，是这女人的性命。她最终是被他杀死，或是被她自己引来的天雷轰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既然她自己要找死，他也乐得成全。 “万象归元。”慕风并不理会兀途的嘲弄，缓缓开口。 刹那之间，一股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浩然灵气，自慕风掌心光团处以横扫千军之势往四面八方冲撞而去。 那围绕在慕风周围的数十鬼将，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之下纷纷腰斩，化作飞灰！ 光圈继续疾速扩散，所过之处，整座山头的草木竟统统化作荧光，融入光圈之内。 眨眼之间，整座山上寸草不生！ 与此同时，云层深处，一道直径足有十米粗的巨大雷电轰隆咆哮着，瞬间降下！ 距离慕风最近的兀途，先是硬接了万象归元一击，此刻眼见着那惊世之雷往他二人身上落下，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不想理会这女人，任由她让雷劈死，他也省得动手。 可这雷……真劈下来恐怕他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看来，他还是太小瞧了这女人。 心中暗骂一声，兀途迅速将手中的鬼啸漩涡祭出。 漩涡脱手，迎着天雷呼啸而上，眨眼间化作一张弥天大网，生生扛下那天雷一击！ 剧烈冲撞之下，鬼啸漩涡顿时溃散，兀途踉跄一步，一缕鲜血滑落嘴角。 天罚之雷被漩涡耗去大半神力，落到慕风跟前时已仅剩两米粗细。 尽管如此，慕风仍是灵巧一闪，顷刻躲到刚喷出一口鲜血的兀途身后。 天雷紧随其后，兀途还来不及伸手去抓慕风，已被瞬间击中！ “女人！” 生生抗下一击，兀途怒不可遏。正要发作，却见慕风掌心那忽明忽暗的白色光团竟又长亮起来！ 兀途脸色再变，第一反应，猛的抬头望向云端—— 那云层中果然又酝酿了一道凶猛了数倍的雷电出来！ “快住手！” 话音未落，慕风掌心中那归元之气已再度横扫而出，这一击，比起方才，又强悍了十倍不止！ 兀途见状脸色剧变，不得不再次祭出八热地狱，护在自己跟前。 令人心悸的浩瀚光圈自慕风掌心极速扩散，横扫四野。 这一次，整座山岭顷刻之间夷为平地！ 浩然灵气狠狠冲撞向八热地狱，那地狱抖了一抖，竟在灵气退散后，嗖的一声自行回到兀途体内！ 两人凌空而立，遥遥对望着。此刻，兀途已忍不住在心中咒骂开了。 这女人，竟将他逼到如此难看的地步！ 这时，虚空之中，直径足足数十米宽的恐怖天雷一路咆哮着朝着慕风疾驰而下！ 慕风见状，故技重施，再次闪现至兀途身旁。 兀途猛的一惊，却无暇去收拾这无法无天的可恶女人，因为那道能劈毁整座山的天雷已经追随着这女人到了他眼前！ “可恶！”咒骂一声，兀途再次祭出八热地狱！ 只见那地狱的豁口迎着天雷迅速扩大，顷刻间便将整道天雷吞入其中！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八热地狱剧烈颤抖了片刻，再次自行隐没入兀途体内。 兀途踉跄着倒退数步，努力压下喉间汹涌澎湃的血腥味。 在人界，他的实力大受限制，八热地狱也无法发挥，所幸这道雷已被吞下。只是，倘若再来一道，恐怕他也束手无策了…… 思及此，兀途转身恶狠狠的盯着那一脸风轻云淡的可恶女人。两道雷降下，她竟毫发无伤！ 然而这一刻，他没时间去深思为何会是这般局面。因为—— 那女人掌心中的归元之气又在蠢蠢欲动了！ 此刻兀途也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怒？他已经无力发怒了。 “你这该死的……” 这一次，兀途甚至懒得抬头去看那道天雷有多巨大，一双阴鸷的眼死死盯着慕风掌心那蓄势待发的光团。 不知这次，连吃这光圈与天上那道雷两击，他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然而，这一次却十分意外的，竟是天上那道惊雷率先按捺不住，轰了下来—— 百米粗的天雷携带着灭世之威，骤然而落！ 兀途抬眼望去，眸中不由得闪烁出熠熠光芒。 接了这一击，他或许会重伤而归，但眼前这女人，以凡人之躯去硬接，瞬间便会被劈得连渣都不剩…… 只要她死了，一切便是值得的！ 顷刻间第三道天雷已到眼前，天地顿时笼入一片耀眼得几乎刺瞎双目的电光之中。 兀途见状迅速挥手结印，在自己跟前撑开防护结界，同时不忘偏过头去，瞄了慕风一眼。 此刻她一脸凝重，缓缓抬手，正将掌心朝向头顶上方的天雷。 她竟是打算用万象归元去硬扛那第三道天雷！ 当然，眼下她也仍是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旁，摆明了就算死，也要拉着他垫背。 这可恶的，该死的女人！ 咒骂的话语尚未出口，只见慕风掌中白光一闪—— 浩瀚无垠的归元之气再度自她掌心横扫而出，这一次，却是笔直迎向那道灭世之雷而去！ 轰隆—— 撼天动地的猛烈碰撞之后，归元之气散尽。 那直径百米的天雷经过此番消耗，缩减得剩下不到一半的粗细，却仍是势不可挡的击中了此刻凌空而立的两人！ 毁灭之光逐渐散去。 方圆百米的巨大地坑深处，兀途无力的抬手抹去唇角血迹，步履踉跄的走向伏在前方不远处，已奄奄一息的白衣女子。 “你这女人……” 冰凉指尖徐徐拨开三千如墨青丝，露出一张毫无血色却恍若天人的绝美容颜。 不，以他的阅历来看，天人也很少见过这般容貌的。 兀途怔怔看了一会儿这张脸，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冰冷：“已经快魂飞魄散了呢……” 第八十五章 流落幽冥 地坑深处，慕风此刻已气若游丝，回天无力。 这具瘫倒在地面上的身体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此刻，她灵力耗尽，又遭天罚之雷轰顶，只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可她并不后悔，原来四层功法的威力竟是如此惊人。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身为强者，那感觉，竟是如此不同…… 然而，她却没机会再去体会了。 神游间，似乎有冰冷的指尖触上她的脸颊，轻柔拨开她散乱长发。 慕风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迷蒙一片，层层叠叠的重影在眸中交叠变换，看不清面前之人。 “岚苏……” 是他么？这一刻慕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起他。 她只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的魂魄已不受控制，眼看就要脱壳而出了…… “岚苏？” 耳畔隐约传来兀途冷冰冰的嗤笑声：“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兀途一边出言嘲讽，一边以指腹来回摩挲着眼前这吹弹可破的小脸，竟忽然不愿如此轻易便取走她的性命了。 随她自生自灭吧。 兀途轻哼一声，收回手指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慕风。 这时—— 身后，被万象归元与天雷之力轰击得寸草不生的辽阔巨坑之中，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兀途猛的转头，四下观望，却不见任何踪迹。再度低头看向跟前的慕风，却只见眼前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地上已没了她的身影！ 空气中隐隐残存着泥土与腐烂交织的浓腥气息。 是什么，从他的眼皮底下掳走了那女人？兀途错愕之余，满腔震怒。 今日他这位冥界大长老，在这羸弱的人间吃了太多的瘪，那女人，他定要抓回来好好算算这笔帐！ 面上浮过一抹一闪即逝的复杂神色，兀途蹙了蹙眉，全速循着那腐烂气息追去。 …… * 东土边境，祈汜关。 “将军，不好了！” 虚掩的帐门猛的被人一把掀开，慕禹立即起身迎上那慌张闯入的身影。 “何事惊慌？” “据探子来报，附近几处关隘，都已被朔月军队连夜占领了！”副将匆忙站稳脚跟，痛心疾首道。 “怎会如此？”慕禹难以置信的看向众人。 “看来是朔月截获了东土边防守军被调往皇城勤王的消息，这才趁虚而入的……” “岂不是轻易让他们鸠占鹊巢了？”慕禹沉吟片刻：“他们来了多少人，如去攻城，有几分把握？” “将军，朔月此次恐怕是有备而来，倘若将军领兵出城，只怕……” “只怕将军前脚刚出了城门，咱们祈汜关立刻便被他们乘虚占去了！“ 慕禹闻言，既是着急又是无奈：“朝中可有消息？” “朝中……朝中……“几名副将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有话直说。” “将军，皇城传来消息……陛下薨了……“ “什么？”慕禹满脸震惊：“陛下薨了，云皇子遭发配。如今整个东土岂不完全落入尹怀义手中？” “听说，确是如此。” “那些从各个关隘出发，前往皇城勤王的军队如何了？”一股说不清的怪异感涌上心头，慕禹连忙追问道。 “据说多半已转投尹怀义麾下，说到底，那尹怀义手中持有慕大将军当初的兵符呢……” 至此，慕禹终是颓然转身，目光悲忧，口中喃喃道：“东土危矣。” * 东土边境，西南方位，一片参天林木之间。 一道稍显怪异的白影背着慕风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在林间疾速奔跑穿梭。 只是这白影奔跑的姿势极为怪异，似乎是双腿长度不一，跑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异常颠簸。 奄奄一息的慕风在这一路剧烈晃荡颠簸之下，几次险些魂归黄泉。 一路饱受折磨，慕风终是忍不住开口，虚弱道：“这位……壮士，你这般颠簸……倒不如放我下来，我的魂，已经快被你颠出窍了……” 岂料，传入耳中的回应声却是—— “咯……咯咯……” 极为阴森诡异的声音，如此近距离在耳畔响起，慕风不由浑身一颤，惊得险些提前一命归西。 是鬼？ 慕风吃力的睁开双眼，可眼前却只有数道重影，看不真切。 它似乎穿着白衣，满头黑发凌乱不堪，它的背异常坚硬，还有一股扑鼻而来的腐烂气息…… 是遥山上的那只鬼？ “你……是鬼？放下我吧，我已经……快死了……”慕风艰难开口。 “咯……咯咯，不……不能放……”这鬼却突然张嘴说话了：“有人……在追……这里……咯……不，不安全……咯咯……” “你为什么救我……？” 此刻慕风不堪忍受这非人的颠簸，整个伏在女鬼背上，张了张嘴，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她……她让我……咯咯……保护你……”白衣女鬼一边回答，一边加速往南冲去。“你……不能……咯咯……不能死……我……带你……咯、咯……去找他……他、能救你……” “谁让你保护我……难道是，禁地里那位她？”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明白，还有谁会指使这只鬼出来找她了。 此刻慕风已气若游丝，体内仅存的少许灵气全数汇集，勉强维持着元神不散，却也已是强弩之末。 “她……对我有、有恩……咯……我不，不能说……” 女鬼背着慕风一路向南，阵阵风声在耳旁呜咽，林中落叶掉在脸上竟如刀割般生疼。 慕风心知，她们的速度是极快的，但只怕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到了……” 突然，女鬼猛的刹住身形，背上的慕风又是一阵剧烈晃荡。 “幽……幽冥谷……咯咯……到了，他……不能追来……” 女鬼话音刚落，正要弯腰将慕风放下，却在这时—— “何方野鬼，胆敢擅闯幽冥谷，拿命来！”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几乎震裂耳膜，紧接着一道巨型雷电猛的划破夜空，直冲女鬼与慕风而来！ 这雷电虽及不上天罚之雷万分之一，但对于此刻的慕风来说，一旦被击中，却是全无活路的。 转瞬间，雷电已劈至跟前，在她面前闪耀出一片刺目光芒。 光芒之中，慕风看见背着她的女鬼，那一头黑发被灼烧得根根竖起。 而自己，眼前骤然一黑，陷入无边幽暗中。 第八十六章 本源世界 这便是人死之后所见的世界么？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慕风目光惶惑的看向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沌迷蒙，仿佛一个未经开发的世界。幽暗，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只是，这片空间也太狭小了些，大概只有方圆两米的大小，更像是一个四面幽闭的小黑屋。这里也是地狱么？ 如果她已经死了，为何此刻却能感应到自己极端不稳定的元神？人死了之后，元神还会存在么？ 满腹疑团，慕风再次细细环顾这片狭小空间，无论自己是生是死，总要寻个出口才是…… 那是什么？ 身后一米开外，细碎沙砾之中，似乎有一小湾清泉！ 慕风见状立即转身走近，蹲下身去—— 这一小湾泉水，仅有半米大小，却是活泉。泉水晶莹透彻，水面光滑如镜，隐约泛着极淡的浅紫色光芒。 这光芒，似乎在哪儿见过。 慕风迟疑片刻，试探着伸手去碰那泉水。刹那之间，清凉透骨，沁人心脾。 这时，泉水突然开始上下浮动，如同被清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涟漪逐渐扩大，在那浅紫波光中，竟荡出一圈圈的金色光纹。光纹缠绕着她的指尖，迅速旋转而上。 慕风连忙抽手，那金色光纹却一路追随着她的手掌到了半空中，凌空悬浮在她的掌心上方，凝成了一滴泪的模样！ “这是！” 一瞬间，慕风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泉水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是天泪的气息！ 可天泪不是在她体内么？而且天泪是一颗紫金交替的灵珠。为何它会出现在这，又为何会是一汪泉水的模样？ “你见到了天泪？它在哪？” “它在你的本源……” 瞬间，脑中浮现起当初与兮夜的对话情景，兮夜说，天泪赖在她的体内不愿出去。在她的本源…… 那欲言又止，话中有话的模样，分明就另有隐情。 “本源？”慕风双眸紧盯着足下清泉，喃喃道。 天泪那样的奇珍异宝，定然是不会批量生产的，这世上恐怕不会有第二个。 难道这里就是兮夜所说的本源？可他所说的本源在自己体内，莫非自己此刻正在自己的体内？ 若当真如此……该怎么才能出去呢？ 慕风再度沿着这片小空间的边缘，摸索了一通。看不见任何阻挡，却也看不见两米之外有什么。 只有一层无形的障碍，拦住了她的双手，令她无法继续前进。 而这无形的阻碍，将方圆两米的空间包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没有出口。 再三确认后，慕风沮丧的沿着清泉坐下。 这时，兮夜甚是诧异的话音突兀的在脑中响起—— “慕风，你竟还活着？”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慕风懒洋洋的答道，语气略微颓丧。 兮夜却沉寂了半晌，并不接话，似在感知周围的环境。突然，不可置信道：“你……你竟这么快就进入了这儿？” “进入了哪儿？本源么？”慕风眸光一亮：“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儿出去？” “出去？”兮夜似听见了大笑话般，忽然提高了音调：“你想出去？” “怎么？” 有什么不对么？慕风抬眸环顾四周，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慕风，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此刻兮夜的话音尤为不满：“你可知这是旁人轮回多少世也求不来的造化，你却这般糟蹋。” 慕风闻言，眼前一亮：“莫非这就是你和师父所说的，我的体质特殊之处？” “不错。且不说，你在这本源世界里修炼，耗费同样的时间，对你的身体、灵力各项提升能比外界强出多少倍……” 兮夜神神叨叨的说道：“单凭你如今的元神状况，从此地出去，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听了这话，慕风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自己是因为元神不保，快死了，才会机缘巧合进入体内的另一个空间。待在这个空间里，可暂时保住性命？ 不等慕风发问，兮夜长叹一声，喋喋不休道：“原本，你是不该这么早便了解此事的。不过，你既已经进来了，也没必要隐瞒了。” “此地是你的本源世界。它会随着你的实力提升，变得越发广阔。如若你有足够的能力……” “怎么样？”慕风好奇道。 “你能让它成为一个大世界，而你，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 慕风再度抬头环视四周。 言下之意，这是她体内的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如今还是一片混沌，但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它或许会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而自己，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 听上去似乎不错，不过慕风深知，这创造一个世界的过程，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可知，如今整个中土世界，天人六界之中，包含所有人、神、魔、妖、鬼、兽在内，体内拥有本源世界的，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兮夜不紧不慢的话音之中，突然透出一丝忧虑：“这对如今的你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为什么？” “因为，一旦此事暴露，便会有人前来抢夺。所以，你切记，无论如何，千万不可在人前开启你的本源世界！” 见慕风怔怔，兮夜语重心长道：“若非你命在旦夕，这次你也不可能进入此地，看来一切自有天意。” “既如此……”慕风为难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在此地调息，修补你的元神。当你恢复得差不多时，你自然能从此地出去。”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死不了了？但凡重伤垂危，躲进这小世界里恢复恢复，便能满血复活？” “那就得看你的对手是谁了，遇见比你强许多的，连你的小世界也能一同捏碎，所以……”兮夜再次义正严辞道：“万万不可在人前暴露你的本源世界！” “明白了。” 慕风微微颔首，立即盘腿调息。 如今姬云廷的线索已断，自己机缘巧合流落到了幽冥谷，妖界近在咫尺。 女王说在妖界，能寻到摆脱这双鬼眼的方法。若能摆脱这双眼，便能从冥界中人无休止的追杀中解脱。 至于自己与冥界的因缘，如今也没实力去地狱一探究竟，看来只能先去妖界了。 沉思间，慕风无意看向静静躺在沙砾中央的那湾泉水，脑中灵光一闪。 这天泪在自己的本源世界里，显露了它原本的形态。那么，那只身份不明的小白…… 思及此，慕风立即打开纳物戒，将睡的正香的小白抛了出来！ 第八十七章 前往妖界 睡梦中的小白猛的被这股庞大力量推出纳物戒，瞬间惊醒。迅速睁开双眼—— “风风……这是？……”小白一脸迷茫，四下环顾着。 “这是个小黑屋，”慕风目光如炬，恨不能将面前的小白里里外外看个透彻：“你与那手骨如果实在无法和平共处，我只能从你们二位中挑一位出来关在这了。” 一边说，慕风一边审视着小白，面前的它竟还是这副模样，难道这圆不溜秋的形态就是它的本体？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 “咦？” 正思忖着，突然一声稍显诧异的感叹传入耳中。慕风回神看去，只见小白悬浮于半空中，正笔直飞往沙砾之间的那湾清泉。 这小家伙，什么时候会飞了？ 慕风不动声色的跟在小白身后，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眼下它已飞到泉边，落在地面上，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湾淡紫色的泉水，圆滚滚的脸上，浮现出与外表十分不搭调的严肃神情。 “小白，你认识这泉水？”按捺不下好奇心，慕风开口问道。 “是小白熟悉的……”小白仰面望向慕风，不知为什么，一双大眼中竟忽闪出点点泪意。 “你怎么了？”慕风见状，柔声问道。 “小白不知道……小白这里空空的……”说着，小白抬起浑圆的双手，往自己胸口的位置按了按。 “小白要找一个人……”小白目光定定，盯着沙砾中的泉水，喃喃开口道。 “找谁？” 慕风吃惊的看向它，却只见它伸出一双小手，在清泉中来回缓缓拨弄着，神色十分迷惘。 “小白……也不知道……” 平日的它，要么撒娇撒痴，要么呆萌乖巧，要么就干脆一睡好几天。 而此刻的它，整只球身上，笼上了一层与它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以及不应该属于它的迷茫。 “小白，你喜欢这泉水么？想在这陪着它么？”慕风试探着问道。 “小白喜欢这里，在这里，小白能更快长大。”小白点了点头，望向慕风：“但小白更想跟风风在一起……” 那便只能把白玉手骨放进来了。 小白住在戒中，手骨在这小世界里，既不用担心它出去作恶，也免得它让旁人发现，生出什么乱子。 “等小白长大了，就能保护风风了……”慕风仍在沉思，小白却突然开口。 * 本源世界内，无昼夜之分，天地是混浊不清的，时间亦是。 慕风也不知自己在这混沌空间里究竟待了多久，只知在她闭目调息期间，有源源不断的奇异灵气从混沌深处袭来，涌入自己体内。 这种灵气原始而精纯，却似乎取之不尽。 此刻，她的元神已恢复如初，体内灵力在快速运转。每运转一次，筋脉便更为强韧，残存在身体里的暗黑色魔焰，早已被驱散殆尽。 而被天雷劈得碎裂不堪的五脏六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修复。 随着越发磅礴的灵气涌入，慕风察觉到体内正在迅速发生着变化。一缕灵识探出，扫过自己全身骨骼—— 原本是毫无特色的寻常人骨，此刻似乎变得更透明了些，洁白晶莹，表面上隐隐透着柔和的光芒。 难道，自己快飞升了？ 当体内再也无法吸纳更多灵气时，慕风长吁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目。刹那之间数道光芒从眸中掠过，一闪即逝。 此刻她浑身的肌肤更是洁白如玉，光滑细致了，面部轮廓也显得愈发的精妙。 慕风从容起身，浑身上下与身俱来的高贵气息似又加深了几分，更添了三分令人自惭形秽的遥不可及。 第五层功法仍未突破，但她体内的灵力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慕风试探着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一道磅礴灵气瞬间从指尖冲出，隐入混沌深处。片刻后，自那混沌之中传来隐约的轰隆声。 这时，慕风突然意识到了周围的变化。 放眼望去，那两米见方的小黑屋，不知何时已扩展到了接近百米的大小，脚下的沙砾也越发细软，慕风蹲下身去，抓了一把在手中，这沙砾已更像是泥土了！ “风风，小黑屋变大了！” 突然，小白的叫唤声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慕风猛的回头，一把抓起小白，心念一动，本源世界瞬间在她身后消失。 映入眼帘的是白昼下的幽冥谷，初冬的艳阳高照，阳光落在身上却毫无暖意。 此时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还是那白衣女鬼带她来遇到埋伏的地方。只是眼下已不见了女鬼的踪影，也没看见那偷袭自己的人。 “风风……”被慕风拎着粉色衣领提在手中的小白，稍稍挣扎了片刻，软糯的嗓音再次传出：“风风要带小白去哪儿……” “我们去妖界。” 慕风举目环视四周，这幽谷与神木林有些相似，同样是古树参天直达穹顶，林木茂盛，遮天蔽日。不同的是，神木林处处渗透着灵气，林间灵兽繁多。 而这幽冥谷，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息，林间不见有鸟兽奔走，周围树木的形状也更加狰狞，枝叶更为茂密阴森。 还来不及去细细体会，慕风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三条道路。 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三条羊肠路的交汇处，就在她的脚下。 如果只有一条路通往妖界，是哪条？其余两条又是通向什么地方？ 慕风抬了抬脚，却又迟疑着放下。 这时，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随后听上去语调有些怪异的话音在林间回响开。慕风立即闪身隐入灌木丛后。 “当心着点！这人还没死呢，要让你们在路上给颠死了，回洞看大王怎么治你们！” “这些天，哪儿来的这么多尸？才几天的功夫，都囤够一年的了！” “可不是，平白给咱哥儿几个添了这些个活，真晦气！” “人界又打仗了呗，听说还死了个皇帝，你说这要是能捡了那皇帝来……” “做梦吧你！赶紧走，看路看路！” 人界打仗了？还死了皇帝？ 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慕风透过灌木往外看去，只见四名形状各异的小妖，正抬着两副藤编担架一路走来，担架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士兵，那士兵穿着的是东土的战衣！ 慕风见状，立即飞身而出，拦住四妖去路。 第八十八章 离奇失踪 清风拂过，兰香四溢，白纱层层蔽日。幽冥谷中突然弥漫出一股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气息。 一道翩跹白影自林间飞出，迎风而来，如同谪仙。 足尖轻点了几步，轻盈转身，纤瘦身影稳稳落在四妖面前。此刻，她一头墨发如水，随风摇曳，丝丝抚过脸颊。 来人就这般一声不响的拦在四妖跟前，眸光冷淡，浑身散发着令妖惭愧的高贵气息。 四妖同时一愣。 “咦？凡人，女人？” “还是个……如此丑陋的女人？” “她是怎么进幽冥谷的？” “难道妖皇陛下给了她通行令？” “呸呸，怎么可能，我怀疑你在侮辱妖皇大人的审美！妖皇陛下怎会给这么丑的女人通行令？” 四妖一阵愕然，蛙头、蛇头、鼠头、牛头凑作一团窃窃私语。 豆大的汗珠自慕风额间滑落，慕风无奈叹了口气，面向四妖正色道：“几位，刚才我听见你们说人界开战了？能否详细说说？” “哼，凡人女子，你擅闯幽冥谷，这笔帐还没跟你算呢！还敢拦哥儿几个的去路？”牛头人身的小妖不屑道。 “呱！就是就是！妖爷不跟你计较，回头找大王来收拾你呱！快让开，别挡道！” 蛙头小妖挺起胸膛，双手往腰上狠狠一叉。岂料这一放手，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却直接滚落在了地上。 四妖顿时慌了神，乱作一团。 “你不要命了，快快快抬起来！” “帮帮手，快，他还活着吧？” …… 慕风冷眼看着几只小妖将那东土士兵再度抬回担架，开口道：“你们捡他做什么？要带他去哪儿？” “当然是孝敬大王了……”鼠头妖话音刚落，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回答这丑陋的凡人女子的问题，连声道：“不关你的事！哼！” “是么？” 慕风眸光冷冽，广袖一挥，一阵飓风刮来，顿时将四妖刮得四脚朝天，跌倒在地，可迎着飓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你们不说，我就把这两人带走。或是干脆杀了，让你们交不了差。” “别别，我说我说！”牛头闻言，急忙出声阻拦：“他们都活不了了，哥几个才捡他回去孝敬大王的。” “咱们大王在修练神功，得饮活人血……” “神功？”慕风冷笑一声，不以为然：“人界开战是怎么回事？哪个皇帝死了？” “这个咱就不太清楚了，都是捡人时听来的。”蛇头妖唯唯诺诺道。 “我知道我知道，”蛙头妖举起手来：“是朔月和东土呱，东土被魔占领了，朔月派兵助东土赶跑了魔，如今东土又被朔月占领了呱……啊！你们人界打来打去，蛙看不明白……” 若真如这小妖所言，短短数日的时间，人间竟发生这么多事？可东土泱泱大国，怎么会才几天时间便全盘沦陷？ 不知哥哥此刻在做什么？死了的皇帝……难道是…… 虽心中已有答案，慕风仍抱着一丝侥幸，“死的那个皇帝是？” “是东土的皇帝。” 慕风闻言垂下眼眸，悄然掩盖起伏的心潮。 他终究是没撑下去么？若是在战场上丧命的，好歹不枉他一世英名，若是被尹怀义残害至死…… 脑中再度浮现出那具苍白干瘪，不成人形的身躯。不知不觉，双拳在袖口中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魔？他们欠下的，不止一个慕府，也不止姬家，还有整个东土。 终有一日，血债定要以血来偿！ “咳咳，嗯！” 见慕风怔在原地，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牛头妖干咳了几声提醒道：“你要问的，我们都回答你了，可以放了我们了吧？” “放了你们？” 慕风扫视一眼散落在地面上的凌乱担架，滚落在旁的士兵，微扬起唇角，笑意异常冰冷：“可以放了你们，不过，你们必须先带我进入妖界。” * 幽冥谷深处，临渊溪畔。 一樽数米高的方鼎正悬浮在半空之中，方鼎呈青白色，通体流窜着浅金色华光。此刻这鼎在空中疾速旋转着，自鼎内源源不断往外升腾着白色烟雾。 数十米开外的林间，两名小妖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妖皇陛下炼药已经好几天了，也不知何时才能炼成？”一名小女妖双手托腮，百无聊奈道。 “恐怕这次练的药，是不寻常的。自打我开始伺候陛下的几百年来，我还从没见他炼过这么长时间的药呢！”少年模样的男妖回头远远望向仍在半空中旋转的方鼎，悄声道。 “那你说，陛下练的是什么药？” “这我可不敢乱说，不过，我猜吧，一定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灵丹妙药。” “切，说了等于没说。我看你什么也不知道吧。”小女妖嗤笑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理睬少年。 这时，轰—— 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响声震天，惊得两只小妖一蹦三尺！ “发生了什么事？”惊魂未定的小女妖猛的转头望向半空。 方才还在空中旋转个不停的鼎此刻竟不见了！而妖皇大人炼药的位置，正源源不断的冒着浓烈的白烟，那白烟的范围少说也有十余米！ 难道，妖皇陛下竟炼药失败了？ 两只小妖对视一眼，急匆匆奔向溪畔，到达事发现场，神色无比慌张的四下寻找着。 可放眼望去，方圆数十米，哪还有妖皇的身影？就连那炼药的神沐虚鼎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办？”两只小妖对视一眼，浑身凉透。 “难不成，妖皇大人炼药失败，就这么死了？灰飞烟灭，渣也不剩了？” “那鼎呢？神沐虚鼎可是上古神器！不会也渣都不剩吧？” “这个么……” * 幽冥谷外沿。 四只小妖浑身上下被五花大绑着，连成一串，此刻正怨声载道的排着队，往最中央的羊肠道上走去。 慕风手持藤编绳，与那四妖保持着数米远的距离，时不时的抖抖绳子催促一番。 这几个妖怪，乖张狡猾，一肚子坏水，看他们这不情不愿的模样，也不知会不会中途使绊子。 慕风眸光锐利，来回扫视着跟前四只小妖的背影，思考着这几只妖的可信度。 却在这时，静谧的树林中突然狂风四起，风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 下一刻，拖着回音的粗旷嗓音在树林上空回旋着扩散开来。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次给本王带了个如此鲜活的！丑虽丑了些，本王可以将就！” 第八十九章 招惹妖王 四只小妖听见这番话音，前一刻还萎靡不振的脸上顿时大放光彩。 四妖纷纷睁大了眼，朝着空中嚷嚷道：“大王，救命啊大王！这个又丑又凶的人类女人擅闯幽冥谷，还逼我们带她去妖界！” “哼！没用的东西！” 一阵飓风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猛的刮向几人。顿时慕风只觉眼前被一片血雾包围，待血雾逐渐散去后，四只小妖已不见了踪影。 慕风挥了挥袖，驱散面前的血腥味，定睛看去。 只见一名个头大约有两个寻常人类高的男子，正趾高气昂的站在四只小妖原来的位置上。 姑且当他是名男子吧，慕风一脸郑重，目光谨慎的审视着此人。 比起那四名小妖，这大妖可说是顺眼多了。 虽个头大了些，但好歹维持着人的形态，只是那暴露在外的脸与脖子，却是青色的。 那双细长眯缝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此刻正闪烁着极为贪婪的光芒，如同盯着即将到嘴的猎物一般，目露凶光的盯着她。 他的耳朵，长过头顶，尖锐的竖起。一张大嘴，唇色暗红而刺目，似乎是常年饮血，已被血液浸透了。两颗尖厉的獠牙一左一右露在唇外。 青面獠牙，这是慕风的第一感受。 然而不等她开口，那妖怪已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 “鲜活的人血！妖王爷爷来了！” 话音落下，一只乌青色的巨爪狠狠朝着慕风的面门抓来，那爪上不带半分流光，似乎全凭着他的一身蛮力。可却携带着破风之势，虎虎生威，令人不敢小觑。 慕风灵巧避开这一击，谨慎的跃起，悬浮在半空中与那妖怪对峙着。 刚才他那一击，看似寻常，却暗藏着极为恐怖的妖力，若是不慎被他打中，自己定然不会好受。 看来，不可大意轻敌。 思及此，慕风立即抬手招出竖琴，与此同时，那妖怪也再次攻到面前。 “女人，还知道给妖王爷爷弹琴助兴，既然你如此懂事，本王便赏你一个全尸吧！” 话音落下，妖王再度出爪，招招凌厉，一爪接一爪，目不暇接朝慕风袭来。 这妖怪竟不拿出真本领，仅凭一身蛮力来对付她，如此轻敌，看来也是个有些能耐的。 慕风一边灵巧闪躲，一边拨动琴弦。 顿时，数十道灵气化作锋利的弦刃，从弦中流出，迅速缠绕上妖王的四肢与颈部。 “哈哈哈，人族女人，你在给妖王爷爷按摩吗？” 青面妖王似乎毫不在意，大笑一通，面目更显得狰狞可怖了。 笑毕，妖王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从他嘴里猛的蹿出一条数米长的红舌头。那舌头在空中不停扭摆着，疾速往慕风喉间蹿去，竟是试图一击将她致命！ 红舌蹿出，方圆十里顿时笼入一股令人不堪忍受的血腥恶臭之中。 “恶心。” 慕风屏住呼吸，猛的将灵力提升十倍。 那数十道缠绕在妖王周身的锋利光刃突然收紧，竟将他那坚韧的四肢与脖颈瞬间割出上百条细密伤口。 猩红的血液如泉涌般从伤口中喷出，顿时将青灰色的皮肤染得红透！ 与此同时，慕风将浑身灵力凝聚于指尖，扬手再度重重扫弦。刹那之间，上百道弯月形光刃接连不断往那猩红舌头拦截而去。 道道光刃与那舌头碰撞，迸射出无数火星。 上百道光刃一道比一道凌厉，疾速斩削而过，那红舌头吃痛，在空中扭摆得更是猛烈了。 直到光刃耗尽，红舌终于应声而断。刹那间断口处血流如注！ 这时，那青面妖怪怒睁双目，骤然收回长舌，猛的提升妖力生生震碎束缚着他的光刃。 那上百道细密的伤口在这一瞬间又加深了数寸，深入骨血之内。 然而，更可怖的是他此时咆哮的话音，脸上失控的神情。 “凡人！女人！你好大的胆！竟敢割破妖王爷爷的金身！” “我的血……我宝贵的血！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语毕，这妖怪突然朝向空中长啸一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中绿光大盛。 那暴露在外的青灰色四肢上，迅速覆上层层叠叠的坚韧鳞片。鳞片是血红的，经过浑身伤口中流出的血液浸染之后，更是泛起诡异的红芒。 慕风面色凛然，戒备的注视着这刚升级完毕的妖王，再度抬手，正要拨弦。脑中却再次传出兮夜的劝阻声。 “慕风，不要与他硬碰。” “为什么？”慕风不动声色，传音道。 “你若不祭出功法，难以打过这妖王。这里是幽冥谷，不属于妖界，还受人界法则限制，你若在此地祭出功法，必会引来天罚……” “所以，我只能逃走？” “不是逃，先去妖界。妖界与人界法则不同，你的功法不受天罚限制，可随意施展。” 慕风闻言，眸光闪烁的望向妖王，心中有一瞬的挣扎。 兮夜再次开口道：“别忘了，你来此的目的，可不是在幽冥谷里与这只妖王耗个你死我活，到了妖界再收拾他，岂不轻松？” “好吧，我同意。” 交流完毕，慕风徐徐抬手，四层功法的手印快速结出。 刹时，穹顶之上涌起层层云海，天光骤然变暗，谷中狂风四起，一阵飞沙走石。 身披血衣的妖王见此情景，不由一愣。 却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见慕风忽然扬起唇角，诡谲一笑。尚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一闪身，如流星一般冲向身后那通往妖界的路上。 越过他身侧时，她甚至伸出手指，在他身上抹了一把！ 片刻的愕然之后，妖王暴怒，转身朝向慕风远去的方向一路狂吼着追去。 然而，慕风身形灵巧，速度极快，转眼便在他眼中消失了个彻底。 * 妖界，浮雨山。 眼下正是水碧山青，花开遍地。饶是初冬，整座山上却也毫无冬季景象。空气中处处充斥着芳草气息。 半人高的草丛中，一只浑身洁白，毫无杂质的小狐狸此刻萎靡不振的蜷缩成一团。似乎是受了不轻的内伤，紧闭着双眼，浑身瑟缩颤抖着。 突然，一道巨大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一股浓腥气息扑鼻而至。 “小狐狸，妖王爷爷问你，你可在这附近见过一个像仙女一般的极丑的女人？” 第九十章 万妖之祖 白狐听了这话，不情愿的微睁开眼，斜睨了一眼跟前的妖怪。 这是一头狼狈不堪的赤蛟妖，似乎刚才在某个地方吃了瘪，浑身布满了细长的伤口，此刻正往外不停的流着血。 这血腥味，可真恶心。 白狐懒洋洋的合上双目，皱了皱鼻子，偏过头去。 “哟呵，臭小子，妖王爷爷问话，你敢不理睬？” 赤蛟妖见自己竟被一只白狐如此轻视，而这狐狸看上去也不怎么高等，顿觉不快，抡起衣袖，蹲下身来摆好阵势，就要与它理论。 岂料，那小白狐狸竟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不悦：“仙女般的女人，没看见。不过，神仙一般的男人，倒是正躺在你面前呢。” 语毕，白狐慵懒的从地面爬起，神气活现的抖了抖毛，似要抖去这满身腥味。 随后淡淡瞥了眼一脸错愕的赤蛟妖，转过身去，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尽可能从容的迈步离开。 赤蛟妖愣了一瞬，猛的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横跨一步，拦在白狐跟前。 “好大的胆！小畜生，竟敢无视本妖王！” 此话一出，似终于激怒了白狐，只见这狐狸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暗金色的眸子，目光幽深的盯了他片刻后，徐徐开口。 “好你个大嘴吸血怪，当真连你妖皇爷爷也不认识！” 赤蛟妖听了白狐这番话，顿时火冒三丈。一弯身拧起白狐的一条胳膊将它提起，举至眼前晃荡着。 “一条尾巴的狐狸也敢自称妖皇，不够塞牙缝的小畜生，你既要找死，爷爷这就成全你！” 白狐将信将疑，也顾不上嫌弃从赤蛟妖的大嘴中喷出的恶臭。忙伸出另一只爪子往身后摸了摸：“啊！我的尾巴呢？” 怎么只剩一条了？难怪自己会神力全失。 白狐一脸愕然，还没缓过神来，却见那赤蛟妖已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他一口吞下！ 千钧一发之际，十余道冰蓝光刃携带着浩瀚灵力闪电般切过，眨眼间，赤蛟妖那乌青粗壮的手臂已断作两截。 随后一抹白色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一声轻笑传入耳中，低回婉转。 下一瞬，那白影又忽然闪现在距离他数十米之遥的高空中。 赤蛟妖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极丑的人类女人，怀里抱着刚抢走的小狐狸，眼下正站在高空中，从容淡定的打量着他。 那张令人厌恶的丑脸上，表情散漫，眼里还带着戏谑。 风起了，她那一头乌黑长发随着微风不停飞舞，身上白纱飘啊飘啊，正是那仙女一般的女人！ “老妖怪，原来你不仅欺负女人，连同类的小动物也要残害。当真是丢尽妖脸。” 慕风隔空瞥了赤蛟妖一眼，揶揄道：“做妖做到你这份上，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赤蛟妖咬牙强忍着断臂剧痛，恶狠狠的瞪向慕风，话音之中透出些许忌惮：“小妖女，半晌不见，你变成了妖，倒是又长进了。看来本王低估了你！” 此刻白狐几经颠簸，体内灼伤发作，昏昏沉沉依靠在慕风怀中，却将这一人一妖的对话尽数听了入耳。 原来她就是那赤蛟妖找的人，倒是有几分聪明，进了妖界，还知要伪装成妖。 不过，为何非要用那赤蛟妖的血来掩盖气息？多恶心…… 此外，她来妖界做什么？…… 阵阵血腥味自慕风身上涌出，其臭无比。晕晕乎乎的白狐不知不觉在慕风怀里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空中的慕风不愿与赤蛟妖继续纠缠，也不再多说一句，盘腿而坐，迅速拨弦。 顷刻间万千光刃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包围着袭往赤蛟妖！ “小妖女，原来你隐藏了实力！” 赤蛟妖慌乱燃起一身妖力，吃力抵挡，却因失了一臂，出手招架尤为局促。 “是人界法则限制了我的实力。”慕风不紧不慢纠正道。 这赤蛟妖回到妖界，妖力也会有所提升，若给他机会反击，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思及此，慕风手中拨弦速度不断加快，丝毫不给赤蛟妖反扑的机会。 而那赤蛟妖硬生生接了慕风成千上万的光刃，浑身鳞片已残缺不堪，所剩无几。 通体再添数百道细长伤口，腥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汨汨流出，整个躯体被完全染红。 他却好似毫无知觉，仍然单手扬起，爪中凝聚出一团球形绿焰，那绿焰越聚越厚，越烧越烈，似要将他的妖力尽数燃尽，豁出性命给她最后一击。 “赤蛟妖，你可还要吃我？”漫天光刃中，慕风见赤蛟妖这模样，心生不忍，开口问道。 “你已成了妖，我吃你有什么用？”赤蛟妖眸中闪过一缕寒光，满脸怨毒的盯着她：“不过，妖王爷爷会杀了你！” 慕风闻言，冷哼一哼。见赤蛟妖已挥出了爪中焰球，那焰球似能燃尽万物，一路摧毁她数不清的光刃，疾速向她冲来，威力不可小觑。 慕风收回竖琴，立即双手结印，三层功法顷刻祭出。 九转炼心，实质光球如同冰蓝圆月，自她手中祭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往那焰球冲去。 刹那之间，两股浩然力量在空中相碰，余波竟将周围方圆数里的树木冲击得连根拔起。 耀眼光晕散去后，慕风撤下结界，往那赤蛟妖看去。 却只见他近距离遭受余波冲撞，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想不到三层功法，在妖界竟有这等威力。 慕风抱起白狐，徐徐落地，走到赤蛟妖跟前，确定他已身负重伤不能做恶，这才转身离去。 * 翻过浮雨山，前方是一条溪涧。 慕风蹲下身来，掬一捧清水在掌中，照见自己容颜，却又不知不觉神游到了天际。 女王只说摆脱鬼眼的方法在妖界，如今自己来了妖界，却不知该去哪儿，该找谁。 放眼望去，四面尽是山野，该如何是好？ 低头又看一眼趴在自己脚边的白狐，似乎已奄奄一息，慕风心生不忍，再度将它抱起。 送佛送到西，救狐救到底。 突然，一阵细碎吵闹声自身后传来，慕风诧异的转身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花丛中，三只蝴蝶正慌慌张张的扑腾着翅膀。 “怎么办呀怎么办？妖皇大人失踪了，找遍妖界也没见着，这下妖界要乱了！要乱了！” “我怎么听说，妖皇大人已经死了？” “胡说，不许诅咒妖皇大人！” “你不信，去妖市打听打听，神沐虚鼎都已出现在妖市了，妖皇要是活着，谁敢抢走这鼎？” “可不是，听说有头有脸的大妖家族，都已经赶往妖市去夺鼎了。” “如今，妖市可真是空前热闹呢。” “这又是为什么？为了一个鼎抢破头？” “这你都不明白？谁能得到神器，谁就更有把握成为新任妖皇！” …… 妖市？热闹？大家都往那儿聚集，或许自己也能去碰碰运气。 第九十一章 妖界大乱 飞蓬江，蜿蜒数万里，横跨整个妖界。广阔无际的江面上终年水平如镜。 慕风一手拎着小白，一手搂着白狐，自妖界入口的浮雨山一路跋涉到此。 一路上穿越了半个妖界，尽是丛林野地，山涧溪谷。每经过数十里地，才能遇见稀疏的几个妖洞和零零星星的民居。 慕风忍不住好奇，这妖界也未免太地广人稀了些。 此刻，三人站在这条妖界的分水岭边上，遥望向大江对岸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繁华城池，皆是一脸震撼。 不，不对。慕风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不是城池，那是一整个国度。 整个妖界被一条大江分割为两半，一半是一座堪有整个国家大小的城池，一半是人烟稀少的郊野。 “我们到了……” 同样睁大了双眼，惊喜万分的小白拖着绵绵的奶音，喃喃道。那看上去格外繁华的妖都里，一定有不少好吃的吧。 慕风寻了一片干净草堆暂时坐下，将白狐与小白放在身旁，晃了晃有些麻木的胳膊。 低头看向小白：“小白，你是回戒指里去，还是要自己飞过大江呢？” “狐狸都被抱着，小白也要牵着。” 小白闻言，立即举起小手表态。 “它受伤了才会抱着，等它养好了伤，我就会放它走的。”慕风无奈一笑，伸出指尖轻轻弹了弹小白圆滚滚的脑门。 “他的伤早就好了……” 小白嘟起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中满是凄凉：“风风整天抱着狐狸取暖，小白却只能独自躺在冷冰冰的戒指里……” “那你也去抱着它取暖好了……” “小白才不要抱他！” 小白拼命摇着头，绕过慕风，凌空飘到白狐跟前，一脸老成模样，清了清嗓子对白狐道：“你的伤已经好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 白狐听了这话，抬眸看向慕风，再看看小白，摇了摇头，随后表情痛苦的趴在地上。 “你别为难它了，我们进了妖都就放了它。还有，你既然会飞，以后就不能总赖着我拎你了，你要学会长大才行。” 慕风说完又转头看向伏在地上的白狐狸，这些日子来，她每天都在用灵力探查它的伤情。似乎它的确已经痊愈了。 最初查看它的伤势，明明不比自己被天雷劈的情况好哪儿去。它却能自行恢复得这么快，一定不是寻常的小妖。 思及此，慕风开口问道：“你会说话吗？” 当然会了。 白狐猛的摇了摇头。 “你的伤好了，到了妖都我们就分开吧。” 分开？她莫不是不想活了。 白狐再度连连摇头。 “你不想和我们分开？”慕风不解道。 闻言，白狐扬起暗金色眸子，瞥了慕风一眼，点点头。去了妖都才是麻烦的开始，没有他，她们就算有命进城，也没命出去。 “那你干脆做我的契约兽吧，你叫什么名字？小白已经有一只了，”慕风为难的看向身旁小白，对白狐道：“怎么称呼你好呢？小黑？” 契约兽？这女人可真会想！黑！他很黑吗？ 白狐一边拼命摇头，一边窜进慕风的臂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享受的眯起双眼。 这女人洗掉浑身恶臭的血腥味，当真是温香软玉，让人流连忘返呐……不知不觉，白狐咧开嘴角，牵起一弯狡黠弧度。 “你在笑？”慕风垂下头来，诧异的看着它。 糟糕，露馅了！ 白狐惊得浑身狐毛炸开，立即调整姿势，转过脸去，将脑袋往慕风臂弯处又枕了枕。 真暖和…… 不知不觉，周围的鸟鸣声逐渐褪远，迷迷糊糊中，慕风的呢喃悠悠传入耳中。 “那就……叫你阿白吧。” * 妖都城门外。 慕风正要上前，赖在她怀中的白狐突然伸出爪子，挠了挠她的胳膊。随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枚浅琥珀色扳指，扳指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绿光。 白狐迅速将扳指塞入她手中，仰起头，眸光熠熠的看着她。 它是要自己带上这枚扳指再入城？慕风远远看向那城门口稀稀疏疏的几只守卫小妖。见那小妖已将目光投向自己，立刻戴上扳指，若无其事的迎上前去。 “停！停下！” 一名顶着一个巨大鲢鱼头的小妖神色严肃的抬起手中鱼叉，将她拦下。 “这个会飞的小东西是什么？看着可不像妖。”鲢鱼头审视小白片刻，狐疑道。 “它不是妖，是我从人界捡来的宠物。”慕风堆出一脸无辜笑意。 “你也知道妖皇陛下已消失好些天了，如今城里够乱的了，你这来路不明的宠物……” “不不，”慕风摆了摆手：“它只会飞，除了飞就会吃。绝不会添乱的。” “小白还会变大……”小白闻言奶声奶气嘟囔着。 鲢鱼头纠结了片刻，再次扫视向面前的三位，目光落在白狐身上时稍稍停滞了一瞬：“这只狐狸……” “怎么？”慕风错愕道，难道这狐妖也有问题？ “它身上也没妖气……唉，罢了罢了，不是人就行。进去吧！”鲢鱼头苦恼的挥了挥手，将慕风三人放入妖都。 待三人离开后，鲢鱼头回头看向慕风远去的身影，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 穿过城门，迎面是一条十分宽敞的大街，街道上有大妖正在驯服妖兽，那妖兽此刻痛苦不堪的扭摆着狰狞可怖的脑袋，口中不段往外喷吐着亮绿色的妖焰。 妖焰随着它的脑门晃动四处喷溅，有的落在街角，有的落入街旁的店铺中，有的落往在街尾玩耍的妖童头上…… 一时间，妖兽的吼啸声，妖童的哭喊声，大妖的吆喝声混作一团，嘈杂不堪。 慕风转头望向街道右侧，一家书店不知被谁纵了火，此刻正烧得轰轰烈烈，一群形状各异的男女妖怪没头没脑的往外蹿着。 与那书店左右相邻的店铺里，掌柜们慌慌张张冲出街道，见了书店老板，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扭打作一团。 场面极度混乱。 等等，书店？还有这街道的布局…… 慕风狐疑着正要上前，突然一道尖锐刺耳的鸣叫声破空传来。 来不及转身，一头不受控制的巨型妖兽已瞬间蹿到慕风头顶，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眼前一道绿光闪过，异常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九十二章 九尾白狐 “风风小心！” 悬浮在半空中的小白大呼一声，紧要关头，毫不犹豫冲上前来，拦在慕风跟前。 它的速度竟比慕风的反应更快几分。 慕风从未见过小白这副模样，此刻见此情形，生生愣了一秒，直到那泛着耀眼绿光的巨型闪电疾驰到了眼前，眼看将劈落在小白柔软的小身体上。 慕风立即出手，瞬间将小白收入纳物戒中，同时单手快速结印，毫不犹豫祭出三层功法，迎向那道闪电！ 刹那之间，闪电与满月在空中碰击，迸溅出异常刺目的光芒。 轰击之下，足有十米粗的闪电顿时分裂作千千万万细碎电光，往四面八方喷溅而去！ 一时间，整条大街如遭大劫，城楼由近至远依次崩毁，电光所及之处，在街道各个角落引燃无数火焰。 此刻，尚未耗尽的九转炼心余波仍在疾速推远，凌厉的光刃冲向半空中的妖兽。 那妖兽细长的脖颈瞬间被光刃切断，从那半米粗的断颈切口处猛的喷出大量猩红血雨，洋洋洒洒落了半条街！ 这妖都更乱了！ 城门前，循声张望过来的鲢鱼头见了这番景象，无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此时心中无比后悔，为何要放那女妖进城？ 与此同时一声震天巨响传来，那体型庞大的妖兽轰然坠地。伴随着这声巨响，整个地面剧烈震颤了开来。 此时整条大街上的妖，驯兽的、玩耍的、奔跑逃窜的、扭打成一团的，统统目瞪口呆注视着这一幕。 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大妖瞬间自那三米高的妖兽背上跌落坠地，在残缺不全的地面上接连打了几个滚之后，踉跄着站起，满脸震怒，迎着城门前那奇丑无比的女妖走去。 “那不是血龙一脉的少爷龙战么？” “这女妖可真大胆，连血龙家也敢得罪。” “血龙一脉可是极有可能接任妖皇位置的，得罪了他们，这妖界只怕是待不住喽！” “这下有好戏看了！” …… 众妖三三两两聚集成群，看着好戏。窃窃私语声不停传入慕风耳中。 慕风抬眸看向那迎面渐渐走近自己的男妖，心下思忖，妖皇失踪，妖界大乱，而自己来此地是来寻找摆脱鬼眼的方法的，没必要在这与人做无畏的争斗。 思及此，慕风一脸歉意，望向那名为龙战的大妖：“抱歉，我一时情急……” 龙战此刻已到了慕风跟前，身高倒是与常人无异，不过，这脸却看上去十分眼熟…… “女妖，仙女一般的，身穿白衣的……原来就是你！” 龙战无比锐利的眸光直勾勾逼视着慕风，突然开口，说了一通不明就里的话。 “什么是我？”慕风狐疑道。 “杀了我族赤蛟妖的女妖，就是你！” 龙战脸色阴沉，诡异的一笑：“先杀赤蛟妖，再杀我坐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原来是赤蛟妖的亲戚，难怪如此眼熟。 不过，比起赤蛟妖的血盆大口，眼前这大妖的外貌倒是更接近寻常人了。 慕风解释道：“我没杀赤蛟妖。” “你抵赖也没用，我在他的遗愿里看得十分清楚，他死前，最后与他过招的妖是你！” 龙战目光阴冷的看向慕风：“何况，你杀我坐骑，害我从它背上摔下来，这笔帐又该如何算？” “我只重伤了他就离开了，他为何会死，我不清楚。” 这妖真不讲道理。 慕风突然心生厌烦，不愿与他继续纠缠：“我为什么杀你坐骑，现场所有的妖都看见了，我不出招，难道原地不动让他喷雷劈死才对么？” 龙战听了慕风这番言论，阴郁的双目盯了她许久后，沉声开口：“你在挑衅血龙一脉的威严！” 慕风闻言，冰冷眸光来回扫视着眼前这妖，他的实力看上去并不强悍，否则也不会吃她一击就从空中摔下来。 可他说起话来却似乎底气十足，看来他所仰仗的，便是他背后的所谓血龙一脉了。 想到这点，慕风更为不屑，冷冷睨了他一眼，径自转身便要离开。 龙战见状，勃然大怒，这女妖竟敢如此蔑视他！猛的运起全身妖力，两枚赤红焰球在他双手中凝聚成型。 龙战面色阴森，冷笑一声，正要挥出手中焰球。却又突然顿住，目光诡异，其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 此刻，自那女妖周身涌现出一阵奇异波动，那波动十分微弱，却格外熟悉，令他胆战心惊。 是妖皇的气息！ 他果然没死。龙战蓦地收手，目光阴鸷的扫视向蜷缩在慕风臂腕里的白狐。是他吗？ 那白狐死气沉沉缩作一团，看来是元气大伤了？若真是他…… 龙战心中计较一番，眸光几经变换，突然转身扬长而去。 众妖见状皆是一愣，这血龙一脉向来睚眦必报，这次怎么如此轻易便放过了那女妖？ 慕风也是一愣。 但她并不在意这龙战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刚才那微弱的气息波动，她也感应到了，那是从白狐身上散发出来的，并不是妖气。 难道这狐狸，不是妖？ * 离人归。 这客栈的命名风格，倒是与人界有几分相似。 人界…… 慕风仰躺在床上，放松全身摊成大字。 自从在东土与昭华起冲突出逃至今，有多久没睡过床了？又有多久没有这般安逸过了？ 人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在哪儿？姬云廷还活着么？那兀途还在幽冥谷外等着她么？岚苏呢？ 他如此反覆无常，当真如兀途所说，是因为流水无情么…… 神游间，慕风面色逐渐沉郁，眉目之间不由自主染上忧思。 这时白狐从床尾缓缓走来，依偎在她身侧蜷缩成一团，洁白蓬松的尾巴轻轻晃荡着。 似乎内心挣扎了许久，白狐终是轻叹一声，如赴刑场般，将自己视如生命的狐尾递至慕风手中。 她喜欢当它的尾巴是抱枕，毛茸茸，蓬松松的。搂着它，转眼之间便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做了几个梦。 梦见了爹爹，他在刑场上最后看了她一眼，从他眼中流下一行泪，她知道，那是舍不得。 梦见了娘亲，她笑容温婉，她说，风儿，娘亲只愿你开开心心的，将来嫁自己想嫁之人。 梦见了哥哥，他浑身浴血，在火海中无声流泪，他说风儿，我救不了他们，我一个也救不了…… 梦见了岚苏，他说，风儿，我娶你好么…… 而自己，还没来得及回答，梦便醒了。 隐约间，房中似有白光闪过，屋外有猩红血光！ 慕风吃力的睁开双眼，只见那白狐不知何时已凌空悬浮在屋顶，神情凛然，九条洁白蓬松的狐尾自它身后招摇而出，缓缓摇曳，充斥了整个房顶。 第九十三章 拍卖神器 原来它是九尾狐？它在做什么？ 慕风合上双眼，仅留一道细小的缝隙，不动声色观察着半空中的九尾狐。 此刻它的狐尾疾如闪电，一条接一条，猛的蹿往窗外，刹那间屋外血光再度弥漫开来。 它杀了谁？ 慕风蓦地睁大双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眸子，近在咫尺。那双眸子在微弱的烛光下忽明忽暗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九尾狐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她的跟前。 “阿白……”慕风被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段距离。 此刻天光渐亮，慕风睡意全无，索性起身盘腿坐在床上。 “你是九尾狐……你刚才杀了谁？” 白狐摇了摇头，身后的九条狐尾已变回正常大小，正惬意的晃荡着。 “你会说话对不对？如果不坦诚，以后可就别再跟着我了。”慕风佯装不悦，心中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九尾狐分为两类，一类是由狐妖修炼而成的狐仙，世代繁衍，发展成九尾狐族。这一类数目不算稀少。 另一类是自混沌之中自然孕育而成的，也不知是妖还是神，极为罕见。 眼前的阿白，不知是哪一类？无论它是哪类，总是不弱的。 何况那毛茸茸的尾巴，竟有九条，当真是看着便令人心痒…… 九尾狐无意间瞥见慕风这一脸古怪神情，浑身狐毛倒竖，撒开脚丫嗖的蹿至窗前桌上，远远凝视着她。 她又在动什么歪脑经？她来妖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会不会与自己有关？如今妖界混乱不堪，他已没时间与她周旋了。 今日，是第十日。 白狐扭头望向窗外，清晨的日光已透射进来，洒满了窗棂。今日，是拍卖神沐虚鼎的日子…… 沉思了片刻，白狐再度望向慕风，双眸中闪烁起奇异的光芒。 * 椿胤街。 “阿白！原来你昨晚杀了龙战，还有那几只血龙家的妖。” 一人一狐从客栈中匆匆走出。 慕风边走边数落道：“你可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麻烦，我来妖界不是为了惹事的。” 那你来干嘛？白狐不以为然的抬头瞥一眼慕风，悠哉悠哉往街尾走去。 慕风低叹一声，顺着它的身影看去。 眼前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街道旁，立着两排约有十层高的大楼，楼房呈灰白色，首尾相连。每层楼前悬浮着各自的门牌。 道路边偶尔能遇见几棵枝叶繁茂的轩辕柏。 这妖都看上去……很眼熟。慕风反复打量着身旁的房屋，心中的狐疑更深了几分。 刚进城时看见的书店，连同那十字街的布局，不得不说让她联想起了中世纪大街。 只是房屋建筑的风格略有不同罢了，究竟是妖界，就连房子也处处透着“妖气”。 此刻还是清晨，街道上只有零星几只过路的妖，妖怪们脚踏着燃烧起妖气的单轮，从她身旁飞快穿过。 这是妖界的自行车么…… 正汗颜着，忽见九尾白狐快速蹿到到前方数十米开外的路边停下来，回头似乎在等自己过去。 慕风上前看了看，在它身后有一排奇异的……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像是顶着巨大灯罩的一人高的路灯……可却又不是。 “你想让我用这个？这是什么？” 慕风好奇靠近，正对着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与人头一般大小的火焰漩涡，漩涡下方的石台上，镂刻着几个古体字，漩涡外笼罩着巨大的光罩。 “西都。” 难道是传送阵？ 慕风迅速走到第二个土石漩涡前：“幽冥谷。” “下一个漩涡，妖市。” 果然是传送阵，慕风扭过头去，尚未开口，白狐已蹿到脚边，又倏地蹦进她的怀里。 “我们去妖市看神器拍卖？” 白狐眸光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 妖市中央，长生殿。 楼高数百米，耸入云端，整座楼却是倾斜的。此时，陆续有妖怪神色匆匆进入楼里。 慕风一脸错愕的仰视着这参天大楼，是巧合么？竟与比萨斜塔有些相似……自来到妖界，所见的一切，处处透着让人熟悉的气息…… “还愣着，拍卖可要结束了！” 突然，门前一名男妖冲她招了招手。 慕风立即上前：“这楼是谁建的？” “你不是来看拍卖，是来看楼的？” 男妖诧异的看向慕风：“楼是谁建的，我可不知道。不过整个妖界都是按照妖皇大人的意识变化的，明白吗？” 如此说来，妖界展示在外人眼中的形态，是妖皇潜意识里的模样？不知那位妖皇，是谁呢？为什么他的潜意识是这副模样？ 慕风疑惑道：“可据说，妖皇已经死了？妖界如今又是谁的意识在支撑？” “我说你是不是妖啊？” 男妖极度怀疑的目光扫视了慕风片刻：“别问这种三岁小妖都懂的问题，拍卖会你看不看？票可剩下这一张了。” “看，当然看。”慕风一把攥起门票，眨眼冲进楼中。 此时，大殿内人头攒动，能容纳数万只妖的位置座无虚席。 慕风赶到自己坐席时，拍卖已近白热化。即便是她这刚入场的人，也能感受到沉闷的空气中暗流的汹涌。 对面有五间贵宾席悬浮在空中，最中央也是最奢华的一间此刻仍然空着，也不点灯。排列在它两侧的其余四间却是灯火通明，每间小房子里坐着几名衣着华贵的大妖。 “虽然妖皇大人不在，但四大妖脉的家族都来齐了，这可是数百年难得一遇呐！” “有他们在，这拍卖会我们凑个热闹就行了，也不指望拍到那鼎。” 身旁小妖的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 慕风举目向对面扫视过去，目光停留在右数第一间房里的大妖身上。那是血龙一脉的，拜九尾狐所赐，如今已是她的死敌了。 似乎他们能从一个叫遗愿的东西里，看见死者最后的经历？总之，尽可能别让他认出自己，以免节外生枝。 慕风下意识低了低头，却见九尾狐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的盯着拍卖台上那青白色的小鼎，面色是她未曾见过的严肃。 “你想要那个鼎？”慕风悄声问道。 “那是我的。” 这一次，白狐竟回答了她。 第九十四章 绝世美男 然而，慕风仍是听不见它的声音，甚至连它是公是母也不知。 它是在用意识与她交流。 “是你的？那就把它买回来？” “静观其变，稍后他们定会打起来，到时趁乱抢回来便是。” 白狐目光一瞬不移的盯在鼎上，他的药还未练成，他需要那鼎。 这时—— “六百万。”拍卖师朗声道。 只见左数第二间屋外，上百只浑身发光，背生羽翼的小妖聚拢成群，在高空中组合成一个耀眼的六零零。 随后，又如烟花般四下散开。 众妖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叹，紧接着大殿内又传来拍卖师洪亮的嗓音：“八百万。” “哇……” 顿时殿内一片哗然。 “不愧是超级大妖家族，出手阔绰，随手一加便是两百万黄金呐！” “还有出价的吗？”着一身华丽黑袍的拍卖师，高声问道。 “一千万。” 出价六百万的那位大妖，再度抬价。 “一千万呐，够我全家活几辈子的了！”台下众妖再度议论纷纷。 “那算什么，八大上古神器是无价之宝，别说一千万了，就算是耗尽那几大家族的家产，买回去也是值的！” …… 上古神器这么值钱？ 听了这话，慕风忽然想起自己的体内似乎也有神器潜伏着，虽不知是什么神器，但此刻，她前所未有的迫切想把它拿出来卖掉。 “一千万，还有竞价的吗？”拍卖师再度发声询问。 众妖闻言纷纷噤声，期待着更令妖兴奋的场面出现。整片大殿沉寂了片刻，拍卖师轻咳一声，宣布道：“一千万，第一次！” “一千万，第二次！” …… 众妖屏住呼吸，殿内寂静得慕风也不由紧张的挺直了身体，目光寸步不移的盯着神沐虚鼎。脑中飞快转动着，一旦这鼎交出去了，她该如何抢回来？ “天呐！” “我的天！” “我没眼花吧？” …… 突然整个殿内数万只妖，发出嗡嗡的嘈杂声！ 慕风循声往空中望去，两千万。是血龙一脉的出价，看来他们也是势在必得的，不过可惜…… 慕风低头看向白狐，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也不差多这一桩了。 “肃静！”拍卖师高声压下众妖的议论，宣布道：“两千万，第一次！” “两千万，第二次！” “两千万，第三次！成交！” 轰—— 随着拍卖师话音落下，空中绽出无数绚烂烟花，定睛看去，却是数不清的小妖，浑身发着各色光芒，在为那拍下了神器的血龙一脉庆贺。 整个长生殿一度笼入热烈欢庆之中。 然而，就在那神沐虚鼎由数十小妖护送着缓缓升空，飞往血龙一脉的途中，骤然一道极端炽热的火光掠过，那数十小妖顿时化作了焦黑的残渣碎末从空中洒落下来！ 数道黑衣妖影不知从哪儿蹿出，夺过神器便要逃离。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数万妖怪目睹了这场残忍杀戮，立刻乱作一团。 唏嘘声、诅咒声、喊叫声混杂在空中，众妖推推攘攘，有的要逃命，有的要抓贼，有的要趁乱谋利…… 半空中那血龙一脉的几名大妖早已冲出，截住黑衣妖影的去路，长生殿的护卫队也从四面八方涌入战圈。 除此之外，不少企图从中获利的围观群众也奋勇冲向了战圈…… 场面混乱不堪，大殿的出口却在此时被完全封死。 一时间殿内妖风凛烈，烈焰四起，妖血飞溅…… 慕风冷眼观看着战局，那黑衣妖竟能与血龙一脉的顶尖高中不相上下，看来来头也不小。 其余三脉的大妖也与她同样冷眼旁观，并不相助，恐怕也都在打着与她一样的主意，说不定那几个黑衣妖就是三个家族中的一家派来的…… 看来，即便是巧取，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 此刻，战局已近白热化，空中一波强过一波的碰击震耳欲聋，整座大楼都在随之颤抖，然而却并未损毁。恐怕是有特殊法力加持。 既如此，自己若抢到了神器，又该如何逃走？ 慕风眉头不展，正发着愁，却见那黑衣妖的胳膊被一只不知名的妖一口咬了下来。 那胳膊连同紧攥在手中的神沐虚鼎疾速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 好机会。 慕风看准时机，不再迟疑。纵身而上，一手捞着白狐，一手夺过神器，转身往混乱的妖群中俯冲而下！ 身后混战中的众妖瞠目结舌的怔了一秒，见这大便宜竟让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女妖给捡了，怒不可遏，竟齐齐发功，攻向慕风，非将她轰成渣不可！ 慕风见状正要出手，这才发觉自己的两只手都已被占满了…… 不对，这狐狸不是已经能打了么？还赖着她做什么？ 情急之下，慕风扔飞盘一般揪起白狐的一条尾巴，狠狠抛向空中众妖。同时迅速将神沐虚鼎收入纳物戒中，双手结印，朝着二十米外的墙面轰出一记万象归元。 三道惊天动地的光圈随她心意凝聚成光柱，接连向那坚不可摧的外墙冲去。三击之后，那外墙竟被轰出一个数米宽的巨大豁口！ 殿内数万妖怪见此情形，个个惊骇万分。 “那不是妖气！那是个女人！人界来的丑女人！” “那女人竟如此厉害！连长生殿也能击穿！” “要死了，要死了！人界女人来毁灭妖界了！” …… 慕风见墙面被轰开，心中一喜。不理会众妖议论，迅速转身看向白狐，正要叫它离开。 却只见，那白狐被自己扔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优雅落地，瞬间化作了一名……绝世美男。 刹那间，整个大殿陷入死寂。慕风也是与众妖同样的瞠目结舌。 这名男子，一头墨发如流云，丝滑且飘逸，发间盘绕着两根极细的暗红丝线，丝线上不断有流光反复穿梭。光洁的额心处生有一枚淡红火焰形印记。 男子颜如冠玉，长眉如柳，斜飞入鬓，一双暗金色的细长桃花目，深邃之中透着微弱的狡黠，眼波流转之间顾盼生情，见者沉醉。 线条完美的漂亮嘴唇此刻轻抿着，暗示着他的不快。唇色如樱，精致的下颔连接着秀长的颈，正所谓如琢如磨。 男子贴身一袭浅白交领薄衫，领间隐约露出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白衫外笼罩着一件轻透的红纱外衣，飘渺若云。 在他的腰间随意系着一条带有银丝绣纹的红色腰带。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魅惑，却又透着无可挑剔的高贵与优雅。 修长挺拔的身姿，让这优雅中又添了一分生人勿近的疏离。 当真是妖而不艳，媚而不娘。自穿越来这世界，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除了梦境中那惊鸿一瞥的神坻般的睡颜，恐怕再也没有谁能与眼前这妖孽媲美。 只是，这两位的美又是不同的。 慕风回过神来，这时却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已经化作人形，自己还要叫他一同离开么？ 第九十五章 他的名字 慕风率先回神，却不知自己该走还是留。 看他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可若她自己走了，他的神器还在自己戒指里…… 迟疑了片刻，慕风徐徐落回地面。 此时，大殿内仍是鸦雀无声。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群妖保持着最初那瞬间的动作与表情，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 直到美男眸光微寒，一抹睥睨之色浮上面颊。 众妖见了，这才惊醒，齐齐下跪伏地参拜：“妖皇陛下恕罪！” 妖皇？说谁呢？ 此时慕风鹤立鸡群，站在匍匐了一地的妖怪之间，格外显眼，浑身戒备的四下张望着。 直到与白狐所化的这男子四目相对—— 男子意味深长的向她扔来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转身面向匍匐在脚下的群妖：“听说我死了……” 他的嗓音低缓柔和，却透着令人胆寒的凉意。 众妖闻言瑟瑟发抖，急忙争相解释。 “妖皇大人请息怒。” “妖皇大人的气息突然消失，我都难过死了呱！” “妖皇大人还活着，太好了！” …… 妖皇目光冷淡的扫过群妖，最终停留在血龙一脉的几位大妖身上：“拍卖神沐虚鼎，是谁想的主意？” 四大妖脉家族的众妖闻言，纷纷浑身颤栗：“请妖皇大人恕罪，我们不知大人还活着，否则，就、就算给我们一百个胆，也不敢呐。” “不敢？”妖皇再次瞥向血龙一脉：“我看，你们比谁都敢。” 血龙一脉几名大妖立即匍匐在地上，浑身不由自主的一通哆嗦，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罢了，”妖皇似乎没兴趣与这群妖怪多做纠缠：“都起来，退开些，别挡着我的路。” “是是是，多谢陛下宽恕。” 数万只妖怪急忙起身，唯唯诺诺退回各自坐席。 慕风见妖皇的事已了，迟疑片刻走上前，招出神沐虚鼎递至他面前。 “你的鼎，还你。原来你就是妖皇，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妖皇接过神沐虚鼎，盯着慕风看了片刻，突然眸光狡黠，扬唇一笑。 那笑容中透着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冶暧昧，几分魅惑天成，令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曾遇见过的另一名妖孽男子。 “你去哪儿？”不知为何，妖皇似乎心情极好。 “我要去……” 慕风话说一半，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其实，她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她也不知她要找的能摆脱鬼目的方法是什么。 忽然间，神木林中女王所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脑中：“就算你不去妖界找他，他也会来找你，这便是契机。” 慕风瞬间警醒，他？难道女王是让自己来妖界找一个人？ “如果无处可去，”妖皇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不如跟我走吧。” “我不是无处可去，我来妖界其实是要找……” 慕风摆了摆手，正要解释，身后却立即传来一阵群情激愤之声。 “妖皇大人别被这女人骗了！” “这女人擅闯妖界，还残杀我们妖族同胞，不能放过她！” “杀了她，杀了那个丑女人！” “别以为生得跟妖皇陛下一般丑，就能逃避妖法的制裁。” “我们妖皇大人，才不会包庇杀妖犯呢呱！” 数万只妖义愤填膺，在殿内掀起声讨热潮。 慕风好气又好笑，转身与群妖对质道：“除了城门口那头发了疯的妖兽，我还杀谁了？还有，你们声讨我没关系，但如此侮辱你们的妖皇大人，这合适吗？” “你杀了血龙一脉的赤蛟妖，还杀了龙战少爷，还想抵赖！” 妖群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 血龙一脉的几名大妖猛的听见这噩耗，纷纷抬头，目光怨毒的盯向慕风，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却在这时，对上妖皇投过来的冰冷视线，又慌张的垂下头去，百般隐忍，终是闷着头不吭声了。 其余众妖仍在议论纷纷。 “你这女人，究竟是如何潜入妖界的？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呱！而且我们何时侮辱妖皇大人了？妖皇大人是不会受你这丑女人挑唆的呱！” 慕风百般无奈，扫视一眼面前这一众惨不忍睹的妖怪，心中郁闷至极，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位……蛙妖兄弟是吧？拜托，一口一个丑字，请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再来说话好么？” “照过了呱，每天被自己帅晕一百遍呱！”那蛙头妖双手叉腰，神气活现的挺起胸脯。 “哼，丑便丑，我们妖皇陛下这般丑，也不像你，不承认。” 众妖七嘴八舌，殿内嘈杂声四起。这时—— “统统闭嘴！” 妖皇眉头紧蹙，面色微沉，似忍无可忍了，望向群妖沉声道。 “这孩子，是我的人。那几只妖不是她杀的。她的通行令是我给的，以后她可自由出入妖界，谁也不得无理。听明白了吗？” 一番话出口，众妖再度噤声。 妖皇收回眸光，落在慕风身上：“你跟我来。” 语毕，一把抓起慕风手腕，两人凭空消失在众妖眼前。 * 醉花荫。 整个妖都的最中心地段，方圆数十里的范围，放眼望去尽是奇树瑶草，连绵成片，遮天蔽日。 慕风跟在妖皇身后，亦步亦趋进入林中，空气里花香四溢，鸟语阵阵。 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都不开口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大片梨树。此刻正值隆冬，这树上却是梨花胜雪，微风起，落花纷纷拂过脸颊。 原来妖界是四季如春的。 慕风继续往前走，穿过梨树林，前方是一条潺潺清溪，溪的对岸，有一间别致的小榭，榭后不远处，是一座灰白宫殿。 小榭周围遍地花开，那花远远望去，甚是熟悉。 “妖皇大人，您回来了！” 一声清脆的嗓音蓦然传入耳中，随后顶着一对毛绒尖儿的少年激动的从小榭蹦出，迎上前来。 见到慕风，却又换作一脸不悦神情，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锦岩，你去替风儿打扫一间客房。” 妖皇径自走入榭中，悠闲坐下，一脸惬意抬眸打量着慕风。 “妖皇陛下，”慕风跟上前来，憋了一路的话匣这才打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为什么告诉那些妖怪，你给了我通行令？还有，我……我没打算在此逗留的。” “你不是叫我阿白的么？”妖皇眸光闪烁着。 慕风干笑一声：“当时不知你是妖皇，既然现在知道了……” “风倾羽。” 妖皇突然轻声打断慕风的话，起身来到她跟前。俯首贴近她的耳畔，红唇微启，嗓音低缓魅惑：“但我更喜欢你叫我阿白。” 第九十六章 一笔交易 这妖皇……对谁都如此么？ 慕风心中凌乱不已，不动声色的别过脸去。这一转头，却见小榭周围遍地盛开的浅色花朵，不正是当初哥哥赠送自己的？ “这是……”慕风满腹疑惑，情不自禁走入花间。 “花。”风倾羽信步跟来，与慕风并立在花丛中，清风拂过，衣袂翻飞。 “我知道，只是这花，很是特别……”慕风眸光探寻的望着他，喃喃道：“这是你种的么？” “是，也不是。”风倾羽扬唇一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妖界的一切，房屋、山川、草木皆随我意识而生。” 风倾羽俯身凑近花朵，指尖轻触上细嫩花瓣，眉头微蹙，目光幽幽，似在往记忆深处寻觅什么，良久，眸红闪过一缕失望。 “这花是我种的，但它原本不是这个模样。是我的意识，让它变成了这副模样……” 慕风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包括妖界的房屋、街道，书店，那倾斜的长生殿……还有这些花，都是受你潜意识的影响，变成这样的？可，为什么你的意识会让它们变成这个模样？” “我不知……” 风倾羽忽然抬头，目光幽深的盯着慕风。又似乎穿过了她的脸，看向未知的远处：“我只觉得，妖界就应是这模样，但它又似乎少了什么……” “我想了许久，很多年……至今也没想明白。” 这样的妖界，让他感到亲切，却孤寂。 亿万年来，他一直在想，为何他的意识里会有这些不曾见过的内容，他也曾试图将妖界化作别的模样，可却做不到。 这些内容早已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无法忽视，无法剥离。妖界一旦变了模样，他的心便似迷航的孤舟，找不到着落。 可即便保持着如今这模样，似乎它也仅仅是个空洞的外壳，熟悉却冰冷，越是细想，越是空虚。 这里，究竟少了什么？ 风倾羽目不转睛盯着慕风，半晌，喃喃道：“你为何来妖界？” “我来找一个人。” 慕风骤然想起自己来意，回望着他，眸光中满是希冀：“妖皇陛下是否能帮我找到他？” “你先换个称呼，我再与你说话。”风倾羽似有些不悦，转身大步走回小榭。 “风倾羽……”慕风连忙跟上。 风倾羽转回身来，似仍不满意，满脸无奈：“罢了，你要找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我……” 慕风迟疑了片刻，既要仰仗他帮忙，恐怕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的眼睛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它给我添了很多麻烦。神木林的女王指引我来妖界，寻一个能帮我摆脱这双眼睛影响的人……” 听了慕风的描述，风倾羽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逐渐凝重，双眸直直注视着她的眼，良久后，露出一脸恍悟的神情。 “你知道，女王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么？”慕风抬眸试探着问道。 “是我。” “你？”慕风讶异：“那么，你能帮我么？” “我能，不过……”风倾羽沉吟片刻：“你这双眼与冥界牵涉甚多，当真要这般强行了断么？” 慕风闻言，深深垂下双眸。 百鬼夜行，冥界无休止的追杀，岚苏接近自己，似乎都与这双眼有关。 若能摆脱这一切，对自己而言，便是卸下了一个肩头重担，管他什么因果，什么报应，什么阴谋算计。若能抽身，从此单纯快乐，有何不可？ 思及此，慕风再度仰头看向风倾羽，目光坚定：“我想摆脱它，该怎么做？” “琅玥镜。窥破生死，照见三生……” 风倾羽低叹一声，语气幽幽，说了句令人费解的话，转身面向她，神色极为复杂：“你可知，若强行了断，你与他就……” 见风倾羽竟如此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慕风急切道：“就如何？” “你若决心如此，我可以帮你。” 风倾羽却不答话，忽然狡黠一笑，仿佛将前一刻的凝重全都扔到了脑后：“但你要先做两件事。” “什么事？”慕风好奇道。 “第一，我正在炼制一例奇药，还缺三味药材。你帮我寻来。”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先别急着承诺，”风倾羽一脸神秘道：“这三味药草极为罕见，百年难得一遇，即便遇见了，你也未必能取得来。” “这三味药都是什么？” “第一味，钩蓝吻，只在魔界附近生长。自魔界覆灭后，这药草便更稀少了。若你当真要寻，可往西行，去朔月边境与原魔界之间的混沌区域试试。” 这听上去的确是有难度的活，说不定还十分危险。 慕风狐疑打量向风倾羽，他该不会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吧？ “第二味，雪苍术。这味药近半年内会出现在南臾城的鉴宝会上，你只需将它买来即可。” 这个听上去倒是不错，只是不知会不会当真如此顺利。 慕风点了点了，示意风倾羽继续。 “第三味，水苁苏，它生长在忘川涂畔……” “你当真不是在故意刁难我么？” 慕风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我都能去冥界了，还要你帮我解决这问题做什么？” “风儿，”风倾羽话音温和，一脸讪讪，暗示道：“你与冥界交往如此密切，这件事并不需要你亲力亲为的。” 慕风闻言，凝聚起极度怀疑的目光仰视着他：“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若全都自己去做了，你该拿什么来换你这双眼呢？” 似乎有些道理，慕风无奈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先在妖界待满一年，做我的……小侍女。”风倾羽扬起唇角，一双暗金色美眸中漾起愉快的光泽。 第九十七章 一项任务 灰白的宫殿静默无声，低调的矗立在一片绿茵之上。 慕风步履轻盈奔入殿内，眼前的大殿恢宏空旷，整个殿中似乎只有锦岩一只妖在来回穿梭，却是窗明几净，万分整洁。 不知从哪儿发出的古琴音，委婉动听，伴随着春日柔和的日光，洋洋洒洒溢满整座宫殿。隐约的钟声自殿外悠悠传来，为这空间又添了几份静谧美好。 忽然一阵香气溢出，慕风循着香味，往左数第一间侧门内走去，只见一张约十米长的餐桌上，已布上了杯碟。 金波酒、白玉觞，翡翠盘中美食如画，白烟腾绕。大盘小盘错落有致，摆满了长桌。 “开饭了吗？” 突然一声奶音从戒中传出，小白异常兴奋的冲出来，水汪汪的大眼中倒映着满桌美食，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 “小白好饿，终于有好吃的了！” 这时，背后猛的传来一声惊呼。 “喂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不许动！” 一人一球闻言，回头看去，只见锦岩不知何时进了这屋子，正横眉冷眼盯着她们。 “这是给妖皇大人准备的，没你们的份！”锦岩一脸嫉恶如仇的看向慕风：“尤其是你，什么也别想吃。” “为什么尤其是我？” 不吃就不吃。慕风一把拽起小白，一边往外走，一边好奇问道：“一尾狐，我与你有仇么？” “谁是一尾狐？哼！”锦岩偏过头去，皱眉恼怒道。 “你们的妖皇有九条尾巴，是九尾狐。” 慕风将手指举至锦岩面前，挑衅道：“你有一对尖耳，一条尾巴，不就是一尾狐咯？” 岂料，锦岩听了这话，满脸严肃，义正言辞的反驳：“胡说！妖皇陛下才不是九尾狐呢，我也不是狐狸，我是猫！” “你说妖皇不是九尾狐？那他是什么？” 慕风猛的顿住脚步，好奇道：“我可亲眼看见他有九条尾巴的……” “九尾狐不过是妖皇大人日常化身里的一种罢了。” 锦岩得意洋洋的解释着：“我们妖皇大人是亿万年前天地初开时，自混沌之中孕育而生的太古大神之一，是万妖之祖。” “你见了他九条尾巴，就当他是九尾狐，改天若再见到他化身金乌的模样，岂不又当他是只鸟了？” 锦岩话语之中毫不掩饰对妖皇大人的崇拜，说完，无缘无故的又朝慕风扔了个大白眼，十分不满：“你这女人，来妖界做什么！” “怎么，你为何如此抵触我？像是与我认识似的。” 慕风漫不经心的问道，目光不由自主投望向窗外小榭里，那抹妖冶张扬的身影。 此刻他正惬意的斜倚在榭中长椅上，似乎百无聊奈，举手投足间自带雍容优雅。 他既能化身九尾狐，还能化身金乌，究竟是个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 “哼，谁叫你对妖皇大人那般无礼？妖皇大人不与你计较，我锦岩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锦岩撅起嘴，似想起了某些极不愉快的经历，冷漠道：“若没别的事，我劝你早些离开的好。” 无礼？难道他是指自己在拍卖会上把九尾狐扔出去的事？这小妖可真小心眼。 “我倒是想早些离开，”慕风狡黠地一笑，将头凑到锦岩面前，故作无奈道：“可惜呀，你们妖皇陛下刚刚升任我……做这宫中的女官，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跟班小弟了。” “什么？原来你也是来伺候妖皇大人的？” 谁知锦岩听了这话，没好气的将搂在怀里的一堆杂物塞入慕风手中：“干你的活去吧！” “干什么活？”慕风怔怔。 锦岩一脸意外：“妖皇大人没告诉你该做什么？” 慕风仔细回忆了片刻，茫然的摇了摇头。 “既如此，便管好你的腿。爱去哪儿去哪儿，别来妨碍我。” 锦岩低声嘟囔着，垂头丧气的转身走开，那背影看上去莫名有一丝凄凉，妖皇大人可真是偏心。 …… * “……二八，二九，三十……三十一……” 第三十一个风和日暖的午后。 慕风百无聊赖，一片片的数着收集在窗前桌上翡翠瓶中的白柳叶。 自来到妖界，至今已收集了三十一片柳叶，其中许多已干枯得一碰便碎开了。 转眼，自己来妖界已一个月了。 慕风抬眸望向窗外，那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红色身影，衣袂飘舞，点缀在大片洁白的梨花之间，如同一抹绚丽霞光。 这一个月来，除了每日三餐必须与他同食，平日慕风与这位妖皇着实少有交集。他也从不让她像锦岩那般做些打杂的琐事。 有时实在无聊了，慕风便与小白一起溜出醉花荫，走街串巷的找小妖怪们玩耍。对此，他也是视而不见，从不阻拦。 甚至，偶尔她与别的小妖闹翻了，吵起来，他会突然路过，往她身旁站一站。不需开口，便能将那些小混蛋们吓得连滚带爬，夺路而逃。 以至于，每天三大桌的美食下肚，如今的小白，已从原本的两倍苹果大小进化成了一个大皮球。 以至于，一个月来，整个妖都被她与小白掘地三尺，霸凌了个遍。众妖“亲切”的称她为：妖皇家的小祖宗。 她，不像是来做侍女的，倒更像是被他放养的孩子，纵容得无法无天。 …… 这短暂的一月，远离算计，远离追杀，抛却了脑中那些解不开看不透的迷惑。身边仅有最简单直白的喜、怒、哀、乐。 慕风这才蓦地想起，自己不过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女。 而这无忧无虑的日子，从她离开妖界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将彻底成为过去…… “风儿，”耳畔忽然传来妖皇低缓的嗓音，“发什么愣？” 慕风骤然回神，诧异的看向风倾羽。一个月了，这是他除了一日三餐外，第一次来找她说话。 “你……有什么事？”她正无聊着呢。 “来交给你第一个任务。”风倾羽唇角扬起，笑容神秘，眸中波光流转，不经意间流露万千风情。 不经意的蛊惑最要命。 慕风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引以为豪的定力，好奇问道：“什么任务？” “去妖市，替我多买些祈天灯回来。” “买天灯……” 慕风不解，这种事平日都是锦岩去做的，他突然找上门来，却只为了让她去买天灯？ “今日是妖界的诸神祭，依照惯例，我们也应点灯祭祀。” 原来如此，听上去是个盛大的祭典，妖皇陛下这是在暗示自己，又可以溜出去放风了？ 思及此，慕风心中振奋难掩，凝出一脸灿烂笑容，连连点头。转过身，飞快的冲出宫门，大步往林外奔去。 一眨眼，便没了影。 然而，刚奔出林外冲上街道，慕风便立即刹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袭红衫飘逸，妖冶倾城，墨发及膝，如云似水。 他怎么也来了？ 第九十八章 妖神祭典 风倾羽临风而立，衣袂翻飞，一身轻透红纱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隐隐泛起金色光晕。 忽然他回过头来，遥遥望着她，似在等她上前。此刻他的眼中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一个眸光，亦能令人意乱神迷。 “风倾羽。”慕风错愕的走上前去：“你怎么在这？” “自然是来监督你。” 监督？慕风疑惑的往街边望去，此时已近黄昏，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自己身边这条街的两旁，早已高高飘着成千上万的彩灯，忽明忽暗散发着各色荧光，沿着长街排成两排，一眼望不见尽头。 数米长的彩色穗子从灯上垂落，在风中徐徐摇曳。 道路已被各色摊贩占满，奇珍异宝、妖界美食，无所不有。 这时，空中飘起了数不清的祈天灯，从整个妖都的四面八方升上高空，在穹顶之上汇聚，成为一片广袤无边的星河。 慕风眸光熠熠的仰起头，久久凝视着飘摇而上的漫空天灯。 “好看么？” 风倾羽侧过脸来，注视着她的面容，眼底浮上一抹柔光。 “好看。”慕风转头环顾四周。 大概所有的妖怪都出来了吧，街道、市集、屋里屋外，到处挨挨挤挤。眼下，大小妖怪们兴奋异常，高声喧哗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稍后有神车游行，连续十日，行遍整个妖都。” 风倾羽顺着慕风眼神看去，似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不厌其烦的介绍道：“神车游过以后，有水祭，游船，还有歌舞，妖，喜欢凑热闹。不过……这妖的歌舞，你不看也罢……” 慕风张了张嘴，正要接话。 这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大皮球自行从纳物戒中钻了出来，抬起浑圆的胳膊揉了揉惺忪睡眼，四下张望了一圈：“好吃的，小白闻到了好吃的……” 语毕，小白迅速钻回戒指。再次出现时，已掏了一锭黄金，紧攥在肥胖的小手上，晃晃悠悠没入妖群中，一脸美滋滋，往各个美食摊扑去。 “照他这吃法……你还养得起么……”风倾羽揶揄道。 “你知道它是什么？”慕风无奈摇摇头，抬眸看向风倾羽。若连他也不知小白是什么，恐怕这世上也不会有谁知道了。 风倾羽若有所思的盯着小白的背影看了良久，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慕风见状不由眸光一暗，心灰意冷。 这时—— “神车来了！是花落月！” “呱，是梦成宵，还有孤谒寒！” 妖群开始骚动，远处有喧嚣声传来。 伴随着喧嚣声，隐约可见浩浩荡荡的车队，形似马车，却是凌空飞来的。 拉车的是长着三只头的巨型妖兽，每辆神车前后各有两头妖兽，脚踏业火，振翅飞来，声声哀鸣，响彻云霄。 第一辆燃烧着炽热妖焰的华丽马车上，竖立着一名三人高的女子巨像，那女子与风倾羽一般，是极美的。 见此情形，慕风狐疑问道：“神车上的，是神像么？为何却是在妖界游行？” 风倾羽正要开口，忽然，挨挤在慕风身旁的一名妖婶插话道：“妖皇家的小祖宗，你连这也不知？诸神祭，祭的是妖神，那神车上的花落月，梦成宵，孤谒寒，三位都是与妖皇大人一般的远古妖神，当年……” 话匣打开，妖婶喋喋不休道：“亿万年前，妖界哪是如今这般模样。当年的妖界有四位妖神，整个天人六界之中，妖界是仅次于神界的存在。可惜……” “唉，亿万年前那一战，五界共同对敌。虽神帝昀天最终亲手抹杀了那邪物，可除了神界，其余各界都遭了重创。冥界之主陨落，兽族几乎尽灭，唯一留了烛九阴这独苗子，可怜呐。” “那一战，人皇陨落，人界自此战乱不止，分裂成了三个大国，无数小国，也不知，何时才有再度统一，重回荣耀的一天呐……” “而我们妖界，四位妖神折损了三位，妖脉也只剩了四条……如今，整个妖界都仰赖着妖皇陛下了，若没有妖皇大人，妖界恐怕早已……唉。” 妖婶长叹一声，往事重提，无限唏嘘。 再度抬头看着从面前缓缓经过的神车，花落月、梦成宵，孤谒寒，以及紧随在神车后的，数十辆在那旷世一战中丧命的大妖车队…… 两行浊泪不受控制的滚落而下。 慕风听了这段故事，心中虽有疑惑——这妖婶言语之中似有避讳，却也不好追问。 抬眸看向风倾羽，四位妖神折损了三位，他却活着，是因为他更强大么？ 风倾羽感应到慕风视线，回眸一笑：“那一战，我没出手。” 语毕，风倾羽一把牵起慕风手腕，两人一同从妖群中消失。再度出现时，已远离众妖，到了城外飞蓬江畔。 此时江畔已有不少妖在来回行走，江中漂浮着无数河灯，在水平如镜的江面上成群结队，飘向远方。 “这是……” “水祭。每年此时，众妖都会在江中放灯祈福，或是许愿。”风倾羽抬眸望向远处，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侧过脸来，朝着慕风眨了眨眼：“你等着我。” 说罢，风倾羽闪身消失在慕风视线里。 亿万年前…… 慕风此刻有了闲暇，在脑中细细回忆着妖婶所说的话。 亿万年前，发生了一场旷世之战，五界共同对敌，那么第六界呢？妖婶似乎没有提到魔界，难道亿万年前没有魔？ 帝昀天亿万年前封印了一个上古妖邪……究竟是诛杀，还是封印？ 正沉思着，突然，一团极其炽热的妖焰自背后袭来，慕风陡然惊醒，迅速转身错开。 只见血龙一脉的数名大妖此刻正无比怨毒的逼视着自己，那眼神，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你们……”慕风正要说话，蓦然一袭红衫出现在她身旁。 “血龙一脉，你们听不懂我的话？”风倾羽眸光幽深，冰冷注视着面前数妖。 “妖皇陛下请恕罪，只是杀子之仇，不可不报！”那大妖虽面色臣服，却是眼神桀骜。 “杀子之仇？我可曾说过，龙战并非风儿所杀？” 风倾羽面色阴沉，再度开口：“当初在长生殿，我顾及你们身为四大妖脉家族的脸面，并未言明，如今，是否需要我提醒你，龙战究竟因何而死？” 第九十九章 魔塔异象 西岐朔月，越是往南，越是人烟稀少。出了边境，便是传说中的无边混沌。 据说在无边混沌之中，有一座魔气滔天的塔。 那塔是数百万年前，魔界鼎盛时期所建。魔界中人专程用它来关押“猎物”，用此塔吞噬猎物灵魂，以强化魔界的力量。 在那长达数百万年的黑暗时代，这塔无疑是整个人间最可怕的炼狱。世人称之为锁魂塔。 神魔之战后，整个魔界被神帝摧毁，这塔也随之沉寂了数十万年，似乎是没多大用处了。 可最近，偶尔有进出混沌区域寻宝采药的村民，纷纷向官府反应，那混沌中的锁魂塔，似乎又有了异动！ 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只知那通体漆黑的塔上，似又开始断断续续往外散发魔焰了，偶尔还能看见微弱的红光，从那塔的最顶层向四周弥漫。 但一眨眼，那光又消失了。 锁魂塔的传说，朔月国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了这情景，这周围的村民，再也无人敢进入这片混沌区域采药。 皇宫中，国君正为此事与百官商议。 “陛下，倘若锁魂塔有异动之事属实，当尽早应对。否则，待魔界之徒渗入朝野，我们未及防范，便会是下一个东土啊。” “此事应先派人查探究竟，再做定夺。”大殿上，左右两相各执一言。 “爱卿所言甚是，只是，何人能胜任此事？”国君锐利的目光扫视过群臣之后，落在右相身上。 “臣举荐公子墨月前往。” “墨月？” 提起公子墨月，国君顿时愁容不展。 这孩子是他在诸多皇子中最疼爱的一个。仪表非凡，性情冷厉，杀伐果决，也最适合继承朔月君位。因此他才早早封他为王，对他寄予厚望。 可惜，他太过任性。 自一母同胞的墨冉死后，更是性情大变，任意妄为。如今……让他出去透透气，换个心情也罢。 思及此，国君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 * 无边混沌，锁魂塔中。 此刻这塔里似乎有一头巨型魔物在沉睡着，粗糙沉闷的呼吸声充满了整座塔。伴随着呼吸的节奏，阵阵暗红的光晕在塔中忽明忽灭。 顶层空旷的大殿上，昏暗之中，隐约可见一名绝世妖媚的黑衣女子，斜倚窗前，似对这塔十分依念。 “君上至今未见觉醒迹象，究竟是何原因，你可查清了？” “回禀魔王，根据推算，君上轮回万世，每一世凝聚一片残魂，如今万片残魂按理说应该是聚齐了。实在没道理不觉醒的。” 黑袍尊使上前一步，满腹狐疑的答道：“除非是当年神魔之战，君上陨落时，还发生了别的事……而我们都不知。” “发生了什么事？” 昭华闻言，蹙眉沉思：“当初我们四大魔王因身在十方魔域内，幸而保住了性命，只遭那人封印，却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四位魔王被封印后，魔界被毁，魔族子民散尽。最后君上与那位神帝的一战，谁也不知细节。至于饮魂觖，也在那一战后下落不明……”尊使回忆道。 “饮魂觖？” 昭华突然回过头，目光凌厉：“饮魂觖的下落还没找到么？” “魔王息怒，当初去神木林借烈阳弓未果，我等无法探查饮魂觖的气息。女王出关后又加固了结界，我等也没法再去硬闯一次。” “君上至今未能觉醒，他的法器饮魂觖上一定留有线索。你继续派人查找饮魂觖的下落。而我……” 昭华停顿了片刻，如痴如醉的倾听着塔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嫣然笑道：“四大魔王，是时候再次聚首了。” “魔王，经属下反复确认，君上目前魂魄已经完整。虽不知是何原因仍未觉醒，但其实……并非毫无办法……”正要退下的尊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返回昭华面前。 “你是指……”昭华似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光闪烁，面色忽然一喜。 “魔尊血，逝者骨，亲者肉，情人泪……” 尊使压低了嗓音，周围忽明忽暗的红光，映照得他的神情越发诡异：“魔尊血我们已有，逝者的骨，可用幽王生母的。” “很好！” 昭华闻言娇笑一声：“如此看来，当初把那个丫头指婚给幽王，倒是做对了！不过……那丫头是冥界那位的……，只怕没那么容易对别的男子动心呢。” “魔王放心，这情人，只需是君上放在心上的人便可。属下倒是担心，君上他不爱女人呐！” 说到此处，尊使摇了摇头，他跟随君上多年，多少莺莺燕燕，也没见君上多看过谁一眼。这个丫头，能行么？ 忽然之间，另一个担忧又涌上心头。 “此外，那亲者肉，需是与君上有……肌肤之亲的人，自愿献上其肉。这点恐怕更难呐。” 语毕，尊使一张老脸无端阵阵发热，虽是关系到君上觉醒的大事，但这种事，还真是……难以启齿啊。 昭华蹙了蹙眉，情人的泪倒是不难。这亲者肉，恐怕那丫头不会同意……实在不行，到时只能…… “无论如何，先把那丫头带回来再说。” 昭华眸光似下定了决心，眸光冰寒：“她现在身在何处？” “据查，她在妖界已逗留了一月有余。” “妖界？”昭华闻言，颇为讶异，思忖了片刻，面色逐渐阴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尊使应声，唯唯诺诺退出塔外。 魔王昭华抬头远远望向窗外混沌，秀眉紧蹙着，满脸凝重。 妖界那位，素来中立，从不参与各界争斗。如今，他明知那丫头已指婚幽王，却特意把她留在妖界，是摆明立场，要与魔界为敌了么？ 这时，塔内呼吸声渐重，竟越发急促，呼吸中隐隐透出些许愤怒与不耐。 昭华蓦地回神，风情万种走到神龛前，直勾勾盯着龛内一个贴着层层封条的小金盒子。 那盒子此刻正在剧烈晃动着，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盒子里，咆哮着，就要冲出。 昭华见状，柔媚一笑，安抚道：“谟幽，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还需再等等，眼下，还不是你现世的时候。” 第一百章 余烬复起 祈汜关。 数匹高头战马载着几名身披战甲，浑身浴血的将领一路疾行，冲入城内，进入营中。 “将军！” 慕禹闻声，连忙放下手中战报，起身迎上前：“情况如何？” “禀将军，如今东土多数城池都在朔月掌控之下，我们只能一座座攻取，这攻一座城不难，毕竟朔月派来兵力有限。咱们又是自己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可咱们每攻一座，就得分一批兵力出来守城，几座城攻下来，咱们的兵力也吃紧啊！” 几位当初的部下，如今已各自据守一城，领兵为将。 短短数月的功夫，倒是都沉稳了不少，如今，见他们这风尘仆仆，满脸沧桑的模样，慕禹不由唏嘘。 “几位，辛苦了。”待众人落座之后，慕禹打开地图：“如今以祈汜关为中心，周围十余座城皆已被我军攻下。我们可在这几座城中先行征兵。” 语毕，慕禹起身，凝眉沉思道：“待兵力充足后，我们先把边疆这一圈关隘一个个占回来，切断朔月的供给。” “每攻一座城，便征一次兵，确保我军兵力充足。待边关尽数占领后，东土国内的朔月驻军，已成瓮中之鳖，我们只需步步为营，推进战线，收复东土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慕禹突然沉默，此话，多是对这几位将军的激励。真正施行，哪有他所说的这般简单？这一点，他心中有数，只是不能言明。 “将军说得极是！”众将备受鼓舞，一时愁云散去，个个欣喜万分，摩拳擦掌。 “只是，征兵这事得写檄文，再不济，也得来个能说会道的，比如将军你就行！咱们几个粗人，干不了这活呀！” “要不，将军，咱们先去城里转转，将军征个兵给咱们示范示范？对了，军师，军师呢？” …… 众将左右环顾，迷惑不已。 “军师派去别的城了，我们军中的确是缺人。”慕禹低叹一声，率先出了大营。 庸州城。 虽是边关城池，却因常年由慕家军驻守，少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倒是发展得不错。即便是如今，整个东土硝烟四起，战事连连，这城内百姓也未受战争影响。 此刻，集市上一如既往的热闹，摆摊的、赶集的、玩耍的，见到慕禹与几位将军前来，众人纷纷围上前。 “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逛？” “营里可是缺什么？” “若缺米粮，回头我叫家里那口子给将军送几担去，虽不多，也是个心意。” “是啊，将军，今年收成好，都是托了将军和将士们的福！” …… 慕禹身后一众将领见状，心中欣慰感叹，这样的百姓，便是豁出命去守护，也是值得的。转念又想起东土那些已落入朔月囊中的其他城镇，不免揪心。 纠结中，突然听得一声清脆嗓音远远传来。 慕禹循声望去，只见集市另一头，一群学生模样的青年聚在擂台上，正面向台下众人，慷慨陈词。 眼下，一名体型瘦弱的少年背对着他，情绪激昂，滔滔不绝的演说着。那声音甚是耳熟。 慕禹眉头微蹙，迈开脚步，朝那少年走去。 “男儿应当重危行，怎教儒冠误余生？如今东土旦夕存亡，危如累卵，我们庸州百姓又岂能守望相助，自取灭亡？” “如今外界战祸连连，庸州却是太平天下，可这太平又能维持几时？” “庸州需要慕家军，别的城池也需要慕家军，整个东土都需要慕家军！慕禹将军终有一日会领兵离开，去攻别的城，去收复东土，届时，我们庸州城怎么办？” 少年说到此处，顿了顿。台下黑压压的众人似被这话问住了，面面相觑。 “是啊，慕将军要是去别处打仗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啊？” …… 少年扫视一眼众人，眸中绽放出异彩，高声道：“我们去从军！我们也去做慕家军，与慕将军一同守住这座城！待慕将军领兵出征，我们作为慕家军留下来保卫家乡，好让将军无后顾之忧，早日驱逐蛮寇，收复东土！” 少年见众人似已动了心，却仍有迟疑。再度开口。 “国之不存，何以为家？我虽是柔弱文人，也不怕苦，不怕死，何况诸位处处强过我，覆国之仇，将军之恩，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身旁其余学生纷纷响应：“不错，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衣。不除蛮寇誓不还！” 台下百姓终于被这群学生煽动，零星有几人喊道：“没错！去从军！走，去军营找慕将军！”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群众加入从军队伍，众人振臂齐呼着，一时声势滔天。 这时—— “鸿玉。” 一声轻呼穿过人潮，似有若无，落入少年耳中。 少年一怔，背影蓦然僵住，徐徐转头，难以置信的望向人群之外那一身战甲，气宇轩昂之人。 “将军。” 此时，慕禹已来到跟前，伸手将她接至台下，抹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抹去她一路风尘仆仆沾染上脸颊的残渍。 此刻他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怜惜。 “你怎么，会在这？”慕禹疑惑问道。 “他们……”姬鸿玉话音微微哽咽。 一路颠沛流离，历尽艰险，再苦再累再痛心，也咬牙挺过了。可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所有的坚强土崩瓦解，怎么可以如此不争气？怎么能让他看见如此懦弱的自己？ 姬鸿玉别过脸去，一行清泪无声滑落：“姬家人……全都死了。” …… * 幽冥谷。 “风倾羽，我要走了。”慕风冲眼前这绝世妖孽没心没肺的笑道。 毕竟在妖界待了三个月，多少有些不舍，时间长了，看那些小妖怪们也顺眼多了。 “风儿，你此去有何打算？” “我先去找我哥哥，然后去朔月边境，替你寻药。怎么，有什么吩咐吗？” “嗯，听好了。”风倾羽一脸正色道：“不许到处晃悠，得到三味药，速速来妖界找我。” 第一百零一章 初探混沌 祈汜关，军营外。 慕禹神色匆匆，大步出营。 “将军，就是那位漂亮姑娘，自称是将军的妹妹。” 守卫士兵满脸兴奋，指着前方，眼中闪烁着八卦又惊艳光芒。 那女子，一定不是凡人，这辈子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慕禹循着小兵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一名白衣女子在静候着。 女子身形窈窕，仪态万方，有如姣花照水。却高贵疏离，绝世独立，令人只敢远观，不敢抱有丝毫奢念。 此时，一头长发在凛烈的寒风中飞舞，细碎的散发，丝丝缕缕掠过她的眉梢眼角。 她的面容，如今竟美得连他也目瞪口呆了半晌，方才认出。 “风儿。” 慕禹惊喜万分，几步来到慕风眼前，双手紧紧捏着她的肩，因异常激动，指节阵阵泛白。 自慕府被大火焚尽，便没了她的消息。 此刻，如此近距离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慕禹忽觉一阵鼻酸，不由红了眼圈：“你去了哪儿？我到了军营，接连发生许多事，没机会找你……你，又长高了……” “我去了夙丰。哥哥，你还好好的活着，我就放心了。” 眼前的慕禹，仍是那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俊俏模样，只在眼眸中多了几分饱经风霜的深沉。 “我一路进城，见有不少来参军的，哥哥可是在征兵？如今朝廷定不会给慕家军分发军饷，哥哥缺钱粮么？”见慕禹愁容满面，慕风关切问道。 “暂且不缺。数月前，公子风泠赠了八百万黄金，够我再征数十万兵，只是，一时也征不来这许多兵。” 慕禹说罢，举目望向城外远山，眸中忧思重重。 “公子风泠？” 慕风错愕了一瞬，是自己那八百万？看来这人，并非自己认为的胡搅蛮缠之人。 慕风抬眸看向慕禹：“哥哥，我知你复国心切，不过这事急不来，征来的兵，还得慢慢操练。我们慕家，素来以铁骑军闻名于世，普天之下，无出其右。” “哥哥即便征兵，也应以铁骑军为重，切不可一时心急，舍本逐末。十万慕家铁骑，可抵常规百万大军。” “风儿，你说到我心坎上了。”慕禹拍了拍慕风的肩，目光炯炯，欣慰笑道。 “我在皇城与南臾有十余家产业，做的是垄断生意，收入还不错。据掌柜说，在别的城也开了些分铺。哥哥，你拿着这个，将来若缺军饷，去这些地方收钱便是。” 说罢，慕风从戒中招出一叠地契，一堆账本，各色文书，以及一枚精美无比的白玉云纹扳指。 慕风将这堆文书往慕禹怀中一递，玩笑道：“有了这枚盟主扳指，可去我名下所有分舵收钱。哥哥可别弄丢了。” 慕禹先是一乐，接着满脸诧异：“风儿，你何时做了这些买卖？” 听了这话，慕风眸光一黯。 当初在将军府重生，姬泱接连赠了她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她全都拿出去换了银子，置办了些产业。 原本是为避免将来有一天，自己被发现并非将军府的大小姐，落得个流落街头当乞丐的下场。 那些铺子都是交由旁人打理，她也只偶尔经过时进去看看。却不料，才一年出头，竟派上了这意想不到的用场。 当真是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慕禹见她无意回答，转而说道：“风儿，今后便在祈汜关待着，哥哥照顾你，好么？” “其实，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把这些铺子交给你。”慕风迅速自神游中回神：“我还有重要的事去做。” “你有何打算？” 慕风抬眸看向慕禹，坦言道：“我先去朔月边境，找一味药材。” “朔月？”似想起了什么，慕禹蹙眉沉吟：“风儿，你与朔月幽王的和亲……” “我明白。”点了点头，慕风抬手触往慕禹额心，抚平他紧蹙的眉，冲他露出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我知道轻重。” …… * 西岐朔月。慕风驱着竖琴，一路南行。 同为三大国，东土国富民丰，夙丰也是地大物博。 而西岐朔月，却只有以国都幽城为中心的北部是一派繁荣景象。越往南，土地越是贫瘠，人烟也越发稀少。 此时，慕风自最南方出了边境。放眼望去，周围连一座城也看不见，除了荒野，便是零星的几间茅屋。 空气是昏黄的，四处弥漫着灼人眼眸的浓雾，似乎终年也不散去。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地面是暗红色的，遍地是粗糙龟裂的巨大缝隙，蔓延到远处浓雾之中。 这里就是无边洪荒么？这种地方，当真会有药草生长？ 这时——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妇人话音，慕风一不留神，吓得浑身一阵瑟缩，猛的转过头来。 看清对方面容后，慕风拍了下胸口，长吁了口气：“阿婶，我想进混沌区域采药，你可知应该往哪儿走？” 老妇人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眸光犀利，狐疑的审视了慕风一会儿：“采药？老身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你这般年轻漂亮的姑娘来这地方采药的……” “我需要一味药，名叫钩蓝吻，听说只在这附近才会出现。” “原来如此，你要钩蓝吻？倒是来对地方了。不过，如今这混沌里也寻不到这药草了……” 老妇人突然笑了笑，挤出满脸的褶子，看上去无故有些阴森。 “姑娘若不信，不妨去试试。不过，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往西边去，那儿有座塔，会要你命的！” “我信，”慕风点头道：“阿婶，那我该去哪儿，才能寻到这药材？” “你要问我呀，那就是一路往南去，八十万年前的魔界就在那边。如今那地方荒凉了，魔也没了，你去碰碰运气，保不准还能遇着那药草呢。” 魔界？慕风听了这话，大为意外。 见她迟疑，老妇人再次开口：“姑娘可是怕了？这药本就百年难得一见的，哪儿那么容易得到。要我说，往南去魔界，比往西走，去那锁魂塔强多了！况且……” “况且什么？” “姑娘往南去，那儿有座行宫，建了好些年头了。这附近的珍奇宝贝，只怕那宫里不少呢！再不济，姑娘还能去那宫里碰碰运气，说不准就有你要找的那味药。” “姑娘自己打算吧。” 老妇人说完这话，转身便要离开，这时身后传来慕风的问话声。 “那行宫是什么人建的？宫里有人吗？” “这个，老身就不太清楚了。”老妇人低垂下头，缓缓答道。 “我明白了，谢谢阿婶。” 慕风说完不再耽搁，驱着竖琴疾速离去。 老妇人回过头来，看着慕风的身影一路往南没入迷雾之中，倏然勾起嘴角，堆挤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容，在这漫天迷雾的昏暗混沌之中，看上去无端有几分诡异。 第一百零二章 误入魔窟 慕风驱动竖琴一路南行，逐渐的，迷雾越发浓重，气压也似乎越发不寻常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飞了多远，一望无际的混沌区域似乎还远远未到尽头。可竖琴却越飞越低，最终竟不堪忍受重压，嗖的一声，钻回了戒指里。 慕风不得不双足落地，茫然站在迷雾之中。 也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废弃的魔界？ 放眼望去，四面全是浓雾，脚下也尽是龟裂的红土，这寸草不生的地方，真的会长出钩蓝吻么？ 如今，这混沌深处，气压已沉重得令她无法飞行了，那废弃的魔界里，不知有没有危险。若真遇到危险，自己岂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钩蓝吻，叶片呈唇形，株上生白花，花蕊纤长成勾状，花瓣泛蓝光……” 嘴里重复默念着风倾羽对这药草的描述，慕风再次环顾四周。 如果够好运，在附近捡到一株遗漏的，便能立刻离开这阴森森的地方了。 然而，好运却总不属于她。举目望去，茫茫四野，看不见一丝生机。 倒是远方浓雾之中，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老妇人说，前方有行宫。如此看来，宫里一定是有人的。慕风迟疑了片刻后，抬脚一步步往那亮光处走去。 似乎越是靠近魔界，越是行动不便了。 这才走了数百米就已费尽了体力。想不到，废弃的魔界竟还保持这这等压力，不知当初鼎盛时期，又是如何？ 慕风抬手抹了抹额前汗珠，咬牙坚持着，往前继续走了几里地，一个不慎却忽然踩入了沙坑中。回头看去，龟裂的红土地不知何时已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白沙，沙堆中，零碎散落着各种残骸。 有半掩半埋的胸骨，有风干了的头颅，也有从沙里往外伸出了一半的手骨！ 此刻，外界理应天已黑了，可这混沌之中却全无昼夜之分。阴森的腥风在慕风身旁来回呼啸，呜咽的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 也不知是她看花了眼，还是这风过于猛烈，那散落在白沙中的人骨，竟忽然开始连滚带爬的聚成一堆！ 慕风陡然一惊，这风有这么大么？ 未及反应，却见那聚在一处的白骨，已迅速组合成了一具完整的骨骸，一步一步，摇摇欲坠，向她走来！ 与此同时，整片白沙地开始剧烈起伏晃动，浩瀚无穷的沙海之中，接连不断往外冒出数不清的骸骨！ 所有的骸骨都如方才那具一般，四肢、头颅、身躯自四面八方滚做一堆，组合成型，不断向她靠近！ 每具骸骨的胸腔中，各自跳跃着一缕幽蓝色的火焰。 “这是什么情况……” 慕风脸色骤变，顾不得许多，猛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具骸骨连连挥手，却只能挥出极其微弱的灵气，那灵气甚至连击倒一具骷髅也办不到！ 见此情形，慕风不再白费力气，紧张的四下环顾一圈，那座行宫就在距离自己数百米远的位置！ 只能拼一把了。 趁这些骸骨还没彻底聚集挡住自己的去路，想办法从空隙中冲出去，先躲进那座行宫，再做打算。 思及此，慕风急忙抬脚—— 糟糕！竟忘了自己已经连走路都使不上力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要逃的。慕风咬了咬牙，燃尽体内灵力，猛地拔腿，往那亮着灯的行宫冲去。 也不知这点灵力能维持多久。 一路上成千上万的骸骨不断向她靠近，此刻见她似乎要逃，骸骨似乎更亢奋了，聚拢的速度不断加快，甚至清晰地自它们嘴里发出尖啸之声！ 慕风一边钻着迎面而来的骨骸空隙躲闪着往前冲，一边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刚从身旁错过的骸骨—— 那骷髅的嘴竟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张开了，冲她露出一脸极其诡异的笑容。 紧接着，那骷髅迅速加入追逐大军，手舞足蹈的朝她猛扑过来！ 慕风收回视线，猛地打了个寒颤，身后有多少骸骨在追自己，她已无暇多想了，此刻，体内的灵力几乎燃尽，离那座行宫却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面前不断有骸骨从地底爬出，嘴里发出怪异的声响，一个接一个向她扑来。若此时灵力耗尽，被它们抓住，结果会如何？ 来不及多想，下一瞬，慕风已被自己绊倒在地—— 灵力耗尽了！一条腿还在往前冲，另一条腿却抬不起了。就这般，尴尬的摔倒在地。 然而，就在她费力起身的关头，骷髅群已聚至跟前！ 混乱之中，一截截无比锋利的手骨，划破她的衣衫，狠狠抓向她的脸！ 慕风连忙低头，抬手去阻挡，却只觉阵阵刺骨之痛传来，自己两条胳膊，浑身上下，瞬间已布满了伤口。 众骷髅见慕风以手护住了头，胡乱抓了片刻无果，竟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往两旁掰开。 她的脸，再度毫无防护暴露在空气中！ 这时，一只通体漆黑的手骨从骷髅群中猛地探出，手骨如利刃一般闪烁着寒芒，狠狠抓向慕风的面门！ 与此同时，一道极其微弱的意识从那手骨上传出：我是谁？下一世……去何处……告诉我……我是谁…… 生死存亡之际，慕风绝望的偏过头去，却在这时—— 嘭—— 一声巨响，围绕在她身侧的数百具骷髅，瞬间如同天女散花般四下飞溅而去。 一只直径数米的白球悬浮在骷髅群中，那球顶部，撑得变了形的脸上，此刻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 “风风，小白厉害吗？” “厉害……” 这一幕，何其熟悉，只不过这次，自己没被它弹出，而是……拦腰挂在它的臂弯里。 下一秒，小白继续升上空中，转身朝着那座行宫晃晃悠悠飞去。 “小白，身为你的主人，我认为……我这个姿势，不太妥。” 慕风远远望向地面上仍在奋力追来的骷髅，见暂时脱离了危险，抗议道。 “为什么不妥呢？”小白一脸天真的问道。 慕风干咳一声，甚是无奈：“会不会……太没面子了点？” “哦？对呀。” 小白似突然意会，连忙将慕风举起，稳稳放在自己头顶，一双大眼眯成两道缝，巨大的脸上付出两抹绯红，奶声奶气道：“这下妥了……” 慕风自小白头顶爬起坐好，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低声问道：“小白，你要飞去哪？” “小白要带风风去那座房子里。”第一次载着慕风一起飞，小白兴奋无比。 “为什么？” “那里有风风要找的东西。” 第一百零三章 落入虎口 此时，慕风稍有闲暇，坐在小白四平八稳的头顶上，细细回忆起进入无边混沌后发生的一切。 一丝怪异感悄然浮上心头。 那位指引她一路往南走，来这行宫的老妇人，是否也曾来过此地？若她来过，难道不知这白沙里埋着会“起尸”的骸骨？若她知道，又为何不提醒自己？ 而那座行宫，建在混沌边缘与魔界相邻的区域，究竟是人的行宫……还是魔的？ 思及此，慕风再次抬头，那若隐若现的藏匿在浓雾之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行宫，此刻却如洪水猛兽般，令人避之不及。 不过，既然小白也说那行宫里有她要找的东西，无论里面住的是人是魔，她也必须去闯一闯了。 “风风准备好了吗？” 这时，小白在行宫顶层的窗边停下，突然开口，蓦地将慕风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准备什么？”慕风不解道。 “可怕的骷髅追过来了，小白不能把你放在地上，风风快从窗子钻进去，小白也进去。”语毕，小白扭了扭浑圆的身体，将慕风送往窗口。 沙漠中，被慕风与小白逃出重围的骷髅，此刻躁动异常。数不清的骨骸不断往行宫聚集，转眼便将整座行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风无意的瞥了眼地面上一望无际的骷髅海，顿时心中发毛，情不自禁一阵手抖腿软。 深吸了口气，慕风使尽浑身解数，蹑手蹑脚攀住窗棂，借着微弱灯光，往屋内看了一眼。 这似乎是间储物的阁楼，房间里堆了不少杂物，看上去有许久没人来过了，大大小小的储物箱上落满了灰尘…… 不对，这房间有古怪。 一眼扫过，慕风忽觉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古怪在哪儿。除了眼前靠近窗子的这堆杂物外，似乎大半个房间都隐藏在了黑暗里，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而那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便是从那看不清的角落传来的！ 然而，没有机会迟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耳边骤然传来小白十万火急的声音。 “风风，快点！快进去，那几只黑的会爬！” 小白的话音，如一记重锤狠狠击中脑神经，慕风闻言猛地低头，头皮蓦地一阵发麻！ 只见四五具通体漆黑的骷髅，正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墙面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只，那如同刀刃般锋利的爪子，只差一爪就要抓上她纤细的脚踝！ 一边是未知的恐惧，一边是已知的死亡阴影，慕风不再多想，纵身跃入房中。却因灵力大受压制，越过窗棂后，脚下一滑。竟沿着堆积成山的杂物一路滚落到了地面！ 顿时，杂物碰撞的叮咚声响成一片。 没时间喊疼，慕风立即翻身仰头，看向窗外—— 那漆黑的骷髅此刻已半个身子悬入窗内，眼看就要一个跟斗扎进来。却在这时，被人一把抓住双腿，猛地拖出窗外！ 是小白！ “咿呀——” 只听一声卯足了劲的喊叫声传来，小白一双圆手紧握成拳，拽着骷髅的脚跟，似使出了吃奶的力，一把将它抛出了百米开外。 下一瞬，“嘭”的一声，小白化作本体大小，晕晕乎乎飞了进来。 慕风见状立即起身，迅速爬上杂物堆，锁紧窗门。 这时，剩余的几具黑骷髅也已爬到了窗前，张牙舞爪，动作狰狞的猛敲着窗。慕风连忙一把拉过小白，心有余悸的退至一旁。 “小白，你说这房中有钩蓝吻，它在什么地方？” 眸光迅速扫过杂物，慕风急切问道，“若知道在哪儿，我们取了它就走，此地太过诡异不宜久留。” 语过半晌，却听不见它的回答。 慕风狐疑的转过头，只见小白虽漂浮在自己身边，却不知为何，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风风……小白……太累了……要睡了……风风，钩蓝吻在……在……” 话音未落，鼾声骤然传遍房间，慕风低声轻唤了几遍它的名字，仍是不见任何反应。 看来它的状况极不稳定，刚才载着自己飞来，又赶跑一只骷髅，已耗尽体力了。慕风动作轻柔，摸了摸它浑圆的脑门，摇了摇头，挥手将它送入戒中。 既然线索已断，只能靠自己一处处寻找了。这行宫既亮着灯，就一定住着人。 刚才自己从窗上滚落下来发出声响，也不知有没有人发现。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在赶来的路上了。 那么，时间紧迫。 慕风动作迅速，挨个掀开箱子，积满箱盖的灰尘瞬间被重重扬起，充满了整个房间。 慕风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挥散弥漫在面前，带着潮湿与腐朽气息的烟尘，挨个细细检查了一遍。 这些箱子里，有辨不出年代的古老书页，书页上攥写着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有看似杯盘器皿的物件，却大多残破不堪。 有陈旧的孩童玩具，积满了灰尘，似乎还沾有血迹？莫名一丝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慕风猛地掀开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箱子。 满箱的……刑具？ 目光落上整箱刑具，慕风不由自主后退数步，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门缝中传来的微弱光线，此刻正无声的照着这箱刑具—— 她没看错，那锋利的铁钩、冰冷的刀刃、锈迹斑斑的铁链上，沾满了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血迹。 那血，有暗红色的，也有黑色的。此刻，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鼻而出，弥漫了整个房间。 慕风连连后退，却在这时，腿边似乎又碰到了什么！ 猛地转身，却见黑暗中，隐约摆着一张一人多长的软榻，软榻的左后侧，另有一扇暗门！ 而这些，正是自己刚才在窗外往里看，却不见的东西。 这软榻是用来做什么的？那门里，有什么？为何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气息？ 脑中无端浮出一幅血淋淋的画面，残忍的酷刑、飞溅的鲜血、哀嚎的囚犯……慕风用力甩了甩头，试图甩去心中的妄断与不安。 不过，这间阁楼位于整座行宫的最顶端，偏僻幽闭，的确是个动用私刑的好场所。 为印证自己的猜想，慕风一步步小心翼翼往那暗门走去。 却在这时，嗖—— 不知从何处蹿出两条绳索，突然缠上了她的手腕与脚踝。 那绳索似有意识，竟分别自动绑住了她的双手，捆起她的双脚！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异常冰冷的男子轻笑声：“让我看看，抓住了什么贼。若是无趣，便喂给你吃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变态男子 冰冷的话音传入耳中，男子的脚步声渐近。慕风猛地一惊，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 他说的那是什么话？一听便知不是个好惹的！ 如何是好？ 目光迅速扫过房间，似乎也只有那扇暗门可以暂且躲一躲了，只是……这该死的绳绑住了自己的双腿，迈不开步子。越是挣扎它越是收紧，也不知是个什么邪门东西…… 情急之下，慕风只能双脚合并起跳，十万火急往那暗门处蹦去！然而—— “哼，原来是只兔子……” 房门骤然大开，微黄的灯光透入，迅速照亮整个房间。男子无比冷漠的话音格外清晰的传入耳中。 屋内，正一蹦一蹦快速往暗门处移动的慕风，在这灯光照耀之下无所遁形，认命的转过身来—— 眼前的男子身形挺拔，身姿颀长，举至惬意的半倚在门边，似在研究她的动作。 他背光而立，慕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他身着一袭暗紫纱衣，看上去神秘之余透着些许高贵。 见她注意到了他，男子突然站直身体向她走近。越是靠近，他的容貌越发清晰。 这是一名极具男性魅力的英俊男子，轮廓极致俊美，凤目勾魂，剑眉入鬓，青丝如水。眉宇间带有一丝野性与张扬，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桀骜不羁。 他的浑身上下，莫名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蛊惑气息。不同于风倾羽自带的妖异的魅惑，这名男子的蛊惑，却像是一种…… 荷尔蒙。 不同的魅惑，却是同样的致命。 慕风皱了皱眉，脸颊不自禁一阵发烫，为脑中突然蹦出的词汇而尴尬。若是在现代，她或许会说这位男神真性感，但此刻…… 这名男子已到了她跟前，正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可他的眸中却闪烁着凉彻她心扉的寒光。 那寒光，令她蓦地想起了刚打开的……那一整箱带有干涸血迹的刑具，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栗。 “还是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男子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忽然开口，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她惊慌的双眸，摇了摇头：“无趣。” 一句话，似已判了她的死刑。 话音落下，男子骤然转身，看向门外，似乎要招呼守在门外的某种动物进来将她撕碎！ 慕风见状猛地一惊，这个人，当真如此草菅人命？ 然而，那男子却僵住了身体，似突然看见了被她翻得一团糟的箱子。直勾勾盯着那箱刑具，眼神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瞬，眸中掠过一丝玩味，积蓄在唇畔的冷酷笑意愈发浓厚，男子抬手一挥，房门骤然合上，屋内烛光亮起。 慕风狐疑的看着他。 他这是发现了自己翻箱倒柜的行为，改判死缓，打算先逼自己交出赃物么？ 若真如此，说不定能拖延些时间想办法逃出去。思及此，一闪即逝的狡黠飞快自眸中掠过。 “这就好多了，”男子再次靠近，伸手捏住她的下颔，抬起她的脸，冷笑道：“狡猾的小飞贼。你以为你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便不舍得杀你了么。” “我不是贼。暂时还不是……”慕风心虚反驳道。 “还会说话，不是哑巴？”男子眸中兴味更浓：“那就……更有意思了……” 语毕，不等慕风反应，忽然打横将她一把抱起，重重抛向屋内正中央的软塌。又在她即将滚落下地时，及时上前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阻断她的去路。 这又是……怎么回事？ 慕风仰躺在榻上，此刻手脚被缚，除了原地打滚，做不出任何动作。满脸愕然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冰冷容颜，思绪万千。 他该不会是……要先劫个色吧？那可不行，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咬舌自尽。 “猎物……” 眼前男子突然俯身贴近，一手抬起，轻柔拨开她额前碎发，嗓音异常柔缓，眸光却如刀刃：“可惜，脏兮兮的，我不喜欢。” 语毕，男子缓缓将手移至慕风腰间，猛地用力，只听一声衣衫碎裂声传来，一块洁白绢纱已握在他手中。 “你竟敢……”慕风一怔，顿时恼羞成怒：“君子动口不动手没听说过么？你这混蛋！” “没听说过，”男子自顾自拿起绢纱将她沾满血污的脸擦拭干净，眸中寒光一闪：“既然你喜欢动口，稍后我便动口。” “你……你要做什么？”这个人，莫不是个疯子？为何行事如此难以琢磨？ “小飞贼，你来我行宫，想偷什么？我很好奇。” 男子一把扔开沾染了血污的绢纱，纤长指尖来回摩挲着慕风白皙细嫩的脸颊，注视着这张脸，眸中闪过瞬间的诧异。 “我没偷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碰开了那些箱子……” “是么？”男子目光幽冷：“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落在我的手上了……” “……”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慕风怔怔看着他，一时无语。 “你看见这箱刑具了么？你知道这阁楼是用来做什么的么？”男子忽然伸手，自箱中抽出铁钩，目光诡异变幻，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我不想知道……”慕风无奈的偏过头去，这男人，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你害怕了？” 男子冲她暧昧一笑，那笑容即便在这极其不合时宜的场合，也令她心跳突然便漏了半拍：“怕就对了，我最喜欢看猎物临死前，恐惧……绝望……挣扎的模样。” 一边说着，男子一边将那闪着寒光的尖锐铁钩，举至慕风眼前，缓缓下移，轻柔钩开她的衣领。 “你、你你，你干嘛？” 慕风惊得语无伦次，嗅着那钩上浓郁的血腥味，几欲作呕：“快把那恶心的钩子拿开，你这变态！” “变态？”男子眸光一滞，忽而兴致更甚：“变态是什么意思？” 懒得理他！ 慕风偏过头去，脑中飞快旋转着，该怎么才能逃脱？ 无论如何，手上的绳需先解开才行。 余光蓦地瞄见男子手中铁钩，慕风眼前一亮，猛地抬起双手，狠狠往那钩子上挥去。 第一百零五章 达成共识 男子措手不及，尚未移开铁钩，慕风的手已挥至钩刃上。瞬间，钩上寒光掠过，绳索划过利刃的咯吱声传来—— 然而，那绑在她双手上的绳却毫无变化。甚至又猛地收紧了几分，勒得慕风眼泪几乎飙出来。 男子将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看在眼中，先是一愣，下一瞬，突然自眸中闪出诡异的兴奋光芒。 “想逃？”男子扬起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笑意：“不必白费力气了，这绳是妖仙族所赠，你挣不脱，切不断，也逃不了。” “妖仙族送你的绳子，你就拿来做这种无聊的事……” “无聊？”男子闻言，稍稍俯身，冰冷深邃的眸子紧盯着慕风的脸：“你……无聊了？那我们这就做点不无聊的事吧。” 话音落下，缠在慕风手腕与脚踝上的绳索立刻自行散开，拉开她的双手，分别锁在软塌的两侧。 “你这是做什么？”慕风惊怒道。 “你的手脚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想来你也累了。” 男子冷厉的目光直视着慕风双眸，似在捕捉她每一瞬间的微妙情绪，并以此为乐：“换个姿势，你轻松，我也更方便行事。” 语毕，男子握着寒光闪闪的铁钩，沿着她的衣领一路往下，划至腰间，勾住衣带。稍一用力，层层衣带竟尽数断开！ “你！”此时，慕风既是惊恐，又是羞愤，脸颊顿如火灼般滚烫：“你做什么？你这……登徒子！” “没错，就是这幅表情，”男子毫不介意她的指责，冰冷的眸中浮上一抹玩味：“我说过，你越恐惧，我便越兴奋。” 男子一边说，一边倾身靠近，性感薄唇似笑非笑的扬起，几乎贴上她的面容。 “趁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坦白交待不算晚。说吧，你来我行宫，究竟偷了什么？” 这个人，如此胡搅蛮缠，说了没偷他东西他也听不进，只怕是故意如此，借机整自己。 慕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好色之徒！既然你非要说我偷了你的东西，那就当我偷了吧，不过，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看来……”男子闻言神色骤变，眸光冰寒：“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说罢随手一招，顿时，一条漆黑锁链从那满是刑具的箱中蹿出，迅速缠上慕风手臂。男子单手持起锁链一端，猛地一拉。 缠绕在慕风手臂上的整条铁链顷刻间收紧，隐约中，慕风几乎能听见自己的手骨逐渐碎裂的声音！ “疼么？” 男子俯身凑近她的耳际，柔声问道，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脸颊，有意无意的撩拨着她的神经。 你倒是试试疼不疼…… 慕风疼得脸色煞白，咬紧牙关，细密的汗珠自额间不停渗出。狠狠扔了他一个大白眼，偏过头去，一言不发。 “小飞贼，你倒是有几分骨气。” 男子见状，俯首埋在她修长的颈侧，言语暧昧道：“我喜欢你的倔脾气。看来，我们还能玩的再久些……” 听了这话，慕风难以自抑的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男子蓦地抬起头，眸中寒光闪烁，久久凝视着她这写了满脸的倔强神情，似忽然被挑起了心中怒火，怒意之中又似夹杂着某种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猛地一把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轻薄外衫，层层白纱自二人之间缓缓飘曳，落往榻下。 映入他眼中的，是她洁白胜雪的肌肤，纤细却玲珑有致的身段。她的浑身上下，仅剩一层被割裂了数道缝隙，多处浸染了鲜血的薄衫，遮盖着她最后的尊严。 一瞬间，她的神情震惊之外，夹带着耻辱与怨恨，眼圈微红，不屈的怒视着他。 这一刻，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何会如此，但他却这么做了。 这女人的反应是他想见的，可见了之后，却不知为何，心中并无自己预见的那般痛快。 或许多年后的某天，当他孤身一人，再去深究这段孽爱根源时，会突然明白，深埋在心中的那粒种子，原来从这一刻起便已生根发芽。 然而此刻，他却是浑然不觉的。 时间仿佛凝滞，男子就这般呆滞的看着慕风，许久不曾回神，如同一尊雕塑。 这时，嘭—— 一声巨响传来，半人高的圆球突然自他们二人之间钻出。 圆球出现的一瞬间，将他从这女人身上猛地推开，顺势朝他滚来，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已稳稳压在他的身上。 这球软绵绵，肉乎乎的，看上去也不算大。却不知为何重得连他也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它压着，毫无起身之力。 “坏人，欺负风风，小白压死你！” 圆球突然开口说话，奶声奶气，话音无比愤怒。 男子错愕了一瞬，转头望向此刻与自己同样仰躺着，被束住手脚，不能动弹的慕风。 冲动过后，再看她这衣不蔽体的模样，淡漠的双眸中快速划过他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懊恼。 “它是你的朋友？”男子干咳一声，开口道。 慕风原本不欲理睬他，但见他被小白压着，此时似乎也是毫无办法。 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慕风迅速转过脸面对着他。 “没错，如果你不想一直被它压着，就先放了我。否则你就和我一起躺着吧，躺到死为止。” 男子闻言，瞥了一眼压在他身上，不知为何越来越重的圆球，叹了口气，不得不让步。 “放了你？不是不行，你先告诉我，你偷了什么？” “都说了，我没偷你的东西。” 提到这个，慕风气不打一处出，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白受了这一连番折磨，还险些名节不保，当真不值。 “那你溜进我行宫做什么？”男子一双凤目逼视着她，纤长的睫毛微垂，眸光深邃，不解道。 “呐。”慕风扬起下颔指了指窗外，“看见了吗？我是被它们追着躲进来的。” 男子狐疑的转过脸，朝着慕风所指的方向看去，见窗外果然有两具漆黑的骷髅，也不知在那儿趴了多久了。 没想到，头一次做这没脸没皮的事，竟被几具骷髅围观了去。 男子顿觉脸上无光，似乎又忽然发现了什么，目光极其犀利的盯着那几具黑骷髅，喃喃道：“小飞贼，让你朋友下去，我放了你。” 第一百零六章 三生迷途 男子话音刚落，缠绕在慕风手腕与脚踝上的绳索立即散开，“嗖”的一声，隐入昏暗的角落中。 慕风连忙起身，裹紧衣衫退开数米。 正要开口，却见小白似乎体力不支，瞬间恢复了本体大小，晃晃悠悠朝她飞来，嘴里念叨着：“风风，小白这次……真的要睡了……” 话音落下，嗖一声，钻进纳物戒中。 慕风怔怔望向榻上男子，心中一虚，他该不会反悔吧？小白也睡得太不是时候了…… 却见那男子目光仍是幽冷锐利的，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折磨她。只是，此刻他虽在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他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局促？ “你先换件衣裳，再随我去正殿。” 男子见慕风正盯着他研究，翻身下榻，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经过，径自出了门。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衣服可换？…… 慕风朝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迅速自纳物戒中翻出崭新的衣衫换上，箭步追出门去。 这阴森诡异的房间，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这男子突然态度大变，一定是与那几具骷髅有关，跟上他，说不定他会有办法对付这些骷髅。 没错！慕风脚步一顿，这行宫既然建在骷髅堆里，他一定能对付这些东西。 思及此，慕风一路飞奔着跟上男子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到了正殿，慕风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来证实我的猜测。” 男子话语简洁，几步走至一扇窗前，猛地一把拉开挂在窗边，遮住视线的纱幔—— 成千上万，数不清的骷髅，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窗棂！ 男子面色凝重，快步走向正殿四面，一处接一处，拉开所有纱幔。不出所料，所有的窗子外，都被这些来历不明的骷髅占满了。 那几具阁楼上的黑骷髅，此刻也已迅速爬了下来，趴在窗上，狠狠拍打着窗棂。 这行宫的窗子，是由西岐国内极其稀有的特殊材料制成的。 不同于寻常纸窗，它是透明的，屋内的人能看见屋外，屋外的东西，也能看见屋内。它还算结实，暂且不需担心被那些骷髅破门而入。 不过…… 男子若有所思的看向慕风，半晌不言语。 “你的行宫既然建在这些骷髅群里，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引开它们，或是该怎么从这儿逃出去，对么？” 慕风眸光熠熠的看着面前的紫衫男子，心中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若是如此，自己只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总能安全离开这鬼地方的。 岂料，男子摇了摇头，悠哉悠哉的往椅子上一坐，抿了口茶，话音是一贯的冷漠：“抱歉，我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慕风不解道。 “因为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它们。”男子漫不经心的答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没见过？” 慕风满脸难以置信，这行宫少说建了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十几年来，他从没见过这些骷髅，而自己第一次来就遇上了…… “它们是冲着你来的。”男子出声提醒，同时锐利的目光再度扫视向慕风。 慕风闻言，微蹙着眉，快速回忆起进入这沙地之后发生的一切。 首先是那老妇人指引自己来这行宫，却未告知沙地有骷髅。接着，自己进入沙地，引来了这片骷髅海。 那些骷髅拼命的掰开自己的手，抓伤自己，最终的目的却是为了抓自己的脸。 如果它们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什么非抓脸不可？ 不知不觉，慕风走到一扇窗前，此刻窗外正对着自己的，是那具黑骷髅，记得当时，它从骷髅群里伸手抓向自己的面门，从它的手上传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 它很迷茫，它说：我是谁？下一世去哪儿？告诉我，我是谁？ 难道，它们找上自己，只是想弄明白它们是谁？下一世该去哪儿轮回？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来此？”身后突然传来男子询问的话音，打断慕风的思绪。 “我来寻一棵药草，名叫钩蓝吻。”慕风喃喃道。 钩蓝吻？ 脑中似忽然有什么即将浮出水面，却在这时，窗外猛地传来愈发剧烈的拍打声！ 慕风不得不断开思绪，抬眸往外看去。可这一瞥，却令她彻底僵在原地，浑身一阵恶寒！ 那是一名黑袍男子，脸色惨白，嘴唇乌青，双眸通红，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他的衣衫破烂，双手干瘪皱巴，手指扣在窗缝里，从指尖处往外生出尖利的黑色指甲！ 它的背后生有六对残缺不全的黑色羽翼，而他周围，密密麻麻趴在窗外的，也尽是黑袍红目的人——或是尸！ 慕风扫视一眼群尸，目光停留在那生有六翼的男子脸上。 对上那泛着血光的红目的一瞬间，仿佛忽然被吸一个巨大漩涡之中，慕风只觉眼前一黑，再次睁眼，面前已是烈火连天！ 那火却是漆黑的，那是魔焰。 熊熊魔焰烧尽了视野中的所有角落，空中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道是身着白衫的神，一道是背生十六翼的魔。 地面上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无数魔兵。 然而，转瞬之间，那遍地的魔兵突然个个神情痛苦，来不及呼喊，甚至来不及反应，接二连三的崩碎肉身，就连骨骸也开始四分五裂！ 刹那间，数以万计的黑色魔魂齐齐升上高空，飞入悬浮在空中的那通体漆黑的酒樽之中！ …… 原来如此！ 慕风陡然惊醒，猛地退后转身，却猝不及防撞入身后男子怀中：“是魔！” 男子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揶揄道：“这么……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么？” “它们，都是被吞噬了魂魄的魔！”慕风目光空洞，喃喃低语。 它们不知自己怎么死的，不知自己该如何轮回…… 蓦地，慕风眼前一亮，脑中回响起风倾羽说过的另一句话：琅玥镜，窥破生死，照见三生…… 难道，这些骷髅抓自己的脸，是为了拿走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眼中有那能窥破生死，照见三生的琅玥镜？ 琅玥镜，便是遥山掌司所说的，潜伏在自己体内的神器？ 若真如此……慕风嘴角抽搐着，这神器，除了给自己带来惊吓和追杀，还真没派上过别的用场…… 只是，这琅玥镜与冥界又有什么关系？自己与冥界究竟有什么因缘？ …… 慕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跟前男子，却在刹那之间，从他脸上看见了无法言喻的诡异神情。 第一百零七章 亡灵超度 男子目光冷峻，直直望向窗外，视线扫过眼前大片骷髅。 他看不见尸，也看不见它们生前的模样。但这女人说它们是被吞噬了魂魄的魔，他信了。 此地，距离魔界仅一步之遥，当初的神魔之战，似乎便是在此落幕，魔尊暗翳魂飞魄散。 只是想不到，其余魔族众人，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是什么……吞噬了他们？”心中早已有答案，男子仍是不甘的问道，他也不知自己期待的答案是什么。 “黑色的酒樽。” 慕风循着男子视线望向窗外。 他的神色了然，似对一切了如指掌，面色冷酷，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可他的眼里，也有刹那间涌现的悲悯与难以置信。 这神情出现在他脸上，不知为何，让慕风觉得尤为诡异。 “那是饮魂觖。”男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是魔尊的法器。” “如此说来，这些魔兵，是被魔尊吞噬的？他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力量？可这么做也太惨无人道了，对待同族尚且如此，何况外族。 慕风无法理解的摇了摇头，眼前忽然浮现出魔王昭华现世时发生的一切，十方魔域内，哥哥带去的那数十名将士顷刻间化作白骨…… 魔，便是如此么？弱肉强食，不择手段？ 沉思间，耳边再度传来男子幽冷的话音：“魔是不会死的，唯一能消灭魔的办法是吞噬。” 难怪，魂魄碎作万片的魔尊也能有机会再临世间。慕风应声点了点头。 男子幽幽望向窗外骷髅，继续说道：“但魔一旦被吞噬，便从这世间彻底消失了，不入轮回，也无法转世。” “所以，这些骷髅如此表现，是因为他们残存的灵识也被拒于六道轮回之外，不得解脱？” 男子闻言不置可否，眸光深邃看着慕风：“你想从此地出去，需先让他们安息。” “我……我该怎么让他们安息？” 慕风无奈道：“我走出门，只怕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被撕得碎碎了。” “那便是你的命了。”男子再次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重回椅上坐好，悠闲地品了口茶。 “难道你不需要从这儿离开？” 慕风见他这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不解道：“你能在这行宫里待多长时间？” 说着，慕风转头环视四周，这宫里不见任何佣人，吃喝用度总是有限的，就他一人在此，总会有出门的时候。 看他这从容淡定的模样，若非已有办法驱散骷髅，便是他在强作镇定。 岂料男子听了这话，忽然冲她一笑。那笑容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阴森：“我要离开，还不简单？我只需先把你扔出去……待骷髅退散了，我想怎么走便怎么走。” “你……” 慕风一时语塞，他说的的确是个办法，以他的为人，能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也不知小白何时才能苏醒，若他真把自己扔出去，恐怕眼下，也只有小白能带自己脱离险境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倏然一声轻叹传入耳中，随后一阵凉风袭来，吹散凌乱思绪，慕风诧异的看向殿外。 只见那男子不知何时已打开了殿门，正抬脚往外走着。 他的身外并无任何防护，也不见他施展任何功法，但门外的骷髅，却在他身旁自行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下一瞬，男子单手挥起，身后宏伟的殿门在两人之间轰然紧闭。 他这是…… 慕风三步并作两步跑至窗前，往男子走远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步履稳健，如天神般，从那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骷髅群中穿过，走到百米开外的白沙地里停了下来。 趴在窗外的骷髅纷纷落回地面，一具接一具，转身朝那男子看过去。 昏暗的混沌空间里，一切都是迷蒙的。 慕风揉了揉眼，试图看清些，那男子前一刻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下一秒却面色凝重的出了门，他究竟想做什么？ 可漫天的浓雾，遍地的骷髅，很快便将那男子的身影淹没。 直到一团紫色光晕突然在骷髅群中亮起—— 光晕的范围从那男子身边不断往外扩展，最终竟如同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罩，将整片白沙地连同这座行宫，以及视线中所有的骷髅尽数笼罩其中。 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风，将那男子的衣袍吹得猎猎翻飞，光罩祭出后，他的掌心处再度浮出一团耀眼光晕。 光晕映照下，他面容冷俊，神色肃穆。唯有那双深邃不羁的眼，与在风中凌乱翻飞的长发，猎猎作响的衣袂，相互印衬，昭示着他原有的轻狂。 此时，成千上万的骷髅如同受到某种召唤，纷纷远离这座行宫，往那男子身边靠近。 这时，光球却突然在男子手中炸开了！ 慕风倒吸一口凉气，定睛看去，只见那炸开的光球竟碎作了数不清的光斑，从这巨大的琉璃罩顶上，洋洋洒洒，摇曳而落。 远远望去，如同漫天飞舞的紫色萤火虫一般，如梦似幻。只是，那光斑却带有特殊的力量。 万千光斑徐徐飘落，落在数不清的骷髅身上，瞬间便让它们安静了下来。 慕风再次睁大双眼，好奇观望着眼前一切，不可思议—— 这些紫色光斑落在骷髅身上之后，竟逐渐渗入了它们骨内！ 而那不计其数的骷髅围绕在男子身旁，个个低垂着头，空气里渐渐弥漫出一股难言的悲伤气息，悲伤过后，是一份释怀，一份解脱之后的宁静。 数不清的白骨，同时化作飞灰，沉入白沙之内。 一切回归宁静，如同从未发生。 慕风仍有些不敢相信，这数不清的骷髅，就这么被送走了？抬眸望向空中仍在缓缓飘落的少许光斑，是错觉么？那闪烁的光斑里，似有催人泪下的歌声传出，十分轻柔，如同低语。 只是，无论如何仔细，她也听不明白。 光斑散尽，男子已走至跟前，似乎心情不甚好，幽冷的眸光愈显锐利。 慕风立刻奔出殿门，来到男子面前：“你把它们怎么了？” “解脱了。” 男子说罢转过身去，朝着混沌之中长长吹了一声口哨。片刻，一匹极为健硕的黑马疾驰着奔上前来。 未及反应，慕风忽觉浑身一轻，眨眼已被男子拉起胳膊拽上马背，禁锢在他双臂之中！ ”你干嘛？” 骏马朝着混沌之外飞驰而去，慕风急切问道。 “回朔月。” “你回你的，拉我做什么？我还要找药呢。” “小飞贼，你偷了我的东西，不交代清楚，哪儿也别想去。” 第一百零八章 重回遥山 骏马一路飞驰，马背上的慕风凌乱无比。 突然，慕风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你刚才在门外说，要把我喂给谁吃了，该不会……是指这匹马吧？” “这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了，你这混蛋。 慕风在心中暗骂了一句，陷入沉默。照此速度，要不了多久，便能赶到混沌边缘，届时，自己灵力恢复，不知有几分把握能从他手中逃走？ “在想什么？想着如何从我手中逃出去么？”身后传来男子揶揄的话音。 慕风闻言，陡然一惊，连忙岔开话题：“我在想，你为什么愿意帮我超度那些骷髅，你为何如此轻易便能超度它们？” “帮你？没事少胡思乱想。”男子沉默片刻，幽幽开口：“我不过是做我该做的。” 这时，黑马骤然停下。 尚未回神的慕风猛地一晃，险些掉落下马，手忙脚乱的一把抱住马脖子，这模样一定傻透了，不过，她管不了。 “你怎么突然停下？” 慕风惊魂未定的回过头去，一脸怨忿的瞪着身后男子。 “你要的钩蓝吻。”男子眸光戏谑，扬起下颔指向左侧道旁。 慕风满腹狐疑沿着男子的目光看去，果然，在龟裂的红土地上，巨大的缝隙里，生有一株药草，叶片呈唇形，株上生白花，花蕊纤长成勾状，花瓣泛蓝光…… 果真是钩蓝吻。 慕风眸光一亮，立刻翻身下马，快速跑至缝隙边缘，伸出两指，小心翼翼的将它连根拔起。 随后转头望向四周，此地已接近混沌边缘，它就生在如此明显的位置，为何自己进入混沌时却没看见这株药草？ “发什么愣？走了。”数米开外，传来那男子的催促声。 慕风骤然回神，既已到了混沌边缘，灵力也该回来了，不如趁此机会…… 男子见慕风抓着药草呆愣了许久，也不理他，拧起缰绳便要上前。 却在这时，眼前突然凭空冒出一架竖琴，横卧着将那女人托起，“嗖”的一声，便没了影！ “喂。” 男子轻呼一声，却似乎不打算去追，遥望着那女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幽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唇畔笑意渐浓。 通体青白的竖琴载着慕风一路冲入朔月境内，继续北上，穿过荒野，越过群山，速度丝毫未减。 此时坐在琴弦上的慕风，小心翼翼将钩蓝吻放入戒中，未免小白误食，又将它锁在小宝箱内。这才如释重负，情不自禁溢出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三株药草，已得其一。接下来是去南城守株待兔，还是……去找岚苏？ 冥界…… 唯一与自己有交集的冥界中人，除了他还有谁？只是，当初他亲自把自己送走，如今再去找他，未免太…… 笑意逐渐收敛，慕风抬起光洁如玉的纤细手掌，轻叹一声，自掌心徐徐渗出一缕灵气。 灵气瞬间凝作一只冰蓝蝴蝶，扑了扑翅膀，一路往北飞去。 …… * 遥山之巅。 出云涧，一道清雅绝尘的身影，优雅淡然，临溪而立。山风起，白衣墨发款款轻扬。 “师父！” 阔别已久的空灵嗓音再度传入耳际，遥山之主蓦然转身，目光定定，看向迎面飞奔而来的女子。 她长高了，出落得更为惊世绝艳了，却仍是这幅孩童心性。 “风儿。” 遥山之主迎上慕风，伸手欲拂开她额前碎发，却不料被这孩子一头扎入怀中，抱了个满怀！ 她的泪，浸湿了他衣襟。 遥山之主蓦地浑身一僵，缓缓抬起手，安抚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徒儿原以为去趟神木林，便能回遥山陪师父，谁知辗转大半年，发生了许多事，去了许多地方，好几次险些丧命，差点就不能回来见你……” 慕风埋头在遥山之主胸口，紧拽着他的衣衫，不愿松手：“将军府没了，东土也没了，我只剩下哥哥，只剩遥山还有师父了……” 遥山之主听了慕风一通愁诉，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开口道：“风儿落泪，是因为想我么？既如此，往后便不离开遥山了，好么？” 慕风闻言，抬头看向遥山之主。他的脸仍似有薄雾笼罩，却已隐约能辨出，那是一张轮廓俊美至极的面容。 眸中快速划过一丝狡黠，慕风喃喃道：“师父真好看。” 岂料，遥山之主听了这话，竟浑身一震，猛的背过身去：“你……能看见我了？” 师父为何反应如此强烈？ 慕风目光狐疑的扫视着遥山之主的背影，摇了摇头，嘻嘻一笑：“我骗你的。师父如此单纯，徒儿可真担心，您老人家哪天让外面的坏女人骗去了小心心。” “你……” 遥山之主转回身体，看向慕风，无奈摇头道：“你倒是学坏了不少。风儿，你此番下山，可解决了你的问题？” “还没，我的眼睛似乎牵涉甚多。不过，我知道了我眼里可能有神器，这神器似乎与冥界有关，至于究竟有何关联，我也不知……” “不过我遇见了妖皇，他答应帮我摆脱这双眼睛，我只需拿三味药草与他交换便可。等事情解决后，徒儿就安心待在遥山与师父作伴，师父你说好不好？” “好。不过以妖皇的性子，你这三味药材恐怕不容易得到。”遥山之主提醒道。 “的确不容易，不过徒儿还算幸运，第一味药草已经拿到了。” 慕风得意的晃了晃手中戒指：“其实，我这次回南城，就是为了等第二味药……” “风儿，我看你的面容，似乎功力有了极大长进，你可是功法又有突破？” “功法还没突破四层，不过我体内灵力倒是暴涨了。” 语毕，慕风忽然想起自己的本源世界，从师父的反应来看，拜师当天，他便已知自己体内有本源世界。 兮夜虽提醒自己不可向外人透露，但师父应当不是外人，何况自己还有疑惑尚未问清，不知能不能向师父打听？ 正迟疑不决，却听遥山之主沉吟道：“风儿，你可是开启了体内的……” “是！” 他果然知道！ 慕风眸光熠熠，不再迟疑，点头如捣蒜：“师父，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为何我会有本源世界，为何我知道得越早，越是承受不了这后果？” 遥山之主斟酌了片刻，似下定了决心，最终和盘托出：“此事牵涉甚广，要说本源世界，便需从魔说起。” “魔？”慕风意外道。 “不错。”遥山之主微微颔首：“你可知，魔是怎么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 魔界起源 难道本源世界与魔有关？ 慕风心下寻思，当初岚苏告诉自己，魔界的本源是十方魔域。那么十方魔域又是从何而来？ “师父，难道魔也是从本源世界里诞生的？” 遥山之主摇了摇头，似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沿着溪流一路行至下游，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 “亿万年前，天地初分，中土世界原本仅有人、神、妖、鬼、兽五大族群，后来，有了神与妖结合产生的妖仙族……” “等等……” 慕风听了这话，脑中忽然浮现出在妖界所见的群妖，那……惨不忍睹的面目，难以置信道：“神与妖？他们怎么可能会……” 遥山之主似明白慕风心中所想，笑道：“妖族其实并非你所见的那般丑陋，相反，他们比寻常人好看不少。只是，他们认为作为人形的模样是丑陋不堪的，所以极少以人的面目出现。” “原来如此，”慕风尴尬的笑了笑：“师父，你继续。” “人族最为弱小，却也聪明。”遥山之主接着说道。 “为了长寿，也为了变强，他们开始修行，逐渐有人修炼成仙、成神，得到与天同寿的生命，也有人野心勃勃，不满足于此……” “多数修行者，达到天神境界，便止步不前，极少部分继续修炼，或能突破神级，达到天级……” “修行之途，漫长艰辛。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极限，达到巅峰。而像你这般，拥有本源世界的人，却有无限突破的可能……” 话音落下，遥山之主举目望向远山。 慕风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清晰感觉到，自他身上透出的忧虑。 “因此，本源世界很快便被野心勃勃之人盯上。” “亿万年来，拥有本源世界的修行者，多数被早早杀死，强行剥离……” “但随后，掠夺者发现，抢来的本源世界，是无法顺利继承的，也无法发展为真实的世界。” “只有不违背双方意愿，才能完美继承他人本源世界。但即便如此，拥有本源世界之人，遭抢夺杀戮的命运却并未改变。” “后来，有一名掠夺了无数本源世界的逆天级高手，见此路不通，转而寻找别的出路，很快他如愿以偿，找到了新的方法……” “什么方法？”慕风好奇道。 “吞噬他人魂魄，炼化他人神格，以此不断突破自身。” “原来如此……” 慕风倏然回想起在混沌深处那座行宫中，透过骷髅双眼看见的情景，吞噬魂魄…… 遥山之主颔首道：“不错，以此方法修行之人，最终衍化为一个新的种族——魔。最初使用此方法的人，也就是初代天魔，他甚至为此打造出一件法器，名为饮魂觖。” “饮魂觖，饮尽对方精血，熔炼他人魂魄……” “可饮魂觖是魔尊暗翳的法器……”慕风不解道。 “不，”遥山之主摇了摇头：“魔尊暗翳与十方魔域，都是自饮魂觖中诞生的。” “那么，那名初代天魔又去了哪儿？” 闻言，遥山之主突然顿住步伐，侧过脸看向慕风。随后缓缓开口，话音低回，不知为何，听上去带有些许怅然。 “亿万年前，他潜伏在东海伏琅山意图不轨，神帝昀天将他重伤，他趁着空间撕裂，逃进了时空裂缝里。” 语毕，遥山之主似乎是陷入回忆之中，不再言语。 自他周身渐渐透出难以言表的寂寥，那似乎是种持续了漫长岁月的万年孤寂。 印象中的师父，总是从容不迫，优雅淡然的，仿佛事事都在心间，却又不在心上。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慕风怔怔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瞬的茫然若失。 遥山之主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天魔逃入时空裂缝，饮魂觖却趁机在人界蛰伏，潜伏了亿万年，吞噬了无数人间怨魂与残骸，直到数百万年前，诞生了魔尊暗翳和十方魔域，他们利用饮魂觖，迅速发展壮大，在中土世界西南方的无边混沌之中，开辟出了魔界……” “这便是魔的来源。”慕风喃喃道。 脑中蓦然再次浮起当初那禁地妖邪给自己看过的短暂画面—— 空旷的山谷里，一位踏碎虚空的神，动了动手指便将空间撕裂，有一名男子极度不甘的声音逐渐远去，随后，一个黑气滚滚的酒樽落入了谷中…… 如今看来，这幅画面，便是神帝昀天重伤那名初代天魔的情景。当时，那妖邪也在山里。 刚才师父说那座山是东海伏琅山，那么…… 半年前自己在神木林时，感应到的那股熟悉的，令人悲痛欲绝的气息，也是从伏琅山上传来的。女王说，那山上有山鬼。 那山鬼指的是…… 看来，那座山绝不简单。只是…… 慕风低头看了看手中戒指，如今自己还是应以拿到三株药草为先，至于那座山，只能以后寻机会再去探个究竟。 “你如今只是凡人，在其他各界高手面前，可说是毫无自保之力，若本源世界暴露，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原本，本源世界的事不应让你过早知道。” 遥山之主柔和话音传来，打断慕风的思绪。 “为何我体内会有本源世界？” “或许……只是巧合。” “我明白了，师父。”慕风点头道：“你刚才说修行者能达到的等级，有天神级，天级，那又是什么？” “是按实力为修行者划分的等级。” 遥山之主回首看向慕风：“待你渡劫后，你便是散仙，散仙之上，有天神，神王，神皇，神帝，实力达到神王级，可称霸一方，达到神帝等级，可掌管一重天。神帝之上还有天级，逆天级等等。不过，这些离你太过遥远，姑且不提。” “那么，神帝昀天是神帝级么？” 似乎所有人提起他都是十足敬畏的模样，慕风忍不住好奇道。 “神帝昀天可不是只掌管了一重天，自然不仅是神帝级别。” “那他是什么级别？” “你真想知道，待你渡劫成功，去三十三重天外看看便是了。”遥山之主轻笑一声，柔声道：“不过，或许会搭上性命。” 第一百一十章 罅隙初生 听了遥山之主这话，慕风不由浑身一颤。 “看一眼要人命，还是算了吧。” 转念一想，又开口道：“那，冥界大长老兀途，还有魔尊麾下的魔王又是什么级别？” “兀途实力在神皇之上，四大魔王，未被封印前也是如此。” 遥山之主笑了笑，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道：“不过他们不是神。整个冥界，只有鬼君一脉是神族。” “原来他们如此厉害？可为何我一介凡人，却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你遇见他们了？” 遥山之主话音是一贯的柔和，柔和之中带有几分凝重：“他们虽受人界法则限制，无法在人间发挥原有实力。但不需引来天罚，要取你性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你能侥幸逃生，恐怕是因为他们当时并未下杀手。风儿，在你渡劫之前，今后再遇见他们，务必远离！” “……” 慕风闻言，凝神回忆起当初与那几人交手的过程。 忽然想起那日，兀途用来对付自己的八热地狱，如果当时墨冉没来相助，死的恐怕会是自己。 想起墨冉，慕风低垂下头，心中涌上一阵酸楚。 “风儿，怎么了？”遥山之主见状，上前关心询问。 这时，一阵听上去十分欣喜的清脆女声从林间传来，打断了两人对话。 “风师哥，你一回来就先找师父，芳菲可在尘宵殿等了你好久……” 百里芳菲一路小跑而来，却在慕风转身的瞬间，满脸错愕的怔在原地，略带羞涩的欣喜神情定格在脸上，半晌，仍难以置信。 “你……你是……” “芳菲，我是……风师哥。”慕风迎上前，尴尬的笑道。 “你……怎么会是？” 百里芳菲杏目圆睁，不敢置信的望向眼前女子。 她如此美，美得自己同为女子也生不出半分妒忌之心。 她只需往那儿一站，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光亮都自行向她笼罩去了，除了她，其余的一切都是暗沉的。 她像风师哥，却比风师哥更好看。 而自己在她面前更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唯有自惭形秽。 “不！” 百里芳菲摇了摇头，一双杏目之中噙满泪水：“你不是风师哥！” 她不是风师哥，她怎么会是那个不顾性命救下自己，每日陪自己练剑的风师哥？怎么会是自己痴痴等了大半年的风师哥？她是个女人！ 整齐的贝齿紧咬住下唇，直至一丝血腥味传入鼻腔，百里芳菲蓦然回神，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掉落。 下一瞬，百里芳菲转身冲开背后重重枝叶，慌不择路的奔逃而去。 “芳菲……” 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反应如此强烈，慕风茫然的看着百里芳菲远去的身影，转过头，疑惑的望向遥山之主。 “风儿你……”遥山之主轻叹一声，颇为无奈，却又不忍苛责。 “师父，我先去看看……” 慕风仍是一脸大惑不解，满腹狐疑的追上前去。 白碧桃树下，百里芳菲背倚树干，双手抱膝席地而坐。片片洁白花瓣随风而落，不消片刻，便堆满了掌心。 “芳菲，你怎么了？” 慕风走上前，轻声问道：“是不是怪我没告诉你我是女子？” “其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以前，我练功爱穿男装……让你误会了，真对不起……” 慕风小心翼翼看了看百里芳菲泪迹未干的面孔，满脸愧疚。 “芳菲，你不会就这么不理我了吧……” “风师哥……”百里芳菲闻言，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定定注视着慕风双眸，幽幽开口。 “当初，你奋不顾身的救了我一命，从那晚开始，你便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宠着我，包容我的任性，陪我练剑……” “那是因为，你是师父的妹妹……”慕风讪讪解释道。 “是啊，可我不知道，我以为你……” 百里芳菲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笑容苦涩：“快两年了，你可知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住进了一名白衣少年，此后再也不曾对旁人动过心？” “你……” 慕风满脸错愕的看向百里芳菲，万万料想不到，自己一时疏忽，竟会酿成如此大错，连声道歉，却仍是愧疚难当。 “对不起，芳菲。我不知你会如此。其实……如今知道真相也不算晚，你还小，大好的年华还未至……” “可我心里住下了一个人，住不下旁人了……” 百里芳菲猛地扬起头，双眸中悲切之余，蕴藏恨意。 “你别这么想不开……” 慕风自责之余，着急得语无伦次：“千万别为了我犯下的错误，惩罚你自己。其实，这世上比我好的男子多了去了，比如……四大公子之首。明日我便带你去见他，你见了他自然不会这么想了……千万别为了一棵歪脖子树，错过整片森林……” 岂料，百里芳菲闻言，豁然起身，咄咄逼视着她，眸中恨意更甚：“歪脖子树？你不要我就算了，还非要把我推给别人？” 慕风急忙后退，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不必再说了。”百里芳菲深深看她一眼：“风师哥，你若当真心中有愧，从今以后，便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语毕，不等慕风答话，决绝的转身离去。 * 尘宵殿。 慕风心事重重，推开殿门，却见殿内窗明几净。 自己离开了大半年，屋内陈设仍保持着原有模样，似乎每日有人打扫，正如自己从未离开一般。 “大小姐！” 神思中，零香忽然自偏殿冲出，满脸泪痕，猛地扑向慕风脚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快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慕风不解，连忙伸手去扶，零香却倔强地跪着，不肯起身。 “大小姐，慕府的事，香儿都知道了。将军和夫人……还有慕府上下千余人，全都……”说到此处，零香哽咽着，“当初若非大小姐执意带香儿来遥山，如今，只怕香儿也是……” “快起来吧。” 慕风叹息一声，再次伸手去扶，却见零香猛地朝着自己连磕了几个头，心中骤然一惊：“你这样，我可受不起。” “大小姐对香儿先有知遇之恩，后有救命之恩，香儿这条命此生都是大小姐的！”零香执拗的磕完头后，这才缓慢起身。 “香儿，别傻了，以后你就是零香，与慕府不再有任何关系，明白么？” “为什么？大小姐不要香儿了吗？” “怎么会，”慕风进了殿，往椅子上坐下：“香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墨临菲欺负你了么？” 零香急忙上前，为她添上茶水：“没有，她哥墨冉不让她欺负我。最近，她又缠上了公子风泠，哪有时间管我？” “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遇烛龙 南臾城东，一梦金。 半年开一市，开市享半年，便是这城东交易区的真实写照。 今日，正是休业半年后，再度开市的吉日。 一梦金，铺如其名，楼高百米，由内而外富丽堂皇。此刻整座楼内已是人满为患。 “姑娘，好眼光呀，我这把剑可是当初人皇陛下征战天下时，最常用的那把，是古董！价值连城的，你瞧瞧，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般削铁如泥！” “你那把要是人皇的，我这还是神帝的呢！净会吹！姑娘别理他，瞧瞧我的……” 慕风随意扫了一眼两人手中兵器，歉意一笑：“抱歉两位，我不是来找兵器的。” “那姑娘是来看什么的？不妨说来听听，我对这儿熟着呢，没准能帮姑娘指指路。” 手持“人皇”宝剑的男子立即上前，满脸堆笑，跟上慕风的脚步，毛遂自荐做起了引路人。 “姑娘你看，这左手边，全是兵器交易的，虽多半是些庸俗之物，这偶然呢，运气来了也能遇着宝贝的，比如我这把人皇剑……” “右手边，那一片是做杂货交易的，那儿什么都有。” 慕风循着男子所指方向看去：“有药草么？” “药草？”男子为难的挠了挠头：“姑娘想要什么药草？” “你可听说过……” 慕风正要答话，却在这时—— “嗷——！这是什么玩意？呸！呸！呸！敢毒害你龙大爷！看龙不抽死你！” 一声震天怒吼传入耳中，吓得楼内众人皆是一抖！ 这声音…… 慕风唇角一阵轻微抽搐，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名模样俊美的红发少年，正在一间药摊前，暴跳如雷，骂骂咧咧，遍地吐着草渣。 眼下，少年正面向她的方位，吐出最后一口，正欲回头再骂一通。见了慕风，忽然顿住。 “女人！” 少年眼前一亮，手舞足蹈的凑上前来，喜不自禁的围着慕风一通狂笑。 “在这破地方遇上你，太好了，哈哈哈！” “小九，你怎么会在这？怎么变作人形了？”慕风疑惑不解的打量着它。 “这就说来话长了，龙大爷身上的封印解了一层，法力回来了一丁点儿，这不就变回人形了。不说了，龙大爷饿了，女人，快给龙吃烧鸡，喝好酒……” 烛九阴一边说，一边朝着慕风挤眉弄眼，拽着她的衣袖，指了指她手中的戒指。 忽然，又似意识到了什么，抗议道：“叫谁小九呢！叫龙大爷！” “你在外晃悠半年了，还没吃饱么？” “这话说的！龙也是有品味的，不是什么玩意给龙吃，龙都吃得下的！” 语毕，烛九阴两眼放光，一脸垂涎，再度凑至慕风跟前：“说起来，女人，你的酒究竟哪儿来的？龙这辈子也没喝过那么特别的……” 慕风闻言，不动声色的扫视着烛九阴，心下思忖，这头问题龙，性情顽劣不羁，若想收服它必须趁早，否则，让它再解开几层封印，恐怕更没机会了。 思及此，慕风开口道：“我给你的酒很好喝？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特别的酒了？你一天喝不上就浑身难受？” “对对对！是是是！” 烛九阴连连点头，咂巴咂巴嘴：“你的酒里一定放了迷魂药，把龙迷得晕晕的！” “不如，你与我……结个小小的契约，你做我的龙，我便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如何？” 慕风冲烛九阴狡黠的眨了眨眼。 岂料，烛九阴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连连摇头拒绝：“嚯！想打龙大爷的歪主意！龙就知道你这女人不安好心！” “这么说，你不想喝酒了？”慕风挥手自戒内招出一壶酒，举至烛九阴面前。 “不、不想喝！” 烛九阴隔着酒壶猛地一吸鼻子，摇头晃脑沉醉了片刻，用力甩甩头，别开脸去：“女人，胆敢蔑视神龙的威严，龙大爷岂会为你这一沽酒折腰！” “既如此，借过了。” 慕风闻言，覆手瞬间收回酒壶，绕过烛九阴，径自往他身后那片药摊走去。 “哎？女人你去哪儿？等等龙啊。” 烛九阴见慕风如此果断离开，原地愣了一愣，屁颠屁颠跟上前去。 “姑娘，想要什么？”药摊前，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向慕风，询问道。 “老伯，你有雪苍术么？” “雪苍术？这药用途极少，怎么今儿个个都来找这味药呢……”老者为难道：“药就一株，方才让一位公子给定下了。” 老者一边说一边打开药匣递至慕风面前：“姑娘可是要这个？” “正是。” 风倾羽只说这药会出现在鉴宝会上，却未说究竟有几株，万一只有这一株，却让旁人定走了，可就不太妙了。 慕风试探着问道：“老伯，这药当真只有一株？” “那是自然，雪苍术是极罕见的药材，哪儿那么容易得到。姑娘若是着急，不妨去同那位公子商量商量……” 慕风闻言，转身往老伯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身着一袭轻薄红衫，正悠然惬意往楼外走去。那位公子行至门前，迎风转身，墨发及膝，红衫飘渺，有如流风回雪。 那不是公子风泠又是谁？ 只是，在他身旁除了那名寸步不离的小侍童，如今又多一名红衣少女。 墨临菲，她果然与风泠公子在一起。 慕风见状，踟蹰着顿住脚步。她哥哥墨冉为救自己而死，若她得知此事，对自己定是恨意更深了。 自己冒然上前岂不尴尬？ “嚯哟，女人！你这是害羞了？少见啊少见，少见啊少见！” 烛九阴突然自身后窜出，先是顺着慕风的视线，若有所思的看了风泠片刻。随后绕着她转了一圈，涎皮赖脸的揶揄道。 “胡说什么？” 慕风狠狠朝烛九阴扔了个眼刀。 这头龙究竟是眼神不好，还是故意生事，伺机报复？这一嗓子如此大声，怕谁听不见呢！ 不出所料，楼内众人皆在这震天吼叫声中安静下来。 前脚已迈出大门的公子风泠蓦然回头，看向慕风，似一切了然于心。 面具下，那轮廓完美的嘴唇倏然扬起，一抹暧昧笑意惑乱众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入室寻药 慕风怔了怔，既已被他发现，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 未及抬脚，却见公子风泠步履轻快，眨眼便来到自己面前。门外的墨临菲一脸诧异的回头，见了自己，一愣，双眸之中快速交替闪过各种情绪。 厌恶、仇恨、愤怒，一闪即逝，最终归于强忍的平静。追随着公子的脚步，走上前来。 慕风无声轻叹，避开墨临菲的视线，转向公子风泠。 “听闻公子刚买下了雪苍术？” “怎么，不会这么巧，你也想要吧？”风泠似心情极好，眸光熠熠，扫过烛九阴，落在慕风脸上。 慕风闻言略微尴尬道：“不知公子能否转让？我愿付出双倍价格。” “不能。”风泠公子毫不迟疑，一口回绝。 “公子要这雪苍术有何用？”慕风好奇道。 公子风泠莞尔一笑：“收藏，充实我的药库。” “你的药库？” “我看上去，不像有药库的人么？” 风泠突然俯首，凑近慕风耳畔，低语道：“不如风儿随我回府，去亲自……证实一番？” 温热气息随着他的话语拂过脸颊，吹入耳内。灼得慕风面颊发烫，他竟…… 慕风慌忙退开，转过脸去，避开公子风泠戏谑的视线。这一转头，却正好对上烛九阴那双炯炯有神的八卦之眼。 无奈轻叹一声，慕风尴尬道：“公子请自重。” “风儿，你我之间，何以如此生疏？” 公子风泠似十分不解：“莫非，你忘了我早已是你的人？” “公子既已将聘礼送还我兄长，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说什么你是我的人？” 慕风直勾勾注视着风泠，余光扫过默默站在他身后，低垂着首，一言不发的墨临菲，将她脸上一瞬间划过的失落与苦涩，尽数捕捉于眼底。 慕风轻叹一声：“何况公子已有佳人作陪，怎可辜负她的美意？” “原来风儿是在为这两桩事不满，”风泠扬唇再度勾起一抹惑人笑意：“怄气的风儿，我也爱便是了。” “爱……” 这种玩笑话，他却开得如此理直气壮。 慕风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风泠却似十分认真，解释道：“你的聘礼，我怎会舍得退还？赠予你兄长的那八百万是我的，而你的八百万，还在我手里。” “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有来有往，代表我接受了你的提亲，你我的婚约至此才当真达成。” “你……” 前一瞬，还当他正经八百，下一秒便开始满嘴胡言。 一丝愠色浮上面颊，慕风心下思忖，这风泠公子当真如此胡搅蛮缠，亏自己一度以为他是风倾羽。 同样姓风，同样的外貌身形，同样的妖冶蛊惑，戴上面具几乎便是同一人，性情却大不相同…… 不过，他当真不是风倾羽么？ 思及此，慕风极度疑惑的抬眸看向风泠，心中说不出的凌乱。 至于我身旁这位姑娘……” 公子风泠却似并未察觉她的纠结，自顾自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这般。” 话音落下，公子背过身去，示意墨临菲自行离开。 而那墨临菲却也十分乖巧，全然不似当初骄横模样。只在临走前，深深看了慕风一眼，那一眼，却令慕风深感不安。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慕风心有余悸，看着墨临菲远去的背影，喃喃道：“还有，我没生气，你也别想太多。” “你当真如此冷酷无情？” 风泠眸中似有一丝不悦，瞬间却又换作满眼玩世不恭的戏谑：“罢了，冷漠的风儿，我也爱便是了。” 慕风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若能好好说话，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 语毕匆匆自他身旁错身，便要离开。 “雪苍术……”耳畔传来公子风泠揶揄的话音：“不想要了？” 慕风转身回望向风泠：“如何才愿转让给我？” “转让？不可能，这个是送我娘子的。” …… * 夜幕低垂，更深露重。 醉云霄内，众人皆已散尽，唯留一名看门伙计，此刻也已伏在桌上酣睡不醒。 二层楼道里，不知从何处闪出两道黑影。一道窈窕优雅，一道灵活矫健。 “小九，你可探清楚了，他当真把雪苍术藏在这房中？” 行事前，慕风踟蹰片刻，再三确认道：“若失手，你就没酒喝了。你确定么？” “这点事，龙大爷还能办不好？”烛九阴压低嗓音道：“放心吧，再说，你就算落在他手上，他也舍不得杀你。” 慕风闻言，心中苦笑，她自然不是担心他杀她。想不到这头龙看似老奸巨猾，却是单纯得可爱。 慕风凑近门缝，往房中窥视，那房中亮着灯，却无人。烛九阴所说的盒子，就藏在靠近自己的抽屉里…… 粗略在脑中将行动路线规划了一番，慕风匆匆扔下一句：“替我把风”，不等烛九阴回答，头也不回，便潜入房中。 层层拉开抽屉，却见每层抽屉里都摆满了大大小小各色盒子！哪一个才是自己要找的？ 这烛九阴，也不说清楚……逐个去找，也不知要找到何时…… 慕风看了看眼前上百只盒子，咬了咬牙，埋头开始翻找。突然—— 烛光跳跃了一瞬，自门缝中透入一缕清风。 虽不知烛九阴为何不来提醒自己，但敏锐的感知告诉慕风，有人来了，非常近！ 慕风立即停手，紧张的转身四下环顾。这房间，唯一的出口是这面墙上的门窗，但出门必会被抓个正着。 看来只能…… 慕风目光幽幽，望向那一人高的衣柜…… 吱呀—— 房门应声打开，有人进来了，步履轻盈洒脱，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慕风屏息凝神，躲在柜中，不敢泄露丝毫气息。 却在这时—— “来者是客，怎敢让姑娘屈居柜里？” 话音未落，一阵清风掀开柜门，慕风来不及反应，忽见一只手伸来，瞬间便将自己拉出门外！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岐来使 这面具下的半张面孔，仍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此刻从面具里透出的冰冷眸光，却是十分陌生。 他的目光冰冷且迷茫。 甚至在某一瞬间，从那迷茫之中，透出了一闪即逝的杀意。 这股杀意毫无预兆的落入眼底，慕风心中不由一阵凛然。 从最初，他制造骗局蓄意接近，直至今日，对自己毫无道理的热情，究竟是何目的？ 他的眼里为何会有杀意？那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么？ 这时—— “有人在寻找你，有人想得到你，有人想杀死你……” 神木林中，女王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慕风狐疑的抬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公子风泠—— 莫非自己身上除了神器，还有别的秘密？ 此刻的他，让她想起了岚苏，同样是反复无常的情绪，显露出复杂的动机。 充满算计与利用，不单纯的感觉，她不喜欢。 这位公子风泠接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一瞬间，公子风泠一个短暂的眼神，令慕风思绪万千，怔在原地。 直到低缓魅惑的话音在耳畔响起，蓦地将她拉回现实。 “娘子是专程来陪我，共度漫漫长夜么？既如此……” 他眸中的寒意不知何时已敛去了，此刻眼里是一贯的戏谑与狡黠：“便莫辜负了好时光。” 慕风闻言，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窘迫，却又被拦在壁柜前无法动弹。 公子风泠的面容随着话音落下，逐渐贴近，温热气息不断喷洒上她的脖颈。 面具之外，那漂亮的嘴唇缓缓上扬，勾起魅惑弧度，在摇曳的烛光下，惊觉风华无双。 慕风看着他的模样，倏然一愣。 风泠见状，轻笑一声，眸中闪烁着得逞的光芒。抬手勾起她的下颔，揶揄道：“风儿，你的三脚猫功夫，与这张脸着实不匹配……” 慕风骤然回神，这个人，又在作弄自己。 一把拍开风泠指尖，转身走到门前桌旁，心虚道：“我是来找雪苍术的，公子这么晚怎么还在醉云霄逗留……” “风儿来偷我的药，却这般理直气壮？与烛九阴厮混，才一天的功夫，便学得坏透了？” “不是偷……我会付钱的，你要多少都行。”慕风支吾道。 “钱，我不需要。”风泠转身拉开抽屉，拿出木盒，递至慕风面前：“药，也可以给你。” “真的？”慕风狐疑的伸手接过盒子，难以置信，掀开盒盖反复确认。 公子风泠不禁失笑：“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作为交换。” “什么条件？” 慕风抬起头，正色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以身相许或是要我性命的事，别的我都可以考虑。” “这个么，我还没想好。不如哪天想到了，再告诉你。” “那可不行，”夜长梦多，慕风警惕道：“除非，你也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风泠闻言，饶有兴味的看向慕风，这丫头，面上傻乎乎，心却细得很：“说说你的条件。” “无论你将来要我做什么，今后，不许你再戏弄我，言语、行为都不行。你能做到么？” 风泠徐徐勾起唇角：“风泠，可以做到。” …… * 夜深人静，南臾城，长街之上两道黑影一路往北，行色匆匆，疾行而去。 但愿师父没发现自己大晚上的偷溜下山…… 慕风心有所念，步履更是匆忙。 “女人，拿到了吗？”烛九阴追在身后，热切的凑过头来。 “拿到了，不过，总觉得怪怪的。” 这公子风泠，在她之前买走雪苍术，又似乎专程等着她去拿，顺水推舟送给她，就为了让她答应一个条件？ 以及他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杀意，直到此时，慕风想起，仍是一阵后背发凉。 无论结果如何，他至少有一瞬对自己动了杀念，难道自己与他之间，还有别的恩怨？ 这些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的人，当真没一个是动机纯粹的么…… 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怅惘，慕风甩了甩头，不去深究这情绪的根源。 而烛九阴却单纯多了。 “既拿到了，那龙的酒呢？赶快给龙喝一口。” “刚才在醉云霄，我让你替我把风，你怎么不通知我？”慕风不满道。 “这个么……龙也没看见……”烛九阴支支吾吾，掩饰着。 慕风侧过脸扫视他一眼，顿时心如明镜：“说吧，你拿了他什么好处，才与他串通一气？” 这头龙，狡猾利己，毫无龙品可言，自己竟忽略了这点，轻易相信他！ 烛九阴挠了挠头，难为情道：“没没没！没好处，龙大爷料到他不会伤你，大晚上的又有好戏看……所以才迟了一小会儿通知你……” “好戏？你的酒没了。” 慕风冷哼一声，不再理睬他，加速掠往遥山之巅。 “女人，你去哪儿？等等龙啊！”烛九阴一步不落的跟在慕风身后。 “我去遥山在云，山上不可喝酒，不可食肉，你也要跟去么？” “什么？” 烛九阴闻言，立即顿住身形，眼巴巴看着慕风背影：“女人，龙大爷就此别过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头龙，何时对自己这般不舍了，不就为了那口酒…… 慕风摇了摇头，翻出一壶酒，抛至烛九阴面前：“后会有期。” 语毕，转身掠入遥山在云的结界之中。 烛九阴异常兴奋的嗓音自身后远远传来：“女人，你还没告诉龙，这酒从哪儿买来的呐！” 慕风得意的扬起唇角，传音道：“独门秘方，除了我，你上哪儿也别想喝到——” …… 尘霄殿。 慕风轻手轻脚推开殿门，转身却见殿内灯火通明，一道白影清雅出尘，拦在自己面前。 “师！师父……” 慕风陡然一惊，脑中一片混乱，师父从未在这个时间来过尘霄殿，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风儿再不回来，我可要去寻你了。” 遥山之主话音轻柔，隐隐蕴含着不悦。 “如此甚好。”慕风讪讪笑道。若师父真去寻她，至少不会让她被那风泠捉弄。 “师父来找我，定是有重要的事？” 遥山之主闻言，轻叹一声，语气幽幽：“西岐朔月的使臣已到了遥山。” “他们来做什么？”慕风心中一凛，糟糕的预感油然而生。 “来迎亲。”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和亲朔月 翌日清晨，遥山主殿。 慕风赶到正殿时，八位掌司与遥山之主皆已就位。此外，殿上端坐着几名朔月使节，见了慕风，几人面色一喜，立即起身。 “王妃果然是名不虚传，上天入地也难寻的美人呐！” “王妃可准备好了，今日随我们去朔月？” …… 慕风闻言，上下打量着几位使节，几人个个身着官服，佩有红饰，还算彬彬有礼。 再看殿内十二大箱聘礼整齐叠放，占满了整个空间，看来这朔月国君还算有诚意，并未因自己是亡国公主而有所亏待。 转念想到东土已被朔月占据大半，自己却要嫁给那未曾谋面的幽王，心中又是不甘。 “王妃？你们在叫谁呢？这遥山上，哪儿来的王妃？” 慕风不以为然，出言奚落道。 “哦——”使臣满脸陪笑：“是是！是臣等疏忽了，永宁公主还未过门，还不是王妃，不是王妃。” “如今东土已无皇室，何来的永宁公主？” 慕风眸光一转，狡黠一笑：“与你们幽王有婚约的是东土的永宁公主，不是我，我是遥山之主的徒弟，慕风。” “永宁公主不就是慕风？”使臣面面相觑，不明白公主究竟是何用意。 “天下之大，同名者何其多，你见着一个慕风就说是永宁公主，就不怕娶错了人，你们的幽王要你的脑袋？” “公主伶牙俐齿，臣等甘拜下风。不过，不管公主打着什么主意，这和亲的事，已是板上钉钉，还请公主莫要为难臣等。” 使臣态度恭敬，语气坚决。 “如果我偏要为难呢？”慕风扬起下颔，斜睨着几人。 “风儿。” 遥山之主起身，来到慕风身旁，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 “公主任性妄为，后果可是东土百姓承担呐。这万一激怒了陛下，东土百姓的日子，只怕更是水深火热……” 使臣说罢，转而面向遥山之主。 “至于遥山之主，更是深明大义之人。南城素来不参与各国争端，多年来才得以在三国之中保有一席之地……” “想必，山主大人是不会为了一时意气，置千万南城百姓于不顾的。” 遥山之主闻言，默然回眸看向慕风。 慕风冷哼一声，原本也并非真的不去和亲，不过是逞个口舌之利，出口闷气罢了。 谁知这些使臣却满口威胁之语，当真令人不快。 “公主既已无异议，这便换上嫁衣，梳妆打扮，随臣等启程吧？” 领头使臣见众人不语，拍了拍手，片刻，两名朔月侍女端着精致红盘进入殿内。红盘里分别整齐叠放着凤冠霞披。 慕风转头看去，那红，不知为何如此触目惊心。 两年前，她十四岁有余，初入将军府。娘亲说，愿她开开心心，将来嫁自己想嫁之人。 将来是何时，她从未想过。岚苏说要娶她时，她也不曾想过自己当真会有这一天。 然而此刻，大红嫁衣就在眼前，自己要嫁的人却连面也不曾见过。而自己，却毫无拒绝的余地。 多希望，这仅仅只是一场梦。 “风儿……”师父的嗓音轻柔似水，在耳畔提醒着她。 慕风蓦然抬眸，凝望向遥山之主那迷蒙不清的俊美容颜，如果此时反悔，师父会向着她么？ 可她不能。 即便有千般不愿，也不能为一己之私，置东土与南城百姓于不顾，更不能陷师父于不义。 “师父……”慕风嫣然一笑，一脸风轻云淡：“风儿这就去换好嫁衣给你看。” * “大小姐……” 房间内，零香一边为慕风梳妆，一边抹着眼泪：“将军和夫人若还在，怎会愿意见你受这种委屈？” “香儿，别说了。” 慕风轻叹一声，久久凝视着镜中女子，妆后，风髻露鬓，眉如翠羽，目含秋波。面似桃花，皓齿红唇，娇艳欲滴…… “是香儿不好，小姐出嫁，香儿该开心才是。” 梳妆完毕，零香抹去满脸泪痕，起身退至一旁，强颜欢笑道：“小姐真美，香儿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新娘。那公子墨月能娶到小姐，是他的福气。” 慕风闻言，微扬起唇角，勾出一抹牵强笑意。 这时，一阵有序的敲门声响起。零香立即上前，却见遥山之主步履沉稳，已进入房内。 慕风立即起身，迎上前去。 “师父，风儿好看么？” “好看。” 遥山之主定定注视着慕风，良久，倏然抬手。指节分明的漂亮手指轻柔滑过她的脸颊，停留在艳红唇角。 似心中有所迷惘，又似在回忆什么。周身透出令人难解的孤寂。许久后，遥山之主喃喃开口。 “风儿不去和亲可好？” “不去？” 慕风闻言，诧异的抬眸看向遥山之主，却只见弥漫了满眼的薄雾，笼罩着他的容颜。 看不清他的悲喜。 “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师父……” 慕风张了张嘴，正要答话。 却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使臣催促的话音。 “公主可是准备妥当了？吉时不可耽误，错过了时辰，臣等担当不起，还请公主尽快启程呐！” “师父……”慕风深深凝望向遥山之主，临出门，忽然转身，道：“风儿想见见师父的模样……” “公主！吉时将过，还请公主不要为难臣等！” 沉默片刻，屋外再次传来使臣催促声。 慕风低叹一声，转身离去。 “公主，您的丫鬟可要一同前往？”使臣见慕风总算出了尘霄殿，堆起笑脸迎上前来。 慕风斩钉截铁道：“不，她不是我的丫鬟。我自己去就够了。” *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南行，出了南城，穿过荒野，进入林间。 马车内，慕风垂首而坐，愁绪满怀。 突然，耳边传来小白讶异的话音。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首之约 马车外，迎亲队伍四散奔逃，反抗声、尖叫哭喊声乱作一团。 慕风按捺不住好奇，隔着微透的红纱盖头往外看去，视线却是迷蒙不清。抬手正欲掀开盖头，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冰寒蚀骨的气息，穿透衣衫阵阵传来，慕风骤然浑身僵住，是冥界中人。 未及做出反应，红纱盖头已在眼前被人缓缓掀开。 眼前之人身着一袭黑色交领薄衫，潇洒出尘。随着盖头掀起，慕风的视野逐渐上移。 眼中所见，是那人修长白皙的颈，完美如刻的颔。线条精致的浅淡嘴唇，在见到她的面容时，缓缓上扬，勾起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弧度。 “岚苏……” 红纱盖头徐徐飘落，公子岚苏俊逸无双的面容清晰的映入眼帘。 嘴里喃喃念出他的名字，慕风仍有些难以置信，是谁也好，唯独想不到会是他。 然而，眼前男子却似乎并未打算给她发愣的时间。 岚苏二字从她嘴里念出的一刹那，他的眸光蓦然幽深，抓着她手腕的手，稍一用力，一把将她拽起，带入怀中。 他一言不发，无声凝视着她，深邃的美眸之中，满溢而出的，是他毫不遮掩的深情，蚀骨的相思。 “岚苏，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眼神热切直白，可她，却看不明白。 “我想，你应该不愿去和亲。” 岚苏目光灼灼凝视着她，缓缓开口，话音是一如既往的磁性。磁性之中，透出几分温柔。 今日的她，格外美艳，只是……这浓郁的红妆，掩去了她原本的清雅，遮盖了他所思慕的那张容颜，让他想狠狠拭去。 目光下移，这身红衣亦是如此刺目，如此碍眼。 手掌不动声色移至她的腰间，悄然解开衣带，猝不及防的扬手，轻透的大红外衫刹那间被整件扯下，随手扔出车窗外。 “你” 慕风骤然一惊，被他拉扯着衣衫转过身后，再次跌回他的臂弯里。岚苏柔和的话音夹带着微凉气息，贴着她的耳畔响起。 “非要和亲，便和亲夙丰好了。” …… 茫茫林海之中，马车辘辘前行。 车窗外，轻透纤薄的大红嫁衣乘着风翩翩飞舞，缠绕林间，久久不曾坠落。 …… * 北国夙丰。 倾云殿外，无为、无常、无明三人站作一排，遥望向君主消失的方向，目瞪口呆了半晌，仍未回神。 片刻后，无常转过头，责怪道：“无明，都怪你口无遮拦，好好的，你又提她！” 黑衣女子闻言，斜睨了无常一眼，那一眼，交替着同情与鄙夷。随后，女子似懒得理睬他，偏过头去看向宫门外，若有所思。 “你、你这什么眼神？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无常不满道：“君主这些日子来，好歹忘了慕大小姐，你多这一句嘴，又得生出多少事？” “所以我说你呀……”无为深表同情的拍了一把无常后背：“儿女情长的事，你不懂，就别瞎掺和。” “你又懂了？” “我也不懂，”无为颇为得意，一脸神秘道：“不过，从君主送她走那天起，我便料到了必会有今日。” …… 林海之中，马车调转方向，一路北上，穿过南臾城，进入夙丰国境。 “岚苏，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风窘迫的避开岚苏炽热视线，转身回榻上坐好。 这皇室的迎亲马车，十分宽敞奢华，长宽各两米的榻前，甚至还放下了两张角几，角几上布满精致茶点。 慕风坐定后，翻手自戒内招出一件外衫，裹上身体。 “风儿，”岚苏紧跟着上前，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柔拨过她的脸，与他对视。 “我知道。”踟蹰片刻，岚苏缓缓开口：“你可是在怪我当初送你回东土？” “你走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反思。若说当初，是我未弄清自己的心意，才放你离开，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已彻底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风儿，有些话我不能对你明言，我有我的苦衷。但我对你……” 说到此处，岚苏深吸了口气，神色稍显窘迫，白皙的俊容上浮起一抹红晕。 “我舍不下你。今日，我既已将你劫回，便不会再辜负你。我想与你……厮守余生……你愿意么？” “你……” 慕风闻言，吃惊的看向他幽深的双目。 料想不到，他会对自己吐露这番心意，他的话有几分真实，她不知。但能说出这番话，对他而言已是十足不易了。 “我如今还不能娶你，但风儿，你相信我，再等我些时日，等我解决了我的事，便能与你长厢厮守。” 岚苏眸光坚定，倾身靠近慕风，拾起她无处安放，不知所措的双手，轻柔一带，将她揽入怀中。 温柔的话音，在她耳畔响起。 “在那之前，陪在我身边，等着我，好么？” “好……” 他的要求，她从来无法拒绝。 即便他不作任何解释，只让她跟他走，即便她有万般不情愿，她的“不”字，面对他，也无法说出口。 这便是他与旁人的不同之处。 一直以来，她的心中对此充满疑惑，自己对他的无力抗拒究竟是为什么？ 是情意？ 若说是因为情意，自己并非动了情便毫无自我，毫无底线的人。 但若不是，又会是什么？ …… * 流霜殿。 岚苏将慕风带回殿内，来不及多言，便匆匆离开，入了皇宫。几名身着战甲的将领，同样步履匆忙，面色凝重，紧随其后。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恢宏宫殿，慕风只觉百感交集，数月不见，恍如隔世。 一切仍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模样。 此时宫女小月正命人里里外外细致的打扫。见了她，小月喜不自禁，匆忙迎上前来。 “姑娘回来了，太好了。” 见她目光落在打扫宫殿的众人身上，小月急忙解释。 “自姑娘走后，公子便不让旁人进流霜殿了，连打扫都不让。生恐抹去姑娘的痕迹呢……” 说到这儿，小月嘻嘻笑道：“今日也是得了姑娘要来的消息，下人们才敢来收拾的。” 慕风闻言，移步走入内殿，目光扫过四周桌椅，落在面前床榻上。 “姑娘走后，公子常来流霜殿坐着，有时一不留神夜深了，便在姑娘房中就寝……” 小月偷看一眼慕风神情，掩唇笑道：“姑娘这次回来，可别再抛下公子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兵权尽释 北国夜城，朝堂上。 国君面色阴沉，眉头紧蹙。殿上文武百官皆是一片愁云惨淡。 “父皇，朔月占领了东土大半国土，可谓是补给丰厚，国盛民强。朔月野心勃勃，原本便已在我夙丰边境陈兵十万，如今……” 大皇子岚启转身面向公子岚苏，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面色忧虑：“听闻朔月国君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公子岚苏此举，着实有欠考虑啊。” “陛下，朔月吞并中土的野心，众目昭彰，以往陈兵不动，不过是缺了个台阶。” 位于岚启身后的一名大臣上前附和道：“如今，公子岚苏大张旗鼓的抢了公子墨月的王妃带回夜城。这，这不正好给了朔月发兵的理由吗？” “不错。公子此举的确欠妥。” “公子如今只想着儿女私情，已不将夙丰安危放在心上了么？” “公子文韬武略，卓尔不群，切不可为了一名女子误了大好前程呐！” …… 百官纷纷附和，一时满朝文武议论不休。 大皇子岚启见此情形，抬眼看向王座上的国君，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不由得勾起唇角。 “苏儿，对此有何打算？”国君询问的看向岚苏。 “陛下有何建议？”公子岚苏不答反问道。 国君沉吟片刻，为难道：“我知你重情义，可这位永宁公主身份不同寻常，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两国争端。不如将她送还。” “不可能。” 公子岚苏一口回绝道：“朔月一旦与东土战事了结，必然会来犯夙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与我是否劫了永宁公主并无关系。” “公子，你这可是当众忤逆父皇啊。” 大皇子岚启满脸诧异，抬高音调道：“父皇与诸位大臣也是一番好意，为公子着想。公子如今，却是要为了一名女子欺君罔上，与夙丰上下为敌么？” “公子手中握有我夙丰大半兵权，行事本应谨慎。” “平日里不理国事倒也罢了，如今却越发妄为，今日还公然忤逆父皇，公子莫不是已有了僭越之心？” 几名皇子纷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之心昭然若揭。 百官听了此话，虽不敢明确表态，却也是面面相觑，各自心中一杆秤。 众位皇子给公子岚苏扣上这些个……一顶顶能要命的帽子，只怕是想借机夺权呐。 “诸位皇子言重了。” 公子岚苏闻言，了然一笑：“兵权我可交回，公主绝不送还。诸位如果担心受牵连，我带她离开夙丰也无不可。” “苏儿，此话不可随口胡说。” 国君见事态已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立即出声制止。 “并非胡言。”公子岚苏淡定道：“岚苏并无率军之才，大皇子岚启经纬天下，雄才大略，堪当此大任。” 一语落下，百官议论纷纷，殿上几位武将则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公子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岚启一脸愕然，看向公子岚苏，愕然之余，勾起一脸轻蔑的笑意。 当初，公子岚苏带那名女子去参加雪狩，他便已料到，此女必是他的劫数。 温柔乡，英雄冢。 没想到，这才数月不见，公子岚苏果真为了她连兵权也不要了，哼，亏他岚启一度将他视作逐鹿皇位的最大劲敌，看来，当真是高看了他的志向了。 …… * 流霜殿。 慕风午眠醒来，梳洗完毕，正要出门，却听得一阵窃窃私语声，自园外传来。 “听说公子今日上交了兵符，如今手中再无兵权了。” “真有这事？好端端的为何交了兵权？” “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为了保住流霜殿里那位姑娘。” “公子当真是情深意重，可我看那姑娘对公子却是不冷不热的，这么做，值么？” “也是，咱们公子这样的人物，天底下哪家女子见了不动心？这姑娘的心莫不是铁打的？” “我看是人前害羞也说不定。人家卿卿我我，难不成非让你看见不可？” “唉，如今公子这兵权交出去了，往后咱们姐妹又得遭大皇子家的欺负了……” …… 慕风听了这番私语声，脸上不由红一阵白一阵，也不想就这么出门与她们照面，让她们看戏似的，着实尴尬。 恰逢小月端着用过的午膳出来，见了这一幕，面色一沉，上前呵斥道：“大晌午的不去伺候人，在这嚼什么舌根呢？让公子知道了，轰你们出宫，可就满意了？” 呵斥声传出，几名小丫鬟顿如惊弓之鸟，一哄而散。 慕风冲小月感激一笑，转身出了殿外，却见园中一团圆滚滚白乎乎的不明物，窸窸窣窣的在竹林子里，也不知是什么，也不知在做什么。 慕风好奇的走上前去，到了那不明物体跟前，来不及打量，那不明物体却忽的一声竖了起来！ “姐姐？你在这儿，太好了！” 斩白站定后，看清慕风容貌，大喜过望，伸出两截浑圆的小黑胳膊，一把拉住她的手，紧拽着不肯放开。 “是团团呀？” 慕风定睛一看，原来是这孩子，许久不见，没想到竟会在这宫里遇上他：“还说你不是熊猫精，躲在竹林里窸窸窣窣的干嘛呢？” “小白在等哥哥。” 斩白仰起胖乎乎的小脸，看向慕风，一双大眼弯成两道弯月，笑得天真烂漫，一脸满足：“姐姐被我抓住了，就不许再跑了，小白要让哥哥把你锁起来！” “为什么锁我？你哥哥是谁啊？”慕风一怔，紧接着后退一步，伺机逃走。 “你跑掉了，哥哥会伤心的。哥哥最喜欢姐姐了。”斩白一边说，一边死死拽着慕风往园外走去。 这小不点，力气可真不小！ 慕风尝试挣扎，却毫无作用，被斩白死活拖着出了园门，转身便见岚苏修长挺秀的身躯拦在自己面前，眉眼含情唇含笑，潇然洒脱，俊逸无双。 “风儿，这是去哪儿？” 无端一阵面红耳赤，慕风收回视线，局促的避开他的目光。却听斩白稚嫩童音骤然响起。 “哥哥眼里就只有风儿，看不见小白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朝月夜 哥哥？原来岚苏就是斩白的哥哥…… 慕风蓦地仰头，倏然对上岚苏柔情似水的眸光，瞬间，过往记忆浮上脑海。 “哼，要不是哥哥让我保护你，我才不管你呢。” “哥哥最喜欢你了，你死了，哥哥该怎么办……” “小白从没见过哥哥这样，小白不要再见到哥哥伤心了……” “小白带你去找哥哥，小白去叫哥哥来救你……” “你跑掉了，哥哥会伤心的，哥哥最喜欢姐姐了。” …… 往事历历在目，斩白曾说过的每一句话，至今仍在耳畔清晰回响。 眸光流转，慕风神色复杂的看着岚苏，一时百感交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这一刻，她相信他在马车上所说的是真心话。只是，他对她的感情，他内心的反复与挣扎，源头又是什么？ 他不能娶她，他需先解决他的事，那需要解决的事，与她有关么？ “风儿，你还是如此，爱走神……” 岚苏略带幽怨的温柔嗓音自头顶飘来，蓦然将她唤醒。慕风歉意一笑，慌乱避开他的视线。 “我听说，你交出了兵权……是我连累你了么？” “怎么会，”岚苏悠然笑道：“我本来无心国事。正好借此机会放手。从此乐得逍遥。” “逍遥？”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年前，遥山之巅，一袭白衣的公子岚苏，手持折扇娓娓而谈的模样。那时的他，睥睨天下，豪气干云。 如今，才过一年，他却已萌生退意。 慕风不由笑道：“公子岚苏君临天下的气势哪儿去了？” “君临天下，是少年时的鸿鹄之志。” 岚苏徐徐俯身，噙一脸满足笑意，近距离注视着慕风双眸：“今后，我有风儿在身边，自是乐因循，能潦倒，也逍遥了。” 慕风微微一怔，偏过头去，唇角不经意地扬起：“岚苏，你还是如此，爱胡说八道……” 这时，幽怨的童音自脚下传来，打乱二人的气氛。 “哥哥不仅眼里没有小白，连耳朵也听不见小白吗？” 被忽视了许久的斩白，忍无可忍，大声抗议道。 岚苏这才如梦方醒，诧异的转头看向斩白：“哦？是团团，你也在？” “谁、谁是团团？哥哥怎么也跟着风姐姐胡说？” 斩白沮丧的牵起慕风衣角，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小嘴高高撅起。 慕风莞尔一笑。午后的日光透过园中错落的枝叶，细细碎碎落满全身，清风袭来，花香阵阵。 是错觉么，眼前的岚苏，与数月前带自己来夙丰的他，不一样了。 那时的他，似有愁绪万千，反复无常，患得患失。 如今的他，却更像在遥山上初见时的模样，眼中不再有动摇，不再有迷惘。只有柔情似水，暖化人心。 “风儿，今日花朝节，夜城百姓有活动，你想去看么？” “我想去，团团想去！” 不等慕风答话，斩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宫外飞奔而去。 * 夜城西区。 大街小巷已张灯结彩，处处花团锦簇，人潮拥挤。 眼前这熟悉的繁荣景象，让慕风不由自主想起了皇城。一时思绪万千。 两年前的花朝节，自己在皇城的将军府里重生，引来百鬼夜行，至今不明原因。接着便遭到冥界一次次的追杀，如今看来这似乎是与自己的眼睛有关。 岚苏接近自己，或许也是因为这双眼，他在冥界似乎有很高地位。 可冥界不断有人来杀自己，岚苏却派属下保护自己，这一切，为何如此矛盾？ 还有那黑衣银发的男子，似乎也在保护她，他是什么人，与岚苏有什么关系？…… 这时，衣摆被人揪了揪。慕风低头看去，只见斩白仰起小脸，指向路旁糖人摊道：“姐姐，团团想吃。” “想吃想玩的时候，知道叫自己团团了？” 慕风随手挑了两支糖人，一支收入戒中给小白，一支递给团团。却见斩白踟蹰了半晌，也不伸手来接。 “怎么了？又不想吃了？”慕风好奇道。 “姐姐，团团不能在外面吃，会吓到人的。”斩白愁眉苦脸道。 “为什么？” “其实，旁人看不见斩白。这世上只有三个人能看见斩白，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姐……” 看来，自己能看见他，也是拜这双眼所赐了。慕风好奇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还有一个，是秘密。” 提到这第三人，斩白突然低垂下眼，神情黯然。 慕风见状，好奇心起，却又于心不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而换了个话题。 “岚苏是你哥哥，那他是不是也姓斩？” “哥哥……不是斩白的哥哥。哥哥只有一个人……” 斩白垂着头，眸中似有泪光闪过，在灯火阑珊映照下，晶莹夺目，刺痛人心。 “哥哥从出生起，便便只有一个人，直到……” 说到此，斩白收了声，一张白皙的小胖脸上满是落寞，这神情，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慕风见状，心下寻思。 这斩白言语之间有太多保留，虽摸不着头绪，却也能感觉到，似乎又是个悲伤的故事。 看他这副神情，即便好奇心再强烈，她也不忍去探听。 难怪，岚苏时常在自己面前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周身透出的孤寂，令人难解却揪心。 慕风轻叹一声，为何提起他，所有的话题，都这般沉重，令人心中发堵？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慕风眼前一亮，悄声道：“团团，你是冥界的人，对么？” “斩白是地狱的瘟神。”斩白毫不隐瞒道：“能看见斩白的，都是快死的人。” “……” 此话一出，慕风猛地一阵干咳，险些被吞了一半的糖人噎住。 “除了你们三个。”斩白补充道。 “那就好，”慕风心有余悸道：“你知道水苁苏么？” “斩白知道，那种草在忘川涂畔并不少见。”斩白好奇的仰头看向慕风：“风姐姐要水苁苏么？” 慕风正要开口，这时，岚苏已自远处追上前来，隔着衣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风儿，跟我走。” “去哪儿？”见他这一脸笑意，却步履匆匆的模样，慕风疑惑道。 “去了就知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境魔影 冰寒刺骨的气息透过衣衫，阵阵渗透开来。 慕风垂眸看了一眼岚苏牵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皙手掌，修长指节。 从在遥山上开始，他便总是小心翼翼，极少直接触碰她，是担心冻着她么？ 自东土出逃的那个雨夜，他说：“风儿，我不能抱你，我抱着你……你会更冷……” 记得当时，他的神情有几分局促，有几分落寞，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那时，她听不明白。 如今一切仍似笼在云山雾罩之中，距离真相甚远，她却至少明白了他的用心。 慕风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轻轻自他手中挣开手腕，手掌缓缓上移，牵上他冰凉的掌心。 这一瞬，在她身前匆匆疾行的男子，骤然顿住脚步，浑身一僵，手也是一僵。 岚苏蓦然转身，眸光中变换着意外与欣喜，久久凝视着她，神色是满脸的无法确信，既期待又紧张，复杂得难以言表。 “怎么了？” 慕风被他这古怪的眼神盯得脸颊一阵发烫，悄悄缩回指尖，却在即将松手时，被他一把握紧。 岚苏微微俯身靠近，幽深美目直视着她的双眸，冰凉指尖轻触上她的胸口：“风儿，这里有我么？” “岚苏……” 慕风凌乱道：“原来，你连我心里有没有你都不知道，就要与我长厢厮守么……” 他劫走自己，向自己表露心迹，约定终身，难道不是确信自己对他有情意，才这么做的么？ 若他连这也不确定，又为何笃定自己不会拒绝他？ “风儿……” 岚苏迟疑着开口，正要说些什么。 这时，一阵轰隆巨响传来，轻易遮盖了夜城百姓的欢庆之声。 热闹欢腾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侧目，往巨响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去。 只见，遥远的西方天际，排山倒海的滔天气浪迅速蔓延，顷刻笼罩了整片天空，往夙丰国境席卷而来。 夜城临近夙丰西部，此刻更是首当其冲。 不明气浪一路摧枯拉朽，侵蚀而至，所到之处万物枯竭，焦黑一片。眼看气浪便要侵入城中，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涌上所有人的心头。 这时，只见公子岚苏面色淡然，朝着空中徐徐抬起右手。 自他掌中，陡然爆发出大片夺目耀眼的洁白光晕，那光晕迅速升上高空，往四周扩展，眨眼便笼罩了整座夜城。 一路奔腾而来的猛烈气浪，撞上这泛着白色流光的透明光罩，瞬间消散无形。 而公子岚苏的光罩却是丝毫未见动摇，似有源源不绝的力量不断注入其中。 被光晕笼罩的夜城，壁垒森严，城中百姓毫发无损。而人们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是公子，多亏了公子，否则咱们又要遭殃了！” “有公子在，怕什么？” “公子游刃有余……还牵着一位姑娘呢。” …… 百姓议论纷纷，透过光罩看向这无故袭来的可怕气浪—— 如此强烈的气浪，有生以来头一次见，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呐。 “那究竟是什么？” “是独啸林的方向！” “难道是那林中的妖兽在作乱？” “独啸林的妖兽，何时这么厉害了？” “说不定，不是妖兽！” “不是妖兽，会是什么？” “可别说，前不久，我就听说过那林中有入了魔的兽，眼都是全红的！可比妖兽厉害多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而且不是一头两头，听说是成片的！” …… 成群的妖兽魔化？这情形为何如此熟悉？ 慕风听了这议论声，疑惑的抬头，与岚苏相视一眼。不出所料，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十方魔域。 只怕是，十方魔域在独啸林重现，以兽群为魔引。上次十方魔域出现，魔王昭华破封，这次又会是什么？ 看那空中气浪的强烈程度，绝非魔化的兽群能发出，难道魔域已经开启，魔域内封印的东西已经出来了？ 独啸林是兽族的老巢，是烛九阴在人间唯一的老窝。 兽族经过亿万年前那一战，本就羸弱至今，如今再让这魔域一番洗礼，恐怕要遭灭族之祸…… 思及此，慕风再度抬头，目光询问的望向岚苏。 岚苏会意，回望着她：“你想去独啸林？” “嗯。”慕风郑重点头。 “可我还需在此撑起防护，保护夙丰国民……” “岚苏，我可以自己去，你等着我。” 语毕，慕风不再多言，招出竖琴极速往西方边境掠去。 …… * 越是靠近独啸林，气浪越是强烈。 慕风隔着结界往外探出一缕灵识，这气浪却并非魔气。难道是妖兽发出？人界当真还有如此厉害的妖兽存在？ 心中越发狐疑，慕风再次提升灵力，转眼间将速度提升至极限，流星般冲出夙丰边境。 刚入独啸林，便见数不清的野兽成群结队，从林子深处往外拼命奔逃而来。 整个林中，处处燃烧着异常灼热的漆黑魔焰，果然是魔。 慕风在林间观察片刻，稍作停留，这时却听一声震天哀吼自独啸林深处传来，那吼啸声，声嘶力竭，凄厉无比。 慕风心中凛然，往吼啸声处疾行而去。 结界之外，狂风声，气浪呼啸声，妖兽吼叫声混作一团，令人心惊。 混乱中，忽然一声异常熟悉的怒吼传入耳际。 “没眼力的小王八羔子！敢来你龙大爷头上动土！吃你龙大爷一招！神龙摆尾——” 是烛九阴！ 此刻，慕风眼前已是黑雾滔天，雾气笼罩之下，万物枯萎，生机尽丧。 不出所料，那黑焰中央，诡异的血雾层层弥漫，比起当初在东海边境，又浓郁了不知多少倍。 来不及多想，耳旁已是哀吼声连连，慕风驱起竖琴，如离弦之箭一般，眨眼没入血雾之中。 十方魔域变样了！ 比起上次进来所见的萧条没落，遍地黄沙白骨，如今这魔域里已生出了黑土。 当初那几乎风化的干枯老树，此刻竟也如枯木逢春般，重获生机。只不过，它的生机，与外界的草木不同。 这树是活的，但…… 慕风谨慎的缓步走上前去，从戒中招出长剑，往那漆黑狰狞的枝桠上狠狠一划—— 浓腥刺鼻的鲜血立刻自树体喷溅而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恶业难消 随着慕风一剑削下，漆黑的树干立刻剧烈扭动起来，似乎极度痛苦。 慕风不由心弦紧绷，倒退数步。 却见那树的枝桠竟开始快速生长，张牙舞爪的朝自己猛扑过来。 眨眼之间，方圆十米的空中、地面皆被这漆黑的枝蔓占满，数不清的枝干交错着，迅速向她缠绕而来！ 慕风凌空而起，果断挥剑，剑气错落交织，铺天盖地，道道凌厉，顷刻便将面前那不计其数的树枝斩碎，仅留一棵光秃秃的主干竖立在跟前。 大量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从那树干的缺口处喷薄而出，整个魔域里顿时弥漫起浓郁腥臭的血腥味。 慕风屏住呼吸，凌空而立，蹙眉观望着被自己斩成碎片，散落满地的树枝。 只见那大大小小的残片，仿佛有生命般，拼命蠕动着，接二连三往地下钻去，不消片刻，满眼的枝桠碎片已尽数钻入地底。 这是什么邪术？ 慕风只觉浑身一阵恶寒，正犹豫着是否要连这光秃秃的树干也一同斩断。 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自魔域深处传来。伴随着这声巨响，整个魔域一阵轻微震颤。 慕风不再多作逗留，立即循声往魔域深处掠去。 十方魔域似乎更宽阔了。 来不及多想，幽暗之中，突然闪现出一道红光。 慕风定睛看去，前方魔域深处的高空中，此刻正盘旋着一条身长千米的巨龙。 那龙通体暗红，背上覆满暗金龙鳞，龙身在空中沉浮，巨大的龙尾正隔空狠狠抽打着隐在暗处的两道看不清的黑影。 十足猛烈的透明气浪一波接一波四散开来，方圆数里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地面上，转眼让这巨龙掀起的风暴席卷出一个直径百米有余的深坑！ 这头龙，认真打起来，倒是有几分威武。 慕风观察了片刻，见烛九阴这威风凛凛，神气活现的模样，似暂时不会有危险。便掉转方向，绕过战圈往更深处飞掠去。 那哀嚎声不是烛九阴发出的，这魔域里还有别的兽。 这时，酣战中的烛九阴与那两道黑影似乎同时发现了慕风。 “女人，你来的正好！来给龙顶顶，龙去救它们！” 烛九阴冲着慕风高声喊道。 “救谁？在哪儿？” 慕风头也不回，一边疾速往魔域深处掠去，一边随口询问。 “老家伙被这群王八羔子抓住了！可恶！” 烛九阴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一边快速甩尾，狠狠抽打向空中两道窜动的黑影，不给他们突围的机会。 而那两道黑影见慕风已眨眼冲入魔域中心，顿时方寸大乱。 措手不及之下，两人同时轰出两道庞大的魔焰，朝着她的背影奔袭而去。 疾行中的慕风感觉到身后异常灼人的气息，蓦地一阵心惊。这力量，比起昭华不知强了多少倍，若是毫无防备，被击中，只怕小命难保。 思及此，慕风立即转身，快速结印，祭出九转炼心，欲接下这一击。 却见烛龙猛地蹿上前来，生生以龙躯抗下魔焰，又将那两道黑影拦下，怒不可遏的胡乱抽打了一通，几人再次缠斗作一团。 慕风瞥一眼混乱战圈，不再迟疑，转身冲入魔域中心。 烛九阴如此激动，看来是这魔域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两道黑影，比起昭华只强不弱，莫非是四大魔王中的两名？ 师父曾说，四大魔王被封印前是神皇级别的高手，自己凡人之躯，不宜与他们硬碰。 所幸烛九阴这太古神兽，即便法力没剩下几层，单凭他那强健的体格，也能耗他们些时间。何况，他们破封时间不算长，理应并未恢复实力…… 神游了片刻，再次定睛看向四周，慕风眼前已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 这片树林，与自己在魔域外沿斩断的那棵如出一辙。 树干通体漆黑，整片林子不见一片树叶。层叠交错的枝桠张牙舞爪，即使纹丝不动，也令人没来由的心生惊惧。 慕风停住脚步，在林外迟疑了片刻。 这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再度传出，随着这声嚎叫响起，眼前的大片树木竟似在回应般，兴奋的扭了扭枝条！ 慕风震惊了一秒，顿觉不妙，不再迟疑，闪电般冲入林中。 只见，林子中央，有一颗直径足有数十米的通天大树，这棵树除了比其他树木大上百倍，并无太多差别。 唯一的不同—— 慕风仰头望去，那密密麻麻的粗壮枝条上，此时已挂满了尸体！ 有野兽的，也有人的。 所有的尸体似乎都被活活吸干了血肉，大张着嘴，眼球突出，绝望的暴睁着，浑身仅剩下皱巴巴的皮肤，耷拉着包裹在骨架之外。 倒吊着无数具尸体的枝桠，此刻仍在大肆吸食着猎物，树枝不断起伏吞咽，血肉沿着树干汩汩而流，直达地心！ 被吊着的这不计其数的尸体，随着树枝的狼吞虎咽，缓缓摇曳着。仿佛在静默无声之中，合奏一曲悲哀的挽歌。 “业障难除。” 慕风低叹一声，正欲动手，却忽然听得一声极为隐忍的痛苦哀号声再度传来。 这哀嚎，是从树干里传出的！ 慕风面色一凛，立即招出长剑凌空起舞，剑意疏狂，洒脱自如。 顷刻间，已掠过林中数百角落，留下万千残影，残影之后，慕风凌空而立，长剑回鞘。 与此同时，覆盖了整座林子的冰蓝色剑阵自地面徐徐浮现，阵阵轰鸣声传来，林间树木接二连三的自树根处轰然倒塌。 刹那之间，十方魔域内血流成河，浓腥滔天。 就剩它了，慕风冷睨一眼挂满尸体，摇摇欲坠，却仍在顽强抵抗的参天邪树。纵身而下，浩瀚剑气横扫而出，刹时斩出一道划破虚空的恢宏剑光。 剑光没入树体。 只见，树体一阵剧烈颤抖之后，猛地爆开，眨眼之间枝干爆碎，血肉横飞。 血雾之中，一头被吸干了血的五爪金龙，奄奄一息躺倒在地。 十余条漆黑的枝干穿透它的脊背，似在往它体内输送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时间回溯 慕风徐徐上前，挥剑斩去龙背上十余条触目惊心的残枝，靠近龙身蹲下，颤抖着伸手，轻抚它千疮百孔的身躯。 金龙似十分困乏，吃力地睁开眼，稍微抬起头，望向慕风，浑浊的眼中透出一抹感激。 这就是烛九阴所说的老家伙么？ 五爪金龙，也应是一条神龙，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看它的模样，除了被吸干血，似乎并未被食肉，反倒是那树在往它体内注入什么东西。 它的痛苦似乎也与这注入的东西有关。 十方魔域抓这金龙，究竟要做什么？ 慕风迟疑片刻，看着金龙陷入纠结。这龙体型庞大，该怎么带它去烛九阴那儿？ 正为难着，猛然自身后袭来一道异常恐怖的气浪，慕风蓦地一惊，迅速转身撑开结界，将自己与金龙护在其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气浪陡然袭来，结界瞬间崩毁。 一人一龙被这恐怖气浪击中，倒飞出数十米远，慕风定住身形，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火辣辣，骤然咳出一口鲜血。 此时，却来不及多想，转身飞扑上前接住金龙。 可这龙太过沉重，慕风抱住龙躯，再次被它撞飞数米，跌落在地，滚了几圈后，眼冒金星的强撑着爬起。 “抱歉……” 耳边传来金龙苍老且沙哑的龙吟。 慕风正欲答话，挥出那道恐怖气浪的黑影却已闪现至跟前。 “该死的凡人！” 镶着金边的奢华黑袍下，露出一截精致俊秀的下颔。男子唇角上扬，却似怒极反笑，笑容冷酷。 “毁我心血，罪无可恕！” 语毕，男子单手扬起，手中再度凝聚出一团炽热黑焰。 他的黑焰比起昭华的强烈了不止十倍，也不知是昭华对她手下留了情，还是这男子比昭华可怕得多？ 无论如何，如今她一界凡人，面对神皇级别的对手，即便他尚未恢复实力，自己也胜算渺茫。 不能让他出手，趁他还在大意轻敌。 慕风打定主意，迅速招出竖琴，瞬间将体内灵力催动到极致，封魔曲应声而出。 刹那间十方魔域内金光浩瀚，源源不绝的磅礴灵气伴随着琴音，自指尖与琴弦交碰处倾泻而出，化作万千浅金光圈，由近及远，绵绵不绝，往那男子缠绕而去。 男子见状，脸色骤变，挥出无数魔焰与金光相抗。 “帝昀天的封魔曲？” 男子咬牙切齿，似乎在琴音之下举动受限，艰难出招反抗，却仍招架不住不断入耳的琴音，以及空中万千光圈，连绵不断的攻势。 面对在他面前如蝼蚁般弱小的凡人，此刻竟是难以反击。 这封魔曲，当真是压制魔的利器。 慕风一脸慎重，快速拨着琴弦，不给魔王留下丝毫喘息余地。 这时—— “女人，才多久没见，你变厉害了！” 烛九阴摇摆着千米长的龙身，自远处晃悠着飞来，见了慕风，一脸诧异。 “你也不差。”慕风无心与他闲谈，目光一瞬不瞬盯着眼前魔王。 自当初在本源世界里灵力大增之后，这是她首次催动自身灵力弹奏封魔曲，不出所料，奏出的封魔曲威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但，自己与魔王实力悬殊太大，也不知三轮之后，能达到什么效果？或是，在他面前，自己有没有机会奏过三轮？…… “另一只魔呢？” 慕风瞥了眼身旁悠哉悠哉的烛九阴，好奇道。 “在坑里，龙大爷刚揍趴他，你的曲子就接着过来了。女人，你这曲子厉害啊，改天教教龙呗！” “教你，你有爪子弹么？” “臭女人……” 烛九阴盘旋起龙身，绕着慕风转了一圈，似突然看见了什么，猛地大叫起来。 “女人！快停手，别弹了！” “我若停了手，你打得过这两个魔王么？”慕风不解道。 “打不过也得停，你再不停，老家伙要死了！” “说什么？”慕风蓦地收手，琴声骤停。 与此同时，两名魔王脱困而出，眨眼间聚首，面色阴沉的朝着慕风围拢而来。 “老家伙，快告诉龙，那些王八羔子对你做了什么？” “你……不能死！你死了，龙绝不饶你！” 烛九阴摇身一变，顿时化作少年模样，跑到慕风身后，晃了晃五爪金龙的身体，竟一反常态，收敛了平日的顽劣模样，话音之中，透着哭腔。 “小九……” 五爪金龙已奄奄一息：“我如今神不神……魔不魔的，活不成了，兽族交给你了，人间的灵兽、妖兽，天界的神兽……虽不剩多少了，但也要团结起来……从今以后，你就是……” “老家伙，你死了，龙怎么办？龙的仇找谁报？你给龙说清楚！” 烛九阴不依不饶，嚎啕大哭。也不知是为报不了封印之仇而气恼，还是为五爪金龙的死而难过。 五爪金龙拗不过他的固执，长叹一声：“唉，亿万年前……” 而此时的慕风，丝毫没心情偷听这两头龙的话别。 两名魔王在她眼前聚首，显然已被她惹怒了，自他们黑袍下露出的半张面孔，皆是笑意狰狞。 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下一瞬，两人似为了出口恶气，竟各自打出自身绝招！虽将威力控制在天罚临界，但两名神皇级高手同时出手，收割人命也仅在转瞬之间！ 要命的是！铺天盖地袭来的魔气之中，竟还蕴含了特殊法则！ 这是实力在神皇之上的修者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才能堪破玄机，参悟出的法则。 对于没有本源世界的神而言，在自己的法则范围内，便是由自己主宰的世界！ 难怪师父说，遇见他们务必远离。 眼看着生长在魔王脚边的草木，在恐怖的魔气侵蚀下化成了灰，又在法则之力作用下重聚成形，再度化灰，再度重聚……如此反复…… 慕风面色难看至极，电光石火之间，脑中疾速旋转着。 这两名魔王的法则，难道是时间回溯？一旦自己中招，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虽将威力压制在天罚临界，但招式却是神级。 而自己，唯一有可能冲破这法则的方法，是打出同样为神级的招式，并且，不压制它的威力。 那便只有—— “万象归元。”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逆乱什么 低调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气，携带着令时间不断回溯的法则席卷而至。 如果不慎中了这一招，便会反复重现自己中招瞬间的惨状…… 或许是，持续不断的皮开肉绽，血肉横飞？这画面，慕风不敢想象，迅速挥手结印，打出一记万象归元。 神级的完整招式，她只有万象归元，它的威力是否能冲破神皇的法则，还不清楚。但也只能全力一试了。 然而招式出手的瞬间，慕风却忘了，这四层功法，是会引来天罚的。 功法祭出，无比炫目的白色光环自掌心横扫而出，接连三道，一道比一道更为惊人。 三道归元之气刹那间冲向两名魔王，与两魔的时间法则相抵，激烈对冲之下，皎洁白光骤然切入滔天魔焰之中，将携带着时间法则的魔焰迅速冲散。 对冲之后，余波仍持续扫向两名魔王，魔王猝不及防，被这余波掀飞数丈。 落地之后，强压喉间一丝腥甜。 与此同时，十方魔域幽暗的穹顶之外，接连传来三道惊天动地的轰然声响，随着三道堪能灭世的惊雷落下，整个魔域剧烈震荡起来。 几人纷纷抬头望向穹顶，万象归元所引来的天罚之雷，竟尽数由十方魔域扛下了！ 天雷无法穿透十方魔域，看来这魔域的确是自成一方世界。 慕风心中一喜，如此一来，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祭功法，不必再担心遭天雷轰顶了。 思及此，迅速转头看向远处落定的两名魔王。 此刻二魔心中极度震惊，震惊之余，更是诧异。 即便他们出世不久，魔力尚未恢复。即便，这凡人女子刚用剑阵摧毁了他们的魔力来源。 但身为魔王，无论实力与体格都堪比神皇，如今却被一名凡人女子一招击飞，并且……还负了伤，这简直不可置信。 “区区凡人，竟能将我等击退！”一名男子缓缓开口，话音之中透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你修炼的功法，从何而来？你与他有什么关系？”另一名魔王冷声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当初昭华也曾问过。 慕风心中思忖，看来这几个魔王都知道她所修习的功法的来源，他们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斜睨了二人一眼，慕风开口道：“要我回答问题，不先报上名来，不太礼貌吧？” “口气不小，不过，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一名男子朝着慕风缓缓走近：“我乃魔王刑业。” “含刃。”另一名男子冷哼一声：“可惜你不过是个凡人，否则今日，胜败犹未可知。我也好奇，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师父。”慕风扬起脸，冷笑道。 虽然她不知这两魔所问的“他”指的是谁，但功法是师父给的，这么回答也没错。 何况，自己随口胡诌，说不定还能套出些话来。 岂料，两魔听了这话，先是一通放声大笑，那笑声里满是轻蔑。接着似乎是极其不耐，已不打算再与她周旋了。 “你们笑什么？”慕风不解。 “他会是你师父？哼，说谎也不动动脑子。” “既然她毫无诚意，我们也不必再与她浪费时间了。管她是什么关系，闯魔域，毁魔源，就必须死。” 话音落下，刑业、含刃两名魔王再度出手。 此刻摸清了慕风的底细，二人不再轻敌，魔功千变万化，携带着时间法则，朝着慕风席卷而来。 一侧是坚如壁垒的暗黑气浪，以压迫之势，排山倒海而来。一侧是成千上万的魔刃，交织成成密不透风的巨网。 每道漆黑魔刃上，此刻都镀上了一层幽冷寒光，那是时间法则。 两方包围之下的慕风，毫不犹豫，再次打出万象归元。 浩瀚无垠的归元之气，刹那之间冲散魔刃，三道光圈散去后，十方魔域内，已是满目疮痍。 同时，接连不断的天雷滚滚轰下，整座魔域一颤再颤！ 而慕风，再次祭出万象归元之后，明显感到体力不支。 看来，强大的功法也需有深厚的灵力支撑，而她，也不知还能支撑到何时，与这两个魔王耗下去，只会耗死自己，要寻转机，只能…… 眼前的两名魔王虽在慕风面前并未占据上风，甚至被轰击得有些狼狈。此刻却是气定神闲，似乎料到了她灵力有限，无法维持长久。 魔王再次出手，欲耗尽她的灵力。 此时的慕风在他们眼里，只是将死的猎物。无论她如何反抗，也不过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慕风见状，眸光冷冽，唇角徐徐扬起，勾起一抹冷酷笑意。 忽然，酥手轻扬，捻指结印，纤长手指在空中变幻出前所未见的奇异手势—— 与此同时，以她的双手为中心，周围的空气，竟随着她的指尖划动漾出阵阵肉眼可见的波纹！ 环绕在她周身的空间仿佛已经凝滞，轻易便能被她抓碎！ 这招式，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辉，甚至在她手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为何，却能让人自灵魂深处生出难以抑制的恐惧与不安。 即便是两位魔王，此时也是一脸警惕，警惕之中，带有几分慌乱。 “逆乱……” 话音落下，十方魔域顶部骤然传来前所未有的轰鸣声，瞬间将慕风的话语淹没。 那天雷的咆哮之声即便被隔绝在十方魔域之外，也是振聋发聩，令人心惊胆颤！ 逆乱什么？ 此刻，含刃与刑业已没时间细思，这凡人，为何能打出连他二人也心生畏惧的招式。 自她手中，那由空气凝成的波纹正疾速旋转扩大，顷刻间化作肉眼可见的风暴漩涡，向二人包抄而来。 那气流漩涡一路所向披靡，疾速扫过魔域漆黑的土地。 顿时黑土尽化黄沙，沙内白骨浮现！ 而他们方才发出的招式，也早已被这漩涡吸收，漩涡之力却是丝毫不见减弱，眨眼间已包抄至二人眼前。 无声的气流，无色的波纹，其中却尽是深藏的扭曲时空！ 时空之刃自二人周身无声无息的穿过。刹那之间，二人衣袍碎裂，血肉分离。 甚至，来不及避开的胳膊上，已露出魔王森然漆黑的手骨！ 回过神时，那自他们身上分离开的血与肉，已被这透明波纹卷入了未知的另一时空！ 唯有一身触目惊心的淋漓伤口，骨肉分离的剖心之痛，提醒着二人，那一瞬间，都经历了什么。 这女人，究竟是谁？为何，她的招式越发像他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君子如玉 难道当真如她所言，他是她的师父？ 不！这绝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把功法传给旁人？还是一名凡人女子？ 两名魔王相视一眼，面色皆是阴沉不定，浑身剧痛难忍，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整座十方魔域被慕风掌中发出的气流横扫而过，大半黑土已褪去，化作最初的黄沙白骨。 慕风眸光镇定的看向两名魔王——猝不及防，最是狼狈。 若他们早料到自己还留有一手，也就不会如此措手不及了，这便是大意轻敌的后果。 方才打出的，是她尚未完全突破的功法第五层，虽只是半成品，却已强过万象归元十倍。 看来兮夜果真没骗她，这功法的确是非同寻常。 慕风正暗自庆幸，突然整座魔域再次剧烈震荡起来！ 下一瞬，从那幽暗阴森的穹顶上空，猛的降下一道尚未被消耗掉的，直径十余米粗的惊雷，劈头盖脸的朝着她直劈而来！ 慕风猝不及防遭此一击，被劈得元神不稳，倒飞数十丈，滚落在地。 胸中一阵翻墙倒海之后，自嘴里喷出一地鲜血！ 两名魔王见状，飞身上前欲取她性命。却在这时，忽见一条千米长的龙身横贯跟前。 “老家伙死了，龙大爷要你们的命！” 烛九阴悲愤欲狂，一边咆哮着，一边扬起龙尾，将二人猛地扫出数丈远，毫无章法的一顿抽打，几近癫狂。 眼看已破败不堪的魔域即将再次遭遇一场浩劫，刑业与含刃相视一眼，纵身飞出魔域之外。 到了外界，他们只需守株待兔，烛九阴身负十几层封印，伤不了他二人。 而那凡人，若敢打出方才那种强度的招式，必会被雷劈死。 而她若不出招，她的命便是他们二人的。 “想逃？给龙大爷站住！”烛九阴见状，立即飞身上前，紧随而去。 “小九，当心有诈！” 这烛九阴，情绪如此激动，恐怕会落入对方圈套。 情急之下，慕风踉跄着爬起身，追出十方魔域。 此刻，独啸林里已全无野兽踪迹，只怕是多半被抓去让邪树吸血，制成干尸了。 余下的少数能逃出这片林子，也是它们的幸运。 慕风追出魔域，进入林中，眼前是遍地的黑焰。转身正要去寻找烛九阴的踪迹，这时，却见十余道漆黑的魔刃接连不断朝她袭来。 慕风蓦地一惊，立即错身。却因身负重伤，行动不便，让那魔刃往手臂上又割出了数道伤口。 “敢追出来，有胆色。可惜，出来了也是死路一条。” 含刃面带狞笑，步步逼近。而烛九阴此刻已被刑业引到一旁，牵制着无法脱身。 “死之前，打算告诉我你的功法从何而来了么？” “死？” 若是从前，死便死，不过就算死，她也要拉一两个做垫背。 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 慕风冷笑一声，徐徐开口，却是绵言细语，柔化人心：“三千世界，浮生芸芸，君子如玉。我还没看够，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含刃闻言，借着林间光线，狐疑的看向慕风。见她眉眼含情，容颜惊世，虽是一脸轻佻，却反倒添了几分难言的风情。 看清她的模样后，含刃不由得一怔，她在说谁？是在说他含刃么？ 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 “风儿。” 一道清雅绝尘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慕风身侧，清澈如琉璃的双眸，眸光熠熠，落上她负伤虚弱，却仍在强撑的身体。 “遥光。”慕风转头见了来人，欣喜道：“数月没见了，你怎么还在独啸林？” “我……” “寻魔而来，对么？” 遥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那含刃浑身一僵，似不受控制般，颤栗着倒退了数步。 遥光俊眉轻蹙，抬脚上前一步。 岂料，含刃见状，二话不说，竟如如流星般冲出林子，果断的逃遁而去。 和他一同遁去的，还有与烛九阴酣战之中的刑业。 “他们很怕你……”慕风狐疑的抬眸看向遥光，他甚至并未出手。 “风儿，此地危险，你尽快离开。” 遥光回望慕风一眼，不多言语，朝着那两名魔王逃遁的方向追去。 …… “女人！” 见众人皆已散去，慕风仍在发怔，烛九阴摇身一变，化作人形，落在她身旁。 “小九，你不是在南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慕风收回视线，好奇道。 “跟你分开以后，龙就想着再去解开几层封印，想来想去，也只有来找老家伙了……” 说到这，烛九阴偏过头去，平复了情绪，接着说道：“谁知，龙刚到这儿，就看见这两个王八羔子……”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龙大爷要为老家伙报仇，龙……去找他们！” 烛九阴蓦地抬起脸，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随后偏过头来，看了慕风一眼：“女人，谢……谢谢你了！” “谢什么？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慕风摆了摆手，倒有些难为情了。 “总之，今后你就是龙的朋友了，你有事，龙大爷绝不袖手旁观！” 说罢，烛九阴转身看向身后忽然消失的魔域，对慕风道：“女人，龙得去追他们了，青山不改……” “行了……我知道。” 慕风自戒内翻手招出两坛酒，递给烛九阴，目送着他离开。 整片林中转眼之间仅剩她一人。龙的朋友？看来这条路，还很长…… * 夙丰夜城，流霜殿。 “疼吗？”岚苏话音温柔，眸中带着些许责怪。 “有一点。” 慕风任由他将自己衣袖掀起，一点点，细致均匀的往伤口上摸着药膏。 见他俊眉微蹙，睫毛低垂，面容完美无瑕，甚是赏心悦目，不由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 “怎么这么看着我？”岚苏抬眸，目光深邃直视着她。 “你好看。”慕风莞尔一笑。 “没见过好看的男人么？” “没你好看。” “胡说八道。”岚苏小心翼翼将她衣袖放下。 “没你潇洒，没你……” “风儿，你这张嘴何时变得如此会哄人了？” “跟你学的，你喜欢听么……” 慕风话音未落，忽然身子一轻，双足离地，被他一把抱起。 顿时，危机感阵阵，涌上心头：“你……要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军压境 话音未落，慕风已被岚苏打横抱起，径直入了内殿。 “岚苏……” 慕风紧攥着他的衣摆，抬眸仰视着他白皙修长的颈颔，轮廓完美的面容，心中有一瞬的迷惘，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尚未回神，已被他动作轻柔的放上床塌。随后，岚苏俯身在床沿坐下，哄孩童一般，伸手轻拍着她。 “你内伤过重，需卧床一月。”岚苏扬起唇角，笑意盈盈。 慕风松了口气，含笑回望着他：“哪有这么严重……” “这是惩罚，你趁我不备，擅自去那凶险之地，可知道我有多担心？”岚苏收敛起笑意，正色道：“再要乱跑，我只能把你锁起来了。” “你这是……要禁足我么？” “没错，今后，不许你离开流霜殿，除非内伤痊愈。” 慕风闻言，狡黠一笑道：“那多无聊，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吧？” “风儿，”听了这话，岚苏倾身靠近，双眸之中忽明忽暗，闪烁起探寻的光芒：“你从独啸林回来，好似变了个人。” 慕风抬眸，迎向岚苏的灼灼视线，目光悠远：“岚苏，我在十方魔域，亲眼见到一条五爪神龙，被魔抓去，吸干了血，最终不得善终。” “就连活了亿万余年的龙皇，也会遭此横祸。何况我……” “从前，我觉得死就死了，谁要杀我，我便拉着他一起下地狱，死也无憾了。但如今，亲眼见了那龙皇的死，我才明白，谁会真的死而无憾呢？”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哪一天，无常便会到来。好好活着的时候，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待到某一天厄运临头，想说的，再无机会说，想做的，再无机会做。岂不抱憾终身？” 岚苏听了慕风这番话，脸上有瞬间的动容，眸光闪烁不定，盯着她看了半晌后，试探着开口。 “风儿，你说这话……可是心里有我了？” “岚苏，你在我心里，本就是与旁人不同的。” 岂料，岚苏听了这话，却并不见欣喜，神情黯淡了一瞬，缓缓开口道：“风儿，我们有一生的时间。你愿等我，我也愿等你……” …… *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 一月转瞬即逝。 这一月，慕风被禁足流霜殿，却丝毫不得空闲。 公子岚苏自交出兵权后，似乎比起从前更闲散了，除了偶尔无常无为前来传话，他会神色严肃的离开一阵子。 余下时间，几乎整日都在流霜殿里，与她四目相对。 “你在看什么？” “看我未过门的妻子。” “看不腻么？” “看不够，怎么会腻……” 诸如此类的对话，每日反复上演。慕风虽无可奈何，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这情景，落入宫人的眼里，却成了两人“如胶似漆”的铁证。 “公子与慕大小姐感情越发好了呢。” “可不是，今日我还看见公子缠着她，问她打算何时过门呢。” “咱们公子从来不曾与别的女子相处，如今对这位姑娘的宠爱，倒是无师自通了。”一名宫女掩嘴偷笑道。 “这叫情到浓时方恨少，咱们公子与姑娘天造地设，全夜城都在盼着喝这杯喜酒呢！你们看，夜城小报的头条消息：公子岚苏或将大婚！” 一名宫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画报，立即引来众人聚首围观。 “连夜城小报都这么写了，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两位若是不能终成眷属，我便再不看这小报了。” …… 慕风虽人在屋内，却是耳聪目明，百米内的窃窃私语也听得一清二楚。 入夜，慕风独自盘腿在床榻上聚气调息。引渡了本源世界之力，她的内伤在回夙丰几日后便痊愈了。 但岚苏每日来嘘寒问暖，照顾有加。鬼使神差的，她隐瞒了伤已痊愈的消息。 于是便有了宫人眼中这所谓的“情到浓时方恨少”的一幕。 此刻，慕风回忆起宫中侍女的议论，不由得陷入迷惘，自己当真快嫁人了么？ 可为何心中却是如此迷茫？是还没做好准备么？ 春末夏初的夜，仍有些许寒凉。晚风自殿外袭来，吹乱一腔思绪。 慕风翻身下榻，走出殿外，欲吹吹风，散散心。 出了园门，拐个弯去，数十丈开外的倾云殿，此刻仍是灯火通明。慕风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岚苏赋闲在这座宫中，却并非无所事事。 他几次神色严肃，随着无为无常离开，是为了冥界的事么？ 那位大长老兀途要取她性命的事，他知道么？ 慕风迈开脚步，不由自主朝着倾云殿走去。却在半途中，遇见了一名意想不到之人。 是那名黑衣女子。 女子似乎独自在湖畔站了许久，见到她来，既不上前，也不走开，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她。 慕风疑惑着走近，到了她跟前，上下打量着这名女子。 她的肤色也是异常白皙的，这似乎是冥界的特色？一身黑衣，容貌冷艳，神情淡漠。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只对她这般冷漠？她的名字，似乎叫无明？ 胡思乱想间，无明已率先开口。 “听说你与公子快成亲了。” 这是她自遥山上救过自己之后，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这一瞬间，慕风心中莫名有小小的激动，不知为何，开口竟对她毫无隐瞒。 “他还不能娶我。” “当然。” 无明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神情，淡漠中透出一种说不清的悲哀：“你心里有他么？” “什么？”慕风一怔，为何都是这句话？ 无明收回遥望向天际的视线，眸光冰冷的凝视着她：“你做好准备了么？你心里有他么？若没有，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语毕，无明转身离开，留下慕风独自在原地，久久思索着她话中含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 * 翌日，清晨。 流霜殿内，岚苏一如往昔，早早前来探视。 “岚苏，我的伤，其实早就好了。” “我知道。”岚苏了然笑道：“来，张嘴。” 他知道？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每天喂自己喝这苦不拉叽的药？这究竟是什么药？ 思及此，慕风紧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开。 岚苏见状，眸中笑意更浓：“风儿，这药其实是……” 突然一阵细碎嘈杂声自殿外传来，打断两人对话。 岚苏眉头微蹙，沉声道：“何事？进来说。” 话音落下，无常迟疑着走进殿中，看了眼慕风，随后面向岚苏，恭敬垂首。 “公子，朔月幽王亲率十万大军在夙丰边境叩关。声称，公子若不送还慕大小姐，十日内，他必率军攻到夜城门下相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君主之屈 无常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皇宫里差人来传话，请公子即刻进宫。” 岚苏闻言，与慕风相视一眼，冲她宽慰一笑，转身对无常道：“朔月来犯，是时候让大皇子岚启一展抱负了，我如今手中已无兵权，为何找我？” “公子，岚启已率军前去，不日便能抵达。”无常仍是恭敬垂首，不敢直视岚苏面容：“至于皇宫中请公子前去，只怕是想劝公子，送还慕大小姐……” 听了这话，岚苏转头看向慕风，眸光坚定，话音温柔：“你等我。” 说罢，岚苏起身，大步流星迈出殿门，顷刻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无常见岚苏已离去，冲慕风躬身行了个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紧跟着离开了流霜殿。 转眼之间，殿内已剩下慕风一人。 慕风端起桌上尚未凉透的药碗，若有所思旋转着汤勺，不知不觉，陷入深思。 幽王墨月亲自率军前来，看来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思，若岚苏不交出自己，夙丰与朔月，免不了会有一战。 届时，不仅自己成了祸乱天下的罪人，还会连累岚苏被千夫所指。 但交出自己，他会同意么？ …… 慕风左思右想，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不觉已至晌午，小月端着午膳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蓦然回神，园外宫娥的窃窃私语声，尽数传入耳中。 “糟了，咱们宫怕是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有公子在，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的就是公子的大事，你没听说吗？公子今日在朝堂上公然忤逆陛下，还得罪了不少文武官员！”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还能怎么着，陛下让公子把姑娘还回去，公子哪能同意？” “这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让他率军去退敌，公子也不同意。” “这为何不同意？” “谁知道呢，听说，公子得罪了大半个朝堂，陛下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以陛下对公子的厚爱，能把他气成这样，可见公子的态度了……” 窃窃私语声到此戛然而止，慕风只觉眼前一暗。 猛地抬头，却见公子岚苏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前，仍是那玉树临风，潇洒俊逸的模样。午后的日光，自殿外照射而来，将他修长挺秀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在她眼前布下一片阴凉。 “岚苏……” 慕风立即起身迎上前去。 “还没用饭？”岚苏眸中含笑，隔着衣衫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回到桌旁坐下：“一起吃吧。” 说罢，拿起汤勺，舀了一勺赤豆连藕粥，吹了吹，喂至慕风唇边。 “岚苏……” 慕风有千言万语憋在腹中，不吐不快，无心进食。正要开口，却被岚苏打断。 “风儿，这是你爱的，素淡的。你不吃我可没心思说话。”岚苏话音温柔，神情却是十分坚定。 慕风无奈，低头凑到勺边咬了一口，见岚苏微扬起唇，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这才开口。 “我听说你今日在朝中……很不愉快。” “他们想让我送你去朔月，我拒绝了。”岚苏云淡风轻的笑着。 “还有呢？” “让我率军去退敌，我也拒绝了。” “为什么？”慕风不解。 “风儿，我不能与朔月为你开战，一旦交战，两军必有伤亡，甚至殃及百姓，我不能让你受万民指责，成为众矢之的。” “岚苏……” 听了岚苏这席话，慕风心中甚是感激，却也有些许不解：“即便你不去退敌，大皇子岚启已领兵前去，这仗还是一样会打的。若你去，胜算极大。而他去，恐怕难以取胜。到时，岂不是伤亡更重？” “他去了，打不起来。” 岚苏朝慕风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别再胡思乱想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送你离开我身边的。” 语毕，舀了一勺翡翠白玉汤，再度喂至慕风唇边，见她张嘴喝下，这才露出一脸满足笑意，放下汤勺。 “岚苏，你真的不打算把我送走么？如此一来，两军对垒，还有朝中官员弹劾，所有这一切该如何收场？” “风儿，我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很多事我都承受得起。除了你。” 岚苏拾起桌上锦帕，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她的唇畔：“只有离开你这件事，我承受不来。” 慕风怔怔看着岚苏此刻柔和的神情，微微上扬的浅淡唇角，良久，开口道：“既如此，我们……” 我们一起离开吧。 这是她思虑再三，做出的决定，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两国因她而战，避免她或是岚苏成为众矢之的。 至于他们离开后，去哪儿？做什么？这些，她并未多想。 然而，这句话却只说了一半，便被突然出现的斩白打断，此后，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许久不见的斩白，就这样突然浮现在两人眼前。 这一刻的他，却不像平日那般，见到他们便手舞足蹈的上前，撒娇卖萌喊姐姐，哥哥。 他脸上的神情，是慕风前所未见的沉重，除了沉重，还有不加掩饰的悲伤。整个人周身笼罩着令人窒息的丧气。 他低垂着眸，慕风看不见他的眼神，只知道他默默走到岚苏面前，动了动唇，说了什么，她却完全听不见。 岚苏的脸色，在刹那间骤变。 变得煞白，他的眸中，有一瞬间划过一丝绝望。 然而，他立即恢复了镇定，转身看向她，冲她安抚的一笑，道：“风儿，你等我。” 他的眸光如此温柔，笑容如此温暖。 这一瞬间，他的模样，在她脑中定格成难以磨灭的画面。 随后，他转过身，随着斩白的步伐，匆匆远去。 * 夙丰边境，嘉远关。 城楼之上，大皇子岚启被坚执锐，正襟危坐。目光扫视一遍城外原野上，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朔月大军，双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那大军中央，有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马车上有一张华丽的塌，四面是清透的薄纱。 那榻上，此刻斜倚着一名紫衣男子，岚启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远远看见一身暗紫纱衣，尊贵、飘渺且神秘。 他的身形修长笔挺，体态与岚苏有得一比。不同的是，比起公子岚苏的潇洒俊逸，这男子却是浑身透着一种轻狂不羁。以及，一种说不出的，令他岚启十分厌恶的……魅力。 呸呸！岚启甩了甩头，两军对垒，自己在想什么呢？ 清了清嗓子，岚启朝着城下开口道：“阁下便是朔月幽王？胆敢来犯我夙丰，可问过我岚启手中的宝剑？” 城楼下，马车内。 公子墨月闻言，剑眉蹙起，一双勾人魂魄的凤目之中寒光一闪，纠结了半晌，徐徐开口，话音中透出些许不耐。 “你是谁？滚回去，叫公子岚苏来与我说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君主之屈（2） 岚苏的背影在眼前迅速消失，小月匆忙进殿整理桌椅，宫人们在殿门外来回穿梭，各自忙碌。 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此刻慕风的心却是七上八下的。斩白突然出现，她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但他的模样，以及岚苏眼中转瞬即逝的绝望，令她深感不安。 她从未见过岚苏这样的眼神，从他的神情里，她隐约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与她有关。但却抓不住头绪，只能忐忑不安的等着。 他临走时，让她等着他。除了等待，她似乎什么也不做不了。 然而，这一等便是十日。 整整十日，岚苏不曾再来过流霜殿，殿里一切起居照旧，宫人伺候周到。却再也听不见欢声笑语，也听不见宫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流霜殿里，安静得令人心慌。 第十日，慕风终究按捺不住，在小月与一众宫人诧异和惊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往倾云殿飞奔而去。 记得无常说过，十日之内，若不将她送去边疆，墨月就会开战。 她不能再等，她想知道，岚苏究竟在打算什么，或是在部署什么？ 一路奔至倾云殿，远远便见公子岚苏神情静默的站立在园内山石旁。 他的身影仍是那般挺秀俊逸，举手投足之间潇洒恣意，翩翩风流。此刻，斑驳日光落满他的发，他的肩，在他周身隐隐泛着华光。清风卷起满园的落花，拂过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在他身旁徐徐飘落。 他发现了她，转过身来，深深凝视着她。 慕风怔了怔，不由自主的移步上前，向他走近。 十日不见，他清瘦了一圈，脸上不再有往日的神采飞扬，眸中也尽是黯淡。他看着她，目光却是空洞的。眼底似乎还藏有一抹刺痛。 “岚苏……” 看着这个模样的他，慕风的心中无端生出些许难过：“这十天，你去了哪儿？” “我在倾云殿，哪儿也没去。” 他的话音仍是轻柔的，只是那轻柔中透出的，是种无可奈何的空寂，再也不复往昔的温柔。 闻言，慕风到了嘴边的话语，再度咽回腹中。他哪儿也没去，也不去流霜殿找她，恐怕是心中已有了打算。 迟疑片刻，慕风开口询问道：“已经十天了，你做出决定了么？” “风儿……” 岚苏闻言，深深看她一眼，随后移开视线，似在凝视她身后的山石，那目光中的空洞，比起绝望，更令人绝望。 “明日，跟我去嘉远关。”他的话音，是竭力压抑的低沉，隐约透出轻微的颤抖。 “你……要送我走？” 即便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已预感一二，但听他亲口说出这番话，慕风仍是难以置信，满腹狐疑。 当初劫了她马车的是他，说舍不下她的是他，信誓旦旦要与她长厢厮守的是他，要她等他的是他，为她尽释兵权，与整个朝野对抗的是他，对她说唯独承受不了失去她的，是他。 如今，转眼要将她送给别人的也是他。 为什么？ 话到嘴边，慕风却问不出口。 如同数月前，前一秒还说要娶她，下一瞬却毫不在意的将她送还东土。 如今，不过是同样的戏码重复上演罢了，问他为什么，或许他也不知为什么，或许这不过是他枯燥乏味的日子里，一点即兴的调剂。 那便，罢了吧。 慕风低垂下眼眸，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她的脚印深深浅浅，虚浮凌乱，却仍倔强的，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因此，她看不见身后，他暗藏悲恸的双眸，以及他微微抬起的，试图牵住她，却终究无力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流霜殿。 “姑娘，你回来了。”小月凑上前来，看了看慕风脸色，又小心翼翼退至一旁。 “小月，有劳你差几名下人来流霜殿，里里外外，务必打扫得一尘不染。”慕风目光幽幽，环视一遍殿内，顿了顿，徐徐开口：“还有，我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 “姑娘要走了？”小月不解的问道。 “我要出趟远门，”慕风转头看向小月，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笑意，笑容却是十分牵强：“我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姑娘……要抛下公子了吗？”小月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好糊弄，此刻双眼之中眸光闪烁，神色哀戚。 慕风闻言，长叹一声，背过身去：“怎么会呢？……” * 入夜。 天际，一弯孤月挂疏桐，风影重重，月华似练。 整座流霜殿，已照吩咐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慕风挥手将小月整理出的所有物品尽数收入戒中，一切就绪，如今只需等待天明了。 满腹惆怅，慕风举目望向空中高悬的皎皎孤月，却见殿外一道身影倏然闪过，往园中掠去。 “站住。”慕风纵身上前，拦住那人去路，看清来人后，微怔了一瞬：“是你。” “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是否收拾妥当了。”岚苏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慕风闻言，迅速抬眸逼视着他，他却神色镇定，目不斜视。慕风眸中敛过一抹失望，唇角微扬，勾出一道自嘲弧度：“那你可看清楚了？” “没。” 话音落下，岚苏骤然转身，瞬间闪现回流霜殿内。 慕风错愕了一瞬，紧跟着回屋，却见他正站在光洁一新的殿里，沉默不语，低垂在广袖之外的手指轻颤着，似在隐忍着什么。 “不留丝毫痕迹么？你倒是，想得周到……”他的话音仍是冷淡，说话同时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带着他未及掩饰的痛心，被慕风看在眼里，心亦随之一软。 “为什么？”在脑中盘旋了整天的疑问，终究脱口而出。 岚苏却移开视线，不作回答。 “为什么改变决定，送我走？” 慕风转身上前，拦在他的面前，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他：“当初信誓旦旦的是你，突然变卦的也是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 “你想知道？” 岚苏沉默半晌，似在心中几经挣扎，蓦地回头，目光深邃的逼视着她。 下一秒，慕风尚来不及反应，已被他一把抱起，掠入内殿，猛地按倒在床榻上！ “岚苏……”慕风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想知道原因么？” 眼前的岚苏眸光幽冷，全无怜惜，欺身而下，胡乱撕扯着她的衣裳，顷刻便将她外衫撕碎，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瞬间曝露在微凉夜色中。 不……不要。 慕风的心在剧烈反抗着，也不知是因恐惧还是伤心，眼泪无法自抑，夺眶而出。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为什么，“不要”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奔赴朔月 “风儿，你想么？” 岚苏目光幽深凝视着她的双眸。 在他的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悲怆，而那悲怆，此刻已被他眼中水雾遮盖了大半，迷蒙不清。 不，她不想。可她说不出口，也无法反抗。 岚苏徐徐俯身，将她揽入怀中，侧过脸去，精致绝伦的下颔抵上她的额角。 “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么……” 他的手臂在她身侧逐渐收紧，紧揽着她，似要将她揉碎在怀里。他的身体在颤抖，似在压抑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悲恸。他的泪，冰凉彻骨，沿着他的下颔滑至她额间，没入她的鬓发里。 “你我之间的羁绊，不是爱，……是服从。” 他的嗓音，仍是那般温柔，可这温柔却只是转瞬即逝的昙花。 如梦方醒时，眼泪已滂沱满面，是在为他难过，还是为自己？她也说不清。 他说的羁绊是什么，她不明白，这与送她走有什么相关，她更不明白。 “你对我的回应，不是爱，是服从……” 他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可为何听上去，却如此悲伤？为何自己又会如此难过？ “这不是我想要的，”岚苏俯首在她耳际低喃：“我不在你心里，留你在身边有何意义？” 这便是他送她离开的原因？ 不，他说过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她，又怎么会为这种原因送她走？他在说谎。 真正的原因，是斩白带他离开后，他们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可这些，他不会告诉她。 而他口中的羁绊，不过是搪塞她的借口。 可即便她知道又如何？他已决心送她离开。 “岚苏……你为什么哭？” 她看不见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可他的泪源源不断，沿着她的额角滑落，浸透她的鬓发，沾湿她凌乱的衣衫。 他说过，他没她想象的那般脆弱，很多事他都能承受得起…… 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悲伤？ …… 流霜殿外，夜深人静，寂若无人。 斩白缩成一团，蹲在竹林间，双手环膝，深深埋首，任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肩膀在轻微颤动，眼泪如断线珍珠般，大颗大颗坠落。 然而这哭法却似乎并不能渲泄他心中的痛苦，下一瞬，他终是猛地扬起脸来，朝着天空开始嚎啕大哭。 他在哭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屋里那人此刻很痛苦，痛不欲生。 那人有多痛苦，他便有多难过…… * 嘉远关。 马车辘辘，不疾不徐，行驶了数日终于抵达关内。 这一路，慕风独自坐在车内，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公子岚苏率一队兵马在外护送，一路沉默不语。一帘之隔，却如隔千山。 直到马车骤然停下，车帘被人掀起。 慕风蓦地抬头，公子岚苏熟悉的完美俊颜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容颜是她熟悉的，可此刻的神情却是那般陌生。 不等他开口，慕风径自下了马车，登上城楼。 目光扫视向城外原野上那一望无际的朔月兵，在那十万大军中央，有一辆奢华马车，马车上坐着一名身着暗紫纱衣的男子。 那便是朔月的幽王，公子墨月么？ 他在这关外等了少说也有半月了，究竟是自己这未曾谋面的“王妃”对他当真有如此大的价值，还是他幽王的脸面，让他执拗至此？ 慕风若有所思看着那紫衣男子，不知何时，公子岚苏已到了她身旁。 与此同时，自城楼下的马车内，传出一声冷笑。 “素闻公子岚苏高风峻节，光明磊落，还……不近女色，今日看来，当真是传言不可尽信呐。” 公子岚苏似无心与他纠缠，正色道：“幽王亲自前来我夙丰边境，叨扰半月有余，最好不是抱有别的目的。” “本王的目的，拜你所赐，天下皆知。” 公子墨月语气随意，似乎毫不在意：“自然是来接本王的爱妃回幽城，公子该不会不舍得放人吧？” “幽王说笑了，你的爱妃，我有何不舍？” 公子岚苏唇角微扬，笑意凉薄：“只不过，王妃已在夙丰做客一月了，你才姗姗来迟，当真如你所言，是为了她么？” 他的话语如此刺耳，笑容如此扎眼！ 慕风抬眸迅速扫视他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他落向自己的淡漠眸光。 当初劫走她的人是他，如今在此奚落的也是他。 慕风不愿与他多作纠缠，转身便要下城楼去。却不料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狐疑的回头，对上他幽深复杂的视线。 “我该出城去了，你还有事么？” 岚苏眸光闪烁片刻，幽幽开口：“你在寻水苁苏是么？” “是。” 险些忘了这事。 慕风好奇打量着岚苏，却见他掌中凭空浮现出一只金匣子，匣盖打开，里面正躺着一株保存完好的水苁苏。 岚苏一言不发，将匣子递至她面前。 慕风迟疑片刻，抬眸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可知我要这水苁苏有何用处？” 岚苏闻言沉默不语，并不回答。 慕风无声轻叹，再度开口道：“若你我之间，再无羁绊。是你想见到的么？” 此话一出，岚苏淡漠的眸中闪过瞬间的动摇，半晌，神色黯然，点了点头：“是。” “既如此，如你所愿。” 慕风伸手接过金匣，不再多言，亦不再多看他一眼。 飞身下了城楼。 三军之中，公子墨月将慕风与公子岚苏在城楼上的举动看在眼里，幽冷双眸之中掠过一抹轻蔑。 此时，见慕风飞身下了城楼，墨月不紧不慢走下马车，跨上战马，迎上前去。 却在越发接近她时，眸光一变再变。 最初的意外，瞬间的惊讶，随后是连他自己也不明就里的愤怒，那是一种被人戴了绿帽的恼恨！ 他知她是慕风时，并未有此感觉，未曾谋面的女人，爱谁谁，带回去囚入冷宫便罢了。 可，这女人竟会是她。那小飞贼！ 为何是她，会令他如此愤怒？ 来不及多想，战马已行至她跟前。在她同样错愕的目光中，墨月一把将她拽上马背，禁锢在双臂之中，策马冲入三军之中，又撇下大军，兀自冲往原野之外。 第一百二十七章 牢狱之灾 嘉远关外，城楼下。 被公子墨月瞬间抛弃的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着，心中各自一番七零八落，六神无主。半晌，极为无奈的齐声下令撤军。十万大军循着幽王的战马远去的蹄印浩荡开拔。 城楼上，公子岚苏遥望着慕风渐行渐远的身影。 疾驰的马背上，洁白的衣袂翻飞，她的三千青丝在风中飞扬，亦在他心里扬起挥之不去的愁绪。 斩白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沿着他的视线望向天际那已消失的人影。良久，缓缓开口。 “哥哥，会后悔么？” 得不到岚苏的回答，斩白仰头看去，在他那完美无瑕的白皙面容上，此刻流露着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强烈的恨意。 然而，恨又有何用？ 这是他生来便背负着的宿命。是世世代代也无法解开的诅咒。 …… 马背上，慕风仍处在惊愕之中尚未回神，此时脑中一片混乱。 这变态，就是幽王墨月？自己要嫁的人竟会是他？看来，必须想办法逃走。 如今自己已拿到了三味药草，不如到了朔月后，找机会逃去妖界寻阿白。凡人是进不了妖界的，朔月即便想派兵寻衅，也拿她毫无办法。 可是……，慕风蓦地想起自己初次进入妖界的情形，似乎毫无阻碍…… 为何自己能轻易进入妖界？ 风倾羽告诉众妖，是他给了她通行令，可她在进入妖界之前，从未见过他，更没有得到过什么令牌，究竟是怎么回事？ 神游间，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吓得她浑身猛地一阵哆嗦。 “你笑什么？”慕风头也懒得回，不满道。 墨月见慕风对他这般态度，想起方才所见，她与公子岚苏在城楼上依依不舍的情景，顿时怒从中来，冷哼一声。 “回去再与你算账。” * 朔月幽城。 千家万户尽皆张灯结彩，条条街道铺满红毯，城内百姓听闻幽王与王妃回宫，无不欢天喜地，纷纷赶往街头围观。 此刻见了马背上那一身白衫的女子，未施粉黛，却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甚至比皇家祭祀时，他们在神殿外有幸见到的天界女神像更美。 一时，众人通通失语，目瞪口呆的痴痴望着，半晌才回过神。 “这便是我们的幽王妃，难怪连公子岚苏都要抢她呢！”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咱们幽王的王妃。” “说的对！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 众人议论纷纷，虽不知为何马背上那两人看上去，似乎各怀心事，像是闹了不合的模样。但小两口的事，他们也管不着，他们只知道，这两人很相配，这位王妃他们很满意，便完事了。 马背上的慕风似乎完全没听见众人的议论，她的脑袋里还在算计着，如何从这变态幽王手中逃出去。 而墨月听了众人议论，也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唇角徐徐上扬，那笑容却是异常冰冷。 战马穿过人群，墨月猛地一扬鞭，朝着长街尽头处一座恢弘宫殿疾驰而去。 “幽王和王妃回来了。” 两人驾马穿过宫门，数百宫人在道旁垂首列队，恭敬迎接。 墨月翻身下马，顺带一把将慕风拉下，拽入怀中。不顾她的抵抗挣扎，手臂保持着这挟持的姿势，将她禁锢起来，带到人群外延的侍卫面前。 “把王妃押入地牢，好生伺候。” 冷冰冰的话音响起，众人皆是满脸惊愕，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们的幽王，然而经过反复确认，幽王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幽王从不与人开玩笑。 在众人的错愕中，墨月撒手将慕风推至侍卫跟前，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为难了片刻，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慕风带下。 正要将她送往监牢，却见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色倩影。 “哥哥这是做什么？如此美若天仙的王妃，哥哥也舍得送入地牢？” 墨临菲拦在众人面前，眸光扫过慕风，又看向墨月，不解道。 慕风见了墨临菲，既是诧异又是不解。这姑娘，不去纠缠风泠公子，却来幽王的宫里管自己这摊闲事，看上去似乎还想替自己解围，不知是何目的？ “本王的王妃，该怎么处置本王自有打算，轮不到你来操心。还不让开。”墨月态度坚决，话音冷漠。 墨临菲见了他这模样，迟疑片刻，不再多话，又深深看了慕风一眼，转身径自出了宫去。 * 地牢内，四处幽暗潮湿。 墨月亲自将慕风送入牢中，确保她无法逃脱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此时，慕风在牢里已待了数日。 这监牢，是一间四面密不透风的空屋，仅仅在十米高的头顶上方，有一扇巴掌大小的天窗。 监牢四壁足有半米厚，据狱卒说，墙壁里嵌入了极厚的钢铁，这是用来关押犯了死罪的重犯的。 然而此刻，这监牢却成了她的新家。 家？脑中突然蹦出这个词，慕风自嘲的一笑。 自从将军府被焚毁，她便没有家了。一路漂泊到了夙丰，到了妖界，如今又到了朔月监牢里，哪里才是她的家？ 不经意的，脑中浮现起遥山在云的模样。那座山，是自己生活最久的地方，如今看来，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除了妖界，便是在遥山上了。 那里有温暖如一的师父，有最初那个简单温柔的岚苏，有活蹦乱跳的墨冉…… 想到这些，不知不觉，慕风原本便不甚愉快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就在这时，厚重的牢门被推开，公子墨月噙着一脸冷笑，朝她走来。 “你很难过？”墨月在她身旁蹲下，凑过脸，饶有兴味的透过微弱的光线，打量着她的神情。 “在想你的心上人？在想他为何不来救你？” 墨月的话音贴着慕风的耳际响起，低缓而温柔，但却令她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战栗。 慕风深知，这个变态，越是温柔，越是有猫腻。 见她不答话，墨月牵起一抹冷酷笑意，再度开口：“别再做梦了，他要是在乎你，就不会把你交给我。还不明白么？他不要你了。” “胡说什么。”慕风深吸了口气，偏过头去，不再理睬他。 “你很在意？” 墨月不依不饶，仍是一脸似笑非笑的不羁，眸光却冷如寒冰：“看来本王的王妃，当真已心有所属了。既如此，留你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必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月监禁 慕风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墨月，内心在意的人，其实是你吧？” “你说什么？”墨月闻言，一双凤目眯起，眸中闪过一缕寒光。 “你很在意我与岚苏的关系，你是在妒忌他么？”慕风蓦地抬眸，目光挑衅的看向墨月，神色了然之中带有一丝不屑。 这神情，落入墨月眼中，令他没来由的心头火起，狠狠一把钳住她的下颔，厚薄适中的唇勾起一抹性感弧度，缓缓逼近她的唇畔。 “你知道，我就喜欢你这倔强的模样，”墨月近在咫尺的红唇微启，暧昧的温热气息，喷薄满面：“如此不遗余力的迎合我，是想让我……立刻宠幸你么？” “你……” 慕风陡然一阵心惊，自己竟忘了，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蛋。 意识到了这点，慕风不由自主的试图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激起了他的兴致。 “爱妃若想，直说便可，不必绕这么大弯。” 墨月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眸光幽深，笑意冰冷。与此同时，倏然一道青光闪过，慕风的双手被不知从何处窜出的绳索缠住。 那绳索，无论她如何费力，也挣不脱，越是挣扎越是勒紧。 “你这混蛋！” 慕风一边扭头躲开墨月不断凑近的脸，一边试图挣脱。然而，自己的灵力却不断的被这绳索吸收，竟毫无办法。 “别白费劲了，这是妖仙族制的绳，神仙也挣不开，何况你。” 似乎对这游戏十分钟情，或是看着她慌乱的模样，令他很有满足感。此刻墨月一脸兴致盎然，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时，牢门骤然被人敲响。 墨月一把推开慕风，猛地起身：“进来。”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闪现至两人跟前，垂首对着墨月说道：“找到人了，在宫外候着。” 同时，黑衣人递给他一张字条，那字条上写着什么，慕风看不清。但墨月见了那字条后身体蓦地一僵，她却是看得十分清楚。 空气突然安静得诡异，片刻后，墨月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她也无法形容。 随后，他一言不发，径自大步离开，牢门在眼前轰然紧闭。 随着大门紧闭，慕风无端浑身泛起一阵寒意。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笃定，这事与她有关，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 一日复一日。 慕风待在牢中，数着头顶天窗外不断交替的日夜度日。自当初墨月离开，至今已过了几乎整整一个月。 这些日子，她的双手被妖仙的绳索死缠着，就连吃饭也格外憋屈。 慕风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在夜深人静时，将绳索带入了本源世界，仍是无法挣脱。 期间，小白醒来一次，浑浑噩噩，对她说它要睡觉了，这一觉可能会睡更久，但醒来后，它便能长大了。 小白长大？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慕风十分好奇，立刻配合它，将它送入本源世界之中。据小白说，在那里它可以更快长大。 余下的日子，慕风每日在牢中调息运功，功法的第五层，眼看便要突破，却又停滞不前，再也无法进展。 兮夜似十分疲倦，已经数月不曾露面说话了，如今，即使她在脑中召唤他，他也不再有反应。 整个监牢，幽暗、潮湿、阴冷、寂静……只剩下她一人，除了每日一顿饭，再无任何人迹。这样的监禁，令她越发心慌，越发崩溃。 然而，就在慕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被墨月遗忘了的时候，牢门再次打开了。 不是饭点。会是谁呢？ 慕风死气沉沉的摊倒在冰冷地面上，睨了一眼门外。 暗紫色的薄纱，摇曳飘渺，映入眼帘。是他！ 慢了半拍的弦陡然绷紧，慕风猛地起身，戒备的看向来人。 一月不见，他仍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走近她的跟前，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可这怀抱却无丝毫的怜惜或温暖。 他只是为了折辱她，仅此而已。 慕风冷眼抬眸看向他的双眸，试图从中看破他的想法。然而，他的目光比起从前更为复杂了。 冰冷的视线里，透出几分寒意，几分迷惘，还有几分……她看得不是很明白的异样情绪。 “你在这牢里，看来过得还不错。”墨月上下扫视着她，冷冷开口。 “让你失望了。”慕风再次试图挣开他的禁锢。 岂料，这动作却不知又触碰了墨月哪根神经，狠狠掰过她的双肩，逼视着她的双眸：“你就这么怕我？是怕我，还是仍对他抱有幻想？” “你在胡说什么？”慕风不解，肩膀被他抓得生疼，一边挣扎，一边怒视着他。 然而她越是挣扎，他便越是不愿放过。 “你非要逼我么？” 话音落下，墨月猛地将她按倒在地，一手将她被缚住的双手按在头顶，一手掐上她修长脖颈。缓缓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温热气息扑面而来，话音极尽温柔，透出几分说不清的蛊惑。 “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么？” 语毕，掐在她脖颈上的手逐渐下移，徐徐移至腰间，指尖轻挑，衣带骤然散开！ “你做什么？混蛋！走开！” 他的眸中闪烁着异常诡异的危险光芒，无论他要做什么，自己打不过他。慕风大惊失色，再也不复平日冷静。 “他有这么对过你么？”墨月再次贴近，钳住她的下颔，目光幽冷，红唇微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墨月验身 他说她欠他一条命…… 慕风漠然的看着墨月起身离去，起身的同时，缠绕在她手上的绳索也骤然松开。他的背影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冷漠中透着些许迷惘。 他指的是墨冉的死么？那黑衣人带来的消息，便是这个么？他要她，用一生来偿…… 此时，耳畔再度传来墨冉临死前，对她说过的话。 “姑娘，记住，你不欠我什么，但我仍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兄长墨月，请姑娘好好待他……” …… 她的确是欠了他一条命。 牢门在她眼前轰然紧闭，这一刻，慕风心如死灰，双手环膝，埋头在两膝之间，只觉头疼欲裂。 漫长的静默之后，一滴眼泪悄然坠地。 那泪中，倒映着遥山在云，有一人白衣翩翩，潇洒出尘，遗世独立。午后的长廊上，他在众多男子中，回眸与她相视，莞尔一笑，柔情似水。 细碎日光落满他的眼眸，那眸中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 数日后，牢门骤然大开。 一众宫女进入牢中，低眉顺眼恭敬垂着首，在慕风跟前排成两列。 慕风不明就里，狐疑的看向众人：“这是做什么？” “回王妃娘娘，幽王殿下命奴婢们接娘娘回夕云宫，请娘娘移驾。”领头宫女微笑着上前答话。 “什么宫？”慕风意外道。 “娘娘，夕云宫。”宫女恭敬回答：“是陛下在皇宫外为幽王殿下建的宫，殿下恐娘娘思乡心切，特意命名为夕云宫。” “你们殿下也住夕云宫么？” “是。” 岂不是要与墨月同住？这个人，前些天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如今又在玩什么花样？ 慕风连连摇头：“我不去。” 岂料，一众宫女听了这话，纷纷跪在地上，连声哀求：“请娘娘放过奴婢们吧，幽王殿下说了，若不能将娘娘请出去，奴婢们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如此残暴，果然是他的作风。 慕风迟疑的看着眼前这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娥，又转头环视一眼四周幽暗的环境，身在地牢中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不如先出去再见机行事。 思及此，慕风微微颔首：“罢了，我跟你们去。” 众人大喜，立即起身前呼后拥的引着慕风出了地牢。 “去归去，但你们能不能别随便叫我娘娘，我还没嫁他……” “是，娘娘。” * 满心狐疑，由着一众宫女伺候自己梳洗完毕，将自己送到墨月的惊鸿殿，慕风模仿着宫娥们的模样，垂头站在一旁。 “不错，”墨月缓慢抬眸，宫灯照耀之下，眸光忽明忽暗的变幻着，一张轮廓清晰的脸极致俊朗，面带不羁，笑容邪戾：“蹲了这些天的地牢，倒是乖巧了不少。” 慕风眉眼低垂，不搭话。 墨月见状，起身摒退众人，缓缓向她逼近。 每近一步，慕风的心便更沉一分。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做什么？” “本王的王妃，洗得干干净净送来我殿里……你说，我要做什么？” 已来到跟前的墨月，微微俯身，一双勾人魂魄的狭长凤目揶揄的扫视着慕风的神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紧张的样子，很像一头……受惊吓的小猪。” 自行屏蔽他的后半句话，慕风匆忙后退一步。 蓦然想起，自己越是惊慌越是合他心意，只能强自镇定，回头看了眼窗外，无奈道：“你不是认真的吧，光天化日之下……” “哦？”墨月闻言，抬起指尖轻抚上她的脸颊，唇角上扬，神色暧昧：“你的意思是……天黑就可以……” 慕风一把拍开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再次后退数步，目光探究的看向他：“墨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墨月仍是噙着一脸毫无温度的笑意：“爱妃火气有些大，本王想为你消消火。” “……”慕风一时语塞，闷闷的转过脸去，不再多言。 “爱妃早晚是我的人，何必害羞？” “谁是你的人。” 慕风心中不满，低声反驳道。这人从带她回朔月至今，一直在打着什么主意？当真如此急不可耐，还是别有目的？ “你不是？” 墨月收敛起笑意，眸光冰寒，步步逼近：“那么你是谁的人？岚翊尘？还是风泠？或是与你一起神仙鼓琴的公子遥光？” 他倒是调查得够仔细。慕风不愿与他多做纠缠，转身便要退出门外。 却被墨月猛地一把抓住手臂，带入怀里：“是了，你被岚翊尘掳走一月有余。你说，他有没有把你……” 说着，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去。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慕风陡然一惊，这墨月，如此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又阴晴不定，猜不透他的想法，实在难以对付。 “自然是验身……”附在她耳旁低语的话音极尽蛊惑。 慕风仍在错愕中，来不及回神，已被墨月松手抛上床榻，尚未起身，却见他已欺身而来！ 挣扎中，云袖卷起，光洁如玉的右臂自袖中露出。洁白胜雪的臂弯处，赫然一粒艳红似血的朱砂落入两人眼底。 空气骤然凝固，墨月久久凝视着她的手臂，半晌一言不发。神情却是满脸的惊讶，以及不可置信。 难道他以为自己已经…… “混蛋。” 一声暗骂，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挥出，落上他此时仍旧尚未回神的俊颜。 一瞬间，慕风心头浮上一丝憋屈了太久终得释放的快慰。 下一秒，趁他还没来得及发怒，慕风一骨碌翻身，敏捷的自他臂弯下钻过，跃下床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出殿外。 胡乱奔跑了一通，慕风蹿进纷繁错落的花园里，猫着腰躲了一会儿，想起方才那一巴掌，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冒险了些，但好歹替自己出了这口长达一月的恶气，不知这墨月此刻的心情如何，该不会追出来找她算账吧…… 这四大公子，一个比一个难缠，遇上他们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更重要的是，自己一个也打不过，比如这个墨月，以后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见园中一女子冰冷的话音传来。 “那女人当真被放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揭晓真相 “是幽王亲自下令放王妃出来的，还把她接去了惊鸿殿，与他同住……” 一名小丫头唯唯诺诺的话音传出，尚未说完，便被那冰冷的声音打断。 “什么？怎么可能？幽王怎么可能对她另眼相待？” …… 躲在花丛后的慕风听见这番对话，好奇的探出头去，看向不远处凉亭里的两人。 只见那庭中坐着一名女子，背对着她，看不见容貌，但只看背影，也可算是国色天香了。 这两人似乎是在讨论自己，可自己与那名女子有什么关系？只怕又是个争风吃醋的。 慕风顿觉无聊，起身便要离开。 却在这时，那女子似察觉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 是她？ 看清她容貌的瞬间，慕风怔在原地，这一怔，也便让那女子发现了她。 若没记错，这女子应当是东土丞相府里的千金，尹怀义的女儿。她怎么会出现在幽王的宫里？ 难道是，当初东土灭国，墨月见这姑娘姿色不错，起了色心，把她收了下来？ 思及此，慕风心中油然升出一阵鄙夷。 胡思乱想间，那女子已到了她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冰冷的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嫉恨。 这人，倒是与墨月有几分相似，慕风心中思忖，一样的目光冰冷，恐怕也同样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之人。 “尹小姐，你怎么会在朔月？” 慕风见她半晌不说话，率先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怎么，只有你能嫁给幽王么？” 尹若霜勾起唇角，冷笑道：“我比你早入宫，你应当叫我姐姐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慕风懵了片刻，一时反应不上来。 难道这位幽王在她之前还有侍妾？这让她……，情何以堪。 “怎么，王妃的气量当真这般狭小？容不得幽王殿下的心里有旁人么？” “这倒不是……” 慕风不解道：“只不过，朔月乃是敌国，东土皇城沦陷，皇室尽灭，身为东土子民，没有对朔月趋之若鹜的道理。” “东土子民？” 尹若霜似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一声：“慕风，谁告诉你我是东土子民了？” “那你是……” 慕风突然惊醒，尹怀义勾结魔界，祸乱朝纲，导致东土灭国，又被朔月钻了空子，占去了大半疆土。 如今，见了尹若霜这神情，她才明白，为何尹怀义要做这种悖逆之事。 原来他们并非东土子民，从一开始，他们便是朔月安插在东土朝廷里的棋子！也难怪他潜伏多年，暗中部署，一朝起事，上自国君，下至朝中官员各个措手不及。 “想明白了？” 尹若霜见慕风面色愈发阴沉，冷眼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略显夸张的同情：“我原本便是幽王的女人。” “对了，”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尹若霜凑近慕风耳旁，低声道：“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我就干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慕风闻言，徐徐转头看向尹若霜。 看她对自己一脸敌意的模样，恐怕从她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不过，姑且听听她要说什么也无妨。 “还记得么？一年前，夕云街上那场大火？” 尹若霜冷漠的眸中含着嘲讽的笑意，唇角扬起，笑容诡秘：“那场火，可烧得真大啊。记得当时，我身在几条街以外的丞相府里，都感觉到了那股灼热……” 慕风闻言，身体止不住阵阵颤抖。那场火，灼尽了慕府上下千余人的性命，烧毁了整条夕云街，她怎么会不记得？ 咬紧牙关，慕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道，那场火是谁让我父亲放的？” 尹若霜目光咄咄逼视着慕风，唇畔的笑意愈发诡异：“你可知道，是谁要将你慕府上下满门抄斩？” 是他？ 尹若霜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是墨月。 “没错，就是幽王。这也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让他亲自回答你……” 蓦然浑身一阵恶寒，慕风不由自主紧握起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为何他要杀了她慕家所有人，却唯独留下她？ “你以为，幽王娶你做王妃，是因为爱你么？” 尹若霜看了看慕风的脸色，似乎十分满意自己此番话的成效，继续说道：“你，不过是个纪念品，纪念他的丰功伟绩。他把你留在他的身边，每看见你一次，便让他想起一次，他曾经亲手布了一场多大的局，颠覆了一个国家，你可知……” 不，她不知，也不想再知道什么了。 慕风蓦然转身，一路失魂落魄，往惊鸿殿走去。 她不在乎墨月是否爱她，也不在乎尹若霜对她说这番话的目的。她只在乎这话的真假。 如果一切属实，他怎么能安心让她用一生来偿他？然而，她心中早已有答案——尹若霜说的都是事实。 难怪墨冉临死前说她不欠他，无需自责，那是他还她的……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了解真相，原来墨冉奋不顾身来救她，是因为自责，是为了替他哥哥赎罪…… 不知不觉，慕风已回到惊鸿殿内，墨月仍在案几旁观书。 见她上前，墨月起身走近，眸光冰冷，带着戏谑，揶揄道：“爱妃这么快就回来请罪了？” 慕风并不答话，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见了他也不绕开，径直撞入他的怀中。 墨月错愕了一瞬，低头看向她的脸，却只见，她目光空洞面色惨白，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完全不复往昔的灵动。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又不是真要罚你……至于吓成这模样？” 这个模样的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墨月迟疑着抬手，揽上她的后背：“或是，我要验身的事……吓着你了？我……逗你玩的……大不了，我保证以后不再……” 话音未落，一阵锥心之痛陡然传来。 墨月难以置信的垂下头去，眼睁睁看着自他腹部喷涌而出的鲜血。那血，迅速弥漫，浸透了他的衣衫，染红了她握着剑柄的手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子协议 “你……” 墨月猛地一把抓住慕风浸满鲜血的手腕，死死钳制着她，一手卡上她的咽喉，将她拉近。垂头俯视着她的脸，试图从这张脸上看出他要寻的答案。 面前的她，缓缓抬起脸直视着他，这瞬间，自她眼角落下一行泪，沿着她煞白的面容一路滑下，在无比精致白皙的下颔处凝成晶莹剔透的明珠，随后悄然坠落。 她的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为什么？” 墨月深深凝视着她的面容，他的眸中有不解，有愤怒，也有化不开的万年寒冰。她的剑毫不留情刺穿了他腹背，此刻血流如注，那伤口的痛，即便是历经这半生戎马，伤痕累累，也从未如此痛过。 为何会如此？他也不明白。 “墨月……” 慕风的眼中逐渐恢复神采，此刻正微仰着头直视着他，目光深邃哀伤，眸中波光流转，令人自甘沉沦。 “你说我欠了你一条命，那你呢？你欠了我什么？” 慕风双眸一闪不闪，探究着他的神情，话音轻柔却也淡漠：“……我欠你的一条命，你要我用一生来偿。你欠我的呢？我父母亲的命，慕府上下千余口人的命，你打算拿什么来偿？” 原来如此。 墨月仓惶踉跄一步，无力的垂下双手。 此刻，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唇色也不复往昔的红润，鲜血已汩汩流至脚底，沿着地面一路流向殿外。眼前的影像愈发模糊了，是失血过多了么？ “慕风……我……” 墨月话音未落，突然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嘈杂声打断。 殿门外，杯盘碎裂声传来，宫娥们惊声尖叫着：“啊，血！不好了！幽王殿下遇刺了！” “闭嘴！……” 墨月沉声怒喝，却因动气，伤口的血流得更快了。 宫娥的惊呼声传出，顷刻便引来数十侍卫与平日里不曾见过的黑衣暗卫。同时，还有大惊失色奔进殿内的尹若霜，以及墨临菲。 见了这遍地鲜血，众人皆是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快传御医来！”墨临菲率先转身命令下人，却在下人应声离开时，迅速拦住去路，补充道：“就说是幽王在宫外遇刺，切不可提起王妃行刺之事，明白么？” “是，明白。”下人连连点头，匆匆忙忙奔出夕云宫去。 此刻，殿内已如一团乱麻。 最先发出惊叫声，引来众人的几名宫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抽泣。 数十暗卫上前将慕风围在中央，等候幽王下令，却见墨月一手撑起案几，苍白的俊颜因痛苦而轻微颤抖，自嘴里艰难吐出两个字：“退下……” 他的话音已不复往日的掷地有声，嗓音颤抖，听上去略为喑哑。 暗卫应声散去，尹若霜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墨月。却在触碰上他衣袖的瞬间，被他一把掀开。 墨月转过头去，睨一眼被掀至一旁的尹若霜，目光凌厉，锋如刀刃：“谁允许你碰我的？” “君上恕罪，只是，君上你伤成这个模样，若霜实在忍不住……”尹若霜立即颤抖着跪地，眸中蓄起泪意，说完这番话，又转过头去，凶狠的怒瞪着慕风。 “慕风，你好大的胆子，还未嫁进王宫，就敢刺杀幽王！你不配做幽王的王妃，你该进天牢！诛九族！” “尹若霜，你是什么身份？我哥哥夫妻之间的事，轮得到你在此大呼小叫？”墨临菲闻言，立即出声反驳。 尹若霜怒极：“公主竟丝毫不心疼自己的亲哥哥么？任由一个外人把他伤成这个模样。还替外人说话？” 慕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仍是一脸漠然，站在原地，也不言语，也不抵抗。 “滚……统统滚出去……”视线愈发模糊了，混乱中，墨月强撑起最后的意识，沉声道，“王妃留下……” 语毕，墨月眼前一黑，在众人的混乱与惊呼中蓦地倒地不起。 “君上，君上！你醒醒啊君上！” 尹若霜猛地扑过来，却不敢再碰他的身体，只凑在他身旁，不停呼唤着，一张冷若冰霜的的面容上，此刻满是恐慌。 墨临菲见状，转身面向慕风道：“王妃还不快把我哥哥掺进内殿，难不成御医来了，要叫幽王在这地上躺着就诊么？” 慕风心中有万般不情愿，神色漠然：“让我这个凶手接近他，你就不怕我再补他一刀？” 墨临菲听了这话，快速走到她身旁，耳语道：“难不成你当真想进天牢？可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关系着东土亿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好好做你的王妃，还是要与朔月为敌，自己考虑吧。” “墨临菲，你向来恨我入骨，为何突然态度大变？”慕风瞥她一眼，不解道。 “你想知道？先把我哥哥扶进去，照顾好了，再来找我谈心。” …… * 众人散去。御医替墨月止血上药，包扎伤口之后，熬好内服药，留下一张补血生肌的药方，也匆匆告退。 整个惊鸿殿，只剩慕风与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墨月。慕风默默坐在床畔，看了看药方，又看了看此刻脸色惨白的墨月，眉头蹙起，陷入沉思。 当初在混沌区域，亲眼见他超度那数不清的魔兵骷髅，体内灵力可说是浩瀚无穷。前些天在监牢里，自己那凝聚浑身灵力的一脚，也踹不动他。他的实力绝不比自己遇见过的魔王差，可为何身体却如此脆弱，一剑便能刺穿了？ 还有那尹若霜，为何叫他君上？ 沉思间，突然见他俊眉蹙起，片刻后，蓦地睁开了眼。转头看见了她，冷厉的眸光一凝，面色缓和下来。 “你当真想杀我？” “今后不想了。” 慕风无奈。东土亿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可都在她一念之间呢。 “为何？”墨月目光如炬的直视着她，见她不回答，沉默半晌，开口道：“那你，还愿意嫁我么？” “我本就是你的王妃，由不得我愿不愿意。”慕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不愿看见这张仇人的面孔。 “你很委屈？”墨月眸光探究，来回审视着慕风。 “就算我不能杀你，不代表我能接受你。” “既如此，我给你一年时间。这一年，你留在我宫里，我不会为难你。你若甘愿嫁我，我便娶你。一年期满，你若不愿，我就放你走。” “为什么？”慕风回过头迎上他的视线，不解道。 “就当是我欠你的。”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语毕，慕风起身离去，临出门时顿住脚步，回眸道：“墨月，你欠我的，不是这样便能还清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生阴谋 慕风退出殿外，转身见墨临菲仍在园中凉亭内坐着，不由自主迈开脚走上前去。 “我哥哥很难伺候吧？” 刚走进凉亭，便听见墨临菲清脆的话音传来，此刻她正背对着她，兀自品着茶：“他从小就与旁人不同，性子冷漠，也不许别人触碰他。” 慕风径自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品茶，一边听着，也不插话。 “从你与他同乘一匹马回朔月开始，我就知道，你对他而言，是与旁人不同的。” 慕风不以为然：“所以，即便我要杀他，你也要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话？这听上去有些牵强。” “我知道墨冉是因你而死，墨月也知道。” 墨临菲悠然道：“以他的性子，他知道了真相还能不杀你，便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谁也别想动你。就算是我，也不行。” “何况他灭了你将军府满门，是事实。你要寻他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慕风闻言，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墨临菲。心中的疑虑却是越来越深了，这墨临菲何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与当初在南城的她相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墨临菲自顾自的说道：“墨冉是我哥哥，墨月也是。墨冉已经死了，墨月还活着。我希望他能活得自在。” 语毕，墨临菲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风：“我看，他与你在一起，就自在得很。” 呵呵。慕风在心里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她如此不遗余力的撮合她和她哥哥，只怕是为了风泠公子吧。不过，无论她是为了什么，少一个敌人总不是件坏事。 “墨姑娘，你为了我和你哥哥的事，连南城都不回了，真是让人意外。” “南城？” 墨临菲听了这话，幽深的目光蓦地变得空洞诡异，不知为何，大晴天的，突然令慕风自背后生出阵阵凉意。 …… *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慕风自与墨月达成约定后，便搬离了惊鸿殿。墨月的伤势也在数日之内迅速复原。 这一月，小白仍是长睡不醒，功法也仍然停滞不前，无法突破。慕风只能待在房中数日子。尹若霜也不再来找茬，墨临菲倒是三两天过来找她聊天，无非说些墨月的儿时八卦。 日子实在无聊，简直度日如年。 一日，两日，三十日。她还需再熬十一个三十日。这感觉糟透了。 此刻慕风独自坐在窗前，她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把装有三味药草的盒子，一字排开摆放在眼前了。记得当初在幽冥谷，风倾羽义正言辞的要求她，拿到三味药便速速去妖界寻他。 如今，这诺言怕是无法兑现了。 神游中，突然一道极其妖媚却耳熟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慕风听了这声音，蓦然心中一凛，透过窗往外看去。竟是魔王昭华！ 她怎么会在幽王的宫里？她与墨月有什么关系？ 来不及理清头绪，那妖媚笑声已传到了慕风跟前。昭华仍是一袭黑衫，极度妖娆的倚靠着窗，冲她妩媚的笑着。 “风儿妹妹，别来无恙呀，你这是来与幽王殿下和亲了？也不通知姐姐一声，姐姐都没赶上喝你这杯喜酒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祸害了东土，下一个是朔月么？”经历了东土的灭国，如今慕风对她实在难有好感。 “风儿妹妹这话说的，朔月与我魔界本就是一家亲，说什么祸害，多难听呢。” 昭华抬起衣袖掩唇一笑，冲她挤了挤眼：“风儿妹妹进王宫有两个月了吧，姐姐可是听说，幽王唯独宠你一个呢，怎么样，有好消息了吗？” “你胡说什么。”慕风心下无语，脸颊蓦然一阵发烫。 这时，一道清脆女声传来，加入二人对话。 “他们呀，还没拜堂呢，如今各过各的，哪像两夫妻的模样？” 墨临菲似乎心情不错，一脸笑意走上前来，“昭华姐姐来得巧，我刚泡好的雪莲茶，一块儿进屋来品吧。” 说罢墨临菲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拉着昭华往慕风房间走去。却在一瞬间，瞥见了慕风放在窗前桌上的三味药草，目光一滞，整个人似灵魂出窍一般，忽然顿住脚步，双目幽森的盯着那药草，神色是说不出的诡异。 屋内的慕风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那一瞬间，墨临菲的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她的错觉么？怎么像是…… 来不及确认，却见昭华好奇道：“咦，不是要请姐姐喝茶么？怎的不走了？” 话音落下，墨临菲似立即元神归位一般，嬉笑着将昭华拉进慕风的屋里，仿佛方才的一切并未发生，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 “风儿妹妹竟还没与幽王成亲，当真是让人着急呢。”昭华落座后，抿了口茶，感叹一声：“果然是好茶。” “我哥哥都不急，昭华姐姐急什么。”墨临菲嗔她一眼，笑道。 说的也是。 慕风端起茶杯，凑至唇边，这两人，一个是魔，另一个也古古怪怪的，她可没心情与她们闲话家常。 刚抿了口茶，便见墨临菲一脸期待的凑到跟前。 “风儿，这茶好喝么？” “好喝。” 慕风抬眸看向昭华，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墨临菲：“但是，头……有些晕……” “怎么会呢？你没休息好么？”墨临菲不解道：“要不去睡会儿吧？” “两位请便。”慕风点头，站起身，却又似浑身无力，忽然一阵晃悠。 墨临菲急忙上前扶住她：“怎么搞的，路也走不稳了，我扶你去吧！” 慕风不再多言，点了点头，无力的倚靠在她身上，任由她搀扶着出了屋门。 “风儿，可不要让姐姐失望哟。”身后传来昭华暧昧的说笑声，可她却无力回头，看不见她的神情。 被墨临菲一路掺着，走了许久后，两人停下脚步，慕风定睛看去。 眼前是……惊鸿殿。 她们要送她去墨月的住处？大白天的，墨月在宫里么？ 来不及深思，墨临菲已掺着她进入主殿，绕过屏风，到了内殿。 眼前的墨月，衣衫不整，面颊泛红，看来也是猝不及防的中招了。此刻他正盯着她，那目光令她顿感危险。 这两个女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王齐聚 “哥哥，”墨临菲将慕风推至墨月跟前，慕风浑身无力，脚跟不稳，险些跌倒，却被墨月一把扶起，紧紧拽着她的胳膊。 他的身体滚烫得几乎连周围空气都快被他熔尽，此刻抓着她胳膊的双手，即便隔着衣袖，也将她的手臂灼得滚烫。 “风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语毕，墨临菲冲着两人暧昧一笑，心满意足转身出了惊鸿殿。 “墨月……” 感应到墨临菲已走远，慕风立即自他臂弯中挣扎着起身，“你快放开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妹妹要设计你？” 墨月却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神色迷离，目光炽热，死抓着慕风的手臂，往他的怀中带去：“慕风，我难受……” “你怎么会中招？” 慕风惊疑的看着他，同时伸出双手，用力抵开他往前倾来，不断靠近的上身：“你冷静点……” 连她都能察觉到昭华与墨临菲的异常，并且不动声色的避过。为何墨月却躲不过？难道是，他过于信任他的妹妹？ “昭华和你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你有没有……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慕风一边费力挣开墨月的钳制，一边追问。 “慕风……” 墨月似完全听不见她的问话，伸出手去揽她，一张被灼得通红的俊颜不断向她逼近。 被推开了，再靠近。他的脸上流露着愈发难以抑制的焦灼，细密的汗珠渗出，布满他的额头，“别推开我……” 慕风见他这混混沌沌的模样，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又死缠着她不放，自己随时处境堪忧。再迟疑下去，只怕他神智不清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思及此，慕风心一横，趁他不备，蓄起浑身灵力，猛地扬手砍上他的后颈。 “你……” 墨月毫无防备，遭此突袭顿时倾身倒下，整个人瘫倒在慕风肩上。一瞬间，深邃的双眸之中情意绵绵，媚眼如丝，竟是蛊惑万千。 他的脸可真红…… 慕风怔了怔，刚才那眼神，一定是她看错了。 慕风抬起双手，将他从自己肩上推开，正要推回床榻上，却听见一阵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女子大声喧哗着，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幽王，你不能……” 尹若霜一脸十万火急的模样，不顾一切的冲入内殿，顿住脚步。 只见这两人正站在床畔，墨月仅穿了一身内衫，衣领凌乱敞开，透出大片散发着惑人光泽的肌肤。透过薄衫，隐约可见他精壮的身型，线条流畅的腹肌。 即便他已昏迷不醒，浑身却仍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蛊惑气息…… 而慕风正抬起一双咸猪手，紧抓着幽王胸前的衣衫，似要将他推倒！ 见此情形，尹若霜怒不可遏，箭步冲上前来，一把将慕风掀开，厉声呵斥道：“慕风，你也太不知羞耻了！” 慕风错愕了一瞬，随后立即心如明镜：“你怎么会来这里？看你这么着急，你知道幽王在做不可描述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尹若霜俯下身去，确认过幽王无事，这才起身冷眼瞥向慕风：“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在暗算你？我就算暗算你，也不会拉上幽王。” “我只是认为，你是知情者。” 慕风目光探寻的看向尹若霜：“你可知道，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哼，我有非告诉你不可的理由吗？”尹若霜冷笑道。 “你如此紧张你的幽王，而我，并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你明白么？” 慕风无可奈何轻叹一声：“我若不知情，防范不足，说不定下次就会被她们算计成功了，到时，你的幽王当真成了我的人了，你怎么办？” “幽王被算计了一次，下次定然不会轻易让她们得逞。” “不会轻易就范？你确定？” 慕风面带揶揄之色，“比如这次，以幽王的能耐，他会如此轻易被人算计？还是说，他其实是顺水推舟，想与我接触……” “你！”尹若霜听了慕风这话，既恼怒她的自信，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脸色阴沉不定，挣扎了一番，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嫉恨。 “我本就不是你的敌人，”慕风收敛起笑意，正色道：“你要你的幽王，而我，只想等一年期满，顺利离开。我们互不干扰，甚至还能互助。” 闻言，尹若霜再度打量了慕风片刻，良久，似下定了决心，冰冷的视线，扫过慕风神情笃定的面容，开口道：“你可知道幽王的真实身份？” “是什么？”慕风好奇道。 “魔。”尹若霜顿了顿，模棱两可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魔王昭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尊现世。” 他是魔？ 猛地听见这个消息，慕风脑中有一瞬间的迷糊，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仍在昏睡的墨月，不由想起初次在混沌中与他相遇的情形。 他的行宫建在魔界附近，他的功力不受魔界法则的压制，他能轻易超度数万的魔兵骷髅，他有这世上唯一的一株钩蓝吻……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只是，魔尊现世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何非要让她嫁墨月不可？ 见慕风不言语，尹若霜只当她不愿相信，冷笑一声：“若你有机会离开幽城，往西南方向，出了朔月边境，就能在混沌深处看见一座塔。” “你若不信，去那塔里看看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语毕，尹若霜一脸高深莫测道：“三王已齐聚，四魔聚首的日子就快到了。慕风，你若当真想离开，就要趁早，否则，等到四大魔王聚齐了，就算幽王愿意放你走，四位魔王也不会放过你。” 三王齐聚？ 这一瞬，慕风蓦地想起当初在独啸林里，从十方魔域内逃出来的两名魔王，刑业，含刃。 难道他们已与昭华聚头了？为何只见昭华，却不见那两个？当初，追着他们来报仇的烛九阴去了哪儿？遥光去了哪儿？ 四魔聚首，魔尊再临，随后呢？重振魔界？只怕又会是一场人间浩劫…… 无端的，慕风心中生出阵阵不安。回头看了看尚未苏醒的墨月，趁他还没醒来，不如先去尹若霜所说的魔塔看看，探过之后再回来，也不算违背协议。 究竟那塔里有什么？魔界在密谋什么？ 思及此，慕风立即转身，匆匆奔出殿外。 身后，尹若霜见她走远，唇角逐渐上扬，扬起一脸冷酷笑意：“慕风，你可别怪我，只要你活着，就永远是我的敌人。” 转过身，尹若霜深情的凝视着墨月那仍在泛红的俊颜：“这世上没了你，他的眼里也就只剩我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阴魂不散 龟裂的红土地一眼望不见尽头，漫天昏黄的雾霭迷蒙了视线。 黄沙之中，慕风眨了眨眼，十丈开外，似乎的确有一座塔。那塔有数百米高，通体漆黑。像是凌空漂浮在混沌之中！ 在那座塔的周围，大大小小的石柱零散错落的竖立着，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侵蚀，根根石柱如同倒立的石笋，自混沌之中拔地而起。 那些石柱，小的有数米宽，十余米高，大的宽有百米，高也有上百米。 石柱与塔林立在漫天的黄雾里，若隐若现，在这本就杳无人迹的混沌之中，看上去，越发显得神秘和诡异了。 慕风驱起竖琴，快速朝着魔塔的方向掠去，记得上次那老妇人告诉过她，那索魂塔异常凶险，稍有不慎会要人命的。 听尹若霜的口气，似乎这座塔与四大魔王有关，难道是刑业与含刃就藏在这塔里？或是，那还没出现的第四个魔，在这塔里？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要极其小心才是。如果在这里对上神皇级别的高手，只怕自己会性命不保。大不了，悄悄在塔外观望，情况不妙便立即撤退。 打定主意时，慕风已进入了索魂塔的笼盖范围之内。 此刻，这座足有数十层的庞然大物如同凌空一般，高高的耸立在她的头顶上空，塔身通体漆黑，隐隐有阵阵红雾与黑焰交替着自黝黑的窗口冒出。 塔底是一根宽高均不下于百米的巨型倒山角石柱，将它稳稳托起。 而地面上，围绕在石柱四周方圆百米的地面，竟完全是漆黑的，也不见龟裂，也看不见红土。仿佛是被塔内源源不断溢入地底的魔气，长年累月的侵蚀，最终才变作这副模样。 此时，慕风驱着竖琴，漂浮在半空中，谨慎的打量着眼前魔塔，忽然没来由的心中一阵发毛。 这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她！ 这种感觉，她说不清，但这座塔，除了弥漫而出的魔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阴气！ 尚未摸清底细，慕风不敢轻易外放灵识，只能仰头，全凭一双肉眼去看，凭借着自己的第六感去感知。 塔的顶层，有异常可怕的气息！同时似乎还隐约有阵阵诡异的呼吸声传来。那声音若隐若现，像是潜伏着一头沉睡中的巨兽——十足可怖的怪兽。 慕风收回视线，继续用心感知。 塔底有熟悉的气息！但那是什么，她却分辨不出，只知它是熟悉的，相对于塔顶的气息，似乎并不那么可怕。 去塔底看看。 一瞬间，慕风已在心中作出选择。 竖琴眨眼带着她穿入塔内，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黑。这塔的里层，竟也全是黑色的。 魔塔一层，十分空旷。可说是，除了积了遍地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慕风蹙了蹙眉，方才明明有熟悉的感觉，是从这塔底穿传出的，为何入了塔却什么也没见到？ 正狐疑着，一声幽幽叹息骤然传入耳中，似乎是孩童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随着这声叹息，阵阵凉意袭来，慕风不由浑身一阵哆嗦，陡然转过身去，四处寻找。 然而，却是什么也没见到！ 有鬼？而且是连她也看不见的鬼！ 心中一阵阵发毛，慕风严正以待，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 这时，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极其微弱的，自脚下传来。慕风猛地一惊，在下面？难道这塔下还有玄机？ 这地板下是空的？思及此，慕风狐疑的抬起脚，用足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地面。 咚、咚、咚。 似乎并非空心的。 慕风俯下身，沿着地面木纹间的缝隙往下窥视。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底下是石柱的表层，还是一个黑暗的岩洞。 慕风正要起身，就在这时，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白的，绝不是眼花。 难道，这底下果然有个岩洞？来不及深思，此刻，孩童的哭声再次自缝隙下传来！ 那抽泣声中，透着悲伤、孤独与绝望，令她听着也不由自主的一阵揪心。抽泣中隐隐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诉。 “娘亲……娘亲……” “你来了……” “宝宝想你……” …… 慕风微微一怔，这孩子是在思念他的母亲？然而，来不及细思，那孩子的抽泣却越发大声，嗓音也越发尖锐，不消片刻，整座塔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孩童啼哭声！ 哭声中，断续夹杂着凄厉的尖笑声，哭笑不断交替着，交织成令人颤栗的魔音，响彻整片混沌！ 与此同时，狂浪的飓风拔地而起，塔内沙石横飞，狂风席卷，如刀刃割破皮肤般，刺痛无比。 飞沙走石之中，哭笑交织的魔音之间，孩童的话语再度响起。 “娘亲……你来陪宝宝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墓底棺椁 孩童忽闪着大眼，委屈道：“宝宝等了娘亲亿万年了……娘亲说过会回来的……娘亲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慕风抹了一把额上汗珠，虽说这小娃娃的模样实在惹人喜爱，但张嘴便叫娘亲，她也受不起：“我才16岁，还没嫁人呢……你叫我姐姐还差不多，我怎么会是你的娘亲……” “你就是宝宝的娘亲，娘亲没见过宝宝，所以才会不记得宝宝……” 孩童满脸委屈的撅起小嘴，一双水灵的大眼忽闪忽闪，随后略为失落的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遮盖了满眼的悲哀。 “你说，你娘亲从没见过你？” 慕风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听了他的话，又觉诧异：“那你出生时……” “宝宝也没见过娘亲……” 孩童神色迷茫的回忆道：“宝宝出生时，听见娘亲说，娘亲要走了……娘亲，你去了哪儿？宝宝等了娘亲亿万年，娘亲终于回来了……” 这么说，这孩子的娘亲，是在他出生时便死去了。但他却不知道，他以为他的娘亲只是离开了。 想到这些，慕风不由阵阵心酸，果真如此，这孩子是怎么独自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坑里活到两岁的？他又是怎么死的？ “娘亲走了，这里黑……没有吃的，宝宝饿着肚子等了两年……娘亲还没回来……宝宝等不了了，就睡着了……”孩童沮丧的低垂下头。 原来如此。整整等了两年，最终还是饿死了…… 等等，不对！ 这孩子言下之意，他是在这深坑里出生的！ 此时，慕风忽然意识到事情的诡异之处，忍不住浑身一阵恶寒。转过头去四下观望—— 这深坑，像是一个巨大坟墓，这孩子与他母亲更像是被人封在了这座墓里。如果他娘亲已经死了才被送进来，那他是如何在这墓里出生的？ 所以，其实他与他母亲，是被活埋的？他的娘亲在这墓里生下了他之后才咽了气？ 思及此，慕风神色沉重，缓缓靠近孩童，上下打量着他。 看他的模样，绝非寻常孩童，他的父母也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却仍是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也不知这中间又有段什么样的故事。 这小鬼童，看来是临死前怨气过重，才在此徘徊亿万余年。不去轮回，恐怕是心结未解，不会轻易解脱。 只是，她并非活菩萨，这种事她也爱莫能助。 “我明白你想你娘亲了，但我真的不是你娘亲，你徘徊人世亿万年了，也不去轮回，如果你的娘亲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不如早些去转世吧。” 慕风说完这话，叹息一声。抬头又往上方看了看，还是离开这儿，去索魂塔的顶层探探究竟吧。 不料，孩童听了她这番话，立即神色大变，煞白的漂亮小脸莫名添了几分狰狞！ “娘亲，你不要宝宝了吗？娘亲不愿带宝宝走……便留下来陪宝宝吧！” 话音落下，孩童眼中突然红光一闪，顿时整个石洞内再度掀起飓风，刮得慕风连人带琴在空中几经翻转，摇摇欲坠。 那孩童漂浮在半空，双目通红，面色狰狞，直直盯着她。 凄厉的哭笑声混杂着，再次在整个洞内回响，声声刺耳。仿佛又从耳中钻入了她的脑内，在整个脑海里肆掠，顿时脑中犹如被撕裂一般，剧痛无比！ 慕风挣扎了片刻后，艰难的稳住身形，这孩童的力量如此强大，果然不是寻常鬼魂，不容小觑。 思及此，慕风立刻扬起双手，结成手印。刹那间，磅礴的灵力自手印中源源不断的流出，化作数万道实质弯月形光刃，自她周身呼啸盘旋着往外扩散，铺天盖地，顷刻将孩童掀起的飓风尽数绞散。 见了这光刃，孩童脸上顿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你不是娘亲……怎么会……明明就是你……怎么可能不是……” 孩童一遍喃喃低语着，一边凭空消失在慕风眼前，不知躲去了哪里。 此时，漫天的灵力光刃已照亮了整个坑洞。慕风定睛向下看去，这坑洞，的确有上百米深，上百米宽！ 看来这根表面上建着魔塔的巨型石笋，果然是一座被人挖空之后又封死了的巨大坟墓！ 百米之下的地面上，隐约有一具棺椁。那棺椁里躺着的，是这孩童的娘亲么？ 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理不清这七上八下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慕风心中蓦地生出一丝不安。抬起头，往四周观望了一眼。这一眼，却猝不及防的令让她眸光一抖，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起—— 在她周围，高达百米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暗金色古老符文。这符文，她曾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遥山禁地的古铜大门上，一次是在夙丰西疆独啸林中，封印烛九阴的那座山里。 这是帝昀天封印上古妖邪时，刻下的符文！ 那么…… 来不及多想，这时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自墓底涌上，瞬间仿佛化作一只无形巨手，牢牢抓着慕风的双腿，猛地将她拉至墓底！ 这股吸力，强大到令她心惊。 下坠的过程，只有数秒，可这数之内，她的五脏六腑几乎在这力量的拉扯下，寸寸碎裂。腥甜的鲜血，大口大口的溢出！ 还没见到正主，命已丢了大半。即便面对神皇级别的兀途和那两名魔王，她也从未如此狼狈，这棺椁里究竟躺着什么？ 不容细想，慕风立即调集起浑身灵力，尽数往身下反冲而去，然而却也只稍稍减缓了下坠速度，下一瞬，整具身体已狠狠砸上棺椁！ 慕风翻身而起，再次咳出一口鲜血，这口血不偏不倚的喷在她身下的棺椁上，沿着棺缝缓缓流了进去。 刹那之间，棺椁开始剧烈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棺中出来！ 同时，石壁上的暗金符文似乎受到了某种特殊牵引，竟如流水一般，字字泛着夺目光芒，争相往棺椁底部汹涌而去。 一时间，整座墓**金光大盛，石壁四周如同有上万条金色瀑布，奔流着一路汇入墓穴中央的棺底。 见此情形，慕风立即闪身从棺盖上退开，同时，石棺在她身后骤然爆碎！ 慕风迅速转身，一边疾速后退，一边满脸戒备的防范着。 只见在那爆裂开的棺椁中央，突然闪烁一阵忽明忽暗的白光，随后，自那白光中徐徐浮起一具通体莹白如玉的女子骨骸。 那是一具残骇，没有头颈，没有四肢。仅有一段身躯！ 与此同时，慕风只觉脑中如被一双手狠狠撕裂，一阵剧痛无比。 眼泪没来由的落了一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外之人 这具女子的残躯静静漂浮在棺椁上方，白玉状的骨骼周身散发着圣洁的神光。 刹那间，滔天的怨气弥漫了整个石洞，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悲伤，自慕风胸口满溢而出，眼泪不受抑制的夺眶而下。 这躯体与本源世界里的那截手骨，应是属于同一人的。 只是，无论怎么看，它也不像是妖物，除了怨气重了些，它通体散发出的，分明不是妖气，也没有一丝邪气。 可帝昀天却亲手将它封印在整片中土大陆的不同区域，不知知其中是否有玄机？此外，遥光和师父也说它是妖邪。 为什么会这样？ 来不及多想，慕风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影，是那名小鬼童！ 这次他却是径自朝那具骨骸冲去，到了它跟前，怔怔的看了半晌，自他双目之中，迅速滑落两行眼泪。 “娘亲……原来娘亲已经死了……” 孩童悲痛欲绝，无助的坐在地上，抬起小手胡乱擦着眼，可不知为何，这眼泪越擦越多呢。 “宝宝还以为娘亲会回来的，宝宝等了娘亲亿万年……原来娘亲一直在这里……可是宝宝却看不见……” 原来这具骸骨，就是这孩子的娘亲。 慕风心中唏嘘，轻叹一声，却更是不解了，如果这坟墓里埋的是一具残骸，那这孩子，究竟是怎么生出来的…… 然而，没时间让她疑惑，眼前那具残躯听见孩童的哭泣，似突然记起了什么。瞬间，一股无比强烈的悲愤气息自它身上弥漫开来。 同时还有滔天的恨意。那恨意是冲着她来的！ 慕风脸色陡然一变，它认识自己么？它为何如此恨自己？ 没时间深思，刹那间，一道极为凌厉的气旋携带着令人颤栗的恐怖威压，朝着她呼啸而来！ 慕风脸色骤变，立即飞身避过，同时招出竖琴，将浑身灵气尽数凝聚在指尖，迅速拨弦，封魔曲自指尖流淌而出。 然而，这具躯干骨骸听了这曲子，却并未有丝毫的变化。攻势仍是一波比一波更凶猛！ 慕风见这曲子对它无效，迅速收回竖琴，谨慎的躲避着它的攻击，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这骨骸与上次那手骨分明就是同一人的，为何手骨听了她的封魔曲之后，态度立即大变，而这具躯干骨却对这曲子毫无反应？ 慕风稍一晃神，险些被气旋击中。轻身一跃，灵巧的在空中变换了位置，躲过一击，脑中飞快旋转着。 这具残骸似乎没剩多少灵智，一切行为皆凭本能，好在它的动作不算敏捷。虽气势惊人，轰得岩壁四分五裂的，但她却能侥幸避过。 如今，想收服它，只有一个办法了…… 思及此，慕风不再四处躲避，寻了个空隙，极速冲向骸骨！ 骸骨似乎不明就里，愣了一愣，攻击也停止了一瞬。就在这一瞬，眨眼间便与慕风一同消失在这空旷的坟墓里。 …… 方圆数百米的本源世界，面积不算宽广，地面上的沙砾早已化为泥土。此刻，空旷的土地上种上了整片从妖界移栽来的花，大片花丛完全仰赖着天泪的滋养。 虽然如今的本源世界里，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昼夜之差，但这些花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此刻，小白仰躺在花丛里，呼噜声打得震天响。白玉手骨懒洋洋的躺在小椅子上，探出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小白圆鼓鼓的肚皮…… 场面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慕风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两位何时相处得这般融洽了？ 手骨见慕风回来了，立即起身，飘到她的跟前。 “我带来了一具躯干骨，可它不怎么听话，我猜你认识它，你能劝服它么？” 慕风指了指身后那仍在发飙，漫无目的四处轰炸的躯干，对手骨说道。 那躯干骨此刻进入了慕风的本源世界，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威力大减，通体的威压也不见了，轰出的气旋甚至连个火花也冒不出来。正恼怒万分，胡乱发着脾气。 手骨见状，迅速飞到躯干面前，绕着它转了一圈。暴怒中的躯干骸骨，见了这截手骨，立刻安静下来。 这两位，似乎在进行某种旁人看不懂的交流，也不知它们交流了什么，僵持了片刻后，只见那手骨纵身一跃，蹿上躯干骨的肩头，竟迅速与它组合在一起。 看来它们达成了共识，这种情况，往往是灵智高的占上风，如今应当是手骨主导了它们的行为。 慕风满心欢喜，跑到它们跟前：“恭喜了。今后你们乖乖听话，别惹麻烦，有机会，我就把你们缺少的其他部分全找来，好不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找齐…… 手骨听了这话，似乎非常开心，朝着慕风伸出大拇指，以示赞同。随后，拖着这截躯干晃晃悠悠飞回小椅子上，躺了个十分惬意的姿势。 慕风见状，不再逗留，心念一动，瞬间回到魔塔之下的坟墓中。 然而，这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坟墓却是大变样！ 方圆百米空旷的墓地中央，一名男子身型挺秀，清雅绝尘。白衣墨发猎猎飞扬，一张俊雅至极的清冷面容上，此刻如同覆了一层寒霜，神情凝重，目光冷厉。 在他的面前，那瓷娃娃般的小童凌空而立，却是一脸愤恨，双目通红，整张脸因仇恨而极度扭曲。 在他们周身，强烈的气流漩涡极速旋转着，顷刻将地面卷出上百道巨型裂缝，巨大的土石自裂缝里被卷入空中，随着漩涡极速旋转！ 原本便被躯干骨轰炸得摇摇欲坠的岩壁，此刻自四面八方裂出数米宽的缝隙。整座坟墓眼看就要崩毁！ “遥光！”慕风心下吃惊，低呼一声：“你在做什么？” 狂风乱石之中，遥光听见慕风的声音，回过头来，正欲答话。却听那孩童嗤笑一声，语气之中恨意入骨。 “父君……你要当着她的面，再杀孩儿一次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墓地坍塌 他叫遥光父君？ 慕风听了这话，原地愣了片刻。原来这小娃娃是遥光的孩子？ 慕风一脸惊疑，望向遥光。 只见他神色凛然，沉默不语，忽然抬手凌空朝那孩童一指。瞬间，一道夺目的金芒自他指尖窜出，顷刻便笼罩上了孩童的身体。 孩童似十分抗拒这光芒，在金芒之中拼命挣扎哭喊。 “我不要你管……不要你做好人……” “你不配得到宽恕……” “你没资格……” 孩童一边拼命挣扎着，试图脱离金芒的笼罩，一边绝望的哭诉，大颗的眼泪从他漂亮的眸中坠落，连成了片，纵横满面。 那哭声是愤怒的，饱含了对眼前之人的埋怨，也是悲伤的，深藏着渴望关爱的委屈。 然而更多的，是执拗与倔强，累积了亿万余年的怨气，怎能如此轻易化解？ 不知过了多久，孩童骤然转过脸来，挂着满脸的泪痕，万般不舍的看向慕风。 “娘亲……宝宝要走了……” 语毕，不等慕风回答，孩童骤然睁大双眼，眸中充斥着满眼的血红，神情无比痛苦。 突然，自他体内猛地爆发出一团黑雾，雾气朝着四周迅猛推开，与此同时，孩童的躯体散作万千荧光，在两人面前逐渐消失。 慕风陡然一阵揪心，尴尬而无措的看向遥光，他的脸上，在某一瞬间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沉痛。 黑雾掀起的剧烈气浪眨眼横扫向四面石壁，顷刻便将整座石洞击垮。巨大的石块接连崩落，自百米高的上空砸下！ 这时，慕风的脑中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剧痛！ 是那久违的撕裂般的痛，那种疼痛，令她直冒冷汗，身心颤栗。同时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自她胸口溢出，痛不欲生。 是遥山禁地的“妖邪”残留在她脑中的力量，她究竟想做什么？ “风儿，小心！” 顷刻间，石笋坍塌，数不清的巨石劈头盖脸的落下。遥光见了慕风的异状，迅速掠至她跟前，一把将她推开。这时，足有数人高的巨大石块纷纷自高空坠落，眨眼将两人掩埋在巨石堆中！ 乱石堆里，遥光双手支撑起狭小空间，将她护在其中。 此刻慕风头疼欲裂，心痛难当，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无暇顾及其他。忽然只觉一股柔和清凉之气沿着手腕迅速涌入体内，在体内几经流窜后，将疼痛尽数驱散。 “遥光……” 慕风回过神来，抬起头，目光探究的望向遥光清俊的容颜：“你怎么会在这？” “我感应到此地有妖邪出世，过来看看。” “妖邪？”疑问在嘴边转了一圈，却终是不曾出口。此刻她的心里有太多疑惑，不知该从何问起。 迟疑片刻，慕风尴尬的开口：“为什么刚才那小鬼童叫你父君，还……叫我娘亲？” “他已入了魔，一腔怨气无处发泄，迷糊了心智。” “入魔？” 慕风回忆起那孩童双目通红的模样，似乎的确是入魔的征兆，“所以，他把他见到的每个人，都错当成他记忆最深刻的人？” 最恨的父亲，最思念的娘亲…… 慕风眉头微蹙，沉吟道：“是因为在魔塔底下，常年受到魔气侵蚀的缘故么？这具骸骨和这孩童被镇压在石笋里已有亿万年了，魔界却是数百万年才出现的。索魂塔建在这根石柱上，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恐怕是巧合，他们还不知这石笋内的玄机。否则，当年魔尊在世时，就会动手来取骸骨了。” “他们为何要取这骸骨？”慕风不解道。 “吞噬强者的神格，突破极限，是魔族常用的提升修为的手段。”遥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慕风：“不过，我赶到此地时，这具骸骨已经不在了。” “呵呵。” 慕风干笑一声，心虚的错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是追着两个魔王来此的，那两名魔王现在何处？在索魂塔里么？烛九阴呢，你可见着他了？” “魔王在朔月。烛九阴我没看见，倘若他是追着魔王来的，如今应当也在朔月。我追到朔月时，感应到这座塔有异常，便过来了。” 慕风诧异道：“你在混沌里待了一个月？” 遥光闻言，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这座塔，比魔王危险。” 危险？慕风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接近索魂塔时，只感觉到塔的顶层似乎潜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难道危险的是它？ 神游中，遥光忽然垂眸，对上她的视线：“风儿，你的封魔曲进展如何了？” “进展？”难道上次在独啸林，他欲言又止，来不及开口便离开了，想问的就是这个？ 慕风不解：“难道封魔曲也能进阶？” 遥光闻言，倏然一笑，笑容有如春风般和煦：“你在朔月，闲来无事，不妨多看看曲谱。” 原来如此，帝昀天的封魔曲，那几位魔王分明是谈之色变的，她却并没有将它真正发挥出实力。看来，这次回去要仔细研究研究这曲谱了。 慕风抬头，又见遥光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什么，清澈明亮的目光中透出隐隐的忧思，联想到尹若霜所说的话，只怕是魔界众人就快有大动作了。 上次进入十方魔域，短时间内，整个魔域已经发生了巨变，如今不知又变成什么模样了？ 只是……慕风举目环顾四周，如今她与遥光被压在这百米高的巨石堆下，能不能出去都成问题。而遥光似乎刚才替她挡了一块巨石，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内伤…… 正发愁，突然周围的石块猛地颤了颤，细沙与碎石不断从石堆的缝隙之中滑落。难道这石堆要塌了？ 慕风脸色骤变，遥光似也感受到石堆的不稳，倾身靠近，将她护在身前，安抚道：“别怕，稍后我推开……” 话音未落，轰然一声巨响传来，慕风只觉眼前骤然一亮，压在遥光身后的数块巨石已应声炸开！头顶和周围的其他石块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下。 慕风立刻抬眸，视线穿过遥光护在她眼前的肩，落在十米开外那紫衣男子身上。 此刻他一脸阴沉，冰冷的视线扫过撑在她跟前，背朝着他的遥光，落在她探出的半张脸上。冷冽的目光中如同藏着刀刃，似要将她活剐。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毁协议 是墨月？他怎么会来这里？ 未及多想，遥光已一把拉着她，从缺口处冲出巨石堆外，瞬间，石堆在几人身后崩塌，激起滔天烟尘。 慕风好奇的往回抬头看去，只见那百米高的石笋已在身后坍塌成一堆废墟，而那座高达数百米的索魂塔此刻却仍纹丝不动的屹立在高空中！ 它竟还能悬浮…… 慕风讶异的瞪大眼睛，仰望着那悬在空中无比诡异的黑塔，动了动唇角，却不知该作何评价。 这时，墨月的嗓音冷若冰霜，冰冷中透出些许不耐，幽幽传入耳中。 “爱妃，那座塔……比本王好看么？” 慕风倏然回头，这才意识到，这煞星找上门来了，看他的脸色，只怕今日不能善了。 墨月见慕风不答话，锋如刀刃的视线，冷冷扫过她与遥光两张从容淡定的脸，随后迅速下移，落在遥光仍牵着她的手腕上。 一缕寒芒快速自他眸中划过，墨月身形一闪。慕风尚来不及反应，下一瞬，已被他死死拽着胳膊，自遥光身旁狠狠拉开。 慕风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他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响传出，随后是一通眼冒金星！ 好疼。 难道经过上次刺杀事件，他为了防她，在衣服下塞了铁板？ 来不及深思，手腕上骤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勒疼，慕风不动声色的龇了龇牙，目光探寻的看向墨月。却见他正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的盯着遥光，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慕风循着他的视线转过脸去，看了看遥光，他却仍是一副淡然无争的模样，一双明眸清浅透亮，纤尘不染。 见慕风转脸看向他，遥光倏尔一笑，他的笑容总如春风拂面，暖化人心。 慕风不由扬起唇角，心情骤然开朗。 却不料，这一笑，又给自己生出了多少事。 身旁的墨月，脸色愈发阴沉，拽住她手腕的手愈发用力，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被墨月勒断的时候，他终于冲着遥光缓缓开口：“本王的爱妃，有劳公子照料了，我也该带她回去了。公子请便。” 话音落下，也不等遥光开口。墨月死死拽着慕风迅速穿出混沌，往朔月国境掠去。 “墨月……” 一路上，墨月脸色阴霾，缄口不语。慕风试探着叫了叫他，也得不到回应。 “你是怪我不遵守约定，擅自离开王宫么？”慕风疑惑道：“我只是慕名来看看这座塔，看过了我会回去的……” “墨月，你能不能轻点，我的手很疼……” “疼？”墨月终于转过脸来，目光幽冷的睨了她一眼，这一眼，莫名令她胆战心惊：“你怕疼么？” “……”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慕风选择性失聪，转而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王宫，你若是不喜欢回那儿，我们也可以在附近找间客栈，住下来。”墨月唇角扬起，笑意冰冷，笑容里无端透出些许残酷：“你敢么？” “不敢。”慕风虽有满腹狐疑，此刻也不愿再给自己招惹是非。 …… * 连夜奔波，长途跋涉后—— 夕云宫，惊鸿殿。 “快看，幽王带王妃回来了。” “还牵着手呢，幽王与王妃感情可真好。” ……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际，慕风在心里嗤笑一声，也懒得去理睬。 墨月一路将慕风拉至惊鸿殿内，广袖一挥，殿门立即在身后紧锁。 慕风见此情形，心生警惕：“墨月，我不住这儿。你忘了么……” 话音未落，只见墨月凤目之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把揽住她，将她禁锢在跟前，一手自她腰间抽出锦帕，狠狠的擦拭着她的唇。 他在干什么？ 慕风陡然一惊，不明就里，她的嘴与他有仇么？还是她的嘴上有难以除去的污渍？ 慕风挣扎着试图逃脱他的魔掌，岂料越是挣扎，他却越是较劲，他的眸中有怒意，有恨意，还有如同遭了背叛的极度耻辱。 “够了！” 一张脸被擦拭得火辣辣的疼，慕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没别的事我该回去了！” “回去？爱妃要回哪儿？”墨月冷笑一声，单手扬起，两道泛着青光的绳索骤然窜出，将慕风手脚分别捆紧。 “你也就只会绑人么？”慕风冷冷睨了他一眼，不满道。 “当然不是，爱妃想知道我还会什么？”墨月一把将慕风拽起，扔至床榻上，俯下身，噙着一脸冷血笑意，眸光森冷的逼视着她。 “我到底怎么你了，好好的，你保证过的事都不算了么？”慕风气恼道。 “爱妃做过的事，要本王一件件提醒么？” “你说！”慕风冷哼一声，迎上他的视线。 “呵，”墨月俯身凑近慕风耳畔，双眸之中似能喷出火来，怒极反笑：“你明知我中了招，还打晕我，把我扔给那个女人……” 听了这话，慕风蓦地睁大双眼，心中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看他如此激动的模样，该不会已经被那尹若霜占了便宜……？这要是真的，自己还真是难辞其咎。 完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遥山地图 下月初一，也就是十天后。 “你是认真的么？”慕风翻身坐起，狐疑的望向墨月。 “怎么，你不愿意？” 墨月回眸看她一眼，目光幽冷，不带丝毫感情。 “我愿不愿意，你不清楚么？”慕风心中抑郁，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如此强人所难？” 墨月闻言，转身凑近她，在她身侧坐下，话音轻柔，却是无比冷漠：“嫁我，强你所难了？” 语毕，不等慕风回答，墨月一把掰过她的肩，强迫着与他对视：“本王向来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了你什么？当初你说给我一年时间，怎能出尔反尔？” 慕风压下心头不满，耐心劝解道：“何况，你我之间并无情意，你娶了我，谁也不会开心。” “不错，”听了慕风这话，墨月徐徐绽出一脸笑意：“谁也不开心，我才会开心。你还不了解我么？” 墨月一边说，一边逼近慕风，眸中透出冷厉的寒芒：“你越不愿嫁，我就越要娶，这才是我墨月的作风。” “当初是我误会了你，才给你时间，以为你能忘了岚翊尘。结果你，到了朔月才几日？眨眼就转投他人怀抱。慕风，我当真是小看你了！既然你是如此水性杨花之人，多我一个也不嫌多，不是么？” “我和公子遥光清清白白，哪有你说的这些事？”慕风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恼怒道。 “这么说，你与岚翊尘是不清不白了？” “我与他如何，跟你没关系。”慕风冷睨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岂料，这话竟似挑起了他的满腔怒意，墨月蓦地倾身上前，将她逼至退无可退的角落，伸手钳制她的下颔，狠狠转过她的脸：“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如此。” 慕风沉声道：“墨月，你该不会以为，我离开了岚苏，就只能对你……” 话音未落，慕风只觉墨月的指尖骤然用力，自己的下颔几乎被他捏碎。剧痛传来，疼得她浑身一颤，来不及说完的话也被生生咽下。 “慕风，我可曾告诉过你，别逼我？” 墨月再次俯首凑至她的耳际，话音轻柔却异常冰冷。 慕风闻言，淡漠的眸光迅速扫过墨月面容：“墨月，你指使尹怀义灭我将军府满门，就连依附将军府的门徒也不放过，上至八十老太，下至满月婴儿，一个不留。对此，你有什么说法？”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死在我手上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你这点牺牲，不过是沧海一粟。既然你向我要说法，我便告诉你，我墨月从不曾后悔。我所做的每件事，每个决定都不后悔！” 墨月的话，字字铿锵，如重锤般落上她的心头，这便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果真是狠戾无情。 慕风冷笑一声，不再与他争辩：“既如此，你为何留我一个活口？为何要娶我？” “留你活口？”墨月稍稍抬起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她：“这不是我的本意。” 冷眼看着慕风不自禁流露出的诧异神情，墨月徐徐勾起唇角，笑容冰冷不羁：“至于和亲，也并非我本意。不过，如今我对这桩婚事很感兴趣，如果嫁我能让你痛苦，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墨月，”话已至此，慕风不愿再与他多做纠缠：“你要娶我，除非我死。” “是么？” 墨月倏然起身，背朝着她，慕风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知他已迈开脚步，从容离去：“我们拭目以待。” 走至门外，墨月稍稍顿住身形，侧过脸，冷声道：“在此之前，爱妃就乖乖待在这儿，给本王好好暖暖被窝。” 语毕，屋门在他身后牢牢锁紧。 慕风迅速起身，无法挣脱妖仙族的绳索，只能双脚起跳，蹦至门前，挥手打出数道光刃，瞬间将门锁劈开。 然而，大门敞开了，门外却仍有一道结界。 慕风双手被缚，无法结印，只能胡乱挥手，试图以体内灵力冲开结界，却终是徒劳。 看来墨月这次是铁了心要娶她。究竟为什么？ 转身蹦回案几旁坐下，慕风忍不住思忖。他的态度大变，似乎不仅是因为遥光。他要娶她，更像是为了报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他如此冲动？ 慕风蹙起眉凝神细思，良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随之浑身一僵，架在桌上的双手猛地抖了抖！一个不慎，将满案的文书推出桌外，洋洋洒洒散了一地。 他中了那种毒，是如何解开的？这一点她竟忽略了。 蓦地想起，她曾在风倾羽的医药札记里见过类似的记载。那是种情毒，解毒方法只有两种，一是顺其自然与人同房，二是将中毒之人冰封十日，这种方法常人难以忍受，中毒者往往会选择前者。 墨月中毒至今也不到十日，可毒却已解了。难道他当真已经被尹若霜趁机…… 思及此，慕风不由浑身一阵恶寒，同时心中对这女子油然生出一抹敬意。 原本把墨月留给她，以为她会悉心照顾，谁曾想，她竟有如此胆量，不顾死活做出这种事来…… 若真如此，墨月的确是大受委屈了。难怪他说，能让她痛苦的事，他何乐而不为。 娶她，是为了报复她，让她遭遇与他同样的痛苦？ 慕风无奈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恼人的问题。弯下身去，双手合并，费劲的一张张拾起散落满地的文书。 蓦地，视线被一张图样吸引。 这张图看上去竟像是……遥山的地形图？眼前的地图，让慕风忽的心生怪异，却说不出怪异在哪儿。 细细观看着图稿，虽未标明遥山，但图中的每条道路都能与遥山对应，图中关键的几处位置，也被额外圈了出来。 其中一处是师父居住的出云涧，一处是她的尘霄殿，还有一处，最为抢眼，用艳红的朱砂圈了个大圈。 那位置，是……遥山禁地！ 墨月的案几上为何会有遥山地形图？这图是谁画的？为何要画这张图？ 很快，慕风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整张图的右下角，不起眼的位置，一个极小的“墨”字赫然映入眼帘。 除了墨冉，便是墨临菲。无论是谁，他们上遥山的动机定是不纯的。 慕风迅速翻转图纸，果然，图纸的背面，竟还画着遥山上的八根石柱，以及石柱上各自的结界启动机关！ 难道墨月想破开遥山的结界？就像当初昭华等人在神木林那般？ 破开结界之后呢？他们要做什么？ 来不及细思，这时，殿外骤然传来一声轻响，慕风惊得浑身一颤，立即起身，手忙脚乱将图纸藏入袖中。 慌乱中，慕风抬头看去，一道身影已轻易穿过结界，目光探究的注视着她的脸。 【由于这两天身体状况的原因，今天更1章，明天更3章哦，谢谢小天使们支持和理解^-^】 第一百四十章 出逃计划 那是一名模样俊美，身形矫健的红发少年，进了殿里，正一脸茫然的四下张望着，探究的目光扫过慕风的脸，顿了顿。突然自嗓子里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嚎叫。 “女人！你怎么在这？这、这也太巧了！” “嘘……” 慕风见状，立即示意他禁声：“小点声，当心把幽王引来，剁了你。” “谁？谁敢剁了龙？！” 烛九阴一边朝慕风走近，一边咋咋唬唬的四下看了看，确保这房内再无旁人，这才放下心。 来到慕风跟前，蓦地，烛九阴双眼瞪得巨大：“谁把你绑成这样？这……龙没看错吧？这可是妖仙族的绳，女人你这是犯了什么罪？” “你有办法帮我解开么？”慕风将双手递至烛九阴面前，一脸期待看着他。 “办法倒是有……”烛九阴挠了挠头：“可以用龙大爷的火精，龙控制好火力，把它烧了！” “会烧着我的手么？”慕风不甚信任的问道。 “这个么……”烛九阴迟疑片刻：“只要龙大爷不烧歪了，顶多给你熏成黑的……” “算了，我这样挺好。” 慕风迅速收回胳膊，“小九，你怎么会在幽王的宫里？你不是追着那两个魔王去报仇了么？难道他们也在幽王宫？” 烛九阴却似没听见她的问话一般，突然伸手抓过她的双臂，朝着她的手腕蓦地张开嘴。 一枚熊熊燃烧着的通红火精缓缓吐出，刹那间，整个殿内温度骤升数十度，慕风还来不及反应，已是一身大汗淋漓。 “你这是做什么？” “别动。”烛九阴死死拽着慕风胳膊：“碰着了它，你立马烧成灰了！” 话音落下，那火精已迅速沾上绳索，果然如他所言，被火精灼烧的绳索在慕风手上挣扎了一瞬，顷刻便化成了灰！ “原来它怕火。” 慕风坐回案几旁，将双腿抬起举至烛九阴跟前。 “它才不怕寻常的火！它怕的是龙大爷的火精！” 烛九阴洋洋得意的纠正道，引着火精，将绑在慕风腿上的绳索也烧得精光。 慕风见手脚重获自由，立即弯身将地上的文书统统拾起，一边翻看着，一边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龙是来找好吃的。” 烛九阴凑到慕风面前：“那两个小王八蛋，被龙大爷揍了一顿好的，躲进皇宫不出来了。龙肚子饿了，就住在皇宫的大厨房里吃了一个月，不小心泄漏了神龙真气，一大群凡人成天上赶着来膜拜龙，龙也挺烦的，这就干脆躲出来了。” 烛九阴眼也不眨的吹嘘了一通，慕风却心如明镜。 第一，他躲进皇宫的御膳房里偷吃了一个月。 第二，他被发现了，被一群宫人轰出来了。 第三，他来幽王宫，恐怕也是来“住”厨房的。 慕风笑了笑，也不揭穿他，目光快速扫过各样文书，蓦地在一封信函上停留下来—— “慕家军各营粮库位置……还有……下一步作战计划……攻取……郢州……落款是，鸮。” 草草看完信函，慕风顿觉脊背发寒，这封信是慕家军营里的细作发出来的！看来哥哥的处境也不容乐观，他的每一步计划，墨月都了如指掌，待到两军开战，恐怕…… 必须想办法拿到细作的资料，把他们清理出军营。还有，墨月究竟要对遥山做什么？ 思及此，慕风立即起身，满屋子翻找了一通。 “女人，你还没告诉龙，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你不是跟岚苏那臭小子在夜城……” 烛九阴好奇的凑上前来，跟在慕风身后问东问西，十足像只甩不掉的尾巴。话音未落，慕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小九，你帮我找找，这屋里可还有从东土发来的信函？幽王快回来了，我们时间不多……” 烛九阴听了这话，猛地一拍胸脯：“包在龙身上！不过，龙得有酒喝！” …… * 一个时辰后，一人一龙行色匆匆，穿出结界，火急火燎的赶回慕风的住处。一路上，迎面而来的宫娥下人们，见了他们也不阻拦，各个喜笑颜开，冲着慕风恭敬行礼。 “娘娘出来逛了？” “娘娘慢些走，当心摔着了。” “娘娘就快大婚了，这几日可要好生保养着……” …… 慕风闻言心一虚，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淡漠，一路含蓄的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烛九阴见了，双眸放光，满脸八卦的悄声道：“女人，你要嫁人了？嫁谁啊？” “不会的。” 慕风摇了摇头，也无心向他解释，匆忙回屋。刚到门口，便见墨临菲一脸浑浑噩噩，目光空洞，如游魂一般在她的窗前徘徊！ 又是这副神情。 慕风倒吸一口凉气，这墨临菲最近越发诡异了，不知为何，每次看见她，心中都有些发毛。 迟疑片刻，慕风警惕的迎上前去，墨临菲见了她，迷茫了一瞬，开口道：“嫂嫂。” 她的嗓音，竟有种说不出的飘渺，完全不似往日的清脆。 “你怎么在我窗前？找我有事？” 见她这副模样，慕风懒得再去追究她数日前对自己下药一事，如今她更好奇，这墨临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墨临菲却仍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说着，墨临菲径自从她身边穿过，步履虚浮，僵硬的往墨月的惊鸿殿走去。 “女人，”烛九阴一脸凝重的看着她的背影，正色道：“这个……有问题。” “嗯。”慕风点了点头，但此刻，她没有闲情逸致管太多。 推开房门，慕风满腹狐疑地来到窗前，只见桌上赫然一字排列着三味药草！ 她竟大意得连这三味药草也忘了收…… 慕风立即挥手将药草纳入戒中，同时脑中灵光一闪，转瞬即逝。墨临菲是见了她的药草才变成这模样的？ 上次似乎也是如此。 来不及细思，忽然被烛九阴打断了思绪。 “女人，东西收好了，咱们这就离开？”烛九阴满房间张望了一圈，这屋子里也没什么可收的了。 “还不能。” 慕风忧心忡忡，望了一眼窗外：“还没找到细作的线索，我们有十日时间。我想再找找。” “十日，你可就要成亲了！”烛九阴提醒道。 “在那之前，我们逃走。” “逃去哪儿？” “我不能回遥山了，会连累师父和南城百姓。”慕风沉吟道：“只能去妖界了。” “妖界好，就去妖界！” 烛九阴听了这话，顿时眸中一亮，毫不掩饰满脸的兴奋：“有风倾羽在，女人和龙可以安心睡大觉了！” 一人一龙话音刚落，虚掩的房门骤然打开。 慕风猛地抬头看去，只见那人丰神俊朗，神情漠然。一袭暗紫纱衣，在穿堂风中轻柔摇曳，如墨长发缓缓掠过双眸。在她抬头的瞬间，他的眸中有刹那的柔光抚过，却也只是刹那。 随后，他缓缓开口，嗓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爱妃，这就不乖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偷听墙角 慕风蓦地起身，浑身戒备着望向来人。 墨月见状，唇角徐徐扬起，露出一脸不羁笑意：“爱妃不必紧张。” 语毕，目光落在烛九阴身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这头龙，我宫里的饮食，可还满意？” 烛九阴突然听见这话，心虚得浑身一抖，挠了挠头，又将视线转向一旁：“你、你说什么？龙大爷听不清！” 墨月会心一笑，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径直绕过他走到慕风跟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拜那头龙所赐，这就逃出来了？下一步，打算去哪儿？” “我不会逃走。” 慕风深吸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是么？” 墨月冰冷的视线幽幽审视了她良久，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本王就信你一次。” 语毕，墨月转身大步迈出门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看她：“别让我失望。” 眼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烛九阴回头与慕风相视一眼：“女人，怎么办？” “跟去看看。” 慕风话音落下，迅速追出屋外，循着墨月的脚步紧跟上前。 既然墨月并未把她抓回去，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在这宫里可以自由行动，他不会干涉。 烛九阴愣了一愣，立刻会意，屁颠颠的跟在慕风身后，压低嗓音道：“等等龙，龙跟你一起去！” …… * 一人一龙保持着数十米远的距离，一路尾随着墨月，远远见他走进一间稍有些僻静的殿，慕风顿住脚步，原地踟蹰了片刻。 “女人，怎么不走了？”烛九阴好奇道。 “继续靠近，只怕会被发现。倒时被抓现行，没理由搪塞过去，反倒打草惊蛇。” 慕风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僻静的偏殿，平日总对他避之不及，也丝毫不在意他都做了些什么，如今，从未如此迫切的想了解，却已不能随心所欲的靠近了。 纠结中，忽见一名宫娥端着茶水走近，慕风眼前一亮，上前一把拉住宫娥：“你这是去哪儿？” “娘娘，”宫娥吓了一跳，慌忙垂首：“奴婢是去给幽王殿下送茶点的，不知娘娘在此，不敬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给我吧。”慕风二话不说，从她手中接过茶水，转身往那偏殿走去。 清光殿外，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透明结界将一人一龙拦在殿外，慕风与烛九阴互递了个眼色。烛九阴一把抓住慕风胳膊，手中一片红光闪过，下一瞬，两人已一同径自走入了结界之中。 慕风还来不及定神，这时，殿内忽然传出一名女子的哭诉声。 一人一龙立即猫着腰，蹲下身，贴在墙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君上，若霜还不能死，眼下秘法尚未完成，若霜这时死去，岂不一切白费了？” 秘法？想不到，初次来偷听，便听见如此劲爆的消息。慕风心中一喜，稍稍起身，将头抬至窗前，透过窗缝往屋内看去。 只见尹若霜哭得一脸梨花带雨，跪倒在大殿中央，浑身上下布满了惨不忍睹的伤痕，残破的衣衫外，处处沾染了血迹。看来是刚被大刑伺候。 魔王昭华神色自若的站在一旁，看戏似的看向尹若霜，一双暗红的眸中，目光甚是冰冷。墨临菲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一言不发，站在昭华身后。 此外，慕风定睛看去，昭华的另一侧，竟还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男子，那不正是含刃和刑业？ 果然是三王聚首，就差一位了！ 慕风迅速扫视过殿内众人，目光落在墨月身上，此刻，他面色铁青，眉宇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狠戾。 这时，尹若霜见墨月一言不发，猛地扑上前，跪倒在他脚旁，双手颤颤巍巍扶上他的右腿，还想再说些什么。 岂料，这动作却惹得墨月一阵暴怒，猝不及防的一脚揣入她的心窝！瞬间，尹若霜整个人被踹得倒飞出去，猛地撞上墙面，喷出一口献血，滚回地面时已去了半条命。 原来他如此残暴！ 见此情形，慕风惊得浑身一抖，立刻猫腰躬身蹲回窗下，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安抚着怦怦狂蹦的小心脏。 转头看向烛九阴，却见他也是一脸煞白，吞了口口水，向她传音道：“女人，这家伙就是你将来的夫君？这、这也太吓龙了！还好，龙才吃了几天……” 慕风朝他摆了摆手，这时，自殿内传出昭华不紧不慢的话语声。 “君上息怒，虽说尹若霜胆大包天冒犯君上，扰乱了我们的计划，但她说的也有道理呢。如今我们也没时间等那丫头就范了，想来，就算她愿意，君上也不舍得去割她的肉。这秘法，总归是要寻旁人完成的，既然若霜对君上一往情深，甘愿献上血肉，君上不如就成全了她的忠诚和美意呐？” “君上，”尹若霜再度从地上爬起，连跪带爬到了墨月跟前，泪眼婆娑道：“慕风心里从不曾有过君上，君上何必执着于她？若霜对君上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又有哪点比不上她？” “你不想死，就别在我面前提她。” 墨月冰冷无情的话音透过窗缝传出殿外，“你不配。” “君上，”昭华见状轻笑一声，做起了和事佬：“大局为重呀。如今我们四样不可缺少的东西，已定下了三样，唯一就差情人泪了，君上应当高兴些才是。” 语毕，昭华倾身上前扶起尹若霜，扫了一眼她浑身的血污，掩唇笑道：“若霜还不赶紧去准备准备？” 窗外，慕风听到儿，猛地起身，一把抓着烛九阴瞬移至数十米外，这才回过头来，往那殿外看去。 片刻后，殿门打开，尹若霜若无其事的从门里出来，朝着她的方向走近。 慕风见状，立刻迎上前去。 眨眼的功夫，她身上的血迹倒是清理得干净彻底了。 “还没大婚呢，王妃如此迫不及待，要去讨好幽王了？” 尹若霜扫了眼慕风手中，早已泼洒得所剩不多的茶水，又斜睨了一眼她身旁的烛九阴，毫不掩饰眸中的敌意。 “尹若霜，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模样，看来是得到幽王的宠幸了？” 慕风目光淡漠的看着她：“你不应该感谢我给你制造机会么？” “你？就算没有你，我尹若霜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尹若霜不屑的扬起下颔。 “比如王妃的身份么？” “你！”一句话，似刺中了她的神经，尹若霜一脸愤懑，对慕风道：“慕风，你究竟想如何？” “不如何，”慕风淡然一笑：“与你做比交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秘术完成 “交易？”尹若霜颇为意外，狐疑不解的盯着慕风，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个究竟，却只见她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要做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慕风莞尔笑道：“我猜，你一定很不愿意在幽王宫里见到我吧？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不仅如此，幽王妃我也可以不做。” “你想交换什么？”尹若霜面色稍有缓和，似乎颇为动心。 “情报。” 尹若霜闻言，顿时意会，冷眼睨了慕风一眼，嗤笑道：“慕风，你以为我尹若霜会为了一个身份，做出背叛幽王的事？” “你不需要背叛他，我要的不是朔月的情报。”慕风正色道。 “那你要什么？” “第一，我要知道墨月在打遥山什么主意。第二，我想要一份名册。” “什么名册？” “墨月派去慕禹营中的所有细作名册。”慕风悠然淡定的说道：“我得到了名册，就算把所有的细作都杀光，也不会伤害到墨月分毫，最多，让他入侵东土的计划没那么容易推进罢了。” “你说的有道理。” 尹若霜眸光一闪，勾起一抹冷酷笑意：“这两件事，对我来说都不难，倒是你，你能保证得到你想要的情报之后，兑现你的承诺么？” “当然。”慕风笃定到：“你若不放心，可以在给我名册的时候，亲自送我出城。” 尹若霜目光，注视了慕风片刻，突然：“好，一言为定。你要的第一个情报，今晚亥时，来凤仪殿找我，过时不候。” 语毕，尹若霜心情大好，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终于绽出发自内心的笑意，那是种看见了胜利曙光的欣慰。 “女人，”待她远去，烛九阴凑上前来：“龙大爷认为，这个女人不可信。” “为什么？”慕风好奇道。 “这让龙如何解释呢？总之就是……龙的直觉！” * 是夜，亥时。 凤仪殿外，两道黑影身型灵敏，步履如飞，一前一后，“嗖、嗖——”两声，跃上屋顶。 “女人，她让你来拿情报，你穿夜行衣做什么？”烛九阴似对自己的衣裳尺寸不甚满意，别扭的摆了摆胳膊，不满道。 “她让我来拿情报，你又让我上房顶做什么？” “龙这不是帮你防着点她么……”烛九阴讪讪道。 慕风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轻手轻脚走到凤仪殿中央位置，徐徐揭开瓦片。 一片，两片，揭至第三片时，殿内灯火通明的景象尽数映入眼帘，刺眼的光芒透过缺口投射而出。 慕风别过头去，努力适应了这光，再度将眼睛凑到缺口处，向下看去。 可这一看，却令她顿时如逢晴天霹雳。整个人蓦地僵在屋顶，脑中是一片空白，心跳是前所未有的疾速，疾速到口干舌燥，双耳轰鸣。 就在她目光所及的正下方，摆放着一张极其奢华精美的大床，床上铺满大红绸被，轻透的鸾帐似掩非掩，清晰的透出帐下那脱得一丝不挂的两人！ 是尹若霜，还有墨月！ 瞬间，慕风只觉脸颊如同火灼一般，异常滚烫，不知该如何是好。 迅速移开视线，扫过屋内别处，却见处处花烛红毯，不是新房，胜似新房！ 而那背朝着她的尹若霜，竟似感应到她在屋顶偷看一般，甚至忙里偷闲，回头冲她抛了个极度挑衅的媚眼！ 慕风蓦地转身坐起，不敢再多看一眼。 一旁的烛九阴见她这副模样，满腹狐疑凑上脑袋，刚将脑袋移至缺漏处，便见他身体猛地僵住，一头红发根根炸开！ 似忍了又忍，终于忍住险些脱口的嚎叫，烛九阴一脸见了鬼了的神情，惊疑不定的看向慕风。 却见她满脸通红，神色迷忙，目光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含情美目之中，似乎蓄有浅浅泪光？浑身似在发着抖，就连指尖也在颤抖！ 烛九阴张了张嘴，正要出声安慰，却听屋内骤然传来一声令人无地自容的叹息——是那女人刻意为之的轻叹…… 蓦地一阵面红耳赤，烛九阴紧握起拳，强行按捺下冲下去抽她几尾巴的冲动，一把拽起尚未回神的慕风，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屋内，墨月面无表情仰躺在大片扎心夺目的艳红之中，眸光微漾，扫过屋顶那刚被掀开的缺口，动了动喉结，幽深双眸之中倏然掠过一抹妖异的暗红。 * “女人，这小混蛋太欺负人了！听龙大爷的，咱们这就走！”屋内，烛九阴一脸愤慨，气得几乎头冒青烟，满屋子乱窜，一腔怒火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这混小子有什么好？大婚前夕，竟然跟别的女人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娘的！太欺负龙了！太欺负龙了！” “又不是你要嫁他，你气成这样，算什么意思……”慕风被烛九阴转得烦不胜烦，幽幽开口道。 “龙替你不值！” 烛九阴蓦地窜至慕风跟前，眸光铮亮：“岚苏那臭小子龙就不提了，咱们去找风倾羽，遥光也行，谁不比这个混蛋强？” “找他们做什么？”慕风不解道。 “换个夫君啊！难不成你要跟那女人共侍一夫？！”烛九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视着慕风。 这模样，倒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被戴绿帽的是我，你激动成这样干什么？何况，你莫不是忘了，我本就不打算嫁他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分道扬镳 长夜无尽。 暖风阵阵袭来，饶是更深夜重时，园内仍有依稀的虫鸣，空中零星有流萤飞舞，忽明忽灭，映照得慕风那本就极美的眸子，在这幽暗夜色下，更为神秘惑人了。 她的眉眼天生含情，眸光清灵，眸中波光潋潋，不含杂质，却带有与生俱来的魅惑，令人见之沉醉。 墨月无声注视着她的双眸，久久不语。 “你想说什么？”慕风见他半晌一言不发，率先开口问道。 “你都看见了……” 墨月倏然回过神，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望向草丛中来回飞舞的流萤。 料想不到，他会如此直奔主题。只是，这话题太令人尴尬，慕风一时无措，沉默着不接话。 “那是魔族的秘法……”墨月一对细长剑眉轻轻蹙起，迟疑片刻，开口道。 “我知道。”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 没想到，慕风会如此淡定，墨月定定注视着她，准备了满腹的话也都不需说出口了。 一时，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 就在墨月以为这场对话，如此便已结束时，慕风却忽然抬眸，凝望着他的侧颜，开口道：“墨月，你是魔尊暗翳么？” 墨月闻言，回望向她：“还不是。” “在你眼里，魔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希望你是暗翳么？”为了成魔，即便做出违背本心之事，也在所不惜？慕风想不明白。 “无论魔是什么样的，既已在这世上存在，就有它存在的意义。” 墨月眸光幽深，抬头望向夜空，似在透过夜色，遥望着更远的天外。他的神色之中，有刹那的凌厉，本就透着些许邪戾不羁的眉眼，这时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谁也没理由将它从这世上抹去。” 语毕，墨月转头看向慕风：“无论我希望与否，我就是暗翳，最终，也只能成为暗翳。” “若那条路并非你想走的，你可以选择只做墨月。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受尽委屈，最终却成为另一个人？” “委屈？这是我的宿命，我不过是，一步步蜕变成真正的我，有何委屈？”墨月不解道。 “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 慕风幽幽道：“也与昭华他们三个魔王一样，为一己私利残害生灵，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苍生为刍狗么？” “墨月，入侵东土，觊觎天下的，是墨月还是暗翳？当你彻底成为暗翳的时候，这场浩劫，会结束，还是才刚开始？” 面对慕风一连串的发问，墨月不以为然：“你口中的苍生，包含魔了吗？你们人界分分合合，多少人死在权谋之下，战乱之中，在你看来，这或许是大一统的过程中难免的牺牲？为何，同样的事魔来做，便是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是不可原谅？” 见慕风沉默不语，墨月再度开口：“慕风，你扪心自问，你对魔当真毫无偏见么？入侵东土？你可知道魔界在哪？你可有见过魔界的模样？倘若魔界从诞生之初便与其他五界一般，受平等对待，魔界中人又何需四处扩张，抢夺资源？” “魔，本就是吸收了这世间无尽的罪恶和阴暗诞生的，本就是被光明抛弃，被那位高高在上的众神之神遗弃的存在，若有选择的余地，谁会愿意活在阴影之中？” “你可以选择。” 慕风道：“你历经数十万年的轮回转世，如今以凡人之躯再生，难道不算是一次选择的机会么？为什么一定要成魔？” 墨月扬起唇，徐徐绽出不以为意的笑容：“这个问题，就好比我问你，为何一定要渡劫成仙？你能回答么？” 慕风摇了摇头：“如果渡劫成仙后，面临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会选择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深渊么？”墨月眸光幽深的凝视着她，良久后，徐徐开口：“慕风，你可曾想过，你眼里的深渊，对旁人而言，或许是唯一的归宿？” 话已至此，慕风不再多言。 移开视线，目光忧郁的望向数米开外的湖面，那湖水在月光映照下波光粼粼，平静的湖面下，却又似酝酿着一场轩然大波。 他言下之意已十分明确，他终会作为暗翳觉醒，人间的战乱，也不会因此结束。而自己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慕风满心无力的转身回屋，却听身后，一道清朗嗓音传来：“改变不了的事，操心再多也是枉然，不如，乖乖准备好，做本王最美的新娘。” 慕风闻言，骤然停下脚步：“你还想着娶我？” “为何不想？” 墨月唇角扬起，露出一脸幽冷笑意：“何况方才的事，你也不在意。” …… * 翌日，一大早，窗棂被人敲响，将慕风自睡梦中惊醒。 慕风翻了个身，下榻走到窗前。刚推开窗，便见尹若霜容光焕发，挂着满脸志得意满的笑意，眸光冰冷，略为挑衅的看着她。 “有事？”面对眼前这狡猾阴险的女人，慕风惜字如金。 “昨晚让你来找我，你怎么没来？害我白等了你一整夜。” 尹若霜笑意渐浓，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笑容，在慕风眼中看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媚态。 “所以，你这是亲自上门送情报来了？”慕风冷淡道。 “没错，说好的条件，你该不会反悔了吧？” “那就要看你的情报是否属实了。” 尹若霜听了这话，正色道：“虽说我不怎么喜欢你，不过本就是对我有利的事，我也没必要算计你。不信，你想想上次索魂塔的事，我可有骗你？” “索魂塔，我并未看见什么，也无从考证。” “也是，”尹若霜眸光含笑，扫视了她一眼：“你若见到了，想必也不会毫发无损的回来。那么，我的情报，你还要听么？” “说吧。”慕风在桌旁坐下。 “你要的第一个情报，我可以告诉你，遥山上有君上需要的东西，不久的将来，君上会派人去将它取来。” “什么时候？派什么人？多少人？”慕风追问道。 “你问到点子上了，可惜，我不能告诉你。我最多告诉你，到时你可能会措手不及，顾此失彼。” 尹若霜一脸高深莫测道：“此外，你要的细作名册，我已拟好了。明晚戌时，君上不在宫里，宫中暗卫换班，守卫最是薄弱。届时，你我在此碰头，我亲自送你出城。”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逃离王宫 慕风审视了尹若霜片刻：“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名册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你把名册带回去，一查便知。你若信不过我，我也没办法了。”尹若霜若无其事的摊了摊手。 慕风思忖片刻：“好，明晚我在这儿等你。” “一言为定。” 慕风独坐窗前，看了眼尹若霜远去的身影，心中无端涌上一阵不安。 这时，烛九阴揉着一双懒洋洋的肿眼，走进屋内。 “女人，大清早发什么呆呢？” 慕风蓦地回神，对烛九**：“小九，明晚我要离开王宫了，你是继续在这儿住厨房，还是和我一起走？” “你要走了？龙大爷当然跟你一起。那个女人把情报给你了？” “给了，但不知真假，只能先回去验证了。既然早晚是要走的，在这儿多待几日，也只会徒增烦恼。” 慕风面色凝重的看向烛九阴：“从这刻起，你我都要十分小心防范，防止她耍花招。小九，你最好是从下一顿开始，别再去厨房偷吃了。” “女人怕她给龙下毒？龙大爷才不怕。” “凡事小心为上……” 慕风话音未落，视线透过窗子，飘向屋外。 只见园中两名女子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往宫门走去。正是魔王昭华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墨临菲！ 那昭华面上是难得的一脸严肃，墨临菲却仍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对昭华唯命是从。 慕风不由心生疑惑，看上去，墨临菲像是被昭华控制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墨临菲行为举止如此怪异，墨月难道看不出来？ 恍惚间，慕风再次抬头，却见墨临菲不知何时已从宫门到了自己窗前！几日不见，她的一张脸上此刻已毫无血色，双目之中全无光彩，一对瞳孔扩散得十分严重，正毫无焦距的盯着她！ 慕风蓦地一惊，来不及多想，只见墨临菲忽然张开嘴，对着她幽幽的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吧，你怎么不走呢？” “你说什么？”慕风满腹疑惑，开口问道。 “该走的是你……为什么你留下来……” 墨临菲自顾自地喃喃低语着，突然猛地睁大双眼，似有极度不甘：“你留下来，他就是你的了！你怎么不走呢？！” 她的话音越发尖锐，传入慕风耳中，几乎刺破耳膜。随后，她又似突然回过神，恢复了浑浑噩噩的状态，转过身就要离开。 慕风见状，探出窗外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先把话说清楚。” 岂料，她的手竟是冰凉僵硬的，摸上去，完全不像正常人应有的温度！与此同时，几幅画面迅速在慕风眼前闪过—— 一切仅发生在眨眼之间，不知从何处射来的血红射线，扫过墨临菲的脖颈，穿透了她的身躯！ 那一瞬间，她的神情是异常的惊恐、悲愤、还有强烈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怨恨。 顷刻间，身首异处！ 慕风猛地惊醒，颤抖着缩回手臂，怔怔看着她机械的跟随魔王昭华离去的背影，半晌哑口无言。 “女人！你怎么了？”烛九阴见状，好奇的问道。 “我……看见她的死状……她可能快死了。” 慕风心有余悸，脸色煞白，抬眸急切的看向烛九阴：“我觉得这里很诡异，我们早些离开，免得夜长梦多。你要记住，从这刻起，到明晚离开之前，别四处闲逛，别乱吃东西。尤其是，别与尹若霜或是这宫里的其他魔族之人交谈。” 语毕，慕风再次满腹狐疑的朝那两人远去的身影看过去，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夏初，不知为何，整个人却觉从头到脚一阵冰寒。 …… 是夜，墨月再次如幽灵般突兀的出现在慕风窗前。 “你做什么？”慕风突然见到他的身影，先是一愣，犹豫着是否要将墨临菲的事告诉他。 “我……”墨月神色极为不自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是怕她误以为他与尹若霜在一起，所以每晚过来报个到？ 慕风狐疑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蓦地又想起在屋顶所见的情景，尴尬的移开视线：“你不必如此……” 为何，他比谁都介意这事？既如此介意，又为何非要这么做？ …… * 月落日升。 越是临近约定出逃的时间，慕风越是满怀焦虑。 好歹熬到了天黑，慕风一把揪起被她强行禁足了整日的烛九阴，飞奔到与尹若霜约定的地点。 “看来你也很想早日离开呢。”身后忽然传来尹若霜不冷不热的话音。 “名册呢？”慕风上前几步，迎向她。 尹若霜看了看慕风，又看了看烛九阴，也不多话，将一张写满了人名的字条递给慕风：“这是我自己整理出来的，不能保证一个不漏，但也差不离了，要想知道还有没有漏网的，你们把这些人抓起来问问便是了。” 慕风接过字条，大致扫了一眼，也看不出破绽，迅速收入戒中，对尹若霜道：“我该走了，我想你也希望我能顺利离开。” “当然。我先带你们出宫。宫里的守卫正在换班，眼下，有一处后门是没人看守的，你们从那儿出去，至少能晚点让人发现。” 语毕，尹若霜也不再废话，转身领着一人一龙往一处隐秘后门走去。 两人一龙快速穿过大半个王宫，出了门，四下果然无人。慕风出了大门，不由纳闷，这尹若霜向来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她们逃走？ 却见尹若霜忽然拉住烛九阴的胳膊，开口说道：“记住了，一路往北，便能出城。”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劫难逃 惊鸿殿。 含刃与刑业一声不吭，并排站在门内，此刻，墨月正坐在案几旁翻看魔域卷宗，时不时的抬起头，向他们问话。 “十方魔域如今怎么样了？” “回禀君上，自上次被王妃毁去尚在成型的脆弱魔源后，魔域便倒退回了原始状态。那龙皇也死了，我们可说是白忙了一场。” 刑业与含刃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满。 “最近，魔域又引起了遥光的注意，属下也不敢轻易再有大动作。如今十方魔域被安置在混沌区域，没有足够的生灵之力补给，恢复缓慢。要让它快速恢复，恐怕还需君上觉醒，召回饮魂觖才能办到。” “遥光？”墨月意外道：“他是什么身份？” “据属下观察，他的身上，似乎有那位的气息。” 含刃迟疑片刻道：“当时，属下与刑业破封不久，魔力尚未恢复，不敢轻易与他交手。所以也没来得及探明。” “属下推测，他应是那位的……” 刑业话未说完，突然被一名慌慌张张跑到殿外的宫女打断：“不好了！王妃出宫了！” 墨月见状，面色不善的沉声道：“何事？进来再说！” 宫女闻言，战战兢兢走上前来，跪倒在大殿中央：“回禀幽王，奴婢方才见王妃攥着一叠文书，急急忙忙出宫去了，奴婢也不敢拦着，这就过来禀报幽王殿下了。” “她一个人么？” “还有一个红头发的少年郎。” 宫女眉眼低垂，补充道：“奴婢见他们慌慌张张的，也不像是去逛集市的，幽王大婚在即，奴婢担心出了什么差错，所以……” 墨月闻言，蓦地起身，探出一缕灵识，在殿内搜寻了片刻后，面色阴沉，走到宫娥面前。 “你是谁的人？” 宫娥听了这话，浑身猛的一阵发抖，吞吞吐吐道：“幽、幽王的话，奴婢不明白……” 此时，墨月显然已无耐心与她多说，脸色愈发难看：“谁让你来报信的？” “奴婢，奴婢自己来的……” 宫娥瑟缩着，话未说完，只觉一道劲风袭来，整个人猛地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出殿外，呛了满嘴献血。 魔王刑业脸色阴冷，一双暗红血目之中，透出凌厉的杀意：“不想死，就从实招来。” 宫娥见状，吓得脸色惨白，涕泪横流，立即招供道：“是……是尹若霜，是尹小姐让奴婢来通知幽王殿下的。” “来人。” 不等她说完，墨月冷哼一声，传唤宫中侍卫：“尹若霜勾结外敌，窃取机密，陷害王妃。数罪加身不可饶恕。先拿下，押入天牢，待我回宫再作处决！” 语毕，墨月迈开大步走出殿外。 刑业与含刃见墨月走远，相视一眼，快速追上前去。 “君上可是要捉王妃回来？” “不知王妃带走了何物？属下愿替君上效劳。” “遥山地图，朔月军情，还有，兵符……” 墨月目光幽幽，望向宫门外人来人往的长街，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嗓音之中听不出喜怒：“刑业，含刃，随我去捉她回来。” …… * 朔月边境，混沌外延。 慕风四下环顾一圈，半晌无语，终是忍不住揶揄道：“小九，说好的去遥山，你怎么越飞越往南了？这都快进混沌了……你……分不清南北的么？” 早知如此，就不偷懒，不图快，不让他背着自己飞了。这烛九阴也真是，方向都搞不清，却要自告奋勇来驮她…… 慕风感叹了片刻，转过头，却见烛九阴一脸郁闷，满眼狐疑。 “没错啊，龙大爷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龙，这个方向是对的！” “声音？谁的声音？” 慕风正欲嘲笑他，突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蓦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烛九阴。 “女人，你这么盯着龙看做甚？”烛九阴挠了挠头，难为情道。 “你从昨日起，到今日离开，可有接触过尹若霜？或是其他任何人？可有在王宫的厨房里吃什么喝什么？” 一连串的发问出口，慕风猛的想起刚出宫门时，尹若霜对烛九阴所说的“一路往北……”，当时，自己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没多想。此时，细细回忆下来，她当时所说的“一路往北”那句话，分明就对不上她的口型！ 也就是说，那声音是说给自己听的，而尹若霜真正告诉烛九阴的，是另一句话。 可烛九阴再不济也是上古神兽，哪会如此轻易被她操纵？所以，她一定是对烛九阴动了手脚…… 正沉思着，忽然被烛九阴的大嗓门打断：“龙大爷可没跟那个女人接触过，龙除了睡觉前喝了点小酒……别的就什么也没干了，说起来，龙肚子还饿着呢，女人，你戒指里的烧鸡……” “什么酒？谁给你的？” 岂料，烛九阴话未说完，慕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色无比认真。 “龙、龙也不知道，它自己就放那儿了。这很严重吗？龙就喝了一小口。”烛九阴见慕风神色严肃，心知自己恐怕犯了不小的错，别开脸去，嗓门也越发低了。 “我也不知道是否严重，但愿除了让你听她的话之外，它不会对你产生别的影响。” 慕风叹了口气道：“我要立刻驱琴往回走，你跟在我身后，我们去遥山，你可别再跟丢了。” 说罢，慕风转过身去。这时，三道高大身影蓦地凭空出现，拦截在她与烛九阴跟前！ 看清来人，慕风连退数步，一把拽着烛九阴就要逃跑。然而，眨眼间，那三人已各据一方，将他们围在中间！ “爱妃既对这无边混沌情有独钟，不如与我去行宫再住些日子？” 墨月冷冷凝视着她的双眼，将她瞬间的慌张看在眼里，缓缓开口，柔声细语，却是面无表情。 “墨月……”慕风喃喃道，他竟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还带了那两人，只怕是已经知道她出逃的目的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不会逃。”墨月步步逼近，幽冷的眸中，透出一抹失望之色。 慕风不再言语，出逃已是事实，也没什么可辩解。如今，既已打草惊蛇，被抓回去，恐怕再无机会逃脱了。 虽然面对的是尚未觉醒的魔尊和两位魔王，但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魔吞日月 慕风眸光深深的凝视着墨月，良久，开口道：“墨月，你我道不相谋，何必勉强？” “道不相谋？” 墨月闻言，眸光明灭不定，冷冷盯着她，神情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复杂：“你也知道，本王最爱勉强你。” “我既已出来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的。” “是么？”墨月扬起一脸张扬不羁的惑人笑意，开口道：“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决，那就让本王看看，你有多大的决心。” 语毕，墨月面朝着两名魔王颔首示意。含刃与刑业会意，不说二话，上前便要捉拿慕风。慕风一惊，立即聚集体内灵力，化作万千利刃，倾巢而出，冲开两人的魔爪！ 含刃与刑业见状，迅速发动第二波攻势！ “若你今日能以死相抗，本王便信了，你是真的想离开我。” 墨月面色冰冷，目光戏谑道：“慕风，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决心吧。” 此时，慕风虽将他的字字句句听入耳中，却哪有闲暇理睬他？眼前的含刃与刑业来势汹汹，比起当初在独啸林，又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师父曾说过，魔是通过吞噬其他修行者的魂魄来提升功力的，也不知，这两个魔王这段日子又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魔王步步紧逼，慕风谨慎的退开，始终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啸，转眼间，烛九阴已化作一条身长千米的巨龙，盘旋在众人头顶上空。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冰冷的逼视着两名魔王。 刑业见烛九阴加入战局，立即飞身将它引开数丈。留下含刃这一魔，游刃有余的与慕风周旋着。 慕风见状，迅速扫视一眼正负手闲在一旁看戏的墨月。 这两名魔王，让她一对二，她必败无疑，一对一或许还有生机。唯一的变数是墨月，不知他会不会趁机对自己出手？ 来不及多想，含刃已接连挥手出招，迅速攻至面前。 他甚至连兵器也不曾祭出，只是徒手在空中翻覆，便见道道劲风化作利刃，携带着漆黑魔焰，迅猛而密集的向她攻来。 完全来不及躲闪，转眼，那包裹着魔焰的利刃便已划破她的衣衫，灼伤她的皮肤！ 这便是神皇级别的速度，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在他面前，她区区凡人，不过是个可怜的玩物。此刻，含刃的眼中带着不屑一顾的讥讽，悠然自得，丝毫未把她放在眼里。 慕风被这风刃呼啸席卷着，倒退出去数丈远，才勉强定住身形。此时，烛九阴与刑业交战，掀起的袭天卷地的风暴，以及含刃挥出的猎猎狂风，一同在她的身侧肆掠。 慕风在狂风巨浪之中勉强稳住身形，抬眸看向面前一脸悠哉的含刃，面色凝重，目光中透出一丝谨慎。 她与含刃的实力差距之大，令人绝望。自己似乎仍是低估了他。 然而，无论他有多强，她也绝不能让他抓走，更不能被他杀死！ 思及此，慕风迅速招出竖琴，凌空盘膝而坐，十指纤纤，触上琴弦的瞬间，金色光纹自弦上荡漾而出。顿时琴音袅袅犹如，金色光纹时而成丝，时而成刃，伴随着琴音，源源不断的，往那两名魔王缠绕而去。 见此封魔曲，含刃与刑业的神色这才有了些变化。却似乎也不是太过惊慌。 比起前一次在独啸林里，如今的他们魔力恢复了大半。面对慕风，即便她弹奏的是封魔曲，可她毕竟灵力有限，不可能当真封了他们，最多令他们行动受限，为她争取些时间罢了。 此刻，含刃被金色光纹层层包裹，难以出手，又因封魔曲的琴音入耳，试图洗去他的魔性，一时头痛欲裂。 转头看向另一处战局中的刑业，他也同样受制于封魔曲，但他显然比他更不幸些。 此刻，刑业被封魔曲束住了手脚，施展不开，而那烛九阴却上蹿下跳活跃的很。趁此机会，狠狠的挥出龙尾，不断的将刑业抽飞！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本便已是处处龟裂的地面上，猛地又被刑业砸出一道巨大深坑！ 反观慕风，她已化被动为主动，神色淡然，凌空而坐，素手轻扬，白衣墨发随着灵气擦出的劲风翩翩飞舞，清雅绝俗。周身笼入浅金色光芒之中，与身俱来的高贵气息展露无疑。 这一刻，仿佛她才是那九天之上的神女，而面前的两名魔王，相比之下又是如此的卑微。 始终淡定的站在一旁看戏的墨月，此刻静静凝视着慕风这前所未见的模样，唇角不经意间扬起，深邃双眸之中瞬间闪过一缕异样光芒。 这时，含刃似不甘心被一名凡人操控，极度恼怒的突然爆发出体内魔气。 只见他仰天长啸一声，双目骤然血红，瞬间，周身暴涨的滔天黑焰迅速冲散缠绕着他的层层金纹，下一瞬，他已脱离了封魔曲的桎梏！ 慕风见状，陡然一惊。 难怪遥光让她多看看曲谱，将封魔曲再做提升，原来在这绝对实力的差距下，她的封魔曲也拿这些魔王毫无办法！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须臾之间，那含刃已气急败坏朝着她发出了一记大招！ 似为了洗刷方才被凡人控制的耻辱，这一刻，含刃出手毫不手软，或是忘了，他面对的是君上的王妃。 只见他双目通红，刺目的血光骤然自他眼中弥漫而出。同时，外放的魔气尽数收敛入体内，沉寂了一瞬，又从他徐徐抬起的手中源源不断的溢出！ “魔吞日月。” 他的双眸被血光笼罩，弥漫出渗人的红芒，慕风看不见他此刻的眼神。但从这句话自他嘴里脱口而出起，她已能感受到，身处巅峰的人物，对于弱小蝼蚁的蔑视。 话音落下，整个混沌区域陡然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极度黑暗之中，不仅视觉，就连其余四感，也在迅速消退！慕风心知不妙，此时不反抗，稍后便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来不及多想，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蓦地袭上心头。 有什么在向她包抄而来！似乎是一股从未见过的气浪，其强烈程度远超人界法则限制！ 那漫天气浪之中夹杂着潮湿气息，浓腥扑鼻，是血雾！ 这血雾，非同寻常。推进速度极快，虽看不见它，但慕风却能听见它迅速腐蚀地面，蚕食空气的声音。 她能清晰的感到，这魔气所到之处，空气也好，土地也罢，统统化作了虚无！而她，此刻浑身每个毛孔都在颤栗！一旦触上这魔气，她会如何？ 来不及多想，不远处，与烛九阴鏖战之中的刑业，蓦的发出一声低喝—— “暗啸九重！” 两名魔王同时出招，威力远超人界限制！然而却并未引来天罚？ 命悬一线之际，慕风无暇深思个中玄机。正欲拨弦硬抗，突然自脑海中传来兮夜沉寂已久的嗓音—— “慕风，功法五层！”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逆乱阴阳 瞬间，慕风脑中一片澄明。这无边混沌与人界不同，在此地祭出功法，不会引来天罚！ 难怪，那两位魔王如此肆无忌惮。但如此一来，自己对上他们，胜算也更小了。 无暇细思，含刃与刑业的大招已逼至慕风眼前。比起当初在十方魔域，如今他们的招式可说是使出了全力。 暗啸九重，携带着强大的时间法则，越是逼近，越是令她行动艰难。而那魔吞日月发散出的蚀人血雾，顷刻已包围到了她跟前！ 慕风不再迟疑，迅速挥手结印。 刹那间，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在她奇异的手印之中，骤然生成一个个缓缓旋转着的透明漩涡，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那漩涡里，尽是扭曲的未知时空！ 而靠近她周围的时间也在这一刹那凝滞，魔气无法继续侵蚀，暗啸九重也无法再推进。 下一瞬，慕风手印突变，大大小小的的透明漩涡徐徐自她周身往外扩散，无声无息，却暗藏着诡异的，未知的危险。 瞬间，已逼近至慕风眼前的两大魔功，被这看似并不起眼的诡异漩涡不断吸纳吞噬。黑暗逐渐褪散，混沌恢复往日的浑浊模样。 含刃见状，不由瞪大了眼：“那是……逆乱……” 似乎是当初在十方魔域让他与刑业吃了大亏的招式，只是，却又有所不同。 当初的漩涡，仅有一个，而此刻，却是有成百上千个，里里外外，将她护在其中！ 不，保护只是其次。 自那漩涡之中不断透出的，令他脊背发寒的诡异吸力，才是他最需提防的！ “逆乱阴阳。” 慕风徐徐开口，轻柔的话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 未及多想，只见她两手一挥，大大小小的漩涡已无声无息流窜至他与刑业跟前！ 这些透明气流形成的漩涡，看似毫无杀伤力，却是打不散，挥不去，异常顽固的沿着各自既定轨迹，吞噬尽了空中的魔气，又势不可挡的包围向他们的身躯。 而他们，身为魔王，竟丝毫无法躲过这气旋的包围！ 转眼之间，数百漩涡已将二人围得密不透风。自那些漩涡中，猛的生出数不清且无比恐怖的风刃。 无形的凌厉风刃携带着诡异的吸力，自四面八方绞杀向二人的身体，顷刻割碎魔王一身铜皮铁骨，满身血肉，瞬间被吸入漩涡之内的未知空间！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皆难以置信。 慕风也是一脸意外，想不到，这次她竟祭出了完整的五层功法，想不到这五层功法竟能胜过两名魔王一筹…… 然而，来不及得意，突然一道红光闪电般从她身侧奔袭而来！ 红光一出，整片混沌区域温度骤升，几人皆是满头大汗，只觉呼吸不畅，如临炼狱。 慕风猛地转头看向那笔直朝她冲来的火精，脸色骤变，立即挥手将余下的气旋对准火精的方向！ 两名魔王顿时脱困。 “小九！你怎么回事？” 慕风抬起头，目光急切的看向烛九阴，难道他又被控制了？却只见他一双暗金瞳孔毫无焦距，正迷茫的看着他的火精—— 而那火精此刻已携带着灼尽世间生机的可怖热力，轻易冲破她的气旋，砸中她脆弱不堪的凡人之躯！ 会化成灰么？ 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是如此的难以置信，自己最终，竟是死在伙伴的手里。 然而过了这一瞬之后，她却还活着。 就在火精即将砸上慕风胸口的刹那之间，两名魔王同时出手，猛地将那火精吸开，与此同时，含刃朝着慕风迅速出掌—— 慕风错愕之中遭此突袭，猝不及防被打得飞出数十米开外，又如断线风筝一般，无力的落回地面！ 这力道十足的一掌，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也似乎拍断了她数根肋骨。慕风艰难伸手，缓缓撑起上身，一大口鲜血在喉间几经翻涌，自嘴里喷薄而出。 墨月面不改色缓缓走近，来到她的跟前。 “我再问一次，你跟我回去么？” 慕风抬头看向他此刻这张冷漠无比的俊颜，毫不犹豫的拒绝：“不。” “你当真，去意已决？”墨月眉头轻蹙，目光冷厉中透出几分失落。 “……” 沉默半晌，无人开口。 墨月终是张了张嘴，无声轻叹：“既如此，我成全你。”随后，抬起修长手掌，伸至慕风面前。 “兵符还我。” 慕风闻言，满脸疑惑：“我没拿你的兵符。” 墨月眸光明灭不定，探究的看了慕风片刻：“既然你这么不识时务，那便只能……” 语毕，墨月骤然转身，朝着两名魔王挥了挥袖。 “你要杀我？”慕风不敢确信的望向墨月淡漠疏离的背影。 “我给了你机会。” 墨月语毕，两名魔王会意，再度上前，不说二话，对着身负重伤的慕风接连出招。 慕风咬紧牙关忍着痛，迅速起身躲避。 但无论速度或是功力，在这二人面前皆是不足挂齿，何况，另一侧还有一头突然失了控的龙，随时会向她发起攻击。 险之又险，慕风刚避过两位魔王的掌风，便被一条庞大龙尾横扫出十余米，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火辣辣的鲜血再次自喉间呛出。 “小九。”慕风满脸担忧，抬头望向烛九阴。 只见它神色迷茫，龙身剧烈扭摆着，似乎迫切的想挣脱某种束缚。空洞的眸中，掠过一瞬的痛苦。 而那两位被她的逆乱打得浑身浴血的魔王，似乎早已对她动了杀念，此时得了墨月授意，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掌接一掌，接连不断的向她落下。 在他们看来，此刻的她已是苟延残喘，不足为虑：“我早说过了，你是个凡人，无论你功法多强，也没用！” 慕风闻言，冷笑一声，无暇闪避，硬生生接了一掌，也顾不得身体的剧痛。手中奇印迅速结成，顷刻间，一个直径足有数十米的巨大气旋，缓缓旋转着自她掌心祭出，携带着令风云变色之力，铺天盖地，一路呼啸着朝那两人奔去！ 两名魔王见状大惊，立即出招抵挡。不留余力的最强一击，与慕风的五层功法相抗，顷刻崩碎了大半个混沌空间！ 余威的劲气蓦地扫向众人，慕风再次被这强大气浪震得筋骨寸裂，无力伏在地面。 两名魔王虽是一身狼狈，却毕竟魔力浑厚，此刻看上去负了些伤，却由于对慕风有所防备，伤得并不算太难看。 含刃目光阴冷的盯着伏在地上无力动弹的慕风，冷笑着，挥出数十魔刃，气势汹汹朝她袭去！ 这是最后一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饮魂归来 数十道尖锐魔刃携带着毁灭之力，顷刻没入躯体。 来不及躲闪，慕风紧闭双眼，同时耗尽灵力撑开结界！瞬间结界崩毁，而她却毫发无损！ 蓦地睁眼，却见烛九阴横贯着龙身挡在自己面前，那数十道魔刃早已没入它体内，似乎在由内而外侵蚀着他的身躯。 而它在她跟前痛苦翻滚着，也不知是受了魔刃的影响，还是在与试图控制它心神的东西对抗？ “小九，你怎么了？” 它的神情仍是一脸迷茫，但眸中的痛苦却愈发强烈。此刻它是听不见她声音的。 慕风吃力抬手，抚摸着它滚烫的躯体，方才，它分明尚未恢复神智，却冲过来替她挡了致命的一击。 烛九阴在地面上翻滚了片刻，缓缓抬起头，与慕风对视着，一双暗金眸子此时已化作血红，眸中是掩不去的悲哀和绝望。 看着它这般模样，慕风蓦地想起当初在十方魔域所见的五爪金龙，难道，他们故技重施，那尹若霜用了同样的方法对付烛九阴？ 那么，它也会死吗？ “快……快逃，女人……龙，替你挡着……” 烛九阴突然哑着嗓子开口，这瞬间，它似乎稍稍恢复了神智：“龙……皮厚，你不逃，会死……” “小九，你撑住，我一定能想办法救你……要逃，我们一起。” 慕风试图安抚，说出口的话却也是有气无力，连烛九阴都半死不活了，今日这一劫，当真能度过么？ “逃？”头顶突然飘来两名魔王的嗤笑声，含刃与刑业相视一眼，气定神闲的走近慕风。 “让我看看，两位打算如何逃脱？” 话音落下，含刃与刑业同时出手，双手抬举，倾尽魔力，在面前凝聚起巨大魔焰光球，那光球中蕴含着连烛九阴也焦躁异常的庞大力量。 下一瞬，魔焰光球猛地爆开，化作成千上万的利刃，向慕风疾速攻去。 “还不死。”含刃桀然一笑，面色阴森。 然而，就在眼前这难缠的女人和这剩了半条命的龙，眼看要葬身在魔刃箭雨中时，一道流光溢彩的紫色透明屏障突然祭出，拦截在万千魔刃与慕风之间。 在那巨大的屏障中央，墨月神色淡漠，竟以一己之躯生生挡下了所有魔刃！ “君上！” 含刃与刑业见状，脸色骤变。君上尚未觉醒，如今也是凡人之躯，如何能承受他们两名魔王的合力？ 何况，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墨月……” 慕风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那俊朗挺立，恍若天神的背影。他的衣袂在魔气掀起的劲风中翻飞，墨发飞扬，一如当初在混沌深处那般轻狂恣意，风流不羁。 然而，谁也不曾预料到，挡下这一击之后，墨月却蓦地转身，毫不犹豫挥出一掌，猛地击中慕风的心口！ 慕风猝不及防，飞出数丈之外，再次跌落在地时，已气息奄奄。 吃力的睁开双眼，迷蒙之中，只见一袭暗紫纱衣飘渺尊贵，缓缓朝她靠近。下一瞬，下颔被人轻柔抬起，他略带张扬的俊美容颜蓦地映入眼帘。 “慕风，把兵符给我。” 他的嗓音异常温柔，眸中寒意尽敛，此刻满眼尽是她看不懂，也不想去懂的情意绵绵。 “我没有拿你的兵符……我要你的兵符做什么？” 慕风徐徐牵起唇角，无力而无奈的笑着。却不知为何，眸中无端泛起阵阵湿意，下一刻，眼泪没来由的滑落。 凝视着她落泪的模样，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极致俊美的面容缓缓贴近，性感不羁的唇微启，猝不及防吻上了她的脸。 不，他是在亲吻她的泪！ 刹时，温热的气息喷薄满面。 这一瞬间，自他双眸之中泛起浓得化不开的血雾，片刻后，那血雾尽数收敛，敛入一对妖异的暗红瞳仁之中！ 他恋恋不舍移开唇畔，目光冰冷的直视着她，话音却柔和得令人颤栗：“慕风，从今以后，你我再见便是死敌。” 语毕，墨月松开钳制着她下颔的手，毫无留恋的起身离去。 “君上，为何不让属下杀了她？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放她回去，后患无穷。” 刑业一脸不解的跟在墨月身后，语气之中甚是不满。 “是啊君上，这个女人不可姑息。”含刃附和道。 墨月闻言，面色冰冷，目光幽森，快步流星往混沌外延行去。许久，淡漠开口道：“她已活不成了。” * 三十三重天外，层层云海之中。 翎兮宫外十里之遥，有一座高达数百米的锁妖塔。此塔终年受众神之力洗礼，通体神光笼罩。 此刻，塔的最顶层，空旷的大殿中央，漆黑的古老酒樽沉寂了数十万年，却突然开始缓缓旋转，旋转之余，不断发出隐隐轰鸣。 时间流逝，自酒樽上传出的轰鸣之声越发清晰，不知不觉，已响彻整间大殿。 下一瞬，那悬浮在大殿中央的酒樽，猛地开始疾速旋转，在殿内掀起阵阵狂风，狂风肆掠之下，锁妖塔的最顶层转眼已是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骤停，那悬浮在空中的酒樽却不见了踪迹！ 与此同时—— 一叶渠尘，梦浮生。 层云叠涌之间，遍地雪莲盛放。神泉中央，寒冰玉台上，烟云缭绕。 氤氲仙气之中，亘古沉睡的神，蓦地睁开了双眸。 * 朔月，夕云宫，偏殿密室内。 “恭贺君上完成秘法，觉醒之期将近，最强魔尊现世指日可待！”含刃、刑业以及魔界尊使率领众人纷纷道贺。 墨月冷眼扫视众人，良久，开口道：“把尹若霜带上来。” 话音落下，片刻后，便见尹若霜披头散发，由两名侍卫押上前来。 “君上，若霜是冤枉的，君上……” 尹若霜见了墨月，暗淡了许久的双眸之中顿时绽放出神采，猛地跪倒在他面前。 墨月扫视一遍众人，余光落在跪地的尹若霜身上，那眸中透出的，却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兵符在哪儿？” “若霜不知道，君上的物品向来都在惊鸿殿的，除了慕风，谁能随意翻找君上的物品？”尹若霜忐忑不安地答道。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墨月似乎心情不算好，此时更是毫无耐性：“拉去索魂塔，处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九天劫 索魂塔，是魔界用来吸收生灵魂魄，强化魔界力量的工具。也可说是魔界的刑场。 只是，它素来只用来对付外界之人，如今，君上却要将同为魔族的尹若霜送入魔塔，献祭魂魄，在场众人见状，皆是一脸恐慌。 “君上三思，”黑袍尊使第一个上前劝谏：“尹若霜为君上回归立下大功，即便君上不念她的情份，也请看在她父亲的份上，饶她一命，令她将功赎罪啊。” 含刃也从旁开口劝说道：“君上，尹怀义父女潜伏东土二十年，能轻易拿下东土，他们功不可没。如今，尹怀义还在外界奔走，替魔界招纳昔日奔散的子民。君上是否真要在此时处死尹若霜，还请君上慎重考虑。” “君上！”尹若霜见众人求情，又见墨月一脸冷酷，此刻看向她的眸光，如刀刃般锋利，不禁心生委屈，泪如雨下。 连跪带爬的凑到墨月腿边，尹若霜一把掀开衣袖，露出粗略包扎之后，仍在往外渗血的手臂。 “若霜对君上痴心一片，为了君上，别说是剜一块肉，就算是君上要剖了我的心，若霜也无半句怨言。只是，若霜还想长长久久伴在君上身边，不想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与君上就此永别，含恨九泉呐！” “莫须有？”墨月闻言，冷笑一声：“你是说，本王在冤枉你？” “若霜不敢。” 尹若霜又惊又怕，连连摇头：“若霜只是觉得，这其中定是有误会。求君上给若霜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替君上找到兵符。” “既如此，”墨月扫视一遍众人，冷哼一声，看他们这态度，今日怕是处置不了她了。 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女人，墨月难掩心中厌烦，背过身去，不再多看她一眼：“三日之内，呈上兵符，饶你不死。” “是，谢君上不杀之恩。” 尹若霜连连磕头，瑟瑟发抖着自地上爬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匆匆忙忙逃出殿去。 “君上，”见尹若霜已远去，刑业开口问道：“如今我们的计划恐怕已遭泄漏，该如何是好？” “那便只能，提前实施了。”墨月眸光幽深，变幻莫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提前？”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含刃担忧道：“可君上尚未完全觉醒，如今功力仍与魔尊相差甚远。计划提前，只怕太冒险啊。” “待谟幽归位，我们的胜算自会大增。”墨月转身坐回椅上，漫不经心道：“各位，安心等他回来吧。” …… * 战后的无边混沌，已被摧残得一片狼藉。本就龟裂不堪的暗红土地上，此刻随处可见直径数十米的巨大深坑，坑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那是被含刃的魔吞日月吞噬的空间。此刻，这些深坑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自行修复着。 然而，被数十个巨坑包围在中央的慕风和烛九阴，却并无这自行修复的能力。 慕风打出远超凡人承受极限的逆乱阴阳，与两位魔王的大招相抗，被余波震碎浑身筋骨，又遭墨月毫不留情的一掌，如今五脏六腑俱裂，生息所剩无几。 烛九阴在她身旁痛苦翻滚着，与体内力量搏斗了半晌，眼下，总算稍稍恢复了神志。 “女人，你要死了？” 乍一见慕风这气若游丝的模样，烛九阴大惊失色：“不会是让龙打的吧？你，你挺住，龙这就带你走！” “小九，”慕风吃力的抬手，摸了摸它暗红的脊背，此刻它的体温已恢复正常，慕风也稍微放下了心。 “带我去妖界……找风倾羽……他能救我，也能救你……” 气若游丝，慕风也不知自己能否撑到妖界，甚至不知自己能否活着离开这片混沌区域。 然而，不等她话音落下，烛九阴已不说二话，猛地将她载起，闪电般迅速的冲向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以烛九阴的速度，他们也仍未飞出混沌。 这时，头顶上方却突然无端聚起滚滚浓云，层层云海之间，隐约有电啸雷鸣之声，由小至大，逐渐清晰。刹那间，整片无边混沌再度陷入一片阴暗之中。 “天罚？” 慕风尚来不及反应，一道十余米粗的雷电已骤然降下，将她与烛九阴劈入地底数十米！ 刹那间，慕风亲眼见到自己浑身上下体无完肤，血肉横飞，无力伏在地上的双手，此刻已露出森森白骨！ 然而，她还活着。 “女人，你没死吧？” 不远处的烛九阴遭此一击，懵了片刻，火急火燎的冲上前来。 见了慕风这副浑身浴血的模样，烛九阴一双暗金眸子里，竟难得的透出一抹痛惜之色。 然而，不等慕风开口，高空中的云层里，酝酿了片刻后，再度降下一道天雷。 这道雷比起前一道凶猛了十倍！ 慕风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瞥一眼那疾速劈落的天雷，用尽浑身仅剩的余力，将灵力逼出体外，不抱希望的护在周围。 这时，却见烛九阴仰天咆哮一声，蓦地朝着那雷电窜去！千米长的龙身紧紧缠绕着天雷，以它的龙躯，将那雷霆之力尽数拦截。 瞬间，烛九阴再次被劈落地底，砸得地面四分五裂，烟尘滚滚，数米宽的地缝迅速开裂蔓延。 “小九……”慕风低呼一声，同时满腹狐疑。 在混沌空间内使用超人界法则限制的力量，并不会引来天罚。这雷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深思，烛九阴已再度冲上半空，咆哮着朝空中降落的第三道雷拦截而去！ 天雷之力一道比一道惊人，即便是烛九阴坚不可摧的神兽之躯，在毫无法力防护的情况下，接了第二道雷，已从龙躯上遍体渗出了血迹。 这第三道，它能接得下么？眼看着那数十米粗的雷电毫不留情的轰隆而至，慕风深知，这道雷足以劈灭她的元神。 那么烛九阴呢？此时它状况不稳定，不能让它冒险！ 这时，脑中突然传来兮夜的声音：“慕风，这是四九天劫，必须由你自己渡过。此雷共有四道，你要小心应对，否则渡劫失败只会神形俱灭！” 第一百五十章 神形俱灭 兮夜的话音令慕风顿如醍醐灌顶，原来这雷不是天罚，是天劫。 那么无论如何也应由她自行承受，否则即便成了仙，她的躯体得不到淬炼，也仍是不堪一击的。 只是，这天劫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她本就奄奄一息，再让四道雷劈一劈，恐怕生还的几率不大。 思及此，慕风强忍着筋骨断裂，血肉分离的痛苦，紧咬牙关，凭借着超乎寻常的意志力，艰难抬手，朝着那道令人仅看一眼，便心生绝望的庞大雷电迅速打出一记逆乱阴阳。 无声无息的气流漩涡由近及远，由小至大，疾速旋转着迎着天劫之雷而上。顷刻将那天雷吸纳入未知的空间。 然而天劫之雷浩瀚无穷，自那云层之中似乎有着源源不断的能量补给，直到气旋彻底消散，这巨型雷电也并未明显缩减。 同时，腾空而起的烛九阴，张嘴朝着那雷电吐出火精，火精与雷电相撞，刹那之间迸出万丈凌厉雷光。 烛九阴凌空摇身一晃，一道红色透明结界顷刻将这一人一龙笼入其中。与此同时，天劫之雷已疾速轰至眼前！ 结界瞬间崩碎，慕风与烛九阴同时被雷劈中，浑身笼入雷电携来的金光之中，慕风艰难抬起右手，再次释放浑身灵力，试图抵抗。 却只见那原本便已白骨森森的手上，此刻就连手骨都已寸寸碎裂，原本光洁无暇的肌肤，早已血肉模糊，所剩无几。疼痛，而她却早已因过于疼痛而麻木了。 眼看浑身上下所有部位，都将与这手骨一般遭遇一场粉碎性的劫难。这时，烛九阴再度窜上她的头顶，以它的千米龙身环绕成密不透风的护罩，再次替她挡下了余下的天雷！ 刹那间，坚实的龙躯之上，崩裂开数不清的伤口，鲜血沿着伤口汩汩流出，迅速将整条龙身染得通红！ 这一击褪去，烛九阴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再也难以动弹。 “小九……你怎么样？” 慕风费力的撑起身体，挪到烛九阴身旁，见他已浑身淋透了血，此刻双目泛红，似乎又将进入受控的状态，不由一阵心酸。 “女人，龙大爷尽力了……龙累了，最后一道……龙帮不了你……”烛九阴一边与体内的异状抗衡着，一边无比疲惫的说道：“龙该睡了……一会儿劈完了，你要是还活着，记得带龙找风倾羽，只要你开口，他会听你的……你要是死了，那龙……就自生自灭吧……” 语毕，也不等慕风回答，眼一闭，鼾声如雷，响彻了整个混沌。 慕风心知它此刻必是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否则也不至于连人形都化不回去，就沉睡了。思及此，慕风迅速将它送入了自己的本源世界里。 这时，穹顶上，层层乌云再度积聚，自那云层之中透射而下的，除了天劫雷电夺目的金光，还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 这压迫，令人没来由的浑身颤栗。 慕风吃力的撑起身体，迎着乌云中隐约透射出的金光，强撑着站直身体，这是最后一道天雷，生死在此一击。 死，则神形俱灭，万劫不复。生，则立地飞升，从此天上人间任逍遥。那云层之中，金光之外是什么模样，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更好奇。 无论生死，她唯有拼尽全力，才能了无遗憾。 第四道雷，携带着毁灭之力迅猛降下。 慕风神色肃穆，目光坚定，迎向天雷祭出全身灵力，这灵力并非用来与天雷对轰，而是尽数凝成结界，将她层层包裹，护在其中。 僵持了片刻，天雷迅速冲破十余层结界，稳稳落在慕风身上。 刹那之间，整片无边混沌剧烈震荡，天地笼入一片刺目金芒中。在那金芒之中，少女绝世独立的倾国之姿瞬间散作万千残片，在空中迷茫的飘摇着，随后徐徐坠落。 下一瞬，金光敛尽，乌云散去。 混沌之中，茫茫四野，不见半点人迹。唯有一堆洁白如玉的骨沫，在凄清的晚风之中沧茫挥散。 骨沫之间，尚有一枚精美的银质戒指，戒指上徐徐流窜着夺目光辉。 第一百五十一章 涅槃重生 谟幽张大了嘴，一双血红的眸中流露出贪婪的精光，巨大的吸力朝着静静悬浮在空中的骨沫席卷而去。 然而，那骨沫却并未如他预料那般飞入他的嘴里。反倒是，忽然像是有了生命般，不疾不徐的开始原地上升。 仿佛成千上万只洁白的流萤，又如同数不清的璀璨夺目的星光。 在谟幽与昭华诧异的目光下，骨沫缓慢而有序的一边升腾，一边逐渐凝聚成一副女子的骨骼的形状。骨骼凝成后迅速生出血肉，那是一名容华绝代的女子模样！ 不，那不是女子，而是神女。 当真是冰雪为肌玉为骨，高贵疏离，清雅绝俗。一袭白衣飘渺，三千青丝如云似雾，轻覆在她周身，无风自扬。一张无可挑剔的绝美容颜，柳黛轻扫，清澈灵动的桃花美目之中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此刻，她的眼眸微抬，眸光轻轻掠过面前两人。随意一瞥，却似脉脉含情，令两人心生悸动。白皙胜雪的肌肤，隐隐散发着神光，精美绝伦的俏丽下颔，令人情不自禁心猿意马，深深为之吸引，又望而却步于她的疏离。 她的唇瓣如樱花般粉嫩，柔美精致，不点而娇。此时正微微上扬着，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这笑容又是何等颠倒众生，令人沉沦。 只是，她的美，隐隐携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当真是，仅一瞥，便能叫人心中生出千千结，纠结半晌的女人。不，神女。 谟幽怔怔看着眼前这突然自骨灰中生出的女子，张开着的嘴也忘了合上。 这一刻，在他的眼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漆黑的，只有那气定神闲，凌空而立的神女，在这片黑暗中，通体上下，就连头发丝也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呵……”那神女突然轻笑一声，似在对他方才想吞了她的行为，表示不屑。 她的嗓音竟如此空灵飘渺，又替她增添了几分遥不可及高贵。 谟幽不由一愣，这一愣便过去了半晌。 慕风见此情景，也不开口，趁着两位魔王愣神的功夫，快速环视四周。 这里似乎又是一片新的空间，并非中土世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海，海面上徐徐荡漾着令人压抑的波涛。 那位名为谟幽的魔王，就站在离她十米开外的海面上。而她的左侧不远处，是昭华与墨临菲。 所有人都在这片压抑而诡异的黑海上漂浮着。 天空是一片灰暗，万里无云。这片独立的空间里，除了海与天，以及魔王谟幽外，似乎什么也没有……不，不对。 慕风眸光一闪，如今的她，能看见更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在黑海与天空相接的尽头处，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塔。 是索魂塔么？似乎又不像。 慕风思索了片刻，再次朝那座塔看去，可它却忽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原来是风儿妹妹，我当是天上派来的哪位仙子呢。” 这时，昭华无比娇媚的话音，蓦地传入耳中，“风儿妹妹几日不见，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姐姐我，险些认不出你来了。” 昭华睁大一双暗红眸子狐疑的打量着慕风，她已成了神，看她的容貌，比她曾见过的那些天界神皇女子更标致。 莫非，她短短数日，竟已突破至神帝的级别？ 这如何可能？不过，这丫头本就生得比常人好看，不能以外貌来揣度她的实力。 昭华满腹狐疑，不敢轻举妄动。 慕风听了这话，转头看向昭华：“你带墨临菲来这地方，是为了献祭给这位魔王？你这么做，你的君上可同意了？” “风儿妹妹说的哪儿的话，千万别去给君上吹枕边风呀，姐姐我可什么也没做。”昭华面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什么也没做，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昭华闻言，掩唇笑道：“不过，姐姐劝你一句，最好不要管这闲事，否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我不想管闲事。” 慕风眸光淡漠，扫过始终站在十米外，一脸阴晴不定的谟幽。这位魔王似乎是被封印在此地无法逃脱。昭华胆敢进来，定是有十成的把握能出去。 莫非，把墨临菲献祭给这魔王，便能让他冲破封印，逃出此地？ 果真如此，她可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这最后一位魔王一旦逃脱，四魔聚首，魔尊回归。整个人间，恐怕也没有谁能与他们抗衡。到时，东土和遥山，甚至整个人界不知又会是什么惨状？ 数百万年前，魔界最鼎盛的时期，也是人间最黑暗的时代，甚至惊动了神帝，亲自出手诛灭他们。 如今，绝不能重蹈覆辙。 然而此时，谟幽却睁着一双贪婪血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慕风，问道：“昭华，你刚才说她是君上的女人？” “不是。”慕风回过神来，冷淡的看向谟幽。 这位魔王除了双目通红，外貌看上去倒更像冥界中人，面容清俊，肤色异常白皙。此刻，他听了她的回答，似乎相当满意，一脸兴奋中透出掩不住的贪婪。 “不是就好！看来今日，便是我谟幽魔功大成之日！”按捺不住的笑声由小至大，逐渐响彻整片黑海。 “还想吞了我？既然你有如此自信，那我们便看看……” 慕风冷笑一声，话音未落，蓦地闪现至昭华身后。一把抓住墨临菲，瞬间将她带离昭华数十米外，护在她的身后。 昭华脸色一变：“风儿妹妹，果然已是神皇了？” “哪里，我不过是个散仙。”慕风莞尔一笑：“你也看见了，刚被劈成渣呢。” “既如此，那你可就要小心了……” 听了慕风这话，昭华忽然露出一脸极其诡异的笑意，边说着，边冲她眨了眨眼：“姐姐可是提醒过你的，别管这闲事……” 昭华话音刚落，慕风只觉身后骤然腾起一股无比强烈的怨气。那怨气，竟比遥山禁地里封印的邪神更重！ 怨气之中，同时夹带着诡异的阴气。 慕风猛地回头，只见墨临菲不知何时已化作厉鬼，脸色青白，皮肤干瘪塌陷，一双血红的眼暴睁着，死死盯着她，眸中透出极其怨毒的恨意。 一张嘴狠狠张开，甚至撕裂了唇角也毫不知情，自那嘴角撕裂处，不断涌出漆黑腥臭的血液，而那嘴里满是尖利无比的獠牙！ 下一瞬，慕风还在错愕之中，那厉鬼已猛地朝她撕咬而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摧毁怨体 慕风闪身，轻易避过墨临菲，而墨临菲却似乎毫无神智，再三向她扑来。 “昭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完全感应不到墨临菲的生息，慕风一边躲闪，一边不解的看向昭华：“你说已把她制成了怨体，是什么意思？你杀了她？” “风儿妹妹，可千万别血口喷人。原本姐姐已提醒过你，别管这闲事，你非要管。既如此，那姐姐就告诉你实情好了……” 昭华轻叹一声，一脸诡秘的看向慕风，道：“墨临菲早已经死了，你可知道她是何时死的？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别管这闲事？” 慕风闻言，隐约感到此事可能与自己有关，迅速隔空打出一道灵力，将墨临菲缚住。疑惑的看向昭华，等待着她的下文。 昭华见状勾起唇角，妖媚一笑，那笑容却有种说不清的阴森：“还记得当初你从东土逃婚，逃往遥山的途中，遇见的冥界大长老兀途吗？还记得当时，是谁冲上前去救了你一命吗？” 是墨冉。 慕风怎么会忘？只是，这时她提起这件事，莫非当时她也在场？莫非除了她和墨冉，还有墨临菲？难道……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慕风蓦地一阵脸色煞白，浑身不由自主泛起阵阵寒意。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昭华眸光闪烁，幽幽道：“当时，死的可不止一个墨冉，还有站在远处看热闹，受到牵连的墨临菲。” 原来如此。 这一刻，慕风突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在幽王宫里所见到的墨临菲的死状。 原来，那血红的射线是自八热地狱里散发出的，当时她的神情由愕然到惊恐，悲伤，是因为亲眼见到了她哥哥的死。可惜，她还来不及做更多的表情，便已身首异处。 恐怕，那一瞬间，连她自己也未及反应。 “她死了，你也在场，你把她的尸首做成了怨体？究竟什么是怨体？”慕风喃喃道。 “风儿妹妹，你又说错了。” 昭华一脸凝重：“她死时怨气极重，姐姐发现她时，她已化作了鬽，你可知她的怨气都是冲着谁的？” “是我？” “不错。”昭华媚笑道：“如此强烈的怨气，让她死后立刻成了鬽。姐姐可是生平未见呢，我真是好奇，风儿你与她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不过，也没关系，我要的就是她的怨气。” “所以，你把她制成一具行尸，在她收集足够的怨气，被当作祭品献祭出去之前。受你的差遣，为你办事。她会来接近我，对我和墨月下药，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慕风恍然大悟，一切都明白了，唯一不明的，是墨临菲几次在她面前神色恍惚，露出马脚，才让她产生了防备心理。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不错，话说回来，她本身的怨气，加上后来四处吸纳来的，可当真是强烈得惊人呢。”昭华道：“好几次，险些控制不住了，若不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只怕你早已死在她的怨念之下了呢。” “那人是谁？”慕风试探着问道。同时在脑中回忆起与她相处的为数不多的画面。 墨临菲第一次面露恍惚之色，让她心生警惕，是在凉亭喝茶时，她提到“南城”之后。 第二次与第三次，是在她窗前，看见她的三味药草之后。这三次诡异的变化，一次比一次更明显，分明就是在刻意告诉她，要远离墨临菲！ 而这数次变化发生的根源，要论究竟，它们的联系只能是——风泠。 南城有风泠，提到南城，她便开始恍惚。这三味药草其中一味，也是风泠带着她去买下的。她见了那药草，也开始失神。 当初在南城，遇见风泠与墨临菲在一起，但那时，墨临菲应该已经死了！却十分乖巧，听风泠的话。 难道，做手脚的人是他？ 这时，昭华再次开口，打断了慕风的沉思。 “这，我就不知了，但我想，那动了手脚的人，知道她会对你不利，也很清楚她对你的怨恨。他在试图改变她，顺便提醒你。” 昭华揶揄的笑着：“风儿妹妹，你可真是招人喜爱，令姐姐我好生羡慕呢。” “这么说，她已经死了？没救了？”慕风不去接她的话，再次确认道。 “早已死的透透的了。” 昭华话音落下，慕风骤然出手，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伸出一手，朝着墨临菲所在的位置隔空一抓，顷刻间，墨临菲便在三人面前爆裂开来，化作一片漆黑血雾，消散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你！”昭华猝不及防，见此变故，又惊又怒，一张妖媚面容也因此而极度扭曲：“看来姐姐对你真是太过纵容了！” “哼！”与此同时，远远站在黑海深处的谟幽，也自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毁我的怨体，没关系，你来代替它便是！” 话音落下，昭华与谟幽齐齐动手，瞬间一左一右闪现至慕风跟前，出手毫不留情。 “风儿妹妹，你既不愿做君上的女人，又要来破坏我的大事，就不要怪我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海之下 面对两位魔王的夹击，慕风不疾不徐，心念一动，瞬间自周身往外推出数十道气流漩涡。 气旋急速旋转，顷刻将箭雨与焰球吸收大半。 随后慕风素手轻扬，结成手印，快速挥出一记万象归元。 三道浩瀚光圈一道冲往空中，转眼将魔焰火球击散。一道以雷霆之势，笔直横扫向昭华与谟幽。 两名魔王乍见这归元之气，其浩瀚程度完全不像是区区散仙能发出的。不由脸色骤变，不敢掉以轻心。 在归元之气横扫至二人跟前的瞬间，魔王魔功出体，滔天魔气迅速笼罩整片黑海上空。 这片肉眼可见的空间，顷刻陷入无尽的黑暗。滚滚魔气中，有数不清的魔影在嘶吼咆哮，气势汹汹，欲穿过归元之气，吞噬那道从容静立于虚空之中的身影！ 然而，与归元之气相碰的瞬间，洁白神光势如破竹，蓦地冲入魔气所化的浓雾之中。所到之处，黑气褪尽，魔影尽皆崩毁。 刹那间，神光余波已切入两名魔王的躯体。 二人皆是一惊！ 区区散仙，竟能伤了他们？且不说散仙与魔王之间存在至少三个等级的差距，即便同是神皇，初级与大成之间也有着致命的差别！ 可这个散仙，竟一招破了他们的功！而且，她似乎还游刃有余。 究竟是她的实力强横，还是她的功法霸道？然而，无论是哪种，此刻，两名魔王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已无暇深思过多。 鲜血汩汩自切口处溢出，淋漓不尽，缓缓流入脚下翻腾怒号的漆黑海浪中！ “风儿妹妹，你果真是令人吃惊呢！” 昭华踉跄几步，一手捂着伤口。面色不善的盯着慕风，眸中透出一抹阴狠。 正欲再次出手，却只见第三道归元之气已从慕风掌心冲出，笔直冲往海面。转眼，成千上万的漆黑箭雨，在神光冲撞下寸寸崩碎，化作虚无。 归元之气势不可挡，冲散脚下箭雨，一路直冲而下，只听一道剧烈碰撞的轰鸣声响彻云霄，那磅礴神光已笔直冲往深不可测的海底！ 刹那之间，万象归元激起滔天巨浪。整片黑海几乎被那气浪掀了个底朝天！ 这时，凌空而立的慕风，忽觉眼前一道夺目的流光闪过，转眼即逝。 慕风蓦地转身，循着归元之气的方向看去—— 遭到万象归元猛烈冲击的黑海，此刻已见了底。漆黑的海底，凌乱的巨石堆中，似有什么忽隐忽现，在向她发出召唤。 那是什么？慕风心下狐疑，那种感觉并不危险，那道转瞬消失的流光，是神的光芒。在这魔气滔天的漆黑海底，如此引人注目。 慕风不作多想，广袖轻挥，顿时祭起一道透明屏障环绕在她周围，眨眼之间，整个人便没入海面，沉入海底。 昭华与谟幽见此情形相视一眼，一脸狐疑，立即飞身上前拦截。这时，广袤无边的昏暗天空中，突然被人划开一道巨大的金色豁口！ 随着豁口出现，一道金光骤然袭来，瞬间重创谟幽！ 两名魔王突然感应到来人的气息，刹时脸色惨白，也不再去追击慕风。刹住身形，极度戒备的迎向来人。 “遥光。” 滔天海浪在她身侧缓缓收拢，即将被海水淹没的瞬间，慕风转身望向空中。只见公子遥光清俊无双，神色优雅淡然，信步凌空走来。 随后海浪遮挡了视线，慕风不知他与那两名魔王后续如何，只在刹那间，隐约看见有浩瀚的金芒，自他周身散出，与那两名魔王相抗。 无暇多想，慕风已落入海底。 此地，仿佛是一处旧时战场，遍地泥沙之间处处埋藏着白骨。而那道时隐时现的流光，就在距离她十步开外的沙堆里。 慕风好奇走近，只见黄沙中正埋藏着一件锈迹斑斑的兵器。 那兵器仅有一半露在外面，像是一根铁棍？生了锈的，废弃的铁棍。 这当真是刚才发出神光召唤她前来的东西？慕风怔怔看着面前兵器，不知不觉傻了眼。 盯着铁棍看了半晌，就在她迟疑着是否立刻回头，离开这海底的时候，那铁棍上，再次闪过一道流光！ 与此同时，略为熟悉的气息自铁棍上传来。那感觉，如同一位卸甲的老将军，在亲切召唤着他昔日的战友！ 慕风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伸手试图将铁棍拔出。 然而，就在她的手触碰上铁棍的瞬间，一道电流通过铁棍迅速窜向她的手臂。慕风只觉手腕一阵麻木，下一刻，已紧紧抓着铁棍，猛地将它一把拉出泥沙之外！ 眼中所见的，还是一根铁棍，通体银灰，随处能见斑驳的锈迹。 慕风愕然了一瞬，来不及扔掉手中残铁，眨眼之间只觉天旋地转，周围一通飞沙走石，卷得她几乎站不稳脚跟。 定睛之后，她已身在战场之上！ 身披赤袍银甲，手持一柄银质长斧，这斧极为精致秀气，却泛着令人胆颤的锋利寒芒。 此时，她正骑一匹战马，在千军之中策马疾行。 四周硝烟遍地，大块的巨石接连不断的从空中滚落。她迎着巨石，挥起长斧，那斧上不停流窜着神光，隐约发出雷鸣。 她手起斧落，轻易一斧劈碎面前巨石！却在这一瞬，透过那崩裂开的巨石，她竟看见—— 近在咫尺的天空中，一只占据了半片天空的巨大的、模糊的眼睛，朝着她徐徐睁开！ 那只眼，冰冷无情，眸光锐利。黝黑的瞳孔似乎有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吸力，深不见底，诡异阴森。却令她有种说不清的熟悉。 它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 下一瞬，她还来不及反应，突然从那只眼里射出一道光芒！那道光芒笼罩着死亡的阴影，迅速掠向她的面容。 她毫不犹豫的挥出握着斧柄的右手，朝着那光芒猛地劈去—— 刹那间，斧刃崩碎，斧柄断裂，而那道光，顷刻便穿透她的身体！ …… 她死了？ 慕风摇了摇头，定睛看向手中锈斧。 她还活着，刚才她只是进入了这斧上携带的记忆之中。她看见的，是这柄斧的主人身前最后的模样。 那么，这斧究竟是什么兵器？它的主人又是谁？空中那只诡异的，令人发毛的怪眼，又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魔眼噬魂 这斧柄虽已残败不堪，但看其材质绝非寻常的破铜烂铁。慕风沉吟片刻，终是放弃了扔下它的念头。 一手持着残斧，纵身跃出黑海。只见两名魔王面对遥光，已各自负了伤，却仍在负隅顽抗。 海面上魔气滚滚，金芒万丈。 慕风见此情形，正欲上前，这时，忽然自身后隐约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气流波动。慕风蓦地转身，回头望去—— 在海天相接的天际，那片灰蒙的空间，隐约可见的高塔，再次浮现出来。 那座塔，形状与索魂塔并不相同。它自海底生出，直达穹顶，在塔的顶端，有一团混沌不清的迷雾，那迷雾里似乎藏有某种东西！ 而她刚出海面的刹那之间，令她感到不安的气息，正是从那迷雾之中远远传来的。 不知不觉，慕风转身面向那塔，不由自主，朝着那座塔步步靠近。 “小心。” 身后传来遥光略为急促的轻呼，他似乎想跟上前来，却又被两名魔王死死缠住。 小心什么？ 这一刻，慕风脑中不知为何仅剩一片混沌，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缓缓回过头去，茫然的看了看遥光，却见那谟幽的脸上刹那间闪过一抹极其诡诘的笑容。 他在笑什么？ 慕风再次扭头，朝向那无声无息立在远方的塔看去，塔顶上的迷雾似乎在消散。迷雾之中隐约露出一个巨大的，椭圆的不明物。 那不明物通体是漆黑的，从它身上，正一阵阵的往外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奇异波动，随着它周围的迷雾逐渐散去，那种令人不安的波动，也愈发清晰的传递而出。 “风儿，别过去。”遥光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已完全不似平日的冷静自持。 过去？她当然不会过去。 慕风茫然无措的站在海面上，望着那塔顶出神。为何她从见了这座塔开始，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这时，慕风手中的残斧铁柄上再次滑过一道流光，这股气息传出，瞬间便令不远处的遥光与两名魔王不约而同的朝她看过来。 与此同时，塔顶的迷雾骤然散开，椭圆的黑色不明物突然睁大，那竟是，一只漆黑的，浑圆的眼！ 这只眼与她方才见到的那只又有所不同。方才那是一只完整的眼，有眼睑有眼白有瞳孔。仿佛是躲在天幕里的某人，仅露出一只眼窥探这个世界。 而此刻，塔顶那只，确切的说，它是一只瞳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就在慕风浑浑噩噩神游之际，那突然睁圆的漆黑瞳孔里逐渐泛起一缕红芒。红芒迅速扩大，顷刻充满了整只瞳孔。 一瞬间，慕风直直看着远方那血红的巨大瞳孔，有种神魂离体的错觉。 “风儿！” 遥光的声音再次在耳际响起，这一次，格外靠近，格外清晰。 慕风蓦地回神，见他正在自己面前，双手捧着她的面容，低垂着头，格外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目光担忧的看着她。 他的脸，轮廓清晰，清冷，俊极。 再次对上他眼眸的刹那间，慕风只觉周围白光一闪，下一瞬，两人已出现在混沌边沿，索魂塔之外！ “遥光，你怎么会来这儿？” 慕风转头看向四周，此时已没了昭华和谟幽的身影：“那两个魔王呢？” “我感应到此地魔王有异动，便过来了。”遥光满不在乎的答道：“他们逃了。” “是我让你分心了？”慕风蹙了蹙眉，自责道：“原本你可以收服他们的。” “不是。”遥光摇了摇头，眸光温和的看向慕风：“在那海上，我本就只能重伤他，杀不了他。不是你的错。” 慕风不解：“那魔王既是被封印在那海上，为什么如此轻易便能逃脱？” “我进去时，解开了封印。否则你也永远出不来了。那个木盒是只进不出的，除非从外面撕开封条。” “原来如此。”慕风点头道：“遥光，刚才那海上的塔是什么塔？为何你如此紧张？” “那座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塔顶的魔眼。”说到此处，遥光的面上浮出一抹忧色：“魔眼噬魂，才是他的绝招。” “他？是指谟幽？”慕风满腹狐疑：“可我见他实力似乎还不及昭华。” 遥光摇了摇头：“他是四大魔王中最强大的一个，当年，他的功力与魔尊暗翳也不相上下。你千万不可小看他，刚才那片海，便是他的意识空间。” “我们在他的意识里？那么，那座塔呢？也是他意识里想象出来的么？” “那座塔，是索魂塔。” “索魂塔？”慕风转头看向凌空漂浮的索魂塔：“那这座塔又是什么？” “它也是索魂塔。或者说，它就是谟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妖界封锁 人皇？如此说来，方才在海底，她所见到的便是人皇陨落的瞬间。可当初，据妖界那位大婶所言，人皇是在亿万年前的旷世之战中身陨的。 那么，那只藏在天幕下的眼睛，莫非就是……当初被五界联合征讨的妖邪？ 可为何，她在那画面中看见那只眼睛时，除了恐惧，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只眼睛，究竟是她熟悉的，还是人皇熟悉的？ 思及此，慕风蓦地抬头看向遥光，正欲发问，却见他神色凝重，目含忧思。 “遥光，你在担忧什么？”慕风好奇问道。 遥光闻言，转过身，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容颜：“四大魔王归位，魔尊觉醒，魔界再度崛起，必定会再次在人界掀起腥风血雨。” “是了。” 听了这话，慕风蓦地想起自己从朔月出逃前，在墨月的案几上见到的遥山地图。 沉吟片刻后，慕风眸光熠熠看向遥光：“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的任务，已完成了。” 遥光答非所问，神色复杂的看向慕风，似乎有些不舍，还有些许怅然。 “你的任务？”慕风不解道。 遥光久久凝视着慕风，清冷的目光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复杂。许久后，微微颔首道：“但我还需提防魔界之人兴风作浪。” “我原本要去遥山找师父，还要去寻我哥哥，把重要的军情交给他。”慕风沉吟道：“但我有更紧急的事，要先去妖界。你能替我带消息给我师父和哥哥么？” 遥光微微颔首：“我可以带消息给他们，但我需先送你去妖界。” 语毕，遥光径自转身，往幽冥谷的方向行去。 慕风不解，他一向独来独往，满脑子尽是降妖伏魔，旁的任何人，任何事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为何今日却如此反常？ 思及此，慕风小跑几步，跟上他的步伐：“遥光，其实我如今已经是散仙了，人界对我而言，也没那么危险。” “不可掉以轻心。”遥光淡淡开口。 “最近几次见你，好像有心事。” 慕风与遥光并行着，偏过头去，看了看他的神色，狐疑道：“是在为魔界的事忧心么？” 自然不是。 遥光回眸深深看着她，唇微启，迟疑了片刻，无声轻叹道：“风儿，倘若今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记得我的模样么？” “当然记得。” 慕风抬眸冲他一笑，眸光熠熠：“公子遥光是全天下最有仙气的男子，又生得如此好看，而且除魔卫道，一身正气。谁会不记得你呢？” “不过，为什么我今后会再也见不到你？”慕风不解道。 若真如此，少了一个能与自己切磋琴技的人，也实属可惜。 “因缘际会，聚散无常。”遥光目光悠悠看向慕风：“世人各有造化……” 慕风听了这句话自他嘴里说出，忽然一愣，恍惚看着他。这一瞬，他说话的语气格外熟悉。 * 幽冥谷。 慕风与遥光一路畅通，进入幽冥谷，却迟迟不见那通往妖界的三条小道浮现出来。也不见守在谷里的小妖。 谷内，此刻已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或是，已经发生。 这时，身后灌木丛里突然传来极为轻微的窸窣声，几只小妖的窃窃私语落入耳际。 “嘘……偷偷摸摸溜出来，就低调点，当心被抓回去关起来，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人界又要开战了？上次打仗才多久，怎么又打？” “说的是，成天打打杀杀的，还连累妖！” “我看这次要出大事，上一次，咱们还能出去捡尸呢，哪像这次，连谷都封了！” “呱，自从大王不在了，咱们更要小心了呱！” …… 慕风将这议论声一字不漏听入耳中，心中疑惑顿生。随手一挥袖，掀起劲风将灌木丛吹开，刹时，四只鬼鬼祟祟的小妖无所遁形，暴露在两人视线之中。 四妖只觉后背一凉，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来。 “谁？谁在背后偷袭本妖爷？” “是她，是妖皇大人家的……” “她怎么又来了？还变得更丑了呱！” “是啊，也就妖皇大人忍得了她这副模样。” 四只小妖目光不善的将慕风品头论足了一番，转眼看见站在她身旁的遥光，嘴唇动了动，恶毒的评论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你们刚才说幽冥谷被封了？是为什么？”慕风见状，开口问道：“为何去往妖界的路也不见了？” “你又要来妖界？这个时候可不行，就算你有通行令也不行！”牛头妖一脸抗拒，严肃的摇着脑袋。 “为什么不行？” “妖界已经戒严了，妖皇大人把整个妖界都封了，你这个外界人当然进不了了。” “可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找他。” “那也没用，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进，是妖皇大人的封禁不让你们进。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或是过段时间再来吧！” “咱们快回去吧，”几只小妖说完，前呼后拥的往林中走去：“已经让她发现了，将来在妖皇大人面前告上一状，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 眼见着几只小妖的身影没入林间，消失不见。 慕风疑惑的抬眸看向遥光，方才他说开天斧现世，人间战乱将启。同时，风倾羽也封锁了妖界，莫非，当真要开战了？ 可当初东土灭国，与朔月战乱不断，也没令妖界紧张至此。难道这一次，是…… 不知为何，慕风眼前突然浮现出墨月那张轻狂不羁，极致俊美的面容。是他要行动了么？ 思及此，慕风心生不安，猛地抬头看向遥光：“公子，魔界对遥山有企图，需早做提防。还有，我哥哥军中有朔月的细作，我……” 话音未落，慕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眼前蓦然一暗，猝不及防的朝着身后笔直倒下。 隐约间，耳边传来遥光急切的轻呼声，他的声音温和动听，甚是耳熟，不复往日的清冷。 彻底陷入黑暗的刹那之间，慕风将烛九阴从本源世界里移出，浑身浴血的龙，睁着一双赤红的眼，在林间痛苦翻腾。 “救救……烛九阴……” 随后，周围的一切消失了，仿佛灵魂离体，慕风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再度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意识逐渐模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再见风泠 迷糊中，有人将她抱起，朝着幽冥谷外的未知方向，飞身而去。 她怎么了？她似乎尚存有一丝意识，她能感受身外的变化，可她睁不不开眼，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她的灵魂，仿佛被囚在一个黑暗的监牢里。 灵魂……还在么？若不在了，为何有意识存在？若灵魂还在，为何她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 此时，似乎在离她很近的位置，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反复回响。 “别怕，我带你去找他……” “你遭索魂塔的魔眼噬魂，灵魂之力已被吞噬大半，所以才会如此……” “不会有事的……” 遥光似乎能感应到她心中所想，即便她的满腹疑问无法出口。 原来如此，难怪他一反常态，坚持要送她去妖界，他早已知道，她会变成这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慕风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自己被人抱着，仍在疾速飞行。凛冽的风刮过脸颊，她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却感觉不到脸颊的刺痛。 她的脸定是生疼的。 慕风如此想着，下一瞬，遥光仍在往前飞，可盘旋在她耳畔的风声却忽然消失了。 是他替她挡住了风么？他果然能猜到她的想法…… 慕风仅有的一丝意识，此时也只能用来胡思乱想了。遥光不再对她说话，四周寂静得令人心慌。 不知不觉，困意上涌，慕风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再次恢复意识时，四周仍是漆黑一片，遥光似乎已落了地。此刻他移动的速度缓慢下来，周围隐约有流水潺潺声，有如同般的古琴声，混杂着鸟鸣之声。 仿佛是一片景色极美的世外桃源。 这时，侍女恭恭敬敬的说话声传来：“公子，请。” 片刻后，遥光跟随着她不知走到了何处，再次停下脚步时，一道颇为熟悉的男子声蓦地在头顶响起，他的话音低缓，磁性且魅惑。 “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是风泠。遥光为何带她来找风泠？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听上去不像是南城，更不像是醉云霄。慕风浑浑噩噩，侧耳细听着两人的交谈。 “她怎么会变成这模样？”风泠再次开口，语气之中满是狐疑，颇为惋惜。 “魔眼噬魂。”遥光简单答道。 “如此说来，第四个魔也已现世了……”风泠沉吟道。 “你既已明知，何须故问？”遥光话音之中略含不满。 风泠委婉一笑：“我只是不敢置信，亲手促成四魔归位的人，会是你。你……是为了她么？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玄之又玄呐！你竟会为了……” “风泠，你今日的话，是否过多了些？我也不知，你竟是如此多嘴多舌之人。”遥光丝毫不留情面，打断风泠的话：“我带她来，是希望你能救她。” “想要我救她？这是求人帮忙应有的态度么？” 风泠调笑的话音逐渐飘远，似乎是去寻了个椅子坐下了，或是躺下…… “那么你说，我该用什么态度？”遥光嗓音微沉，听上去已快失去耐心。 “玩笑而已，何必认真？” 风泠收敛笑意，话音逐渐严肃：“不过，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救不了她。” 遥光闻言，难以置信道：“连你也救不了？” …… 慕风听了这番对话，已隐约在心里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了大致判断。这两位看来也是旧识。只是他们言语之中各有保留，似乎其中有不少隐情，而她如今的精力，已不够去揣测更多了。此刻，她只觉得异常疲惫。 方才，风泠说救不了她，是否意味着，她会死？ “她的灵魂之力已被吞噬干净，如今尚存的一丝气息，全靠她的意志支撑。”风泠不紧不慢的说道：“何况，我就算想救她，也没有那三味药草。” “你说的可是钩蓝吻，水苁苏，雪苍术？这三味药，她有。”语毕，遥光将慕风安置在凉亭内的石榻上，抬起右掌。 只见慕风手指上的戒指周围，一道光晕闪过，装着三味药草的匣子瞬间浮现在他掌中。 慕风虽不能感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从两人的对话中隐约能猜到，遥光拿走了她的药草！ 虽不知，他为何能轻易从她的纳物戒中拿走药材。但那三味药，是要给风倾羽作为交换，来帮她摆脱鬼目的。如今却用来救自己的性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未及深思，遥光已将药草交至风泠手中。 “既然她正巧有这三味药材，看来是天意了。”风泠收起药草，笃定笑道。 这时，一道少年略为焦急的话音突兀的响起：“公子，那可是你……” “多事！” 风泠沉声打断少年，随后转身面向遥光：“既要我救她，就把她留下吧。想来公子还有诸多事务在身，我就不挽留了。” “还有这个。”遥光广袖一挥，刹时浑身浴血的烛九阴出现在风泠跟前。 “……” 风泠面色不善的看着此刻在他脚边痛苦翻腾的烛九阴，抬头正欲与遥光理论，瞬间却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风儿。” 风泠缓缓走近石榻，伸手拾起她洁白修长，如玉般的手腕。微微俯身，凑近她恬淡完美的睡颜。 “你不听话。倘若你听了我的，早些来找我，又怎么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匆匆话别 下个瞬间，画面骤然消失。慕风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方才那一瞬的光明，那名站在光晕下的男子，是场梦么？可为何她在梦里却说不出话？那片树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风儿。” 浑浑噩噩，不知又过了多久。迷糊之中，风泠在她耳边接连轻唤了数声。她能听见，但却无法回答，她仍是控制不了她的身体。 “风儿，你感觉如何了？” 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难道这药丸子吃下去马上就该见效么？ “你不回答我，可是在气我撇下你一个人，每日在此日晒雨淋？” 日晒雨淋？原来他把自己移去凉亭外了。难道这些日子，她一直暴露在外？不知这段时间是否下过雨？这混蛋，竟趁她无法感知外界情况，如此虐待她！ “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一个条件么？” 风泠的话音突然变得清晰，似乎此刻他就凑在她的耳旁：“我想好了，你嫁我，做我的娘子好不好？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这种条件，非要在她不能说话的时候提么？谁说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 “风儿，你再不回答，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风泠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赖皮，慕风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那张嘴一定是往上扬着的，笑容妖孽，蛊惑人心。 他会如何对她不客气？该不会趁她毫无知觉，想占她便宜吧？慕风蓦地想到这点，紧张得睫毛阵阵颤抖。可轻微颤抖之后，却又再度陷入了沉寂。 风泠将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会心一笑，再次贴近慕风耳旁，柔声道：“风儿，你睡着的模样又乖巧又可人。既然你也同意嫁我了，早晚都是我的人，不如让我先亲一口吧。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让我看看，亲哪儿好呢？” 语毕，风泠从她耳旁移开脸，毫不犹豫的凑至她的唇边：“就这儿吧，风儿，我要亲了……” 混蛋！ 他要亲哪儿？说好的不再戏弄她，怎么可以乘人之危？慕风闻言，又是一阵紧张，额间不知不觉渗出细密汗珠。 风泠见状，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暧昧一笑，道：“当然是，这儿了……” 不行！慕风陡然睁开双眼，不管是哪儿，都不行—— 此时，风泠无限放大的俊颜，蓦然映入眼帘。精致的玄冰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面具下透出他深邃的眸光，深邃中含着戏谑：“再不睁眼，我可真亲了。” 慕风尴尬的偏过头去：“你……说好不再戏弄我的。既然你不遵守约定，那我是不是也不用遵守了？” “风儿，这你可就错怪我了。” 风泠委屈道：“你继续睡下去，再不醒会出大麻烦的。我能叫醒你，就说明我用对了方法。怎么样，我很了解你吧？” 慕风不置可否，缓缓撑起身体，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花海之中，身下是冰冷的石台。花海之外有一间凉亭，凉亭后是一条小溪。而风泠此刻与她一同在花海之中，他的侍童在不远处静候着。 这花，与风倾羽的那批甚是相似。 “原来你真的把我放在日光下暴晒？” 难道是为了伺机报复？慕风颇有些无语的看向风泠：“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公子的一番好意，你怎么随意诋毁？” 不等风泠开口，站在一旁的侍童不满道：“你昏睡了十几日，公子便在凉亭里守了你十几日，好歹你能睡，公子连睡觉都不能……” 慕风闻言，心知自己错怪了他，讪讪起身跃下石台，径直往溪边走去。风泠见状，立即跟上前去。 “风儿，我让你在花里躺着，是为了让你吸收天地灵气……” 这理由听上去，为何如此牵强？不过，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他也是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只不过…… 风泠见慕风愁眉不展，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风泠，我知道你用了三味药草去炼药，才救下我。可那三味药草，本来我是要给别人的。” 这三味药中最难得的应是钩蓝吻。据说这世上仅有一株，如今已被她用掉了，下一株也不知何时才能出现。 看来，她与冥界的羁绊，注定要由她亲自去地狱解决了。 “如此说来，你连你的性命都不要，也要把这三味药草给别人么？”风泠不解。 “我答应了别人就该守诺。如今，我已经不能兑现了。” “你怕他怪你？”风泠低垂下眸注视着慕风，此刻，他的眸光探究，闪烁着迷离光芒。 慕风迎上他的视线，良久后开口：“他会怪我么？” “不会。”风泠娓娓道。 慕风闻言，动了动唇，正要再说些什么。这时，只见一名红发少年一脸亢奋，远远奔来。 “女人，你活过来了！” 生龙活虎的烛九阴眨眼到了慕风跟前，围着她一阵打量，兴奋不已：“女人，你渡劫成功了！这下好了，龙要去天界召集同族，你可以跟龙一起去了！” “你也活过来了。” 慕风不以为然：“你去找你的同族，干嘛拉上我？我在人间还有事未了。暂时不能去天界。” “龙大爷不仅活过来了，还解了两层封印，如今，龙身上的封印只剩十二层了！再让龙遇上那几个小王八蛋，看龙怎么教训他们！” 烛九阴一脸满足，掩不住内心的狂喜：“说起来，多亏了你那几道雷，还有风……泠出手帮忙，嗷哈哈哈！” “风儿。”风泠含笑望向慕风，打断烛九阴的话：“你不去天界，留在人间是有何打算？” “我有预感，魔界中人很快会利用朔月军队入侵东土和夙丰，图谋中土世界。恐怕遥山也不能幸免，我想留下来帮我师父。” 语毕，慕风深深看向风泠：“若魔界当真开始行动了，你会如何？” “我一介商贾，这种事只怕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风泠眸中划过一道狡黠光芒，轻笑道：“不过，我可以做你最坚实的后盾，全身心的支持你。” “不必了……” 他分明有定乾坤的能力，却不将世事放心上，这次也同样选择袖手旁观，这便是人各有志么？既如此，她也不好强求。 慕风眸光闪烁，看着他道：“我已经没时间了。风泠，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兄弟参商 风泠立刻上前一步，拦在慕风面前：“你的状况还不稳定，这就要离开么？” “我必须尽快把情报送去我哥哥的军营。”慕风看着他，态度诚恳：“风泠，抱歉了。还有，谢谢你救我。” “你也知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怎么如此不珍惜？” 风泠面色不快，拦在她跟前，看情形，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开：“既如此，我只能强行留你在此养病了。” “风泠，刚才是谁说会全身心的支持我？”慕风见状，一时情急，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愤懑：“何况，就算你要强留我在这儿，你是以什么身份？你有何立场？” “慕风。”风泠听了这话，一脸郁闷，面色阴沉道：“无论你怎么说，这次我不能如你所愿了。” “你……” “你们快别吵了！” 烛九阴迅速切入两人之间，将慕风护在身后，为难的挠了挠头。 迟疑片刻后，烛九阴面向慕风道：“龙大爷也去，龙还要找那几个小王八蛋算账呢！”语毕又转头看向风泠：“龙跟着女人一起去，有龙在，你大可放心！” 风泠听了烛九阴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又看了看慕风此时无比坚定的神情，一脸不悦的面色。终究强压下心头一腔郁闷，缓缓开口：“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便送你去慕禹军营。” …… * 东土边境，庸州城。空中阴云密布。 大营中，将士列阵，操练呼号声响彻云端。时隔数月，慕禹广纳贤才，广征良兵，如今可说是声势浩大。 几轮战役结束，慕禹大军已尽数攻下边疆各城池，切断朔月后方攻给，收复东土大半失地。一时，慕家铁骑声名鹊起，敌军无不闻风丧胆。 此时，慕禹在营中亲自上阵，领兵操练。忽听一声通报传来。 “将军，找、找到了！”传信兵满脸欣喜，也不知带来了什么消息，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走不稳路。 “找到什么？”慕禹顿住身形，狐疑的看向小兵。 “找到了，云皇子殿下，就在庸州城里！” 慕禹闻言一怔，一张镇定自持的俊容上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清亮的眸中刹那之间闪过一抹狂喜之色：“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他……就在集市上，不过将军见了他，恐怕也难以认出来了……”小兵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迟疑着说道。 慕禹心头一紧，也不再多言，紧随在小兵身后，匆匆出了大营。 “将军，你看，皇子殿下就在那儿……”小兵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前方。 慕禹举目顺着小兵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年不见，他竟已潦倒至此！ 眼前的姬云廷，着一身陈旧的布衣，穿一双破损的短靴，满面风霜，头发稍稍凌乱，整个人无精打采，看上去完全不似二十出头的模样。倒更像是在战乱之中四处流离的灾民，也不知是从何处流落到此。 此刻他一脸茫然，双目无神。 他毫不顾及形象，颓废的倚靠着路边墙根坐下。一手拿着刚用铜板换来的包子，啃了一口。一手举起个积满灰尘的破旧酒囊，凑至唇边仰起脸，那酒便稀里哗啦的落了他一脸，他也丝毫未察觉。 这时，酒楼掌柜从大门口出来，见了他，淬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又是你，哪儿也不去，偏爱待在我这儿，客人都让你吓跑光了！晦气！” 见姬云廷似乎没听见般，不理睬他，掌柜气不打一处出，抡起衣袖便要上前。 姬云廷这才稍稍抬起头，目光呆滞的瞥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站起身，颓然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突然自大街上冲过一名男子，身着战甲，气宇轩昂。 男子二话不说，猛地上前，一把拽起姬云廷的衣领，将他按在墙面上。下一瞬，谁也来不及反应，一记重重的拳头已挥上他苍白憔悴的脸！ 这一拳，力道十足，深含怨恨。刹那间，姬云廷的脸上、唇角纷纷渗出血迹。 姬云廷浑浑噩噩，抬眸看向面前男子，看清他面容的瞬间，脸上有一丝动容，却又迅速归于沉寂。 慕禹目光如炬，那眸中的熊熊火焰，似能灼尽一切。 他沉声开口，咬牙切齿，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恨与失望：“这一拳，是为风儿。我慕府家毁人亡，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她，却对她做了什么？” 听了这话，姬云廷稍稍动容，眸中似有光芒溢出，却终是动了动唇，一言不发。 这时，同样力道十足的第二拳已呼啸而至。毫不留情挥上他的面门！ “这一拳，是为你的自甘堕落！”慕禹眉头深蹙，目光痛惜：“你怎能如此自暴自弃？” 姬云廷又挨了这一拳，既不反抗，也不挣扎，仍是眸光涣散，沉默不语。 慕禹再次扬手挥拳：“第三拳，是为我！” 语毕，因用力紧握而指节泛白的重拳再度挥向姬云廷，然而这一拳却生生停顿在他眼前。 “你当我是兄弟么？若是，为何不来找我？”见姬云廷这副模样，慕禹话音哽咽，一双凤目之中布满血丝，血丝之外，有一层水雾弥漫。挥出的拳在空中颤抖不停，却终是落不下去，颓然收起。 “我欠了你……”姬云廷眉眼低垂，没来由的一阵鼻酸，悄悄红了眼圈。 此刻他声音微弱，苍白的脸轻微颤抖着，话音也跟着颤抖：“姬家欠了你，我也欠了你，还有她……” “说什么傻话！”慕禹低吼一声，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拉离墙面：“跟我去军营！” …… * 祁汜关外，层层林海之间。 一支神秘的马队缓缓穿越林间小道，朝着庸州城进发。 马队中，首匹马载着一名红袍男子，宽阔的帽檐遮挡了他大半张脸，那暴露在外的下颔与嘴唇，却是无与伦比的精致迷人。 此刻，他似乎心情不甚好，唇轻抿，沉默不言。 在他身后的第二匹马背上，坐着一名白袍少女。同样是宽阔帽檐遮住了脸。却遮不住她绝代的芳华。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名白袍少年，少年一头红发露出袍外，没心没肺的瞪大双眼东张西望着。 三人身侧，是两排随行侍女，所有人皆是一脸肃穆，神色比这灰蒙的天空更为阴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林子似乎看不见尽头。慕风率先打破沉默，眸光闪烁望着前方挺秀身影，开口道：“风倾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雨欲来 话刚出口，慕风便后悔自己过于莽撞了。悄悄瞥了眼风泠的背影，却见他似乎没听见一般，正径自往前行着。 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慕风垂下眸，思忖了片刻。忽然只觉眼前一暗，再次抬头，便见风泠已到了她跟前。 “风儿，你在叫谁？”风泠驱马与她并行，侧过脸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探究。 “我……觉得你很像我一位朋友。”慕风笑了笑，颇有些尴尬。 风泠闻言，忽然压低嗓音，凑近她耳畔：“是心上人么？” 慕风怔了怔，这瞬间，蓦地想起当初在妖界时，风倾羽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慕风抬起头，狐疑的看向风泠，半晌，迟疑着开口道：“你从未摘过面具么？” 风泠了然笑道：“你想看我的模样？那可不行。我可是发过誓了，谁要看我的脸，我就娶了谁。” “一派胡言。” 慕风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墨临菲，忍不住试探道：“当初，在南城的鉴宝集市上，我看见你与墨临菲在一起。当时她的神情似乎很古怪。” “风儿这是在妒忌她么？一个偶然的照面，你竟会耿耿于怀这么久？” 风泠眸中含笑，揶揄道：“风儿如此在意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慕风见了风泠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墨临菲当时已经死了对么？你为何带着一个死人在身边？她是魔王昭华制造出的怨体，又会什么会与你在一起？你可是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她是鬽，”风泠沉吟片刻，正色道：“她临死前见到的那一幕，让她怨气极重，在死去的一瞬间，她化成了鬽。” “什么是鬽？”慕风好奇，这个字，昭华也曾提过。 “鬽是鬼魅的一种，比起寻常鬼魅，它怨气更重，整个躯体里流动的尽是仇恨和怨念，因恶业缠身，入不了轮回。留在人间也只会作恶。” 风泠娓娓道来：“她被昭华制成怨体，可以吸纳更多的怨气，提供给魔王。她的作用，可算是一个低级的饮魂觖。” “不过，它也保留了她自身的意识。当它意识清醒时，会受昭华控制。随着它体内怨气越积越多，它也会逐渐出现不受控制的情况。到那时……”风泠说到此处，深深看向慕风：“它会循着本能行事，比如，杀了你，比如，来找我。” 慕风闻言，了悟道：“所以你为了让她免于失控，对她做了手脚？她只要听见或看见与你有关的东西，都会行为失常。这是你给我留下的线索？为了让我发现她有异常，要小心提防她？” “风儿，还好你聪明。” 风泠颇为满意的看着她：“倘若你不够谨慎提防，恐怕如今，你已经是墨月名符其实的王妃了。” “胡说什么……” 慕风干笑一声，这时，一声龙嚎突兀的插入两人对话中。 “嗷——！那个小混蛋？别提了，提起他龙就来气！简直太欺负人了，大婚前夕，竟敢……” 烛九阴话音未落，蓦地被慕风打断—— “人头蛇你还不闭嘴！”慕风满脸不悦，回头朝着烛九阴狠狠扔了个眼刀。 “臭女人！叫龙大爷什么呢？”烛九阴面带委屈，不满的嘟囔着。 风泠见状，转过头去。眸光流转，上下打量烛九阴一番，这不经意的一瞥，却是风情万千。随后，对着慕风揶揄笑道：“如此清秀的美少年，风儿叫他人头蛇，还有良心么？” “良心？”慕风鬼使神差，人畜无害的笑道：“让你吃了吧。” 岂料，话音落下，身旁的风泠却蓦地浑身一僵，玄冰面具遮去了他的半张脸，慕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失常。 他怎么了？难道他能听懂自己话中对他的调侃？慕风偷瞄了他一眼，满腹狐疑。这时，却听烛九阴在身后剧烈咳嗽几声，像是被他的口水呛住了。 慕风疑惑的回过头去，只见烛九阴睁着一对铮亮的眸子，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女人，话可不能随口乱说，难道你没听说过，妖界有个可怕的传言？” “什么传言？”慕风好奇道。 “龙大爷也是听来的……，你要是对一只妖说，把你的心给他吃，他真会吃的！” 烛九阴满脸忐忑的看向风泠，道：“吃了你的心，你与他便……龙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这辈子别想摆脱他了！” “心都被人吃了，还能活么？”慕风不以为然，看向风泠，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何况，风泠也不是妖，对吧？” 风泠莞尔一笑：“当然不是。” …… * 庸州城，军营内。 传信兵战战兢兢进入慕禹帐下：“将军，那位风泠公子，他又来了……还带了一位姑娘和一个少年，非要进大营来。” 似乎，这小兵还未摆脱上次被风泠捆缚收监的恐惧。 “哦？” 慕禹闻言，蹙眉沉思片刻。营中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留女子，风泠明知故犯必有原因，思及此，起身随着小兵出了军营。 “公子。”慕禹透过红色斗篷的宽阔帽檐，看见风泠半露在外的完美下颔，疑惑道：“这次来我营中，所谓何事？” 语毕，慕禹转头看向风泠身后，那匹白马背上的白袍少女，随后目光一滞。那是，风儿吗？她怎么会来此？她不是应该在朔月么？ 不等他发问，慕风已掀开帽檐，露出一张连他也不敢确信的惊世容颜。 “哥哥。”此刻慕风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似乎在强撑着。一具病体如娇花照水，却也掩盖不了她的绝世风华。 “禹兄，别来无恙。”慕禹仍未回神，风泠扬唇一笑，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送风儿。” “风儿，怎么会在你那儿？这究竟怎么回事？”慕禹疑惑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 “我来给你送情报。”慕风翻身下马，来到慕禹跟前：“至于我为什么在风泠那儿，这……一言难尽。” 顿了顿，慕风压低嗓音凑近慕禹：“我们需要寻一处隐秘之地交谈。我手中有你营里的细作名单。此外，我还给你带来一件兵器。” “兵器？”这个消息似乎比起细作名单更令他惊讶。 慕风点点头：“大战在即，这兵器定能帮上你大忙，不过它也高傲得很。据说它会自行选择它的主人，哥哥不妨一试。” 第一百六十章 大战在即 慕禹听了这话，看向三人，为难道：“风儿，你不能进军营，不过我们可以去鸿玉那儿。” “鸿玉姐姐？”慕风心有疑惑，与风泠烛九阴面面相觑，一行三人跟随着慕禹朝城中走去。 慕禹带着慕风等人进入一家僻静的学堂，迎面便见姬鸿玉着一身素衣，手持书简，在一群端坐着的孩童之间来回行走。 慕风等人进入学堂时，学生们嘴里正念念有词的跟读着：“万物作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 姬鸿玉转身见到几人，目光先是一滞，随后是难掩的激动和欣喜。她大步迎上前来，看着慕风，眸中闪烁着泪光：“风儿妹妹，终于见到你了。” “鸿玉，我们需要一处无人打扰的空屋。” 不等慕风开口，慕禹不动声色的把姬鸿玉紧拽着慕风胳膊的手挪开，将她牵到一旁。 “跟我来吧。”姬鸿玉闻言，冲这几人点了点头，转身领着众人进入学堂后的一间空屋中，“你们可在此商谈，鸿玉不打搅了。” 语毕，姬鸿玉转过脸，看向慕风：“风儿妹妹，晚些我们再好好叙旧。” 目视着她消失在拐角，慕禹这才冲慕风道：“风儿，你说你有我军中细作的名单，你从何处得来？来源是否可靠？” “这个么……” 想起尹若霜对自己和烛九阴所做的一切，此刻慕风又似乎不太确信了，“我从魔界中人手中得来的，这名单的确未必可信，不过，哥哥你不妨查一查。” 语毕，慕风将记满名单的字条交给慕禹：“当初我在墨月的书信里，发现一封从你营里发去朔月的信函。那信上的落款名字是鸮。不知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鸮？”慕禹蹙眉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只怕这个鸮也只是个代号。” 接过名单迅速扫视一眼，慕禹神色愈发凝重：“倘若这份名单是真实的，那么我军中几乎每个营里都有细作，甚至每座城，每个关隘，都安插了他们的人。的确是朔月的一贯作风，也难怪当初东土泱泱大国，最终却被他们一朝颠覆。” “只怕，这并非朔月的手笔，而是魔界。”风泠从旁出声提醒道。 “此话何意？”慕禹诧异的抬起头，目光狐疑的看向风泠。 “哥哥，”慕风解释道：“可还记得十方魔域在东海出现的事？当初魔王昭华破封而出，如今四名魔王都已现世，魔尊暗翳的转世也已觉醒。他们都在朔月，幽王墨月就是魔尊。” 慕禹听了这话，顿如醍醐灌顶：“从最开始图谋东土的便是魔界，朔月只不过是魔界中人的根据地？” “只怕，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图谋东土这么简单。” 慕风凝眉思索了片刻，在脑中细细回忆着尹若霜所说的话。她说，遥山上有魔界想要的东西，他们很快便会去遥山。尹若霜还说，到时，她可能会两头无法兼顾…… 倘若尹若霜所言属实，那么是否说明，魔界会同时对遥山与东土用兵？ 思及此，慕风猛地抬头，眸光急切的看向慕禹：“哥哥，你要小心，魔界中人恐怕很快就会有动作。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找出细作，最好是能查清他们的计划，先他们一步做好防范。” “我明白。”慕禹点头道。 慕风翻手迅速自戒中招出残缺不堪的斧柄，递至慕禹跟前：“这是亿万年前，那位人皇的兵器。后来辗转到了神帝昀天的手中，当年的神魔之战后，不知为何它流落到了索魂塔里。” 慕禹狐疑的伸手接过斧柄，细细打量着，与其说它是斧柄，倒不如说是一根生了锈的断铁棍…… 这时，风泠在窗边的椅上独坐了半晌，雍容而优雅，再度开口道：“这是开天斧。想必你也知道，开天斧现世意味着什么了。” 慕禹闻言，蓦地抬眸：“开天斧？果真如此，看来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了。” “只不过，还不知它对你是否满意。”风泠漫不经心的品着茶，眼眸低垂，浓且卷翘的睫毛覆住一对幽深的眸子。 刹那间，一道电光自斧柄上掠过，阵阵电流涌入慕禹掌心，血肉被异常炽热的雷电之力灼烧的痛苦，令他顷刻满头大汗。他却仍是紧咬着牙关，不曾松手。 电流钻入慕禹体内，在他浑身筋脉中行了一遍，最终再次从他手心钻出，回到斧柄上。斧柄再度恢复平静。 仍是那根古井无波的破旧铁棍，看上去毫无波澜。 “看来，它认可你了。”风泠却突然会心的笑着，开口向慕禹道贺。 慕禹闻言，略有些尴尬的握着手中铁棍，一脸不解。身旁的慕风与烛九阴也是两脸愕然。 风泠见了众人这错愕神情，唇角微扬，笃定道：“至少，它给了你使用它的权力。” “此话当真？”烛九阴憋了半晌，眼下终于忍不住插嘴：“就这破铜烂铁，怎么使？” 风泠抿了口茶，徐徐起身，神秘笑道：“它不过是还没睡醒。时机未至，急不得。” “何时才是时机？”慕禹迷惑的看了看手中斧柄，又看了看风泠。 却见风泠信步走出门外，唇未动，低缓的话音在每个人的耳中久久回响：“离神琴现，便是时机，神器相见，天下可定。” 神器相见，天下可定？ 这话，究竟有何深意？慕禹急忙推开门，欲问个清楚，可眨眼之间，屋外也没了风泠的身影。 * 朔月以南，无边混沌。 不到一月，暗红的龟裂土地已尽数被魔气侵染，放眼望去，四处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焦黑一片。 混沌西部，凌空漂浮的索魂塔内，红黑交替的诡异光芒，不断自那座塔的顶层透出。凄厉的尖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整片混沌虚空。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墨月蹙了蹙眉，目光冷厉的循声望去，满眼尽是猩红血光。这段日子，那塔已吞噬了亿万生灵的魂魄。 这一瞬间，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看着那塔，自心底里生出一丝厌恶。 “进展如何？”墨月冷冷开口。 四名魔王并列在他身后，此刻却是看不见他的神情。 “快了，魔域已恢复了当年的巅峰状态，魔界也正在快速修复。” 昭华柔媚笑道：“我们四魔的功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君上顺利完成秘法，成为魔尊暗翳，饮魂觖也已归位。可说是一切顺利，恭喜君上了。” “暗翳？” 一片恭维之声包围下的墨月，抬眸眺望向混沌深处。此刻，他的眸中除了惯有的冷酷，却又多出一丝迷惘。 不知为何，眼前又浮现出那名女子的身影，那晚，她与他促膝长谈，却不欢而散。她试图改变他，可他又怎么可能改变？ 良久，墨月自胸中长吁一口闷气，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我不是暗翳，我是墨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赶赴遥山 墨月口中低喃的话音，轻飘飘的传入众人耳际。 昭华等四名魔王闻言，皆是一怔。面面相觑之后，狐疑的看向墨月的背影。不知为何，眼前的君上看上去与他们所熟悉的那位暗翳似乎不太一样。 虽说幽王尚未完全觉醒，但既已完成了秘法，实在不应如此。莫非这其中又出了什么问题？ 昭华神色凝重，疑惑的盯着墨月的背影。这时，墨月突然转身，眸光幽冷的看向众人。 “魔界子民，召集得如何了？魔兵呢？尹怀义？” 人群之中的尹怀义听见自君上嘴里念出他的名字，身躯一震，立即挺直了脊背，目光炯炯的答道：“回禀君上，子民皆已寻回，如今暂且在朔月境内集结。魔兵……也已部署完毕。只待君上一声令下。” 墨月闻言，微微颔首：“既已准备就绪，刑业，你持我兵符前往朔月点兵三十万，谟幽，你领十万魔军。即日开拔。” * 东土边境，庸州城。 僻静的学堂附近，一间简洁的院落里。 姬鸿玉虽年龄并不比慕风年长太多，但经历了一番磨难，如今更显沉稳了。 此时，她与慕风一同站在庭前花圃旁，时隔一年，仿佛已历尽了人世沧桑。谈及往事，不胜唏嘘。 庭中有株棠梨树，此时已至花落时节，树上零星剩几朵残花。 慕风抬眸望向头顶错落的枝桠，恍惚间，忆起当年的东土。橖梨宫，夕云街的大火，以及那名将她从烈火中带走的男子。 时过境迁，旧事浮上眼帘，心中感慨万千。 “风儿妹妹，这一年，我经历大起大落，流落异乡，所幸终究遇上了将军。” 姬鸿玉一双明眸如含秋水，望向慕风，此刻眸中满是惆怅：“这一年，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想来你也是颠沛流离，受尽了苦难。如今，总算渡了劫，成了仙。不必再受俗世困扰了。” 慕风闻言，淡然笑道：“苦难，倒算不上，只不过人生经历复杂了些罢了。鸿玉姐姐，你与我哥哥是不是已经定下了？” “我们不曾谈论过此事。”姬鸿玉脸颊微红，稍稍难为情的垂下眸去：“将军心系家国大事，我也不想让他受我影响。” “鸿玉姐姐如此识大体，是我哥哥的福分。” 慕风眸光流转，看向姬鸿玉，开口道：“有你陪在他身旁照顾他，我也可以放心了。” “风儿妹妹打算离开了么？” 慕风点了点头：“我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尽快赶去遥山……” 话音未落，院门忽然被人推开，慕风转身望去，只见慕禹眸光炯炯，快步走进庭院里，对着她与姬鸿玉道：“查出来了！” “情况如何？”慕风殷切的看向慕禹。 “你给我的这份名单基本属实，只是还遗漏了几个，如今也都被揪出来了。”慕禹欣慰道：“经过逼供，他们已交待清楚。” “他们交待了什么？” “魔界的计划，”提及此，慕禹的面色不由得沉了下去：“他们此次真正的目标是遥山，据说遥山禁地里封印着上古妖邪，魔界之人对此觊觎已久。但那封印是神帝留下的，谁也奈何不得。最近，禁地的封印不知为何越发松动了，魔界之人想趁机去破坏封印。” 慕风听了这番话，心中难免一阵自责，封印松动，难道是因为当初自己的血沾上了那铜门？ 遥山禁地里的妖邪，与她捡到的手骨和躯干骨有着同样的气息，会不会是同一人？ 不过，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无论如何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她有义务去帮助遥山守住禁地。 慕禹继续说道：“细作交待，魔界的计划是兵分两路，声东击西。他们的主力大军低调进军遥山，同时派一支不大不小的朔月军队大张旗鼓的来东土边疆寻衅，放松遥山众人的警惕。” “虽然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遥山，但哥哥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不过，倘若细作交待的情况属实，我担心遥山弟子能否应对此次危机……”慕禹眉头微蹙，面色忧虑。 “哥哥有何打算？” “我打算将庸州城交给手下的将领代为驻守，我亲自领十万铁骑去遥山助阵。” “哥哥，”慕风闻言，谨慎道：“万一细作说了谎，给你提供了相反的消息，又该如何是好？” “这……”慕禹沉吟片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风见他迟疑不定，提议道：“我先赶去遥山探明虚实，哥哥你镇守庸州，做好两手准备。一旦情况属实，我会向你求援，到时你再领兵前往遥山援助，如何？” “只怕到时来不及……” “放心，遥山有我师父在，即便他不能以一己之力对付所有敌军，拖延几日是没问题的。” 语毕，慕风转过头去，看向无所事事，在一旁闲晃的烛九阴：“小九留在你营中，万一魔界这次派来牵制你的军队里有魔王，也需他在才对付得了。” “什么？女人，你要把龙留在这？跟这些凡人一起玩？太没劲了，龙大爷不干！”烛九阴听了慕风这番话，立即出声抗议。 “小九，你就当帮我个忙吧。倘若朔月派来的军队里有魔王，你正好可以收拾他。倘若没有，你便与我哥哥一起来遥山找我。”慕风耐着性子哄劝道：“我保证，这件事解决了，我就陪你去天界召集你的同族。” 烛九阴闻言，神情扭捏，尴尬的挠了挠头：“龙大爷……才、才不要女人陪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慕风不理会他的忸怩，看向三人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去遥山。哥哥，你等我的消息。” …… 寒暄之后，道别完毕，慕风步履匆匆出了院子。带上门，猝不及防的抬眼，便见前方一道熟悉身影闪过。 “云哥哥！” 姬云廷见了她，浑身一僵，转身便要躲开。 慕风快步奔上前去，拦在他的跟前，眸光熠熠的看着他：“你活着，太好了。” “风儿，”姬云廷垂下眸，不敢直视她的眼：“我……对不起。” “你说什么呢？过去的事，谁还记得许多？云哥哥，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慕风难得驱散眉间愁闷，冲着他开心笑道：“只可惜我有要事在身，我必须先离开了。云哥哥，等这次遥山危机过去了，我再与你叙旧。” 语毕，慕风不多耽搁，飞身朝着城外南臾的方向掠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一） 南臾城北，万里遥山。 终年云雾缭绕，仙气四溢。如今却是黑云压城，天地一片混沌灰蒙。冥冥之中，似在昭示着一场剧变在即。 慕风一路匆匆疾行，尚未到达遥山，远远便见万里山川，已被朔月军队占据，黑压压的一片！放眼望去，身披战甲的朔月将士，少说也有数十万之众。 朔月大军竟已到达南城，而哥哥却还蒙在鼓里，看来是墨月将计划提前了。 见此情形，慕风迅速抬起手掌，自掌心中幻化出一只冰蓝蝴蝶，翩翩振翅，朝着庸州城的方向飞去。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送出求援消息后，慕风飞入林间，远远藏身在一丛茂密枝叶间。 遥望着半山腰上，将遥山在云围得水泄不通的朔月大军，慕风眸光迅速扫过军队，落在大军前方正中央，着一身利落战袍的墨月身上。 此刻，他跨坐在马背上，身形笔挺，神情傲慢。在他身旁，四大魔王皆已穿上各自战甲，蓄势待发。 慕风转头望向山顶上的遥山在云，八根石柱仍是巍峨通天，镇守八方。石柱之外笼罩着一层流光溢彩的透明结界，阻断外界一切。 恰逢此时，那结界上突然漾起层层波纹，下一瞬，便见一个个身着白衣的遥山弟子，相继从结界中跨出。 数以万计的遥山弟子迅速在结界外集结，神色凛然，严正以待。 “原来是朔月的幽王，不知阁下摆出如此大阵仗，前来遥山所谓何事？”须发皆白的遥山掌司，举目扫视向占满山林的朔月军队，苍老而澄明的双目之中，透出一丝不满。 “本王前来，是要找你们的遥山之主寻个说法。”墨月不紧不慢的说道，“还不立刻请你们山主大人出来回话？” 掌司态度还算友善，不解道：“山主大人常年在外游历，此刻并不在遥山上。请恕我们无法满足阁下的要求，倒是阁下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是何因由？想必，堂堂朔月的幽王，并非如此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之人。” “哼。”墨月闻言，冷哼一声，态度冷淡而傲慢，不再与他多言。 却是他身旁的昭华替他开了口：“我们朔月的皇子墨冉，公主墨临菲数月前一同葬身在遥山脚下。据可靠消息来报，皇子墨冉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公主墨临菲也是身首异处，死状及其诡异。” 昭华的话音不疾不徐，声音不算大，却如雷贯耳，敲击着现场每个人的神经。 “阁下所言，确有其事。只是，公主和皇子是死在返山途中，并非在我遥山势力范围之内。阁下的心情，老夫十分理解，不过，硬将两位的死因归咎在遥山头上，可有些欠妥？” “哼，”昭华冷笑道：“皇子与公主的死，至今尚查不出究竟。你遥山深处的禁地里藏着上古妖邪，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们如今就是怀疑遥山纵容妖邪出来作乱，你又有什么可说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二）三方对峙 群山之中，与他遥遥相对的一座山头，不知何时，竟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虽然人数不多，仅一万余骑，却令墨月蓦地浑身紧绷，警惕的蹙紧了眉。那也是一支不寻常的军队，一万余人，身着黑袍，骑黑马，无声无息的在远处山头朝这边观望着。 虽是无声无息，却也自那批人马周身，隐隐透出阴森的寒意。即便远隔千米，那股寒意袭来，仍是令人不自禁的浑身发冷。 在那万骑人马中央，领头的男子身着黑衫，翩翩潇洒。 那是…… 公子岚苏！ 墨月远远看清他的面容之后，一双凤目眯起，眸中迅速划过一抹狐疑之色，良久，缓缓出声，嗓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清晰的落入千米之外的岚苏耳中。 “公子岚苏也来插手遥山之事，是已表明了夙丰的立场？” “我并非为了插手遥山之事而来。” 岚苏神情淡漠，漫不经心的回答：“我早已交出夙丰兵权，如今我不代表夙丰，只代表我自己。” “那么，你的来意是什么？” 墨月追问道，同时目光远远扫视向岚苏身后那万余骑兵，心中顿生警惕。若没看错，那支队伍应是从冥界来的，只怕岚苏此番前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牵制他的魔兵。 如此一来，形势就变了。 “观战。” 这时，公子岚苏淡定开口，领着一万黑衣骑兵，也不上前，静静在原地观望。 倘若两军在此交战，此地又将死伤无数，尸横遍地。而他领兵来此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引渡亡者入轮回，毕竟，这种小事无需他亲自出马。他的目的…… 岚苏举目朝着遥山在云的方向望去。 遥山之巅，那凌空而立的女子，数月不见，竟似脱胎换骨一般，更为灵秀动人了。此刻，她的容颜，熟悉又陌生。 岚苏遥遥凝视着女子身影，喉结轻微滚了滚。睫毛轻颤，缓缓低垂，随后移开视线，重回一脸古井无波，静默无言。 同时，遥山众人感应到这座山上的异常，纷纷侧目。慕风转过脸来，无意瞥见岚苏的身影，不由眸光一滞，他来观战？领着冥界鬼兵么？ 然而此时大敌当前，她无暇深思。 慕风收回视线，看向墨月此刻阴晴不定的脸：“墨月，你纵有数十万大军，十万魔兵，可遥山上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加上我与遥光，你要攻下遥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若是在方才，墨月听闻此言定是不屑一顾的，然而，眼下形势有变，他不得不另行计划。 “你有何建议？” 慕风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你是来要说法的，想来，你也不愿轻易大动干戈。我师父不在遥山，倘若你愿意等，不妨给我们三日时间，也好让我们通知师父回来。若三日期限过了，师父还不来，你再发起进攻也不晚。” 三日，哥哥的铁骑军也该到了，届时，当真打起来，才会有更大的胜算。而自己在此之前，只需尽可能拖延时间。 “三日？” 墨月目光探究的久久注视着慕风，凝眉深思，道：“我接受你的提议。慕风，无论你在动什么歪脑筋，我都不惧。本王就让你们再喘息几日，三日后，遥山之主再不出来给我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别怪本王不念与你的旧情了。” * 遥山在云。 八位掌司与慕风、遥光一同进入主殿。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公子大恩，老夫与遥山众弟子没齿不忘。” 遥光回以礼貌一笑：“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钟掌司感激不尽的朝着遥光拱手行了一揖，接着看向慕风道：“风儿下山经历一番，这次回来，已渡劫完成，当真可喜可贺。山主大人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万分欣慰。” “掌司，我师父呢？”慕风疑惑的问道。 “山主大人他前段日子闭关，就再未出现过，我们也不知他如今的情况。” 司火的红发女掌司摇了摇头，叹道：“如今，朔月大军和十万魔兵将遥山围得水泄不通，非要讨要说法，我们又能如何证明，此事与遥山无关？” “墨月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替亡者讨说法。” 慕风眸光熠熠，扫过殿内众人：“他们谋划已久，有备而来。墨月是冲着遥山禁地里，被封印的上古妖邪来的。此事，无关师父是否出现，给他说法。因为无论师父说什么，他们都一定会攻上遥山。” “既如此，为何他改口愿给我们三日时间？”钟掌司不解。 “我想，他应当是忌惮岚苏与我们联手。他猜不透岚苏的目的，不敢轻举妄动。” 慕风沉吟片刻，抬眸望向遥光：“遥光，如果三日后师父仍未出现，魔界之人当真攻上遥山，你有几分把握退敌？” “那几名魔王如今实力大增，墨月的身上也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倘若他们联手，我即便拦住了他们几人，也无法顾及一众魔兵。” 慕风闻言，略为惊讶的看向遥光，他竟能独自与实力大涨的四大魔王抗衡？看来，自己倒是低估了他。如此一来，三日后哥哥与烛九阴到了，再加上她，胜算又增了不少。 然而，就在她寻思之际，遥光的话音突兀传入耳中，打断她的思绪：“但在人界，我们需压制自身力量，倘若如此，便胜负难断了。” 慕风蓦地警醒，自己险些忘了这人间法则的限制，倘若法则降临，只怕遥山仍是无法承受那天雷之力，光是一道道的雷也能将它轰成渣了。 这时，两名身着白衣的弟子，扛着另一名浑身冒着黑气的男子，急急忙忙的赶进殿里。 “掌司，他、他快不行了！救救他吧！” 两名弟子一入主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的朝着八名掌司磕头求救。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这模样？”钟掌司惊讶道。 “他偷偷溜出结界外，去山里寻他的剑，结果被守在结界外的魔兵抓住，险些当成猎物吃了！好不容易逃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慕风闻言，双目炯炯有神的打量着那低垂着头，浑身颤抖不停，不断冒着黑气的弟子。 却见他蓦地抬头，一张脸煞白无比，毫无血色似乎痛苦不堪，他的双眼通红，眸中血光四溢。 他已成了魔！或是魔引？ 慕风来不及细思，这时，上百名弟子神色惊恐，陆陆续续自殿外奔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三）暗夜曙光 一众遥山弟子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入殿中，纷纷跪倒在地，向几位掌司求救。 慕风仔细看向这群弟子的脸，他们有的已双目泛红，有的面色惨白，极度痛苦。似乎都已成了正在转化的魔。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个个如此？” 几位掌司急忙上前，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目光焦灼的来回扫视着东倒西歪，躺了满地的弟子。 “我们也不知道……” “你们可有私自闯出结界外？” “没有，弟子们都在遥山在云，这个时候谁敢出去呢？” 听了此番回答，几位掌司面面相觑。 莫非是墨月违背承诺，等不及三日，提前使了阴招？ 慕风见状，亦是满心惊疑。虽不知墨月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但他此举，要么是在逼迫遥山众人出去与他正面交锋。要么是在三日之内尽可能的耗损遥山战力。 如今看殿内弟子的状况，似乎存在相互感染的可能…… “风儿，你有何想法？”遥光见慕风凝眉沉思了许久，开口问道。 “我认为，这种入魔的情况可能互相传染。究竟为何感染还不清楚，但当务之急，应是先将这些已经在转化的魔与寻常弟子分开。” 慕风顿了顿，又道：“此外，除了这殿里的弟子，遥山上其余众人也应严加防范，或许已有人入魔，但却尚未开始转化，看不见明显状况……” 慕风滔滔不绝，几名掌司不时点头，以失赞同。 这时，最初进殿的那名弟子，此时已彻底入魔，丧失了理智！众人毫无防备，却见她猛地张嘴，一口咬上身旁搀扶他的弟子肩颈！ 刹那间鲜血飙飞，那弟子惨叫一声，笔直的往后倒下。 “遥光，这些弟子还能复原么？”慕风转身看向遥光。 却见遥光面色忧愁，摇了摇头。 “那便只能趁他们尚未引起大乱，先把他们……与常人隔离开，严加看守了。一旦他们失控，看守不住，就只能……” 就只能杀了。 这句话，慕风说不出口。这些弟子何其无辜，上一刻还都是活蹦乱跳的寻常人，下一刻却无端成了魔界一己私欲之下的牺牲品。 可照这情形发展下去，极有可能遥山上的所有人，都会被转化成魔。一时心软只会铸成更大的错。 几位掌司似乎也赞同慕风所言，率先出手，猛地一掌击向那名已失控成魔的弟子。 那名弟子身中一掌，倒飞出殿外，独自在空旷的广场上挣扎了片刻。刹那间浑身龟裂，自他全身龟裂的缝隙中，窜出阵阵火舌，顷刻将他吞噬。 不出一秒，广场上已空无一物，那名成了魔的弟子，在火舌之中甚至未及开口哀嚎，便被焚烧殆尽，残渣也不剩。 见此情形，殿内其余尚存意识的众弟子，个个惊恐万状，也不再盼着掌司能救他们的命，连滚带爬的四散逃开！ “糟了！” 慕风轻呼一声，追出门去。却只见，那百余人迅速窜入广场边缘的人群之中，转眼便淹没在人海里！ 如此一来，再难将他们找出来了。 慕风心急如焚，看着迅速融入人群的一众弟子，脑中飞速旋转着。这时，人群之中爆发出阵阵惊呼，慕风连忙抬头看去—— 已有弟子率先转化为魔，开始袭击周围众人！倘若事态得不到控制，只怕整座遥山在劫难逃。 如今已不能指望救回他们了，唯一能做的，是防止更多人堕入魔道。思及此，慕风立即招出竖琴，以仙人之力弹奏封魔之曲，一轮洗魔性，二轮除魔心。 两轮奏过，广场周围上百名正在转化以及转化完成的魔，皆如同失了魂一般，呆滞而麻木的四处晃悠着，任人摆布。 紧跟着追出殿外的掌司见此情形，迅速吹一声暗哨。刹时，数百名遥山护卫凭空出现，将那百名尚未恢复神志的魔尽数押下。 这场风波才算是平息了，可它当真平息了么？ …… 是夜，慕风回到自己的尘霄殿，独坐窗前，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睡意全无。 以往每次回来，都能见到师父，零香，和百里芳菲……可这次回遥山，不仅见不着他们任何一个，整个遥山在云还险些大祸临头。 那些弟子，许多是自己曾见过的，眼熟的，有的或许说过话。转眼之间，个个死于非命。 这一刻，虽没有人把责任推给她，可她却比任何时刻都更想守护住遥山。 自从将军府没了，师父便是她心中最亲近的人，遥山在云便是她的家。她绝不能让魔界之人毁了遥山。 临窗沉思许久，慕风覆手自戒中招出封魔曲谱。对付魔，还是它最有效。 只是这曲谱之中，究竟藏着什么奥秘？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四）公子遥光 那是……东土的铁骑军！ 这瞬间，墨月忽然明白了慕风为何要提出三日之后给答复的条件，她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兵。 此刻，墨月抬头望向原野上，那一队迅速接近的东土铁骑，面色极其不善。慕禹的铁骑军队，在整个人界闻名已久，多年来攻城掠地，战无不胜。 传闻，慕家十万铁骑军可抵寻常百万雄兵。 也因此，尹怀义费尽心机颠覆了东土朝堂，城池大片沦陷，却仍在短短一年之内，被慕禹收复了大半。 可惜当初没将慕家人斩草除根，才留下了今日这个威胁最大的祸患。 眼下，这十万铁骑以破竹之势疾行而来，万马奔腾，士气之高昂，令人闻风丧胆。 墨月转过脸，目光鄙夷，看了看周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朔月士兵，这三十万朔月军队恐怕未必能阻挡那十万铁骑。 看来，必须伺机出动魔兵了，唯有先解决了那十万铁骑，才能一门心思攻下遥山。 思及此，墨月神色严肃，一声令下，三十万朔月军队立刻撤回遥山脚下，严正以待，与那原野之上奔驰而来的十万铁骑遥相对峙。 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墨月举目遥望，位于十万铁骑中央的那名领袖人物，身披银甲白袍，精铁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仅在头盔下露出一双目光坚定的凤目。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了他一身意气风发的英豪之气。 此刻慕禹大军已在距他数百米外停驻，慕禹也正深深凝望着他，眸中有不加掩饰的深切仇恨，也有尽力维持的克制。 墨月冷笑一声，驱马上前：“慕家铁骑军，如此迫不及待与我朔月交手么？既如此，我就成全你。对我来说，早战晚战都是一样！” 慕禹闻言，回以冷笑，嗓音自持道：“国仇家恨，就在今日做个了结吧。” 两人皆不多说废话，一声令下，两方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对方阵营，顷刻战作一团。 慕禹大军背负国仇家恨，此时见了仇人，可说是分外眼红。十万铁骑势如破竹，冲入朔月军中，以一当十，以十挡百。 西岐军队难以招架，一退再退。眼看东土铁骑以碾压之势横扫千军，朔月军队败象已现。 墨月神情变了又变，遥望一眼始终驻立在身后那座山头上，无动于衷的岚苏，以及他麾下的万余黑袍骑兵。看来他暂且并不打算插手。 墨月见状，心一横，亲率十万魔军加入两军交战之中，魔兵入阵，刹时魔气滔天，慕禹军队遭这强烈的魔气侵蚀，以及十万魔兵的双重攻击，节节败退，局势迅速逆转！ 慕风与遥光原本不便参与人间争斗，此时见遥山脚下魔气滔天，同时飞身而起，凌空而坐，各自招出古琴。 琴为兵，乐为刃，携带着浩瀚灵力席天卷地，磅礴而出。刹那间，浅金光芒冲散遮天魔气，金芒之下十万魔兵无所遁形！ 战局再度扭转。 而岚苏的军队始终在遥远的山头驻扎，按兵不动，静观战事。 昭华、刑业、含刃、谟幽这四位魔王见遥光已被魔兵牵制，大喜过望。立即纵身而起，利用早前探来的情报信息，找出机关所在，轻易便摧毁了八根石柱上的遥山封印！ 十万火急之际，遥山在云的八位掌司却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 四大魔王捣毁遥山结界，一路冲往禁地，沿途虽不断遭遇遥山弟子阻截，奈何实力差距过大，四魔如入无人之境。 公子遥光见状，不假迟疑。蓦地弹指，一血自指尖溢出，融于琴身。 刹时，白玉古琴轰鸣阵阵，琴身陡然散发出万丈华光，随后，令人惊惧的恐怖威压铺天盖地而出，顷刻笼罩整座遥山！ 威压散去，一改往日面目的白玉古琴，已是通体流光溢彩，赫然化作上古神器——离神。 “那是……是上古神器？” “难道是传说中的离神琴？” “天呐，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离神琴！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旷野之上，威压渐散。两方军士各自抬头，仰望着高空中那神光四溢的离神琴，皆是满面愕然。难以置信，传说中的上古神器竟会出现在人界，在他们的眼前。 那位抚琴的公子，又是什么人？ 此时，遥光携琴浮坐于空中，举止清雅，从容不迫。 目光锁定飞速掠至禁地的四大魔王，遥光广袖轻挥，十指拨弦，口中掷地有声的念道：“木曜、土息、出云、火冥、水涿、电驱、雷迅、玄风……” 每念一诀，琴响一声，浩瀚金纹自琴弦上旖旎而出。 与此同时，巨大的对应元素图腾携带着沉重威压，陆续浮现于空中。八声琴响之后，八大元素图腾尽数自遥山之巅八个方位浮现。 每一道图腾都在熊熊燃烧着象征各自颜色的灵力光焰，图腾之间，有叱咤的电光相连，形成巨大光圈，将四名魔王围困其中。 离神琴现世，慕风诧异的看向遥光。恰逢此时，见他轻易便召唤出遥山在云的守护八灵，那是遥山的守护灵，是八位掌司所化，为何他能轻易操纵？ 短暂的错愕之后，慕风顿时有如醍醐灌顶！ 往事在脑中一幕幕串联，真相已近在眼前，却又难以置信。此刻，慕风心中凌乱无比，神情复杂的看着遥光，原来他就是 “师父……” 喃喃话音脱口而出，慕风停下手中动作，不知所措的看着遥光。 “风儿。” 遥光不动如山，悬坐于空中，清雅出尘之外，此时更透着不容亵渎的尊贵，目光柔和的看向慕风道：“助我一臂之力。” 语毕，遥光不再多言，指尖拨弦动作不断加速，磅礴灵力源源不绝随琴音散发而出，灵气所到之处，魔气尽褪。 慕风压下心中的万千疑惑，再次招出竖琴，以指拨弦，轻拢慢捻。浩瀚灵力迅速自琴弦散发，化作片片浅金锋刃，络绎不绝攻向被八灵所缚的四大魔王。 四魔在圈内激烈反抗，各自打出最强招式，一时间，魔吞日月、暗啸九重……一记记致命大招接二连三，猛烈冲击着遥山八灵所围成的束缚光圈。 激烈震荡下，光圈即将溃散。 同时，头顶天空浓云密布，电闪雷鸣不断，天罚之雷蓄势待发！ 慕风见状，凌空而起，同时将灵力提升到极致。 烈烈风中，慕风白衣翻飞，长发轻扬，刹那之间，来自仙神的磅礴威压之力自她周身迅速往外蔓延，笼罩整片茫茫原野！ “太清伏魔。”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五）神斧择君 慕风话音空灵，低回幽远，徘徊在四魔耳际。同时指尖节奏骤变，下一刻，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封魔曲已随着音律盘绕而出。 “这是，真的封魔曲！” 魔王惊诧道。 慕风以仙神之力奏出全新的封魔曲，其威力比起从前竟强了百倍有余。 四魔顿时脸色骤变。如临大敌，也不知是因痛苦还是焦躁，此刻四名魔王在八灵的包围圈中，挣扎愈发激烈。 真正的封魔曲，只需一轮奏过便能彻底洗去魔性，即便侥幸未被洗去魔性，也能让他们痴呆好些年，届时岂不任人宰割？ 绝不能让她奏完此轮！ 此时，两仙四魔的力量冲击，已远远超出人界禁制。刹那间，万里遥山雷鸣阵阵，天罚重重。 巨大的雷电接连不断的落下，眼见将要落在毫无防护的遥山在云以及两军将士身上。 旷野之上，两国将士纷纷停止攻击，胆战心惊的齐齐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以及层云之中那若隐若现的雷电。 慕风亦是忧心匆匆，转头望向遥光，此刻他正专心压制着墨月与十万魔军的功力，同时还需操控八灵，无暇旁顾。 难道注定自己这一曲弹不终么？ 慕风迟疑了一瞬，正要收手，去抗击天雷。这时，却见空旷原野上，慕禹身旁，一条身长千米的暗红巨龙突然腾空而起，长啸一声，眨眼冲到慕风身边。 “女人，看龙的！” 烛九阴嘶嚎一声，自慕风身旁盘旋而上，扭了扭龙身，蓦地自嘴里吐出一枚蓝色水珠，水珠悬浮于空中，急速旋转，刹那间发出阵阵耀眼蓝光。蓝光迅速扩大，顷刻将整座遥山与在荒野上交战的将士笼入其中！ “是、是神仙！” 这时，地面上的将士终于看清原委，原来雷电是神仙引来的！ “真是两位神仙！还有一件神器，一头神龙！” “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太好了！有神仙相助，此战必胜呐！” 一时东土大军士气大振，西岐的数十万大军则面面相觑，心生惧意。 此时，慕禹听了这话，脑中蓦然回响起公子风泠交托开天斧时，留给他的那句话：“离神琴现，便是时机。神器相见，天下可定。” “神器相见，天下可定……” 喃喃默念一遍后，慕禹毫不犹豫抽出开天斧柄，持于手中。 这次，出现在慕禹手中的不再是一截破铜烂铁。 刺目的光芒环绕之下，一柄隐隐透出浓烈杀伐之气的精晶长斧赫然出现，斧柄长近两米，通体银白，斧身狭长精美，锋刃上隐隐闪烁着雷电之光。一挥，一舞，带动阵阵惊雷！ 东土大军见状，皆是一阵沸腾。 慕禹手持长斧，纵马驰骋在大军之中，冲着三军将士高喝道：“素闻得开天斧者，天下归心！如今开天神斧在我手中，又有几位上仙与离神琴相助，我东土将士，何惧之有！国破家亡，没齿不忘。卧薪千日，只为今朝！众将士听令——” 慕禹长斧一挥，刹时雷鸣阵阵。 震耳的轰鸣声中，慕禹高声疾呼：“随我冲阵！不复东土誓不还！” 话音落下，三军齐声高呼。 “驱逐蛮寇，荡平四海！不复东土誓不还！” 这是东土灭国之际，他们决意参军之时，痛心泣血喊出的口号。如今在这背井离乡的苍茫原野之上，十万大军呼声震天，直上云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不求苟且偷生，但愿死得其所。 “给我冲！” 慕禹一声令下，十万铁骑声势滔天，绝尘而上。再度以碾压之势冲溃朔月防线。 接连出现的意外，令朔月将士猝不及防，一时兵败如山倒。十万魔兵也在慕风与遥光的压制下施展不开。 魔军后方，尹怀义见此情形，悲愤交加，切齿道：“开天斧竟会落在他手上，这个慕禹，我倒是小瞧了他！” “真是开天神斧！难道此战西岐必败？” 接连的变故，令朔月军队军心散乱，隐约有了不战而颓之势。 “开天辟地，神斧择君。人界之皇，已经出现了么……” 墨月一双凤目紧盯着慕禹手中神斧，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不羁笑容：“可惜，还太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语毕，墨月策马冲入阵中，直奔慕禹而去，欲夺神斧，杀慕禹，稳定军心。 地面战事一度胶着。 高空中，慕风的封魔曲已接近尾声，然而同时与四大魔王相抗，灵力耗损过巨，此刻体力逐渐不支。 遥光隔空远远看向慕风，面露忧色，弦上曲调突变，瞬间撤回对魔兵的压制，尽数转投向四魔，欲速战速决。 “八灵聚阵，万魔伏诛！” 眸中一道金光划过，遥光唇微启，口吐金言。一曲终，指尖在弦上重重扫过，一弦定音！ 八大元素图腾应声，迅速在空中变换方位，形成急速旋转的八阵图形，将四魔牢牢困死。 八卦阵中，风、火、雷、电、木、土、云、水八大元素之光化作八条巨龙，通天彻地，奔腾吼啸，不断重创四魔！ 而四位魔功通天的魔王，在封魔曲与八条狂舞的巨龙双重截杀下，竟处处受制，施展不开。不消片刻已是狼狈不堪，各自负伤。此时若再来一位帮手，恐怕四魔危矣。 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 只听一声龙嚎响彻云霄，烛九阴已如利箭般极速冲往四魔。 “小王八蛋们！龙大爷来了！” 话音落下，烛九阴似极度兴奋，千米长的龙身凌空狂舞，隐隐有搅碎虚空之势。 想不到，这头龙解开两层封印之后，竟是如此厉害。 慕风随意瞥他一眼，便见他已甩开长尾，猛的抽上魔王昭华的身体，昭华受此一击，浑身筋骨碎裂，倒飞出甚远，呛出大口鲜血！ 此刻，正欲和慕禹交手的墨月感应到四名魔王危机，抬起头，看向空中那名白衣翩跹，长发飞扬的绝美女子，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复杂，切齿道：“慕风！” 为解四魔之危，墨月无心恋战，长剑回鞘，眸底逐渐浮上一抹暗红。双手快速结印，祭出绝世魔兵饮魂觖！ 刹那间，通体漆黑的肃杀魔器，携带着鬼音魔啸，以必杀之势，光速袭向慕禹！魔器所经之处，摧枯拉朽，寸草不生！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小心！” 感受到墨月的怒意以及饮魂觖所携带的超强魔气，慕风蓦地回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慕风匆匆奏完全曲，直冲慕禹而来。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电光石火间，绝世魔兵饮魂觖已深深没入一具血肉之躯……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六）魔尊再临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成为无声的黑白映画。 “为什么……” 双手不由自主颤抖不停，紧搂着倒在怀中的冰冷铠甲，眼前的一切，慕禹不敢置信。 “为何替我挡下这一击……云，为什么？” 从军十年，眼见多少生死，慕禹从未如此恐惧。是谁也好，唯独不愿见面前之人离开。 “这是……我姬家欠你的……禹，我……欠你太多……” 姬云廷惨然一笑，煞白的脸因剧痛而扭曲。 “说什么傻话！姬家就剩你一个了！云！” 慕禹低吼道，这一刻，泪意上涌，悄然滑出眼眶：“你不在了，我复这东土有何用？” “我当然不想死……但倘若死的是你，我会悔恨终生……” 姬云廷猛的咳出一口鲜血，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紧握住慕禹的手：“好兄弟……你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东土交给你，我才放心……” 语毕，姬云廷转过头去，努力睁开被鲜血迷糊的双眼，看向自远处匆忙飞掠而来的一抹白衣倩影，唇边挂着写满留恋的苦涩笑意：“风儿……对不起……” 话音刚落，姬云廷突然脸色骤变，痛苦不堪，浑身急剧颤抖，瞬间肉体爆碎，灵魂亦无迹可寻！ 饮魂觖，饮尽一人血，屠噬一缕魂。 此刻它不断发出极端兴奋的轰鸣声，迅速飞回墨月手中。 谁也不曾留意，就在姬云廷魂飞魄散之际，自他胸口位置，缓缓浮出一段两寸余长的大红锦绳，锦绳忽明忽暗，通体不停窜动着红色流光，徐徐飘飞，升入空中。 高空之中，遥光见状，单手一招，那赤红锦绳便不疾不徐落入他的掌心…… 鏖战仍在继续，英魂永埋黄土。 东土众将士失去了唯一的皇子，此时皆是悲愤交加，群情激昂，誓杀墨月，以慰皇子英灵。 空中，四大魔王被遥光的神力与八灵所化的巨龙镇压得无法动弹，险遭慕风封魔曲洗去魔性，呆怔之中，又被烛九阴的龙尾抽打得奄奄一息。 地面上，朔月将士兵败如山倒，整片旷野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刻，慕禹于千军万马之中，一眼辨出那祸乱朝纲，烧他慕府，害死双亲以及慕府上下千余人命的尹怀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慕禹毫不犹豫策马上前，尹怀义见状，正要逃走，却被慕禹手起斧落，顷刻之间斩落于马下，身首异处，曝尸荒野。 墨月眼看着慕禹不断斩杀朔月将士与魔兵，却无暇上前阻截。此刻天空中，被围困的四大魔王似乎情况更为危急，两头不可兼顾。 大势已去。 难道，处心积虑，精心布局多年，就这样败了吗？ 墨月手持疾速飞回的饮魂觖，指节因用力而愈发惨白。心中有万般不甘，眉宇间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怎么能败？他怎么可能败？ 这时，墨月只觉心跳蓦地加速。心口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口鲜血涌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这一刻，他的神情逐渐诡异，嘴角微扬起，徐徐牵起一抹邪魅弧度：“终于来了。” 仰头，闭目。 凛风之中，衣袂猎猎作响，墨发狂乱飞舞，一张苍白俊容上挂着嗜血笑意。细长的剑眉微蹙，似在期待着，聆听着什么。 许久之后，墨月蓦然睁开双眼，一对眸子已如血染般鲜红。滚滚魔气自他体内汹涌而出，在他周身沸腾，欲往外席卷蔓延！ “那、那是……” 见到这一幕，两国士兵目光惊恐的看着墨月，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黯翳大魔！是魔尊，是魔尊回来了！” 魔兵们浑身颤抖着，已无法分清此刻究竟是兴奋还是畏惧。 “没错，是我……” 墨月低垂着一双妖异血眸，唇畔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冰冷，神色残酷暴戾，缓缓开口：“我回来了，你们……全都要陪葬……” 话音落下，滔天魔气突然自墨月周身扩散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整座遥山！ 顷刻间，风云变色，天地笼入黑暗之中，魔气所到之处，草木皆成灰，生机已丧尽。活人生生化白骨！ 这一刹那，不知又有多少两国将士无故横死。 “慕风……” 漫天魔气之中，墨月一双妖异凤目微睁着，自那暗红的眸中，不时透出一抹危险红芒。 墨月双眸紧盯着那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女子。缓缓念着她的名字，语气中听不出爱恨悲喜，手中的饮魂觖却随着话音落下，光速冲向了她！ 此刻的墨月，实力已今非昔比，那饮魂觖携带着无比恐怖的力量，再度奔袭而出。 如今它的魔气之强悍，即便是神仙，一旦触碰上它，恐怕也只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曾在神魔之战中，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慕风不敢掉以轻心，扬手快速打出逆乱之招，欲以时空之力削弱它的来势。 恰逢此时，数十万交战中的两军将士，突然迸发出阵阵惊呼。 慕风心中一紧，余光迅速瞥过。 只见十万魔兵因饮魂觖的出现，竟变得亢奋无比。一时间，滚滚魔气铺天盖地，个个魔兵原形毕露。 涛涛黑焰之中，数不清的血红双目里弥漫起瘆人血光。那画面，竟比地狱的恶鬼看上去更像恶鬼。 刹那间的晃神之际，饮魂觖上魔气暴涨，猝不及防的越过逆乱气旋间隙，眨眼到了慕风眼前。 “不好！” 突逢巨变，高空中的遥光迅速拨弦，根根琴弦携着浩瀚的肃杀之力来势汹汹的冲向饮魂觖。然而，晚了一瞬，便失良机，同一战场，同样的故事重复上演。 来不及躲闪，慕风耳边已传来魔器击中骨肉的声音，而她，被一只有力手臂紧紧护在怀中！ 她的眼前，是一袭轻薄黑衫飘渺出尘。墨色长发缓缓垂落，轻柔抚过她的脸颊。 慕风抬头，眸光闪烁，扫过那近在咫尺，异常白皙的完美容颜，直视他熟悉的深邃双眸。 “岚苏……”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界篇终章 遥山之巅 （七）鬼君连宸 “岚苏……” 略显颤抖的语气中夹带着莫名的恐慌。来不及细想，他是如何瞬间到自己跟前，挡下这一击。也来不及细想，疏远了自己许久的他，为何突然以这种方式推翻一切。 此刻，慕风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回响：他会死吗？不，他不能死…… 这一刻，慕风心乱如麻，颤抖着的双手不由自主抚上他的后背，岂料这无意的动作却令眼前男子身体一僵。 下一瞬，他的容颜蓦然贴近，柔软细腻的唇，触碰上她光洁的额心，浅浅一吻，似蕴藏了诉不尽的深情。 可他的气息，却冰寒彻骨，令人颤栗。 时间仿佛凝滞，慕风吃惊的睁大双眼，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面前之人移开唇瓣，垂眸凝视着她，他的双眸之中隐约藏着她看不明白的苦痛与挣扎。 “风儿，从今以后，这世上不再有岚苏了……” “你说什么……” 未及体会岚苏话中深意，墨月已再度攻来！ “小心！” 慕风急切的提示话音刚落，便被岚苏猛的一把推开。 下一瞬—— 只听“铿”一声兵器碰撞的脆响，电光石火的短暂交手，手持饮魂觖的魔尊墨月竟被生生震退，倒飞数十丈！ 而岚苏手中，不知何时紧握着一把通体漆黑，死气森森的夺命之镰—— 是她曾见过的蚀月！ 此刻，那弯月般流畅的利刃上，徐徐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死亡之气，竟将魔尊释放出的魔气尽数驱散！与此同时，岚苏满头青丝迅速褪去颜色，转眼之间，化作三千璀璨银发，在凛风中猎猎起舞。 “黑衣银发……” 慕风低喃道。原来是他。 眼前这无比熟悉的，修长挺秀的背影，仍是那般潇洒出尘，翩翩风流。可不知为何，此刻自他身上不断往外散发出的，却是种令人感伤的，前所未见的孤寂。 墨月不是墨月，遥光也不仅是遥光。 这一天，太多的变故令她难以接受。此刻，慕风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这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多希望一切不过是场梦，或只是自己的错觉。 “岚苏？岚翊尘？……” 慕风试探性的开口，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却已不知自己期待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岚苏微微侧过脸，一对银色眸子如北极之星，绝美却疏离。那异常白皙的面容比起从前，更为出尘俊逸，姿容绝世。却也愈发的冰冷无情。 “吾名连宸，乃冥界之主，地狱鬼君。” 他缓缓开口，嗓音磁性却再也不复往昔的温柔。 语毕，连宸手气镰落。一挥，万里遥山魔气尽褪。一斩，十万魔军皆成飞灰！ 如此磅礴神力，刹时引来电啸雷鸣，前所未见的恐怖天罚接连不断，轰然降下，每一道都携着灭世之威！ 连宸从容挥动蚀月，以镰刃阻截天雷，招招化解，将天罚之力一道道引向远方的墨月。 而此时，适才觉醒的墨月状况十分不稳，眼下，体内似乎又发生了某种变故。只见他脸色苍白，步履虚浮。似乎一边在与体内的变故斗争，一边被动接招。 某个瞬间，墨月不慎被一道天雷击中，踉跄一步，咳出一口鲜血。心知鬼君加入，此战已无胜算，虽有万般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怪只怪，自己太大意轻敌，尚未觉醒，尚未恢复，便匆匆来取遥山。 匆忙之中，墨月当断则断，再次打出一记天魔引，坚不可摧的魔气之墙瞬间将众人围困其中。 短短一瞬的功夫，墨月迅速闪现至由八灵组成的阵法之外，挥手将四魔带出，又趁众人尚未从天魔引中脱身，带领少数幸存的魔将退走。 当慕风等人自天魔引中脱身时，墨月已带领魔界众人远遁而去。 余下为数不多的朔月将士此刻也已毫无斗志，纷纷缴械投降。原以为会是旷日持久的一场战争，却因连宸的出现，墨月的觉醒导致的变数而早早收场。 众人皆是始料未及。 连宸覆手收回蚀月，淡淡睨一眼遍地的哀鸿，神色平静，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岚连宸” 慕风见他一言不发便要离开，迅速上前几步，跟上他的步伐。 连宸顿住身形，等待着慕风的下文。 “你要去哪？” 黑衣银发。他的背影，她追寻了无比漫长的时间。此刻，终于距他如此之近，却又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遥远。 “人间事已了，自然是回冥界。” 连宸身形笔挺，径自抬眸遥望向远处。他并不回头，话音缓和，却再无温柔。 “事已了……？” 慕风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语，一瞬间想起自己的眼，想起自己与他尚未断开的羁绊，想起自己还有太多未解的疑惑，似乎都在他一句话中一笔带过。心中难免闷闷不乐。 又见他如此冷漠无情，慕风一时语塞。 此时，连宸似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最终转过身来，直视着慕风，动了动唇，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却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 “你我之间，已成过去。往后，各自珍重吧。” 语毕，连宸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此时，在这苍茫旷野之上，他的黑衣银发，修长身躯，在残阳照耀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影。 或许属于他的路，从最初到最终都是孤寂的。 那种孤寂，仿佛命中注定，摆不脱，逃不掉。而她，中途来过，却终是被迫离开了。 他仍是注定孤单一人。 如果，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他对自己珍视的东西再多一分坚持，这孤独，会不会，便能少一分？ 战后的遥山，遍野狼藉，草木皆非。 以命相博，腥风血雨之后，仍活下来的将士，脸上看不见喜悦，亦看不见悲伤。只有满脸见惯了生死之后的茫然与麻木。 或许当初，弃笔从戎那一刻，便知这是一条不归路。死，未必不是最好的归宿。活着，也未必便能永恒。 这一战，不会是结束，下一战，又将从何处开始？ 驱逐蛮寇，荡平四海，不复东土誓不还。 或许，从立誓的那刻起，他们便将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献给了这看似漫长无尽的征途，而他们的命运将在何处终结？他们又是否能活着看到东土复兴，天下一统的那天？ 一切皆是未知，唯有一样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无悔。 * 天色已晚，余晖渐渐散尽，慕风也不知自己在这原野上站了有多久。 直到一声熟悉的柔和嗓音自身侧响起。 “风儿。” 他仍是白衣墨发，清雅之至，高贵出尘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看上去却是那般陌生。 “你怪我么？” 他的话音里，竟难得有了一丝忐忑。 慕风摇了摇头，默默看着他不言语。 为什么，他的神情看上去如此不舍？为什么，此刻他的眼里有她琢磨不透的忧伤？为什么，他要这般看着她，像是在与不舍之人做最后的诀别？ 是她多心了吗？ (人界篇终） 第一百六十九章 浮生若梦 南柯梦尽繁花落，不觉经年相隔。玉殿遥勘倾城色。天地与君泽。万古皆顷刻。 ——第二卷神魔篇不负苍生不负卿 * 中土世界。西南方向，无边混沌以南。 终年黑云压城，昏天暗地。除了黑暗，便是弥漫四野的浓雾。数百万年来，从未有人看清过浓雾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世人只知此地是魔界，很危险，去不得。纷纷避之如蛇蝎。然而更多的人即便想进入，也无此能力穿越整片混沌空间。 因此，无人知晓，浓雾深处有座一望无际的城。这座城中所有建筑皆为玄色，玄色的城墙，玄色的房屋，玄色的道路。 城内偶尔可见四处行走的魔界子民，他们穿的衣裳也是玄色。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唯有他们通红泛光的双眼，在这暗无止境的城中点缀出单调的色彩。 此刻，整座城的最中心位置，一座通体漆黑的古老宫殿内。 壁炉中不断跳跃的火焰，将大殿照亮了几分。火光映照下，墨月阴沉着脸，一双暗红色的眸中目光幽冷。 四位魔王紧闭双目，并列坐在他面前。 墨月广袖一挥，隔空朝四魔挥出四道劲风，掌风呼啸，落在四魔身上，不出片刻，四位魔王纷纷睁眼。 “君上，属下等办事不力，……” 刑业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已完成觉醒的墨月，先是一喜，接着垂下头，愧疚道。 墨月不置可否，冷冷凝视着四魔，也不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上，你已完成觉醒了？” 谟幽询问的目光投向墨月，不知为何，眼前的君上似乎与当年不太一样，说白了，他的身上像是缺少了什么。 墨月微微颔首，道：“此次行动失败，是我大意了，冥界向来独立于六界之外，没想到这次连宸会插手此事。还有那遥光，也是深不可测。至于慕风……” 提到慕风，墨月蹙眉沉思了片刻。 这时，昭华脸色苍白，艰难站起身，接过话道：“若不是君上以饮魂觖攻击慕禹，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恐怕这次我们几个在劫难逃呢。没想到，那个丫头渡了劫之后，竟有如此深厚的灵力，实在匪夷所思……”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 含刃沉吟道：“一个散仙，能用封魔曲同时控制我们四个，这个女人灵力如此充足，定是有不寻常之处……” “莫非，她是……主宰者？” 主宰者三个字脱口而出，昭华也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摇了摇头：“如今整个中土世界恐怕也没几个主宰者，是我多心了。” “未必。” 墨月漫不经心道：“是或不是，有机会试试便知。” 这时，尹若霜端着茶水，小心翼翼进入殿里。 “君上，恭喜君上完成觉醒。” “尹若霜？” 墨月回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视过她的面容，缓缓开口：“你可知道，你父亲死了？” “……” 尹若霜听了这话，端着茶点的双手不由得颤了颤，又立即恢复平静。 “若霜知道了。” “哦？知道了还能如此平静，你当真是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一意孤行，自取灭亡。若霜早已预见他会有今日，自然没什么好意外的……” “呵。” 墨月闻言，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尹若霜忐忑不安抬起眸，偷看他一眼，识趣的退至一旁。 这时，一阵清风袭来，众人警惕转身，满脸戒备的看向大殿门外。 却见一名意想不到之人迎风而来，白衣翩翩，青丝飞扬，与这座殿，与整个魔界格格不入。此人大步流星的径直迈入殿内，如入无人之境。 “公子遥光？” 众人皆是一惊，暗自在手中蓄势，狐疑而防备的紧盯着来人。 唯有墨月见了遥光，难得露出了笑容，摊开双手，摆出欢迎的架势：“你总算来了！” 下一瞬，公子遥光双眸之中红光一闪，徐徐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 * 这是，什么地方？ 慕风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眼前是一片大雾蒙蒙，像是水汽？ 此地似曾相识，自己是不是曾经来过，或是梦见过？ 迷雾之中有两道身影，背朝着她，并排而立。两名男子皆是白衣胜雪，墨发及膝。隐约看去，都是出尘脱俗之人。 其中一人，优雅高贵，白衫之上缀有浅金色流光。 仅仅一个背影，便是那般超脱出尘，令人神往。却又自愧不如，只敢远观，不敢动任何奢念。生恐一个不慎，生出不好的念头，便是亵渎了他。 此时，那名男子淡淡开口。 “你已做出选择了？” 他的嗓音，磁性而悠远，仿佛在天际游离，又似在耳畔萦绕。冷淡，轻柔。却令人心痒难耐，忍不住想去窥探他的面容。 “不错。” 另一名白衣男子简单回答，那声音，是遥光。 “不后悔么？” “本该如此，为何后悔？” “你虽只是我一缕神识所化，本应虚无缥缈。但你在人界轮回万世，且有魔灵在身，令你偶然修得七情六欲……” 男子娓娓道：“如今，你任务已完成，又有了自主意识，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却要放弃么？” “不属于我的，我不作奢望。” 遥光语气平淡，仿佛在评论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那名男子闻言，微微颔首，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遥光抬起手，自掌心中徐徐飘起一段泛着红色流光的锦绳。锦绳凌空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男子不解：“这是……” “她的姻缘线。” “只有一小段？” “总胜过什么也没有。”遥光话音之中，莫名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当初被你分尸的那位，还留了一手。” 男子沉思片刻，缓缓抬手，锦绳顺势落入他的掌心。听了遥光此话，男子语气郁闷道：“何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遥光淡然一笑，身影逐渐透明。 “我身上的魔灵在此，要炼化它，不难。但若不炼化它，将它深植你心，则后患无穷。你会如何选择？我，十分期待……” 语毕，遥光的身影彻底消失，化作一缕浅白烟雾钻入男子眉心。男子面前，仅剩一枚红黑交替的胡核形状的发光物，静静悬浮着…… “师父！” 慕风一惊，不由得轻呼出声。话音未落，那男子徐徐回过头来。 第一百七十章 作别人间 慕风只见到他的侧脸，肤色白皙光滑，轮廓线条精致流畅，完美无暇。 他的眉眼微垂，睫毛浓密，长而稍微卷翘，慕风看不清他的眸子，但他秀美的眉梢眼角，挺且直的鼻梁，无可挑剔的唇形，唇上泛着樱花般的迷人色泽，这半张脸，处处透着无可比拟的优雅。 令人心驰神往，却又自惭形秽。 等等！ 他、他是在冲她笑么？ 可，这是什么声音？如鼓点一般，在她耳中响不停，震耳欲聋……是她的心跳？ 为何会如此？浑身上下如遭电击，从头发丝麻木到了脚趾，呼吸也无法顺畅了，快窒息了……难道自己不小心中了什么招？ …… 床榻上的慕风蓦地睁开双眼！猛的坐起身，只觉心脏几乎蹦出胸口，浑身如火烧一般滚烫，此刻，她只有张开嘴才能勉强呼吸。 “女人！你总算醒了！再不醒，龙大爷可要用特殊手段了！” 烛九阴双手托腮，也不知在她床边坐了多久。此时慕风却也懒得与他计较。 “小九，我中招了！” “什么？你、你中什么招了？” 烛九阴闻言，立即紧张的凑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慕风：“女人，你的脸怎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我脸很红吗？” 慕风猛的转过脸，与烛九阴四目相对：“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表现吗？小九，我的心脏快失控了，我头晕，还有我……我喘不过气……我浑身都是麻木的！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流鼻血了！” 烛九阴一惊一乍，蓦地从凳子上弹起，不知所措的转着圈：“这，这要怎么办？血很贵的，女人流了这么多血……不会死吧？龙说，你不就睡一觉，怎么弄成这样？难不成，梦里有什么妖物？” “我，我就梦见一个人。” 慕风随手抽出丝巾抹了一把鼻血，稍稍平复了浑身的燥热与不顺，不解道：“他也没干什么，就回头冲我笑了笑，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模样……难道我……” 话说一半，慕风突然顿住，难道她是被那男子迷住了？可是，至于么？美男，她也并非没见过，却从未像这次这般，如此……没出息。 何况，他不过是她梦里的一个人影罢了，怎么可能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不过，梦里另一个与他交谈的人，是师父。 师父消失了……为何她会做这种梦？ 心头隐约浮上一丝不安，慕风迅速起身，奔出房门。 庸州大营外，等待在路旁的慕风难掩心中焦虑，不时朝营门望去。见慕禹匆匆赶来，立刻迎上前。 “哥哥。” “风儿，你不好好歇着，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遥光呢？你见到他了吗？” 慕风顾不得寒暄，直截了当的问道。 慕禹闻言，蹙眉回忆了一瞬，摇了摇头：“那日班师回来，我便没见过他了，或许，他在遥山？” 对了，他是遥山之主，她倒是忘了。慕风笑了笑，心中的担忧却丝毫不减。 “风儿，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答应陪小九一起去天界，召集他的同族。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 慕风沉吟片刻：“我也不知进入天界以后，能不能轻易回来，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哥哥……你将来有何计划？” 慕禹道：“收复东土，守住一方土地，保护东土子民，这条路，还长着呢。” “哥哥已有开天斧在手，何愁不能天下归心？何况慕家铁骑如此骁勇善战，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投诚。” 慕风笃定道：“届时，一统天下，人界重拾当年荣耀，难道不好？” “风儿，你竟有如此雄心……” 慕禹闻言，颇为感慨，调笑道：“早知如此，这开天斧交给你才是最合适的。” 慕风灿然一笑：“哥哥，我不与你说笑了，你压制实力不愿飞升的原因，我能理解。但是，待你将来做腻了人皇，一定要去天界寻我，我会在那儿等着你，别忘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还有……” 顿了顿，慕风接着说道：“如今朔月受挫，又失去了墨月这个领军人物，已不成威胁。夙丰没了岚苏，更是不值一提。战事已没那么紧急，你与鸿玉姐姐都不小了，可别辜负了她。” “我明白。” 慕风闻言，轻叹一声，离别之际，心中惆怅难解：“我该去遥山了，哥哥，珍重。” 语毕，慕风飞身往城外遥山方向掠去。这时，天际突然传来一声几乎喊破音的龙嚎。 “女人！你想跑？等着龙！” …… 慕禹久久立于营外，遥望着慕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良久，眼圈轻微泛红，动了动唇，轻声道：“珍重。” * 遥山之巅，战后狼藉遍地。 破碎的广场，残缺的石柱，杂乱的花草，满地尸首……遥山上幸存的少数弟子，神色哀伤，来回穿行，个个沉默寡言，默默打扫着战后的残破现场。 慕风匆匆降落，环视四周，心中已有预感。 “芳菲！” 远远看见百里芳菲，慕风立即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衣衫：“我师父呢？八位掌司呢？遥山怎么无人修复，要你们动手清理？” “哥哥？他不在了。” 百里芳菲茫然无措的抬起脸，看向慕风：“风师……风姐姐，你看见我哥哥了吗？他去哪儿了？他那么疼你，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眼泪随着她的话语一同滑落：“哥哥从来不会不辞而别的，可这次，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感应不到他了……那晚，他跟你在原野上说了什么？” “芳菲，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慕风心乱如麻，难道自己做的梦是他的告别？她不愿相信。 百里芳菲眸光几经变幻，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风姐姐，你说，遥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哥哥与你谈话之后便彻底消失了？” “芳菲，你在怪我？”。 慕风沉吟道：“我马上要去天界了，如果人间没有他的气息，我就去天上找，无论如何，我一定把他找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通天之路 “你要去天界？” 百里芳菲听闻此话，蓦然怔住，瞬间，面容有轻微的颤抖，眸中划过一缕转瞬即逝的……孤寂。 是自己看错了么？为何她会露出这种神情？ 慕风见百里芳菲仍在发愣，也无暇深思，转身去寻零香。 “大小姐。” 零香早已看见了慕风，只是看她正与百里芳菲说话，在一旁等了半晌，这才上前。 “小姐，你要去哪儿？这次带上香儿好吗？” 话音落下，零香眼眶泛红，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遥山变成这副模样，遥山之主失去了音信，八位掌司也不见踪影。山上弟子死伤过半，而她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曾经中土世界的第一学府，谈经论道，习武修行，亿万年荣盛。如今却落败成这副模样，众弟子无不悲戚。 “一个个，怎么都爱哭呢？” 慕风抬手轻轻替她拭去眼泪：“香儿，我上次不带你去和亲，是怕连累你。这次，我去天界，也带不了你。但我会把你托付给一个人，你跟着他，将来我要见你也容易许多。” “小姐要把香儿交给谁？” 零香平复了心情，抹去眼泪，强颜欢笑道。 “你等等。” 慕风转身面向遥山残迹，频频挥袖，浩瀚灵气席卷而出，山体逐渐修复，塌陷的广场、崩碎的石柱、残缺的屋檐……皆在渐渐复原。 然而，一场大战夺去的数千遥山弟子性命，却是随着战事的结束，永远埋入黄土，再无复生的可能。 这时，空中突然浮现一道巨大的气流漩涡。 那漩涡徐徐转动，一边转动，一边往外缓缓释放出淡金色的光芒。 是遥山之主回来了么？众人皆是一脸好奇，纷纷抬头，满脸期待的望向高空中那不停旋转的金色漩涡。 它似乎是一道门，连通人界与天界。 此刻，那门已打开，从中降下一名身着金衣的男子，男子双眸微睁，冷漠的扫视众人一眼，最终落在慕风脸上。 “散仙？你为何仍在人间？可曾去天界报道？” 金衣男子话音冷淡，落入耳际。慕风闻言，目光狐疑的打量着他道：“我还有事未做，等我了结了，自然会去天界报道。你是……？” “我是神界派来镇守遥山的新主神。” “那遥光呢？他去了哪儿？” 听了这话，慕风隐约感觉不妙，语气稍显急促的看着他。 “我不知。我只服从神帝差遣，其余的事概不过问。” 男子淡淡瞥她一眼：“小散仙，最近天界也不太平，再不去通天之路，当心入口封死，你想去也去不成了。”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慕风见从他嘴里问不出究竟，终究是要靠自己去探查。无奈转身，一把抓住零香手腕，瞬间闪离遥山。 * 醉云霄。 二层雅间内，公子风泠雍容起身，静静看着站在门口的慕风，以及喘着大气跟上前来的烛九阴，半晌开口道：“风儿还活着？可喜可贺。” “公子。” 慕风无心与他玩笑：“我要去天界了。” “嗯。” 风泠应了应声，抬眸，目光幽深的凝视着她的脸。 “我想把我的丫头零香托付给公子……” 慕风深吸口气，话未说完，便见风泠蓦然靠近，眨眼到了她跟前。 他低垂下头，似乎认真打量了她许久，眸光戏谑，揶揄道：“娘子还未过门，就急着把陪嫁丫头先送来么？放心，娘子如此热情，我岂能辜负你？” “你又满嘴胡言乱语……” 慕风已拿他毫无办法，除了无奈摇头，对他做不出多余的表情。随后，别过脸去看向零香：“今后你好生伺候公子，将来我会常去看你。” 风泠闻言，不解道：“你要上哪儿去看她？” “风泠，”慕风并不直接回答他，看似转移话题，言语之中却另有深意：“你知道么，如果要问，我如今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看你的面具下，究竟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慕风半开玩笑的话音刚落，便见风泠目光如炬的注视着她，探究而较真：“你想看？” 语毕忽然伸手牵过她，下一瞬，来不及回答，慕风已被他牵离醉云霄，抛下烛九阴与零香儿人。周围的景物在身旁飞速倒退，眨眼间，两人已远离尘嚣。 慕风举目环顾四周。 此处是某个林间幽谷，她与风泠站在空旷的巨石上，脚下是一条百米高的瀑布。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风泠是何用意。 风泠目光复杂，凝视着她：“你要看，就看吧。看了之后可别后悔。” 为何会后悔？ 慕风听了这话，自然是不肯再看的。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风泠一把抓住手腕，稍一用力，拉起她的手，徐徐凑近他的面前。 “风泠……” 这一刻，慕风莫名的心生怯意。可她的手被风泠紧紧抓着，挣不开，也逃不掉。 纤长指尖触碰上玄冰面具的刹那之间，面具竟在她眼前化作万千荧光，逐渐消散。 那面具之下的容颜，是她久违的，那般绝世倾城，妖冶蛊惑。 见了这绝世妖孽的脸，慕风会心一笑：“就知道是你。” …… * 东土境内，临近遥山的大片茫茫原野上杳无人迹。 此刻，原野中央，有一条通天之路。笼罩在万丈霞光之中。 “你们两个，再不来，本君可懒得再等了！敢让本君在此饿着肚子等了你一个月，简直没礼貌！哼！” 仅有半人高的白发老人手捧一本闪闪发光的名册，抬起枯瘦的手指，戳了戳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双精明的眼反复在慕风与烛九阴身上流连，随后再次比对名册，确认无误后，这才放行。 “还不赶快上去，饿死本君了，头一次等个仙人等了这么长时间，要让神皇大人知道了，这个月的薪水又得减半……” 接引使嘟囔抱怨着，率先迈上台阶。 慕风与烛九阴相视一眼，两人同时在他身后拌了个鬼脸，紧跟着上了天梯。 所谓的通天之路，原来就是一条直通九天的天梯，上个天，也太容易了吧？ 鬼使神差，慕风回头往身后看去，却见自己不知不觉已离地千米，走过的那些台阶也已消失了。 “快些走，世人都想成仙成神，你还舍不得人界呢？” 接引使不客气道：“到了天界，万一你发展得好，与神皇大人搞好关系，想回人界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伯，你说的神皇是谁？我去了天界必须面见神皇吗？” “老伯？” 接引使听了这话，气得一蹦三尺：“叫谁老伯呢？人家才12岁，有没有礼貌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临天界 慕风闻言，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接引使，此人明明长着一张老年人的脸，怎么可能才十二岁？ 罢了，他说是就是吧。 “怎么，难道你不信本君所说的话？” 接引使一脸不悦。 “信，当然信。” 慕风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接引使大人，我们初来乍到，对神界也不了解，你能不能大致说说，天界的规矩之类的，也免得我们到了天界总犯错，给你添麻烦呀。” 烛九阴听了这话，凑过脑袋，一双金眼瞪得浑圆，捣蒜般的点头附和着。 接引使仰头看了这两人半晌，颇为无奈的长叹一声。 “你们到了天界，犯不犯错，跟本君半个天仙币的关系也没有。不过，看在你们如此好学的份上，本君就简单向你们介绍介绍，天界的两万八千五百七十五条天规，还有神界的一万九千八百六十八条规定吧……” “等等！” 慕风听到这儿，已彻底失去了了解天规的兴趣，四万条天规，只怕喝口水都会犯下轻薄水姑娘罪吧……如此丧心病狂，究竟是谁的手笔？ 不过，她已不感兴趣了。此刻她更好奇的是…… “天界和神界是不一样的么？” “当然不一样，你连这也不知道？神界也分天与地，神界的地，便是天界，所有原生的神族寻常族人，还有像你们这样飞升上来的散仙，天神，神王，都是住在天界的。” “天界有不同的势力区域，每块势力区域都由一名神皇掌管，简单说，就像你们人界许多个国家的皇帝，明白吗？” 慕风点了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接引使见状，接着说道：“比如你们两个，就属于战神尤寂大人管辖的子民，走完这条通天之路，你们会被直接送到尤寂大人的辖区。” “那么神界呢？” “神界，那是天界的天。神界共有三十三重天，每一重天由一位神帝掌管。神界的居民也有仙籍的，能力平平之人，不过，那都是背景显赫的大家族子弟，像你们这样的嘛……” 接引使摇了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视：“就别妄想了，老老实实在天界待着吧。” 语毕，接引使接着说道：“此外，在神界三十三重天外，云荒中有座翎兮宫，那座宫里也住着一位神。那一位，虽不掌管任何一重天，却是整个天人六界共同膜拜的神，也是凌驾于神界众神之上的神。怎么样，勾起你的好奇心了吧？” 接引使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洋洋得意的抬眼望向慕风与烛九阴。 “呵呵。” 慕风干笑一声：“还可以。” 烛九阴撇了撇嘴：“你说的那位，龙大爷知道。” 接引使见这二人的反应，完全不符他的预期，顿时恼羞成怒。 “什么叫还可以？黄口小儿，如此亵渎神明，当心遭雷劈！哼，本君不与你们计较，反正就凭你们两个，这辈子也别指望能去云荒见上那位一面！哼！” …… 一场闲谈不欢而散，回过神时，几人已走到天梯尽头。 “好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本君不奉陪了！” 接引使阴沉着脸，迈开短腿便要离开。这时，一道晴天霹雳划破长空，猝不及防的降下，正中慕风与烛九阴！ “嗷呜——！哪个王八羔子暗算龙？” 一声龙嚎响彻云霄，挨了劈的烛九阴从沙地里一骨碌爬起，目光警惕的四下张望着。 慕风也被这雷电劈得有些狼狈，起身疑惑的看向接引使。 “我们已渡过劫了，为什么上了天界还会被雷劈？” “这个嘛……” 接引使难得心虚道：“近来外界来了许多不法分子混入天界，扰乱天界秩序。这道雷是防外界人的，倘若你们是外界人伪装的，劈一劈就原形毕露了。嘿嘿。” 原形毕露？ 慕风听了这话，蓦地想起小白。心念一动，瞬间将小白扔出本源世界。 与此同时一道巨型霹雳轰然降下，正中小白的脑门！ 下一瞬，便见小白懒洋洋的睁开一双浑圆水灵的大眼，抬起圆手，摸了一把脑门上的黑烟，拍掉手中残渣，看向慕风，不解道：“风风，打雷了。” 慕风瞠目结舌看着它，难道它的原形当真就是这个球？ “小白，你不是说你睡一觉醒来，就会长大了么？” “小白已经长大了，风风没看出来么？” 慕风闻言仔细打量着它，半晌摇了摇头。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如今他们初临天界，人生地不熟，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小九，你的同族在天界还是神界？若是神界，在哪一重天？这些你知道么？” “龙只知道，它们都是神兽，但……龙不知道他们在哪。” 烛九阴为难的挠了挠头，他只是来完成龙皇的遗命，其他的，他也未及细思。 “我们在天界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召集你的同伴，二是找找我师父的下落。” 慕风沉吟道：“这两个任务恐怕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们需要在天界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说得有道理，一龙一球不断的点头附和。 “所以……下一步我们该去哪儿？” 慕风期待的转过头去，目光询问的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见状，浑身一僵，诧异道：“你，你问龙？龙也不知道，龙也没来过这儿！” “你没来过？” 听了这话，慕风气不打一处出：“没来过你拉我上来做什么？送死么？” 烛九阴自知理亏，心虚道：“这不就是没来过，龙大爷才需要你么……” 话音未落，慕风捏起拳头，正要与烛九阴好好讲讲道理，只觉头顶骤然一暗。下一瞬，一副高大且万分沉重的身躯轰然砸下，将慕风与一龙一球严严实实压入沙堆里！ 被压得几欲吐血的三只，尚未回神，便见一道异常灼热的烈火张牙舞爪自空中向他们袭来！ 情急之下，慕风眼疾手快，蓦地抬手，朝着空中那来势汹汹的火焰推出掌心—— 然而，预料中的防护光罩却并未出现！ 第一百七十三章 紫陌青门 “刚飞升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敢出手对抗渡业墟火，也算有些胆识。” 男子的话音悠哉悠哉，传入慕风与一龙一球的耳中。 这三只，原本便被压得龇牙咧嘴，此刻眼看那可怖的火焰即将烧到眼前，而这位躺着说话不腰疼的仁兄却完全无动于衷…… 慕风与烛九阴小白迅速交换眼色。 只听“嘭——” 一声巨响传出，那渡业墟火即将接触众人的瞬间，小白再度使出看家本领，化作直径约两米的硕大球体，骤然避过火焰，腾空而起。 此时，慕风在它的头顶上坐着，而它那两条毫不闲着的胖胳膊里，此刻各自拦腰挂着烛九阴和那名身着玄色战甲的男子。 “不错，在天界能有这等速度，还能飞行。本君看好你……” 男子懒洋洋的话音再度传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高空中，小白拖家带口，闪电般疾驰而去，眨眼便将那灼得人胆战心惊的可怖焰火遥遥抛至身后。 小白一路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飞入一座城中。那是一座灰白的城，城墙、房屋、道路，皆是灰白色，看上去十分神秘，神秘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冷。 “风风，我们在哪儿降落？” 小白在城池上空盘旋片刻，踟蹰着问道。 慕风伸手摸了摸小白圆溜溜的脑门，余光瞥了一眼仍然拦腰挂在它胳膊上的陌生男子，想了想，道：“我们先去城里找找有没有类似客栈的地方，给这个人寻个位置，好歹让他善终。” “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陌生男子有气无力，语气却是十分不满。 慕风不理会他，这时挂在小白左手胳膊上的烛九阴也不满抗议道：“龙不要这么挂着！龙也要跟女人一样，坐着！” “做梦！” 小白呸了一声：“只有风风才可以坐在小白头上……你不要挂着，自己飞去吧！” “哼，龙大爷……没你飞得快……” 烛九阴无比郁闷，这个白胖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在天界仿佛如鱼得水似的。 此时，慕风听见两人的争论，联想到自己刚才欲施放灵力护体，却被压制得放不出来……莫非，天界对仙人的实力也有压制？ 而且是，很严重的压制！ 果真如此，像她这样的散仙，在天界岂不是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不不，这种感觉，太过被动，她不喜欢。 神游之际，小白已在一家客栈前降落，变回本来大小。慕风与烛九阴轻松落地。那陌生男子却是东倒西歪，晃了又晃，下一秒，竟笔直朝着慕风倒了下来！ 慕风措手不及，连忙伸手去推，那男子看了看她，凤目微微眯起，眸中闪过刹那的惊艳。 “小丫头，原来你这么好看……” 话音落下，不等慕风开口，男子眉头紧蹙，双眼一闭，不省人事。 慕风连忙将男子推至烛九阴身前，转身进入客栈。掌柜见了她，先是如那男子一般，目光一滞，随后迅速自柜前迎上来。 “请问这位仙子，有何需要呀？” 掌柜满脸讪笑，点头哈腰，态度恭敬得令人费解。 慕风转眼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客人，看上去倒与人界的寻常百姓没多大区别，不过生得更好看些罢了。 “我们需要一间客房。” “一间吗？没问题，50天神币。” 慕风愕然道：“天神币？” “怎么，仙子没有么？那可就抱歉了……” 掌柜收敛起笑意，正色道：“难不成仙子想住霸王店？天界可是有天规的，仙子不会是打算仗势欺人吧……” “掌柜这是说哪儿的话？” 慕风被掌柜这番话说得一头雾水，她看上去像是很有势力的人吗？为什么会仗势欺人？至于天神币，她是真没有，看来要在这天界生存比她想象的更难。 正在慕风茫然无措之际，身旁的小白拽了拽她的衣袖，随后又指了指趴在烛九阴身上的那名男子的腰包…… 慕风会意，伸手自他腰包中掏出一枚圆溜溜，明晃晃的物体。看上去像是一枚银币，那银币表面上刻有一名男子头像，背面是浮雕数字“一百”。 “这不就有了么？” 掌柜眸光一亮，伸手接过银币：“这是一百天神币，仙子是要增加一间房呢，还是多住一日呢？” “多住一日。” 慕风将陌生男子推向掌柜：“劳烦将他安置妥当。” 话音落下，便见两名小仙上前，一左一右抓住男子胳膊，眨眼三人一同消失在空旷的大殿里。 慕风此刻自顾不暇，也无心再管那陌生男子的闲事，萍水相逢，她已仁至义尽了。 “仙子，还有什么需要吗？” 掌柜笑意盈盈，满脸讨好的看着慕风。 “我想请问，这天神币去哪儿才能得到？” “天神币？仙子出去寻份工作，随便干干便能挣到，不过我看以仙子你的身份，怕是受不得委屈，吃不得苦，不妨去城西紫陌青门看看，那儿最热闹，什么都有，没准仙子能拿别的东西作交换也说不定。” 掌柜说完，匆匆转身去招待别的顾客。慕风立刻拉上烛九阴与小白，出了客栈直奔城西而去。 “女人，你急什么？” “也不知天界白天有多长，万一天快黑了，我们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嗯！”小白附和道：“我们去紫陌青门，换亮晶晶的圆溜溜的。” “可惜，我在这天界连飞也飞不起来了，小九，你让我陪你来天界，看来是找错人了。” “这个龙知道。” 三只一边全速往城西赶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你得修炼啊！等你成了天神，你就能飞了！成了神王，想飞去哪儿就能飞去哪儿，去云荒也没问题。” “你这么了解，那你呢，如今你算是什么水准？” “龙这十二层封印没解，也就算个天神吧。不过这天上的天神可打不过龙，龙大爷的身体可是……” “行了行了……” 不知不觉，慕风已远远看见紫陌青门的标志，抬手打断烛九阴的自卖自夸，道：“走吧，去看看。” 慕风远远看见那门后是一片繁华街市，仙来神往，氤氲仙气自脚底升腾，门旁有一道金光闪闪的告示，此刻那告示前围满了仙神。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传唱云中 慕风好奇心顿生，与烛九阴、小白一同上前，透过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仙人们往里看去。 只见恢弘雅致的紫陌青门左侧，凌空悬浮着一张约有一人高的透明告示，那告示流光溢彩，中央闪烁着金色文字。 一名半人高的白发仙人站在告示牌前的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仙。 此刻，他戳了戳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清清嗓子，面对众仙高声道：“都看明白了吗？有关近期花神会的各项事宜，不明白的，趁本君还在此，赶紧提问吧。” 慕风循声看去，那不正是带她与烛九阴走通天之路的接引使？ 这时，身旁熙熙攘攘的仙人们已议论开了。 “花神会又要开始了？这么快又一个万年过去了？” “次次花神会的头筹都归月神仙子宫里，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没看头……” “没看头？别忘了咱们帝君睡醒了，这次说不定他也会出席，你说有没有看头？” “以往的花神会，也没见他参加过，你怎知他会参加？” …… 花神会？ 混迹在众仙中的慕风，不明就里。听上去，像是一场盛会，整个天界与神界的仙神都会参与。届时，或许能在那儿查探到与师父有关的线索。 这时，耳边陆续有仙人的提问声传来。 “请问，帝君会参加此次花神大会吗？” 接引使摇头道：“帝君参不参加，我们这等小神岂会知道他的心思？” “帝君亿万年来皆在沉睡，偶尔醒来必是有大事发生，以往每次解决了那些事，便去接着睡了。请问帝君最近苏醒又是为了何事？何时会再度沉睡？” 一名文人模样的仙人，手持厚厚的一叠文书，一边发问，一边挥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帝君为何会醒，这种事，我这等小神怎么可能知道？” “前些日子听闻锁妖塔出了大事，丢失了一件上古魔器，请问是不是真的？” “喂喂喂！” 至此，接引使终于忍无可忍：“本君把吃晚饭的宝贵时间腾出来，是让你们提与花神会相关的问题，你们这是提的什么？本君拒绝回答！” “你拒绝回答？我看你是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吧？切！” 众仙毫不留情的嘲弄了一通，不等接引使辩解，便一哄而散。 慕风见众仙散去，冲被独自抛下的接引使尴尬一笑，转身穿过紫陌青门。 眼前这片街市，热闹非凡。但它是专属于天界的热闹，繁华却不喧嚣。 慕风与烛九阴、小白来回将整条街转了一圈，却始终找不到能与她交换天神币的仙人。此刻一筹莫展的背倚着路旁神树，忽然听得一片叫好声传入耳中，慕风转头望去。 只见那道旁空地上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仙人，目光透过那群仙人，隐约可见众仙之中似乎有人在……耍杂技？ 原来天界的仙人也有这种趣味？ 见此情形，慕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回过头，目光极度不善的盯向烛九阴和小白。 “女、女人！你这么盯着龙大爷，是想做什么？”烛九阴警惕道。 “小九，小白，今天我们三个会不会露宿街头，就全看你们的了……” …… 片刻后—— 锣鼓声骤然敲响，引来众仙侧目。小白凌空飞起，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嚷嚷。 “快来瞧，快来看，人头蛇的悲惨蛇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喧嚣之后，陆续有仙人朝它聚拢。小白见状，手口并用，敲得愈发起劲了。 “他，是人与蛇的结合，生来孤苦无依，一生都在寻找他的父母……他，被世间道德礼法所不容，被人、蛇两族抛弃……他，……” 已化作原形，盘成一团的烛九阴，此刻一脸生无可恋：“……” 围观仙人甲：“……” 围观仙人乙：“……这小白胖子挺可爱的……” 围观仙人丙：“……那位坐在墙角的仙子也太美了吧……” 围观仙人丁：“……这人头蛇嘛，就没什么看头了……” …… 时刻关注眼前动向的慕风，见众仙麻木不仁，丝毫不为所动，寻思这现场莫不是缺少悲凉气氛，少了感染力？ 思及此，慕风不动声色的随口轻哼了一曲，哀婉的曲调，应衬着小白的童音，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催人泪下。 然而，料想不到，众仙听了这声音，却越过那两只，纷纷朝她聚拢而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慕风忽然不知所措，未哼完的曲调在嗓中戛然而止。 一位仙人率先回神，开口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动听的歌声？” “这嗓音，如此空灵，这哪是歌声？莫不是神女的召唤？” 语毕，众仙再次朝着慕风看来，目光憧憬，神色狂热却无丝毫亵渎之意。 慕风忽然被一群仙人如此围观，一时尴尬，正不知所措。却见众仙一脸恳求的看着她，那神情，简直与她儿时祈求神灵降下暴雨，淹没她上学之路一般诚恳。 “这位仙子，能否再唱一支？” “是呀，有生之年能听见如此之音，我已无遗憾了……但若能有幸再听一次……” 慕风正欲拒绝，这时，烛九阴猛的窜上前来，挤眉弄眼道：“女人！发财的机会呀！快唱快唱！” 慕风无奈道：“我又不是卖艺的……” “龙都牺牲这么大了，神龙的尊严也不要了！你唱首歌能如何？” 烛九阴不满道：“难道要叫龙白白牺牲？再说，你看他们那模样，当你是神，崇拜还来不及！怎么能叫卖艺？” 慕风闻言，长叹一声，虽心中有万般别扭，但有难同当，烛九阴既已牺牲了色相，自己唱首歌也的确不算什么。 思及此，慕风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这时，一道高贵出尘的白影却突然闯入她余光之中！ 慕风迅速抬眸，朝那白影望去—— 那是一名男子背影，一袭白衣，白纱朦胧飘渺，衣衫上隐约有浅金流光浮动。一头及膝的墨发如云似水。简单的衣着，却遮掩不住他无可比拟的尊贵优雅之气。 即便在万千仙神之中，这道身影，也是那般超凡脱俗，令人望尘莫及。 眸光熠熠的望向那道略为眼熟的背影，慕风再次开口，空灵飘渺之音自她嘴里娓娓传出。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歌声空灵悠远，曲调略带悲伤。迷蒙宛转，传入众仙耳中。 远处，群仙之外，那道逐渐远去的白影，蓦地停住脚步，似要回头。 近处，众仙皆是一脸呆怔，心头颤栗，呼吸凝滞，痴痴不能言语。直到一曲早已完毕，再也不见那女子身影，众仙才迟迟回神，恍然大悟。 此后，这曲《云中君》迅速传遍整个天界，上至白发老者，下至三岁小儿，皆能哼唱几句。 无人知晓，最初唱出此曲的那位仙子究竟是谁，众仙只知，这首歌曲是那位仙子故乡的先人所作。而那位仙子，她是极美的，他们从未在天界见过这般美貌的仙子，甚至比起神界那位以美著称的月神，还要好看许多。 她虽平和亲民，却也是极为高贵的，仿佛生来便是受万众追捧的天之骄女。 然而，下一瞬，她却被人带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客居神殿 慕风透过人群，遥遥望向群仙之外那蓦然止步的白影—— 是了，那道身影与她梦中所见的很相似，当时遥光在她的梦中与他谈话，随后便消失了。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不如去找他问问…… 沉思间，慕风忽觉眼前一暗。 迅速抬眸，只见一名衣着考究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她跟前。 男子面容俊朗非凡，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邪佞，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眸中透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的神情，令慕风无端的心生反感。 慕风转过脸去，视线再次投向群仙之外。然而眨眼之间，那道白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她看花了眼？ 这时，头顶上方徐徐飘来男子低沉暧昧的话音：“仙子在这街头卖唱，可是无处可去了？不如，随我回战神殿去，可好？” “不必了。” 慕风蓦地回神，起身退开数步，与他拉远了距离：“我……自有去处。” “你没有。” 男子话音柔和，眸光狠戾，步步逼近：“你叫慕风，今日刚来天界，尚未登记。” “你就是战神？” “不错，这周围数十城都在我的势力范围内。” 战神尤寂居高临下的逼视着慕风，低声道：“你不从我，以为能躲得掉么？” “你……” 慕风接连后退，不知不觉已退至墙角，不解的看向战神：“你向来如此欺侮辖区子民么？” “欺侮你？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会舍得欺侮你？” 尤寂似已不剩几分耐心，边说着，一边抓起慕风的手腕便要带她离开。 慕风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道：“你要当着所有仙人的面，掳走我？” 这天界的神皇，竟是如此明目张胆，无恶不作之人？ 慕风一边拖延，一边暗自挣扎。可奇怪的是，自己面对他的钳制，竟是完全无法挣脱。 在人界，她可以凭一己之力对抗四名魔王，为何到了天界，与魔王同样级别的神皇，她却只能完全任他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烛九阴与小白终于自错愕中回神，猛的扑上来，围着尤寂一通群殴。小白甚至在烛九阴的教唆之下，朝尤寂连吐了十余口口水。 烛九阴亦是早已化作龙形，死死缠住尤寂。慕风则趁此机会迅速逃离。 然而，单凭这两只的力量，却仍是无法困住尤寂。只见尤寂仰首朝着空中长啸一声，双眸怒瞪，浑身紧绷，猛的将体内神力逼出—— 瞬间，极为剧烈的冲撞之力，将烛九阴盘绕的龙身硬生生弹开，笔直飞出，一头扎入地砖之下！ 尤寂轻蔑一笑，跨步上前，一闪身，拦在拼尽全力也才跑出数十丈远的慕风跟前。 “仙子若乖乖随我回去，你我之间便能少许多的不痛快。” 语毕，尤寂一把抓住慕风，周身光芒一现，转眼间，两人便消失在众仙视线之内。 “风风！” “女人！” 烛九阴与小白大惊失色，匆匆追上前来，却也断了踪迹。只能徒劳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着。 * 战神殿。 “战神大人回来了……” 慕风刚被尤寂拽入神殿，便见一群花枝招展的仙子争相围了上来。 “都滚开！” 尤寂语气十分不耐，沉沉呵斥一声，那十余名仙子立刻识趣的退出殿外。 “原来你有这么多女人。” 慕风不以为然的看着那群莺莺燕燕，此刻在殿外喷泉中嬉戏玩闹的模样，不由发自内心的，对这位战神生出一丝敬佩。 能让自己的后宫佳丽相处得如此和谐，恐怕他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只要仙子愿意做我的女人，我立刻遣散她们！” 尤寂一把掰过慕风双肩，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决定了，你只能是我的女人！只要你愿意，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别这么激动，有话慢慢说，我人都已经在这了，也跑不了……” 慕风用力挣开肩膀，一边安抚，一边在脑中快速制定各种逃离计划。 尤寂再次逼近道：“那你说，你愿意么？” “我不是不愿意，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仙子。在我家乡，这种事是要讲究两情相悦，之后明媒正娶的。战神大人，你若非要勉强我，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你究竟是想要我的人，还是想要我的心？……” 尤寂闻言，暧昧一笑，蓦地伸手抬起慕风下颔：“我都要。” 慕风心中嫌恶，不动声色的别过脸去：“既如此，你就给我些时间，让我了解你，依赖你，爱上你……” 顿了顿，压下心中不适，慕风接着说道：“堂堂战神，如此英俊神武，总不会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尤寂目光闪烁，深深凝视了慕风片刻，道：“无论你想玩什么，本神都奉陪到底。自信，本神有的是！你要时间，我便给你一月时间。一月之后，无论你爱不爱，你都将成为本神的女人！” 语毕，尤寂大步离开。慕风循着他的背影望去，只见，他刚出了门，便迅速融入花枝招展的妻妾之中。 慕风不由心生警惕。 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遣散她们，下一秒又去与她们风流快活，此人说话不可信。那么他说给她一月时间，恐怕也…… 时间不多，慕风不再胡思乱想。迅速锁好门窗，用自己仅剩的微弱灵力，布下结界。随后翻身上榻，一边运行功法，一边在脑中召唤兮夜。 “咦，你终于上天界了？” “兮夜，我有不明之处，想请教你。” 兮夜懒洋洋道：“说吧，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 “在人界，我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四魔。为什么在天界，我却连一个神皇也打不过？不仅打不过，而且还差了太多……” “首先，你对付四魔，用的是封魔曲。封魔曲原本便是用来克制魔的，自然效果倍增。” 兮夜沉吟片刻，回答道：“其次，在天界，你与神皇，同样被天界法则压制灵力，但你本来灵力不如他，压制之后所剩无几。而神皇，压制了与你同样多的灵力之后，所剩下的可比你多得多……” “所以，若我想尽快击败他，唯有不断突破了？” “不。”兮夜摇了摇头：“你突破也无用。”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帝来访 突破也无用，因为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在一月之内突破至神皇。 然而，不做突破，认命等死，叫她如何甘心？ 送走兮夜，慕风立即进入本源世界。 她的本源世界与中土世界可说是两个平行世界。 这两个世界的时间轴是不同的。 无论她在本源世界里待多长时间，从这儿离开后，回到中土世界的时间点，是可由她在特定的时间范围之内任选的。 这就意味着，她有着无限多的时间，可以待在本源世界，用来突破自身。 自渡劫后，慕风一直未能进入本源世界查看，如今总算有了闲暇，再次进入这小世界，慕风错愕的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初那方圆千米的土地，早已扩展成一望无际的平原，脚下是肥沃的泥土。稍远处，那一湾清泉也不知是何时生出的，此刻已汇集成小溪，流经大片花海。 残缺不全的白玉骸骨单手拧着水壶，在花田中穿梭忙碌。花田四周，种上了大片自己从神木林带出的辣椒种子，如今枝头上已坠满浑圆饱满的火红小辣椒。 空气中，花香四溢。 而她的头顶，此刻有刺眼夺目的日光！ “太阳……” 慕风不敢置信，喃喃出口。岂料，话音刚落，却听见了空中那轮太阳的回答！ “在……” “你真是太阳？你怎么会在我的本源世界里？” “我自混沌中生……我的名字由你来定……” “那你……还是……就叫太阳吧。为什么我的本源世界会生出你呢？” 太阳模棱两可的回答：“道生万物……” 慕风听不明白，也不再细究：“那么，今后你会永远在我本源世界里么？” “你若持续强大，我便恒久永在，直到新世界诞生。你若停滞不前，我将重归混沌。” …… 本源世界之外，天界的一月时光转瞬即逝。 这些日子来，慕风除了每日皮笑肉不笑的迎合尤寂，便是躲在本源世界里不分昼夜的修炼。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修炼之余，慕风每日调集混沌之中取之不尽的灵气，一遍遍反复洗刷自身筋脉。 直到某一天，体内灵气比起最初进入天界时，猛涨了十倍。之后，她的功力再也无法继续突破。慕风这才彻底走出本源世界。 而尤寂竟当真给了她一月的时间，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回到天界战神殿中的慕风，举手投足之间，隐约可感到自己的状态已濒临再次突破。 然而，从散仙突破至天神。这看似极近的距离，需要多久才能再次突破？慕风也不清楚，她唯有每日勤加修练，她只知自己离突破天神的日子，已愈发近了。 忽然有一日，尤寂神色不善的找来，也不多说什么，只令她随他前往主殿。 慕风疑惑道：“有什么事？” 尤寂冷冰冰的回答：“神帝要见你。” 神帝？ 慕风满腹狐疑，跟在尤寂身后，到了主殿。眼见那殿上一道略微眼熟的背影即将转过身来，慕风不由在心中替自己捏了把汗。 这又是谁？ 她日夜苦修，连天神都尚未突破，对付战神也毫无把握。这时，又送个神帝上来，究竟是来搅浑水，还是来解救她于水火？ 胡思乱想之际，男子已彻底转过身，冲着她极为亲切友善的笑着。一瞬间，慕风稍稍有些发怔。 是他？被她安置在客栈里的那人。他还活着？果然自己日行一善是正确的。 “尤寂，这就是你殿里新抓来的仙子？” 男子与她打过照面，收回视线，一双狭长凤目看向尤寂，眸中一抹意味不明的寒光一闪即逝。 “神帝这是听了谁胡乱挑唆？这位仙子自愿随我回战神殿，怎么能叫抓？何况，她来战神殿已有一月，我也没绑她手脚，她也没逃，这还不够说明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吗？” “哦？” 神帝听闻此言，目光再次落在慕风脸上，探究的打量了片刻，话音揶揄道：“是么？” 当然不是。她没逃走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不想露宿街头罢了。但此人来意不明，不知是敌是友。 慕风低垂下眸，不接话。 这时，这位神帝再次开口：“罢了，今日，我是来与你喝酒叙旧的，就让这位仙子先退下吧。” …… 慕风浑浑噩噩回到屋内，这神帝看上去也不像是来救她的，不如干脆趁机逃走，否则谁知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打定主意，慕风蓦地起身，却在这时，一龙一球突兀的自门外闯入。 “风风……” “女人……” 一月未见，小白蓦地上前，一双圆手死死抱住她的胳膊，眼泪汪汪的往她胳膊上蹭了又蹭。 “你们怎么会在这？是不是与那位神帝一起来的？”慕风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天你被战神抓走后，龙大爷也不知该去哪儿找你，就回客栈找到了他。” 烛九阴开口道：“本来只想让他告诉龙你在哪儿，谁知道，那个家伙竟会是个神帝。他说你救了他一命，他也救你，这便扯平了。所以就带龙和这胖球一块儿来了。” “那你们可有计划？打算怎么救我？” “这个么，帝释天都想好了，他与那尤寂喝酒时，会开口向他要你，倘若尤寂同意，他便直接带你走。倘若他不同意，我和小白就来带你逃走。” “帝释天？” 乍听这个名字，慕风忍不住唇角一阵轻微抽搐。是巧合同名么？还是，他当真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帝释天？ 慕风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小白翻箱倒柜的，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极为精美的玉壶。捧在他的小圆手中，嗅了嗅，爱不释手的搂在怀里。 “风风，小白想喝……” 小白晃晃悠悠的飞上前来，双手将玉壶递至慕风眼前：“这里面有好东西，小白要和风风一起喝……” 慕风无奈，挥手掀开壶盖，刹时，一股前所未见的磅礴生机自壶内溢出！ 烛九阴与小白在壶盖打开的瞬间，双眼瞪得浑圆，贼亮。蓦地凑上前来，兴奋得直搓手。 “快！女人，快喝快喝！你一口龙一口，你一口龙一口……” “还有小白……” 见这两只如此亢奋，慕风不解道：“这是什么？” “这是生命之泉！是天地初分，世界形成时，从混沌里生出的第一眼神泉的泉水，趁尤寂还没回，赶快喝了它！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