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九零当咸鱼》 第一章 人死了钱没花完?不存在的! 1990年7月20日,华北平原,彭城。 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感觉? 周小瑜脑子里只晃过这么一个念头,人就软面条一样倒下去了。 她中暑了,倒在嘈杂的大杂院自来水水泥台子旁边,模模糊糊地看着周围不知道多少双脚在眼前扑腾扑腾跑,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她头昏恶心。 而就在她倒下的前方二十米,正停着她的遗体。 十六岁的周小瑜的遗体。 明明上一秒她还是三十多岁的周小瑜,癌细胞全身扩撒,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谁能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她就醒在了二十多年前自己表哥周鱼鱼身上,而表哥正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周小瑜周围乱哄哄围了一群人,拍脸的掐人中的,不知道谁还拽着她的手张罗着要拿针扎她的手指头。 她呆滞地任人摆布,中暑让她的感官都变得迟钝模糊起来,耳边唯一清晰的声音是她妈徐美凤正撕心裂肺地给她哭丧。 周小瑜觉得真是讽刺,对她来说,上一刻她妈正带着弟弟妹妹家的几个孩子堵在她病房门口,一群老老小小撒泼打滚逼着医生赶紧给她拔管子。 就为了让她早点咽气,好省下每小时以万为单位的巨额医药费。 毕竟她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早晚都是死,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来续命。 虽然这钱都是她自己挣的。 但是在她亲人们心里,父母需要养老,侄子急需钱出国留学,外甥女等着她的遗产办浪漫婚礼,这些都比她多活那么一天两天重要。 当然,还有她妹妹、她弟媳、她侄女……人人都需要她快点咽气,好马上瓜分她的遗产开始美好新生活。 周小瑜闭上眼睛翘了翘嘴角,还别说,她妈现在哭得还挺卖力的,感觉是真伤心呢。 哪能想到她死了徐美凤还会伤心啊!听她这么哭真还挺稀奇的。 徐美凤这辈子嫁了四次人生了八个孩子,周小瑜是她二婚长女。但她管生不管养,从周小瑜懂事起徐美凤就一直在怀孕坐月子中循环,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大的,还得兼顾全部家务和伺候月子。 等弟弟妹妹长大了,她又得赚钱供他们上学,再大点他们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她这个当大姐的管得比爹妈还要多。 而她自己,四岁就开始照顾大妹,她妈生一个她带一个,身后糖葫芦一样跟着一串孩子,为了看孩子,她妈连学校的大门都没让她进去过。 十三岁为了给弟弟妹妹交学费,她开始上街摆小吃摊,后来开过小饭馆,天南海北做过倒爷,直到后来开店做自己的品牌,什么挣钱她做什么。 吃得苦受得累能顶别人几辈子,对家人掏心掏肺,把他们所有人的日子都安排好了,谁能想到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亲人都盼她早点死的下场。 当然,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哪能真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不是都盯着她的遗产吗?说实话,她还真有不少遗产,毕竟死前也是走到哪都让人叫一声“周总”的人了,就是看病可着劲儿地花,最后也得剩下一大笔。 不过她一分没给家人留,趁自己还没病入膏肓全都捐出去了,连医院的预交住院费结余部分也做好了公正,只要她人死了钱没花完,也一分不剩地都得捐出去。 甚至她给徐美凤存养老钱的账户都没放过。 徐美凤听说她得绝症了就把卡藏起来也没用,本来就是用她名字开的户,直接挂失转账销户了,等她死后徐美凤发现不对的时候,早就变成山区孩子的营养午餐了。 还有她给弟弟妹妹们住的房子,她这人也不是真傻,那房本上都写着她名字呢,她一死就有人去收房,她早卖掉了,钱也捐给福利院的孤寡老人了。 至于借给他们的钱,她做生意做习惯了,当初又为了震慑弟媳妇、妹夫们,花她一分钱都得给她写借条。 最后那一大把借条都做了债权转移,她死了就有专业追债人去追债。这些钱她捐给了医学实验室,拿去做科学研究多好。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把身后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周小瑜就安心地死了。 就是没看到死后的热闹有点遗憾。 至于为什么不死前都要回来?虽然她死前孤家寡人,爱人孩子都没有,但她也有不想惊动的人啊。在有些人面前,她还是想安安静静地离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卷入这种狗血家庭闹剧的。 谁能想到她一睁眼又活了,还变成了她表哥周鱼鱼! 周小瑜迷迷糊糊地躺着,脑子里乱成一团。其实相对于自己死了又活了,她更在意自己穿到了表哥周鱼鱼身上。 她表哥周鱼鱼这一辈子吧,说起来比她还曲折。 表哥比她大一岁,上辈子死得比她还早,19岁那年就自杀了。 表哥去世后,一家全国知名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来找表哥,周小瑜才知道,表哥原来是表姐,而且她还得了一种叫性别畸形的病。 专家说这种病在不同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而表姐的病情就表现在第二性征发育迟缓。 也就是说,她去世时外表看起来已经是十九岁的成年人了,而她身上的女性特征完全没经过青春期的发育。个子看着挺正常,身材却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这也是她这些年能一直女扮男装没出现一点纰漏的原因。 她成年之后也发现了自己的病情,背着所有人去千里之外的那所权威医院做了详细检查。 可受当时的医学水平所限,国内最权威的医院也没有办法,只能告诉她,她得病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母亲怀孕时吃了含有大量激素类的东西导致。 这根本不用去求证,徐美凤恨不得见人就要炫耀,在姐姐徐美娟连生四个女儿之后,第五次怀孕的时候她托人给找来一种叫生子丸的偏方,可以保证生儿子,后来也确实让姐姐生下了周家唯一的孙子。 后来周小瑜也证实了,大姨徐美娟一开始是为了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后来是为了独占周家的房产,让表姐女扮男装以周家独孙的身份长大。 知道这些之后,周小瑜也想明白了以前大姨对“表哥”的态度,比如从来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许他交朋友,跟大家说他胆小认生孤僻甚至会无缘无故发疯闹脾气,谁敢接近他都会被大姨追着骂说人家偷表哥东西或者想占小便宜。 甚至连饭都不让吃饱,就怕她长大了瞒不住女孩子的样子。 这些都是周小瑜作为局外人后来自己总结的,实际上表姐这十多年里过得是怎样艰难的生活她根本想象不到。 所以表姐自杀前才会把身后事安排得那么决绝吧。 表姐自杀之后,公正过的遗嘱被交到周小瑜手里,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表姐把她从周家老太太那里继承来的五间房和几件珍贵古董全部卖掉,钱都留给了跟他关系最好的表妹周小瑜,遗言只有一句话:小瑜,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直到那位专家找来,周小瑜才知道表哥留给她这句话的意思。 那时候周小瑜正在跟大姨一家为表哥的遗产打官司,大姨把她告上法庭,要求她退还表哥的全部遗产。 周家奶奶最重男轻女不过,去世后将家里所有的房产、古董和存款都留给了表哥,表哥死前全部变卖,本来是留着给自己治病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了生命,把钱都留给了周小瑜。 表哥的决绝让大姨一家落魄潦倒,全家差点露宿街头,很多年以后也一直没能买得起房,直到周小瑜去世,他们一家还窝在城中村租着一间狭小阴暗的小单间。 对表哥的遗产,周小瑜本来都打算让步了,可从专家那里知道表哥的遭遇之后,她马上请最好的律师打赢了这场官司,然后在法庭上当场把表哥留下的所有钱都捐给了医学院。 是为表哥积福,也是希望以后不再有人受表哥一样的折磨。 她自小跟表哥感情最好,他是再温柔宽厚不过的一个人,能让他对家人做得如此决绝,他曾经遭遇了什么周小瑜想都不敢想。 可能是她和表哥前世都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捐献出去做善事了,也可能是他们前世都太苦了,老天竟然用这种方式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开始。 以后,她就是周鱼鱼了,她要替他们两个活下去。 第二章 初恋和前夫欢聚一堂! 重生让周鱼鱼振奋了十秒钟,然后就啪叽瘫在躺椅上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不能怪她疲懒,毕竟五分钟之前她还是一个万念俱灰刚咽气的绝症病人。 经历过一年多的绝症折磨,再加上对亲人的彻底失望,她死前早把全部心气儿都耗干净了。想让她马上积极振起来那不现实,她这颗心早皱巴巴风干成牛肉干了,且得好好缓缓呢。 至于自己刚死了的遗体,周鱼鱼没啥兴趣去看。她记得前世的事,十六岁的夏天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场中暑,当时她正在出摊卖凉面,晕倒的时候头磕在三轮车上,中暑加脑震荡,在医院晕了三四天才恢复意识,大夫说稍有一点差池人就得没了,没当场去世算她运气好。 看来这次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 不过对此周鱼鱼没什么感觉,毕竟都死两回了,只要遗体没被人扔出去喂狗,她就能先瘫着睡一觉再说以后。 可惜,她妈徐美凤——不,现在是她小姨了——她小姨徐美凤嗷一嗓子送上门来,觉是别想睡了,还没想好怎么讨债的周鱼鱼就被迫营业了。 徐美凤正哭喊着拦住街坊和居委会的人,不让大家给周小瑜布置灵堂,说她姓周,没结婚的姑娘还是横死的,不能在老马家停灵,要赶紧拉火葬场去直接火化! 徐美凤这一嗓子提醒了周鱼鱼,她人死了,奶奶留给她的房子还给徐美凤和继父马大刚一家子住着呢。而且看这架势,他们这就打算占为己有了! 周鱼鱼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口灌进去一整瓶藿香正气水,一股又辣又呛的味道直冲脑门,人也跟着清醒不少。上辈子她死了都没让人占一分便宜,现在她还没死呢,谁敢惦记她的房子?! 这房子是周家祖产,奶奶去世前直接留给周家唯一的后人周小瑜,那时候徐美凤三婚的孩子都生出来了,跟她一点关系没有。 不过因为当时周小瑜年纪小,奶奶又从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养病,徐美凤作为周小瑜亲妈要照顾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二婚结在这里,二婚离了又把三婚丈夫马大刚一家接过来住。 彭城虽然只是一座中型城市,但地理原因,住房紧张全国闻名,几十年之后房价都高到离谱。 现在还没住房改革,商品房的概念得几年之后才出来,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也没开始,居住条件更差。 像周家这样有祖宅留下来的人家很少,绝大多数职工都是一家子挤在单位分的一间公房里。 所以别看周家祖宅只是大杂院里的两间厢房,那也相当于后世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里拥有一套四室两厅两卫了。 周鱼鱼是绝对不能允许她的房子留给徐美凤和马大刚一家子的,前世她都没听徐美凤的,把拆迁补偿的两套房都落在了自己名下,死后捐给孤寡老人那是她心甘情愿,现在谁想抢那绝对不可能! 周鱼鱼正转着眼睛琢磨怎么办,忽然看到院子里有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清瘦高挑少年,头发乌黑衬衫雪白,一身干净温润的书卷气,沉默地站在院门口的石榴树下,脸色煞白眼圈泛红,看着白布下周小瑜的遗体满脸悲痛。 是她的初恋,今年才十七岁的江致远。 周鱼鱼看着少年俊秀的眉眼心里感慨,当年她的眼光真不错,初恋长得真是好看,几十年后让无数少女尖叫的明星小鲜肉都很少有这样干净英挺的气质。 三十多岁的老阿姨,忽然看到自己十几岁时的初恋情人,这感觉……啧啧!跟看个大侄子似的…… 大侄子再好看也是分手快二十年的人了,周鱼鱼咂咂嘴就算了,开始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葬礼上,毕竟她今年才十六岁,他俩好上那是明年的事。 而且一向内敛含蓄的江致远竟然表现得这么伤心,简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这得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啊! 其实比江致远更伤心的还有一位,现在正蹲她家媒棚子门口守着周小瑜的遗体嚎呢。 是她前夫张大鹏。 张大鹏今年十八岁,人高马大的一个大小伙子了,哭得跟幼儿园熊孩子似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嗷嗷地直着嗓子嚎,嚎几声撩起破背心抹一把脸,蹭得脸上一道道的煤灰,脏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这二傻子能哭成这傻样周鱼鱼一点不奇怪,前世得知她病危,离婚好几年的张大鹏卖了房子赶来给她送医药费,哭得比这个还傻。 那时候他就扒在她病床边往她被子上蹭鼻涕眼泪,气得她恨不得当场去世。 可是这二傻子现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更没道理哭得跟死了亲媳妇似的。他俩谈婚论嫁那得七八年以后呢,现在的周小瑜连听都没听说过张大鹏这么个人。 周鱼鱼在院子里瞅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江致远和张大鹏身上。虽然他俩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虽然他们现在还不认识,可她想把房子拿回来,满院子人里还真只能找他们俩帮忙。 而且说实话,她也只信任他们俩。 虽然前世跟他俩的感情都不得善终,可对他们俩的人品她还是最信任的。 最关键的是,她也最了解他们俩的性格,知道怎么让他们帮自己。 周鱼鱼没直接去找他们,而是趁居委会的人正跟徐美凤争执要给周小瑜停灵,自己先悄悄回了房间。 周鱼鱼家跟周小瑜家住一个大杂院,两家是几代之前就出了五服的本家,祖爷爷那辈的关系比较好,所以解放前把房子买在了一起。 后来大姨徐美娟嫁到了周鱼鱼家,又介绍自己二婚的妹妹嫁给了周小瑜的爸爸,就这样亲姐妹成了远房妯娌。 周鱼鱼家祖宅是两间正房三间厢房,周鱼鱼是周家独孙,重男轻女的周老太太给他单独一间正房住,四十多平米的房子就住他一个人,跟同院子里一大家子挤一间小厢房的人家形成强烈对比。 周鱼鱼回到房间,回忆了一下自己十几岁时的狗爬字,练习了几下才动笔。 她虽然没上过学,可表哥教会了她基本的读写,平时写信看书不成问题,就是缺乏练习,字写得很难看。 周鱼鱼以周小瑜的名义先写了两封信,放在书里夹好,看院子里还吵成一片,根本没人注意他,才偷偷溜出去。 先去煤棚子门口去找张大鹏,这货还嗷嗷嚎呢,卖力程度堪比孝子贤孙哭灵。可惜前世她死前把张大鹏骗走了,要不死后他肯定也能给她这么哭几声,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太凄凉。 周鱼鱼站在张大鹏身边琢磨了一下,轻轻踢他屁股一脚,板起脸来吓唬他:“你谁啊?是不是我妹跟我说那小子?” 张大鹏这个缺心眼的家伙真是一诈一个准儿,马上不嚎了,嘴边还挂着一条清鼻涕呢,蹲在那抬脸张嘴傻乎乎地看着周鱼鱼,脸一下就红了,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哥!” 周鱼鱼一看他这傻样就条件反射地胃疼,咬牙嘶嘶抽冷气,一双跟周小瑜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给他翻了个小白眼儿,“谁是你哥?瞎叫什么?” 这货比周鱼鱼还大一岁呢! 而且他比周鱼鱼高了不止一个头,这么傻乎乎地叫哥真是太辣眼睛了。 张大鹏看不得这张跟周小瑜长得八成像的脸鄙视他,耷拉下去脑袋抠鞋帮子,又扯起脏乎乎的破烂背心蹭脸,几息之后毫无预兆地又开始嚎了,“你是小瑜她哥,我,我以后就叫你哥!你就是我亲哥!” 周鱼鱼强忍住没翻白眼儿,先办正事,继续诈他,“你的事小瑜都跟我说了。” 张大鹏本来就不白的脸红得都要发紫了,开始磕磕巴巴:“哥,我……我真没想干啥……我跟着她就是怕她从夜市回来走夜路害怕,三里桥那段路不好还没路灯,我在夜市守着她是怕出摊的时候有人欺负她……哥,小瑜……我……” 张大鹏磕巴了半天,忽然放开嗓子又开嚎:“哥!我喜欢小瑜!我还没来得及去跟她说话呢!哥!小瑜!呜呜!小瑜!哥!”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鱼鱼也跟着周小瑜一块儿去了呢! 张大鹏喊完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也顾不得小瑜她哥会笑话他了,哭得那叫一个痛快淋漓,一把抱住周鱼鱼的腿,谅周鱼鱼早有准备迅速反应也没躲得开,眼睁睁看着他一脸鼻涕眼泪蹭在自己裤子上! 这货到哪辈子都是个二傻子! 拜二傻子石破天惊这一嗓子所赐,不仅全院子的人都看过来,也把站门口含蓄地伤心的江致远也给吸引过来了。 得了,二傻子歪打正着,不用周鱼鱼过去跟江致远套话了。 不过对江致远周鱼鱼就不能像对张大鹏那样简单使诈了,这人太聪明了,当年俩人谈恋爱的时候周小瑜体会太深刻,跟他动脑子耍心眼儿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江致远现在是彭城最好高中的学霸,一年后是全省理科高考状元,考到全国最好的大学,从此开始在学术狂人的人生道路上一路狂奔。 周小瑜前世死前一个月还看到一条他的消息,人家那时候已经是国外某个顶尖化学实验室的负责人了,研究成果一大串,随便拿出一个就金光闪闪能得顶级大奖那种,是真正的华人之光,跟普通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的存在。 周鱼鱼不敢轻易开口忽悠江致远,张大鹏却无所顾忌,这二傻子难得聪明了一回,情敌相见分外敏锐,看着江致远的神色恍然大悟:“你也喜欢小瑜!她出摊你就去买凉面,买一份面能站那看半拉钟头!” 江致远煞白的脸色一下通红,抿着嘴没说话,竟然默认了。 周鱼鱼震惊,这些她当年怎么不知道? 不过还是正事儿重要,现在把话挑明了,她对后面的事就更有把握了。 把两人叫到自己房间,确认外面没人,她把夹在书里的一封信拿了出来。 “小瑜去世前有个心愿,我想拜托你们跟我一起帮她完成。” 第三章 在姑奶奶葬礼上扔俩屎雷?! 周鱼鱼说完,对面俩人智商上的差距就马上显出来了。 张大鹏哐哐拍胸脯,扑通扑通不知道疼似的,“哥,小瑜有啥事儿你就交给我吧!小瑜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帮她办明白了!” 江致远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紧紧盯住周鱼鱼,平时总是温润含笑的脸上一片冷凝:“小瑜去世不是意外?她留了什么话给你?” 谁活得好好的没事儿会留遗言交代后事?周小瑜跟表哥交代完后事就去世了,不是自杀就是他杀,肯定不会是大家说的中暑意外死亡。 好在周鱼鱼早有准备,对着江致远眼睛都不眨地开始忽悠:“小瑜给我留下两封信,我也是刚发现的。信里交代我帮她办两件事,这事儿我自己办有些困难。以前小瑜跟我说起过你们,今天你们能来,也算是对小瑜有心了,我就想请你们帮帮忙。” “至于她是不是意外去世,我也不清楚,等派出所的人过来开死亡证明就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好好调查的。” 她九成九肯定自己真是中暑死的,毕竟她有经验,前世十六岁这个夏天,这次中暑确实是让她经历过一次死前一瞬的感觉。 江致远沉默了,张大鹏眼圈一红,眼泪又开始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哥,小瑜,小瑜跟你咋说我的?” 江致远虽然没问出来,可也急切地看着周鱼鱼,他当然也特别想知道周小瑜对他的印象。 周鱼鱼被他俩看得有点心虚,她前世这个时候完全没注意过江致远和张大鹏这两个人,因为她过得太累了。 这时候她刚满十六岁,刚去机械厂上班,从工作到人际关系都要从头适应,下班后还要去夜市摆摊卖小吃补贴家用,回家要照顾四个弟弟妹妹的生活,还要做完所有的家务,完全没有精力注意劳累生活之外的任何人和事。 他们俩对她的用心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当然不能这么跟他说。 周鱼鱼认真地看着张大鹏:“小瑜前两天跟我说以后她去夜市出摊不用我接了,余庆街那个大高个下夜班总跟她同路,她一点不怕走三里桥那段没灯的路了。” 张大鹏和江致远都住在余庆街,余庆街跟他们这片大杂院只隔着一条小街,却完全是两个生活层次。 那边都是保存很好的院子,一家一院,不是机械厂的干部家庭就是祖上留下房产的人家。大杂院这边的普通工人跟人家根本没法比,当然也没什么机会交往,连孩子们上学的学校都不划分在一个片区。 所以即使他们住得很近,人生的前十七年,周小瑜也不认识张大鹏和江致远。 张大鹏一听高兴得露出一嘴大白牙,脸又红了,“从去年夏天小瑜去夜市出摊我就跟着她了,在夜市也帮她看着,那片儿的人我都认识,我跟着没人敢欺负她!” 周鱼鱼在心里可怜一下这傻子,跟了那么久也没敢凑上去说句话,前世直到她跟江致远好上了也没注意到这个傻大个儿。 后来她跟江致远分手,老街坊胖大妈给她介绍对象,她才算正式认识张大鹏这个人。 跟他结婚又离婚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结婚的时候她考虑得不是爱情,只觉得这人踏实又挺有意思,想一起搭伙过日子而已。后来离婚是双方家庭矛盾太多,闹腾得太厉害,她觉得这日子实在过不消停了,就提出来把婚离了。 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倆人自始至终谁都没爱过对方,可实际上这个傻子却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她了。 可前世离婚时他却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干脆地放她走了。 直到她病危,他卖了房子把全部身家拿过来要给她治病,却还是对他这十多年来放在她身上的感情一个字都没有提。 真是个大傻子。 这个傻瓜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笑,精神病一样,“小瑜记得我,她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 呜呜的哭声闷在胸口,听得人心里沉沉地发闷,眼睛也跟着刺痛酸涩。 周鱼鱼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旁边还有个一直眼巴巴等着她说话的江致远呢。 周鱼鱼看着眼前俊秀挺拔的少年,语气特别真诚,“小瑜说余庆街有个小哥哥总去买凉面,她听人说那个小哥哥在一中上学,总考全校第一名,字写得特别好,她想请他帮忙写个招牌,不知道他肯不肯,她念叨好些天了,没跟你说吗?” 江致远现在还不是二十年后那个睿智从容的顶尖科学家,还没有用自己的学识改变世界的力量,被人提到喜欢的女孩子,青涩的脸上根本压抑不住欣喜和忐忑。 “小瑜没跟我说,不过我肯的!小瑜让我做什么都肯的!小瑜做得凉面特别好吃,还有绿豆凉粉也好吃……我帮小瑜换招牌,我练过毛笔字,黑板报也写得很好,还会画素描和水彩……” 周鱼鱼听着江致远前言不搭后语地想到哪说到哪,说得乱七八糟,人也局促紧张得把衣角攥皱了都不知道,心里有点恍惚,还有点欣慰和酸软,像长辈回忆起自家懂事又有出息的孩子当年犯的傻。 原来江致远也有这样青涩无措的时候呢。 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这人在周小瑜眼里可是处处周到妥帖,淡定从容得好像就没有他考虑不周全的情况,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跟两人说了几句话,周鱼鱼很容易就取得了两人的信任,三人初步建立起联盟,还一点不脸红地听两人都叫了她一声“哥”,就开始说正事儿了。 先给他们看了周小瑜的“遗书”,其实就是一封周小瑜留给周鱼鱼的信。 信分两部分,一部分写了她在家里的遭遇,表示她已经长大成人,是有工作的成年人了,想要脱离家里,开始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部分间接但是很清楚地透露出了周小瑜在家里的地位和这些年的遭遇。 比如她四岁开始带孩子做家务,徐美凤从二婚到三婚无缝衔接,一年生一个,要不是计划生育她妈到现在都停不下来。 现在三婚的弟弟妹妹大的十三岁,小的十岁,徐美凤管生不管养,这四个孩子全是她一手带大,他们长大了她还得挣钱供他们吃喝上学。 比如她的工资和摆摊挣的钱都交给家里家用,徐美凤还嫌她拿回来的钱少,连中午午休那两个小时都不让她睡午觉,让她出去摆摊挣钱。 周小瑜之所以会中暑去世,就是因为大中午的被徐美凤赶出去出摊,长期劳累过度,今天又没吃午饭身体虚弱,这才重度中暑。 比如徐美凤觉得她大弟学习不好,已经给他改大了年龄,打算后年让他去接周小瑜的班。 而周小瑜这个进机械厂工作的名额,是她亲生父亲当年因公殉职拿命给她换来的,徐美凤却要求她让给继父的孩子。 还有徐美凤一直逼她要让她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说她是女孩子,以后嫁人不能把娘家的房子带去婆家。 周小瑜在信里表示她对家人很失望,徐美凤的生恩她用这些年的辛苦劳累和自己赚得钱已经还完了,至于养恩,徐美凤还真没有。 这话不是气话,街坊邻居们都知道,周小瑜小时候是奶奶给生活费,机械厂也因为她爸爸因公殉职,每月都给她抚养费。 十四岁以后奶奶去世了,她就开始自己上街摆摊卖小吃,一个月赚得钱比普通工人高不少,全都交给家里,他们家一大半开销是她赚回来的。 鉴于以上种种,周小瑜怕她离家之后徐美凤找麻烦不放过她,决定离开彭城,辞去工作去周鱼鱼父母以前工作的地方开小吃店,听说那个北方边境小城现在边贸特别繁荣,很容易赚钱。 又怕跟周鱼鱼直接说他不同意,所以打算留下书信自己偷偷走,走后全权委托周鱼鱼帮她办两件事。 一件是把工作名额还给厂里,另一件是要把房子过户给她姑姑周淑芳一家。 所以随信还附带了两张纸,一张是辞职信,表示她自愿辞去机械厂叉车工的工作,将正式职工的名额还给厂里。 现在岗位接班制还是主流就业方式,一个岗位在家庭成员之间流传是司空见惯的事。像周小瑜这样的情况,她去世了徐美凤找人运作一下,最后这个工作很有可能留给徐美凤或者周小瑜的弟弟妹妹。 但是有了她这样一张主动辞职又放弃接班的证明书,徐美凤他们再想接班可就很难了,毕竟不知道多少有人脉肯花钱的人等着这个岗位空出来呢。 另一张是一份房屋赠与书,把周小瑜名下的两间房无偿赠送给了她的姑姑周淑芳。 周淑芳是周奶奶娘家的侄女,小时候她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周奶奶家又只有周小瑜父亲一个孩子,就抱过来养着了,所以她虽然改了姓,但周爷爷家的祖产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前世徐美凤仇视周淑芳,周小瑜跟这个姑姑接触也不多,最后她病危的时候周淑芳才知道,哭着送过来一张二十万的卡。 要不是医院的护工和医生护士一大堆,实在用不上她,她还打算来照顾周小瑜。 掏心掏肺照顾帮扶的弟弟妹妹们面都不肯露,就盼着她早点死好继承遗产,跟她没多少接触的姑姑却主动过来给她送钱治病,这份心意周小瑜必须得记着。 所以今生她要还姑姑这份情,房子给周淑芳住她心里舒坦。 给两人看完周小瑜留下的信,三人正要商量怎么办,就听院子外面咚咚!咚咚!几声闷雷一样的巨响,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空气中就迅速蔓延开来一股恶臭!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外边骂:“哪个缺德玩意儿往公厕扔二踢脚!这大热天的给街坊炸俩屎雷!还让不让人活了!” 周鱼鱼跑到窗口盯着周小瑜遗体上盖着的白布要气炸了,那白布上星星点点都是屎渣渣! 在姑奶奶葬礼上扔屎雷!死了还给崩一身屎渣渣!不管是谁今天咱们这梁子结大了! 第四章 沈郁那个狗哔玩意儿! 这时候没人安空调,大夏天的家家门窗大开,这股恶臭整片居民区哪都躲不过去,大杂院一下就炸锅了。 “哪个龟孙子干的?!刚晾出去的衣裳给我崩了一层屎渣滓!” “我这正垛馅儿呢!白瞎我刚买的五花肉了!小一斤呢!” “东西俩厕所都给炸了!这让上千街坊日子怎么过?” “谁家孩子?到底谁家孩子干的?!” …… 整片大杂院一千多居民都在用附近的俩公厕,全是带蹲坑和粪池的旱厕,掏粪车一周来一回,正常来说明天就是收粪的日子。 攒了一周的俩大粪池满满当当,扔进去两捆二踢脚,大杂院这片不止恶臭难当,还下了一场带着屎渣的粪水雨……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周鱼鱼捂着口鼻也要气疯了!奶奶个熊地!在姑奶奶葬礼上放屎雷! 她遗体还停在院子里呢! 兜头给她浇了一身粪水雨! 死都不让她死消停了! 别让她找着是谁!要不肯定把这龟孙按粪坑里腌透了! 周鱼鱼气得眼睛冒火,张大鹏却嘿嘿笑了,“幸亏咱仨在屋里,没被崩一身粪渣滓!你们看那老头,捧着碗气得胡子直哆嗦,以后他一看见绿豆汤就能想起来上边飘着一层粪渣渣,哈哈哈!” 周鱼鱼都懒得拿白眼儿翻这傻子!阴沉沉指向煤棚子,“小瑜还在外边躺着呢。” 张大鹏一下蹦老高,“我草!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恁死他!” 周鱼鱼也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老娘也去恁死他! 江致远拦住他俩:“别去了,抓不着人,肯定早跑了。一起炸俩公厕,还都是这片儿的,应该是沈郁找人干的。” 张大鹏&周鱼鱼:“沈郁是谁?” 江致远指指余庆街那边:“沈厂长家的大儿子,大杂院这片的房东。” 张大鹏:“草!那个狗逼精神病!”骂得凶,人却老实了,不再撸胳膊挽袖子要去找人干架了。 周鱼鱼:“哦。”其实她有一箩筐问题,首先就是沈郁是谁?前世没听过呀?沈郁炸厕所这事儿她也没印象啊! 但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前世她现在不是在医院躺着呢嘛!刚醒徐美凤就说医院乱糟糟还都是病气,不顾医生阻拦强行给她办了出院,看她虚弱得走路都打晃,就把她送乡下养病去了, 她养了好几周才回来,回来又开始上班出摊做家务照顾弟妹连轴转,哪有精力关心街坊们的八卦啊,当然什么事都错过了。 不过大杂院这片大部分院子是沈家的她是知道的,他们这片以前叫沈家营,解放前一整片几乎都属于彭城首富沈家。 76年*****结束以后,沈家老爷子把好容易保存下来的很多国宝级古董无偿捐献给了国家,落实政策的时候上级领导特别批示,把沈家的房产大部分都归还了。 据说只他们这片就有十多个大杂院的产权是属于沈家的,但沈家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回去的,因为落实政策之前这里已经是机械厂职工家属区了,早被机械厂的工人住满,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杂院。 彭城住房紧张,那么多户人家要搬出去安置实在不现实,机械厂一时也没那个能力。 沈家祖宅又在马路对面的余庆街,四进两开带大花园的青砖院子,他们也不可能来这边住,毕竟这里以前也是他们家安置族人或者下人住的地方。 最后协商下来,这些院子就租给机械厂安置职工,厂里按月给沈家房租。 所以这片除了个别有祖产的人家,大杂院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沈家的房客。 至于沈郁这人,周鱼鱼前世没印象。她只听说过机械厂的厂长是沈老太爷的独子,这片的房子也都是沈家的,所以顺理成章地认为房主就是沈厂长。 原来真正的房东是沈厂长的大儿子沈郁。 这事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江致远说了就肯定是真的,不只是他人靠谱,还因为他爸是本区房管所的所长。 江致远继续用讲数学题的认真严谨来讲街坊的闲话:“这件事的起因是沈郁要收沈家营这片的院子,三个月前就跟房管所和机械厂打招呼了,沈厂长跟房管所说他是在跟家里闹脾气,不用当真。机械厂和房管所都没当回事,看来他这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收房了。” “上周断水,这周炸厕所,再不解决你们在家存几根蜡烛吧,可能用电也得出问题。” 起因、经过、结果和未来发展预测一起给出来了,江同学说完习惯性微笑一下,隐约有点前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的大科学家风范了。 张大鹏:“草!这什么狗逼玩意儿!收房就收房,他祸害街坊算什么本事?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江致远差点给他列出一二三点来仔细分析:“他早就通知房管所和机械厂了,但是被压下来了,沈厂长跟我爸说他会回家好好跟沈郁谈谈,不让声张出来。不过看情况,沈厂长应该没说服得了他。” “现在就是知道是他让人干的,也找不到证据。而且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也没错,房子是他的,他不想租就不租,给了房管所和机械厂三个月时间安置居民,也不算短了。” 于情于理都拿他没办法,就是治不了他嘛! 张大鹏蹲下呼哧呼哧生气,麻蛋还真拿这狗逼没招儿! 周鱼鱼:“……”所以她就白让人炸一身屎渣渣了?! 屋里仨人还是江致远靠谱一点,他直接往出走,“我去买块新布给小瑜换上,她爱干净。” 周鱼鱼下意识地掏兜:“不用你,我自己……” 两手空空地从兜里掏出来,她没钱,兜比脸还干净。周鱼鱼就是个外表看起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周家独孙,实际上他连给自己买根冰棍的钱都没有。 张大鹏也没钱,不过他心大,跟着江致远一起往出跑,“你去买布,我回家跟我妈要钱,给小瑜买套新衣裳去!” 江致远拉住他,“你别回家了,我这有钱。把小瑜大妹叫上一起去,小瑜穿多大码的衣服她应该知道,再问问她小瑜穿多大号的鞋,小瑜那双凉鞋早就有点小了,给她买双新的。” 俩人就这么商量好了,已经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周鱼鱼摸摸兜张张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江致远安排周小瑜大妹马小翠跟张大鹏一起走了,才回头看周鱼鱼,对他点点头,“哥,小瑜的心愿我知道了,晚上你等我们消息吧。” 说完也快步出去了,就没给周鱼鱼说话的机会。他得赶紧给小瑜买块干净白布换下来,现在她身上盖那块带着屎渣渣呢! 周鱼鱼:“……”我计划还没跟你俩说呢!你知道什么了呀? 不过,算了,江致远让等那她就先等着吧! 年轻小男孩儿都这样,爱揽事爱装大人,恨不得一下就长满脸胡子能顶天立地,那就让他们先折腾去吧,反正有她托底呢,不能让他们真办砸就是了。 周鱼鱼搬个小板凳去陪自己的遗体,想想真有点好笑,都死一回了,重来一次还是被江致远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五章 表哥日子过得苦啊! 周鱼鱼在周小瑜身边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被臭走了,满院子屎渣渣,连树叶子上都星星点点一层,真是没法待! 心里一边骂沈郁那个狗哔玩意儿不做人,一边去找条手绢把鼻子捂上,开始翻周小瑜床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哦!现在这不是她的床了! 不过周鱼鱼也没打算见外,而且还毫不客气地钻床地下开始翻腾。 她在找自己存的私房钱。 她又不是真傻,当然知道为自己打算,否则前世早被徐美凤给卖八百回了,所以存私房钱这事儿她从十岁就开始干了。 积少成多,她十八岁能在前边小街上开起自己的小吃店都是这些年攒下来的钱。 周鱼鱼熟门熟路地把床底下的木箱子拖出来,钻进去摸索了一下撬起两块青砖,挖开下面的土,就露出一个洋铁饼干盒子来。 盒子里是用皮筋绑好的几捆钱和几张照片。 周鱼鱼把钱先都揣兜里,把照片拿出来看两眼,都是她和爸爸还有奶奶的合照,奶奶去世以后留给她的。 曾经有两大本影集呢,徐美凤不许她留这些,都给烧了,她就抢救回来这么几张,有两张还带着被烧过的痕迹。 把饼干盒子抠出来,地上刚恢复原样,门就被继父马大刚的妹妹马大丽给踹开了,气势汹汹地指着周鱼鱼开骂:“你翻什么呢?偷了什么赶紧交出来!哥!嫂子!胖大妈!你们快来看!周鱼鱼跑我屋里偷东西来了!” 周鱼鱼一点没慌,从地上起来坐周小瑜床上先歇歇脚,她中暑还没好呢,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头晕,被马大丽这么一喊脑仁儿疼。 周美凤和马大刚马上就跑过来了,居委会胖大妈也跟在后面,她刚才正给马大刚夫妻做工作呢,周小瑜怎么说也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哪能跟个夭折了的死孩子似地一天灵都不停就这么直接给拉出去,咱彭城这地界就没这规矩不是! 别看胖大妈胖得跟个冰猴儿似的,全身最突出的就是腰围,可人家行动特别敏捷,用武侠小说上的话说就是逢乱必出,就没有她赶不上的场子! 胖大妈一马当先推开站在门口嚷嚷的马大丽进屋,一看周鱼鱼惨白着一张脸两眼通红地坐在那闷声不吭,心眼儿马上就偏了。 不用周鱼鱼说什么,胖大妈赶紧回头冲院子里喊周鱼鱼他奶奶:“张桂花呢?那个谁,刘小满,不是让你哥去找你张奶奶了吗?怎么还没见人影儿?你赶紧再去一趟,就说她家鱼鱼跟马大丽干架呢!” 张桂花是周鱼鱼奶奶,机械厂的后勤副主任,现在半退休状态,平时基本不怎么上班,就等着明年满六十岁了直接办退休,今天估计应该是去护城河边钓鱼了,还不知道她家宝贝疙瘩独苗苗周鱼鱼中暑了。 周鱼鱼坐床上不吭声,马大丽带着马大刚和徐美凤已经开始跟胖大妈告状了,周鱼鱼这平白无故往人家屋里闯怎么都不对不是,那箱子就摆在地当间儿呢,他想抵赖也不行啊! 就是张桂花来了也不行!她再霸道还能不讲理了? 胖大妈拿车轱辘话敷衍他们,明摆着是等着张桂花回来给周鱼鱼撑腰。 他们当然急,张桂花回来这事儿可就难办了!别说整治周鱼鱼,就是不让周小瑜在家停灵这事儿都得悬! 胖大妈还真就有等着张桂花回来给她助阵的意思,嘴上说个不停却一句有用的没有,问都不问周鱼鱼一句,就怕落了口实耽误待会儿张桂花发挥。 周鱼鱼也很放松,一点没有进人家屋里偷东西被抓住的样子,靠在周小瑜单薄的铺盖卷上一声不吭,就马家三口人急得直跳脚。 好在刘小满他哥跑腿很给力,没一会儿就带着张桂花回来了,两人都是一脑门的汗,张桂花的裤腿还挽着一个,脚上沾着草叶子和湿泥,一看就是匆匆忙忙从和成河边跑回来的。 张桂花头发花白身板却挺拔,走路昂首挺胸的一看就很有气势,进屋直奔周鱼鱼,没嘘寒问暖先照着她脑袋给了一巴掌:“中暑了不老实在屋里躺着你瞎窜什么?这屋死人了知不知道?人家都躲着就你能耐!是不是没长脑子?平时怎么教你的?” 问一句打一巴掌,还专挑脑袋打,啪啪啪一点没留力气,周鱼鱼中暑没好的脑袋给打得直冒金星。 这跟她想得不一样啊!周鱼鱼不是老周家的十里地一棵苗宝贝疙瘩独孙孙吗?这位重男轻女到令人发指的奶奶可一点没看出来宝贝她呀! 不过这也不耽误周鱼鱼发挥,她抱住张桂花的胳膊就靠了上去,病恹恹的样子不用装就跟受了老大委屈似的:“奶,我就来给小瑜找双袜子穿,她脚指甲都给砸烂了,人躺那老半天了,血糊糊地也没人管,再不处理一下都招苍蝇了。” 张桂花完全没想到周鱼鱼会主动靠近她,甚至还敢抱她胳膊! 大儿子一家支边十年,这个孙子八岁才回到她身边,怕她怕得兔子见了老虎似的,这么些年连句囫囵话都不敢跟她说。 张桂花让周鱼鱼给整愣住了,胖大妈可马上就听出周鱼鱼话里的意思了,一拍巴掌笑了:“还是鱼鱼跟小瑜关系好,我们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都干啥呢,就没一个想到这的!这要不是鱼鱼,小瑜这孩子可就可怜了!” “美凤啊,你是当妈的,赶紧给小瑜找双袜子穿上,再给孩子擦干净了换身新衣裳,这孩子都走这么老半天了,身上还都是麻酱和辣椒油呢,那凉面摊子直接扣身上了吧?真是可怜!” 徐美凤这个当妈的这么老半天也没想起来给女儿整理一下,她哪来的脸骂人家周鱼鱼? 马大丽可不这么想,“拿衣裳他不会找我们家人啊?他一个外人进人家屋还有理了?他凭什么进我们家跟走平地似的?胖大妈你给评评理!” 周鱼鱼笑了,“凭什么?凭这屋里这院子里就我姓周!” 这话很没道理,可非常时期对敏感的马家人特别有用,他们就怕姓周的来抢房子呢! 周鱼鱼没心情也没体力跟他们吵架,敲打一下就算了,站起来把自己俩裤兜给从里面翻出来,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看看吧,这屋里有什么值得我拿的?你们敢当着胖大妈的面开小瑜的箱子吗?要是能找出一件八成新的衣裳都算我输,我去居委会对着高音喇叭给你们道歉!” 夏天的衣服穿得少,周鱼鱼身上一目了然,除了裤兜也没地方能藏东西,她这么一翻马家人也就放心了。 所以事情的重点就又回到了周小瑜身上,周鱼鱼也没指望徐美凤能拿出钱给周小瑜买新衣服,由着胖大妈跟他们一家子掰扯,他拉着张桂花回家。 进屋没说话先把手伸张桂花兜里往出掏,张桂花去钓鱼穿了件有好几个兜的大马甲,周鱼鱼掏了好几个兜,把她刚才抱着张桂花时藏的那几捆钱都给掏出来了,还有照片和一个顺手拿的小本本,周小瑜在上面记着电话号码和一些零碎重要的事。 张桂花盯着她没说话,她这个孙子今天明显很不对劲。平时怕她怕得恨不得躲她八百米远,今天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钱了! 周鱼鱼才不怕被这老太太看出来什么,也没打算以后按周鱼鱼的样子活着,她又不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是性格跟以前不一样了,别人还能当妖魔鬼怪把她给除了不成? 谁敢说她什么,眼前这老太太肯定是第一个冲出去跟人拼命的,全世界最怕她出问题的就是她了。 周鱼鱼掏出七捆钱,自己只抽出两张十块的踹兜里,剩下的都推给张桂花:“奶,您先帮小瑜保管着,我出去办点事儿。” 张桂花一双阴沉沉的三角眼盯着周鱼鱼:“你还想让我给你保存贼赃了?” 周鱼鱼完全不怕,拿起小本本随意挥挥手就往外走:“您就保管一下,回头我都把这钱花小瑜身上。要不还能指望徐美凤给她办葬礼啊?” 说完就要推门出去了,张桂花赶紧叫住她:“你干嘛去?脸白得像个鬼,瞎跑什么?” 周鱼鱼:“出去打电话,再叫个姓周的来,就我一个不顶用。” 她这个姓周的办起事来名不正言不顺,得让周小瑜姑姑周淑芳过来。 周鱼鱼去巷子口小卖部给周淑芳打电话,周淑芳果然不知道周小瑜出事了。周鱼鱼也没多说,就说周小瑜人没了,徐美凤不让她在家停灵,要把人拖出去赶紧火化。 彭城习俗,过了十四岁去世那就算是大人了,至少要在家停三天灵办葬礼,就是再寒碜的人家,也得停一天才能拉火葬场火化。这么一天不停就要拉走的,真没有,那都是骂人时咒人不得好死才说的话。 周淑芳气得电话都没挂好就带着哭腔开始喊人要来讨说法了,周鱼鱼很放心,这个姑姑家三个表哥呢,不愁打不过马大刚。 她给了小卖部看店的大爷五毛钱电话费,又买了个两毛钱的奶油冰棍,外边的包装纸还没撕完呢冰棍就被人一把抢过去了,连带着手里刚找回来的零钱也被人给抢走了。 她大姨,不是,现在是她妈了,她妈徐美娟一把把她拽出去,急匆匆走到小卖部外面看周围没人,恶狠狠地低声开骂:“你要死啊?跟你说多少回了少吃少吃!再管不住嘴我给你缝上!你看你胖得!猪都比你强!” 周鱼鱼十脸懵逼,胖得?她这身上就剩一把骨头了,十七岁的姑娘身高一米六五,最多也就八十斤,这叫胖? 徐美娟骂完开始搜身,把她兜里剩下那十块钱也掏出去了,抢完人家钱反而更生气了:“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藏钱了?偷吃都学会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家!” “晚饭你敢吃一口我掐死你!明天也一口别吃,你看你胖成什么样了!又蠢又胖,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一天天就想着吃,一眼看不到都不行!少吃一口你能死啊!” 第六章 姑奶奶的晚节都让你俩给毁了! 人呐,什么事没摊到自己身上千万别空口白牙地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扯淡! 上辈子周小瑜就知道表姐在家里遭受虐待,吃不饱是常态,精神折磨一直伴随到她自杀,否则她有钱有工作好好一个人,就是生个病也不是说完全治不好了,退一万步说,就是治不好了也不耽误吃喝,年轻轻的哪能轻易就自杀了。 她也尽力替表姐讨过公道了,遗产一分没留给虐待她的人,徐美娟一家后来过得那么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使得坏,可知道知道归知道,自己真经历一回才知道有多难熬。 就像别人都说知道她化疗有多痛苦一样,谁难受谁知道,你没经历过知道个球球! 徐美娟抢完她的钱又开骂,嘴皮子顺溜得一看就是骂习惯了,这还是在外面收敛着呢,在家的时候怎么恶毒根本不用想了。 周鱼鱼被盛夏的暑气蒸得难受,更没心情跟她在这浪费时间,懒洋洋靠在树上:“这钱是我奶让我买猪头肉的,你愿意就你买去,回头我奶吃不顺口了可别赖我。” 谁都知道周奶奶对这个小儿媳妇那是一百个看不上,只要跟她沾边的事没毛病她都能给挑出毛病来借机收拾一顿,徐美娟这些年见了老太太跑都来不及,哪敢往她身边凑。 徐美娟捏着钱还不是不甘心,递给周鱼鱼五块钱,看了看还是舍不得,又换成一个两块一个一块的,“猪头肉才多少钱一斤,二十块钱够买俩猪头了!你赶紧去,我在这儿等着,剩钱给我拿回来!” 周鱼鱼手插兜里眼皮都懒得抬:“我奶就让我买二十块钱的,买不回去你去跟她交代?” 徐美娟把手里那十多块钱捏得出汗,最后也没敢真给扣下一毛,可见周奶奶平时有多可怕。 周鱼鱼拿着钱慢腾腾走了,徐美娟还在后面嘟囔:“这大热天的买那么多猪头肉干什么?能吃得完吗?有钱也不能这么霍霍!” 周鱼鱼根本不搭茬,慢悠悠转过小卖部门前的巷子往前面都是小店铺的小街溜达。 九十年代初的小街挺繁荣,街两边低矮的小平房开着一家家小店,吃喝日用样样都有,流动摆摊的小三轮车也有好几辆。 彭城城市不是很大,小店里传出来的歌却紧跟潮流,周鱼鱼听了一耳朵就认出来了,应该是今年港台那边刚传过来的一首歌。 她一边走一边跟着哼两句:“天地悠悠,岁月匆匆,潮起又潮落……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潇洒走一回》,真是倍感亲切呀!后来她都成周总了,跟损友楚艳华俩人去ktv,这首歌可是必点曲目。 随便走进街边一家小服装店,周鱼鱼站在一屋子大垫肩西服、紧身脚蹬裤和各种出圈的文化衫中间,跟烫着大波浪戴着艳紫色塑料大耳环、口红化得超出唇线一大圈的老板娘买袜子:“要女士纯棉袜,白色的不带花的。” 老板娘眼睛上厚厚的天蓝色眼影扑簌簌往下掉粉渣渣,对周鱼鱼这样一个肯定不会花钱买她店里时髦衣裳的小男孩也很热情: “老弟,姐跟你说,现在老太太才穿棉袜,小姑娘都流行穿玻璃丝挑花的,你看姐脚上这双,脚底板上都是花!夏天穿凉鞋露出来多好看!姐这有可多花样了,都是今年流行的港货,姐给你找出来看看!” 周鱼鱼以前自己也开过服装店,最后她做到手上三个服装品牌自己都有一个大型服装加工厂了,对这位老板娘的热情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最后好说歹说,他就是出来给奶奶买袜子的,大姐才从旮旯里费劲地给他掏出来一包纯棉袜子。 一块钱两双,周鱼鱼买了五块钱的,大姐主动让利,给了他十二双。 一事不烦二主,她又在大姐这买了一套少女穿的短裤背心,也是纯棉的。大姐特别贴心,怕她一个小男孩拿着女孩的贴身衣服不好意思,还给她找了个黑色塑料袋拎着回去。 周鱼鱼慢悠悠晃荡回大杂院,正好在门口碰上给周小瑜买衣服回来的江致远,果然,他衣服鞋子都买全了,连手绢都买了一块,就是没买袜子和贴身衣服。 周鱼鱼扫了一眼跟在江致远身边的马小翠,这是她上辈子的大妹,今年十三了,有心的孩子这个年纪哪能想不到要给姐姐里外都穿得舒服点送她走。 罢了,早就知道这就是个没心的,她哪里气得过来。 江致远把衣服给周鱼鱼看:“我买了两套,一套衬衫长裤一套连衣裙,你看给小瑜穿哪套合适?” 周鱼鱼看着两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笑了:“穿连衣裙吧,剩下那套给她带上。回头我把钱给你。” 江致远抿紧嘴唇摇摇头,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就说是小瑜朋友凑钱给她买的吧,不用提我。”他一个陌生男孩子给小瑜买衣服,怕对小瑜的名声不好。 周鱼鱼遮住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跟他客气。让周小瑜这辈子穿着江致远买的衣服走最后一程,前世今生算是让两个周小瑜和两个江致远都少一些遗憾吧。 毕竟,上辈子她临死前也是想过这个人的。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张大鹏也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的确良布单,他就没江致远想得那么周到了,直接往门里闯:“哥,我先去给小瑜换上!她身上那块都是屎!” 江致远一把把这个没脑子的拽回来,周鱼鱼跟江致远配合默契,单子已经抢到手里往院子里走了,留江致远把那个二愣子拽旁边去讲道理,让他明白什么是避嫌和女孩子的名声。 院子里胖大妈还在跟徐美凤吵吵周小瑜停灵的问题,谁都不让步,周小瑜死后更显单薄瘦小的遗体就晾在大太阳底下,没人在乎她身上盖着的还是一块占满屎渣渣的白布。 周鱼鱼把马小翠招呼过来,还有周小瑜的大弟马小刚,“来帮我把你姐抬屋里去换身衣裳。” 马小刚跟马小翠是龙凤胎,今年也十三了,马家人个子大,他看起来比周鱼鱼都高了,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才不抬死人!我妈说让赶紧把她拉火葬场去,你还把她往屋里抬什么?姑!马大丽!你还不快来!周鱼鱼要把我大姐抬你屋里去!” 周小瑜家两间房子,马大刚夫妻俩带着俩儿子住一间,马大丽和家里三个女孩子还有马家老夫妻俩住一间。 马大丽没来,马老太太倒腾着小短腿先跑过来了,指着周鱼鱼刚要骂人,周鱼鱼一双跟周小瑜一模一样的瑞凤眼阴沉沉盯住她:“你要敢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把小瑜抬你们屋里停灵一个礼拜!那是她家,你们不同意有用吗?” “现在帮我把她抬我屋里去,说一句废话就换地方!” 马老太太让周鱼鱼给盯得脊背发凉,又怕他真的耍混不吝把周小瑜抬他们屋里去,因为没牙已经瘪回去的嘴动了好几下终究是没敢出声,拽着马小翠过来抬人。 抬死人这种晦气的事老太太是舍不得让她宝贝大孙子和女儿去干的。 马小翠以前虽然在家里不如弟弟们得宠,可有姐姐在前面护着,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也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又害怕又委屈,一下就哭了。 周鱼鱼看着她哭也不说话,只抬手看看表。马老太太吓得心里发紧,总觉得老周家这个平时蔫声不语的小子今天特别邪性,跟被什么附身了似的,在他身边汗毛都能竖起来。 不用周鱼鱼催,马老太太就连打带骂地赶着马小翠过来干活了。 周鱼鱼自己抬起周小瑜的头,对战战兢兢的马小翠只说了一句话:“好好抬,摔着她我就把她放你床上。” 最后把人抬到周小瑜床上时马小翠已经鼻涕眼泪加冷汗糊了一脸,就是这样也没敢把周小瑜磕着碰着一点,半路松手就更不敢了。 周小瑜把马家俩人赶出去,打了盆温水插上门,开始一点一点擦洗周小瑜的身体。 把她擦得干干净净,里里外外都换上新衣服,再把头发梳好,她打开门走出去,院子里那么多人,竟然还没人发现周小瑜的遗体已经不见了。 她摇头笑了一下,走出门去找江致远和张大鹏,让他们联系派出所给周小瑜开死亡证明,最好今天就拉去火葬场。 人都死了,这里没她留恋的人,也没人惦记她,停不停灵的讲究那个给别人看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得个清净。 这是她的葬礼,当然得按她自己的心意来。 前世她的遗愿就是死后把骨灰撒到一个向阳的小山坡上,那地方她早就看好了,对面隔着一条小河和一大片树林就是她用遗产捐建的一所希望小学。 可让她死后看点顺眼的吧!墓碑墓地什么的她不需要,谁都别来烦她! 有医院的诊断书,派出所很快就把死亡证明开好了,火葬场的车也来了,周鱼鱼一个人做主把周小瑜的遗体拉走,谁都没说什么。 周鱼鱼看着殡仪车走远,心里空落落的,她混得可真是惨,前后一天死两回,竟然回回都死得众望所归! 不过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俩人,她又笑了,也不算太惨,至少能肯定,两辈子她死后这俩人都会真心为她难过。 江致远难过得眼圈泛红,张大鹏那已经不是难过了,又开始哭得一脸眼泪鼻涕,周鱼鱼很是嫌弃他:“你可收收吧!我都没这么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瑜亲哥呢!” 张大鹏破罐子破摔,拿袖子胡乱抹抹脸,梗着脖子跟周鱼鱼较劲:“我哭怎么了?我刚回家跟我爸说了,我是小瑜对象!我哭我自己对象怎么了?” 周鱼鱼没顾得上踹这个缺心眼儿的,她张大眼睛看江致远,这位脸上的表情怎么让她这么没底呢! “江致远,你,你不会也跟家里说……” 江致远现在还不是二十年后的化学界大拿,少年青涩的脸一下红了个透彻,也学张大鹏梗着脖子用力点头:“嗯!” 嗯你奶奶个熊嗯!姑奶奶的晚节都让你俩给毁了! 第七章 孙悟空上线预警! 周鱼鱼气了三秒就不气了,人生不易,何必生气。 现在就是告诉她一加一等于十,她也懒得跟你争。别说平白无故多出俩对象,就是多出俩活爹,为了清净她都可能默认了。 而且这俩人振振有词,还都觉得自己有正当理由。当然是为了周小瑜的遗嘱,毕竟他们现在也还都是半大少年,想把小瑜的房子要回来自己肯定办不成,只能求助家里。 孩子威胁父母也就那几招儿,认个对象不算什么稀奇的。 张大鹏一边胳膊上有两道青紫,他完全不当回事,跟江致远商量:“我妈拿鸡毛掸子抽得,没事儿,没抽两下我就跑了!晚上我爸下班回来让他找你爸去,他俩还办不成这么个事儿?” 张大鹏的爸爸是中学校长,走到哪都受人敬重,由他出面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周小瑜和江致远看着他身上的伤同情他一秒钟,就是不知道晚上这顿男女双打他能受得住不。 至于江致远,他身上倒是没伤:“我妈上单位找我爸去了,晚上让你爸早点去。”周鱼鱼知道他们家的教育风格,打孩子那是不可能的,只怕是要被父母每天做思想工作一小时,可能还得连着写半年写检讨书和思想汇报。 三个人碰头说了几句就散了,约好了有消息来通知周鱼鱼。 周鱼鱼蹲门口老槐树的树荫下看着他们俩走远,又溜达到巷子口小卖部去买了俩奶油冰棍儿,吃完再溜达回来,正好赶上她家开饭。 周奶奶站小厨房门口递给周鱼鱼一个中号大碗,里面半碗红烧冬瓜半碗排骨,正好是她一个人吃饱的量,也不跟周鱼鱼说话,转身自己端着同样的一碗菜回房吃饭。 周鱼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周家吃饭的习惯,周奶奶自己开火,两个儿子也自家吃自家的,只有独孙周鱼鱼可以沾周奶奶的光,每顿都能吃上她给的小灶。 周爷爷去世快十年了,周奶奶脾气硬性子独,一直自己过,对俩儿子嫌弃得那是特别明显。 周鱼鱼爸爸就不用说了,去世快十年了,周奶奶嫌弃也嫌弃不着。大伯周繁一家就住在旁边厢房里,周奶奶却一个礼拜也难得跟他们说句话,要不是房子还给他们住着,比陌生人还不如。 至于原因,周鱼鱼还真知道,归根结底是重男轻女闹得。 周奶奶生了俩儿子,小儿子工作性质特殊,是油田勘探队的,结婚就走了,一去十多年,过年都不一定回得来,鞭长莫及她也管不着。所以徐美娟一开始生了四个闺女她生气也没办法。 到了周繁这边就不一样了,大伯家生了两个闺女,不过大伯母却受了生六个闺女的气,周奶奶把对小儿媳的怨气一起撒大伯母身上了,婆媳俩的关系别提多糟糕了。 大伯夫妻感情好,所以周奶奶他们的母子关系就变得异常紧张。眼看着媳妇被老娘欺负得不行了,周大伯一横心,去医院做了节育手术! 不是整天怪我媳妇不生儿子吗?现在是你儿子生不了了! 釜底抽薪,大伯家的日子消停了,周奶奶也彻底对这个儿子失望了。但没办法,周家还绝着后呢,她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到周鱼鱼爸爸身上。 徐美娟再生不出儿子就离婚娶个能生的!周家不能绝后! 周奶奶和周爷爷给周鱼鱼爸爸寄去一封血书,敢不听话你爹娘就直接撞死到城门楼子上! 这也是周鱼鱼这辈子吃苦受罪的根源,她爸爸是个孝子,真可能为了父母离婚,徐美娟工作不好人也不多出色,为了不离婚只能拼命生儿子,生不出来也得生! 况且周家老两口早就放出话去,以后周家的一切都是孙子的,大儿子一点别想沾!那可是五间房!周家以前家底就厚,老两口手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这一切只要生个儿子就到手了,在徐美娟看来值得牺牲一个孩子的人生来换。 而且徐美娟也有这个便利条件,她跟着丈夫在油田工作,离彭城上千公里,周家老夫妻的手根本伸不到那。 丈夫又是勘探队的,一年恨不得有三百六十天在野外工作不回家,老太太这边又要照顾瘫痪的周老爷子,那是一顿饭都离不了她的,她抱只猫说是个儿子都能糊弄过去两年。 这一糊弄就糊弄了八年,春节不得不带着周鱼鱼回来看老两口的时候就把她弄病,很容易就躲过去了。直到周家小儿子在野外出事故去世,徐美娟才不得不带着孩子搬回来。 那时候周鱼鱼已经八岁了,内向又脾气古怪,别说跟周奶奶亲近,就是让抱一下都不行,唯一能近她身的只有母亲徐美娟,周奶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最后祖孙俩就变成现在这个相处状态了。 周鱼鱼端着一碗菜还在琢磨周家的事,她三姐周爱红过来了,帮她端着碗笑眯眯地叫她:“鱼鱼,吃饭了,快点,晚上给你炒了丝瓜鸡蛋。” 周家四姐妹,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徐美娟已经带着四姐周爱华坐在饭桌前吃上了。 他们吃饭都是在周鱼鱼房里,他一个人住一间宽敞通透的北房,夏天凉快冬天煤炉子可劲儿烧,比他们母女三人挤在一间闷热的厢房里不知道强多少倍,所以平时没事他们都喜欢聚在这里待着。 周爱红把菜端上桌,回身关了门,脸窗帘也拉上,周鱼鱼刚要搬个凳子吃饭,徐美娟的筷子就狠狠抽到她腰上。 周鱼鱼一点防备没有,被抽得嗷一声跳起来,还没叫完周爱红就扑过来把她按到了床上,连嘴都给捂上了。 然后她腰间的软肉就被徐美娟狠狠地拧住,钳子一样绕了好几圈,疼得周鱼鱼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可她这个小身板根本挣不开,眼睁睁看着两人把她按在床上,专挑腰和大腿内侧别人看不见又特别疼的地方狠狠掐了十几下!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疼过,癌症化疗也没让她这么遭罪,像让人硬生生把身上的肉给撕下来一样! 疼得她在短短一两分钟里身上就被冷汗给湿透了,眼前直冒金星,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可能只剩出气没进气了,瘫在床上根本动不了。 徐美娟和周爱红掐完她却没事人一样,坐到桌边去吃饭了,徐美娟一边吃一边小声骂:“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都不如养条狗!翅膀硬了敢在外边跟老娘呛声了!下回你奶给你钱你留一半给我,她问你就说你花了,听着没?” 原来是为下午没把钱给她找后账呢。在外面徐美娟是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干的,可回家关起门来周鱼鱼就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不听话就打一顿,还不听那就是打得轻! 徐美娟显然还没撒够气,一边吃饭一边接着骂:“管不了你了是吧?从小你就欠收拾!我掐不死你!蠢得癞皮狗都不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周爱红翻了白眼:“下回再敢动歪心思你就等着妈拿针扎你手指头吧!直接把你脚趾甲给拔下来!上回拔那个好了是吧?好了就忘了疼,你是猪吗?” 一直坐在饭桌前没动的周爱华就跟没看见周鱼鱼挨打似的,已经啃了两块排骨了,一边吐骨头一边问徐美娟,“妈,不是说我奶今天晚上吃猪头肉吗?这排骨炖得咸。哎,下回你跟奶说炖排骨别放酱。” 最后一句是对着周鱼鱼说得,一听平时就没少这么吩咐她。 周鱼鱼缓过来点,也琢磨过来了,这就是她表姐平时过的日子,表面上看是周家独苗苗,回家门一关就是徐美娟手里的一个傀儡娃娃,为了让她听话饿饭是日常,打骂也是日常,还得每天附送人身攻击,让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猪狗不如。 这样长大的孩子,别说自信了,可能连活着都会觉得自己不配吧。 所以她十九岁的时候才那么决绝地自杀了。 周鱼鱼半小时前还觉得自己佛得可以直接皈依了,现在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自己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不过她这小身板,闹也闹不起来,人家那母女仨呢,她一个人都干不过。 又缓了一下,她慢吞吞往外走,走一步身上十几个地方拉扯着疼,冷汗又开始往出冒。 啃排骨啃得正香那仨完全不当回事,可见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她就是他们驯服了的一条小狗,不听话狠狠打一顿就老实了,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周鱼鱼开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饭桌上那仨,她还真就打算今天把这个天给翻过来! 第八章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周鱼鱼一步一拖冒着冷汗从自己房间走出来,挪了几步就到隔壁周奶奶的屋里,一声不吭直接倒在床上不动了。 正吃饭的周奶奶瞪着眼睛看他躺那挺尸足有一分钟才说出话来:“这是怎么了?周鱼鱼?又中暑了?” 语气很冲,走过来拍她的力道却不大。 周鱼鱼要死不活地摆摆手,“没中暑,他们说你做得排骨难吃,糟蹋东西,还打我。” 告状的艺术就是让对方自己去总结归纳出结果,比你直接说效果好多了。而且也容易混淆视听搬弄是非。 周奶奶一听就火了,都不用周鱼鱼再多说一个字,迈着大步就冲了出去。 周鱼鱼趴在床上等了不到一分钟,隔壁自己房间里就传来周奶奶中气十足的大骂,接着就是碗碟被扔到院子里的噼里啪啦,再接着就是那母女三人被揍得啪啪声,还有求饶和哭声。 敢吃了老太太的排骨还打她孙子,今天他们仨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周鱼鱼自打跟徐美娟从油田回来,快十年了就没主动跟她奶说过一句话,小时候见了她怕得发抖,跑不掉就哭,现在也没好多少。 今天这可是十七年来周鱼鱼主动跟老太太说得第一句话,而且还是告状,老太太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去给老头子上一炷香,打骂个丧门星儿媳妇和两个倒霉孙女还能算个事儿了? 为了以后孙子能多跟她亲近,她今天必须让孙子看到她的实力! 周鱼鱼趴在床上一边疼得抽冷气一边笑,周家奶奶可真是个暴躁型输出,脾气来了无差别攻击。徐美娟解释不听,周爱华哭着嚷嚷她没打周鱼鱼也不听,噼里啪啦就是打!真是爽! 大杂院里住了七八户人家,正是吃饭的点儿,所有人都在呢,这么大的热闹哪能不出来掺和一下,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饭碗冲出来拉架,瞬间就热闹得菜市场似的。 周老太太把隔壁饭桌子给掀了彻底,人也打服了,开始中气十足地开骂,连隔壁院子的人都端着碗过来看热闹,就着八卦吃饭真是香! 这边正在兴头上,院门口又哇地一声来了一伙哭丧的,冲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进周美凤家里开砸。 四五个大小伙子谁也拦不住,周美凤这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人抓住头发扯过去扇了好几个耳光。 周鱼鱼不用出去看也能猜得到,这是她姑姑周淑芳带着人来了。 人家侄女刚去世,连最后一眼都没让看,老周家的房子你徐美凤带着姓马的一家子住着,连周家人停灵都不让,人死没过夜就给拉出去了,周淑芳打得别提多理直气壮了! 今天晚上徐家姐妹一起倒霉,一起挨打受骂,最后还一起被卷铺盖卷给赶出了家门。 周奶奶这边比较顺利,房子是她的,平时又积威深重,徐美娟母女被赶出去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起跪在院子里给她道歉。 徐美凤这边就热闹了,马家人和周淑芳带来的人差点打个头破血流,最后一起被带去派出所了。 周鱼鱼听得正热闹,张大鹏趁乱偷偷溜了进来。这二货从小二到大,上来就给了周鱼鱼后腰一巴掌,把她给疼得从床上弹跳起来两尺高。 张大鹏还一脸懵:“不是,哥,我没使劲儿啊,你怎么这么不抗打?还是不是个爷们了!” 周鱼鱼闭眼吸气,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张大鹏还是没看出来不对劲,蹲床边跟她脸对脸,从兜里掏出几张表格来,“哎!哥,你跟小瑜写字像不像?我爸说要是小瑜走之前能把这个表填了,他那边就能板上钉钉地把房子给过户了。你说他这不是马后炮么!小瑜要是走前就把事给办利索了,还用得着我求他?” “哥,要不我写吧,我字跟小瑜挺像的,嘿嘿!到时候我爸就是看出来是假的,他知道是我写的,当着外人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周鱼鱼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比下午多了好多道,蹲下来后背和腿也僵硬得很不自然。 这肯定是晚上又被他爸妈男女双打了。 张大鹏手里攥着的是一套房管所的房屋过户材料,一式四份,现在还是空白一片。 周鱼鱼马上明白了,张大鹏爸爸这是暗示儿子来找周鱼鱼作假呢,要不然打儿子就打儿子,哪里会在气头上说这些。 好在张大鹏性格有点大咧咧,可人不笨,马上就想明白了,而且他还超常发挥,他爸暗示他找周鱼鱼来想办法,他倒好,直接揽自己身上了。 周鱼鱼看着这个少年张大鹏,心里忽然就有点发软。前世离婚那会儿对他一百个看不上,觉得他整天不思进取就窝在那个小破单位里喝茶看报纸,啥实事儿不干只幻想着一夜暴富,天天除了研究吃就是买彩票炒股票,真是没出息透了! 现在看看这个少年张大鹏,怎么就觉得傻乎乎直愣愣的还挺可爱。 周鱼鱼捏捏鼻梁叹气,活回来之后看谁都像大侄子,真是有点糟心。 张大鹏还笑嘻嘻地跟那琢磨呢,一声接一声地叫哥,叫得周鱼鱼想拍飞他。这大热天的谁受得了他这么聒噪啊! “去找江致远,让他填。”周鱼鱼指指老太太屋里三屉写字台上的那个小本本,是她下午从周小瑜那拿来的,“拿去给他,让他照着写。” 张大鹏有点不愿意,“我写呗!我写最保险,我爸那准能给盖章!最多我再挨一顿打,为了小瑜我挨十顿打也愿意!” 周鱼鱼被他烦得脑仁儿疼,耐下性子给他解释这事儿不是挨打就行的。谁写他爸都能给盖章,可这事儿就是他爸一个人说了算的吗?周美凤是死人吗?这么乱糊弄肯定有后患呐! 张大鹏还是不服气,“江致远就能写出小瑜的字来?他不是三好学生吗?” 小瑜的字跟他一样,有点,有点那什么,一看就是上学时老师没教好!江致远那样的好学生,字当然不会跟他们一样了! 周鱼鱼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发烧,手脚冰凉脑袋发胀,眼睛也热乎乎的有点涩,就没耐心跟这个憨憨讲道理,直接把那套表格拍他脑袋上,眼睛一瞪气运丹田:“别废话!去!” 张大鹏愣了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拿起表格和小本本就往出跑,“好嘞!哥你就瞧好儿吧!” 这个二傻子!想好好跟他说话都不行,非让人瞪眼睛! 周鱼鱼想想又笑,这家伙还真是从小到大就吃这套! 院子里还是热闹得跟夜市似的,围了一群人看周奶奶收拾儿媳妇和孙女,周鱼鱼看没人注意到自己,又一步一拖地回了自己房间。插好门窗倒到床上就睡,梦里冷一阵热一阵的不安稳,直到天快亮了才出了一身汗睡踏实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半上午,醒了院子里静悄悄的竟然没看到一个人。 她掀起衣服看了看腰上的伤,一排青青紫紫还渗血的痕迹,有好几个地方竟然还破皮了,地主婆虐待使唤丫头也就这程度了。 而且他身上新伤旧伤重重叠叠,一看就是经常被这么虐打。 她在院子中间的自来水台子上洗漱了一下,抽着冷气出门,今天比昨天晚上还疼,肯定是发炎了,得去买点药膏。 出门拐出他们住的巷子,这才发现人都聚在这片居民区的菜市场门口呢,但不是在抢菜,而是好像在围观什么。 有热闹看啊!周鱼鱼瞬间就忘了要去买药了,腰也不弯了腿也不疼了,脑袋都清醒了,蹭蹭蹭几步窜过去赶紧往里挤,“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用她前世损友楚艳华的话说,她这人特俗特欠,哪里有热闹哪里有她,最适合她的事儿就该是狗仔娱记,肯定比她做品牌卖服装有前途。 这话周鱼鱼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谁还没点爱好了呢,她就是爱凑热闹,也不犯法不是! 昨天晚上就把她憋够呛,天知道她多想去围观周奶奶发威,可怕热闹没看成自己被卷进去才勉强忍住,今天当然要看个痛快! 围观群众也很热情,赶紧告诉她:“这一早上洒水车来来回回把这条街浇了快十遍了,这可够稀奇的,以前那洒水车啥时候开到咱这犄角旮旯来过呀!” 一位头发眉毛浓得跟猪鬃刷子似的大爷拿大茶缸子装着豆浆,手里还拎着几根油条,“十遍算什么?就菜市场门口这么小块地方,这都在这转悠快半小时了,再浇都能种麦子了!” 周鱼鱼跟大爷挤挤,一起蹲在一棵小树可怜巴巴的树荫下,“您老这是早饭还没吃呢?” 大爷很上道,直接塞周鱼鱼手里一根油条:“尝尝!刘记的豆沙油条,刚出锅……早上出锅的,我买的时候还起油泡呢!塌了也好吃!” 周鱼鱼一点不嫌弃已经软踏踏的油条,直接咬一大口,“这豆沙做得好,有豆香没豆腥气还不腻!” 大爷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跟着吃,一口咬掉半根儿,比他还豪迈。 俩人一边吃一边看着那洒水车就在这么个小广场上转悠,恨不得把地上的青砖呲下一层皮去。 终于等到一车水呲干净了,洒水车才慢悠悠地开走了。 周鱼鱼也吃完两根油条了,伸个懒腰要走,大爷不让:“哪儿去?等一早上戏核儿就要来了!” 周鱼鱼:?? 大爷指指镜面一样干净的一条小街和小广场:“戏上唱的,鸣锣开道泼水净街,准是有大能耐的人物要登场了,你就等着吧,今天肯定有大热闹看!” 周鱼鱼又蹲下了,她倒要看看谁这么能装逼,人家电影上的超级英雄出场也就自带个bgm,这位更能耐,直接带辆洒水车! 这是哪儿来的小仙女,走路都不能沾灰的不成? 她刚吐槽完,就有腿快的半大孩子扑腾扑腾跑过来报信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九成以上的人都瞬间变脸,场面堪比后世大家热热闹闹在网上吃瓜,忽然一抬头,天降大锅砸自己脑袋上了! 周鱼鱼喝一口大爷有用茶缸盖分给他的凉豆浆:“谁来了?怎么跟年前地主来收租似的?” 人群里已经有人带着哭腔回答他了,“昨天炸厕所今天洒水净街,他这是安得什么心?” “神经病的脑子谁知道!反正他怎么折腾老子就是不搬!咱这么多人呢,他能把咱么怎么地?” 周鱼鱼手里的豆浆哗啦撒了一大半,噌地站了起来! 奶奶个熊地!昨天崩老子一身屎渣渣的孙子来了! 第九章 这狗哔玩意儿怎么这么招人恨! 周鱼鱼盯着那条被洒水车呲得闪闪发亮的小街运气,嘴里一口气塞进去半根油条,恨不得把沈郁当油条嚼吧了! 这孙子真是缺德到冒烟儿了!说他精神病一点不冤枉!昨天给这么多人下了一场带屎渣渣的粪水雨,今天他自己来了却要先把路冲干净了!这是拿别人都不当人看,就他自己知道干净是吧? 这得是个多招人恨的玩意啊!怎么到现在还没被人套麻袋打折一条腿! 招人恨的玩意很快就来了,而且还是坐着小汽车来的。车标很拉风,这个年代成功人士的标配,桑塔纳! 别看几十年后桑塔纳连十八线小县城的出租车都不稀达用,现在可是大老板专用的国民爆款! 这么说吧,现在大学毕业生前三年的工资也就一百一二十块,余庆街那种本地区高端住宅区的一套小四合院买下来最多一万块,这台桑塔纳,看配置至少得十五万起! 搁二三十年以后,你能想象十多栋高端社区的小别墅换一辆国产车吗? 所以,现在住房改革还没开始,绝大多数人还几代人挤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开着十多栋小别墅在街上晃,那可是太招眼了! 放沈郁这儿就是招人恨了! 这台桑塔纳还是挺少见的白色,车身闪闪发亮,跟刚把陈年老泥都给呲干净的街道交相辉映,连车轱辘花纹里都干净得看不到一点灰。 桑塔纳慢慢停在小广场上,从车上下来两个机械厂的工会干部,还有一位是房管所的张所长,这位周鱼鱼太熟悉了,张大鹏他爸爸。 而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位一直没动,只能看见大热天的穿着件长袖衬衫,拿着块手绢一直捂着大半张脸,周鱼鱼往前探探头,只能看见一点点侧脸。 不过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烦躁和不耐烦,好像随时都能暴躁火起一脚油门轰下来,把车前晃荡着看稀奇的街坊给撞飞。 这位肯定是那个张大鹏嘴里的狗哔精神病沈郁了。 确实看起来很欠揍! 下车的工会干部跟居委会的人说了两句话,又去敲车窗,敲了好几下沈郁却完全没有搭理人家的意思,连车窗都不肯降下来,特别烦躁又敷衍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内动了两下手指头。 真的只动了两下,而且还只动了一根,那敷衍厌烦的劲儿太欠揍了! 连脸都没转过来,只能看到越来越不耐烦的眉头。 那位工会干部什么都没说,又回去跟居委会的人商量去了,很显然早就习惯了这位这种你给他办事他也不拿正眼看人的态度。 居委会副主任胖大妈很快敞开大嗓门宣布,今天的全体居民大会就在小广场开了! 周鱼鱼这才明白,原来她早上醒了院子里一个人没有是都来居委会开会了,她还奇怪大周末的怎么连个扰人睡觉的熊孩子都没听到呢。 居委会就在菜市场旁边,大家过来开会,说是八点开始,等到十点沈郁也没到,都跑出来看洒水车了。现在更好,快十点半沈郁来了,可人家嫌弃这破地方味儿大,连车都不肯下,机械厂和居委会的人也只能把开会地点就放在这里了。 今天这个会唯一一个议题大家都知道,就是沈郁要收房,让全体居民搬家! 这当然不可能!往哪儿搬?这片都是机械厂职工,要搬家就得厂里给安排房子,好几千人厂里根本没地方安置,所以大家有恃无恐,机械厂厂长是沈郁亲爹,这归根到底是他们家的家务事,还有亲爹治不了儿子的? 事实证明这位亲爹还真就挺厉害,确实把儿子给治明白了,机械厂的工会干部跟大家宣布,暂时不用大家全体搬迁,厂里跟房管所协调,在辅料仓库那边腾出三间宿舍,先安置过去三家。 也就是说今天要决定哪三家要搬走。 人群里一下就炸开了,都是厂里的职工,谁都知道辅料仓库在哪,谁能愿意住那去? 自来水在五百米开外,上个厕所得走十分钟,房子坐南朝北窗户也就小孩脑袋那么大,而且隔一道围墙就是垃圾处理点! 工会干部也知道这事儿难办,赶紧保证,今天同意搬过去的职工以后厂里分福利房有优先权,房管所的人作证,三年之内肯定重新分房,厂里没房房管所也会给调配! 那也没人愿意去啊! “我们在这住了几十年了,我爸当年分到的房,凭什么说搬就让搬?不搬!” “辅料仓库那房子不比睡桥洞子强多少,人家桥洞子还不漏雨呢,那边仓库年年漏!” “让谁搬啊?是不是按工龄算啊?” “老赵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志刚刚上班也是厂里正式职工!分福利你们拿工龄说事儿,怎么到这时候就往后稍了?谁拿得多谁往前站!” …… 还没等居委会的人说什么,大家先吵成了一锅粥。 周鱼鱼对谁搬家没兴趣,她换了好几个角度,一直在观察桑塔纳里的那位。 用她做服装多年的专业眼光判断,沈郁身上那件一个褶子没有的淡蓝色细条纹衬衫应该是仔细熨烫过早上刚上身的,现在国内很难有这样的好料子和好裁剪,基本可以肯定是某个国外大牌的手工定制。 头发剪得干净利索,梳得一丝不苟,估计满彭城的理发店也没人有这手艺。现在的美发服务业可没后世那么欣欣向荣,就这位这个造型,放她死那个年代也能跟明星上节目的发型比一比了,很可能不是国内造型师的手笔。 拿着手绢的手指干净修长,几乎跟那块同样熨烫得板板整整的米白色的手绢一个颜色,脸看起来比手还白,衬得眉毛和眼睛就特别黑。 这人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的,可配上那身随时都可能暴躁发火的气质,就完全让人注意不到他穿什么剪什么发型了,甚至长什么样都不会太注意。 这就是颗时刻准备爆炸的炸弹!谁会去注意一颗炸弹是黑色还是白色?上面有啥花纹重要吗? 周鱼鱼观察完又蹲树荫下了,这位这形象气质,放到电影里那是妥妥的强迫症暴躁狂变态精神病! 而且还是特能装逼那种! 精神病果然很快就不耐烦了,铛铛敲车窗玻璃,工会干部赶紧跑过去弯腰听指示。 沈郁还是连车窗都不降下来,伸手比划了个五,工会干部倒是看明白了,大太阳下晒出的热汗都要变冷汗了,这事儿哪里是五分钟能办完的?给他五天五个星期也不一定能解决啊! 不知道沈郁又比划了个什么,工会干事脸都要白了,求助地回头找跟他一起来的同事。 同事也同样满脸汗,两人隔着车窗跟里面的人比划,比划了老半天,里面那位忽然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鸣笛足有一分钟,然后车门猛地打开,里面那位终于肯下车了。 沈郁一开车门,人还没下来呢,周围的人就自动噔噔噔退了三步! 车里先扔出一沓报纸,然后才伸出一双穿着锃亮黑皮鞋的脚踩在上面。 周鱼鱼跟大爷蹲在树荫下,从下往上只看到一双亮得能照镜子的黑皮鞋和两条逆天大长腿,心里啧啧摇头,真是白瞎这么好的身材了,怎么就长这么个狗哔精神病身上! 精神病踩在报纸上不动了,好像这块地方周围的空气都是脏的,他连鞋底都比别人的脸干净! 拿下捂着脸的手绢,露出里面一个超级大的棉纱大口罩,眼里的暴躁像个呲呲冒火星子的引线,随时都能暴起把方圆几里地给炸平! 沈郁不耐烦地扬扬下巴,对居委会的人吩咐:“抓阄,今天确定不下来明天开始就停水停电,什么时候给我空出三间房什么时候算。” 接着他忽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笑得,听得周鱼鱼后脖子一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者,我一天炸一次厕所,你们能住得下去我也不着急,不就是就着屎渣子吃饭吗?忍半个月就习惯了,吃肉照样香。” 第十章 他这是把人当猴子耍 全体被沈郁气了个七窍生烟! 周鱼鱼真的特别奇怪,这么个招人恨的玩意儿,他是怎么全须全尾活到现在的?不应该呀!正常来说早就被人打断腿了! 想打断沈郁腿的不止周鱼鱼一个,可大家也都知道他确实能干出连着炸半个月厕所这种事来。 而且这缺德玩意儿连让人缓冲情绪接受事实的时间都不给,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看表,“你们要不愿意抓阄就算了,我最多在这儿待五分钟,太臭了,熏得脑仁儿疼!” 周鱼鱼把手里的半根油条捏成了实心面团团,奶奶的!臭是谁干的?知道你那个屎雷做了多大的孽吗?姑奶奶的葬礼都掺着屎渣渣! 这仇肯定得记着!你等着! 不过沈郁这个威胁还真有用,工会干部和居委会的人再从中协调,最后大家已经接受要搬走三家换所有人安居的条件了,就是怎么确定人选这事儿上出现了分歧。 抓阄有人不同意,这里面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太大,大家对谁都不信任,抓出结果也可能有人不接受。 按工龄算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工龄最多的和最少的差点打起来。 要不挨边的那个院子搬?省得以后沈郁没事来看房让人看了心里瘆得慌!这个提议直接导致了一场差点见血的互殴。 眼看着互殴要变群殴,沈郁回身把车喇叭按得跟火车鸣笛似的,一直按了至少两分钟,大家被震得恨不得捂着耳朵蹲地上,吵红了眼的街坊们这才彻底消停下来。 沈郁挑挑眉,他个子高,看人本来就习惯俯视,现在更过分,亲身演绎什么叫拿鼻孔看人,“都不行就我出主意吧,张所长,马主任,赵干事,你们说呢?” 房管所、居委会和厂工会当然没意见,沈郁肯背这个招人恨的锅他们乐不得呢! 沈郁的脸罩在大口罩后面,只露出一双冷淡又不耐烦的眼睛:“我不怕得罪人,这样吧,我来点兵点将,点到谁谁搬。” 不是商量,而是就这么定了的语气。 大伙都愣住了,周鱼鱼庆幸她给气得吃不下去了,要不肯定一口豆浆喷出来! 点兵点将啊,昨天看大杂院里几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玩儿过,长到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嫌幼稚不肯玩儿了。应该是一首儿歌,唱一个字指一个人,最后一个字指到谁谁出局。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有钱喝酒,没钱滚蛋!就这么十多个字,被沈郁儿戏一样拿出来,大家却不得不配合他。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可再吵下去沈郁就要走了,他一走大家未来就得无限期地过断水断电每天让人扔屎雷的日子,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况且这不是上百户人家呢嘛!也不一定就轮到自家了。 居委会出面,所有住沈家房子的人家各派一个代表,一百多人分成三组,按组轮流在沈郁身边围城一个圈,他随机从哪个人开始点将,随机点几遍,最后停下来指到谁谁就滚蛋。 一场闹剧用一个儿戏结束,周鱼鱼觉得她现在是参加前世的大学生艺术节,正在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舞台剧里当群演。 第一轮沈郁特别没耐心地随意点了一遍就出结果了,被点上的是一个老太太,一看点上自己了直接坐地上就开始哭:“老头子啊!你快看看吧!你为厂里卖了一辈子命,你死了谁都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老太太一开哭周鱼鱼就来精神了,好戏开场了!一看这老太太就撒泼功力深厚,不知道对上沈郁这个精神病谁能有胜算! 沈郁露出的眼里竟然也带着笑,是来了这么长时间第一个笑。只是他那笑意越浓让人心里越不舒服,好像这里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个笑话,而且还是那种他看了几百遍却不得不再看一遍的笑话,讽刺和不耐烦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重新点吧。”谁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坐在地上哭死去老头子的老太太都愣住了。 沈郁还是那个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又不耐烦又讽刺的笑:“那我开始了啊?” 他手刚抬起来,在他身边围城一个大圈的第一组成员马上四散开来,有人甚至直接钻到人群后面藏起来了。 “点到谁算谁,哪有这样的?那规矩不是白定了吗?” “就是!马主任您倒是劝劝徐大娘,刚才她自己也是同意的,合着点到她就不行了?” “说好了的,不能这么撒泼,你家什么孤儿寡母,你俩儿子都给你生仨孙子了,徐老大徐老二!你们倒是说句话,别一有事就把老娘推出来哭你爹!” …… 说话的都是第一组成员,笑话,这都选上别人了,谁能同意再来一次?万一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呢! 沈郁眼里的笑更讽刺了,冲居委会马主任抬抬下巴:“马主任,您怎么说?” 徐大娘哭闹的时候马主任可是一句话没说,也没有一点上前劝的意思,现在第一组三十多户人家一起逼他表态,他能怎么说?再想借着街道第一泼妇去难为沈郁也不可能了! 周鱼鱼跟给她油条的大爷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都发亮,高手过招,精彩!这热闹好看! 第一组被马主任故意安排进去的撒泼哭闹战无不胜徐大娘就这样铩羽而归,第二组很快开始,这次沈郁好像挺有兴致,点兵点将的儿歌念了两次才停,最后停在一个小伙子身上。 小伙子脸色一下就煞白,回头惊慌失措地喊人:“妈!爸!我,我咋结婚啊!” 这家周鱼鱼认识,小伙子叫安明,住在他们一个院子,下个月就结婚了,家里给他腾出半间房,婚床都安好了。 安明一家不会撒泼,全家都傻眼了,祈求地看着沈郁,安明爸爸是厂里的六级钳工,平时就是厂长见到了也要叫一声安师傅的,只能拉下脸来求沈郁:“沈工,您看能不能让我们晚搬几个月,让安明把婚结了,要不人家女方肯定不肯跟着住辅料仓库,婚期不能再拖了。” 沈郁倒是挺耐心地听安师傅说完,还很感兴趣地问:“婚期不能再拖了?你家儿媳妇怀孕了?” 安师傅一家吓得赶紧摇头,这要传出去他们家和儿媳妇都别做人了! 沈郁接着问:“那你这不是骗婚吗?把人家姑娘给骗过来,过俩月忽然告诉人家要跟你们住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破房子,你不厚道啊安师傅。我记着你是厂里连续五年的道德模范标兵了,你就是这么当道德模范的?” 安明看不得父亲被这么挤兑,脖子上的青筋直跳:“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又不是不搬,就住两个月结婚,结完婚就搬!你怎么一点同情心没有?!” 沈郁笑了,这回是真笑,看安明像看个滑稽戏的小丑:“同情心?那你说说,过两个月你媳妇要是怀上了,我是不是就更得发挥同情心让你们养养胎再搬?等你媳妇肚子大了就更得有同情心不能逼你们搬了是吧?”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得让她在这坐月子,出了月子哺乳期孕妇和小婴儿更是纸糊的不能动,等孩子会走了会说话了就抱着我腿哭着不走,我最后是不是得把房子送给你们才算有同情心?” 沈郁说得来了兴致,“要不你把老婆孩子给我养得了,你这个当丈夫当父亲的就靠别人的同情心安置他们,你这算盘打得真不错啊!” 安明已经被沈郁说得羞愤欲死却毫无办法,人群里有人看不过去了,“你们家那么多房子,借一间给他们结个婚怎么了?拆人姻缘不怕遭天谴!” 那人说完就猫腰要溜,沈郁一开口就把人给定住了,“五号院三号房的孙长青,有话站前面来说。” 所有人都被他这妖怪一样的记忆力给镇住了。 他第一次来大杂院这边,谁都不认识,刚刚居委会点名的时候他站那漫不经心地看天,谁能想到一百多户人家,他随便听一耳朵就能把所有人的住址姓名都给记住!连人头都能准确对上! 孙长青硬着头皮站起身走到圈里,想想又不怕了,他是第一组的,已经安全了,说几句风凉话被抓住又怎么样?脸皮厚点被沈郁奚落几句就过去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刚才敢这么说,虽然是因为平时跟安家关系挺不错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家已经选完了,安全了! 周鱼鱼看着孙长青摇摇头,啧啧!他那点心思就差刻脸上了,明摆着是去送人头的啊大兄弟!你面对的不是正常人,那是个精神病!你那套跟正常人耍赖的逻辑人家不认! 果然,沈郁对孙长青笑了,像在逗个猫猫狗狗似的:“你觉得把房子借给他们结婚是积德行善是吧?不想拆人家姻缘?那行啊,他们家别搬了,你家替他们搬走吧!” 孙长青傻眼了,“凭什么?我们家第一组,已经选出来了!” 沈郁接着笑:“凭什么?凭你嘴欠呗!凭我高兴呗!凭房子是我的,我想让谁走就让谁走呗!” 沈郁说完看向居委会和厂工会的干部:“他要是不搬,那今天也别商量了,我让步这么多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你们也太没诚意了。” 然后转向大家:“真是麻烦,要不你们一起跟他搬走得了!谁让他嘴欠惹我心烦呢!” 孙长青爸爸妈妈赶紧挤进来,一个跟沈郁道歉一个照着儿子脑袋就扇巴掌,真心实意地扇,啪啪脆响,听得周鱼鱼直闭眼睛。 这是真给吓坏了! 沈郁就笑着看,也不说话,直到看够了才开口:“你们要是不想搬也行,让安家来替你们,反正一开始就是他们家,只要它们同意替你们,我这就算过去了。” 周鱼鱼简直要给他鼓掌了,这人这心思,真是有够毒的!这是硬逼着人家处了几十年的街坊和老同事当面撕破脸,现场演绎一出人性的丑陋给他当乐子看啊! 安明年轻热血,脖子一梗就要应承下来,却被他妈一把拽住狠狠掐了一把,安师傅也低头躲过孙家人的目光。 他们也不想连累多年的老街坊,可安明年纪不小了,对象处了好几年,在那姑娘身上钱搭进去不知道多少,不能就这么黄了呀! 孙家几口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是这样,已经被安家人给气傻了,沈郁却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了,“他们不愿意,那你们就准备搬家吧!谁让你嘴欠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孙家要搬走,只因为一句嘴欠的风凉话,安家人能留下来了,却失去了街坊和厂里同事们的心,没有一家是赢家。 只便宜沈郁把所有人当猴耍,痛痛快快看了一场大戏。 第十一章 想活明白你得先没心没肺! 接下来第三组就特别顺利了,沈郁点兵点将,点到谁谁滚蛋,被点到那家什么都没说,直接接受现实了。 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呢?前面的例子就摆在那,老老实实搬家还能跟邻居和同事们留下点情分,要不然像徐大娘和安家、孙家那样,几十年的老街坊就这么撕破脸了,最后还不是得卷铺盖走人。 沈郁又把那块大手绢捂脸上了,不耐烦得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好像在这块地方多待一秒钟都是受罪似的,跟居委会说了一句:“我明天下班来收房。”就钻进车里绝尘而去,把跟车来给他办事的张所长和工会干事给彻底抛下了。 大家目送他的车开出小街,在路口要上马路的时候从车窗里扔出两件白色的东西,周鱼鱼眼神儿好,一眼看出那是他的口罩和手绢。 切!这么爱干净,你那心肝脾肺肾还都沾上大杂院的空气了呢,你怎么不都扔了换一套? 瘟神走了,小广场上瞬间热闹起来,要搬家的可以跟厂里和居委会尽情抱怨了,顺带再多要点便利和好处;不用搬家的都想从厂里要句准话,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再搬了?这个沈郁太邪性了,他再来这么一回大伙都得让他给吓出病来! 刚被沈郁镇住的场子瞬间乱套,只一个居委会的排子车明天先给哪家用的问题,就把居委会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给难为得焦头烂额。 眉毛胡子跟毛刷子似的大爷笑呵呵地跟周鱼鱼吐槽:“看着没有,恶人还要恶人磨!” 周鱼鱼笑,可不是!刚才沈郁把你们直接撵出去时怎么没这个胡搅蛮缠的劲儿呢! 张所长和厂工会的两位干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就怕留下来再有什么事儿,赶紧夹着公文包要跑,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徐美凤不知道从哪冲过来,头发蓬乱眼睛红肿,一把拽住张所长,“张所长!你得给我们做主!我们家住自己的房子住得好好的,他们忽然就来要撵人,还把我婆婆小姑子铺盖卷给扔出去,要在屋里设灵堂!这光天化日强占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鱼鱼眼睛一亮,哟!昨天周淑芳和徐美凤两家打架事件的续集来了!这个瓜比刚才的还大还好吃,昨天没机会看现场直播,今天可赶上热乎的了! 大爷也是同道中人,他起得早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赶紧跟周鱼鱼分享:“昨天不是打派出所去了么,今天早上听说周淑芳要把小瑜骨灰盒拿回来在家设灵堂,说要停个七天七夜给小瑜大办。” 周鱼鱼咬咬腮帮子没说话,死了都不得消停,真是有点烦心。 又有一位大姐凑过来,兴奋劲儿跟厂里放露天电影有吻戏似的,“我听说那房子早就让小瑜半卖半送给周淑芳了!说好了小瑜结婚就来收房,现在小瑜没了徐美凤可不是得给人腾房!” 大姐你控制点,这幸灾乐祸劲儿的! 又有吃瓜群众凑过来,周鱼鱼和大姐往旁边凑凑,给这位大叔挤出个空位勉强蹲树荫下:“我也听说了,说卖了一千七百块。要我说小瑜这孩子还挺有心眼儿的,卖了也好,攒着当嫁妆,看她这几年可没少挣钱,都填补家里了,自己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周鱼鱼:不是,你这听谁说的?连卖了多少钱都清清楚楚?我怎么不知道? 大姐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人家小瑜那孩子可是个有成算的,听说拿这钱买彩票,中了大奖了!她嘴严,一直捂着谁都没说!” 周鱼鱼:打住!一张彩票两块钱,我不用卖房子也买得起! 还有啊,我谁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中大奖的? 大叔和大姐脑电波一触既合,猛料和大瓜满天飞,那认真劲儿就跟他们亲眼所见似的,周鱼鱼要不是在听自己的事,她都差点当成真的了。 那边张所长显然对徐美凤这种一团乱的纠纷很有经验,拿公文包把她的手挡住:“都强闯民宅了?这可挺严重,赶紧报警吧!” 徐美凤是真觉得憋气,气得捶胸顿足,觉得自己冤枉得都值得来一场六月飞雪了,“她一个老周家的养女,跟我们家周瑾和小瑜都不一个姓,吃老周家的饭长大,结婚好几十年了还回来抢房子!有她这么不要脸的吗?” 张所长回头把置身事外的居委会主任给拉进来:“赵主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徐美凤的丈夫是马大刚吧?”人家那房子姓周,跟你一个姓徐的马家媳妇也没关系! 徐美凤气得跺脚:“那是我们小瑜的遗产!我是她亲妈!我怎么就不能住了?” 张所长还是抓住居委会主任不放,“赵主任,昨天派出所对这个事儿什么处理意见?我也不清楚你们居委会的工作,麻烦你给我说说。” 赵主任发现这个锅他是甩不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替张所长得罪人,“派出所说得跟你们房管所确认一下产权,但是小瑜的葬礼必须在家办。” 徐美凤眼泪哗哗地淌了满脸,要委屈死了,“我们自己家的事,小瑜葬礼怎么办轮不着她周淑芳插手!她算老几!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能跟女人讲道理的时候就特别需要胖大妈出场了,徐美凤被她接手又是安慰又是讲道理,几句话就把张所长和赵主任解救出来,两人动作一致地马上开溜! 周鱼鱼看着头发蓬乱满脸泪痕的徐美凤,心里什么感觉没有,看看天色到点儿吃午饭了,就溜溜达达回家吃饭去。 前世徐美凤可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直到周鱼鱼死,她都是一直过得特别舒心精致的女人。 没什么事能让她情绪失控,就是前后嫁了四个男人,那也是四个都对她不错的男人。最辛苦的就是生了八个孩子,除此之外一天班没上过,每天都护肤喝下午茶,可以说是一辈子养尊处优被人羡慕的。 当然,这一切的享受都来自于周小瑜的付出。 徐美凤那七个孩子都是周小瑜在操心,她尿布都没怎么换过,有周小瑜做家务,有周小瑜挣钱养家养弟妹,有周小瑜给她养老,甚至后来跟马大刚和第四任丈夫的婚姻出现婆媳矛盾,都是周小瑜给她撑腰摆平。 周鱼鱼其实没觉得自己前世有多傻,孩子对母亲的爱和付出是人之常情,她一腔孺慕之情只当还了徐美凤的生恩,最后徐美凤想算计她那不是也没成功嘛! 至于现在,他们两不相欠,咱们就用这世间的道理来就事论事好了。 周鱼鱼回去的路上买了两根奶油冰棍,剥开外面包着的棉纸,冰棍在酷暑的中午冒着白烟,一股冰冰凉甜丝丝的味道,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树叶,耳边是嘈杂的蝉鸣,老街的青石板路两旁是青灰色的老房子和浓密的树荫,这才是她记忆里夏天的样子。 上辈子她可没机会享受这样悠闲的夏天,现在回来了,她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再努力奋斗一次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就算了,这么懒懒散散地过日子吧! 前世辛辛苦苦一辈子,成功体会过了,钱也赚不少,最后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的时候满肚子不甘心。 周鱼鱼啃着一根冰棍儿塔拉着鞋踢踢踏踏地往家走,走半路碰上张大鹏和江致远,他俩是专程来找她的。 她看看眼前这俩人,又看看手里那根还没剥开棉纸的冰棍,果断拿起来剥开,啊呜咬一大口! 好了,现在两根都是她的了,你俩别看了。 江致远很自然地从冰棍上挪开目光,张大鹏演技就比较差了,大幅度扭头,表示我没看!刚才我没觉得你会给我! 周鱼鱼几乎要翻白眼儿,你俩这情敌关系还挺牢固,在周小瑜面前争也就算了,在大舅子面前有什么好争的?谁更受重视还能原地跟周小瑜结婚咋地? 江致远把手里的几张表格递给周鱼鱼:“我填好了,你看看。” 周鱼鱼摆摆手,“回去说。”这大中午的,她晒得脑子都懵了,眼前直发花,江致远头上顶着一股紫烟儿,张大鹏脑袋上那个是红色的,再晒下去她肯定又得中暑! 几步就到家了,周鱼鱼早上走的时候去周奶奶屋里找了把锁把自己屋门给锁上了,徐美娟和周爱华姐妹俩进不去了,看见她回来都隐晦地盯了她一眼,昨晚的旧恨加上今天的新仇,这股气可憋大发了。 周鱼鱼当没看到,以后他们再也别想进她的屋门了!咱们以前的旧账也得算一算! 她自己前世的账可以跟徐美凤一笔勾销,但表姐的不行!至少前世她是自己病死的,表姐可是他们给逼死的! 周鱼鱼让张大鹏和江致远先进屋,她跑到周奶奶小厨房去盛了三碗绿豆汤,一点没客气地多加了两块冰糖。 老太太这厨房没人敢进,可周鱼鱼不怕,人家老太太天天分小灶给她吃,还能在乎这碗绿豆汤了? 果然,老太太就坐在厨房门口的石榴树下摘豆角,看她跑进跑出什么都没说,周鱼鱼路过她的时候还给自己点菜,“奶,中午豆角炖肉,别炒啊,我不爱吃硬的。” 老太太呛她:“我这又不是饭馆子!” 周鱼鱼当没听到,人已经一脚踹开半合的屋门进去了。 她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哀乐就响起来了。 周淑芳在徐美凤家腾出一间房布置好了灵堂,周小瑜的黑白遗像对着门口摆在香案上,哀乐也放了出来,周小瑜的葬礼正式开始了。 可没人注意这个,周淑芳带着丈夫和仨儿子正在跟马家人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又要来一场全武行。 他们这架势,也没人敢去拜祭,张大鹏看着周小瑜的灵堂站在窗口抹眼泪,江致远把随身的书包拿下来,里面竟然是一书包叠元宝的金纸,他沉默着仔仔细细地叠着一个又一个小元宝,眼圈也是红的。 周鱼鱼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绿豆汤,觉得这情形真有意思。 有资格给她办葬礼设灵堂的亲人现在连看都不看她遗像一眼,两个连灵堂都没身份进去的人,却在这里真心为她的死伤心。 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眼看真要打起来了,张大鹏有点急,“哥,咱们得帮帮小瑜姑姑吧?” 周鱼鱼把绿豆汤塞他手里,“有什么好帮的?要是送到嘴边的肉都吃不进去,那就倒了喂狗。” 第十二章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周鱼鱼这话还真是没开玩笑,她没准备帮周淑芳抢房子,文件准备好了也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他们,甚至都没让张大鹏马上拿去给他爸盖章。 她要等周淑芳自己把马家给赶出去再说。 这房子的归属权能扯皮到天荒地老,两家好像都没资格那么理直气壮地住,可谁都觉得对方肯定比自己还没资格住,就是法庭宣判也得考虑这些因素,就是一本糊涂账。 房管所盖了章的房屋转让书就是最后盖棺论定的关键,可周鱼鱼要等周淑芳占了上风再给她。如果她现在就争不过马家,那这房子她也不用住了。 周鱼鱼摸摸下巴,刚才一起看热闹的大姐不是说了嘛,她已经把房子给卖了,实在不行那她就真的卖一回。 随便找个流氓给他写一份合同,再找张大鹏他爸给盖个章,这房子老马家也肯定住不消停。 不过这都是最后没办法的下下策,她还真希望周淑芳能厉害点把房子抢回来。 喝完绿豆汤周鱼鱼就把江致远填的那份表格给收起来了,上面的字果然写得跟周小瑜的狗爬字一模一样。 张大鹏凑过来撇嘴:“我真想让我爸知道这字是三好学生写出来的!” 江致远这种从小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那是学渣心中永远的痛! 江致远没搭理他,从书包里拿出周小瑜那个小本本,抬眼定定地看周鱼鱼:“哥,这个本子我能留下吗?上边要是有你需要的东西我给你誊一份。” 俊美少年脸色发白眼圈泛红,大眼睛长睫毛呼扇呼扇地对你眨啊眨,带着点脆弱的渴望目光看着你,老阿姨这颗心真是遭不住啊! 周鱼鱼恨不得马上点头,给你给你都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不得不喝口水冷静一下,周鱼鱼喝完一回头张大鹏也学人家眼巴巴地看过来:“哥,我也想要,要不我俩一人一半行吗?” 人家江致远这么做是冷清脆弱美少年让人心疼,张大鹏你可消停点吧,你这样子就是二哈懵逼脸,周鱼鱼心里那点有关于前世的伤感瞬间就让他给逗逼没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小本本收好:“我还要留着做纪念呢!不给!” 给什么给?留着让你俩睹物思人吗?俩小屁孩儿可得了吧! 前世牵绊太深最后仨人都孤家寡人谁都没幸福也就算了,别管是前男友还是前夫,那也是有真感情的,现在这算什么?连话都没说一句,你俩还打算记一辈子不成? 周鱼鱼恨不得上去狠狠敲几十下他俩的脑袋,可都清醒点吧!难过几个月,再不成最多难过两年,然后就淡了忘了吧。 那时候他们年纪也到了,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这辈子都好好幸福着,这就算是对周小瑜最好的纪念了。 所以纪念品什么的当然是不能给的,周鱼鱼连周小瑜的葬礼都不愿意让他们多参与,看一眼灵堂就算是尽到心意了,“你俩趁现在人少赶紧回去吧,别以后拿证明收房的时候老马家拿这个说事儿。” 张大鹏手里拿个纸元宝反复叠叠拆拆,声音闷闷的:“哥,你带我俩去给小瑜上柱香吧。” 江致远也是这个意思。 周鱼鱼却坚决摇头,“小瑜知道你俩的心意,你们也为她想想,别人没了还让人嚼舌根。” 两人最后走的时候都蔫蔫巴巴的,周鱼鱼还是没忍住叫住他们:“下周末小瑜葬礼结束了,我请你们吃饭,周羔羊的烩羊肉!” …………………………………… 送走江致远和张大鹏,周鱼鱼把叠好的一大塑料袋纸元宝送到周小瑜灵堂,认认真真给她上了一炷香,心里想得却是今生又早走一步的表姐。 可能两世的人生在表姐心里都觉得这人间不值得吧,所以走得一次比一次早,让她都没机会好好跟她说说心里话。 从灵堂出来,周淑芳家的大表哥和二表哥门神一样坐在门口,马家人在隔壁屋里关着门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看来正面冲突告一段落,现在进入持久战阶段了。 周小瑜前世跟几个表哥都不熟,但今生她觉得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周鱼鱼出门去巷子口小卖部买了一袋子大面包和几瓶汽水,还有十几根冰棍,自己留了两根冰棍剩下的都塞给他们,“大哥,二哥,你们还没吃饭吧?小瑜葬礼能在家办成多亏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就叫我,我也是小瑜表哥,也想为她尽一份力。” 大表哥、二表哥没想到徐美凤的亲外甥是这个态度,周鱼鱼也没打算多说,把东西塞给他们,无视掉她妈徐美娟和周爱红阴沉沉的目光,慢悠悠地晃去小厨房找周奶奶。 “奶,以后大中午的就别做热菜了,吃个凉拌面就行,你看你热的!吃个冰棍儿吧,两根儿都给你!” 周奶奶对这个孙子忽然转性比谁都惊讶,毕竟周鱼鱼再内向不爱说话跟别人还能正常交流,跟她那就像看到妖怪恶鬼似的,不撒腿就跑不哭那是吓得腿软不会哭了! 这忽然就能跟她正常说话了,还愿意主动亲近她了,老太太都想了好几遍了,想带他去老家特别有名的半仙刘那看看,这孩子别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吧! 不过对孙子忽然的亲近老太太还是特别受用的,如果这小子是一下长大懂事了,那可真是老头子在天有灵了! 但这老太太又臭又硬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冷着脸接过一根冰棍儿:“刚才是谁说要吃炖豆角的?不吃我倒了喂狗!”这语气这用词很熟悉啊,周鱼鱼觉得他俩还真挺有缘分的! 周鱼鱼笑嘻嘻地搬个小板凳到门口,拿着大蒲扇呼啦呼啦地冲两人一阵扇,“我这不是寻思晚上吃么!奶,你可真疼我!” “小瑜以前说得对,我后悔没早点听她的,等她走了才知道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总得给周鱼鱼忽然转性找个合理理由,周小瑜去世这么震撼的事是目前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机会了。 果然,她刚开个头老太太就信了,“小瑜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看清楚谁对我好,还说她看清楚了,说了一些她妈和家里的事。”撒谎的技巧里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别把话说得太详细太满,透露出意思就行,剩下的让对方自己去展开补充,他自己推导出来的结果自己肯定深信不疑。 周奶奶果然自己脑补了不少,竟然没再问别的,就这么接受了周鱼鱼忽然转变的理由了。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老太太愿意信,她比谁都渴望孙子亲近自己。 周鱼鱼中午跟周奶奶一起吃饭,这竟然是祖孙俩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以前就是过年,周鱼鱼也要躲在自己屋里,强拉到桌上跟周奶奶坐一起,饭没吃完就紧张得呕吐。 不用说周鱼鱼也能猜到,这肯定是徐美娟从小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他俩中午吃瘦肉炖豆角和拍黄瓜,还有一小碟咸鸭蛋,这伙食算是挺不错的了。 虽然现在还没废除粮票,可也不远了,周鱼鱼记得应该是两三年之后就全国都不用粮票了,议价粮商店和自由市场也多了起来,老百姓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靠着票证和限量供应过日子,周末改善伙食吃顿肉也不稀奇了。 可普通百姓的生活也没到想吃什么吃什么的地步,现在还没到大幅度提升工资的时候,那得三四年之后呢。大杂院这片的工资平均也就维持在一百块钱左右,她这样刚进厂工作又没有大学文凭的普通职工,一个月才挣六十八块五,猪肉两块三、四一斤,牛羊肉得三块,顿顿吃肉谁家也吃不起。 可周奶奶就能,人家老太太工龄高手里又有老本儿,吃上从来不亏待自己。 可惜周鱼鱼虽然担着跟奶奶顿顿吃小灶的名声,可那些好吃的她一口没吃着过,特别是最近这几年,徐美娟怕她吃多了长出胸来,恨不得让她一口饭别吃就喝凉水。 “奶,以后咱俩都一起吃,我不跟他们吃了,你做饭我刷碗,让你提前享孙子福!” 周奶奶给哄得眼睛放光,脸上还故作严肃,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周鱼鱼的手臂:“大男人洗什么碗?你给我有点出息!你赶紧多吃点长壮实点,以后早点结婚给老周家留个后才是真孝顺我!” 周鱼鱼对此没啥感觉,还能稳稳当当地给她夹肉,“您也多吃点,这肉真香!”确实香,吃粮食自然长大的农村土猪肉,就是做得方法不太对也照样香! 吃完饭周鱼鱼要回屋睡午觉了,周奶奶把昨天她从周小瑜床底下偷的钱拿出来,特别严肃地问她:“这钱你打算怎么花?” 周鱼鱼觉得她的答案老太太要是不满意,很可能会挨揍:“给小瑜买墓地啊,我打听殡仪馆的人了,一块墓地八百,下葬做墓碑全套一百,这里有七百多,不够的我垫上。” 其实她不想买什么墓地,还像前世似的直接找个景色好的地方把骨灰撒了就得了,可她做不了主啊! 所以既然必须得找个地方安置自己,那她可不想去殡仪馆的小格子里跟几百人挤一个架子,她得给自己整个独栋大别墅! 周奶奶显然是满意她的安排了,挥手让她回去睡午觉,周鱼鱼趁机凑上来,“奶,你借我二百块钱,等我发工资了还你。” 她工资月月拿回来还没捂热乎就让徐美娟抢去了,一分都不给留,现在这钱都预支出去,是周奶奶的了,就怕徐美娟不来抢呢,敢来老太太把她脑袋打成狗头! 到时候可就有热闹看咯! 第十三章 暴躁!坏脾气!疯狗!别惹我! 躺在九零当咸鱼正文卷第十三章暴躁!坏脾气!疯狗!别惹我!第二天礼拜一,上班的时候周鱼鱼傻眼了。 前世的周总,今生的痞子周,站在自己办公桌前被一张大红纸给难为住了,憋得小脸儿发紫,认真考虑她要不要现在就辞职跑路。 前世周总什么阵势没见过呀!跑边贸在国际列车上跟老毛子的劫匪肉搏过,做生意能空手套白狼把人家几百万的货给忽悠到手,就是最后马失前蹄被徐美凤给坑了,可她人都躺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了,还是把仇给报了呢! 在周总这什么事都没带怕过的! 可直到这一刻,周总发现她真有怕的事,她不会写毛笔字! 对于一天学没上过的周小瑜来说,她在生活中和生意场上学到了诸多技能,每一样都实用有效又珍贵,可她没机会读书练字,前世字写得丑也没对她的生活和生意产生任何影响。 电脑办公时代,周总只要请人给设计个高大上的签名,自己照猫画虎练会了就行,有秘书和助理在呢,其他的字她也没机会写呀! 可谁能想到这一世的周鱼鱼他是彭城机械厂的工会干事,负责的主要工作竟然是宣传! 工会干事周鱼鱼日常就是给厂里出黑板报、在墙上刷标语、誊抄通知、表扬信、重要文件贴告示栏里,每天硬笔软笔书法换着来,中间还得插几幅版画或者简笔画! 前世一辈子也没拿过几次笔的周小瑜彻底懵了,在辞职和换岗之间反复横跳了五分钟,跑水房打壶开水的功夫就把自己的手给烫了。 等她举着包得跟个猪蹄子似的右手回来,应对完同事和领导的关心,背着个小挎包回家暂时休假三天,躺在床上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故意把手烫伤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工作不能辞了,她得换岗。 这个工作非常不错,是她未来几年悠闲自在过日子的保障,她不想丢。 彭城机械厂是彭城的支柱企业,主营机床制造,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是机床制造业的龙头大厂。 前世九零年代中后期下岗大潮开始,别的厂怨声载道人人自危,只有彭城机械厂的人稳如泰山,他们的订单都排到五、六年以后去了,下岗?别开玩笑了,厂里还正准备扩建呢! 所以周鱼鱼觉得自己不能走,未来几年她得有生活来源啊,可她不想再累死累活做生意了,在国企浑水摸鱼挣个够吃饭的工资多自在啊! 要是辞职去别的单位了,别过几年下岗大潮来了再给她辞退了,那可就傻眼了。 在周鱼鱼印象里,机械厂一直红火到过了千禧年。大概零四年的时候,忽然就传出厂里的机床出现了技术侵权,被一家上市公司直接给告倒闭了。倒闭速度堪比定向爆破炸大楼,一眨眼一座庞然大物就灰飞烟灭,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不过那就跟周鱼鱼没关系了,反正她也就打算在厂里苟到两千年左右。 前世知道表姐的病之后她就一直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也跟那位来找她的专家一直有联系,直到两千年左右,那位专家才告诉她,出现了一种激素调节药物,对表姐的病情很有效果。 如果表姐能活到那时候,即使她的身体一直不能自我产生激素,也可以靠外界注射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了。 可惜,那时候表姐已经走了七八年了。 所以在身体恢复正常之前,周鱼鱼就决定老老实实在机械厂苟着过养老生活。 等有了药能治病了,或者再幸运点,她的身体自愈了,她再离开彭城出去换个活法。 至于为什么身体恢复了一定要离开彭城?这不是明摆着呢嘛!你身边要是有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忽然变成姑娘了,那不得所有人都去看稀奇啊! 这么个重磅八卦,足够大家佐餐就茶有滋有味儿地说上好几年的了!可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江湖上都得还有她的传说! 周鱼鱼可不想整天被人当猴子看,等身体恢复了,她就离开这换个身份生活,反正这儿也没什么让她留恋的人。 还有一点就是周鱼鱼不愿意操心费力,虽然现在好工作难找,可如果她肯努力一下也不是真找不到,可她这不是懒么!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经历了一年多的癌症折磨的绝症病人,那几百天里把什么事儿都想得透透的了。 以至于她现在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也没啥努力奋斗走上人生巅峰的想头,对人对事都是能过得去就行,不强求也不怎么上心,这辈子准备只关注自己过得舒服乐呵,别的都随便。 她懒得费心换工作,也懒得应对辞职之后周奶奶、徐美娟他们的责问,更不愿意成为周围街坊邻居的闲谈话题。 所以她得想办法在机械厂换个岗位,换一个不用写字还能每天浑水摸鱼的清闲工作。 周鱼鱼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下就翻个身睡回笼觉去了,现在工厂八点上班,她六点半就被周奶奶给叫起来了,太折磨人了! 中午她是闻着鸡丝凉面的味儿醒的,周奶奶看见她猪蹄子一样的手没好气地骂了一顿:“打个开水还能把手给烫了,你还能不能有点用了?” 骂完还把凉面给抢走了,给她换了个没放酱油和辣椒的素炒面。 周鱼鱼一边吃一边跟老太太商量:“奶,我想换个岗。”她高中毕业之后徐美娟怕她考上大学脱离掌控,就在高考前一天给她吃了泻药,她还没进考场就因为拉脱水进医院了。 后来徐美娟不让她重读,跟周奶奶说她说什么都不肯上学了,想上班,周奶奶就利用自己的关系在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机械厂给她找了个特别有前途的工作。 现在大学生多金贵啊,可机械厂年轻那拨工会干事都是正经大学毕业生,那还得是有点门路才能进来,可见这个岗位多吃香了。 当然吃香,工会宣传干事那就是预备役厂部干部,干个三五年肯定就给提上去了! 周鱼鱼忽悠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脑子里的理由不用想就一套一套的,“奶,我想去资料室做管理员,资料室楼上不就是技术科么,我想多跟技术科的工程师学点东西,以后上手了参与一下图纸设计,让厂里推荐我去进修一段时间,就可以转技术岗了。” “我知道工会这个岗位有前途,可您也知道我这性格,在工会我干不出什么成绩来,工作也不是我喜欢的内容,每天都特累。” “奶,如果高考那天不生病,我本来想报机械设计专业的,现在我也不想放弃。” 周鱼鱼说完就闷头吃面,只给周奶奶一个委屈又倔强的头顶,头发软软的,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周奶奶放下筷子考虑了一下,“你要真放不下,我去给你联系学校,去重读一年,明年接着考大学。” 周鱼鱼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出血!演技太好,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 考什么大学啊!她可不是年年拿第一的周鱼鱼,学到死她也考不上大学啊! “奶,我不考了,厂里有这个便利条件,我在厂里学就行。咱们厂的工程师好几位是去国外进修过的,听说比大学教授都强。听那些分来的大学生说大学里的教材还是十多年前的,都落后了,他们来了也得从头学,我还不如在厂里学点实用的。” 周奶奶这人脾气倔还要强,平时不好相处,可这种性格的人有个好处,就是她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事靠自身努力就能成功。 祖孙俩饭后又谈了大半个下午,就把周鱼鱼要调岗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周奶奶说她要去厂里走动走动,让周鱼鱼别急,三两个月肯定给她办成。周鱼鱼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急得不行,她这手最多俩礼拜就好了,她再上班怎么办?还能直接把手给砸折了不成? 所以双管齐下,她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第二天周鱼鱼就举着她的猪蹄子上班了,跟工会的同事说在家闲不住,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很快就找到机会去资料室帮忙清点新进的图书。 厂里图书室和资料室放一起,就在技术科楼下,一栋独立的红砖三层小楼里,在厂东南角最幽静的香樟林里,旁边还圈进来一段护城河的河道。 树荫婆娑,流水潺潺,鸟鸣幽幽,真是环境再好不过。 周鱼鱼坐着拉图书的板车跟采购科干事小刘过来交接,拉板车的是后勤科的一位张师傅,到门口嘎吱一声踩了三轮车的刹车,亮开嗓门喊资料室管理员过来清点。 张师傅还没喊完,周鱼鱼就见小刘吓得眼睛瞪溜圆,脸色煞白,冲上去就捂张师傅的嘴! 一楼资料室里也冲出一位戴眼睛的黑瘦老头,跟小刘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恨不得直接把大嗓门的张师傅给原地消灭了! 周鱼鱼正懵着呢,就听三楼的窗户嘭地一声打开,一个装着水的青花瓷茶壶扔了下来,就在他们三轮车旁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啪地一声砸碎了。 周鱼鱼吓得心脏砰砰砰狂跳,高空坠物这是谋杀你知不知道!? 接着窗口又扔出来几个茶盅,雨点一样往三轮车上落,吓得几个人赶紧捂着脑袋往楼里跑! 跑到楼里安全了,七八个茶盅也都落到三轮车上砸碎了,周鱼鱼看了一下,也都是青花瓷的,得,一套茶具碎到一起,也算是圆满了。 周鱼鱼这边惊魂未定恨不得去打烂高空坠物那个缺德玩意儿的狗头,小刘和黑瘦老头却把张师傅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人也不敢大声,恨不得用气声才好,俩人在哪比比划划地演哑剧,周鱼鱼更懵了,不就是喊了一声吗?至于这么如临大敌的吗? 不过她也没懵多久,一分钟之后看到楼上冲下来那个阴沉着脸满眼火气、恨不得在脑门上刻着暴躁!坏脾气!疯狗!别惹我!的人,周鱼鱼理解这几位为什么这么紧张了。 他们这是来到变态精神病沈郁的地盘了! 第十四章 沈·一个屁给崩没了·郁 沈郁一冲下来,小刘几个吓得见了鬼一样噔噔噔倒退着往墙根缩,那阵势真的堪比白日见鬼,周鱼鱼眼睁睁地看着小刘一个大小伙子吓得脚下拌蒜满脸冷汗。 她考虑了一秒钟你,是紧随人民群众的脚步不出格装自己也见鬼了,还是跟他们仨划清界限表示这事儿与我无关然后找机会开溜? 考虑清楚之后也加入了白日见鬼的行列,悄悄往墙根挪两步,找个不显眼的旮旯低头站好。 不是她对这几位大哥同事情深,是她现在想跑也跑不了,可能被恶鬼,不是,被沈郁给盯上可能会更倒霉。 沈郁看蟑螂老鼠一样看着他们,拿出一块熨烫得板板整整的大白手绢捂住鼻子,好像跟他们站在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玷污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一股尖酸刻薄劲儿: “刚才谁喊的?你们是瞎了还是傻了?门口禁止喧哗的字是写给狗看的吗?保卫科的狗到这儿都知道闭嘴不叫,你们连条狗都不如!” 四个人缩在墙根装木头桩子,呼吸都放轻了,就盼着这位骂痛快了赶紧放过他们,至于是不是猪狗不如,现在没人在乎。 不,周鱼鱼在乎,她心里把这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祖坟都要刨了! 沈郁这边还没骂尽兴呢,骂完整体开始按人头单独骂了,“你们都是哪个科室的?你们领导是猪脑子吗?派一群蠢货来这儿干嘛?说说,你们都从哪来的?脑子没个豌豆大,真难为他们能一挑挑出这么多蠢货来恶心人!” 这狗哔玩意儿能平安活到现在真tmd是个奇迹!就凭这张缺德的嘴,这一天天的不得有好几百人排着队要套麻袋削他呀! 骂人这事儿也需要个互动,很显然这里除了周鱼鱼大家都知道沈郁的脾气,装死让他骂够了就行了,对着一排死木头桩子也没办法发挥不是。 可有时候就是这么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沈郁满脸尖酸刻薄骂得尽兴,眼看着总结一下再骂几句就可以骂完收工的时候,刚才一嗓子惹了大祸的张师傅噗噗噗放了个响屁! 这屁可能是憋得太久了,最后冲破束缚放得那叫一个奔放震撼,后劲十足,脱缰的野马一般根本不受控制,而且还特别霸道,声味俱全,大厅里的空气瞬间就被这个屁给占领! 沈郁的脸随着这个屁的到来瞬间变成黑绿黑绿的,额头上青筋直跳,撒腿就往外跑,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个屁的成分是化学毒气! 周鱼鱼看他跟跑空袭警报似的,瞬间冲出大厅一转身就没影儿了,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呀!然后也跟着跑出大厅躲开张师傅的生化武器,接着就站在门口小广场的香樟树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痛快!玛德,你那么能耐怎么让一个屁给崩没了! 当初给大杂院好几千人扔屎雷下粪水雨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人家怎么活? 这就叫报应! 可能是极度紧张之后的骤然放松,小刘几个跟着周鱼鱼跑出来,看她笑得那么肆无忌惮也跟着笑了,笑声真的能传染扩散,瞬间四个人就彼此传导笑得要流眼泪了! 这事儿能让他们记一辈子! 本来以为挺倒霉挺憋屈的一个事儿,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被一个屁给崩结束了! 他们笑得这么大声,夏天都开着窗户,楼上竟然没一个人出来看热闹。连从窗户伸头的人都没有。 周鱼鱼对厂里的事不了解,前世她只是个基层叉车工,在厂里干了一年多点就让弟弟接班走人了。对沈郁唯一的印象也只是知道他是厂里的总工程师,留学归来的厉害人物,连面都没见过——人家全厂大会是从来不参加的,据说是嫌大礼堂人多空气不好。 所以即使听到几句他脾气不好,是厂里最不能惹的人,也没放在心上。人家是厂长的儿子,镶金边的留学生,在这个大学生还特别金贵稀少的年代,那是曾经的周小瑜连想都想象不出来的人,哪里有机会去招惹? 所以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现在也没依据去判断什么。但生平最爱看热闹的周鱼鱼知道一个人性里最是颠簸不破的特点,那就是除非有致命危险,要不然你永远也阻止不了人类看热闹! 那么现在他们又是被沈郁疯狗一样咆哮怒骂,又是笑得震天响也没人伸头看热闹,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 周鱼鱼心里一紧,向周围找了一圈,很容易就在香樟林的一个小凉亭里找到了阴沉沉地盯着他们的沈郁! 要完!周鱼鱼拉拉还在笑的小刘,几个人你拉我我拉你,终于都看见了身后背着死神镰刀的黑脸沈郁。 沈郁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恨不得一眼剜下一块肉来,然后竟然迅速转身走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也也不敢走,僵持了五分钟,楼上陆续有窗子打开了,技术科的人终于敢伸头看热闹了。 周鱼鱼拉拉又吓傻了的小刘,好了,疯狗走了,警报解除。 管资料室的黑瘦老头看来也是有经验的,一看有人冒头就冲楼上喊,“马副科长,我们能回去工作了?” 楼上伸出一个脑门没剩几根头发的胖脑袋,对黑瘦老头招招手,“去吧去吧!” 搁置了好一会儿的图书入库工作终于能正常进行了,周鱼鱼就更奇怪了,怎么就没人来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呢?这技术科的人都什么奇葩?他们就没有八卦好奇心的吗? 事实证明人家那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自保本能,初来乍到的周鱼鱼根本不知道沈郁这个炸弹有多大威力。 下午她刚上班就被叫保卫科去了,看到上午的三个难兄难弟,不用猜也知道又是沈郁那个犊子不做人! 果然,保卫科长亲自出面,好好批评教育了一顿他们在厂区喧哗造成恶劣影响的劣迹,然后宣布,他们四个被罚去本区废品收购站义务劳动一个月,还是没工资那种! 周鱼鱼脑子里一个冒火的小人儿恨不得冲出去把沈郁那个狗哔玩意儿大卸八块!这是什么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啊! 他们也没干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还老老实实让你骂一顿,那放屁是人能控制的?你有洁癖自己夹着尾巴逃跑还能怨别人? 可奇就奇在这么个国营大厂,竟然真就任凭沈郁公报私仇,他们几个说发配就给发配到废品收购站了! 连个表示反对的人都没有,各自科室的领导也默认了! 第二天周鱼鱼就跟三个难兄难弟去废品收购站报道去了,她手受伤了倒是可以什么都不做,那三位却整理了一上午破烂,中午人跟从灰堆里扒出来似的。 下午更让人崩溃的事来了,管废品收购站的街道主任过来通知,说他们还有收购任务,一个月必须收够八百斤废品,要不然下个月还得继续来! 上午可不是这么说的!临时变卦增加难度还能因为什么?又有心眼儿针孔大的狗哔不做人了呗! 这就欺人太甚了!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周鱼鱼脾气来了,不就是彼此恶心吗?你挑战老娘强项了知道不?! 第十五章 狭路相逢 从这天开始,余庆街傍晚多了个收破烂的,专挑晚饭时间骑着破破烂烂的三轮车沿街吆喝。 老头缺了两颗牙说话漏风,嗓门却敞亮极了,他不单吆喝,他还自编自唱,浓重的彭城土话穿透力极强,隔三五条巷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收——烂布条烂棉花破衣裳咧!留在家里也没有用,生了虱子爬满身,爬到头上长癞痢!长癞痢! 收——长头发短头发猪毛鸡毛大鹅毛咧!留在家里也没有用,生蛆发臭熏死人,熏死个人! 收——旧书旧报纸烂字纸咧!留在家里也没有用,换了草纸擦屁股,擦屁股! …… 老头跟掐好点儿了似的,每天从下班时间沿街吆喝到吃完晚饭大家出来乘凉,慢悠悠在那一小片区域转悠一圈又一圈,到睡觉的点儿了喊完收工。 过了两天不止晚饭时间来,早饭时间也来,跟闹钟似的,六点半大家都起床了,他的吆喝声也来了,一直到八点都上班了,他也换地方走人了。 几天以后,张大鹏来找周鱼鱼闲聊,给她说稀奇事儿:“沈郁那个精神病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今儿个早上他妈追着一个收破烂的老头给人家钱,非让人家别在他家附近收破烂,说她家沈郁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今天早上都神经性过敏了!” 张大鹏简直要笑出鹅叫,“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说他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听人家收破烂吆喝几声就恶心得吃不下饭了?这得多娇贵啊!还神经性过敏?我看他就是个神经病!” 周鱼鱼也跟着嘿嘿笑,“那今儿个早上收破烂的走了没?” “走啦!给了五块钱呢!哪能不走!不过走到三条巷子外接着吆喝去了,沈家照样能听个清清楚楚!哈哈哈!” “我二妹听沈家小保姆说沈郁这几天砸了不少东西了,他一张嘴想吃点啥那收破烂的就在外边喊‘生虱子’‘擦屁股’!今天早上连口水都没喝就气走了,脖子上一片红疹子!哎呦笑死我了!还真有这样的男的!他是卫生球成精吧?” 周鱼鱼翘着腿哼哼:“这才哪到哪啊!” 第二天上班,她在废品收购站外边跟来卖废品的老头接头,给了他两包红双喜:“你认识不少收废品的吧?跟他们说,手里有破衣服烂棉花猪鬃鸡毛鹅毛的我都收,跟给你一个价,比废品收购站一斤多两分钱!” “不过可别喷水糊弄我,太脏的我也不要,这样,你们拿出去晒晒,再拍拍灰,别担心掉分量,一百斤我给你们补五斤的重量。” “不是我不信任您,您我当然信得过了!别人跟您哪能一样?我得看着他们收拾,要不我收着也不安心,月底我完不成八百斤的收购任务下月还得在这儿受罪!你们找个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收拾,我上下班路过瞅一眼,也安心不是。” 这天傍晚,沈郁那辆干干净净车身能当镜子照的小白车从机械厂大门开出来,一转上回家的小街就被铺在马路牙子上的破衣裳烂布条给拦住了,旁边还有俩满手黑灰的老头在抖落猪鬃和鸡毛! 他狂按喇叭那俩老头跟聋了似的根本不理人,倒是把行人给震得耳朵疼,好几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对着他的车直骂娘。 不宽的小街道两边铺了几十米的破烂,人家倒是没占路,这段路两边也没店铺做生意,别人嫌脏嫌臭也就骑着自行车快点过去了,沈郁的小白车却停下不走了,好像前边不是破烂而是刀山火海。 他停了有十几秒,接着好像才反应过来,猛地开始倒车,急速后退几十米,一辆慢悠悠骑过来的小三轮车就这么让他给撞上了! 三轮车侧翻,车上的人也跟着摔了下去,人没什么大事,很快就爬起来了,可一车的破纸壳、旧衣裳、废塑料还有一兜散碎头发都散在了小白车周围。 周鱼鱼隔老远看着小白车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破烂车上的老头整个人都扒在小白车上要赔偿,可惜地叹口气,这样的热闹不能看现场,真是太遗憾了! 这天晚上纳凉的时候,周鱼鱼就摇着大蒲扇听到街坊们的现场回放了。 “沈工真进医院了?不是他撞了别人吗?” “真真儿地!被撞那老头没咋地,还能扒着沈工要赔偿呢,你是没看着,那老头也是个混不吝,抓着沈工差点没把人家裤子给扯下来!非要一百块钱,要不就不让人走!” “一百块?我一个月工资斗都不到一百块!他这一车破烂怎么这么值钱?这不是讹人吗?沈工给了没?” “给了!人家沈家能差这点钱?二话不说就甩出来一张四人头!然后车都不要了,转身就走了!” “这不解决了吗?怎么还进医院了?” “听他家小保姆说的,回家就全身起疹子,一进院子人就栽倒了!听说是过敏!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金贵,破烂堆里待五分钟就进医院了!” 周鱼鱼把手里的大蒲扇摇得呼啦呼啦响,可不是,就他金贵!姑奶奶我在废品收购站待了快一周了,换沈郁去不得死那儿啊! 大家从沈郁进医院开始说,把沈家这些年的热闹又都翻出来旧瓜新吃,让周鱼鱼也听了个痛快。 沈家这位大少爷可真是奇葩中的奇葩,这些年的热闹能让人连说三天不带重样儿的。 脾气古怪到什么程度呢,据说都不跟父母住一个院子,这么些年一家人就没在一张桌上吃过饭! 就这样沈厂长夫妻俩也把他当祖宗似的供着,他在外边得罪人了轻了他妈拿钱去给人家赔礼道歉,重了他爸亲自出马,给他收拾完烂摊子还得瞒着他,他知道了就发脾气! 家里外头他都是横着走,在厂里什么样大家都看见了,说一不二别管惹没惹着他,只要让他看不顺眼了肯定就得倒霉!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儿的,鱼鱼这都让他给发配收破烂去了! 家里就更不用说了,前两个月不还因为他弟弟贪玩儿进了他那个院子,让他把手给打折了扔出来!那可是亲弟弟! 周鱼鱼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晚上瓜,琢磨着街坊们要是说得有一半是真的,她们四个这收破烂生涯也要结束了。 果然,第二天就应验了,沈厂长夫人、沈郁亲妈、机械厂采购科马科长亲自去了废品收购站,把他们四个给带回厂里,还一人发了一箱新鲜桃子和两个热水瓶。 据说这是厂里八一节给军属和退伍军人的福利,他们比军属拿到的还早呢! 然后宣布他们恢复工作可以回原岗位了,这几天的工资也照发,马科长还特别诚恳地慰问他们了一番。 虽然没提沈郁一个字,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马科长作为沈郁母亲替他道歉的真诚和为难,不看僧面看佛面,马科长有这么个儿子太难了,谁也不忍心难为这样一个操碎了心的母亲啊! 眼看这件事如以前所有沈郁惹祸爹妈给收拾烂摊子的事一样,马上就要平息了,资料室的黑瘦老头——杨师傅忽然就抓住马科长的手哭了。 杨师傅是他们四个人里看起来最惨的一个,周鱼鱼有伤不用干活,小刘和后勤科的张师傅一个年轻一个身体强壮,废品收购站那点活也不当回事,就杨师傅年纪大身体弱还有鼻炎,别说干活了,人往废品堆旁边一站就受不了,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过了一天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杨师傅现在脸色黑黄黑黄还透着紫的,满眼红血丝,鼻子周围的皮肤都给擤破了,说话沙哑无力还迎风流泪,惨得简直没眼看:“马科长,我申请换岗,我不能再在资料室待了,我,我再让沈工整治这么一回,我熬不到退休了!” 杨师傅声泪俱下,把沈工在小红楼的劣迹一样一样数给他亲妈听。 楼里一点动静不许有,谁感冒咳嗽声重了都可能让他发飙;卫生一天扫三遍都不行,他看到一点灰就发脾气;资料室的书和图纸必须一个角度摆放得整整齐齐,有一点不对劲他那张嘴就能把你说得恨不得去自杀…… 一桩桩一件件真是吹毛求疵罄竹难书! “马科长,我为厂里工作三十多年,您可怜可怜我,退休前让我过几天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您要是不帮我,我真等不到退休了……” 周鱼鱼和小刘几个从马科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杨师傅已经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正坐在马科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捧着茶杯抽搭呢。 周鱼鱼摸摸下巴,觉得她得赶紧回家跟她奶商量,资料室这可不是清闲养老的地方,她还是另谋他路吧! 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如人意,周鱼鱼还没来得及去找别的地方养老,她的调令就下来了,调她去资料室顶替杨师傅当管理员,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不想去也不行了! 第十六章 沈郁这个王八有毒! 早上被马科长从废品收购站领回来,还没到中午下班调令就发下来了,周鱼鱼想闭着眼睛装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都不行! 不是,咱们一向民主(至少形式上很民主)的国营大厂,调动岗位都不找职工谈话的吗? 人家就不找,你能咋地? 周鱼鱼想想,觉得她不用咋地,先离了工会这个烫屁股的地方再说吧! 中午回家吃饭,周奶奶比她还先知道这事儿,老太太一副见惯世面的从容不迫,“多少人盯着你那个位置呢,你这一自己要求调动,可不是都得赶紧帮着出把力。不过他们也都是白忙活,你看着吧,最后还得是人家马科长的人上来。” 周鱼鱼:“我还没要求调动呢。” 老太太:“我跟厂里几个老人打过招呼了。” 周鱼鱼:您可真是我亲奶奶!就这么让您一脚给我踹坑里去了! 周奶奶:“别听老杨说得邪乎,他那个老鼠胆子,一辈子就那样了,要不他比你爷爷还早进厂,建国前的初中毕业生,能一辈子就混成个看书的?” 周鱼鱼:资料管理员说是看书的也没错。 周奶奶:“他在小红楼都干了十多年了,就遇上这么一回事儿,你看把他吓得!” “沈工一个人待在三楼,人都不愿意见,只要你不整出大动静打扰他,他都懒得认识你是圆是扁。多少人想往他跟前凑呢,他理都理不过来,哪来的闲工夫去找人麻烦。” 周鱼鱼:奶奶您忘了他刚给咱们扔完屎雷了?上周还把咱们一个大院的邻居给撵出去一家呢!当时您骂得比谁都响,现在为了忽悠我也不能这么睁眼说瞎话啊! 周奶奶继续忽悠:“我跟技术科马副科长打好招呼了,你就安心去上班,先好好看看书,等过中秋节我给马副科长爱人买几块好毛料,以后就能找机会让他带带你了。” 周鱼鱼嗯嗯点头答应得妥妥地,然后就一点不放在心上地去睡午觉了。看书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看一眼都不可能,她就是去养老的! 下午周鱼鱼就把自己公会的办公桌清理出来,搬个小纸箱子去小红楼报到了。 资料室虽然归后勤科管,但是因为在小红楼,实际上被大家默认为技术科的地盘,周鱼鱼把茶杯、坐垫、大蒲扇安顿好,就赶紧去找技术科马副科长去报到。 马副科长就是沈郁发飙那天从楼上伸出谢顶胖脑袋的那位,头发虽然没多少了,可人其实不太老,也就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笑眯眯的,一看就很好说话。 胖大叔热情地欢迎了周鱼鱼的到来,还给她按个介绍了技术科的十多个人,然后又简单说了一下周鱼鱼的工作内容,还亲自带她去熟悉了工作环境,简直平易近人到不可思议。 送走马副科长,周鱼鱼靠在椅子上伸直腿,拿起大蒲扇呼啦呼啦地摇起来,计划着明天把老太太收着的那个紫砂小嘴壶拿来,再搬把藤椅,每天躺在藤椅上喝着茶,看着窗外的香樟林、护城河,这退休的小日子就过起来了! 至于工作,周鱼鱼用她自己的理解,这资料室就没工作,她就是个看屋子的。 自己独占一间有朝阳面大窗户冬暖夏凉的大屋子,随她怎么在屋里折腾,唯一的忌讳就是别整出动静来惹毛了沈郁,别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图书室就那么几百本书,一年没人来借一回,资料室放着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除非重修厂史,要不然也没人想得起来,她这个岗位其实养条一般的狗就能胜任。 至于杨师傅跟马科长哭诉的那些,周鱼鱼到这儿了才整明白,那都是他自找的! 这个时候办公楼可不像后世有专门的保洁人员,都是自己科室的地盘自己打扫,小红楼的卫生都是技术科的人轮流值日。可能是杨师傅觉得自己太清闲了心虚,非要自己主动承包下来整栋楼的卫生,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个保洁员,那卫生出问题了当然就找他了! 周鱼鱼觉得她的工作内容里可没有打扫卫生这一条,资料室以外的地方跟她有什么关系? 至于沈郁来资料室找毛病,要让他把图书和图纸都按一个角度摆整齐,那更是杨师傅自找的。他可能是闲出屁来了,非要表现自己,主动找沈郁来视察工作,那疯子不折腾你折腾谁? 周鱼鱼伸着腿在资料室优哉游哉地待了一下午,期间眯了一小觉,醒了出门去外面的香樟林里溜达一圈。 她发现这片林子还挺大,至少得有十几亩,里面有个小山坡,长着野生的花花草草,草地柔软里面夹杂着小野花,还挺好看,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香樟林里还有凉亭和石桌石椅,护城河的河道穿过树林,清澈的河水潺潺地流到围墙外面去了。 围墙外面的环境更好,是文化宫公园,大片的树林和花树沿着护城河的河道蜿蜒而去,是彭城特别有名的景点。 彭城的老护城河早就在城市扩建的时候被囊括在市区里了,比喻一下就像首都的老城墙,以前是城市边界,现在所经之处那都是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 彭城的护城河现在也是这样,机械厂能在扩建的时候大手笔地把护城河段给扩进来一段,其在彭城的地位就可见一斑了。 周鱼鱼慢慢悠悠地逛完了公园,不是,是熟悉了一下工作单位周围的环境,就到下班时间了。 这时候可不讲究朝九晚五,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周修一天半,周六上午还得来上半天班呢。 不过这个时间表对现在的周鱼鱼来说形同虚设,她刚来半下午就基本看明白了,她这个岗位还真是养老的最佳选择。 工作内容等同于没有,她只要别让那些资料和书生虫子或者泡水就没事了。 职位划分稀里糊涂,连直属上司都是笔糊涂账。后勤科认为这里是技术科的地盘,被沈郁给吓得能不来就不来,早把这个岗位给忘了。技术科觉得这是后勤科的管辖范围,根本就不管。 周鱼鱼除了每月去财务室领工资,连个管她的领导都没有,可以想怎么过怎么过! 所以下午六点下班,她四点半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跟后勤科那些坐办公室的大姐一个时间表就行,真的没人管,四点半之后非生产科室不办公已经成为这个年代国营厂约定俗成的惯例了,连厂长都不会在四点半之后找他们办事。 所以周鱼鱼四点半就锁上资料室的门回家了,顺便还去了一趟农贸市场,想看看今天有没有乡下农民来卖野生小杂鱼的,她想吃小杂鱼贴饼子了。 这个时候的野生小杂鱼那是真的纯天然无污染的野生鱼,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周鱼鱼的身体给饿出毛病来了,从小就不让吃饱,也不让吃好的,一顿饭就给那么一点点青菜咸菜,十七岁正长身体的时候,她一顿饭最多能吃大半碗,前两天吃了两块红烧肉差点得了胃肠炎,且得好好养着呢。 吃得少就容易饿,周鱼鱼现在恨不得一天吃八顿,看到农贸市场有农民挑着筐子卖自己菜地里的西红柿,才一毛钱一斤,她买了几个在露天水龙头冲了两下,直接找个人少的空地蹲下开吃。 应季又自然成熟的西红柿就是味儿好,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表面还泛着一丝丝薄雾一样的绿色能量…… 等等!她看见的绿色能量是什么鬼东西?! 周鱼鱼凝神看手里的西红柿,可那一丝丝绿色薄雾一样的能量又没了。 她又吃了几口,在某一瞬间又看到了! 试验了几次,她找到了窍门,脑子里好像有个开关,想看的时候就能看到人和东西上的一些带着颜色的气体,不想看的时候自己把开关一关,就又恢复正常视觉了。 这种感觉她从穿过来就有,可没有规律,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她最初以为是中暑了身体不好造成的,毕竟她前世是经历过癌症和化疗的人,别说眼前发花看到点奇怪的光影,她连自己被扔进地狱上刀山下火海的幻觉都出现过,所以一直都没当回事。 可这几天身体没那么虚了,吃得饱睡得好,这种看人看东西时无缘无故能看见上面飘着不同颜色气团的情况反而更多了! 而且她还无师自通,比如看到西红柿上面稀薄的绿色气息就知道那是代表对身体好的能量气体,比如看到马副科长头上各种颜色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气团,不用分析就知道他长期运势被压,心气郁结根本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满足,而且,他还脾虚肾虚夫妻生活不和谐。 周鱼鱼蹲在菜市场里试验自己的新技能,看蔬菜水果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上化肥的还是上农家肥的,有没有农药残留都看得清清楚楚,连是老的嫩的都一目了然! 看人也很有意思,大多数人头上都是灰蒙蒙一片,这是智商普通生活没什么建树的普通人,孩子们头上的气团更有意思一些,大多都是奶白色的一团,有的颜色重一点是身体比较好,有的白色里染上了灰色,那是早熟又过得不那么快乐的小孩。 偶尔有几个孩子头上奶白色的雾气里掺杂着一点紫色,那是智商比较高的小孩,紫色越多越聪明。 有的小孩会带一点金色,那是八字好天生带着好运气的孩子。 这种孩子可以去摸彩票,现在两块钱搏五百万的大奖还没有流行起来,彩票都是大奖组,特等奖小轿车,一等奖二十一寸进口东芝大彩电!后面电冰箱洗衣机自行车堆了整个领奖台,最后还有安慰奖一双鞋垫。 这种头顶带着金色的大人孩子去摸奖,肯定能摸到大奖! 当然,每个人头上的雾气都不止一种或者两种单纯的颜色,大多数人都像马副科长那样好多种混杂在一起,像倒在一个桶里却不能相溶的颜料。但只要周鱼鱼看一眼,不用脑子分析就能知道这个人的一些重要经历、心性如何、身体状况,甚至近期运势都明明白白! 看了这么多人,最引起周鱼鱼注意的就是头顶灰色的雾气里带着黑气的人,那就是心怀恶意的人了。 比如前面那个长得跟荞麦馒头似的黑胖姑娘,头顶上灰色的雾气里带着星星点点的黑,里边还掺杂着一些不明显的红,表明这人又坏近期又有血光之灾,不是她倒霉就是别人要被她下毒手了。 简单点说,这人正准备作坏事害人! 黑胖姑娘跟卖水产的老板买了个大王八,周鱼鱼旁边豆腐摊子的大姐表示很羡慕,“沈厂长家吃得可真好,这几天他家保姆天天来买好东西。小马,你这是给谁补啊,又是鸽子又是王八的!” 最后一句是冲黑胖姑娘喊的。 小保姆是个爱说话的,一口沛州乡下土话味道特别浓重,老远就大嗓门地接上大姐的话,“给我们家沈工补补,他这不是住院刚回来嘛!我们家马大姐可疼他了,说他胃口不好,让我多做几样,他想吃啥就吃啥!” “昨儿个炖的排骨汤一口没喝都给倒了,还不让狗吃,这多糟践东西!人家马大姐疼儿子,气得自个躲屋里偷偷哭还不让他知道!哭完了今儿个还让我买鸽子买王八,说不吃也得给他做,就怕他想吃的时候没有!你说说,哪有这样儿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整个菜市场都让她这大嗓门给喊到了,大家都跟着感叹这个沈工怎么又犯浑!三天五天的就听他家保姆说上一回,有他这样的儿子他妈可真是操心! 周鱼鱼却盯着那个大王八,等等,这个王八身上怎么一点绿气没有,头顶的气团还泛着青黑? 沈郁这个王八有毒! 第十七章 这金手指才是真有毒! 生活不易,鱼鱼叹气。 她就知道老天爷对她没那么好,都穿到周鱼鱼这么个糟烂身体里了,还是不肯放过她,给了个金手指接着麻烦就来了,简直是步步挖坑! 本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等沈郁吃了那个有毒王八倒霉了,她还能单纯地当热闹看看在幸灾乐祸一下。 可现在她知道了,再当热闹看当然不可能,她再爱八卦也没那么冷心冷肺,哪能把一场有预谋的毒害当热闹看啊?那跟吃人血馒头的有区别吗? 况且,这事儿还跟她有那么点联系,毕竟沈郁那王八蛋是被她弄进医院的,这出院为了补身体吃出事儿了,她要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袖手旁观总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鱼鱼又叹气,无奈地去检查鱼摊,仔细确定大鱼小鱼王八黄鳝都活蹦乱跳,没有一个是有毒的才放心。 也更加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毒害,要不怎么别的都没事,就沈家小保姆买的那只王八头顶一团青黑? 鱼鱼看完卖鱼摊就果断把脑子里的开关关上,再不肯看别的东西了。 这个金手指才是真有毒!太能找麻烦了,以后她就当没有得了! 现在她对这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金手指特别嫌弃,如果没有它她现在已经回家吃饭了!小杂鱼贴饼子配上鸡蛋辣椒酱,她都馋了一天了! 可是她现在却不得不蹲在这费心思救那个王八蛋沈郁。 想想就好气! 鱼鱼出了菜市场,遇上住一个院的赵大妈,把小杂鱼交给她请她帮忙带回去,自己去小街找报刊亭,买了一份《彭城晚报》,然后夹着报纸溜溜达达去找张大鹏。 张大鹏家住余庆街,跟沈家就隔一条巷子。 张家是一座彭城最常见的青砖小四合院,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小小的院子只有几十平,种着一颗挺大的石榴树,树上拴着晒衣绳,窗根儿下摆着十多盆花,自行车停在门口煤棚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个家。 鱼鱼进门的时候张大鹏已经下班回家了,正坐那摆弄录音机。这个家伙工作积极性可以跟鱼鱼比肩,明目张胆地混日子,这才五点,他就已经到家冲完澡了。 鱼鱼进门,张大鹏就开始拿着他那个小录音机显摆,“哥,给你听个新歌,《潇洒走一回》!香港最新流行金曲!叶倩文,你看,长得好看吧!” 鱼鱼懒得纠正他叶倩文不是香港的,那小小磁带封面上的女歌手只露了半边脸,眼睛还被磁带滚轮给挡上了,哪里能看出来好不好看? 张大鹏一边拿根铅笔插磁带滚轮里手动倒带,一边给鱼鱼哼哼这首最新流行歌曲:“天地悠悠,岁月冲冲,潮起又潮落……” 鱼鱼赶紧踢他一脚,你这不是叶倩文,你这是萨顶顶!还是跳大神版的萨顶顶! 而且冲什么冲?以前也不知道他还大舌头啊! 张大鹏手动倒带完毕,赶紧把磁带塞他那个小录音机里去,打开发现严重走音,放出来的声音堪比老牛拉破车。 他冲鱼鱼嘿嘿笑了两声,把录音机里的两节五号电池给抠出来,放在嘴里就咬,鱼鱼吓得赶紧去抢,“小心爆炸!” 这缺心眼地玩意儿不要命了?再咬满口牙给你崩没了! 张大鹏露出满嘴大白牙冲鱼鱼笑,把被咬得奇形怪状还沾了口水的电池给她看,“没事儿!咬咬就有电了,能再听好几首歌呢!” 鱼鱼想起来了,现在用得还是硫酸电池,她前世好像确实见家里的弟弟妹妹咬过,也没听说谁给崩掉牙的。 张大鹏终于把《潇洒走一回》放出来了,还跟着人家的节奏扭,像个被蛇精附体的大河马,特别辣眼睛。 鱼鱼倒是没再说什么,他一辈子就这德行,爱吃爱玩爱新奇东西,窝在个清水衙门里拿一点点死工资混日子,没有上进心就惦记着一夜暴富,前世结婚好几年都没变过,今生俩人什么关系没有,她跟着操哪门子心呐! 况且前世她是女强人周总,当然会看不惯张大鹏,今生她只想养老,不知不觉就跟张大鹏活成一类人了,哪里还会再看不惯他。 鱼鱼冲张大鹏坏笑,“咱俩整整沈郁怎么样?” 一提这个张大鹏就来劲了,“香港”歌星叶倩文都不香了,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老子早就看这孙子不顺眼了!哥,你说咋干?我都听你的!” 就喜欢你这个四肢发达听指挥自己完全不带脑子的劲儿! 三分钟后,鱼鱼把自制简报给张大鹏看,一张白纸上贴着四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大小不一歪歪扭扭连颜色都不一样,:王八有毒! 王八俩字是从夹缝小广告上剪下来的,加粗加大,很有冲击力。 张大鹏有点不尽兴:“哥,就这么给他塞门里?咱再骂点狠的吧?” 鱼鱼把剪了好几个窟窿的报纸塞给他,“你自己剪,这密密麻麻有一大片,找这几个字我眼睛都要瞎了!” 张大鹏赶紧推出去,“我晕字,算了,就这样也挺好!王八挺好,他就是个横行霸道大王八!” 鱼鱼把带窟窿的报纸撕碎扔垃圾桶,然后带着张大鹏去爬墙。 这也是她来找张大鹏的主要原因,张家跟沈家就隔着一条小巷子,想进去给沈郁送信从张家走最方便。 鱼鱼在前面探路,左右盯着别被人看见,张大鹏扛着两个大梯子跟在后面。 沈家祖宅是一套四进两开带大花园的大宅子,放到后世那就是庄园级别的,还建在这种黄金地段,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周围邻居最多也就感慨一句沈家房子真大! 而且这么大的房子,他们一家也不可能都住了。当年返还家产的时候房子确实是给他们家了,可那时候房子围墙早被拆了,里面的一个个院子也被文化馆、少年宫、曲艺团给瓜分了,大花园都成了文化公园的一部分了。 所以沈家大宅跟街对面的大杂院一个命运,产权是沈家的,可沈家想收回去不容易,只能让人先占着。 最后经过多方商议,给沈家人暂时收拾出一个小跨院来住,前后两进,也足够沈家夫妻带着三个孩子住下了。 所以现在沈家大宅属于沈家人的地盘只有那个小跨院,据说是以前沈老爷子的安排受宠姨太太的地方。 鱼鱼和张大鹏穿过小巷子,找了个僻静地方准备翻墙。 感谢建这座房子的沈家先祖是个环保人士,整座宅子绿化做得特别好,还保留了以前就有的很多古树,所以当年即使宅子被瓜分围墙被拆,宅子里那些过了百年的古树也没被砍掉,现在到处是绿荫掩映,很方便藏在某一个旮旯爬墙。 张大鹏小声介绍:“沈郁一个人住他们家后院,翻过这道墙就是,准没错!我经常能听见他在里面骂人骂狗,有时候还大半夜不睡觉砸东西,就是一个精神病!” 鱼鱼打量着围墙没怎么认真听,两米多高,没有张大鹏帮忙她还真翻不过去。别的不说,就扛梯子这一条她就不行。 张大鹏先架好一个梯子,自己爬到墙头坐好,把另一个梯子顺进去在另一边架好,才下来让鱼鱼去翻墙,他自己下来给她把风,准备随时接应。 鱼鱼爬到墙头往下看,说是一个小跨院的后院,可有钱人家的小院和普通老百姓那能是一个级别吗?这个所谓的小院子有他们家住的大杂院三个大! 房子倒是不多,只有三间正房和两间耳房,偌大的院子修得跟个小园林似的,树木花草参差有致,假山流水错落布局,当年的沈家如何富贵从这里就可见一斑了。 鱼鱼下去的地方是一丛茂盛竹林,她脚踩到地上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竹林里是人工草皮,一根杂草没有也就算了,怎么连片枯叶也没有?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当务之急是送信。 鱼鱼是真不想蹚沈家的浑水,所以她只打算告诉沈郁王八的事,别的跟她没关系,她也没看见,更没必要管。 打量了一眼正房,高檐阔窗,她大摇大摆走过去肯定得让人发现,可把信放院子里万一晚饭前沈郁没发现,把王八汤给喝了,那不是傻了吗? 鱼鱼正琢磨怎么办,忽然就见院子里那块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后面闪出一道黑影,闪电般向她扑了过来! 还没看清是什么,她就被扑飞了,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把她个紧紧按住,带着獠牙的一只巨大狗头出现在她眼前,一双狗眼通红森冷,像捕获了猎物的饥饿野兽。 第十八章 带三好学生干坏事 健壮凶狠的大狗动作迅猛无比,长满獠牙的大嘴冲着鱼鱼的脸就撕咬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鱼鱼伸手对着它头顶的气团戳去,把那团压抑的青黑色雾气中代表暴躁嗜血的血红色斑点剔除掉一小片。 大狗像被施了定身术,张着大嘴一动不动,任鱼鱼在它头顶的雾团中戳来戳去,眼神也由刚才的猩红嗜血迅速转变成了平静,到最后已经如所有被主人顺毛顺高兴了的狗狗一般,舒服得眯起眼睛,开始对着鱼鱼摇尾巴了。 鱼鱼这才停手,看着大狗头顶那团明显比刚才淡了一些但还是青黑色中夹着猩红斑点的雾气,心里的诧异连差点被撕了的恐惧都忘了不少。 这狗竟然有抑郁症!而且还是狂躁型的! 她竟然是可以操纵那些雾气的! 鱼鱼推开大狗熊掌一样的大爪子,一边躲它往自己身上撒娇磨蹭的大头一边站起来,这才认出来,这竟然是一只卡斯罗犬! 卡斯罗犬在世界恶犬排名里长期霸榜,别管谁列的榜单,肯定能在前三名里找到它!前世张大鹏整天不务正业净琢磨吃喝玩乐,没少给周小瑜科普。 这种狗以战斗力惊人著称,非常残忍嗜血,据说单论撕咬能力和凶狠程度,它甚至比日本有名的恶犬土佐犬和中国的藏獒还厉害。 眼前这只狗是很典型的卡斯罗犬长相,短毛,全身乌黑,耳朵立起来,大头小眼睛,抬头看人的时候额头上还有好几道皱皮,配上粗壮的下颚、皮肉松弛的嘴巴和巨大的獠牙,又丑又凶! 而且这只显然是同类中的肌肉狗,至少得有一米高,身上的肌肉一块块肉眼可见的强悍夸张,四肢强壮有力,目测体重肯定得有一百三四十斤! 这样一只凶残强悍的大狗,体型跟小熊瞎子似的,今天要不是有个金手指,鱼鱼觉得自己肯定得被它活吃了! 她转身就走,还送什么信啊?命都差点交代在这! 况且能养这种狗的人,能被一直王八给毒死?他不去把人抓来喂他的狗就不错了! 大狗紧跟着鱼鱼,硕大的狗头一直往她手里送,磨磨蹭蹭地挨着她,黏人得像只小狗崽子,完全没有了刚才要把人按倒活撕了的凶残嗜血。 可鱼鱼对它还是敬而远之,这狗太危险了!它不止是本性凶残,而且它还有暴躁型抑郁症!这就跟把个破坏力巨大的易燃易爆危险品放在火堆旁边,随时都能把人炸个血肉横飞! 它头顶那团雾气里代表狂躁嗜血的血红色斑点和代表情绪压抑的青黑色斑点质量非常浓厚,密度比别的雾气要大好几倍,她刚才只是帮它把那些斑点消除了一小部分,让它暂时平静下来,其实本质上它还是凶残暴躁的,跟它待在一起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 大狗不知道自己在鱼鱼眼里就是个随时可能走火炸膛的危险武器,它只遵循本能,鱼鱼身上有让它特别舒服的气息,它就想挨着她,越近越舒服,恨不得把整只够都扒在她身上。 还把大头往人家手里送,粗短僵硬如一根小擀面杖的尾巴笨拙地在身后左右划拉,看鱼鱼躲着它不肯摸它,急得开始呜呜呜地哼唧。 它一出声鱼鱼赶紧捂住它的嘴,她虽然不了解这只狗的性格,可看它那集暴躁症和抑郁症为一体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了,它平时要么只咬人不叫,要么叫起来就如恶龙喷火,绝不会哼哼唧唧跟个狗崽子似的。 大狗很高兴鱼鱼把它的嘴巴掐住了,一点不躲,用大大的鼻头去蹭鱼鱼的手,贪婪地闻她手上的味道,还想伸出舌头舔舔。 鱼鱼嫌弃地把它的头给推开,想了想又去戳大狗头上的雾气,把里面密度最大的几颗黑色和红色斑点给消除掉,大狗舒服得眯起眼睛,靠在鱼鱼身上一副马上要睡着了的样子。 鱼鱼用了两次才发现,她在消除那些斑点的时候手上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借用后世玄幻小说的说法,类似于精神力。 这就相当于她用精神力在帮这只狗狗梳理情绪,治疗疾病,它当然舒服了! 不过治疗费还是要收的,鱼鱼把那张剪报贴纸拿出来,叠成一个小信封的样子,然后在里面注入一点精神力封上,大狗的眼睛果然开始跟着信封走。 这也证实了鱼鱼的猜想,大狗是对她的精神力有感应的。 她扯了两根兰草叶子,把信封吊在大狗脖子上,想了想又扯了一根,在上面沾了点精神力塞到大狗嘴里,大狗宝贝地含着叶子,果然舍不得吐,当然也就叫不出来了,只是疯狂地冲鱼鱼摇尾巴。 鱼鱼爬上梯子翻墙出去,让张大鹏爬上来把院子里的梯子拿出去,她又捡了一颗小石子爬上墙头,在小石子上注入一点精神力,然后在手上抛了两下,大狗的大头随着小石子上上下下地动,眼睛都黏在上面动不了了。 鱼鱼瞄准院子里糊着淡绿色窗纱的大窗户,嗖地一下把小石子扔了出去。 大狗像接到指令的机器人,几乎跟小石子一起蹿出去,石子刚砸在窗纱上它也直接撞了上去,鱼鱼眼看着窗纱被它撞了个大窟窿,屋里被它砸得稀里哗啦一阵响,满意地下了梯子。 从梯子上下来她就眼前一花,接着就心慌气短浑身发软,好像身体里的能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她马上明白了,这是刚才使用精神力消耗过大,下梯子的时候情绪紧张没注意,一放松就撑不住了。 鱼鱼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白得跟纸似的,冷汗顺着下颚滴下来,样子吓人极了。 张大鹏扛着梯子在前面跑,粗心地根本没发现鱼鱼没跟上来,马上要摔倒的鱼鱼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 她不用看只闻味道就知道是谁,放心地让自己靠过去:“江致远,你怎么在这儿?” 江致远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清清淡淡干干净净的肥皂香,扶着鱼鱼的手跟他的性格一样可靠妥帖:“我放学看到你们,过来帮忙。” 鱼鱼因为消耗过大根本没力气思考,耳朵里嗡嗡地响,就是这样也被他逗笑了,“你帮什么忙?”一看她和张大鹏就是在干坏事,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江致远同学竟然没鄙视他们,还来主动帮忙? 江致远蹲下来把鱼鱼背在身上大步往前走,说出的话非常平静也非常崩人设:“帮忙把风。” 鱼鱼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但还是无声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带三好学生干坏事什么的,太有成就感了! 第十九章 再见,周小瑜。再见,周鱼鱼。 鱼鱼直接在江致远背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后背多了三个青紫色大圆圈,是昨天周奶奶给她拔火罐留下的痕迹。 大家都以为她中暑了,迷迷糊糊地又被灌进去两瓶藿香正气水,早起嘴里那股又辣又呛的味道还没散。 身体倒是恢复了,不过这个精神力鱼鱼也打算以后不到要命的时候绝对不用了,透支的感觉太难受了!差点没再死一回! 所以她现在有意识地训练自己,把脑子里的开关关得紧紧的,绝对不再乱看,别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她就想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日子,谁的事都不操心。 早饭周奶奶做了绿豆饼、丝瓜汤、拌苦瓜和角瓜炒黄瓜片,整个儿一个夏季降火食谱荟萃! 鱼鱼现在这个破身体吃不了几口肉,可她不吃也爱看着解馋啊,整一桌子绿油油苦兮兮的菜,没吃嘴里就开始冒苦水了。 她特别没节操地把眼睛往徐美娟他们的饭桌上飘,他们那至少每人还有半个咸鸭蛋呢! 周奶奶一筷子敲她脑门上,“跟你们老周家人一样没良心!要回去就赶紧滚蛋!我还省粮食了!” 这才跟她一桌子吃饭几天,就惦记着回那边了!没良心! 鱼鱼捂着脑门笑,哎了一声就往徐美娟他们那桌子跑,周奶奶气得拿筷子的手都抖了! 周奶奶和徐美娟、周爱红、周爱华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人家那桌,捞了两瓣咸鸭蛋又跑回来了! “奶,吃吧!”鱼鱼把咸鸭蛋分给老太太一瓣,自己那瓣蛋黄都抠出来抹绿豆饼上,心里有点想念自己做的秘制蛋黄酱。 夏天清早天还没那么热,大杂院里大部分人都在自家小厨房门口摆个小桌子吃早饭,跟周奶奶关系好的刘大妈调侃鱼鱼:“桂花啊,你这孙子没白疼,有好东西知道先孝敬奶奶了!” 周奶奶闺名张桂花,多年的邻居奶奶们都叫她名字。她很嫌弃地白了鱼鱼一眼,嘴角却有点笑纹:“我等着他孝敬?不气我就不错了!” 这确实是鱼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拿徐美娟的东西来孝敬周奶奶,老太太咸蛋黄挖了好几次才挖出来,心里其实很不平静。 鱼鱼笑嘻嘻地低头吃饭,对徐美娟那一桌子的三个人视而不见。 这些天她天天跟周奶奶一起吃饭,只要出门就把门窗锁好,睡觉也把门插好,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几个人还真就拿她没办法。 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徐美娟这母女三人受制于人,是靠周奶奶和周鱼鱼生活的。 徐美娟没正式工作,去街道办的小厂子里领点手工活回来做,拼了全力一个月也就能拿三四十块钱,也就够饿不着的程度,连肉都别想吃一顿。 而且她也没拼全力干过活,每个月也就挣十块八块钱,剩下的靠周奶奶接济。 老太太从他们回到彭城就这么定的,徐美娟在家好好带孩子,她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她吃着住着周奶奶的,当然得听周奶奶的话。 周爱红今年二十一,在商场当售货员,这工作放十年前是个人人羡慕的岗位,可放现在就太普通了,工资不多受气不少,但她初中都没毕业,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工作了。 鱼鱼用她超强的八卦收集能力知道,周爱红他们商场的柜台要承包给职工,有点想法的都在想办法,周爱红也想承包一个卖窗帘布料的柜台,可是承包费按年交,一年三千五,她没钱,这些天正想办法呢。 她刚工作两年,工资七十五块五,加上妇女卫生费两块,到手七十七块五,每月交给徐美娟四十块伙食费,剩下的钱也就够她买洗发水、珍珠霜、美白粉和口红眉笔的,最多还能去逛个公园再买个冰棍,连买件新衣服都得努力攒钱。 让她拿出三千五百块来承包柜台那肯定不可能,徐美娟手里应该有一点积蓄,毕竟这些年没少搜刮周鱼鱼的钱,可她肯定不可能拿出来给周爱红。 所以,鱼鱼分析周爱红最后还是得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这几天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又一次都没来找鱼鱼的麻烦,私下里一直偷瞄她,应该是在找机会跟她要钱,或者是让她跟周奶奶要钱。 至于周爱华,鱼鱼上辈子就知道这位表姐是个人精。徐美娟四个女儿,老大老二嫁得早,跟娘家没有太多牵扯,周爱红没文化,后来商场改制她就给别人打工,一辈子除了说话刻薄脑子蠢就没给周小瑜留下过什么印象。 而周爱华是周家唯一一个过得不错的女儿,高中毕业她没考上大学,上了个中专学护理。这个时候大学生中专生都是国家包分配工作,她被分配到一家街道卫生所当护士,后来跟卫生所的一位医生好上了,那位医生离婚跟她结婚,又过了几年,夫妻俩自己开了个私人诊所。 后面的事周小瑜就不知道了,她对徐美娟家的事不感兴趣,徐美凤靠着她养老,弟弟妹妹也靠着她的钱生活,她性格又强势,不爱听的谁都不敢在她面前说。 不过不用说也能猜到,周爱华过得那么好,徐美娟和二婚丈夫带着离了婚的周爱红和孩子还是一直在城中村租个小单间住,她根本就没帮过娘家。 但是现在周爱红羽翼未丰,还是得依靠鱼鱼的,她下学期上高三了,以后的学费生活费还都得指望鱼鱼的工资呢。 鱼鱼觉得真正的周鱼鱼就像一只从小就被驯化了的小象,明明已经长大,明明那根拴住她的木桩它一脚就能踢断,可从小深埋的恐惧困住了她,让她到死都没能挣脱出来。 在鱼鱼看来,徐美娟这三人连对手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三只苍蝇,嗡嗡得烦人,却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他们要是识趣点别来烦人,她也就是帮表姐讨个公道,让他们比前世过得再惨点而已。 要是他们敢打别的主意,直接一苍蝇拍下去! 不过现在鱼鱼没心情管他们,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做,周小瑜停灵七天,今天要入土为安了。 殡仪馆那边的墓地墓碑已经安排好了,鱼鱼跟周奶奶借了五百块钱,加上周小瑜自己攒的那七百多块,准备给她办个豪华葬礼。 不但买了风水最好的墓地、定做了个最豪华的墓碑,还包了个小厅举行告别仪式,周围摆得都是鲜花,殡仪馆提供的塑料花和纸花她一朵都不让放。 周奶奶嫌她铺张浪费,鱼鱼告诉她:“以后我也给你这么办葬礼,比小瑜的还隆重,包个大厅,摆满鲜花,让所有人都看着,风风光光送你走!再买个大墓地,刻个大墓碑,给你和爷爷合葬。” 周奶奶就什么都不说了,又给她补了一百块钱。 周小瑜的葬礼其实没几个人参加,她这些年除了看孩子做家务就是上班、摆摊赚钱,连交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前世的几个好朋友都是自己独立出去之后交的,现在送她走的竟然只有几个家里人和大杂院的邻居们了。 家里人又在忙着为了房子吵架,没多少心思管葬礼的事,鱼鱼就全权接手,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给安排了。 徐美凤想反对,她倒不是对葬礼不满意,她是想难为鱼鱼为徐美娟出气,可鱼鱼就问她一句话:“我安排我付钱,你不同意就听你的,你出钱?” 徐美凤就哑火了。 早上八点半,殡仪馆的车来了,鱼鱼也没管别人,自己捧着周小瑜的骨灰盒上车。 捧骨灰盒这个事儿按理说不应该鱼鱼来做,周小瑜就是没孩子还有亲弟弟呢,那可是她从出生就照顾大的,长姐如母一点水分都不带掺的。 可俩弟弟马小刚和马小锐今天一早就被马家老太太给提早撵走上学去了,早饭都没让在家吃,破天荒地一人给了五毛钱让在外边吃,就怕周鱼鱼提出让他俩刚给捧骨灰盒。 周小瑜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孙海城,是徐美凤头婚生的,去年进厂工作了才搬出去,以前在家也都是周小瑜给洗衣服做饭伺候了他十多年。 孙海成从周小瑜去世以后就来看过一次,带了一沓最常见的黄表纸,就再没露过面了。今天他也没来,据说厂里要赶生产任务加班。 鱼鱼对此没什么感觉,前世今生她的葬礼都不希望兄弟姐妹参加,他们不来她清清静静的更舒心。 告别仪式很简单,参加的人只有十几个,小厅门外也只有八个花圈——江致远和张大鹏一人送了四个。 装着周小瑜骨灰的小盒子很快入土了,墓碑也立了起来,等鱼鱼从墓碑前回神的时候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她和江致远、张大鹏三个人。 墓碑上的贴的不是照片,是一张工笔肖像画,鱼鱼出钱,江致远请他们学校的美术老师给画的。 因为选遗像的时候鱼鱼才发现,周小瑜三岁之后就再没照过照片了。 父亲去世,奶奶体弱一直住在疗养院,三岁以后周小瑜就跟着徐美凤改嫁,再没人想过要给她拍一张成长过程中的留念照了。 马家去年拍的全家福都没有带周小瑜,因为她姓周。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请人照着鱼鱼的样子画一张小瑜的肖像当遗照。画像出来熟悉小瑜的人才发现,她跟鱼鱼长得真的特别像。 两人都隔代遗传了外祖母的美貌,白皮肤瑞凤眼,嘴巴鼻子小巧可爱,还有一个特别俏皮的小翘下巴。 张大鹏看着墓碑上的遗像画哭得像个傻子,“哥,小瑜连张照片都没有,我怕我以后忘了小瑜。” 鱼鱼没搭理他,忘了挺好,不忘记一辈子那才叫糟心。 她拿出小酒壶对着墓碑你一杯我一杯地干杯,再见,周小瑜。再见,周鱼鱼。 江致远蹲在墓碑边烧了快俩小时的纸钱了,从葬礼开始他就没停过手。 张大鹏比他还夸张,他甚至定了一堆纸糊的房子、家电和衣服,看墓地的老头用小推车推了两车才给运完。 俩人比赛似的在那烧纸,鱼鱼被呛得眼睛通红,庆幸前世自己死了没让他俩知道,也没墓地让他俩祸害,要不真是死都死不消停! 张大鹏还在那跟江致远商量:“以后清明和七月十五咱俩一起来,你这金元宝哪买的?看着挺真的。” 江致远:“我自己叠的,回去我教你。你给小瑜烧三轮车干嘛?她到那边不用摆摊挣钱了。” 张大鹏:“对,不烧这个!以后我给她烧钱花,不用再出摊了!” 鱼鱼:真后悔整块墓地,以后总这么烟熏火燎地谁受得了啊! 第二十章 沈郁和她的抑郁狗!你们等着! 周小瑜的墓碑旁边,江致远和张大鹏烧了漫天纸灰,鱼鱼拿个小酒壶,你一口我一口地跟周小瑜对饮。 唯一的意外是她错估了新身体的酒量,前世千杯不醉的周总今生是个一杯倒,喝了几口酒劲儿上来一头栽到墓碑上,吓得那两位以为她伤心过度要跟着周小瑜去了! 鱼鱼这天又是被江致远给背回家的,睡醒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完美错过一场好戏。 她迅速扒了两口凉茶泡饭就往出跑,出门左拐进邻居院子,抓住石榴树下躺椅上的胖老头摇晃:“方教授您快说说,徐美凤真进医院了?最后吵出结果来没?房子归谁?” 周小瑜葬礼结束回来,徐美凤和周淑芳两家关于房子的争夺终于进入白热化,在鱼鱼醉酒大睡的时候,两家人从吵架发展成互殴,据说最后徐美凤被周淑芳按在地上摩擦,人送医院现在还没出来呢。 方教授——前几天跟鱼鱼一起蹲树荫下吃着豆浆油条看沈郁发神经撵街坊搬家那位,对,这个笑起来弥勒佛似的胖老头,八卦之心一点不比街道大妈差,爱吃还特别嘴碎,哪里有热闹哪里有他,大杂院里下晚儿纳凉侃大山的闲话中心,人家是位名副其实的教授! 彭城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退休返聘教授,方不同老先生! 不过鱼鱼来找他可不是因为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德高望重,只是因为他能给自己真实还原现场而已。 方教授,不,人家方教授更喜欢街坊们叫他老方或者方大爷,鱼鱼这样的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儿,得叫方爷爷。 周总多会察言观色啊,一看胖老头摇蒲扇的频率不对马上改口:“方爷爷,您快说!我就爱听您说,您说得有意思!” 这还真不是恭维,方爷爷说话幽默风趣还言之有物,最重要的,你听着特别有意思的内容吧,他还能完全还原事实,一点不凭空捏造添加个人臆想,真不愧是搞了一辈子考古的,专业水平杠杠地! 方爷爷就吃鱼鱼这套,知道这小孩儿是哄他说八卦他也愿意上这个勾。特别是鱼鱼这样的小孩儿,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小狗崽似的蹲在那眼巴巴地看着你,老头一高兴能给她说半宿不带累的! 老头眉飞色舞地给鱼鱼来了一场现场直播,不但还原了吵架打架全过程,还夹带了自己的分析点评。 鱼鱼觉得以后这老头可以考虑往娱乐周刊发展一下兼职,肯定能成为当红娱记! 鱼鱼津津有味地听完全过程,总结了一下,就是周淑芳带着三个身强体壮的儿子把马家一家子给武力暴击了一顿,马老太太和徐美凤打不过就躺下耍赖,还要讹人家,打算不把房子挣回来不出院。 现在双方进入僵持状态,周淑芳他们占了周小瑜原来做灵堂那间房子,徐美凤一家据守另一间,谁都想把对方撵出去,可现在又谁都拿对方没办法。 方爷爷的老伴方奶奶跟着唏嘘,“这房子到底给谁?小瑜不在了,根本说不清啊!” 鱼鱼看方爷爷一眼,老头摇着躺椅笑得人畜无害,“那就看小瑜愿意给谁喽!” 鱼鱼没接话,对他暗示的意思装没听懂。这老头可真是个老狐狸! 她趿拉着塑料拖鞋晃晃悠悠地走了,小瑜要给谁先不说,让他们双方再打一阵子吧。 即使手里的房屋转让书已经弄好了,她也不打算现在拿出来,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得来的东西? 而且,徐美凤什么人她太了解了,要不让她把那点不甘心彻底折腾没了,她绝对消停不下来,最后最可能被她祸害的肯定就是拿出周小瑜遗嘱的鱼鱼,周淑芳一家白得了两间房子替她挡挡灾也不算亏。 鱼鱼踢踢踏踏地趿拉着拖鞋往小卖部走,盛夏的夜晚天空墨蓝,星星和半个月亮给映衬得明亮极了,带着暑热的空气里有浓郁的驱蚊草和晚香玉的香味,偶尔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响成一片,没有空调的日子心头却清凉舒爽。 小卖部门外吊着暖黄的钨丝灯泡,引得一片小蚊虫围在四周乱飞,穿着短裤小背心的一群孩子身上都是花露水和爽身粉的味儿,吵闹着如一群迁徙的小兽从身边呼啸而过。 鱼鱼被不知道谁家小孩踩了一脚,笑骂一句:“臭小子!”拍拍脚背上的灰进去买冰棍儿。 她回来之后就喜欢上了这种老式冰棍儿,冰块牛奶加一点点奶油冻成一大块,从冰柜里拿出来剥开棉纸就有一股冰冰凉凉甜丝丝的味道出来,那是沉睡在记忆里夏天的味道。 吃一口心里那种不疾不徐认认真真吃好一餐一饭,一天一月平平淡淡却有滋有味过日子的味道就出来了。 鱼鱼嗦着半根冰棍蹲在小卖部门口的扑克牌桌边看几位大爷打扑克,还嘴特欠地支招,被她给支输了的对家不待见她,吵吵着让她赶紧回家,“你妈叫你回家睡觉呢!” 鱼鱼纹丝不动,笑嘻嘻地挪过去给对家老头支招,这回换原来那位不待见她了。 鱼鱼围着牌摊过干瘾,正乐呵着呢,忽然见对面被她刚给灭了的老头眼睛嘴巴一起张成三个圆圈,脑门只剩几根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鱼鱼吓一跳,不会让她给气出高血压了吧?! 接着她就觉得身上猛地一沉,整个人被一个热哄哄毛乎乎的巨大物体来了个泰山压顶,直接五体投地被压成了个人饼趴在地上! 耳边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带着热气向她呼来,接着就是周围椅子倒了桌子翻了和大家变了声儿的吵吵嚷嚷。 被泰山压顶的鱼鱼懵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她这是被一头熊袭击了?! 周围乱哄哄一片,叫嚷着赶紧跑的,让人抄家伙救人的,赶紧跑小卖部公用电话那打电话叫派出所的,还有几位大妈哭着喊:“张桂花?赶紧找张桂花!她孙子让狗给吃了!” 神他马让狗给吃了!鱼鱼好容易喘上来一口气,救援根本指望不上,只能自救,她试图把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掀开,可惜那家伙热烘烘毛茸茸还死沉死沉的,根本动不了分毫! 不但掀不动,那家伙还疯狂地吧嗒吧嗒胡乱舔她!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经把她的后脑勺舔得湿乎乎一片了! 这熟悉的操作和触感让鱼鱼终于想起来了,她肯定是穿越过来的时辰不对,跟沈郁天生就是八字不合,连他的狗都就可着她一个人祸害! 急于拯救自己的后脑勺,为了不被舔秃,鱼鱼只能再次动用精神力,把它附着在手里的冰棍儿上,然后努力扔了出去。 大狗迟疑了一下,在继续舔鱼鱼和去追冰棍儿之间为难极了,哪个都不愿意放弃,急得呜呜直叫。 不过好在鱼鱼附着在冰棍上的精神力很多,大狗最后还是冲着冰棍飞奔而去。 鱼鱼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还踉跄了一下,连飞了的一只鞋都来不及穿,撒腿就往家跑! 背后的大狗叼着冰棍儿一看鱼鱼跑了,耳朵嗖地竖起来,擀面棍一样又粗又硬的短尾巴崩成一条线,瞪着眼睛就追了过去! 吓傻了的街坊们也跟着追了过来,鱼鱼身后迅速拉起了一只队伍,吵吵嚷嚷热闹得跟全民运动会似的! 鱼鱼另一只拖鞋也跑飞了,一边狂奔一边喊:“你们跟着我跑什么?赶紧找沈郁去!这狗他养的!” 沈郁和他的抑郁狗,你们等着!姑奶奶跟你没完! 第二十一章 差点让你吓尿! 沈郁被叫来的时候大杂院这边热闹得跟唱大戏似的,主角就是鱼鱼和沈家那条长得跟头小熊崽子似的的大狗。 上千街坊围在周家大门口,鱼鱼坐在大杂院的院墙上,怀里抱着一纸箱子冰棍,隔两分钟往远处扔一根儿,蹲在墙根下守着她的大黑狗眼巴巴地等着,她扔出去它就追过去,跃起,接住,咔咔几下把冰棍嚼碎了吃下去。 鱼鱼不扔了大黑狗就试图蹿上院墙,那两米高的院墙在它面前几乎不能成为障碍,谁都不怀疑它那熊掌似的爪子和全身纠结喷张的肌肉能轻易跳上墙头。 鱼鱼扔了大半箱冰棍儿,站在下面看热闹的街坊们也从一开始的惊恐中放松下来,这狗看起来吓人,其实是个贪吃的,一根冰棍儿就能给支跑挺老远! 就有淘气的小男孩壮着胆子也拿冰棍去逗狗,鱼鱼坐在墙头急得恨不得找块转头砸过去:“离它远点!它一口能咬掉你半个脑袋!” 小男孩看大黑狗在鱼鱼面前蠢得没眼看,根本不怕它,非要拿根冰棍儿往大黑狗嘴边递,大黑狗全神贯注地盯着鱼鱼,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扑上去再舔几口,馋得口水直滴答。 小男孩被它的馋样鼓励,更近地往前凑。 鱼鱼几乎要把嗓子喊劈叉了他也不听,只能把精神力附着在冰棍儿上再扔出去一根。 她的精神力现在几乎告罄,正琢磨着拖延时间等沈郁来呢,这熊孩子再捣乱她也救不了了。 大黑狗的眼睛跟雷达似的,冰棍儿一扔出来它眼里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庞大的身体几乎是直接飞起来,直冲冰棍儿而去。 不甘心的小男孩试图再努力一把,又往前凑了一步,正好被跃起的狗爪子抓了一把,背上瞬间出现几道深可见骨的抓伤,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后背的衣服就被血染透了。 看热闹的街坊们都给吓傻了! 这狗真是熊崽子吧?只一爪子就能要人命! 大家瞬间四散开去,好几个胆小的已经跑回自家院子要关门落锁了。 一开始还看热闹任自家熊孩子淘气的小男孩家长也傻眼了,还是派出所的警察反应迅速,赶紧跑过去把还站在大狗回程路线上的孩子抱了出去。 鱼鱼精神力用尽头晕眼花,眼看就要从墙头栽下去,沈郁终于出现了。 他人未到先传来几声尖利的口哨声,大黑狗听到声音耳朵一下耷拉了下去,尾巴也不兴奋地绷着了,连腰都塌了下去,瞬间从极度兴奋状态变成了一只丧家犬。 然后就见它跑到鱼鱼的墙角下,一个跃起站上墙头,硕大的身子颤微微地往鱼鱼身后躲。 鱼鱼被它撞得没任何悬念地从墙上摔了下来,好在她手脚灵活顺着墙滑下来,要不这一摔也能要人命! 大黑狗也紧跟着她跳下来,不离不弃地继续往鱼鱼身后躲! 鱼鱼被它撞得东倒西歪,坐都坐不住,一人一狗正在地上挣扎,一双锃亮的黑皮鞋来到他们面前。 鱼鱼被大黑狗一只爪子按半趴在地上,顺着黑皮鞋上西装裤笔挺的裤线往上看,角度太刁钻光线太昏暗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盛夏的晚上,大家都穿着都大裤衩大背心,男人几乎都光着膀子,眼前这位匆忙被人拉出来家门的,穿着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裤,上身竟然还是一件长袖衬衫! 这身跟那天来大杂院撵街坊搬家的那身几乎没什么区别,原来那天他穿成那样不是故意捯饬的,而是人家日常就习惯这么装逼! 真是太能装了! 可惜再能装也是个变态精神病,干出来的都不是人事儿! 沈郁居高临下地注视了地上的一人一狗两眼,接着飞起一脚,硬邦邦的皮鞋底狠狠地踹上了大黑狗的胸口,咚地一声,胸骨和皮鞋底剧烈碰撞,声音听得人后脖子直发冷。 一百多斤的大狗被他一脚踹了出去,扑通一声砸在两三米外的一棵小树上。 已经种了两年的一颗石榴树直接被砸断,大狗也躺在地上不动了。 鱼鱼从地上站起来,恨不得指着沈郁这王八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踢狗就踢狗,你擦着我脑袋踢出去干嘛?那一脚扫过去冷风呼呼地!踢到狗身上那一脚简直就是贴着姑奶奶的脑袋! 差点让你吓尿了知不知道! 被你家狗祸害完了你又来!这是就挑她一个人祸害了是吧?! 鱼鱼又急又气,精神力本就透支,起来得又有点猛,还没站好就往前栽倒,眼看就要栽到沈郁身上了,沈郁竟然侧身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让鱼鱼软面条一样又摔回地上去了! 鱼鱼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恨得想捶地! 这王八蛋怎么这么缺德!他竟然就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他竟然还故意躲开!这是得多招人恨个玩意儿!说他精神病都是侮辱精神病人!他就是个混蛋渣滓变态没人性! 混蛋渣滓变态没人性的沈郁整理了一下看起来纹丝不乱的衬衫袖口,脸上就差刻上“烦躁”、“心情极差”、“别惹老子”几个字了,对着派出所和居委会的人点点头: “请你们统计一下,造成的一切损失我赔偿,受伤的送医院,医药费我出,另外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你们商量好了明天来找我就行。” 然后对着大黑狗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已经醒了悄摸摸往鱼鱼身边蹭的大黑狗给吓得一个机灵,僵着身子维持着爬行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沈郁直接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地又吹了一声口哨,大黑狗恋恋不舍地看着鱼鱼,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沈郁往回走,拖着尾巴缩着头,活像被黄世仁从亲爹手里抢走的喜儿。 鱼鱼被周奶奶和居委会的胖大妈扶起来,大家张罗着要送她和被抓伤的小男孩去医院。 鱼鱼知道自己的事,缓过一口气来就摆手不肯去了,执意回家睡觉,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是要嘱咐胖大妈一句:“让沈郁赔小卖部一箱子冰棍儿钱,我的精神损失费按一分钟五十块算!对了,让他把我鞋找回来!亲自找!亲自送!” 第二天鱼鱼跟厂里请了一周病假,误工费当然也得让沈郁出,要不是在家呆着实在没意思,她得直接请半个月的假! 下午胖大妈来了,给鱼鱼送来五百块钱,说是沈郁赔偿她的,还有两箱子鞋。 真的是两箱子,加起来得有二十多双,皮鞋凉鞋布鞋拖鞋一应俱全,全是新的,全都是商场里的高档货,说是赔她昨天丢的那双。 鱼鱼特别有骨气地不要,她就要自己昨天那双穿了至少两年鞋面开裂鞋底断了一半的塑料拖鞋!没得商量! 沈郁你给我找回来!给我洗干净了!给我道歉!要不这事儿咱们没完! 第二十二章 母子打擂台都拿她当枪使? 把人祸害一通就想用几个臭钱摆平?在小周总这不好使! 别的不说,这辈子她最不放在眼里的还真就是钱! 必须找鞋!必须道歉!没商量! 胖大妈苦劝无果,周奶奶也拿她没办法,最后胖大妈只能搬着两箱子鞋揣着五百块钱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胖大妈又回来了,这回没拿鞋,而是拿来五千块钱,说是沈郁赔的。 胖大妈拿着那个装钱的大信封跟拿着烧红的烙铁似的,向周奶奶求助:“桂花,你劝劝鱼鱼,这,这,这么多钱,我拿着都烫手……” 他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年也没存下这老大一笔钱啊! 周鱼鱼一个月工资六十二块五,五千块那是她近十年的工资总和!说巨款绝对不为过! 在人均工资一百块的这个年代,这么多钱能买三、四间大杂院里的厢房。周淑芳和徐美凤两家人为了两间厢房差点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忽然有人一出手就甩出四间房子来,你说吓人不吓人? 胖大妈吓得嘴都不利索了,周奶奶把门窗关好就怕这事儿传出去,鱼鱼却不为所动,“我不要钱,我就要我的鞋!让沈郁给我把鞋找回来洗干净,替他家狗道歉,要不这事儿没完!” 这回周奶奶和胖大妈不听她的了,关起们来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她。 劝的话当然很在理,首先沈郁不能得罪,那是厂长家的宝贝儿子,爹妈都得当祖宗供着的!人家又是鱼鱼实际上的顶头上司,你现在难为他,上班人家让你哭都找不着调儿!前两天刚从垃圾场回来,还想再去?这回能不能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当然,俩老太太也真是被这么多钱给打动了。不就是被狗追一路吗?你又没受伤!丢了一双鞋人家赔五千块钱,这好事儿哪找去?! 胖大妈还给鱼鱼透露小道消息,昨晚被大黑狗抓伤的那个淘小子秦大明,人还在医院里呢,医药费沈郁给结算,也没说让沈郁道歉啊,就这也只拿了五百块钱营养费!你可算是赚大发了!快悄悄地收起来吧! 鱼鱼倔脾气上来了,就不!我也没要求别的,就要我的鞋和一句道歉,这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可那是沈郁啊!你跟他要这些比要几万块钱还难! 俩老太太把鱼鱼按屋里做思想工作,说不通就不让出门,鱼鱼被说得小脸儿煞白,最后防线一步步被瓦解,马上就要崩溃了。 行了行了!为了不被说疯她妥协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人敢去说沈郁,因为他就是不讲道理的精神病,所以都挑软柿子捏,她这个正常人只能让步。 可还没等她举手投降,沈郁的妈妈马科长来了。 马科长快五十岁的人了,身材保持得跟大姑娘似的,穿着素雅的印花真丝衬衫和白色裤子,刘海烫得蓬松,长头发用一块手绢扎起来,远看着就是个香港电影明星。 当然,近看也很时髦,最少也是个归国华侨。 马科长是来替沈郁道歉的,鱼鱼领教过马科长跟人谈话的风格,轻声细语,耐心无比,当然也特别漫长,她刚被俩老太太荼毒过,现在只剩一口气了,实在没精力应对,干脆两眼一闭装病,让周奶奶和胖大妈去接待这位厂长夫人。 鱼鱼在自己屋里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出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全大杂院的人都在看她,跟动物园里来只猴儿长了三根尾巴两个脑袋似的。 好几个街坊直接问过来:“鱼鱼,五千块,你真不要?是不是傻啊你这孩子!” “鱼鱼,五千不少了,赶紧拿着吧!沈郁的钱可不好抠,你忘了上回被他撞翻垃圾车那个老头,当街讹了一百块还不知足,非撵到厂里还要五百,钱没要着一分,那一百也让人家给收回去了,人现在还在拘留所蹲着呢!” “鱼鱼,你咋打算的?想让沈郁再加多少?” “鱼鱼,我给你找鞋,你分给我点呗!你这鞋也太金贵了,一只两千五!” …… 鱼鱼站自来水龙头下洗把脸,谁说什么都笑嘻嘻地跟人家插科打诨,话没少说实在内容一个字没有,洗完脸回周奶奶屋里吃饭去了。 徐美凤凑到徐美娟家小厨房门口找她嘀嘀咕咕:“鱼鱼这孩子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他啥时候心眼儿这么多了?” 徐美娟阴沉沉地盯了一眼周老太太糊着窗纱的窗户,“那就是个白眼儿狼!” 徐美凤:“姐,你可得说说鱼鱼,让他别犯傻!这钱得拿着,耍什么小孩子脾气?钱拿回来赶紧攥你手里,我看这孩子这些日子看着是开窍了,就是不如以前听话了。” 徐美娟也在琢磨这事儿呢,这钱必须拿到她手里,周鱼鱼眼看着要不听话了,她得想办法拿捏住她!姐妹俩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又回屋商量去了。 鱼鱼也在跟周奶奶说钱的事:“怎么让街坊们都知道了?马科长说得吧。”这是肯定句,她一听街坊们的话就猜出来了。 周奶奶盯着认真吃饭的鱼鱼看了一眼,觉得她这孙子身上有股子当年自家老头的劲儿,心眼儿太多,别人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在他们这种人眼前就跟透明的似的,关键是他们看透了还觉得特别平常,就这么随随便便一说,让旁边听着的人想惊讶赞叹两句都不好意思,怕显得自己太蠢。 鱼鱼也不用周奶奶回答,一边努力往嘴里挖南瓜饭一边接着说:“她这是就怕给沈郁省钱呢吧,咱们家给五千秦大明那给五百也说不过去啊,至少也得去要五千。” 秦大明那孩子可是受了不轻的伤,鱼鱼皮都没破给五千,比着他来的话人家要一万也不多。 周奶奶心潮澎湃,第一次有了真实感,他们老周家后继有人了!鱼鱼是老周家的孙子!看这聪明的,跟他爷爷一样一样的! 鱼鱼吃了饭出去溜达一圈,笑眯眯地摇着破蒲扇踩着懒汉鞋的后鞋跟踢踢踏踏地晃悠回家,躺在石榴树下的摇椅上闭着眼睛笑。 要是有人近看就会发现,这小孩儿笑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大夏天的有点让人汗毛往起立,心里直发毛。 “奶!”鱼鱼躺在老摇椅上慢悠悠地晃啊晃,当着全大杂院的人喊周奶奶,“等拿了沈郁赔的钱我给你买个电冰箱,夏天咱们冰西瓜吃。” 全院子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儿看过来,那眼神儿别提多热切了!电冰箱啊!大杂院这片几十个院子好几千人,就三两家有的,国产的一千多一台,进口的都上大三千了! 这可真是钱来得容易花着也不心疼!电冰箱都说买就买了! 周奶奶从屋里出来,拿着大蒲扇假装要打鱼鱼,“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买什么电冰箱!你不是不要人家的钱吗?胖大妈都给人送回去了!人家沈工今天晚上就走了,去北戴河疗养去了,你跟谁要钱去?” 鱼鱼笑得眉眼弯弯,“马科长今儿个不是说有事找她吗?麻烦胖大妈再跑一趟呗,反正他们一家人,找谁不都一样。” 周奶奶嘴里数落着鱼鱼,脚上却挺利索,赶紧找胖大妈去了。 鱼鱼继续摇着摇椅闭着眼睛笑,沈家这对母子真是有意思,母子打擂台都想拿她当枪使,那就做好多付劳务费的准备吧! 第二十三章 母子互坑第一回合 鱼鱼对于自己发现的这个沈家母子失和八卦一点不稀奇,毕竟太明显了,别人没发现只是被常规思维困住了而已。 无论是在机械厂还是在余庆街和大杂院,所有人都知道沈郁是沈家的小祖宗,父母溺爱纵容,从小到大都是他在前面闯祸父母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就他那样上天入地的折腾,换别人家早就吊起来揍了,他却还能闯完祸继续在家里横行霸道说一不二。 他妈马科长的慈母形象深入人心,每次沈郁得罪人都是她在后面又是道歉又是赔偿,跟这回对鱼鱼的套路一样,谁能怀疑这样一个母亲在坑儿子? 对,鱼鱼已经肯定,马科长就是在坑儿子。 她前世对沈家的情况没印象,今生也是第一次接触,所以跳出一切固有印象客观观察,很容易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这对母子以前的事先不论,就拿她身上发生的这件事来说,马科长过来道歉又赔钱的,看着是跟以前一样在给沈郁收拾烂摊子,可实际上对解决问题一点帮助没有,反而把沈郁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形象做实了。 而且还毫无顾忌地把沈郁赔了鱼鱼巨款的事马上宣扬出去,怎么看都是怕沈郁赔钱赔得少嘛! 当然,人家马科长可没当面跟任何人抱怨沈郁,也没说沈郁赔了鱼鱼五千块,可这事儿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胖大妈和周奶奶一直在屋里偷偷商量没出门,沈郁自己也不可能说出去,毕竟现在知道的只有大杂院这片的街坊,他跟这些人完全没接触。 剩下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就是过来道歉的马科长,而且她还是过来之后才知道沈郁赔偿鱼鱼一笔巨款的,她离开没多久这件事就传遍大杂院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鱼鱼要不是前世死前经历过徐美凤他们的事,也不会这么肯定地往马科长身上猜,毕竟那是亲妈。 一个亲妈的身份能把很多明显的事实掩盖得严严实实,比如前世鱼鱼到死才愿意相信徐美凤是真的觉得她这个女儿没有钱重要,比如现在没人会认为马科长在故意给沈郁使绊子。 鱼鱼作为柯南·道尔的铁粉,很推崇他的一句话: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不过这个真相还有另外一部分,沈郁也在给他亲妈使绊子。 你看,马科长来道歉了,知道沈郁赔了鱼鱼一笔巨款之后把风声透露出去,另一个受害者听到消息也要去找沈郁要巨额赔偿了。 而鱼鱼这边马科长也没说通,一直强硬地要求不要钱只让沈郁来道歉,沈郁马上要损失一大笔钱,本来就坏得一塌糊涂的名声也显然更糟糕了。 沈郁怎么反击的呢?他干脆给他妈来了个釜底抽薪,人家直接走人去北戴河疗养去了! 妈妈你不是要接手这个烂摊子吗?那我就都交给你,请您全权替儿子处理好吧! 沈郁可以走得干净利索,马科长却走不了,她一开始把话说得太满了,一副家长的姿态跟受害者交涉,要把事情接管过去,现在想脱身也不行了。 鱼鱼甚至可以肯定,这事儿没处理完之前沈郁是不会回来的。 而且最绝的是什么呢?是沈郁把鱼鱼让胖大妈退回去那五千块钱也拿走了!一分钱没给马科长留,走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鱼鱼和秦大明都跟马科长要钱,鱼鱼就是不涨价那也至少得要五千,秦大明更不可能比鱼鱼少,而这钱就只能马科长出。 现在对有钱人的称呼叫万元户,家庭存款有一万块就可以迈入先富行列了,可见一万块钱有多可观了。 鱼鱼死前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有人计算过八九十年代的一万块放在二十一世纪一二十年代相当于多少钱,把收入水平和购买力都算进去,被广泛认可的数字是二百三四十万。 即使在后世,二百多万那也是一笔巨款,而现在沈郁拍拍屁股走了,留给他父母一笔巨额债务。而他们还不能拒绝,毕竟这个责任是他们自己主动要承担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想不负责受害人也不答应啊! 而鱼鱼在这场母子博弈中的作用就是双方都想利用她来给对方使绊子,她也真起到了作用。 现在看来沈郁略胜一筹,不过这只是第一回合,鱼鱼觉得马科长即使拿了这笔钱,以后肯定还会有后招。 她是真不想掺和,可已经被拉下场了,她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那就多为自己谋点好处呗! 鱼鱼任周奶奶和胖大妈去跟马科长交涉,你不是刚说完要替沈郁道歉赔偿吗?好,沈郁提出的赔偿条件我们答应了,拿钱吧! 而秦大明家那边也找居委会去了,很明智地也请胖大妈从中调解,他们也不用沈郁道歉,只要八千块! 鱼鱼连块油皮都没破就给五千,我们家大明还在医院躺着呢,怎么就不能要八千了?! 鱼鱼拿个紫砂小嘴壶一口一口对着壶嘴喝茶,请着病假天天跟个老大爷似的混迹于大杂院的各个闲话中心,把各方面资讯汇总分析,听得有滋有味儿,就等着钱到手了去买台电冰箱吃冰西瓜。 三天之后传来重磅消息,马科长把祖传的玉镯子金链子卖了好几个,在给沈郁筹赔偿款呢! 听说沈厂长戴了好多年的手表都要卖了,是马科长哭着没让,把家里电冰箱抬出去了! 鱼鱼啧啧称奇,这对母子可都不简单啊!都是狠人! 一个坑亲妈一点不手软,本来根本没必要赔鱼鱼那么多钱,谁家狗把人给咬了也没一出手就五百块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人傻钱多,请来可劲儿坑! 可惜沈郁这第一步棋走得不顺,鱼鱼和秦大明家都不按他的设想来。鱼鱼犯了轴,我不要钱我要鞋!要道歉!秦大明家倒是好说话又胆子小,不用道歉,五百块很是不少了,够了够了! 所以沈郁第二步走得就有点别扭,只能自说自话地猛加钱,一下给鱼鱼加十倍!就差敲锣打鼓告诉大家我钱多快来狮子大开口坑我!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儿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如果马科长不主动过来掺和也没她什么事,坏就坏在马科长自己往圈套里钻。 最后沈郁走了,马科长捧着个烫手山芋多烫手也扔不掉。 不过马科长这不是也没老老实实地吃暗亏么,人家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开始卖祖产卖家电给沈郁填窟窿了! 鱼鱼在计分板上给母子各记一分,沈郁让马科长损失一大笔钱,马科长让沈郁本来就乌漆墨黑的名声再添一笔浓黑! 至于鱼鱼,这五千块钱她也没白拿,她对双方都出力了,劳务费她算得明明白白也收得心安理得。 鱼鱼病假结束的前一天傍晚,正是大杂院里吃完晚饭最热闹的闲聊时间,鱼鱼拿到了马科长亲自送来的五千块钱。 她只管拿钱不管应酬,把人交给周奶奶和胖大妈去应付。马科长说了什么她一句没听,反正她出去吃了两根冰棍儿又在树荫下看了两局麻将回来,马科长走了,整片大杂院的邻居们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一致声讨沈郁不干人事儿!有他这样的儿子爹妈倒了八辈子霉! 还有人开始明里暗里开始说他精神不正常,从这些年发的疯说得话到他那谁都摸不透的怪异脾气,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大片人坚信他这是得了精神病了! 鱼鱼兴致勃勃地坐在旁边看热闹,对这个演变过程一点不奇怪,有时候人的心和嘴就是这么神奇,一群人坐一起,你给他们一个人当话题,稍加引导就能轻易让这个人成为全民公敌或者被精神病。 况且沈郁被精神病也不冤枉,毕竟他也真是不干人事儿! 不干人事儿的沈郁马上要回来了,鱼鱼拿了钱还有个麻烦的后续需要处理,她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 第二十四章 金手指真正的用处找到了! 鱼鱼预料得一点没错,他们这边事处理利索了,沈郁没两天就回来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机械厂大门前流水似的往里涌上班的工人,大家不是步行就是推着自行车,只有沈郁开着一辆小白车往里去,喇叭按得震天响,在门口转弯几乎不减速,一辆锃亮雪白的小车愣是让他开出战地装甲的气势来。 听见鸣笛所有人都赶紧给他让路,反应慢的被同事拖着往路边闪,那架势跟当年老百姓躲鬼子扫荡似的。 好在这位脾气虽然很差,可人还算安静,每天到了小红楼就谁都不搭理直接上三楼,不到下班不下来,大家都自动避雷不去招惹他,日子还能过得去。 鱼鱼透过资料室的窗户瞄到过他两回,穿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手工定制衬衫,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头发也一如既往地整齐时髦,高个子宽肩大长腿,背影看着人模狗样的,凭良心说,就这身材,直接送t台上可以原地出道走秀了。 可惜不能看正脸,也不是他长得不好看,就是还来不及看他长什么样就被那一身暴躁刻薄不耐烦给劝退了。 这人全身可能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烦躁,离老子远点”的气质,没人自愿靠近他三米以内。 鱼鱼在技术科新交的茶友兼棋友老赵给她普及小红楼生存法则:“进了香樟林千万别出声,那位气儿不顺咱们咳嗽都得憋着,感冒了马上请假,宁可不要全勤奖也不能在他面前咳嗽擤鼻涕,要不能把你腿给拧下来!” 所以那天张师傅那一嗓子真的是石破天惊,小红楼这片自从沈郁来了,好几年都没出过这么大动静了。 小红楼这片是真安静,安静到鸟啼虫鸣和护城河的潺潺流水声就是这里日常唯一的声音了。 他们在二楼办公室怎么说话鱼鱼不知道,反正在一楼门厅遇见了打招呼都不出声,默契地点头微笑,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真的一点声音没有。 老赵压低声音给鱼鱼爆料:“你没看咱们科没一个人穿皮鞋吗?走路声儿大,怕吵着那位!” 鱼鱼对着紫砂壶抿一口今年的新茶,翘着腿研究眼前的棋盘要跳马,棋子还没落下去就被老赵拦住,“别砸!别砸!你这小子下个棋怎么跟砸铅球似的!手劲儿忒大!这棋子儿是汉白玉的,你砸掉一块碴儿没事,把楼上那位给惊动了大家一起完蛋!” 鱼鱼觉得嘴里的茶都不那么香了,“下象棋不砸棋子儿还有什么意思?”下象棋一半的乐趣不就是吃人子儿的时候啪啪砸下去那个痛快劲儿嘛!不让砸棋子这不跟吃火锅没毛肚看电影不让吃爆米花一样,这得少多少乐趣! 高压之下老赵很是能自得其乐:“这礼拜天我让你嫂子给咱缝个棉垫子,我用绘图笔在上边画棋盘,到时候你可劲儿砸棋盘。” 鱼鱼冲天花板翻白眼儿,她可真是涨了见识了,人家豌豆公主再娇气也就隔着几层棉褥子而已,楼上这位隔着两层楼都不行! 豌豆王子都配不上他这个矫情劲儿,这是位豌豆祖宗! 不过说良心话,小红楼里除了过分安静之外别的还行,鱼鱼观察了两天,发现这儿也没大家想得那么难过。 至少她过得很自在,很快交了两个技术科的茶友、棋友,日常有人陪着下棋喝茶聊天,再出去在香樟林里晒晒太阳散散步,日子跟她想得差不多。 而且沈郁也没来找她麻烦,她有那么两次看见他下班,远远地看着好像脸色特别差,没有一点血色的白里还带着点灰,还真像是需要去疗养的样子。 不过这跟鱼鱼没关系,她现在正操心怎么把手里刚得的五千块钱花出去。 那钱马科长送过来她就放在周奶奶手里没碰过,这才两天,徐美娟和周爱红已经往她身边凑好几回了,为了什么根本不用说,想把钱抠出去呗! 鱼鱼虽然能躲得过去,可她嫌麻烦,琢磨着早花完早消停,不愿意跟他们折腾。 不过这个时候手里有钱还真就不一定花得出去,虽然东西不那么难买了,可想买好东西还是没那么容易,比如想买进口电器,只有钱不行,还得有外汇券。 这几天周奶奶正到处陶腾外汇券呢,整片院子的人都知道周奶奶的孙子要给她置办三大件了,电视、冰箱、洗衣机,三样都要买齐了,还都要买进口的! 别人家的小年轻都是跟老人要钱置办手表自行车,结婚了家里不给置办三大件就跟父母欠他的似的,你看看人家老周家这个孙子,人家自己拿钱给奶奶置办三大件! 周奶奶这几天高兴得走路都带风,说话比以前高了至少两个八度!鱼鱼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老太太做饭口味重了好几个台阶,油盐酱醋都加倍往里放,就怕滋味不够足不能表达出她的高兴。 鱼鱼吃了两天重油重盐还样样都带着大酱的菜,嗓子发紧口腔溃疡,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也是彻底服气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去医院看,就琢磨着自己开个小灶吃。她一个前世开过饭店的人,靠着好厨艺征服过半个彭城,真因为饭菜口味重吃出毛病来那可是闹了笑话了。 不过开小灶也不能在家里,周鱼鱼要是敢进厨房做饭,不说别人,周奶奶就得先在她脑门上贴张驱邪符再泼上一碗黑狗血! 周鱼鱼是谁?那是老周家十里地一棵苗的独孙孙宝贝疙瘩,徐美娟为了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自己这个当妈的重要性,周鱼鱼十岁了她还要在人前给她喂饭洗脸系鞋带呢! 表面上看周鱼鱼那是真大少爷,自己袜子都没洗过,更别说碰厨房的锅碗瓢盆了,她要忽然进厨房还厨艺精湛,周奶奶就是再愿意闭眼装瞎那也得发现不对劲。 所以鱼鱼想给自己整点吃的就得想别的办法,她琢磨了一下,把开小灶的地点选在了香樟林里护城河边那个小山旁边。 这个地理位置十分隐蔽,一边是厂里两米多高的大围墙,上边还插着玻璃片拉着铁丝刺网,墙下是潺潺流过的清澈护城河,河边是大片的香樟林,林子里挨着护城河有一座十几米高的小石头山,正好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山脚下绿草如茵野花点缀,还有一套石桌石凳,真是再理想不过的野餐宝地! 鱼鱼从后勤科落灰的仓库里找出一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又找出几块去年冬天剩下的蜂窝煤,从家里拿了个砂锅,去市场买了几块肉骨头和一个白萝卜,点了炉子就能给自己炖骨头汤喝了。 这事儿要放在几十年以后说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但放在八九十年代的国有工厂,就一点不算稀奇了。 几十年后的人只知道九十年代中后期的国企职工下岗大潮,却不知道在这场大潮之前国企的现状。每一次大变革都不是忽然而来的,在巨浪袭来之前其实海底早就已经开始地震,而现在国企职工的散漫就是那一块块崩塌的泥沙,每个人都是这场巨变的缔造者。 鱼鱼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在机械厂这种全省甚至全国都算得上行业龙头的厂子里,非生产部门的职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磨洋工,男职工喝茶看报纸各个办公室串门子侃大山,女职工除了这些还在单位做家务,办公室里织毛衣那都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院子里晒干菜办公桌上做棉裤她都见过,没人觉得这有什么。 对了,后勤部徐大姐还在仓库里养了一笼子鸡,弄得仓库里全是鸡屎味儿,那也没人管。 所以鱼鱼这个完全没人管的闲人,找个肯定没人来的地方支个炉子给自己熬点骨头汤喝太正常了。 不过骨头汤熬出味儿来鱼鱼就发现不正常了。 这汤的味道太香了,香得前世靠一手好厨艺赚下人生第一桶金的鱼鱼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手艺了。 她做出的东西能这么好吃?一直很自信的鱼鱼都不信了。 问题就出在鱼鱼那个金手指上。 她这些天一直把脑子里精神力那个开关给关着,眼不见就不用纠结操心了,要不你说看见谁脑袋上飘着一团病气,好好的人眼看着就活不长了你帮还是不帮? 或者看见谁头上的气透着邪气,你知道他心术不正要去犯罪或者给人使坏,你去不去阻止? 鱼鱼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愿意做大善人救世主,她自己都活得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完全不愿意去管别人的闲事。 可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对这些完全无感,那就干脆不看,不看不知道,日子也就能消停过下去了。 况且她也没那么大的能力管别人,上回只给沈郁那条抑郁狗梳理了一下情绪就差点挂了,她真救不了人。 不过偶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开了精神力观察一下周围的东西和植物什么的,慢慢摸索出一点规律。 很多普通的东西是没有那团气的,比如日常用的家具器皿,比如路边的野草野花和小树,开了精神力看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但是一些有年头的老物件就不一样了,比如周奶奶坐着择菜的那个小板凳,就有一团代表着年代久远岁月沉淀下来的淡淡青色气团,鱼鱼无师自通,脑子里一下就明白那个小凳子是紫檀木的,至少有一百年了。 不过鱼鱼知道了也没说什么,那个小脚凳现在依然在周奶妈的小厨房门口放着,老太太天天坐着它择菜,有时候在上边砸核桃,昨天还扔它砸老鼠了。 至于植物,鱼鱼研究最多的是蔬菜,终于让她发现这个金手指的用处了,那可真是买菜利器! 这么说吧,现在只要让鱼鱼开了精神力去菜市场,她就能分分钟地分辨出哪些菜是蔬菜大棚打药催熟的大棚菜,哪些是农家肥没撒农药天然成熟的有机菜。 连同样品质的菜里哪个是长在好位置口感好味道足,哪个差了那么一点她都能一下看出来! 到了肉摊上就更有意思了,出产这块肉的猪是吃什么长大的,宰杀多久了,是不是解冻肉,是不是病肉扫一眼就都看出来了! 而且鱼鱼发现她还能很轻易地梳理所有非生命物体的气,比如家里那个紫檀小板凳。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那团青气像掺杂了雾霾乌突突的不好看,心念一动手指戳到气团里,雾霾慢慢消失,青气变得透彻干净,小板凳马上就肉眼可见地纹路清晰包浆莹润起来,拿在手里都比原来重了不少,还有一股明显的檀香。 小板凳瞬间就从普通的有点年头的紫檀板凳变成了一个紫檀中的珍品,身价涨了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蔬菜肉类就更容易了,她只要心念一动,不费一点力气就可以把它们的品质提升上去,这个提升程度鱼鱼还没法形容,用她脑子里好像跟这个金手指一起出现的标准来看,就是正常人工环境下不可能达到的品质,类似于实验室里计算出来的理想绝对值。 鱼鱼没上过学,理解不来这些,她只知道只要她用精神力稍加梳理,那些蔬菜和肉类就能变得特别好吃,能达到这种食物最好吃的水平。 但知道和实际上闻到还是两回事,所以鱼鱼第一次用自己优化过的肉骨头炖汤,炖出的汤把自己都给惊到了。 她也不嫌热了,也不瘫在凳子上咸鱼瘫了,蹲在炉子前眼巴巴地等着吃。 眼看着火候够了可以吃了,鱼鱼一抬头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炉子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鱼鱼顺着笔挺的裤往上看,一条笔直大长腿上面是她熟悉的一丝褶皱没有的手工定制高级衬衫,再往上,是一张总写着暴躁刻薄不耐烦的厌世脸。 第二十五章 哎!不带这样碰瓷的! 上班时间私自脱离岗位,在单位支个炉子做起了饭,被顶头上司抓了个现行,这要怎么解释? 而且,这个顶头上司他还跟你有过节,可能正在琢磨着怎么找你麻烦! 最后,最要命的,顶头上司他还是个随时会发疯的狂躁型精神病! 能把这么多作死条件都占全了,鱼鱼觉得自己真是挺能耐的。 鱼鱼坐在地上,脑子只转了一秒钟就放弃挣扎了。这事儿没法解释,而且沈郁这狗哔也不是能糊弄过去的。 她在脑袋里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咸鱼,啪叽一瘫,算了,走一步算一步,爱咋咋地吧! 鱼鱼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就地盘腿坐下不起来了。 沈郁居高临下地看了鱼鱼几眼,最后目光落在咕嘟咕嘟炖着大骨头汤的砂锅上不动了。 汤锅咕嘟咕嘟冒着欢快的小泡泡,汤色已经变得奶白醇厚,肉香里带着白萝卜的清甜,是食物最本色也最吸引人的味道,能激发出人身体里对食物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 鱼鱼心理一放松也开始遵从身体本能,很自然地被骨头汤吸引,跟沈郁一起看汤锅。 太香了,是个人就忍不住啊! 鱼鱼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吃过好东西的,这辈子连活着都是懒懒散散得过且过地提不起劲儿,口腹之欲上根本没任何要求,周奶奶做什么都放大酱的菜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吃进去,要不是吃出毛病来了她肯定一声不吭地继续吃。 所以在今天之前她非常坚信,对着一锅汤挪不开眼睛走不动道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当然,这种事就更不可能发生在沈郁身上了。 谁看到他那张厌世脸都能深刻感觉到,这位活得特别不耐烦,简直到了厌烦全世界的地步,你给他端一锅汤他最可能直接扣你脑袋上,说他被美食吸引盯着人家的锅不放,那你还不如说胖大妈腰围一夜之间从三尺六变成一尺六来得可信。 所以当沈郁盯着她的锅,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的时候,鱼鱼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肚子。 然后她就看见沈郁慢慢捂着胃的位置蹲了下来。 得了,这回不用怀疑了,这位的肚子又叫了,离得近了听得更清楚了。 鱼鱼特别感兴趣地近距离观察这位传奇人物,穿着手工定制的高档成衣蹲在一个蜂窝煤炉子边,这位不会是跟她一样被魂穿了吧? 而且这脸色也不对呀! 以前鱼鱼远远看过他几眼,就觉得那脸色跟大病初愈似的,今天隔着一米的距离仔细看,这哪是大病初愈,这简直是病入膏肓啊! 跟她上辈子癌症晚期那会儿也差不了多少了! 真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白里透着病气,黑眼圈满眼红血丝,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她化疗期间被折磨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也就这样了。 除了没秃头这位跟化疗病人也没差什么了。 不会真的中了那个王八的毒了吧? 鱼鱼打量得肆无忌惮,反正最糟糕的事都发生了,她就破罐子破摔不打算挽回什么了。 沈郁用拳头狠狠抵住胃,眼睛盯着砂锅问鱼鱼:“能吃了吗?” 鱼鱼:“再熬五分钟。” 沈郁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解下其中两把递给鱼鱼:“去三楼拿我的餐具,大的开办公室门,小的开柜子。” 鱼鱼看看他拿钥匙的手,跟脸一样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也一样露着明显的青色血管,手指修长骨感十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抖得幅度不大,但足够让人看清楚他在抖了。 沈郁也发现了,总是烦躁的眉眼更显不耐烦,还带着恼羞成怒,直接把钥匙扔在鱼鱼面前,一起扔过来的还有一张百元大钞,“听不懂人话吗?五分钟之内回来再给你一张。” 鱼鱼看看钱看看沈郁,看看沈郁再看看她的汤,忽然就笑了。 捡起钱和钥匙,鱼鱼一点没犹豫地往小红楼走。 小红楼三楼是沈郁的地盘,没人敢上去,他也从不让人上去,据说卫生都是自己打扫。 鱼鱼踏上二楼通三楼的楼梯就发现不同了,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简直呛鼻子!楼梯扶手的颜色都比下面的淡,闻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就知道,这是长期用消毒水擦拭的结果。 水泥楼梯一尘不染,干净得可以当镜子照,鱼鱼走上去小心翼翼,就怕一个打滑把自己摔下来。 到了三楼迎面一扇高大厚重的实木门,结结实实地把整个三楼给锁在了里面。 鱼鱼拿出那把大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去站在门口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办公室,这是个雪洞吧! 整个三楼全部打通,无遮无拦一个足有三百平米的大房间,墙和天花板雪白一片,地上也铺着白色的地砖,房间正中放着一张绘图桌和一张办公桌,桌椅也都是雪白的颜色。 虽然两张桌子都是特制的,型号都比普通的桌子大,可放在这样一个空旷阔大的空间里就显得特别小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竟然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这么大的空间,除了两套桌椅就是一张雪白的大沙发和几个文件柜了。 而且不知道沈郁是怎么想的,桌子放正中间也就算了,沙发和柜子也不靠边放,都没着没落孤零零立在地中间,看哪个都四边不靠,这么几样东西,看着就显得他们好像被欺负了似的可怜兮兮的。 鱼鱼扫了一圈,发现这屋子比外边楼梯还干净,都是白的也就算了,还样样好像都被消毒水泡过似的,干净是干净,就是觉得没有活气,大夏天的,走进来比空调打到最低的房间还冷,从心里往外冒凉气! 鱼鱼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扫了一眼就拿钥匙去打开一个五斗橱,橱柜里孤零零地放着一套餐具,都是白瓷的,一只大碗一只小碗,一只瓷勺一双红木筷子都用防尘罩罩着,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橱柜里就放这么几样东西,真是沈郁的风格了。 鱼鱼闻着这满屋的消毒水味儿,把全套餐具都放在防尘罩里拎着出门了。 她敢保证,她要直接端着沈郁的碗过去,他肯定能再拿出一百块钱让她把餐具用消毒水泡一遍再水煮半小时消毒。 她可跟他折腾不起。 走到香樟林的假山旁边,沈郁已经不在炉子边蹲着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石桌边,腰背挺直下巴微扬,像个着装整齐教养风度一流坐在高档餐厅等着上菜的绅士。 当然,如果他的脸色没那么差,眼睛不一直往炉子上的汤锅飘,就更像那么回事了。 鱼鱼把防尘罩放在桌子上就没再动他们了,果然,沈郁没挑她的毛病,自己拿出手帕仔细擦了一遍餐具。 姿态不紧不慢地看起来还挺优雅,只是手还是在抖,再配上他那张白里透着青的病态厌世脸,还有明明很不耐烦却在努力压抑着的情绪,气氛就很是怪异了。 让人想起电影里汉尼拔博士杀完人挑新鲜美味的部分烹饪完毕,马上准备就餐的样子。 鱼鱼去把砂锅端过来放在石桌上,香味比刚才还要醇厚甘美,整个香樟林里都是浓郁的肉香,几只小松鼠围了过来,已经顾不上怕人,兴奋地吱吱叫着跳着往这边靠近。 鱼鱼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绿油油的小香葱末和香菜对沈郁示意了一下,沈郁盯着砂锅里肉烂筋软的肉骨头摇头,一只手顶着胃一只手把碗往前推了一下,示意鱼鱼赶紧给他盛汤。 鱼鱼给他盛了一大块肉骨头和几块已经煮得透明的白萝卜,浇上几勺浓白拉丝的骨头汤,香味儿随着鱼鱼翻动砂锅更加浓郁,几只小松鼠简直要疯了,吱吱叫着蹦着要往石凳上蹿,沈郁的眼睛也牢牢盯住自己的碗不动了。 等鱼鱼盛完汤,他随手递过来两张百元大钞,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鱼鱼把钱收好,砂锅盖子也盖好,放到离他最远的桌子对角线那边,才笑眯眯地走了。 走出去几米,回头看沈郁已经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了,鱼鱼才慢悠悠开口:“沈工,炉子和蜂窝煤是我从后勤科拿的。” 沈郁送到嘴边的汤勺不耐烦地放下,对鱼鱼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知道了,以后是你的了。” 那个挥手上回在大杂院鱼鱼就见他做过,是他惯常做的那种漫不经心还带着明显轻视的动作,抬起手来掌心向内,只稍稍动两根手指头,好像打发走眼前的人跟拂去一颗讨厌的灰尘似的。 鱼鱼就很有眼色地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头,“沈工,不过砂锅是我从家里拿的。” 沈郁刚放到嘴边的汤勺又一次放下了,这回他终于肯给鱼鱼一个眼神了,鱼鱼没读过书脑子里没那么多形容词,直白点说就是看狗屎一样,特别直白的厌恶,一点不带掩饰的。 配合着这个眼神,沈郁从兜里又掏出几张百元大钞,连数目都没看,直接扔了过来,“赶紧滚!”然后再不看她,又去拿汤勺准备喝汤了。 鱼鱼没去看那几张百元大钞,而是对着沈郁歪头笑了:“沈工,上回你让人拿二踢脚炸厕所,给我们那边整片下了一场粪水雨,你还记得吧?这个砂锅当时就放在外边,给喷了一层屎渣渣。” 噗!沈工刚喝进嘴里去的骨头汤还没尝出味儿来,就一口喷出去老远! 几只已经爬上石凳的小松鼠给吓得四散奔逃! 鱼鱼笑得弯弯的大眼睛里跳动着细碎的阳光:“我已经把屎渣渣都洗干净了,你看炖出来的骨头汤照样香,是吧!” 呕!沈郁捂着胃弯下腰,开始剧烈干呕,一听就是胃里完全空空荡荡什么都呕不出来,额头青筋鼓起来好几条,蹦迪似的突突跳。 剧烈干呕了好几声,终于吐出几口透明的水,鱼鱼觉得如果不是她眼花,沈郁这吐得应该是带了点绿色,这已经不是普通酸水,而是开始吐胆汁了。 啧啧!真可怜! 鱼鱼觉得后面准备好的话就先算了吧,这人也太不经折腾了,这才哪到哪呀就不行了。 沈郁那边又干呕了好几声,这次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静止了几秒钟,忽然人就从凳子上栽了下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鱼鱼:哎!不带这样碰瓷的! 第二十六章 有毒!真不能碰! 鱼鱼觉得自己可以着手准备换个地方养老了。 倒不是怕沈郁报复,她敢得罪他就有办法应付他报复回来,周总前世白手起家摸爬滚打过来的,什么人没见过呀,真不怕这个。 不过见识了沈郁送医这阵仗,鱼鱼才发现,她好像惹了个大麻烦。 沈郁一晕她赶紧跑去找人,按理说人来了应该赶紧把人送厂医院,这个时候的国营大厂都有自己的医院,像机械厂这种超级大厂,自己的医院不比地方上的国营医院医疗水平差。 问题就出在这个没按理说上了。 鱼鱼就近找了技术科的人来搬沈郁送医院,可技术科全体跑来了,大家都站那看着,没一个人敢动他,围一圈看着沈郁躺在地上,集体低头瞪眼,远点看还以为这人去世了全体默哀呢。 马副科长人胖个子矮跑最慢,腆胸迭肚迈着小短腿最后跑过来,看了一眼又呼哧呼哧顶着一胖脑门热汗往回跑,鱼鱼都看傻了,问身边的老赵:“听说马副科长是沈工舅舅?” 这舅舅是三斤果子二斤糖认的吧?你外甥正生死不明人事不省呢,你怎么看一眼就跑了? 老赵很有经验:“马副科长这是打电话找厂长和马科长去了,沈工的事儿除了他俩没人敢管,到时候惹一身麻烦!” 鱼鱼看看躺在地上的沈郁,这人脸上都要没人气了看不见吗?这是一般的事吗?直接送医院能有多大麻烦?他醒了还能因为你救了他咬你一口? 鱼鱼蹲在人群外等了五分钟,还是没见一个能主事儿的人来,她忍不住从围观的人群空隙往里瞄了一眼。找人来之前她怕他再吐憋死自己,把他侧放在草地上躺着,现在还是那个侧头的姿势,眼睛嘴巴闭得紧紧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青白往灰白上发展了。 再不赶紧送医院这人真危险了。 鱼鱼记得前世她坐远东国际列车去老毛子那边跑边贸做倒爷,六夜七天的长途火车上就见过这样的情况,那人也是晕倒之后没有及时抢救,最后脸色慢慢变成沈郁现在这个样子,没撑到到站送医院就去世了。 鱼鱼叹气,沈郁再讨厌跟她也没死仇,人还是她给气晕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他死啊。 鱼鱼走进人群,刚要往沈郁跟前凑就被老赵给拉住了,老赵把她拽出人群蹲假山旁边嘀咕:“你刚来不知道,沈工可不是咱们能碰的!以前我们科有个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名牌大学毕业,长得挺好看个小姑娘,就因为扑沈工车门上了,现在还在咱们附属皮鞋厂钉鞋掌呢!”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鱼鱼都不知道先接哪个话茬了。 不过现在不是聊闲话的时候,老赵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简单直白点讲就是沈郁看着是个金大腿,可这金大腿有毒,多金光灿灿都不能抱,前面的人已经以身试法下场凄惨了! 鱼鱼倒是不介意老赵觉得她要巴结沈郁抱大腿,她也没时间跟老赵在这儿闲磕牙,指指沈郁告诉他:“他得换个姿势躺着,要不待会儿再吐了能把自己直接憋死。” 说完又往人群里去了,老赵伸伸手还是放弃把她拉回来,不过还是很替鱼鱼捏了一把汗,这小孩儿刚来不知道,沈工不能碰就是字面意思,那是真不能碰!现在还在皮鞋厂钉鞋掌那个大学生跟个大牌子似的立着呢,这就是碰了沈工的下场! 不对,人家是有碰沈工的心,可还没碰上,只是碰了他的车就这么惨了,鱼鱼这回可要闯大祸了! 鱼鱼不知道那位大学生的事,在大家眼里她去动沈郁那就是傻小子不知深浅的愣头青,至于她是真的怕沈郁这个姿势憋死自己还是想趁机巴结也没人知道。 这个时候普通人的医疗急救知识基本都是一片空白,倒是方便鱼鱼找借口,一忽悠就没人敢拦着她了。 毕竟这位再有毒那也是个金疙瘩,真出事了大家跟着一起倒霉。 鱼鱼走到沈郁身边蹲下,围观的人群自动倒退三步,就怕她把这位金疙瘩给折腾出事儿来殃及无辜。 这倒更方便鱼鱼做点手脚了。 她一边搬着沈郁试图给他换个姿势,一边握住他的手准备往他身体里输送精神力。 这个办法她前几天晚上偷偷在几只知了身上试过,不用管它们头上的气团是什么颜色的,直接把精神力输入进去,有点像强力充电。 反正知了感觉很好,本来被小孩子折腾得只剩蹬腿儿的力气了,鱼鱼给了他们几缕精神力,马上活蹦乱跳,从桌子直接蹦到天花板上,跟个弹力球似的。现在它们几个还在她屋里蹦呢,纱窗都给撞坏好几个窟窿了。 鱼鱼也不管沈郁身体到底哪里出了毛病,她也不看他头上的气团,麻烦都是从好奇开始的,她对这种很明显是麻烦的事一点好奇心没有,只想保证沈郁能撑到进医院别半路死了。 人是她给气晕的,怎么说都得负一点责。 鱼鱼握了一下沈郁的手,发现这人看着瘦骨架可真不小,这手她根本握不住,最后为了握得稳一点,只好抓着他的大拇指,一边装着查看他的情况帮他翻身一边把精神力输送过去。 她的精神力一过去,人就给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如果把知了的身体比喻成一个几毫升小玻璃瓶,她的精神力一进去就能感受到空间范围,输入进去几缕就能让知了身体里的小空间被充盈被照亮,那沈郁的身体就是一个宇宙黑洞,没有边际的空荡和黑暗,还带着极寒的冷,别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就是看看都让人心生惧意。 鱼鱼的精神力输入进去瞬间就被吞噬掉,完全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她打了个冷颤,好像是自己也被推入了沈郁那个黑暗寒冷无边无际的空荡世界,心里涌上巨大的恐惧,下意识地就要把精神力收回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根本不受她控制,本来一丝一缕缓慢输出的精神力像被人破坏了阀门,瞬间奔腾着冲出身体,汹涌如激流一般涌向沈郁那边。 可即使这样,大量涌入的精神力对沈郁来说也是水滴进入沙漠,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身体里那个黑暗寒冷的黑洞能吞噬掉一切。 鱼鱼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精力像是被什么她根本抗拒不了的力量抽走一样,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人就虚弱得腿软眼花,冷汗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一脸。 她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撤回精神力就要松开沈郁的大拇指,大家说得太对了,这人真的碰不得! 可已经来不及了,在她松手的一瞬间,沈郁那只本来已经慢慢冰冷僵硬下去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接着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手马上要离开,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两个烫手山芋 沈郁的手钳子一样紧紧抓住鱼鱼,鱼鱼感觉自己被控制的不止是手,还有身体里在迅速流失的精神力。 沈郁的身体里像有一个强力磁场,巨大的吸力把她的精神力源源不绝地吸纳进去,而她的身体也随着精神力的迅速流失而急剧衰弱下来。 鱼鱼全身冷汗淋漓,脸色煞白地瘫软在沈郁身边,围观的同事们看不到他们之间危险的能量流动,却能看到鱼鱼和沈郁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鱼鱼这些天的好人缘起了作用,她的棋友茶友好几个人很讲义气地跑过来拉她,让她赶紧放手! 老赵是最急的一个,“小周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忘了我跟你说的了?”贴着鱼鱼的耳朵跟她嘀咕,“那女大学生就扑了一下沈工的车门,沈工当场就把车门给砸了,连车都不要了!十多万的车啊,说砸就砸!过后还让人家赔他车!” “十多万啊!谁赔得起?那女大学生家里房子都卖了给凑来八千块,连修车门都不够!差点把人给逼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那女大学生自个承认是看沈工长得好又是留学生,想跟他处对象,故意扑他,没扑上人扑车上了,沈工这才松口,让她去鞋厂上班扣她工资赔车门。就这,后来人家还换了辆新车!” 老赵说完看鱼鱼,意思很明显,你说你个小伙子,又不是姑娘看上沈工这张脸了,你握他手干嘛?人家车门让人碰了都砸下来不要了,你这双手以后是不是也不打算要了? 在周围人看来这话绝对不夸张,他们天天跟沈郁一个办公楼待着,比谁都清楚他的脾气。 鱼鱼被好几个人拉扯着,最初的失控过去之后也迅速镇定下来,努力凝神,终于在精神力被彻底抽干之前强行关上开关,总算是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精神力是守住了,手却还是抽不回来。鱼鱼全身虚软冷汗淋漓没有一丝力气,老赵几个人可是实心实意要救自己这个新交的小朋友,都用了大力气拽她。 可鱼鱼都要让他们几个给拽飞了,沈郁的手也还是紧紧地攥着她没松开。 大家看着鱼鱼被握住的手都傻眼了,谁都不敢动了。 鱼鱼最后那点精力都用来控制自己别晕倒了,更没力气挣脱,只能任他攥着。 最后俩人是一起被抬走的。 沈厂长和马科长一起来的,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沈郁抬起来,却怎么都拽不开他的手,最后看着鱼鱼跟沈郁也差不多的可怕脸色,直接把俩病人一起抬走了。 厂医院离机械厂有三四站地,鱼鱼本以为会把他俩抬那里去,可谁知他们俩竟然被直接送上了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城外开了! 鱼鱼的情况很不好,精神力透支比上次厉害多了,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响,可身边没有可以放心交付的人,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不敢彻底晕倒,对身边的情况有了一点基本的判断。 首先,这部救护车很不寻常,车里的设备全部都是英文标签,很显然是外国进口的。 这个年代的中国,就是北上广最好的医院应该也没有整体外国进口的救护车,更别说三四线的彭城了。 其次,车里的医护人员也不对劲,鱼鱼即使不是专业人员,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昏迷的病人做最基本的急救,可跟车的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竟然只给沈郁测量血压和心跳这些基本数据,然后记录下来就没有任何措施了。 以鱼鱼察言观色的能力来看,这俩人是不敢对他做什么,那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沈郁是个碰不得的烫手山芋,就这么放在那赶紧送到下家手里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沾手,就怕赖上。 连带被沈郁紧紧攥在手里的鱼鱼他们都敬而远之,连血压心跳都不给她量,就任她瘫在急救床旁边不理不睬。 鱼鱼眼看着急救车上了出城的国道,一路往省城的方向飞驰而去,心里再疑惑也没力气做什么,搭着急救床的边边半昏迷着。 这个时候可没有城际高速路,从彭城去省城的国道不是直线,且得在车上熬几个小时呢。 鱼鱼觉得如果沈郁刚才不是野蛮地抢了她的精神力续命,就这么折腾到省城,可以直接进太平间了。 鱼鱼没力气思考太多,就是觉得什么事到了沈郁这都不按常理走,真够心累的。 救护车全速飞驰了四个多小时,鱼鱼发现医生护士五分钟记录一次沈郁的呼吸、心率、血压,对她忽略了个彻彻底底,完全当没她这么个人,她也就不强撑了,该睡就睡了。 一直睡到省医院急救室,在这里鱼鱼病人的待遇终于来了,醒的时候正跟沈郁并排躺在急救床上,俩人身边围着一群人,为首的竟然还是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夫! 这个年代在医院里见到个外国大夫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刚才鱼鱼已经坐着整体进口的外国救护车了,现在再来个外国大夫好像也没什么了。 那位外国大夫中文说得很溜,竟然还带着点彭城口音,看有护士要强行把沈郁拽开,赶紧开口阻止,“别动!让他拉着!谁都别动!” 外国大夫的一句话让鱼鱼跟沈郁彻底成了连体婴,陪着他去做了一串十几个检查项目。 一大圈检查下来,五六个平均年龄得有六十岁以上的老大夫围着外国大夫愁眉不展,那一沓厚厚的检查结果在他们手上传阅了好几圈也没人给出个具体病情来。 外国大夫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去翻沈郁的眼睛听他的心跳,皱着眉嘀嘀咕咕:“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呀!这个情况,不应该一直昏迷,这不对劲!这肯定不对劲!” 直到鱼鱼和沈郁一起被挪到一间病房,几位大夫还是一副“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当年鱼鱼一起得了两种癌症都没把大夫给难为成这样。 鱼鱼精神不济,躺倒病床上再没精力看什么,很快就睡着了,再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她先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还长在沈郁手里呢。再看看身边,几位老专家已经走了,外国大夫坐在椅子上,用看几千年文物的认真劲儿在看还是没醒的沈郁。 外国大夫本来挺帅的五官都要给拧巴成腌了好几年的咸菜疙瘩了,嘴里没出声地嘀嘀咕咕,还是鱼鱼睡着之前那几个字:“不应该呀!这情况不对!这肯定不对!” 眼睛扫到鱼鱼,外国大夫可能是真的被难为住了,下意识地跟屋里唯一能跟他交流的鱼鱼倾诉: “沈的情况不对,按他以前的病情,这么稳定的情况不应该一直昏迷,这种昏迷太反常了!他的身体情况比上次从我这里离开时还好,按理说不应该处于昏迷状态,他这情况不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鱼鱼清清嗓子,重复了一下他的话:“你是说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稳定,看起来挺健康,可就是昏迷不醒?” 外国帅哥点点头:“我是他的医生,他的身体情况我最了解,现在应该是最近三年来他最健康的情况了!可他为什么昏迷这么久不醒?” 鱼鱼冷静地问这位看起来很帅很精明,可实际上可能营养全长脸上脑子发育并没有那么健全的外国医生:“一般,我们中国人管这种情况叫——进入深度睡眠。” 外国医生傻眼,“进入深度睡眠?” 鱼鱼:“对,可能等他睡够了就醒了。” 第二十八章 要不,一起去上个厕所? 鱼鱼还么说真不是随便猜的,她的精神力虽然关闭,可对身边的情况还是能有大概的感知,特别是现在还被沈郁紧紧攥在手里呢,他是生命垂危还是安然酣睡她非常清楚。 虽然觉得他这睡得有点太沉了些,被这么折腾都不醒,可睡着了就是睡着了,这货现在舒坦着呢,绝对没生命危险。 “what?!!”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大夫现场表演超级震惊版黑人问号脸,“whatdidyousay!!!”这位大兄弟终于想起自己的母语,不说彭城口音的别扭中文了,鱼鱼反而听得顺耳多了。 外国大兄弟专业克制的医学工作者形象被鱼鱼一句话给彻底打散,开始一串一串地往出蹦英文,几乎每个单词后面都可以带仨感叹号那种,眼睛瞪溜圆张牙舞爪激动得像个狂躁型精神分裂患者。 鱼鱼在心里总结了一下,情绪在失控边缘的外国大兄弟之所以这么激动,是被她那一句“进入深度睡眠”给刺激的,人家外国医生的意思是沈郁不可能进入深度睡眠,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用这位的话来说,沈郁神经衰弱失眠严重,从他接手他的病例开始三年多的时间,他就没自然入睡过,更别提深度睡眠了! 鱼鱼装听不懂,一下一下使劲扯自己被沈郁攥着的手,她就不信了,睡再沉那也是睡觉,还能整不醒他了! 外国大兄弟一看马上扑过来,把鱼鱼和沈郁焊在一起的两只手按住,恶狠狠地瞪鱼鱼,“stop!!stop!!!stop!!!” 外国大兄弟简直咬牙切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住手!你在做什么?!他在睡觉!!”一激动彭城地方话口音更浓重了。 鱼鱼挑眉,你不是不相信他在睡觉吗? 外国大兄弟小心翼翼地把沈郁和鱼鱼焊在一起的两只手妥帖放好,好像那是两只随时都会被惊醒飞走的蝴蝶,呼吸可能都停了,放好之后又警告地瞪了鱼鱼一眼:你敢再乱动你就死定了! 鱼鱼也懒得跟他废话,她现在精神力还没养过来呢,聒噪的外国大兄弟消停了她还想继续睡觉。 可这位消停不了,缓了不到一分钟就跑到鱼鱼身边跟他用气声说话,好像那个睡得跟猪一样的沈郁随时都能被任何一点小动静给惊醒似的,“你认识沈?他抓着你的手!!!” 鱼鱼不想搭茬,您眼神儿可真好,他都抓小一天了,您终于是发现了,还这么震惊,这观察力,医学院是靠打小抄毕业的吗? 外国大兄弟:“他抓着你的手!!!” 鱼鱼:…… 现在她更好奇这位这智商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 外国大兄弟:“他竟然抓了你的手!!!主动的!!抓了你的手!!!” 鱼鱼:……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派个智障大夫来祸害中国人民了! 外国大兄弟……鱼鱼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截住话头:“他除了抑郁症和肢体接触障碍,还有什么病?” 外国大兄弟……外国大兄弟目瞪狗呆,“你怎么知道?” 鱼鱼:“你告诉我的。” 外国大兄弟:“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鱼鱼:“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他的病情吗?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外国大兄弟…… 外国大兄弟跟鱼鱼大眼瞪小眼,一分钟之后忽然严肃起来,“你是谁?你对沈做了什么?是他告诉你的?” 鱼鱼把她跟沈郁焊在一起的手抬起来示意一下,挑挑眉没说话。您老看清楚,到底是我俩谁对谁做了什么。 外国大兄弟在鱼鱼和沈郁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带着满脑袋问号出去了。 终于消停了,鱼鱼流失的精神力让她没精力再思考别的,躺下就睡,一分钟进入深度睡眠,完全不在意受外国大夫嘱托坐在门口一眼不离地监视她的护士。 她怎么知道沈郁有抑郁症和肢体接触障碍的?五分靠观察五分靠瞎蒙,周总要诈人底细一般还真少有失败的时候,况且沈郁表现得多明显啊,就差在脑门上写着“讨厌全世界更讨厌自己”、“活得不耐烦”、“离我远点莫挨老子”了。 不过大家都被他的蛮横强势给蒙蔽了,当然,还有有钱有势有才还长得好,这么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高不可攀,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能做别人人生理想的人,怎么可能会抑郁?他有什么好抑郁的?这都不满足别人都得去死了! 不过鱼鱼说出来也只是为了把那位外国大兄弟赶走,沈郁什么病她不关心,也不愿意蹚这个浑水,这人就是个黑洞,她得离得远远的! 鱼鱼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是被早餐的香味儿给馋醒的。 精神养回来了,她饿了。 早饭时间,走廊里一阵阵的香味儿把医院的消毒水味都盖过去了,鱼鱼冲门口新换岗的护士小姐姐露出小白牙笑:“小姐姐,唐医生说早饭我可以跟你们随便点,我想吃煎饼和小馄饨,煎饼少放酱多放葱和香菜,小馄饨多加三勺醋。” 早上刚换班的护士小姐姐被鱼鱼青春灿烂的少年笑容轻易就给带偏过去,“唐医生?你是说唐纳德大夫吧?哈哈哈!你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唐纳德医生别在白大褂上的身份牌写得是“唐纳德·霍华德·威廉姆斯”,患者叫他什么的都有,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叫他唐医生,护士小姐姐一下就对鱼鱼笑弯了眼睛,觉得这小孩儿太可爱了! 鱼鱼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有欺骗性,明明长了一张特别精致漂亮的脸,可因为还没经历青春期的发育,就少了女孩子的柔美娇艳,有种干净清澈雌雄莫辩的少年感。 加上她瘦得厉害,更显得四肢修长身型单薄,看起来就是春日清晨枝叶上还带着晶莹露珠的一棵小树,身姿舒展,生机勃勃,纯粹美好,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带着干净的青涩香气。 什么最能打动人心?就是这种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足够美好干净的少年感,清晨的阳光落在少年身上,五官秀雅如画,眼含细碎星光,最能激发人心底深处对美的渴望和保护欲。 护士小姐姐用最快的速度给鱼鱼买来了她要的煎饼和小馄饨,还多给她买了一碗豆腐脑:“我们这边最有名的老刘记,可好吃了!” 鱼鱼要给小姐姐钱,小姐姐捏一把她嫩嘟嘟的脸:“姐请你吃!吃吧!不够姐再给你买!”小姐姐是个毫不掩饰的颜狗,说了不到十句话就开始上手。 这小孩儿瘦是瘦,脸上却还有点奶膘呢!捏起来嫩嘟嘟的可爱死了! 鱼鱼不介意被个能当她侄女的小姑娘吃豆腐,不客气地开吃,“那待会儿我请你吃冰淇淋。” 小姐姐托着下巴两眼放光地看鱼鱼吃饭,长得好看嘴还甜,连吃饭都这么可爱! 鱼鱼吃饭其实很生猛,前世白手起家忙了一辈子,最初那些年就没几顿饭不是赶时间的,抓个空档只有那么一会儿,能多吃一口是一口,坏习惯养成了很难改了。 别人吃饭最多是一勺一口,她能三勺一口,腮帮子撑得鼓鼓得再使劲儿嚼,真是抢饭式吃法。 可在小护士眼里鱼鱼鼓鼓的腮帮子就是只小仓鼠,嚼一下奶膘颤一颤,要不是怕他喷饭小护士早就上手去戳了! 鱼鱼在小护士探照灯似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吃完一碗小馄饨,一口塞三个馄饨一点没减速,要不是她现在的胃给饿小了,她能再给小护士表演一个三大口咬完一个大煎饼! 小护士也没看够,让她再吃点,鱼鱼想了想:“吃不下了,我得上厕所把肚子空出点地儿来再吃。” 小护士:“你这怎么去啊?”手还让人攥着呢。 鱼鱼:“叫醒他呗!”她睡够了,不打算再陪他在这躺着了。 然后鱼鱼就在小护士震惊的目光下捏住了沈郁的鼻子。 别管多深的睡眠,只要憋他个一两分钟不让呼吸也是必须得醒的。沈郁再横行霸道不讲理他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两分钟后,沈郁脸涨得通红忽然张开嘴大大地抽了一口气,人也紧跟着醒了过来。 人醒了就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哪个角度看都堪比诈尸,护士小姐姐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跑门口去了! 鱼鱼盘腿坐在跟沈郁紧紧挨着的病床上,举起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醒啦?先松开让我上个厕所呗!要不,咱俩一起去?” 第二十九章 作死小能手已经上线! 鱼鱼性格里有个隐藏属性,那就是欠,嘴欠手也欠,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或者某些特定的人面前,她能欠得让多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想揍她一顿。 不过因为这个属性触发条件成迷,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一直隐藏着。上辈子唯一深受其害的损友楚艳华对此体会最深,鱼鱼欠起来绝对有本事让她想直接恁死她! 为了不把自己唯一的酒肉朋友恁死,楚艳华不得不隔三差五就跟她绝交几天,真是费了老鼻子劲才维持住这份友谊。 鱼鱼穿越之后把这个特别爱招欠儿的属性也给都带来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bug,这个隐藏属性被沈郁给触发了。 鱼鱼看见他就想欠儿欠儿地去招惹人家,跟个恶作剧的熊孩子似的,锁定了目标就想把人欺负哭,要不手痒嘴也痒,屁股上跟点着了个窜天猴似的,一刻都待不住。 否则就以她刚穿来那个疲疲塌塌看什么都无趣的劲儿,就是沈郁崩她遗体一身屎渣渣,她也不至于就使坏把人家弄医院去。 毕竟前生她连骨灰都不肯给自己留,直接顺风撒了就完事儿了。 客观点说,正常状态下的周总就是真被惹急了,也不至于这么幼稚,在她的字典里出手就得给自己捞到好处,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绝对不会干。 当然,损人又损己的事更不会干。比如现在这样,费了一圈劲祸害了自己一锅汤还得罪了沈郁,要是别人干出来周总肯定连个眼神都不给,最多给俩字:无聊! 可她自己干了就不觉得无聊了,还觉得挺有意思,见沈郁醒了招欠儿的劲儿又来了,举着俩人握着的手对着人家笑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昨天刚用一个沾了屎渣渣的汤罐把人差点气死,今天第一句话就是邀请人家一起上厕所。 鱼鱼作为一个作死小能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说完还动了动跟沈郁碰在一起的膝盖,还冲人家挑了挑眉毛! 俩人病床紧挨着跟一张床似的,拉着手睡在一起,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沈郁又不是真诈尸,起身当然不可能真的直挺挺只动上身,所以现在碰在一起的膝盖那是沈郁自己无意识中主动凑过来的。 鱼鱼坏笑,就差跟个小流氓似的跟人家说:“哟!这么热情!一醒了就凑过来挨着我!” 对于沈郁这种有严重洁癖和接触障碍的人,她这一番骚操作到底踩了人家多少个雷都算不过来了。 跑到门口的护士小姐姐正要去叫唐纳德医生,就见刚刚诈尸一样坐起来的病人忽然发疯,一脚冲可爱小弟弟踹了过去,凶狠的样子简直要吃人! 小姐姐吓得大叫一声,觉得下一秒就是血溅当场了,就见可爱弟弟好像早有准备,灵活地翻身躲过去那记窝心脚,还能顺手抱住床柱维持住平衡。 沈郁那一脚没踹上人,踹上了鱼鱼的病床,铁架子床在水泥地上摩擦出一声让人耳膜发痒牙齿发酸的巨大噪音,接着就往墙边飞去。 学过基础物理的人都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沈郁把鱼鱼和病床一起给踹出去了,却忘了自己跟鱼鱼的手还锁死着呢,接着自己也被拽了过去。 俩人就这么一起被从床上拽了下来,鱼鱼体重小太吃亏,人家沈郁被拽下来踉跄一下就站住了,再看她,要不是手还被沈郁死死攥着,差点就摔个五体投地。 等护士小姐姐把唐纳德医生叫过来,这俩人已经要把病房拆了。 沈郁把鱼鱼狠狠甩出去:“你有病啊!松手!滚开!” 鱼鱼跟个溜溜球似的,被沈郁甩出去又拽回来:“你才有病!你松手!你滚开!”这手现在松不了,沈郁攥了十多个小时,已经肌肉僵化痉挛,紧紧箍在鱼鱼手上,他自己都掰不开了。 沈郁再次把鱼鱼拽回来又狠狠甩出去:“你找死是不是?离我远点!” 鱼鱼被溜出去又溜回来,反复好几趟感觉自己都要被甩得脱离地球引力了,“你还拽!还拽!!说谁找死呢?有种你松手!” 沈郁松不了手,气急败坏疯了似的往出甩鱼鱼,脸上那表情跟踩了一坨狗屎似的,嫌弃得恨不得扔了鞋再剁了脚! 俩人都吵得失去了理智,激动得跟个小学生似的一通硬吵。鱼鱼很快发现自己被这么甩出去再拽回来太吃亏了,论体力十个她估计都不是沈郁的对手,她马上改换策略开始用阴招! 有洁癖又有肢体接触障碍的沈郁最怕什么?鱼鱼再次被拽回来的时候借着惯性直接撞到沈郁身上,抱住他的腰就不放手了! 唐纳德看到这吓得脸色都白了,带着几个护士赶紧冲过去扶住沈郁,一边吩咐护士去拿镇静剂和抗过敏药物一边把沈郁往床上按:“沈!冷静!冷静!呼吸,深呼吸!来,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沈郁被人高马大的外国大兄弟和好几个护士一起按着,身上还扒着一个八爪鱼鱼鱼,就这么哐当一下被按床上起不来了。 唐纳德安抚沈郁,跟着他的一位护士在努力拽鱼鱼:“你快松手!沈同志的病不能跟人有肢体接触,会出现心理性过敏反应,严重了能导致休克!你这样他情绪也会不受控制,激动起来能伤了你,快松手!” 鱼鱼犹豫了一下,她就是想恶心恶心沈郁,没真打算把他再弄病一回。 沈郁跟条被按在案板上的活鱼似的,摇头摆尾挺腰老有活力了,完全看不出来有过敏甚至休克的迹象,嘴上还在中气十足地骂鱼鱼:“你给我滚开!滚开!再碰我爪子给你剁了!滚开!” 鱼鱼被骂出火气了,索性抱得更紧一点,“你先松开你的爪子再说我!你滚开你们全家都滚开!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属猪的吧,倒打一耙是家传绝学!” 唐纳德急得满脑门汗俩人谁都不理他,一门心思吵架,恨不得拿嘴直接喷死对方。 闹到护士把镇静剂和抗过敏药拿过来,唐纳德才发现不对劲,这俩人纠缠这么久了,按他对沈郁病情的了解,早就该开始出现严重过敏反应了,可仔细看看沈郁,不但脸色挺好没过敏,也没出现过激情绪反应。 唐纳德所谓的过激情绪反应,按沈郁以往的病例来说,比如暴躁狂怒砸烂所有能碰到的东西,比如把试图长时间跟他有肢体接触的人直接打到失去行动能力。 可今天沈郁跟醒来跟鱼鱼接触这么就,人家都扑到他身上抱着腰了,他看着凶狠得要吃了鱼鱼似的,可实际上也没真把鱼鱼打伤了,更没暴躁地去砸东西,他的重点好像都放在了跟鱼鱼吵架上。 唐纳德收起马上就要扎到沈郁身上的注射器,吩咐护士:“去中医科请刘老先生过来,跟他说这里需要针灸和推拿。” 然后唐纳德放开手,问叠在病床上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你们要不要坐起来吵?你们只是手痉挛分不开了,没必要人也抱在一起的。” 第三十章 不带这么耍赖的啊! 鱼鱼和沈郁背对背坐在同一张病床上,一人床头一人床尾,手拉着手中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要不是胳膊不够长,两人恨不得把对方踹墙那边去眼不见为净! 俩人跟两个不遵守比赛规则的拔河选手一样,对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自己这边也跟着使劲拽,谁都不服输,锁在一起的手就是那根系在绳子中间的红布条,都想往自己这边拽,就怕自己吃了亏。 没人敢碰沈郁,唐纳德只能让几个护士小姐姐按住鱼鱼,要不这小孩儿让沈郁给拽得一个又一个趔趄,折腾到明天也看不成病。 中医科的刘老先生坐在中间往他俩锁在一起的手上扎针,奈何病人太不老实,老先生手抖得跟脑血栓后遗症似的,银针怎么都扎不进正确穴位。 老先生号称弥勒佛的好脾气终于维持不住,对着唐纳德吼:“你能不能让他俩老实点?” 不是老先生欺负外宾,进门这段时间他已经被这俩奇葩病人给气得完全放弃跟他们沟通了。 一开始他跟沈郁商量:“不要动,不要动,我给你扎几针推拿一下就好了。” 沈郁跟没听见似的,拔萝卜一样把鱼鱼往自己这边拔,几位护士小姐姐按都按不住,眼看就把小孩儿给拖过来了,他还嫌弃人家:“你能不能老实点?猴子变得吗?让你别动你还动!还动?!” 鱼鱼给他从几位小姐姐香喷喷的怀抱里拖出来又甩出去,气得脑仁儿疼:“谁不老实你心里没点哔数吗?你不动我就动了?你再拽我试试?” 沈郁马上用行动反击,把鱼鱼一个趔趄拽到自己身边,要不是唐纳德挡了一下,俩人又叠在一起了。 刘老举着银针眼睁睁地看着沈郁的手从自己眼前飞走了,好脾气地谆谆善诱看起来漂亮又乖巧的鱼鱼:“小家伙,你不要动……” 老先生话没说完,就见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家伙嗷呜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住沈郁的胳膊:“你拽!再拽!再拽我吐你一脸!”打不过还恶心不死你! 鱼鱼的胜负欲被全面调动起来,已经不在乎幼稚不幼稚丢脸不丢脸了,必须赢了沈郁这狗哔玩意儿! 沈郁撕狗皮膏药一样往下撕鱼鱼,俩人又扭做一团,唐纳德带着几位护士也加入混战,都不敢碰沈郁,只能一边劝他一边拉扯鱼鱼,屋里乱得跟动物园的猴群混战似的。 刘老举着银针一步一步退到门口,来了快半小时了,他愣是连病人的边边都没碰上,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真是几十年行医生涯头一遭。 好容易把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安置好了,唐纳德就差给沈郁烧香了,又是求又是劝,终于让沈郁不跟鱼鱼较劲了。 鱼鱼也精疲力尽,暂时放弃胜负欲老老实实坐在了床尾。 刘老终于可以下针治病了,可他一上手,针还没扎进去呢,沈郁那边忽然一个激灵,沈老和鱼鱼一起被他甩了出去。 没等受害者反应过来,沈郁先跟被点着了的炮仗似的炸了,“扎针就扎针你碰我干嘛?” 鱼鱼又被带了个趔趄,直接趴在床上,不过这次倒是没骂沈郁脑子有病,人家不碰你怎么扎针?因为她看见沈郁的手腕上有一块特别明显的红疹子,是刘老刚才按住他的地方。 唐纳德一拍脑门,赶紧过来给刘老道歉,倒是没说沈郁的接触障碍,只说他不愿意跟人直接接触,最后给刘老戴上了医用胶皮手套,这场鸡飞狗跳的治疗才终于能开始了。 鱼鱼瞄了一眼沈郁手腕上一直都没褪的红疹子,忽然就有点心虚,她真不知道他这个肢体接触障碍有这么严重,前世她也只是听人笼统地说过这种病,最多就是别人碰了不舒服,反复洗手洗澡什么的,没想到沈郁还会过敏起疹子这么严重。 刚才搂腰抱胳膊黏在沈郁身上老半天,就是想恶心恶心他,按他这个严重程度,现在不得全身都起疹子了?可别让她给抱出点什么事来。她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也没到要害他的地步,毕竟没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鱼鱼心虚老实了,没人跟沈郁较劲他也老实了,刘老也终于可以专心治疗了。 唐纳德给两人打了让肌肉松弛的针,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让他们躺下治疗的提议。好容易这俩人老实了,别躺一起再打起来,他这一上午已经心力憔悴经不起折腾了! 刘老的银针终于是扎上了,要等四五十分钟才能拔针,鱼鱼摸摸肚子笑眯眯地跟护士小姐姐要吃的,她胃口小吃得少,就特别容易饿,又跟沈郁吵架打架耗费精力,一坐下来就饿了。 护士小姐姐把她早上剩的大煎饼给她拿过来,鱼鱼也不嫌凉,一口咬下去一大截,腮帮子撑得鼓鼓溜溜地使劲儿嚼。 几个护士小姐姐都被她这个吃相给逗笑了,看着她吃煎饼跟看后世吃播似的,就差给她双击666再打赏个火箭炮了! 鱼鱼完全无视几个护士小姐姐,对这个加了双份香菜和大葱的大煎饼很是满意,里面还有蒜蓉海带丝和土豆丝,再加上几片生菜叶子,这个大煎饼肯定是巨无霸版的,真材实料得不得了! 她咔嚓咔嚓嚼着大煎饼吃得喷香,护士小姐姐们一副被可爱到了的激动表情,就差跺脚吃手手尖叫了。 这边一派和谐,那边沈郁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鱼鱼刚塞进去一大截煎饼,被他一拽差点没噎死,沈郁还理直气壮,“你恶心不恶心?这种东西也吃?” 鱼鱼给噎得直翻白眼儿,使劲儿捶了捶胸口才缓过来,再咔嚓咔嚓把塞满一嘴的煎饼嚼了咽进去:“我吃我的关你什么事?”刚才欺负病人欺负狠了,现在鱼鱼决定让着他点。 沈郁在她嚼煎饼的时候就把人拽过来跟他对面坐着了,方便吵架:“你没长鼻子吗?这什么味儿?能吃吗?” 鱼鱼难得地有耐心,指着被她整整齐齐咬下来的煎饼横截面给他看:“这里面没别的,你看,土豆丝,海带丝,葱,香菜,这个酱挺好吃的,放了干辣椒,有股焦香味儿,还放了萝卜干,香辣甜脆还有点甜。” 沈郁皱眉看那个放久了蔬菜不怎么新鲜,土豆丝和海带丝混成一团颜色很让人没食欲的煎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离我远点!看了就恶心!”嫌弃成那个样子,让人家离他远点,他自己却不动,还盯着人家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鱼鱼翻个白眼儿,没有继续跟他吵,张大嘴又咬下去一大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嘴巴小脸也小,可就能一下塞进去那么大一大块煎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得那叫一个香! 连刘老都给逗笑了,“这小子吃得可真香!” 鱼鱼咔嚓咔嚓嚼煎饼,对着刘老笑,大眼睛弯起来,带着少年人浑然天成的俏皮可爱,朗朗明媚如一池碧波映骄阳,弯弯眼底都是不自知的动人璀璨。 刘老七十多岁了,最小的孙子可能都比鱼鱼大,看这漂亮小孩可爱就要去揉揉她的脑袋,手还没落下去沈郁那边已经又把鱼鱼给拽了个趔趄:“你是猪吗?就知道吃!” 鱼鱼被他又给拽趴下了,强压住火气,“我都一天一宿没好好吃饭了,吃个煎饼怎么了?” 沈郁嫌弃死她了:“这什么脏东西你就吃?” 鱼鱼:“哪里脏了?我爱吃你管得着吗?” 沈郁:“我怎么管不着?这什么味儿?熏死了!还放那么多葱,还有香菜!你恶心不恶心!” 鱼鱼:“我就爱吃葱爱吃香菜!你不吃还不许别人吃?” …… 他俩吵得热火朝天,围观的医生护士几乎要捂住耳朵逃跑了,真是吵死了!这俩人怎么这么能吵!简直是噪音污染! 吵架的俩人一点不觉得,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这俩人就是有本事瞬间把对方代入到无脑瞎吵状态。 单独待着的时候明明一个是高智商人士,总是一副我的世界你们不懂,懒得跟人浪费口舌的高冷样子。一个笑眯眯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除非你满心恶意当面骂她祖宗,要不然只要她愿意,就能十分钟之内把任何人都变成老熟人。 可你现在听听,这俩人都在吵什么? 鱼鱼:“我又没让你吃,你嫌弃得着吗?” 沈郁:“你当我面吃我怎么管不着?” 鱼鱼:“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吃啊?你倒是先松开我啊!” 沈郁:“你让我松我就松啊?我还就不松了!” 鱼鱼:“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啊!我就吃!” 俩人大眼瞪小眼,沈郁抓着鱼鱼的手一下一下地扯,鱼鱼咔嚓咔嚓咬着煎饼吃得要多香有多香,终于是不吵了,开始无声较劲。 被他俩吵得耳鸣的医生护士们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太吵了!耳朵都嗡嗡响! 可大家这口气刚松到一半,沈郁就脸色发白满脸冷汗地慢慢弯下了腰,唐纳德以为他这是迟来的过敏反应,毕竟换以前的情况,被鱼鱼抱住那么久,现在人早送急救室了。 可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没有任何过敏症状,正着急呢,不了解沈郁病情但是很有生活经验的刘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这是不是饿得?” 从鱼鱼开始对着沈郁嚼煎饼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响,刘老离得最近装了老半天没不见了。 毕竟,年轻人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的,一边嫌弃人家吃得东西一边不错眼地盯着人家吃,肚子还响个不停,这放谁身上都挺丢人的。 唐纳德愣住了,沈郁饿的?这比他能自然入睡还难以置信,作为他好几年的主治医生,这个说法太玄幻了,这不可能! 鱼鱼也愣住了,她刚才吵架太专注,俩人一个比一个大声,确实没听到沈郁肚子响,可她见过沈郁饿啊,昨天一甩甩给她好几百块,就为了让她赶紧滚蛋别打扰他吃饭。 跟今天这个样子简直一样一样的! 鱼鱼一想就笑了,笑得很是不厚道,笑意盈盈的大眼睛直冒坏水儿,“原来你是馋了呀!馋了你就说嘛!嘴那么硬多吃亏啊!” 无视沈郁忽然涨红又给气得刷地一下雪白的脸,鱼鱼把手里的半截大煎饼戳到他面前,“吃吧!早说早给你了!” 沈郁双眼冒火地瞪着她,目光有温度她得被烧出俩窟窿了,接着就见他忽然目光一散,人一下就歪在病床上不动了。 鱼鱼半截大煎饼还戳在那呢,茫然四顾,心虚又有点不敢相信:“他,这,这就给气晕了?”吵不过就晕倒碰瓷,不带这么耍赖的啊! 第三十一章 你给我闭嘴! 鱼鱼揣着手用标准农民蹲的姿势守在沈郁病房门口,看着医生护士急匆匆进进出出给沈郁做急救。 她耷拉着脑袋跟只犯了错误的小狗崽似的,唐纳德带来的那位护士大姐姐被这漂亮小孩蔫巴巴的样子给激发得母爱爆棚,忙完了赶紧蹲过去安慰她。 “不是你的原因,沈同志这是饿得,低血压低血糖加上胃痉挛,老毛病了,你跟不跟他吵架他一年也得来好几回,每回都比这吓人!” “真的,你想想,几个月不能自然入睡,一把一把吃安眠药,把药当饭吃,正经饭一口吃不下去,人能好得了吗?有几次严重得连续一周都只靠打营养针续命!” 鱼鱼眼睛瞪得圆溜溜:“这么严重!那他活得可真够不容易的!” 护士大姐姐:“可不是!这回还算好的,你看他昨晚上不是睡觉了嘛!我跟着唐纳德医生治疗他三年了,就没听说过他能自己好好睡一晚上觉的,这都算得上奇迹了!要不哪来力气跟你吵架,早晕了!” 鱼鱼不内疚了,沈郁昨天为什么能睡着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精神力都差点让他给抽干了,他俩这也算扯平了。 护士大姐姐偷用职权,把鱼鱼安排到隔壁空病房去休息了,还给她洗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鱼鱼吃饱喝足一觉睡到晚饭时间,又闻着香味儿醒了,她趿拉着鞋溜达到护士站,发现没一个眼熟的,护士小姐姐们看见她都一眼一眼地偷偷瞟她,却没一个开口跟她说话的。 鱼鱼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儿,也不难为小护士们,自己溜溜达达要下楼,在楼梯口却被两名人高马大的黑脸大哥给拦住了,俩大哥就一句话:“你不能下楼。” 鱼鱼左右看看,别人上下楼都没问题,就不让她下去,这明摆着是针对她呢。 行叭,不让下鱼鱼就不下,又往回走,回到她休息的病房,一看门已经上锁了。 这层都是单人病房,这个时候叫高干病房,不够级别这栋小楼都进不来,鱼鱼就很好奇,沈郁哪来的能量整这么大的阵势针对她? 她索性直接走到沈郁病房门口,意思意思敲了两下就推开门,沈郁果然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坐得标枪似的,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养病是要上战场呢。 他脸白得一丝血色没有,衬托着眉眼黑得过分,一脸病色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烦躁阴郁的劲儿,看到鱼鱼脸色更难看了,皱着眉头张口就不说人话:“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鱼鱼看看自己的脚,很好,还没迈进去呢,直接关门走人。 这人这狗脾气真是不知道谁给惯的!费那么大劲把她整得无处可去不就是让她来找他吗?虽说护士说了他晕倒跟鱼鱼没多大关系,可24小时之内把人气晕过去两回,鱼鱼还是觉得有点内疚的,这不就主动按他的意思来了。 不过这位好像精神头挺足的,鱼鱼配合了他还不高兴,那你就自己折腾吧! 鱼鱼干脆利索地关门走人,门还没关严实沈郁又更大声地喊:“给我滚回来!” 对不起!滚远了! 鱼鱼溜达到走廊另一头,又揣着手蹲下了。 这个农民蹲她做得特别标准,别人做起来窝窝囊囊怂了吧唧的,换鱼鱼这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少年就完全换了个画风了,特别是她刚睡醒头发支棱出来一撮翘在头顶,脸上还带着点小奶膘,小小一团窝在墙角,谁看了都心软,什么都不问就觉得她受了莫大委屈。 唐纳德医生就是其中一个,躲办公室门后看着小孩儿委委屈屈地蹲那不到五分钟就忍不住了,良心谴责太严重,唐纳德医生也顾不上沈郁发不发脾气了,慢慢蹭到鱼鱼身边,也学她揣着手蹲下了。 鱼鱼转身给他个后脑勺:“助纣为虐。” 唐纳德:…… 外国友人中文不太好,不是很明白这个成语,但鱼鱼的态度还是能明白的,他也很委屈并且也是受害者! “沈给小圆他们分了外汇券,让他们放假了,连赵也一起去友谊商店了!我今天都没有助手了!” 小圆他们是早上看鱼鱼吃播的那几个小护士,赵是唐纳德带在身边的护士大姐姐,沈郁一把外汇券把所有对鱼鱼有好感会帮她的护士都给打发走了! 不过也不能怪这些小姐姐大姐姐疯狂得班都不上了,现在友谊商店的外国货那就是时尚前沿的最新潮流,普通人没个海外关系哪里换外汇券去?沈郁直接给人家说今天去买他出外汇券,过时不候,是个女人就得疯啊。 鱼鱼气愤地抠鞋帮子:“有钱了不起啊!” 唐纳德好像被触发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情绪,深深叹气,“要不你去跟沈好好谈谈?” 鱼鱼给了他一个白眼儿,这人现在特别像个愁眉苦脸拉皮条的!又丧又猥琐,难看死了! 唐纳德锲而不舍地继续拉皮条:“沈应该对你没有恶意,他讨厌的人根本进不来这里……” 唐纳德没说完,沈郁的病房门忽然猛地打开,吸血鬼一样苍白阴郁又暴躁的沈郁出现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鱼鱼,“让你滚进来!你聋了吗?!” 鱼鱼身子一转,背对着他端端正正蹲好,当他疯狗乱吠,眼神都没得一个! 几秒钟之后,一阵卷携着怒气的罡风急速刮来,鱼鱼小鸡仔一样被沈郁抓在手里拎病房里去了! 过程实在太快,连被拎着的鱼鱼都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被人拎着后脖领子带走了,然后病房门嘭地一声被沈郁甩上,俩人站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鱼鱼先动动脖子,“你先放我下来。”现在她非常怀疑医生的诊断了,不是说他饿晕了还胃痉挛吗?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拎着个人跟拎只猫似的。 沈郁一撒手鱼鱼就摔地上了,扑通一声还摔挺响。 正常来说这点高度不至于就摔了,但是鱼鱼刚才蹲久了脚麻,不但站不住,现在摔地上脚麻得针扎似的,暂时也起不来。 鱼鱼索性随遇而安,坐地上抬头看沈郁。沈郁也低头看鱼鱼,他也没想到能把她摔个大屁墩儿,瞪着她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嘴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换上他最擅长的刻薄烦躁,“真是没用!蠢死了!” 鱼鱼:“你大爷的!沈郁你个龟孙子!” 沈郁:…… 沈郁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比这刻薄恶毒千万倍的话,还真没人当面直接骂他! 鱼鱼:“沈郁你个狗哔玩意儿!” 沈郁:…… 鱼鱼:“沈郁你特么的不是人!你看看你干得这是人事儿吗?” 沈郁:!!! 鱼鱼:“沈郁你……” 沈郁一把捂住鱼鱼的嘴:“你给我闭嘴!” 鱼鱼被迫闭嘴,俩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又开始大眼瞪小眼,好在没瞪两秒钟唐纳德就在外面敲门:“沈,你买的饭到了。” 沈郁扔垃圾一样甩开鱼鱼,跟她是个老鼠蟑螂似的,嫌弃得眉头皱出好深一道褶子来,恶狠狠地看着她,看了两秒钟又特别嫌弃地咬牙把她再次拎起来,扔到病房里的沙发上,这才去开门。 开了门刚才捂住鱼鱼的那只手还使劲在裤子上蹭着,神经病一样恨不得蹭掉一层皮下去。 鱼鱼想起他的病,仔细看了几眼他的手,还好还好,没起疹子没过敏。 不过,鱼鱼又有点怀疑,唐纳德这诊断真靠谱吗?沈郁有肢体接触障碍?有这种病的病人会主动去拎别人?会主动去捂别人的嘴?然后还啥事儿没有? 唐纳德带着两个戴着厨师帽穿着雪白制服的小伙子进来,俩小伙子手里都拎着好几个饭盒,鱼鱼从他们制服上看见了友谊宾馆的字样,这是省城的外宾宾馆,用来接待外国友人和归国华侨的。 友谊宾馆的厨师把饭盒摆好很快就出去了,唐纳德看看鱼鱼想说什么,却被沈郁给瞪得憋了回去,欲言又止地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出去了。 沈郁把门关上,去卫生间洗手,水声响了好几分钟也不停,鱼鱼试探着打开一个饭盒,清蒸鱼,还很热呢,雪白的鱼肉上面放着金色的姜丝和嫩绿的小葱,蒸鱼酱油咸鲜扑鼻,一看就很有食欲。 鱼鱼看了看卫生间的门,正对上沈郁嫌弃的眼睛,她倒是没慌也没不好意思,就放下饭盒盖坐好。 沈郁冷哼一声走过来坐在鱼鱼对面,一个一个地把饭盒盖打开,挑衅地看鱼鱼,鱼鱼看完一桌子菜再看看沈郁:“你特么……” 沈郁这次有准备了,冲鱼鱼瞪眼睛:“你给我闭嘴!再骂我把你扔楼下去!” 鱼鱼:…… 这狗哔玩意儿什么脑回路,竟然点了一桌子鱼!清蒸红烧糖醋干炸剁椒香煎酱炖,他不是属猫的就是跟鱼有仇! 沈郁翘起二郎腿,拿筷子点着一桌子菜,“看着没有,今天吃鱼,鱼,鱼,鱼,鱼,鱼,鱼!” 鱼鱼:“鱼你大爷!” 沈郁:“你再骂……” 鱼鱼抢话:“吃你鱼大爷!” 沈郁:…… 骂人鱼鱼可以当沈郁祖宗,沈郁张了张嘴见鱼鱼又要开骂,一把把她拎起来,“再骂真把你扔楼下去!” 鱼鱼:…… 精神病杀人不用偿命,鱼鱼闭嘴了。 沈郁暴力镇压了鱼鱼,心情挺好,端起碗来扒拉桌子上的鱼,扒拉半天一口没吃,又抬头看对面的鱼鱼:“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鱼鱼:“昂!骂了!骂你特么……” 沈郁:“你给我闭嘴!” 鱼鱼闭嘴了,闭嘴在心里骂,挑衅地看着沈郁。 沈郁看了她几眼,筷子一扔,“你吃!” 鱼鱼耿着脖子:“你让我吃我就吃?” 沈郁:“不吃拉倒!饿死你!” 鱼鱼:“嘁!” 沈郁:“不服气是不是?行,那你等着!” 鱼鱼:“切!” 沈郁:“你切什么切!” 鱼鱼:“切你个王八犊子!切你个大西瓜!” 沈郁:“馋西瓜了也不给你吃!馋死你!” …… 在门外偷听怕沈郁真把鱼鱼给扔楼下去的唐纳德:@#¥%*&@&!! 唐纳德脑子里疯狂乱码刷屏!啊啊啊啊!太吵了!我是谁我在哪?妈妈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第三十二章 可把你给牛哔坏了! 一桌子鱼都凉透了,俩人还没吵完,关键是吵得逻辑混乱完全没有重点,前言不搭后语对方还能无缝对接继续吵下去,小学生都不带这么吵架的。 他俩还吵得劲劲儿地,还都把自己气够呛。 最后还是终于购物回来值晚班的护士赵姐姐听不下去了,赵姐姐拿人手短,刚用沈郁的外汇券买了口红和新裙子,只好去劝鱼鱼:“他胃痉挛之后一直没有进食,情绪激动很可能复发再晕一次!” 鱼鱼不敢吵了,看看被沈郁扒拉得乱七八糟的一桌子鱼,“生病了不起,你先吃饭!” 沈郁已经吵得智商掉线了,胜负欲盖过一切,心智最多小学三年级水平,绝对不可能再高了,完全没听出鱼鱼有跟他休战的意思,马上顶回去,“你说吃饭就吃饭?我就不吃!” 鱼鱼:怎么不饿死你个狗哔玩意儿! 鱼鱼掏出一张一百块交给唐纳德:“他不吃我吃!我晚饭还没吃呢!就吃这家的小米粥吧,再要一屉奶香馒头和一屉素三鲜包子,小菜挑好消化的来几样。” 友谊宾馆那是谁都能叫外卖的吗?人家只服务外宾和归国华侨,在这个年代逼格老高了!不过既然刚才沈郁能叫来外卖,那现在唐纳德也肯定能叫来。 鱼鱼看一眼还在那劲劲儿地准备跟自己继续吵的沈郁,心里给他先把这笔账记上。你现在生病你是祖宗,等你好了的! 沈郁完全没听出来鱼鱼叫的东西都是在照顾他这个胃病病人,不但好消化,包子还咸的甜的都点了,他盯着鱼鱼的钱:“这是我给你的,还给我!” 鱼鱼:“给我就是我的,我买了包子喂狗你也管不着!” 沈郁:忽然想明白自己就是鱼鱼刚买了包子要投喂的那条狗…… 沈郁张嘴结舌差点没给气死! 吵架沈郁真不是鱼鱼对手,他习惯的套路是在吵架之前就在身份、金钱、智商、学识等等方面都把对方碾压成渣渣,等到了真吵起来的环节,他已经占有绝对优势,场面就是他一个人放狠话、毒舌攻击,根本就不存在俩人面对面吵起来的可能性。 当然,真有人跟他吵他也不怕,毕竟他这张嘴说毒舌都是给他留口德,一般人受不了他那种看谁都是蠢货,完全拿人不当人看的高高在上劲儿,他一句话就能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但是在鱼鱼这,沈郁就只剩吵不过硬吵了,鱼鱼说什么他都要顶回去,不管有没有逻辑,反正先顶回去再说! 实在顶不回去,比如现在,沈郁就动手! 胜负欲盖过一切,沈郁直接把鱼鱼拽过来,一把把鱼鱼的两只手固定在背后,小孩完全被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就去掏鱼鱼的兜,跟个土匪似的,还觉得自己这个野蛮劲儿挺值得骄傲的,“我的钱,我说拿回来就拿回来!” 鱼鱼整个人都陷在沈郁怀里,脸被直接怼在他胸口,鼻子给撞得酸疼,气得差点咬他一口! 沈郁蛮横地把鱼鱼兜里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连人家的手绢和几块零钱都没给留下,直接揣自己兜里了,搜刮完了也不放开她,对着已经看傻了的唐纳德特别得意地挑挑眉:“叫包子和粥、凉菜,还有那个,奶香馒头。” 然后扒拉了一下被他扣在怀里的鱼鱼,把她本来就支楞巴翘的头发给扒拉得更乱,“我要喂狗!” 唐纳德抖着帕金森手:“沈!你先放手!你……赵!准备抗过敏药物,准备急救……” 赵姐姐以她近二十年的护士经验和养了两个淘小子的应变能力做出最靠谱的判断:“我去买包子了。”救什么救!认识沈郁三年了,就没见他这么好过! 过敏什么过敏,他那是要过敏的样子吗?差点没把人家揉碎了贴身揣着! 沈郁看赵姐姐要走了,抬手比划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聪明有眼色的赵姐姐很上道:“要小米粥,素三鲜包子,小菜要好消化的,还有奶香馒头。” 沈郁满意了,觉得赵姐姐真是难得的能听懂人话,很高兴地把抬起的手落回到鱼鱼脑袋上,又使劲儿扒拉了人家两下。 这一扒拉把小孩儿撞在他胸口的脸给扒拉出来了,一下就愣住了,手僵在那比划了两下,落也不是抬也不是,“喂!你哭什么!不就是几百块钱吗?你至于吗?” 鱼鱼:哭你大爷!姑奶奶鼻子都要撞塌了! 不得不说沈郁的脑回路真的异于常人,这种情况是个人就得先把人给放开,他不,他反倒拽得更紧,还把人再往怀里按紧点:“喂!你不许哭!别哭了!你听着没有?不许哭!” 鱼鱼没忍住踹他一脚:“你特么的闭嘴!放开!” 唐纳德看着沈郁衣服上那个鞋印心惊肉跳,就怕沈郁急了直接捏死鱼鱼。他们认识十多年,沈郁从来不参加任何团体对抗性体育活动,就是因为别人会碰到他,中学时期有人不小心把篮球扔到他身上,他直接拿球把人砸成猪头! 他就从没想过有人敢往沈郁身上印个鞋印,那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很显然,现在在沈郁这比裤腿上那个鞋印更重要的是鱼鱼眼里要掉不掉的眼泪,“你!你别哭了!我把钱给你!都给你!再加一倍行了吧!不许哭了!” 鱼鱼生平第一次用眼泪挣钱,真是活得久什么稀奇事儿都能遇到。可鼻子酸疼还不让揉,她也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沈郁急得把小孩死命往怀里按,“再给你加一千!两千行了吧!不准哭了!” 鱼鱼都忘了反抗了: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道歉的吗? 沈郁:“你说要多少?你说多少都行!不许哭了!” 鱼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上辈子怎么就没遇上沈郁呢?遇上了肯定坑死他! 沈郁看着怀里的小孩儿随着弯起的眼睛一起掉下来的眼泪傻眼了,傻子一样看着人家一动不动,鱼鱼趁他愣神赶紧挣脱出来,抹了两把眼泪要出去洗脸。 沈郁发现鱼鱼跑了下意识地要把人再拽回怀里,人都拽住了,对上鱼鱼还带着浓浓水汽的眼睛才反应过来,刚才土匪一样不管不顾的霸道劲儿一下烟消云散,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了。 可攥着鱼鱼的手就是不松开。 鱼鱼还气着呢,眼睛瞪溜圆:“你特么……” 沈郁输人不输阵,硬挺着吵回去:“你瞎吗?房间里有卫生间你往外跑什么?公共卫生间脏不脏你就去!” 鱼鱼放弃跟这狗玩意儿吵,她鼻子还没缓过来呢,说话都不舒服,甩开他的手去卫生间洗脸。 沈郁被甩开了还不老实,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靠在卫生间门口继续单方面发起吵架攻击:“这么大了说哭就哭,丢死人了!你那是金豆豆,一颗一百块,我还得数着给钱!” “告诉你啊,以后这招不好使了,再敢哭扣你钱!” “喂!钱不是给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说话!再不说话扣钱了啊!” …… 鱼鱼:“你吵死了!能不能闭嘴!” 鱼鱼一搭茬沈郁就马上来精神了,也不靠着门框了,直起身子大声吵回去:“你想不想要钱了?” 鱼鱼:“现在就给钱!” 沈郁:“没钱了,拿去买包子待会儿喂小狗!” 鱼鱼:“学我说话一句一千!” 沈郁:“老子有钱!就学!” 鱼鱼:“沈郁是狗!你学!不学你是狗!” 沈·狗·郁:…… …… 唐纳德拖着腿坐到沙发上,精疲力尽,已经放弃仔细听他们俩在吵什么了。他这一天,听人吵架听得心力憔悴,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至于卫生间里那俩人是吵起来还是打起来,他完全不紧张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好几天一口东西没吃那个跟吃了千年人参似的,看这架势还能再吵三天三夜! 至于担心鱼鱼被沈郁打死,那就更不必,这小孩那张嘴能把人给说死,担心谁都不必担心他! 沈郁精神百倍地追着鱼鱼吵,从卫生间追出来,坐在沙发上继续吵,直到赵姐姐带着友谊宾馆的俩小伙子又过来一次,把他们叫的饭菜摆好。 摆好了沈郁大爷似的坐下,对着鱼鱼咂嘴跟叫小狗崽似的:“啧啧啧!过来吃!” 鱼鱼不搭理他,拿着赵姐姐给她买回来的大煎饼狠狠咬一大口。 沈郁气得一下跳起来,对着赵姐姐发脾气:“谁让你给他买这种东西的?” 鱼鱼捂着满嘴煎饼呜呜怼回去:“我样(让)咯(的)!”赵姐姐走的时候她偷偷给赵姐姐比划的,就知道沈郁那狗东西吃饭的时候肯定不能消停,她才不跟他坐一起吃! 沈郁指着鱼鱼气得胸口起伏:“你给我过来!你叫的东西你给我吃干净了!” 鱼鱼咔嚓咔嚓嚼着一大口煎饼,嚼得喷儿香,咽下去也不搭理沈郁,问唐纳德:“我晚上睡哪?给我找间病房,我要回去了,看着他吃饭胃疼。” 沈郁一把摔了筷子:“不许给他!让他睡走廊!” 鱼鱼又塞嘴里一口大煎饼,鼓着腮帮子就往出走。她多大个人了,才不跟他置气,再吵下去这桌饭他也吃不上,还得凉凉! 沈郁完全不懂鱼鱼的好心,见她真要走了,想去拽回来又怕再给欺负哭了,色厉内荏地吓唬她:“你敢出这个门我就……” 鱼鱼已经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一边咔嚓咔嚓嚼煎饼一边回头看他:你就怎么样? 沈郁看着鱼鱼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深吸一口气:“我就……不吃饭了!” 鱼鱼:……哎呦!可把你给牛逼坏了! 赵姐姐:……看热闹专用脸。 唐纳德:……捂脸,妈妈我想静静。 第三十三章 大侄子滤镜 最后鱼鱼还是跟沈郁一起坐在了饭桌上,不为别的,她是真服气这人得谁坑谁急了自己都不放过的奇葩脾气。 鱼鱼今天要是走了,他就真能把桌子掀了不吃饭了。还别说,屋里剩下这三人还真都怕他不吃饭。 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谁也不能见死不救看他真把自己给饿死不是。 估计沈郁也发现自己这样即使胜利了也挺丢人的,唐纳德和赵姐姐走了他还在跟自己置气,坐在那也不动筷子,恶狠狠地看着鱼鱼嚼煎饼。 鱼鱼觉得他现在这样子特别像她小侄子五岁那会儿,坐在饭桌上跟大人置气,你不哄我我就不吃饭!饿死我得了!就问你怕不怕! 鱼鱼:“我过年十八,你多大了?” 沈郁戒备又有点跃跃欲试地看鱼鱼,谨慎地没有马上回答她。他俩从认识起就没好好说过话,虽然这两天吵架说出去的话足够他对别人十年说的,可这么好好聊天可一句没有过。 鱼鱼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捧起大碗喝粥。那大碗单独看着也不算大,可她捧起来就显得特别大,把她小小一张脸给遮了个严严实实,放下碗来就看到鼓鼓溜溜的腮帮子,小奶膘都给撑起来,软软嫩嫩的让人想戳一戳。 鱼鱼一口粥一口煎饼吃得香甜,沈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跟着她开始喝粥了,喝进去竟然没反胃,很顺利地咽了进去。 等他跟着鱼鱼喝了好几口粥,才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对面的鱼鱼,抿抿嘴拿起筷子去夹菜。 鱼鱼捧起粥碗盖住脸悄悄地笑了,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姑奶奶我不卖服装去做吃播也能红透半边天,当年从弟弟妹妹到侄子侄女,就没有她喂不进去的饭! 不过想想后来的事,那些她费尽心思喂进去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是了。 鱼鱼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也没什么心思管沈郁了,自己专心吃饭。 沈郁九成九的注意力都放在鱼鱼这里呢,对她的情绪变化敏感极了,忽然就没心情吃饭了,铛铛敲盘子:“你不是过年十八了吗?吃饭还要人教?不吃菜你要这么多?赶紧给我吃干净了!” 鱼鱼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敲什么敲,要饭的吗?” 沈郁:“谁是要饭的?买饭我拿的钱!你有钱吗?没钱还不听话点!” 鱼鱼不搭理他明晃晃的挑衅,塞一嘴煎饼,一句话不说就看着他嚼。 沈郁被看了一会儿慢慢就有点心虚,把菜盘往鱼鱼那边推了推:“看什么看?又不是不让你吃菜!” 鱼鱼继续嚼,没空搭理他,自始至终一筷子都没动那些菜。动什么动,动了严重洁癖患者的菜他还能吃吗?本来就等着找毛病不吃饭呢。 沈郁看着鱼鱼吃了两口,终于消停了,低头喝粥,喝一口看鱼鱼好几眼,发现鱼鱼打定主意是不搭理他了,就把鱼鱼点的东西每样都尝尝,一边尝一边还点评,没一句好话,这个咸了那个味道怪,实在没什么批评了嫌弃奶香馒头有股奶味儿! 鱼鱼木着一张脸听他叨逼叨,直到吃完煎饼,擦擦嘴就走。 沈郁话说到一半鱼鱼就起身,半截话含在嘴里眼睁睁看她走到门口,忽然对她喊了一句:“23!我过年23!” 鱼鱼的手一顿,抠了一下门把手,还真特么跟她大侄子同岁! 沈郁端端正正在沙发上坐好,一副要跟鱼鱼不再吵架好好聊天的架势,等着鱼鱼接话,也不知道隔了十多分钟才回答人家的话还有没有效。 鱼鱼也不知道是不是戴上了大侄子滤镜的关系,就觉得他有点眼巴巴的。 鱼鱼第一次冲沈郁笑了,“23啊,挺好的。”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沈郁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动,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23哪里挺好了,而且他过年23,现在还没到。 还没到,也不知道算不算挺好的。 ……………………………………………… 鱼鱼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周奶奶打来的,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也好好照顾沈郁。 昨天晚上她就给家里打过电话了,现在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电话,大都打到巷子口小卖部去,请小卖部代为转达。 她告诉周奶奶她在省城医院照顾同事,让她别担心。 周奶奶还真没担心,因为鱼鱼和沈郁一起被送走那天马科长就来家告诉她了,还跟她聊了好久。 鱼鱼简单听周奶奶说了经过,放了电话就去找唐纳德,希望能赶快出院。 唐纳德犹犹豫豫:“我去问问沈。” 鱼鱼气笑了,“我出院你问他干嘛?他能替你给病人看病?” 唐纳德很有求生欲:“他不同意你也出不去,连下楼都不行。” 鱼鱼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外国专家在这个年代那就可是比大熊猫地位还高,唐纳德却把自己整得跟沈郁跟班似的。 唐纳德摊手:“这个你可以去问问他,反正,他不同意你不能出院。” 鱼鱼很佛地放弃了,走到自己病房门口气笑了,门又给锁上了! 沈郁你就不能好好做个人吗? 这回鱼鱼门都不敲了,直接推门进他病房,沈郁已经穿戴整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了,看到鱼鱼进来腰板再挺一挺。 鱼鱼也不说话,直接坐他对面,拿起报纸举在面前开始看,把整个人都遮住了,怼沈郁面前一个省城晨报的头版头条大特写:《xx县十名男干部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主动进行结扎》。 沈郁:…… 沈郁跟那十名主动把自己给结扎了的大兄弟对视五分钟,赵姐姐又带着送早餐的俩友谊宾馆小伙进来了。 沈郁生平第一次看见饭菜这么高兴。 早饭很神奇,还是昨天晚上那顿,种类一模一样,甚至还给鱼鱼弄了一个大煎饼,连煎饼里的大葱和香菜都是双份的。 鱼鱼没动那个大煎饼,安安静静坐沈郁对面吃包子喝粥。 她吃包子很有特色,别人吃得再大口也是嗷呜咬上去一大口,她不,她掰下来一大块塞嘴里,把左边腮帮子填满,再掰下来一块塞右边嘴里,右边腮帮子也鼓起来了,还能再掰一块放中间溜缝,然后闭嘴鼓着嘴巴嚼。 沈郁眼睁睁看着鱼鱼一口分三次塞进去至少三分之二的包子,那大包子比他拳头都大,鱼鱼自己那小拳头,得有俩那么大! 鱼鱼塞完包子就能空出手来了,然后她接着举起报纸哗啦哗啦翻,把自己结扎那十个大兄弟又跟沈郁脸对脸了。 沈郁:……怎么感觉自己莫名被内涵到了呢! 鱼鱼吃饱了,沈郁就着鱼鱼鼓鼓的颤巍巍的小奶膘也喝进去半碗粥,加上昨天晚上吃的,堪称历史性的巅峰时刻,让来查房的唐纳德激动不已。 “沈,你要是能一直这样,根本就不用住院,可以回家了!” 沈郁恶狠狠地瞪唐纳德,鱼鱼终于正眼看沈郁了,期待出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郁憋了一早上,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琢磨的事儿一下就给忘了,看她这样就莫名生气:“你急什么?昨晚住得不好?东西不都给你准备齐了吗?缺什么你说!” 鱼鱼咬咬牙把怼他的话使挺大劲才给咽回去,要脸,跟个大侄子吵起来太丢人了!她那些年纪都活狗肚子里去了,昨天才能跟他吵成那样! 沈郁看鱼鱼不跟他吵了反而更生气,顺手拿起个东西就摔到桌子上,扔下去才发现是那个鱼鱼一直没动的大煎饼,用外面小摊的塑料袋套着,简陋得不行,一下就被他摔散了,双份的大葱和香菜撒了一桌子。 沈郁一下就后悔了,也顾不得沾着酱汁的配菜对他来说有多难以接受,动了动手指想去收那些香菜和大葱,可看到鱼鱼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心里的火气像被泼了汽油,腾地就烧了起来! “哪里住得不舒服你倒是说啊!”声音很大,两眼冒火,唐纳德吓得把查房日志举到脸前保护自己,鱼鱼却听出了他怒火背后的气短。 所以也不生气,举起一根手指头,“第一,我没病,不需要住院。” 再举起一根:“第二,医院不是宾馆,不能住得舒服就经常来光顾。” 接着是第三根:“第三,我嫌麻烦。”至于怎么麻烦,聪明人不用说透,彼此都心知肚明。 为什么沈郁住院好几天了家人一个没来?来省城那天他小叔和马副科长可是挤在救护车副驾驶上一路跟过来的。 不是他家里人不来探望照顾,是他自己不让。楼梯口那俩壮汉当然不只是看着鱼鱼的,最初的任务应该是用来阻止家人探视的。 唐纳德昨天跟鱼鱼说沈郁不愿意看到的人根本进不来,再明显不过了。 马科长屈尊降贵跑大杂院去跟周奶奶唠家常,如果鱼鱼跟沈郁走得近,那回去马科长就得重点跟她唠嗑了。 他们家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鱼鱼没兴趣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再跟沈郁这么待下去,她回去肯定没安生日子过。 鱼鱼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安生养老,沈郁碰到她底线了。 第三十四章 要不我给你学个驴叫? 鱼鱼被沈郁提溜着后脖领子给扔出了病房,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甩上,棚顶几十年的老灰都给震下来了,整层楼的人对她行注目礼。 鱼鱼摸摸鼻子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整整衣服回身去敲门:“我的鞋!把我掉那只鞋给我!” 门猛地被拉开,一只后鞋帮被踩塌的布鞋嗖地一声扔出来,门随后又咣当一声甩上。 鱼鱼早有准备,一偏头躲过去,然后单脚蹦到走廊对面趿拉上鞋,踢踢踏踏地去唐纳德办公室等着。 果然,不出一分钟他和赵姐姐也被撵出来了,鱼鱼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唐纳德刚亲眼看见她被扔出来又一鞋底差点给呼脸上,特别奇怪:“你不生气吗?” 鱼鱼笑了,生什么气?明明是她欺负了沈郁。 沈郁现在就像我们每个人青少年时期都要遭遇的那个亲戚家的熊孩子,比如那个小你好几岁被惯坏了的小表弟。弄乱你的作业本,在你听歌的时候忽然拽下耳机哇哇鬼叫,把你好容易拼好的乐高模型抠掉一块藏起来,出门玩不带他他就哇哇哭着去告状让大人骂你不懂事。 真是看见他就烦,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舅妈肚子里去! 可长大了再回头去看你就会发现,那个熊表弟做的所有事其实都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他渴望跟你一起玩,实际上,他心里并不是真的讨厌你。 而且你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你跟这熊孩子之间不管怎么针锋相对,其实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比如他再熊也不会把你贴在床头的偶像海报画花,你再烦他也不会拿他小时候做手术留在脖子上的疤说事儿。 所以鱼鱼跟沈郁可以吵到嗓子冒烟房盖掀起来,甚至可以动手打对方,把围观群众吓够呛,可两人心里都知道,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被激化。 但现在鱼鱼说嫌沈郁麻烦,那就跟指着小表弟的鼻子说你别跟着我,你这个脖子上一道疤的丑八怪! 沈郁态度不明的家人就是他身上最深最显眼的那道疤,别人看不到,鱼鱼却很清楚,而沈郁也知道鱼鱼看得到。 说了这句话,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俩人不可能再在一起玩了。 而先出手的鱼鱼就是那个坏心眼欺负小盆友的家伙,以沈郁的狗脾气和超强的自尊心,没把她直接扔楼下去算是很有理智了。 唐纳德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连鱼鱼说“嫌麻烦”那三个字都没怎么注意,他直接给鱼鱼交底:“沈昨天就跟我说过,要你跟他一起出院,现在我不能放你走!” 鱼鱼也不着急:“那你待会儿再问他一次,看他还留不留我。”然后就跟赵姐姐要了病房钥匙回去了。 回去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期间唐纳德表示他问了,但沈郁不搭理他,他也没办法,只能让鱼鱼继续住着。 而且沈郁把自己的狗脾气发挥到了极致,不让鱼鱼出院还不把钱还给她,还不让别人给鱼鱼送饭,就把她干干巴巴地一个人晾在病房里,连热水瓶都给收回去了! 鱼鱼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是退步了,本以为把沈郁给气成这样,他肯定马上把她赶出去,以后一眼都不想看她,俩人就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鱼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叹气,躺了快一小天了,感受了一下觉得肚子也不是很饿,那还可以再睡一觉。 至于沈郁要干什么、想她怎么样,鱼鱼懒得想,她上辈子想太多了,心累,这辈子能不费心思就不费,没啥事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不行就再睡一觉! 熬到晚饭时间都过了,赵姐姐偷偷过来找鱼鱼,拉着她往楼下马路上看,一辆加长货车上正在用叉车往下卸一辆小白汽车。 现在小轿车跟后世富豪的私人飞机似的,省城大马路上都得隔两分钟能看到一辆,这么一辆白得晃眼的小白车鱼鱼当然一下就看出来了,是沈郁那辆。 赵姐姐给鱼鱼带来第一手好消息:“沈同志的车来了,他应该打算今天就出院,你不用着急,他走了你就可以吃饭了!” 沈郁狗得毫无人性,楼梯口当门神那俩大哥调来一位守在鱼鱼门口,谁都不许来看她,护士姐姐们有心想投喂都不行。 连赵姐姐刚才进门都被检查过,藏在兜里的几块小饼干被没收了才放进来。 “沈同志每次出院都是省运输公司的大车给他这么送车来,你看着吧,等会儿他就走了!” 赵姐姐送完消息在门口大哥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赶紧走了,鱼鱼洗把脸出门,大哥倒是不拦着她,这层楼的走廊随便她溜达。 可她在走廊溜达一圈,各个病房门口驻足,就不往沈郁门口溜达,大哥好几次都差点去拽这小孩儿,你说你眼睛那么大怎么不好使呢!没看沈工屋门开着一桌子菜摆在那吗?你俩都一天没吃饭了不饿吗? 鱼鱼饿呀,可她想吃口饭还真不至于要去沈郁那求和才能吃上,五分钟之后,跟在她身后的大哥眼睁睁看着鱼鱼乖巧地坐在某位老干部病房里,对着一对老夫妻笑得满眼小星星,手里捧着老奶奶亲手熬的鸡汤喝得喷儿香! 大哥目瞪口呆,这小孩儿这觅食能力真是没谁了!搭上话五分钟就能给自己混到一顿超级豪华病号餐,而且看她跟人家这迅速熟悉的架势,她在人家老两口这混一年的饭都没问题! 大哥有点心虚地瞟沈工的病房,不是他不敬业,他能看着医生护士不给鱼鱼吃的,可他管不了这层楼的病人和家属啊! 谁能想到这小孩儿这么会哄人,别说人家老夫妻,就是大哥自己,要是鱼鱼那么冲他笑,软下声音来说那么多好听的哄他,他也非常有可能背叛老板去给小孩买好吃的啊! 鱼鱼吃饱喝足告别两位爷爷奶奶,趿拉着鞋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进门之前听到沈郁的房门咣当一声关上,门板差点给他拍碎了。 鱼鱼进屋就守着窗户往下看,十多分钟以后就见沈郁出现在楼底下,鱼鱼也赶紧冲出门,一边往外跑一边跟护士站的几位小护士告别:“赵姐、小圆、小刘我走啦!谢谢你们的照顾,以后去彭城记得找我啊,有时间给我写信,地址我留枕头边了!” 话说完人也消失在楼梯上了,赵姐姐拿着给她准备的晚饭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鱼鱼冲下三楼冲到住院部外面的马路边,拉开小白车的副驾驶门就坐了进去,喘着粗气对着沈郁笑。 沈郁咬牙切齿:“滚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鱼鱼露出小白牙笑得特别乖:“你带我回去呗,开夜车多累啊,路上我给你唱歌提神!”她要知道回去有顺风车可以坐,早上就不那么着急得罪他了。 现在省城回彭城只有火车和长途汽车两种选择,鱼鱼前世做倒爷那几年真把这两种交通工具给坐吐了。 就拿火车来说吧,去老大哥那边的远东国际列车一去就六夜七天,一个来回得有半个月在车上待着,而鱼鱼最拼命那两年,每年她得往那边跑十几二十趟!坐到后来一听铁轨咣当咣当响就头疼反胃,真是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她就不会坐火车的。 至于长途汽车,情况也差不多。那是另一条往南边沿海城市当倒爷的路线了,反正几年倒爷生涯,鱼鱼对所有长途公共交通工具都怕到骨子里了。 所以为了蹭车回家,她一点不犹豫地抱沈郁大腿。 沈郁气得跟只河豚似的,脑门青筋直跳:“滚下去!我的车不拉别人!” 鱼鱼想起来这车是怎么运来的了,她那时候还想为什么费这么大劲用大卡车把小白车给送来,找个司机直接开过来不就得了,原来是沈郁的车别人不能坐。 鱼鱼把自己缩起来:“我哪都不碰,下车就给你洗座套,全车都洗,再给你好好擦车,里外擦三遍!” 沈郁一副我不跟垃圾共处一室的嫌弃:“你不是挺能耐吗?到哪都能不愁吃喝,有能耐你找别人开车送你回去!” 鱼鱼:我不找你蹭饭是怕把你得罪狠了不带我回家,合着这也不对了? 鱼鱼可怜巴巴:“晚上没长途汽车了,火车半夜一点的,你又不让我住医院,我还没钱,真没地方去了。”虽然她不知道沈郁是不是吩咐唐纳德把她从医院撵出去,不过想想他也不会让她好好在医院待着,这不,一诈就出来了。 沈郁更生气了:“不是你自己说不住院的吗?你嘴是鸡屁股吗,住不住都是你!” 鱼鱼两只手乖乖放腿上坐好,对着沈郁眨巴眼睛,“要不我坐后面去,肯定不烦你,一句话都不说,尽量不喘气,你就当拉一袋子土豆行不行?” 沈郁:“最!讨!厌!土豆!” 鱼鱼从善如流:“土豆是王八蛋!孙子才是土豆!反正我不是!你看我当什么合适?要不我给你学个驴叫?” 第三十五章 你是我爸爸! 沈郁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笑声短得可能不足一秒钟,可确实是笑了,还出声了。 鱼鱼没什么反应,继续眨巴着眼睛看他,他自己却好像吓了一跳,震惊了足足好几秒种。 在沈郁人生的二十二年里,真的是第一次被人逗笑,这体验太陌生,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不自在地向窗外偏了偏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转脸,马上就对上鱼鱼虽然装得很老实,实际上眼底藏着小得意的嘚瑟样子,沈郁咬了咬牙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 鱼鱼抿嘴笑了起来,也不缩着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沈郁有点恼羞成怒,来不及仔细想为什么,独对鱼鱼才有的莫名胜负欲就先来了,他冲鱼鱼呲牙:“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你叫,叫一个给我听听!” 鱼鱼:“回彭城叫,我叫得可好了,保证你不亏!听了还想听!” 沈郁:“周鱼鱼,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这脸是橡皮做的吧?” 鱼鱼还挺得意,笑眯眯地晃荡着脑袋也不回嘴,明显不把这话往心里去。 这位沈大少爷一看就没遭受过生活的毒打,等他活到她这份儿上就明白了,某些时候就得麻溜地不要脸面,这才是人生必备的生存技能,能显著提高幸福指数! 沈郁:“喂!你是不以为我夸你呢?” 鱼鱼:“我谢谢您咧!” 沈郁:…… 沈郁强忍住没捶方向盘,吵架他就从没赢过鱼鱼,现在发现脸皮也没鱼鱼厚! 但胜负欲作祟,他是不可能轻易认输的:“叫爸爸,叫了我就考虑带你回去。” 鱼鱼:“爸爸!” 沈郁:……没忍住还是捶了方向盘! 鱼鱼:“爸爸,可以开车了吗?” 沈郁:…… 鱼鱼:“爸爸,油不够了,别忘了加油。” “爸爸,前面停车我要买个芝麻糖路上吃,你要不要?” “爸爸……” 沈郁:“你给我闭嘴!再叫把你扔下去!” 鱼鱼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闭嘴了,扭头冲着车窗偷笑。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沈郁反应了一下忽然也明白过来,这小子就是故意恶心他呢!狠狠捶了两下方向盘,沈郁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吓得前面骑自行车的大叔一个趔趄差点没栽马路牙子上。 鱼鱼转过头来眨着大眼睛无辜地跟沈郁对视,几息之后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沈郁这次笑得比上次久了一点点,然后扭过头去挺直腰板严肃地目视前方,眼睛却一下一下地从后视镜里瞄鱼鱼。 鱼鱼任他瞄,瘫在椅子上跟没长骨头似的,直到路过一家百货商店,鱼鱼指挥沈郁路边停车,伸手跟他要钱:“我去买吃的,借我五块钱。” 沈郁还没从刚才的莫名别扭劲儿里缓过来,条件反射地跟她对着干:“不借!饿死你得了!” 鱼鱼:“爸爸!” 沈郁:“滚!” 鱼鱼:“爸爸!” 沈郁:“闭嘴!” 鱼鱼:……又被捂住了嘴,沈郁失去了一次当爸爸的机会。 沈郁甩出一张百元大钞:“快点!别磨蹭!超过五分钟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鱼鱼开车门下车,关门的前一秒又忍不住嘴欠:“谢谢爸爸!”借五块给一百,真有当金主爸爸的潜力! 沈郁给她气得呲牙,小孩已经蹿进商场没影儿了。 不到五分钟鱼鱼就抱着一堆吃的跑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两瓶绿色啤酒瓶子似的汽水。 鱼鱼上车一样一样地拿给沈郁看:“芝麻糖,蜂蜜鸡蛋糕,马蹄糕,果丹皮,山楂片,黄桃罐头,泡泡糖!还有大白梨汽水!你想吃哪个?”商场里副食品柜台的吃的她几乎要买个遍了。 沈郁嫌弃死了,“都是散装的,连个包装都没有,不知道多少售货员的口水喷在上面,吃什么吃?你恶心不恶心?” 鱼鱼狠狠咬一口散装山楂片,她就不该想着这狗哔玩意儿一天没吃饭了还要开夜车,饿死他得了! 沈郁冲鱼鱼呲牙:“嘶!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是猪吗?晚饭吃了人家老太太一碗鸡汤俩鸡蛋饼一个大苹果还不够?你还吃!猪都没你能吃!再吃滚下去!” 鱼鱼又塞进去一大摞山楂片,把腮帮子撑出俩大包:“我是猪!” 沈郁瞪眼睛:“你……” 鱼鱼抢话,眼睛瞪得有沈郁俩大:“你是我爸爸!” 沈郁气得捶方向盘:“你给我滚下去!” 鱼鱼拍拍手上的山楂屑,把所有零食扔后座去:“前面停车!” 沈郁攥紧方向盘,脚下意识地踩油门,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的鱼鱼,色厉内荏:“你说停我就停?就不停!” 鱼鱼深呼吸,努力提醒自己不能跟个可以当她大侄子的神经病一般见识:“前面自由市场门口停车,我要买个苹果吃!” 沈郁盯着鱼鱼的脸仔细看,确认她真的只是要去买苹果,并不是生气了要下车,这才停车,然后倒车回去到市场门口,嘴上还叨逼叨地不说人话:“吃吃吃!就你这样的,吃多少都是浪费粮食!你是单细胞动物吗?脑子里就装得下吃!” 鱼鱼下车,给气得又忘了刚才告诫自己不要跟大侄子一般见识的话,回头冲沈郁呲牙假笑:“我除了能吃我还能拉!砰!崩你一身屎渣渣!” 鱼鱼一边往自由市场里走,一边背对着沈郁比划,两只手举起来做天女散花状:“砰砰砰!砰砰砰!” 沈郁给气得差点脑淤血,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出去把这讨厌玩意儿甩出一百里地! “你给我回来!拿着你那些恶心垃圾一起滚蛋!别弄脏了我的车!” 鱼鱼吼回来:“拿走!肯定拿走!一样都不给你留!你等着!” 沈郁就气鼓鼓地等着了,十几分钟之后鱼鱼从自由市场里出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有苹果、青桃子,还有黄瓜和西红柿,都是洗好的。 鱼鱼坐上车,沈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撵她:“赶紧滚!你还上来干嘛?快点收拾东西滚蛋!” 鱼鱼拿出个青中带红的本地青桃啃了一口,眼睛一亮:“这个好吃!你也来一个!” 沈郁:“让你滚耳朵聋了吗?” 鱼鱼咔嚓一口咬掉半个桃子,笑弯了眼睛,嘴巴含含糊糊地嘟囔:“真的特别好吃!不信你尝尝!” 沈郁:“不是说回来就滚吗?快滚!” 鱼鱼:“你闻闻,闻闻!这桃味儿多浓!尝一口,不好吃你吐我脸上!” 沈郁:“拿走!脏不脏你就瞎吃!” 鱼鱼:“好闻吧!你尝一口,哎呀毒不死你!我洗干净了,自来水龙头下冲了好半天的,保证干净!” 沈郁:……都快怼到脸上了,免为其难地咬一口吧! 鱼鱼:“好吃吧!这个西红柿也好吃!你闻闻,是不一闻就好吃!你看,红色黄心儿还起沙!酸酸甜甜一口爆汁!” 沈郁把嘴里的桃子咽下去:“你离我远点!喷我一脸渣!” 鱼鱼:“黄瓜也好吃,尝一口不?” …… 沈郁鬼使神差地吃进去两个桃子一个西红柿半根黄瓜还有一个大苹果!又创人生新纪录,吃完自己都有点懵,这么多东西他是怎么吃进去的?他就记得鱼鱼在他面前忙忙活活一通,弄得他眼花缭乱,然后不知不觉就给投喂进去这么多东西。 鱼鱼完成投喂任务,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小样儿,治不了你! 为了别饿死他没人开车,鱼鱼不得已动用了金手指,精神力净化过的蔬菜水果,就问你能不能抵抗得了! 沈郁吃完东西可能是又有点下不来台,毕竟他刚刚还嫌弃得不行,真香打脸来得太快,得给他点时间缓缓。 鱼鱼瘫在座位上不动,这一通哄下来也够累的,比哄她五岁的小侄子吃饭还费劲! 沈郁缓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做人了,“喂!” 鱼鱼:“爸爸开车吧!我想家了!” 沈郁:“嘶!好好说话!” 鱼鱼:“路上四个小时,到家半夜了,太晚了你多辛苦啊!”开夜车也不安全啊,虽然她现在也就是得过且过对付活着,可也不想死在车祸里。 沈郁:“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肯定没好话!” 鱼鱼:“沈郁,你大爷的!” 沈郁:“你找打是不是?!” 鱼鱼:“祖宗!好话坏话都不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走啊?” 沈郁:“……” 鱼鱼:“诶?” 沈郁:“……” 鱼鱼:“爸爸?爷爷?大爷?祖宗?哥?想让我干啥你倒是说啊!” 沈郁:“雇你,给我做饭,工资你随便开。” 鱼鱼:“……” 沈郁:“多少都行,或者别的也行,你不是要学机械设计吗?我可以带你,当我徒弟。” 鱼鱼:“……” 沈郁:“说话!” 鱼鱼:“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去见个朋友,今天就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再见。” 鱼鱼打开车门就走,沈郁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马路对面,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就离开了,全程头都没回一下。 第三十六章 给鱼鱼张罗个媳妇 鱼鱼走得毫无负担,坐上公交车转了两次车,一个小时左右到了火车站,然后蹲在站前广场上的花坛边看人打扑克。 期间自己还上手玩了几把,赢了五块钱直接买汽水请大家喝了,热热闹闹到半夜,车来了随着人流挤上车。 这个时候的绿皮车跟后世的还不一样,省内列车没卧铺没餐车,车次还特别少,所以别管是不是旺季都人满为患。 鱼鱼没买到坐票,在空气污浊闷热的车厢里晃荡了十分钟就开始脑仁疼,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突突跳,冷汗很快就湿透了后背的衣服,好多年没受这种罪了,真是承受能力大不如从前了。 记得她做倒爷那些年,最开始也是没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就能自己背着个有她三四个粗比她还高的大包袱挤火车,还能在中途停车的时候背着货跳上跳下地抓紧时间卖点货。 不卖也不行,那时候手里没啥钱,为了一趟多挣点钱,吃饭喝水的钱都拿来进货了,卖不出去路上就得饿着。 有时候遇上天气不好卖不了东西,就真有饿了好几顿的时候。 所以鱼鱼有着特别厉害的觅食能力和搭讪能力,有人说我天生内向跟陌生人熟悉不起来,鱼鱼觉得吧,这事儿其实得看你当时饿不饿,真的,不信你饿几顿,再看着身边的人嚼鸡腿啃猪蹄子吃花生米,可能你就会发现自己的潜力了。 所以鱼鱼发现自己真坚持不下去了,就去列车员值班室去找人说话了。 五分钟之后,鱼鱼顺利坐到列车员值班室的小凳子上,吃着东北籍列车员大哥友情提供的黄瓜蘸大酱,听他吹自己媳妇。 很幸运这位列车员大哥是东北人,能跟陌生人三分钟变成亲戚的东北男人特别有意思,以鱼鱼的经验,想跟一个东北男人迅速拉近距离,你可以夸他三样——酒量好,普通话标准和媳妇好看。 所以鱼鱼就坐在列车员值班室的小小隔间里,诱导大哥说了半宿他喜芬儿(媳妇),等天亮她下车的时候大哥已经跟鱼鱼成亲兄弟了,“等你啥时候上咱们那嘎达,让你嫂子给你炖大ne(二声),你嫂子做饭老好吃了!来,把黄瓜带上,还有大酱,这是咱们那嘎达自己下滴黄豆酱,你嫂子滴手艺,一般人要我都不稀哒搭理他!你尝尝,老香了!” 鱼鱼抱着半罐头瓶子大酱,手里拎着一根黄瓜回了家。 到家倒头就睡,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奶奶问起沈郁的情况,她才慢半拍地想起他来。 鱼鱼下车走的时候就刻意不去想他了,毕竟早就知道俩人不是一路人,也没打算有什么深交。 其实鱼鱼并不怎么讨厌沈郁,还很神奇地在某些时候跟他脑回路很是一致,可这改变不了跟沈郁接触会很麻烦的事实,既然知道结果,那就干脆一开始就离远点。 自己觉得自己过得懒懒散散的周总其实还是生意人思维,无效投入和沉没成本这些东西心里算得清楚着呢。 她可以在回来的一路上跟沈郁插科打诨斗嘴,也可以又哄又骗地投喂他,但那只限于这几个小时的路程,没了这个特定环境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所以鱼鱼走的时候特别干脆,不止没回头,她是走了就把这个人放到生活之外了,想都不会去想一下。 不是没发现沈郁的善意,可凡事习惯做好利弊衡量的周总几乎都不用分析就放弃跟他做朋友的可能了,太麻烦了,没人会明知道麻烦还要往前走。 这辈子作为周鱼鱼,她遇到困难就一点不犹豫地原地躺下,能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不过有些事是偷不得懒的,比如被人虎视眈眈盯上要钱的时候。 鱼鱼是半夜发现不对劲的,可能是有了精神力的原因,即使不开精神力她对周围环境也比以前敏感很多,况且晚上她就发现她妈徐美娟看她的眼神不对,所以睡着了也留着心。 徐美娟打开纱窗跳进来鱼鱼就醒了,她懒得动,就默默看着她要做什么,毕竟自己现在是一个大小伙子,就是半夜亲妈不打招呼进了门他也没办法,一惊一乍地叫出来连周奶奶都不会帮她。 徐美娟上手就要掐鱼鱼,鱼鱼这回不想动也不行了,赶紧把她的手打开:“你有事说事,要是打我我肯定给我奶看。” 徐美娟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掐在手里的小绵羊忽然就不听话了,在黑暗里对着鱼鱼模糊的轮廓咬牙切齿:“你去告!惹急了我就把你捅出去,看你奶知道你是个丫头片子还护不护着你!” 鱼鱼打个呵欠,懒得跟她绕弯子,“你到底来干什么?快点说吧。那五千块钱你是别指望了,都搁我奶手里呢,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耐要来。” 徐美娟的打算被鱼鱼堵回去,气急败坏,“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妈!你的钱我还花不着了?” 鱼鱼:“以前你也没少花啊,我奶一个月给你四十块家用,再单独给我二十块零花,一分不少不都在你手里吗?后面我工资不也都给你了?不过那是以前,以后我的钱就是我的,你别惦记。真的,劝你一句,知足点,你在我身上做的孽太大了,不想着积德赎罪你也别作死了。” 鱼鱼困了,难得这么真诚,说话没挖坑也没骂人,可徐美娟不满足,那是五千块钱,如果鱼鱼的工资不给她,她一个月连十块钱都剩不下,到死也攒不出来这么多钱,让她放弃那怎么可能! “行,我知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那也不能把这么老多钱瞎霍霍了,你得拿着干点正事儿吧!” 鱼鱼知道今天的戏核来了,“那你说我干点啥算是正事儿?” 徐美娟:“你拿这钱订婚当彩礼吧!” 鱼鱼:“……干啥?” 徐美娟:“订婚,姑娘我都看了,你舅妈的娘家侄女,比你大两岁,人家不嫌弃你,给你奶看看就定下来吧,女方也不多要,就要五千块彩礼。” 鱼鱼:“……不是,她不嫌弃我什么?不嫌弃我是个女的?” 徐美娟扑上来捂住鱼鱼的嘴:“你疯了!瞎叫唤什么?!” 鱼鱼躲开:“你才疯了!你竟然要给我张罗个媳妇!你跟人家姑娘有多大的仇啊!” 徐美娟:“人家姑娘愿意!” 鱼鱼:“她是男扮女装?还是未婚先孕?” 徐美娟气得捶床:“你就不能想点人家好!人家好好个姑娘,家里地里的活一把抓,要不是为了进城有户口,看咱家有房子,人家能同意嫁给你?” 鱼鱼:“我还以为你跟人家说咱家有金山呢!就这?她就同意嫁给个女的?你到底跟人家说什么了?” 徐美娟:“我能说什么?我也不能真跟人家说你的事,就说你小时候受过伤,那个地方不长了,不能当男人了,人家姑娘说你能踏实过日子就行,别的不在乎,也答应不说出去,连她亲妈都不说!这种好事你上哪找去?还不赶紧给定下来!” 鱼鱼:“你就不怕到时候她跟我睡一张床上露馅?” 徐美娟:“她一个姑娘家,她还能咋地你?” 鱼鱼:……算了,她是得给气得多糊涂才会跟徐美娟讨论这个问题。 第三十七章 你媳妇就是我媳妇 鱼鱼之所以等着徐美娟把话说出来,是因为她知道,对某些人来说不走到绝路是不会死心的,所以,就是再烦,也得让徐美娟蹦跶够了,知道真不可能了才会消停。 “这事儿你别想了,我不同意,你要硬杠我就告诉我奶我是个女的,看你那一个月四十块钱还能不能保得住!” 徐美娟为了看住鱼鱼的秘密不被发现,当年回了彭城也不去工作,就靠周奶奶月月给她生活费活着,所以其实她比谁都怕鱼鱼的事露馅。 徐美娟:“你现在不答应,你奶早晚得给你张罗,到时候你怎么办?上哪找谢玲这样的?” 鱼鱼刚刚是给气糊涂了,现在缓过来脑子一转就想明白徐美娟在整什么幺蛾子了,“你不用想那么长远,要是你还张罗给我娶媳妇,我明天就去我舅家,告诉我舅妈你跟我奶要五千块彩礼,再问问你给她侄女多少。” 徐美娟的算盘就打在这呢,赚差价嘛! 现在农村结婚最多要个五百八百的彩礼,就是舅妈的侄女家想狮子大张口顶天也要不出两千去,徐美娟直接要了五千!泼辣的舅妈要是知道她这么坑人,不得直接把她撕了! 徐美娟吓得手脚发凉,“你敢!你可真是,真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鱼鱼懒得跟她说这些没用的,“你消停点吧,再提这茬我肯定回村找我舅妈去,以后我的事你一样别插手,要不我就去找我舅妈说道说道。” 徐美娟给气得哑口无言,坐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你跟沈郁怎么样?” 鱼鱼都要睡着了:“什么怎么样?” 徐美娟:“你俩好好处,人家沈工多金贵个人,住院能让你跟去伺候,你可有点眼力见,别惹他生气,你俩处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鱼鱼一下清醒了,脑子转了两圈,“马科长找你了?你是不是收人家钱了?” 徐美娟腾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像躲什么妖孽一样躲开好几步,戒备地看着鱼鱼。 鱼鱼懒得跟你她解释,这事儿其实不难猜,毕竟能关心她跟沈郁怎么相处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周奶奶的态度摆在那,老太太更关心鱼鱼在省城吃没吃饱,而剩下的,就剩沈郁家人和徐美娟了。 徐美娟能扭扭捏捏地说出有好处这种话,一看就是心虚,她心虚什么?当然最可能就是把鱼鱼给卖了!卖给谁了?根本不用想,谁有钱?谁关注鱼鱼和沈郁?就剩沈郁他妈马科长了。 鱼鱼这回不懒洋洋地躺着了,坐起来平静地看着她,“我的事不让你管你听不进去是吧?行,明天这事我跟我奶说说去。” 徐美娟吓得腿一软,她没想到鱼鱼能猜到,更没想都她会直接去找周奶奶,“我是你妈!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敢去我也不活了!我……” 鱼鱼见她还要撒泼,直接下床往外走:“行,那就现在说!” 说走就走,一点不带犹豫的,徐美娟连她衣角都没碰上,鱼鱼已经去敲周奶奶的门了。 大半夜的把周奶奶吵起来,鱼鱼几句话就把这事儿说了,说完回去睡觉,也不管周奶奶怎么处理徐美娟。 对徐美娟这种人,就得直接掐住七寸,说别的她根本听不进去。 第二天鱼鱼起床吃饭的时候就没见到徐美娟,听说一大早就回农村娘家去了,现在正是地里除草的时候,农村都包产到户了,家家缺人手,她回去帮忙了。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至于对内,周奶奶给鱼鱼夹了一筷子咸菜条,恶狠狠地叮嘱他:“你妈跟你要钱你一分别给!她不是挺能耐吗?什么钱都敢收,那就自己挣钱吃饭吧!” 这是把徐美娟的生活费给停了,还把人给撵回去吃娘家了。徐家舅妈可是又泼辣又节俭,徐美娟回去能不能吃饱都是个问题。 周奶奶不愧是周奶奶,拿捏了徐美娟一辈子,不但把徐美娟收马科长的钱,让她鼓动鱼鱼跟沈郁做朋友的事给问出来了,还把徐美娟收的二百块钱给要了回来。 鱼鱼听完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准备上班:“奶,把那二百块钱给我吧,我给人家还回去。” 周奶奶看得透,就真把钱给鱼鱼了:“行,那就你还回去,好好跟人家说。”好好说什么?要真想做朋友就不需要好好说了,需要好好说的都不是好话。 鱼鱼觉得这老太太挺有意思的,笑嘻嘻地问她:“那徐美娟呢?你要不要好好跟我姥说说?” 老太太冷笑:“闺女都给她送回去了,还用说什么?” 鱼鱼揣着二百块钱去上班,坐在清早的资料室里一边泡茶一边听鸟叫,香樟林里还有淡淡的晨雾,湿润的空气中有花香和草木清新的气息,清澈的阳光落在桌子上,映着杯中的青山绿水,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可惜,这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欣赏。鱼鱼泡好茶等在窗口,看见沈郁的小白车炮弹一样冲过来,在小楼门口的空地上来了一个急转弯停下,接着里面的人像跟车有仇一样,出来狠狠甩上车门,带着一身烦躁到极点的暴戾火气走了过来。 鱼鱼看看今早专门换的玻璃茶杯,打算打招呼的手举到一半就停下了。 她敢现在跟沈郁说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咱俩谈谈,沈郁百分之一百能把茶直接泼她脸上。 可是手想放下也不容易,因为沈郁已经看见她了。 鱼鱼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早啊……哈哈哈呃……” 不是她不想好好笑,是笑到一半被沈郁通红的眼睛和凶狠的表情给吓回来了,这是又两宿没睡觉了吧?不止没睡觉,分开这两宿一天他可能是去跟巨龙搏斗了,要不也不至于熬成这样啊! 沈郁瞪着鱼鱼,一步一步跟能踏碎甬道上的水泥板似地走过来,直到走到鱼鱼的办公室窗前,还是不错眼地瞪她。 鱼鱼举起的放不下也举不起来,接着尬笑。 沈郁却忽然一转头,迅速从她窗边掠过,一转眼就进了办公楼上楼了。 鱼鱼喝口茶,叹气,瘫在她今天刚搬来的躺椅上装死。一个小时以后,楼上咚咚咚响了好几下,隔着一层楼鱼鱼都给震得心脏砰砰跳,紧接着老赵和小徐几个鱼鱼的茶友棋友就跑下来避难了。 老赵:“沈工这是身体还没好吧?要不,咱们跟马科长和厂长说说,让他再休息几天?”赶紧回家吧!也不知道他在楼上干什么,楼板都要塌了! 小徐:“要不,他要搬什么我去看看,我帮他搬也行。” 鱼鱼坏笑:“你去,去吧!” 小徐:“去之前我用把遗书写好了不?” 鱼鱼拍拍他的肩膀:“同志,党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你的!” 小徐握住鱼鱼的手:“请照顾好我家乡的老妈妈!还有那个她!” 鱼鱼:“放心!你妈妈就是我妈妈,你媳妇就是我媳妇!” 小徐按住鱼鱼要捶他,鱼鱼笑瘫在桌子上,把马上要输了的棋盘趁乱弄散,老赵哎呦哎呦地拦着,也要捶她,鱼鱼被他俩按在桌子上笑,忽然身上一轻,俩人一起撒手,鱼鱼若有所感地抬头,就见沈郁站在窗外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老赵:忽然感觉这辈子都不敢笑了。 小徐:妈妈呀!我可能,真的要写遗书了…… 鱼鱼:不是,我又没说你媳妇就是我媳妇,你这副抓奸在床的样子给谁看呢? 第三十八章 亲,在呢! 沈郁喷火龙一样冲进香樟林,鱼鱼跟在他后面赶紧追进去。 在林间小道里追了好几百米,眼看沈郁越走越远,鱼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要放弃了,“哎!我在这儿等你,你转一圈记得回来找我啊!” 沈郁脚下更快,路边的小灌木被他一胳膊抽过去,落一地绿叶子,人转眼就不见了。 鱼鱼坐在石凳上喘气,这一个追一个跑的,特别像昨天晚上看的台湾苦情剧,琼瑶阿姨编剧的那种,她在后边喊:“你等等你听我解释!”沈郁在前面捂着脸跑,“我不听我不听!我很你!” 哈哈哈哈嗝!鱼鱼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受不了!所以还是别追了,反正沈郁待会儿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谅鱼鱼生了副七巧玲珑心,也真是猜不出来沈郁的心思,刚才他在窗外瞪了他们仨一通,然后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转身就往树林里冲。 鱼鱼条件反射就追出来了,追到半路发现其实她可以不追的,可又一琢磨,要不趁这个机会把那二百块钱给他吧,就接着追,然后沈郁就跟头愤怒的公牛似的闷头瞪眼往前冲,她愣是没追上。 半个小时以后鱼鱼放弃了,不等了,天也热起来了,她还是回去喝口茶歇歇吧。 往回走了没到五十米,一转弯就看着沈郁了。 他也不走,就站林荫小路正当间,看着鱼鱼呼呼大喘气,鱼鱼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了什么红色的衣服刺激到他了,要不他跟斗牛似的,随时都准备冲过来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鱼鱼对着气得头顶冒火的沈郁干干巴巴地笑:“沈工,你去哪了?我找你老半天了!” 沈郁火气更盛:“滚!离我远点!” 鱼鱼往前走两步,站在他身前接着笑,“沈工,渴不渴?我请你喝茶吧,碧螺春,新炒出来的新茶,可香了!” 沈郁:“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鱼鱼见他虽然这么说,可火气明显就退下去不少,决定再接再厉一把:“我专门给你留的,别人都舍不得给他喝!” 沈郁鄙视鱼鱼:“你给老赵和小徐喝的是树叶子吗?” 鱼鱼:……不是,你到底站窗外看多久了?连我们喝什么茶都看清楚了。这天没法聊了! 她站得有点累,往旁边的树干上靠,沈郁气得一把把她给揪到路中间站好:“你这什么毛病?什么脏东西都敢往上靠!什么脏手都让碰!” 鱼鱼前世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任何时候都不能被人带跑偏,特别是对方的脑回路你完全摸不清的时候,对自己不利的话题必须绕过去! 鱼鱼:“沈工……” 沈郁:“我没名字吗?” 鱼鱼:“沈郁……” 沈郁:“我们是大街上刚认识五分钟吗?连名带姓你叫谁呢?” 鱼鱼:……生活不易,鱼鱼叹气。 “沈爸爸!” 沈郁:“你找打是不是?” 鱼鱼:“祖宗!你想怎么样给个痛快话!我渴死了,回去喝口茶再吵吧,没力气了!” 沈郁气哼哼地往回走,“看见你就烦!刚才不是挺有劲儿吗,多能闹腾啊!俩揍你一个你还笑!你是不是傻?别装死!问你话呢!是不是傻?” 鱼鱼拖着腿跟在后面,闷头走路不说话,不管怎么样,那个“什么脏手都让碰”的坎儿算是过去了。 沈郁却不打算放过鱼鱼,在他这鱼鱼的小辫子一大把,随手抓一个就够她检讨的了,把闷声不吭的鱼鱼给拽到身边,“别装死!说话!” 鱼鱼一抬眼他就知道这小孩儿又没安好心,先发制人:“不许骂人!” 鱼鱼眨眼,沈郁给她个脑瓜崩:“不许叫爸爸!祖宗也不许!别装死!给我说话!” 鱼鱼:“亲,在呢!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鱼鱼没说完就被沈郁一把给推出去了,劲儿大得差点把她给推飞,本来就腿软,这一下彻底刹不住车,鱼鱼就着地势噔噔噔退后好几步,然后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就没影儿了! 真没影儿了,摔倒那里是个下坡,鱼鱼直接滚到河堤上掉护城河里去了! 沈郁举着手目瞪口呆,愣了一下赶紧往下跑,跑到河堤上就看鱼鱼脑袋上顶着棵水葫芦抓着岸边的芦苇正往上爬呢! 鱼鱼抹了把脸上的水,给自己抹了好几道泥道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这位是真惹不起啊!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疯,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她这是第一回因为嘴欠差点没命! 沈郁看着鱼鱼湿透的衣服和满身泥,人生第一回手足无措,乖乖退后两步,看鱼鱼往堤岸上爬有点费劲,又赶紧伸手去拉她。 鱼鱼看看自己手上又是泥又是草叶子的,没敢碰他,这位可是严重洁癖患者,犯病了能把她再给扔河里去! 沈郁看着鱼鱼爬上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期间好几次伸手想碰她,都被鱼鱼给瞪回来了。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鱼鱼跟他发脾气了:“离我远点!” “看见你就烦!” “你找打是不是?” …… 沈郁一路跟到小红楼,鱼鱼进了办公室砰地关上门。很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也轮到她把门拍沈郁脸上了! 沈郁站在门外举起手又放下,放下再举起来,来来回回十多次,最后也没敲下去这个门。 敲了门之后要说什么?沈郁也不知道,他就提着心在那发愣。 能怪他反应那么大吗?听听周鱼鱼说得那是什么话!叫他什么?真是……沈郁狠狠揉揉自己的脸,试图把那种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给揉下去。 这小子太不像话了!什么都敢说!教训他一下怎么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瞎叫! 不过,沈郁几乎是下一秒就妥协了,他以后肯定还敢啊!不敢他就不是周鱼鱼了! 亲,亲什么!这小子嘴上就从来没个把门的!这要跟谁都这么叫……沈郁咬牙,敢跟谁都这么叫,那就把他再踹护城河里去! ……………………………… 鱼鱼用屋里脸盆的水简单洗了一下手脸,换了套衣服准备回家,她这是工伤,必须回家好好休养! 出门没看到沈郁,她也不去请假,直接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好好睡了一觉,醒了就听到马科长坐在隔壁周奶奶的屋里说话。 鱼鱼懒了一会儿才起来,去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就主动过去跟马科长打招呼。 马科长还是那副归国华侨的打扮,今天穿的是蓝色真丝短袖和米色半裙,头发烫成大卷蓬松地散在肩上,远点看就是个港台女明星。 马科长对鱼鱼特别亲切温柔,还带着浓浓的内疚:“我是来替小郁跟小周道歉,这孩子太过分了,这才几天,这都欺负小周两回了!上回是他没管住狗还说得过去,这回就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人给踹护城河里去呢!听说还往里扔石头不让你上来?来给阿姨看看,没砸着你吧?” 鱼鱼借着倒水躲开马科长,心里琢磨这又是哪一出。 马科长谴责了一通沈郁,又跟周奶奶和鱼鱼道歉,再亲切地安慰了一通鱼鱼,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小周啊,小郁这脾气大伙都知道,他下手没个轻重,你在他身边工作,他想对你干点什么我们还真怕防不住,就怕下回他真伤着你。要不,你看看,先去分厂待一段时间,等他这股劲儿过去了再回来。” “你放心,工资待遇肯定比在总厂高,过了这几个月就让你回来,回来你想去哪个岗位阿姨肯定给你好好安排!” 鱼鱼喝口水,摸摸兜里那还没还回去的二百块钱,是,她现在是得过且过打算佛系养老,可她还没死呢!这整天往她身上动心眼儿还没完了是不是? 鱼鱼让马科长给整叛逆了,这钱不还了!沈郁要做朋友?好啊!看在你妈的面子上咱倆以后好好处! 第三十九章 你给我好好吃! 鱼鱼身上有着所有成功创业者的优点,比如认真执着能吃苦,比如决断果敢有魄力,但事情都有两面性,她同样也有与之对立的缺点,比如过于注重自我判断和感受,比如执拗不服输,比如脾气大。 她可以自己选择懒懒散散得过且过地养老,但不代表别人可以拿捏欺负她,一旦触碰到她的底线,那肯定是要强力反弹的。 现在马科长就碰到她的底线了。 鱼鱼当然明白马科长为什么打着道歉的名义要把她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分厂去,因为她看起来很好欺负嘛! 一个十几岁的小工人,没学历没背景,唯一的依仗就是周奶奶,可周奶奶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前能不能再升半级多得点退休金还得看厂长脸色呢。 鱼鱼上一次在调职去资料室的时候又那么好说话,或者说软弱好欺负,明知道去了就是挨欺负还是去了,后来果然挨了欺负。 今天被沈郁推护城河里还砸了石头就不说了,听说跟沈郁一起在医院里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硬生生给饿了两天。 这种挨了欺负还不敢吭声的受气包当然是得掐住使劲欺负! 可能也与鱼鱼之前十多年表现出来的性格有关,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几乎不与外人说话,连个朋友都没有,真是好欺负到深入人心。 鱼鱼没有跟马科长多说,让奶奶跟她客气了一番,收下了她非要留下的奶粉和水果就送客了。 人走了周奶奶就有点沉默,鱼鱼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无非是感叹物是人非,要强了一辈子老了连孙子都护不住。 这事儿嘴上劝是没用的,鱼鱼就闹着让老太太包饺子,“我最近老是半夜饿,肯定是晚上吃得不瓷实,你给整点好吃的呗!” 周奶奶啪地一巴掌打她后脑勺上:“什么瓷实?给你啃砖头得了!”然后就去张罗着买肉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好肉了,真是欠了你的!想一出是一出!我跟你说,你半夜饿是要长个子了,以后得给我多吃点!整天吃猫食能不饿吗?” 忙忙活活吃完了饺子,鱼鱼就溜达到小街上去吃冰糕,现在还没有卖蛋卷冰淇淋的机器,冰糕都是放在一个大铁箱子里,用小圆勺子一颗球一颗球地挖着卖,三毛钱一颗球,鱼鱼买了两颗球坐在小街边的大凉伞下慢慢抿。 一颗球还没吃完,沈郁的小白车果然就来了。 鱼鱼毫不客气,见他的车开过来就走过去,笑嘻嘻地站在街边等着,沈郁一停车她就自己坐进去。 沈郁看着她张张嘴没说出来话,鱼鱼眨巴眨巴眼睛:“你要是想让我滚我就下去。” 沈郁:……习惯了见面第一句话必然要让鱼鱼滚,说顺嘴了还真是有点控制不住。 沈郁抿抿嘴没说话,一踩油门车噌地就蹿出去了! 鱼鱼被甩到靠背上,吓得抽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带到荒郊野外杀人灭口吧?” 沈郁终于找到平时跟鱼鱼相处的节奏了:“你给我闭嘴!” 鱼鱼闭嘴了,一小点一小点地抿她的冰糕球球。她晚饭吃多了,坐那吃冰糕其实就是为了等沈郁,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拿小勺子挖一点点,放在嘴里抿掉,然后再慢腾腾地舔舔勺子,添没味儿了再来一勺。 沈郁在后视镜里一眼一眼地看鱼鱼,看她被融化的冰淇淋沾湿嘴唇,看她一下一下地舔勺子,舌尖若隐若现,牙齿也只露出一点点雪白。 车越开越快,忽然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路口猛地停了下来。 鱼鱼又差点被甩到挡风玻璃上,还没等她发火,沈郁还先不高兴了,皱眉瞪眼地跟她生气:“你能不能好好吃!” 鱼鱼真是跟不上他的节奏,“我又没洒你车上!” 沈郁:“你打扰我开车了!” 鱼鱼:“我都没说话!” 沈郁:“你多大个人了还舔勺子!” 鱼鱼:“沈郁你大爷的!找毛病想干架是不是?” 沈郁:…… 让鱼鱼滚下去这种话今天是不能说的,所以沈郁自己甩上车门滚下去了! 鱼鱼:…… 不是,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吵架到底是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的?怎么就把他给气跑了?我说什么了呀我? 鱼鱼又吃了两口冰淇淋也没想明白,就坐那等着沈郁。让她下去哄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周总也是很有脾气的人! 况且,都不知道是哪惹到他了,怎么哄?别没哄对再给惹生气了,到时候还不如不哄呢。 没有精确方案之前按兵不动就是最佳方案,做生意是如此,与人相处也是如此。 一直懒得动脑的鱼鱼忘了,这是前世损友楚艳华跟她说的,主题是男人要怎么哄老婆。 鱼鱼把冰糕都吃完了,下车去丢塑料小盒子和小勺子,就见沈郁站几十米外对着一根电线杆使劲呢。 她插着兜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慢腾腾走了过去,“这么多蚊子,不咬吗?” 沈郁瞪着电线杆不说话,鱼鱼叹气,跟个大侄子计较什么呀,算了,哄吧! “我吃完了,咱们回去吧!” 然后就插着兜往回走,沈郁不看电线杆了,转头看着鱼鱼不说话也不大动,暮色里就觉得他有点可怜巴巴的。 虽然这人身高得超一米八五了,瘦是瘦,骨架却不小,整天怼天怼地老子天下最牛最横,怎么都跟可怜巴巴联系不上,可鱼鱼就是觉得这一瞬间他有点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像某一次她忙得忘了去接小侄子,让他自己在幼儿园等到天黑,老师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不动不说话,就那么气鼓鼓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鱼鱼觉得自己可能大侄子滤镜太厚了,但还是对沈郁笑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沈郁就老老实实地跟在鱼鱼身后走了。 鱼鱼上车先跟沈郁伸手:“把我的钱还我。”马科长那二百块钱她是不打算还了,沈郁在医院抢去那几百块她也得要回来,算是她被扯进这场麻烦的劳务费! 沈郁老老实实掏兜,扔给鱼鱼一个钱包。 鱼鱼打开,看到里面要溢出来的厚厚一沓百元大钞笑得不行,“你买个大点的钱包吧!最好是鳄鱼皮的,这么大,可以夹胳膊底下,跟你的钱特别配!” 没有刷卡和手机支付的年代,再过几年土大款都用那种包,配上大金链子,胳膊底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里边都是现金的鳄鱼皮包,买根冰棍儿都要打开一下,哗啦涌出一堆现金,老拉风了! 沈郁听不懂她的梗,可看她笑成那样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好话,抢回自己的钱包,抿紧嘴不说话。 鱼鱼摸摸鼻子,哎!又没忍住嘴欠了!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鱼鱼这回一点障碍没有地哄人:“你晚上吃饭了没?要不要我请客呀?先说好了啊,我就带了三块钱钢镚出来,要吃饭你得先还钱。” 沈郁今天是打算沉默到底了,还是不说话,从后座拿过来一个箱子,银灰色金属的,小小一只,看起来很是高大上。 鱼鱼好奇,妈呀!这不会是装了一箱子钱吧!看这箱子,装金条都可能! 沈郁把小箱子打开,鱼鱼比看到一箱子钱还傻眼,人家那箱子里装得是一箱子巧克力球! 不是,你装个巧克力弄这么个箱子干嘛?你也不怕被人给抢了? 沈郁把箱子打开,还是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看鱼鱼。 鱼鱼又想叹气了,她算是知道沈郁为什么没啥朋友了!你这么交流全靠猜几个人能受得了啊?!要不是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有点察言观色的天赋,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鱼鱼从善如流,也不用沈郁再瞪她发射信号了,自己主动拿起一颗巧克力球,剥开锡箔纸舔一口,哎呦!瑞士纯手工巧克力!前世她最有钱那会儿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好东西啊! 鱼鱼高兴地又舔一口,没等品出什么味儿来呢,那颗巧克力球就被沈郁一巴掌给拍她嘴里去了! 鱼鱼跟只河豚似的含着一颗大巧克力球懵了,沈郁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怒气冲冲:“你怎么吃什么都舔!不能好好吃吗?!” 第四十章 亲?哥? 鱼鱼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溜溜:沈郁!你大爷的!才老实几分钟你就又不做人! 沈郁看着鱼鱼噗嗤笑出来,在她圆溜溜的眼睛和鼓鼓的腮帮子上虚画了几个圈,再在整张脸上画一大圈:“噗!哈哈哈!大圈套小圈!你就是个圈!” 鱼鱼:你就是个坑!老子脑袋进水了才要跟你好好处! 鱼鱼气得要开门下车!不跟这狗哔玩意玩儿了!绝交! 沈郁一把把小孩儿按住,“你敢走我可不还钱了!” 鱼鱼一胳膊肘怼过去!老子在乎你那几百块钱?看不起谁呢?! 不过生意人的本性还是起了决定作用,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吃亏!就像跟马科长,鱼鱼可以自己混日子不思进取,但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这是原则问题,绝不让步! 鱼鱼回头,含着一颗大巧克力球瞪沈郁:“呜呜!”起开! 沈郁:“你老实待着我就撒手。” 鱼鱼:“呜呜呜!”滚犊子! 沈郁:“行,不听话是吧?那就这么待着吧!” 鱼鱼:“呜呜呜呜!”王八犊子!你大爷的! 沈郁:“再骂把你绑上!” 鱼鱼:“呜呜呜呜呜!”缺德玩意儿我咬死你! 沈郁:“有能耐你咬我呀!” 鱼鱼:“……”你大爷的!这不是啥都知道吗?刚才你装什么自闭人士?还骗姑奶奶哄你!你说你多缺德! 沈郁把鱼鱼死死钉在座位上,一动不许动,“巧克力好不好吃?” 鱼鱼费劲地动几下嘴巴,嚼了几口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能不好吃吗?纯瑞士收工巧克力,每年限量就那点,不知道多少人抢呢,这货也不知道怎么整来的。 沈郁很得意:“都给你。” 鱼鱼上下打量他,下这么大成本,那预期收益肯定也很大,她可不敢随便收,得知道他想干什么。 沈郁:“你这什么眼神儿?我还能把你买了?就你这样的,谁买?” 鱼鱼吧唧吧唧嚼完一颗大巧克力球,呲着一口巧克力色的小牙冲沈郁笑。沈郁给她恶心得皱眉扭脸,可就是不撒手:“你老实点!再皮一颗都不给你了!” 鱼鱼:“给也不要!” 沈郁:“行!那我喂狗去!” 鱼鱼:“切!谁稀罕!” 沈郁:“行!你等着!”说着就去开车,车开起来了单手打开小金属箱,拿起一颗巧克力球就扔了出去。 鱼鱼看傻眼了,泥马心疼死了!这一颗来得多不容易你知道吗?当年姑奶奶生病的时候就靠着每天吃两颗巧克力球撑着呢!数着数稀罕吧唧地计算着吃到死那天,你说扔就给扔了! 沈郁挑衅地对鱼鱼挑挑眉,毫不犹豫地又扔出去一颗! 鱼鱼看着那颗被迅速抛在车后的金色小球球痛心疾首:“停车!停车!”不能这么扔了!她得捡回来! 沈郁猛踩油门,又拿起一颗,手已经伸出去了! 鱼鱼赶紧扑过去拽住他:“别扔了!别扔了!” 沈郁挑起一边嘴角拿眼角夹鱼鱼:“你不是不稀罕吗?” 鱼鱼:“稀罕!我特别稀罕!稀罕得不行!别扔了!手拿回来!” 沈郁不听她的:“你稀罕我就给你啊?我就要扔了喂狗!” 鱼鱼:“汪!汪汪!汪汪汪!” 沈郁紧急踩刹车,笑倒在方向盘上,简直要笑抽筋。一边笑还一边捶方向盘。 鱼鱼:“……”鱼鱼木着脸把金属小箱子抢过来抱怀里,脸都丢了,巧克力必须抱紧了! 沈郁笑出了鹅叫,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完全停不下来。 鱼鱼咬牙,抱着箱子开车门就要出去,沈郁赶紧把她按住,“鹅鹅鹅!鹅!你,鹅鹅鹅!你当了小狗,鹅鹅鹅鹅鹅,就,就能不讲信用了吗?鹅鹅鹅……” 鱼鱼:“你见谁家小狗讲信用的?” 沈郁:“鹅鹅鹅!我不笑了!鹅!鹅鹅鹅!” 鱼鱼:“……”我不说话,我就看着你。 沈郁看她像是真要生气了,努力憋住,憋得满脸通红,“不笑了!真不笑了!” 鱼鱼气哼哼地抱着箱子坐在那表演原地自闭。 沈郁:“……噗!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鱼鱼:“……”世界充满恶意,鱼鱼转头自闭。 沈郁看着鱼鱼圆溜溜的一个后脑勺,从后面还能看到她脸颊上鼓起的那一小块软嘟嘟的奶膘,刚要忍回去的笑又开闸泄洪一般汹涌而来,一千只大鹅充斥在车厢里,他捂着肚子趴在方向盘上彻底起不来了。 鱼鱼想打开箱子吃颗巧克力球安慰自己一下,发现这玩意儿竟然要密码!使劲捶了一下,实在太欺负人了! 沈郁笑得五官都要错位了,挣扎着过来帮她开箱子,一边开一边鹅鹅鹅鹅。鱼鱼冷漠脸:“你能歇会儿吗?” 沈郁现在看不得鱼鱼,一看她就要笑抽了:“鹅鹅鹅鹅……” 鱼鱼拎着她的小箱子下车,蹲马路牙子上面无表情地嚼巧克力球。 沈郁好一会儿才下来,也蹲鱼鱼身边,吭哧吭哧忍笑忍得特别辛苦。 鱼鱼转身,给他个背影,沈郁吭哧吭哧地跟个漏气的轮胎一样追过来,跟鱼鱼头对头:“哎!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鱼鱼:“你还用吃饭?” 沈郁:“噗嗤!巧克力好吃吗?还要不要了?” 鱼鱼:“你待会儿想吃啥?” 沈郁:“噗嗤~~~~哎别走!别走!我不笑了!”沈轮胎一边漏气一边追着鱼鱼往车边走,“你晚上吃什么?要不我也吃一样的吧?” 鱼鱼:“我吃……”屎! 沈郁眼疾手快没让她把话说完,一把按住:“敢瞎说一个字我就扣你一颗巧克力!” 鱼鱼:“我是小狗,你是我爸爸,你说吃啥?” 沈郁:“行,那就吃骨头汤吧!” 鱼鱼:“想得美!” 沈郁:“你自己说的!做小狗也得讲信用!赶紧请我吃!” 鱼鱼:“想得美!” 沈郁:“赶紧地!” 鱼鱼:“想得美!” …… 幼儿园版吵架时间又来了,俩人劲儿劲儿地吵到车上,鱼鱼指挥沈郁:“倒回去!” 沈郁瞪眼睛:“你敢路边捡垃圾吃试试!” 鱼鱼眼睛比他大,瞪得比他圆比他有气势:“我就捡!就吃!你敢再扔一颗试试!” 沈郁轰地一声把车开出去,装了火箭助推器似的往前冲,车子气势汹汹,人却用最骄傲的脸说出最怂的话:“赔你一箱行了吧!我饿死了,先吃饭!” 鱼鱼气哼哼:“这就不是赔不赔的事儿!多浪费你知道吗?” 沈郁目不斜视假装自己在认真开车,气弱地假哼一声没敢接着跟鱼鱼怼。 鱼鱼也不是抓住一个事儿就不放的性格,开始研究箱子:“怎么还有密码?你真以为装金条呢?” 沈郁冲后座示意:“文件包里有封信,密码在上面。” 鱼鱼爬过去拿了文件包,翻出一封意大利语的信递给沈郁。沈郁冲她抬抬下巴:“自己看。” 鱼鱼鼓鼓嘴巴:“看不懂。”英语俄语她都会说,跑俄罗斯和香港那边做倒爷的时候练的,不会就受骗,很快就练会了,可要说看文字她是看不懂的,就更别提意大利语了。 沈郁嘚瑟起来:“叫句好听的我给你念。” 鱼鱼:“一会儿吃什么?”做人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一会儿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沈郁:“0619。”终于想起来了,他还得指望鱼鱼吃晚饭呢。 鱼鱼得意地摇晃着脑袋,打开箱子数好巧克力球,有点遗憾地叹气。这是好东西,可它们太娇贵,不但出厂就要冷鲜链配送,保存也必须摄氏4度左右,保质期还短得令人发指,这么热的天气,没有冰箱就这么个小金属保温箱,最多也就能保存一个星期。 一周七天,一共还剩四十六颗,每天得吃六、七颗! 鱼鱼幸福地、假模假式地再叹口气,这再好吃吃多了也会觉得有点腻啊! 沈郁一眼一眼地瞄鱼鱼:“你叹什么气?都是你的,我又不跟你抢!” 鱼鱼懒得搭理他,稀罕地抱着箱子不放手,这是未来一周她的快乐源泉! 沈郁本来挺得意的,可看鱼鱼注意力都给那几颗黑球球了,就有点生气:“瞧你那点出息!叫哥,叫了再给你拿两箱。” 鱼鱼:“你以为这是买大米呢?有钱就能买两麻袋?” 沈郁:“你叫了不就知道了。” 鱼鱼:“你能买来我也没地方放啊!” 沈郁:“这不用你操心。” 鱼鱼:“你妈把你家冰箱卖了你还不知道呢吧?” 沈郁伸手敲鱼鱼脑袋一下:“叫哥,叫了就有冰箱了。” 鱼鱼:“哥!”祖宗都能叫,哥算什么?在鱼鱼这里叫啥沈郁都是大侄子!没区别! 沈郁手一抖,车在马路上划出一个大弯,接着急刹车停了下来。 沈郁生气地瞪鱼鱼:“让你叫你就叫?谁的话都听!什么都敢往出说!你是不是傻?” 鱼鱼:“我怎么了?” 沈郁气得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早上你叫我什么?在河边!” 鱼鱼:“亲?” 沈郁捶方向盘:“刚才呢?!” 鱼鱼:“哥?” 沈郁气爆了:“说你傻冤枉你了吗?问你你就叫?被人占便宜了都不知道!你傻不傻?” 鱼鱼:……你特么能不能别占完便宜还立牌坊? 第四十一章 苍天大地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事儿沈郁憋了一天了,早上鱼鱼那句“亲”让他想起来就骨头缝发痒,不能想,一想就坐不住。可偏偏又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荡,让他这一天就没安生过! 晚上鱼鱼又火上浇油,白天就担心他嘴欠得谁跟谁瞎叫,这会儿果然,让叫哥就叫哥!真是急死沈郁了! 沈郁理直气壮地教训鱼鱼:“你这自来熟见谁跟谁瞎聊的脾气能不能改改?你看看你认识那都是什么人?老赵那种老烟枪,手指头都给熏黄了,一夏天就穿一双鞋都不带换的,你还能跟他下棋?怎么没熏死你!” “还有那个小徐,长得跟根儿苦瓜似的,满脸痘你看着不恶心吗?他倆还欺负你!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啊?他俩那是跟你闹着玩儿吗?都把你按桌子上了,你还笑!我不去说不定怎么收拾你呢!就你这小身板儿,你说你打得过谁?说你傻冤枉你了吗?” 鱼鱼:……你特么可真是个人才!居委会胖大妈都没你嘴碎! 沈郁越说越来劲:“过年都十八了!你可长点心吧!给块大饼就能领走,你说你多愁人!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让你叫哥你就叫……” 鱼鱼面无表情:“亲,你错过路口了。” 沈郁:“!”还真错过了! 鱼鱼:“哥,是不是没冰箱了?”不知道五分钟之前是哪个王八犊子威逼利诱着人家叫哥,信誓旦旦地保证叫了就有冰箱! 沈郁:…… 鱼鱼:“赵姐姐说你把我贴手腕的膏药给拿回来了,啥时候给我?三天换一次,明早我该换新的了。”看看!手腕现在还青着你呢!也不知道是让哪个王八犊子给扯的! 沈郁:……沈郁专心开车,就差在脸上写“请勿打扰司机”了。 鱼鱼冷哼一声,翻个白眼儿不搭理了。 沈郁一眼一眼地从后视镜里看鱼鱼,战略性咳嗽,终于熬到大杂院附近的小街,有话题可以开口了:“咱们吃什么呀?” 鱼鱼:“是你吃什么。” 沈郁:“我吃什么呀?” 鱼鱼:“吃……”屎。 沈郁一看就知道她准没好话,一颗巧克力球堵住她的嘴,“我来回开了八个小时的车拿回来的,值不值一顿饭?” 鱼鱼鼓着腮帮子眨巴眨巴眼睛,巧克力肯定是空运过来,最近的机场在省城,来回八个小时是最快速度。 鱼鱼:“我家还有点剩饺子,对付吃吧!” 沈郁:“明天我还得找人买冰箱。” 鱼鱼:“我舅公给送来的新鲜百合,可以煮点百合粥。” 沈郁:“明天我催催,最快下周就能再送来两箱巧克力,还可以预定榛子酱夹心的。” 鱼鱼:“前面右转夜市门口停一下,有一家卤味店,卤豆干可好吃了,现在应该还有新鲜毛豆。” 沈郁:“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鱼鱼:“……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沈郁:“那咱们就吃饺子,百合粥,卤豆干和毛豆。”咱们俩字重音非常明显。 鱼鱼:“……行。” ………………………… 沈郁的车停在大杂院附近一个特别隐秘的旮旯,鱼鱼拎着几个饭盒偷偷摸摸钻进去,指挥他:“快走快走,前面穿小胡同,别走大路,你家有后门吧?走后门!” 沈郁咬牙切齿:“你买东西没给钱吗?鬼鬼祟祟干什么?” 鱼鱼压低身子躲过出来纳凉的街坊,车子进入余庆街沈家大宅的树影花丛才直起身,“有得吃你就吃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沈郁指指后座的小箱子:“八小时!” 鱼鱼无奈妥协:“好好好,快点,饺子凉了就不脆了。” 车子从沈家小跨院的侧门开进去,直接进了沈郁住的后进小院,夏夜的小院花木扶疏,青竹飒飒,假山流水,暗香盈动,鱼鱼想起来竹林里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有点犹豫,她这要一脚踩进去,沈郁不会给她全身喷消毒水吧? 沈郁已经拎着饭盒下车了,发现鱼鱼没下来,转到副驾驶那边给她打开车门:“磨蹭什么?吃饭都不积极,你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 鱼鱼:……你个猪八戒!倒打一耙你最拿手! 鱼鱼不犹豫了,沈郁要是敢给她消毒……妈呀!这啥玩意儿! 鱼鱼腿还没伸出去呢,就被一个巨大的热乎乎毛哄哄的大块头给猛地扑进了车里! 接着就被按在椅子上吧嗒吧嗒舔脑袋,头发几乎是瞬间就给舔湿了!鱼鱼听着耳边呼哧呼哧激动的喘气声,一下想起来了,沈郁家还有个比他还糟心的玩意儿呢! 她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呢!忘了他家这条抑郁狗了!不对!这特么哪是狗!这就是头熊!还是疯了的熊!见面就要把她压成大饼!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实从大狗扑过来到沈郁一把把它扯出去踢到墙根最多也就十几秒,可鱼鱼十几秒就给舔成个刚出生的小牛犊了!头发湿湿地贴在脑袋上,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小脸发白,懵头懵脑地坐在那,又可怜又好笑。 沈郁以为把小孩儿给吓坏了,从车里拽出来捧着她的脑袋仔细检查,除了让口水给洗了个头啥事没有,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沈郁:“鱼鱼,认识我不?说句话,你说话呀!” 鱼鱼:苍天大地满天神佛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就知道跟沈郁和他家狗沾上边准没好事!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沈郁捧着鱼鱼的小脑袋跟捧着颗水晶球似的,撸着她那一脑袋湿哒哒的毛跟撸条刚出生的小狗一个手法,“鱼鱼,鱼鱼!不怕了啊!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摸摸心……” 手刚要去摸鱼鱼心口,被一巴掌打下来,鱼鱼推开这个神经病,凭直觉往西边的耳房走,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大狗猛地跳起来,眼睛泛着绿光,跟两只小灯泡似的盯着鱼鱼,跃跃欲试就要再扑过来。 沈郁回头瞪了它一眼,大狗吓得呜咽一声后退一步,可还是紧紧盯着鱼鱼不放,随时准备找机会扑过去! 沈郁警告地指指它,赶紧去追鱼鱼:“鱼鱼,你说话呀!你要干嘛跟我说。” 鱼鱼:我要是能张嘴我早把你俩骂翻天了!你试试让条狗在脸上嘴上舔湿哒哒的能不能张开嘴!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都特么缺心眼儿! 第四十二章 一只叫狗的狗 感谢沈郁的资本家作风,在家用热水器还没进入中国人生活的时代,沈郁已经在家里给自己建了一个有热水器有浴缸的现代化浴室,让鱼鱼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满头的狗口水下去,再好好洗个澡。 鱼鱼几乎要把自己脑袋搓秃了才出来,穿着沈郁的长裤和衬衫像个偷穿爸爸衣服的小朋友,埋在衣服堆里勉强露一颗头,毛巾从脑袋上拿下来,谅沈郁正提着心呢,也被逗笑了。 鱼鱼顶着一头乱糟糟湿漉漉的小卷毛严肃地瞪沈郁,你敢再笑你就死定了! 沈郁努力憋着笑,还是没忍住去撸了一把鱼鱼的头发。刚才被狗舔得贴在头上没看出来,原来这小孩的头发湿了会变卷,堆在头上软乎乎蓬松松的,配上两颊肉嘟嘟的小奶膘,让人就想伸手去戳戳揉揉,肯定手感特别好! 沈郁搓搓手指头忍住没去戳小孩的奶膘,过去要给他挽袖子,明明关心人家,一张嘴就招人烦,“不热吗?袖子就这么拖拉着,你说你平时穿鞋趿拉着也就算了,穿个衣服还这么邋遢,怎么跟个糟老头子似的!” 鱼鱼一毛巾抽过去,把这烦人玩意儿抽开,“离我远点!我就愿意这么穿!”大热天的谁愿意整天长衣长裤捂着啊?可鱼鱼不敢不捂着,连手都用稍长的衣袖盖住一半,因为不捂着自己她女孩子的身份就捂不住了。 鱼鱼现在的身体没有发育,又瘦得没几两肉,只要不把裤衩给扒了谁也不会在身材上怀疑她是女孩子。 至于鱼鱼漂亮的脸,一是大家从小看到大见惯了,还有就是她现在年纪小,还可以装两年雌雄莫辩的少年,就是漂亮大家也只会说这孩子有点男生女相,或者还没长开,并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但是,这些的前提是别让人看见她宽大衣服下面的身体。 如果现在鱼鱼跟同龄的男孩子似的,大夏天穿个短袖短裤出去,那就什么都瞒不下去了。因为她身上女孩子的气息太明显了,四肢柔韧纤细,皮肤粉嫩白皙,三月桃花瓣,四月微雨润菡萏,春柳嫩芽般的少女气息什么都挡不住,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鱼鱼平时连手掌都露得不多,脸上故意风吹日晒,发型乱七八糟,衣服确实如沈郁所说,除了干净,款式上都是肥大又邋里邋遢,跟个小老头似的。 怕沈郁再纠缠衣服的事,鱼鱼故意看了几眼院子:“你家狗呢?栓起来没有?” 沈郁理亏,摸摸鼻子,胜负欲都收起来,被鱼鱼用毛巾抽了也就意思意思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算是还手了,指指院子里的一根粗木桩,“在那呢,放心吧,绑好了,肯定老实了!” 鱼鱼以为沈郁把狗栓木头桩子上了,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那根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粗木桩大概有一米多高,沈郁家那只一百多斤的巨大卡斯罗犬四条腿被绑在一起,四个大爪子将将搭在木桩顶上,就那么躬成一只大虾米站在上面! 鱼鱼:!!这惩罚太有想象力了吧!! 沈郁:“罚它站两天,什么时候看见你躲着走什么时候放下来!” 看着鱼鱼两眼冒绿光的大狗:“嗷!!嗷~~~”前面一声是对沈郁的,后面是对着鱼鱼的,对比实在强烈得鱼鱼想忽略都不行。 沈郁拿起根黑漆漆的粗鞭子就要过去抽它,鱼鱼赶紧拦住:“行了行了,咱们进屋它就老实了。”这俩一看就一个脾气,人来疯!不搭理就消停了。 沈郁用鞭子威胁地指指大狗,把它吓得低头躬身缩尾巴了,才带着鱼鱼进屋。 鱼鱼:“它叫什么?” 沈郁:“狗。” 鱼鱼:“我说名字。” 沈郁:“名字就是狗,我就养了一条狗,懒得起名字,叫狗它就知道是叫它了。”解释得前所未有地耐心。 鱼鱼:……行叭!养了一条叫狗的狗!不愧是你啊沈郁! 沈郁家这三间正房跟鱼鱼想象得差不多,外面看着特别气派,里面空旷得跟个雪洞似的。 外面看着有多高大轩阔,里面看着就有多冷清空旷,盛夏的夜晚,鱼鱼一进门差点打个冷颤。 这还不如小红楼那个三楼呢!至少三楼看起来能让人认出是间办公室,这屋子,看起来就是没人住的空房子啊! 三间正房,每间都得至少八九十平,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的明间以前应该是客厅,现在看起来……嗯,鱼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摆了张大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五斗橱,没了。 可能,大概,应该是餐厅吧? 雪白雪白的墙壁、地砖和天花板,连一幅画、一棵植物都没有,家具也都是白的,屋里就没有一丝别的颜色。 摆放风格还是那样,三样家具没着没落孤零零地放在地当间,跟主人随便扔在那似的,要不是成色很新看起来就特别高档,说沈郁马上要扔了它们反而更贴切。 鱼鱼心里摇头,沈郁这是有多不待见他身边的东西啊!样样都透着嫌弃,摆个桌椅都像是在虐待它们似的。 沈郁带鱼鱼进屋自己的脚步也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瞥了好几眼鱼鱼,见她什么都没说,自自然然地瘫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跟个老大爷似的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他紧绷着的精神才放松一点。 这屋子他住了两三年了,第一次代入别人的目光去看,就觉得……有点寒碜。 鱼鱼这个自他入住以来唯一的访客不知道主人在担心什么,她倒是无所谓,人家喜欢把自己家弄得雪洞似的,她嘴再欠也不至于拿这个去说什么。 交浅言深,交往大忌。 鱼鱼骨子里还是周总,凡事界限分明得很,有些话能说,比如跟沈郁斗嘴掐架,这不涉及任何利益和现实,她可以随便嘴上放炮,欢实嘴欠得跟她真才十七岁似的。 可有些话绝对不能说不能问,比如沈郁的病,比如他对身边的东西都如此嫌弃,那对他自己本身和自己的生活,得有多厌烦倦怠了无生趣? 鱼鱼这辈子就想舒舒服服懒懒散散地过,可她至少是想取悦自己,但沈郁,鱼鱼只接触了这么一点点,就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厌恶,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生活会是什么样? 不过这些跟鱼鱼无关,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只能自己去负责。 况且人家沈郁过得也不差,少年有为,国外知名大学的高材生,家底丰厚,看看他那个现代化的浴室就足够鱼鱼羡慕到眼红的了。 鱼鱼这边谨守底线,沈郁却一点不见外,他去旁边的屋子里搬了一把椅子摆在鱼鱼身边毫不客气地挨着她坐下,伸手就去拽她的袖子,要帮她挽起来,“你是不是真傻啊?这大热天的你穿长袖就算了,你还把手盖上!” 鱼鱼把沈郁的衬衫袖子穿出了水袖的效果,抡起来抽他:“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我就愿意这么穿!” 沈郁:“你待会儿敢把我衣服弄上菜汤看我不抽你!” 鱼鱼:“你丧不丧良心!我还没让你给我洗衣服呢!我整成这样怨谁?谁养狗不教的?它都祸害我两回了!” 沈郁:“我也奇怪,你怎么这么招狗?它怎么不扑别人呢?是不是你整天招猫逗狗惹的?” 鱼鱼:“可不是!我就招猫逗你了!” 沈郁:“……嘶!你找抽是不是?” 鱼鱼:“呵!你咬我啊!你最擅长对吧?” 沈郁:……沈郁吵不过就动手,把鱼鱼的脑袋当发泄球,把她一头卷毛揉成了炸毛! 鱼鱼好容易逃离魔爪,贴墙站着气得叫都叫不出来:“你等着!沈郁你等着!”没被你家狗舔秃要被你揉秃了!一家子缺德玩意儿! 沈郁神清气爽:“过来!吃饭!” 鱼鱼:……吃饭这事是从来不能拿来赌气的,鱼鱼坐过去吃饭。 沈郁拿出他仅有的一人份餐具,给鱼鱼盛了一碗百合银耳粥,剩下的他自己拿饭盒吃。 鱼鱼看他不分饺子和小菜,就自己动手,拿个盘子拨出来一份给自己,然后夹起一个饺子整个塞嘴里。 周奶奶包的大饺子比外面卖的蒸饺还大,跟个小包子似的,把鱼鱼的脸撑成个鼓溜溜的小皮球。 沈郁看着鱼鱼有点担心:“你要是吃不下就别吃了,要不你吃颗巧克力吧?” 鱼鱼用眼睛问他:为什么吃不下? 沈郁:“你刚才不是吓着了吗?” 鱼鱼:??吓着了跟吃饭有关系?即使有关系,那也是得多吃点压压惊啊! 鱼鱼嘴巴一鼓一鼓很快就把一个大饺子吃完了,又塞进嘴里一个。 沈郁看得目不转睛,鱼鱼这才明白,沈郁这是觉得她吓着了会影响食欲呢。 鱼鱼鼓着嘴巴嚼得起劲儿,心里好笑。沈大少爷,你们这种从小有人疼的小孩,吓着了才会不吃饭,才会有人拿好吃的来哄。没人疼的,吓着了只能多吃点安慰自己,哪就那么矫情了呀! 第四十三章 这画面扎心了! 鱼鱼吃得特别香,沈郁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来来回回去左右两间屋子里走了两趟,最后空着手回来了。 鱼鱼:? 沈郁像个引诱小朋友不好好吃饭的怪蜀黍:“你除了巧克力还想吃什么?明天我给你买。”在他家找到吃的,比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人出门随便找个地方就挖坑找到金条的可能性还小。他只能给小孩开空头支票。 鱼鱼在心里哭笑不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真把她当吓着了的小孩子在哄呢,还想给找点好吃的。 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鱼鱼感觉真有点怪怪的,前世真正有朋友有爱人的时候已经是大人了,关心都是大人的方式,还真没沈郁这么直白的。 弄得鱼鱼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她努力把嘴里的一大口粥咽进去,用挑衅掩饰心情:“给我好吃的?不用叫哥了?” 沈郁:“嘶!再皮揍你!” 鱼鱼:“要啥都行?” 沈郁:“这话说的!好像你见过什么好东西似的!还想难为住我咋地?” 鱼鱼:“你有烟吗?给我一根!”从穿过来就没抽过烟,心理烟瘾也很难熬啊。 沈郁一筷子敲鱼鱼的小卷毛上,“找死啊你?!敢抽烟打断腿!” 鱼鱼:……怎么跟周奶奶反应一模一样!连表情都是复制过来的!要不是在家周奶奶严防死守,单位里为了保持形象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她至于跟他要吗? 沈郁打一下还不放过鱼鱼,跟个发现儿子偷偷犯禁的老父亲似的,“你是不是自己偷偷抽过了?谁带你抽的?你才多大就敢抽烟!怎么这么不学好呢!怪不当脑子不好使!以后再敢抽看我不揍你!” 鱼鱼躲开他要揪自己耳朵的手:“爸爸,操心多了长白头发!” 沈郁:“嘶!还说不了你了是不是?!说,是谁带你不学好的?是不是小徐和老赵?我就说他俩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敢跟他俩胡混看我不揍你!” 鱼鱼:……当爹当上瘾了是不是?你要不要去找周奶奶交流一下?你俩这“自家孩子犯错了都是别人家孩子给带坏”的神逻辑都一模一样! 沈郁:“跟你说话呢!别装死!以后还敢不敢抽了?” 鱼鱼:哎!真想抽自己两巴掌!让你嘴欠! 鱼鱼:“爸爸,你再不吃我包圆儿了啊!” 沈郁:“吃什么吃!都让你气饱了!” 鱼鱼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特么还真是老父亲上身了! 看鱼鱼笑了,沈郁可能也发现自己有点傻,也跟着笑了,拿起筷子吃饭。 鱼鱼赶紧转移话题:“哎!买巧克力怎么还带密码箱的啊?”她当年买的时候就没有,瞬间感觉自己花大价钱买的东西都降低档次了呢。 沈郁拿起餐巾擦擦嘴,端起水杯喝一口漱漱口才说话:“带密码的信和保温箱分开,客户先拿到密码,保温箱送来只有本人能打开,杜绝运输途中箱子有被打开的风险。” 鱼鱼:哦!明白了!现在厂家还没有自己专用的运输渠道,空运途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程序,怕半路被打开出错。不像她那会儿,都是专业运输团队从出厂就跟到产品交到客户手里。 沈郁:“而且密码信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几个古老的带有宗教性质的谜语,不懂意大利语或者没读过宗教书籍的人就是拿到信也猜不出密码,定这个规矩是因为生产巧克力的作坊是一位红衣主教的家族产业。” 鱼鱼:“没文化连个巧克力都不让吃了?” 沈郁:“可不是!要不要学意大利语?我教你,要不下回巧克力来了我不给你翻译,让你抱着箱子哭!” 鱼鱼扔了筷子:“你们……太欺负人了!” 沈郁哈哈大笑:“让你整天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瞎胡混!还不学好!有这功夫你学点有用的不行吗?看着了吧?没文化吃都吃不着好的!” 鱼鱼:“你可别忽悠我了!有文化的多了去了,几个吃上这个巧克力了?”最后还不是钱多最重要!上辈子她也没文化,照样吃上了。 沈郁:“至少,你没文化就吃不着!看你下回急不急!” 鱼鱼:“所以你让我念信找密码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要看我笑话?” 沈郁:“哟!这才几个小时就反应过来了!也不是太傻嘛!” 鱼鱼:“沈郁你大爷的!你特么是人吗?早上刚把我推河里,晚上见面还不做人!你丧不丧良心!” 沈郁指着巧克力箱子:“八小时!” 鱼鱼:“你把我推河里去了!道个歉不得拿出点诚意来啊!” 沈郁:“谁让你嘴上没把门的啥都敢说!再瞎说还揍你!” 鱼鱼:“要不是你跟个神经病似的,我说什么都不对,我至于吗?” 沈郁:“你还有脸说?骗我说找我老半天了,其实在那坐半小时都没挪窝!” 鱼鱼:“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瞎跑呢!你跑那么快我追得上吗?” …… 俩人顺着时间线开始找后账,把对方以前的劣迹一样一样都翻出来,一直吵到第一次见面。 鱼鱼:“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香樟林吗?” 沈郁要给她气死了:“你瞎呀?第一回不是在大杂院菜市场小广场上吗?你蹲棵干巴槐树下边,眼珠子都要粘我身上了你忘了?我就奇了怪了,你蹲那不错眼地看了我三十多分钟,这么快就能忘了?” 鱼鱼:“我看了那么久?还不错眼珠?不可能!” 沈郁:“是,你错眼珠了,你中间还吃了两根半油条喝了一茶缸子豆浆!我真特好奇,你是那么小个嘴,是怎么一次塞进去大半根油条的?” 鱼鱼:“你明早给我买二两油条,我再给你表演一个。” 沈郁:“所以你说忘了是故意气我呢?” 鱼鱼:……不是,我都这么努力转移话题了,你怎么又想起来了? 沈郁就有这个本事,任鱼鱼怎么把话题扯得天马行空,他被带着遛出去十万八千里,还是能想起来最初那个让鱼鱼想逃避的话题! 沈郁单方面决定:“以后我教你学意大利语,学会一句奖励一颗巧克力。” 鱼鱼:……呵呵!你自己玩儿吧!老子不伺候了! 沈郁跟鱼鱼吵到最后,也忘了他绅士的餐桌礼仪了,就差拿筷子跟鱼鱼对打了,好容易吃完饭,虽然过程很曲折,可结果很不错,所有的东西都见底,沈郁破天荒地吃了一顿正常人的饭量。 鱼鱼跟个吃饱了懒得动的老头子似的,瘫在椅子上奸笑。沈郁这货就是欠收拾!这顿晚饭再正常不过,她什么手脚都没做,用得都是最普通的食材,那饺子还是剩的,他这不吃得挺香嘛! 一点没看出来厌食啊! 所以,他以前不吃饭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没人跟他吵架? 吃饱了鱼鱼就起身回家,沈郁跟在身后脸拉得老长:“这么早你回去干什么?又想找乱七八糟的人胡混呢?敢不学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以后你晚上来我家,我给你上课得了!省得你不学好!” 鱼鱼当他王八念经,打开门走出去:“你还想送我回去咋地?你可别,你去大杂院街坊们肯定要做噩梦了!” 沈郁正愁没机会对她动手呢,薅住小孩的脖领子就给推门上了:“找揍是不是?再胡说八道……” “哥!”张大鹏自行车都不要了,从上面跳下来车随便扔路上就跑过来,“哥!怎么了?他欺负你?” 沈郁把鱼鱼带到自己身后挡得严严实实,上前一步跟张大鹏面对面:“你谁啊?这有你什么事?你叫谁哥呢?他跟你有关系吗?” 张大鹏单看挺高,至少得一米八多了,可跟沈郁一比就矮了不少,平时跟人吵架都能身高碾压对方,今天一下被沈郁给碾压了,就有点气弱:“你扯他脖领子干嘛?欺负人还不许打抱不平了?哥!你别怕,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郁和张大鹏一起去看鱼鱼,发现人没了! 鱼鱼正站十几米外跟江致远笑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笑得眉眼弯弯,一个云淡风轻却面目温柔,俩人都长得特别好看,这么看着跟幅画似的。 可这画再好看那也扎心呐!沈郁一脸黑气,张大鹏看着江致远愤愤不平,俩人心里竟然出奇一致:我在前面干架,你竟然给我后院起火?! 第四十四章 请你吃一辈子的冰西瓜! 鱼鱼抬头看他俩:“不吵了?不吵了咱们认个亲吧!” “张大鹏,你管我叫什么?” 张大鹏:“哥!” 鱼鱼指指沈郁:“那是我爸爸!” 张大鹏看看鱼鱼再看看沈郁,张口结舌地指指自己,再指指沈郁,彻底变成个二傻子。 沈郁一脸嫌弃地离张大鹏远点,这种傻儿子白送他都不要! 鱼鱼笑嘻嘻地又指指江致远,江致远把她指过来的手指头掰回去,笑得特别无奈:“好了,鱼鱼,别闹了。” 鱼鱼瞪眼睛:你叫我什么? 江致远的白衬衫在微凉夜风中被吹起一角衣襟,带过来淡淡的薄荷清新气息,俊朗少年笑容温柔:“哥。” 鱼鱼满意了,冲沈郁摆摆手:“回家吧!以后见着他俩照顾着点!”毕竟,也是当爹的人了嘛! 沈郁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俩大儿子,生平第一次把冲到脑门的火气憋回去,指着鱼鱼抖了抖手指愣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鱼鱼冲三个人一起摆摆手,自己溜溜达达走了,穿着沈郁的衬衫长裤,袖口裤脚折了不知道多少折,看起来像个霍霍老爸衣服的淘气小朋友。可她偏趿拉着鞋背着手走得跟个老大爷似的,十七岁的脸愣是走出了七十岁的气质!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老大爷鱼鱼走出去好远,谁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三颗脑袋里都不平静,简直弹幕狂奔,错乱得愣是不知道先吐槽什么好了。 鱼鱼走到路口回头,看三人还站在那不动呢,挑挑眉毛:“咋地?不想回家啊?三缺一?要不咱们支桌子打两圈麻将?” 沈郁看看对面那俩大儿子,率先回院子甩上门,他才不跟傻子玩儿! 江致远推着自行车跟鱼鱼招招手也走了,“明天下了晚自习我给你送薄荷草,我养了两盆,泡水解暑的。” 就剩张大鹏站在那看着人都走了,还是没整明白,不是,架没打成还认了个爹,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 鱼鱼是三天后接到调令的,又是一次连意思意思征求一下个人意见都没有的忽然调职。彭城机械总厂的资料室管理员周鱼鱼同志,被调任彭城机械厂二分厂资料室管理员,下周一报道。 而调令是这周五晚上交到鱼鱼手里的。 鱼鱼给气笑了,马科长这是有多自信呢,就认定她一定会任人摆布了是吧? 二分厂正式投入生产不足三个月,坐落在彭城市区以南二十公里处,主要业务是生产机床吊臂和地台,通俗易懂点说,这个二分厂地处郊区大农村,生产任务重技术含量低,是给厂里干脏活累活却不招人待见的所在。 当然,会被从市中心调到那里去的也都是在厂里无权无势无人脉再加上没脾气的四无人员,这时候交通不方便不能天天回家,只能每周坐跑农村线路的长途客车回来一次,去了那基本就等于被发配上山下乡扎根农村了。 不过好在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厂里为了激励职工,规定调去二分厂的职工工资提升一级。而鱼鱼,被直接提升了两级,工资从六十二块五变成了七十八块整! 鱼鱼看着这个工资又笑了,马科长这是跟她有什么冤什么愁啊!不用这么明目张胆给她使绊子吧! 多涨一级工资确实是很大的实惠,正常情况下哪个工人不是得熬个五年八年的才能涨上去一级啊!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凭什么人家老工人都在熬资历,她一个刚进厂的小工人说涨就比别人多涨一级工资? 她要带着这份人事材料去了二分厂,那些被发配边疆戾气深重的工人老大哥不得把她给撕了蘸酱啊! 而她要是在二分厂出了什么事,所有人的矛头都得指向沈郁。 毕竟在大家看来,她是被沈郁给欺负到无路可走才躲到二分厂避难的,出了事那就是沈郁又一个抹不掉的污点。 鱼鱼一向不介意用最坏的可能性来猜测对她释放恶意的人,如果她真如原来那个周鱼鱼一样,身体虚弱,内向沉默,在荒郊野外的粗放型工厂里备受排挤欺负,出人命的可能性都很大。 如果她死在那了,那沈郁就背上人命了。 这可跟他以往表现出来的脾气不好说话恶毒这些劣迹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前者可以说他恃才傲物,可一旦沾上人命,那沈郁这辈子的路就走到头了。 至少是在体制内走到头了。 而鱼鱼自己,只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马主任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是毁了前途、人生还是直接送命,那都无关紧要。 这些虽然是鱼鱼的猜测,可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有很大可能会发生,所以鱼鱼觉得自己以前还是低估了马科长了。 在看到这份调令前,鱼鱼想到了马科长在利用她抹黑沈郁,也知道马科长完全不在乎她这个小虾米的感受,是在随心所欲地摆弄欺负她,可她没想到对方会为达目的不顾她的死活。 或者更真实点说,是要置她于死地。 所以在今天以前,鱼鱼想过的回击方式也只是跟沈郁成为朋友,让马科长的算盘落空,其他的并没有多做打算。 可现在人家都要她死了,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佛系养老的前提是能平安活到老,再不拿出点手段来她就真成咸鱼被人下锅了! 鱼鱼没在那张调令上签字,也没跟沈郁说这事儿,只是跟他约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饭。 沈郁压抑着不要表现得太高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嫌弃鱼鱼:“前两天是谁说他奶奶看不见他就吃不饱,必须每天回家吃饭的?我还以为这人是山楂丸成精呢!看见他就开胃!” 鱼鱼:“我奶奶这几天要去乡下帮舅公锄地,要不我真想不起来你!” 沈郁:“你行!中午没冰糕吃了!”这货财大气粗,办公室家里各买了一台冰箱,都是进口双开门的,特别奢侈地把保鲜层只放巧克力,冷冻层只放冰糕,就等着鱼鱼每天自己找上门去要吃的。 鱼鱼:……吃人嘴短,鱼鱼太难了。 沈郁得意地拿把纸扇子敲鱼鱼的头,说一个字敲一下:“今天我还放了俩西瓜冰着,晚上乘凉我就坐在葡萄架下吃冰西瓜!” 鱼鱼一动不动地让他敲,小小一只老老实实坐在那又乖又软,大眼睛在乱糟糟的刘海后面眨巴个不停。 沈郁被她眼底水光晃得那种骨头缝发痒的感觉又来了,重重敲小孩脑袋一下,纸扇子敲得挺响,其实并不疼,口气却凶巴巴很吓人,“你多大了?不许学小孩子撒娇!一块大饼就能领走的傻子!” 鱼鱼气得跳起来:“撒你大爷的娇!你特么能不能做个人?” 沈郁比鱼鱼还气呢,“你就长了个吃心眼儿!为了吃让干什么干什么!说你一块大饼就能领走还冤枉你了?” 鱼鱼:“一块大饼就想打发我?想得美!你打够了不想认账?告诉你,没门儿!敲我脑袋这些下,未来一周我必须天天吃上冰西瓜!少一天都不行!” 沈郁这回是真嫌弃死她了:“哎呦看把你出息得!打一顿能换一周西瓜吃呢!你可真值钱!” 鱼鱼:“……一个月!敢赖账咬死你!” 沈郁眉头抽了好几下:“周鱼鱼,你是不是想让我算算今年夏天能打你几顿呢?” 鱼鱼:……我特么看你可怜不坑你你还不满意了? 鱼鱼:“看把你能耐的!有种你请我吃一辈子冰西瓜!” 沈郁:“请就请!不吃你是小狗!” 第四十五章 打不过就请外挂! 鱼鱼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被沈郁给吵起来了,迷迷糊糊脸都没洗就跟着他去早点摊子上排队买油条豆浆。 沈郁把小孩支楞巴翘的头发揉得更乱,一边揪人家头发一边嫌弃,“脸都不洗,你离我远点!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邋遢鬼!” 鱼鱼:“那行我回去睡觉了……” 沈郁一把给薅回来:“昨天晚上是谁说今儿个早上一起吃饭的?你走了我买这么多东西喂狗啊?你看看你什么破口味!豆沙馅的油条那是什么味儿?看起来就倒胃口!狗都不吃!” 跟他们一起排队买豆沙馅油条的街坊们:…… 鱼鱼:“狗不吃你吃呗……” 沈郁:……鱼鱼困得东倒西歪眼看就栽地上睡着了他都吵不过!这小孩是舌头成精吧?怎么就这么会气人呢!? 气得咬牙切齿的沈郁按着鱼鱼昨天晚上列出来的一条单子,几乎把刘记早点铺的所有早点都买了个遍,鱼鱼被他拽回家,拿凉毛巾把整颗脑袋揉了一遍才睁开眼睛,看着一大桌子早点嘴巴都闭不上了。 “沈郁,你是不是真跟街坊们有仇啊?你把刘记限量的几样早点给买回来这么多,大家吃什么?” 沈郁差点把豆腐脑扣鱼鱼脑袋上去:“昨天晚上是谁掰着手指头点这么多的?你敢说你忘了我踢死你!” 鱼鱼:“……大少爷,您老人家是不是没吃过早点啊?谁家吃早点不是一顿最多吃三样,你看看这一桌子,至少得有十多样吧?” 沈郁:“买的时候你睡觉,哈喇子都蹭我身上了!现在你哪来的脸埋怨我?” 接着又差点暴跳起来,“我就知道你忘了!什么叫这里有十多样?这里有二十四样!二十四样都是你昨天晚上点的!” 鱼鱼:“我点了二十四样也没说一天吃啊!” 沈郁:“……我就一天都买回来了!你能怎么样?”他又不是真傻!鱼鱼就是吃饭跟只小猪似的,可也不是真的猪,他当然知道他吃不了那么多! 可问题是,沈郁不知道鱼鱼今天想吃哪样啊!索性就都买了呗!原本以为这小孩睁眼看到这么多爱吃的能高兴呢,谁想到他张嘴就怼他,真是没良心! 鱼鱼叹气,出门对着巷子那边的邻居喊话:“张大鹏!张大鹏!” 张大鹏家跟沈郁家隔着一条巷子,直线距离也就几十米,很快就在那边答应鱼鱼:“在呢!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沈郁欺负你了,你等着我抄家伙揍他去’这句话张大鹏没问出来,可谁都能听出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鱼鱼:“过来吃早饭!有肉馅糯米炸团子!刘记的!” 张大鹏嗷呜一声,几乎是瞬间就来敲沈郁家的门,一边敲一边嚷嚷:“哥!你是我亲哥!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我妈排好几天都没排上,这个一天就做一百个,可难买了!” 沈郁黑着脸给张大鹏开门,把两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扔到张大鹏怀里:“瞎叫什么?!你亲哥蹲门口刷牙呢!滚回去吃!”想进他家的门?想得美! 张大鹏踮起脚尖往门里看,看到鱼鱼就露出两排大白牙使劲儿招手:“哥!哥!我在这儿呢!哥!”傻得简直没眼看! 沈郁恶狠狠地关门落锁,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个傻子怎么就成了他家门外的常客了!以前不是看见他就跑吗? 傻邻居还在门外叫唤呢:“哥!哥!下午放假钓鱼去呗?我骑自行车带你!” 沈郁把鱼鱼耳朵捂上,特别凶地瞪她:你敢去试试! 鱼鱼今天竟然没跟沈郁对着干,冲门外喊:“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吧!” 沈郁难得如意一次,特别高兴地拎着鱼鱼的后脖领子要把小孩拎屋里去吃饭,鱼鱼还回头冲张大鹏喊呢:“有酱肉包子那包给你给江致远送去,跟他说吃不了带学校去下课当点心……” 鱼鱼没说完就被沈郁给一巴掌盖脸上了,他的手看起来骨节匀称修长白皙,是很典型的高知分子的手,可近距离接触了就会发现,他的骨架特别大,这双手比一般人的手得大出两个码去,鱼鱼小小一张脸都不够他一只手盖的,小孩的脑袋抓在他手里跟抓颗小皮球似的,一只手掌控着绰绰有余。 所以鱼鱼被一巴掌把脸盖住,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郁慢慢把手往下挪,露出鱼鱼的眼睛,盯着她发狠:“你当我是死人吗?当着我的面拿我买的东西送人?还是送给俩傻子!” 鱼鱼老老实实待着,眼睛弯成两只可爱的小月牙。 沈郁被那两个小月牙给晃了一下,生气的方向开始混乱:“送……送就送了吧……反正也吃不完。你不是说最想吃肉馅糯米炸团子,还都给他了!” 鱼鱼看他手劲儿松下来了,摇晃着脑袋把沈郁的手甩下去:“我是想让你尝尝,你不是没吃过嘛!谁想到你早上不吃肉,我不是怕你闻着味儿不舒服嘛!就把肉馅的都送出去了。” 沈郁凶巴巴:“你就忽悠我吧!”拎着鱼鱼进屋,不纠结那两包送出去的早餐了。 沈郁在鱼鱼的推荐下把剩下的早餐都尝了一遍,发现鱼鱼在吃上确实很有天赋,别的不说,她说好吃的他都爱吃! 沈郁咬着一根夹了豆沙馅的油条吃得挺香,完全忘了刚才还吐槽这玩意儿看起来脏兮兮的倒胃口! 沈郁一边吃一边观察鱼鱼的表情,“你下午不去钓鱼了?想不想出去玩?我也没事,可以开车捎你去。” 鱼鱼:……捎我去哪?你东南西北都顺路是吧? “你会骑自行车吗?要不下午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沈郁:……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他不会。不过绝不能认怂!特别是在张大鹏说要骑自行车带鱼鱼去钓鱼之后! “骑一身汗,等凉快点我再教你吧!”凉快点他肯定就学会了! 鱼鱼:“……行叭!” ……………………………… 傍晚的小街上,大杂院里乘凉的街坊们看着沈郁推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扶着车后座让鱼鱼上去,他在后面扶着车跟着跑。 街坊们连《渴望》都忘了看了,就看着沈郁跟在鱼鱼的自行车后面来来回回地跑,他跑了得有十多个来回了他们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滴个乖乖!沈厂长家那个活阎王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这跟前些天来逼着他们搬家那个是一个人? 这傻狍子似的跟着人家自行车屁股后面跑,扶不对了还挨骂,挨骂还能笑得出来的,真是老沈家那个大儿子? 沈郁跟在鱼鱼车后面跑了半个马拉松,鱼鱼也把自行车学会了。她以前会骑三轮车,练习一下也就适应自行车了。 鱼鱼:“好了,换你了!你上来,我给你把着!” 沈郁:“把着什么?!我骑得可好了!用不着你捣乱!” 鱼鱼:……装!接着装!不会骑你装什么行家啊!也不知道跟谁那学的,教她学个自行车比考机动车驾照还复杂,一听就是纸上谈兵!要不是她经验丰富,肯定得让他给绕糊涂了! 不过算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俩不是死敌是好朋友了,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吧! 鱼鱼跟沈郁一起推着车回去,沈郁就怕鱼鱼提议让他带着她,提心吊胆找话题,占着小孩的嘴和脑袋,千万别想起这茬! 好在鱼鱼直到跟他回家也没想起这个,沈郁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礼拜天鱼鱼特别乖,老老实实跟沈郁在家消磨掉整个周末,要不是中间因为沈郁非要教她学外语俩人掐了两架,简直堪称朋友相处的典范! 而与此同时,余庆街的人也都看见了鱼鱼跟沈郁打羽毛球,两人在沈郁的车上说说笑笑地出入,沈郁欺负大杂院的一个小青工,把人推河里还往脑袋上砸石头的谣言不攻自破。 周一早上上班,鱼鱼刚进厂门就被等在那的采购科科员给叫住了,马科长正等着她呢。 鱼鱼笑了:“巧了!我也等个人,人到了咱们一起去见马科长。” 打不过就请外挂,谁跟你死磕啊! 第四十六章 报备行程 采购科来堵鱼鱼的小科员有点呆,鱼鱼让等着他就老老实实等着,鱼鱼问什么他答什么,没到十句话就快聊成朋友了。 俩人站厂门口聊了半个小时,才来了两辆自行车,穿着短袖白衬衫夹着黑色人造革文件包的市工会干部进门了。 市工会的干部是接到举报信,举报机床厂人事科在职工工作调动和工资涨幅上有违纪行为,来进行查证的。 而被举报的那位职工,就是周鱼鱼。 这事儿还得从周五晚上说起,鱼鱼纳凉的时候端个小板凳,去隔壁院子方教授那求助,把跟马科长这点事儿一五一十老老实实说了,一点没添油加醋,也没提沈郁,完全还原事实,然后跟方教授求助:“方爷爷,我认识的人里您最厉害,您帮帮我呗,我该怎么办呐?” 鱼鱼去找方教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老头每天笑眯眯跟个弥勒佛似的,爱吃爱喝爱八卦,一件老头衫穿出好几个洞都不换,看起来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老头。可别人看不出来,鱼鱼却看得明白,人家这是深藏不露,厉害着呢! 方爷爷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摇,手里的大蒲扇下意识地就给身边这可怜巴巴的小孩扇风去了,“你自己想过没有,这事儿怎么解决最好。” 鱼鱼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特别乖巧老实:“我不能去二分厂,可我也得罪不起马科长,我们厂最近在争一批国家从外国进口的设备,省里市里都来检查工作,督促我们加强管理,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机械部检查团,我琢磨着这时候厂里肯定不想出岔子。” 方爷爷:“那你想把这事儿捅到哪去?” 鱼鱼:“最多到市里就到头了,闹大了对厂里影响不好。”市里、省里为了帮机械厂争取这批设备给了他们厂不少扶持,别管什么事,只要不出自己省那就是自家事,对厂里造不成什么影响。 鱼鱼继续眼巴巴地看胖老头:“方爷爷,我想什么都白想,我也没能力实现,您帮帮我吧?” 方爷爷这才笑出来,大蒲扇拍拍鱼鱼的脑袋:“行,爷爷帮帮你!”心思细腻考虑周全,最难得的是这孩子还顾全大局,知道轻重,值得帮一帮! 方教授在彭城待了一辈子,鱼鱼的难题对他来说也就是周末找老朋友喝顿酒的事儿。 市工会的人来了说是有人举报机械厂有人事违纪行为,可这种举报工会一天得收到百八十起,鱼鱼周五下班时间接到调令,人家周一一大早就来查证了,说其中没猫腻谁信? 鱼鱼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就老老实实配合查证。 市工会的人连厂长都没见,直接往厂人事科走:“马上召集人事科、工会、厂委一起来开个会,省检查团明天就到,非常时期不要在乎形式了,咱们赶紧解决问题。” 作为被举报人,市工会的人连鱼鱼一起带去了,待会儿还得跟她谈话取证呢。 采购科呆呆的小科员嗫嚅着不放鱼鱼走:“我们科长等着周鱼鱼呢,我得先带他去见我们科长。”县官不如现管,在小科员眼里他们马科长的话才是最管用的! 接待市工会的厂工会主席差点踹这愣小子一脚,狠狠瞪小科员一眼,还没想好怎么让他赶紧走别捣乱呢,小科员就给吓得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想起鱼鱼刚刚跟他说的话,鼓起勇气据理力争: “我们马科长和人事科刘科长一起等着周鱼鱼呢,要跟他补上人事谈话,是他调职的事。”看一眼鱼鱼鼓励的眼睛,小科员继续按鱼鱼刚刚跟他说的学:“马科长说调令都下来了还没有谈话文件不成样子,今天早上必须赶紧补上!要不,要不大家一起去跟我们马科长说吧……” 小科员刚工作没俩月,在他眼里连厂长都得听马科长的,别管是谁,反正在厂里马科长最大,加上鱼鱼的故意引导,他觉得让市工会的人去见马科长很是合情合理。 工会主席让这小子给吓出一头汗,赶紧把他给打发走了,“见什么马科长?赶紧去叫人事科科长回来开会!” 小科员还想说,被厂工会的干事一把给拽走了,再不走工会主席就要撑不下去了。 到了人事科,好容易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采购科马科长也来了,作为厂里干部列席会议。 查证进行得有点艰难,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了。按理说在进行人事调动之前必须跟职工进行人事谈话,虽然现在这也就是个行事,可这是人事程序,该走还是必须得走,而厂人事科说跟鱼鱼谈话了,鱼鱼却说没有。 双方各执一词,查证起来也很容易,谈话内容记录在案得有双方签字的文件,人事科拿不出来。 本来人事科长想找管档案的老黄背锅,可路上小科员已经给他们露了底,周五调令都出来了,周一才要找周鱼鱼进行人事谈话这在人家眼里就是事实了。 市工会的干部在小本本上严肃地记了几笔。 人事科长赶紧转变态度,试图大事化小,认真检讨自己工作做得不到位,又表示虽然漏掉了谈话环节,可周鱼鱼本人已经同意调职,调令上他已经签字了。 鱼鱼: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接到调令,更没签字。 这回人事科长不用找人背锅了,赶紧找派去通知鱼鱼的人事科科员来作证。然后发现这位科员今天请假,说是对象家里有事,而他桌子上正放着鱼鱼的调令,签字栏一片空白。 所有在场的厂领导都一脸汗,市工会的人又在小本本上记了几笔。 而鱼鱼心里给张大鹏和他的兄弟们点了个赞,毕竟,人不知鬼不觉地给人家对象家里媒棚子棚顶拆个大洞难度也不小。 到此就没鱼鱼什么事了,她被放了出来,领导们继续关紧门窗开会。 厂里没有秘密,下午大家就都知道了,厂长和人事科刘科长、采购科马科长一起被市里叫去谈话了! 而鱼鱼,本来应该今天去二分厂报到,现在却躺在香樟林浓密的树荫下喂松鼠,估计这辈子只要她不主动走,就没人敢再提给她调动的事了。 这些天大家都在为了迎接省检查团的事忙碌,沈郁这个技术科科长也别想闲着,一大早就去省里开会了,鱼鱼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也不知道今天他能不能把巧克力带回来。 可一直等到下班沈郁也没回来,晚饭后他给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还不肯留言让人家传话,非要等十多分钟让鱼鱼去接电话。 鱼鱼刚拿起话筒他就开始教训人,从抱怨鱼鱼来得慢让他等了这么久,到她干什么都磨蹭,跟个小老头似的看着他就着急,把鱼鱼说急了要挂电话他又开始别别扭扭地哄,说要给鱼鱼带个寻呼机回去,新出了一种汉显的,可以看到留言,以后有事他就可以随时跟鱼鱼说了,鱼鱼也可以随时给他回电话。 遭到鱼鱼激烈反对,这没良心的小孩不但对这个人人稀奇的新鲜玩意儿不感兴趣,天都不肯跟他聊了,直接就挂电话。 鱼鱼:我好容易可以不用带手机,过几天安生日子,我傻了才给自己安个寻呼机让人随时都能呼我! 可惜,她走出去没十米沈郁的电话又来了,小卖部的大爷把装没听见想跑的鱼鱼给抓回来,特别严肃地强调:“是沈工找你!”沈工的电话,没人敢不接! 鱼鱼怕给大爷添麻烦,只能又回去跟沈郁吵架,俩人乱七八糟没有任何内容地小学生吵架吵了好半天,最后都忘了寻呼机的事,在电话里争论到底是谁先开始吵的。 沈郁:“是你先骂我的!” 鱼鱼:“你怎么不说你一开口就没好话?!” 沈郁:“说你跟个小老头似的我冤枉你了吗?” 鱼鱼:“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沈郁:“我怎么管不着?不管你你都能上天了!” 鱼鱼:“上天做你祖宗!” 沈郁:“……我晚上回不去了,明天早上还得开个会才能回。” 鱼鱼:……不是,吵架吵到褃节儿上你尊重一下对手好不好? 沈郁:“今天开了一下午会,晚上我住友谊宾馆,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在这有个房间,常年给我留着。” 沈郁:“晚上唐纳德来蹭饭,我点了上回咱们一起吃的奶黄包和素三鲜包子,还有小米粥,小菜也点了,都是一样的,比上回咱们吃得差多了!饭店经理说没换厨师,让那胖子出来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做得太难吃了!” 沈郁:“吃完唐纳德要去看电影,友谊饭店的内部放映,是美国好莱坞的最新片子,我没搭理他!你想不想看?这周末带你来看看?我说要教你英语你还不学!你看看!不学你连外国电影都看不懂!” 沈郁:“明天上午大概十点多能开完会,我散会直接回去,你中午少吃点,我让饭店的甜点师傅做了果冻还有黄油面包,正好带回去当下午茶。” …… 鱼鱼:“……你磨叽死了,说这些没用地干嘛?”巧克力呢?到了没? 沈郁:“我愿意说你管得着吗?!” 第四十七章 为什么是鱼鱼? 省友谊宾馆按国外酒店的设计,自带了一个只供内部客人使用的小酒吧,唐纳德等了四十多分钟,已经喝了两杯杜松子酒了,沈郁才打完电话过来。 唐纳德从中学时期就跟他认识,两人一起从伊顿公学毕业,大学又是校友,因为家族原因他一直跟在沈身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沈,你最近状态很好,我可以知道在你身上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沈郁喝了口矿泉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翘了翘勉强压下去,“不能。” 唐纳德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态度,被怼了也完全无感。今天可能是沈郁的状态太好了,他也无心跟他谈工作,酒吧里放着肖邦的钢琴曲,在音乐诗人的《第二十三号玛祖卡舞曲》中,唐纳德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鱼鱼。 “沈,鱼鱼还好吗?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你……” 沈郁:“他是只猪,就知道吃,哪里可爱了?嘴欠得能气死人还缺心眼,一会儿看不住就能让人给卖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看着他一天天没心没肺地都替他着急。还不爱学习,明明很聪明,那点精明劲儿就是不往正经地方用……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唐纳德:沈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他还会抢话了!他刚才笑了?是笑了吧?还是我眼花了? 沈郁:“你有病就回医院看看吧,我回去了。” 唐纳德激动得差点伸手拉沈郁,好在多年养成的求生欲救了他,在碰上沈郁之前及时收手:“沈!等下等下!你跟鱼鱼是朋友了吧?” 沈郁不走了,坐回来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嘴上却嫌弃得不行:“谁跟他是朋友了?跟他做朋友得被气死!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听人说话都听不明白,一天天净不说人话!谁跟他做朋友?脑子有病才跟他做朋友!” 唐纳德:我觉得我要顺着你说可能会挨揍…… 沈郁:“你都不知道他多能吃,从早上起来嘴就不闲着,也不知道谁给养出来的坏毛病,吃饭跟打仗似的,噗!有一天他吃糖三角,那个糖特别烫他又傻了吧唧地一口塞大半个下去,把嘴烫出个泡来,噗!哈哈哈!这样了都舍不得吐,张着嘴在地上蹦得跟只青蛙似的!哈哈哈!” 唐纳德:……已经彻底傻眼了!他敢对上帝发誓,他认识沈郁十多年,把他对所有人的评价加起来,也没有过去五分钟多! 沈郁像被打开了什么神秘开关,跟唐纳德连笑带比划地聊了半个多小时,内容全是鱼鱼,把自己笑得脸都酸了,唐纳德总算从极度震惊之中缓过来点,“沈,为什么是鱼鱼?” 为什么会跟鱼鱼成为朋友?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特殊?为什么他们身边那么多有才华的、睿智的、风趣的、亲切的、漂亮的人,沈郁对谁都竖起高高的围墙,却在认识这么短的时间里,独对鱼鱼不一样。 他们是一起经历过很多的朋友,也是有共同利益的盟友,彼此十分了解信任,所以沈郁才会如此放松地对唐纳德说起鱼鱼,而唐纳德问的问题,沈郁也知道他真正在问的是什么。 沈郁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喝了一口水,“鱼鱼啊,”说起这个名字,他脸上的笑容又自然而然地浮现,“没有理由,就是看他顺眼。” 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只是他知道那些能拿出来说的理由其实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比如:“他是第一个不怕马薇薇的人,还从她那坑来了一大笔钱。这么多年,他真是第一个。他其实很聪明,聪明又不贪婪不事故。” 比如:“他一点都不怕我,跟我吵架,还敢打我。” 比如:“他吃饭特别香,看他吃东西就觉得那肯定特别好吃。” 比如:“第一次见面,那里所有人看我都又怕又想讨好,只有他,我身上所有让人又怕又想讨好的东西,在他眼里还不如手里那根油条。” …… 沈郁说了很多,一讲起鱼鱼他就有很多很多话,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反正,就很有意思。don(唐纳德的昵称),我人生第一次,知道有趣是什么感觉。他做什么都很有趣,什么都不做看他犯困都很有趣。” 唐纳德激动得满眼热泪,张开手去拥抱沈郁:“沈!我太高兴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你终于可以……呃!沈!” 激动到忘形去拥抱沈郁的唐纳德被一托盘拍飞,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捂着酸痛的鼻子疼得满脸泪。 刚才激动的泪水流出来就变成疼痛的泪水了。 沈郁整整衣襟放下托盘起身,完全不顾身心受创的朋友,招呼服务员:“送他回房间,再给他拿点止血棉。” 然后回头对唐纳德皱眉:“明天十点之前把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做好给我,别耽误我回家。” 唐纳德看着沈郁离去的背影反而心里踏实了,这才是正常的沈郁,冷酷话少又不可接近,刚才那个话多得人都插不上嘴、笑得跟傻子似的沈郁太让他害怕了! 回到房间的沈郁洗漱之后习惯性地拉开抽屉去找药瓶,药都倒出来了,几种放在一起一小堆放在手心,他犹豫了一下又装了回去。 过去的十多年,这些药是他每天睡眠的保证,虽然吃了也不一定睡得着,可不吃是肯定睡不着的。 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这些药了,而且不吃竟然也能睡着,多则三四个小时,最少也能有几十分钟。 不靠药物就能得到的睡眠,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奢侈的东西了,奢侈到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好像是从鱼鱼那天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跟他嘀咕:“睡不着?想点美事儿就睡着了,睡着了还能做个美梦呢!不信你试试!” 他还真就试了,不过他也没什么美事儿好想,就想鱼鱼犯蠢,想一会儿笑一阵,以往难熬的漫长黑夜第一次过得特别快,前两天虽然没睡着,可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竟然有了期待的心情,第一次没有对将要到来的这一天产生毁灭欲。 后来不知道哪天,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鱼鱼接着犯蠢,蠢得他睡醒了嘴角还带着笑。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离彭城太远的关系,沈郁有点心神不宁。 最后他还是没有吃药,而是打开很久没有用过的画板画了一幅画,画上鱼鱼睡得香甜无比,他的窗外有一轮跟他窗外一样的月亮。 沈郁画完,想了想又改了几个地方,鱼鱼很快变成了一个长着猪鼻子鼓着奶膘的小猪包,口水流到枕头上,头上还长了两只软软的圆嘟嘟的猪耳朵。 很好,明天当礼物拿回去送给他! 第四十八章 心尖儿肉被割下来疼不疼? 沈郁最后还是没把画送出去,回来就给气忘了。 厂里的普通职工都知道市工会来调查了,知道厂长、人事科刘科长、采购科马科长被市里叫去谈话了,至于因为什么,没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在省里来检查的前夕,在全力争取进口设备的关键时刻,厂里出了纰漏,被谈话的三位领导犯错误了!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杀人卖国,估计多大的错误都得被捂住,毕竟怎么都是家丑,市里不可能在机械厂争设备的关键时刻做什么。 可普通人不知道的消息沈郁却必须知道。他是厂里的总工程师,行政位置仅次于厂长,几位老资历的副厂长在开会的时候都得坐他下首。 而且彭城机械厂这种国家龙头企业,厂里几位主要领导在参加彭城市委会议的时候都是能坐在主席台上的,厂里出了事自然会有人跟沈郁汇报。 沈郁到彭城还没回厂里就在市委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如以往一样冷漠地点点头没说什么,市委的人也习惯了这位镶金边的外国机械大师的得意弟子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汇报完就赶紧走了,就怕哪里惹到他。 这位是真不能动,要不是他自己要求留在彭城,早就被北京给调走了,人家手里有国际上最先进的机床制造技术,据说外国不知道多少研究所和大企业抢着请他呢,给多少钱都愿意,真真的宝贝疙瘩,就是到了北京,人家也照样能这么牛!大家也得照样这么哄着捧着! 明天就是检查团来的日子了,这位祖宗是上面最重点的关注对象,比省市领导、比机械厂厂长还重要的人物。 毕竟花了上千万美元的设备进口过来了,全国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能玩儿得转,因为那款机床是他和他的老师共同设计的。 所以无论彭城还是省里,对沈郁都是祖宗似的供着。毕竟这位比祖宗可珍贵多了,家家都有祖宗,这位的脑子,全国也只能找出这么一个来。 大家都习惯了沈郁的臭脾气,他对谁都冷着脸看什么都不顺眼才是正常的,说完正事都不敢多看他,赶紧走人,所以也没人发现他今天身上翻涌的戾气。 沈郁身上黑云笼罩,鱼鱼也不高兴啊,盼了两天也没盼来榛子酱夹心的巧克力球,下班就回去了,吃了晚饭懒洋洋地去听方爷爷讲古,一晚上没见沈郁跟过来找茬吵架她都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早上机械厂全体职工提早上班一个小时,为迎接检查团做最后的准备。 厂门口的青石广场洗得发亮,大门两边摆满鲜花,门上贴着大红标语,厂办小学的孩子们抹着红脸蛋儿戴着红领巾,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纸花早早就站在路边了,厂区高音喇叭里放着激昂奋进的《运动员进行曲》,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检查团的到来了! 上午十点,检查团的一溜红旗小轿车停在厂门口,音乐响起来,孩子们欢呼起来,纸花举起来,职工代表悄悄整理自己的新工服,厂领导和市里省里的相关领导按排练好的队形热情地伸出手,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指导。 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完美进行,直到沈郁忽然越众而出,慢悠悠地走向他停在厂门旁边的小白车,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车,发动,猛踩油门,冲着欢迎队伍中的一个人撞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直到沈郁的小白车撵兔子一样撵着市工商局领导、沈郁的小叔章含广冲出人群在厂门前的广场上狂奔,大家都还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章含广今年三十多岁,年富力强前途可期,形象斯文儒雅,为人风趣谦和,是彭城事业单位里特别有名的谦谦君子。 他是沈郁父亲一位朋友的弟弟,在沈郁父母支边的时候,那位朋友为了救沈郁父亲去世了,留下了唯一的弟弟还未成年,沈郁父亲把章含广送回彭城交给沈老爷子抚养,章含广就成了沈家养子,一直生活在沈家,跟沈郁父母的感情非常好,至今还住在沈家小跨院的前院。 虽然不是一个姓但是亲如一家的家人,怎么忽然就在这种时候变成了这样? 章含广在前面狂奔,沈郁小白车的保险杠几乎就贴着他的屁股,只要他敢慢那么一点点,人就给碾车轮子底下去了! 章含广绕着小广场跑得狼狈不堪,锃亮的皮鞋跑丢了一只,眼镜早飞了,脸上充血瞳孔都要散了,人在生命危急的最后关头还能有什么形象可言?他现在就是只被狮子捕猎的羚羊,哪里还顾得了平时的一丝体面。 小白车追着章含广绕着广场跑了好几圈,眼看章含广就要体力不支,踉跄了好几下可能下一秒就要命丧车轮之下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沈郁的父亲沈涵忽然冲出人群,迎着沈郁的小白车张开了手臂。 马科长尖叫着捂住了心口,脸上已经吓得没有一丝人色。 章含广看见沈涵,凄厉地喊他:“大哥!救我!”爆发出最后的一丝力气,直接冲进沈涵的怀里。 他的冲力太大,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沈郁的车也紧跟着追了上来,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沈郁却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 然后他慢慢倒车,离两人越来越远。 大家看着他倒出去几十米的车,齐齐松了一口气,马科长第一个冲过去,哭着扑倒在章含广身上,厂保卫科的人也反应过来要去帮忙,倒在地上的沈涵也赶紧起来去扶已经瘫软成一团的章含广。 可没等他把脚崴了的章含广扶起来,已经停车的沈郁却忽然踩下油门,小白车如箭一般猛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在小白车冲过来的最后关头,沈涵放下了吓呆了的章含广,拽着马薇薇侧身倒向旁边,堪堪躲过沈郁的撞击。 而已经一动不能动的章含广,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郁的车轮压过他的双腿,大家清清楚楚地听见两声让人牙酸的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章含广叫都没叫出来就晕死过去。 而沈郁也停下了车,慢悠悠地下车,站在章含广身,看都不看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人,好像那是一堆恶心的垃圾。 广播里还放着欢快激昂的音乐,所有人却如被定格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沈郁,看着他对自己的父母招招手,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人的笑,“算计我?心尖儿肉被割下来疼不疼?” 第四十九章 得谁坑谁!你特么就是个坑! 彭城郊区农村,通往机械厂二分厂的乡村沙石路上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小面包车前后疾驰。 鱼鱼和沈郁坐在吉普车的后座,车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远处零星的村舍,郁郁葱葱一人多高的青纱帐看不到头,俩人一人看一边窗户沉默着。 司机大叔战战兢兢地开着车,恨不得把自己缩在椅子后面藏起来,惊恐程度好比他身后坐着的沈郁不是人,而是个随时都能扑过来索命的厉鬼。 不过司机大叔怕成这样也不算夸张,现在在一定范围内,了解今天事情始末的人眼里,沈郁的可怕程度真的堪比厉鬼。 早上他把章含广碾了个双腿粉碎性骨折,还能笑着跟父母打招呼,说的什么众人离得远听不见,可沈涵夫妻俩瞬间面无人色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这样一个杀人跟杀鸡似的沈郁,谁能不怕? 当然,章含广没死,听说市医院治不了只能截肢,沈涵夫妻俩不同意,给送省医院去了。但就冲沈郁当时那个样子,即使章含广死了估计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以前大家都知道沈郁脾气不好,说话恶毒,惹他不高兴了肯定倒霉,几乎所有人都怕他,本以为他这样也就恶劣到头了,谁能想到以前人家那样其实连发脾气都不算! 原来沈郁发脾气是能要人命的!这谁能不怕?! 司机大叔被领导派来给沈郁开车时腿肚子就是软的,现在吓得连后视镜都不敢看,方向盘都要让他攥碎了。 不知道后面俩人发生了什么,闷声不吭了一路的鱼鱼忽然开始对沈郁拳打脚踢:“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有病治病你拉上我干嘛?” 司机大叔吓得手一抖车子划出好大一个弯,恨不得把自己缩在方向盘上装死才好! 沈郁被鱼鱼打得贴在车门上举着胳膊挡着,声音比她还大,“谁拉上你了?不愿意来你回去啊!自己笨你怨谁?人家问谁愿意跟我来,不是你自己站出来的吗?” 鱼鱼气得一脚在沈郁大腿上印了一个清清楚楚的鞋印:“你缺德不缺德!你不给我使坏我能被坑?你一天不坑我就难受是吧?是吧?!是吧?!!” 鱼鱼问一句踹一脚,快让这混蛋给气死了!沈郁贴着车门色厉内荏地凶鱼鱼:“还打!还打?再打我把你扔下去了啊!嘶!你属驴的吗?还尥蹶子!再尥把你腿掰下来!” 司机大叔都不敢看后视镜,就怕目睹沈郁杀人分尸现场。 鱼鱼踹累了瘫在座位上生气:“你说你怎么这么缺德!早晚得让你给坑死!”得谁坑谁!跟这货沾点边就躲不掉! 沈郁这王八蛋早上当着上千人的面把他小叔章含广差点没撞死,上级考察团考察不下去了,新设备也泡汤了,家里、厂里让他给坑了个遍,他倒好,下午下班前人就好好的回来了! 这么大的事当然不能当没发生,可对沈郁的处理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他这怎么都算故意伤人吧,那么多领导看着呢,怎么都得把他带进公安局啊。 可也不知道他父母和章含广是怎么想的,真心实意地给他求情,表示原谅他,这事是家庭内部矛盾引起的,责任不在沈郁,坚决不追究他。 而上级的态度也很暧昧,最后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出一个给他调职到偏远单位去锻炼加反省的惩罚方案。 当然,公告栏里的处理意见书不可能这么写,鱼鱼晕字也没去看,反正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把沈郁下放到二分厂当技术员这么个结果。 可这还不算完,也不知道领导们怎么想的,还给了他一个带徒弟的任务,让他带了六个徒弟去,要不是鱼鱼看见那六个人真的是知识分子,一大半的眼镜比酒瓶底还厚,所有人的手都又白又细,肯定得猜他们是去看守沈郁的。 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沈郁竟然就答应了,反正沈郁回来就已经是这么个结果了。 而沈郁之所以没直接走,还回厂里招摇一圈,是因为他要求带一个助理去,还要在厂里找。 小红楼十多个人被集中起来,派来跟着沈郁的市工会干部征求群众意见,问谁愿意去做沈郁的助理,鱼鱼事不关己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沈郁用眼神问她:去不去? 鱼鱼:滚犊子!别坑我! 沈郁:去不去? 鱼鱼:去你大爷! 沈郁:去不去? 鱼鱼:起开!莫挨老子! 市工会干部:“好,这位小同志站出来了!这位小同志精神可嘉!这位小同志叫什么?” 精神可嘉的周鱼鱼小同志:?!!我什么时候站出来的?!我怎么就站出来了?老子周围的人呢?!! 雾草!周围那些人什么时候退后好几步,把她孤零零留在原地了? 不是!还带这样的?你们不愿意去就不站出来,你们往后退什么?! 那谁,你怎么当上市工会干部的?你瞎吗?我怎么“站”出来的你心里没点哔数吗? 鱼鱼被他们这顿骚操作给整懵了!转着个小脑袋看看这个看那那个,又无辜又可怜又懵逼,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沈郁看着他忽然就大笑出来,鹅鹅鹅疯了一样,笑得太剧烈,整张脸包括耳朵脖子都红成一片,指着鱼鱼都要笑岔气了。 那场面,鱼鱼完全不想回忆,太诡异了,跟恐怖片似的。 几十个人胆颤心惊地看着沈郁疯了一样鹅鹅鹅鹅鹅鹅地笑得停不下来,就怕他笑完了忽然暴起发疯,本来听说要给沈郁做助理蹭蹭蹭退后好几步的技术科职员又集体后退好几米! 连跟在沈郁身边的市工会干部和厂里的干部们都开始远离他,大家都后退,就鱼鱼没反应过来,最后她跟疯了一样鹅鹅鹅的沈郁就站在了圈里,被动地被大家给凑成一伙的了。 鱼鱼被直接打包送上车,跟沈郁马上出发下放到二分厂了,上车了才反应过来,泥马!这货故意在关键时刻跟她使眼色混淆视听,要不然她能没发现大家都跑了就剩她自己站在那?! 上车了也把整件事捋明白了,越想越生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因为沈郁被马薇薇发配二分厂来了,她为了不来二分厂把事情闹大了,闹大了沈郁知道生气了,然后他为了报复马薇薇和沈涵,把他们视如己出的弟弟给差点撞死,把自己给发配二分厂来了,他自己来了还不甘心,又把鱼鱼给忽悠来了! 所以,最后鱼鱼还是没躲过要来二分厂,还得饶上一个沈郁! 早知道这样她还折腾什么啊!直接老老实实来了不就得了! 鱼鱼坐那生气,沈郁被她又捶又踹给欺负到旮旯了都,看她不打了又欠嘻嘻地凑过来,指着后面的小面包车:“我让他们把办公室的冰箱拉来了,到哪都能吃上巧克力!” 鱼鱼:“滚犊子!看见你就烦!”一把把沈郁凑过来的脑袋扒拉旁边去,想想不解气又踹了一脚! 司机大叔眼睛瞪得老大,偷瞄一眼鱼鱼,这小孩看起来白白净净跟只小兔子似的,动起手来怎么这么凶残?他到底拉了两个什么怪物啊? 沈郁:“机械厂那破地方你待得还挺高兴,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以后我带你去好地方!” 鱼鱼:“你还有脸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还笑?你就是故意把我坑来的!” 沈郁噗嗤噗嗤漏气,看见鱼鱼这样他就忍不住要笑出鹅叫:“来都来了,你还能回去咋地?” 鱼鱼:“……得谁坑谁!你特么就是个坑!” 第五十章 你是什么恶魔转世啊? 车子开到二分厂也才六点多,夏天的傍晚还亮着呢,二分厂厂长带着厂里技术科、人事科、后勤科、工会的一行十多个干部等在门口迎接新来的沈技术员和他的徒弟们,哦,还有助理。 车子停下了,人也围上来了,沈郁跟个大爷似的坐在车里不动,前一秒才被鱼鱼踹到门边旮旯窝着,下一秒就开始装逼,抬起手掌心向内对车外的人动动手指头,让人家带路,话都不肯跟人家说一句。 二分厂的厂长也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反正是把沈郁当祖宗似的伺候,赶紧亲自领路,把他们带到宿舍区,给沈郁看他的新住处。 二分厂的宿舍区是一排排的红砖平房,沈郁当然不能住这里,给他安排的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子,在干部宿舍区的最里面,应该是厂委级别的最好的干部宿舍。 二分厂厂长姓韩,是个短粗的中年人,伸手要跟下车的沈郁握手被无视了,尴尬得黑脸红成了酱紫色,“沈工……” 沈郁:“让他们搬东西,你留下个人,待会儿有需要我跟他说,你们都回去吧。” 韩厂长和他带来的干部们就这么被打发走了,留下个小干事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在小院外面偷看沈郁。 面包车上来给沈郁当徒弟那六位下车,一起给沈郁鞠躬,齐刷刷地叫师傅。 这些人据说都是本省最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年纪大的都三十多了,最小的也大学毕业好几年,至少二十五六岁了,站在二十二岁的沈郁面前叫师傅,老实得跟小学生似的。 沈郁抬手,动动手指头让他们搬东西去,然后才回身叫鱼鱼:“出来!你是个小王八吗?缩在车里干什么?” 鱼鱼:你特么才小王八!你是王八蛋! 不过现在在他徒弟面前,鱼鱼能忍还是忍住不骂他的。刚才在车里要不是被他欠儿欠儿地给招惹急了,也不至于当着外人揍他。 沈郁还就喜欢把鱼鱼给招惹急了,看人家不搭理他就伸手给拽出来:“干活去!你是来白吃饭的吗?” 鱼鱼:行!你等着!等没人咱俩再算账! 沈郁把小孩儿给拽出来继续招欠儿,“看着没有,以后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养鸡种菜这些活都归你了,周助理!不勤快点就没饭吃,知道不?” 鱼鱼冷笑,小小声地骂他:“勤快你大爷!” 沈郁马上来劲了:“去,给爷倒杯水!” 鱼鱼目视前方冷漠脸,微微动着嘴小声骂他:“毒死你个王八犊子!” 沈郁哈哈大笑,笑到一半,一直躲在院墙外面的那位被留下来听吩咐的二分厂后勤科小干事,把一杯水端到他面前:“沈工,您,您喝水!” 沈郁笑声戛然而止,跟个神经病似的忽然变脸,从放声大笑到厌烦暴躁瞬间转换,没用任何过渡:“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小干事吓傻了,可能太年轻阅历少,没亲眼见过精神病现场犯病。 沈郁嗤笑:“蠢货!”然后随手点了两个徒弟,“把他踹出去,送他们厂长面前,告诉他,以后这种蠢货别往我面前送!” 被点名的两个徒弟赶紧过来拉小干事,沈郁眉毛一挑,“我说话不管用是不是?让你把他踹出去!听不懂人话就给我滚回去!我这不留蠢货!” 俩徒弟很有特色,是六个人里年纪最大的和最小的,最小的那个有点忍不住话,“沈工……师傅,您消消气……” 沈郁:“你滚回去吧!赶紧滚!你,把他俩一起踹出去,听不懂就你们仨一起滚!” 年纪最大那个低头,对着俩人一人一脚,推推搡搡把人都给撵出院子了。 三人都走了,剩下四个徒弟走路都小心翼翼,吭哧吭哧把面包车上的冰箱先搬下来,抬到屋里转了一圈又抬着冰箱出来了。 鱼鱼奇怪地看着四位高级知识分子磕磕绊绊地抬着台大冰箱站在面前,一个个都颤着胳膊憋红了脸,有点不理解他们这些文化人的脑回路,这是要干什么?抬着冰箱游行吗? 一个梳着油光光小分头的矮个子最先憋不住开口,他最矮都往他那边倾斜,他扛不住了啊,“师傅,冰箱放哪?” 鱼鱼:你们读书读傻了吗?放下再问不行吗? 沈郁看起来挺满意的:“看着放吧。”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标准就是看着办,四位工程师想问又不敢问,吭哧吭哧又抬着冰箱进屋了。 鱼鱼特好奇,跟过去看热闹。 可能是二分厂地处郊区大农村,旁边就挨着两个村子,宿舍都建得很有本地特色,这个小院跟前面村里刚富起来的万元户给自己盖的红砖大瓦房一模一样。 三间红砖房,安着玻璃窗,窗框都刷成最新流行的亮黄色,看起来可鲜亮了! 屋里也跟农村房子一个格局,中间进门是厅堂,厅堂后边隔出半间做灶房,左右两间做卧室,卧室里没有床,搭着两铺五六米长的大土炕,炕上铺着竹篾席子,墙上刷着白灰,贴着抱大红鲤鱼的大胖小子年画。 那四位抬着冰箱在厅堂和厨房之间来回走了好几回,四个人意见不一致,这冰箱就放不下来,眼看最矮那位小分头都要累哭了。 鱼鱼:“你们放下商量不行吗?” 小分头咬牙不敢开口,就怕一泄气就把师傅的宝贝冰箱给摔了。 一个酒瓶底眼睛满脸热汗,喘着粗气给鱼鱼解释:“往出搬的时候师傅说了,这冰箱不能落地,我们六个轮班从三楼抬下来又抬上车的。” 鱼鱼:……面包车停在厂门口,他们硬生生给抬过去中间一口气没歇着?不说下楼,就从小红楼到厂门口,那距离得有二里地! 沈郁这货以为他这冰箱里装着新娘呢吧?神特么不能落地!这就是个狗哔精神病!偏还就有人听他的! 沈郁过来把鱼鱼薅回去:“你属猪的吗?哪脏往哪钻!” 鱼鱼挣扎,拽着他看他的徒弟们,真是师傅徒弟绝配了,脑子都不正常。 沈郁却一眼不看自己的新徒弟,拽着鱼鱼走开,把小孩儿按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石桌石椅都擦干净了,上面放了几样瓜果,刚才送人出去的那位大徒弟正恭恭敬敬地等着师傅入座呢。 沈郁把还想去看热闹的鱼鱼给按坐下,抬手让大徒弟走,大徒弟恭恭敬敬鞠一躬才走,跟个大太监伺候皇帝似的,就差跪安了。 鱼鱼:“你这是整哪出啊?” 沈郁:“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嘛?晚上咱们吃什么?” 鱼鱼:“小孩子不能操心,您老自己想吧。” 沈郁:“你就一点亏不能吃,是不是?” 鱼鱼:“这话说得!你吃一个给我看看?” 沈郁:“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支使自己徒弟干点活怎么了?” 鱼鱼:“让你弟子给你做饭呗,顺便给我带一份,我不挑食,你吃啥我吃啥。” 沈郁:……看着鱼鱼运气。 鱼鱼咔嚓咔嚓咬黄瓜,应该是新摘的,还挺好吃。 沈郁:“以后他们几个的事你别掺和,知道不?” 鱼鱼:“你看我哪长得像爱操心了?不过,我能问个事儿吗?” 沈郁:“一个问题答应我一个条件。” 鱼鱼:“算了,不问了。” 沈郁:“买三赠一。” 鱼鱼:“我脑子里没那么多问号。” 沈郁:“买一赠一……买一赠三!” 鱼鱼:“那谁,章含广为什么替你求情啊?”刚被把腿碾碎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终身残废呢,转脸就给沈郁求情,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啊!鱼鱼好奇死了。 沈郁:“他没替我求情。” 鱼鱼:“不是说受害者原谅你了吗?”要不他怎么就能逍遥法外跑这作威作福了。 沈郁:“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鱼鱼:“买一赠三,我有四次机会!” 沈郁:“谁告诉你赠品跟正品是一样的?” 鱼鱼:“……赠品是什么?” 沈郁:“三个脑瓜崩儿!”伸手就弹了一个,他那大手太适合干这个了,手指修长有力,弹到鱼鱼脑袋上咯嘣脆响,把小孩儿都给弹懵了。 沈郁又开始鹅鹅鹅大笑,鱼鱼气得从石凳上弹跳起来,“沈郁你能不能做个人?!” 沈郁:“谁告诉你赠品一定是好东西了?” 鱼鱼:“呵!谁告诉你口头协议我就一定得遵守了?” 沈郁:“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个窜天猴似的!整体上蹿下跳的!坐下,问吧!” 鱼鱼坐下咔嚓咔嚓嚼黄瓜,姿势表情完全照搬葛大爷嚼黄瓜,沈郁看了一会儿也跟着她拿起一根吃了一口,教养不允许他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只能皱眉吃进去,“这是什么玩意儿?比咱们上次吃的差远了!” 鱼鱼:呵呵!多新鲜呐!上次在省城姑奶奶为了哄你吃东西连精神力都用上了,现在?饿死你个王八蛋! 沈郁看鱼鱼真不搭理他了,“章含广没醒,求不了情。是沈涵出面替他发言的。” 鱼鱼:“人都没醒呢,着急求什么情?”就是沈涵夫妻关键时刻更偏心自己儿子,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总得章含广醒了让人家自己出面才不会落下把柄吧。 沈郁:“你说呢?” 鱼鱼:“……” 沈郁:“问!” 鱼鱼捂脸:“问不出来。”这个问题太伤人。 沈郁:“是我亲爸妈。” 鱼鱼在手指缝里偷看沈郁,“那你……”怎么整得跟仇人似的?还纵容她往最不好的方向猜测他俩,这怎么看都不是亲爸妈的待遇啊! 沈郁:“……章含广想醒,就得用最好的设备和进口药,这些省医院没有,北上广最好的医院都不一定有,但是唐纳德有渠道,能用最快的时间送过来。” 鱼鱼:“……所以,你早就算计好了,把人差点压死,为了不死就得求你,然后,你就压了也白压了?”你是什么恶魔转世啊! 第五十一章 大侄子你清醒一下! 沈郁学着鱼鱼葛大爷的坐姿,虽然没有嚼黄瓜,可看起来也很有其精髓了,怎么看他怎么有点得意。 鱼鱼:“你以为我夸你呢?” 沈郁:“昂!不值得佩服?这是第几个问题了?” 鱼鱼:“这也算问题?” 沈郁:“我回答了就算!这个也算,你别想耍赖!” 鱼鱼:“再跟你说话我是孙子!” 沈郁:“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出来吗?章含广谅解就是个借口而已。” 鱼鱼:……你看我像很缺爷爷的样子吗? 沈郁:“他们怕我在会议室犯病杀人。” 鱼鱼:我信你个鬼哟! 沈郁:“你敢再拿白眼儿翻我我可要犯病了!敲你满脑袋包!” 鱼鱼:“哈!好像你现在多正常似的!” 沈郁:“周鱼鱼,我都精神病了,你为什么还跟我来?” 鱼鱼猝不及防被他正经了一下,一下跳出去两步:“谁愿意跟你来了?你不坑我我现在在家有吃有喝等着看《渴望》呢!你看看现在,要啥没啥连晚饭都没着落!” 沈郁:“说你就长了个吃心眼儿冤枉你了吗?真没出息!” 鱼鱼:“也不知道谁先问的晚饭吃什么?” 沈郁:“晚饭吃什么?” 鱼鱼:“吃……”屎 沈郁熟门熟路地拿个西红柿把鱼鱼的嘴堵上:“再敢胡说八道真揍你!” 鱼鱼直接把那个西红柿咬进去大半个,鼓着腮帮子嚼得喷儿香。 沈郁敲敲她的脑门儿,“你跟来了就老实跟紧了我,一步都别落下,知道吗?敢乱跑小心让狼叼走了!” 鱼鱼歪头看他:“你这一阵儿一阵儿的是干什么?还能有比你更吓人的?”沈郁也没说错,她虽然是被沈郁给坑来的,可是吧,她要真不想来他还真坑不动她。 怎么说呢,虽然心里真的有点觉得这事儿麻烦,可既然他想让她来,那就跟来看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况且,他们现在不也算是朋友了么。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交几个朋友,就,都挺看重的。 再说沈郁挑这个时候撞人也有点她的愿因,她不把事情闹大了他也不至于发疯,反正,就赶到这儿了,沈郁又想让她来,她也就顺水推舟没拒绝。 鱼鱼:“先说好了啊,我不干活,要不我就直接跟车回去。” 沈郁:“你这是对自己有多大的自信呐?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鱼鱼:“这我就放心了!不过,总比连吃都不会的强吧?” 沈郁:“我错了,你除了吃还会气人!” 鱼鱼:“谢谢夸奖!你虽然连吃都不会吃,至少认错态度和速度还不错,继续保持啊。” …… 大徒弟站得远远地在水井边压水,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着沈郁跟鱼鱼你一句我一句就没停下来过,食堂那边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席,厂长他们等着给沈工接风呢。 大徒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请沈郁去吃饭,沈郁:“我不跟别人一桌吃饭。”然后对鱼鱼扬扬下巴,“你强项来了,尽情发挥吧。” 鱼鱼:“沈工每顿饭要有荤有素有凉拌有热菜有汤,主食米饭为主,少放油盐,不吃油菜和菜花,爱吃鱼虾,少放辣,爱吃葱蒜香菜,暂时就这些。对了,早饭必须有个煮鸡蛋。” 除了那个煮鸡蛋,其他都是鱼鱼自己的口味。至于沈郁,他什么都不爱吃,没有爱好,只有厌恶,厌恶所有能吃的东西,吃啥都要挑毛病,鱼鱼就放弃考虑他的口味了。 反正,到最后还不是她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 食堂来的小伙子听鱼鱼说完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背一边往外跑,就怕时间长了忘了。 鱼鱼:“这要摔个跟头,肯定就得忘一半。” 沈郁皱眉:“你跟他们怎么这么多话?” 鱼鱼:……特么不是你让我尽情发挥的吗?你自己不说还嫌我说得多? 沈郁:“就这一回啊!下回少搭理他们!跟你说多少回了,别跟谁都自来熟,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鱼鱼:“沈郁,又犯病了是吗?” 沈郁:“犯病了你就听我的?” 鱼鱼:“犯病了就把你绑起来扔猪圈去!” 沈郁:“你对猪怎么感情这么深?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真身是小猪包了?” 小猪包,沈郁觉得这仨字最能概括鱼鱼,能吃能喝能睡,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猪,脸上鼓鼓的有奶膘,看起来跟个小包子似的,加起来就是个小猪包! 鱼鱼:……我是怎么沦落到跟个大侄子整天无脑吵架的? 沈郁看着鱼鱼扁嘴的时候鼓起来的奶膘,忍不住去戳戳,被鱼鱼躲开了还挺失望,“我戳戳怎么了?又戳不坏!” 鱼鱼:“你真有病吗?就是那个唐纳德说的,接触障碍什么的?”障碍个鬼啊!就没见过这么手欠的! 沈郁:“对你没障碍。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就不嫌你脏呢!你有时候都不洗脸!” 鱼鱼:“那你嫌弃谁?要不让他们也不洗脸试试?” 沈郁:…… 沈郁可能被迫想象了一下他去戳别人的场景,那人还没洗脸。 沈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不太好,直到食堂给他们送来一桌有荤有素有凉拌有热菜有汤的菜,他的脸色还是特别差,吓得送饭的两个小伙子战战兢兢:“沈工,大米饭蒸着呢,咱们这边主食吃麦子和玉米,大米平时不做……” 鱼鱼挥手让俩无辜的小伙子走,给沈郁夹了块红烧茄子,“看,我把香菜挑走了!” 沈郁勉勉强强被哄好了,“那个是什么?好吃吗?” 鱼鱼充当试吃员,把几样菜都吃一遍,给大少爷一样一样描述,沈郁才满意了,总算动筷子吃饭。 鱼鱼:每次吃饭我特么都得哄祖宗似的,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沈郁倒是挺高兴的,虽然对着这些东西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他就是愿意去吃,努力吃出鱼鱼形容的那个味道也挺不错的。 而且,他发现来这里有个特别好的事,鱼鱼能每天都跟他一起吃饭了!一天三顿,加下午茶加夜宵,顿顿不落都一起吃! 沈郁生平第一次对吃饭有了盼望。 沈郁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完全吃不出什么味道的晚饭也吃了不少。 鱼鱼老年人作息,吃完饭待会儿就想睡觉了,那五位徒弟还吭哧吭哧干活呢,只玻璃就擦了好几遍了,棚顶的泥灰都要给刮下来一层了,沈郁就是不开口说满意。 他不说他们就不敢停,鱼鱼替那几位叹口气,要说作孽,这几位才是真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落到沈郁手里了呢! 沈郁看着鱼鱼打呵欠了,就让她去睡觉:“说你是猪你还不愿意,吃完了就睡!你还不如小猪呢,人家至少吃了长膘,你除了脸上那点肉还有啥?跟根火柴似的,一根棍顶个大脑袋!” 鱼鱼:“您要是把给我起外号这功夫都用到工作上,您早就干掉您师傅成世界第一了!”据说他那个外国老师是真的牛,号称机床设计之父什么的。 沈郁:“你想我干掉他吗?” 鱼鱼:“……我困了我要睡觉了。”这是什么恶魔表情,有一瞬间鱼鱼真怕自己点头了他会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说到睡觉,鱼鱼忽然想起来,特别想再揍沈郁一顿:“沈工,我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您看这觉怎么睡?”她是被从厂里直接给拎来的,这狗哔玩意儿连行李都没让她收拾! 沈郁:“借你一条裤衩行了吧!” 鱼鱼:“我谢谢您全家了!” 沈郁:“谢我一个就行了!就是吧……”沈郁的眼睛往鱼鱼下边看,“我怕你太小,穿着透风。” 鱼鱼:……这话我该怎么接?大侄子你清醒一下!咱俩真不适合这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