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枝》 前序 六月,雨后烈日似乎灼心一般,一株紫藤攀援在宫墙旁的千年古桐树上,金色琉璃瓦上的金龙怒睁双目,紫藤越过朱红宫墙上的碧绿琉璃瓦。本是乘荫,远远一看这般万紫千红倒是格外心燥。 德庆殿外婢女太监个个手里捧着一盘热水鱼贯而出,内殿冠发带帽的太医时而面面相觑,时而又低声讨论。 婢女捧着热水,迈过这大殿的朱红门槛,进入室内,放下水盆再端血液染红渲起一股腥味儿的盆子快步离开,生怕瞧见这金丝锦帘帐下的厉声惨叫的人儿。 “娘娘,使劲啊!你再使点劲就出来了!” 接生的李嬷嬷布满汗珠,怡嫔生产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孩子的头还没碰着。这一胎莫不是横着的? 时间每过一刻李嬷嬷心里的恐慌就多一分,一旁的婢女拿着白绢在一旁等着。 六月本炎热,怡嫔生产屋里熏着艾,热水是一盆进一盆出,屋内一时闷热得很,屋内接生的人更是煎熬,在旁伺候着的婢女背后的衣衾湿透暗色也暗淡了些,屋内除了怡嫔的叫声和接生的李嬷嬷喊着,其余太监婢女是大气都不敢喘着。 “啊!”怡嫔的一声惨叫,让李嬷嬷提高了心眼,背后冷汗潺潺,双手满是血丝。李嬷嬷看红了眼。 怡嫔抓着被子脸色苍白,嘴唇早已没有血色,宝儿换了好几条擦汗的手帕,手里紧紧的握着怡嫔发白的手。 “娘娘,你的胎是横着的,老奴替你推推,你咬咬牙忍忍。” 李嬷嬷手有些颤抖的在怡嫔肚子上按着,妇人生产本就是一脚踏在鬼门关的事情,李嬷嬷耳边响起于嬷嬷最近常说的一句话,越想越是镇静了些,不等怡嫔的声响手里的力度也大了起来。 “你这贱奴是不是存心想要谋害本宫,本宫生了好几个时辰,你才跟本宫说胎位不正!” 怡嫔死死的抓着被子,又一声惨叫让李嬷嬷下手重了些,过后回神,这胎位也偏正了点,李嬷嬷壮着胆,也顾不上怡嫔的呵斥,继续推着。 “娘娘,这胎位慢慢移过来了,你咬咬牙,再用力一些。” 李嬷嬷的话让屋内的人吸了一口凉气。 来回这些时辰才知胎位不正,换个有经验的哪用吃这些苦头,宝儿想起大皇子出生时安贵人难产而亡,这会更是心生恐惧。 外面婢女把一盆热水打翻了。一时间场面乱了起来,宝儿是心火大燥。 “娘娘,你再用把力!”嬷嬷热得一身汗,也吓得一身汗。 余欢殿内的檀香袅袅绕着。 “娘娘,刚刚小瑞子来说,庆德宫那位生了好几个时辰还没生出来,说是胎位不正。依奴婢看来”红芍看到淑贵妃凌厉的眼神掌掴自己的嘴 “奴婢该死。” 淑贵妃走向佛像,红芍将玉秀贡香放在淑贵妃的手上。 淑贵妃双手合上,虔诚的跪在蒲团拜了三拜。 “那庆德宫那位,我们应该如何?”红芍低着眉,玉竹贡香的味闻着让人心静,去了那暑热的心火燥热。淑贵妃将三支贡香插入香灰坛中,声音如那袅烟,若有若无的说道: “皇后娘娘如何,我们跟着做就是了,这段日子你去把那些艳色的衣裳搁置着,挑着素色的出来。天气热了,太过招摇总不好。” 红芍听这话,心里也猜到七八分,宫里人多口杂,与起初刚进宫时的口直心快,自己主子升了位份成了贵妃后,这性子也越发谨慎不喜多言多语。 过了两个时辰,怡嫔再也喊不出一句话。手里死死的拽着被子,双眼双目无神的睁着。 “娘娘,你再用些力。就快出来了。”在旁的宝儿喊得声音有些沙哑。 “不行啊,孩子原本就胎位不正,现在胎位正了,孩子太大,难生出来啊,娘娘如今大出血,老奴也无能为力了快去宣太医来瞧瞧如何是好吧!” 嬷嬷抬起满手鲜血,跪在地上,汗也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 “混账东西!你是吃糊涂了吗!太医怎么给娘娘接生,参汤一直供着,你还不赶紧过来干你的正事,在那耍些无用把戏耽误了时辰!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宝儿呵斥着李嬷嬷,眼里早已经火冒三丈,于嬷嬷摔伤了手,宫里其他有经验的嬷嬷是一下子都死绝了吗,怎么派一个这么没用的接生嬷嬷来误事!宝儿压着心火继续呵斥道:“还不赶紧去跟太医说娘娘生产时大出血止不住,等会赶紧让太医进来瞧瞧!” “娘娘,你坚持住,你再坚持一下。” 宝儿趴在床头,泪水和汗水早已经分不清。 “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娘娘,诞下要是皇子,娘娘您就苦尽甘来了,娘娘!” 是啊,诞下皇嗣日后自己就能晋为妃位了,荣华富贵啊,怡嫔死死的咬着下唇,憋了一股劲。 “娘娘,您咬奴婢,您别伤着自己留了疤,娘娘您快松口!”宝儿看怡嫔嘴唇里渗出血丝。 “娘娘,我看到孩子的头了!”李嬷嬷激动的抖着双手。后一句话欲言又止。 “娘娘,快了,再用点力。” “出来了,出来了!娘娘孩子出来了!” 只听房内一阵婴儿啼哭声,宝儿喜极而泣的泪水流了出来,脸上露出笑容。 “娘娘,是位皇子!娘娘你为大齐诞下位三皇子!” “娘娘,您诞下的是位皇子。” 屋内得气氛一下子变得欢愉,在一旁提心吊胆多个时辰的太监宫女一下子跪了下来,道喜讨赏。 只有宝儿心里还是悬着,接生的李嬷嬷更是气都敢大喘。 “娘娘?!快,快宣太医!”宝儿见怡嫔昏了过去,心里哐当一身,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取了一般。 “皇后娘娘。刚刚庆德宫传来消息怡嫔刚刚诞下三皇子。”雁心低着头。 “本宫那柄玉如意是北禹进贡大齐,皇上赏赐给本宫的,你叫人送去庆德宫也当是本宫对怡嫔的赏赐。” 皇后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奴婢这就去。”雁心还没退下,一位太监就匆忙来报 “皇后娘娘,刚刚传来消息,庆德宫怡妃薨了。” “怡妃?” “回皇后娘娘,皇上听闻怡妃诞下皇子,晋了怡妃的位份。” 皇后点了点头“那一切按妃位安葬。三皇子既然是吉星庇佑,此生当然是平安健康的。” 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如那一涟平静的湖面,摸着那一针一线的绣好婴儿的帽,帽子上的金丝绣的花纹图案有些夺目。 “刚刚庆德宫还欢喜一片,才过几刻?这哭了起来了。”雁心轻声附和着。 大皇子的生母生前只是贵人,死后还是贵人,皇上果真是喜爱怡妃喜爱得很啊。 第一章:瑞雪 次年寒冬,下了第一场雪,不同往年的是今年的雪下了连续三天三夜,街上,屋檐早就积了厚厚一层雪,街道上零星摆着几家档子,只有客栈的大门敞开。 冷冷的寒风刮在行人脸上,唇齿在打抖,风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刮在脸上,乞丐路过街边的云吞档铺,咽了咽口水。 乞丐蹲在面摊旁闻到面的香气肚子饿叽里咕噜的直响。 “翠枝,快点!走快点!耽搁了大夫人和柳姨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仔细我们的皮肉!” “大夫人和柳姨娘都赶上同一时间生产,大冷天也不知道江郎中有没有在药铺里啊。” 翠枝打量着黄婆子,若是等会黄婆子将人拖去了明湘院那怎么得了。 “啰里吧嗦的,赶紧快点去请了才是!”黄婆子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加快了脚步。 婆子丫鬟刚过,面摊坐着的谈客几口热面下肚便开始絮叨。 “姜家大夫人总算是生了,嫁入姜家这么些年肚皮一直闷声不响,也亏得是仗着娘家势力大才没被姜家主君休了回去。”一个满脸胡腮长得膘肥的粗汉满脸玩味道。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夫妇二人是这皇城中出了名的恩爱艳羡,当年舒家小姐婉拒各侯府爵位公子执意要嫁给姜家的美谈谁人不知,这哪能是说休了就能休了的。”坐着对面的面瘦枯黄的人尖酸反驳。手中搅动的面起了热气,说完埋头将面吸了进去。 “吃面吃面,人家富贵人家后院的事,咋们几个大男人像妇人一样嚼舌根像什么话。吃完赶紧赶路,天黑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间破庙安身。” 过了几刻时辰,一位老者背着一药箱,两个婆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刚刚的婆子丫鬟在面摊路过。 姜府在皇城里也算是有名的官户人家,姜家深得祖上萌荫世代为官,姜家的大夫人为舒家嫡次女,当今淑贵妃的同胞嫡亲妹妹,虽如今舒家年长的男丁都战死沙场,但军功犹在,舒家靠着祖上功德,威望还是有的。 雪越下越密,屋檐厚厚一层雪白,只过了半个时辰庭院的空地上又积了到脚踝的深度。 绿叶落尽的树枝上的雪压着枝头,院子外头静,里头热闹得很,婆子叫唤丫鬟的声音,丫鬟步子迈的急的声混杂着隐约传来的一丝丝妇人生产的呻吟声。 随着妇人一声嗷叫,婴儿一声啼哭,院里院外都一片欢喜声。 “生了,生了,大夫人生了!” “快,快去告诉老爷,夫人生的是位小姐。” 领头的婆子抱着孩子出门,看见姜佑安来回在院中踱步,上前便道喜。 “恭喜老爷喜得千金。” “好,都赏!”婆子小厮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这高七尺有余身着暗色锦衣男人。 姜家虽算不算侯门爵府之家,姜佑安得祖上萌荫,少年凭借自己的才华入仕,又因长相俊美,深得当年舒家嫡次女舒意言的爱慕,成亲后外头更是传两人鹣鲽情深,只是这府中后院之事,几分心酸也只有尝了的人才懂。 舒家历代镇守边关要塞,身居高位,舒家与姜家联姻,无疑是姜家高攀了这门亲事。 刘妈妈刚想抱着正哇哇大哭着女娃娃上前给姜佑安瞧。姜佑安见是嫡女,自然谈不上欢喜万分。刘妈妈一时觉得气氛有些重。抱着女婴手里轻轻摇着。 “老爷,老夫人让严妈妈来传话了。”小厮打破了凝固了的气氛。 原本哭的嘶声力竭的婴儿这时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天色这么晚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雪,何事这般着急?快传。” 姜佑安点了点头,披着斗篷在屋内的火炉旁坐着,夜晚的风似乎也更冷了些。严妈妈进门前脱了斗篷,斗篷上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严妈妈进屋看了一眼刘妈妈抱着的女娃娃,正色道“老奴见过主君,老夫人让老奴下山是有些话要带给老爷。”严妈妈余光略过屋内站着的人,姜佑安挥了挥手,刘妈妈便抱着孩子回了正屋。 屋内四处没人,严妈妈脸上笑着道:“老夫人让老奴转告老爷,大夫人生的虽是小姐,但也不可怠慢冷落了大夫人,日后待大夫人与三小姐更需事事多加关怀,切勿让大夫人寒心。老夫人还说,舒家至今无出,姜家三小姐身上也是有舒家一半血脉,大夫人还年轻,为姜家添个嫡子也是迟早的事,孰轻孰重希望主君能多多思量。” “母亲在山上清修还劳费母亲这样操心,母亲一番用意,儿子明白。儿子不会做糊涂事,大夫人贤良,自然是要好生对待的。”姜佑安沉吟后慢慢一字一字吐出。 严妈妈余光扫过后,回道“老奴定会将主君所言一字不差的转达给老夫人。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严妈妈刚走到院子,就听见明湘苑里传来报喜声。 “生了,柳姨娘夫人生了!” 停了一会,明湘苑婆子丫鬟的欢喜声听到了,倒是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回头远远朝明湘苑看了一眼,转身就出门上了马车。 “是男是女?”姜佑安站在前厅里看着来报的婢女。 “是位千金。”婢女低着头。姜佑安转身去了大夫人的院里,看着奶娘手里抱着的婴儿熟睡着。 轻手轻脚的抱了起来。 第二章:且忧 寒冬清晨,一婢女穿过雪压枝头的院子,鞋边上的雪成了点缀一般,到了屋前婢女拍了拍鞋子,进屋后见这屋子暖炉烧着的红炭,顿时生了暖意。 舒意言穿着臃肿厚实,外衣穿了宽松棉服,双目紧闭半躺在床上,芊芊玉手放在柳叶眉双聚的地方,薄唇粉嫩,圆润的脸有些苍白没了往日的红晕,即便不施粉黛也称得上是个标志端庄的美人,舒意言性子沉稳,行为做派端庄得体,姜佑安往日里对这位嫡妻自然也是有几分敬意。 “夫人,这是厨房里刚炖的东海花胶,昨日夫人生完小姐后就晕了过去,奴婢吓坏了。”玉芝端庄一个琉璃碗,一手用调羹搅拌着,碰撞琉璃碗壁时发出悦耳的声音。 舒意言心里也宽慰些多年未有孕,好不容易怀上满心欢喜的,却生的一女,如今舒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娘家的荣耀全靠自己的姐姐照应扶持着。 “明湘苑里的的柳姨娘如何?”舒意言装作不在意的看了玉芝一眼。 “柳姨娘可是好福气,这下儿女双全了。只是昨夜夫人与姨娘同时生产,老爷还抽不开身去明湘苑看望姨娘。” 玉芝像是在说闲话般,听不出是欢喜还是嘲讽。 舒意言轻轻笑了笑,也是生了女儿,舒意言松了一口气。 “夫人,不烫了。” 舒意言想起明湘苑那位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柳宁湘本就是柳家嫡出小姐,生的是容貌艳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般,一言一行柔情媚骨不失大家闺秀的仪态,知书达理的高门嫡女却非得自毁颜面要嫁给姜佑安做妾。 即便是妾,宫里有一妃位的姑母,有柳家作为撑腰,妾也是贵妾,偏偏这么一位贵妾入门的第三个月自己第一个孩儿就胎死腹中,而柳氏第一年就为姜家添了一位男丁,也怪自己无能才被算计,舒意言在生产时最担忧的就是怕自己难产而亡,姜家抬妾为妻。 在舒意言陷入思绪时,姜佑安漫步走来,衣袂随着步子摆动,脸上含着温润的笑意“夫人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姜佑安语气温柔,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舒意言,坐下床边便握起舒意言白皙的手轻轻摩裟起来。 舒意言看着眼前姜佑安才不到二十有五,一袭青衣淡淡的涎香扑鼻。面如冠玉,星眸深邃,谈吐更是温文尔雅,满腹才华的翩翩公子,是啊,这样的男子初始未识人心,怎会不芳心暗许。 舒意言靠在姜佑安的肩上,片刻红唇轻启 “老爷,我们的孩儿起名字了吗?” “昀字如何?” “昀,是个好寓意的名字。” “老爷。”舒意言有些感动的看着姜佑安。 “手这么冰冷,怎么也捂着暖手炉子。” “刚起身,不觉着冷,倒是老爷,上朝时别冻着才是。老爷还没去看望柳氏,等会又要上朝了。” “哪有照顾好你身子重要,你是当家主母,后院事物都要你操心过问,如今更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姜佑安端起玉芝手里剩下的半碗鸡汤喂着舒意言,舒意言装出娇羞的笑着,桃腮微红。 等姜佑安欣长的背影渐渐走远,舒意言笑意凝固,让旁边的奶娘带孩子上来,随即退去屋里的婢女,只留玉芝一人。 “明湘苑柳姨娘昨天生了好几个时辰,生出来的婴儿啼哭声小的都屋外都听不见。” “昨夜夫人你生下小姐不久,严妈妈就回来了,说是老夫人带话回来,让老爷要好生照顾夫人和小姐,严妈妈走后老爷就来了夫人院里抱了抱小姐。老夫人心里还是疼惜大夫人您的。” 舒意言心里也明白一些,抱着怀里的婴儿点了点头。 随后眉头紧皱,明湘苑那位是如何再次有孕的? “玉芝,仔细的照顾着小姐。” “夫人放心,奴婢自然不会松懈怠慢。”作为舒意言的陪嫁丫鬟,玉芝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府中侍妾就有四位,柳氏身出名门是为贵妾,得姜佑安宠爱多年,平日里大夫人也客气相处,宽容礼待着,侍妾邹氏是一名歌姬,后因美貌出众被姜佑安在烟花柳巷之地带回来纳为侍妾,还有常氏是庶女出身,陈氏是小官家嫡女,除了正妻舒氏无子,姜家可谓人丁兴旺。这些年柳宁湘盘算着的,舒意言又如何不知。 明湘苑里的柳姨娘柳宁湘躺在床上,绿芙将羹汤刚递上去就被柳氏打翻。 “都给我滚出去!”“姨娘别动气,您要是不快,叫奴婢动手就是。 您现在是坐着月子,不易动怒伤着自己的根本了。甘露使了个眼色让绿芙退下。 “怎么姨娘发这么大的火?你们这群刁奴是怎么伺候的?” 姜佑安走进房门就听到柳宁湘撒泼。甘露低着头。 “老爷可算是想起我这个妾室来了,我还以为你都在大夫人的院里头住下,看都不愿意看妾一眼呢。”柳宁湘娇嗔着。 “你这小家子气的我这不是来了吗?”姜佑安坐在床头抱着柳宁湘。 柳宁湘即便是刚生产完,除了脸上气色差了些,身段依旧保持着苗条,如今这般娇弱,让原本就美艳的脸增添多了一丝丝病态更让姜佑安喜爱。 “把小姐抱上来让老爷瞧瞧,老爷昨天到现在还没看过小姐呢。” 柳宁湘沾酸捏醋的,丝毫不领姜佑安的情。 姜佑安抱过睡着的婴儿,“叫月瑶如何?” “一切依老爷的,听闻大夫人昨儿生完就昏了过去,如今大夫人身子如何了?大夫人是头胎,稍有不慎就会伤着身子。”柳宁湘温柔娇弱的伸出葱葱玉手轻轻抚摸着姜佑安怀里的婴儿。 “大夫人一切安好,倒是你自己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得很。” 柳宁湘细细的抽泣起来,惹得姜佑安一阵心疼,甘露过来抱过婴儿,柳宁湘扑在姜佑安怀里 “老爷,都怪妾无用,身子虚弱害的瑶儿刚出生就身子孱弱,甘露告诉妾瑶儿出生时便哭的声音小得跟猫儿似的,妾想想就心里疼。” 柳宁湘哭的梨花带雨的,姜佑安也只能安慰着。 “瑶儿只是出生时身子孱弱,日后好生养着自然会白白胖胖的,你就安心的休养,养好身子别胡思乱想。你不心疼你自己,我都心疼着呢。” “老爷能如此关心妾,是妾的福气,瑶儿有你这样的爹爹日后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晚上我来这用膳,伺候好姨娘和小姐。”姜佑安扬起衣袂起身准备离去,侍妾争风吃醋,奉承讨好的话自己也听惯了,心里不在意,面子上还是温柔笑着。 夜幕渐渐落下,院里一时间冷清得很。 舒意言唤了一声玉芝,玉芝挥了挥手“夫人要休息了,你们都且退下吧” 玉芝打发完在房里的婢女,等门关了再拨开纱帘,见舒意言坐在床上,手放在檀木桌子上扶着额头。 玉芝半跪在床前“夫人,奶娘刚喂小姐吃完奶,奴婢见小姐睡下才过来,老爷从我们院走后就去了明湘苑里头,给四小姐取名为月瑶,今晚在柳姨娘处用的晚膳,晚膳后便去了邹姨娘那,夫人,老爷给明湘苑的三小姐取名为这么小家碧玉的名字,老爷不像是这般没心思的人,柳氏虽明面上欢喜,心里指不定有何想法。” 舒意言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 “如今柳氏儿女双全,日后就更是有恃无恐,谁还不知道在这姜府上到管家婆子下到打杂的小厮婢女都卖她这姨娘几分面子,差点就称她一声夫人了。” “您是姜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她柳宁湘在夫人面前就是妾,即便府中有不识抬举的心里阿谀奉承她一声夫人,叫出口的还是姨娘,姜家妾室所生的儿女终归得叫您一声母亲,称她们一声姨娘。夫人,您刚生产完,且别多想放宽心才是,贵妃娘娘今日差人送来了上好的阿胶还有人参,夫人养好身子才不至于让那柳氏钻了空子。” 舒意言不语,隔了一会才道 “谁不想听自己孩子叫自己一声娘亲,生了孩儿的我才知道这也是一个渴求的东西,玉芝你可知在这世上活的不明白才叫人绝望的。这话日后你要记着了,别犯了糊涂。” 玉芝明了的点点头,在舒意言面前自己那点心思与见解还真是比不上,玉芝心疼的看着眼前稍微有点发福圆润的舒意言,当年在舒家做小姐时,哪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那么多肮脏见不得人的心思。 玉芝也不知道舒意言多久没为自己笑过了。 “德妃可有送柳氏什么东西?”玉芝摇了摇头,舒意言柳叶眉轻轻一抬,张开明媚的双目,眼神从容的看着玉芝,玉芝只知舒意言有了主意,但也不敢妄自菲薄。 “夫人?” “三年前一碗断根汤柳氏瞒天过海躲了过去,可见柳氏早就提防着,可要是自己人送的呢?” 舒言意薄唇微微动着“柳氏不是安生的人,昨日生产时我害怕被柳氏取而代之,如今我有了昀儿就更怕了。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姐姐,她自然懂得。” “夫人,柳氏为妾,德妃一向心高气傲,柳氏生二公子时便没有任何祝贺,更何况这回柳氏生的是女儿,这德妃又怎会放下架子去给一个为妾的侄女送礼。” “玉芝,你按我吩咐的去做便是,常氏有孕也三个月了,你吩咐厨房要荤素搭配,定时安排郎中把脉,常氏本就身子弱,叫她小心谨慎才是。好了,夜深了,早点歇下吧。” 舒意言挥了挥手,玉芝缓缓退下后,到了门外看见这明月,寒冬的月格外的亮堂啊。院子角落的积雪更是有些显得冷清。 第三章:尊卑 舒意言休养这段时间免除了各公子小姐请安的礼。 姜家老太太现今在山上道观里清修已有一年有余,舒意言有了身孕后便不常走动探望,姜家老太离府的这一年柳氏也越发怠慢。 舒意言喜梅花,在进门那年姜佑安在后院的一块空地上种了上百株梅花树,今年刚好初绽。 玉芝裹着厚重的披风,看着梅园里白皑皑的枝头上的梅花鲜红夺目,采摘几支回去插着,也好为屋里的舒意言添加几分欢愉。 “你目无尊长,我是你哥哥,你竟然敢推我!”姜家长子姜彦勤裹着一身褐色的披风,双手沾满雪泥,满脸通红的喘着气。 “二公子不要生气,快跟奴婢回去,姨娘唤你呢”甘露一路小跑过来,说完就想抱起站在姜彦勤对面,个子矮矮一截,身穿赤白锦服的人儿姜彦祈。 “你为兄长不爱幼,不让我,我推你又怎么了。”赤白锦服的姜彦祈高傲的扬了扬肥肥红润的脸。 玉芝越走越近自然是听到两人的争执,看了一眼明湘苑的甘露,笑了笑俯身“这么冷的天,两位公子怎么跑这来了?” “玉芝是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见了本公子都要问好,甘露你只不过是姨娘身边的,见本公子不问好也就罢了,如今弟弟不懂尊卑,你还宽慰弟弟别生气,如今是奴才都比主子谱儿还要大吗?” 七岁的姜彦勤眼神带有几分孤傲,语气里丝毫不觉着有胆怯。 “奴婢知错,奴婢等会便去黄妈妈那认罚。”甘露扑通一声跪在泥地上,起身是桃色衣服里沾了不少泥印。 “夫人刚刚才叫人去寻两位公子,奴婢路过梅既然这么巧在这遇见两位公子,那就不麻烦了。大公子,二公子,夫人正等着呢。” 姜彦祈转身就想跑,这年年月月的,最怕就是被问起功课挨一顿责骂。 甘露怕玉芝借题发作起来,拦着姜彦祈,“二公子这是要去哪?” 姜彦祈在甘露手里咬了一口,玉芝看着姜彦祈这么久也没松口,甘露疼的哇哇直叫又不敢甩开,眼看着手里慢慢渗出血丝,冬天凛冽的风阵阵吹来,甘露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玉芝牵着姜彦勤 “甘露,二公子与你较为亲近,还麻烦你带带二公子前去了。” 到了正院,玉芝也不打发甘露回去,由着她跟着二公子后头,“还得劳烦甘露姑娘现在这陪陪二公子一会儿。” 姜彦勤在一旁站着,姜彦祈倒是自由来回的走。 舒意言休息将近月余,气色也红润,一身浅色锦衣,披着一件雪白的毛绒坎肩,眉间略施粉黛薄唇一抹嫣红,手里拿着一个暖炉,每一步都轻盈得很。 甘露上次见舒意言时还是穿着宽松的棉衣,披着斗篷,形态笨重,今才一个月余,这大夫人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一份韵味了。 “大夫人安好”甘露低着头。姜彦勤恭敬的弯了弯腰,“母亲安好。” 姜彦祈小跑过去就扑在舒言意身上“母亲今日好香啊。” 甘露心里酸的很,怎么这二公子与养娘生娘都一样亲?要是自己小姐看见心里也不知作何滋味,心里一边觉着这舒氏手段也真是高明得很。 舒言意一把捞起脚边的人儿,嘴角温雅的往上扬 “你这小滑头也是越发没规矩了,应该多向哥哥学习才是。” 身旁的婢女随即搬了两个碳炉出来,屋里一下暖意洋洋的,玉芝在一旁站着,舒意言听两个孩子念完诗后,便叫玉芝带着孩子去了偏厅,舒意言看了一眼甘露 “姨娘身子养的如何了。” “托大夫人挂念,姨娘身子也渐渐有了好转,德妃娘娘从宫里差人送来的养心丸姨娘吃着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舒意言温润的笑着“那我也安心了,今日早晨我与老爷商议,四小姐身子虚弱还是放在生母身边养着合适。你回去后就告知姨娘,外头天寒,我受不得风也就不去探望,等会你顺带些补品回去。” “是,大夫人。” “没什么事你等会就带彦祈去看看他姨娘,我也乏了。” 舒意言抱着暖炉走去偏厅,甘露在正厅候着,等姜彦祈出来。 玉芝领着姜彦祈到了正厅,甘露牵着不情不愿的姜彦祈就往明湘苑去了。 等过了半刻时辰玉芝才差人送姜彦勤回兰苑。柳宁湘正抱着孩子哄她入睡,姜彦祈一见柳宁湘怀里的婴儿就吃醋的过去扯,甘露吓得紧忙去拽着姜彦祈。 柳宁湘怀里婴儿被吵到,哭的是越发的凶起来。 “你这贱婢怎么处处与本公子作对!要不是你拉着我回来,我现在还在母亲屋里头吃着酥酪呢!” 柳宁湘把孩子递给绿芙,甘露让屋里的人都退下了,柳宁湘见屋里只剩她们三人,唤了姜彦祈到跟前,眼神寒得能结冰霜,“祈儿,我才是你的生母,你要记着,只有我才是真真正正疼你的,在外人面前你称她一声母亲,你要知道我才是你的母亲!” “那为什么爹爹在时你又要我称你姨娘?”孩子童真直白又犀利的言语才是戳进柳宁湘心窝的利剑,柳宁湘颤抖的扬起双手。 甘露轻轻的唤了一声“小姐使不得啊。”柳宁湘心里就如刀割,自己就连教训自己亲生儿子的资格都没有。 姜彦祈看着柳氏可怖的神情,连忙把头扑在柳宁湘怀里 “娘亲你有妹妹又有我,娘亲有两个孩儿,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有两个娘来疼我,祈儿知道你是我的亲娘,祈儿知道错了。” 柳宁湘摸着姜彦祈,心里不由更加怨恨起舒意言。 姜彦祈见柳宁湘不语便在她身上滑溜了下来跑到门外玩耍,甘露走到柳宁湘跟前点上香炉。 “舒氏看在老爷和小姐你的面子上,可真是人前对二公子千般宠爱,也是由着二公子撒泼,二公子无论犯何事都只能耐着性子劝导,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只是奴婢担心舒氏对二公子这般惺惺作态,二公子年幼怎会懂得人心邪恶,早晚得让舒氏挑拨了。” “她多年未有子,她舒意言要德行,我柳宁湘的孩子她自然得千宠万爱的哄着。” “小姐,今日二公子在梅花园碰撞了大公子,被大公子说目无尊卑,还教训了奴婢一番,这大公子倒是越发伶牙俐齿的端起架子来了,一口一个说小姐是姨娘,对舒氏阿谀奉承的样子也像极他母亲常霜。” “聪明伶俐又如何,母亲只不过是个被家族嫌弃的庶女,山鸡骨子里还是山鸡,怎么也变不了凤凰,等我成了这姜家主母,她还不是巴巴的赶着来。” “小姐说的是,刚刚大夫人说今日早晨与老爷商议,四小姐还是放在您身边养着。小姐您也不必动气,二公子还小不懂事,日后慢慢调教就是,大夫人如今有了自己的女儿,怕也是顾及不了这么多。只是奴婢刚刚瞧着那大夫人身段恢复的竟然这么快。不过与小姐您比还是差着些。” 柳宁湘冷哼,手里抚摸着暖炉 “寒冬腊月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这厚厚的棉衣下是否苗条谁看的出,这妇人生了孩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她舒意言若不是有个正妻之名,舒家如今这般,若不是宫里有个胞姐贵为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她早就成了姜家弃妇了,哪还有这般风光体面!” “小姐,这次你生产若不是因为伤了身子留下了病根,四小姐也不至于这般体弱多病,舒氏主仆两人的心思一个比一个要恶毒。昨天赏来的补品莫不是讽刺我们苑里。” “且忍忍吧,忍了这些年,我就不信她舒意言没有松懈的时刻,甘露你时刻盯紧了,可要盯紧了,不要让她抓住了我们的把柄才是。” 柳宁湘眼里波澜不惊,舒意言害自己女儿出生就孱弱,这笔账终归要算上的。 第四章:新人 “如今小姐您调理身子,常氏有孕,陈氏木讷不得老爷喜欢,倒是那邹氏越发的得意起来,今日早晨绿芙去取厨房炖好的花胶,梅苑的秋杏端起来就走,绿芙拦也拦不住。这邹氏也不过是风流之地抬出来的,只会狐媚手段,现今竟还看不上起我们来了。” 柳宁湘疲惫的揉了揉眉梢,甘露会意的站在柳宁湘揉了起来,柳宁湘闭上眉目,嘴里慢慢一张一合,声音柔若无骨: “抬不上桌面的货色,让她狐媚一阵子又如何,只要老爷不去纳一位新妾回来,她邹怡微又能耍出什么花样,当年舒意言的那碗药给了邹氏喝,这些年邹氏无所出,不过只是一名贱妾,生不出的女人不过就是秋后蚂蚱。老爷昨晚也歇她那了?” 甘露面色担忧,手也停了一下。 “昨夜老爷彻夜未归,问了老爷林贵,林贵支支吾吾半天。” 柳宁湘冷笑,及笄那年她在家遇了姜佑安,自那以后便一见倾心,得知姜佑安早已娶妻生子,正妻乃名门闺秀,府中还有一个怀孕的妾室,自己悬崖勒马却止不住对姜佑安的相思之情,她以为自己能深深圈住姜佑安的心,自己这般聪明,区区舒家嫡女又怎会放在眼里,姜家正妻迟早是她柳宁湘。 设计醉酒乱性,自己献身给了姜佑安,自己得偿所愿嫁入姜家为妾,自己算到自己爹娘会为了柳家的颜面会答应这门亲事,并且瞒得密不通风的,她也算到姜佑安对自己自然是千宠百爱,可偏偏没算到舒意言竟然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更是没算到舒家成年男子战死沙场后,舒家竟然备受恩荣,淑妃也成了淑贵妃,更没算到一晃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妾,自己堂堂柳家嫡女竟然还要与一名歌姬姐妹相称。怎么能甘心。 “今晚叫绿芙妙喜去门外候着老爷。” 这些年姜佑安妾室一个个的抬进来,柳宁湘早就倦了。 绿芙妙喜本就是柳宁湘陪嫁过来的丫鬟,绿芙长的水灵动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清纯勾人,可办事愚笨不灵活,胆子还小总少不了柳宁湘的厌烦与甘露的呵斥,绿芙今年也到了及笄之年,心里只盘算着过两年也就可以向柳宁湘讨身契回老家再觅一门亲事。 日落西山后,两人挑着灯笼披着薄薄的斗蓬就出了门。 “妙喜姐姐今日的月真亮,天也没下雪。” 绿芙笑着看向妙喜,妙喜苦着脸,这样吃苦不讨好的差事竟然也要她这二等的丫鬟来做,也就绿芙这样傻呵呵的人还有心情赏月。过了两个时辰,妙喜又冷又困的看着门外 “今晚老爷会不会在外面歇着了?” “可是姨娘吩咐了一定要等到老爷回来,这一宿不归,妙喜姐姐我们是要等到天亮吗?” “绿芙,我肚子疼。”妙喜捂着肚子,做出痛苦万分的样子。 绿芙把自己的斗篷脱下盖在妙喜身上“好些没?” “好妹妹,你替我看着,我回屋里头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妙喜不等她答应就跑向明湘苑,绿芙有点不知所措。 “妙喜姐姐你快点,我有点害怕。” 在妙喜走还没半刻钟,林贵便扶着醉酒熏熏的姜佑安进了府门。 绿芙提着灯笼颤颤巍巍的走进姜佑安,声细如蚊的说道:“老,老爷,姨娘说想到老爷事务繁忙,回来身子定是冷着,姨娘已经备好热茶等着老爷了,还请老爷移步去一趟。” “抬起头来。” 绿芙抬眼看了看姜佑安,胆怯的慢慢抬起头。 “林贵你松开,让她扶我去姨娘那。” 绿芙看着一袭暗绿花纹锦服的姜佑安,压过自己身旁嘴里呼出酒气熏得绿芙稍稍别过头,要是等会让苑里人瞧见,自己免不得挨罚受骂,惊慌抬头看身旁的林贵。 林贵见绿芙红着脸,眼神更是可怜尤人,林贵犹豫一刻还是面色如霜的后退一步,怎么妙喜姐姐还不回来。 绿芙手心渗出冷汗,风一吹绿芙打了个机灵。姜佑安贴在绿芙身上,手也开始不安生。 绿芙一时间诧异恐慌“老爷!” 姜佑安不理会,权当绿芙是娇羞,绿芙硬着头发的扶着姜佑安艰难前行,背里冷汗直出,姜佑安路过书房时一个劲的把绿芙拉了进去。 扑通一声,绿芙吃疼的呻吟声破口而出,林贵借着月光,看两人都跌入黑暗房中,吱呀一声关了门转身离开。 次日天还没亮甘露就到正门,妙喜心里暗暗发笑,还好是早了一刻钟到。 “老爷还没回来?” “还没。”妙喜说心虚,话说的也结结巴巴。 “绿芙呢?她哪去了?” “一个时辰前就不知去哪里了,也没跟我说。” 绿芙咽了咽口水,姨娘和甘露姐姐一向不喜欢绿芙,自己来时也的确不见她。 “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耍滑头偷懒了。” 甘露冷哼着,面不改色的看了妙喜一眼“回去歇息两个时辰后给姨娘端一碗参汤来。 寒冬的清晨,白皑皑的冰霜挂在枝干上,姜府一群婢女各自领了差事捧着一盆温水就往各房去。 一女婢捧着一盆热水推开书房门见衣服零零散散的扔在地上。眼尖的一瞧一袭三等丫鬟的碧色裙襦进入眼帘,见这情形,未经人事的也明白几分,反应过来水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也潺潺的流在地上,婢女煞白着脸,双手捂着眼睛叫着跑了出去。 刚跑到院里撞到了迎面而来的黄妈妈。黄妈妈恼怒的抽了一巴婢女。 “大清早你在这发什么疯!” “黄妈妈……奴婢瞧见了书房,书房里面有,有丫鬟与小厮在房中厮混。”丫鬟结结巴巴说话也不太利索。 “你这蹄子,这光天白日满口胡言,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吧!”围观起来的丫鬟拉了拉婢女。 “没有!我发誓,黄妈妈这事是真的。不信您可以去瞧瞧。” 房门外的吵杂声扰了姜佑安清梦自然烦躁的骂了一声: “哪个混账东西。” 绿芙迷糊听见声音,慢慢坐了起来,这一坐露出白皙的玉肩,门外吹来一阵冷风,绿芙清醒了些。 管事黄妈妈到了书房门口刚好听见绿芙的惊呼声,眉毛往上挑了挑,满脸怒意,步子走的生快,还没进门就骂道 “那里来的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来书房做起这般伤风败俗败坏姜家脸面的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贱骨头几斤几两!” 姜佑安恼火的坐了起来,绿芙紧紧的把头缩回被子掩面哭泣。黄妈妈一进来见姜家老爷坐在地上,被子里还蜷缩着一女子,见地上的衣服,只知道是个三等的丫鬟,也不知道是哪个院的。 “老,老爷。”黄妈妈狠狠剜了一眼刚刚通风报信的婢女,旁边的女婢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后面不知死活的还把头探进来瞧了瞧。 婢女也觉得委屈,刚才情急,怎还会有那心思去看男子是谁,这种事自己也不敢去看呐。 “刚刚谁骂我不知廉耻伤风败俗败坏门楣?!还不给我滚出去!” “是,老奴这就滚。”黄妈妈连连后退,在门槛绊倒一脚,疼的龇牙咧嘴就是不敢有一点声音,几个丫鬟急忙拖了黄妈妈肥大身子出去,关了门。 第五章:新人 “你这贱蹄子,存心是想害死我不成?”黄婆子用力拧了婢女的耳朵。 舒意言抱着姜昀,手里摇着手鼓,摇的啷啷作响,朱唇轻启,素色锦云绸缎上浅淡暗纹,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怀里婴儿粉嫩的脸蛋。 玉芝步子走的急,语气也有些急促 “夫人,刚刚黄妈妈来说老爷在书房里头宠爱了一位三等的丫鬟。” “哪个院子里头的?” “奴婢刚刚问了,不是我们院里的,问了林贵,林贵说昨晚老爷进门就打发了他,奴婢见他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试探一番还是没说。” “府里也许久没添新人了,我如今身子不适,老爷吩咐下来,我们要安排妥当,玉芝,选几个机灵的丫鬟,等新姨娘安排了院子你送过去伺候着。” 舒意言的言外之意玉芝自然是明白的,只要不是自己院里头的,安排妥当便是。 舒意言说的极为温柔,林贵是老爷的心腹,精明得很,既便知道不该说的你拖他去打板子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不是我们院里头的,纳个丫鬟为姨娘也没什么。看见怀里的婴儿笑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玉芝会意的退了下去。等玉芝折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夫人,新姨娘是明湘苑里名唤绿芙的丫鬟,奴婢已经按老爷的吩咐,将梅苑旁的空院打扫干净给王姨娘住了。人奴婢也送了过去了。” “那院子荒废已久,怎么住的人?柳姨娘隔壁不就有处空着的院子吗。” “老爷应是觉着王姨娘曾是伺候柳姨娘的,又是柳姨娘的陪嫁丫鬟,住这么近难免会让柳姨娘伤了心。” 舒意言捂着暖手炉,明湘苑的人,估计这会柳宁湘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吧,自己还真有点想看她装出一副贤良淑德惹人疼爱的样子了。 “哦,老爷可是多虑了,柳姨娘一向温婉体贴,不会这般小气。” “夫人,厅里冷,奴婢扶你回房吧。”玉芝会意的上前扶着舒意言的手。 “夫人,明湘苑里的昨夜老爷宠爱了的丫鬟王绿芙,奴婢听说是昨夜与她一起在门口接老爷的妙喜被柳氏私底下打了板子,关在房里,妙喜死活说是绿芙使了手段打发她走,然后勾引老爷的。往日里这绿芙就因长的水灵不被柳氏喜欢,那绿芙也是个性子软的,奴婢见那绿芙哭的伤心倒不像是勾引。夫人,这柳氏擅自罚家奴可是犯了规矩的。” “得老爷心尖上宠爱的妾室,即便打死了一个丫鬟又碍什么事,她柳家还摆不平一条婢女的命?何必去惹那一身骚。这绿芙留着吧,不惹事生非倒也给柳氏添了一个堵,日后好生照料就是,但凡柳氏有的你也给她一份。” “奴婢明白。柳氏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和自己陪嫁的丫鬟平起平坐了,这是柳氏怎么也没想到吧。” 玉芝语言里尽是嘲讽,这些年柳氏打着高人一等的身份,回头看也真是可笑。 “奴婢还担心一件事,这柳氏自从生了后性子是越发的收敛,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夫人。” “万事仔细小心便是。”舒意言看着熟睡的姜昀,心里自然也明白玉芝的担忧,毒蛇过了冬也就肆意起来,这柳氏怕也是这般吧。 绿芙从一个丫鬟得了名分成了姨娘,这事在姜府虽无人敢明面说,在下人堆里出来的绿芙怎么不知别人心里将自己想成什么龌龊样。一旁的如夏看着绿芙哭的红肿的眼睛,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忧。 “呦!我的好妹妹,怎么一脸郁郁不欢的样子,妹妹这是在想老爷了吗?” 一身海棠色的锦服,珊珊而入,面容姣好带有几分妩媚妖艳,王绿芙听这灵鸟般的声音便知道是邹怡微,绿芙低着头,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哭腔“邹姨娘。” “妹妹何必客气,你又不是丫鬟的身份了,你我都是姐妹,且你离我的梅苑住的近,常来走动也是好的。” 邹姨娘看了看新添的姨娘住院,宽敞是宽敞,就是显得有些冷清,屋内没有像样的摆设,就连那曙色的帘子都有些褪了色。邹姨娘闻着这久无人住,发霉的味道,捂了捂鼻子。 绿芙也不知邹怡微是否来嘲笑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旁的如夏规矩的站着,邹怡微伸手去抚摸绿芙的脸颊。 绿芙往回缩,如夏在身后扶着,邹怡微看这绿芙便知这姜佑安怎就宠了一个丫鬟。 “妹妹长的可真如芙蓉一般。难怪得老爷喜欢,只是妹妹当了姨娘还哭哭啼啼的,怕是不合适啊。” 说完将手里的玉镯摘下来戴在绿芙手里,邹怡微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 “妹妹这屋可真是冷。” 话音刚落门外站着一位婢女。 “姨娘,大夫人差我来送些炭来。”一与绿芙年纪相仿的丫鬟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小厮手里提着麻袋,绿芙自然认得这丫鬟,曾经与自己一同当过差的。 “夫人待我们这些妾室也真是极为宽容的,吃穿用度每个苑里都一样,妹妹啊,如今你可是与明湘苑那位柳姨娘是一样的。这好日子可就开始了,妹妹你这么伤心作甚,理应是喜极而泣才是,好了,瞧我这嘴没停过似的,这屋里着实冷,姐姐我就回梅苑了,妹妹得了空到我那坐坐。” 邹怡微眼里的笑意都透着妩媚,轻轻的甩了甩袖子,离去后屋子还又淡淡的胭脂香味,随后又被那霉味掩盖了去。 绿芙心想,怎会一样,柳宁湘是官家嫡出小姐,即便是妾也是贵妾,自己只不过是贱妾而已。 “下去吧”如夏冷漠的看着那肆意打量着绿芙的丫鬟。如夏扶着绿芙慢慢坐下 “姨娘,奴婢这就去给您热好暖炉。 “不用不用,我自己”绿芙知自己失态。 如夏叫两个丫鬟去取炭来烧,绿芙昨夜一夜的折腾与担惊受怕,回了房便睡下。 如夏叫人将暖炉放于寝室内,她是玉芝差来的,来前说的一番话如夏是记忆深刻: “王姨娘没有娘家背景,身边更没贴身丫鬟,自己来了这竹苑便是竹苑的管事一等丫鬟,大夫人仁厚,对新姨娘自然会照顾着。” 荣辱与共,如夏见新姨娘性子这般柔弱,难怪作为柳姨娘陪嫁丫鬟却只是个三等。 绿芙醒来时寝室暖意洋洋,伸手出去也不见冷。 “姨娘醒了,奴婢见您一上午没有进食,刚刚叫人去厨房端了一碗燕窝。” “燕窝?”绿芙有些受宠若惊,这燕窝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有一次端给柳姨娘,柳姨娘扬手就打翻了,自己看着地上的燕窝心疼不已。绿芙摸着锦丝绣着花的被子,看着宽大亮堂的寝室。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生活谁还愿意回去啊。” “大夫人一向宽待各院姨娘,相处甚欢,姨娘日后都是这种生活,您与各房姨娘吃穿用度也是一样的。怎么会回去,这后院里头,谁得老爷宠爱谁就风光,您看这邹姨娘不也是吗?就连那不受老爷宠爱的陈姨娘,她的院子里头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姨娘不要自贬身价才是。” 绿芙虽胆小怕事,但也不愚笨,在后院当差这些年怎么不知这些道理。绿芙慢慢品尝着燕窝。 “今晚姨娘晚膳想吃些什么?” “冰皮鸡,还有鱼汤,其余你安排着来吧。” 绿芙低着头,不敢去看如夏的神情,等如夏退下,绿芙才抬起头,绿芙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自己,看到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痕,一夜间自己成了姨娘。 绿芙摸摸手里的玉镯,取了下来放在盒子里。 第六章:没落 虽绿芙被姜佑安醉酒起色宠爱了一次便忘了,但这一朝宠爱却让绿芙有了身孕,受了这些日子的冷嘲热讽,得知自己有孕这也让她心生欢喜。 春去秋来,四季替换,晃眼过了大半年头,常氏生了姜府五公子后,半年后的绿芙也产下双生儿,六小姐,和七公子,姜府一下人丁兴旺。 姜家老太太齐朝三十七年下山回家清修。 齐朝四十二年。 舒意言一身浅绿薄纱,缓缓走在长廊里,姜家已经荣光数十载,世代出文官,姜家家宅算不上是皇都城内再大最富贵的,但府中格局也颇为讲究雅致,府中一花一木都有人打理,舒意言坐在亭子里。 玉芝轻轻扇动手里的扇子,看着院子里的公子小姐打闹,时不时的传来嬉笑声。 摸了摸肚皮望着那绿葱葱的一片稀疏有几朵红花点缀着。舒意言叹了口气。 “明年我就二十有九了,姜家如今子嗣兴旺,姜家嫡子一直空着难免惹人话柄。” “夫人,调理好身子总归有的,上回夫人进宫探望娘娘,娘娘叫太医看了,太医都说夫人您还是能遇喜的,夫人只是上次生小姐时伤了气。况且这妇人生子,年过三十的都有。 玉芝看着这些年诞下嫡子成了舒意言的心病一般,自己只能宽慰着。 “娘亲!抱抱我好不好。” 姜昀小跑过来,一双小手抱着舒意言,额头的细汗一滴一滴的滑下额头。 舒意言抱起姜昀,玉芝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姜昀头上的汗。 “娘亲,爹爹还没回家吗?爹爹说要教昀儿诗词,还说要给昀儿带好吃的。” “爹爹事务繁忙,爹爹回来前娘亲陪着昀儿。” 舒意言牵起姜昀的手走在长廊里头,姜昀深得姜佑安的疼爱是舒意言最为宽慰的。 “今晚老爷在竹苑歇下了。” 夜晚的红烛在风中摇曳,玉芝剪了烛心,下了帘子 “夫人,这些年老爷是越来越喜爱小姐了,就连大公子也没这般受器。” “姐姐虽贵为贵妃,多年为有身孕,我们舒家就只剩我那成婚三年还未有所出的侄儿,难不成我们舒家是要绝后了吗。” 舒意言绝望的看着那摇曳红的晃人的烛光一点点的留着蜡泪,红的有点耀眼了。 宽敞的屋内,陈列着名贵的香楠木桌椅,玉瓷的花瓶,还有那如金丝绣成的牡丹百花暗纹帘子,就连那风罩都是画着仕女嬉戏的图案。屋内只有主仆两人,影子成双,显得也格外的冷清孤寂。 “夫人。”玉芝不知舒意言怎又提起这样的伤心事,这些年舒家荣光一点点的流失,树倒猢狲散,曾经高朋满座,宴客满堂,如今门前只有那枯黄的叶子。 自己也是在舒家长大的,看着舒家这般没落,作为丫鬟都难受,何况是舒家的主子。 “夫人,您放宽心呐,娘娘虽然多年无子嗣,但皇上的恩宠依旧,如今三皇子齐煜给娘娘抚养,那也算是娘娘的养子了。老爷疼爱小姐,这些年对夫人也敬重,舒家有二公子,那自然有一日会富贵起来的。” “会吗?要是昀儿是个男孩多好,我也不用这般忧心。”舒意言声音有些悲痛,声音幽幽的在这空荡荡的房内响起,让人倍感凄凉哀伤。 舒意言轻轻捋了捋发丝,曾经只想青丝绾君心,如今想的念得也越来越多,对君心的渴望倒是一日一日的消磨殆尽了。 玉芝放些帘子,退下点起小油灯,放好灯罩在减去那红烛烧得正旺的心,玉芝轻轻一剪,房里昏暗下来。 玉芝回望那一席帘子,心里觉着疼,昔日未出阁时,自己还是舒家嫡二小姐的贴身丫鬟。 新帝登基,舒家祖上便有从龙之功,得了封侯萌荫后代,舒家常年镇守边关,在光德皇帝年间受旨回皇都,舒家太老爷被封为平定候。 舒家老爷又因辅佐新帝登基,舒家嫡出三小姐受旨入宫为妃,一时舒家到了顶峰,这荣光只维持了短短三年啊,边关邻国来犯。 舒家老爷病重,舒家大公子受旨带着全家成年男丁南下,频来捷报之际,中了敌军埋伏,三千将领无一生还,舒家三位男丁战死沙场,班师回朝前夕一场瘟疫,又殁了两个,舒家男丁无一凯旋而归,舒家老爷听到这一消息便气绝身亡。 舒家最小的八公子战死时才及冠之年。 舒家上下只留下舒家大公子嫡长子舒元盛这一独苗。 当今皇上对死去的舒家男丁追封,及冠的舒元盛体弱多病,成婚后三年无出,如今的舒家即便有泼天的富贵,又有什么风光可言。 玉芝心一酸轻轻抹泪才出了房门。 出来了庭院,庭院内种植的竹子在那如白霜的月色下随风沙沙作响。玉芝走过一个院子,听见房内孩提嬉笑声。玉芝推门进去: “这么晚还不哄小姐睡。” “是我拉着苏桃陪我玩的,我还要挟她,若是不依我就不睡了。” 姜昀扬起笑脸,玉芝放松了语气“小姐,夜深了,明日再叫苏桃陪小姐玩。” 苏桃比姜昀只大两岁年龄,是姜府在街上新买的家奴,因与姜昀年纪相仿,性子温顺人做事灵活就被玉芝挑了给姜昀做小丫鬟。 苏桃会意的行礼告退到门外,这种糊涂时下次不要犯才是。 苏桃心思细腻,家乡闹饥荒,目睹双亲饿死,姐弟走失,逃到皇都城下已经奄奄一息,去年入府时她才六岁大,若不是被姜家买了,估计早就死在街头成了恶狗吃食。 “你去陪母亲吧,我入睡了。” 姜昀一副狡猾,玉芝看着姜昀聪明伶俐心里无一丝杂念,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那奴婢唤苏桃进来,小姐早些入睡,明日奴婢给小姐做雪花糕。” 苏桃看着玉芝出了房门,微微弯腰,便进屋内听着伺候。随着姜昀熟睡的呼吸声,苏桃才去入睡。 姜家老太太免了庶女的问候请安,府中就只有姜昀一个女子日日在姜家老太太的院子往来,每日准时到最南边的院子里请安问候。 “孙女昀儿问祖母安。”姜昀双手放在腰间,轻轻低着头,等着堂上的姜家老太发话。 “起来吧,祖母这有你爱吃的香酥,你到偏厅里尝尝吧。” 姜家老太太手里的串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在手上划过,双目合上,身旁的香炉子袅袅升起的白烟有淡淡的沉香木的香味。 屋内算不上亮堂但通风,夏季清凉适合避暑。姜家老太身旁的严妈妈领着姜昀入了偏厅。 “严妈妈,这屋子虽通风透气,夏季凉爽,最近雨多,这屋子去些湿气祖母住着也就更好了。” 严妈妈在姜家老太身边伺候多年,即便是舒意言也不敢随意差遣。 “小姐提醒的是,老奴按老太太吩咐,梅雨天气屋内有定时熏着艾。” 严妈妈一边惊叹姜昀年纪虽小,但心细。 严妈妈一边在旁小心伺候着,姜家嫡出三小姐备受老爷和老太太的疼爱与器重这倒也不稀奇,哪家贵门府中不宠嫡出的子女。 姜昀吃完一块香酥,接过苏桃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小嘴巴。 苏桃低着头,咽了咽口水,只听见堂外又声音。姜昀小眼珠子转了转 “大哥哥和二哥哥今日真巧,一同过来给祖母请安了。” 严妈妈笑而不语“小姐,您也回去吧,先生这回该来了。” 姜昀点点头到了堂前。姜昀迈着小步子,一阵荷花香随风而来,姜昀站在柳树下远远看着。 “苏桃,等会我们差人采些荷花回去给母亲吧。” “明明是小姐您喜欢这荷花了。”苏桃吐了吐舌头,姜昀开心的笑了起来 “对,我喜欢这荷花了。” “小姐该回去了。”旁边年长的丫鬟瞪了苏桃一眼。苏桃不避讳的迎了上去。 “小姐先生这是该来了,要回去了。”春雨心里想这豆大的小丫鬟竟然还敢这般嚣张了,日后长大还得了?姜昀看了春雨一眼,见春雨年长,适合下池塘,便满怀欢喜的笑了笑 “苏桃我们回去吧,春雨,母亲喜爱荷花你留下来采些荷花再回去,母亲肯定能高兴。” 第七章:云泥 “苏桃,春雨呢,怎就剩你跟小姐两人?” 玉芝缓缓走来,素色的裙摆轻轻摇动着,目不斜视的向姜昀走来。 “刚刚路过荷花塘,见花开的正盛,想着母亲会喜欢我让她去采荷花了。” “小姐,先生在书房候着了。”玉芝看了一眼身旁的婢女,婢女低着头领着姜昀往前走。 “苏桃,你跟我来一趟。”玉芝虎着脸。 走过朱红长廊,玉芝也不顾苏桃人小跟不上,拐弯到了厢房,玉芝关了门轻声呵斥: “春雨采荷是小姐叫的吗?” “是的。” 苏桃低着头,受着训斥。 “那你可有拦着小姐?”苏桃摇摇头回道 “并无。”苏桃胆怯又害怕的低着头,心里也不知哪里不妥了。 “苏桃,如今你是越发会当差了,你与小姐年龄相仿,小姐自然与你多亲近些,恃宠而骄是做下人的忌讳,春雨比你年长,入府比你早,小姐让春雨采荷你也不劝着,你是觉得你入府一年,年长一岁就变得机灵了是吗?春雨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进府已有五个年头,你是觉得小姐能时时刻刻护着你,还是觉得自己那点小机灵能护着自己周全?” 玉芝坐在凳子上“抬起头来,回话。” “奴婢没多想。”苏桃眼神里有一丝委屈与隐忍,樱色的婢女服有些不合身。 “深宅后院就如豺狼野豹,院里每一个人的心都隔着一层肚皮,因一点小事就埋下了怨,日后也必然少不了祸根,愚蠢之人才会成一时之快,小姐有时候看不透的,作为贴身伺候着的自然要提醒一二,主子富贵了,我们日子才好过,这道理入府一年你还不懂?当初像你这般大入府的就有六七个,为何我偏偏选了你当小姐的婢女你可有想过?” “玉芝姑姑,你曾经与奴婢说过,你也是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在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这次是奴婢疏忽,奴婢日后必定必定会谨言慎行。” 苏桃低着身子,玉芝扶着苏桃起身。 “你这衣服不合身了,回头我叫人裁身合适的,明天你来取便是。” 离开厢房后苏桃三步做两的走向凉亭,凉亭里一帘薄纱垂下挂在柱子上,越过凉亭尽头,一间独立出来的小室,窗口卷起遮光的窗帘,苏桃站在门口外边听着先生的诗词教导,旁边站着年长自己一岁的丹珠。 “来的这么迟,还真是怠慢。” 丹珠字里行间的嘲讽,眼里露出一丝不经意。丹珠见苏桃响没搭理自己,提了提语调: “平日里这般伶牙俐齿,现在装哑巴了,别以为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着就这般嚣张跋扈。” 姜昀迈着小步子走了出来恰好听见 “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我一出来就听到你说我的不是。” 姜月瑶喝道“这是我的贴身女婢,姐姐要打她吗?她是我娘给我的。” 姜昀听完,小眉紧皱:“我回去问问娘亲就知。” “是我娘!”丹珠拦都拦不住姜月瑶口快的嘴,姜月瑶说完还推了苏桃一把,苏桃站在台阶上,没站稳整个小人就跌了下去,额头碰在石头上,泛起一大块红肿,丹珠哆嗦的低着头。 不远处的婆子虽听到这边的吵闹,不在意的挪开耳,姜家的公子小姐多,几句拌嘴吵架总归是有的,况且有身边贴身的丫鬟伺候着。 “三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口无遮拦说话冲撞三小姐了。” “你起来,送我回明湘苑里去。” 姜月瑶傲慢的看着丹珠,丹珠慢慢起身跟在姜月瑶身后。 “站着,先生刚刚才教我们嫡庶尊卑,妹妹你怎么都忘了,刚刚推了苏桃,她要给苏桃道歉。要是母亲和爹爹知道了肯定要斥责你。” “我不许你告诉爹爹和大夫人!!”姜月瑶转身想推着姜昀,不小心就踩空台阶,摔了一跤哭了起来,丹珠看见姜月瑶嘴里流了血,惊慌的抱起姜月瑶 “来人啊,四小姐摔着了,快来人。快抱小姐回姨娘那啊。” 姜月瑶一路的哭声和丹珠的叫声,隔着一片竹林的婆子放下手中的活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一看见姜月瑶满口鲜血。“我的天爷啊!这,这四小姐是怎么了?”说完婆子就抱起人往明湘苑跑。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姜佑安在明湘苑与柳宁湘正在品茶,丫鬟抱回来的姜月瑶满嘴的血吓得柳宁湘差点晕了过去。 “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小姐不是去先生那了吗?” 柳宁湘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一脸心疼的看着满嘴鲜血的人儿。 “爹爹,姨娘,瑶儿好痛,是姐姐她推我的。” 姜月瑶手里抹得满脸血,看起来渗人。嘴里每说一句话,姜月瑶就用手抹一下。柳宁湘豆大的泪,轻轻握着姜月瑶小手。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请郎中! 姜佑安这句话也听不出怒气与心疼。 “老爷,瑶儿从小体弱多病,这三小姐怎么就不知谦让一下妹妹,瑶儿,才第一天上先生的课,怎么就生出这样的事来。姨娘知道你疼,好孩子。” “是三小姐推了四小姐吗?”姜佑安的声音传入丹珠耳时,丹珠扑通的跪了下来 “是,是奴婢不小心惹怒了三小姐,四小姐护着奴婢,就,就被三小姐推了下台阶。” 丹珠脸吓得铁青,声音说到后面跟猫似的。 “老爷,三小姐怎么说也是姐姐,也不应跟一个下人置气,把气撒在瑶儿身上啊。我可怜的瑶儿。”柳宁湘豆大的泪就如断线珍珠一般滑落那施了粉黛的脸颊。 “林贵,去把三小姐请来,这事就不必惊动夫人了。”姜佑安语气颇为冷淡道。 等姜昀到了明湘苑,这姜月瑶的伤口也处理好。 “江郎中,你说句话啊!我的瑶儿有没有伤着哪了?有没有破相啊?”柳宁湘啜泣着问江郎中。 “并无大碍,只是掉了颗牙齿,过段时间便会长出来了。” “怎么可能只是磕掉一颗牙齿,瑶儿流了这么多血。” 江郎中面露难色,的看了姜佑安,见姜佑安只看着三小姐。 “既然四小姐并无大碍,麻烦江先生您辛苦来一趟了。”姜佑安看了一眼林贵。 柳宁湘掩藏内心的愤怒,转为一副柔弱楚楚动人的模样。 “怎么会无碍,老爷,你去请宫里的太医来瞧瞧,瑶儿她一直哭着说疼。这孩子,从小体弱,我一直细心养着,生怕磨破一点皮,今儿流了这么多的血。我可怜的瑶儿。” 江郎中只得匆忙告退,常年接触这种后院深闺之事,心里自然也明白几分。 “昀儿给爹爹请安。”姜昀看了一眼哭的可怜的柳宁湘,心里觉得鄙夷,只是掉颗牙齿这么小题大做,还让给爹爹把自己请来挨训。 姜佑安看姜昀并伤着,姜月瑶也无大碍,听着姜月瑶的哭声甚是心烦,抱起姜昀拿起茶果给姜昀。柳宁湘见姜佑安唤姜昀来并不是受训的,心里又气又伤心“老爷。” “既然江先生都说并无大碍,只是掉了一颗牙齿,这也没必要惊动宫里的太医。” “爹爹,你唤昀儿来是何事?是想昀儿了吗?” 姜昀坐在姜佑安的腿上吃起果子,吃的斯文优雅。 “昀儿,你今日为何要推你四妹妹?四妹妹体弱,往日里作为姐姐理应让着妹妹才是。” “爹爹,昀儿并没有推四妹妹,昀儿等先生离开后出门就听见四妹妹的婢女言论着昀儿,昀儿说了几句,四妹妹就推了苏桃下台阶,今日先生教我们嫡庶尊卑不可不尊的道理,四妹妹称姨娘为娘亲,昀儿便纠正,四妹妹不听反,想推昀儿倒是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了。”姜佑安看了一眼苏桃额头上红肿起来一块。 “胡说!月瑶怎会这般无礼!” 柳宁湘知自己过于失态,又软着声音“老爷,月瑶一向乖巧懂事,断不会像三小姐说的这般无礼。” “私下议论主子,这也不是奴才该干的事,林贵,去拿了这位伺候着四小姐的婢女身契,找个人伢子发买了。” 姜佑安拿起身旁的暖茶抿了一口。 “老爷。”柳宁湘惊愕的看着姜佑安,这伤着的是自己女儿,卖的也是自己院里的丫鬟,单单只听姜昀这六岁女娃的一面之词吗? “月瑶这段时间也不要去书塾听先生讲经书了。你好生教养着,日后若是还是这般没规矩就送去母亲院子,让母亲教导。” 姜佑安牵着姜昀走出明湘苑,姜昀回头看了柳宁湘一眼,看见柳氏正面色可怖的盯着自己,姜昀不知错在哪里,为何柳姨娘这眼神想把自己生吞了一般。 柳宁湘爬过去就扇了跪在地上的丹珠两个嘴巴子“你这个贱婢!” 第八章:云泥 “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赶紧拖出去!” 甘露扶起哭的伤心的柳宁湘 “果真是宁为平民妻不为贵门妾。堂堂一品官家嫡女,如今却落成这般田地,与风尘女子还有自家婢女同位相称,真是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 柳宁湘锤着木桌,心里觉得久久不能缓过气来。一时间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甘露拍了拍柳宁湘的背,惊慌呼叫 “快去请江郎中,柳姨娘晕过去了!” 等柳宁湘醒来,天色已暗了下去。 “瑶儿呢?”柳宁湘面色苍白的呢喃一声,站在床边的甘露附着头靠过去 “四小姐在正厅用膳呢。” “甘露,父亲大寿的帖子送来了吗?” “送是送来了,只是。”甘露不敢说下去,声音细小如蚊,神情有些犯难。 “只是什么?”柳宁湘温柔的声音透着三分怒意与些许不耐烦。 “帖子送去舒氏那去了,不过也不大相干,小姐你是嫡女,小姐那日回去便是了。” “如今一声声嫡女就如刺进我心窝子一般,贵门嫡女下嫁为妾,自己的儿女是为庶出叫不得自己一声母亲,以往身为嫡女时不知庶出的尴尬处境,今天我才知这嫡庶的云泥之别。” “小姐,奴婢嘴拙,无心之言,小姐不要太防心上才是,舒氏多年无嫡子,终归有一天等她去了,以小姐的出身,日后总会是姜家主母的。” “还要我等多久!我等的还不够久吗?祈儿今已十二了,我等了十二年了!如今就连我那庶出的妹妹柳青竟然也瞧不起我了!难不成每年回去探望父亲母亲都得走后门吗?”柳宁湘咳嗽起来满脸涨红。 “滚下去,滚。”等屋里空无一人,柳宁湘发疯般笑了起来,门外的甘露浑身发冷,小姐如今是疯魔了吗? 姜昀晚膳后,被舒氏叫去听了一番教训,由苏桃跟着回了房,今日苏桃可是心惊胆战了一回,在明湘苑回来后便被诱骗到柴房关了一下午,出来误了差事又被管事的黄妈妈罚去洗了两个时辰的衣服,最后被玉芝叫去正厅伺候姜昀才松了口气。 “疼吗?”姜昀轻轻抚摸苏桃额头上的淤青的伤口。” “不疼,小姐没事就好。”苏桃露出笑意。 “又不是木头做的怎会不疼,下午娘亲找我时,你去哪了?玉芝说你也许偷懒了,我才不信。” 姜昀眼里清澈纯净,双眼巴巴的望着苏桃。 “奴婢是偷懒了,在树下睡着了,被黄妈妈见着了罚去洗衣服了。” 姜昀看了苏桃的小手,玉芝刚好推门进来,姜昀小声提着“玉芝,回头给苏桃拿药让她她敷一下伤口吧。” “玉芝看了一眼苏桃”奴婢知道了。” 晨起洗漱完毕,姜昀迈着小步子往姜家老太太院子走,路过凉亭时姜昀站在桂花树旁,眼珠子转了转: “我的手绢忘拿了,春雨你去替我取来,我在这等你。” 姜昀与苏桃不高,桂花树刚好挡着两人,姜昀只听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邹姨娘的声音; “呦,妹妹听闻昨日四小姐可是被受了不少委屈呢,姐姐今日可真是好心情,气色看起来似乎也比昨儿好,不过也是,公子小姐犯了错忧心的是夫人才对,我们聊聊天就是了。” 姜昀探出脑袋看着凉亭方向,只见邹姨娘扭着水蛇腰慢步走向凉亭,柳宁湘坐在凉亭边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邹姨娘你看起来才是好心情吧,我累了,甘露走吧。” 柳宁湘路过邹怡微时碰了一下邹氏肩,轻声道 “对了,邹姨娘又怎会感受到身为母亲的忧心。” 邹怡微不怒反笑,笑声有些鄙夷“是啊,妹妹我估计是感受不到身为孩子的生母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唤别人为母亲,唤自己为姨娘的痛处了,姐姐啊,你可要记得教四小姐规矩了,免得失了体统,又得挨罚呢。” 邹怡微说完笑得更是大声。姜昀听着柳宁湘与邹怡微的对话想起昨日母亲的训姜月瑶的话心里也懂了一二,幼稚的脸上一脸严肃。 苏桃唤了一声姜昀“小姐,春雨来了。” 姜昀回过神,拿起春雨递过来的小帕子继续往前走。一来一回总要耗上些时辰,加之姜家老太太重视嫡出的缘故,总难免留下姜昀一会儿。 姜昀回到舒意言身边时,见舒意言正闭着眼歇息,小跑过去抱着舒意言,舒意言微微睁开眼睛“昀儿可是从祖母那儿请安回来了?” “嗯,祖母还让昀儿陪着一起静坐了,母亲你最近是很疲惫吗?为何昀儿见你总是困倦闭着双目的样子? “这春困夏倦秋乏冬打盹的,母亲是一年四季都疲惫着呢,昀儿帮母亲锤锤腿吧。”姜昀自言自语的握起小拳头,舒意言心里欣慰的笑着“昀儿去看会书吧,等会母亲再陪着你。” 舒意言揉了揉额头。玉芝听着姜昀的话,自己倒是粗心大意起来,最近夫人确实是常常打起瞌睡来了,玉芝轻声唤道 “夫人,要给你去请江郎中来瞧瞧?” “只是困倦,不必了,免得小题大做。明日便是柳大人的寿宴,柳家毕竟与舒家是联亲的,柳家又有德妃,老爷在朝堂上少不了柳家帮忙,玉芝你去备一些礼,明日我去一趟。” “至于柳姨娘那边,一个妾室,随她怎么折腾。” 舒意言半睁着眼睛,瞧着外头的光线是越来越耀眼了。 “听闻柳姨娘因昨儿四小姐的事扇了伺候四小姐的丫鬟丹珠几个嘴巴子,死死的扣着丹珠的肩膀骂着贱婢就晕了过去,老爷到今早都没去过明湘苑,昨晚是在王姨娘那屋里歇下的,这些年来老爷是越来越宠爱王姨娘,也算是她柳宁湘的报应。私下教二公子与四小姐叫她娘亲,她还真当旁人都耳聋眼瞎不知到呢。” 舒意言有意无意的听着玉芝念叨着,有些疲惫的合上双眼,等玉芝说完才轻声道 “快去备好礼吧。”玉芝见舒意言又睡了过去,慢慢的挪着步子。 第九章:设宴 柳府设宴,门前的宾客是排着队道喜,玉芝怕舒意言下马车见这光景,又要伤怀起来。 “真是热闹。”舒意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府的大门,可见柳府这些年升官进爵,柳家的仕途可是通畅得很呐。 姜佑安与舒意言并排在前,柳宁湘跟在身后,柳家嫡长子见姜佑安远远的就走了过来,“姜大人与姜夫人来了,请进府内大厅喝盏茶。” 柳照看了柳宁湘一眼,脸色有些不悦,柳宁湘刚想开口,见自己哥哥脸色这般,心里觉得酸苦,笑容也渐渐消失。 进了府门恰巧碰见柳家庶女柳青,柳青一身鹅黄锦服,头戴金步摇,一步一晃的向前走来“姜夫人,近日可好?” 舒意言见眼前的人比自己年少几岁,桃腮微红,眉眼与柳宁湘有几分相似,柳家庶女众多,嫡女就只有两个,这两年出嫁的就只有六小姐柳青。 “一切都好,康夫人如今是越发光彩动人了。” “姜夫人说笑了。” 柳青掩面一笑,眼神在柳宁湘身上打转,笑着看了柳宁湘“三姐姐。” 柳宁湘颔首一笑,握着帕子的力度也大了些,心里鄙夷柳青不过是嫁个莽夫,得了个将军夫人的头衔,有什么好显摆的。甘露看了柳宁湘一眼,生怕自己小姐一时疯魔了起来。到了正厅,女眷到偏厅与各夫人聊天,男子则在正厅作乐。柳宁湘进了偏厅没一会就走出偏厅,舒意言捧着茶刚想看着热闹。 “妹妹你这是去哪?” 柳潇潇轻声拉着柳宁湘,柳宁湘见坐着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才回过神。柳潇潇牵着柳宁湘到舒意言跟前。 “妹妹也真是的,看望母亲怎么这般心急,也不等我一会。” 说完便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道 “六妹妹,你不与我们一起吗?” 柳青一时尴尬的笑着,“怎会不一起,只是妹妹等姐姐一同前往罢了。” 玉芝见柳家姐妹走出偏厅,抬起头看着门外,这柳家姐妹也还真是让人啼笑,一眼就让外人瞧个明明白白也不怕丢了脸面似的。 柳家姐妹三人走过香园小径,柳府丫鬟小厮见着都唤一声陈夫人,康夫人,唯独见她就当没瞧见一般,柳宁湘心里如万噬咬一般,今日这般羞辱她是未尝经历的。柳府丫鬟小厮不是不叫,只是不知如何叫而已。穿花过柳到了柳家老太太院子,就听见屋内的动静,柳家老太太贴身的管事妈妈笑得春风满面唤着: “老太太,二小姐,三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柳老太太年过五十,发丝黑银掺杂着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后,头上的翡翠玉簪和金丝绕白玉的发饰格外的夺目,今日一身锦衣华服更是显得柳家的富贵。 “母亲。” 三人往前施礼。柳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调羹。 “青儿,你也许久没见你姨娘了,她估计也念着你,等会喝过茶过去看她一趟吧。” 柳老太太的口吻倒是想开恩赏赐一般,柳青笑了笑,看了柳宁湘一眼。柳宁湘哪受的这般羞辱。 从进门到现在,瞧了多少白眼与轻视,柳宁湘冷哼一声 “六妹妹看我作甚?难不成还想提醒我些东西不成?” “母亲,姨娘虽是青儿的生母,可您才是青儿的母亲,青儿自然是要孝敬母亲的。三姐姐,你这话妹妹我就听不懂了,妹妹只是觉着姐姐廋了不少,有些心疼而已。” 柳老太太心里冷哼,面不改色:“青儿你向来都是孝顺懂事,道理明白就好,姨娘喜欢吃凤梨糕,林妈妈,你去我屋里拿一些让六小姐带过去吧,正好现在热乎着。” 柳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拿过林妈妈递过来的凤梨糕陪着笑退了下去,等柳青走后。 “还真是嫁个小将军便觉得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污秽!”柳宁湘低声咒骂着。 柳家老太太听着,板起了脸“听闻瑶丫头被她爹罚了,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糊涂,教她这些不分尊卑的东西,这传出去还不是笑话我们柳家失了家教!你当年执意当姜家的妾室时柳家的脸就被你丢了一回,绿芙被姜家收了当妾,柳家的脸又被你丢了一回,如今临近你爹爹大寿你还做出这般羞辱门楣的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没出息尽干败坏家风的东西!” “母亲,怎么如今连你也这么说我?女儿在姜家处处受人脸色,回到娘家还这般受气。” 柳宁湘说着又啜泣起来。“柳家老太看着柳宁湘满眼通红,抽泣着不说一句话,更是来了气。 柳潇潇走过柳家老太太身边轻轻抚着柳家老太太的背,心里一边嫌弃自己妹妹的愚笨,开口 “母亲,您消消气。” “若不是你不要脸面,何至于你今天这般结局!我们柳家高门显贵,你嫡亲姐姐嫁的是右相嫡长子,你那庶出的妹妹即便是小官家也是夫人,你是柳家嫡次女,嫁一个门第只高我们柳家一点的姜家做妾。你叫人如何待见你?” 柳老太太不见一丝疼爱怜悯,说的话更是让柳宁湘难堪。“母亲。” 柳潇潇见话说重了,指不定逼的自己妹妹做出什么傻事来。 “妹妹,难不成你就一点法子都没了?” “我哪有什么法子,舒氏防得紧,事事处理得体妥当,我既找不出她的错处,做手脚就跟别提了。就算多年无子嗣,老爷对她也是敬重得很。” “傻妹妹,人怎么会没有错处,你家老爷敬重她那是敬重她舒家,多年未有孕,看似不烦不燥。私底下怕是急得不得了。若是没有身孕,长期旁敲侧击点几句,身心疲惫后人也就容易跨了。” 柳宁湘声细如蚊。“那万一她这两年怀上了呢?” “怀上了又如何,这妇人生子本就是一脚踏在那鬼门关处,不小心把另外一只脚也踏进去了,这事怪得了谁?妹妹,你要攻心呐,这舒氏身边婢女众多,你能被绿芙那丫鬟摆了一道,怎么你就学不会变通呢?” 柳老太太听着,心里也有了几分主意 “姜府将常出府采购的小厮是谁?” “是一个叫刘义石的粗汉子。”甘露答道。 “舒家早就名存实亡,淑贵妃常年无子嗣,如今抚养了三皇子作为养子,听闻这三皇子出生便体弱多病,常年靠药续命,一来二去,这舒氏也不足畏惧,你的事,我跟你姐姐会帮你,这段时间你也安分些。好了,你们姐妹回偏厅里去,来我这这么久,不合规矩,湘儿,你就别去给你父亲拜寿了,免得气着你父亲。” 自己是连给生父拜寿的资格都没了么?柳宁湘听到着,心里宛如刀割,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妈妈送两人到门口,在柳宁湘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柳宁湘看着林妈妈一脸笑意,自己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柳潇潇明媚的眼眸如一潋湖水。 “妹妹,为人妇这些年你也该有些长进了,路选好了总不能到一半就找一棵树吊死吧。这人都世俗得很,你成了姜家夫人,那舒意言人前的风光就是你的了啊。姐姐会帮你的。” 柳潇潇将手搭着柳宁湘的手。 第十章:遇喜 回到偏厅,见满厅的女眷在说说笑笑,柳宁湘坐在一旁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在旁的柳潇潇时而看着几眼。 柳宁湘看着舒意言笑意绵绵,往前搭话的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卖她脸面,柳宁湘想起刚刚柳老太太的话,也只能强忍着笑意。 柳宁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这舒家的少夫人,瞧着这般水灵长相也是倾城佳色,估摸也就年十八,身段窈窕,举止谈吐文雅,只是这略施粉黛遮掩不住这苍白的气色,舒家唯一的男丁执意只娶一个病秧子,这些年妾室也没一个,舒家这是想要断子绝孙不成?柳宁湘心里嗤笑着。 宴会结束后,舒意言刚上马车觉得胸口闷,用手绢捂着恶心了起来,姜佑安握着舒意言的手 “夫人是吃撑了吗?” 舒意言摇了摇头“刚刚宴席的菜看着太过油腻,没吃几口。” “天气炎热,应该叫下人多熬些消食的羹汤,我瞧着夫人你这段时间消瘦不少,气色也差。回去我叫江郎中给你把把脉,调理下身子。” 车上的晃动让舒意言强忍着,下了马车,玉芝扶着回到院里就吐了出来,玉芝心里惊喜的道 “夫人,莫不是?夫人的葵水可是延迟了许久。奴婢这就去请江郎中。” 玉芝高兴的转身准备离去。舒意言摸了摸肚皮,手慢慢收了回来, “此事先不要太过声张。” “奴婢明白。”片刻,玉芝迎着江郎中到到了院里,舒意言见江郎中把完脉笑了笑,心里不免着急几分。 “恭喜夫人,是喜脉,夫人的身子体寒,等会老夫再开几副药给夫人安胎和调理一下身子,胎气未稳,夫人多注意些才是。” “有劳江郎中了,玉芝去送送江郎中。” 舒意言手不自觉的摸着肚子,老天爷总算是眷顾着自己了。 舒意言笑着笑着便轻轻抹去眼角闪烁着的泪。 “夫人,这下夫人总算如愿以偿了,奴婢这就叫人告诉贵妃娘娘和老夫人。” 玉芝迈着步子,脸上的笑意正浓。 “玉芝,你回来,这个节骨眼你怎么就犯糊涂了。” 舒意言轻轻唤了玉芝回来。 “想必江郎中这会已经跟老爷说了,你亲自去颐春院将这事告诉母亲。姐姐和舒家那边暂且缓一缓。” 玉芝刚出门不久,姜佑安后脚就进了门,舒意言坐着,刚想起身,姜佑安紧忙过去扶着舒意言坐下 “夫人,你坐着,小心动了胎气。” 姜佑安将舒意言双手放在自己胸膛前,语气温柔道 “刚刚江郎中与我说了,你身子这些年体寒虚弱,明日我叫林贵拿着我的帖子到宫里请太医来再替你把把脉。” 玉芝到了颐春院后见姜老夫人正倚在榻上看书,旁边坐着的姜昀正由肖妈妈教着刺绣,玉芝上前施了施礼 “老夫人,夫人身子不适,刚刚老爷叫江郎中来瞧过,江郎中说夫人有喜了。” “有喜了?”姜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书。 “是的,老夫人,得知喜讯,夫人便马上遣奴婢来跟老夫人说了,郎中说夫人胎气未稳,需要调理一下身子,江郎中开了几副药给夫人安胎。” “有身孕是喜事,不必藏着掩着,大夫人身子弱,回去你要仔仔细细的照顾着,吃穿用度你一一经手,这身子长久都是由江郎中调理着的,日后也用着江郎中就是,只是也不能全听他一人的,宫里的太医我们姜家也是请的来的,每月初十来一趟替夫人把脉。没事你就赶紧回去大夫人那伺候着吧。” 姜老夫人说完,姜昀最后一针也落了下去收了针脚交由肖妈妈检查着。 “三小姐的女红是越发进步了。” 肖妈妈笑着将绣好的牡丹花递给姜老太太。 “祖母,母亲是要给昀儿添个弟弟了吗?” 姜昀俏皮的跑到姜老夫人的榻下。 “昀儿可欢喜?”姜老夫人笑意盈盈的摸了摸姜昀的红润的脸蛋,姜老夫人重长嫡,姜昀从小机灵聪颖,又因母亲的教导,年纪尚小,行为举止颇有贵门小姐气派。 “祖母与父亲欢喜,昀儿自然欢喜。” “小滑头,今日的女红做的不错,去看看你母亲吧。” 姜老夫人拿起书本,嘴角的笑意未曾褪去半分,等姜昀走远,姜老夫人才吩咐严妈妈。 “从今日起,这大夫人那边可要仔细照顾,玉芝虽是大夫人陪嫁过来的,忠心不二,只是年纪轻不懂的事也多着,大夫人生三小姐那会有你照顾着,明日你也常去走动。大夫人这胎若是男丁,姜家日后的前程也就锦上添花了。” “这柳氏前些年不安分,这些年也算是规矩了不少,老夫人是在担心柳氏只是装着温顺,心存不轨?” “她的温顺何时不是装出来的,柳家也算是显贵的官家,亏她还是柳家嫡出,做的哪一件不是伤风败俗事,入门一年,大夫人就莫名的小产,教唆祈儿和月瑶尊卑不分。德妃儿女双全,素来与皇后亲近,柳家这些年在官场步步升,也正因为这样,即便这柳氏犯什么错事,安儿也处处当没瞧见一般,这柳氏就算是绑着四肢也不是安分的人。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姜昀回到院子瞧见自己爹爹与娘亲都在,满心欢喜的扑到姜佑安身上“爹爹,你是来瞧母亲与弟弟的还是来瞧昀儿的?” “昀儿这是要吃醋了吗?”姜佑安抱起姜昀,舒意言听着姜昀口口声声的说着弟弟,眉头舒展开来。若是这一胎是嫡子,那自己也儿女双全了。 第十一章:遇喜 “小姐,大夫人身子不适,江郎中来把脉,说大夫人遇喜了。” 甘露神色匆忙的从前厅走到柳宁湘的房里,一时情急也顾不得姜月瑶在这。 “什么?遇喜了?” 柳宁湘面色煞白,这舒意言这么多年吃遍药理,如今还真让她怀上了。” “大夫人院里的人也说着这件事,老爷现在就在大夫人院里头。” “刚刚在柳家她还谈笑风生,还吃了凉食。怎么一回府把个脉就遇喜了呢?”柳宁湘满脸诧异,心里惊得惶恐。 “她要是生下嫡子,那我的祈儿怎么办?不会的,不会的,她舒意言哪来的这么好命,第一胎生下的是小姐,这胎肯定也是小姐,这姜家不过是多一位小姐罢了。” 柳宁湘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揉在手里。 “小姐,您不要急,今日老夫人和大小姐说的话,这大夫人遇喜也未必是对我们无用处的,我们应该想想如何跟大小姐说这事才是。” 柳宁湘想起今日在柳家的羞辱,慢慢镇定了下来,这些年自己处处受挫就是太容易自乱阵脚,柳宁湘眼里的寒意看得在旁的甘露屏气凝神。 “消息不用我们给姐姐带去,姜家大夫人遇喜,过不了多久姐姐她自然能收到风声,今日母亲说叫我回来等着。”柳宁湘镇静下来又想起些什么似的。 “甘露,你留意最近来明湘苑的人,不要去打听大夫人的情况,大夫人怀孕自顾不暇,收拾了绿芙那贱婢才是。” “小姐,不隐忍一段时间吗?”甘露不明问道。 “太过安分容易生疑,为难一个贱妾而已,正好出了我这口恶气!” “小姐,奴婢还是觉着听听老夫人的安排再决定较为妥当,万一出了差池,被大夫人算计了倒是再走下一步棋就难了。” 甘露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柳宁湘的神色,见柳宁湘手摸着旁侧的茶盏,甘露后移两个步子,生怕眼前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又怒了起来。柳宁湘端起茶盏,细细看了起来,心里的烦躁不安也消去些,甘露不禁低眉。只听见柳宁湘长呼一口气,甘露也随即放软了身子,这些日子,她最是清楚柳宁湘的喜怒无常。 “那就等等,姐姐和母亲愿意帮我,这姜家主母迟早也是我柳宁湘的囊中之物,柳宁湘的笑了笑,坐下来,摸了摸姜月瑶。 “瑶儿,今晚听到的可不许对外说,不然娘亲是要受罚的。”柳宁湘回过神看着姜月瑶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紧忙蹲下来抱着眼前的小人儿。 姜月瑶点了点头。 “娘亲,你什么时候给我选一个奴婢,瑶儿不喜欢现在的这个。” “过些日子娘亲就给瑶儿选个合适的,瑶儿去找哥哥吧,等会该要用晚膳了。” 等到日落,院里的丫鬟又匆忙起来将各院里的灯点燃,除了正院,明湘苑的地方最为宽大,伺候的人也较其她妾室院里的多。今儿最热闹的是大夫人的院里头吧。 姜家大夫人遇喜的消息不久便传到了宫里的舒意欢那,舒意欢一身素色衣裳,头发盘起,发饰也清减,手拿佛珠,跪在蒲团上朱唇轻轻动着,丝毫没有贵妃仪态。 “娘娘,刚刚传来消息,姜夫人遇喜了。” 红芍站在舒意欢身后。片刻,舒意欢睁开眼睛,伸出手,红芍会意的扶起舒意欢,不见舒意欢是喜还是忧,虽在舒意欢身边伺候多年,但始终揣测不清她的心思。 “嗯。” 舒意欢淡淡的应了后,便不做声。红芍跟在身后,放下了水墨青花帘子,每年这个月份,自己主子便是天天吃斋拜佛,一晃十一年过去了,若是舒家还在,主子也不会这般状况。红芍内心思量一番,开口道: “娘娘这段时间抱病,皇上送了好些进贡的名贵药材来,皇后娘娘今也叫了雁心姑姑来了一趟,送了一对金丝玛瑙的镯子。奴婢一一收着了。” “虽皇上免了本宫的拜见礼,皇后娘娘始终是中宫之主。明日去一趟元坤宫,谢了这皇后娘娘的恩典。” 舒意欢眼里平静得无丝毫的波澜,言语间丝丝的疲惫。 次日清晨,天未亮堂,正院里便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素日里不常见人影管事的黄妈妈早早的到了厨房盯着厨子干活,厨房里的女婢是一个个从颐春院里头拨过来的。 “站着,干什么呢?” 黄妈妈拉着神色匆忙的丫鬟,这丫鬟她认得是明湘苑里头的。 “黄妈妈,四小姐醒来闹着要喝莲羹,姨娘差我来叫厨房做一份。” 丫鬟见拦着的是黄妈妈,声音软绵没了些硬气。 “你先回去,等做完大夫人的早膳我在嘱咐厨子做一份,让人送去四小姐那。”黄妈妈常年在府邸多年,做人势利得很,如今谁轻谁重她不用想便知道,草草打发了欲言又的丫鬟,站在厨房门口等着严妈妈过来检查吃食。 正院里,舒意言睡得正浓,姜昀步子走的轻,就连玉芝也未察觉,姜昀小步走到玉芝身边, “母亲还未醒来吗?” 姜昀放低声音,生怕惊醒了梦中的人。 玉芝点点头,送着姜昀出了房门轻声嘱咐道 “夫人肚子里怀着孩儿,三小姐不可这般胡闹了,万一吓着夫人就不好了。” 姜昀认真的点点头,三步做两的回了自己房中与苏桃看起书来,苏桃见姜昀今日这般安分,一直盯着姜昀。 “日后不能调皮,等母亲生下弟弟我们再带着弟弟玩闹。” 姜昀明白苏桃想说些什么。笑起来时绿豆大小的洁白牙齿露了出来。 “小姐,肖妈妈说过,笑时不能露齿,您这样习惯了肖妈妈见着了又要站规距了。” “傻桃子,这屋里只有你跟我,春雨在外站着,若是肖妈妈知道了定是你揭发的,到时肖妈妈罚我站规矩,你也得陪着我一起站,站完回来我再罚你。姜昀威胁道。 “奴婢只是怕小姐你习惯了,不用奴婢揭发你自个就暴露了。”苏桃眼里满是笑意。 屋外的春雨听着屋内两个孩提的嬉笑声,心生怨气,自己论年历比那入府不久的苏桃要长,又曾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常日里做一些粗活,今儿被打发站在门口被蚊虫叮咬。春雨起了怨念,心有不甘起来。 第十二章:暗涌 明湘苑里的姜月瑶哭闹不止,柳宁湘怒火攻心,拿起茶盏怒往地上一摔。 “甘露,将四小姐抱出院里让她哭个够。” 姜月瑶吓得一下子止住了声,恐慌的看着柳宁湘,抽泣着 “娘。” 隔壁梅苑的丫鬟采兮路过,听着明湘苑的动静,站在墙角听了后,鄙夷的笑了笑才回了苑里头。 姜月瑶啜泣的站在柳宁湘跟前,说话有些漏风 “瑶儿不哭闹了,可是娘亲等会要记着叫人送莲子羹给瑶儿吃。” 甘露见柳宁湘面色冷厉。示意身旁的丫鬟带着姜月瑶下去。 旁边的丫鬟像是大气不敢喘,急忙忙的抱着姜月瑶退了下去。 “这舒氏,常氏就连那贱婢王绿芙的儿女都一个比一个伶俐,也就我的儿女尽是没心肝的不懂讨人欢喜。” 柳宁湘一想到自己儿子年十二还成日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女儿更是成天只知道哭哭啼啼,甚是心烦气躁。 “小姐,这也不是我们的过错,这二公子常年被大夫人惯着宠着,明里是对二公子好,底子里却把二公子宠坏了,这四小姐还小,过些年也就懂事了。可我们的四小姐长相随了小姐您,日后自然也是貌美动人的,虽说这三小姐伶俐得老夫人器重,可貌美的女子谁不喜欢。” “叫人去守着厨房,厨房有了空闲马上做一份莲羹送到四小姐那。这段时间且耐着性子,等等母亲的法子。” 柳宁湘似乎与自己说话一般,拂着袖子绕过打碎的茶盏,高傲的抬起头。 舒意言遇喜,姜家除了柳宁湘急,常年受到器重的姜家长子更是按捺不住,姜家若是没有嫡子,大夫人的性子,自然不会让柳姨娘儿子占了这姜家的财产,把自己过继到她名下是早晚的事,可如今若是生了个嫡子,那他这长子在姜家有何优势。 姜彦勤责怪自己生母的软弱无能,既无娘家的势力,又不得父亲的疼爱。 握在手里的田产铺子少的可怜。 过了些时日便是九月,九月的初秋微微有些凉意,舒意言坐在凉亭,宽松的衣裳看不出显孕,旁侧的丫鬟扇着风,舒意言抬了抬手,玉芝看了扇着扇子的丫鬟,丫鬟会意的停下手中的扇子,站远些。 “夫人,这是刚做的酸果,奴婢见夫人最近喜欢这口,早早叫人准备了。” “这一胎可是比怀着昀儿辛苦些,也就这酸的吃着不恶心。” 舒意言脸上看起来消瘦不少,这手臂更是纤细。 “酸儿辣女,这哪是夫人想吃,明明是夫人肚子里的公子想吃了。”玉芝打趣着。 舒意言笑了笑,抚摸着肚子,玉芝递给舒意言一双筷子。 姜昀走过凉亭时闻着酸味,咽了咽口水“母亲,这好吃吗?” 姜昀圆溜溜的大眼瞧着舒意言一口一个。 舒意言轻轻笑了笑,伸手牵着姜昀的小手,轻轻拉了过来。“昀儿要不要尝一口?” 姜昀抬头看着玉芝的神情,又仔细闻了闻味道。 “昀儿不想吃,母亲你跟弟弟吃吧,昀儿要去祖母那了,今日肖妈妈还要检查昀儿的女红,等昀儿从祖母那回来,再去母亲那吃腌好的梅子。” 舒意言摸了摸姜昀的小手心疼的叮嘱道“小心仔细些,别扎破手指了,母亲那的梅子等昀儿来再一起吃。” 玉芝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景,自己主子这些年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夫人,这时辰,宫里的太医应该到了,奴婢扶您回去吧。” “今日初十了吗?今儿天气好,再坐一会。”舒意言挑眉,看着塘下游着的鱼群。过了些片刻,舒意言颔首轻声“回去吧。” 舒意言起身时发髻上的玉钿簪子扯了一下发丝,舒意言眉头一皱,玉芝的心里也惊了起来。 舒意言看了一眼玉芝,婉声道:“这簪子回去就收起来吧。” 玉芝扶着舒意言刚走出凉亭便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柳宁湘,舒意言笑的温婉“久了未见,柳姨娘你的气色越来好了。” “大夫人是呆在院里久了没见,怎么越发的消瘦。老爷上回给了我些名贵的滋补药材,可惜用不上,等会我叫甘露拿给大夫人,大夫人得多补补身子才是。” 柳宁湘见舒意言今日一身浅色衣裳上的锦云图案,发髻上的上的玉钿簪子与翡翠相迎,虽是素色些,但也宜人端庄。 “柳姨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昨儿贵妃娘娘才差人赏赐了上好的滋补药,府中名贵药材多,老爷见柳姨娘身子弱,怜惜柳姨娘,才命奴婢拿了一些给姨娘您,夫人见还有多余的,也就一同赏了些给各苑的姨娘,柳姨娘这般敬重我们夫人,心意到了夫人自然心领。”玉芝语气里冷嘲热讽。 “柳姨娘也是一片心意,等会姨娘送来的,你收着便是。” 舒意言仪态端庄,话里温柔如风一样,柳宁湘笑了起来。柳宁湘的笑意让舒意言的手僵硬了些。 “听着没,甘露等会别偷了懒,记着给大夫人送过去,送过去要仔细着些,毕竟这也是我们明湘苑难得的上好补品啊。” “难怪这二公子这般孝顺嫡母,原是柳姨娘言传身教了。”舒意言朱唇轻启,声音温婉的说着。柳宁湘脸色煞白,甘露扶着怕柳宁湘站不稳,舒意言由玉芝扶着,轻迈着步子回了自个院里里。 柳宁湘甩开甘露的手臂,咬着下唇,眼里阴森恐怖的回头盯着舒意言离去的背影。 甘露轻轻的摸着柳宁湘手背,听着不远处的孩提声,柳宁湘抬头瞧着姜昀与她的小丫鬟苏桃,身后的春雨虎着脸。 柳宁湘轻笑。“那不是嫡出三小姐吗,旁伺候较年长的丫鬟只有一人,也不怕三小姐磕着碰着吗?” 柳宁湘看了甘露一眼,主仆两人落下一条用金丝线绣着湘字的帕子在地上,又折道回了明湘苑。 第十三章:暗涌 回明湘苑后,半盏茶功夫春雨便拿着折叠好的帕子进了明湘苑。 “刚刚三小姐与奴婢路过香园见着地上有一条帕子,三小姐见上面的字想着应是柳姨娘落下的,就叫奴婢送过了过来,柳姨娘这帕子是您的?” 柳宁湘慢慢接过帕子,春雨闻着柳宁湘身上的体香,近处瞧着这肤若凝脂娇柔似水的女人,心中暗暗赞叹柳姨娘难怪这么多年还深得老爷的喜欢。柳宁湘抬起眼皮笑了笑。 “你是三小姐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名唤春雨?” 春雨讪讪笑道“柳姨娘记性真好。” “这哪是记性好,只是三小姐身旁有你这样灵巧的丫鬟伺候着,让我心生羡慕便记着了。若是四小姐身旁有你这样的丫鬟伺候着,我啊,也就放心了。” 春雨被吹捧了一番,心里正得意着,这些年也算是有人瞧见她的好处,只是转念一想,这柳姨娘始终是个妾室,四小姐是庶出。在嫡出小姐身边当丫鬟总比当庶出小姐的丫鬟要体面些。柳宁湘看着春雨的神情,也明白了几分,扯开了话题 “这帕子是我最为重要的一条,我这人最念得就是旧情,失而复得还真得要好好谢谢你,甘露,你送送春雨吧。” 甘露送出门前给春雨塞了一个上好的翡翠镯子,春雨隔着衣服的缎子捏了捏,诧异的看着甘露,甘露笑了笑“这是姨娘赏的,这可是上好的翡翠镯子,是姨娘带过来的嫁妆,你偷偷拿去典当了换来的钱银也够你买一座宅子十几亩地,后半生衣食无忧的了。” “姨娘怎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 “姨娘瞧着你机灵,喜欢你,这镯子你可要收好,别让人瞧见,不然你全身是嘴也说不清这镯子是哪来的了。” 春雨满怀欢喜的捏紧了玉镯,笑着点头便离开了明湘苑。 回到姜昀身旁的春雨忙笑道“今日天气好,风也大着呢,奴婢刚刚路过见四小姐在放纸鸢,奴婢要不要也去一个纸鸢来给三小姐?” 苏桃欲言又止,想起玉芝前时的告诫,又只能作罢,姜昀一听纸鸢,心里欢喜,正想叫春雨去取来,可片刻又有些惋惜道 “今日不行,刚得知祖母不适,我若是放纸鸢作乐岂不是不孝了。”我们回母亲那吧。 春雨脸色有些难堪,为何苏桃那丫头片子每次提的想法姜昀都能满怀欢喜。 到了夜里歇下,春雨偷偷的摸着怀里的玉镯,若是这玉镯真是这般值钱,那自己签的身契到期了,岂不是可以享清福了,可这玉镯怎么带出去?苏桃那丫头这么得三小姐喜欢,三小姐是不是也私底下给她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次日,春雨便开始在府里瞧着谁能将这镯子带出去给自己爹娘,在去厨房取霜糖糕时碰见采购食材的刘厨子,能在姜家进出自由且不易让人怀疑的,也就他了。春雨捏着手里的帕子。 等日落后,春雨在园子里等着刘义石一人路过。 春雨将刘义石扯了进石山后,刘义石样丑,多年未娶妻,见春雨这豆蔻年华长的这般标志,心里动了邪念。 春雨见他打量着自己,惊恐的松开。 “我,我是有事求你的。” 刘义石嗅了嗅香味,色眯眯的笑着。 “我,我想叫你帮我带样东西给我爹。我可以把我这个月的月钱给你。”春雨哆嗦着低着头。 月色打在庭院的树木花草上,风轻轻的吹过,树叶便沙沙作响。 回到房中的春雨想起刚刚那瞬间,浑身打了个机灵,有些后怕发寒的摩擦了手臂。 “春雨,不在小姐身旁照顾着,你去哪了?”玉芝瞧着春雨煞白的脸。 “啊,刚刚奴婢闹了肚子。” “天气渐凉小姐的衣裳该换了换了你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如今分去照顾小姐,又是小姐身边年长有经验的贴身管事的丫鬟,事事要做仔细些才是。” “玉芝姐姐教训得是。奴婢知道了。”春雨心的惶恐消散几分,说是三小姐身边管事的,不过也只是管个穿衣随从,就连那丫头片子苏桃都比自己要好些,春雨瞧这玉芝一身鹅黄的绸缎服饰,同样是丫鬟的命,怎她就这般体面。 玉芝见春雨双目无神,蹙着眉头厉色呵斥着。 “你这是不愿在三小姐身旁伺候着吗?后院的梅林缺个打理的丫鬟,明日你到那去领着差事吧。” “玉芝姐姐,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小姐,您千万别打发奴婢去打杂,您就看在奴婢伺候夫人多年的份上,好歹也给奴婢一个机会。” “若不是见你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照顾小姐小姐这份美差又怎会安排你去。你倒是越发的懒怠成天的心思就放在了与苏桃争风上,再有下次看我会不会轻饶了你。还不赶紧回小姐那候着。” 春雨低着头抹了抹泪,万分委屈的回了姜昀的房中。 第十四章:暗涌 天气渐渐寒凉些,这树叶一茬一茬的落着,盖住了枯黄的草上。 植满柳树的庭院中,垂着的柳枝也只有一两片黄叶在上挂着。 姜彦勤在那柳亭的走廊桥上拿着书卷仰着脸,嘴里念念有词的徘徊着。霜色的绸缎锦服,欣长的背影下衣袂随风而动着,舞勺之年,身长六尺,面色如玉风度翩翩。 亭子两侧分别站一个小厮与丫鬟。姜彦勤瞥见姜昀一身海棠色的衣裳走了上来,姜昀脖子的肤色如白雪一般,双瞳剪水,稚气未脱笑起来时素齿朱唇。 “大哥哥。” “三妹妹是去祖母那吗?”姜彦勤温润的笑着,旁的苏桃瞧了一眼,她心里知道这大公子对大夫人处处殷勤得很,对自家小姐更是万般疼爱,可苏桃总觉得大公子似乎总缺些什么。 见这兄妹俩谈的甚欢,苏桃心里轻叹一口气,估摸着是自己多虑了。 姜昀点点头“大哥哥,昨日昀儿在书房瞧见这《四海怪诞录语》昀儿看了看,上面许多字生僻得很,哥哥何时有空,我带着这书去找你,你念给昀儿听可好?” “只要是昀儿找,哥哥何时都有空,祖母应该等久了,昀儿还是快去吧。” 姜昀欢喜笑得灿烂,走的步子也快了些。 姜彦勤伫步看姜昀走远,低着头继续低吟着。 姜昀路过荷花塘,一眼望去,苏桃顺着目光,看这枯黄落败得荷花。 “这夏日荷花翠绿映花红,到了秋这满塘的荷花枝条萧瑟,昔日的风景如今怎么也欣赏不来。” 春雨自以为深得姜昀的心思,显摆了一通,苏桃不做声规矩的看站在一旁。 “有藕吃了。”姜昀眼珠子转了转,笑意盈盈的看着苏桃与春雨。 春雨心里不是滋味,难不成要叫自己去挖莲藕? “春雨,回头叫人挖一些回去,叫厨房今晚炖了。” 春雨应着,心里也在暗暗庆幸,不是叫自个现在下去挖。 等在颐春院回来后,春雨匆匆去了厨房,到了厨房,春雨瞧见站在门口的刘义石,春雨别过脸不愿去看那满脸疙瘩,长相粗鄙的人。 “今日柳姨娘想吃刚从碧湖捞出的鱼做的鱼羹,姨娘特意吩咐了,一定要鲜活的,你去买回来赶紧做好鱼羹送去明湘苑。” 刘义石憨笑着连连对甘露点头,甘露转身瞧见春雨,赔着笑,春雨一时受宠若惊起来。 “你怎么到这厨房里头来了。” “三小姐想吃藕,叫我差人去挖一些回来。”春雨这时才发现原来跟刘义石说话的丫鬟竟然是甘露。 “今日我不小心打翻了姨娘喜爱的茶盏,姨娘才差我来这。你是三小姐身旁管事的丫鬟,这种小事怎么也是苏桃那小婢女做才是。” 春雨一时无地自容的红起了脸。 “你也别介怀,我这人口直心快的,也许三小姐觉着吃食重要,交由其他人不放心,就叫你亲自来了。我也该回去了。”甘露看春雨失神的眼里满满的怨气,讪讪笑着,走了两步才回头。 “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提,姨娘经常夸你机灵,要我多向你学习,得空了你多教教我,我也好讨姨娘喜欢。” 春雨颔首笑着,瞥见那刘义石出了门。上回叫他带回去的玉镯,今儿家人迟迟未回信,也不知怎样。 午夜时分,春雨到了后花园等着刘义石,刘义石交给春雨一封信,又趁机摸了春雨的手,吓得春雨紧忙转身后逃。 刘义石一把抓着春雨,瞧着春雨花容失色,铁青的脸,松开春雨的手,满是疙瘩的脸,眼睛眯成一条缝隙,手里摩擦着。 “郊外良田三亩,店铺一家,家宅一座到你家提亲,也不知你父亲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春雨惊听的发笑,冷嘲。“你既无父母兄长,怎会拿的出这些聘礼。莫不是夜深了你在痴人说梦话。” “这是铺子的地契,上次你托我带给你父亲的是柳姨娘给你玉镯吧,我常替姨娘办事,这益处自然比你多的去。老子有了田产店铺,这貌美的姑娘还不是多的去了?春雨姑娘,你说是不是?”刘义石意味深长的看着春雨,又在春雨手背上摸了摸。继续补充道“不过,我这人钟情,若是同意了,这些田产铺子也就是你的了。” 春雨惊愕的神情半响。等回过神,推了推刘义石。“就你说什么我就信着?” 刘义石扬了扬手,将一张地契在春雨眼前晃了晃。 春雨叫这地契上的印章,一时惊的张大嘴巴,半响才回过神。 刘义石露出不整齐的,发黄的牙齿,脸上的黑痣随着脸上的肥肉动着。 “想好跟我说,我去你家提亲。”说完便转身离去。 春雨呸了一声,自己若是得柳姨娘重用,得到的比他多得多,还需嫁给他这下流痞子。 第十五章:阴谋 春雨打了一盆水洗了洗手,这刘义石是帮着柳姨娘做的什么事居然送了田产铺子,还有宅院。一个厨房的能有多大用途?春雨泼了水,擦了擦手。想着如何才能能明湘苑套上了近乎。 到了深秋,舒意言肚子显怀,身子也笨重,玉芝扶着舒意言慢慢在庭院里走着。 “大夫人这肚子圆,就连太医和严妈妈都说是男丁。现在夫人怀着已经五个月了,等明年春,我们的小八公子也就出来了。” 舒意言抬头看满园的黄叶,清晨的阳光打在上面增添几分暖意,舒意言伸出圆润的玉指。 “这身子是越来越臃肿了,瞧这柳氏,每回生完过一段时间,那腰身就像柳叶细的,我这胎若是个公子,即便是一辈子都这样臃肿着也就认了。”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听说这宫里的娘娘们生产完都是恢复得极快,等夫人生完补好身子,再请宫里的太医来帮夫人调养着,这身段自然能恢复。” “我怎能与宫里的娘娘相比,宫里的娘娘金娇玉贵着,都是靠着讨陛下欢心与恩宠过着日子。上回得了皇上的恩典,进宫探望姐姐,姐姐可是消瘦了不少,这些年来姐姐一直无子嗣,养着三皇子,还要常照顾三皇子的虚弱的身子,也难为她了。” “娘娘和夫人都不是福薄的人,上天会眷顾着的,夫人你啊,今有了小公子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小公子这不高兴,又得要踢你了。” 舒意言笑了笑“在肚子里就这般顽皮,出来后还指不定跟成日他姐姐把这翻了天。” 在旁伺候的丫鬟笑了起来,玉芝笑意盈盈。 “夫人,三小姐来了。” 玉芝见姜昀的到来,觉得来的合适,笑意也就更浓了些。 “你是越来越稳重了,不像以前一跑起来没了半点小姐的姿态。”舒意言见姜昀走的规矩,不禁打趣道。 舒意言本就是武将家里出生,姜昀顽皮时这般没规矩,多是随了自己。若是可以,舒意言也想姜昀可以事事不必规矩着来,可投胎到这姜家来,生来就是受规矩的命。 “不是母亲说的吗,女儿已经七岁,也该要有贵家小姐的姿态。” 姜昀怪嗔惹得姜昀一笑。 “好了,进屋吧,母亲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 舒意言摸着姜昀的发丝,满脸慈爱的笑容。 “母亲,刚刚路过,二哥哥又欺负了我,二哥哥已经十二,与大哥哥仅仅相差一岁,怎么二哥哥这般顽皮。” “你还有脸说你二哥哥顽皮,你与你二哥哥也相差无几。你成天怠慢不阅经书,你当我不知?” 舒意言摸了摸肚皮。 “昨儿大哥哥给我讲《四海怪诞录语》,刚从大哥哥那出来,二哥哥便拿着一个蛐蛐吓唬我。” 二哥哥总爱作弄欺负自己,大哥哥小时候时常爱抱着自己给自己好吃的,姜昀自然更愿意与这大哥哥亲近。 姜昀就当没听见舒意言的轻声呵斥。 舒意言手里动作停了一下,“你二哥哥虽顽劣,可这事你不可跟你爹爹说。” 舒意言心里叹了口气,姜彦祈她也好些时日没见了。 每回见着回来都会更换一套衣裳,姜彦祈终究是自己养的日子较多,说没感情是假的,若不是有柳氏这样的生母,自己还是喜爱姜彦祈多些。每每想到这,就连这十二岁的孩子都不得不防,心里也是难受。 舒意言不知的是,她本就疼爱这姜彦祈,起初的疼爱是想宠溺着养成不讲理不成大事的性子,后面她自己怕也不知这份疼爱是打着心底的。 姜昀吃着雪花糕,心里盘算着怎样才作弄回这二哥哥一番。 “玉芝,天气冷了,这各院公子小姐的衣服准备多些,这府中上好的丝绸被子最为轻薄生暖,回头给母亲送去,也送一床到彦勤,彦祈,彦咏那,若是不够,这四小姐六小姐处换成南丹被子,各院姨娘就看老爷的赏吧。” 舒意言疲惫的闭上双目。 “母亲,这样不妥,若是姨娘她们都要靠爹爹赏,可这丝绸被子若是没有了,爹爹不知情况就赏了拿不出来,那爹爹岂不是没了颜面,陈姨娘那,爹爹一年都不去三趟,这冷冬她怎么过,若是盖着去年的被子,这陈姨娘苑里的丫鬟更是轻视她了,况且这南丹被子还是有的,娘亲倒不如一同安排给姨娘们。这更显得母亲事事俱到了。” 舒意言点点头与玉芝相视一眼。“去按小姐说的去办吧。” 在旁的苏桃眨了眨眼睛,这大夫人可是有意在考验着小姐,自己曾在大夫人院里伺候一年,这样的小事夫人怎会安排得不妥当。 第十六章:阴谋 舒意言久坐,用手扶了扶腰,玉芝将一个绣有牡丹图案得的软枕放到舒意言腰下,舒意言换了换较为舒坦的坐姿。 屋内点了涎香,淡淡的香味有些安神。 “母亲,这院子里的树叶枯黄,母亲栽种的黄菊也开透了,要不昀儿陪你一同走走吧。” “母亲刚刚才从院子里回来,又要出去折腾。昨夜没睡好,有些乏了,昀儿自个到院里玩,改日母亲再陪昀儿。” 舒意言揉捏着眉间,神情倦怠,在旁的玉芝弯下身子慢慢搀扶着舒意言起身。 “夫人,要不再叫太医把把脉,这几日夫人总是睡得不安稳,这面色都差了许多。” “妇人有了身子,总会有不同的反应,这太医前几日才来瞧过,说无碍你就放宽心。玉芝,你是打小在我身旁伺候着的,等小公子平安降生,我替你寻一处好人家,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日后过些和美的日子。” 舒意言轻轻拍了玉芝手背,这些年玉芝事事细心照顾,面面俱到,也算是难为她了。 “夫人,奴婢不愿嫁人,不在你身旁照顾着,我总是不安心。夫人若是赶我走,我就到到庙里削发为尼,替夫人祈福。” “玉芝,我这一辈子从十里红妆嫁入姜家那时便定了,你在我身边总会有操心不完的时候,上山做个姑子也总比在这人心不见天日的姜府好。你若是想照顾我,等你儿女大了你再回来,我们主仆俩再说说儿孙福,那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夫人操心奴婢倒不如先好好睡上一觉,等小公子出生,怕是夫人又舍不得赶奴婢了。” “你这丫头还敢打趣起来我了,陈姨娘身子可有好些了?” 玉芝欲言又止“夫人,你大着身子哪还顾得上这些污秽病糟的事,老夫人今日才叫江郎中去看了。夫人还是早些歇息。” 玉芝脱下舒意言的外衾,轻轻扶着舒意言坐下。她怎敢说陈氏病重,估计也熬不过寒冬。 “她也是个可怜人,明日去我那拿些滋补的药送过去。”舒意言忽然羡慕起了陈姨娘骨子里的倔强,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温柔似水的性子,爱上一个书生,就认定了这一生,日日看着屋里头挂着的那副丹青出了神,也不介怀旁人的冷嘲而讽。 玉芝守在床头,虽隔着一道帘子也知床上的人并无睡意。 “夫人,这是想吃酸的了?” “昀儿年幼,虽聪明,但心无城府,日后怕是要吃亏的。” “哪能让她吃亏,这柳氏成日里捧着四小姐,处处让四小姐说我们三小姐的不是。可哪次不是灰头土脸的,夫人你多虑了。” “玉芝,你我当年在舒家时。我们又何事吃过亏。” 玉芝拉起帘子,扶起刚睡下的舒意言。 “夫人,三小姐还小,等小姐再年长些,她自然就懂了。” 舒意言隔着衣衾摸了摸肚子“盼只盼老爷能一直宠着她吧,这也算是她的福气。” 明湘苑的柳宁湘手里拿着一支珍珠步摇细细的比着。 甘露走到房中,从怀里拿出一金丝绕扣着琉璃的小盒子。 “小姐,这是大小姐叫刘义石带来的。” 柳宁湘放下手里的步摇,打开布袋,里面掏出一个盒子,见盒内只有霜白色的膏体,柳宁湘闻了闻,香味有些淡淡的清香 “没有别的了吗?姐姐可有说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奴婢问了,刘义石交给奴婢的时候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大小姐办事紧密,自然不会让人听了去。” 柳宁湘看着锁扣上垂挂着的小小的曙色锦囊,捏了捏。 “去把它解开,解得时候仔细些。” 甘露轻手轻脚解开,瞧见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看完后扬了扬脸,眉头往上提,将纸条放在红烛上烧了。 “大夫人这肚子应该有五个月份了,这最后一步可就要走稳了。”柳宁湘细声呢喃,随即笑了笑。 “去,把这盒香体膏送去给春雨那贱丫头,说是我特意赏她的,这药膏养颜,时常用着最是有效,用量越多越好。” 甘露虽不明白,自然也不敢多问,诺诺应着便拿着药膏退下了。柳宁湘等甘露走后蹙眉,字里行间阴阳怪气 “说什么这是我的命,我就该受着,你才该受着,你舒家无福,你舒意言哪有那儿女双全的福气。” 柳宁湘笑了起来,芊芊玉指拂过那青花帘子,拿起步摇慢慢的在头上比着。 第十七章:阴谋 柳宁湘瞧着铜镜里的人,放下手里的步摇,轻轻摸了摸脸颊。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着豆蔻年华的丫鬟。 自己入这姜家时也是她这般大,如今转眼过去十二个年头,柳宁湘有些心烦的挥了挥玉指 “下去吧。”柳宁湘语气有些道不尽的心酸。 “若是选个好的夫家,自己也不用这般落魄,落得个郎无情妾无意的收场。” 等甘露回到房内,瞧着只有柳宁湘一盆对镜中的人儿失了神。铜镜前摆满了发髻宝钗珠环。 “小姐,奴婢按您的吩咐,交给了春雨,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一看这金丝琉璃盒子便馋着。想必这会已经溜回房中偷偷抹了去。” “人心难抵一个贪字,你可知着盒子里面的香膏有什么?” “奴婢闻着香味清淡,倒不像是麝香。” 柳宁湘柳笑了起来,柳叶眉微微颤动“若是人人都能闻得出来,还用它做什么,这里面可就是麝香。”柳宁湘扬起脸,对着镜中忍淡淡一笑。 “颐春院里的那个老东西,以为派一个严妈妈日日盯着舒意言的吃穿用度就以为能舒意言能给她生个孙子?做她的春秋大梦!旁人近不了她舒意言的身,难不成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不能近了?日后这药膏一盒盒的送来,你就一盒盒送给那贱婢,我倒是要看看这舒意言肚子里的命有多硬。” “小姐,舒氏体虚,舒氏怕亏了肚子里的胎儿,补胎的药是没断过的,前几日我在后院瞧着她的肚子可是又大又圆,比平常的妇人五月可是大了些。若是再早产,这是生不出来的,胎大难产,这……”甘露眼里闪过一丝丝笑意。 “这姜家啊,就要抬我这贵妾为正室了。” “那日后奴婢可就叫您是夫人了。” 柳宁湘摸着手里的步摇。“就你嘴甜,这赏你了。” “谢谢大夫人。”甘露低着身子施礼。 “二公子呢,这一日下来也不见人影,昨日才被他父亲训斥成天游手好闲,今儿是又去哪了。” “奴婢不知,奴婢刚刚去二公子院里,院里的海棠说二公子是去了舒氏那了。”甘露低着头。 “我怎么就生了这没心肝不孝的东西!如今是不是忘了谁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的!去舒意言那贱人的院子去的倒是勤快,来我这亲娘院里头没待几刻时辰便坐不住了。” “小姐,二公子还是心疼您的,昨日还差人送了好些玩意来,就怕小姐你平日里闷得慌。” “我要那破玩意干嘛?二公子不在,那四小姐呢?” “四小姐在后花园玩耍着呢,冬晴在身旁伺候着。” “去把四小姐找来,别又生什么事来。” 姜昀刚从院里出来,姜彦祈满脸傲娇的迎面而来。 “三妹妹这是又去母亲那说我的不是了?妹妹不喜欢蛐蛐,改日我找别的给你就是。” “二哥哥来的不巧,母亲刚刚睡下了,我要去大哥哥那,二哥哥别挡道。” 姜昀蹙眉,一脸嫌弃的看着眼前的姜彦祈。姜彦祈相貌比姜彦勤更是俊美三分,长得较为柔,一双桃花眼似有秋水,唇不点而朱,眉不施而黛,这眉下一点美人痣,笑起来格外的好看。一身墨色长袍更是显得肤色雪白。 “巧了,大哥昨儿跟我说得了一本诗书,刚好我也想同妹妹一同前去。” 姜彦祈的桃花眼笑得如沐春风。手里的折扇慢慢收了起来,跟在姜昀身后。 姜昀气得脸上的通红。这姜彦祈天天愚弄自己为了,对自己的亲妹妹姜月瑶倒是退避三舍,这柳姨娘的性子不会斥责他么? 第十八章:落水 庶出子女皆不可与生母同住,一同由嫡母教导与照顾,庶子各得一处院子,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这也方便兄弟见面相处交流。 姜彦祈说是与姜昀一同,只是姜彦祈的住处与姜彦勤只隔了一道墙。 姜彦祈到了姜彦勤院中,用扇子轻轻敲了姜昀的脑袋。 “我那有雪花糕,等会饿了可以过来,给你留着。” 姜昀吃痛的摸了摸头 “我刚从母亲那吃了,我要去找大哥哥,二哥哥的雪花糕,妹妹想起再去吃吧。” 姜彦祈轻轻杨着唇,迈进了自己院中。见姜昀跨进了姜彦勤院子才转身扬了扬手中的折扇笑的如沐春风的跟了上去。 “二哥哥你这是耍赖!”姜昀听着脚步声,气的回头。 “我刚刚不是说了大哥得了一本新的诗集我要去取?” 姜彦祈迈着步子,衣袂飘飘的快步走进院里。 在旁与姜彦祈一般年纪的书童看着姜昀憨憨的笑着。“三小姐,公子的确说过。” “都是母亲,成日里宠着二哥哥,宠得二哥哥不懂爱幼,横行霸道!” 苏桃轻轻的笑了笑,偷偷看了姜彦祈的背影。 满院的叶子早剩下干秃秃的褐色枝干。 一阵寒风,姜昀哆嗦着。 姜昀裹着一身朱色披风,在站在凉亭里看着凉亭下的鱼儿。 “三姐姐,你是在看鱼儿吗?”姜彦咏穿的严严实实的锦丝绵服,脸上圆嘟嘟的,脸颊处有些泛红,走起来就如一个移动的肉团。身旁跟着奶娘轻轻唤着。 “七公子,你慢一点。” “七弟弟,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外面来了?” 姜彦咏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三姐姐,这是二哥哥刚刚送我的,二哥哥说这是昨日里他在外头小摊贩那买的,觉得有趣就给我带回来了。” 为何送我的净是些奇奇怪怪吓唬人的东西?姜昀蹙眉不悦。 姜昀摸了摸姜彦咏的小手。“外边天气冷了,赶紧回屋里别冻着了。” 姜彦咏点了点头“三姐姐,我只是路过,这就回去。” 姜昀停在亭台边上,失了神,过了几刻时辰,姜昀才想着回去。还未走远几步便听见了塘边的吵杂声和呼叫声。 “七公子落水了!快来人呐!”塘边趴着一个婆子,手里不停地往塘里伸,这厚重的袖子湿了一大片。 姜昀见人都涌去了塘边。 “小姐,好像是七公子落水了。”苏桃惊呼。 “小姐,七公子落水我们又帮不了什么。还是赶紧回去吧。”春雨推了推苏桃。 姜昀一路小跑,等到了,姜彦咏已经被小厮一把捞了上来,湿哒哒的坐在枯黄的草地上打抖。姜彦咏的身边的奶娘也应声才赶到。 姜昀将披风脱下盖在姜彦咏身上。“还不赶紧送公子回去,去请郎中!” 姜昀见姜彦咏嘴唇有些发紫,也不哭闹,觉得应该是惊吓过头中了邪。 等小厮抱着姜彦咏跑去了院内,姜昀呵斥着不知进退的奶娘。“你是怎么照顾七公子的,公子落水时你去哪了?!”奶娘木讷的张大嘴巴站在一旁。 “三小姐,老奴一时内急。见不远处有丫鬟小厮叫了她们看着七公子……”奶娘本就老实本分,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刚刚你可有看见是谁?”姜昀瞟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丫鬟。 这院子身高与三小姐差不多高的也只有四小姐,见姜昀从不同方向赶来。 “小人只见到一个身穿橘色锦服,与小姐您一般大小的人。面容小人也没看清。” “小姐,该回去了。”苏桃见姜昀眼里平静,也知道姜昀猜到七八分。 “是啊,小姐,您该回去了,这七公子被抱了回去请了大夫,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这塘边也冷,小姐刚刚又把披风脱了下来,站久了小姐容易冻着身子了。”春雨被风吹的瑟瑟发抖。 姜昀看着这枯黄了的柳叶,蹙眉 第十九章:落水 姜昀记忆里,自己原本就有个五弟弟彦华,在两岁时得了一场病病死了,也是在这柳叶枯黄的深秋。 姜月瑶刚回到明湘苑里便哭哭啼啼起来。 柳宁湘抱着姜月瑶“小手怎么这么冰凉,小姐怎么哭了?” 冬晴被柳宁湘盯得发秫,口齿有些哆嗦。 “四小姐刚刚在后院不小心把七公子给推到塘里了。”冬晴一想到去年被人牙子抓去的丹珠,胆寒了起来。 “胡说些什么?”柳宁湘横眉竖眼的瞪着冬晴,全然没了半分柔弱。屋内的丫鬟纷纷低着头。 姜月瑶点了点头,“他手里拿着哥哥的东西,那是我的。他还不给我,我就推了他,他就掉塘里了,他掉水里时不停地乱叫,瑶儿好害怕。” “瑶儿不怕,不怕,有阿娘在呢。甘露,快到外头瞧瞧,看看这七公子如何了。” 柳宁湘胆寒起来,这小孩间的打打闹闹不成什么大事。可要是七公子出了什么事,这事可就含糊不过去了。虽说是贱婢个庶子,人多眼杂,要是被人瞧见是自己瑶儿推的,就算老爷发不起火来,那姜家老太婆能饶了自己?这明明再过些日子就过去了,怎么现在偏偏生了这档子事。 柳宁湘又气又急,嘴里说着胡话。“这事要是老爷跟老太太一动怒,指不定瑶儿被送到庄子养几年,瑶儿要是送去庄子养几年,这不就毁了,日后哪家贵门公子还愿意娶她啊。不行,不行……我的瑶儿不能被送走。”柳宁湘狰狞的瞪着眼。 “你们给我听好了!今日的事谁要敢乱嚼舌根,我就把她的舌头给割了,再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喂了那喂狗!” “奴婢不敢。”屋里的丫鬟纷纷跪了下来。 冬晴吓得普通一声,腿软跪下连磕头。 “是,是七公子与小姐争执,七公子自个没站稳,不小心掉了下去的。奴婢亲眼目睹的,绝对不会有错!” “你可看清了?”柳宁湘语气如那刮进来的秋风,冷得渗人。 “奴婢若有半句假话就不得好死!”冬晴狠狠地把头磕在地上。额头瞬间红肿了起来。 “七公子已经被小厮救了上来,如今江郎中在看着诊,听别的丫鬟说七公子救上来时不哭不闹的。这事三小姐知道了,当时盘问了一番,一个丫鬟虽没明说是咋们的四小姐,但……” “但是什么?!” “但私底下人人都在传,是咋们四小姐推了七公子下塘。”甘露说到后面声音小的听不见一般。 柳宁湘扬起手就在江月瑶扇了一巴掌。姜月瑶原本止住的哭声如今是哭的整个明湘苑都能听见了。雪白的脸上泛起一个手掌印子。 “小姐!”看着姜月瑶稚嫩雪白的脸上一道道的手指印。 “瑶儿,等会到了你爹爹那,一定要哭的响亮些,只管磕头说自己错了,听见了没?不然娘亲就保不了你了!”柳宁湘心疼的落泪,神情也变得悲伤了起来。 “娘亲你不是常常说他只是一个贱婢生孩子……” 柳宁湘又下了一巴掌。叩着姜月瑶的肩膀,用力的摇了摇,猩红的眼里豆大的泪落了下来。 “那她也是你爹爹的子嗣啊,你听娘的话,记着等会一定要磕头给你爹爹认错。你祖母一向不疼你,若是这事闹大了,你就不能留在娘亲的身边了。你听到了吗,瑶儿。” 柳宁湘见姜月瑶点了头,一脚踢跪着的冬晴“等会见着老爷怎么说你知道了?” 冬晴连连磕头“奴婢知道。” “姨娘,老爷叫你带上四小姐到正院里一趟。”林贵一贯的板着脸,说完就走了。 柳宁湘抱着姜月瑶,哭哭啼啼的到了正院。 第二十章:落水 柳宁湘这一路哭啼,引起姜家不然丫鬟纷纷偷看了去。 到了正院的大厅,柳宁湘也不看堂前坐着的人,拉着哭的声响的姜月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姜老夫人铁青着脸色坐在正堂。 旁侧的舒意言一身暖黄色的棉衾。手里慢慢的摸着肚子。 姜昀坐在另一边,这王绿芙站在姜昀在一旁哭红的鼻尖不停地抹泪让人好生怜惜。 姜月瑶见人多,一下子吓了胆,哭的也更凶。 “爹爹,祖母,月瑶知道错了。”姜月瑶把头磕在地上。 哭的厉害,哽咽的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息,轻轻一扬,橘色袖子斑斑点点的泪痕。 “老爷。”柳宁湘用袖子掩面哭泣,声音更是楚楚可怜。 “错了受着罚才安生!这跑到我们跟前哭哭啼啼,你是说我们错了还是有意为难你?”姜老老夫人一向看不惯柳宁湘这般作态,心生厌烦。眼皮都不抬一下,由着姜月瑶磕着。 姜月瑶磕疼了,坐在地上一嗒一嗒的抹着泪。 “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看好三小姐。” “祖母,月瑶知错了,弟弟年幼,瑶儿不该与弟弟玩耍,那就不会不小心把弟弟推到塘里了。” 柳宁湘见状,回头厉声道“你这贱婢,见四小姐与七公子在塘边为何不阻挠!见七公子落水为何不呼救!” 王绿芙用袖子当着面,只剩一副眼睛满是寒光的盯着柳宁湘,这柳氏就这般憎恨自己,自己处处退让,她怎么还要伤害自己的孩儿。 “奴婢,奴婢见四小姐与二公子本在耍闹着,奴婢也不知道四小姐只是甩了甩手,七公子便没站稳掉了下去了。奴婢见四小姐吓哭了跑了回去,见一个小厮跑来救七公子,奴婢担心四小姐出事,就跟了上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一时慌了神,犯了糊涂!”冬晴用力磕着头。 “母亲,老爷,大夫人体怜妾身,将月瑶放在妾身身边养着,如今月瑶年幼酿成这般大祸,都是妾身的错,月瑶身体本就虚弱,老爷,你就要罚要打,就由妾身受着吧。” 舒意言一言不发,看着柳宁湘句句推脱,避重就轻的,姜月瑶主仆两人一唱一和没有一句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哭哭啼啼委曲求全的样子实在厌烦恶心。舒意言呼吸重了些,这些年这柳宁湘真一点长进都没有。 “在我这跟前演这些把戏,你是当我年纪大,糊涂了,好糊弄是吧。”姜老太太冷哼一声“这本就是你的过错,若当初把四小姐放在嫡母身边养着,她会养成这种不分尊卑,不懂规矩毫无半分贵家小姐的做派?你该罚,四小姐更是该罚!别拿身子虚弱搪塞这我这个老东西!你堂堂柳家嫡女,你做哪件事不是让我们姜家蒙羞的?我们姜家庙小,容不下你尊大佛。”姜老太太怒目的拍了拍桌子,沉闷声响将舒意言的魂唤了回来。 “母亲息怒。”舒意言轻声宽慰道。 姜佑安起身拍了拍姜老太,姜老太一把推开“你若是孝顺,你去写一纸休书,把她休了回去!我且要看看她柳家有何脸面来与我说!” “母亲!妾真的错了,母亲!”柳宁湘跪着向前。 姜月瑶被柳宁湘吓昏了过去,冬晴见状大喊着,试图掩盖着柳宁湘的求饶声。一时间堂前乱成一团。舒意言冷着脸看着,有些疲惫的靠着椅子。 “四小姐?!四小姐你醒醒!不好了四小姐昏过去了!” 柳宁湘愣了一下,转身扑过去抱着姜月瑶。 “瑶儿,瑶儿。” 姜老夫人将一茶盏摔碎在地上,茶水溅到柳宁湘脸上,柳宁湘哆嗦的抽泣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堂里一下鸦雀无声,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 姜彦祈从门外进来“还不来人把四小姐抱下去,让郎中来看看!” 舒意抬起眼皮看了姜彦祈一眼,暗暗的叹息。终究是亲母子才会母子连心。 第二十一章:受罚 姜月瑶被抱走,柳宁湘瘫坐在地上抽泣涕涟涟,姜彦祈不知是站着还是跪着。堂前一时剩下的只有柳宁湘的哭声。 “祖母,父亲,母亲。”姜彦祈弯着腰身,然后跪了下来。 “胡闹!你这是做什么!”姜佑安浑厚的声音微怒。 “祈儿。” “母亲,柳姨娘是孩儿的生母,孩儿……”姜彦祈扣了一个响头,额头上的红印看的舒意言有一丝烦躁。 “祈儿,你可知这话可是伤着你的母亲了。柳氏是你的生母,她可有半分安分,祖母是老了,可这里明白着呢!你以为祖母不知她私底下教你与瑶丫头叫她娘亲吗!” “可是祈儿自懂事起便未叫姨娘一声娘亲。” “那是你母亲舒氏教导有方,才不至于你沾了生娘的品性犯了糊涂!” 姜老夫人的话在柳氏耳里是字字诛心。脸色苍白的像是死人一般。 姜佑安心里权衡利弊,想起若不是当年自己醉酒误了柳宁湘,这堂堂柳家嫡女也不至于给自己当妾,况且柳家这些年在朝堂的势力对自己也是有助的,把柳宁湘休了,姜家与柳家成不了姻缘就成了怨。况且柳家身后有德妃,德妃身后有着六皇子与皇后娘娘,柳氏还是休不得。 “母亲,息怒。这总归是儿子的不是,宠着柳氏才有今日这般。儿子愧对母亲,也愧对列祖列宗。”姜佑安附低着身子,声音有些低沉。说完又看着舒意言。 舒意言摸了摸肚子,心里冷笑一番,这时自己夫君是想自己与他一同为柳氏说情了? “老爷,母亲,柳氏终归是二公子的生母,又是柳家嫡女,要是把柳氏休了,日后这柳家与姜家的脸面不好看呐。”舒意言有意无意淡淡说了几句表面听起来好听的话。 玉芝蹙眉,这难得的机会,怎么夫人还替她说了情。 姜老夫人原本平静些,听了舒意言这话,怒气又上了来。 “他柳家要颜面,我们将家就不要脸面了!单单教唆子女不分尊卑这一过错,她柳家在这皇城内就理亏我姜家!就算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来了,这事也不占理!” “母亲息怒,母亲息怒。这柳氏堂堂柳家嫡女,给孩儿当了妾室,这些年为孩儿生儿育女,柳氏一时犯了糊涂还请母亲海涵,三思。”姜佑安不缓不慢,看似说情,更像是说是在商讨一般。 姜昀冷眼看着,这明眼人里都看出是姜月瑶推了姜彦咏下塘,怎么来来去去越扯越远了去。 “祖母,父亲……” “昀儿。”舒意言轻轻唤了一声。 姜佑安今日要护着柳宁湘,不愿与柳家撕破了脸面,舒意言心寒看着堂上的姜佑安。 “母亲,柳氏毕竟是二公子四小姐的生母,休了柳氏,也是伤了姜家还有二公子四小姐的脸面,儿媳为姜家主母,对柳氏的管束不力,也有过错。日后定会好好管教。母亲你也别太过动怒,伤了身子。” 舒意言对于只字不提柳家,只说姜家,这是看轻了柳宁湘,柳宁湘低着头,细细抽泣,虽听明白,但也不敢说一句。 “既然这当家的主君主母这么说,我这老东西还有什么话语权!柳氏可以不休,日后这明湘苑的吃穿用度与其它侍妾一样,在旁伺候的丫鬟小厮也按各苑姨娘一样,柳氏今日起每日到家祠跪两个时辰。四小姐今日起送到我那养着。等大夫人生产恢复完身子再接到嫡母那养着。大夫人你为当家主母,日后对后院之事更完严加管束!若是日后我听到哪个院里乱了规矩,妾室一纸休书,子嗣移出族谱!我姜家容不下这样安分的人!” 第二十二章:受罚 “不,老爷,母亲,妾真的知道错了,不要带走我的瑶儿。瑶儿是妾一手带大的,老爷,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带走我的瑶儿!不要啊!”柳宁湘爬着向前。 姜佑安扯开柳宁湘死死抓着衣襟的手。 “你就知足吧。”姜佑安清淡的语气,推了推柳宁湘,柳宁湘瘫坐在地上。 严嬷嬷扶着姜老夫人起身。 姜佑安去扶起舒意言,舒意言温婉一笑,姜彦祈转向跪在舒意言。 “母亲,今日祈儿并非有意伤了母亲的心。” 舒意言点了点头“起来吧,地上凉。” “昀儿。”舒意言笑着向姜昀招了招手。 “老爷,老夫人,夫人,江郎中说七公子受了惊吓,脉象显示受了寒凉,无性命之忧。等七公子醒来再瞧瞧才好再次看诊。”绿芙身边的丫鬟如夏跑了进来。 绿芙喜极而泣,匆忙跑回院里。 “来人,把柳姨娘送回明湘苑歇着吧。”姜彦祈眼皮下沉。 “姨娘,日后不要这般了。”姜彦祈说完就扬长而去。 柳宁湘只觉得喘不上气,晕了过去。 姜佑安扶着舒意言到了姜彦咏住处。 王绿芙半跪着趴在姜彦咏,摸着姜彦咏的手,哭的伤心。 “咏儿。” “江郎中,我的咏儿他怎么样了?他怎么还不醒来?”王绿芙慌乱的扒着姜郎中。 “老夫看七公子脉象,无性命之忧,可体内寒气瘀滞。还要看七公子什么时候醒来再把把脉才知道。”江郎中面带难色,捋了捋自己下巴白白的胡须。 “那我的咏儿什么时候醒来,江郎中你救救我的咏儿啊。”王绿芙跪在地上。手死死的抓着江郎中发白的衣服。满眼通红的哽咽着,如夏安抚着旁边的姜幼俞。 “这……也许过些时辰,也许明日。我今晚会留下来看着。屋里人不适宜太多,老夫先告退了。” 江郎中向姜佑安舒意言作揖。 “柳姨娘那,你不必去看着了。”姜佑看了一眼江郎中。江郎中微微点头,退了下去。 舒意言轻轻叹了口气。 姜佑安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王绿芙。 王绿芙趴在姜佑安肩上。 “老爷,咏儿他还那么小。” 自从七公子落水后,柳姨娘抱着啼哭的四小姐到正院,现又看着四小姐和柳姨娘相继抬进了明湘苑,姜府一时人心惶惶。 管事的黄妈妈将知情的人点了一番。 家丑不外扬,何况是有关女眷声誉的事。 春雨见今日的柳宁湘得了这样的下场,这日后的好处也不知还能得到多少。 梅苑的邹姨娘对着镜子正细细的描着眉。 “外头何事这么吵闹?” “奴婢听说四小姐推了七公子下塘,老夫人和老爷大怒,老夫人说要休了柳姨娘,后来是老爷和大夫人求情老夫人才罢休。老夫人将四小姐带到颐春院里养着,还说日后这柳姨娘的吃穿用度,丫鬟小厮都与我们苑里一同分配。” “多大的事,用得着这般吵闹,瞧我这眉是不是描歪了?” “姨娘,这后院里都要翻天了,就你还能有心思在这描眉。老爷和大夫人都到了七公子那了,你不去瞧瞧吗?”邹姨娘漫不经心,贴身伺候的丫鬟急得跳起了脚。 “陈氏去了么?我一个妾去凑什么热闹。”邹怡微在发髻上插头钗。 第二十三章:受罚 夜深整个后院安静得只剩风吹竹叶的沙沙作响的声音。 一袭袭的秋风敲打着纸窗,窗户糊得绵密,风透不进来,屋内的烛光正烧的旺。 舒意言毫无睡意的摸摸婴儿的衣裳。 “夫人,夜深了。”玉芝拿起一件薄衾盖在舒意言身上。伸出双手在舒意言额边揉捏。 “七公子醒了?”舒意言闭着双目,朱唇轻启问着玉芝。 “还没,江郎中在那守着呢,夫人放心。只是可怜了那王姨娘,哭晕了三趟了,眼睛肿的跟果子似的,六小姐哭累了回去睡了一觉。” “彦咏还小就要受这样的苦,孩子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除了哭她还能做些什么。”舒意言呼吸均匀,身子往后靠了靠。 玉芝看舒意言有些疲倦,扶起舒意言,让她到往床上躺着着。 “夫人,今日你怎么就替那柳氏说话,看老夫人今日气恼,夫人理应添油加醋让老夫人逼老爷把柳氏休了,这柳氏休了,日后夫人也就清净了!”玉芝愤懑的的语气让舒意言回了神。 “柳氏休了,我们自然落得个清净。这当家做主的终究是老爷,老爷想搭着柳家这条线,不想休了柳氏,伤了柳家与姜家的脸面,添油加醋有什么用处。知子莫若母,老夫人哪是气恼,只是借机敲打柳氏,灭灭柳氏的气派,好给我这当家主母日后拿捏柳氏的痛处来管束这姜家的后院罢了。” 玉芝惊讶的挑眉“可这柳氏堂堂柳家嫡女,给老爷当妾本就有损柳家颜面,奴婢瞧着上回到柳家贺寿,这柳氏不受哥哥嫂嫂的待见。今日老夫人也说了,柳氏教唆子女不分尊卑,怎么说也是她柳家理亏,柳家怎会因她跟姜家就此断了情分。” “柳家自知理亏,老爷不休柳氏,谁知道柳氏教唆子女不分尊卑?老爷保全了柳家的颜面,也全了她柳家满门女眷的名声,柳家自然记着姜家这份情,柳家这些年的仕途顺畅,平步青云。老爷心中权衡利弊,区区一个后院妇人又算的了什么。” “那柳氏自知有柳家撑腰,她日后更是肆无忌惮。”玉芝不满的拧着眉头。 “柳氏再做出格的事,老爷和老夫人要了她的性命,对外称是病死的,只要柳氏死在这姜家,柳家自然也不会为她出头。” “夫人,要我说你就是太仁慈。若是夫人心狠些,在柳氏有了身孕时就该灌她一碗红汤。夫人你还顾着她的身子,等她恢复才算计。” “作为舒家女儿,既然不能上场杀敌,也不能手沾了无辜人的性命,让舒家祖宗蒙羞。明日叫昀儿来一趟,让她在门外等等,磨磨她的性子。” “夫人,看今日这越来越阴冷,明日怕是要开始降霜了。万一冻着小姐夫人你又得要担心。” “昀儿今日不知轻重,也是我这段日子管教不严。若是今日我不在,也不知她能搅出什么祸事。” “奴婢瞧三小姐脾气与夫人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舒意言将手中的婴儿衣裳放在木盒中。 片刻这红烛被剪去烛心,屋内暗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寒冬 “小姐。”苏桃听着翻来覆去的辗转声。 “苏桃,我睡不着。母亲今日为什么不让我说?” “奴婢愚笨,不知道大夫人的用意,但是苏桃知道大夫人是为小姐好。” “又说不知,现在又说知道。笨苏桃!” 姜昀气恼的把被子盖过头,还用小脚踢了踢。 “小姐事事聪明,那小姐知道是因为什么?” 屋内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窗外沙沙作响。两个人儿一言一句的说着。声音稚嫩又似乎在说什么大事情,一直到了夜里三更房里才没了声音。 “你去,你去看看四小姐有没有哭闹,夜里她容易做噩梦。快去啊!” 柳宁湘半夜醒来,哭闹着要见姜月瑶,连着几声瓷瓶落地的声音,门外受着的丫鬟低着头就当没听见。 甘露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柳宁湘的腿。“小姐,别喊了。夜深人静都睡了,要是吵醒老爷和大夫人,您又要受罚吃苦,您这不是在为难四小姐和二公子吗!”甘露跪地上手里紧紧的扯着柳宁湘的袖子。 柳宁湘抬头看着屋里头只点了四盏灯,地上瓷白的碎片映着光,就连屋内守着的也只有甘露这一个丫鬟。 “小姐。” 柳宁湘细细的抽泣起来。 甘露搂了搂瘫坐在地上闹腾累了的柳宁湘的肩膀。 “瑶儿是什么时候送到老夫人那的?老夫人一向不喜欢瑶儿,送到她跟前养着,我怎么能安心。”柳宁湘哽咽的拍打着甘露的肩膀。 “小姐,快入冬了,你冷静些。老夫人和大小姐替小姐苦心筹谋这些时日,小姐你可不能一时冲动给毁了。” 柳宁湘胡乱摸了一把泪。 “你说得对,不能犯了糊涂,不能犯了这样的糊涂……可是我的瑶儿。”柳宁湘一想到姜月瑶,心里就揪着。 甘露巴不得抽柳宁湘一嘴巴子,让她清醒些。这些年若不是柳宁湘畏手畏脚,何至于今天这般。甘露用力叩着柳宁湘肩膀。看着柳宁湘哭红的双眼。 屋外的风越到半夜,刮得越大。室内昏暗的,四盏用灯罩盖着油灯火苗左右摆着。 次日清晨,一层厚厚的冰霜铺在枝干与草地上。青砖上的霜水化了后,青砖由浅色变成深色,缝隙里蔓延着青苔颜色更为碧绿。 姜昀通红着鼻子站在舒意言房门前。 “小姐,奴婢给你暖了手炉。”苏桃小跑过来有些喘着气。 “母亲还没醒?怎么等了这么久都不开门。” 姜昀话刚落下,玉芝就笑着出来。 “三小姐进来吧。” 舒意言见姜昀穿的比较单薄,蹙眉不悦。 “今日比昨日冷了许多,怎么也不知为小姐多添一件衣裳?” “三小姐说不喜欢穿的厚重,说这衣服一下子加太多,酸着胳膊。” “昀儿,父亲母亲疼你,事事由着你。天寒加衣为的就是不受凉,不生病受苦,你贪一时痛快,穿轻薄了是不会胳膊酸,等你病了受苦,吃药躺着些日子,全身骨头也就酸了。这做人来来去去不就是天寒加衣的道理吗?” 两只鹤立的金色铜炉上有些褪色,里面的彩云图案花纹深浅不一。这暖炉应该是用了好这年头,暖炉烧着红炭。隔着一道珠帘,一直望出去,只见几个丫鬟远远的错开排着到了门外。 姜昀知舒意言话里有话,在说她昨日里开口的事。 姜昀抬起头,拉起舒意言的手笑着。 “昀儿知错,日后一定会天寒添衣,炎热消暑,不贪一时痛快而让自己吃苦头。” “你看你的样子,哪里是知道错了的样子。” “母亲,昀儿要去祖母那请安了,昀儿就先退下了。玉芝你陪母亲到院子里里走走。” “那还不快去,等会儿又要你祖母等你等久了。” 等舒意言话落苏桃会意的回去房里给姜昀拿了披风。 第二十五章:寒冬 “七公子醒了!七公子醒了!快去告诉老爷和大夫人。” 姜昀刚路过竹苑的时听见里面婆子,丫鬟脚步声和吵杂声。 姜昀头看着这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有几只琉璃鸟在晨光下显得栩栩如生。 “小姐,七公子醒了。”苏桃惊喜道。 “七公子醒了,小姐听不见?用得着你在这多说一次?” 被春雨轻声训斥后,苏桃低着头不语。 姜昀听着院里头的正热闹,这时姜彦咏才刚醒,里头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一时人多,自己进去也是舔了麻烦。 姜昀刚转身,就听见姜彦祈的声音。 “三妹妹不进去瞧一下?” 姜昀看姜彦祈只是一夜没见,怎么憔悴许多,那平日总能有些神气的双眼里如今像是一潭死水一般,这样的姜彦祈姜昀反而看着有些不习惯。 姜昀又看了站在姜彦祈一旁的姜彦勤。 “大哥哥,二哥哥好早。二哥哥你昨夜又到整夜看话本没睡?”姜昀说话看着姜彦祈。 姜彦祈微微抬起眼皮。 “进去吧。” 姜彦祈说话少了往日里的玩世不恭,在旁的姜彦勤温润一笑。 姜昀跟在后面,大哥哥平日里的衣服穿的颜色素净二哥哥则成日衣着颜色招摇夺目衣服,今日这姜彦祈一身水蓝的长袍,腰间的金丝带叩着一枚玉佩显得温文儒雅。 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要是现在把他抓到母亲面前,母亲也定要好好训斥一番不可。 想起昨日二哥哥跪在母亲面前,姜昀心里觉得有些心酸,府里的人都说若是母亲生了嫡子,那府中两位庶出的公子,母亲自然就不会这么疼爱。 母亲有了身孕后,虽不清楚大哥哥是喜是忧,但这二哥哥明显是欢喜的。 “二哥哥,你穿的这么单薄,母亲见了肯定要好好训斥你。”姜昀抬头与姜彦祈对视着。 姜彦祈难得露出一笑。用力摸了摸姜昀的头。 “男子血气方刚,怎会怕冷。” 姜昀冷哼一声。走在前头的姜彦勤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到了房里,姜昀怕屋里人多 “苏桃,春雨,你们在门外侯着就行了。” 一进屋就瞧见王姨娘又哭成泪人似的在一旁用手帕抹着泪。 姜昀看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的姜彦咏,既不哭闹也不说话,就像丢了魂一般。 江郎中把完脉,收着药箱,神色沉重眉头微微皱着。 “江郎中,咏儿他怎么样了?”王姨娘带着哭腔,声音有些沙哑。 王绿芙不施粉黛的脸上有些苍白,一身素色的衣服显得更是消瘦憔悴。双眼昨日就哭的红肿,今儿还没消,也不知这是哭了多少回。 “脉象有些寒气,气血不通,至于公子不说话,这可能是惊吓过度,老夫开几副驱寒的药以及安神的药,驱寒药一日三次,安神药在睡前喝。这些日子切记不要让他再受到惊吓,还有不要让他到鱼塘里,以免受了过激。” “你说咏儿会不会就这样了?”王绿芙扑到如夏的肩上痛哭起来。姜昀吸了吸鼻子,觉得伤心。 “这不好说,老夫尽力而为。老夫先告退了。”江郎中收着药箱。 姜彦祈看着床上的姜彦咏,手里觉得有些麻木。 “七弟有真人保佑,会好起来的。”姜昀宽慰着。 王绿芙抬头看这站了许久的人影,瞧见姜彦祈时,心里恨极了,面子上也不敢表露。 第二十六章:寒冬 “老爷,夫人。” 门外丫鬟的声音刚落,姜佑安扶着舒意言踏进门来。 姜佑安进来时还面色红润,对舒意言笑着,进来后又沉着脸看了一眼姜彦祈与姜彦勤。 “爹爹,母亲。”三人异口同声的叫着。 姜佑安点了点头。站在王绿芙身旁,姜昀牵着舒意言的手。 如夏拉着王绿芙起身,虽王绿芙今日一身素色,不施粉黛,但王绿芙本就才二十出头,是苑里最年轻的姨娘。相比刚成为姨娘那会,现在长得是更加娇俏,身段更加婀娜。心细温柔体贴现正得姜佑安的喜欢。 “咏儿是个福厚的孩子,不会有事。”舒意言伸手拉了拉王绿芙。 王绿芙起身,用袖子遮住脸轻轻抹了泪。 “大夫人,大夫人能否让妾在七公子身边照拂些时日。妾求大夫人了!” 如夏刚扶起的身子,王绿芙扑通一声跪下去就磕着响头。 舒意言抬了抬手,点头。 “你回去歇着,睡一觉,等会我叫人将咏儿送到你苑里头。等咏儿好些,再让咏儿回来这就是。” “谢谢老爷,谢谢大夫人!”王绿芙匍匐在地上,身子随着抽泣颤动着。 姜昀眼皮都没抬,这两日天天看着哭哭啼啼,磕头的看的都有些疲乏。 “既然咏儿醒了,这几日你就照顾好他,大夫人身子不方便过于操劳,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也不必去抛了大夫人的清净。夫人走吧。”姜佑安一手放在后背,紫色涌花锦服在屋内显得稳重。 等姜佑安扶着舒意言离开,姜彦祈淡淡开口。 “王姨娘好好照顾七弟,如母亲说的,七弟是个福厚的人,不用些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王绿芙听了当没听见一样,床上的姜彦咏听到姜彦祈的声音突然睁大了双眼,抽搐了起来。嘴里不停念着。 “那是二哥哥给我的,四姐姐你别抢……” 姜昀听完错愕的抬头看着姜彦祈,大冷的天,姜彦祈手心渗出了一丝丝冷汗。 “咏儿,别说胡话了,姨娘在这呢。” 王绿芙摸了摸姜彦咏的脸颊。 “七弟这话,莫不是四妹妹与七弟抢东西,失手推了四弟下塘里的?你给七弟什么东西了?”姜彦勤看着姜彦祈平淡的说着。 姜彦勤声音不大,舒意言和姜佑安已经走远。姜昀走到门槛听见停了一下步子。 “小姐。”苏桃见姜昀失神,轻轻唤了一声。 “大公子,二公子。咏儿只是说了胡话罢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王绿芙声音柔弱,话里带刺。 这事老爷不愿计较,她一个妾又能如何,就算自己咏儿站在姜月瑶跟前说是她推的,老爷也会含糊其辞。 姜昀觉得屋子里沉重,喘不过气,迈着小步离开。 出了屋子,姜昀长长吁了一口气。 凌冽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庭院前的那棵树上最后一片黄叶随着寒冬零落在地。 院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伏着身子,姜昀七岁的小身子板就算是平视也瞧不起她们脸上的表情。 “小姐你怎么了?”苏桃挑眉。 “刚刚屋内闷,出来觉得舒坦。”姜昀眨了眨眼睛。 身后出来的姜彦祈脸色有些苍白,门口侯着的书童看见姜彦祈这表情,也不敢多说,只得跟在身旁哆嗦着。 第二十七章:寒冬 姜昀换上了锦丝花纹的衣衾,外加上了海棠色的坎肩,远处看寒冬中绵密的小雨白蒙蒙一片。 春雨在一旁打着扇,姜昀的披风的尾雪白狐狸毛随着小步子一抖一抖的碰着青砖。 “母亲,昀儿扶你回去坐着。”姜昀把手搭在舒意言的手心。 走廊的屋檐青瓦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打在青砖上,走廊上头没隔开三尺就挂着一个秋色风灯,旁边的丫鬟忙着点灯,走廊一下子人多起来。舒意言抬头看着将近暗沉的天色,眉头一皱。 “听闻南禹州一带闹了瘟疫,这南禹州的灾民逃出来一路北上,好些地方也都染上了瘟疫,皇城的城门禁闭好些日子,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也不知这寒冬什么时候过去。” 庭院里提着灯笼的两个丫鬟低着头窃窃私语,玉芝听完看了舒意言蹙眉,怒呵道: “你们成日里吃饱没事做有空闲在这说口舌是不是?” 两个丫鬟抬头低着头走了。 “玉芝,怎么这事没听你提过?” “母亲,您如今腹中还有昀儿的弟弟,这事您知道又得不安,玉芝怎么敢让你知道,这也是为了母亲好。”姜昀一手握着手炉,一手握着舒意言的手。 玉芝轻轻松了一口气,姜家没战死沙场的公子都是回朝途中得了瘟疫死的,这事怎么敢提。 “夫人,奴婢只想夫人安心的养着胎,日后等夫人生下小公子,奴婢再去领罚。” “罢了,每年洪涝旱灾过后都有瘟疫。还有入冬冷了感染伤寒之症的,这有什么好瞒着的。” “大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丫鬟神色匆匆的上来就跪在舒意言跟前。 舒意言惊了一下,玉芝上前抬起跪在地上丫鬟的脸,扬起手就打了一巴掌下去。 “哪个院里头当差的,这么没规矩,若是吓着大夫人和大夫人肚子里的小公子你担当的起吗?” 姜昀听着响亮的一记耳光,手里的暖炉动了动。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没有规矩。” 丫鬟红着眼,既是委屈又脸上生疼。虽然灯光昏暗,当抬起头时,姜昀还是看见那脸色通红的手掌印。 “大夫人,奴婢不是有意冲撞,陈姨娘,陈姨娘殁了!” “殁了?”舒意言有些惊讶的看了玉芝。 “陈姨娘苑里的丫鬟,念儿说陈姨娘这段时间不愿意吃药。今日早上还好端端的,在苑里吃过晚膳,回房换了自己绣了多年丹青图案的纱裙就倒地了,念儿说还没来得及叫人,陈姨娘就断了气。”丫鬟身子微微发抖。 “玉芝,叫人去办了吧,让陈姨娘走的风光些。” 舒意言摸着肚皮,走的极慢,每走一步都似乎有些心事一般。 陈姨娘本就是小官家的嫡女,入府多年无子。陈姨娘生的柔美,一双杏眼小嘴,肤色胜雪面腮微红,身段丝毫不必邹姨娘差,长相虽小家碧玉楚楚动人,可却是个性子烈的人。 陈姨娘殁了第二日,天不亮府中管事的买回来一口上好的棺木,早早的就把陈姨娘在后门抬了出去。因无子嗣,没有名分,在荒山野岭选了一块地就草草下葬了。 第二十八章:混乱 陈姨娘殁了,这兰苑也冷清下来。平日里陈姨娘不受姜佑安宠爱,伺候的丫鬟也不尽心,远里那几棵桂花树早就枯死剩下几片干黄的叶子在枝干上挂着。 “念儿姐姐。” 小丫鬟见念儿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发白得脱了皮。头发凌乱的坐在地上,一坐就坐了好几个时辰,双眼也没有一点生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念儿是陈姨娘的陪嫁丫鬟,身契不在姜府,在陈姨娘殁了那日起就不吃不喝,在兰苑大厅里坐着。 “今儿是小姐的头七。”念儿刚动了动嘴唇就被小丫鬟用手堵着。 “哪里来的小姐,那是姨娘,被别人听去,你还要不要命了。念儿姐姐,平日里你待我好,我也想你过些好日子,姨娘走了,你一个大活人也要活下去的。” 念儿渗人的盯着小丫鬟。 “采薇,她是我的小姐,她不是姨娘。” 采薇正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把门踢开了。 “半天连个庭院都没打扫干净!你们这活是不用干了是吧!” 黄婆子身穿金色的坎肩,一进门,到了水井边踢了踢旁边的茶壶,茶壶与地面发出的哐当声响,引起来不少丫鬟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老夫人来话了,两个时辰把这打扫干净后,所有有人但我这里来领新差事。至于这差事嘛,自然有好的坏的。” 黄婆子的吐沫星子飞了出来,说完叉腰看了周围的丫鬟。手里拿着的纸笔啪的一声放在石桩上。 干了些年头的丫鬟听出黄婆子话里的意思。 站在念儿身边的采薇胆怯的拿起手上的布,起身走开。 黄婆子见念儿坐在那,摆着肥胖的身子上前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在念儿的肚子,念儿将口中的秽物吐在黄婆子的衣服上晕了过去。 黄婆子捏着鼻子,有踹了两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吐了一吐沫星子。 采薇见黄婆子又抬起了脚 “黄妈妈,这是陈姨娘的陪嫁丫鬟,不是我们姜家的丫鬟。” “呵,你还多管闲事了?”黄婆子跨过念儿,踹了采薇一脚。庭院里头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自己等会的差事还得靠她帮衬着,也就采薇这小丫头年纪小不知轻重敢替念儿说话。 采薇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大冷的天额头上冒着细汗。 姜昀路过兰苑,听着黄婆子的骂声。 “小姐,不能进去。”苏桃拦着。 “是啊,小姐,玉芝姐姐吩咐过了,这里进去不得。不吉利。你进去奴婢们又要挨罚了。”春雨自己都嫌晦气,站在姜昀身后,不经意的用手指抵着鼻子。 姜昀眉头一沉,跨出了小脚“竹苑离这也只隔了一堵墙。” 姜昀进门,黄婆子正骂的满脸通红。就连丫鬟叫了三小姐也没听见。 姜昀捂着手炉走到黄婆子面前,黄婆子背对着姜昀,骂的气喘吁吁累了,抬起又是一脚。 “你这是干嘛?!” “哪来不知死活的贱婢!”黄婆子怒气正盛,肥胖的身子还没转过来,气恼的骂声就先人一步。 “你竟然敢骂我们三小姐是贱婢?我看你是在姜府当差久了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春雨站在姜昀身后厉声道,春雨暗暗得意这总算让自己有了出风头的机会。 黄婆子转身过来看到披着月牙披风的姜昀。 “三……三小姐。老奴,老奴不知是三小姐。三小姐,老奴是贱婢……”黄婆子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来,给我用力抽,我要听到声音,看到有手掌印才算。”姜昀回头看着一个身板子粗大的丫鬟。 丫鬟哆哆嗦嗦的站在黄婆子跟前,看了黄婆子的眼色,手抬了半天不敢下去。 “我的话不好使了是吗?” 丫鬟咬牙闭眼,用力抽了一嘴巴子,这一嘴巴直接打到黄婆子嘴角出了血丝。 “她把扶起来,送回屋歇着。”姜昀看了一眼与自己大小的采薇,然后淡然的转身。 春雨回头瞪了一眼黄婆子。 “还不赶紧去刘妈妈那自己领罚。” 第二十九章:混乱 “谢谢三小姐。”小丫鬟看着姜昀走远的背影。 黄婆子被刘妈妈训斥一番,打发到梅园打理园子。 念儿就在陈姨娘头七那晚死在了兰苑。 清晨打扫的丫鬟进屋,看见念儿瞪大了双眼,喊了几声,刚想扶起来的时候,发现身子已经凉了,吓得爬了出来。 “陈姨娘陪嫁的丫鬟,念儿昨夜在兰苑死了。听说死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从七公子落水后,最近府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你说这会不会是……” “严妈妈来了。” 严妈妈余光看了一眼在嘀咕的丫鬟,脚步生风一般回了颐春院。 “老夫人,昨夜里陈姨娘的陪嫁丫鬟死在了兰苑,现在府上下的丫鬟都在私底下说些事,老奴也打罚过几个说的声大的丫鬟,这府中百余人口的嘴,还是堵不住呀。”严妈妈犯难的看姜老夫人的脸色。 “一味的打罚更会闹得人心惶惶,最近府里不安生,闹出的动静太大,外头还以为我们姜家出了什么大事,传出去名声不好。陈姨娘陪嫁丫鬟死了,可以说她主仆情深,将她葬在陈姨娘隔壁。等皇城城门开了,再拿着银钱去她家给她家里人打发了就是。” “至于陈氏,多年无所处,这些年府里头对她的闲话也传出不少,陈家自然是不敢说什么。” 姜老夫人手里的玉珠一颗一颗的经过拇指。 “老夫人,还有一事。这二公子每日来给您请安,也不看看四小姐,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老奴担心……” “他愿意关着,就由着他,正好收收他那成日不羁的性子。” 严妈妈看姜老夫人脸色变了变,只得低头说是。 姜昀被舒意言叫到跟前怒斥一番,罚姜昀关在房里面壁思过一日。 到了夜里。房间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床上的姜昀饿的发晕。 “小姐,给你。”苏桃蹑手蹑脚的走到姜昀床边,从怀里拿出一块酥饼。 “苏桃,你哪来的?” “昨日在兰苑回来,我就偷偷放了一块。昨日我没拦着小姐,怕玉芝姐罚我把我关到柴房。没想到是被大夫人罚我跟小姐在这房子里。”苏桃话里带有几分惊喜。 “你总算是派上一回用场了。”姜昀吃着酥饼,说话囫囵不清。 “日后只要我犯了错,你记得提前塞几块酥饼,那样我们也就饿不着了。”姜昀不忘叮嘱苏桃一番。 “小姐,日后你还要犯错?” “那本小姐问你,今日你觉得我该不该进去兰苑?” 苏桃吃着酥饼,摇摇头。姜昀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苏桃晃动的头部。 “那下次我还带你去。”姜昀俏皮的伸出手,姜昀掏出手帕替姜昀擦拭了一下。 苏桃抬起头,笑了笑,姜昀也看不见苏桃的白齿。 次日清晨,吱呀——一声,门被推进来,外头的风将门吹得响动。 姜昀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小姐,外头下雪了。”苏桃欢喜的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 “下雪了?”姜昀跳了下床,顾不上穿上鞋子跑了出门。 打开门看见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姜昀搓了搓小手。 苏桃把姜昀拉了回来, “小姐,你地上凉,赶紧穿上鞋子。” 姜昀洗漱完,穿上棉衾,热了手炉,苏桃拿起油伞跟在后面。 姜昀穿了一身朱红斗篷,带上了帽子,鼻子冻得通红的站在柳桥上。 第三十章:玉碎 “小姐,回去了,这雪越来越大,等会冻着小姐您玉芝姑姑又要责罚奴婢了。”苏桃睁着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姜昀。 姜昀露出素齿风雅一笑。 “回去吧,看把你紧张的。春雨哪去了?” “春雨姐姐刚刚说有些内急。” “那我们回去,母亲那一定有父亲叫人带回来热腾腾的鱼羹。皇城冰湖里的鱼最为鲜美,这个时候的鱼也是最肥的。” “小姐脑子里全是吃的。” 春雨鬼鬼祟祟的进了柴房,然后把门给关了起来。 “甘露姐姐,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我的好妹妹,我找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姨娘就是担心四小姐,见不着四小姐是日日以泪洗脸的,姨娘想起春雨妹妹,就托奴婢来找妹妹帮个忙。” 春雨搭着春雨的手,春雨抽开双手,讪笑“妹妹我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哪能帮上姨娘的忙。姨娘莫不是找错了人。” 甘露笑颜逐开,又将春雨拦了回来。 “错不了,今日就是来找妹妹帮忙的。妹妹是三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日日都能跟着三小姐到颐春院请安,姨娘就是想知道四小姐过得如何,妹妹能偷偷瞧上一眼,回来告诉我们就行了。” 甘露看春雨的神色,会意的拿出怀里的木盒。 “这事姨娘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妹妹看在平日里待妹妹不薄的份上,帮帮咋们。姨娘说了,怕旁人生疑就求妹妹这么一次。还有另外一份礼,等妹妹告诉姐姐四小姐是否安好,明日姐姐再给你带来。” 春雨将木盒收到怀里,眉开眼笑的拉着甘露的手。 “姨娘一向待我好,姨娘的事也就是奴婢的事情了。奴婢会尽心尽力办好的,姐姐明日这个时辰再这等我就是。” 甘露等人走远,厌恶的拍了拍袖子 “呸!泥堆爬出来的贱骨头,这么贪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 大雪纷飞,柳府府门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下来一个玉人披着斗篷由身旁的丫鬟扶着进了柳家大门。 “母亲,您是哪儿身子不舒服,叫人来瞧过了吗?”柳潇潇一进门顾不得身上的雪就急切的进了暖阁。进去后看见自己母亲气色红润的在暖炉旁烤着火。 屋内的座椅都是上好的楠华木,白天看着只是有些颜色暗沉,夜里的灯光一照就成了暗紫。 楠华木打磨成的珠子做成的珠帘,屋内放着一柄碧绿通透的玉如意还有好些花瓶。 “母亲!来的人叫的这么急,可把女儿吓了一跳。这哪是能开玩笑的。”柳潇潇怒嗔道。 “坐吧,我有事情要问你。” “是妹妹的事吧。”柳潇潇脱下斗篷,叫旁边的丫鬟拿了下去。 “别的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那妹妹啊,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柳潇潇轻笑着。 “前些日子问你,你就一直卖着关子。找你来也是想问问清楚,别你妹妹犯糊涂你这当姐姐的也犯了糊涂。” 柳潇潇的兰花指捏着帕子,眸若清泉的笑了笑。 “母亲放心,妹妹被禁足是没料到的,前时的事妹妹的人来说都办妥了,那也就稳妥了。” 第三十一章:玉碎 柳老夫人一身碧绿青松锦衣半倚在榻上。 “母亲,要是这次不成?” “不成,不成那你妹妹也就没有活路了。”柳老夫人痛心疾首的叹了气。 柳潇潇出了柳府后,这雪也停了。 姜府到了晚膳,厨房的丫鬟小厮鱼贯而出纷纷捧着吃食到各苑里头。 姜家院子大多是是假山林立,再引水绕山。忙碌起来不长眼失了神转身就容易碰到迎面而来的人。 刘义石提着两条鱼肚泛白的大鱼快步的走向厨房。 “石子,这就是那冰湖里刚捞出来的鱼吗?”一个婆子凑了上来,其他丫鬟也上前看看这鱼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 “诶,这当然是冰湖里刚捞出来的雪花鱼,这鱼啊一定要趁着新鲜给我师傅提过去,我师傅说新鲜做些才好吃,让开让开,没工夫跟你们在着耽搁。” “看把他神气的,好像这鱼是他自己家里的一样,还不是一样干累活的家奴。” “好了,散了吧,快干活去。” 几个丫鬟翻翻白眼,捧着擦手的帕子到正厅。 吃完饭,在回房的长廊里,姜昀捂着小嘴在一旁吐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苏桃看姜昀的脸色潮红,轻轻拍着姜昀的背,掏出帕子给姜昀擦了擦嘴巴。 “春雨姐姐,帕子。” 春雨愣了一下,今天带着这条帕子是柳姨娘送的真丝百花争艳手帕。春雨看着那污秽物,恶心的用帕子捂着鼻子。这么名贵的手帕自己都不舍的用,苏桃凌厉的瞪着春雨。 “帕子!快给我!” 春雨被苏桃吼得失神,把帕子给了苏桃后又心疼不已。 苏桃用帕子给姜昀擦拭些嘴巴。然后把帕子递会给春雨。 “还愣着干嘛,快去告诉大夫人啊。” 苏桃又一声吼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姜昀拉到栏杆下坐着。 “快来两个人扶小姐回房歇息着。” 姜昀上吐下泻一个多时辰,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舒意言挺着大肚子在姜昀室外来过踱步。 “林贵,老爷呢?老爷回来了吗!” “夫人,老爷接到皇上旨意去了犀州,叫小人回来跟夫人说不用担忧。” “老爷去了犀州?”舒意言站的有些不稳。 “夫人,没事的。你别着急,上火对胎儿不好。” “江郎中怎么样了?!”舒意言伸出手抓着江郎中手臂。 江郎中摇摇头,离舒意言远了些“夫人,借一步说话。” “三小姐的症状上吐下泻,现在有些热症,这来势汹汹的,有点像得了伤寒之症,具体是还是不是,还要今晚看三小姐醒的状况。” “伤寒?” “夫人不用担心,老夫只是猜测,还没定论。夫人,这伤寒就如疫症,这事事关姜府,夫人慎重。” “伤寒?伤寒……那,那昀儿是不是……” 玉芝扶着舒意言“夫人,不会的,您不要吓着自己了,江郎中只是猜测,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回屋里吧。”玉芝扶着摇晃的舒意言。 “昀儿……”舒意言身子一热就晕了过去。 严妈妈等江郎中给舒意言把完脉回了情况才回颐春院。 第三十二章:玉碎 正院里的丫鬟进进出出,舒意言再次醒来时,屋内点上了灯。 “夫人,你总算是醒来了,急死奴婢了。”玉芝抹着泪。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昀儿的热症退了没?江郎中在吗?” “老夫人已经叫林贵拿着老爷的帖子去宫里情太医了。” “玉芝,你去叫人把小姐每日用过的东西都拿去烧了。每日给小姐换新的。快去!”舒意言闭着双目。 苏桃来回的用帕子给姜昀降温。 “你,你快给小姐喂点水。”春雨心神不宁的站在一旁。 到了夜里三更,春雨呢喃着 “水,苏桃,给我水。” 屋里只生了两个暖炉,门窗紧闭还是冷,苏桃远远看春雨额头的反光细汗,挑着灯走近看的仔细些,春雨额头细汗湿透了发丝,唇色发白,嘴里一直呢喃着。 苏桃壮这胆摸了摸春雨的额头,冰冷的手在碰到炽热的皮肤时春雨伸出了手握着苏桃。 苏桃手里的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身子的跑到门里推开门,“快!快来人啊!” 舒意言浅浅入睡,听到苏桃的叫声睁大双眼。 “奴婢叫人去看看。”玉芝按着舒意言坐在床上。 “半夜三更都围着看热闹呢?大夫人说过,姜府不养闲人,刘妈妈等会到我那取了她们的身契,明日一早找个人牙子把这些人都给打发了。” 玉芝到了姜昀门口“怎么了?”玉芝呼吸有些重。 听到玉芝的声音,丫鬟们纷纷让道。 “玉芝姑姑,春雨得了热症,快把她抬出去!”苏桃眼神里的恐慌,玉芝也猜到几分。 玉芝冷冽的看了一眼围在身旁的丫鬟。 “你俩捂上鼻子嘴巴,快把春雨抬到后山里去。”玉芝看着不远处的小厮。 “玉芝姑姑,烧桶热水来,给我几条擦地的布。”苏桃说完就关了门。 玉芝吸了吸鼻子,“翠枝,我去一趟老夫人那,你看好夫人。” 玉芝围上斗篷,挑着灯疾步去了颐春院。夜里的风大,风里夹着雪吹的脸生疼。 “这么晚了,又出了什么事情?”姜老夫人心里有些忐忑。捂着暖炉的手上下摩擦着。 “老夫人,夫人大着肚子,奴婢实在不敢吓着她,老爷又出了远门,奴婢只能来深夜扰了老夫人的歇息了。” 颐春院本就偏远,夜里三更,更是安静得渗人。 严妈妈点了几盏灯,屋子也慢慢亮堂了起来。 “老夫人,三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春雨刚刚得了热症,奴婢叫人抬了出来放去了后山堆杂物的木屋里头,这万一不是热症……”玉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玉芝说的委婉,姜老夫人也听得明白。 “这事不可以外传,明日宫里来了太医,那就让太医给大夫人把脉,小姐那就由江郎中照顾着。把昀儿移到北边一直空着的院子,身边照看的丫鬟都换成签了死契的家奴。这事不能让大夫人知晓。” 姜老太太轻轻敲着木桌,一下轻一下重。 严妈妈会意。“玉芝姑娘,你先回去吧,这会大夫人应该着急了,其余的事老奴会处理好的。”玉芝愣了一下,只能施礼退下。 “你去找两个签了死契的家奴现在到后山把她抬到荒山野岭看着,等她断气了,就地埋了。这事做的隐蔽些,找个跟那丫鬟身影相似的人,叫她天摸黑的时候装作鬼鬼祟祟的从后山围墙爬出去。这事一定要让人瞧见。” 严妈妈点了点头。屋内的烛光着外头的风雪摇曳着。 屋内的檀香渐渐让人睡意全无。 第三十三章:玉碎 “老夫人,这才三更你先睡一觉吧。” “近日家里事多,不太安生。” “老夫人,三小姐吉人天相,有真人保佑着不会有事的。” “昀儿要是真能熬过这一关,那姜家也算是渡过一场劫了。” 严妈妈不明姜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玉芝折回了院里,看姜昀房中的灯还没熄灭便敲了敲。 苏桃换完姜昀额头上的纱布累的瘫坐在地上打盹,听到敲门声顿时打了个激灵。 苏桃走到门前,问着 “是谁?” “是我。”玉芝提着灯笼,鼻子通红,斗篷上还挂着雪花。 “玉芝姑姑,奴婢一直给小姐换着纱布,可小姐的热症还没退,反倒是越来越烫了,江郎中吩咐熬的药喝了下去也一直没见起效。” 玉芝听出苏桃话里的疲惫,站在门前久久不语。 “玉芝姑姑,我会照顾好小姐的,你就回去照顾大夫人吧。” 玉芝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柳叶眉一蹙。 “苏桃,老夫人说要把小姐挪去北边那院子里。你等会声音小些,不要让大夫人听见响动了。” 苏桃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苏桃知道了。” 苏桃听着门外的人刚刚走远,苏桃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又被轻轻拍了起来。 苏桃打开门,几个丫鬟小厮用布条捂着脸,只剩一双眼睛。 “你们轻点。别弄醒了小姐。”苏桃拦在姜昀床前。 一个年长的妈妈拉开苏桃,连着被子抱起姜昀往外头走。 苏桃擦了擦眼睛,夜里的风刺骨,苏桃看着昏睡的姜昀,只觉得浑身麻木。 到了北边的空院,院中的庭院不足四十余尺,屋内更是狭窄,放下刚铺好的床还有二十尺左右。 “我是余妈妈,是老夫人院子里头派来的,在老夫人院里头四小姐都是由我照顾着的,你快去把屋子里头的暖炉热了,免得冷着了三小姐。” 年长的妈妈自持年长,进门就打发了苏桃去生暖炉的炭。 这时屋内传来风吹着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院里背面就是后山,后山有大一片竹林正沙沙作响。 苏桃冷着脸,双眸就如一潭死水般。苏桃生了暖炉。 过了些时刻,苏桃看余妈妈坐在边上打盹。苏桃冷着脸色,打开门出去打进来一盆水。 房间狭窄,刚生暖炉有了些暖意,这门一开,风就带着雪一起刮了进来屋内一下子又冷了起来。 余妈妈坐在床边凳子上,风一吹冷的清醒了些,冷的直打喷嚏。 “你这小蹄子,现在起那门只有我能开。要是没事赶紧滚出去门外守着。” 苏桃当没听见,把水碰到床边的桌子上,用力拧了拧帕子。 “你是没听见我说话吗?!”余妈妈挑着眉。横竖这院子里头只有她两人,一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还治不了了? 余妈妈刚想扬起手。 “余妈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大半夜被叫来这伺候着三小姐吗?你要是不想真心照顾着小姐,那你就到外头侯着,等小姐好了,出到外面我会跟大夫人说功劳都是你的。” 余妈妈看苏桃渗人的眼前,背里冒着冷汗。 第三十四章:玉碎 门里又一声咯吱响,余妈妈听着屋外的风,还有沙沙响的竹林。回过神。 “我凭什么信你这丫头片子的鬼话?要我到外头,笑话!” 余妈妈不屑的挑起眼皮,搬着凳子坐到暖炉旁就睡了起 来。 苏桃将布放在姜昀额头上,看着姜昀睡得不安稳,苏桃倒了一杯水扶起姜昀慢慢的灌了下去。 快天亮时苏桃累的睡了过去。晨曦初露,阳光打进了窗里。余妈妈睁开眼瞧见苏桃趴在姜昀睡得安稳,此时门外又传开了敲门声。 余妈妈顾不得斥责苏桃,咽了咽哈喇子打开门出了庭院。 余妈妈接过一个食盒,打开看见里面的糕点,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才盖上食盒提进屋里。 余妈妈放下食盒,疾步走到床边用力拧着苏桃的耳朵。 苏桃从梦里惊吓过来,看着余妈妈贴过来的脸。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偷懒耍滑!” “苏桃” 姜昀醒来,睁开眼睛,虚弱的喊着。 苏桃甩开余妈妈的手,喜极而泣的摸着姜昀的额头。 苏桃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感觉麻木到不出姜昀的体温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头疼吗?哪儿不舒服?” 姜昀看了一眼周围简陋的环境,再看着苏桃的泪就像断了线一样滴在棉衾上。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小姐。”苏桃哽咽的哭了起来。 “三小姐,老奴是余妈妈,是老夫人派来照顾您的。”余妈妈拉开苏桃,站在姜昀眼前。 “苏桃。你跟我说这是怎的了?” “小姐,等你热症退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奴婢喂你吃点东西。” 苏桃擦了擦眼泪,那些食盒。余妈妈抢过食盒,讪笑 “三小姐,让老奴喂你吧。”余妈妈回头瞪着苏桃一眼。 苏桃站在床尾,稳了稳呼吸。 姜昀吃着一半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等江郎中来时已是响午,江郎中把完脉,神色凝重。 苏桃手里紧紧拽着衣裳。“小姐她怎么样了?” 好生照顾着,这药我会跟老夫人说。你们记得药端来时要及时给三小姐服下。” 江郎中说完就背着药箱要走。 余妈妈心里没底,拉着江郎中到一边问着。江郎中甩了甩衣袖,跨步出门。 “这……这是怎么样了?”余妈妈看屋里的苏桃也不作声,气恼的搬着凳子坐在一旁。 严妈妈在门外侯着江郎中,江郎中面犯难色的摇了摇头。 “三小姐热症不退,脉象不稳,这是得了伤寒,要是吃了药还不管用,那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严妈妈四处打量了一下,低着头回了颐春院。 “姨娘,成了!成了!奴婢昨夜里在三小姐院里守着,看着昨夜里三小姐屋抬出了春雨那贱婢后三小姐随后被送到了北边那破院子里头了,府里上下满的严严实实,就怕大夫人知道动了胎气。刚刚奴婢偷听到江郎中说三小姐感染了伤寒。” 柳宁湘点着熏香,用手拂了拂袅袅升起的白烟。 “昨儿我就听说了大夫人动了胎气,你今儿去派人把这消息带给大夫人。三小姐那的药……你给她换一换就是了。” “奴婢知道了。”甘露眉语目笑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五章:玉碎 正院里的舒意言躺在床上,玉芝生怕自己的露出异样被察觉了出来,端着一碗汤药坐到舒意言床前。 “江郎中来了吗?昀儿的热症退了吗?” “夫人,这话你已经问了奴婢一个早上了。江郎中刚刚才来,还在小姐房里把脉呢。严妈妈在屋里头照顾着,夫人就放心吧。今儿太阳好,等夫人喝完这碗汤药,奴婢就扶你出去走走。” 玉芝给舒意言喂着汤药,压低着声音道: “夫人,昨日郎中说你动了胎气,这几日需要静心养着。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小公子,夫人也不宜太过操劳。”玉芝话里带着几分悲凉,舒意言是没听出来。 “大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三小姐感染伤寒,时日无多了!”门外庭院传来丫鬟的叫声音。 “光天白日的,哪个贱婢在外头白口红舌的乱嚼舌根!外头院子里守着的人快去把她给我捆了!” 玉芝放下手头的汤药,神色慌张的看着舒意言。 “昀儿,我的昀儿……” 舒意言掀开暖衾,瞪大双眼,喘着粗气。 “夫人你别动了胎气,小姐好着呢,夫人!” “既然昀儿得的不是伤寒,那我要去看看昀儿,玉芝,你快扶我起来。”舒意言颤巍,说话也不利索,一副泫然而泣的样子吓得玉芝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奴婢已经吩咐江郎中了,叫他给小姐把完脉,就来给夫人回话。” 舒意言看玉芝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双眼有些发虚,怅然若失的模样。舒意言握着玉芝的手。 “你瞒着我?昀儿,昀儿是不是真的感染了伤寒?”舒意言眼里满是情凄意切。呜咽的连连摇头。 “夫人……” 舒意言看玉芝也明白几分,舒意言推了推玉芝。 泪如泉滴就如受了天大的苦楚与无助,屋内一时寂静,舒意言惊悸中醒来一般死死抓着玉芝。 “宫里的太医,快去找宫里的太医给昀儿瞧瞧!” 玉芝看见舒意言的模样,抿着下唇,正低着头摇了摇,看见舒意言的月牙白的棉衣潺潺渗出一丝丝殷血液。 玉芝惊慌得双腿发软。“夫人,夫人!快去!快去请郎中,快去请太医啊!”玉芝冲着外室的丫鬟喊着。 严妈妈刚赶往正院就听到正院的婆子呼喊着,几个丫鬟神色慌张的跑去了厨房。 “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严妈妈蹙眉问道。 “大夫人见了红,玉芝姑姑吩咐奴婢去外头找接生的稳婆以防万一。”丫鬟回了话就往府门走。 “真人保佑,真人保佑!怎么最近烦心事一茬一茬的不得安宁。”严妈妈沉稳的步子走进了房内。 舒意言躺在床上,惨白的面容没了血色,双面充满血丝与黑白交织着。看见了严妈妈,身子一动。 “严妈妈,昀儿如何了?” 严妈妈见舒意言模样渗人,明明是寒冬,在屋里头穿着厚实的棉衣都觉得冷,舒意言额头上的汗珠渗透了发丝,沿着下颚就到雪白的脖子。 “大夫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记挂着三小姐!三小姐她热症退了,刚刚江郎中才在三小姐院里出来,老奴就赶来给大夫人说。”严妈妈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看着舒意言血淋淋的下半身急得直跺脚。 屋内声音变得吵杂,严妈妈转身看见江郎中踏进来。两人对视,江郎中沉默片刻,低着身子进了去。 第三十六章:玉碎 大门敞开,屋内的玉罗香被寒风吹淡了些,进来的丫鬟端着热水与手帕在外室低头侯着,气氛一时压抑得喘息不过来。 江郎中把了把脉“大夫人这是要生了,老夫这去开催胎药,快去派人去请稳婆来吧。” “生了?怎么会,胎儿还不足月。江郎中……”舒意言煞白着脸色,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肚子。 严妈妈心里惶恐,面子上还是淡定几分,拉开了舒意言惨白双手,“宫里的太医也快到了,翠枝,你到门口里等着,看见太医立马拉到这来。” 舒意言的泪滴在玉芝手上,玉芝才如梦初醒,握着舒意言的手在旁安抚。 “来了!太医来了!”翠枝拉着衣着官服,年过三十模样的男子。 “沈太医呢?”严妈妈问道。沈太医在宫里也是位于太医院太医之首,可见医术高明。也正是因他医术高明,昨日拿帖子去宫里请的沈太医,今儿来的还不是沈太医。 太医拱手作揖,慢慢道 “皇后娘娘凤体有违,沈太医去给皇后娘娘号脉了。” 屋里的人都急得焚心般,这太医爱戳磨人,步子迈的不徐不疾的,看的严妈妈心里只呼大气。 舒意言嘶哑叫着,大汗淋漓,汗浸湿了脖子下的衣襟,舒意言一手摸着肚子,一手被太医诊着脉,时不时嘶哑的嘤着声,太医把着脉皱眉摇着头。 “夫人腹中胎儿还不满月,今是动了胎气,将要临盆。催产的汤药熬了吗?” “已经派人去熬了!。老奴这就去催催。” “太医,你能否保我腹中胎儿平安?”舒意言用力攥住太医的手。 “老夫竭尽所能保夫人母子平安。” “稳婆来了。”翠枝含着泪,又将稳婆拉了进来。 屋内一时乱作一团,舒意言沙哑的叫喊着。过了一个时辰,舒意言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来人,快把参汤端来。”玉芝怒喊着,“快啊!” 玉芝扶着舒意言灌了一碗参汤,参汤的药味与浓浓的血腥味混在一起,玉芝强忍着悬在眼眶子里的珠泪,将手里的参汤整碗的灌了下去。 舒意言呛得连连咳嗽,回神有了些力气。 “夫人,您还记得生小姐那会儿吗?也是大冷的天。奴婢也像现在这样握着您的手,奴婢说,夫人,你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就出来了!夫人,这次我们一定能生出个小公子的。” 玉芝温热的泪滴在舒意言手背,舒意言呻吟一声,鼓着一股劲。 “玉芝,我没力气了,我不行了。”舒意言虚弱的开口。 屋内骤然安静,血腥味压过了玉罗香的香味。稳婆埋头在舒意言身下,双手满是血污。 玉芝看稳婆手里那猩红的血污,呜咽的抽泣。 玉芝感受到自己紧握着舒意言的的手没了力气一般。 “大夫人!你想想舒家。您是舒家的血脉,夫人……”玉芝把头埋在床边。 舒意言听着舒家,就像抓住了生机,用尽力气嚎叫一声。 严妈妈在旁擦着细汗。 “看到孩子的头了!” 稳婆的喜悦声让屋内的人缓了一下。 “出来了!夫人,出来了!”欣喜的哭笑着。 舒意言虚弱的弯了弯嘴角,“是公子吗?” 稳婆将婴儿抱到棉衾上,“是个公子。” 第三十七章:玉碎 稳婆见婴儿只是出来时动了一下,久久也不啼哭,现今儿就好像睡着了一般,稳婆惊愕的看着玉芝。 “大夫人,这公子不哭啊,快去叫太医来瞧瞧吧。” 舒意言昏昏迷迷,握着玉芝的手就像说胡话一般“玉芝,好好替我照顾好昀儿和小公子。我……来世才能看着你出嫁生子,与你同说儿孙福了。” 说完舒意言手突然就在玉芝手中滑了下去。 玉芝大惊失色,“太医!” 太医疾步进来,摸了摸舒意言的脉象,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小公子呢?快把小公子抱给太医瞧瞧。” 片刻,太医沉声道“还请节哀。” “夫人!你醒醒啊!夫人!”玉芝抱着湿透的被褥痛哭起来。 严妈妈抹了抹泪,屋里的丫鬟低着头跪了下来。 甘露在隔墙听了响动悻悻回了明湘苑。 北边的院子的小屋里头,姜昀突然惊醒坐了起来。苏桃赶紧把金铜盂盆放在姜昀跟前。 姜昀吐完,身子抽搐,嘴里喊着冷。 苏桃把盂盆放下,用软帕题姜昀擦了擦嘴再安置姜昀躺下。苏桃看余妈妈抱着一薄被褥在那呼呼大睡,姜昀不停的颤抖身子喊着冷。苏桃去抢过余妈妈抱着的被褥,余妈妈惊醒过来怒瞪着苏桃,一嘴巴子扇得苏桃嘴角渗出猩红的血丝。 “小姐说冷!”苏桃用力拽着。 “三小姐床上这么多张被褥,且都是锦丝暖衾,怎会冷着!分明是你这个小蹄子见不得我好!” 苏桃力气抢不过,拉着余妈妈就咬了一口。 苏桃咬着余妈妈疼得兹咧着嘴。 “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谁都别想出去!”苏桃只觉得满口血腥,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扯着被褥给姜昀盖着,又趴在床边抱着姜昀。 余妈妈看手背上深深一排牙印,心有怒火刚想发作看到苏桃的渗人的目光又不敢上前。 舒意言殁了的消息不出半刻整个姜府知晓传到各苑。 姜家老夫人听完母子具损,吓得发昏晕了过去。 姜家群龙无首,一下乱了起来。 柳宁湘装着哭哭啼啼出了明湘苑,奔着正院里来。看到姜彦祈跪在门外哭的伤心,心里怄气又不敢发作,只得颜面忍了一口气。 玉芝趴在舒意言身上,一动不动,就像哭绝了,双目像久枯了的井水,死死的盯着进门的柳宁湘。 柳宁湘被玉芝盯得冷汗潺潺,慌乱之下哭声是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屋内的血腥让柳宁湘作呕,只是前来做做样子,远远看了躺在床上断气了的舒意言,还有旁侧放着的婴儿,柳宁湘胆子小,看了一眼就吓得忘了哭声,连着后退几步。 甘露轻轻扶着柳宁湘。细声呜咽着“姨娘不要太伤心了。” 玉芝觉得两人惺惺作态,玷污这屋子。只是自己作为奴婢,赶不得柳姨娘。 严妈妈带着几个年事较长的婆子进来尖声道: “老夫人听闻大夫人八公子西游,一时伤心过度伤了身子,特意吩咐老奴过来主事。家书已经送出给老爷,明日老爷就能赶回来。柳姨娘,你如今还被禁足,老奴还是劝着姨娘回去,免得老夫人又要责罚。”严妈妈最后一句说得委婉。 柳宁湘余光撇了玉芝,看玉芝对着自己笑的诡异,连连点头转身就出了门。 第三十八章:回生 “小姐,你是忘了大小姐怎么吩咐的吗?大夫人死了你就替她操办丧礼,坐实姜家未来大夫人的做派。” “玉芝刚刚盯着我笑,她是不是知道了!”柳宁湘由甘露扶着哆嗦的身子,柳眉蹙着,原本娇红的脸,血色也没了几分。 甘露冷笑着“她现在就算是知道又如何,一个奴婢没了背后撑腰的她还能翻天不成?”听后头丫鬟踏着步子的声音,甘露压低着嗓子。 柳宁湘踉踉跄跄的回到明湘苑喝了几口茶才算是缓了过来。 夜幕刚下,月色被厚厚的云遮着,站在正院里头的丫鬟觉得今夜的风就像带着刀子,阴森刺骨,听着屋内断断续续尖尖的哭泣声更是渗人恐怖。 “听说三小姐得了伤寒,怕也熬不了多久了。大夫人也真是走的可怜,你说这大夫人和八公子刚走,三小姐会不会……” “夜里说这话,你也不嫌晦气,别人听去仔细你的皮。”一个丫鬟胆怯的捏着牛皮做的的灯笼,声音细如蚊虫。一阵阴风,灯笼左右摇晃,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加快了步子。 姜昀感染伤寒的事瞒得紧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往日里都是看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大夫人殁了府中人心惶惶,贴心的心腹忙着丧主之痛,一时间忘了病榻中的三小姐,下边的人即便想起来也不敢声张。 日荣在假山下面被风吹得鼻红脸红,鼻涕横流的日新摩擦着双手来回的走着。 “三妹妹感染了伤寒?” “公子,你是从哪听说的,三小姐不是得了热症在院里吗?”日荣一身深蓝棉袄坎肩,头带着一定有些发旧的脑子。 姜彦祈扬了扬细长的丹凤眼不露声色淡淡然说道“走吧。” “公子您这是去哪?我们院里在那边,公子走错啦!” 站在原地,傻楞片刻才跟上姜彦祈。 到了姜昀院里,只见姜昀房中守着两个丫鬟。“二公子,小姐睡下了。”丫鬟弯着身子。 外头的风就要把人的皮活生生给刺开一样,总是疼的厉害,姜彦祈挺着欣长的腰身站在门外,衣袂随着凌厉的寒风飘摆,里头的霜白色的长裤与秋色的锦袍相互映衬。 姜彦祈站在走廊前,两个丫鬟手心渗出冷汗。 “既然睡了,改日再来看望三妹妹。” 姜彦祈回身看了丫鬟的神色,回到自个苑中时,遮住月色的云移开,月色照着庭院中的白牡丹昙花,徒填了淡淡的凄凉。 夜里,苏桃一趟一趟的给姜昀换上冰凉的帕子敷在额头上,听着外头虫鸣渐渐入睡。 到了深夜余妈妈跑到门外的呕吐声惊醒了苏桃。 苏桃跑到门外,看见余妈妈蜷着身子颤抖着,月色映在爬满皱纹的脸苍白吓人。苏桃惊慌失措的跑到大门呼唤着 “快来人!出事了,快来人啊!”苏桃竭尽全力的嘶喊着,风呼呼而过,最后的余音缭绕在那竹林的沙沙作响声音中。 干裂的嘴唇撕裂的疼痛,嘴里充斥着的血腥味,苏桃咽了咽口水,喉咙的刺痛让苏桃鼻尖一酸。 喊了近半个时辰,苏桃声音沙哑的靠在门缝,外头漆黑一片。 “门外头怎么一个小厮都没有!药到现在还没送来,大夫人和老夫人这是不要小姐了吗?” 苏桃的泪滑过皲裂的脸颊,苏桃倒吸一口凉气。 “是三小姐出事了吗?” 苏桃听到外头传来稚嫩的声音,趴着贴近门缝,门缝里的风呼呼吹进苏桃嘴里。 “快,快去告诉夫人院里的玉芝姑姑,小姐她快不行了。” “大夫人和八公子殁了,如今府里乱作一团,大夫人的院子里奴婢进不去。”门外的采薇说花时东张西望,心生恐怖哆嗦的摸了摸手臂。 “殁了?”苏桃身子软了下来。大夫人殁了,老爷不在府。 “老夫人!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院里大门紧闭,奴婢也进不去。” 第三十九章:回生 苏桃只觉得周围阵阵的冷意,眉心紧皱,这两日的疲累就像断了弦放声哭了起来。喉咙的疼痛让苏桃用手锤了锤木门。 北院前不靠宅子,临近后山偏僻得很。采薇也才七岁,风吹草动就吓得蜷缩着胆,里头苏桃断断续续的哭声采薇捂着耳朵。 “奴婢去给厨房三小姐找点吃的,奴婢是在厨房里当差的。” 夜里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来了一个小丫鬟,这时大夫人殁了,老爷不在府,小姐如今是无依靠的,苏桃喊着。 “你怎么知三小姐在这?谁叫你来的?” “昨夜奴婢瞧见了你,你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就猜到那些妈妈抬得肯定是三小姐了。三小姐前几日救了奴婢,我阿娘说了,承人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我一直在小姐身边,怎么不知道小姐救过人!” “前些日子,奴婢在兰苑被黄妈妈打罚,要不是三小姐及时赶来,奴婢早就随了念儿姐姐一同去阴王地府陪陈姨娘了。” 采薇说时声音冷的直哆嗦,自己躺了一天就被打发到了厨房当苦差,就算是府里旧的棉服都不得一件。寒夜里,苏桃探头探脑的往门缝边上看,只看到一个瘦小得只剩一个骨架子的小丫鬟,樱色的锦服残旧破烂,苏桃也不知这般瘦小的丫鬟,穿得这样单薄是不冷吗?苏桃回头看这不大的院子,四壁高墙,小姐熬不过今晚,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信了外头那个小丫鬟。 “你过来,你听我说。”采薇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冷的发麻的耳朵传来暖暖的气流。 “你去大夫人院里头,去找玉芝姑姑,就算是喊也要把玉芝姑姑喊来。” “要是奴婢进不去,不成呢?” “不成,那三小姐也活不成了。”苏桃已经两天一夜不吃不喝,最后一句话落,眼角里的泪也落在脸颊,手心握着的沙子越攥越生疼,爬过死人堆那年自己才六岁。老天爷既然不忍收了自己的命,那也不会只给自己多活三年的命数。 “你要自己想办法,要是小姐活了下来,你既报了恩,日后你也不用去厨房当那苦差活了。” 采薇听门缝里没了声音,敲了半响门久久没有回应,往门缝里看,看见院子里漆黑一片。看的入神,一声鸟鸣,采薇吓得连连后退没站稳滚了下石阶。 采薇兹咧嘴,拍了拍袖子上的灰。 “娘说过,承人恩情一定要还的。”采薇打着一个残旧的牛皮灯笼一路小跑。到了正院,抬头看那挂着的白布,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剩风声,门边站着两个头带白帽的小厮。 采薇把灯笼一扔,闭着眼往里头冲。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这么不懂得规矩!” “我,我是来找玉芝姑姑的,三,三小姐有事找玉芝姑姑。”自己入府才几个月,一进来因为愚钝就被分去了兰苑,后来因得陈姨娘的贴身丫鬟念儿的照顾,苦头自然是没吃过多少,更不懂得这府中许多暗地里的规矩。 小厮一手提起采薇,扬了扬手就扔了出去。 “看那见没?三小姐正在里头休息呢!”小厮吐了一口唾沫,打量起采薇。 “啊呸!就你穿成这破破烂烂的样子,连个三等丫鬟都算不上,你能沾染三小姐的光?” 第四十章:回生 夜里三更院里夜深寂静正院屋内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环环饶耳。采薇凌乱的发丝被寒风吹的凌乱不堪,被这么一扔,脸上摩擦在地上,破皮处还沾了些灰。 采薇瞪着猩红的双眼。“就是三小姐!三小姐在北院里头,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叫我来的!” 采薇站起身,扑到小厮身旁,两个小厮拉着采薇,这么消瘦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趁小厮不注意一口咬着大拇指上方。 “野丫头!快松口!让你松口!”小厮拍打着采薇的头。混乱时,另外一小厮在后背扬起手一掌把采薇打晕了过去。 两人看着晕在地上的采薇“会不会死了?兄弟,这事我可是为了帮你,你,你别责任都推了给我!” 小厮把手探在采薇鼻子,冷笑一声。 “死不了!只是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哪个院里头打杂的小丫鬟,把她扔到一边别耽误咋们的事就行。” 等拂晓天明,采薇扶着头醒来,采薇伸出手,看手背上淤青脱皮,关节也肿了起来。 “天亮了,三小姐。”采薇顾不上手里的伤疼,走到门前看见门边上的小厮也不敢乱动。在砸晕一次醒来,那三小姐就真的归西了。 采薇蹲在芭蕉树旁边,哪怕人多浑水摸鱼进去也是成的。 蹲了许久,听到院里头传来响动,采薇站起身,只看见门口抬了一副棺木,几个丫鬟哭丧着跟了出来,后头跟着的其中一个小厮就是昨晚自己咬了那个。采薇踌躇不前,这些丫鬟也不知道哪个是玉芝姑姑,采薇壮着胆,偷偷的跟着人群走到大堂。 采薇只看见堂前妇人只有柳姨娘,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公子。采薇看日照渐渐升起,门口里大堂也不远,趁乱跑了了进去大嚎 “玉芝姑姑三小姐在北院里头快不行了!” “哪个不要命的贱蹄子竟然当着大夫人的棺木乱说胡话诅咒三小姐!”甘露小跑出去扬起手打在采薇脸上磕破皮紫了的地方,看采薇脸上红紫,甘露得了一丝丝快意。“还不赶紧把她给扔出去,免得玷污了灵堂!” 柳宁湘听见,哭的也更响更凄切。 采薇脸上如油烹火辣辣生疼,上前的小厮捂着采薇的嘴拖了下去,死命挣扎采薇瞪大双眼,纤瘦的腿在地上踢着,死死的看着梁上挂着的白绸布。 姜彦勤听见抬起眼皮看了看柳宁湘,柳宁湘别过脸捂着软帕子跪在棺木前哭声凄凉哀痛 姜彦勤跪在灵前手里的黄纸一张一张的落在火盆里。谁人不知道昨夜里姜家主君姜佑就快马加鞭的赶回皇城,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到家了。大夫人舒意言殁了,柳姨娘出身贵门,儿女双全,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这节骨眼上跟柳过不去,不就是给自己日后的日子不安全吗。 玉芝哭昏过去,现在还在正院里头,听刚刚的小丫鬟这么一说,这嫡出的三小姐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跟舒意言团聚了。柳宁湘露出的双眸楚楚可怜流着泪,心里正乐开了花。看着眼前的棺木心虚恐惧也荡然无存。 姜彦祈抬起那狭长的丹凤眼,起身脱了孝衣就往外头奔。 “站着!你不为嫡母守灵你去哪?”柳宁湘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彦祈,眉心一皱,哭的也真情意切起来。 四十一章:回生 姜家灵堂上除了姜家老夫人和姜家主君不在,姜府几十余人都在那看着。只知平日里的姜家二公子一向娇纵任性,今日在嫡母灵堂前脱孝衣这般大逆不道让人心里震惊! 柳宁湘看着几十余人窃窃私议。元国历代以仁孝治天下,自己儿子今日做出这么荒诞绝伦不仁不孝的事,传出去,日后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何况姜昀得的是伤寒,去了万一感染上,这还有活命机会? “祈儿!你疯了吗!快拦住他!把他给我捆起来!”柳宁湘心里一簇簇火苗攻上心头,屋里头明白的人这么多,怎么就自己亲生的骨肉这么糊涂。 “我看谁敢拦我!”日荣推开门边的小厮,姜彦祈逃了出去。 “快把他给捆了!”柳宁湘放声哭喊,狰狞的双目转身盯着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棺材。为什么你舒意言到死了还要阻挡我的前程!甘露上前扶了扶柳宁湘身子,轻轻掰开柳宁湘紧握的十指。 “奴婢去把二公子叫回来。” 姜彦勤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耳朵里听着这场闹剧,姜彦祈会跑出去自己早就在预料之中。姜彦勤不躁不急,低着头一片片烧着黄纸,泪珠滴在火盆,发出滋滋声响。 “还是大公子对嫡母感恩戴德,看大公子哭的多伤心。”一妈妈轻声嘀咕着。 姜彦祈直奔北院,看到北院里的门被锁着,门外无一人,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把人关在里头,不给吃喝!这是要病死她还是要困死她!” 姜彦祈用力踹着门,把靠在门边昏过去的苏桃震醒了。苏桃听到门外的响动,热泪盈眶,嘴里嘶哑的声音被门的哐哐声堙没。 “公子!你是不是糊涂了!近后山那边有块大石头,现在我们肯定能爬上去!小时候……” 日荣慌不迭的跟上姜彦祈,听着后头步伐声,日荣转身跑了出去。 甘露领着人走向北边院子,“日荣,二公子呢!” “进去里头了。”日荣憨憨的指着那锁着的门。 甘露眉头一蹙,挑起眉冷声训喝“这门明明就锁着!二公子是在哪进去的?!二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落下个不孝的罪名,我看你有几条腿被打折!” 日荣下意识的摸了摸大腿,“二公子真的进去了,刚刚公子还在里头应了我,至于公子怎么进去的,我真的不知道。”日荣胆怯的低着头,过了片刻才幽幽说道“听说三小姐地的是伤寒,这是会传染人的!” 姜彦祈蹑手蹑脚的爬上围墙,看着离地有八尺高的墙,跳下去,要是摔折了腿,前脚进来后脚就被抬出去。姜彦祈双手攀援着墙,下放着身子。 苏桃颤颤巍巍的走到门边,听到踩碎瓦片的声响,苏桃看比人还高的杂草堆里走出的姜彦祈。 “二公子。大夫人是不是……” “三小姐在哪?”姜彦祈凤眼丹眸的寒意让苏桃腿一软就坐在地上,指尖带血的手指指了指屋内。 姜彦祈进屋看见姜昀憔悴至极,嘴唇发白,干裂渗出的血丝格外殷红夺目,姜彦祈抱起姜昀。 第四十二章:回生 苏桃眯着眼睛坐在门边看着躺在门外的余妈妈,不知她是昏过去还是死了。破旧的门外传来门锁的响动声,门外的严妈妈后头跟着甘露。严妈妈示意甘露抱过姜昀,甘露面露难色的踌躇向前,抱过姜昀那会屏住气,如负千斤重一样挪着步子。生怕姜昀一个喷嚏咳嗽把唾沫星喷到自己脸上。 苏桃颤巍巍的由日荣扶着出了院子。 外头总比北院里头温度要暖上许多,出了北院前头一大片梅园,梅花压在枝头上一朵艳压着一朵,阵阵梅花香随着风遣散着香味,墙头上的灰瓦被冬雪厚厚的覆盖了一层,整个院里头看起来安静又祥谧。 苏桃刚心生欢喜,看着艳红的梅花心头又一落,大夫人喜爱梅花,这梅花本就是为大夫人栽种为大夫人而开的。 严妈妈将姜昀送到往日里住的院子,遣派了玉芝照顾着,严妈妈带着众人前脚刚走,苏桃就晕在了房内。 等苏桃醒来睁眼还是在屋内,艰难撑起身子。在春雨晕过去时,苏桃叫人把她抬了出去,余妈妈昏过去后,自己第一反应也是想要把她抬出去,苏桃直至意识涣散前刻,仿佛看见两个小厮捂着嘴将自己抬了出门,梦里就像死了一回。 “刚刚请了江郎中来给小姐把脉,顺便求他替你悄悄的摸了脉。郎中说你只是多日不吃不喝,劳累过度。其余的也没什么大碍。” 玉芝压低声音,坐在姜昀床头给姜昀喂着药,碗里不时传开声响,屋内关了门,光线昏暗,外头传来的哀乐声。屋内平日里悉心照顾养着的水仙绿绿葱葱,白色的花苞大朵大朵的开着,屋内蜷遣着水仙的清香就像这几日人一直就在这。 “也怪我,一时忘了三小姐的处境,等清醒过来也被关在了门房里出不去,要不是你机灵,还有那个小丫鬟不要命的帮小姐这一回……” 玉芝对柳宁湘心怀怨恨,对于姜彦祈更是一字不提,姜彦祈救了姜昀那是替柳宁湘赎罪,还不至于功过相抵完全消了柳宁湘的罪孽。 苏桃坐在地上,澄清鎏金的日光透过绵密的纸朱红的如意门落在地上。苏桃贪婪的伸手把日光印在自己手心,暖意从手心流淌全身。 到了响午,苏桃听着外头的哭声大了起来,渐渐压过了哀乐,苏桃余光瞥见玉芝脸上不为所动的替姜昀盖好被子,眼里比往日里多了隐忍与哀怨。 “玉芝姑姑,今日里的那个小丫鬟……” “那得看她命有多硬,能不能熬过小姐醒来那刻。”玉芝面容憔悴,苏桃不动声色的端走旁边的茶盏。 “床头这些琐事还是由奴婢来吧。” 玉芝点了点头,起身靠在朱窗前,苏桃回头看玉芝的身影,心里千般滋味。 玉芝不言不语,一靠便靠到日落西山。门外响起敲门声,玉芝打量着低头捧上送汤药与晚膳丫鬟。 丫鬟抬起头,玉芝看了一眼,颔首接过托盘。 第四十三章:回生 姜家主君在外,姜家大夫人殁了那天家里的贵妾柳宁湘就写了讣闻给各亲朋戚友报丧,今日,姜家夫人大殓,灵前孝子哭丧吊唁,府门挂满白布。 姜佑安连夜赶往回府,满脸污垢胡渣,膝盖上暗灰腾云金丝暗纹绣的长袍起了褶皱,泥巴粘在黑色厚重的靴鞋。 一阵阵阴冷寒风吹动那六尺长的丧幡,左右垂直白条相互招摇。 “姑丈。”舒家长孙舒元盛微微拘礼,由身旁站在的夫人李氏搀扶。 姜佑安一时语咽在喉,低头抬头片刻双眼微红。 舒家是外家,李氏虽然年纪,不过才十八。李家世代为官,只是官职太小,在这遍地豪门贵胄的皇城里也算不上贵家。 到了灵前,李氏神情悲切的哭了起来,舒元盛颤颤巍巍的扶着棺木,骤然一阵狂风,火盆里的冥钱灰烬扬起,扶着灵位痛哭的姜彦勤低着头,听着挽联拍打着竹面的声响,吓得背后冷汗潺潺。 姜家将丧礼大操大办,沿路都有设路祭的家户,到场吊唁的豪门显贵由门前排出十余尺。 柳潇潇一身素色,头上只别了一珍珠银靛簪子,脸上略施粉黛,眉毛描绘淡色,唇色微红,柳宁湘偷偷瞥了一眼一副伤怀的作态。 柳潇潇吊唁完就由丫鬟扶着出去,远远传来抽泣声让李氏觉得恶心做作。 好端端的就一尸两命,嫡女说是得了热症怕吓着,还不知关在哪处,李氏瞧着这灵前个个猫哭耗子哭的情真意切。 舒元盛一声咳嗽李氏会意的前去扶着。 “庶子庶女都在灵前悲恸不已,姜家嫡女不在灵前披麻戴孝哭丧,这算什么规矩体统,日后小姐要是落下个不孝的名声,还怎么找一处好夫家,夫人九泉之下怎能安息。” 苏桃跪在姜昀床边,夫人泉下有知,小姐能醒来就知足了。苏桃不跟吭声。 深夜,苏桃看跪在窗前月色下的玉芝朝姜家大厅拜了三拜。苏桃蹲在床边,双手摩擦着给这寒夜生出一丝暖意。 第三日,金澄的阳光刚从东边的窗户打了进来,外头的哀乐奏响,玉芝趴在窗边。 第四日响午时分,姜昀惊醒,睁开眼看见苏桃的脸映入眼帘,一切恍然如梦一般,醒来头痛欲裂,喉咙生疼,四肢更是酸软动弹不得。 “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退热了!”苏桃把手放在姜昀额,“玉芝姑姑,小姐醒了!” 骤然大喜,拍打着窗门“小姐醒了!快去见郎中!” 姜昀躺在床榻听外头丫鬟纷纷涌了进来,屋里一下有人人的生气。 江郎中赶来把手帕放在姜昀手臂上,旋即面露喜色。 “无碍,三小姐卧床休息几日吃食清淡些,过些时日就康复了,三小姐身子虚弱,切记不要大喜大悲,情绪过激。”江郎中后半句压低着声音,靠近床边的玉芝与苏桃点了点头。玉芝迎了江郎中出门。 姜昀耳鸣头痛,等玉芝回到房内又昏昏睡了过去。梦里只听到一些呢喃不清的细语。 第四十四章:隐忍 “昨日还天晴,今日就下起这么大的雪。” 柳宁湘坐在塌上,手里的暖炉来回在两个膝盖前转悠。跪了两日,膝盖不垫护膝就是想让姜佑安瞧见多心疼心疼自己这两日的劳苦功高。这一场大雪昨晚下到现在,雪都能没到小腿,这鬼天气谁还会来。 柳宁湘捂着捂着觉得暖炉冰冷,气恼砸在地上。“舒意言都死了,怎么还这姜家主母的事老爷也不着急着急!” “小姐,这事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甘露示意旁边的丫鬟捡起暖炉。 “姨娘,刚刚三小姐院里头的人来说三小姐醒了。” 柳宁湘刚拿起的暖炉,哐当一声砸在来报丫鬟的脚下,丫鬟轻呀一声,甘露上前反手就给了一巴掌,朱门碧帐,暖炉里的碳噼啪做响,屋内几个丫鬟恨不得把头贴在地上。明湘苑当差的都知道柳姨娘性子柔弱都是装给外头人看的,打罚丫鬟是常有的事情,以前不敢说,现在更是吃了亏的都往肚子里咽。 “轻贱的骨头!怎么不随……” “三小姐醒来本就是好事,你慌慌张张的跑来报吓着姨娘,你这轻贱的回头赔的起吗!”甘露抢过话,压低了柳宁湘的声音。柳宁湘自知失态,拂了拂白丝梨花的袖子。气撒到一半正烦躁,隔着帘子柳宁湘敲了敲膝盖,疼的怒目圆睁。 玉芝推开门,丫鬟前后跟着将生好的暖炉抬了进来,又将矮小的腊梅搬了进房。 “苏桃,你也几日没清洗身子,我叫人给你烧了水,你快去清洗外回来伺候着。” 苏桃扬起手闻了闻,旁边的丫鬟嫌弃的别过脸低头出门。 “玉芝姑姑,昨日跟你提的那个小丫鬟。” “还不快去。”玉芝杏眼一瞪,苏桃轻着身子溜了出去。 门吱呀声响,推开看见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日荣打着伞遮挡雪花,身穿青玉绣竹灰白长袍的姜彦祈面色憔悴,往日里的劣气收敛着不少。 苏桃低着头,弯着身子把门关上,当没看见快步转身就走。 “苏桃!”日荣手里的伞微微颤动,一双圆睁睁的眼看着苏桃做贼似的声音也大了着。 姜彦祈转身看着日荣,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扬起手中的折扇就往日荣脑袋轻轻一敲。 日荣摸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桃“苏桃,过来。”日荣勾了勾手。 苏桃面露难色,怕屋里头的玉芝听见,现今又走不得。 苏桃站在长廊下等着,日荣收了收纸伞,用力甩了甩纸伞上的雪。 “三小姐醒了吗?”姜彦祈语气与往日一样,带着一丝丝不正经。 “回二公子,三小姐久病体虚,刚醒了,现又睡过去了。” 姜彦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踏进雪地里。 “醒了就好,前些日子她抢了我的新话本还没还,等她养好身子记得替我提醒提醒,免得她又忘了。” 玉芝倚在着朱红的柱子,姜彦祈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雪里。留下的脚印旋即被飘落下来的雪花盖着。 第四十五章:隐忍 等洗漱完再回过头一看,雪里寻不到半分脚印。 舒意言的头七过了的第三天,伤心难过也随着府里各自忙碌的身影殆尽。 “阿弥陀佛,神佛保佑,总算是过来了。” 玉芝嘴里念念有词泪眼婆娑的的看着面无血色,消瘦不成样子的姜昀。 姜昀半倚在床边,目光呆滞,说话也断断续续说道“这几日忽然醒来,迷迷糊糊来听见门外闲言碎语的总觉得想是梦,母亲为什么不来看我。” 姜昀话里没有半分满心期许,自言自语就如灯枯油尽的绝望,死的透透彻彻的念想。帐帷绵密鎏金流苏垂在地上,放在紫檀木上的汤药与玉萝香相互缠绕交织,闻着有些苦涩。 “小姐,别说胡话了,等小姐把药喝了,养足精神才不会把病气过给夫人,夫人也就来看小姐了。” 苏桃端起檀木上的瓷碗,姜昀看那碗里透出的棕色液体,瓷碗透出浅绿,姜昀幽幽的说道 “可昨夜里又隐隐约约感觉到母亲来看我了,母亲一直坐在床头哄着我入睡。”姜昀面露一丝笑纹让苏桃与玉芝看的心惊,背后丝丝凉意。光天白日的说这些,苏桃胆寒的不敢往后看,僵硬的笑着,苏桃稚嫩的小手搅拌着汤药的手停了一下,瓷碗传来悦耳的声音。 姜昀旋即一笑,惨白的双唇一抿,只觉得脸上温热。 门被推开,柳宁湘扭着婀娜的身子一跨而入,胭脂水粉味扑鼻而来。姜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柳宁湘,衣着虽素色,斗篷上绣着锦云的用的却是金丝线,头上带着翡翠玉簪,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到脑后,就连走路的姿态也比平日里也有了底气。 姜昀别过脸,苏桃会意的用软帕擦拭着姜昀的脸。 甘露随后进来,守在门里不让关上,冷风呼呼而入,从外室蹿到内室。 姜昀早就厌烦了房门紧闭生着暖炉的闷气,这风来也吹得精神着。 “诶呦,前几日听三小姐您醒来,妾匆匆赶到三小姐又睡了过去,今日总算是看到三小姐有了些精神,真人保佑,真人保佑啊。”柳宁湘一副神情关切,白白嫩嫩的玉手搭在姜昀手背上。姜昀不动声色的移开手掌,双眸的寒意如那迎面凛凛的寒风,柳宁湘不自觉的伸回双手。 “柳姨娘这一来,两边的门都给敞开了,冷嗖嗖的风想让人不精神都难。” 玉芝话落把甘露推了出门,门哐哐声作响就关了起来。 “三小姐才刚由这好转,受不的风寒。”玉芝三步做俩回室内,看着屋内低眉顺眼的丫鬟婢女,心生怒意,大夫人在的时候,一个妾室哪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就算进来来,谁敢给她好脸色,如今个个低头哈腰,摆出一副恨不得都去明湘苑当差的模样。 柳宁湘不怒反笑,笑声银铃般在屋里头环环饶耳。 “也是,我们三小姐身子金贵,哪受得了这样猛烈的寒风。”柳宁湘伸出玉指欲接过苏桃手中的瓷碗。 “这些小事奴婢来就行,不敢劳烦姨娘。”苏桃低着头,手心里冷汗直出。 第四十六章:规矩 姜昀微闭双目,虚弱道:“玉芝,是我病太久病糊涂了吗?什么时候我们姜家的规矩变了。” 柳宁湘面露难色,手停在瓷碗只差两寸,看了一眼低头的苏桃,纤纤玉手拢了回来,端坐在床边。“这姜府的规矩没乱,是妾身见三小姐病了这么久,太过担忧才乱了方寸。” 姜昀将瘦弱的小手伸了出暖衾,双唇蠕动,似笑非笑的轻呢 “得姨娘这样疼爱,昀儿心领了,姜家的规矩乱不得,姨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妾见三小姐无恙便心安了。三小姐千万要养好身子,不要过于伤心,大夫人……” “等会爹爹就要来了,姨娘心疼昀儿,昀儿自然也不舍的姨娘受罚,姨娘快回去吧。”姜昀冰凉的手伸出被窝。 柳宁湘刚颔首笑着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姜昀自言自语 “房子闷太久,浑浊不堪这大门想要开着通风一些还得要托姨娘的福。” 柳宁湘觉得心口堵,竟然让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平日里还是太小看了她。看着姜昀面色惨白,从鬼门关勉强回来,是她命硬,命硬克母,没了娘的孩子日后又能好的哪去。柳宁湘高傲的摸了摸手里的玉镯,回头温柔道 “你们可要仔仔细细的三小姐照顾好了。三小姐还没恢复身子,可别让三小姐冷着,落下什么病根子。” “姨娘真是操心了,得这空姨娘还是去关心一下四小姐吧,奴婢刚刚才听人说四小姐犯了规矩,被老夫人罚跪祠堂。这时姨娘赶去家祠,兴许还能见上四小姐一面呢。”苏桃冷嘲热讽让柳宁湘面红耳赤,捏着帕子站在地瞪了玉芝半响。 “你这没规没矩的贱婢!”柳宁湘低嗓音,因为怒气冲冲额头的青筋暴起,又不敢发作。 “玉芝。”姜昀冷声唤了一句,玉芝面带笑意的越到柳宁湘背后,将姜昀扶起坐在床上。 柳宁湘瞧不起玉芝护主的模样。这舒意言都归天了,没了主子的狗还这样嚣张跋扈。 “姨娘还不走吗?”玉芝冷声看着柳宁湘。 “见过三小姐了自然会走,用得着你这奴婢来赶人?也不看看你现今是什么身份。”柳宁湘冷哼一声。 等门关了起来,玉芝恶狠狠的瞪了外头站着的婢女“呸!还真把自己当东西了,跑来这惺惺作态也不嫌自己恶心。” 姜昀闭目塞耳,不停玉芝的念叨。 苏桃蹑手蹑脚的将汤药喂姜昀喝下。这几日当差的丫鬟事事怠慢,自己心中也明白几分,听玉芝这样直白的骂出来心里有惊有诧,平日里玉芝办事最为稳妥谨慎,也从不惹口舌之争,今儿一反常态苏桃暗思缘由,不经意就失了神。 玉芝唤了苏桃几声,见苏桃不动弹,直接上前敲了苏桃一脑壳子。 苏桃吃痛的揉揉脑壳, “等会严妈妈领个新人来照顾小姐。你在外头侯着,领了人带她去洗漱一番,给她添两套厚实的棉衣。” “我去吗?” 玉芝点了点头,苏桃脸上笑意如春风拂面,兴高采烈的到了门外侯着。 第四十七章:新主 采薇穿的单薄,鞋子还是入秋时的薄鞋,踩在雪地里,雪没过脚踝,每移一步,脚底下的寒冷钻心的疼。 严妈妈看着眼前的人儿可怜,打着伞替她遮着纷扬而下的白雪。采薇不远处走廊站着的苏桃,心里一热,脚底的寒意也被消融几分。 严妈妈看是苏桃在等着,将采薇领到苏桃跟前,头往屋内看了一眼。 “三小姐身子如何了。”严妈妈本就是上了些年纪,说话和蔼让苏桃总是觉得亲切,之前听府里的人说严妈妈出身不好,前半辈子坎坷不平,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才有了安稳的日子,也是可怜人,苏桃对严妈妈半分亲切中又又带有半分同情。 姜昀见严妈妈到了屋檐没收伞,会意的回道。“小姐身子正恢复得极好,今日面色红润,气色也不错,刚刚柳姨娘来看望小姐,小姐还与柳姨娘说了几句话。” 苏桃见严妈妈面不改色的应了,又嘱咐了几句才撑伞离开。 采薇抬头看着琉璃碧瓦,朱红栏杆与白雪相映夺目,八面玲珑檀木风灯随着北风轻轻晃动,走廊里二等三等的丫鬟来来回回,原这姜府并不是处处都与兰苑一般。 苏桃拉起采薇的手,采薇手里的冰凉让苏桃蹙眉,苏桃细细的看了采薇。那夜昏暗,如今细细看着发现这丫头才到自己肩膀高,脸上瘦的骨头只剩骨头架子一般,脸色蜡黄脸颊还有些淤青,头发散乱。 “你腿怎么了?脸怎么也淤青了一块?” “那日摔着的,没事,反正现在也不觉得疼了。”采薇咧嘴一笑苏桃伸手摸了摸采薇手背。 “日后我是在三小姐身边当差了吗?” “嗯。”苏桃满眼心疼,看采薇这模样与当年自己刚被买进府里相似,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心疼采薇还是心疼以往的自己。 “你那日果真是没骗我,姐姐,我该叫你什么?那日我有没有跟你说我叫采薇?” 苏桃也不记得有没有讲,点了点头。温柔道“讲了,我叫苏桃。” “大冷的天穿的这么单薄,衣裳也破旧得不像是体面的丫鬟,你进去打些洗澡水,我给你拿着厚棉衣。” 苏桃拿着棉服进去,见采薇背后一块块触目的淤青。拿起膏药暖了暖手替采薇上药。 “这几日他们可是有打骂你。” “她们只是把我关去了柴房不给吃喝。她们就不该把奴婢关到柴房,柴房隔壁与厨房只有一墙之隔,奴婢先前就在厨房打杂,知道厨房堆柴木的地方有个小洞。奴婢身子骨瘦,夜里把柴木拿开,钻半个身子到厨房就能拿一些馒头与吃剩的糕点,这哪能饿到我。” “是不该,该把你关到别的地方再上个锁,吃了这么多苦头还能油嘴滑舌。”苏桃好笑的看着采薇的后脑勺。 “奴婢没有油嘴滑舌,奴婢说的是实话。”采薇转身一脸诚恳的看着苏桃。 苏桃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玉芝姑姑说了,你先养几日伤,跟我学学规矩,等你伤好了就去小姐跟前伺候着。小姐大病初愈,受不的刺激,大夫人的事。”苏桃停顿了一下,采薇吃痛的点点头。 “奴婢知道,奴婢不提。” “日后小姐就是你的新主子,凡事机灵点,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的都把嘴闭上,这院里没有在厨房当差这般劳累,也不比兰苑平静。” 苏桃替采薇一件一件穿好衣服,采薇摸了摸厚实的棉服上的海棠花纹。 “奴婢知道。” 第四十八章:新主 经历这些天,就连性命都差点丢了进去,自己今儿还心有余悸,看见苏桃把最后一件坎肩给自己披上,采薇欢喜的笑着。 苏桃把采薇领到厢房,将桃花玉露膏递给采薇。 “这对皮肤皲裂的效果极好,你用来涂在手上,你也借机懒怠两日,日后就要规规矩矩的学些东西。”苏桃难得露出白齿一笑,转身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丫头要是天天这么心眼大也是个福气。 采薇坐在床边,听到门关上的声响才小心翼翼的拿起桃花玉露膏放到鼻子跟前闻闻。再扬起手问问自己身上是否有厨房里带来的腥臭味。 被安排到厨房当差后,每日过得是清洗油腻碟子,吃着馊馒头与鼠共睡的日子。采薇抬头摸着床上的厚被,窝着脑袋便入睡了去。 姜昀在房中由玉芝伺候着,房中每日进来的点心膳食玉芝都会从衣袖里掏出银针试探再端进内室。 姜昀坐在床上看着投进来的鎏金暖阳,最近一次看见暖阳也是半月前“外头的雪是连续下了半月有余吗?” 玉芝旋即打开了窗的一道小缝隙,外头的光伴着风进入室内,暖炉里的碳火噼里啪啦做响。 “是阴了很久,这几日的雪下的大。好几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等小姐好了,奴婢在扶小姐去外头走走。” “睡了这么多日,头痛脑热,你去拿件厚实的斗篷,我想在外头走走。”姜昀倚在床边,脸色有些红润。 “我就到门外栏杆那坐坐。” 玉芝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拿斗篷,苏桃推门而入,姜昀看着苏桃。 姜昀裹着一身月牙白的斗篷,小脸蛋有些病态疲倦。 院子里的雪在阳光下照射的耀眼,姜昀放眼看着晴空万里,低眼看着一堵堵朱红色墙眉头紧蹙。 恍惚间,姜彦祈踏雪而来,一身鹅黄浅色锦袍,身后的脚印几寸深,黑色靴子上沾了的白雪没过脚踝上方。 “三妹妹醒了?我还以为三妹妹天天躲在房里不愿还我新的诗集。” 苏桃抬起眼皮打量姜彦祈,二公子是真是天天惦记他那本新诗集,去北院那会提一次,前日来时提一次,今儿又提一次。 姜昀翻了翻白眼,日荣在后面跟着,一件憨厚傻傻的模样。 姜昀刚想开口,喉咙嘶哑有些疼痛,旋即轻叹一口气。 “三妹妹这是想赖账了?” 在里头闷了这么久,一出来就碰见姜彦祈,姜昀心里嘀咕不满,脸上的厌烦也表现尽致。 “二哥哥成天在外头转悠,新诗集怎么会少,只是拿你一本诗集你就天天蹲在我房门等着我出来问我讨要?” 日荣觉得姜昀这话说到了里子上,惊讶的看了姜昀一眼,又转头看着姜彦祈。 苏桃被日荣的模样逗的欢愉,姜彦祈不气不恼,冷哼一声 “改日再找你还,今日我再来借你一样东西。” 日荣从衣服里掏出一本话本,姜彦祈拿过塞给姜昀,姜昀看着书面上的字,姜彦祈不等姜昀开口,锦袍一扬,背对着姜昀手一伸朗声道“改日记得还我。” 第四十九章:谋算 姜昀早就习惯了姜彦祈呼呼炸炸的性子,年十三依旧不喜读书,不喜规矩。日日想着法子逃出府门到外听曲斗蛐蛐。小小年纪,满城皇室贵胄,皇城名贵里不知他姜家二公子姜彦祈的纨绔名声。等他及冠,也不知哪家名门愿意将闺女嫁他作为正室。 姜昀面子上嫌弃,转身还是将书本紧握手里拿进了房内。 苏桃端起暖茶递给姜昀,这些日子,姜昀日日恍惚失神,不言不语,今日总算是见到姜昀脸上有别的表情,姜昀将姜彦祈给的图集放在一旁,眼眸低垂,双眼无神如一潭死水见不到生气,苏桃刚刚心里的喜悦又慢慢暗淡下去。在姜昀身边贴身伺候这些年,苏桃心里猜着大夫人殁了的事姜昀也知道了七八分。 “小姐,茶凉了。” 姜昀回神,揉着眉心,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小姐莫不是刚刚出去又惹了风寒?奴婢都说了小姐身子还没痊愈,吹不得风。奴婢这就去叫江郎中。”玉芝心急如焚,姜昀等玉芝走后挑起眉看着苏桃。 “屋里人多烦闷,苏桃你去叫外边的人出去外面侯着就行。” 屋里剩下主仆两人,姜昀神色冷淡,小手指摸了暖炉,声音不大不小,带有一起沙哑。 “这些时日都不是梦,你说是不是?” 苏桃抬起眼眸,觉得姜昀陌生,自家小姐不曾有过这么生冷的语气。 “小姐……”苏桃对上姜昀的眼神,点了点头。 “母亲院子就在隔壁,这些天没有半点响动。梦里的哀乐时时在梦中响起,夜里我也不得安寐,母亲是在怪我。” “大夫人最放心不下,最念想就是小姐,怎么会怪小姐。”苏桃眼角一红,话里几分情急。 “母亲走了几天了?”姜昀双眼发红,颤抖哽咽,喉咙里发涩的苦味充斥嘴角。 “十五天了。小姐……”苏桃起身扶着姜昀,生怕她连坐都坐不稳。 姜昀憋了这些天的泪无声的低落在暖衾上哽咽许久就是不哭出声音。 苏桃拍着姜昀的背,主仆俩相拥而泣,姜昀觉得眼前发黑,手里紧紧拽着苏桃,意识涣散迷迷糊糊的一字一字说道 “让柳姨娘亲自来告诉我……” 苏桃吓了丢了三魂,又不敢喊人声张,摸了摸姜昀鼻子透气才心安的摸了摸眼泪,过了片刻房门打开,玉芝领着江郎中进入房内。 “小姐刚刚睡了。”苏桃神情自若的说道。站在一旁看着江郎中神色凝重,江郎中年迈苍老的声音慢慢说道 “三小姐醒来后嗜睡,总是精神恍惚?” “是,是的。三小姐自从醒来,就不言不语,总是丢了魂一般。” “气虚体弱,伤了根本,还需慢慢调理,切记不宜让她过于大喜大悲,伤了气可就难了。” 江郎中面露难色的轻叹一声,姜家正室舒氏母子具损过半月,这剩下的血脉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深冬。 苏桃听着大喜大悲,手心渗出冷汗,这几日小姐一直知道大夫人殁了,这般郁气大悲好几日了,如今说这些鬼话又有什么用处。 第五十章:谋算 “这可怎么办啊玉芝姑姑。要是小姐知道大夫人殁了,一时悲恸伤心会不会熬不过去了。”苏桃放声哭泣,哀嚎起来。 玉芝见苏桃突然没了分寸,气的扬起手就打了一巴掌,苏桃脸上泛红,苏桃捂着脸偷看一眼在外头站着的婢女。 “老爷老夫人下了死令,谁敢说半点不该说的。” 江郎中前脚刚走,甘露后脚就拦着江郎中请了去明湘苑。 “最近姨娘不只是不是过于操劳,总是觉得身疲惫,今儿碰巧见着您了,也不劳烦奴婢再去请您。”甘露俨然一副大丫鬟高人一等的姿态。 江郎中捋了捋胡子,会意的点了点头,随着甘露到了明湘苑。 柳宁湘半倚着身子躺在榻上,眉心双聚,一副倦意满容。 “姨娘,江郎中到了。”甘露轻声提醒,柳宁湘微抬双目。 江郎中把脉半响,脉象平稳,哪来的疲惫过度,从医者多年身穿各大贵门后院,这点心思怎么会不懂。 “姨娘确实是操劳过度,老夫开着安神的药,姨娘吃着或许会好些。” “姨娘这是身心疲惫,管理操持府里大小事务,如今老夫人身子不适,三小姐身子病了多日,姨娘担心老夫人与三小姐,几日都夜不能寐。”甘露在旁自说自话。 “江郎中您刚刚才从三小姐院里出来,三小姐如何了?可有好转些?”柳宁湘顺势问起江郎中。 “三小姐身子虚,还需要精心照顾些时日。”江郎中含糊搪塞,就怕多说惹事上身瞥不干净。 柳宁湘露出慈善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送走江郎中,半刻不够,甘露笑意盈盈的进了柳宁湘房中。 “三小姐哪是需要精心调养几日就能康复的事。刚刚三小姐院里的丫鬟来说,三小姐气虚体弱,全靠一口气吊着,江郎中特意说了不能让三小姐受了大喜大悲的刺激。江郎中刚走三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苏桃就哭嚎说三小姐不知能不能熬过去。依奴婢看,三小姐要是知道了舒氏殁了,一时气过不来……” 甘露越发笑的得意,柳宁湘放下手里的暖炉,眯着双眼。 “留着这死丫头迟早都是祸害。没了她,我瑶儿就是唯一的嫡出小姐,日后欲与姜家结亲的贵门也只能是我的瑶儿。”柳宁湘眼里丝丝阴暗,在房内来过踱步。 甘露迎合笑道“是呀!舒氏无儿无女,那宫里那位再得宠,她也碍不着咋们的事了。日后老爷还不是全心全意为我们家四小姐打算。” 甘露随着柳宁湘身侧“奴婢已经吩咐那丫鬟了,等三小姐醒来再来报。咋们可要想一个全身而退的法子,这被老夫人知晓这事,我们也会惹得一身骚。” 柳宁湘扬起手指,不屑冷冷道“那老太婆怕她作甚,舒氏殁了,她嫌晦气抱病不出,今日这是她自然也管不得,老爷昨日又去了犀州,故伎重施送了那丫头去陪舒氏,日后这都是我柳宁湘说了算,谁敢说半点闲话。” 第五十一章:谋算 舒氏的死过了这些天没人追究,姜家也没有别的动静,柳宁湘心,放宽了些,甘露附议点头。 等半个时辰,丫鬟来报,柳宁湘穿着一身桃色锦服,手里捂着暖炉披着斗篷出门。 姜昀喝着汤药,听到门外的动静,挑起眼皮看了苏桃,苏桃微微点头。 柳宁湘一进门就直径走入内室,玉芝秀眉紧蹙,手里端着的盆子用力一放 “姨娘这是来干什么,上回小姐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小姐没去老夫人那说姨娘的不是,姨娘你这是反而蹬鼻子上脸了?” 甘露扯开玉芝的手,以往低玉芝一个头,事事忍让,受着玉芝的屈辱,先如今形势大不同了,自然底气足了起来。 “刚刚姨娘身子不适,请江郎中去瞧了瞧,姨娘忧心三小姐,顺口问了问三小姐身子如何,听闻三小姐身子虚弱,柳姨娘忧心如焚哪还顾得上规矩。哪有你说的这般蹬鼻子上脸的不堪。” 柳宁湘捂着帕子,坐在姜昀床边,苏桃端起药碗起身站在一旁。柳宁湘觉得苏桃识趣,坐在床头满脸心疼的扶着姜昀的额。 玉芝瞪了苏桃一眼,心里暗骂也不知何时苏桃这般不懂事,思来想去觉得苏桃今日反常玉芝心头一惊。 “江郎中说三小姐身子只需休养,姨娘你来扰了小姐的清静,这是真心关心小姐还是别有用意。”玉芝见苏桃不为所动,气急败坏的甩手,甘露见靠不住,扬起手打了玉芝一巴,屋内的丫鬟纷纷投了目光过来。“你一个丫鬟,句句诋毁姨娘,今日我就替姨娘好生教训你。” 玉芝反手一掌,屋内的丫鬟纷纷围了上来拉开两人。言多必失,玉芝极为愤怒转念也知不该为了口角之争乱了事。 甘露死死拽着玉芝,不让她移开半步。屋内混乱不堪,柳宁湘也不在意。手依旧放在姜昀额头,哭的伤心欲绝,俨然一副疼惜爱护的模样,苏桃屏气站在一旁。 “姨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哭了?”姜昀语气柔弱如丝更显病态,稚嫩的脸满是七岁无知的纯真。 柳宁湘用帕子轻拭眼泪,“姨娘是心疼三小姐您,希望大夫人与八公子在天之灵,能保佑三小姐早日康复,少受着苦。”柳宁湘声音压着极低,站的远些的苏桃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姜昀突然咳嗽不止,满脸通红,手颤抖的抓着柳宁湘的衣袖。 柳宁湘诧异是真,见姜昀反应这么大,一时也怕姜昀这就断了气,要是死在自己跟前。柳宁湘扒开姜昀的手,也不知七岁的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姜昀松开时,柳宁湘看姜昀晕了过去。 苏桃见机推开柳宁湘大喊“柳姨娘你怎能告诉小姐大夫人殁了的事!你这不是想要害死三小姐吗!” 柳宁湘瘫坐在地,苏桃趴在姜昀床边哭了起来。屋内安静下来,玉芝踹了甘露一脚。 “快去请郎中!快去啊!” 甘露捂着肚子,爬了起来,见柳宁湘慌了神,气焰灭了一半。 第五十二章:谋算 甘露扶起柳宁湘,主仆二人相视无言。 玉芝将两人赶出门外,郎中进入去后,见严妈妈扶着姜老夫人时,柳宁湘花容失色。 姜老夫人看了柳宁湘一眼,冷哼一声进了门。 “三小姐会不会断气了?” 甘露挑眉看着屋内,柳湘吓得瘫软身子。 甘露扶柳宁湘坐在凳上,低声在柳宁湘耳边呢喃“小姐怕什么,断气了不正合了我们的意。我们不是还有二公子,四小姐和柳家和大小姐的陈家撑腰吗。” “糊涂!这是传出去,谁也保不住咋们主仆的命!”柳宁湘心虚,那还有心思想着用来搪塞的理由。 “昀丫头,我的昀丫头又怎么了?”姜老夫人声音颤抖,严妈妈在一旁安扶着。 “老夫人,江郎中在把脉,您先坐下,等江郎中把完脉自然会来回老夫人的话可。” 严妈妈看了玉芝脸上泛红的手印,虽不敢全猜,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苏桃站在旁边细细抽泣,玉芝本就担心,听着心烦气躁,姜老夫人在这又不敢发作。 等江郎中把完脉,玉芝跟了上前。 “我的昀丫头她怎样了?”姜老夫人脸上布满皱纹,银色的发丝用玉簪挽到脑后。 “老夫人,三小姐可是受了惊吓,一时晕了过去,什么时候醒来,这……老夫也不敢断言。” 江郎中常年来往姜家,这难看的神色与难言之隐,姜老夫人轻轻摆了把手。 江郎中作揖退出门外,柳宁湘刚想上前询问,看江郎中摇头轻叹三声,还没来得及问直接晕了过去。 “姨娘!姨娘!”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抬回明湘苑去!”姜老夫人屋内厉声,甘露吓得不敢做声。 严妈妈扶着姜老夫人坐在床边,姜老夫人呢喃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苏桃叫退了屋内其余的丫鬟,也全然不顾玉芝眼里的怒气。 “小姐?小姐?”苏桃轻轻呼唤姜昀,姜昀半响不动,苏桃急了起来。 “小姐?” 玉芝面如凝霜,“刚刚柳姨娘进来时你怎么不拦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还是得了她柳宁湘的甜头!” “玉芝。”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苏桃气恼的拍打一下棉衾,姜昀淡然一笑。 “那天的哀乐我都听见了,你是母亲身边的丫鬟,母亲的吃穿用度事事都需要你贴心料理,你每日在我跟前转悠,我就知道了。” “爹爹和祖母怕我受了刺激,下了死命令不许别人说这事,我不过是想让柳氏犯错。” 柳宁湘回了明湘苑醒来,出来见姜彦祈端坐在茶几前端着热茶慢饮。 “祈儿,你怎么来了。屋内的丫鬟呢,又去哪懒怠了!” “姨娘,今日你怎么又去三妹妹那了。三妹妹需要静养,不需要叨扰。”姜彦祈声音沙哑。 “我也是担忧你三妹妹的身子,才乱了方寸。”柳宁湘坐在姜彦祈对面,几日不见总觉得像是几个月不见过一般。 “是乱了方寸还是有意谋之?”姜彦祈冷眸相对。 “混账东西!你在跟谁说话?你别忘了是谁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你是我柳宁湘生下的!不是她舒意言!你四妹妹被你祖母要去她院子里养着,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你不知关心你的亲妹妹,跑到我跟前替她来说理了?!” 第五十三章:谋算 “娘。”姜彦祈几不可闻的轻叹柳宁湘拂了拂袖子。这么多年,再听自己亲生儿子唤自己一声娘,再多的不满怨怼也平息了。 姜彦祈见柳宁湘平静下来,端了一盏茶放到柳宁湘跟前。 “娘,祖母要妹妹到她院子里养着,迟早有一日会让妹妹回明湘苑的,舒氏已经殁了,三妹妹不能有事了。”姜彦祈言语句句平淡,一改常态称舒意言为舒氏而不是母亲,柳宁湘心里得意。 “为娘是真的忧心三小姐才乱了方寸,你可不要听了外边的胡言乱语。刚刚你祖母又罚了我禁足在明湘苑,娘实在是担心你祖母会不会把气撒在你妹妹头上,祈儿你可不可以替娘去看看你妹妹?” 姜彦祈温润的点了点头。出门碰见甘露,甘露笑意盈盈的向姜彦祈行了礼,姜彦祈眼皮没抬的越过甘露。日荣低着头紧跟姜彦祈,生怕这诡异的气氛又作妖。 “公子,自打入秋,咋们府里就不太平,先是七公子落水,后来就是陈姨娘,再后来就是大夫人和八公子,小的要不要去给公子去重金买个真人符回来给公子贴身用?”日荣一脸认真的竹筒倒豆子吧唧吧唧说了一堆。 姜彦祈停了脚步,伸手窝气的扯了日荣的招风耳。 “疼,疼…公子你轻点,疼!” “知道疼还胡说八道?!” 日荣揉了揉发红的耳朵,一脸委屈。 “小的也是为公子着想嘛!” 日荣看姜彦祈又停了下来,急忙改口“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姜彦祈大步流星的往府门走,日荣小步追向前“公子,不是去看四小姐吗?” “去斗蛐蛐!” “公子,今日老夫人才动了气,到外边闯了祸事可就不好搪塞了。” 日荣想说是没了大夫人打掩护,这事不可能搪塞过去。 深冬腊月,姜昀身子康复下地后出门身边也多了一个小丫鬟。 姜昀看着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只是过一个月,姜府就如换了天一般。 姜昀披着厚实的斗篷在晴空下施施然走着,闻着梅花香,远远望去一大片艳红。 “母亲最喜爱的就是这腊月的梅花,今年的梅花大朵大朵的开着,似乎比去年开的还盛。” “小姐,梅花熬粥或熬汤可是不错,还可以做成梅花膏饼。”采薇吧唧着嘴,一副馋食的样子。 姜昀轻笑,伸出手指戳了采薇脑袋。 “满脑子只有吃,也不知说你识趣还是不识趣。” 苏桃忍俊不禁,玉芝看着一片片的梅花失了神,这时她应该兴高采烈的折着梅花才是。 “走吧。”姜昀笑意渐收,自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得知柳宁湘只是被禁足明湘苑,她就明白往日自己爹爹与祖母对自己的疼爱也不过是虚假的宠爱一场,没了以往嫡女的千宠万爱,姜昀放眼去都是未知的荆棘。 严妈妈见姜昀到来,笑意的迎了进去。进到堂前,肖妈妈教着姜月瑶刺绣,旁边的冬晴规矩的站着。 第五十四章:梅花落 屋内的袅袅绕升的檀香渗人心脾,姜昀闻着心里浮躁去了几分。 “昀儿请祖母安。” “你才刚大病初愈,天寒地冻的,路上结冰打滑路也不好走,就不用急着来请安了。”姜老夫人拉起姜昀冰冷的小手,满脸疼惜。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给你们小姐生个暖手炉?” “是昀儿不想捂,没了暖手炉手冷着就更念着祖母这的暖意,路也走快了也就可快点见到祖母了。昀儿病了这些时日,可是念着祖母。”姜昀讪笑,姜老夫人扬了扬袖子,一把搂着姜昀到跟前。捂着姜昀的小手,满目疼爱。 “你这丫头,是念着祖母念到半刻都等不得了?” 姜昀点了点头,双眸似水笑起来时也如七岁孩童的天真烂漫。 “昀丫头的心,祖母知道了,日后暖炉还是要带的,冻着了,祖母心疼。”姜老夫人看着站姜昀身旁的玉芝敲打一番 “小姐年幼不懂多疼爱自己的身子,你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能怠慢。” “老夫人教训得是,奴婢下次记着了。” 堂前祖孙俩句句欢愉,在一旁的姜月瑶觉得委屈,来了这一个月余,祖母不曾对自己这么慈爱,恍神间,针扎入手指头,鲜血渗出,姜月瑶吃疼的叫了起来。 姜老夫人扫视一眼肖妈妈,姜昀回头走过姜月瑶身旁。 “这是四妹妹绣的百花?四妹妹的女红如此好,让我这当姐姐的都心生羞愧了。” “姐姐这是在夸妹妹我?”姜月瑶面带微笑。 “嗯。”姜昀扬起脸点了点头。姜月瑶抬起杏仁眼,眼里复杂,一时无语凝噎。 “四小姐的女红方面心细些,针脚与绣发都学的快,三小姐的女红就是缺点耐心,但也不算差到哪去。”肖妈妈满带笑容,看着自己教出的得意门生心中自然欢喜。 姜月瑶略胜姜昀一筹,心中暗暗得意,捏着细针手起针落。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没什么好比较的。昀丫头,你过来祖母这。让祖母好好仔细看看你哪瘦了没。” 姜月瑶心底冷哼,祖母一向不疼爱自己,对自己与自己的生母颇有不满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耳边听着姜昀与姜老夫人亲昵的笑声,姜月瑶心里说不羡慕嫉妒,手里的针下的快,扎破手指,血染了帕子也不吭声。 姜昀施身离去时看了姜月瑶一眼,捂着姜老夫人的手炉,笑道 “若是昀儿能时常像妹妹这样住在祖母院子,日日与祖母作伴就好了。” 说完也不回头,迈着门槛离去,玉芝低眉也不知姜昀盘算着什么。 迈出门刚走着小路,姜彦勤一身滕紫的锦服映入眼帘,姜昀抬头看这大哥哥身姿欣长,剑眉星目的,肤色如玉脸色如往日一般挂着温润的笑意,姜昀觉得生分,往日的亲切淡然几分。 “三妹妹,你身子可是好了许多?怎么消瘦了不少。”姜彦勤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带着些许暖意与关怀,在这看见姜昀的确诧异。 姜昀看着姜彦勤身后白雪压枯枝,一副寂寥,与姜彦勤脸上的暖意格格不入。 “大哥哥,昀儿病了这么些日子,总不会还是白白胖胖的吧。”姜昀面带笑意,话里说的自若,姜彦勤听着轻笑几声,伸手摸了摸姜昀发丝。 “三妹妹总是爱说笑。”姜彦勤笑容渐失,一脸怜悯道 “日后三妹妹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找大哥哥。” “” 第五十五章:梅花落 “大哥哥有新的图集记得留些,外边冷嗖嗖的,祖母给的暖炉都吹冷了,昀儿先走了。” “小姐,走快点,不然等会要碰到二公子了。”苏桃压着声音,采薇听着瞪大双眼。 “咋们小姐又不怕二公子。” 苏桃心虚的四周看了看,姜昀轻叹,步子不由的走快了点。 到了屋里头,玉芝把新做的绒毛暖脖给姜昀围上。 “小姐,你在老夫人跟前有意无意的说羡慕四小姐,你是想去老夫人院里住着?” “每日里的食物都要用银针试探,衣服都得亲自经手,更是不容旁人靠近,这样的日子你们不乏我都觉得倦。在自己家里防贼似的,祖母与爹爹怎么想?”姜昀打量玉芝神色,自若说道 “去祖母院里头,能与四妹妹朝夕相处同吃同住,还能得祖母的庇护。” “奴婢依小姐的,小姐病时,舒家来了一次拜贴想看看小姐,老夫人以小姐身子不适给拒了。奴婢自作主张给舒家递了信,报了小姐的平安。” 姜昀收敛心神,沉吟半刻“母亲常说表哥身子虚,舒家多年无新生子嗣,能顾及好自己不给舒家添堵就是不错了。”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打小服侍在大夫人身侧,也是吃舒家的米粮长大的,舒家不会置小姐不管,更不会说什么嫌弃小姐添堵的话。小姐这话在这说无碍,传到舒家耳里,怕是会寒心的。” 姜昀抬头看玉芝急得红了眼眶,伸出小手拉了拉玉芝。 “我知道了,快去去把屋里的玉萝香点上。” 采薇端着糕点兴高采烈的进了屋“小姐,奴婢刚刚折的梅花,让于妈妈做了梅花饼,奴婢尝过了,可好吃了。” “你啊,天天就知道吃。”苏桃接过糕点,一脸怪嗔,姜昀拿起梅花饼示意采薇端给玉芝尝尝。 “你比春雨机灵多了。”姜昀赞赏的塞了一块梅花饼进采薇嘴里。 屋内主仆几人其乐融融,也不拘谨。 “春雨是当时伺候在小姐你身边那个大丫鬟吗?” “就属你记忆好,见一次便记着了。”提起春雨,苏桃虽然厌恶她自以为是处处高人一等的傲气,但想到自己叫人将她抬出去,心里也有丝毫内疚。 “小姐与她在兰苑救了奴婢,奴婢知道她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奴婢在厨房打杂见过她与刘厨子说话说了几次,还有柳姨娘院里的贴身丫鬟也与她有说有笑的。”采薇憨憨的吃着梅花饼,吃完看着盆里的,咽了咽口水。 姜昀听得入神,苏桃将一块梅花饼递给采薇“你看清楚了?” 采薇连连点头,玉芝蹙眉“你听清她们说什么了?” “奴婢每次只能远远看一眼,根本就不敢靠近。不过有一次奴婢打碎了一个碟子,怕被妈妈罚,躲去了离厨房最远的那个柴房里,躲着躲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被谈话声吵醒,听清时觉得那声音与那天呵斥黄妈妈的声音极为相似,像是春雨的声音。话里提到柳姨娘,说柳姨娘思念四小姐,想托她去瞧一眼回个信。” “没了?”苏桃等了采薇半响。 “嗯。没了。” 姜昀轻抒一口气,“采薇你这做了梦魇,这事不许再提了。” 苏桃襟声,玉芝忧心道“这事定时有蹊跷的,说不定与大夫人和小姐莫名得了伤寒有关,怎能不提。” “本小姐认定是她柳姨娘做的,那些说服旁人的证据,过程重要吗?” 姜昀话里不容置喙,平静的眼眸带有丝丝凉意。 第五十六章:梅花落 姜昀掰开一块梅花饼送进嘴里,“收拾些东西。” 苏桃不做声,采薇看着碟子上的梅花饼。只是安静吃饼怎么也能说错话。 深夜里,生了暖炉。姜老夫人对着铜镜抚摸自己的银色发丝。 “睡了?” “睡了,得老夫人教导,四小姐最近很是规矩。” “瑶丫头人长得标志,就是品性随了她生母,愚昧无知还不知天高地厚,多些磨磨她的性子,也免得她学了她生母日后净是做出丢姜家脸面的事。” “老夫人说的是,四小姐养在老夫人身边是对的,只是老奴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严妈妈替姜老夫人放下发簪,用木梳起发丝。 “柳姨娘管事月余,府中事物也算是管的井井有条,老夫人把她禁足在明湘苑,那日后……” 房内灯火有些暗,灯吹灯台灯光摇曳,映的梨花木纹座椅忽明忽暗,姜老夫人身穿暗色的坎肩,屏气间那青铜飞鹤熏炉上袅袅白烟带着淡淡的檀香。 姜老夫人沉吟不语,手里拿起桌上一枚由金丝缠绕碧绿翡翠的簪子,姜老夫人的袖口浅绿如意花纹落在檀桌上,头微微向后仰,端详着手中玉簪许久。 “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有些话直说就是,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我也只是一只脚迈入半土的人了,府中事物操心不了多少,柳氏出身贵门,又是老爷的贵妾,当家主母去了,她接管也没什么不妥。她柳氏盼这天也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了!大夫人这事怕她也脱不了干系,老爷这当家主君不理,那就随老爷的意。”姜老夫人轻叹一声旋即道“老爷正值盛年,想要再娶一个女子回来当正室,怕是难。放眼皇城,比柳家的门第高的适龄女子谁愿意嫁来?” 严妈妈放下手中木梳,无半分感情道“那等大夫人丧期一过,提了柳姨娘的名分这事也算是全了。” “贵门颜面,从来没有这般轻巧的说法。当年纳柳氏为贵妾我就万般反对,就怕伤了舒家与柳家的颜面,大夫人一去,我们姜家就扶正柳氏,怕也怕舒家觉得轻看了他们。你是忘了大夫人宫里还有位受宠的胞姐淑贵妃了?”姜老夫人语调柔和带有几分无奈。 “舒家也就只有一位男丁,还常年羸弱,淑贵妃多年无子嗣,柳家男丁旺盛,这些年在朝廷也仕途顺畅,德妃更是生了一皇子,背后还有皇后的长孙家扶持。二者选其一,自然是柳家占了优势的。”严妈妈觉自己句句有理,福这身子,递给姜老夫人洗手帕。 “女子不语朝堂之事却深谙后院之道。朝堂不是后院,当年舒家高楼宴客,人丁兴旺一时风光无人能比,只是短短数载就门可罗雀了。柳家根基不深,无根的浮萍经不起风浪,舒家是不比昔日,但当今圣上的恩宠还是有的,入太庙的,赐陵墓的,历朝历代也只有舒家有这份尊荣。柳氏可扶正,昀丫头也不能亏待。明日你去把这院里头最敞亮最大的房子空出来,你亲自去多选几个机灵,底细清楚的丫鬟到她房里伺候着。” 严妈妈会意,点了点头应是“老夫人,前些日子舒夫人来了帖子想拜访探望三小姐,您以三小姐身子不适给拒了,三小姐如今身子康复,明日老奴要不要叫人送张帖子到舒家?” “嗯,明日一早你顺便把这事办妥。” 第五十七章:外家 清晨霜降,往日里姹紫千红繁花绿叶剩的只有黑溜溜的枯萎被大雪一层一层覆盖。 金色暖阳打在琉璃瓦,白雪皑皑的堆头刺眼的光,明明是大晴天,青砖上湿哒哒的,边上的丫鬟樱色裙摆轻轻点地,步子走的又快又稳。 采薇端着水盆,轻盈的进入房内。 姜昀起身洗漱,玉芝面带笑意的踏入房内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刚刚奴婢碰见严妈妈来说老夫人将颐春院最大最宽敞的房间腾了出来打扫干净让小姐下午搬过去呢,刚刚严妈妈还特意交代,她是要去舒家送帖子的,估计响午,舒夫人就要来探望小姐了。” “也不知表嫂嫂会不会给我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来。”姜昀擦拭手,采薇将桃花玉露膏点在姜昀手上,慢慢抹来,一阵桃花香的甜味入鼻。 到了响午,舒元盛扶着李鸢,身后跟着六个丫鬟小厮。 门里小厮见是舒家车马,打开大门作揖相迎,李鸢轻声在舒元盛耳边说道“见了表妹,可不要提伤心事。” 舒元盛轻抚李鸢手背,金色暖阳洒落在天蓝锦袍,光晕染的两人伉俪情深,路过的丫鬟身后羡慕的回头偷看了一眼,低着眉窃窃欢喜。 “少爷,少夫人。”玉芝如见亲人,心里如春开的树树桃花,山间消融的冰河,眉心展开笑的煞是动人。 姜昀坐在栏杆前,手拿图集单托着手,看的入神,再旁的采薇百般无聊的数着手指,就差给她一小凳子打起瞌睡。 “小姐,舒家少爷与少夫人来了。”苏桃轻声提醒。 “昀儿。许久不见,是长高了不少。”李鸢堆着笑意,才十八的年纪,一副老成贵门妇人的语态,脸上的笑意有几分真诚。 “表哥,表嫂嫂。”姜昀颔首低眉。 “外边天气冷,你才大病初愈,进屋里。”李鸢拉过姜昀小手,李鸢手里冰凉,姜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李鸢的捂手暖炉,分明是温热的。 “我不知哪当家管事的心生这般怠慢,嫡出小姐屋内这般冷,难不成姜家连这点暖炭都没有?要是真没,到我们舒家府上去取,我们舒家有的是碳火与尽心伺候主子的奴仆!” 李鸢刚坐下,暖茶还没端上就提着嗓子捏出声响。屋内丫鬟面面相觑。 三小姐不喜暖炉烧太旺说觉着闷,才把暖炉撤了几个,几个炭值几个钱,姜家好说歹说也是皇城贵门,舒家夫人这话明摆就是指桑骂槐,也不看姜家的颜面。 屋内丫鬟不为所动,李鸢又冷哼一声,阴阳怪气“以往我也常来的府中走动,今日登门后怎么就觉得与往日不同了呢,愿以为是我多心了。”李鸢说着说着就握起姜昀消瘦的手疼惜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玉芝轻呵,苏桃识趣的领着采薇退到门外守着。 “好了,人都走了。”舒元盛两暖茶放到李鸢跟前,李鸢握着姜昀小手,轻叹口气。舒元盛拿出一个袋子。姜昀盯着暗绿绸缎突出一块一块,也不只是光线还是屋内的朱红帘子,姜昀看舒元盛脸色红润,少了病态与疲惫。 第五十八章:外家 李鸢旋即语重心长的细道: “好孩子,日后吃些苦头,你就暂且忍忍。” 火盆里的木炭噼里啪啦爆开,姜昀深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李鸢的手“表嫂怎么突然说话这么沉重。” 又是一声做响,李鸢余光看了一眼火盆,秀眉一曲,看了舒元盛,心里复杂,姜昀也还是个七岁孩童,这事怎么说才浅白易懂? “有些事你年纪还小,不能理解,也不明白。表嫂嫂不能日日来府中看你,也不能时时替你排忧解难,玉芝是你母亲的陪嫁丫鬟,忠心耿耿陪伴你母亲多年,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 姜昀无惧的扬起小脸,正色道:“表嫂嫂要是担心昀儿不能好好照顾自己,那表嫂嫂大可安心了。” 姜昀听着那句年纪还小,心里苦涩又觉得不适耳,年纪虽小,历经丧母丧弟,自己又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心智还是有的。 自己不是还有祖母与自己的亲爹爹吗?自己亲爹爹虽靠不住,但是有几分疼爱自己不假。 “老夫人。” 姜昀听着外头苏桃与采薇的声音,继续道 “祖母心疼昀儿,事无巨细的照顾着昀儿,表嫂嫂也不必太过于担忧。” 李鸢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起身施礼 “原本是想去拜访老夫人再过来看看昀儿的,只是太过担忧才乱了分寸,还见老夫人不要怪晚辈不识礼数了。” 这话分明是柳氏前些日子的言辞,李鸢话里的讽刺,姜老夫人听完脸色一沉,旋即笑了笑 “我们姜家与舒家联姻结为亲家,哪有这么多的礼数不礼数的,见外了。你们是晚辈,我这老太婆太过讲究就有点顽固不灵了。” 姜老夫人一身褐色锦绣花纹,袖口上双鱼戏水图案配,手里握着一串檀木手珠。头发别着步摇戴着翡翠,雍容华贵的气质压了李鸢一筹。 李鸢丝毫不见语塞,不合时宜的轻笑了起来。“老夫人说的是,老夫人不见怪晚辈,体谅晚辈,晚辈实在是感激。” 舒元盛抬起眼眸,姜昀拉着舒元盛“听闻府上的梅花今年开的盛,昀儿你可带表哥去瞧瞧?去替昀儿折几枝,让昀儿折回来插在房中。” 姜昀看了一眼姜老夫人。姜老夫人见姜昀规矩,心里得意,点了点头 “去吧。” 姜昀得了姜老夫人的点头,拉着舒元盛,玉芝低着头跟了上前。 姜昀前脚刚出门,后脚暖炉抬了进来,丫鬟见屋内只剩老夫人和舒家夫人与几个在屋内,战战兢兢的站回原位。 李鸢的丫鬟替李鸢解开厚重的斗篷,拿着斗篷站一边上。 李鸢幽幽道“姜老夫人不要见怪,晚辈身子虚弱,大冬天的捂着暖炉手脚还是冰凉,受不的一点冷,在家里都是要生好几个暖炉身子才觉得暖和。” 姜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偌大的房只有四个暖炉,三个还是刚刚抬进来的,屋里也湿冷得很。 严妈妈看姜老夫人眉头一动就知心里的想法,大户人家小姐房里头且还能有两个暖炉供暖,姜家嫡出小姐房内连几个暖炉都没有,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第五十九章:暗指 站在屋内的丫鬟大气还没喘过来,听李鸢这么说,心里惶恐不安。 李鸢也不看姜老夫人脸色神色,自顾自说道“昨日贵妃娘娘叫了我入宫,问起昀儿的身子如何了,我一句也说不出,替不了贵妃娘娘解忧,贵妃娘娘没怪罪于我,我心里也是自责过意不去。出了宫我就想再次给老夫送个帖子,刚回了府中,丫鬟来说老夫人命人送来了帖子。我拿着帖子,心里万分感激老夫人,老夫人是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下回贵妃娘娘召见,我也算是有交待了。” 严妈妈见姜老夫人面上和蔼,手里的珠子一停就知姜老夫人心里的恼怒。 “老夫人,喝茶。”严妈妈将热茶递到姜老夫人跟前。 姜老夫人长叹一声,眼里泪光闪烁。自己虽是小官家的女儿,嫁入舒家这三年什么人没见过,李鸢心里鄙夷姜老夫人惺惺作态,面子上还是要给的。 “老夫人,晚辈见亲近的人一向都是口直心快,晚辈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李鸢语态柔弱,一副不知错处的无辜。 “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大好,突闻噩耗,心血郁闷病了些日子,忙完大夫人的丧仪老爷匆匆忙忙的去犀州忙朝廷事物了。府里大小事物,老夫人身子哪吃得消,老夫人生怕三小姐被照顾不周,昨日老奴忙着在老夫人院里头腾出个空房给三小姐搬去住下,没成想只是一时不盯着,就在眼皮底下出现怠慢三小姐的事,是老奴疏忽了,还请老夫人责罚。” 严妈妈说完,心里除了冷汗,也不知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乱了些什么。低眉顺眼看了姜老夫人的神态,才松了口气。 “都是些欺主的东西!回头你去拿了她们的身契打发出去。我们姜家容不得不尽心伺主的奴扑。”姜老夫人痛心疾首,双眉眉心紧曲,缓缓抬头,满面沧桑继续道 “昀丫头能得贵妃娘娘的关心是昀丫头的福分。昀丫头从今往后住我院里头!由我亲自照料,我看还谁怠慢了!” 屋内的丫鬟听得腿直哆嗦,李鸢用帕子轻拭眼泪。动容的说道 “昀儿能有老夫人照顾,我们也能安心了。” 过了半个时辰,舒元拿着几枝梅花鲜红的梅花,扶着李鸢缓缓出府门。 在马车上,舒元盛将梅花放在李鸢怀里。李鸢接过梅花,脸上没有半分欢愉,几不可闻的轻叹着道 “姜家老夫人心里还是疼着昀儿的。” “那夫人叹气做什么?”舒元盛不正经的看着李鸢双眸。 李鸢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继续说道 “我是觉得昀儿可怜,你没看出昀儿有何不同了吗?” “个子依旧那么高,鼻子眼睛眉毛也没变,有何不同?” 舒元盛见李鸢杏仁眼睁的圆圆的,双眉挑起,别过脸蛋也不吭声。 “是有不同了,昀儿本就是聪明的丫头,玉芝在旁照顾着,夫人也就不要忧心了。”舒元盛含情脉脉的看着李鸢,李鸢鼻子一酸,竟然伤感了起来,舒元一时不知怎么安抚。 “生在皇城的富贵人家,吃多些苦头也是好的。” 第六十章:事破 舒家夫妇前脚刚走,严妈妈领着几个小厮将姜昀屋内的丫鬟带了下去。 明湘苑屋子里的丫鬟都被打发到了院子里清理积雪,屋内柳宁湘纤纤玉指抚摸着发丝,不知是静养一段时间,还是一身华服,满头的珠钗显得脸色的气色红润许多。 屋里的点起姜佑安素日喜爱的沉香,柳宁湘微闭双目。 “小姐,要出事了。”甘露踉跄一下,没迈过门槛,摔了一跤底朝天。 “能出什么事?是王绿芙那贱婢又闹出什么动静,还是邹氏那狐媚的贱货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口中没了舒氏,柳宁湘觉得怎么也舒畅,那两个低贱的侍妾有什么资格值得自己放眼里,动动嘴,这阵子也足够她们在姜府里的日子有苦难言。 “是三小姐院里,严妈妈把我们安排在三小姐屋里头的丫鬟一一带去盘问了。刚刚奴婢在外头听人说老夫人让人把颐春院最大最亮堂的那间房间腾了出来,让三小姐今日就搬去住着。”甘露爬起身子,手里破了一大块皮,疼的眼睛发涩。 “好端端的那老东西怎么就让她搬去住了?还是最宽敞最亮堂的房子,那我的瑶儿在她眼里算什么东西?”柳宁湘秀眉紧聚,随手一扫,茶盏落地的声响让屋外的丫鬟好奇的看了进屋。 “奴婢听闻,刚刚舒家少爷和少夫人来仿看望三小姐,老夫人还特意去了三小姐院里见了他夫妇二人。这舒家的人前脚刚走,严妈妈就把人给带了去,会不会是舒家的人说了些什么让老夫人察觉了什么?” 甘露看着碎了一地的瓦片渣子,这节骨眼自己都要慌死了,怎么自家小姐还只顾及想到四小姐一人。 “舒家来了人,怎么没人来告知我一声?如今是我管理姜家府中大小事务,舒家来人不说也就罢了,她一个老东西说把人带走就带走,也不与我说一声,她老东西就没瞧得起过我一眼。” “小姐,您消消气,小点声,外头的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您又要吃苦头了。”甘露踩着碎渣子,柳宁湘的怒气让她顾不得手里的疼痛,低眉上前,将柳宁湘拉下座椅,又重新端了一盏热茶。 “难不成我还要鬼鬼祟祟?早知今日,当日我还不如多说几句不爱听的,直接将那小蹄子气断了气!” 甘露等柳宁湘喝了盏色茶,去了心火才敢正色道“人给严妈妈带去了,三小姐又搬了到老夫人院里。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甘露是真的没了折,自己总不能去抢人吧。换成是王姨娘和邹姨娘自己还有底气,可那偏偏是老夫人院里头的严妈妈。姜家后院说了算的是老夫人。 柳宁湘轻揉了眉间,心烦意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怎么如何是好!昨日里祈儿偷跑出府听戏才闯了祸,要是那老东西不想我安生,想再多的法子也没用处。横竖姜家才刚死了一位正妻,总不能把我这贵妾给休了或打死了吧!” “小姐说的是什么胡话,姜家怎会敢这般对小姐。” 第六十一章:叵测 “依奴婢来看,指不定是舒家那位少夫人生出来的事。奴婢早就听闻了舒家少夫人李氏出身小官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小肚鸡肠说话也不得体。今日她夫妇二人一来明摆是说着三小姐背后还有他舒家撑腰,给老夫人施了压,老夫人才让她搬进院里照顾着。”甘露抬眼看着窗外纱窗,耳里仔细听着外头动静。 柳宁湘越听越不高兴起来,原消去的怒火又升了些,面色也难看起来。 甘露见柳宁湘脸色不悦,抿着嘴说话带刺儿“到底是上不了台面小官家生的女子,舒家虽是没落了,借着夕阳的还有几分荣,光娶这样的人物,也不怕笑话。” “舒家还怕笑话?过些年,等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失了皇上的恩宠,他舒家连我们柳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我倒是要瞧瞧颐春院那个老东西是护着我的瑶儿还是护着她没外祖父家护着的姜昀。” “自然是护着我们的四小姐。小姐这段日子将府中事物打理得妥妥帖帖的,等舒氏的丧期过了,老爷准是会提小姐当夫人,让您名正言顺的管着姜家。到时我们的二公子和四小姐也是嫡出的,这偌大的姜府总归是小姐您的。”甘露见柳宁湘脸上的笑意,继续说道“就是这关键的时刻,我们更是不能出了乱子,落人话柄,前功尽弃了。” 甘露这段时日的轻狂傲慢姿态,今日这事确实敲打了自己一翻。自己主子一日还不是姜家名正言顺的夫人,自个也不能放松了警惕。 柳宁湘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嘴角轻叹,柳叶眉低垂,看不见眼里闪过万千思绪。柳宁湘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流纱幔帐,手里轻抚着狐狸皮子做成的围脖,轻声道“你去将我屋内陪嫁过来那对金丝玛瑙翡翠镯子悄悄送去给严妈妈,严妈妈是的势力的人,今日要是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要是问出些什么,她也不会将我说的太难听。” 甘露撇着嘴,不情不愿“这对镯子可是老夫人当日送给小姐您的嫁妆,老夫人把这一对都给了小姐,是一只都没给大小姐的,小姐怎么可以便宜了她这老妪!” “左右不过是一件器物,严妈妈在那老东西跟前伺候这么多年,见过的珠宝玉簪哪一件不是上好的,没一件动心的东西哪能是那么容易收买得了她,她要是收了我这么贵重的礼,日后定是要在老东西跟前替我含糊几句,对我瑶儿也上心些,如此一来,将里头的都给她也是值得的。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些道理怎还学不会。” 甘露听着数落,红了脸,嘴里发麻,笑了笑,装作不在意道 “奴婢目光短浅不及小姐您的远见,日后小姐当了夫人,这珠宝首饰,珍贵绸缎自然多的去。这一对镯子也着实算不上是贵重了。” 甘露叫人进来打扫,随着柳宁湘进房,看着一对镯子放进了木盒,心中不喜。给刘义石送金子,给春雨送玉镯,哪一次不是价值百余银两,自己是她的陪嫁丫鬟,多年在身边尽心伺候,进了姜家也是吃着苦头受着屈辱,王绿芙那贱婢如今都当了姨娘,有人伺候着,自个这么多年是一件宝贵的玉簪首饰都没捞着。 第六十二章:有意为之 甘露心生不满,出门见院子里打扫的丫鬟,指着丫鬟的脑袋发泄一通。 响午的院子,金色暖阳远处朱红栏杆,亭台楼阁,近处白雪覆盖,轻轻一股冷凛凛的寒风枝头的血纷扬而落。 白雪盖着青砖,青砖上的薄冰打滑,甘露轻着步子生怕一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公子,那不是甘露吗?”日荣抬头指着甘露。 甘露闻声用袖子遮住木盒,权当没听见一般。姜彦祈抬起眼皮,也没兴趣看一眼,身后的姜彦勤目光灼灼的看甘露身影的去向。 “大公子,再晚一点就要让先生等着了。”顾阳低声提醒,顾阳看姜彦勤眼里复杂,面子上不见丝毫变化。也不敢出声,自己这位公子向来恭顺,少言少语从不惹祸事。 到了严妈妈跟前,借机拉了严妈妈走开一步,甘露赔笑,放低了平日里对府里低等丫鬟的娇气与怠慢。 严妈妈打开木盒看里面的金丝玛瑙翡翠镯子,抬起眼皮冷声道: “你这是做什么?” 甘露听着冷冰冰的语气,依旧留着笑容,声音压低道 “这是刚刚在院子里头捡的,奴婢捡起来见附近只有严妈妈一人,这么宝贵的东西,要是是哪个公子小姐或哪位姨娘怎会丢到这院子里头,寻思准是严妈妈丢的。要不是严妈妈丢的,那自然是不知哪个院里的丫鬟手脚不干净偷了来,掉了在这,要是如此,这院里最有威严的也只有严妈妈,要麻烦严妈妈查清此事那这东西更是要放在严妈妈处才是妥当。” 甘露说完,见严妈妈虽不说话,但也没反驳,甘露将木盒塞到严妈妈袖子里头,严妈妈看了甘露一眼。 “我受老夫人的命令,将院子里的丫鬟不尽心伺主找个人牙子打发卖了。看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人还等着我的交代,就不跟你唠嗑了。”严妈妈面不改色,傲气转身就走。 甘露看着严妈妈走远,心里觉得怄气,舔着脸皮去求人收礼,这还是头一回,甘露受了气,回明湘苑路上打鸡骂狗的。 严妈妈做事利索,来回半个时辰差事做好了,回房将木盒藏好回了姜老夫人身边。 姜老夫人手头的捏着玉珠,双眸轻闭,听脚步声幽幽道 “回来了?问清楚了?” “回老夫人,老奴都问仔细了。这几个丫鬟原本就在三小姐院里头伺候着的,先前也一直尽心尽责,只是大夫人走了,三小姐大病身子还没康复,见老夫人离得远,老爷又不在府里头,就心生怠慢。” “没有别的?” 严妈妈低眉顺眼的附低身子,话里与往日一般自若“府里当差的丫鬟小厮大多都是势利眼,见风使舵也是常有的事,最近柳氏管事,巴结她也是有的。三小姐院里的丫鬟也动了这个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巴结就东窗事发了。也好在老夫人发现及时,有老夫人在柳氏也生不出什么火候来。” 姜老夫人头微微后仰,严妈妈伸出手替她揉着眉尾两侧。 “三小姐养在老夫人院子,舒家也不敢再来说些什么。只是老奴觉得今日舒家少夫人处处让老夫人难堪,也不知是真的无心还是确有其意啊。” 第六十三章:移院 “舒家这是来告诉咋们姜家昀丫头还有他们舒家疼着,大夫人一尸两命,舒家没闹腾,是他们舒家看在昀丫头的面子,要是昀丫头没照顾好,他们舒家断然不会就此罢休。”姜老夫人望着满格朱红的门窗,历经风霜的眼眸深入井水。手上珠子一颗颗的过着手指,“舒家少夫人的声誉,满皇城都是知道的,小官家女子性子太过小气。舒家男丁个个都是痴情的种,虽是贵门,却从不纳妾。舒家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一个不知轻重,不通人情的女子。我们理亏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要不伤了两家情面,让她拿贵妃娘娘的面子得几句口舌之快,也没什么大碍。” 姜老夫人罢了罢手,严妈妈停了手里的动作,拿起身侧的虎皮抹额替姜老夫人戴上。 “老奴是看不惯舒家对老夫人这般说话,老夫人不计较那是您的心胸开阔,往日里是我们高攀了舒家,今儿时运不同,是他舒家高攀我们姜家了,说话还是这般狂傲。” “今儿你话怎么多了,昀丫头的房子打扫干净就让她快点搬过来,早点收拾妥当还能祖孙俩一起吃晚膳。”姜老夫人抬眉间,严妈妈心虚得低眉颔首。 “老奴这就去安排。露橘,等会记得伺候老夫人把药喝了。” 严妈妈寻了姜昀半响,在后花园的亭子瞧见苏桃站在那。 苏桃看严妈妈利索的往这来,低声提醒“小姐,严妈妈来了。” 姜昀裹着厚实的朱红色斗篷,一手托着下颚,一手翻着图集。采薇不认字,但姜昀看的是图集,自个把头偏过去,看的也入神。 姜昀应声抬头,额头撞到采薇的下巴,采薇吃疼的捂着下巴,嘴里想关怀姜昀几句又疼的说不出话来。急得脸红又发出支支吾吾的怪声。 “你这傻丫头,靠这么近干嘛?”姜昀头不疼,看采薇倒是疼的眼睛发红。 苏桃轻笑几声,采薇捂着下巴,噘着嘴。姜昀抬起眼皮“改日等我看完整本给你拿去看。” “小姐看完不是要还给二公子的吗?” “有理,估计明日就看完了,看完我就还回去给二哥哥。”姜昀一本正经的说着,余光偷偷的看采薇脸色落寞的憋着嘴。 “不舍的话装什么大尾巴狼,他那的图集多的堆成一座山了,还差这一本?” “那小姐的意思是?”采薇不解的抬头看姜昀一眼。 “到本小姐手中自然是算我的。” 苏桃看采薇还是一脸困惑,清叹一声“小姐的意思事,你喜欢你就拿去看。” 苏桃话音刚落,严妈妈低哑的嗓音响起 “三小姐,颐春院的屋子打扫好了,老夫人见老奴来接三小姐过去。” “劳烦严妈妈辛苦跑一趟了。”姜昀起身迈着,采薇拿上图集缓缓跟了上前。 颐春院内玉芝打点这丫鬟小厮,放好摆设。见姜昀到来又匆忙的跟着严妈妈去挑了些丫鬟到屋内伺候着。 姜家主君为让姜老夫人回家后能有个清净的地,安心颐养天年享儿孙之乐,特意在姜老夫人在道观里清修那几年建起了颐春院。 第六十四章:移院(上) 颐春院离得远,姜老夫人院子里伺候起居饮食丫鬟小厮十余人,颐春院院子大,比不上正院里头热闹。颐春院屋前不远处可俯瞰一大片梅花林子,冬日腊梅盛开,一阵阵梅花幽香随着入梦,夏日院子旁的溪水潺潺,竹林沙沙作响。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各有不同也是一种风景。 苏桃将一碗药端到姜昀跟前“小姐,该吃药了。”姜昀闻着药味,嘴里发苦,眼皮都不抬一下,直勾勾的看着跟前的图集。 姜昀见姜昀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四小姐就住在咋们隔壁,离我们只有一墙之隔,日后免不了要经常碰面。”苏桃神色一变,眉头皱起,采薇听苏桃语气里的不悦,盯了苏桃半响,压低嗓子做贼似的问道: “四小姐不好相处吗?”姜昀听完余光看采薇一件疑惑,挑起嘴角笑了笑。 “看来是这些日子待你极好,将你惯得都不知收敛了!什么胡话也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苏桃怒目瞪着采薇。 采薇低眉,咽了咽口水。姜昀端起碗,一饮而尽,采薇机灵的送上果子解苦。 “四妹妹极好相处。”采薇看姜昀说话时阴阳怪气,心里断定姜月瑶是不好相处的人。 屋内宽敞,三人细细说话,也觉得有回音一般。姜昀抬起头看那牡丹屏风,那一针一线是肖妈妈的绣工,姜昀走到屏风前,屋内的玉瓷瓶里插着几枝今儿早上折的梅花,屋内桌面铺着锦绸缎,上边绣着百鸟栖息图案,火盆,与暖炉是新的,幔帐也一改暗色。 “老夫人疼小姐,这帘子的点缀珠子都是上好的。房中比我们原先那大不止一倍呢。”苏桃心情愉悦。 日暮渐渐西沉,屋内有些昏暗也瞧得清里头的富丽堂皇,姜昀心里觉得凉,是比自己原先住处要气派许多,就连盂盆都是金做的,可见自己祖母对自己的待见与疼爱。 “冷了。苏桃快去给我拿件厚实的衣裳换上,等会还要与祖母一同进食。” 苏桃怔了一下。“小姐不披斗篷吗?”苏桃旋即觉得自己愚笨,与老夫人一同用晚膳,穿着斗篷哪里来的得体。 姜昀穿上衣裳,采薇见天暗沉下来,点起了灯。姜昀静坐,手指敲了敲桌子,寻思半日过去,自个院里也闹出了动静,怎么姜月瑶如今还没来? 屋外脚步声,姜昀抬起眼皮,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丫鬟毕恭毕敬的站在姜昀面前弯下身子道 “三小姐,老夫人叫三小姐到前堂去用膳。” 采薇盖上灯罩,小跑跟了上前。 才出门,姜月瑶稚嫩的声音从后头响起“姐姐也是去前堂一同陪祖母用膳吗?” 姜昀缓缓转身,姜月瑶比自己不过迟了几个时辰出生,身高矮了自己一寸。 “妹妹也一起吗?”姜昀一副姐妹情深的笑意看着姜月瑶半响。 姜月瑶点了点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姐姐昨日才跟妹妹说羡慕妹妹可以日日陪在祖母身侧,今日姐姐就将些心愿了去,妹妹替姐姐高兴。” 姜月瑶上前一步,拉着姜昀的手,姜昀牵着姜月瑶,姐妹两人说说笑笑的到了前堂。 第六十五章:移院(下) 姜老夫人见两人笑意盈盈的坐在桌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晚膳过后,玉芝跟在姜昀身后,打量着姜月瑶出了身,拌了一根枯木枝,枯木枝插在玉芝脚上,玉芝呀的一声引得众人回头看了一眼。 采薇提着灯笼借着光看玉芝的脚下,昏暗的光采薇看玉芝白色裹袜渗出殷红鲜血。 “出血了,玉芝姑姑,你脚出血了,你可疼?”采薇抬头看玉芝隐忍疼痛的脸色,一时哑语,低头将枯木枝拿起丢开。 姜昀蹙眉,小步向前看着旁侧的丫鬟“还不赶紧扶回去,拿着膏药来。” 苏桃看玉芝疼的脸色苍白,扶着姜昀让出一条道。采薇看了苏桃的示意,跟了玉芝快步进屋里头。 “平日里这里来人不多,打扫也就不勤快了,前日险些被这些枯木枝划伤,一大意,妹妹都忘了提醒脚下了。”姜月瑶小脸上的秀眉低着,一脸自责。 姜昀将苏桃手里的灯笼递给姜月瑶“我这都到门口了,妹妹还有小一段早走,妹妹拿着,走小心些。”姜昀也不等姜月瑶接过灯笼,扬起小脸对姜月瑶身边的冬晴说道:“好好照着路,小心让你们小姐磕着碰着了。” 冬晴不敢不接过灯笼,接过是偷看姜月瑶的神色,低头扶着姜月瑶的手。 苏桃微微一笑,跟着姜昀进了屋,随手关了门。 苏桃用白瓷杯倒了一杯热水给玉芝喝下暖暖身子,姜昀将手里的暖手炉递给玉芝,玉芝推脱着。姜昀将暖手炉塞在玉芝怀里。 “下次走路要留神了。”玉芝听姜昀话里的嗔怪与心疼,屋里的灯火通明,玉芝看清姜昀的脸,这才是她这年龄该有的。 采薇替玉芝解开裹脚布,苏桃挑灯靠近。两人看着都觉着疼,一到殷红的伤痕从脚踝那处起有一寸长。伤口鲜血不停渗出。 采薇看了半响不忍心动手,苏桃将手里的灯递给采薇,让采薇挑着。 姜昀在边上坐着,时不时看一眼,丫鬟将一盆开了摊冷的水端了上来。 苏桃将白布拿出来拧干,给玉芝清理伤口。 布满血迹的白布一下盆,盆里的水变得腥臭殷红。 玉芝盯着盆子,看丫鬟端了下去又换了一盆干净的上来,那日舒意言难产场景又席卷上心头。 姜昀看玉芝落泪,小手握着玉芝,语气温柔道“是疼了吗?” 苏桃抬头,手里放轻。玉芝旋即轻摇头,笑了笑。 上了药膏,丫鬟扶着玉芝进房歇着。 “才来颐春院第一日,你没能伺候本小姐,反倒要本小姐分一些人来伺候你了。”姜昀松了一口气。 闻着屋内的血腥味,姜昀秀眉一蹙,苏桃会意的将双手浸泡在放满梅花花瓣的铜盆里,采薇笨拙的点起檀香。 “小姐怎么不喜欢那玉萝香了?” “闻倦了。”姜昀淡淡回应,手里端详着图集,采薇看图集只剩薄薄几页,心里也欢喜。 颐春院里灯火寂静,竹林沙沙声响也让苏桃想起在北院那几日。到了夜里三更还不能安心入梦,玉芝更是噩梦缠身,出了一身冷汗。 第六十六章:生妒 五更鸡鸣声响,窗外慢慢变得敞亮,外头依旧寂静无声。苏桃一宿几次半睡半醒错觉当成了北院。睁眼看着烛火摇曳,幔帐夺目才回了身。 苏桃穿上坎肩,进了内室。在姜昀床边站了许久。 “小姐昨夜睡得可香?” 姜昀睁开惺忪睡眼,小手拉开幔帐,外边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屋内灯火通明。 姜昀闻言抬头看苏桃双眼发黑,眼里无神。 “嗯,床榻软绵舒服得很,睡得也香甜。你认床了?” “小姐说的是什么话,有床有被子给奴婢睡着就是福气了,怎还敢挑地。”苏桃湿了手将洗漱用的粗盐毛刷递给姜昀。继续笑着说 “小姐睡得香甜就好。” 主仆两说说笑笑的折腾,差些错过了请安的时辰。 “小姐,外头的雪什么时候扫得干干净净的,怎么奴婢一点动静都没听出来。”采薇诧异的瞪着双眼。 “昨夜玉芝姑姑在这给那枯木枝划伤了脚,定是老夫人知晓了,怕雪厚盖住枯木枝误伤小姐,差人来扫的。”苏桃喜上眉梢,露出白齿轻盈一笑。 刚出门的冬晴听去觉不是滋味,姜月瑶满脸通红,喘着粗气。 姜昀看院子里的小径瓜叶菊在白雪皑皑的雪地里各色增艳盛开,远处的茶花吐露淡香,一路繁花似锦生不甘在冬季寂静,心里嘀咕,祖母院里头的一景一物都别出心裁,想必屋里头的丫鬟小厮大部分都是分派照料花草的差事。 姜老夫人见今日两人到的时间都这般整齐,看了一眼在旁肖妈妈与赖妈妈。 姜昀看肖妈妈直径走到姜昀跟前,姜昀抬起眼皮,跟了进屋。姜月瑶不悦的看着赖妈妈,接到姜老夫人的目光,旋即低头。 “昨日肖妈妈夸的是我女红做的好,祖母还说什么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替她说话,今日又将肖妈妈叫去教她学女红。本小姐在这这么久,门前的雪都能没过我膝盖了才见人来打扫一次,她才来住了一晚,门前干干净净,哪里寻得半点雪的踪迹!这摆明是祖母偏心疼爱她!我要告诉我阿娘!”刚回屋姜月瑶就在房里闹腾。 “小姐,说不得啊,外头的人听见了,老夫人又要罚小姐站规矩了。”冬晴面露委屈,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等姜月安静下来,听着姜月瑶细声抽泣才递去帕子。 “阿娘说很快就会接我回她身边,怎么过去了好些日子都没来。阿娘是不是不要我了。”姜月瑶哭红双眼。 “小姐不要说气话,姨娘最疼小姐,怎么会不要小姐。老夫人疼三小姐,不过是看在她没了娘的份上,只要小姐处处谨慎不由着性子,事事比三小姐略胜一筹,老夫人日后自然会疼小姐。”冬晴话里温柔,手里轻轻抚着姜月瑶的背。 冬晴在还没完全得到姜月瑶的依赖前,自个出去让柳姨娘看不顺眼,那日后大富大贵也就远了。 出神间,姜月瑶止住了哭声,冬晴回过神将帕子递给姜月瑶。 第六十七章:暖春 姜昀每日定时平安,闲暇之余看看话本,转眼也过了月余。连续多日暖阳,冰雪渐渐消融。 “爹爹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苏桃见姜昀又要入神,将茶盏放了下去。 “小姐想老爷了?奴婢听闻,老爷这次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前去犀州,既然是处理公事,自然是要耗时久些。”苏桃见姜昀不说话,语塞半刻才缓缓开口。 “四小姐在老夫人身边养了几个月,性子也没以往养在柳姨娘身边时那般娇纵蛮横无理了。昨日六小姐与七公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四小姐昨日一副姐姐疼爱六小姐的模样差点让奴婢以为看花了眼。” 姜彦咏入秋落水后病到如今都快暖春身子才好了些,姜昀想到此处,对姜月瑶也提不上好感。声音冷冷道: “七弟弟如今这孱弱身子也是她那娇纵任性害的,不学着温顺些日后闯出的祸害谁可怜她。” 姜昀以往厌烦姜月瑶的娇纵,如今变得恭顺心里还是觉得厌烦。越想姜昀思绪越缥缈,苏桃在姜昀耳畔轻声 “小姐,茶凉了。” 也不知是不是搬来了颐春院不习惯,姜昀每到夜里入睡就噩梦缠绕,梦里见春雨血肉模糊,又见北院简陋的房子越收越窄,直至将她压的无处喘息。惊醒后又见自己母亲抱着弟弟温柔的抚摸自己脸颊,温柔叮嘱,就连母亲抱着弟弟离去,姜昀发现自己四肢无力,用力嘶喊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五更鸡鸣才真正惊醒。 “苏桃,北院里是否有一个妈妈在我身边伺候过?” 姜昀话里一落,屋里寂静苏桃觉安静到得能听到姜昀的绵长呼吸声,手里微微散着冷汗。声音也不自然道“是有过一位余妈妈。”苏桃喉咙发涩,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苏桃吞吞吐吐,姜昀也明白几分,“我困了。” 玉芝看了苏桃一眼,盈盈上前温婉言语“小姐近日消瘦许多,脸色也没什么血气。奴婢明日唤江郎中来一趟?” 姜昀沉吟片刻,转首一笑“只是近日睡得不安稳,碧云香可安神,今晚屋里就点着碧云香。不用去见郎中来一趟,免得惊扰了祖母。” 玉芝听完,眼底迷离,搬来颐春院总觉得不方便,事事守着拘束。 一觉醒来,苏桃在床边扶起姜昀“小姐,刚刚奴婢听外头的丫鬟说老爷回来了。” “爹爹回来了?”姜昀眼里惊喜,掀起被子,赤脚下床。苏桃急忙按着姜昀,穿戴好衣服。 “爹爹现在人在哪?” “奴婢听说老爷回来就到这里给老夫人平安,那会小姐刚睡下,不好叫醒小姐。如今老爷接了四小姐去了柳姨娘那。” 姜昀心里一凉,欢愉淡了几分,眼里的泪水迷离苏桃的面容。 苏桃看姜昀伤心模样,方知失言。姜昀撇嘴,心酸道: “爹爹哪比得上睡觉重要。”姜昀自病了后母亲去世,爹爹外出,觉得自己就如孤儿一般。听自己日日心心念念的爹爹带些姜月瑶去了看柳姨娘,心里更是吃醋。 第六十八章:暖春 明湘苑里的暖阁窗台摆着几盆蕊心艳黄,花色白净欲透的水仙,暖阳下花开得雪白如玉,青瑶碧叶中亭亭净出。室内暖和,水仙浓香盈满一室。柳宁湘身穿轻薄的绸缎樱色细藤花纹卷檐袖口的锦绣华服,头上的钗头高耸,面容精致,含情脉脉施身的倒了一杯酒,声音细腻娇滴滴道 “老爷去了这么久也不回信,可把妾身忧心坏了。” 姜佑安喝过酒,寻思片刻,只是长长喘了一口粗气,简单回了一个“嗯。” 屋檐的积雪消融化水滴在青砖上叮叮作响,几巡过后,姜佑安话里敷衍,柳宁湘欲再开口,门外姜昀推门而入,稚嫩声响起“爹爹。” 姜昀略略扫视柳宁湘一眼,姜佑安喝的脸红。听姜昀声音,起身抱起姜昀。 “爹爹回来去祖母那,怎么我不看看昀儿,爹爹是不疼昀儿了吗?”姜昀瘪着嘴,眼里旋即红了起来,鼻子通红,扑在姜佑安怀里悬泪欲泣。 “怎么会,爹爹最疼的就是昀儿。”姜佑安看姜昀消瘦不少,面色发黄,既心疼又可怜。 “爹爹,昀儿醒来好害怕。母亲不在,昀儿想爹爹,爹爹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姜昀哇哇大哭,姜佑安抱起细心哄着。姜昀被姜佑安口里酒气熏着,别过脸继续狼嚎大哭。柳宁湘听姜佑安说那一句最疼就是昀儿浑身失了力气一般,眼前舔犊情深,自己半句话也插不上,半响柳宁湘红着眼,用帕子捂着面容。等姜昀哭过气,姜佑安抱着也不松开。午后阳光透过窗纱透进暖阁,窗台的水仙拉长影子,借着光,屋内金辉煌煌。 姜佑安怀里传来姜昀熟睡的呼吸声。不怨不妒柳宁湘做不到,姜府子嗣众多,就连自己的祈儿出生时,姜佑安都不曾这般抱过用心哄着,她姜昀只因嫡女就这般受宠?还是因她是舒氏所处出,每每想到此处柳宁湘越不心甘。 “老爷,三小姐睡着了怕会着凉,让妾身抱三小姐去床塌里睡一会吧。” 柳宁湘抹抹闪烁的泪光,看姜佑安起身抱姜昀直径走入床边。脸色煞白,苏桃回头打量了柳宁湘一眼,今日玉芝姑姑不在看不到柳宁湘气的生烟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老爷对三小姐真是疼爱。”柳宁湘自说自话,也不知姜佑安有没有听去,自行端起茶盏掩饰尴尬。 等姜昀醒来已是晚膳,苏桃与采薇战战兢兢的站在床边,尿急也忍着不敢离开半步。采薇憋的面色通红,小脚不停夹着。 “你这是怎么了?” “我内急。”采薇苦着脸。 “快去快回。”苏桃低声甩手。 “我不敢,我还能忍忍。”采薇抖着小脚,这里是哪,这是柳姨娘的明湘苑,自己可不敢乱走动。 苏桃看采薇胆小模样,没好气的笑了笑,将床底的盂盆递给采薇“去屏风背后。” 采薇咬牙切齿拿着盂盆躲去屏风后面,姜昀听到两人窃窃私语,秀眉一蹙,睁开双眼。 “小姐醒了?”苏桃惊喜的扶起姜昀。“小姐真能睡,响午才睡了一个时辰,来这又睡了一个时辰。” 姜昀拿着盂盆,面色通红的走了出来,脸色尴尬吞吞吐吐半天。 “刚刚我以为有人……把尿面出盂盆外的毯子上了。” “真的?不打紧,反正是柳姨娘的房里。”姜昀不屑,采薇好感激涕零。 “真的不打紧?”采薇抬头轻声问苏桃。 “不打紧。”苏桃跟着话落就答起。 “小姐,该回去用晚膳了。” “爹爹在哪用晚膳?”姜昀眼里狡黠笑意,苏桃会意“老爷一直等小姐醒来,现跟姨娘在厅里。” 第六十九章:体面 “爹爹!”姜昀刚入厅欢喜的叫了一声,略过旁侧的衣着妖娆的柳姨娘。姜佑安闻言愁苦已久的脸上淡然一笑。 “冬寒尚未退去,柳姨娘穿的这么单薄,不冷么?”姜昀抽空抬起眼皮细细打量柳宁湘。“何况我母亲去了还不够百日,姨娘衣着艳色,打扮妖娆即便不怕别人说闲话,传出去对爹爹和祖母的声誉也不好。” 柳宁湘神色黯然,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姜佑安。“老爷,妾没有对大夫人不敬的意思,妾只是,只是见老爷回来高兴就……” 姜佑安扫视柳宁湘一眼,微微有些动容,口中说话却渐渐冷了下来。 “昀儿这么小都知道有失体统,日后你是姜家的主母,凡事还需大体些。” 姜昀看柳宁湘原本含泪受屈的模样旋即笑的嘴角都要扬到耳后根,眼里更是道不出的欢喜,泪也成了欢喜的泪水,姜昀嘴角微垂,怒色望着柳宁湘“昀儿的母亲只有一个,爹爹休想要昀儿叫她一声母亲,休想!” 苏桃看姜昀看的揪心,屋内寂静无声,姜佑安刚伸出的手被姜昀挡了回去,看姜昀眼里的恨意,姜佑安甩了甩袖子。 “刚刚爹爹才夸你,柳姨娘平日里待你也不薄,日后她是爹爹的正妻,不管你愿不愿意,日后你也要叫她母亲。”姜佑安板着脸,双眸阴暗微怒,采薇站在姜昀跟前护着,姜佑安阴晴不定的给小姐一通教训,小姐该多伤心。 柳宁湘拉拢着姜佑安扬起的手,黯然伤神道“老爷,三小姐还小不懂事。” 姜昀小脸恼怒得通红,厌恶的瞪了一眼柳宁湘,姜佑安伸手拍桌吓的苏桃与采薇一惊。 姜佑安刚想教训姜昀一番,对上姜昀那冷幽幽的双眸,心里怒火凉去一半,姜昀心寒的看了姜佑安一眼,全然没有半分往日里的亲近热乎,不吱一声扭头就走。 出了明湘苑,姜昀哭着回颐春院里头,将苏桃采薇赶了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任由怎么叫唤都不出门。 还不等玉芝问话,采薇眼里红得跟兔子一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识趣的交代“老爷当小姐的面说柳姨娘日后是府里的主母。小姐听完跟老爷置气,老爷教训了小姐一通,小姐就哭着回来把自个关房里头。” “那小姐是跟老爷怎么置气的,说什么了?”平日里采薇说话喋喋不休不挑重点,今儿这么要紧的事她倒是长话短说了。 “小姐说不会叫柳姨娘母亲,老爷怒了,训了小姐不懂事,还说不管小姐愿不愿意,柳姨娘日后就是小姐的母亲。小姐哭的那么伤心,老爷的话是伤了小姐了。” “姜家没一个好东西!我们舒家历朝历代深得圣恩,我们舒家的小姐即便是嫁个王爷郡王也是配的上的!当年要不是我们家小姐看上了他,他能攀上我们舒家这高枝?如今小姐尸骨未寒,丧期不过百日,他就这般着急的早扶柳氏那贱货为正室!他姜家是欺负我们舒家没人了吗!”玉芝指着姜家大门怒骂,也不怕院里的丫鬟小厮听了去。“大夫人入土为安才多久,三小姐身子还没恢复,就要她改称别人为母亲!这是人做的事?你们姜家就是巴不得早早的气死我们三小姐,好早日再去搭上柳家!你们姜家也不怕在皇城里被人在背后指着笑话!” 七十章:心怨 玉芝拿起一玉瓷砸出院子,严妈妈听了动静进院子,脚边溅起的碎片渣子吓得连连后退。 “我的天爷啊,玉芝姑娘你这是在做些什么事啊!老夫人刚才喝了药入睡,受不的惊吓。你这又骂又砸的,这,这没规没矩的。” “呵!规矩?我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签的是舒家的身契,大夫人临终前要我把三小姐照顾好,我是来照顾三小姐的!不是来守你们这的规矩的!大夫人生前我只听大夫人一人的话,大夫人殁了,我也只听舒家的话。前日舒家少夫人也叮嘱我要照顾好三小姐,不能出差池,不能让三小姐受苦受累,我说话要是得罪了,那你们去请舒家少爷与少夫人将我捆回去打骂!我绝无怨言!” 玉芝说出口的话难听,苏桃拉着采薇站在一旁,玉芝将严妈妈堵的无话可说,严妈妈见苏桃也不劝着,只能讪笑低着姿态“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小厮让三小姐受了什么委屈,让你生这么大的气?你与我说,老婆子去将那人捆了让人牙子来将人领走,要是还是不觉得解气,捆了沉江也行。什么事都要好好说,伤肝动火的对身子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玉芝冷笑道“我们大夫人入土不过百日,你们姜家就急着扶柳姨娘为姜家主母,还逼着三小姐叫柳姨娘母亲,三小姐身子还未康复得好,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是想将三小姐活活逼死吗?” 严妈妈听得冷汗潺潺,玉芝这是疯魔了吗?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日落西山,一阵阴风吹的竹林沙沙作响,苏桃想起北院的凄凉,听玉芝句句护主之言,手里用力,拽的采薇生疼。艰难从鬼门关里爬回来,活着回来又不是受人窝囊气的。自家小姐丧母丧弟,在恶毒的柳姨娘那捡回一条命来,更是能懂这道理。思及至此,苏桃回头看禁闭的房门,也不知姜昀是真被老爷的话伤了,还是有意逼得玉芝怒骂姜家。 严妈妈本就现在这地进退不得,玉芝说的无论哪一句,她都不敢妄自反驳。替姜家圆了脸面得罪舒家,万一惹得舒家不满,舒家上门问罪,也难保老夫人会不会全了姜家的颜面,让自己咽了满口死苍蝇。替舒家说好听的话,老夫人那又免不了责罚自己。 丫鬟匆匆在进了院子,低头哈腰,声音细如蚊虫“严妈妈,老夫人叫你。” 严妈妈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院子,院子里的丫鬟更是不敢说什么,心里暗暗感叹身后主子底气硬,哪怕是人死了,在这姜府也能横着走。 玉芝发泄完性子进屋,苏桃端了一盏茶,神色自若不惊不慌。采薇缩着脑袋在一旁,不敢胡乱说话。 “玉芝姑姑,骂了这么久别累坏自己,喝口热茶。” “你们不去劝劝小姐,一个站这给我倒什么茶!” “自然是倒茶给玉芝姑姑解口舌之燥。小姐闭门不出,我们总不能拿着木头去把门给撞开。小姐大病醒来就知大夫人殁了的事,那日是小姐故意引柳姨娘来,让柳姨娘亲口说出来。小姐这么聪明,不会做什么傻事。” “你说小姐早就知道了?是她故意引柳姨娘来的?”玉芝思绪万千,眉头紧皱。 “奴婢也是事后试探了小姐一番才得知的。” 七十一章:奉承 苏桃不等玉芝想清,似无意的说道“严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这会老夫人怕是也知晓了。” 姜府后院里头,颐春院里头乌云密布,压的不敢喘气,明湘苑则是艳阳高照的,人人欢喜的咧着嘴。甘露摆着身姿,到了厨房,厨房里做事熟练的妈妈远远见着就跑来巴结阿谀。 舒意言在时,厨房里最信得过的就是叶妈妈,厨房大到采购,小今日做什么菜,用什么蘸料都由叶妈妈管着。厨房当差累死的是她这种不受重用的,什么好处都给她姓叶的一人捞去,到自己这半个子都没有。采购里头的油水肥,外头买贱,回府报价贵,短短几年,叶妈妈又是给自己儿子调制田庄,又是给自己女儿送铺子嫁妆什么的。自己心里再不满,闹大了大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训了一番就当没事了。 得罪叶妈妈,这几年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大夫人殁了。当家做主的成了明湘苑的柳姨娘,自己巴结巴结,指不定能取代了叶妈妈的位。 厨房里头的妈妈也不止这两位,李妈妈能想到的,别的也能想到。甘露一到厨房门口,几人就堆着笑相迎起来。 委屈这些年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甘露扬起脸,手叠在腰身前面,一脸不屑的后退几步。在几个油垢满面的肮脏的老婆子跟前,甘露的优越感越发的浓烈。秀眉一蹙,玉指放在鼻子前。 “几位妈妈这是有事?” “柳姨娘不久后就是咋们姜家的主母了,老奴这是替柳姨娘高兴,想道一声喜。”叶妈妈笑意盈盈的掏出一把银手镯。李妈妈摸了摸自己粗布衣裳,恨得是牙痒痒。 甘露挑眉冷笑道“我们姨娘出身贵门,随嫁的嫁妆就珍宝无数,叶妈妈这破银镯子是给谁呢?” 叶妈妈被甘露羞的面红耳赤,李妈妈旋即阴霾着脸,嘲讽起来。“就是,叶妈妈这是在提示人家甘露姑娘吗?我们这谁不知道以往甘露姑娘想叫厨房煮些什么都要塞些银子好言好语求着你,你才叫人煮。就这些年甘露姑娘给你的银子都够打出几十个银镯子了吧。”旧事提起,甘露脸色也是青一阵紫一阵,以前来厨房没少受这老妇的脸色。 “老婆子以前有眼不识泰山,老婆子也是听了大夫人的命才不得不这么做,甘露姑娘你大人有大量,看在老婆子我也是被逼的份上,可怜可怜,不要与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甘露轻笑,“怎么敢与叶妈妈见识,与叶妈妈见识还真怕叶妈妈心生不满,给咋们明湘苑的吃食里不是加盐加醋就是给馊掉的馒头呢。”甘露说完迈着步子,几个妈妈连忙让出一条道来。“李妈妈为人老实憨厚,对人也和气,姨娘喜欢的就是老实本分的人。姨娘说了,今日想吃鱼羹。” “是,是,老奴这就叫刘石子去买鱼回来给姨娘做鱼羹。”李妈妈笑时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显得更是油腻。 七十二章:芙忧 如此一来,李妈妈随然蝼蚁得志语气也变得尖酸,时来运转,今儿在她跟前得低一头的人是叶妈妈了。“夫人想吃鱼羹,你们是没听见?还不赶紧生火把水给煮沸了,等石子一回来,趁着鱼新鲜劲立马给炖了。”说完甩了甩袖子,推了叶妈妈一把趾高气扬的搬了一张凳子在厨房门口守着,做出颇有一副管事的派头来。 甘露前脚刚走,后脚如夏就到了厨房。“叶妈妈,王姨娘想吃水晶梨糖糕,劳烦厨房赶紧做好送过去。”如夏声音细柔。凳子还没坐热乎的李妈妈窝着双手,不等叶妈妈回如夏的话,把脸别到一边,敷衍了事道: “今日的糖只够晚膳时用,王姨娘想吃水晶梨糖糕还得要改日再来厨房做。” 如夏看叶妈妈面犯难色,一时尴尬不知怎么回话,旁侧李妈妈抢了话,坐着的连起身的意思都没。如夏不敢贸贸然生事。 “厨房没有糖,今日王姨娘要忍忍嘴馋了。” 回了苑里头,王绿芙一身墨绿锦服坐在窗边煮着茶。 “奴婢刚去厨房与叶妈妈说姨娘想吃水晶梨糖糕,姨娘猜怎么着?” 王绿芙将手中的镊子放在梅花花纹的茶盏上,茶盏刚清洗,盏内壁上的水折出日光,背着光,如夏看不清王绿芙的神色。只见那她拂了拂袖子,声音温婉“怎么了?” “厨房里往日都是叶妈妈一人说了算,今日奴婢问的是叶妈妈,可回话的却是旁坐着的李妈妈。奴婢觉着,这厨房日后怕是要易主了。” “那水晶梨糖糕呢?”王绿芙猜到几分,还是问了问如夏。 “李妈妈说厨房的糖只够今日晚膳,这般搪塞人的借口三岁小孩都不信。奴婢想着事情不对。,还是没和她争执,匆匆赶了回来。” 水煮沸腾顶的水壶咕噜咕噜声响,日光下热气如白烟,袅袅升起又淡淡散去,王绿芙停滞半刻不语。 “姨娘,水煮腾了。”如夏轻声提醒,王绿芙才回神正色道“怕是要变天了,你赶紧去外头听听有什么风声。除了今日老爷回来的消息听听还有没有别的。”王绿芙起身推着如夏出门。回来心神不宁坐回椅子上边,任由茶水沸腾。 王绿芙才倒了一茶,如夏就赶了回来。“姨娘要变天了!老爷说要柳姨娘当姜家主母。大夫人的贴身婢女玉芝刚在老夫人院里闹了一场。姨娘,要是真的让那柳姨娘当了主母,日后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如坐针毡的王绿芙听完瘫坐在椅子上边。这一个月来最不如愿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自己本就是她柳宁湘的耻辱,她当了主母自己的日子还能好到哪去。 “姨娘,老夫人一向不喜欢柳姨娘,这事老夫人理应不同意才是,况且大夫人才殁了多久,这么急着把柳姨娘扶正,不是在打舒家的脸面吗?” “老爷也不是头一回犯糊涂。柳家在皇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柳家等这一日等着脖子都长了。我是柳家陪嫁过来的丫鬟,这点我最是清楚,想必是柳家给了老爷什么好处,或是,或是柳家要挟了老爷。”王绿芙心口跳的厉害,头有些眩晕。如夏急忙把王绿芙扶稳。一句柳家陪嫁过来的丫鬟一直是她心里多年的刺。 七十三章:责罚 这些年仗着有舒意言把持,安稳惯了也不觉得柳宁湘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王绿芙强忍着恐惧“日后不要过于招摇,免得惹她不痛快,还有七公子那,你叫环儿好好照顾着,千万不要生什么事端。” “姨娘,大夫人在的时候,柳氏就明里暗里对咋们苑里百般刁难。你看去年的寒冬,咋们苑里的碳火比大夫人在的时候少了不止一倍。我们就算不惹她,哪怕连门口都不踏出去一步,她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如夏急得跺脚。 “按我说的去做!”柳宁湘拍案而起。如夏低着头应了一声。旋即退了出房门。 隔壁的邹姨娘修着绿松,得知这事,眼皮都没抬。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再也没说别的。 严妈妈扶着姜老夫人到了姜昀院里头,苏桃三人守在姜昀门前,玉芝一双眼眸清亮无波澜。 姜老夫人看着苏桃手里端着的晚膳,颤巍巍说道:“昀丫头,听祖母的话,快出来,别饿着自己了。” 透过纱窗看见屋里乌黑一片,寂静无声。严妈妈扶姜老夫人上门槛,贴着门姜老夫人又说了一遍。听屋里头没有一丝反响。姜老夫人冷声道“屋里头这么多的丫鬟都照顾不好小姐,该罚。你俩是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没有劝说好小姐,任由小姐折磨自己,更是该罚。严妈妈,家法伺候。”姜老夫人看玉芝时眼里冷冷的怒意,“既然你不是我们姜家的奴仆,自然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等会你站远些,别让她们的肮脏血腥沾染了你,免得你们舒家说我们不是。” 玉芝心生寒意,进来姜府这么多年,姜老夫人一向不管事,常年修道心肠也如此狠辣? 姜老夫人话一落,采薇听得浑身打了个颤抖,苏桃背后渗出冷汗。 严妈妈摆了摆手,小厮就把苏桃个采薇按在了地上。后面的小厮也压着屋里头站着的婢女,几个长得粗壮,满脸胡腮的男子在手里吐了两口吐沫星子,脱了厚实的棉衣,面目狰狞的扬起棍子。 “我说过,不尽心伺主的,我们姜府也容不下,小姐不吃不喝,也就是你们照顾不周的过错。屋里伺候的丫鬟每人各杖责二十,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仗责五十。动手吧。” 姜昀现在窗边,听得心惊,捅破一个洞,借着外头微弱的灯光,隐约看到身长八尺的粗汉手里握着一根比自己手臂还要粗的木棍。这一棍下去就没了半条人命,何况是五十。其余人打死了可以不心疼,可苏桃与采薇死了自己就真是成了孤家寡人。 姜昀连滚带爬的跑到门边,惊慌中外头的惨叫声,姜昀心里发秫“住手,住手!” 姜昀拍着门,姜老夫人坐在门边,听着拍门声面不改色。 “小姐,小姐!”玉芝摇着门。 姜昀搬着凳子把房门拉开锁门栓。 苏桃忍着疼痛,听到门哐当一声,眼里的泪滴地上。 “祖母,别打了。祖母,昀儿错了。” 严妈妈扬了扬手。姜老夫人扶起姜昀。“饭菜冷了,去叫厨房煮些小姐爱吃的。” 姜昀哭的泪雨婆娑,挨了两棍子的采薇直接晕了过去。苏桃匍匐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七十四章:寒心 “小姐闹了这么久,也累了,快扶小姐回去歇着吧。老夫人,你屋里还热着茶,这会应该煮好了。”严妈妈颔首低眉的伸着扶着姜老夫人。 院里头的丫鬟细声抽泣,哭的玉芝心烦的喊了一句:“是要我拿根针线把你们的嘴都给缝上才肯?” 苏桃扬起繁星点点的双眸,微弱灯火里眼里迸出寒列的目光,忍着疼痛把采薇扯了进屋。 屋里点起红烛,一下子有了暖意,烛光将姜昀身影拉得悠长,玉芝怅然若失的摇了摇头“都是奴婢没管住自己的嘴才惹来今日的祸事,让苏桃采薇受了两个板子的疼痛。” “与你有何干,爹爹要柳姨娘当主母,祖母这是借机提醒我,我犯错了,那身边的人就得因我受罚。我一人是如此,姜府处境也是如此。” “小姐,跟奴婢回舒家吧。奴婢去跟少夫人说,让她和少爷来接你回舒家,舒家来接小姐说去小住一段日子,他们姜家断然不敢不答应的。大夫人被这府里的狼虎吃了,奴婢不想小姐步夫人的后尘。”玉芝落泪,闪过晶莹的泪痕。 “我堂堂姜家的嫡女,这胡话日后你也该知道分寸。”姜昀无力道。 母亲在时的叮嘱教导,姜昀总觉得太过于小题大做。今儿才明白是句句真理。 等夜幕深了,熄了灯苏桃趴在床上。姜昀坐在苏桃床边“疼吗?” “疼。”苏桃皱眉,被一个身长八尺,身材粗矿的男子用力打了两棍怎么可能不疼。两棍下来采薇都疼晕过去了。 “奴婢就料到小姐会出来,不过没料到小姐这么快就出来了。”苏桃说时风轻云淡,趴在下边的脸扬着笑容。 “什么时候学的采薇这么心宽了,还有空打趣你家小姐了。要是打的不是你俩,打死一屋子的人我也不在乎。”姜昀说这话冷漠,如春寒渗入身心。 “小姐你受委屈了。奴婢日后会好好护着你的,不会让那柳氏欺负小姐半分。”苏桃本想说几句姜佑安的不是,怕引起姜昀的伤怀,忍在了口边。 姜昀闹腾后隔日舒家就登了府门,舒元盛与李鸢夫妇算准了姜昀听先生课的时间,二人相互搀扶着入府,进门就开始冷色冷言。 舒家夫妇二人直径走入颐春院里头。“今日我们夫妇二人不拜贴,特意上门拜访姜老夫人与姑父。”舒元盛脸色红润,一点也不见虚弱。 严妈妈不好拦着,屋里头传来姜老夫人声音“进来吧。快去请老爷来一趟。” “还要麻烦这位妈妈顺便把你们的柳姨娘也请来一趟。好歹也是我们昀儿日后的继母,怎么也得叫上一面才是。”李鸢扶着头上的金步摇,姿态慵懒。 “请完老爷,去一趟明湘苑把柳姨娘请来。”得了姜老夫人的令,严妈妈一刻也不耽误。 “老夫人这院子里头风景好,是个养人的好地,我们昀儿能养在老夫人膝下,每日看这样的风景,还真是好福气。”舒元盛话温文儒雅,声音柔和,也确实让人听不出刺儿来。 “好福气?这样的好福气我们昀儿怕是受不来。”李鸢话里与舒元盛全然不同,带着几分刻薄。 七十五章:舒家(上) “你们夫妇俩也不用隔着一道墙在我这老婆子面前唱戏。茶倒好了,进来坐吧” 舒元盛扶着李鸢进门,姜老夫人闭目凝神,手里换成了檀木珠子,声音沉稳,茶桌上茶盏热气似雾也似烟。 “老夫人,明人不说暗,今日我们夫二人来也是想问个明白,讨个理子。我是小官家的女儿,识不得大体,也谈不上什么丢脸不丢脸,你也别拿那些规矩话来训我。姜家大夫人我们舒家嫡出的三小姐尸骨未寒你们姜家就这般迫切的扶那位柳姨娘为正室,你们姜家就这么看不起我们舒家?欺我们舒家没人?还是说你们姜家薄情寡义到了这种地步!” “放肆!”姜佑安凛冽威严的声音似利竹破门而入,舒元盛淡淡抬起眼皮“姑父。”舒元盛声音一如往日那般风轻云淡。 姜佑安眼里的犀利转而消失,脸上寒冽冷漠。 “姜大人,我是哪句说错了吗?”李鸢迎着姜佑安目光,眼眸星火比姜佑安还要凛厉几分。舒元盛在李鸢身后看着,也不阻拦。 柳宁湘一身贵气珠宝,绸缎华服,进屋后盈盈一笑,眼里极致妩媚,眼里几分浅淡的纹路看出岁月如梭。柳宁湘不合时宜的笑容让姜老夫人抬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一眼。柳宁湘端起身子,笑容逐渐消失,今日她能来,说明自己就坐实了主母的名声,舒家是来闹事还是讨理的,与自己又有多大的干系。 “舒家少夫人可真是横气得很,句句都有错还反问我们老爷哪句说错了。三小姐如今养在老夫人膝下,住的是最大的屋子,照顾的丫鬟就有十几个。大夫人的丧仪我们姜家大操大办,皇城贵门里头,谁家府前没有设路祭。姜家为大夫人与八公子吃斋百日,今儿都还没开荤,大夫人用的是上好棺木,入的是吉穴,我们姜家是哪一点看轻了或怠慢你们舒家?倒是舒家少夫人你,登门入府直径到了我们老夫人跟前骂我们姜家薄情寡义。放眼皇城,谁有舒家少夫人这么不讲理。” “皇城诸侯贵府前设路祭难不成单单看的是你们姜家还是看你柳家的颜面?我们舒家历代镇守塞外,舒家男儿热血头颅赤胆忠诚,若我们舒家人丁兴旺,你们姜家敢在我们姑母殁了不过百日才就开始扶这妾为正室吗?!我看你们姜家就是欺我们舒家只剩我夫君一人!”李鸢步步紧逼柳宁湘,柳宁湘连连后退。李鸢眼神布满血丝,着实吓人。 “你……你们舒家既然没落,看的自然是我们姜家和柳家的颜面!” 姜老夫人听完浑身寒气,姜佑安扬起手一掌打了下去。“无知妇人!”姜佑安脸色难看到极点,柳宁湘躺在地上,吓得华容失色。旋即抬头看李鸢眼里闪过的笑意,心里渐渐生出冷意。匍匐在地死死抱着姜佑安脚“老爷,是,是她故意说这话刺激妾的。这不是妾的本意。是她!” “够了!扶姨娘会去歇着,别出来丢人现眼。”姜老夫人起身,慢步走到李鸢跟前。“进来说了那么久,茶也凉了。还不快去煮一壶给舒家少爷少夫人倒上。” 七十六章:舒家(下) “夫人,说那么久也累了,坐下来喝口茶。”舒元盛扶着李鸢坐在椅子上。李鸢神色不悦的甩了甩袖子“你们姜家高攀我们舒家时,我们舒家从没有怠慢与轻视。你们姜家薄情寡义,我也不想跟你们纠缠争执。你们姜家这茶我喝不下口,今日我们夫妇来是接昀儿回舒家的。” “昀儿是我们姜家的嫡女,你说接就接?”姜佑安蕴怒,双目眯着话里生疏犀利。 “怎么?姜大人扶正哪个院里的姨娘,或新娶哪家的姑娘过来续弦是家事,我们舒家无权干涉过问,昀儿是我姑母舒氏的血脉,也是我们舒家的血脉,你们姜家逼我们舒家的血脉叫那恶毒的姨娘柳氏为母亲,想活活将昀儿逼死,我们舒家还管不了了?”李鸢拍案,茶盏里的水纹波荡不止。 “简直是一派胡言!”姜佑安通红脸色,张口喷出唾沫星子,舒元盛厌恶的用扇子替李鸢挡了挡,姜佑安见舒元盛明面上不仅不责怪李鸢,还做出这般无礼动作,气的更甚。 “再不喝,茶又该凉了。”姜老夫人声音从容淡定,低着头,盖子碰茶盏的声音清脆悦耳。 “老夫人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今日能登你们姜家的门也就没打算要有个好名声传出去!踏出这门,外头说我丢了舒家的名声,那你们姜家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我与我家夫君今日前来就是要接走昀儿,你们姜家不肯,我就叫我们舒家府里所有的婢女小厮进来强抢了去!” 舒元盛干咳几声,姜佑安声音颤抖“你们舒家是强盗啊?你们舒家要是敢抢,我明日就上奏陛下告你个擅闯官员家门的罪名!” “那姜大人尽管看看明日谁的奏折快!”李鸢不卑不亢,一副泼辣不饶人。 “官家府门里头犯不着这般抢来抢去让别人看笑话。我一向疼爱昀丫头,她在我们姜家有没有受苦,我最清楚不过。仓促急着扶正柳氏这事,是我们姜家亏欠了舒家,我们姜家更是没有轻看舒家的意思,若是你们夫妇二人不信,我这老婆子向真人起誓,若是姜家有轻看舒家的念头,我老婆子不得好死。”姜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还是不信,还是要执意带昀丫头回舒家养着。那也随你们。只是这事得问昀丫头自个同意不同意。严妈妈,去,去把三小姐请来。” 严妈妈低头出门,步子走的生风似的。才刚出院子,甘露就拦着严妈妈问事。 “哎呀!我要去请三小姐,可没工夫耽误。这事横竖都是柳姨娘得了利,赶紧回去吧!” 甘露闻言一喜,欢悦的走了回明湘苑。 严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先生授课的屋子“三小姐,老夫人请三小姐去一趟。” “何事?”姜昀声音冷淡,昨夜严妈妈做的的事她还记着仇。 “舒家少爷少夫人来了,老爷和老夫人也在,都等着三小姐呢,三小姐去一趟就知道了。”与昨日相比,今日的严妈妈低眉顺眼,语气恭顺。姜昀听着旋即应了一声 七十七章:去留 到了颐春院,姜昀停下步子看着玉芝,玉芝微微点头。 “怎么了?”严妈妈轻声问着。 “走的急,鞋子里进了沙子。” 进了大堂,看屋里坐着的舒氏夫妇,自己爹爹坐在一边,面色难堪,眼里冷意潺潺,坐在堂上的祖母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昀儿问祖母,父亲,表哥,表嫂嫂安。今日表哥表嫂嫂怎么来了?” “孩子,你吃苦了。”李鸢眼里闪烁泪光,旋即笑了笑“今日我们是来接你回舒家的。” 姜昀余光打量了在屋里的三人,表哥舒元盛神情自然,嘴角微微有笑意,父亲神色震怒,祖母眼里带着冷意。 “表哥与表嫂嫂是接昀儿去小住一段日子?”话音一落,姜昀分明看到了祖母与父亲脸色有了缓解。心里大概也明白刚刚屋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自然不是小住,是长住,日后舒家就是昀儿的家。”李鸢笑容温婉,全然没有半分刚刚的泼辣不讲理。这一点,在旁的舒元盛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表哥,表嫂嫂,昀儿是姜家嫡女,家里祖母与父亲健在,怎么能长住在舒家。”姜昀话里懂事,也带着委屈。 李鸢不甘心,继续安抚道“我与你表哥多年无子嗣,昀儿到了府里头,表哥表嫂嫂定会万般疼爱昀儿,日后即便是有了孩儿,也不会厚此薄彼,忽略了昀儿。我与你表哥想好了,日后等昀儿长大及笄了,就替昀儿觅一个好夫婿,舒家的田产铺子都给昀儿当嫁妆。” 姜昀摇了摇头,心里动容。自己母亲与弟弟死在了姜家,而害死自己母亲与弟弟的仇人的柳姨娘眼看都要扶正做姜家主母了,要是自己去了舒家,那日后柳姨娘的日子就真是日日舒心,事事如意了。自己怎么甘心让她有好日子过,即便姜家的日子再难过,背里的恶毒龌龊事再多,也得忍着,熬着。柳姨娘一日不承认害了自己的母亲,她姜昀就一日不肯罢休。 李鸢看姜昀接二连三的摇头不语,着急道“难道昀儿想叫那柳氏为母亲吗?” 姜昀蓦然抬头,眼里饱含泪水“昀儿不想见柳姨娘为母亲,昀儿的母亲只有一个。” 姜老夫人怕姜昀动容,正色道“昀丫头不想叫,那就不叫。日后称她为姨娘就是。” 姜佑安心里默许,也觉得无妨,应允柳家的是扶正柳宁湘,既然扶正了,其余的细枝末节也不重要。 姜昀叫好就收,用袖子轻轻抹去泪水。抬起双眸,眼里闪烁星光般细声与李鸢说道“祖母与爹爹最疼的就是昀儿,昀儿要是跟表哥和表嫂嫂去舒家,祖母与爹爹伤心不说,还会丢了颜面。昀儿不能答应表哥和表嫂嫂。” 李鸢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脸上笑容渐渐换了难堪。手里也僵硬,过了片刻,舒元盛温雅道: “既然是昀儿的意思。那就随了昀儿的意。夫人,走吧。” 李鸢不依不饶,坐在凳子里半响不起身,端着旁边冷了的茶一口饮尽“昀儿年纪这么小,哪懂得人心险恶。” “昀儿养在我屋里头,日后等昀儿大了,有好的夫家也是替昀儿选了先。我带来的嫁妆,与这些年积攒的田庄铺子,金银首饰都给昀儿当嫁妆,昀儿母亲的嫁妆自然也是给昀儿的,还有老爷的那份,柳氏也是要出一份与瑶儿相同多的嫁妆给昀儿。”严妈妈听了,心里默默算着姜昀嫁妆多少,越算心里越不淡定。 七十八章:两面(上) 姜老夫人的嫁妆多少先不说,单单这些年的首饰,田产庄子都有一个管账的先生看着,数目自然不少。大夫人舒氏是舒家嫡出三小姐,舒家是侯府,嫁来姜家时的嫁妆就抬了两个时辰,箱子将后院填的满满,听闻就铺子田庄的地契就几个箱子这么多,还有老爷与柳姨娘的份。严妈妈咽了咽口水,也不知谁这般有福气,娶到姜家三小姐姜昀。 姜昀淡定听着,心里估摸算着自己的钱财,采薇与苏桃若是在这,估计是高兴的眼睛发亮。 “夫人,午膳时间就快到了,出门前你叫翠儿炖的雪参这会回去刚好能喝上。”舒元盛,眉宇眼神都有宠溺的味道。 李鸢正色的对姜昀道“昀儿不想,表哥表嫂嫂自然也不逼你。要是你受了委屈,有人记得你还有这么一位表哥。” “昀儿知道。”姜昀动容的拉着李鸢的手心。闹得这么难堪,也不知表哥表嫂还敢不敢登门拜访,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 李鸢拂起袖子,声音细柔,恢复一副小鸟依人姿态“叨扰了。改日得了空闲再来拜访问候老夫人金安,顺便瞧瞧昀儿。玉芝,你好好照顾三小姐,要是三小姐病着累着,我拿你来问。” 等舒家夫妇二人出了门,姜佑安将茶盏摔在地上。李鸢回头看了一眼,往回走了几步“哦,对了,差点忘了姑父也在。改日也来请姑父安。” “泼妇!” “安儿!”姜老夫人声音震慑,姜昀心里毫无波澜,脸上却是一副受惊吓的模样。 “三小姐的裙摆湿了,快回去换一件过来用午膳吧。”严妈妈会意的打发了姜昀。 姜昀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堂前,回了房关上了门,笑意渐渐淡开。“今日表哥与表嫂嫂倒是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姜昀坐在桌上,敲了敲桌子。苏桃会意的倒了热茶,困惑的看了玉芝。 “什么道理?”玉芝心有余悸回想刚刚姜老夫人和姜老爷的脸色苍白煞人,舒家少夫人也是怒意十足的样子。 “自然是耍泼辣的法子,母亲与祖母一直教我要有贵门小姐的做派,这几次见表嫂嫂都让祖母吃了哑巴亏,可见表嫂嫂的厉害。” “三小姐你这是在夸少夫人吗?” “是啊,难道不像?表嫂嫂这么一闹,我既不用见柳氏为母亲,也得了许多嫁妆。表哥表嫂嫂骂了一通,既抹了祖母与爹爹的脸面,也出了舒家一口恶气。祖母与爹爹一向爱脸面,今日的事不会外传。表嫂嫂脸皮厚,也不看祖母爹爹的脸色,日后府门照登,灭灭柳姨娘的威风。”姜昀端起茶盏,细细饮下。 苏桃听得明白几分缘由,一旁的采薇只听去了嫁妆两字。 “原先少爷娶少夫人这门亲事大夫人也是不同意。说少夫人李家是小官家,舒家是贵门,门不当户不对,娶了李氏怕人笑话拉低了舒家的门声。这几年少夫人李氏在皇城贵门官眷里头也以不懂礼仪出了名。今日奴婢也不曾想少夫人直接带着少爷到老夫人跟前闹了。”玉芝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带着意气跟少夫人说了姜昀的境况,才让舒家少夫人怒气冲冲的登门,心里颇有内疚,说话柔弱几分。 七十九章:假面(下) 苏桃低头颔首沏茶,倒完茶抬起头来,杏眼圆脸,双腮微红,好奇道“后来大夫人怎么同意了这门亲事?” 玉芝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喟然长叹“这门亲事是贵妃娘娘应允的,贵妃娘娘一向疼爱少爷,自舒家只剩少爷一男嗣后,贵妃娘娘也就更疼着少爷,少爷的事也是有求必应,少爷执意要娶,贵妃娘娘就顺了少爷的意。成亲后少夫人一直无所出,少爷又不愿纳妾填房延绵子嗣,成了皇城官眷里头的笑话,大夫人前些年也一直因这恼神得很,贵妃娘娘由着少爷与少夫人,时常有空就唤少夫人入宫说事。” 姜昀不觉间听恍神,耳畔里传来玉芝细柔的说话声。“表嫂嫂娘家不在皇城那是在哪?”玉芝沉吟片刻,慢慢道来“少夫人娘家在邬州,父亲官阶四品,在邬州四品官阶府门也算是贵门门第,在天子脚下的满是侯府相门,皇亲国戚的皇城也就是小官家。少夫人是李家嫡出二小姐,少爷年少体柔多病,需要四处寻医,当年听闻邬州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先生少爷就连夜赶去邬州,少爷在邬州住了几个月,估计也是那时与少夫人相识的,少爷病好回皇城三年后及冠,李家嫡次女也同年及笄,及冠月余,少爷让人回绝了与舒家联姻的贵门,得了贵妃娘娘的应允,少爷连夜准备了聘礼让人送去邬州李家提亲,大夫人是劝说的话都没说上,聘礼就到了邬州,这么亲事也就成了。” 姜昀听完,讪笑道“表哥与表嫂嫂的姻缘还真同话本里头精彩,若是日后我能觅的如此郎君,两人情投意合,琴瑟和谐恩爱有加。这一生也不往百糟蹋了。” 采薇听完脸上散开红晕,别着脸欣赏起那纯柚花瓶,苏桃但是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独独玉芝闻言脸色煞白,声音颤抖“三小姐还没出阁,议论日后夫君之事有失贵门小姐仪态,日后这话可不许再说了。” 姜昀旋即点头。玉芝为人古板,这辈子心里也只有自己的母亲,说话做事自然不会想害了自己,长久伴在母亲身侧,性子也早就随了母亲几分。 门外悦耳的敲门声拉回了姜昀思绪,姜昀忽然转眸,看着纱窗外头的人影。 人影弯着身姿,递了一个头。声音也从纱窗外头传了进来“严妈妈说老夫人身子不适,今日午膳等会送来小姐屋里头。” “小姐知道了。”苏桃清脆的回了话。 屋外头的丫鬟退下,回了不远处严妈妈的话,严妈妈赶回姜老夫人屋里头,看门外站着的林贵,果然姜家主君还在屋里头。 严妈妈站在门口,耳朵竖着听里头的动静,半响里头鸦雀无声,严妈妈低着头,快步迈进屋里头,严妈妈平步走到姜老夫人身边。 严妈妈伸手碰到茶盏冷了,将热水倒在茶壶,再给姜老夫人添茶。拿着茶壶给姜佑安斟茶时。看了姜老夫人的神色,弯身退到了门外,低头站在门边。 八十章:跅驰 片刻姜老夫人沉稳着声,语气却不和善,带着训斥道“你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你自己收拾。昀丫头的事我这边也应允了舒家,今日舒家能登门叫你到我跟前头说理,也说明舒家对这事不满,我不管柳家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乱了分寸,火燎火急的扶正柳氏。今日我也想把有些话跟你说透了,柳家不好得罪,舒家比柳家更不能得罪!舒家记上了,这些日子你需小心谨慎点,别让人抓着把柄。没事你就回去吧,别在我这待着了。”姜老夫人拿起书籍,余光看了一眼踌躇的姜佑安。 “母亲,这事……”姜佑安为难开口,俨然如做错事的孩子。 “这事你之前不跟我商量,现在找我,我就有折?”姜老夫人厉声道。姜佑安嘴里就如含着苦药,吐不得,咽不下。 “事发突然,孩儿当时还在犀州来不及与母亲说。” “事到如今,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你好好待昀儿,舒家多少还会看在昀儿的面子上给我们姜家几分薄面。” “母亲,如今舒家早就退出朝堂,舒家就剩一个体弱的舒元盛……”姜佑安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心里不满。 “糊涂!你真当我老了,看不清朝堂波云诡谲还是觉得我这老妇目光短浅耽搁你前程了!为官多年,朝堂翻云覆雨的变化你还看不透其中缘由?”姜老夫面色潮红,干咳几声。怒呵道“还不出去!” 姜佑安喘息粗长,面色阴霾,据身行礼退了出去。 姜佑安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意,慢步走在园林,不知不觉到了邹姨娘的院门口。 姜佑安眸色一沉,想起也许久没来这,邹氏妩媚多姿,纵情洒脱,十分懂得讨人欢心。的确是好去处,姜佑安心里说罢,甩了甩衣袂才进房门就听见邹氏玲珑悦耳的笑声盘旋于院里头。 “这是什么事这么高兴。”姜佑安听笑声,心里头烦闷去了不少。 邹姨娘看姜佑安进屋心里头也不诧异,声音极致妩媚不惊不喜道“老爷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我这了?” “给你的笑声勾了魂,怎么进来了我也忘了。你还没跟我说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姜佑安淡淡说着,眼里却渐渐对邹氏有了笑意。 邹姨娘坐在姜佑安怀里,眉眼风流“妾是在笑柳姨娘被老爷打了一掌的事。听闻老爷这一掌打的极狠,都把姐姐打得瘫坐在地了呢。老爷,你日后不会对妾也是这般不怜惜吧?妾脸上娇嫩得很,可经不起老爷的打。” 才刚淡了点的心烦,被邹氏有意提起,又烦躁起来“不过一个时辰,你怎么知道这事。” 邹姨娘也懂进退,心里明事,心里片刻犹豫,还是笑了起来。她怡薇讨男人欢喜的手段是下三滥,可也不至于事事看男人的心情谨言慎行。 “老爷,喝口酒,妾还需酒过了头脑才清醒。” 只是莺燕欢笑片刻酒就热好。屋里头混着花香,酒香越发浓郁,吸一口都是酣人醉酒。 “才这点风声怎么吹也还吹到我耳里头,三小姐刚被江郎中确诊出伤寒,府里头还不是片刻就有人跑到大夫人院里,急急将这事告诉大夫人去了?不然啊,大夫人也不会动了胎气。”邹姨娘揉着姜佑安的肩膀,玉手温热,伸进姜佑安脖子,姜佑安头微微后仰,似乎没听进去一般。 八十一章:柳氏 姜佑安忽而捏着邹怡薇的下颚,扭着她的头看着自己,眼里无尽凉意“仗着我宠你,成日里不知分寸,胡说八道。” “老爷,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吗?”邹怡薇笑时眼光流转的看了旁边的露橘。 姜佑安面色微微一沉,邹怡薇会意,伸手勾着姜佑安脖子“老爷当真要扶正柳氏,不打算给妾再添以为娇滴滴的贵门嫡女的做妾姐姐?” 姜佑安气息沉重,松开了邹怡薇,邹怡薇起身到了一盏酒。眼里直勾勾的看着姜佑安。 姜佑安出颐春院半个时辰后,各院公子小姐皆知姜家主君有柳姨娘扶正为当家主母的打算。 与舒氏殁了时处境相同,几家欢喜几家愁。 姜彦勤听完,站在窗边半个时辰想入了神,多年的念想,自舒氏殁了后灭了,这些月夜夜不能安寝猜想自己父亲回娶哪家贵门小姐当续弦,续弦进门自己又应当如何。也不知是自己不愿接受柳氏还是自欺欺人,柳氏扶正觉得总归是不可能的。当府里头传了个遍,舒家也来闹了时,自己才觉得晴天霹雳打入了心间。柳氏有儿有女,那自己与嫡子也就此无缘。 “大公子。常姨娘知道公子爱吃桂花糕,今日早早就让人做好,叫奴婢给公子送来。” 半响,欢儿见姜彦勤不动弹,也不回应。抬起头来刚想在说一遍“公子……” 姜彦勤厌烦道“放那吧,姨娘身子不好,日后也不劳烦姨娘做这些琐碎事,免得伤神,我想吃会叫人去做。”姜彦勤拂袖放在背后,眼里幽冷微怒,顾阳冲欢儿挥了挥手,欢儿连连后退。 隔壁院子里的日荣迟钝,信息得知也慢些。去一趟厨房,厨房里头的李妈妈堆满笑意的看着自己,日荣左顾右盼还以为挡着谁的身影。回来路上听丫鬟私底下议论才得知此时,跑的情急刚炖好的汤没拿稳哐当撒在地上。火急火燎的赶回院里。 “公子!公子!”日荣跑到院门口,四肢跳了起来,嘴巴张大露出一口牙。“公子!” 姜彦祈单手托额,正看得起兴被日荣接二连三的叫声扰得心烦“叫的这么急,你这是给你家公子奔丧吗!” “公子,不是奔丧,是喜事!”日荣面红耳赤,眼里嘴里都是笑意。 “公子,刚刚我从院里头听丫鬟私底下说老爷要扶柳姨娘为夫人!日后公子就是姜家嫡子了!这事是好事啊!” “这是喜事吗?”姜彦祈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纸,话里平淡如水。 “这当然是喜事!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啊!”日荣见姜彦祈波澜不惊,自个急得生药,结结巴巴的说“公子,你,你不觉得欢喜惊讶?” 日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姜彦祈将手里的书扔到日荣身上,日荣身手敏捷借着书,咧嘴一笑。 “我只觉得你聒噪。”姜彦祈瞪着日荣手里的话本“把书送过来。” “哦。”日荣进门时的欢腾一下子被泼了冷水。垂着脑袋将书递给姜彦祈,继续问道“公子,你是没听清我说了什么吗?我说柳姨娘就要被扶正了,你日后就是姜家嫡子了。” 姜彦祈抿嘴一笑,凤眼上挑,露出洁白如玉皓齿。手扬起话本狠狠地砸在日荣脑袋上。“你是长本事了,竟然还怀疑你家公子聋了?我的鸽子汤呢?”姜彦祈整顿衣衫拍了拍尘灰坐下凳子。 日荣低着脑袋,声音细如蚊虫“没了。” “没了?”日荣看着姜彦祈欲扬起的手,淡淡说道“我拿着笼子去厨房,厨房里不小心没抓稳它就飞了。我这就去替公子狠狠责罚他们!”日荣说完一股脑的跑出书房。 八十二章:柳氏 姜彦祈闷声将书砸在桌子上,丹凤眼往上一挑,拍了拍锦袍上的灰尘又坐回了椅子上,神情渐渐肃静。一身艳绿锦袍衬出了他几分男子的柔美之色。 三月暖春来了一场春寒似与冬日般蚀骨,姜府颐春院子里头百花齐放,迎春花枝型健粗,娇黄的花瓣在暖阳下花态优美,大红大白的芍药大朵大朵的盛开一朵欲争赢一朵,冬日里就已盛开的海棠姿态依旧,花团锦簇,散出阵阵淡淡的清香,丝毫不愿失了这春色。 前几日姜老夫人让严妈妈去明湘苑正经把事说了,除了柳氏的禁足。今日是柳氏入族谱的日子,姜昀一日里也没有丝毫的笑意,晚膳时分,姜府又热闹了起来,似乎恢复了几月前的生气。 晚膳时柳氏身穿酡红螺旋花纹的华服,发丝挽起流行的发髻,头上插着双雀金簪,面施粉黛,唇朱眉黛一副得意春风,万花之首的模样。 姜彦勤与姜彦祈双双踏入,柳宁湘看姜彦祈笑意正浓“祈儿。”淡淡略过姜彦勤嘴里笑着,眼里渐渐没了暖意“勤儿。” 姜昀在身后切切实实听着姜彦勤声音温柔的回道“母亲。” 姜彦勤这一声母亲叫的姜昀停了脚步。自己大哥哥何事变成这样了,母亲在世时,对大哥哥也是极好,更是悉心栽培,那时大哥哥这般温柔的叫着母亲,如今柳宁湘刚入族谱坐在他跟前,他也是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叫着柳宁湘母亲。 柳宁湘听这一声母亲,心生高冷,眼里带着几分鄙夷,面容还是笑着“好孩子。”柳宁湘转瞬看着姜彦祈,姜彦祈耸了耸肩,咧嘴一笑入席而坐。 柳宁湘还没生怒气,姜昀款款而来,柳宁湘眼里尽是讨好“昀儿来啦,快坐,快坐到母亲身旁来。”语气温婉,听得旁侧的姜月瑶蓦然看了姜昀一眼,心里酸涩不已。 姜昀低着眼眸,打量柳氏这一身官家贵妇的派头也不知道对镜看了多少遍,今日能踏上这屋子,坐在这用膳怕也是心里念了许久。 玉芝一旁,面无表情。今非昔比,往日自己站在这是伺候大夫人,今日站在对面看柳宁湘坐在那位置上心如同万蚁噬咬。 “母亲去了极乐净土,姨娘日后也不要常提为好,以免扰了母亲的安宁。”姜昀直径坐在姜老夫人身旁。姜老夫人铁着脸看严妈妈一眼,严妈妈低着头。明明自己已经叮嘱过柳氏,怎么这节骨眼上要出这点风头,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柳宁湘笑容僵滞,寒意从十指透入心扉,今日自己入了族谱,姜府人人都得唤她一声夫人,姜昀这八岁的娃娃一声姨娘把自己放在何地。 姜老夫人干咳一声,柳宁湘回神,温婉一笑端坐着。姜佑安直径坐在桌子。站门口的管家摆了摆手,屋外陆陆续续的端着佳肴上桌。 姜昀素爱喝鱼汤,柳宁湘起身盛了一碗羹汤放在姜昀跟前。“昀儿爱喝,多喝点。” 姜昀与姜彦祈姜月瑶抬眸看着柳宁湘,姜月瑶旋即低头夹跟前的菜到碗里。 第八十三章:暗意 姜彦祈望着姜昀,姜昀道“姨娘,鱼汤腥味难除。若是姨娘爱喝,姨娘喝就是了,不用端给我。”姜昀话里带笑,听不出冷意,目光却如冰霜。柳宁湘露出难色,轻扬双唇,手里慢慢将悬在半空的鱼汤端回跟前。 姜彦祈停了筷子。“今日这饭生硬难咽。” 姜佑安抬眼看了姜彦祈一眼,转瞬面露不理睬。姜彦祈纨绔闻名皇城,日日浪荡在外。有这一个儿子,姜佑安只觉得羞辱。 姜昀遂眼抬头,笑道“二哥哥所言极是,我也觉得硬了,吃了也不易消食。” 姜佑安粗矿声音略有沉稳,低头听兄妹俩言语不在其意“明日起记得送二公子三小姐处的饭煮软些。” 姜佑安眼里漠然看着两人,低头夹菜。 饭后丫鬟端上漱口与擦手的帕子。出门时长廊里的灯笼点起,长廊里头灯火通明。 玉芝跟在姜昀身后,才出门几步柳宁湘的声又响起“昀儿。” 姜昀转身道“姨娘还有事?” 柳宁湘听姜昀冷冰冰的语气,赔笑“这几日春寒,别冷着了。” 姜昀也不应,快步回了颐春院。柳宁湘回头望去,屋里姜老夫人与姜佑安独谈也不知说什么事。 柳宁湘伸出玉指,扶着发髻。身后的姜彦祈齐肩站在柳宁湘旁“母亲,外边冷。快回去吧。”姜彦祈眼里闪烁,语气温柔,话里将手放在柳宁湘手上。 柳宁湘眼里渐渐有了雾气,这一声母亲自己等了十四年,十四年,眼前的姜彦祈都比自己高了。 不等柳宁湘落泪,姜彦祈拿过柳宁湘手里的暖手炉“孩儿院子远,这一路冷。孩儿就先拿走了。” 柳宁湘看着姜彦祈头也不回的走了,身旁的日荣还一步三回首的看着自己。 “夫人,回去吧。”甘露一旁轻唤。 一声夫人勾回柳宁湘的魂,高傲着调子“走吧。” 玉芝打着灯笼,路上微微悉率虫鸣声。“饭硬难咽”姜昀的声音听上去疲惫到了极点。 玉芝楞了一下,一阵风吹地灯笼晃动。“小姐是觉着二公子这话是讽刺小姐吗?” “他这是在提醒柳氏,也是在提醒着我。” 玉芝会意“要奴婢说,大夫人当时就不该对二公子这般疼爱。” “这话日后你不许说了,二哥哥要是有半点与柳氏相似的地方我也活着出北院。倒是大哥哥……”姜昀看了四周,警惕加快步子。 “大公子心思不正?”玉芝随着姜昀的话,猜测道。 姜昀不理睬,到了屋里头脱了斗篷,苏桃捧来了一盆热水。 看姜昀的脸色,苏桃会意,这晚膳自然是吃的不愉快。 柳宁湘到了明湘苑,进院里头四处看了一眼“这嫁入姜家就住这儿,这么多年不觉得这里狭窄小气,怎么一顿晚膳回来觉得这院里太过于小家子气了。”旋即打量院里的丫鬟“果真是小气。” “等过些日子,老爷就会让夫人搬去正院里头了。”甘露会意道。 “正院?那可是不详之地。隔壁不是有个苑空着吗,改日叫人打通了那墙修葺一番,两个苑的地也比的上那正院的宽敞了。”柳宁湘伸手折去雪白花朵,回屋让甘露放在清水里头养着。 第八十四章:昨日黄花 姜昀回到屋内,茶几上一缕香烟袅袅散去,寒风吹的姜昀双颊通红,进屋后,手里的暖炉觉得冷。 苏桃款款上前替姜昀解开斗篷,见姜昀脸色不悦,淡淡喘着气息。苏桃是个看明白脸色的人儿,采薇捧着热腾的饭菜进屋见姜昀身影边高兴问道:“小姐回来了。” 姜昀隐隐的应了一声。苏桃端上来一盆热水热了毛巾恭顺的递给姜昀。 “小姐是不高兴了吗?怎么叹气了。”采薇昂头问道。苏桃剜了采薇一眼,采薇垂下眼眸心里发紧。 夜幕刚深,星辰璀璨白云闭月,抬头细看,也不知今晚的月或圆或缺,皇城今晚的夜,姜昀却怎么望都是墨黑色,一片片黑压压的压着人的天灵盖一般,心里压的也喘不过气。 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深切体会到人走茶凉任人欺的心寒。姜昀慢慢将养在窗边的花枝折断扔到了窗外。 “小姐,夜深了,外头风大,站在窗边吹着仔细着凉了。” 姜昀回头,看了苏桃一眼“夜深了,睡吧。” 苏桃关窗时顺着姜昀目光望去。 明湘苑灯火依旧通明,房里头时不时传来男女欢笑声。 柳宁湘依偎在姜佑安身上,姜佑安淡淡的香味与室内的檀香混杂一起,柳宁湘闻着心安,语气更是娇柔道“老爷,湘儿第一次掌管中馈,出嫁前母亲在家里也教过湘儿,只是多年过去,也有些生疏,多事不懂得慢慢学着来。日后做错了还希望老爷多点宽容着湘儿才是。” 姜佑安面色依旧,嘴里笑意浅浅消去“明日你去接瑶儿回来,我也知你日日念着瑶儿。养在你身边你也放心。”姜佑安抚着柳宁湘玉手,神情有些恍离。 “老爷说的是,明日我就去接要儿回来。” “嗯。”姜佑安轻轻按了按柳宁湘的手,心里头略略有些烦意。 柳宁湘见姜佑安沉吟不语,不提搬院之事,也不提库房钥匙。心里按捺不住,抬起杏仁眼,紧紧畏缩在姜佑安怀里,玉指轻划姜佑安青色锦袍“老爷,你就没别的话跟妾身说了吗?” 姜佑安瞳孔慢慢放大,凝气道“日后昀儿不必称你为母亲,你也不要与她计较。昀儿性子乖巧,是个懂事的孩子,日后你待昀儿多疼爱些。” 柳宁湘秀眉紧皱,心里暗暗酸涩,旋即抬头笑意盈盈“昀儿出生高贵,是老爷与舒家的血脉。妾身自然不敢怠慢。”柳宁湘言外之意姜佑安怎么听不懂,明里暗里说着舒家比姜家高贵,自然是也要看着舒家的面子上。 柳宁湘见姜佑安脸色没有丝毫怒意,对上姜佑安眼里一闪而过的冷漠,柳宁湘再看,姜佑安眼里满是笑意。柳宁湘轻缓一口气,应是自己看花了眼。可见姜佑安的笑意,柳宁湘随即心里也慢慢被冰冷席卷。姜佑安最爱颜面,这话难不成是自己说的不够明白?柳宁湘疑虑片刻,姜佑安松开柳宁湘的手起身拍了拍锦袍。 “老爷……” “夜深了,夫人好好歇着。”姜佑安笑的温润,仿佛如当年那位年少青衫站在海棠旁边的翩翩公子的笑意。 “夜深了,老爷不在这歇息,这是去哪?”柳宁湘话里激动,心里绷紧的线,姜佑安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句“许久没去去竹苑探望王氏,今晚去她那看看。” 柳宁湘心里抑着一口气,面前还是含着笑意起身扶着姜佑安的神出门。 第八十五章:湘怒 “夫人。”甘露等姜佑安走远,上前扶着柳宁湘身子。 屋子外头的丫鬟接过甘露的眼色会意的换了门。 柳宁湘气息急喘如那激浪拍石,甘露扶着柳宁湘不知为何颤抖的身子。耷拉着脑袋听柳宁湘的暴风雨。 “老爷,老爷去那贱婢那里是要打我脸面吗!我说的是舒家,老爷不气舒家把气撒在我身上是为何!” “夫人,您先坐下。她一个贱婢始终是山里的野鸡,有夫人您在她飞不起来当凤凰。不值夫人夜里动怒扰了心情入眠,明日早上夫人还要去老夫人院里接四小姐呢。” 柳宁湘扬起手掌掴了甘露一巴,甘露白皙的脸上立即红了五个手掌印。 甘露露出胆怯神色,瑟瑟发抖的捂着脸颊。脸上火辣辣的生疼,自个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是想说以前舒氏在的时候我也是山里的野鸡,被她压的成不了凤凰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小姐家门显贵,堂堂柳家嫡女,哪是那贱婢王绿芙能比的!小姐,奴婢不敢啊!”甘露连连磕头,也不知怎么的柳宁湘就想到了舒氏。 柳宁湘伸手正了正头上的钗头,平复几分怒意,不屑嗤笑“那贱婢不过是我柳家的一条狗,去吩咐厨房,日后竹苑里头多加照顾些。起来吧,打疼你了吗?”柳宁湘玩弄起袖子。眼里余光瞧了甘露一眼,丫鬟就是丫鬟,只要主子发怒,做的也只能是跪地乞怜。柳宁湘拔出头上的金钗,甘露看柳宁湘步步靠近,金钗在烛光下光耀夺目,心里发抖。 柳宁湘一把握着甘露的手,甘露回怔手里一抖。 柳宁湘温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向衷心,你我主仆二人熬到现在也是不容易,这金钗是我今日入姜家族谱时带着的,也是我成为姜家主母第一日时的发饰,今儿就送给你了。我也让姐姐在外头好好照顾你那年迈的老父母,给了一笔钱替你两个哥哥置办了田庄屋子。还给你置办了一处皇城里头的铺子,地契等会就拿给你。日后你若想你吗老父母,每隔两个月偷偷出府去看一眼,与他们吃顿团圆饭。”柳宁湘将金钗放在甘露手中,替甘露款款合上手心。眼里柔情似水,抚摸甘露红肿的脸颊继续道“拿些药膏涂涂。” 甘露蕴含的泪滴,心存感激的点点头。温热的泪落在红肿的脸颊,心里期盼着的还是那张地契。 柳宁湘摆着身子坐在铜镜跟前,甘露在旁替柳宁湘梳妆。 甘露难平的心意在接过地契时总算有了盼头与宽慰。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为了给两个哥哥娶妻,连哄带骗的将十二岁的自己卖给了柳家做丫鬟,在柳家几次三番被人刻意羞辱刁难诬陷,从低贱的下等丫鬟到三等,再到二等一等爬到柳家嫡次女柳宁湘身边,原以为苦尽甘来守在柳宁湘身边,即使陪嫁到哪个显贵的府中,也是富贵份出路,若是能被府里头的公子老爷看上纳为妾,也算是半个主子。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柳宁湘执意要嫁到姜家为妾。王绿芙成了姜家的姨娘,自己心里本来就心生怨气,看春雨得尽好处,就连后来者的严妈妈也分一杯羹心里更是觉得不满,每日宽慰自己好日子在后头,如今好日子来了,自然是要替自己多多打算。 第八十六章:讥讽 隔了几日,春寒遣去,姜昀前几日以春寒怕风为由闭门不出。姜昀在屋里头闷久也有些困顿倦意,穿上锦袍便出了院子。院子小径曲折,湖边杨柳依依,柳叶嫩色在暖阳下更生绿意,姜昀眼见满园繁花绿叶红蘸绿,湖面波光粼粼,折出烟霞柔丽的色泽,一大片的池塘冒出绿色尖芽,暖冬夹着花香拂面,鸟雀声声悦耳,满是春意盎然的惬意。 姜昀一改常态,闲意浓浓的走着回姜府花园的路。 听着后头脚步声,姜昀停了脚步。 “小姐,是柳姨娘和四小姐在后头。”苏桃低声在姜昀耳畔。 “自家院子里头,用不着这么小声说话。”姜昀顾及在旁的采薇不解其意,轻声回到。 姜昀放慢了步子,站在池塘边的柳树旁。 “昀儿。”柳宁湘看姜昀在塘边,急切切的赶了上前。随在身后的姜月瑶上前规矩的问着姜昀一声姐姐。 旁人看去这种其乐融融的景象,还真以为她柳氏疼着自己。姜昀心理蔑视,杏眼往上扬了扬,嘴角轻笑道“姨娘是去给祖母请安回来吗?” 柳宁湘面露难色,她倒是也想顾着颜面给姜老夫人请安问好,姜老夫人不卖自己情面称病打发了自己出来这事。柳宁湘心里一边暗骂姜老夫人不识趣,一边疑惑。随即柳宁湘面色潮红,觉姜昀是知晓此事特意拿此事讥讽笑话自己。 甘露在旁见柳宁湘不知如何回,会意接道“昨儿夜里老爷叫夫人去接四小姐回明湘苑住着。夫人去给老夫人请安,罢了在回的路上碰见了三小姐。”甘露低头,话里也算是恭顺。 采薇耳里听不出不妥,苏桃嘴角上扬。姜昀面色转瞬阵阵寒意,盯得甘露心里发毛。 “本小姐问姨娘的话你倒是乖巧的替姨娘省了口舌的劳累。有这么一位贴心的丫鬟,姨娘真是好福气。”姜昀笑意满面。 甘露听得心里直哆嗦,话说的好听,明摆的意思却是在说自己不懂规矩,问主子的话自己一个丫鬟抢着回答,丫鬟尽心伺候主子是本分,谈福气实在是讥讽。 “奴婢不敢。”甘露怯怯抬头看着柳宁湘蕴含怒意的眼。 柳宁湘脸上始终不言一语,只是神色渐渐委屈起来。姜昀打量了不远处的丫鬟,嗤笑。分明是嗤笑,然却笑出了春风般的暖意,朱唇皓齿煞是好看。 “不过是个婢女,贴心也是她应该的,姐姐莫要话重吓着她了。” 姜昀看了甘露脸色苍白,眼里惊恐。也不像是演出来的。迎上江月瑶的目光,点了点头。 “寒意还未全退去,下次出门记得给三小姐带件斗篷。”柳宁湘温柔着声音。 “姨娘教训的是。”苏桃和采薇低头应着。 苏桃采薇的一声姨娘气的柳宁湘脸上红了又绿,硬是狠狠剜了一眼两人,采薇苏桃始终低着头,也不见柳宁湘神色。 姜昀在旁自若道“姨娘说的的,路过此地想起去年夏热时路过叫春雨采荷,秋时挖藕给母亲做午膳的光景。”姜昀下垂着眼眸,一副触景伤情的做派。“正好要去花园,与姨娘和妹妹同路。” “昀儿,起风了。”柳宁湘心虚,脸上略略隐晦神色。 一旁的姜月瑶抬头看了柳宁湘,星眸微闭。 第八十七章:梦魇 姜昀随在柳宁湘身侧,笑意款款蔓延,采薇喘息抬头窥了姜昀一眼,不明姜昀笑意是为何。 春意盎然的姜府姹紫千红,活水环绕亭子与假山间,湖底白鲤红鲤各色成群游着。 亭里传来阵阵孩童嬉戏笑声,姜昀远远看着姜彦咏掷石子玩的正起兴,王姨娘在远远一处偷看着,姜家庶出六小姐,姜彦咏的胞姐姜文思站在王姨娘身侧目光怯怯的往这边看着。 自姜彦咏落水,姜月瑶就被送到颐春院将养着,碰巧家宴时姜彦咏高烧不退,缺了席面,姜月瑶今日见姜彦咏还是第一次。姜昀余光看姜月瑶眼里与往常一般无波澜,不惊不喜。 趁人之危借姜彦咏落姜月瑶的脸面,姜昀思前想后,还是于心不忍,念着姜彦咏身子才康复,姜月瑶可做到无愧于心,姜彦咏也不一定可以做到不畏惧见到姜月瑶。 只是一念之间,姜昀见姜月瑶步出亭子,向姜彦咏走去。姜昀目光如寒霜,脸上含着笑意指着东边说道“那的芍药开的正盛。妹妹要不要与我一同去看看。” 姜月瑶冷哼一声,今儿不同往日,如今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姜家嫡女,与她姜昀也是同等的高贵,况且自己身后也还有一位母亲替自己筹谋,既不是人前,怎还甘心屈辱于她姜昀之下。 “那边的芍药开的盛,姐姐要是喜欢,姐姐自个去赏就是了。” 苏桃与姜昀对视一眼,站在原地看着姜月瑶慢步走向姜彦咏的亭台。姜昀打量着远处窥探的王姨娘,也不知刚刚姜月有没有瞧见了她在那。原本觉得姜月瑶在颐春院修养几个月,性子收敛了些,人也跟着聪明了些。今日这般威风凛凛的走到姜彦咏跟前,着实是愚昧。姜府人人都知姜彦咏性子懦弱,身子孱弱经不起惊吓,况且还是大病初愈,身子更是弱不禁风的。 “小姐,不过去吗?”苏桃低声问道。 姜昀凝重蹙眉,犹豫片刻踌躇向前。 远处的王绿芙心头一紧,急忙忙的赶着这边来。 姜彦咏手里的石子刚掷完,低头捡完石子看姜月瑶的绣花鞋,抬头吓得面色如腊,身子哆嗦后退。 “六弟弟身子可有好些。”姜月瑶笑时眉眼上挑,这点倒是与柳宁湘有九分相似。 姜彦咏点头不语,身子直哆嗦,姜月瑶这张脸可是在夜深时梦里见过无数次,也落水了无数次。心里留下了后怕。 姜昀慢步越过姜月瑶,姜瘫坐在地的姜彦咏扶起,她能猜到姜彦咏惧怕姜月瑶,但也不成想到怕成这样,这怕的想找洞蜷缩着和就只差尿裤了来形容也不夸张。 姜昀比姜彦咏长高一个头,姜昀冷冷的看着呆在一旁不为所动的丫鬟幽幽的声响“七公子的手这么凉。不添加衣物斗篷还任由让七公子在外边吹着,你们这是生了怠主的心思了?” “奴婢不敢。”两个丫鬟低头。 姜月瑶手里缠着丝帕子,讥讽道“七弟弟是男子,哪有这般娇贵。” “正因七弟弟是男子,是我们姜家的男丁才格外尊贵。这道理妹妹你是没在祖母那听过还是妹妹记性不好忘了。” 姜彦咏倚着姜昀身旁,闻着姜昀身上的淡香,心里安定几分。 王绿芙站在亭外的树枝茂盛处,听不清亭子里头的话心急如焚。 姜月瑶喘气,看着姜昀离去的背影。心里恼怒又不好发作,只是叮嘱了后头跟着姜彦咏的丫鬟几句“好好伺候七公子。” 第八十八章:梦魇 姜昀低头看姜彦咏瑟瑟发抖的身子,眼底略过一丝怒意,这怒意转瞬消去。 “姨娘。”姜彦咏松开姜昀的手,扑到远处王绿芙怀里。 姜彦咏的余温还没散去,看王绿芙满眼都是对姜彦咏的关怀,姜昀手心里的冷渐渐渗入心脾。自己曾经也是这般扑到母亲怀里撒娇,母亲也会满目慈爱的安抚自己。 花园里,姜月瑶步向高亭,一身秋色海棠花纹锦服倚在栏杆上,慵懒的目视下方。 院子一下冷清得只剩虫鸣叫声,就连常在柳亭边赋闲的姜彦勤今日也不见踪影,更不用提成日流连在外头的姜彦祈了。姜昀心生无趣,拂了拂袖子转身回颐春院。 夜里外头刚打三更,姜昀近日夜夜不得安寐,索性坐茶座跟上等坐到困倦再入睡,只是坐到三更困意全无。姜昀素手调羹,烛花摇曳照得满屋暖光洋溢,时不时的烛芯噼啪作响。 苏桃趴在一边睡得正沉。七公子姜彦咏住的院里头点起了灯,丫鬟叫唤声破了夜的宁静。 颐春院隔得远,姜昀自然听不到响动。 七公子半夜胡话不断,发了热症,有了姜昀前车之鉴,院里的丫鬟一下子慌乱了手脚,动静也闹得响。 旁院的姜彦咏迷糊听到响动,日荣睡得死沉。姜彦咏裹起斗篷提着出了门。连夜请了江郎中,开了药方又拿到厨房熬上。等药熬好鸡鸣声响,姜家早起忙着张罗的丫鬟小厮也动了起来,姜家仿佛一夜都不曾安宁似的。 晓拂,姜昀坐在窗边,呼出的气清晰可见白雾一团。 等用早膳,严妈妈匆忙进屋“老夫人,昨夜七公子得了热症,二公子夜起打发了小厮去请江郎中来瞧过,只是热症。无大碍。” 姜老夫人脸色一沉,目光瞥了严妈妈,眼眸如寒霜,放下手中的热碗,声音幽幽道“彦咏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突发热症了。” “老奴亦不知。只是听闻七公子身子恢复不错,昨儿还在花园里玩了一会。” 严妈妈偷偷瞟了姜老夫人的脸色,心里暗暗将后头几句压回心里。受人钱财,这事总得要办的。能护着几句就护着几句。 “哦,那去找几个在七公子身边伺候的丫鬟来我跟前问问。”姜老夫人伸出筷子夹着跟前的菜,没夹稳掉在桌面上,不急不躁的再伸出筷子去夹另外一块。 严妈妈附身出门,只是片刻就领着一个丫鬟到跟前。 丫鬟到了跟前还没说一句话,姜老夫人淡淡说道“伺主不周,将腿打折,拿了身契找个人牙子将人带走。”姜老夫人颤巍起身回屋。严妈妈吓得背后冷汗潺潺,莫不是自己收了柳氏的好处,她也知道几分。 严妈妈挥了挥手,堂前的小厮将人脱了出去。 人心叵测,心若不安则惶惶不可终日。姜老夫人不问缘由的让人将丫鬟拖去柳宁湘跟前打折腿,再让柳宁湘拿身契将人打发去。着实也吓了心虚的柳宁湘一跳。那丫鬟是自己安排在姜彦咏身边伺候着的,这事做的极为隐蔽,姜老夫人怎么会知道?怀着惶恐不安,柳宁湘强装镇定的赶去姜彦咏院里探望。 第八十九章:贬谪 风声再慢,姜昀也是在姜老夫人后头知道了消息。 “小姐,是昨日七公子受了四小姐的惊吓才急急得了热症?” 姜昀颔首不语,片刻才道“本不想拿七弟身子安康去让姜月瑶犯错,姜月瑶倒是眼巴巴的往上赶,拦也拦不住。只是委屈七弟吃些苦头了。” “奴婢听闻老夫人叫了在七公子身边伺候的丫鬟来了一趟颐春院,用了伺主不周的缘由带去明湘苑里打折了那丫鬟的腿,刚让人牙子领了出府。这事柳姨娘大气不敢喘,急忙忙的去去了七公子那了。还有一事,昨夜是二公子差人去叫的郎中。”苏桃看似平静的看着姜昀,虽听了姜昀的说辞,心里总觉得这事是姜昀有意为之。 “冷。”姜昀睫毛颤动,殷红锦服上的金色锦线花纹栩栩如生。采薇蹙眉低头不解。大冬天也不觉冷的姜昀,今日明明风和日丽,春寒料峭也已过去,暖意一日比一日更盛,怎么就冷了。 “奴婢去给小姐生暖炉。”采薇悻悻离去。才到门边苏桃扬起手示意采薇退下。 苏桃看姜昀眼神,半分也瞧不出是八岁孩童该有的落寞与空洞,心生疼意。 “小姐,玉芝姑姑这会该到了。”苏桃话音刚落,玉芝神色自若步子走的生快,门被推得吱呀响,面子不急,心里急躁得直上火。玉芝直径到姜昀跟前,瞥了一眼苏桃道“快去替小姐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 苏桃不明,看玉芝凌厉的神色,低头进了房内。 姜昀把玩着窗边养的极好的白兰花,花瓣洁白无瑕,花蕊浅浅,散出淡淡雅香。 “小姐,少夫人说这两日要启程去岐州城。” 姜昀抬起眼皮,玉芝继续道“前阵老爷在犀州赈灾出了差错,圣上大怒,贬老爷到岐州当州官,五年不得回皇城。” 姜昀手里用力,一朵雪白的白兰落在指尖。“爹爹回来了吗?” “老爷还未归。” 被罚的人理应是最早知道这事的,舒家先知晓,说明这事舒家早就知晓这结局。岐州偏南,正与南禹国边界处,舒家受旨入皇城前世代在那片土地守着。姜昀越想越理不清,到底是舒家想在那将姜家根基消磨殆尽报了自己母亲舒氏死的不明不白的家仇还是别有企图。那之前舒家表哥与表嫂嫂前来接自己去舒家是给自己的一个选择吗?选择做舒家人还是姜家鬼?姜昀惊恐,指尖的白兰花落盘旋在地上,姿态甚是优美。 姜昀瞪大瞳孔与玉芝对视,艰难道“表嫂嫂可还说了些什么?” 对姜昀突如其来的惶恐,心里如实道“少夫人还说,舒家已在岐州城打点好,但小姐也难免会吃些苦头。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希望小姐莫要蹉跎光阴最后一事无成日后心生悔意。” 姜昀思量之间,心里惊慌渐渐落地,舒家表哥表嫂的意思,怕也是宫里的姨母意思。 宫里那位姨母淑贵妃,自年幼便在母亲口中认识,多年未曾见过,姜昀也莫名心生依靠与恐惧。 第九十章:贬谪 “少夫人还说,岐州气候暖和,是个修养身子的好地方,也小姐这几年将身子养好也是头等大事,这是少夫人让奴婢转交给小姐的。少夫人特意交代,到了岐州遇到不可解决的难事可以解开来看看。”玉芝双手呈递,舒氏殁前嘱咐自己好好照顾姜昀,这几月下来,姜昀越发沉默有主见,越发有了主子的模样,平日里想着些什么也不是自己能揣测出来的。 姜昀接过褐色锦囊,上边的群鹤绣的灵巧别致,与旁边的绿松白绿交映衬。 “岐州。”姜昀蹙眉看着手里的锦囊,自己表嫂嫂李氏做事干练清晰,外头传言是真是假,还是李氏在众人面前是虚是实?姜昀几不可闻轻叹,管她是虚是实,大抵都是自己仅剩的想要护着自己亲人,自己虽是姜家嫡女,姜府荣辱自己也放不到心头里。 “小姐是有什么疑虑吗?需要奴婢再去舒家问问清楚?”玉芝轻声问道。 “不必了,父亲过不了半个时辰也就回府了,你一来二去让人看见容易生是非。” 玉芝了然,只是不知舒家对眼前姜昀的用意,眼前的人儿是否知舒家是用心良苦。怕姜昀不知舒家用心良苦,生出心中不平,继续道“知道姜家被贬,这时就派人去岐州提前打点了。小姐,舒家是想保小姐的平安。” 若是真的只想保平安,在这皇城岂不是更容易。姜昀心里琢磨不出舒家用意,点了点头回榻上闭目半倚着身子。反正姜家大宅早已呆厌倦了,换个地方也是好的。 姜昀眯了半个时辰,外头院子就躁动起来。 柳宁湘去看望姜彦咏回明湘苑后嫌晦气,换了一身流纱裙,如今正坐在院后头品茶,听着拆隔壁苑墙声,脸上的惬意收也收不住。 “夫人,老爷回来。” “今日回来晚了一个时辰,也该回来了,日后老爷回来也不必跑来我跟前汇报。”柳宁湘当了姜家主母,觉得以前的小妾做法不合自己的体统,瞬间鄙夷不屑。在这后院里头活了这么多年头,也该明白当家主君的爱意是可有可无的,只有那真真切切的名分才能挺起腰杆。思及至此,柳宁湘不悦的挑起柳叶眉,以往舒氏在世时也是这般轻视想着自己的? 甘露看柳宁湘一时阴一时晴的神色,纳纳说道“来报的人说老爷这次回来心情不大好,一进府门就奔着老夫人院里去了。” “由他去吧,他与老太太如何塌天与我也无关要紧。去找四小姐回来,要用膳了。” 柳宁湘慵懒的扬起手,细细打量自己白皙的玉手,嘴里噙着笑意。 姜佑安铁着脸色,步子一急一缓,到了颐春院。姜昀与姜老夫人正端坐在堂前,祖孙俩低声交谈。姜佑安一身淡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白脂玉佩垂在腰间,正直盛年,双目沉郁冷静。 “母亲”姜佑安鞠礼,后看了姜昀一眼“昀儿去外头玩一会,父亲与祖母有要事商谈。” 第九十一章:贬谪 姜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姜佑安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沉稳道“昀丫头不是外人,有事你就说吧。”姜老夫人似是无意的拿起旁侧的书。 姜昀也知自己父亲要说些什么,识趣的侧了侧茶盏,茶盏的水滴在衣裳上,姜昀接故道“祖母,父亲,昀儿先回房换件衣裳。” 等姜昀离开片刻,姜老夫人依旧端着书,目不斜视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姜老夫人话里几分叹然,姜佑安肃穆站直了身姿,低头久久不说一句,似酝酿着开口。 知子莫若母,姜佑安半响不动的站在那不吱一声,姜老夫人放下书。 “母亲,儿子前段日子去犀州赈灾的事…因在犀州出了点差错,打死了个人,陛下得知后盛怒,贬了儿子去岐州当州官,五年内不得归皇城半步。” 姜老夫人双目怒瞪,心口觉得郁闷喘不上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隐瞒我这老太婆!只是打死了个人陛下何至于盛怒贬你去岐州!” “母亲…是,是姜家满门都要去。”姜佑安哆嗦着。手心渗出冷汗。 “满门?满门五年内不得入皇城?”姜老夫人觉得眼前一黑,姜佑安快步将姜老夫人扶稳。 姜老夫人喘着粗气,手指颤抖指了半响也指不准姜佑安“你这不孝子,姜家百年来的荣耀是要被你败光,你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姜老夫人捶胸顿足。 “母亲,这事,这事并无祸及叔伯,姜家其他旁支不受牵连。” “去,去跪家祠,去!” 姜佑安惊慌退下,姜老夫人头脑一热,昏了过去。 姜昀才到房门口就听到姜老夫人院里头的响动,与玉芝对视,旋即迈进了房门。 “过半个时辰,去提醒王姨娘,叫她赶紧见江郎中再来看看七弟一趟。若无大碍,多备几副药,路上要是起了热症不好医治。” 苏桃应了下来,小姐说的这般严肃,是要紧的事,事出不寻常,就连采薇这般不灵光也知姜府怕也要出大事。担忧道“那小姐,我们呢?” “换衣裳。” 姜家主君从颐春院出来,直奔家祠,姜老夫人晕了过去。不出来一盏茶,甘露就得了消息往柳宁湘耳边递口风。 甘露看柳宁湘一副不在意,神情自若的吃着吃食。退了几步到柳宁湘身后规矩站着。 “母亲不好奇父亲与祖母说了什么?”姜月瑶放下筷子,双眸露出复杂神色。 “瑶儿,多吃点。这是你父亲与你祖母的事,关及不到我们这,母亲只担心瑶儿有没有吃好。”柳宁湘夹过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姜月瑶碗里。 “瑶儿在祖母院子住了几个月,不曾见过她喜怒形于色,就连舒氏殁了,我也知她只是装病。父亲去家祠,祖母晕过去只为做戏?母亲,你如今是当家主母,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姜月瑶说完,与柳宁湘对视。 才几个月,姜月瑶脾性自个都快认不清,柳宁湘食之无味,对甘露说道“去把这事探探清楚。” 甘露偷窥了姜月瑶一眼,姜月瑶身后的冬晴偷偷注视着甘露离去才松了口气。 第九十二章:贬谪 姜昀细心照料着前几日种下的绿松,屋内一时幽静。手里的动作暴露了姜昀看似安静,内心深处却是不安宁。 “小姐。你捯饬它都捯饬两个时辰了。”采薇声音细甜,双眼纯真的看着姜昀。姜昀最喜就是采薇的眼神,也最怕她那眼神。干净,透彻,不需要遮掩的目光。 姜昀抒了口气,放下剪子,盆里满是细屑。 采薇殷勤的沏了一杯茶。苏桃急匆匆的进入房内“小姐,老夫人醒来了,老夫人一醒来就让人去请老爷来院里。”苏桃话里稳。 姜昀眼皮一抬,端起茶盏细饮。“你们去收拾各自要紧的东西,别到时候走的匆忙遗漏了些什么。”姜昀放松语态,盯着采薇指了指“特别是你这马虎的性子。去吧,玉芝在这就行了。” 玉芝点了点头,苏桃得了应允离去到老夫人院子后头,自己东西不多,哪用收拾。 采薇跟在后头鬼鬼祟祟,苏桃没好气。“你来做什么?小姐不是叫你回去收拾东西吗?”苏桃看着这比自己矮一个头不见长高的小丫头,神情古灵精怪。 采薇神情古灵精怪,更是语出惊人“苏桃姐姐,偷听都是要隔得这么远的吗?” 苏桃拉着采薇指着她蹲在一旁,手指指了指姜老夫人房门外“你在这看着,老爷出来了,或是有别的动静,你觉得要紧的就去通知小姐。” 采薇用力点点头,从未委以重任的采薇,接到这么要紧的任务,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在苏桃眼里采薇经历甚少,年纪也小,不懂人心险恶也不会揣摩人心,总是过于单纯,多点让她瞧瞧指点。日后也能多个人照顾小姐。 屋内姜老夫人戴着抹额,屋内熏着醒神的檀香,姜佑安进屋屈着身子一脸内疚。“母亲。” “说吧。我们姜家百年清流官家,自开朝来,我们姜家鞠躬尽瘁,你爷爷更是出任途中病死,陛下不会因只是打死一个人,就盛怒降罪姜家。” “儿子到犀州赈灾,一时犯了糊涂饮了酒,儿子只记得回去驿馆路上天黑,那人半路跳出来辱骂儿子不配为人,儿子只记得怒气冲心顺手拿着木棍轻轻一敲,次日那人就死了。昨日那人家眷上京敲冤鼓,说那人曾是参将。陛下听闻后就盛怒将儿子贬去了岐州。” “扶柳氏为正也是因这事?” “母亲睿智,与儿子同去的有右相之子陈刚,还有柳家的柳之岩。柳氏为正,那陈家就成了连襟,柳家更是日后走的密,自然会替儿子将这事隐瞒。只是那尸首几日无人认领,儿子以为…以为他并无家眷。是儿子一时糊涂,让姜家蒙羞,儿子对不起列祖列宗。” “那人是死在你回府办丧后还是在前。”姜老夫人心头压得紧。 姜佑安抬头,“在后。” “舒家,是舒家。”姜老夫人摇头叹气“我早与你说过,舒家不能得罪,不能得罪。你就是不听,但凡你拎得清与我商量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柳家,陈家为了体面算计你,舒家更是为大夫人的死含有怨气,你扶正柳氏更是压沉了最后一根稻草,你处处让舒家不痛快,舒家只是让你贬官去岐州,是看在昀丫头的面!” “这不可能!母亲,舒家早就没落了,早就名存实亡,舒家怎么可能有这本事。”姜佑安急于辩驳。 “就单凭一个贵妃就能让我们姜家身败名裂!我看你是当官这些年当糊涂了!我先前跟你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历朝历代,哪个无子嗣的嫔妃能坐上贵妃,又有哪个无子嗣的妃子有资格能养着一个妃位生的皇子?前朝后宫紧密相连,你说舒家亡了?舒家底下多少关系盘根错节你想过啦?” 第九十三章:舒族 姜佑安哆嗦出一身冷汗,细思极恐,不与争执。“母亲,是儿子糊涂了。那儿子接下来该如何?” “都这个时候了你才问我如何?回去收拾东西,你是家里的主君,家里如何,你说了算,下去吧。”姜老夫人扶额,双眉紧皱,严妈妈靠近替姜老夫人轻轻揉捏。 姜佑安低头退出门外,到了门外仰天看了一会,低头走着回家祠方向。 “老夫人这是又要犯头疼了?老奴听闻岐州温度宜人,不像皇城入冬风寒刺骨,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老奴觉得老夫人去养几年也是好的。” 姜老夫人瞳孔紧缩,严妈妈吓了缩回手端放在身前。 “老奴失言了。” “罢了,罢了。”姜老夫人摆手身子后仰,摸着坐着的古梨木百鸟争鸣床榻,眼里满是不舍眷恋之意。 今日姜家家宴,就连旁支的嫡系也一一到席面。 姜昀进屋见座上热闹,余光偷看一眼在席的人。姜老夫人只生了姜佑安一子,其余妾室皆无所出,姜家嫡系到了姜佑安这就成了独苗,姜佑安生父为嫡长子,还有一位嫡亲叔父与一位庶的伯父,庶出伯父所生的长子姜骞文才出众,入仕后平步青云,位于姜佑安之上,也算是在姜家族群得了一些脸面,加之朝堂上江骞对姜佑安也多有扶持,原本儿时不亲的兄弟俩这些年越发走的亲近。嫡亲叔父所生嫡长子姜若溥按理本应该更亲近才是,姜若溥不争气,姜佑安叔父殁了后,依旧一事无成,靠着留下的家产挥霍度日。姜佑安与这堂弟更是话语不多。 “伯父,叔父。”姜昀施礼,姜家伯父为人随和宽厚,捋了捋胡子笑意点了点头也算是回了姜昀,旁的正妻张氏也是娴雅坐着,脸时不时露出笑意,看着平易近人。姜家叔父为人古板,万事皆以礼仪规矩做事,叔母薛氏为人苛刻刁钻,长年以往,自家叔父也学了几分刻薄,说话看人不欢喜就甩脸色。姜昀得了风寒,舒氏母子具损,姜家叔父认姜昀命太硬克死了舒氏母子,舒氏丧仪姜昀未出现,也是不孝。不祥不孝,更是对姜昀提不上喜欢。 姜昀略过叔父的冷眼,坐在座上。才一盏茶功夫,姜佑安扶着姜老夫人进屋,身旁柳宁湘与姜月瑶步子走的极端庄。身后的姜彦勤与姜彦祈闻声而来,姜文思也由丫鬟领着前来。 场面一时热闹,不知情的还以为姜家遇到了加官进爵的喜事。姜彦咏热症还没完全褪去,不能前来,胞姐姜文思没见过这热闹的场面,畏畏缩缩怯场起来。 凳子还没坐热,柳宁湘面相和蔼笑道“昀儿,我看这天气渐暖了起来,让人给你做了几套薄些的衣裳,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 “嫂子真是贤淑。昀儿有你这样的继母也是她的好福气。”薛氏娘家与柳家有联姻之亲,替柳氏美言也是常有的事。 姜昀嘴里夹着笑意,点了点头不言语。 柳宁湘听继母一声,旋即低眉愁云苦浓的模样。 薛氏看柳宁湘这生模样,关切道“嫂子这是怎么了?” 第九十四章:舒族 柳宁湘强装笑意,抬手轻轻搭在薛氏的手腕“刚刚走的急,胸口烦闷,让弟媳见笑了。” 两人一年也不见两次面,这时在桌面上嫂子长弟媳短的相互关怀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心生鄙夷。 “母亲真疼疼姐姐,我和文思妹妹的衣裳母亲定是忘了。母亲对姐姐这般讨好,姐姐还不是不领母亲的心意,称母亲一声姨娘。”姜月瑶醋意的话也知是有心还是真的吃醋。 坐上姜骞夫妇二人面不改色,端坐着,薛氏坐不住,面带训意开口道“这般…”还没说出话来,姜老夫人铁青着脸,看着严妈妈“菜该凉了,上菜吧。” 薛氏不会察言观色,直道“昀儿好说歹说也是嫡女,嫡母舒氏也是出身高贵,理应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现在柳氏嫂嫂也是入了族谱的正妻,是昀儿的继母,昀儿不见母亲叫姨娘,失了规矩体统,这做派传出外头别人只会说我们姜家的女儿不懂事,有损我们姜家女儿的闺名。”薛氏说得尖酸,姜若溥脸色更是嫌弃姜昀。 柳宁湘听薛氏的话合了心意,心底笑着脸上通红,眼眶含泪欲滴“这也不是昀儿的过错。” “嫂嫂,你这菩萨心肠…” 姜老夫人越听越恼怒,这些小伎俩用着拙劣。小妾做派就是小妾做派,扶不起做正妻的气度。薛氏看姜老夫人的脸色,不敢再说半句,姜佑安脸色青红交接。大祸临头,自家还在窝里斗。姜佑安羞得不敢抬头看姜骞神色,姜骞夫妇二人像是听了耳边风,既不搭话,也不表态。 姜昀始终含着笑意,她是巴不得柳宁湘戏入迷当着这么多人的跟前哭可怜。 “的确是不成体统!”姜若溥正襟危坐,脸色威严。声音浑厚有力震得鸦雀无声。奉第一道菜的丫鬟小心翼翼的屏息静气将菜碟子放到桌上。 “好了!菜上了就动筷子吧。”姜老夫人是座上唯一年长的长辈,话落,这事也算是看清了态度。 薛氏愤懑替柳宁湘不平,也不好再出声。姜若溥尊长不敢忤逆,至始至终姜昀将坐着的人神色受尽眼底。略过姜彦勤时,心里一紧。 饭后洗漱,一众人移到厅前坐着。按着惯例,长辈有要事商谈,姜家女眷应当退避,姜昀清楚自己父亲饭桌上不言饭后贬谪这事也会交代,毕竟这次祸不及旁支,到了岐州,不管是皇城姜府还是岐州人脉都需要姜家其余支脉帮着打点。 “瑶儿和思儿回去,昀儿留下。”姜老夫人沉甸甸的话落在姜月瑶心间,姜月瑶眯眼,玉指指甲嵌入掌心。 姜昀进入厅内,姜彦勤看姜昀眼色有了些许暖意。 姜彦祈一向纨绔做派,坐姿慵懒,与旁的姜彦勤正襟危坐成了对比。姜佑安剜了姜彦祈一眼,姜彦祈干咳一声,领了领衣襟,坐的端正。柳宁湘看着是恨铁不成钢,心里更怨恨舒氏娇宠坏了姜彦祈的性子,自己好好一个嫡子被她养成了纨绔子弟的模样,舒氏殁了这恨也就慢慢转到姜昀身上。况且姜老夫人每次都对姜昀处处维护,事事器重,这口气更是咽不下。 第九十五章:谋财 “前阵在犀州办事过失,贬官岐州,姜家根叶相连,兄弟情同手足,以往我便得了兄长不少帮助提携,如今仕途不境遇,只能叨扰兄长弟弟日后能替我打扫家门,多些走动关照。”姜佑安一字一句,张弛有度。情深时感人肺腑,话落惹人感怀,只是过了片刻,等人反应过来时,柳宁湘手抖,拿的帕子没拿稳落在脚边,嘴里慢慢张大,说不出一语。 姜彦勤心口起伏不定,后思及姜佑安那句打扫家门,明白日后还有机会回来,眼眸里的波澜渐渐消漪,旋即沉如深井的幽静。 看眼色各异的人里只有姜骞夫妇二人面露颇为淡定的神色。姜昀心里露出对姜骞夫妇颇有探究的神色。 张氏顺着姜昀灼灼目光,与姜昀对视转转瞬眼里含着笑意,张氏的笑意让姜昀心头微惊。不淡定的拢了拢手在腿前。 姜彦咏难得露出一次忧愁的神色,只是那么一眨眼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姜若溥夫妇二人大眼瞪小眼,自己与姜佑安总比与姜骞更近些,这些年也靠姜佑安的高升得了不少甜头。姜佑安贬官去岐州这偏远的地方,日后好处自然少了。原以为今日收到姜佑安的帖子聚过来是庆贺的喜事,要是知道是这等晦气不讨好的事,自己也懒得来沾这霉运。 “言重了。日后府里,我自然会叫人替你定时打扫,家祠的香火也定时供着。”姜骞开口破了这各怀心思的安静。 薛氏听姜骞揽下打扫姜家府院的肥差,争抢着道“我们府里离得近,几步路就到了,官场人脉打点这事我们帮不了什么忙,打扫这力气活还是能做的来,就不劳烦嫂子伤神老远的跑一趟了。” 张氏听了,只能点头,笑着应了。 再过三刻,大小事务商定,几人也纷纷告辞离开厅里,薛氏拉着苦着脸的姜若溥走在姜骞后头,看姜骞走远看不到人影,姜若溥呶着嘴怨道“妇人之仁,你说你揽下那吃苦不讨好的破事作甚!” “老爷,这事是肥差啊!你不感激妾身还跑过来抱怨我。” “肥差?我看你是被你这富贵肚肥的蒙心了。我还得请几个丫鬟到他家府里打扫,怎么也是亏本买卖,怎么就肥差!”姜若溥气急败坏的指着薛氏,气的满脸通红。 “老爷,这几个丫鬟值几个钱,你看,姜家家大业大,刚刚我偷偷瞧过了,这府里陈设的名贵瓷瓶,上好的画卷就数不胜数。拿一两件就够咋们买十几个丫鬟了,你说这是不是肥差?” 姜若溥转怒为喜,嘴角笑到耳边子上,转而又垂了下来“这么名贵的东西,他会不带走?留着给你搬?糊涂!” “他哪能搬这么多,要是全搬了去,没有几十辆马车能搬完?况且去岐州的路上偏僻,带这么多的财物容易招惹贼人,招了贼人,命不好保啊老爷,他富贵惯了,自然是惜命要紧。这带不去的,我们隔三差五的拿一件,也够我们用了。就算日后他们回来了,这丫鬟打扫笨手笨脚的,打碎一件,手脚不干净又偷去一件,这事谁能说的准。”薛氏笑的狭隘,姜若溥慢慢的笑的猥琐,夫妇二人肥壮的身子相互搀扶回了府中。 第九十六章:争执 “嘶……你说姜家那老东西怎么这么疼那晦气的死丫头?”姜若溥转身,狭着眼睛道。 “咳!老爷啊,这跟我们有什么打紧的事,咋们赶紧回去,选几个精明点的人明天送过去让她瞧瞧,她满意点头应承咋们的肥差就行了,其他不相干的咋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对对对,夫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四月中旬已是暖春,等人离散后,屋里姜佑安与老夫人二人沉默,甘露替柳宁湘整理发髻低声细语道“夫人。” 柳宁湘如梦方醒,猛然站起身子,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了几个字“老爷,这事当真?” 柳宁湘不语许久是陷入了沉思,要是真的贬去了岐州那偏僻的地儿,那,那自己经营这么久求的是一个小地方州官的正妻夫人? “老爷!”柳宁湘见姜佑安低头不应,内心烦躁不安忘却了姜佑安无处发泄的怒意。 姜昀只当自己是一个旁人,端茶茶盏慢饮一口,茶盏刚落又听柳宁湘开口。 “陛下圣旨难不成还能作假?!” “老爷,说不定这事还能有回旋余地,我去求父亲,或者我去我那嫡姐,要是有父亲和陈家在陛下面前说几句美言,我们就不用去岐州了。” 甘露看姜佑安脸色越发难看,轻轻扯了扯柳宁湘。 “你以为朝堂如你在后院?用一些小伎俩顺便说几句美言就能过去了!简直是妇人的无稽之谈,贻笑大方!你看你哪有半点当大夫人的气派与从容自若,岐州你要是不想去,去书房领了我的休书带着你的悉数嫁妆滚回你柳家!” 柳宁湘错愕,“老爷连休书都给妾身写好放书房了?老爷,妾身堂堂柳家嫡女,自问嫁入姜家为妾多年替姜家生儿育女并无半点过错,老爷你连休书都写好了,你怎么对得起妾身。” 姜老夫人不喜柳宁湘,听着聒噪,起身看了一眼姜昀“昀丫头,我们回去吧,明日还得收拾启程去岐州。”严妈妈看了柳宁湘一眼,扶着姜老夫人出门,随在后头的姜昀回头倒是背着姜佑安对柳宁湘微微一笑,挺直腰板跟上姜老夫人脚步。 柳宁湘看姜昀笑意,既怒又悲,多年以来从没如现在这般寒心与憎恨。 姜家多事之秋,姜佑安说出口也觉得不妥,这时要是贬官又休妻对自己日后的声誉有些诟病,让后人留下口舌之闲。“今日的事是我言语过激,夫人不必记在心里。快扶夫人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响午启程。” 姜佑安话音刚落,朱红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姜彦祈侧着身子倾斜进屋,看姜佑安面色如霜,姜彦祈咧嘴一笑,看姜彦祈一副不正经的作态,姜佑安冷斥“成日游手好闲只知在外头风流,也不知姜家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逆子!” “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孩儿日后一定闭门思过,多读圣贤书去去这劣性。”姜彦祈挑花眼含着笑意又有几分诚恳,姜佑安甩了甩衣袖,扬起衣袂离门而去。 里头的柳宁湘听姜佑安这话,心生不满,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怒吼道“我祈儿本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儿,今日我儿成这般也不知是谁娇养惯坏的!” 第九十七章:贿赂 “公子,还进去吗?”日荣听柳宁湘疯了一样怒吼,怯色的躲在姜彦祈后头。 姜彦祈整顿了一下衣裳,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正色道“废话。里头是我娘,能吃了你不成。” 鸡鸣拂晓时分,姜府的响动比往日要大许多,姜昀浅睡,听响动拉开帷幔。 “小姐醒了,刚刚严妈妈来了一趟,将院里的丫鬟都带去了正院。奴婢想因该是去岐州路途遥远,带太多人不方便,挑选机灵的去,小姐要是有用着顺心的,奴婢去跟严妈妈说一声。” “不必了,玉芝是母亲留下来的,你跟采薇跟了我许久。现在特意去留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丫鬟未必是一件好事。”姜昀接过帕子,轻轻擦拭脸。 “还是小姐思虑周全。”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小姐去老夫人那用完早膳回来还可以歇半个时辰。奴婢听说昨晚老爷与柳姨娘争执后,二公子在门外偷听,最后是二公子扶柳姨娘回明湘苑歇息的,柳姨娘回明湘苑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苏桃像是说家常闲谈,姜昀擦拭完手。苏桃上前给姜昀选了一件素色的锦绣衣裳替姜昀穿上。 “你什么时候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了,我怎么不知晓。” “前阵子,奴婢抓到了柳姨娘院里伺候的丫鬟醇儿受贿的把柄,顺便收为小姐所用。这事没跟小姐说是觉得这事无关要紧,柳姨娘心思险恶,对小姐也是百般算计,这样的人当然要防着。” 姜昀笑了笑“就属你最机灵。” “小姐这是在夸我?”苏桃露出皓齿,眼里有璀璨星辰。 “小姐,你猜奴婢是抓到那醇儿受了何人的贿赂?” “王姨娘。”姜昀淡淡道。 “小姐说奴婢机灵,依奴婢看,小姐才是绝顶的聪明,什么事都逃不过小姐那块明镜似的心。”苏桃惊叹,姜昀的聪明她一直深知,经历种种后,姜昀心事重重,心思也比以前复杂许多,姜昀心理盘算筹划什么,自己也不得而知了。苏桃不知,也不愿去猜测,只要是姜昀愿意的,欢喜的,她就尽力去成全。 “王姨娘原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单单这层身份就遭到柳氏百般刁难,以前有母亲护着,日子过得还算安生,现在是柳氏当家掌管中馈,王姨娘本就是日日过的提心吊胆,加之四妹妹和七弟的过节,她护子心切,不花点银钱去打探柳氏行踪,她怎能安寝。你给那丫鬟多少钱银?”姜昀蹙眉。 “一两,她收了王姨娘的钱银,更熟都是要打听了,多卖我一份,她多收一两又得了我的保密,怎么算也是她赚了。” “那你为何不以威胁逼迫她,这样一来,你一两都不用花了。” “凡事留点余地,给点甜头能办好,这事双方互惠互利才能长久,威逼容易结怨,留下祸根。况且花的是小姐的钱银,奴婢心疼什么?” 主仆二人谈笑,后头进来的采薇只听了一些,是懂非的的点点头。惹得姜昀一声嗤笑。 第九十八章:肥差 采薇红了脸,扬了扬声音“小姐,老夫人叫小姐去用早膳。” “走吧。”姜昀步子稳健,只是半盏茶功夫到了姜老夫人堂前。 堂前薛氏领着几个丫鬟整整齐齐的站着,薛氏脸上的肥肉笑起来堆成一坨,皮肤光滑红润,油腻扎眼。 “叔母。” 薛氏眼皮都没抬起看姜昀一眼,眉开眼笑的巴结着姜老夫人,姜昀不在意,坐在一旁椅子,看薛氏阿谀的一面舒心许多。 “大伯母,这几个都是我府中最为勤奋机灵的,为人也老实本分,手脚干净,底子清清白白,在府里我也是极其信任的,绝不是随便找几个人来敷衍了事的。”薛氏卖力的吐着唾沫星子,看姜老夫人不为所动,不吱声也不点头,闭眼沉吟。 薛氏急了眼继续道“要是伯母不喜欢,我回府再调一批过来让伯母您选?” “昀丫头,这事你觉得如何?”姜老夫人半响说出这么一句话,薛氏挑眉看着一旁的姜昀。自个说了大半天,这事最后由一个丫头片子说了算?这是在羞辱自己吗? 薛氏喜怒形于色,姜昀看她脸上的千变万化,嘴唇微微上扬“叔母一向有办事稳妥谨慎的美名,叔母的为人昀儿自然是信得过的。” 薛氏闻言,嘚瑟的向后仰了仰。 “只是。”姜昀故作难色。 “只是什么呀!”点到这处薛氏急了眼。冲扬了扬手中的帕子。 “叔母是信得过,只是这几个丫鬟在叔母跟前事事尽职妥帖,到了我们姜府,府中又无主子管着,叔母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这一大屋子的名贵字画瓷器她们要是起了贪念,背着叔母做出些不耻之事,怕姜家到时不仅损了财物,还让叔母蒙羞。” 姜昀话里话外一针见血,薛氏恼羞成怒,刚想开口,姜老夫人就敲了敲拐杖,“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继续。” “损了钱财事小,让叔母蒙羞才是事大。昀儿愚见,大户人家出远门或搬迁外住几年家里都会留个管家,我们府中丫鬟就百余人,要是全都带去岐州,人多反而不方便。留下的丫鬟由刘管家带着打理府中事物。这样一来,叔母隔三差五听刘管家定时汇报,既免去叔母劳累伤神,又避免了了那些隐患发生。叔母您说是不是?” “你怎知那刘管家就不会中饱私囊?对府中名贵器物起了觊觎之心?” “叔母尽管放心,刘管家是签了死契的家奴,帮扶姜家主母管理姜家事物多年。自然不敢心生贪念。” 薛氏不满,“既然有丫鬟管家留下打扫庭院,为何昨夜又说那些求人的话,你们这是把我当猴耍了?”薛氏坐在椅子上,看姜昀越看越晦气。 “父亲自然是真心想求着叔伯帮忙的,管家到底都不是主子,日后大的钱银打点父亲自然需要交给叔母您这样做事稳妥谨慎的主子来操持。” 薛氏眼珠一转,受用的笑了起来。“伯母认为如何?” “如今是我们所托于你,你觉得可行,那就可行吧。”姜老夫人点了点头。 薛氏眼里笑成一道缝隙,连连点头。“伯母同意,我这当晚辈的也就不好置喙什么。那我先把人带回去,不打扰伯母用早膳了。” 第九十九章:口舌之争 “三小姐,这是淮山竹鸡粥,老夫人昨日就让老奴去叫厨房三更用细火慢熬着的。”严妈妈势利的盛了一碗粥端到姜昀跟前。 “昀丫头,刚刚你对你叔母说的法子可是应承了日后用钱银打发?” 姜昀眼珠一动,旋即点点头,眉眼间带有一丝疑惑不解的望着姜老夫人。“嗯,祖母是觉得不妥?” 姜昀看姜老夫人不应,自顾自的盛粥。姜昀眉头舒展道 “叔母视财如命,处处都要占尽便宜。能花点钱银让她尝了甜头,日后做事尽不尽心昀儿不知,不会闹腾就行。” “吃吧,等会要凉了。” “祖母,昀儿听闻常姨娘是岐州人,那常姨娘母家也是在岐州?” “常姨娘的父亲是岐州衙县的县官,岐州再过一州就是南禹国边境,那曾是你祖父常年镇守的要塞之地。这一去去三年,日后若是回了皇城也不知你父亲官复何位。姜家日后还是要看你们兄妹齐心保姜家荣耀。”姜老夫人沉吟片刻,低头喝粥。 “祖母说的是,昀儿谨遵祖母教诲。” 黄金烛台雕刻着牡丹藤蔓缠绕至顶,台端如花瓣,包着花心的烛油,灯芯黑挺冒尖,今日天气阴沉,烛台一看沉色失了光泽,姜昀仔细端详,那藤蔓缠绕乌黑处布了灰尘,暗曙色的幔帐,暗朱色的雕门,只要那养在檀木台上的常青有了生意。 不过响午,姜府门外马车数辆,带有的前两辆四驱,马车帘帐篷节有暗纹,车顶琉璃珠,前头还挂着两个木藤牛皮灯笼,车前的下车木凳边上涂上的金色粉末如意花纹,与后面马车相比,前头两辆气派宽大不言而喻。 岐州路途穷山恶水,总传出山匪拦路劫杀的事,何况此去是因贬官,闹得这般庞大风光夺人眼目,就不怕传到陛下耳里,惹陛下不快?姜昀看着后头陆陆续续出来的家丁,后头马车接连嘶叫,马车上跳下几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壮汉大步向姜佑安走去。 “姜大人。”姜佑安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旁边的管家客气的堆着笑,将手中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几人。 带头的将银子抛了抛。“几位镖爷,这是定金,到了岐州我们家老爷定会重赏。这路上还烦请几位镖爷多留心。”管家客气的鞠礼。 “受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规矩。刘管家也不必这么客气。”几人说完回了马车。 姜昀还是头一次见自己父亲在外头人跟前的神态,果然是高傲,由始至终话不说一句,连头也不曾低几分。 柳宁湘由甘露扶着出门,衣着一如既往艳丽夺目,发髻上的珠宝雍容华贵,眼睛通红肿涨,脸上施了粉黛依旧掩盖不住脸色苍白。就连步子都走的不稳需要人扶。 柳宁湘后头跟着的八个小厮抬了两大箱子还略显吃力。 “姨娘昨夜是哭了吗?”姜昀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家中突遭这事,母亲忧心父亲难过落泪,总比那些成日只知道花枝招展,成日卖笑不知替父亲解忧的人好。”姜月瑶讥讽的看着扭着腰身款款而出的邹姨娘。 第一百章:来意(上) 邹姨娘也不怒,只是眉头一蹙,笑意减去几分,一副尤见我怜的娇态“妾想着老爷心里本就郁闷,妾还哭得惨兮兮的给老爷看,这不是给老爷添堵吗?老爷说喜欢看妾笑,老爷喜欢,妾就笑了,怎么到了四小姐这就成置气的罪人了?”邹姨娘轻轻附在姜月瑶耳边,笑语“四小姐,老夫人不在你就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你…” 柳宁湘压了压姜月瑶。相互讥讽争风吃醋,姜佑安抬头,看着头顶上黑压压的云,越发的念着舒意言的好,舒意言在时,姜家不管是前朝后院都是和气融融。要是舒意言还在,舒家大抵都会顾着舒意言的颜面,保着自己。 唇亡齿寒,姜佑安是头一次深有感触,自己总归还是太过年轻气盛。 姜昀看自己父亲一脸落寞,心里莫名生了一丝快意,等姜昀反应过来,姜昀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快意?父亲待自己不薄,甚至是家中最疼爱自己的,自己对父亲是有了恨意吗?这恨又是何事生的。姜昀低头不去看姜佑安,生怕自己的眼神里露出对自己父亲的不满。 不过三刻,姜家子嗣家眷小厮丫鬟齐集在府前门口。 苏桃大略看了一眼,粗略算计“小姐,大概有百口。” 姜昀走到后面的马车,严妈妈上前拦道“三小姐与老夫人一辆马车。”严妈妈手作揖看了看前排第一辆马车。姜昀捣鼓,坐这么显眼的马车,要真是遇到山匪,劫的还不是第一辆? “小姐每次坐马车,都会眩晕呕吐,与老夫人坐一辆,怕是污秽物熏着老夫人。”苏桃低声道。 “那老奴去回了老夫人,看老夫人如何。” 严妈妈一去一回只是一会功夫,“三小姐,老夫人让三小姐坐第三辆车,因马车空间狭小,老夫人特意吩咐,那马车只有小姐一人坐。” 姜昀向姜老夫人方向点了点头。刚想迈步,前头来了一辆马车。马车顶上三颗琉璃珠子依着大小顺序尖顶,马车车帘也是珠子吊坠,前头的马儿头带着朱色宝石,车的木架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姜昀回头,皇城权贵众多,用的上这般气派的马车却寥寥无几。 “夫人小心。”舒元盛拉开珠帘,手搭着李鸢。 “还好没误了时辰。”李鸢用手扶着发髻上的珠钗,眉间笑意流转的打量着姜老夫人。步子款款向前。 “姜老夫人,姜大人。”李鸢的笑意在看柳宁湘时笑的更深了些。 “你来是何事?”严妈妈扶着姜老夫人向前。 “自然是送送姜老夫人,顺便带了些礼过来。岐州离皇城离得远,往后几年也见不到昀儿,想叮嘱昀儿几句,还请老夫人体谅。”李鸢说的情真意切,姜老夫人扬了扬手。“昀丫头,过来,和你表哥表嫂嫂好好说说话。” 姜昀神色自若,眼里盯着李鸢。李鸢察觉姜昀眼里有些生冷,也不顾姜昀是何想法,拉着姜昀的手。眼眶湿润道 “昀儿,日后定完好生照顾自己。记得给表哥与表嫂嫂多写一些信。” 李鸢的切意让姜昀有些动容,点了点头。“每逢佳节,昀儿会给表哥表嫂嫂写信问候。” “好孩子,去吧。” 姜昀一步三回头的看了看李鸢,心里总觉得怪异。 第一百零一章:来意(下) 李鸢转身过去拉着柳宁湘的手,柳宁湘心头一惊。脸色挂着难言笑意。“昀儿日后还需要您多加照顾了。昀儿性子倔,心底确实个疼人的孩子,我一直听闻您待昀儿视为己出,甚至待昀儿胜过待自己的亲儿女,昀儿有您这样疼爱她的姨娘真是昀儿的好福气,我先前入府不知情况,还冲撞,诋毁了您的名声,实在是羞愧。” 邹姨娘在旁,眼里都快笑到了后脑勺,笑声更是不合时宜。 柳宁湘滋味万千,敷衍道“哪里,这是应该的。” 李鸢从手里摘下一个镯子,笑意盈盈的套入柳宁湘的手“岐州不同皇城,姨娘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过姨娘这般有胆识有度量,天爷会给姨娘一个好福报的。” 柳宁湘脸色煞白,李鸢轻轻拍了拍手背。 “可是与姜大人谈完了?谈完我们就要回府了,姜大人还要启程赶去岐州呢,你别耽搁了姜大人的路程。”李鸢冲一边的舒元盛叫了一声。舒元盛含着笑意转身,扶着李鸢上马车。片刻前面大道空无一人,还显得有些冷清。 姜老夫人撩起帘子,看姜佑安脸色沉重,沉吟“去请老爷来。安排人上车出发吧。” 姜彦咏热症刚退,身子虚弱,王绿芙照顾姜彦咏同一马车出行,姜月瑶与姜文思一辆,常氏与邹氏一辆,姜彦祈为嫡子,本该独自一辆,姜老夫人嫌马车太多,不便,安排了姜彦祈与长庶子姜彦勤一辆马车。马车的安排,姜月瑶不满,姜昀为嫡女,自己也是嫡女,况且自己哥哥是嫡子都要与庶子同车,怎么她姜昀能独坐一辆马车。姜月瑶不好当众置气,看着畏缩一旁的姜文思,怨气全撒在她身上。后头的王绿芙心里忧虑又不好说些什么。 半个时辰,马车还在皇城外郊。“小姐,老夫人叫了老爷到马车上,你猜老夫人会跟老爷说些什么?” “说了什么不重要。”今日表哥表嫂嫂能来,打的是什么算盘,表哥与父亲说了什么,这都是两家家族恩怨利益,目前只需要明白舒家不会害了自己,姜家讨好舒家也会护着自己横竖来说都是自己得利就行了。姜昀松了口气,眉间慢慢舒展开来,相互揣测着实是累,去岐州途中少接触反倒是觉得轻松自在许多。 行走在城内,马车还算是稳,苏桃替姜昀捏着腿,姜昀闭目,惬意的睡了过去。 苏桃拿了一个绵软的枕头垫在姜昀后头。 采薇年纪小,长得又纤弱,走了半个时辰总是落在后头,玉芝怕采薇走丢,让采薇坐在车夫旁边,采薇看玉芝步子不徐不疾,满眼感激与羞愧。 出了皇城,走小路,四月正是百花齐放的好时节,路上的野花开的丝毫不比府里精心种养的差。 路边野菊开玉芝顺手摘了一把。 “小姐,玉芝姑姑给您采的花。”采薇伸手进车内,姜昀睁开惺忪睡眼,苏桃接过时瞪了一眼采薇。 “野花似乎更香些。”姜昀玉指掂在花瓣上,怀中花的香味去了困意。 “小姐,老爷说前面茶铺子歇下吃碗面喝盏茶再赶路。” “小姐说知道了。”苏桃回了玉芝话。 第一百零二章:往事如烟 茶铺摆在入皇城的必经之路,小二看这么大人马,战战兢兢上前讨问“客官歇下喝茶吗?”看马车上下来的的姜佑安与姜老夫人,一个年迈,一个气质儒雅,淡定许多。 “母亲,请坐。”姜佑安拍干净椅子。 “上些热乎的面,这是银子。”严妈妈从腰间掏出将一定银子。 柳宁湘一身华服,穿金戴银,小二忍不住多偷看几眼,煮面的老头敲了敲小二脑勺。 端面时,姜月瑶面露嫌色,半响不动一口,就连老头端面上前都嫌弃退后。 “大人们这是去哪?”老汉问道。片刻鸦雀无声,老汉知趣转身。 “去岐州,老伯岐州是否有亲人需顺道带信物或口语?”姜昀面含笑意。 “并无亲人在那,岐州需路过峡虎山,那山势险峻陡峭,山匪时长出没,只是想提醒大人小心罢了。”老汉语气冷淡,将剩了半碗的粉渣倒在潲水桶里。 “老伯,这山匪凶残吗?是不是每次劫杀都会倾巢而出?”姜彦祈桃花眼灵动,手里的扇子拍了拍手。一身桃色锦服着实耀眼。 “祈儿,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坐下。”柳宁湘瞪了瞪兴起的姜彦祈,都快及冠的人了,怎么玩心还像个孩童一样。 老汉鄙夷不屑看了一眼众人,低头继续煮面。都是生在皇城温柔乡长大的富贵人家,不知那些走投无路入山为寇贼人的凶险,穿金戴银大摇大摆,觉得自己请了几马镖爷就可以保平安无事。 姜昀恰好看到老汉的神情,心中忐忑。 喝完茶水,准备出发前姜昀低声提醒玉芝“快到峡虎山时,上马车躲躲。” “小姐是说那老汉说的是真的?” “不管真假,在那摆摊多年,听闻过路来往人的说法,总会比我们强许多。” “小姐,到峡虎山还有些时日。” “有何不对的,你就到马车里来。”姜昀放下帘子。 玉芝心里诧异,却不敢多言。到了一小镇,离日落还有一个时辰,跟随的丫鬟小厮大多都是在府做事里少走动这么久的路程,一日下来到了客栈个个像是霜打茄子。 姜昀将路边玉芝刚采的野花插在瓷器里用清水养着。一进屋里,玉芝坐在茶几前,双腿只发软,脚底生疼。 采薇端进一盆热水,放在玉芝脚边,二话不说就伸手脱玉芝鞋袜。 “你这是做什么?” “玉芝姑姑走了一天,双腿肯定累了。采薇想替玉芝姑姑揉揉。”采薇杏仁眼圆溜溜的,小辫子盘在两边,甚是可爱。 苏桃替姜昀沏好一壶茶,倒了一盏热茶给姜昀。 “你不依了她,今晚你别想安枕入眠了。”采薇性子倔,认定的事怎么也拉不回头。 玉芝受宠若惊的伸脚进水盆。 “母亲在岐州生活过吗?” “大夫人小时候都是在岐州,舒家太老爷受先皇旨意举家搬入皇城时大夫人才十岁,那时奴婢如采薇一般大的年纪。”玉芝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眼里渐渐含起雾气。 舒家是将门之家,在岐州虽是大家门户,但舒家家子女个个都性情直爽,不拘小节。舒家主君只要求府中小姐知书达理便可。到了皇城那富贵云集,傲气的舒家小姐适出也怕露怯,每次盛邀舒家女眷出席宴会,总免不得提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偷偷练习礼仪。 转眼十余年,看着眼神与舒意言有几分相似的姜昀,玉芝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怨恨。自己本是一个奴婢,小时候卖身进入舒家打杂,后伺候小姐,由一个任人使唤的粗鄙丫鬟成了管事,靠着主子也有几分薄面。 第一百零三章:往事如烟 “小姐想必会喜欢岐州。岐州民风淳朴,到了寒冬也不下雪,不用裹着严实的衣袍,夏日也可以下河摸下抓鱼,舒家西边后院有一条河,河里的鱼虾用那大篓子一捞准能摸着几条。小姐在皇城时常想着出街,到了岐州可以出去逛逛,大夫人在岐州时就总是被贵妃娘娘携带从狗洞里钻出去外头凑热闹。” “姨母还真是妙人,那摸鱼抓虾姨母也做过?” “何止摸鱼抓虾,大夫人性子柔顺肖像舒老夫人,贵妃娘娘性子则爽朗,想出一出是一出,鬼点子多,舒家后院养了几匹烈马,贵妃娘娘胆子肥,只是看了侯爷骑了几次就学样爬上去,摔断了骨头,躺了大半年又开始闹腾。舒家子嗣众多,只有大夫人与贵妃娘娘是双生的小姐,家中有父母兄弟宠着,在家里还是岐州都是横着走的。” “姨母性子能同意被祖父安排进宫能从了?”姜昀对玉芝口中的姨母产生浓烈的兴致。 “依奴婢所知,贵妃娘娘是自愿的,先帝在世时南禹国与我大齐国达成盟约,南禹割让阳篱城给我大齐,大齐打开与南禹商道,三十年不开战火,南禹国边境稳定,先帝召舒家嫡系回皇城,日后驻在皇城日后辅佐太子殿下登基,贵妃娘娘性子洒脱,回了皇城,各门高官贵胄隔三差五的邀请舒家,每回贵妃娘娘意热闹就欢喜应承,每回皇城相府举办盛宴大夫人关门练习礼仪,贵妃娘娘则想着法子偷懒耍滑,到了宴会总闹出点笑话恢复让老夫人训斥,贵妃娘娘是在宴会与当今陛下结了缘。先帝赐了陛下与长孙家的嫡女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姻缘,舒家位极人臣,手里握着皇城重兵,哪能将贵妃娘娘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惹先帝的猜忌。当时舒家觅了一处二品文官余家商议联姻,余家聘礼还没下,传来先帝驾崩哀闻。新皇登基一年后便下旨要贵妃娘娘入宫封妃。” “我母亲也是因祖父寻的门户吗。”姜家祖父在世时,姜家仕途也达到了顶峰,拜官正二品。怕君王猜忌而不敢高攀,选了低嫁。母亲低嫁结局又好到了哪里去,还不如姨母随性,姨母多年未有子嗣也依旧得陛下恩宠,不就是说明了吗? “大夫人也是自己选的。”玉芝垂眉。 “母亲自己选的?”姜昀诧异抬头,头脑一片空白。 “老爷年轻时文采过人,容貌在皇城里也算得上是美男子。” “母亲是看上了爹爹的色。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有了条件也难过美男关。二哥的容貌,啧啧啧…日后也不知能不能被哪个不懂事的公主或郡主瞧上。” “小姐这是在嘲笑大夫人吗?”玉芝脸色一变,眼里的凌厉分明是想教训姜昀,又觉得自己是个奴婢。 “我是替母亲不值。夜了,你今日也走了一日身子劳累,采薇快扶她到隔壁歇着。” “听玉芝这么说,岐州还真是个好地方。” “难不成小姐也想学着贵妃娘娘下河抓鱼摸虾?这也太不体统了,像极了乡间女子,要是老爷老夫人知道了小姐仔细那层皮,还有那如狼似虎的柳姨娘,肯定借机发难。岐州不同皇城,舒家少夫人不在,就没人护着小姐你了。” 第一百零四章:喜酒 “你不想去我就带采薇去。她知道只会高兴雀跃,不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岐州不同皇城这话你说对了。” 苏桃似懂非懂,抿嘴眉间紧皱。 夜里戌时,客栈熄灯,苏桃锁了门,点了一盏油灯在外头,进屋替姜昀下了床幔便入睡。 次日早晨洗漱完到客栈楼下堂前用早膳,头一回住客栈,姜昀新鲜劲还热呼。 “昨夜睡得怎样?”姜老夫人用筷子夹着包子停顿问着姜昀。 “睡得香甜。”姜昀余光看柳宁湘与姜月瑶眼底发黑,神情疲倦,一看就是昨夜没睡。 “嗯,不挑住处。” 盛完粥,外头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团团花团锦簇的殷红路过,几十余人塞满了只通三辆马车的道路。姜昀抬起眼皮看去,恰好看到四人抬的花轿。 “这是吴大老爷要娶那买豆腐婆子的女儿的行亲队伍?”客栈堂前议论纷纷。 “除了吴家,还有谁这么财大气粗,这吴大爷妻妾成群,都五十好几的老骨头了,娶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还真会享受。” “听闻豆腐婆子的女儿长得啊,花一样。皮肤白嫩得就像她娘豆腐摊里的豆腐,水灵水灵的。这么一个美人,嫁给一个老头当妾,可惜了,可惜了!” 在座的谈客哄堂大笑,听得婢女脸红心跳,柳宁湘轻拍筷子“粗鄙乡夫,说话也无耻之尤。”说完起身回了房。 柳宁湘的动静惹得堂内的眼光投了过来,看这一桌子衣着华贵,头戴金钗婢女环绕伺候。几人面面相觑。 姜昀脸不红,心不跳,就当旁人说了一堆不关己的茶话。 “父亲,祖母,昀儿吃好了。” “去让公子小姐还有姨娘们都换上朴素的衣裳。金银首饰不不要带上了。” “老奴这就去。” “三小姐,老夫人叫老奴来…”玉芝开门,严妈妈看姜昀一身简朴素色衣裙,头上也只有锦花绣别着。还没长开的五官有些冷艳,行头是换了,可气质这一块还是在的。 “三小姐聪颖,老奴这回老夫人那交差了。”严妈妈含笑,刚刚在姜月瑶吃的闭门羹到了姜昀这心里舒坦些。 下楼出了门,马车有顺停在客栈门前,这里的地主爷吴家用最体面的不过是八人抬的大花轿,知衙用的也只是圆木滑顶的马车,客栈门前围着看热症的是越来越多,柳宁湘墨迹,马车停了三刻还没见人影。 眼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去跟夫人说,一盏茶还不下来,那留下马车让她自个去岐州。”姜佑安话音刚落,柳宁湘和姜月瑶一身华服下楼。 姜佑安面如寒霜,眼眸星子直冒星火。 “这位大老爷,我们吴府今日刚好设有喜宴,吴老爷差小人来请您去喝口喜酒,沾沾喜气再启程,路上定会喜事连连。” “也不照照镜子,这种小门小户也想口头请我们到府喝喜酒,痴心妄想。”柳宁湘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 姜佑安拉开帘子,厉色道“还不上来?” 就在那站着的吴府小厮看着离去的马车,呸了一声在众人笑意的眼神里匆忙回府。 第一百零五章:山匪(上) 傍晚刚好找到一处落脚的客栈,连着赶了几日路程,丫鬟小厮精神大不开始时容光焕发。 吃饭时一碟爆炒鸡丁,羊肉炖汤还有清蒸鲈鱼,几道素菜一碟馒头。饿了几日的姜月瑶毫无吃相的吃了两碗小米饭。 清晨一早启程,几日下来姜昀也惯了。 响午时分,玉芝加快脚步跳上马车“小姐,峡虎山到了。” “玉芝姑姑还记得峡虎山具体位置?!”采薇诧异张大嘴巴。 “峡虎山就是因两山相聚,形似虎口才得名。奴婢远远一看,是没错了。” 姜昀将脑袋探出马车,马车里的丝绸垫子坐了几日也不见塌。姜昀把头探回来,闭目“等会真的遇上山匪别出声。” 采薇连连点头。过了一个时辰,由春入夏,烈日也渐渐热的灼人心。马车空间狭小,里头塞了四个人喘气都觉得闷。 “峡虎山过了吗?”苏桃问道。 玉芝拉起帘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些时辰过去了,山匪会不会…”采薇话还没说完。车夫悬马,马打了几个蹄,车内颠簸起来。 “小姐,山匪来了!”苏桃伸手捂着采薇嘴,也不知这丫头吃的是什么还是她娘生她是忘记给她心肺。 姜昀双手紧扣,闭目塞听。心里慌得背后冷汗潺潺。 前面的马车里姜佑安怕柳宁湘一身金银招惹贼人。柳宁湘心里更怕,手忙脚乱的将发髻上的珠钗拔下,头发散落不成样子,吓得妆容失色。 “老爷,怎么办?怎么办啊,祈儿和瑶儿在后面会不会出事?” “怎么办?你穿的花枝招展时怎么不想想怎么办。” “老爷,要是那山匪看上妾身的容貌?妾身是你的正妻,等会老爷可不能将妾身交给那山匪,不能啊!” 姜佑安心里急得不知所言,伸手去挠了挠柳宁湘的发髻“你现在这模样,山匪也不敢要你。” 柳宁湘闻言将口里的胭脂抹在脸上,头发挡在脸里。 “老爷,那山匪常年未沾女色,万一他们只要觉得,觉得妾身这模样也能当米糠下口呢!”柳宁湘隔着头发瞪大双目。没了半分往日的娇柔,更别谈近日的端庄。姜佑安坐在车里对着柳宁湘,心里煎熬。 丫鬟惨叫,刀枪剑戟碰撞,半刻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 后头马车里的日荣被姜彦祈拽进了马车。“公子!”日荣哆嗦身子死死抱着姜彦祈,后呢喃到“公子该不会是叫小的上来挡刀的吧?” “混账东西,你要是这么想本公子的,那还不赶紧滚下去。” “不,我不下去,小的愿为公子挡刀挡剑。” 姜彦勤脸色煞白,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眼前“主仆情深”的戏。 外头动静只剩丫鬟啼哭生,姜彦祈踢了踢趴在自己怀里哆嗦身子的日荣“去看看。” “公子,小的怕!”日荣把头窝在姜彦祈裤裆下面,缩成一团,像极小鸡窝在母鸡下腹。 姜彦祈撩起帘子,四处探了探。 “山匪已死!”马车后面的镖爷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的挥着镖局旗子一路往马车上头去。 姜彦祈一脚踹开日荣“赶紧滚下去,别丢了我的脸面。” 马车里的姜昀紧着的弦送了口气。“等会再下去。” 一盏茶时辰,姜老夫人铁青脸色,手里至今还颤抖。 姜昀下车看一群深青色的人吗看向马车这边。领头的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向自己弯身行礼。“让表小姐受惊了。” “表小姐?”柳宁湘拨着凌乱的发丝。那人面向姜佑安,面色如常道“我们乃是岐州舒家的家丁,受老爷命令,在此等候,迎接表小姐入岐州。” 第一百零六章:山匪(下) “老爷还说姜府离舒家不远,还请姜老夫人,姜大人到岐州后赏脸,到舒家吃个便饭,让舒家替姜家洗尘接风。” “舒家老爷出手救了我们姜家老小,我们姜家感激不尽,大恩难报。”一向心高气傲的姜佑安向一舒家家丁作揖,这让姜昀心里泛起涟漪。原在自己父亲眼里,面临生死,什么面子态度真的就不值一提了。没了母亲的庇护,姜家还真是经不起风雨。 “既然你是受你们家老爷的命令在此侯着,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出来,让我们白白受了惊吓?”柳宁湘怒厄道。 “放肆!”姜老夫人洪亮声音,压着柳宁湘几分。 那人低头抱拳“峡虎山每日经往商队众多,小的看到了后面几支镖旗,不确定是姜家车马才留意了片刻,老爷特意吩咐不要暴露行踪,做事也需要谨慎些,还望表小姐,姜老夫人和姜大人海涵。小的留下其余家丁护送,回去向老爷复命。告辞!” “这回还好托了三小姐的福。”邹姨娘媚眼一挑“诶呀!夫人的头发是怎么了?是贼人做的吗?还有这脸?”邹姨娘故作惊慌。 刚刚情急,没人注意柳宁湘的妆容,如今一看,个个低头忍着笑意。柳宁湘恼羞成怒道“甘露!甘露呢!” 甘露窝着身子从马车底里爬出半个身子,马车轮碾压着衣裙,扯了半响憋不出来,脸上蓬头垢面,也好不到柳宁湘哪去。“夫人,奴婢在这。” “够了回车上赶路吧!”一场场闹剧,姜老夫人早就按捺不住怒意,随后的严妈妈笑着拦下姜佑安“老爷,老夫人请老爷马车议事。” 等姜佑安上了马车,严妈妈急着步子到后头拦着镖师“这些死去的丫鬟小厮都是我们姜家的忠仆,还烦请各位爷替我们将这死了的丫鬟小厮入土刻上坟牌,不至让他们做孤魂野鬼。” “大哥,这,这…”严妈妈厉色看了一眼后面长得彪壮,满脸胡子拉碴开口之人。 领头的人点了点头。严妈妈继续道“几位爷办好了跟上来,到了岐州自然酬谢。” “呸!庵婆子!舒家人马还没来时对我们爷几个客气劲哪去了!” “那还不是我们没把事办好,姜家还愿到了岐州付我们钱银也算是客气的了,赶紧让弟兄们把尸体埋了。再磨叽等会不知会不会再有山匪。” 几个镖师一听山匪就没了底气,带着剩下的人那些铁锹挖坑。 “岐州舒家,”姜昀喃喃自语,探头看着围在自己马车旁的舒家家丁。 “幸好是舒家的人来的及时。看来舒家还是对小姐很是看重的。”苏桃剥开果子,果子剥开时清脆声姜昀蹙眉。 舒家世代侯位袭承,岐州旁支自然不是侯府,对于岐州舒家,姜昀儿时只是粗略听自己母亲谈起,说的还是与旁支姐妹玩乐一事。 有舒家人带着走捷径小路,日程大大缩短。从峡虎山到岐州只是用了五日。 到了岐州城门前,岐州衙官常纪青领着几人受在城门口,一声急促马蹄声从前面传来,姜昀拉开帘子,“岐州城”三字牌匾悬挂在数丈高的城门上方。 “岐州衙官常纪青拜见大人,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常纪青低头余光看着车夫将木凳放好,在马车帘子被拉开一幕,常纪青手心渗出冷汗,身子弯得更低了些。 第一百零七章:小人得势 姜佑安一身暗色锦衣华服,衣袂飘飘扬起,腰间的玉带色泽润丽。 “常大人无需多礼。”姜佑安上前扶直常纪青腰身,细看常霜的长相倒是与常纪青这哥哥有几分像的地方。姜佑安拍了拍常纪青的肩膀,温润的笑了笑“今日初到,改日再聚。”说完就转身上了马车。 看马车直驱向前,后头的常霜常姨娘拉开帘子,与常纪青对视时,眼角温润泛红。 “姐姐真是性情中人,站那边上穿着官服的男子与姐姐有几分像,是姐姐的亲人?”邹姨娘紫色薄纱袖子一抬,玉指掂起帘子看了看。 “那是我家兄。”常姨娘擦了擦眼角。 “妹妹可真是羡慕姐姐。”邹姨娘话说的似有似无,眼神四处打量,像是敷衍一般。 邹姨娘这话说的是肺腑之言,常氏是姜长子的生母,虽后面的五公子没保住,但有生之年能回岐州见自己父兄一面,有半个团圆之意也是命好。 进城半个时辰不到,马车停在了大街上偏进里头的巷子,巷子的墙头一路有杜鹃叶子露出,地上青砖无半点落叶渣子。 姜府,院子围墙颇为旧,门户上挂着的牌匾姜府二字用的是金漆上色,烈日下夺目,姜老夫人下车停驻看了看,认命般点了点头 “到了,总算是到了。”柳宁湘兴致勃勃下车,看见这院子,脸色沉了沉,笑意渐渐淡去。这与皇城里的姜府相差太大,难以接受。 姜佑安淡定拂着袖子,伶俐的小厮开锁把门推来两边。 院子里头宽敞,院中的花草丛山布局有致,其中不乏名贵稀缺的品种,里头的房梁朱红,茶几桌子都是上好的檀木和沉水木。 院里头一株古木蔫了的枯藤缠绕,新藤在桩头破土而出攀缠向上。姜昀打量着古木上的枯藤根处就有自己手腕粗,短口出整齐像是被人一刀砍断,院子四周,就连府门外头的巷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树头下的地板落了一地藤叶,姜昀越看越觉怪异。 “快,后头的磨磨蹭蹭干嘛呢?快跟上。”带头的婆子是李妈妈,柳氏得了势李妈妈也跟着升了天,在皇城姜府里单单在厨房当差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哪个小妾院里的丫鬟在她跟前,她一向都是用鼻孔朝天的语态。 “三,三小姐怎么到这来了?” “李妈妈身子壮,小身子板在你跟前,李妈妈看不见?” 李妈妈虚汗,脑子还没转明白姜昀的话。陪笑道“三小姐说是,那就是了。” 苏桃闻言,眼星子将李妈妈从头到脚生吞个遍。 “李妈妈这是要做什么?”姜昀看来人一人一把刀斧头,袖子卷起绑在后头。 “夫人说这树都枯了,看起来不吉利,让老奴把这树给清理干净,好让院子亮堂着,多点阳气。”李妈妈看姜昀站那,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响午阳光正明媚。“三小姐,你在这,老奴怕下人们手脚不知轻重,伤着你了。三小姐还是请离远一点才是。” “伤着就伤着了。”姜昀笑意看着李妈妈,李妈妈原本得意的脸有些错愕。刚想开口,姜昀后句冷冷道“姨娘这么疼爱我,伤哪了,你担待哪就是了。” “小姐这么矜贵,哪是她一个厨房当差糙皮厚脸的粗鄙婆子能担待得起的,刚刚奴婢看这枯木眼熟,一时没认出来,现在想起来了,这树我们家那里叫痒树,此树……”苏桃面露惧色,附在姜昀耳边轻声细语,李妈妈探着脑袋,伸长脖子,屏气凝神都都听苏桃说了什么。 “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姜昀秀眉一蹙,拍了拍身子惊慌离去。 第一百零八章:小人得势 李妈妈捂着脸,躲远了去。心里想着苏桃会说什么话,入神间最后一刀砍断了树干。 “啊,啊,李妈妈,树!树!” “什么树!”李妈妈怒瞪,吱呀声响后,李妈妈头顶阴影一片,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砸在身上,趴在地上时还掉了颗门牙。 “快来人,快来人呐!”李妈妈昂头刚说完,眼里就乌黑一片。 “快来人,快扶李妈妈起来。” “李妈妈该不会死了吧?这才刚入新府第一天,要是真死了,那……” 几个婆子丫鬟围在一团七嘴八舌,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被树干压在地上的李妈妈。” “刚刚你说的痒树?” “都是奴婢瞎扯,吓唬她的,回去奴婢想个法子将痒痒粉放到她衣物上。”主仆俩相视,狡黠的笑了笑。 姜昀回了自己住苑,院子里玉芝指划着打扫。院子在最东边,院子不算宽敞,且东边是最偏僻的一处院子。 “小姐就得了这么一处住院?”苏桃不满,从前院由人一路带着来的路上,就不满,到进门后怒气腾腾,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玉芝瞟了一眼屋内,甘露领着几个丫鬟从屋里走出来“这些日子一路舟车劳顿,一到了府里,夫人就忙着安排公子小姐住处,府里最大的院子有三个,是老爷和夫人,老夫人占了两个,还有一处夫人想着是想让三小姐住最为适合的,可府里的规矩是公子们未成家时都要在一个院子里住,其余院子太小,三个公子住未免太狭窄,最后把那院子隔开给各位公子住了,三小姐喜爱安静,这东边的院子虽离得远些,但却是最为安静不被人打扰。夫人吩咐奴婢来给三小姐收拾妥当,让小姐好好歇息。夫人还说了,院子旧了些,日后会叫些人来修葺一番,三小姐要是不欢喜,尽管开口,夫人会让三小姐自己挑一个喜欢的院子,等三小姐挑剩了,其余人她再做安排。” “只要是姨娘安排的,我都喜欢。你回去替我谢了姨娘的悉心照顾,我累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这,奴婢还没替三小姐打点好就回去,夫人责怪奴婢,三小姐等奴婢打点好了,奴婢自然不敢打扰三小姐歇息。” “你把丫鬟留下让玉芝安排,等玉芝安排好了,让她到姨娘那回话就是,姨娘度量宽,怎么会像你说的这么难堪。” “奴婢一向敬重夫人,奴婢不敢。”甘露怯怯说道,原先的伶牙俐齿嚣张气焰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唯唯诺诺的出了院子。 “岐州天气真是炎热。”院里烈日下站着的丫鬟个个晒得面红耳赤,汗珠子一滴滴滑在脸颊,看着姜昀一身清爽进屋。 “刻意刁难小姐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后院手段见多的玉芝,从容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姜昀“这是岐州的茶抹,天气炎热喝着正好。” “柳姨娘欺人太甚!”采薇愤愤不平噘着嘴,眼睛恨意满满的盯着地上毯子。 “过半个时辰把人安排好,再从送来的人里面打发个去回话。” 玉芝点了点头,绕进了后面闺房。 “小姐,那是柳姨娘派来的人,小姐也留着用吗?” “柳姨娘派来的人怎么就不能用了。柳姨娘能把我分到这院子里,祖母和父亲点了头这是也就定了,先留下来看看。”姜昀抒了口气。 “这茶不错,你们也倒一杯尝尝。” 第一百零九章:常氏 朝中官员府邸大多为天子恩赐,非朝中重臣若没天子恩许,不能独自建府。 也正因此,即便是官员获罪满门抄斩,新官荣升,接替府邸也只有喜气。原住府宅官员升迁入皇城,姜佑安贬谪到此,看院里一草一木都不是滋味。 “夫人。”甘露轻快步子,一盏茶时辰就从最东边姜昀的院子到了正院。 “那丫头说了些什么?”柳宁湘半躺着,丫鬟环绕在身侧用扇子轻扇风,屋内香炉的薰香馥郁驱散久无人住的木霉气味。 “三小姐让奴婢替她谢谢夫人悉心照顾。” “人呢?” “都留下了,她答应爽快,让她身边的玉芝安排好就过来回夫人话。” “早就说过了,那丫头就是会耍耍性子,没有什么精明过人的地方。安排多几个丫鬟到二公子院里,看紧点,别让他到外头撒野闯祸了。”柳宁湘一想起姜彦祈就咬牙切齿。 “夫人,舒家来人下了帖子,说今晚舒家设宴替老爷和夫人接风洗尘。” 甘露拂了一下手,丫鬟紧忙退出门外。 “舒家?岐州舒家?”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么个偏僻地还有舒家旁支,又不是嫡系掺和进来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夫人的意思是舒家不足为惧?” “惧?”柳宁湘玲银笑声,声声入耳,讥讽道“皇城里的舒家我都不曾惧怕过,还会看舒家在岐州这小小的旁支面子上?”柳宁湘声音柔细,忽然皱眉“还真是不知今晚该送些什么礼去。等会你去,挑一件好点的就当今夜赴宴的礼。” “奴婢刚刚回来路上听闻,李妈妈带着丫鬟去砍前院那株枯树被压伤,到现在昏迷不醒。” “去让人给她请个郎中来瞧瞧,要是快断气了趁断气前抬出去,入府门第一日就死了人,不吉利。”柳宁湘起身眼里一个激灵“郎中,对,郎中!”甘露困顿,柳宁湘笑意渐浓。 岐州的初夏,绿意盎然,院里净见生机勃勃,海棠绕墙角,姜府前院小径平台爬满青砖,久经无人打理的犄角旮旯处野草丛生,攀援的藤蔓攀上石山四处生长,水塘里堆满沉沦的枯叶。 游廊柳绿花香,朱红栏杆碧绿青瓦,府里来回走动的丫鬟提着点上驱虫襄粉的薰炉来回走动,院内烟雾缭绕,似在仙境一般。 上了些年纪的婆子领着拿着锋利刀刃的小厮清理杂草,清理杂草,姜府井然有序的热闹起来。各院里头窗门禁闭,安静的听着外头的响动。 露橘提着食盒进了姜彦勤院子,姜彦勤坐在长亭沉思,露橘走近时顾阳提醒道“公子,露橘姑娘来了。” “上次不是说了,怎么还送来。”姜彦勤声音温润,脸色如常,端起书籍闷声道。 “大公子,姨娘让你过去一趟,说想和大公子说说这岐州的家常。” 姜彦勤眼皮微动,看露橘手中拿着的食盒始终没有放下的意思,思虑片刻放下手中书籍。起身时吩咐顾阳将书放回房中,自己一人去了常霜住处。 第一百一十章:常氏 姜彦勤虽是常霜所生,日常里与常霜并不亲近,甚至是似有似无的冷漠疏离,姜彦勤记得从自己懂事时起,因自己生母常霜是小官家庶,儿时总被小自己一岁姜彦祈拿着这事欺辱,府里的丫鬟也总因这事背后鄙夷看轻。只要到了嫡母舒意言身旁与她亲近时,府里的丫鬟婆子才会过来阿谀奉承自己几句。 年少初懂世事就尝到人情冷暖,自己是姜家长公子,本应该是享受殊荣,丫鬟小厮环绕伺候在身侧,因生母的身份,卑贱到地泥里的奴才都敢在他踩过去一脚后,抬起头在背后来嘲讽自己,因生母不同,同为姜家庶子的姜彦祈能呼风唤雨,应有尽有受尽宠爱。即便是生事闯祸还能得到庇护,得到自己嫡母和父亲看他一眼,更是因为生母不同,自己日日勤读诗书,没有一日敢懈怠,处处谨慎细微刻意讨好,为的是得到嫡母喜爱,到头来还不如在外头纨绔名声远扬的姜彦祈,最后最渴望写在族谱里嫡子还是姜彦祈,心有不甘,自生怨愤。 姜彦勤的怨大部分都转到了常霜与姜彦祈身上,姜彦勤如今已是年十五,还有三年及冠,如今姜家被贬岐州,岐州有常家,还有舒家。也许是天爷怜悯他,替他不平。 常家舅舅拜官仅仅居姜佑安之下,常家又多年在岐州生根,其在岐州的势力自然不可小觑,柳宁湘能在舒意言死后接母家的势力做了姜家主母,那在岐州,姜彦勤觉得自己也可借常家的势力,再走柳宁湘的路。 姜彦勤心知舒意言死得蹊跷,自己父亲一向敬重这位嫡母,多年来也是相敬如宾,可在她死了那刻,姜府并无波澜,甚至自己都觉得生疑的细节,自己父亲一概不问不查,迫于舒家只是把丧仪办得皇城皆知,舒家这般权重自己父亲还是急匆匆扶正柳氏,虽不知是什么原因,姜彦勤深信,若是柳氏死了,自己父亲要是有了自己的利益关系,不会念着柳氏旧情,更不会看着柳家的脸面。既然如此,自己也可以,只有谋算更深,筹划更细,自己成为姜家嫡子继承家产的那一日并不是不可能的。 “姨娘,公子到了。”露橘在门外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常霜身子骨向来羸弱,岐州路上奔波劳累过度,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常霜坐在外面亭台,水壶里水沸腾许久,水泡震得壶盖哐哐做响。 “来了。”常霜笑的温柔,纤细白皙的手指叠好帕子,将在火炉烧沸腾的水提了上来。 倒水时热死模糊了常霜煞白的脸,姜彦勤扬起衣袂,盘坐在常霜跟前。 “姨娘找我有何事。”也许是温润惯了,姜彦勤对谁都是这种不温不热的态度,话里也是这般温柔。 常霜放下水壶,咳嗽了几声,等面上潮红褪去才悠悠开口“常家是我的母家。我的父亲也是你外祖父,今日派人来说,想见你一面。” 第一百十二章:常氏 常霜看姜彦勤静坐不语,笑了笑,眼里的星辰却似有陨落一般,继续道 “岐州衙官是我的同一母生的亲哥哥,当年我还没出阁时,你外祖父要我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皇城姜家,做姜家的妾。常家嫡出小姐就有三位,与我同龄适嫁的就有大我一岁的姐姐,还有小我一岁的妹妹。得知是我嫁入姜家,带去的嫁妆就占了常家家产一半时,我惶恐不安许久,我只是庶女,为何常家选了我,嫡母能同意。嫁入姜家多年,大夫人待我也如妹妹,我觉是天爷眷待我,给了我这么好的命,直到生下了你和你弟弟,家中传来哥哥入仕高升,我细细回想,慢慢发现才知,因为大夫人多年无子,舒家想寻一个妾替姜家生子,替大夫人解忧解难,常家想攀上舒家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女儿送去。常家为何选的是我,不过是因为我比我样貌比较出众罢了。”常霜牵强的笑着,咳嗽绵长,睫毛颤抖也厉害。 “姨娘今日对我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是因为常家外祖父想见见我吗。” “我知道这些年你嫌弃我的出身,你这些年想着些什么虽从未跟我提及过,知子莫若母,你是我生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那我想要些什么?”姜彦勤眼眸阴郁,旋即抬起嘴角。 常霜笑的凄婉,帕子捂着口又连续咳了几声“大公子,你我母子一场,你又何必试探我。明日去了你外祖父家,常家会帮你。露橘,送大公子出去。” 姜彦勤起身,低头看了咳嗽不止的常氏,出门前回头,神色凝重问露橘道“姨娘咳嗽厉害,回头你去请个郎中来替她诊脉。” “大公子这是关心姨娘?” 姜彦勤不语,沉默看了露橘一眼。 刚到岐州,常氏是衙官亲妹妹,如今自己在岐州根基不稳,与常家也是生疏得很,常家和自己的往来日后自然是需要常氏的走动。常氏这几年身子一年比一年虚弱,刚刚看常氏的身子,也不知能撑过几个春秋。 姜彦勤看露橘满脸期待的神色,点了点头。 “姨娘知道大公子心疼她,心里会欣慰的。” 姜彦勤多年以来对姜府的亲情淡薄,舒意言对他的关怀备至他认为是舒意言只是想着维护自己对庶子视为己出大度的名声,自己父亲对自己的看重不过是因为姜家子嗣少,姜彦祈纨绔,姜彦咏性子懦弱,自己日日勤恳,进度有寸才多看了几眼。自己的祖母更是只重视嫡系儿女,从不看自己一眼。 “公子,刚刚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说今晚舒家设宴,宴请姜家一同到府。”顾阳看姜彦勤一脸沉重,神情阴郁。 姜彦勤只是点了点头道“书里的章句还有几处不懂地方,到了时辰你再叫我,没什么事你就随意到外头走走。” 顾阳放下帘子,姜彦勤拿起书籍,发黄的纸页在节骨分明白皙的手指停留了一炷香的时辰。 第一百十三章:赴宴 岐州舒家只是旁支,若是与姜家谈攀亲太过牵强,攀权,姜家主君现在只不过是岐州一个小州官,岐州舒家即便是旁支与侯位无缘,但多年在岐州驻扎,得了一个统管南禹边境的正三品上官,岐州州官在他跟前不过是个下属机构,无权可攀。 峡虎山的清匪迎接,岐州的设宴宴请,姜彦勤理不清。 舒家特意指明宴请姜家大拜家宴,这事就像是将一块大石头投进了那本来就不平静的湖面。 姜昀在屋里小憩,过了响午时分,玉芝满头细汗的进屋“都安排妥当了,人也正去往柳氏那通信。” “奴婢总算是知道玉芝姑姑说岐州寒冬也不下雪是何缘由了。还没到三伏天就这么热,冬天怎么能下雪。”采薇递了自己的小帕子给玉芝擦汗。“玉芝姑姑,冬天岐州是不是不冷。” “到了冬你不就知道了。”玉芝指了指采薇脑袋。 “小姐,这是厨房刚炖好的雪梨银耳羹。厨房炖好摊凉才拿来的。现在喝正合适。”采薇殷勤的端上银耳羹。 “小姐今夜赴宴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且看看这些舅舅姥爷们的态度再做打算吧。”调羹与瓷碗轻碰,悦耳的声音让心里头慢慢静了下来。 日落西山,姜家一大家子盛装出席,就连平日里素爱简朴的姜老夫人今日也穿上了曙色华服,发髻一丝不苟的挽起,发髻上的翡翠发簪,金蝶簪花,高耸步摇别致生花。 柳宁湘自持姜家主母,行头装扮自然不能逊色,一身秋纱裙,细描柳叶眉,脸上施粉黛,唇朱皓齿白,玉手葱细,罗裙熠熠。 几刻时辰不到,马车停在舒家府邸,天色虽晚舒家门前灯火辉煌,每隔一丈丫鬟就握着一个竖起火灯笼,门外迎接的丫鬟站着两排,一边就有十余人,个个衣着素绿裙,头带花簪面带微笑。 “姜大大人来了,主君在府里恭候已久了。”面色和善头发银白的老翁上前弯了弯身子。看到姜昀时,笑意更浓,转向姜昀道“这位便是表小姐了吧。眼神和小姐当年相似,老身在侯府当差最后见小姐时,她也如你一般大,转眼光阴,表小姐都长得亭亭玉立了。”元管家布满皱纹双眼闪烁泪光。 “老身话多了,姜大人,里面请。”元管家神情收敛,带着走在前头,元管家已是古稀之年,步子沉稳,看着身体硬朗。 玉芝轻声说“小姐,这位曾是侯府里的元管家。” 玉芝以为元管家早登极乐,今日看见,当年舒家的事脑海翻涌,舒家受旨入皇城,独独留了元管家一人在岐州,当时年少无知,也没在意,如今想来,元管家当时管着府里一干家奴,办事果断,也深得侯爷夫人信任,这么得力之人当年为何不带去皇城?为何舒家也没提过这么一个人,在皇城舒家时没提过,随着大夫人嫁入姜家,大夫人也不曾提过。随即想到元管家也是舒家奴仆,一个奴仆无足轻重时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第一百十四章:赴宴 “小姐,隔壁就是舒家侯府。” 姜昀斜眼看了一下,府门前悬挂着亮着的两盏檀木精致雕刻的灯,清晰可见朱红的门上的金色铆钉,姜昀眼里越不过高墙,听动静,里头应该留着打扫的丫鬟婆子。 嫡系与旁支府门紧联,在皇城从未见闻。若是当年没有与南禹没有战乱,舒家男儿不同千里奔袭,抑或途中没有瘟疫,那舒家门前会不会只有落叶,自己母亲和那刚出世的弟弟是否健在。 姜昀看了一眼扭着身子孤傲前行的柳氏,冷眸星子像极了去年寒冬那场大雪。 柳宁湘此时不屑,不屑舒家,不屑岐州所有官家家眷,来岐州时,姐姐就给自己递了信,这次来岐州陛下罚姜佑安来岐州不过是五年,五年后她儿姜彦祈才及冠一年,回皇城尚未过了婚配年龄,姜月瑶也还未及笄,回去后依旧是姜家名正言顺的嫡女,凭着柳家和陈家的门面,寻一门侯门贵家的亲事也不是没指望。总而言之,自己来岐州不过是韬光养晦里面,自己的富贵还在皇城等着自己。 从门前入府,再步行到后院亭台楼阁,一路执灯的丫鬟能见到的就已经换了两批。 “老爷在上面等着,姜大人请吧。”元管家站在亭阁下,登上楼台,到了亭阁清风拂面而来,沁人心脾。幔帐纱帘随风轻摆,亭阁宽敞,俯瞰姜府湖面的河灯灯光闪烁。 亭阁里仕女身穿素色纱裙,发髻高高挽起,朱红点缀盘坐在台几前伸着白皙玉手调香点薰。隔着珠帘后面琴声悦耳幽静,甚是附和此情此景。宴桌前端坐在场多为男丁,其中最年迈的长者一身宽松衣袍捋着发白的胡须,姜昀看着心里宁静随意,胆子也放松些。 满席坐客,姜佑安也不清那个是舒家主君,干脆向最年长那位拱手作揖。 舒家热情邀约,到席却生疏冷淡得很,过了一盏茶做东的主人既不说话也不搭理站着的姜家人。 琴声停了时,舒家主君才起身道“姜老夫人,姜大人,入座,入座。” “父亲,哪位是我的表姐啊?”六岁大的女娃娃舒馨奶着声音,圆溜溜的眼睛甚是讨喜。 姜昀刚想坐下,听着话也不知如何。 迎面走过来的舒家主母袁氏轻轻把手搭在姜昀肩上“你这丫头,今日来的都是贵客怎么还不知些规矩。昀儿,这是我和你舅舅的老老来女馨儿,馨儿一向顽皮得紧,你别在意。” “呵呵呵……馨儿是像曾祖父老眼昏花的咯。”舒太老爷笑容可掬。 舒馨眨了眨眼,冲着姜昀露出白齿,眼睛眯成一条缝隙“馨儿才不想曾祖父,坐馨儿对面的就是昀儿表姐,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呢。” 姜昀嘴角上扬,笑了笑。舒家家风颇有风趣,姜彦祈听着舒畅,坐姿也跟着随意些。 “这一路辛苦了,你来了岐州,日后我也有个伴说说话,都听闻皇城富贵,街道热闹非凡,听到的趣事也多,改日等你歇息好身子,觉得岐州无趣,让丫鬟传个信,老身到你府里咋们老姐俩好好聊聊天。”舒家老夫人面红肥润。 “老姐姐,你我本就是沾着亲带着故的,老姐姐想来直接到府我前去迎接,哪还需要提前让丫鬟传信这么客套的话。” 第一百十五章:余欢 入夏,宫墙边上的紫藤花藤蔓爬满了树枝,戌时已过,深宫院静,静的能清楚听清侍卫徐徐来回巡查脚步声。 碧瓦朱甍,雕栏玉砌。清乾殿内金碧辉映珠围翠绕,罗帏锦绣长垂金龙绕柱碧梁彩绘。 “陛下,戌时过了。陛下今晚是想去哪个宫里歇着?”徐公公尖细着嗓音,余光偷偷看着身宽松玄色龙袍,袍上金龙怒目而睁鲜目,面色肃穆的大齐皇帝。 “淑贵妃最近身体康复得如何了?” “有陛下隆恩记挂,司太医说贵妃娘娘身子骨薄弱,昨日一场雨夜,贵妃娘娘凤体感染风寒,今儿司太医来说已无大碍,皇后娘娘听闻贵妃娘娘身子不适,送了好些药品到贵妃娘娘宫里。” 皇帝五指分明的手将奏折缓缓放下。 “贵妃喜欢静,只是偶感风寒,不必太过叨扰了贵妃。” “陛下说的是。那陛下今晚是摆驾贵妃娘娘那吗?” “上次南禹奉上的定神香,你去选一些,还有北冀国上贡的金丝绸缎选几匹颜色素雅上好的随朕一起送去。” “老奴遵旨。”徐公公疾步退出门外,瞟了一眼低头的小太监。陛下对淑贵妃的喜爱是一年更比一年。宫里头新人得宠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这淑贵妃稳握圣宠多年,原先以为是陛下念着舒家才对淑贵妃对几分宠爱,如今舒家都已经名存实亡了淑贵妃背后也无舒家撑腰,又无子嗣,淑贵妃在后宫里头还能一人之下,就连皇后也得给三分薄面,也不只是得了什么福气,还是舒家祖坟是冒青烟了。 “摆驾余欢殿!”回神之际,徐公公捏着嗓子一喊,殿门前的宫女悉数低头仗灯引路。 “修好了吗?” 徐公公低头思索,脑海里想着是哪件细事,清风卷着紫藤萝的细微花香迎面而来,徐公公含笑道“修好了,这回换的是北冀国上好的楠香木做坐凳,绳子也是用最韧劲的铁丝儿编织成的,老奴还安排了女官每日专门负责这树枝的打理,还有秋千的检查,女官和当值的宫女老奴都查仔细了,茶水果子都是换了贵妃娘娘喜爱的,老奴吩咐下去,除了贵妃娘娘,旁人不能靠近。只是,贵妃娘娘这两年都不爱去那紫藤萝树下荡秋千了。” 金色龙袍一停,徐公公心里冒汗“老奴该死,老奴不是有意冲撞了陛下。” “罢了。” “娘娘,陛下来了。”红芍面带欢喜进入殿内,舒意欢一身素色长衣宽带的躺在榻上,香炉里的白烟浓郁。舒意欢常年养尊处优,肤色白皙透亮,脸上红润通透,不见一丝与中年相符的皱纹。 “煜儿睡了吗?” 红芍抬起眼皮,伸手轻轻揉捏着舒意欢玉手“殿下刚刚睡下。” “今日功课可有落下,太医去诊脉了吗?” “殿下今日功课得了太子师的夸赞,司太医也每日定时把脉,说殿下身子无恙,只需花些心思和时日慢慢进补。殿下听闻娘娘病了,一直嚷着要来看望娘娘,拦了好几次才算是劝服了。” “煜儿这孩子,还是孝顺的。功课完成便可,也不必太过执着,夜夜看书熬到夜深,身子不好。” 红芍听着外头脚步声,看舒意欢依旧神情慵懒不睁双目,轻声轻语道“娘娘,陛下来了。” “去煮一壶清泉香。” 红芍低头,刚退下徐公公站在门口,有里拂尘轻轻一甩,笑了笑。 第一百十六章:余欢 “听闻爱妃贪一时的凉快,感染了风寒,朕特意来看看。” “陛下来看臣妾笑话直说就是,陛下听闻一词,说的好像是无意知道似的,云祥宫里臣妾今日栽了哪棵树,挪了哪盆盆栽,门外那位徐公公都会一一告知陛下,我这风寒前脚司太医确诊了,后脚就该传到陛下耳朵里了。”舒意欢轻轻笑了起来,微微睁开双目,面带挑花口含凝香一般,话里戏谑娇嗔,门外尖着耳朵的徐公公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对这淑贵妃他还是怕得很。 伴君如伴虎,虽然是无心的打趣,可谁知哪句会触碰逆鳞,惹得龙颜大怒。后宫佳丽三千人,个个见着皇上都是使足劲甜言蜜语低眉顺眼的讨他欢心,就连一向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是一向顺着皇帝的心意,只说皇帝爱听的,做他喜欢的事,从无半点违逆。 “要是觉得不自在,那朕就不让人通传了。” 舒意欢冰凉的玉指反握那双宽大温厚的手掌,眼里涟涟漪光“自在,臣妾心里啊,欢喜得很呐。宫里姐妹日日看着臣妾的云祥宫都眼红到要出血了,臣妾怎么可能这般不识好歹,把陛下的恩宠档在门外。” “入夏天气正是炎热你手脚还是这般冰凉。身子也消瘦了不少。最近可又为了你那妹妹的事扰乱心神?”齐景焱温柔似水的将舒意欢手心握着,只露出透亮修长的指甲。“今日岐州来奏折,岐州新州官前日到任,你若是还是忧心你胞妹的骨肉,朕明日下下一道旨意,让人接她入宫,让你养在宫里也好有个伴。” “陛下把煜儿交给臣妾养在膝下已经是皇恩浩荡,臣妾有陛下有煜儿已经心满意足。陛下让姜佑安到岐州上任州官,是朝堂之事,臣妾入宫多年能的陛下宠爱,怎能持宠生娇,过于僭越让陛下为难。只是胞妹生前一年不见几次,如今她去了留下昀儿,难免有些担忧。”舒意欢趴在齐景焱怀里,指甲柔弱无力的放在龙袍上。 舒意欢字里行间没提舒家,舒家在她和齐景焱心里都是一根刺。 对于姜家舒意欢打心底不喜欢,当年舒家与姜家的这门亲事,自己软磨硬泡劝舒意言,舒意言性子看着温顺,心眼确实倔脾气,认定的事怎么拉也拉不回来了,姜佑安样貌出众,才华横溢,在皇城贵胄的公子堆里也算是良婿,可舒意欢却怎么瞧也瞧不上姜佑安好皮囊底下的那副阴柔的嘴脸。 舒家世代为忠将,武将风气代代相传,心思自然没有文官世家那般弯弯绕绕,一身忠义,在看人审时度势方面差了些。舒意言执意要嫁,舒家爹娘见姜佑安翩翩公子气质儒雅,也就不计家门相匹,满心欢喜的筹备嫁妆择好良辰吉日就让舒意言风风光光的嫁入了姜家。 报喜不报忧,姜家纳妾,其中委屈舒意言瞒着舒家,贵妾入门也端着一家主母的身份一副欢喜张罗着,只是三年无所处,替姜佑安纳妾就纳了四个,生下嫡女那一年,姜佑安还纳了一个丫鬟为妾。 舒家与姜家结亲,本就是舒家下嫁,姜件高攀,这些年舒意言虽没说过一句委屈,舒意欢眼里看的清,心里明白。 第一百十七章:三皇子 舒家没落,姜家一年比一年怠慢,宠妾在府里气焰也是一年甚过一年。直至舒意言一尸两命,姜家也从来没有想过给一个交代。舒意欢心里泛起恨意,眼里却依旧如一股清泉涟涟。舒意欢转眼即逝的寒冽,姜昀,那丫头。 那丫头给了姜家全府一条喘息的命。 舒意欢沉浸在自己翻来覆去的回忆思绪里头。 “朕答应你,等姜家嫡长女适婚年龄,由你替她选择佳婿,无论门第如何,朕都会亲自给她赐婚。” “昀儿她何德何能,能得陛下的眷顾。” “她功德都是因为有你这位姨母。紫藤萝下的秋千朕命人修好了。要是你觉得闷,选个天晴花开的日子去那坐坐,解解闷。” “臣妾不闷,臣妾得空就去看看煜儿,闲暇之余小憩一会,再抽些时间想想陛下,抄写经文,日日过的充实。” “陛下记着臣妾喜欢紫藤萝,年年都让人用心栽种,臣妾心里总是甜的,有时甜得吃药也不觉得苦,还觉得有些甘。”舒意欢倦了,说着说着闭着双目,舒意欢均匀的呼吸声从齐景焱胸脯传到下巴,再到耳里。 齐景焱一言不语,红芍低头疾步走到跟前,齐景焱摆了摆手。自己抱着舒意欢到了床榻。 舒意欢迷迷糊糊的意识,知道齐景焱没离去,心里沉沉睡去。 晓拂晨光熹微打在紫藤萝缠绵的榕树上。紫藤萝花苞尖的露珠点点,晨光里晶莹剔透。四面朱红宫墙,围住的还有住在里头人的心。 舒意欢贪睡,齐景焱免了舒意欢每日到中宫请安礼节,宫里也没有太后。 “娘娘,殿下在门外等着问安呢。”红芍口气随意,动作一丝不慢,利索仔细的替舒意欢整理洗漱。 舒意欢对齐煜事事规矩,礼节一样不少。三皇子养在淑贵妃膝下后,身子日见气色,可见贵妃娘娘对三皇子的疼爱,三皇子对贵妃娘娘孝顺有嘉,日日侍奉在近侧的美谈遍及三宫六院。 齐煜出生不久就被送到太妃院里由奶娘养着,太妃教导。在太妃院里有着皇子身份的还有一位,那是皇长子齐琏,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比平常人家的孩子要早慧许多,太妃院几年,身有皇子头衔受的冷落与饥饿,太监宫女势利眼一样不少。母胎带来的身子羸弱,多年缺乏周到照顾,也就落下的病根子。 六岁那年,齐景焱一道旨意,太妃身边管事的嬷嬷带着笑意,阿谀谄媚的将他带到云祥宫的余欢殿,一路上嘴里念念叨叨,齐煜听得仔细“殿下真是好福气,贵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又深得陛下宠爱,贵妃娘娘一直无所出,日后待殿下自然会视为己出。” 红芍弯腰作揖“殿下。” 齐煜锦衣长袍腰间配着一灵通剔透白玉菩,那是他第一次到余欢殿时,舒意欢亲手替给他,替他挂在腰间的。齐煜清晰记得舒意欢眉目柔和,眼里噙着暖暖的笑意,声音也如百灵鸟歌嗓,她扶着自己起来温柔道“这是为娘家传的玉佩,煜儿,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孩儿,我也是你娘亲了。” 齐煜回神抬头,当年舒意欢的容颜重合,恍然间,齐煜目光炯炯,自己不是当年那瘦小病态的三皇子,她依旧容颜未变。 第一百十八章:东宫 容颜未老,柳叶眉轻垂,眼神怠惰,倦色从然布起满面。 “儿子问母亲安。”齐煜拘谨行礼,玉佩碰在地上丝丝悦耳声。 “母亲昨日是没休息好?神色怎么还这么差?”齐煜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红芍。 “我身体无恙,煜儿不用担心。近日雨水绵绵,夜里凉意渐浓,你自己要多注意点。快来坐着,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花酥。”舒意欢玉指捏着一块表皮沾了雪花丝的梨酥递到齐煜跟前。 帘子外头人影一动,一个宫女身影闪了进来,恭顺垂首附身轻声道“娘娘,安定侯夫人在宫外侯着。” “宫门外站久了,晒着就不好了,带着本宫的口谕快去请进来吧。”舒意欢将剥好的果子放到齐煜跟前。 “安定侯夫人能常来陪母亲说话解乏也是好的。” “这次她来是说姜家事的,原京官侍郎姜佑安前阵子因办事不周,被你父皇贬谪到了岐州当州官,我常跟你说起与你年龄一般大小的小侄女昀儿也随父去了岐州。后宫嫔妃不得议政,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我跟你说这些也是闲着唠嗑几句。” “母亲与孩儿说的只是家事,并无涉及前朝事政。” “母亲也未曾见过昀儿,原想着今年中秋宫宴请到宫里来细细瞧瞧,可惜了。”舒意欢轻声哀叹,旋即抒了口气,神情宁静,含着似有似无淡淡的笑意一般。 无意中知姜昀丧母后,齐煜心里就像得到了一个渴望一般,先前也会时而听到舒意欢说起自己的胞妹还有姜昀,那时听起来无意,现今儿,心里悄悄的记着这名字,就连自己都不发觉。 母子俩相视,齐煜看舒意欢眼里深邃如深潭,见不到底也不清里头的思绪。 “昨日在学阁值日当差的太监碰撞了二哥,二哥又因侍阁说教,心底怒意难平,打骂了那小太监,刚好被在翠竹后的父皇撞见了,父皇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了。母亲,父皇为何当没看见一样?” 舒意欢收敛眼眸,神色有些凌厉“你是皇子,心思应该放在大齐日后繁荣昌盛上面来,怎么也学的宫里想本宫这种妇人,闲来无事说几句不轻不重的嘴碎。” 齐煜胆怯抬起眼皮,心里坐立不安,舒意欢极少对自己这般怒色说话严厉。这话自己是第一次说,原以为舒意欢爱听,看着反应齐煜难免一顿训。 舒意欢拢了拢纱袖,袖子上金丝雀鸟,个个栩栩如生,灵动欲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齐煜。 “二皇子生母是皇后娘娘,虽未册封,但身份依旧尊贵。他即是嫡子又是你兄长,日后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于礼节为兄长,你要敬他,于身份,你也要恭他。”舒意欢慵懒尾音绵长,端起身子头上只别着一支的金镂刻的凤尾簪子华贵雅气。 大齐皇后嫡出皇子齐晟刚出生时,皇帝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减赋税三年。次年,钦天监上奏天有异象,与二皇子生辰八字命格相冲,过早立为太子,有损耗大齐气运。皇后与长孙家以太子不立不利于国之根基稳固为由力劝,指责钦天监妖言惑众祸害大齐,齐景焱盛怒当斩钦天监,命礼部选出吉日准备立太子时宜,圣旨刚下达礼部,太后临得恶疾斌天。百官心里惶恐,纷纷上奏力阻。如今皇后依旧稳坐中宫,齐晟却年过十岁还未册封太子,东宫之位一直空悬。 第一百十九章:侍主 这些年皇帝子嗣众多,论文才大皇子齐琏胜出一筹,论智六皇子齐敏出众。东宫常年空着宫里别有用心的言论也屡禁不绝,皇后心里的忐忑自然是不用说也是能猜着几分。 尤是这几年,六皇子生母良妃母家刘氏族为边藩异姓王,在朝中势力日益壮大。太子之位一日不实,皇后长孙纳容与长孙家一日不安。 “母亲,孩儿知错。”齐煜不甘的低头,齐晟因是皇后嫡出的身份尊贵高出一等,论才能论品性又哪一点比得上自己。自己生母死后位居妃位,如今又是贵妃膝下样子,这样的身份除了嫡出二皇子,也不比宫里哪位皇子差。 “煜儿。”舒意欢冷色盯着齐煜继续道“你可真是知错了?错哪了?” “煜儿需敬兄长,懂礼节,作为皇子,心里装的应该是公,大齐的昌盛繁荣,静心习法,日后辅佐社稷,不应像市井妇人论长舌。” 舒意欢嘴角一勾,又拿了一块梨酥放在齐煜手心,嘴里是笑着,齐煜看到眼里却是冷冽的深意。这答,不是母亲心中如意的答案,却是众人前满意的说辞。 齐煜接过梨酥,舒意欢眼里稍逝冷意旋即笑的暖。齐煜恍惚间花了眼。 “娘娘,安定侯夫人到了。” “回去吧,母亲与她还有些闲话要聊。”舒意欢起身领着齐煜的手走到门前。 齐煜作揖,出门的暖阳洒入心底驱了驱刚刚殿内寒意。 “不必行礼了,这里也没有外人。”舒意欢扶着半附身的李鸢。“盛儿近日身子如何,可有好些。” “有娘娘记挂,没隔时日就派司太医诊脉,气色好了许多。娘娘您的气色差了。” “本宫近日夜夜梦里迷糊回岐州,像是故人托梦。过了中秋宫宴,岐州的红果也熟了,本宫梦里也馋哪。盛儿没去过岐州,没见过岐州族中父老叔伯,等过了宫宴,你夫妇二人去岐州一趟,是该要见见族中父老叔伯,到祠堂烧一柱香,求保佑得一子嗣。”舒意欢疲倦,满目念远的神情掉了魂一样,李鸢眼噙闪烁,低头应是。 旁站着的红芍心里颇有感触,她随舒意欢入宫,进了这丈高朱红墙院里,就像是被锁着四肢,日日见见的是表里不一的皮囊,趋炎附势的嘴脸。这么多年外头的天地如何,她早就不记得了,儿时岐州陪伴在舒意欢身侧的言笑早已模糊。 舒意欢看了一眼红芍“你陪着本宫这么多年,本宫都快忘了你兄嫂都在岐州。我去求皇后娘娘,让你一同跟着去,别回来了,伺候人的事总不能做一辈子,我给你些钱银,你需替自己做打算。”舒意欢眼里徘徊,望着李鸢“还是你到了岐州替她打算吧。” “娘娘,我去哪啊,兄嫂有他们的日子要过,奴婢知道娘娘每月都给我兄长例银,我父亲的棺木也是娘娘嘱咐帮着办的。我要是弃主回去了,我兄嫂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奴婢打小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着,换了旁人我不放心,娘娘就算是捻奴婢走,奴婢也不走。”红芍就像说着家常话一般,无华丽说辞,句句发自肺腑的真挚。 “皇后娘娘懿旨一下,这事也就由不得你了。” “娘娘,奴婢不走。”红芍目光恳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扣了几个响头。自己走了,这后宫里头自己主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舒意欢这两年只要是吹吹风都会受凉,身子骨不比当年,就算日日留在身边都不能安心,何况是远在千里不能近侧。 第一百二十章:反常 “你这是做什么,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是贵妃的不是了。”李鸢动动嘴皮,红芍眼红含泪,跪在地上一直不愿意起来。“娘娘……” “娘娘,红芍性子你是知道的。”李鸢话了,舒意欢苍白的脸眉头忧愁紧皱。 在李鸢的印象里,舒意欢不是这种容易喜怒形于色的人,平常舒意欢与自己说话,其中情绪自己总要回去细细揣摩慢慢分析才知哪句是她中肯的意思,哪句是她有口无心只是说说的。李鸢思及至此,连气都喘慢喘匀些。 “你不愿意,那就罢了。” 红芍喜极而泣,橘色宫裙袖口沾了泪水颜色由深到浅蔓延。 李鸢出了余欢殿,三步并作两步急燥的出了宫门。 “快,赶马赶快些。”李鸢捞起外三层薄纱裙摆,也不等婢女放好凳子,一步跨上马车。 到了舒家,李鸢喝了几口冷酒,来回踱步。舒元盛看李鸢反常,嘴里笑着笑着又惶恐的收了起来。 “夫人怎么了。”舒元盛步子轻,忽的从背后出来搂着李鸢的肩,李鸢悬着的心吓得浑身颤抖。眼睛圆溜溜的盯着舒元盛。 舒元盛眼里温柔,嗓音压得极低。手不停的在李鸢手背打圈圈。“姑母说了什么,让夫人这么惶恐不安。” “贵妃,贵妃让我们过了中秋宫宴去岐州一趟。” 舒元盛闻言,脸色铁青,手里青筋暴起,眼里的温柔也慢慢变得琢磨不透,幽幽的目光如在深潭迷雾迷失了一样。 “贵妃说你我夫妇二人理应要去岐州见一下族中父老叔伯,到舒家祠堂祭拜祖宗。” “这么多年了,姑母怎么突然让去了。”舒元盛面上平静,内心急躁攻心,断续急急的咳了几声,咳得喘不过气是李鸢扶着舒元盛弯着的身子。 “你别急,风寒才刚好,郎中说你需要静养。”李鸢轻拍舒元盛的背。 “贵妃今日脸色不假,愁眉不展的。说着说着还让红芍出宫随我们一道回岐州,让我给她觅一好去处。的确是反常。” “回岐州,我有什么颜面回去。”舒元盛躲着李鸢关切的目光,李鸢心里就想沉入冰潭,碎冰尖尖的扎着自己心窝。脸色依旧,安抚着舒元盛道“他日后总会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的。” 舒元盛扶椅坐下,眼里四顾环绕厅堂,金丝玉雕,彩绘高梁。九鱼欢戏的房柱,椅子案几嵌入白玉雕琢的牡丹花,顶瓦琉璃艳色悬挂着碧萝祥云日照花纹帘子。屏风彩蝶百花依旧栩栩如生的争艳。府中选址建造,屋里名贵器物,字画摆件,皆是先帝所赐曾子嗣众多,昔日功德盛名皇城京中的舒家只能在这找到一星半点的影子。今日的舒家,剩的不过是只有自己这一身体弱残躯,就连那一点点的希望,畏缩在无底黑暗里成了一条见不得光的蛆虫。 “岐州不同皇城京中富庶,玩意儿也没有京中多,除了选着贵重的绸缎面料,夫人还可以去寻些好玩的小玩意。岐州舒家叔伯子嗣众多,孩子也多,他们会欢喜这新鲜的小玩意。”舒元盛看着脸色渐暖,与李鸢相视时,两人眼底总有些苦意。 “秋蝉那丫头最喜欢就是收罗这些,我等会差她去办就是了。这点小事你就不要劳心劳力了,郎中说你要多歇息。我扶你回去,你好好躺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纨绔二公子 岐州七月,蝉鸣从早到晚一刻没停歇过一样,吱吱叫着不停。岐州位于皇城以南,冬日暖阳夏时炎热,姜家过来的主子大部分都是呱呱坠地就在皇城活着,没踏出过城外一步的人,到了岐州已是恰巧入夏,现今都是盛夏时节,岐州不同皇城,大热天连个冰块都找不着,个个热的心火烦躁。 “都死去哪了!还不赶紧把她找回来!快去啊!”柳宁湘一手用力扇着手中玉柄扇子,一手捏着秀帕擦着额头细汗。旁边站着那些大扇子扇风的丫鬟就有四个,前后左右团团围着给柳宁湘扇着风。过了不到半盏茶,柳宁湘又骂了起来“一个个都是用不着长处的窝囊东西!连个小事都要磨磨蹭蹭这些时间,废物!废物!”柳宁湘越气越热,越热越热,抵不过心中怒火中烧时举起旁的茶盏摔在地上。 甘露在门外听着柳宁湘骂骂咧咧的声,连滚带爬的到了门槛。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夫,夫人。郎中说,说……” 柳宁湘眼光凌厉的瞄了一眼,甘露浑身凉了半截。气也喘定,恭敬的说道:“郎中说四小姐是因为天气热,得了中热才会呕吐不止,头晕目眩,心悸晕了过去,郎中现在已经在四小姐那开药方子让丫鬟去熬药了。奴婢也让人去盯着了。” “中热?”柳宁湘站了起来,狐疑道。 “回夫人,大夫是这么说的。奴婢也是一一转实。”甘露低垂着头。 “岐州这破地方,我瑶儿只是来回走一趟就得了什么中热?那丫头蹄子成日打着去舒家的名义到处跑怎么不见她有半点事。”柳宁湘气不过,剜了一眼后进的丫鬟的身影。丫鬟身子利索的跨入门槛,规矩站在柳宁湘身旁拿起旁边闲置的大扇子。 “四小姐身子矜贵,自然是娇柔些。三小姐皮糙肉厚的,那点热算得了什么。” 柳宁湘听着,心里舒畅许多“这大热天的,多派些人把二公子盯紧着,别让他偷溜出去热晕在街头都没人知晓。你刚回来不用跑了,你去。”柳宁湘脚步停在后边进来扇着扇子的丫鬟。 丫鬟低声应了,看着门外晒蔫了的花儿,心底有些不满。 丫鬟到了姜彦祈的院子,叫了几声屋里头没应,壮了胆子推门进去见屋里无人,又急匆匆往柳宁湘那处跑。 “夫人,二公子……不在院里。” “定是又带着日荣那小厮跑到外头去野了!才到岐州多久,又结识了一群的狐朋狗友!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夫人,要把二公子找回来吗?”甘露观察柳宁湘神色,小声问道。 “找他做甚!热死他得了,省的一天到晚净是给我惹祸。昨日夜里醉酒熏熏回府已经被他爹指头破骂了一顿,才过几个时辰,就忘了,他这是要上天!由他在外头胡闹得了!”柳宁湘恨铁不成钢骂了一通,额头细汗也顾不上擦干。 甘露端了一盏茶给柳宁湘消消心头火,一盏茶刚下肚,柳宁湘又急躁起来“还不赶紧去把二公子找回来!” 甘露进退失据,只能连连应着,打点几个小厮到外头找姜彦祈。 “怎么就我的孩儿这样糟心,那常氏身份低贱生出的孩子怎么就心思城府懂分寸得很!”柳宁湘嘴里骂着,心里长久积着的不满都归咎在舒意言身上,是舒意言有意废养着自己的孩儿,自己孩儿才会成今日这般纨绔做派。 第一百二十二章:内乱 “夫人,大公子近日跟常家走的近,刚刚奴婢在四小姐院里还瞧见了那常家管家身后带着几个小厮将几个木箱抬进了老夫人院里,四个小厮抬一个箱子,那箱子重得连木担子都弯了下去,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甘露神情夸张,眉间飞起说得起兴。 “姜彦勤那小杂种心思缜密,城府也极深,掌管府中大小事务也半年多了,表面恭顺听从,小小年纪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是学会了不少。派去盯着的人拨去一茬又一茬也找不到他一点错处,若是我们的二公子能学得他这哥哥一丝一毫的狡黠,我也不用天天替他操心。”柳宁湘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区区一个小小的常家,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常家和那杂种的用意,用脚指头都能想的出来,常家想攀我们姜家这门高枝,小杂种想借常家争得几分脸面,两个阴沟里的臭虫,成不了火候的。不过你也盯紧了,别到时候让这小杂种长了本事,翅膀硬了飞上去捅了一个大窟窿。二公子那边也要盯紧些,别让他跟常家有往来,特别是常家女眷。” “奴婢明白。”甘露双目看着柳宁湘慵懒姿态,怯怯笑了笑。 四个丫鬟举着大扇子扇风扇的半天,手臂酸得使不上劲。屋外太阳正值半空,打在朱色瓦砖上扎的人的眼睛都抬不起来。屋里闷热,背后的衣裳被热汗浸湿透了,散出一股酸臭的味道。过了半个时辰,几个丫鬟头发已经湿透黏成一块汗珠从脸颊滴到落地上。 “是没吃饭吗?”柳宁湘愠怒声色。甘露赶忙到外堂挑着站岗的几个丫鬟进来换了一批人。 屋里进进出出,等日落西山时,院里的丫鬟也都换尽了。 夜幕落下,过了各院主入睡灯灭,寂静虫鸣四响时,丫鬟住居里房内,在柳宁湘院里出来的丫鬟个个耷拉着脑袋,手柔弱如丝的捏着脸有一下没一下的。双眉紧皱在一块儿。 “青儿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秦玉你们怎么个个都提不上精神气人了。都回到屋里休息了还不高兴吗?” 被柳宁湘打发到姜昀院里当差的丫鬟一进门看着一群平日里趾高气扬,今儿个个蔫头耷脑的。心里忍不住打趣。 “呵,恬儿妹妹也不用挖苦咋们,府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是夫人派去三小姐院里的,合着又是跟我们住一屋里头。三小姐一不高兴,不拿你撒气,拿谁撒气?指不定明日三小姐让你给她举着几斤重的扇子给她扇一整天的风还得灰溜溜的回来忍气吞声。好歹我们也是有夫人的赏赐的!”那叫青儿的丫鬟尖嗓翻眼,满口吐沫星子冲着那丫鬟讥讽道。 自个被夫人分到三小姐的院里头伺候,在三小姐院里得不到三小姐高看一眼,每日回屋里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每日得的不同赏银,受着一群人的嘲讽。 “呦,青儿姐姐也不用说这么刻薄的话,三小姐院里头每天都有一大块冰抬进来放在身侧。那冰凉快得很,拿个小扇子在旁侧轻轻扇个风就行了。哪用得着我去举那几斤重的大扇子,苦巴巴的扇一天。”恬儿反瞪着鼻子眼睛反讽道。 “你这丫头婢子说话什么意思?!在三小姐院里伺候一段时间仗着有三小姐给你撑腰想冒尖?我看你还不够这资格!” 屋里几个丫鬟个个怒气冲冲,卷起袖子,蹭的一下在床里跳下来,瞪着鞋子涌到恬儿跟前。 青儿离得近,话落就扬起留着长指甲的手,一掌掴了下去。 恬儿蜡黄的脸上立马印上了五个鲜红手指印。用力过猛指甲刮破了脸皮,渗出殷红的血液,血腥味也慢慢充斥在房中。 恬儿捂着脸,摊开手看那一道鲜血,瞪着可怖的杏眼,发狂一样伸手将青儿推到在地,后面涌上前的丫鬟按着恬儿,一番撕扯。场面混乱不堪,尖叫声,怒喊声还有哭咽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内乱 “救命啊!”恬儿衣衫不整的撒腿推开门跑到外头。 青儿也丢了一个鞋子,发红了眼,紧紧跟着恬儿身后。 恬儿连连后退,青儿发疯似的狂笑不止。“你这蹄子还想跟我打架!还敢在我跟前趾高气扬的耍威风,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反了天了!” 恬儿脸上的血丝渗出,布满脸颊,头发凌乱垂着。严妈妈闻声赶来,人还没见着就杨声喝厉“大半夜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严妈妈话刚说完,青儿与恬儿两人扭打在一块,恬儿后脚一滑,一声惨厉的尖叫响透了大半个姜府。 “快来人啊!快!有人落井了,快捞起来啊!”围着不敢上前的丫鬟怕得丢了魂,夜深人静时大喊救命,后头跟来的丫鬟见闯了祸,掉头撒腿就跑。 严妈妈目睹时,心惊肉跳的也顾不上管家婆子的架子。 “把今夜闹事的都压到大堂里去,手脚干脆利落些,别闹出太大动静扰了各位主子的休息。” 青儿瘫坐在地,双目失神跟丢了魂一样,井里也不知是深浅,里头也没传来呼救声。手里这样沾了一条人命,还被这么多瞧见了。脑子一乱,青儿就晕了过去。 姜昀院子离得远,不知外头的动静。不过半盏茶,房门外轻敲门,苏桃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姜昀穆然睁眼。 苏桃关门时,姜昀幽幽道“是出什么事了?” “小姐,刚刚的人来报,姨娘分给咋们院里的那个恬儿回去后跟房里的丫鬟起了争执,跟房里丫鬟一番扭打,掉进了井里。刚刚被打捞上来,还有半口气呢。本来那恬儿是姨娘院里分来当差的,也不归我们管,只是那丫鬟说争执的事也牵扯到了小姐您,所以来通传一声。至于牵扯说了哪一点,来报的人也不清楚。”苏桃掌灯在姜昀床头跟前,大半夜的闹出这事,惊扰自家小姐睡眠,苏桃颇有不满。 “在我们院里当差也算是我们院里的体面。这事自然要管的,你回去睡吧。”姜昀侧过身子。 鸡鸣拂晓时分,正厅堂前跪着几个鼻青脸肿的丫鬟,手指上扎着大大小小的细针,针眼里渗出的血液看得人头皮发麻。 恬儿夜里救上来旁郎中救了回来,等天明,严妈妈叫人捧着一盆冷水将恬儿泼醒带了上来。 五个丫鬟跪了两个时辰,恬儿蜷躺在地,脸上的结块血痂,浑身湿透颤抖,嘴唇发白,脸色发紫。手指举着,每个指尖都插了三根细针。 柳宁湘洗漱过后就匆忙赶来,看着坐上淡定喝茶的姜昀,不禁偷偷多看了两眼,余光瞥过地上时,脸色被吓得煞白。出身贵门,整治下人的手段打小也听了不少,比这更残忍的砍去手脚,扔去窑子的也听过不少。可真切摆在眼前的看着的,这是头一回。 柳宁湘腿发软,的坐在姜昀身侧,几个跪在地上的丫鬟看见柳宁湘心里又喜又恐。 柳宁湘看丫鬟衣服上一大块的血迹,用帕子捂着鼻子。 姜昀看的饶有兴致,嘴角微微上扬。“姨娘,可知祖母请我们俩来是为何。这跪着的人浑身血淋淋的,还真是吓人。” 柳宁湘打量姜昀这悠然自在的品茶,不痛不痒的说出这样的话,还真看不出这样的场面是哪吓到了她。 姜昀看柳宁湘一副无知委屈的模样,笑意更深“都是下人坐的混账事,又不是姨娘教唆的,祖母叫姨娘来是想问问姨娘这一家主母的意见,叫我来,昀儿就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祖母怕昀儿闷得慌,前来跟姨娘学学这持家奖罚?” 姜昀话里有话,柳宁湘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脸色依旧噙着笑意“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话。你年龄尚小,还不到婚配人家。这样的话以后也少说才是,让别人听见还得说你不矜持。” “怎么会,这样的话我只跟姨娘说,姨娘不说出去谁又能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姜昀懵懂无知的瞪着眼,看着柳宁湘眼珠子看了好一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内乱 柳宁湘面色拉长,眼珠子盯着跟前的姜昀,硬是扯不出一丝笑意。这些年来这丫头就没少给自己添不快活。 姜昀见柳宁湘面色不悦,见好就收也不添油加醋嘲讽。 过了巳时才由严妈妈扶着进堂前坐下。 “你是当家主母,这事你说如何处理。” “母,母亲……”柳宁湘为难的看了一眼跪着的丫鬟。都是自己从皇城姜府精挑细选带着来的人,如今犯了错,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个个血淋淋的还剩半口气喘着跪在自己跟前,这还能怎么处理。柳宁湘心想着,话却不敢为她们多说半句,毕竟奴就是奴,为她们惹得老夫人不痛快这怎么算也算不过。 “不尽心侍主,在府中斗殴扭打,不守家规。这要传出去,也有损门风。这样的家奴自然是打断腿脚,拿了身契卖到窑子里去。”柳宁湘手里来回揉搓着手帕,眼里阴狠尽露。大热的天,堂前跪着的丫鬟听得瑟瑟发抖,刚刚被冷汗渗湿了的衣襟干了又湿。 柳宁湘抬起俏眼,正色道“只是,我们到岐州不久,老爷这新官上任不宜惹出太多话柄。到了新府不久就张罗着人牙子上门总归是有伤门风的。儿媳认为这人安排去做一些粗糙活比较妥当。至于日后……”柳宁湘打量了一眼跪着的恬儿。 恬儿绑着一口气,听到最后吊在心里的这口气也慢慢松了下来。 “都是在你院里当差的丫鬟,这主意也算是处理得体面。那就依……” “祖母,这里头还有昀儿院里的丫鬟呢。”姜昀打断了姜老夫人的话。 一大清早叫自己过来,难不成只是为了让自己看那几个跪在堂前被折磨到血淋淋的人儿?这事发缘由不问不查,是不想一家子难堪这且能顺服自己大度不去计较。这擂鼓开场后又草草收场,自己那怎么行。姜昀看姜老夫人半天吱声。 “恬儿。”姜昀唤了一声,匍匐在边边上的恬儿回神的应了一声。姜昀寻声望去,玉指指了指恬儿。“就是她,在昀儿院里当差好些时日了,一向都是尽心尽力伺候着的,也不知是不是近日我瞧着她太喜欢,宠着宠过头了,让她没了分寸,回去就撒泼摆架子才惹出这么一摊子事儿,若是真是如此,那昨晚的闹剧都是昀儿调教不当的过错了。” “以前我看着她机灵懂事,做事又细心才让她到你院子里伺候。要是说调教不当也是我的过错,怎能怪到昀儿头上。”柳宁湘皮笑肉不笑。 “不,不是奴婢。奴婢没有撒泼摆架子,是青儿她们,奴婢只不过是关心青儿姐姐几句,她觉得是奴婢嘲讽她,就开始动手打了奴婢,奴婢一时气不过才还手。夫人,夫人,不全是奴婢一人的过错啊。”恬儿连连摇头,咬着下唇,泪水混夹脸上刚裂开的创口渗出的血成了淡黄色的泪珠,泪珠游过脸颊,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恬儿是没经过大世面的人,年过十六,自打被买进了姜府,这后头的日子都在丫鬟小厮堆里谋求蝇头小利,看着两位主子的风头都往自己这边吹,生怕她们都把所有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拿自己来杀鸡儆猴。 “明明是你这贱蹄子假仁假义,还反咬一口。”青儿唇眼间没有一丝血气,每说一句,十指的细针就颤动着,心里就疼得抽搐几分。 第一百二十五章:内乱 青儿看严妈妈急步向上,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惊愕的嘴巴能塞下一个圆溜溜的鸡蛋。 姜昀看青儿饱受折磨苍白得没有一点气色的脸不一会就有了一个五指分明的手掌印,嘴角的血丝慢慢渗出。 严妈妈这一掌打的柳宁湘心里慌,借着喝茶偷偷看了姜老夫人的脸色。堂上坐着的人也看不出是喜是怒,碰到姜老夫人目光时,柳宁湘喝水不稳,呛得咳嗽连连。 青儿在严妈妈狠毒的目光下,哆嗦着身子爬起来,跪好。严妈妈冷哼道“贱蹄子?我看你是吃的苦头还不够塞住你这肮脏的嘴!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在你跟前的人都有哪些贵主子就口出狂言,一副要吃人的跋扈样!”严妈妈来回在跪着的丫鬟中走动。 “昨夜因什么事,生了什么口舌之争,后来又怎么扭打到一块的,你们这一个个的跪在这是受了什么冤屈。跪了半天也不说出个实情来,你们是觉得姨娘当家不久,没什么持家经验冤屈了你们?若是你们信不过姨娘这当家主母的处罚有度,在你们跟前的不还是有姜家老夫人在吗。”姜昀双眸摄破人心般,玉指养的透亮的指甲上沾了一些桃色花汁显得尤为淡雅。 姜昀这话说的慢,慢的一字一句入耳后绕着耳梁环绕一般,听得跪着的恬儿和青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奴婢不敢!奴婢发誓绝对没有轻视夫人的意思啊!”恬儿吓得连连磕头,原本凝固的伤口又渗出新鲜的血液。看的在姜昀一旁的苏桃都觉得疼。 青儿刚刚一巴掌打懵后,头晕目眩看恬儿与其余婢女连连跪地求饶,也跟着磕头喊着不敢。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三清人,庙里菩萨,你们三句不离喊冤叫屈,跪着就使劲磕头的做派。”姜老夫人厌央央的倦态,这种丫头婆子的事,姜老夫人本就不想掺和。偏偏这人有是柳氏安排进姜昀院里的,念着柳氏刚当姜家主母没过几日体面的日子柳随着到岐州,成了皇城贵眷里的笑柄。心里想着不能太过拂了柳氏做主母的面子,上次分院子由着柳氏,厨房送菜的事也半睁着眼。可这次要是还不管,姜老夫人一是怕姜昀与自己心生间隙,二是怕着岐州的舒家对姜昀也是关怀备至,得知姜昀在姜家受了委屈在官场上给姜佑安使绊子。 姜昀含着笑意看了姜老夫人脸上一时青云一时雨,心里揣摩明白几分。“祖母都发话了,你们还不有冤说冤。要是真的是恬儿的错,她是在我院里当差的丫鬟,我自然不会包庇。”苏桃递给姜昀一个金丝喜鹊的软枕给姜昀倚在椅子。姜昀不徐不疾继续道“但要是你们冤屈了恬儿,还将人给打伤了,这公道我自然是要替她讨回来的。” 恬儿暗暗思肘,姜昀是话里有话真想替自己讨一个公道,还是借着自己给柳氏发难?自己是被柳宁湘安插进去三小姐院里的眼线,这是府中上下人人皆知的事,三小姐处处明里暗里让柳氏难堪,拂柳氏的面,与柳氏就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恬儿怯怯偷看了一眼姜昀,姜昀神态自若,双手拢在跟前,目光柔柔的看着姜老夫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敲打 姜昀底眸略过恬儿,恬儿穆然心虚的瞪大双眼,又慌张的把目光投向了柳宁湘。见柳宁湘目光略有怒气,心里凉了一截。青儿嘴儿甜,又有一手点香按摩的好本领,还机灵讨人喜欢,是柳宁湘点名从皇城带来身边近身服侍的丫鬟。恬儿看青儿一双纤细指尖满手细针一根根带血的扎在肉里,身后几个丫鬟都是与青儿一伙的,柳氏安排自己去姜昀院里说是信任自己,谁知是不是厌恶自己打发去受苦的一借口。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就连老夫人和三小姐都惊动了,这事要真的有个结果,柳氏定不会护着自己。 恬儿结结巴巴,好一会啜泣道:“奴婢昨晚回房中,见青儿姐姐个个都在那捏手按肩的,就好心体贴问候姐姐们这是做什么了,谁知青儿姐姐听着不舒服非得觉得是奴婢嘲讽,说府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奴婢是夫人派去三小姐院里的,合着又是跟她们住一屋里头。三小姐一不高兴,不拿我撒气,拿谁撒气。还说指不定明日三小姐让我给三小姐举着几斤重的扇子扇一整天的风没有赏银还得忍气吞声。奴婢只不过是气不过回了青儿姐姐一句三小姐屋里有冰,不用扇风,青儿姐姐就气不过扬手打了奴婢一嘴巴子,秦玉她们也涌上来,推奴婢,奴婢害怕才跑出屋,到了院子里头。”恬儿豆大的泪珠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严妈妈用手抬起恬儿下颚,扬起恬儿的脸看了看淤青脸颊几道结痂的伤痕。 等严妈妈放开手,恬儿又喘了口气继续哭到“奴婢没想到只是几句关心体己的话就惹怒了青儿姐姐,更没想到青儿还想推奴婢下井杀了奴婢。要不是严妈妈及时赶到,奴婢的小命都没了。” “夫人,不,不是的,她在颠倒黑白!她分明是嘲讽奴婢们。分明是……” “是什么?是青儿姐姐和秦玉姐姐平日里总是讥笑奴婢在三小姐那当差,然后我见你受了苦头慰问几句就觉得我在奚落你吗?”恬儿乌黑双眸厉色尖声道。 青儿平日里受柳宁湘的恩宠,一时得意跋扈惯了,受了这么大苦头,刚又被严妈妈教训一番,此刻在姜昀和姜老夫人跟前就羸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 “祖母,昀儿这听来听去,思虑一番,昀儿自责。若是恬儿没到我院里当差,也不至于受这几个丫鬟的欺负。也不知昀儿院里姨娘送来当差的其他丫鬟会不会也是如此受委屈。”姜昀双眉紧蹙,愁苦不堪。 “小姐是不是又头晕了?”苏桃附耳轻声道。 跪着堂下的丫鬟看严妈妈目光寒冽站在那,压在肚子里的腹语,等会好辩驳。 “三小姐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是在怪我的不是?”柳宁湘脸青得发白,手中的帕子拿捏发紧,额头的汗珠密密麻麻渗了一层又一层。 “难不成是我这老婆子的不是!”姜老夫人愠怒。“昀丫头身子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好好歇着,你快去请郎中到三小姐院里侯着。” “母亲,这下人生事怎么就是儿媳的过错,儿媳做为姜家的主母,一心想着让三小姐住好吃好,怕别的丫鬟不懂事,伺候不周才精挑细选了几个机灵的送去伺候。儿媳,儿媳……”柳宁湘含着泪光,瞥过头去用帕子擦拭。 “昀儿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姜昀虚柔的说了一声,由苏桃扶着出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浪荡二公子 恬儿错愕的看着姜昀离去的身影,自己什么都说了,这时候施施然离去,置自己于何地。恬儿刚想哭着喊出口,眼前一暗,看着严妈妈曙色绣花暗纹的鞋子。哽咽的吞在了肚子里头细细抽泣。 姜昀步子走的极慢,临出门槛前,听姜老夫人说道:“事也说清了,舒家前几日送了一批丫鬟嬷嬷过来,都分去给昀丫头院里头伺候着。闹了一上午,聒噪耳鸣。你身为当家主母,下人生事自然也是你这当主母的管教不严,回去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管好这个家!” “小姐,这就走了吗?”苏桃不悦的呢喃,继续怄气道“小姐这时候走,不正给柳姨娘台阶下了,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逮着她的小尾巴了。” 姜昀双眼笑意渐浓瞄了了苏桃一眼“你没看到柳姨娘脸上都黑着呢?这是哪是台阶,怎么处理祖母心里明白得很。”姜昀抬头看见姜彦祈吊郎着腿,摇头晃脑的向府门外走,后头的日荣拿着扇子左右扇着。 “二公子这是去哪啊?”姜昀朗声道。难得能亲眼看见姜彦祈偷出府门,姜昀玩味颇大。 姜彦祈抬起的脚僵硬放下,日荣回头看了看,低声道:“公子,不用怕,是三小姐。”日荣说完正经的收着手在跟前。以前红白的肥脸到了岐州还不用过一个夏就晒得黝黑透亮,与一旁站着肤白似雪的姜彦祈成了映衬。 姜彦祈松了口气,一副吊儿郎当的嬉笑道“三妹妹可是吓坏你二哥哥的心肝了。”姜彦祈声音阴柔像是唱曲一般,听得姜昀浑身不自在。 “姨娘可是在那屋子里头,估计这会也快出来了。” 姜彦祈刚想跨步又收了回来,薄如蝉翼的外纱随风飘扬,青蓝百鸟的衣袂扬起像是群鸟围绕。姜昀看了不禁道:“二哥哥的衣袂倒是别有韵味。” “你这死丫头,站你跟前的二哥哥堂堂七尺男儿,怎能用韵味来形容。”姜彦祈看了看刚刚姜昀看的屋子方向,着急得结巴“等会哥哥再回来收拾你!”说完两条修长的大腿跨出,衣袂扬起时煞是好看。 姜昀露出皓齿轻笑了几声,听后头甘露的细声,笑容敛了敛。 “这二公子也是个能人,才到岐州多久,我听说二公子在外头又结识一群公子哥儿天天在外头听戏做曲的,前些日还受了老爷的罚,气的柳姨娘天天找人在二公子院里头盯着。看样子,还是没盯住呢,小姐,你说这二公子怎么逃出来的?” “咋们这位二公子要是没有通天的本领,怎么能把我从那偏远破落的北院抬出来。”姜昀眯着圆圆的杏仁眼“我还听闻柳姨娘早就把二公子的例银给停了,你说,他哪来的钱银出去外头胡吃海喝,四处点曲?还能请人绣出那百鸟的锦服?” 苏桃惊讶的看着姜昀,支支吾吾半天。姜昀合起了苏桃下颚。“你不知道吧,府里的公子小姐们都供着这位二公子,你说这二公子的本事,如何?” 第一百二十八章:浪荡二公子 姜昀笑的极为灿烂,苏桃看愣了拨浪鼓似的点了点头。 回到清泽院中,采薇拨着小腿,抖动着桃色裙摆,面带笑意的跑到姜昀跟前轻声细语道: “小姐,小姐,刚刚去厨房碰巧看见李妈妈刚洗晾出来的贴身衣物,奴婢顺手就撒了一些痒痒粉。”采薇脸上稚嫩的笑意逗得苏桃轻笑。 岐州红拂绿楼阁中,姜彦祈被美人左右环绕,姜彦祈自个正经的端着酒杯双眼微闭,喉咙轻轻发出与丝弦乐器相和的附音,室内几个公子哥儿,酒楼歌姬欢声笑语,饮酒作乐的人群里,姜彦祈倒是有几分清奇。 酒过三巡,姜彦祈满脸通红,薄如蝉翼的外纱脱去胡乱丢在一旁,日荣站在通风的窗口拿着扇子呼呼的扇着看也不看姜彦祈那边一眼。红拂绿酒楼三层,正值夏日炎热,姜彦祈每日来的都是二层给贵客留着的阴凉通风的厢间,厢间内的冰酒楼老板娘也是按一桶二两的价钱往里头送,日荣每日费劲力气劲儿跟姜彦祈一起逃出来为的就是这高处的凉风。与姜彦祈一同出来的岐州各户富贵人家公子哥儿酒水歌姬一样不缺,到走后账也全算在了姜彦祈一人头上。 姜家来岐州只是单单月余,可谁不知晓姜家是皇城来的大户人家,除了岐州舒家,也就是第二富贵的人家了,姜彦祈能在岐州短短数日便能结交一群酒肉朋友,成了岐州纨绔子弟之首靠的不仅仅是花钱大方不计较,更多的还是他背后的姜家。 姜家快适龄婚配的公子就有两人,目光远些,姜家还有两个三年后便能婚配的女儿。尤其是姜家嫡长女姜昀,那可是有舒家这么一棵大树靠着的。要是能借着点门路跟姜家搭上线,一来二去熟了,这儿女之情也就指不定了。 屋内与姜彦祈坐一块的公子哥儿家中的母亲主君这种想法总归是有一点的,不然怎么与以前相比,如今日日笙歌,夜夜买醉也不曾打骂禁足。 主仆二人日日在红拂绿花钱流水一般,姜彦祈不沾女色,只饮酒沉迷丝弦乐声,听的是个热闹,日荣为的是好乘凉,姜彦祈也算是纨绔子弟里的翘楚清流。 姜彦祈酒力差,每次兴头一来,喝了一杯便呵呵傻笑,半个时辰定能睡着。 日照西斜,桌面上的酒壶倒着,流水顺着桌子流在地上,桌面上的酒杯和花生狼藉的躺着。 日荣醒来打了哈欠揉了揉双眼。直径走到姜彦祈身边,捡起外纱,踢了踢姜彦祈,听到姜彦祈呻吟一声,日荣打了个机灵,看了看四周人都躺着才呼了口气连忙跪在姜彦祈身旁,推了推:“公子,要回去了。” “公子?公子!要回去了!”日荣附在姜彦祈耳边用力吼了一声,吓得姜彦祈坐直身子,掏了掏耳朵。 屋里的人抬头,半醒着,讷讷的笑了笑“姜公子,你……你得回府了,不然姜大人非得要……要……”打了几个酒隔,那人又昏昏睡了过去。 姜彦祈伸长双腿踢了两脚那人,又用力扒过日荣的耳朵,一番出气也总算是精神气爽了些。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走到窗边伸了伸腰杆“岐州,真是个好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浪荡二公子 姜彦祈到了楼下,老板娘也识趣的捧上醒酒茶,又拿了清香的香脂递给日荣,日荣熟练的将香脂点在姜彦祈衣服上,又低头凑近闻了闻。 “公子,绝对闻不出酒味了!” 等了半天,日荣又实诚的说道:“公子,我们这次,没有带银两。” 老板娘耳朵尖,站在姜彦祈跟前半天就等姜彦祈爽快的把银子一放。 姜彦祈抬起凤眼,凤眼笑的极为讨好。 “姜公子,您是谁啊,您是咋们红拂绿的大贵客,要是您没带银子,您的单子由舒家买了?” “舒家?”姜彦祈眯着凤眼,红拂绿老板娘会意的甩了甩手中丝帕“姜公子有所不知,舒家前几日就有人来说了,要是姜公子在我这遇到有什么麻烦事,都算在舒家账上,这麻烦事嘛,姜公子出门喝酒忘记带银钱奴家也觉得挺麻烦的。” 姜彦祈面露难色,日荣觉得姜彦祈是不想给舒家添事,况且这事要是给老爷知道又得关上几日。日荣思前想后一声浑厚说道“公子!咋们可以赊账!”日荣看了一眼红拂绿老板娘“可以算利息,明日连本带利一起还。” 姜彦祈轻轻招了招手,红拂绿老板娘狐疑的靠了靠。 姜彦祈狭长的凤眼转了转“这日后的茶酒钱可以都算在舒家的账上吗?” 红拂绿老板娘呆滞了些许时间,反应过旋即陪笑露出一口黄牙“当然可以!那奴家这就去安排。姜公子走好,明日这上好的厢房依旧给姜公子全天留着。姜公子喜欢,这包月半年都没问题。” 姜彦祈看那一口黄牙,转身甩了甩袖子。 一路上日荣心里忐忑不安,连步子也走的有些脱。姜彦祈一停日荣圆溜溜的脑袋就撞了上去。 “公,公子。这样不妥吧?”日荣见姜彦祈不吭声,继续跟上去说道:“以后得账都算在舒家账单上,长久以来,舒家能乐意?”日荣咽了咽口水,他是觉得自己公子打着舒家脸面,白吃白喝脸皮子太厚,这也不厚道。 “舒家是我母亲的娘家,我也算是舒家的外亲,虽岐州舒家不是我母亲那一脉,但也算的上是外亲。如此亲人,有何不妥?” 日荣在姜彦祈身后翻了翻白眼,语气却尤为卑微“可是公子,这事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姜彦祈回身,正正高处日荣一个头,压迫得日荣神色发虚。 “这事要是让我爹知道了,咋们主仆二人可就悬了。”姜彦祈轻轻拍了拍日荣胸膛,笑的邪魅,皓齿微露。 日荣一路小跑跟前姜彦祈,一边气喘吁吁的表达忠心“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跟老爷透露半个字的,更不会跟夫人说半个字。公子,你答应了七公子,给他带煎堆的。” “君子无欺瞒,刘府门前那条街有煎堆档子。顺便给我那三妹妹带一个好东西。” “公子最近跟三小姐的兄妹情是越发的好了。” “自然,自然。”姜彦祈摸了摸高挺的鼻子,来了岐州姜昀日日活的跟神仙一般,舒家怕姜昀不适应,隔段时日重金聘请一个商队从皇城带了些时节果蔬快马加鞭送来,天气炎热每日定时送冰入府,就连姜家老祖宗都疼着三分的人,多走动总是有好处的,日后就算是闯了泼天大祸,自己这位好妹妹稍稍替自己求一下情,自己那顽固的父亲也不会下太重的手。 第一百三十章:恶奴 姜家到岐州月余时日,姜佑安上任岐州州官整治事务,做事务实历练。岐州上任州官在任期间是出名的清廉公正,姜佑安新官上任后岐州下支官员各打个的算盘,姜府的门槛里每日都会有人抬着着朱红箱子,或提着香味扑鼻美食上门拜访。 岐州各官家眷也是拿着珠钗玉镯,捧着珍贵绸缎上门拜访姜家主母柳氏。 姜家丫鬟内讧的事姜家下了死命令,原以为瞒得严严实实,次日常家主母借着叙旧下的帖子,到了府门便让小厮将冰块分别搬到了姜老夫人和柳宁湘院子里头,人更是直接随着礼一同到了柳宁湘院里。 “快点!磨磨蹭蹭干些什么!还有你,仔细些,走路都不稳是没吃饭还是嫌皮子痒了!摔碎了,卖了你那几两贱骨头都赔不起!”李妈妈插着肥壮的腰,脸上的肥肉乱颤,嘴里不断吐着唾沫星子。 “你你你,啊呸,说你几句你还蹬鼻子上脸,给我脸色了!”看着一丫鬟神色露出厌恶,李妈妈粗短的腿迈的又快又急,丫鬟见状,捧着盒子一溜烟的就往柳宁湘屋内走。 常家主母一进院子就听见李妈妈抖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指责个没完,常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妈妈不禁高看了李妈妈一眼,就连语气也变得谦逊许多“这位妈妈,今日我家夫人带着些小礼来拜访贵夫人,请问贵夫人现在在屋内方便见客吗?”常家主母身边的妈妈将李妈妈拉到旁边将一袋银钱塞在李妈妈肥厚的手掌里。 李妈妈打量了一下常家主仆二人,笑的眯起了眼“夫人就在屋里头。到了门外让守着的丫鬟通报一声就是。” 李妈妈将银钱收到袋子,笑的眉梢外放,后背的瘙痒就像没了一样,连脾气也温和许多,捏着嗓子看几眼搬着东西的小厮,叮嘱了一旁的丫鬟“在这盯着点。” 李妈妈说完就摸着钱袋悻悻的离开,回房关上门后急忙掏出钱袋自言自语“都说在夫人院里当差当的都是肥差,今儿在夫人院里就站了那么一小会就有一小袋白花花的银子。这钱跟在捞厨房那丁点的油水比,真是差远了。” 李妈妈将每一颗碎银子都咬了牙齿印,再一颗颗的放到了盒子里,放到最后一颗时放了又拿出来,拿出来又放进去,进进出出三四回,背后的瘙痒痒得像是无数蚂蚁咬着心肝时才咬了咬牙把两碎银重新放在了袋子里。 李妈妈再次回院子里头时,屋内时不时传来柳宁湘和常家主母两人的欢笑声,过了半个时辰,柳宁湘才把人送了出来。 李妈妈想趁着柳宁湘高兴,说几句讨彩话,到了柳宁湘跟前就说道:“刚刚这常家夫人可真是敬重夫人您,看带来的礼都把咋们院子里放满了。” 柳宁湘脸色一黑,冷笑道:“就这点破礼物还塞满了院子,看来咋们这姜家的院子着实是小气。你在外头闹闹嚷嚷了一整早,她一来你就安静了,看来她给你备的礼也是不少的。”柳宁湘本不想与一个下鄙的粗婆子置气,可这常家主母送来的礼也不知是真心上赶着讨好自己,还是来替她那庶出的女儿来嘲落自己。李妈妈这么一开口,心里堵着的气就像漏了口,全吹在了李妈妈身头上。 甘露看柳氏满脸厌恶,挥了挥手打发了李妈妈。 李妈妈听柳宁湘训斥,背后的汗浸湿了衣裳,背上黏黏糊糊更是瘙痒难忍。顾不得揣摩讨好柳氏,掐腿就跑回房里,大桶大桶凉水往自己身上倒。 第一百三十一章:恶奴 李妈妈换了一身衣裳到了厨房,李妈妈在厨房不停踱步,盯着清泽园来厨房的门口一盯就是一个时辰。 看到苏桃,捏着钱袋笑嘻嘻的拦着苏桃去路。 忽而被挡着去路,苏桃抬起眼皮,只是看了一眼,语气冷淡道“李妈妈这是做些什么。” “苏桃姑娘,我,我……”李妈妈语塞,把手里的银袋递给苏桃。 苏桃看着手心上崭新暗绿丝绸布袋,捏了捏“李妈妈送我一个空钱袋是什么意思?” 李妈妈听得面红耳赤,支吾道:“苏桃姑娘,老身可都听说了,你先前说院子里那枯树是会招惹不吉利的东西的,老身被那树砸到后,这浑身就一直时不时的外骚痒,老身想苏桃姑娘是知道这树的,想问问苏桃姑娘你有没有法子帮帮老身。”李妈妈又拉开布袋子,继续道: “这里头还是有些碎银的,老身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都要靠老身这单薄的例银养着,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钱。苏桃姑娘你菩萨心肠,你就可伶可怜,帮帮老身。” “难怪瞧着李妈妈面色好像憔悴,消瘦了不少。”苏桃拨开李妈妈的手继续道“李妈妈定时听了别的丫鬟乱嚼舌根,我哪会什么法子。”苏桃故露惊恐神色,想越过李妈妈。 “李妈妈,我这还要给小姐端着茶食,这这日子我都是因为有事耽搁来迟些厨房的茶食都剩一些小姐不爱吃的糕点,这次要是还耽误了,小姐非得把我的头都给拧下来了。”苏桃看李妈妈不依不饶的拦着自己的去路,说话也带了一丝哭腔。 “是是老身的不对!苏桃姑娘,只要你肯帮老身,老身以后一定会日日盯着厨房做些三小姐爱吃的点心。”李妈妈后背一痒,心里又着急,扬起手就轻轻打了自己肥脸一嘴巴子。 “李妈妈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话传出去让外头居心不良人听见,还以为你先前是故意不做我们小姐爱吃的茶食。转身将这话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要责罚你,你到时就算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李妈妈被苏桃吓得心里一颤一颤的,连忙捂着嘴巴子。看苏桃又要走,急得连忙抓着苏桃不放,苏桃故做挣扎一番。 李妈妈看着人来人往的丫鬟小厮,急得就差给苏桃跪了下来。“苏桃姑娘,你是明白人,老身也不说暗话,要是你愿意帮帮老身,老身,老身做牛做马也行,三小姐要是想开小灶,老身一定亲自看着,要是三小姐需要老身做些什么,老身也绝对不会推脱。苏桃姑娘,你就帮帮老身,帮帮老身好不好。” 李妈妈硬是将钱银塞在苏桃手心上。 苏桃半推半就,最后叹了口气,为难道:“我们家三小姐能让李妈妈您做些什么,顶多是我麻烦李妈妈您帮我做些三小姐爱吃的,好让我在三小姐跟前当差当得舒服些。您的事我也不是不想帮,是帮了您会折我的福气。” 苏桃顿了顿,不等李妈妈开口继续道:“看在平日里李妈妈你待我也不薄的分份上,我帮你就是。” 李妈妈闻言,欣喜的笑了笑。拉着苏桃的,感激的忙拍着苏桃手背。苏桃抽出手在附在李妈妈耳边叨叨絮絮的说了几句,李妈妈眉头一皱。 “法子我是跟您说了,你若是不信,我也没了法子。你不愿去试也是好的,免得我也受牵连得罪神灵。”苏桃双眸一冷,浑身上下也冷冰冰的,甩开了李妈妈,直径到了厨房。 到厨房看了一眼都是姜昀爱吃的糕点,扬了扬声:“今日的时辰果真是没耽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恶奴 苏桃提着食盒到清泽院,姜昀正单手托颚,纤细白皙玉指端着书看的正入神。旁边的采薇眼光时不时的扫过页面,偷偷瞄去几行。 屋内的香炉白烟缕缕,飘飘袅袅屋内淡淡香味绕着白缇绢秀花的帘子再散到羊玉脂白透上开着的玲珑花,混着玲珑花香一绻一绻的随着清风送出檀木门外。 苏桃放下食盒。“这书是昨日二公子带回来的?” “二公子每回带回来的书可都是奇书,这书中也是精彩。”采薇回苏桃道,话说着,不自觉的把小脑袋靠的更近,身子倾斜着,样子甚是滑稽。 “这二公子。”苏桃摇了摇头拍了拍采薇脑袋壳子继续道:“奴婢听闻,昨日二公子给咋们小姐带了几本书,算是正常的。听闻二公子昨日送给大公子是一副美人图,还要大公子当面打开,大公子看完后脸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的,大公子年长,开个玩笑话也不算些什么,你猜二公子给四小姐送的是什么?” “什么?”采薇来了兴致,眼睛瞪的圆圆的。 “送了她一只蛐蛐,四小姐最怕的就是那些蛐蛐虫子。还有啊,就连七公子也戏弄了一番,送了一块看着平平无奇的木块,二公子巧如舌簧的嘴非得说是一块神木,把七公子骗得深信不疑,刚回来路上还听七公子身边的丫鬟说七公子茶饭不思就抱着那块木头成日发呆。” 姜昀听着听着,不自觉笑了起来。“八成是收了钱银又挥霍完了,随便买一些不值钱的来搪塞。” “小姐,你说送四小姐那只蛐蛐会不会是二公子叫日荣抓回来的?” 姜昀当没听见一般,端着书本翻了一页。 采薇刚欲开口再问,门外的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身子越过门槛到了姜昀跟前,双手递上帖子道:“三小姐,这是安定侯夫人给小姐您的信,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跟三小姐说一声,安定侯夫人路上来了拜贴,不日就能到岐州上门拜访。” 这丫鬟不是旁人,是打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长大的贴身婢女。 姜昀伸出手指掂了掂信封。“嗯,知道了。” 丫鬟抬起头看了一眼姜昀,欲言又止,也不知是进是退。 “还有什么事吗?”姜昀挑眉道。 “老夫人一向担忧三小姐您的身子,这几日夜夜不能安寐,胃口也不如从前,昨日几个恶奴闹事,老夫人担忧伤了三小姐您的心神,昨夜更是辗转了一夜。早晨起来的羹食也不曾动过一口,奴婢自揣,若是三小姐得空去与老夫人多说说话,也许能减去一些老夫人的忧虑。” 情真意切,句句在理,一个丫鬟见主子这般黯然伤神都觉得心里难受,要是自己这孙女的不去,那就成笑话了。 姜昀面不改色的将信封递给玉芝嘱咐道:“替我放好了。” 姜昀看丫鬟眼光闪过一丝不明的玩味就当没瞧见一样,放下书本拿起玉脂手柄的扇子,款款起身。苏桃早就在门外侯着,等姜昀一出门就跟在了身后。 第一百三十三章:羞怒 夜里三更,姜府游廊灯火通明。虫鸣声四起,明明大热的天,一阵风吹的四处探望的李妈妈背脊梁冷汗潺潺。 虚胖的李妈妈用手抹了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手里撰写一张纸条,一步一步的挪向前院被砍了的那棵枯树。 “四方神明,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三清真人保佑……”李妈妈嘴里不停念叨。 “咕咕……咕咕……”一道暗影飞过,直接吓得李妈妈瘫坐在地,过了半盏茶功夫看了看四周依旧静悄悄才抖动身子站了起来,连灰都忘了抖动。 “树神娘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损了树神娘娘金身,惹得树神娘娘大怒。今夜小人特意来给树神娘娘赔个不是,望树神娘娘不计小人无心之过,切勿再让百鬼日日缠着小人了……”李妈妈磕了几个响头,匍匐到树桩前拜了三拜,嘴里念念叨叨徒手挖了一个洞,把手中的东西埋在树根底下。 夜里巡更的小厮听见动静,打着灯笼喊了一声:“谁,谁在那!” 李妈妈躲进假山背上,巡更人过了,整个身子也软了下去。趴在假山,擦了擦好,看见那乌漆漆的树桩,打了一个寒颤一溜烟的跑回屋内。 清晨,厨房送到清泽院里头的早膳各类不同。 “三小姐,老夫人吩咐了,您身子虚弱,日后的早晚膳都得按调补的方子来吃,别的不说,在药膳调补方面,老奴还是略懂皮毛的,从今日起,您的进食就由老奴接管,前些日子在厨房当值不尽心的丫鬟也都打发走了,这以后呐,三小姐想吃些什么知会一声老奴,老奴让厨房给三小姐您端来。” 姜昀在房内漱口,采薇浸湿拧干帕子侯着。 玉芝站在门口,面带笑意点了点头道“三小姐在里头都听见了,那日后就有劳严妈妈了。” 采薇听屋外寒暄,嘟囔着嘴念叨道:“这安定侯夫人一说到岐州探访小姐您,老夫人就密切张罗布置咋们院子,对小姐您是关心至极。昨日请去清晖堂话里有话,分明是想小姐您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分这偏僻院子给我们的是柳姨娘没错,可老夫人那会一句话也没说,是默认了的事。前些日子小姐想吃什么,厨房就说哪样缺了,就连想吃个鲜蛋羹厨房都找了一堆借口搪塞咋们说鸡蛋没了。那时老夫人怎么不知关心三小姐。现在还要小姐说这院子是小姐选的,说是辟静住着舒服。” 姜昀听采薇肉乎乎的小脸蛋嘴巴子一张一合说个没完,不禁笑了笑。“你跟自己置气做些什么。这院子辟静也的确合了我意,只是怕我真心说合我意,以我那表嫂嫂的性子也不会信。” 苏桃替姜昀扣上玉合扣,再穿了一件水绿如意底纹的薄纱衬出姜昀肤色凝脂如玉。 “小姐,刚刚舒家老夫人来找老夫人说是叙旧,现在人到清晖堂了。”玉芝眉色有些笑意。 姜昀明白玉芝的心由始至终都是在舒家,若不是因为自己姜家嫡女,依着她的性子还真怕趁人不备投一把毒到饮用的水井里,拉上几个人到下边陪着自己母亲。 第一百三十四章:羞怒 姜昀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半空又缩了回去,玉芝见状便关切道“是送来的早膳不合胃口吗?” 姜昀摇了摇头:“院子外那几盆株绣安花开的太盛,花香浓郁浮动闻着胸口闷,等会把它挪远些。” “奴婢这就去让人挪开。”玉芝一身素绿的衣裙便装,在丫鬟堆里显得特别扎眼。 玉芝让人将花搬出了清泽院,甘露碰巧路过,目光与玉芝对视上了,觉得不打个招呼显得自己还像是以前那在姨娘身边当差弯眉哈腰还是低她一等的丫鬟一样。 “这几盆绣安花开可真是艳,玉芝你这是要去哪?” “你们搬到放到花园那放着,路上仔细些,别碰着石头什么的滑倒摔了一跤这花也就折了。”玉芝对甘露说的话像是耳边吹了一阵轻风,过了也就忘了。 “玉芝姐姐,我在夫人身边管事,你是在三小姐身边管事,虽然咋们两院子离得远,可日后还是免不了要碰面的。玉芝姐姐这般清高可真让我有些为难了。”甘露见不得玉芝如今还这般清高。 玉芝听烦了,直接转身,背影直挺想回清泽院。 甘露怒眉一拧,心中团簇着心火直烧,目光怨念可怖。 “现在我们姜家的丫鬟都是这么没教养的?我记得你还是以前在大夫人身边当差的呢。”姜月瑶一身艳色锦服,轻纱上绣满一簇一簇的花卉,看着与这年龄极不相符。 一身夺目的艳色锦服倒是衬出姜月瑶肤色白皙,眉目小嘴像柳宁湘,几分妩媚几分娇柔。 姜月瑶话落,甘露拧成一团的眉毛慢慢舒展开。“奴婢见过四小姐。” 玉芝得体的回头,身子轻轻一弯“奴婢见过四小姐。” 姜月瑶淡淡一笑,眼眸里却泛起恶毒。 “还以为,你见到了本小姐也是像刚刚这般清高。原来还是会看主子的,奴就是奴,劣性还是很难改的。”姜月瑶慢慢走向玉芝,捏着玉芝的下巴,用力一抬。玉芝下巴疼痛传入心扉,眼光斜视。 “长得真是标志,可惜已经过了待嫁的年纪。本小姐听闻你总是对着下人说你投的是舒家,身契也是在舒家。可你人在姜家,这里是姜府啊,你投舒家身契不回舒家硬是赖着我们姜家里不走了?”姜月瑶一副委屈,旋即又轻笑“既然赖着不走,那就不走吧,反正到哪都是奴,不过本小姐提醒你一句,留在我们姜家,就得守我们姜家的规矩。该是二等的丫鬟,就好好穿咋们府里头二等丫鬟的衣服。夫人不说你,是看在你是三姐姐身边伺候着的人,给的是三小姐的脸面。你真是体贴主子,就不该让主子为难才是。”姜月瑶手里力度大,修长尖锐的指甲嵌入玉芝肉里,渗出血丝。 玉芝屏气慑息,目光炯炯的迎了上去。 “四妹妹果然是威风,前阵子听闻四妹妹得了热症,我这做姐姐想去探望,可是太忙抽不出空子。没想到反而要四妹妹身子好了赶来我这里找我这做姐姐的叙话。”姜昀话里一字一句都是客气得很,目光却是冷冽,日晒三杆,太阳火辣辣的,在听的身觉得冷嗖嗖一阵凉意,搬着绣安花走的慢些的,听完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 第一百三十五章:羞怒 姜月瑶松开手,几个指甲印的一松开,血丝不断往外渗,看的姜昀一阵怒意与心疼。 “你是哪里惹得四小姐不高兴了?” “奴婢不敢,奴婢遣人送花盆到花园里,刚想往回走就被四小姐拎着教训了一通。”玉芝双手拢着,恭敬的低头。 “你倒是会挑轻避重的说事。甘露,刚刚如何,你说给三小姐听听。”姜月瑶冷笑几声。 “不必了。妹妹是主子,玉芝是奴婢,主子教训奴婢有什么不对的。”姜昀回头看着玉芝“四小姐教训着什么你可听进去了。” “奴婢都听进去了。” “可是有委屈的地方。” “奴婢不敢。” “既然如此,妹妹要不要就近到我院子里喝口茶,虽然我那清泽院不比妹妹那宽敞明亮,也算的是个清净的地。”姜昀不轻不重的说完玉手刚想去拉姜月瑶,姜月瑶下意识的回身,看了一眼甘露然后回头道 “早就听闻姐姐对下人宽容无度,让底下的人个个滋生轻怠。今日看来,这是真的啊。”姜月瑶略表诧异,目光如豆的看着姜昀。 “可不是,前些日子还有个丫鬟不守规矩闹了事,还得劳烦姨娘操心,偷偷的让人牙子入府把人带走了。”姜昀姨娘二字拉长尾音,气的姜月瑶脸上羞怒难堪。“祖母也教训了说是对下人管教不力,今日妹妹又特意来提醒我这做姐姐的,我回去一定回好好训诫。” 甘露站了半盏茶,心里是起伏跌宕,听姜月瑶落了下风,怕在这闹起来失了风度,开口道“四小姐,夫人还等着您呢。” 姜月瑶怒红的眼,转身甩了一嘴巴子给甘露,甘露被打的晕头转向。 “我跟三小姐说话,哪里轮到你这奴婢插上一嘴。不知分寸不懂体统的东西!” 姜昀听出姜月瑶指桑骂槐,轻叹一声“妹妹火气这么大,看来是是那日的热症还没痊愈余热烧心。苏桃,记着等会遣人送些冰块到四小姐院里。”姜昀看姜月瑶怒极的样子,心底的寒意由瞳孔透着霜气。“与妹妹说这么久,祖母和舒家祖母等着呢,姐姐就先行告辞了。” 玉芝眼里的冷星子蹦出,姜昀只是瞧了姜月瑶一眼,姜月瑶心底发虚,脸上的执拗却越是明显。 玉芝捂着脸,剜了一眼在旁的冬晴。 姜月瑶多日闭门不出,一出门就吃了下风,心里越想越气,轻薄的外纱被扭成一道道褶皱。 柳宁湘在明湘苑亭台一副惬意,看见姜月瑶怒气冲冲,甘露捂着泛红的右脸,惶恐站起身子,问道:“这是怎么了?瑶儿,这是谁欺负了你?”柳宁湘看着甘露,甘露看了一眼姜月瑶,低头不敢吭声。 姜月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怒意消了一半。 “还能有谁,咋们姜家除了姜昀还有谁有那个胆惹本小姐不高兴。” “那死丫头?她怎么无端端惹你了?”柳宁湘看了一眼甘露,甘露会意的拿起一个新鲜的果子剥了起来。 岐州的新鲜果蔬一年四季不断,大户人家的果蔬更是上上品。柳宁湘喜爱吃果子,来了岐州,这果子也是挑好的送到姜府里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羞怒 “娘,你是不知道,那姜昀嚣张跋扈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总是拿出祖母说事,句句压着提醒我,我啊就是比不上她似的。” “论姿色论才华,她哪一点比得上我瑶儿,老太太不过是忌惮舒家,也不是真的疼她。” 柳宁湘敛了敛神色,轻轻拍抚姜月瑶手背“瑶儿,如今你是姜家嫡女,女子这一生觅得一出高门显贵的好夫婿才是到头的赢家,老太太现在要看舒家脸色总得护着那丫头几分,你也别处处招惹她就是了。可我们总归是要回京城的,那时你身后外祖父柳家,你姨母陈家撑着,还怕比不过那衰落了的舒家?到时候咋们在出这口恶气也不迟,别急这一时惹你祖母不痛快。” 到了岐州姜月瑶原本安静下来的性子又变得张扬起来,柳宁湘心底里还是怕姜月瑶又闹出事惹出一顿责罚。 “娘!你也说有祖父和姨母陈家帮助,父亲终有一天是要回京城的,我们母子三人才是姜家大恩人,如今暂困岐州,怎么祖母父亲还一味的只讨好舒家,让我们受气?京城的舒家且人人都看出衰败的迹象,岐州一个小小的舒家支脉又能风光到去哪,何须看他脸色!父亲祖母糊涂,难道娘亲你也糊涂了不成?过去那些年娘亲你是姨娘,我是庶女,受尽白眼轻视,现今你是名正言顺堂堂姜家主母,柳家嫡女,怎么也忍心受这种委屈。女儿都替娘亲心疼。” “瑶儿,你还小,,不懂其中利害得失。娘亲今日要教你一句,做人做事不要总想着眼前小事出一口恶气,若是能一举摧人根基,诛人身心才是真本事。娘亲前些年受尽委屈就是太过急于看着眼前,做事沉不住气,瑶儿,你可别像了娘亲吃尽亏才回过头明白。姜昀你就先且忍忍,不是的人物掀不起多大浪花,这是说给姜昀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 甘露听走了身,手中剥好的果子一滑掉在地上。 “奴婢,奴婢再剥一个。”甘露惊慌的伸手拿起一个果子,柳宁湘神色旋即平复。 姜月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气也算是全消了,面色从容笑道:“今日也的确是瑶儿太过鲁莽。娘亲的话瑶儿是的记在心里了。” 片刻亭中传出柳宁湘母女二人谈笑声,清风拂柳而过,远看是一和睦的美景。 姜昀去清晖堂路上又折了回去。回到清泽院,神色凝重,远远看着就不敢靠近。 玉芝自行跪着,磕了一个响头便趴着不愿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你伺候母亲多年,母亲去了后你又劳心劳力照顾我,你给我磕头是想折煞我吗。”姜昀语气冷淡,面色如常,话里满满的怒意,这本不是姜昀年龄该有的气场。 苏桃和采薇在一旁不敢吱声,采薇更是半盏茶吞了数次口水,心里紧张一时口干舌燥起来。 “你是我主子,是玉芝自持过高,给小姐您添了麻烦。”玉芝依旧不起,声音坚定又沉稳。 第一百三十七章:训诫 玉芝在舒意言身边当掌事多年,察言观色不在话下,后院主婢纷争见的也不少。在花园里不与姜月瑶顶撞,处处让着就是怕自己失了分寸把事情闹大了让人抓了把柄拿她在姜昀跟前说事。 玉芝不辩解,是这些年在舒意言身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委屈,权衡利弊,争一口气的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姜昀正是看透玉芝这一点,心里的怒气越是难平,玉芝在自己眼里不是普通婢女,母亲在世时,她与自己母亲是主仆,更似亲人。 舒氏原本就秘密替玉芝寻了一门亲事,打算等自己生下的孩子满月后便张罗着把玉芝送嫁出去,舒氏临终前又因不放心自己,嘱咐玉芝留在姜昀身边照顾着。 至今夜里三更姜昀都会突然惊醒,梦里的母亲愧疚与嘱咐一直不停在耳边回响。然而自己不是母亲,玉芝无法像待自己母亲一般待自己,自己也无法像母亲一样的去对待玉芝。 玉芝在舒氏殁了后性情变得沉默寡言,对姜家处处不满,处处提防。姜昀了解自己祖母父亲,也了解柳宁湘母女二人的心思,把玉芝留在姜府,玉芝最后落得的下场不会好到去哪里。 玉芝跪在地上听姜昀久久不语,空气就像凝固一般,就连气息也得轻敛着。 “小姐。”苏桃轻声打探着姜昀。 姜昀玉指捏着太阳穴,面色瞬间憔悴许多。 “苏桃,去拿金疮药来。这事也不是你的过错,四妹妹一向与我不合,逮着你出一口气也是常事。日后你们见着她别吃了那些没用的苦头。天大的事来了还有我这做主子的。我也乏了,采薇扶我去歇着。” 姜昀也不看玉芝听不听进去,神色疲倦不堪的回了卧室。 用过晚膳,苏桃欲言又止。姜昀纤纤玉手针起针落,一双鸳鸯眼睛立马变得有神。 “晚膳玉芝还是没动一口?” “玉芝姑姑从小姐回房歇着时就到大夫人牌位前跪着,午膳晚膳没碰一口。” “由着她,明日表嫂嫂也该到岐州了。” “小姐,玉芝姑姑也是被四小姐刻意刁难,小姐您是真的生玉芝姑姑的气了吗?” “苏桃,你是个聪明人,玉芝留在姜家她落得的下场如何,你心里明白么?”姜昀停下手中的细针,也不抬头看苏桃神色。 “奴婢明白,奴婢也明白玉芝姑姑一心为的是小姐您啊。” “关怀则乱,母亲的死玉芝一直放不下,对母亲是忠,本是一件好事,不会掩藏在心底,对姜家的不满也是全都放在脸上,这对玉芝,对我而言都是祸害。” “小姐是想送玉芝姑姑出府吗?”苏桃声音颤抖道。 “不然等些年,把她尸首抬出姜府吗?”姜昀正心烦,声音也变得愠怒。 苏桃心里满是心疼,舒氏殁了后,自己小姐就像是一夜懂事隐忍许多,遇事不惊不慌,从容淡定。 “小姐,夜凉了,要不早些歇着吧。” “或者奴婢给小姐备些安眠用的汤药。” 第一百三十八章:训诫 姜昀放下手中的丝线,眼底下一凉,如寒冬覆盖无垠的冰霜。 “还是你们觉得我容不下她。” 苏桃急切回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在小姐身边伺候这些年,还是了解小姐的。奴婢只是担心玉芝姑姑,玉芝姑姑性子好胜,又是最忠心于大夫人,贸然跟她说送她出府不让她留在小姐跟前伺候着,她怕是……” 夜里凉风习习,姜昀放下的细针在烛光下折射点点光亮。 姜昀不答,苏桃也不再提,苏桃心里总觉得自己多说错说了哪句话般,心里忐忑不安。 玉芝次日还是全日不进食,采薇送进去的饭菜又将上一顿端出来。 苏桃只是看了一下那没动过一口的饭菜就明白,也不多问。但是采薇在这一日不吭声的气氛里浑身不自在。 “苏桃,玉芝姑姑这是伤心了还是生气了。” “明日便好了。”苏桃回了采薇一句,不愿多说些什么。 中秋过后的岐州清晨渐渐有了凉意,入秋后定做的秋衣一大早也有丫鬟送了进来。 依着姜家的规矩,姜昀一季可做十二套衣服,十二套颜色厚度也不相同。十二套衣服还不包括春服外边的精绣花卉的绸锻外衣六件,夏季轻薄的外纱六件,秋季不同厚度的绸缎外衣与薄些的斗篷各三件,冬季挡风保暖的斗篷两件。 到了岐州姜家削减开销,夏季的衣裳除姜昀外,府中其他公子小姐各少了四件,其余置办都是自掏银子做的。 光是置办衣服的开销,就花了不少存着的私钱。柳宁湘就愁疼了脑袋,姜月瑶爱美,更是不甘于姜昀下风。姜彦祈一件衣裳有甚者动辄花费上百俩。 送衣服的丫鬟一个跟着一个,带领着的管事婆子让丫鬟放下做了禀告才离去。 苏桃知姜昀一夜无眠,做事也手轻脚轻,经过上次恬儿一番闹腾清泽院做事丫鬟婆子悉数都是舒家挑过来的,做事机灵也不莽撞。 姜昀合着双目,听着外头的动静,睁开眼时,神色有些憔悴。 “采薇去把玉芝叫来。”姜昀身子还没起来,话声音不大不小,听得采薇失了一回神。苏桃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采薇,采薇才木讷回道:“哦,哦,奴婢这就去把玉芝姑姑叫来。” 玉芝到了姜昀房中,姜昀正吃着粥。姜昀轻声问道:“都吃过了吗。” “奴婢吃过了。”采薇这回是听清了,回的也快。 玉芝两日不曾进食,面色苍白,嘴唇泛白干裂,裂开处还渗出血丝。 “舒家表哥与表嫂嫂刚刚又来了贴今日就到府。等会你们都认真收拾仔细些,表嫂嫂爱吃果仁酥,玉芝等会你去吩咐厨房做些新鲜的。” “是。”玉芝点了头刚想出门,姜昀又被姜昀唤了回来:“今日的淮山百合粥比平日里好喝,苏桃让人去厨房再端两碗来给玉芝,饿了两天,这模样出去让人瞧见还以为是我罚的。” 姜昀不温不怒,像是平日里说话一般,玉芝听着心里总感觉姜昀与自己有了隔阂一样。跪了两日本是想反省平复一下自己,如今回想但是有些威胁主子的意味。 第一百三十九章:团子 两碗淮山百合粥下肚,玉芝脸色苍白依旧,苏桃端来一盆温水替玉芝擦拭梳洗一番,姜昀看着双目无神的玉芝,心里不禁轻叹。 洗漱一番有涂抹了些胭脂水粉,抿了口脂总算是有了点血色,看着精神许多。 先前跪了那么久膝盖早就破皮肿了,站起来有些吃力。 “玉芝姑姑,你好生坐着,吩咐厨房做果仁酥的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就行。” 苏桃话末人的身影就到了门外,玉芝赶了赶不上。又觉不是大事,也就耽搁了。 舒元盛与李鸢夫妇二人车马二十余辆,入岐州的景象是比姜家来时还要热闹,岐州百姓也纷纷涌到街头,岐州原本就是舒家的根,当年目睹舒家举府搬迁的车队出了岐州的人那是还是几岁孩提,如今再看见舒家仅存的男丁还乡时自己身旁已经站着自己的妻子儿女。 舒元盛夫妇二人到了舒家门口停车,舒家举府盛装华服站在门口迎着,李鸢拉开帘子打量着站着的舒家家眷,三四岁个高的孩提就有好几个,舒元盛看李鸢放下帘子时露出的低落,冰凉的手轻轻覆盖在姜昀手心。温声道:“夫人,要下车了。” 李鸢在马车内还强装笑意,下了马车脸上的失落一扫而过,皓齿微露,目光和蔼,笑的甚是欢喜一般。 “这一路辛苦了。” “叔父说的是哪里话。”舒元盛温润的笑着。李鸢旋即打趣“知道能回岐州见各位舒家长辈祭拜祖先,夫君他啊,是高兴的几晚都没合眼了。” 一阵哄笑声里舒家三位主君迎着舒元盛夫妇二人入府,后头的人也相继拥簇而进。 进了舒家大堂,大堂里坐着一个四岁男娃娃,男娃脸上肉嘟嘟粉萌萌的,眼睛又圆又大肤色瓷白甚是可爱。 李鸢看见男娃娃时失了神一般,就连步子也忘了移开。舒元盛轻声唤道“夫人,该上坐了。” 李鸢才回神,就听见舒家老祖宗轻拐着拐杖,松弛耷拉下来的脸依旧满是笑意怒嗔道“你这猢狲子,两腿小腿生风了似的跑的贼快怎么也不等等太奶奶。”说完就像小孩般置气。 “太奶奶比我都年长八十岁那么多,走路还是这么慢。下次我等你就是了。”小肉团子笑嘻嘻的哄着跟前老祖宗,除了孩提与老祖宗,其余人脸上也不知该不该笑,年长些的孩子叫长辈不笑,自己我不敢有笑意。 片刻老祖宗回头看着堂下的人,眯着好半会眼睛,颤颤巍巍拐着拐杖到舒元盛跟前。 “你就是嵩儿的孩子?叫,叫……叫什么来着?” “侄孙儿元盛见过太奶奶。” “侄孙儿媳见过太奶奶。”李鸢目光盯着小肉团子,眼里早就没了神。舒元盛轻轻假意过失撞了李鸢,李鸢才回神自知失了礼数。 “好,好……舒家列祖列宗保佑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明儿,快去叫你太爷爷出来,这人都回来了,别让他成天逗他那破鸟儿了,快去,快去叫他来看看他的侄孙回来了,回来了。”老祖宗抹了抹泪,刚刚还有些笑意的人,这一堂围着气氛也哀凉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团子 小肉团子怯怯的躲在老祖宗脚边,老祖宗拉着小肉团子的手,和蔼道:“这就是太奶奶常常跟你说起住在皇城京中的长辈,笙儿最喜欢举高高了,快去。” 小肉团子脚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但是年纪同样大小的舒馨儿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把扑在舒元盛腿前,一脑袋乱钻一通。“馨儿也要举高高!馨儿也要!” 老祖宗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没规矩的丫头!” 李鸢强忍失落,脸上僵持着笑。 小肉团子胆怯的站在李鸢跟前,伸出了小手。 李鸢抱起小肉团子,又在小肉团子粉萌的脸上亲了一口。 “呵呵呵……”老祖宗笑容可掬,满堂坐定时,老祖宗看了看旁边空着的椅子,问道:“老头子呢?你们太爷爷还在逗他的破鸟?” “太奶奶,太爷爷说富贵今天难得唱歌了,他再听一会就过来。” “一只鸟成天吱吱喳喳的有什么好听的,成天富贵富贵的叫,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回头我就把它那破鸟给炖了。” “太奶奶,你把太爷爷的富贵炖了,太爷爷一生气就搬去烨爷爷那院子里住不见你怎么办。”小肉团子猫着脸问。 舒馨儿也不安分,冷哼一声道:“太奶奶也跟着过来不就行了,那我就能天天见到太爷爷太奶奶了。” 满堂一阵哄笑,午膳过后,舒家大宅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个个脚步加了轮子一般捧着祭拜用品在舒家公祠外边侯着。 舒家公祠在舒家大宅里最南边,舒家公祠供奉舒家先灵,舒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舒家儿孙到哪,入了族谱的,日后撒手西游后牌位总要回归公祠受后人香火祭拜,舒元盛看着舒家战死沙场的儿郎牌位按辈份列着,眼里渐渐起了寒霜。 舒家老太爷一身宽松衣袍发丝垂着两条,俨然如一位老仙人。 “妇人都退下吧。”老太爷发话,跪下的妇人纷纷退了出去,在门外两丈远侯着。 “舒家没有安享富贵之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话是我的父亲在这跟我与大哥说起的,自效忠太宗皇帝起,舒家世代忠臣良将,这里的魂灵没有一个不是赤胆忠诚的。这里战死沙场最小的,都还没娶妻生子。舒家历代忠君护君,镇守边疆护天下太平,你们都是舒家血脉,这里供奉着的不仅仅是舒家血脉,更是心怀忠贞报国的烈骨。如今我大齐与南禹交好,边疆稳定天下太平,你们是舒家后人,在太平盛世也不能做一个安享富贵的轻闲之人,舒家血脉血浓于水,一根相生,不分旁支庶入了族谱都是舒家血脉,你们要切记,舒家只要还有一点血脉,这份香火与烈骨都不能断!”舒老太爷捋了捋跟前的白须走到舒元盛跟前,步子轻快,衣袂也随风扬起。 舒家儿孙都跪在蒲团里,双手相叠,头部都扣地上细细听着舒老太爷的训话。 舒老太爷到舒元盛跟前,舒元盛觉着背后的空气凝固成一团,沉甸甸的压在自己后背。 “元盛留下,其余人回去吧。” 舒老太爷挥了挥手。舒家儿郎齐刷刷的站了起身子,舒啟笙小脑袋看了扣着头不动的舒元盛,舒老太爷温声道“笙儿你想留下陪太爷爷吗?” 小肉团子摇了摇头,旋即走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点破 舒老太爷沉吟片刻道:“呵呵呵,还是笙儿这娃娃亲,太爷爷的富贵在外头亭了,快走快走。” 小肉团子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跪在蒲团里纹丝不动的舒元盛,舒元盛听门被关上后才缓缓抬起头。 舒老太爷出了公祠就让门外侯着的舒家女眷拎走了小肉团子,独自提着富贵走入后边的林子,舒家公祠后面有一处茂盛的林子,一条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径弯弯曲曲的通向不远处的亭台。 舒家公祠除去祭祀和触犯家规罚跪外鲜有人来,周围也尤为清净,舒老太爷打开鸟笼,伸手将富贵抓了出来,手松开后富贵跳到石几上也不飞,欢快的咕咕叫了两声。 “你这只懒鸟,是连飞都不愿飞了,长着一双好羽毛有什么用处。”舒老太爷乐呵呵道,一阵微风,舒老太爷端坐在大石椅上打起盹来。 半时辰后,富贵跳到舒老太爷跟前又咕咕叫了起来,舒老太爷也不睁眼,神情坦然道:“你来了,来了就找个地坐着吧。” 舒元盛刚坐下,舒老太爷又道:“我原以为,我这把老骨头是再也看不到你咯,你自幼在皇城京中长大,那是个是非地,舒家人都太过傲气,没有那弯弯曲曲绕来绕去一肚子的心思,到了那种地上可是要吃苦头的,吃的是诛心的苦头啊。” “太爷爷说的是什么话,侄孙儿听不太明白。” “呵呵呵,你这滑头鬼之孙还想在我跟前装糊涂,我都是黄土都要盖头上的人了,哪些事是看不懂,看不穿的。倒是你啊你,刚刚跪在公祠里头可有看见,听见那里头的人指着你的心窝子骂着你?” 舒老太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面上的笑意尽失“年轻时,大哥喜欢舞枪弄刀,我偏偏喜欢舞文弄墨,舒家百年来出的都是武将,忽然蹦出我这么一个弄墨之人,可是把你太太爷爷给气的抡着大锤就追着我满府打。我大哥也就是你嫡亲的太爷爷,他的一生忠贞烈骨,成家后沙场就成了他的家,三征南禹,威镇北冀,立下赫赫战功,先帝封侯进爵,赐下免死铁卷,那时候的舒家的荣光不比当年随着太祖打下天下时所逊色,舒家烈阳军在大齐子民口口相传。你太爷爷封侯进爵,光宗耀祖时我还在岐州镇守,日日吟诗作乐。人人都说,舒家庶子舒长安沾的是嫡兄舒长振的光。我啊,呵呵呵,也倒是乐意咯,大哥接到先帝旨意到皇城驻守时,我们兄弟二人在房中促膝长谈两天两夜,你可知我与你嫡亲太爷爷都谈出些什么?” 劝舒家全族搬迁?还是谈到京够的联系?舒元盛迟迟不答,双眉蹙成一团。 “谈的是功高震主,舒家日后堪忧。” 舒元盛心里头纠成一团“舒家入京后,先帝赐府,天子恩荣至今,舒家后代也都是战死沙场,并无枉死之徒。” “声音不要颤,这里只有我这老头子,没有什么天子。当年你父亲是在回皇城后不久生的,你太爷爷当年是想着要留着你父亲在岐州,那时你父亲才多大,你爷爷当年不同意,你如今也应该明白你太爷爷的用心,欢丫头天生聪颖好动,这些年在宫里头闷着,是闷糊涂了,在深宫里头,能看见宫门外的,看到最远的也只有皇城。你可知我这一辈子,最悔的是什么?” 舒老太爷等了片刻,也不见舒元盛答,一片枯叶在这凝重的气氛里头轻轻扬扬的落在枯叶堆里。 “身为舒家儿郎,这一辈子只能在梦里梦见自己策马奔腾在沙场上厮杀。回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点破 舒元盛看着闭眼盘坐的舒老太爷,眼里惊慌慢慢恢复平淡。 “为什么我太爷爷戎马一生效忠陛下只够还是给了自己留了二心?” “你太爷爷效忠的不是大齐的天子,而是大齐天下的稳定。不忍心看舒家血脉尽断,日后南禹,北冀的铁马踏入大齐,大齐受尽战乱之苦。若真是有二心,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也不会剩冰冷冷的排位在岐州公祠。” 舒元盛眼角微红,心里却蒙了一层霜。起身腰身行礼后,转身离去。舒元盛眼前浮现自己父亲与叔父,伯父众多哥哥出征前祭天摔酒的豪气,归来时一具具盖了白布的尸首,爷爷绝望抑郁而亡。舒家哀嚎的哭声,只是一茬的春去秋来,舒家就像是没了生气一般。 舒元盛知舒家老太爷句句点破,也是在点着自己,可这些年,那些死去的怨魂没到夜里就爬上自己的心,纠缠着嘶喊着。多年来的执念,怎么听了几句就能放下的。 舒元盛回头看着舒家老太爷,老太爷就像安睡了一般,富贵不停的在周围跳动。 舒家公祠后林沉郁,舒家大堂后院却热闹非凡。 李鸢搂着小肉团子,拿着糕点温柔问着小肉团子喜爱吃哪些。 “秋蝉,快点,快去把在皇城带来的好些玩意拿出来。” “你夫妇二人跋山涉水的,还带这么多东西。”舒家大大夫人笑呵呵道。 “大奶奶,主君常说岐州孩子多,我寻思用总不能讨着奶奶伯娘婶婶们欢心就忽略了孩子是吧。我就让秋蝉带了好些铜鼓铃铛,技巧玩意儿,想着孩子定是喜欢的。” “就你心思巧嘴巴儿甜,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讨不讨欢心。我听说你等会是要去姜家一趟看看昀丫头?” “可不是,我还以为皇城一别需要好几年才能见着,没成想这么快就能见着,来了自然是要去一趟的,瞧瞧她我也好安心。” 舒家大夫人笑了笑“昀丫头机灵聪慧,最是讨人喜欢。”说完旋即神色一变,吩咐身侧的丫鬟“去见二夫人,三夫人到我房里一趟。” 说完笑着看李鸢:“咋们走吧,到房里说说体己的话。” 李鸢心明意会,只是有点不舍放开小肉团子。 “秋蝉。” 秋蝉点了点留在小肉团子身侧,小肉团子脸上忽然就皱成一块,面色如铺了一层厚霜。 “馨儿,不得顽皮,别去扰你笙弟弟。” 舒馨儿咧嘴一笑,堂里舒家的少夫人们也随即说笑的打趣了起来,好生热闹的场景,走在舒家大夫人后面的李鸢听着堂里热闹笑声,心里不知有多艳羡岐州舒家儿孙满堂,妯娌和睦齐聚欢乐的声音。皇城里的舒家实在太冷清,白天只有几个丫鬟说笑,夜夜都能听见后院隐隐约约敲打的木鱼声。 小肉团子看着李鸢低头,总觉得李鸢心里无尽哀凉落寞。 “你是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吗?”小肉团子奶着音问秋蝉。 小肉团这么一问,把秋蝉问呆滞了。回神讪笑道 “夫人是小公子您的堂婶婶呢。” 小肉团子的脸又冷了许多,带着点傲气,长长的冷哼一声“哼。”又小声嘟囔着“才不是。” 第一百四十三章:闲谈 舒家大夫人到了房中,舒家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尾随而来。 “香儿。”舒家大夫人轻抬起手,那名唤香儿的丫鬟急急退下,旋即吱呀一声,门就关上了。 屋里四人端坐着,气氛也凝重起来。 “刚看完你从京中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不久我们也就派了家丁到虎峡口候着了,这月余来也不出所料,姜家待昀儿也着实不上心,姜家老夫人比狐狸还精上三分,前阵送了一批丫鬟婆子过去,好说歹说才把人留着分去做一些闲散活,辛亏送去的于妈妈为人精明,挑拨了柳氏身边伺候名唤青儿的丫鬟,青儿被于妈妈捧高了,性子也开始嚣张跋扈,带着几个丫鬟丫鬟闹事,姜家老夫人怕下不去台才把我们舒家送去的丫鬟婆子送去了昀丫头的院子。”舒大夫人风轻云淡的说着,说完端起温热的茶盏,轻轻碰了盏边,清脆的瓷器声在屋里响了起来。 舒大夫人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道:“姜家那从妾抬上来的柳氏心气高,我们舒家她是瞧不上的了,更别谈给几分薄面,一到新府邸分院,把最偏静,最破落的院子分给了昀丫头,昀丫头派人来说,这院子僻静也适了自己的心意,省的日日像是掉进了臭水沟里跟几条恶心的蛆虫日日对着,我们寻思昀丫头说的也有几分理,也就随了去。昀丫头一向懂得分寸,柳氏让厨房的婆子不待见昀丫头,姜老夫人睁只眼闭只眼,昀丫头也没大吵大闹,忍了几天闷声不响,到头还讨了姜老夫人的亏欠,让柳氏吃了哑巴亏。这丫头,也是精明聪慧。” 李鸢细细听着,看舒家大夫人眉头慢慢拧成一团,心也跟着担了起来。 “玉芝这丫头做事不知轻重,在姜家稍有不满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投的是舒家的门,身契也是在舒家手里,成日在姜家就像点着了火一般,几次三番落了话柄,惹得姜老夫人不痛快,就玉芝那丫头落下的话柄,那恶毒的柳氏能放过,怕是在肚里来来回回的盘算着怎么一棒子打到痛处才拿出来。刚刚于妈妈还派人来说,玉芝这丫头前日被柳氏所出的四小姐训诫辱骂了一番,昀儿把人带回去后,这玉芝别的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劲的认错磕头,后了还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里不吃不喝,昀丫头这两日也是头痛得很。”舒家大夫人说完,又抿了一口茶,舒家三夫人性子刚直,说话不喜拐弯抹角,听这大夫人说了那么多,屁股早就坐不住,大夫人茶盏刚放下,她就站了起来,手里揉着帕子,有些不快道:“这丫头,就这点能耐?亏得她还是个在言姐姐身边伺候真多年的贴身丫鬟,这是持着自己身份特殊想反了天不成,这一天天的不想着怎么伺候照顾好主子,还隔三差五的给主子惹事,还打着我们舒家的名声,既然是我们舒家的丫鬟,把她要了回来就是。” 二夫人把急了眼的三夫人拉了回来。“弟妹性子一向这样,肚子里藏不住话,侄媳你别见怪。”把三夫人拉回位置后,又继续道:“弟妹说的话糙理不糙,把人继续留在姜家怕也是给昀儿惹麻烦,玉芝是跟言妹妹一起大的,打小伺候在言妹妹身边这么多年,最是得言妹妹信任,不然言妹妹临终前交代她要伺候好昀儿。言妹妹走后她受的打击肯定不小,看透了姜家人的嘴脸,一直对言妹妹放不下,所以做事狂悖些也是能理解,让她离开姜家……”舒家二夫人苦恼神色都摆在脸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闲谈 舒家夫人个个都能囫囵说一大串,李鸢眼眸下垂,听着舒家几位夫人娓娓道来,困意席卷,眼皮子重得硬撑着。 “玉芝这事侄媳你如何处置?”舒家大夫人目光瞥过李鸢身上。李鸢呆呆的回了一会神。旋即正色道:“玉芝在姜家伺候了这些年,也不至于不知分寸的胡闹,只是一时犯了糊涂,也不至于将人打发了。侄媳在来岐州路上就遣人送了拜贴到姜家,午膳后带些礼去拜访姜家一趟,顺便规劝几句她,让她日后好收敛着自己的性子,有我们舒家在,一个泼辣点的丫鬟,姜家还是会给点我们舒家几分薄面。” 李鸢看几位脸色不大愿意,继续说道“先前昀儿也跟我说过,说姑母在时给玉芝张罗给她觅了一处好婆家,她想顺了姑母心愿,代姑母送玉芝出姜府,过些安生的日子。” “那,这……”舒家三夫人眉头一扬,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李鸢笑了笑,接过话:“我是在想,姑母既然把玉芝留在昀儿身边,自然是有她的深思熟虑。昀儿年纪尚小,她那如狼似虎的姨娘她一人怎么防得来。” 舒家三夫人又站了起来,脸色沉思“如嫂嫂所说,指不准昀丫头那恶毒姨娘肚里正盘算着怎么把玉芝轰出来。侄媳,你用完午膳赶紧去一趟。” 舒家大夫人屏息片刻,两眼笑意渐浓:“大家伙都有了主意这是也就成了,鸢儿你也难得来岐州一趟,回去后也不知何时才能聚到一块说说体己话。”舒家大夫人骇了一声继续道:“都说是叫大家说说体己话,怎么说上一个丫鬟的事了,白白浪费了光阴。下次昀丫头来了,我得好好说她,叫她别太过顽皮让我们成日里头操心。” 屋内气氛欢愉起来,二夫人眼里波澜温柔,心里暗暗叹息,这又让舒家大夫人给探了一番。 舒家三夫人性子直,心眼大,见大夫人笑意,一听体己话张嘴就笑了起来说着这几日府里见着的趣事。 不一会,屋内笑声嘻嘻闹闹的从糊得绵密的窗传到屋外头的院子。 李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笑,神不知不觉的也跟着丢了。 过了半个时辰,茶盏里的茶也凉透了。房外的丫鬟喊了一声:“刚刚来人传,夫人,午膳时间了。” 舒家大夫人起身,手里握着的碧萝玉珠子也发出一声悦耳的声。 “走吧,好一会不见我那侄儿,我这侄媳思君都思得都心不在焉了。” 一阵哄笑,李鸢红了脸,娇嗔一声欢欢喜喜的朝着正堂走去。 到了正堂,舒家女眷侯着主母,等齐了主母才移步到前厅。 前厅一张古檀木金丝楠八条桌腿上的如意花纹刻画精细,李鸢看着跟前的桌子,抬头看了一眼舒元盛,见舒元盛双目无神不禁担忧。 李鸢是诧异,诧异舒家的饭桌竟然如此大,嫁入舒家后的这些年也算是见过场面,小到皇城各王侯将相府中设宴,大到宫中的宴会酒席,她从没见这么大的桌子,桌面上看不出一丝拼凑痕迹。 舒家两位老祖宗,三位主君主母连同舒家上下子嗣数十口人,围着坐一块还有些空出的地。 舒家按辈分入席,到最后三岁的小姐小公子自己迈着小步子站在自己位置,拘礼后才上桌。 等人都坐齐了,丝乐铜铃一曲罢了门外捧着菜碟子都是白玉,碟身通透,热腾腾的菜肴一个跟着一个摆放在桌面上。 等菜肴上完,到午膳完毕丫鬟捧来漱口茶水和拭手帕期间再也没有更换菜肴的丫鬟更换菜式。 李鸢也不以为然,这舒家用膳规矩是一代传一代,岐州如此,皇城京中也如此。 第一百四十五章:犯事 正是响午时分,天高云淡,一阵清风略过花园一簇簇红白傲放的花蕊,枯叶轻舞飞扬飘飘落在一袭月牙白纱裙,身材纤柔脸上娇艳透着一丝丝冷淡的少女肩上。 少女弯腰理着一盆颜色曼丽的秋菊,脸上的笑意抬到了眉梢“这几株秋菊总算是开了。” “而且在小姐眼里头开的是艳压群芳,小姐。虽说过是入了晚秋,可这响午的太阳也着实毒辣,小姐你赶紧进屋里头歇歇吧,这手下的活就留给奴婢,奴婢以后除了伺候小姐,也常来伺候它就是。” 被苏桃这么一打趣,姜昀笑意更浓,苏桃放下手中盛水的木勺,扶着姜昀往屋里头走。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玉芝姑姑被柳姨娘叫去屋里头站规矩了!”采薇一路小跑,姜昀脸上的笑意转瞬乌云密布。 “你这小丫头怎么就不长记性,什么柳姨娘,是夫人。”苏桃扬了扬嗓子,瞄了一眼外头,继续说道:“夫人一向待下人宽容,怎么会随便罚玉芝姑姑站规矩,你是在哪听来的风言风语。” 采薇喘了几口气,呼呼说道:“是玉芝姑姑打了王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如夏姑娘,听闻还差点对王姨娘动了手,王姨娘现在正在老爷屋里头觅死觅活的。”采薇咋咋呼呼说完,咽了口水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安定侯夫人和舒家大夫刚刚到府,现在应该到老夫人院子里了。小姐,玉芝姑姑怎么办?” “王姨娘素来胆子小不敢生事,玉芝糊涂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姜昀脸色一沉,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门庭。 “小姐,你这是去哪?” “你这木头脑袋,还能去哪,你快跟上就是!”苏桃瞪了一眼采薇,采薇顿时醒悟,应了一声小跑跟在后头。 “呦,这不是姐姐吗?姐姐,姐姐前些日子还说要好好管教下人,莫非姐姐这话只是一时兴起说说的?不然怎么才过几日呐,玉芝这丫鬟就动手打人了,玉芝打了王姨娘贴身丫鬟,还像疯了一样扑到王姨娘怀里,下人们是怎么拉也拉不开啊,这事也巧,刚好被我和六妹妹瞧见了,你看,六妹妹如今还惊魂未定呢。” 姜昀刚想进明湘苑就被姜月瑶清脆的声在后头拉着回头。听完姜月瑶的话,姜昀余光略过她那六妹妹身上,她那六妹妹神情胆怯,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着泪光,一副尤见我怜的模样。 “听四妹妹这话,玉芝这无端去王姨娘那闹事,是得失心疯了。”姜昀也不搭理姜昀,健步如飞的往明湘苑正屋里去。丫鬟犯事府里婆子惩罚人的那些手段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就上回那血淋淋的场面,如今想起姜昀心里瘆得慌。 柳宁湘屋里,姜昀姜家主君姜佑安与柳氏两人在堂上坐着,旁边的王绿芙掩面哭哭啼啼的,玉芝跪着在堂前脸色有些苍白,肉眼能见着的地方,也没见伤哪处。倒是隔壁跪着的如夏脸上淤青了一大块。 “父亲。”姜昀大方得体的寻了一处坐椅便坐下。 “昀儿,玉芝是母亲留给你屋里头的,今天的事也的确是她的不对,你领回屋里头好好教训一番。日后再出了这样的事,绝不姑息。”姜佑安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几句说完就想起身,余光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王绿芙,又看了一眼姜昀。 “老爷!”柳氏原本就倒好茶水等着姜昀受训斥一番,也好看看她得意受挫的模样。姜佑安这高高举起轻轻放过的作态,让柳氏心里窝着一团火在上蹿下跳。 姜昀起身说道:“谢谢父亲,女儿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管教。” 第一百四十六章:犯事 苏桃赶紧去扶起玉芝,只是这人扶着半空,姜月瑶步子跨入门槛,声音委屈道:“父亲,女儿是亲眼看见玉芝打了人,还疯了一样扑到王姨娘怀里,嘴里还一直谩骂说了许多有伤姜家体面的难听话来,要是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这刁奴放了,日后这府中的奴婢都有模学样的,外人知道岂不是耻笑我们姜家管教不严。尤其是那些伤姜家体面的话被府中丫鬟学去,那才叫一个笑话。” 姜月瑶不依不饶的娇嗔道,姜昀面带笑意,话里的寒意如深冬冷霜“四妹妹口口声声说玉芝说了有伤我们姜家体面的话,这伤姜家体面的话是说了哪些?” 姜昀最是了解姜佑安的性子,心底也明白这几个月来,玉芝说的话总会被别有用意的人添油加醋说到姜佑安耳子里去,姜佑安身为姜家主君,为人最看重的就是姜家颜面,个人体面风光,姜月瑶这话看着无意,却是有意的碰着姜佑安的逆鳞。姜昀手心渗出细汗,玉芝打人本就是理亏,若是柳氏母女刻意挑拨,王氏哭冤,眼前的父亲权衡利弊还会护着自己吗? 姜昀心底还是渴望父亲能护着自己,不为舒家利益关系,单单是作为父亲宠爱她这女儿。 姜昀思虑越远,心神越是不宁。直到苏桃空着手站到自己身旁才回神。 姜月瑶迈着轻盈的步子坐在姜昀隔壁,眼里尽是不明的笑意。“玉芝说的话这般狂悖,女儿可不敢说出口,若是姐姐真觉得是妹妹冤屈了她,姐姐可以叫王姨娘贴身丫鬟如夏转述听听,如若姐姐觉得妹妹与如夏是一丘之貉,说的话不足为信,当时听见的,看见的丫鬟众多,姐姐随便去唤一个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胡闹!你是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这事你姐姐也是刚刚知晓,也没有说些什么,怎么你这当妹妹的一开口就是说你姐姐冤屈你的话!”姜佑安心头气打一处来,无人可骂,听姜月瑶话里有话便训斥道。骂着姜月瑶不解气,姜佑安转头怒骂王绿芙“哭什么哭,哭哭啼啼,你是盼着奔丧?” 柳氏听姜佑安护着姜昀,语气愠怒:“老爷,瑶儿说的只是公道话,又没说是昀儿指使的,你用得着这么大声训斥她吗?打人的是那刁奴,口出狂言的也是那刁奴,不见老爷训斥她一句半句,倒是训斥起自己的女儿,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贼人父亲的。” 姜月瑶咬着下唇眼里含着泪,好生委屈的模样看的姜佑安又是愧疚又是心烦。 “三小姐,玉芝是你屋里头的,平日里你也唤我一声姨娘,我这当姨娘的也无权干涉你院里的丫鬟,何况是这口口声声都说投的是舒家的丫鬟,但身为姜家的主母,我只想问一句三小姐你是打算如何处置的。” 姜昀抬起双眸,这话里话外都是她欺着她柳氏,也不知今日这事来的那么巧,偏偏赶上舒家拜访的日子闹事是谁安排的。无论是有意无意,今天的事让自己处理就是把烫手山芋扔到自己手里,护着玉芝失了姜家颜面,护住姜家颜面,玉芝身为家奴,犯这种过错可不是轻轻罚过就完事的。 姜昀一时没有万全之策,神色自若道:“身为姜家儿女,自然是姜家颜面最要紧。府中家奴犯事最不好就是姑息养奸。” 柳氏听完粉眉一抬,刚欲开口姜昀声细语道:“如父亲所言,我也刚刚知晓此事,其中缘由也不清楚。既然姨娘要我处置,我自然是理清其中是非过错。如夏,你把事都说说,玉芝为何打的你,为何扑在王姨娘身上,口出哪些有伤姜家颜面的狂言都一一说清楚。”姜昀看着苏桃“你去找几个当时在旁观的丫鬟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公道 “昀儿,别闹。”姜佑安沉抑着脸色“家里还有客人,要是让外头人知道我们姜家让还没及笄的小姐在家中做着主母的事才叫让人看了笑话。昀儿你把人给领回去,好生管着,你回头给绿芙送些补品压压惊。”姜佑安挥了挥手,阴霾着面上双目凌厉的看着刚欲开口的姜月瑶。 “老爷?!”柳氏怒嗔一声,旋即软了下来,恨得牙痒痒的。 姜昀心里头松了口气,神色依旧没有半点喜悦,福了福身子。 姜佑安刚起身,旁侧的王绿芙忽而的扑在地上,抓着姜佑安锦服下摆,掩面而泣。 “老爷,妾自知位低身子轻贱,平日里受点委屈也不敢多说半句,可如今被一个丫鬟欺辱成这样老爷还不为妾做主,那日后府中丫鬟又怎么看妾,怎么看六小姐和七公子。若是今日老爷不给妾一个公道,妾,妾死了算了!”王绿芙哭的凄厉,一旁几岁大的姜家六小姐吓得赶紧扑在王绿芙身旁哇哇大哭起来。 “妹妹快起来,多大的事,丫鬟的贱命一条,何至于你寻死觅活。你是六小姐七公子的生母,对姜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怎么会不替你做主。”柳氏装腔作势扶了王氏一把,王氏却死死的扑在姜佑安身上,怎么劝也劝不进去的模样。 姜昀眉头一拧,采薇将姜昀扶回座椅上,又细心的给姜昀垫了绣花软枕。姜昀端起茶盏细细的饮了起来,心想柳氏和王氏这台哭戏总会有下台的时候,这不如人意的事还需要喝口茶把力气都往后边使。 “姐姐还有心思能安静喝茶,真是心宽。”姜月瑶声音柔细,做样的用帕子擦拭没有一丝泪光的眼角。 采薇盯着姜月瑶,满脸嫌弃,采薇这么一看,姜月瑶脸上红青交接,怒喝道“再看,我把你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姜昀眼眸多了一丝阴冷,放下茶盏轻唤一声采薇。 “行了!哭!哭!哭!林贵,把今天知道这事的丫鬟小厮,婆子!都叫到明湘苑侯着,带几个小厮把明湘苑的门给守着!你是府中主母,这事也别推塘给昀丫头,好好做你的主母,你,好好说说自己的冤屈就是!” 姜佑安的阴戾吓得王氏止住了哭声,细细抽泣,王氏刚想站起来时,姜佑安嗓音透入肺腑一般“跪那。” “老爷。”王氏诧异的盯着眼前的姜佑安,做姜佑安侍妾这么多年,姜佑安一向温润如玉,即便是说了不合心的话,顶多是阴沉着双眸。 “跪着!”姜佑安怒目圆睁,声音比刚刚多了几分暴戾。 王氏吓得心肝一颤,哆哆嗦嗦的跪在一旁,姜家六小姐,姜文思吓得双目失神,打了几声嗝气怯怯的站在王氏身旁。 “老爷,人都到齐了。”林贵把人都领到里头,又退了下去。 苏桃悄无声息的回到姜昀身侧,与姜昀相视,面色略有些愁苦。 柳氏拢了拢衣袖,端坐着,神色肃穆道:“如夏,你是做了哪些事?不然玉芝无缘无故为何就打了你?” 柳氏面色肃穆,心里头得意的都要敲锣打鼓,在就柳氏心里,王绿芙本就是自己身边一个三等的丫鬟,行为浪荡妩媚才勾引主君,才得了妾的位份,又命好生了一对双生儿,这些年持子生宠,自己也教训不了出一口恶气,今儿王绿芙跟两个丫鬟跪到一块,这说明,丫鬟命就是丫鬟命,即便成了妾,骨子里还是贱婢一个。 柳氏目光看到姜昀时,不屑的收了收目光,对甘露道:“去给姨娘拿对软垫垫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公道 “主母都发话了,你有话说话就是,为何看着我们小姐。主母主君都在,你还怕我们小姐活活冤你不成!”采薇对上如夏怯懦的目光,扳直小腰板说道。 采薇说完,苏桃背后的玉指拧,疼的采薇浑身颤抖强忍着疼意不敢吱声。 苏桃也知拧疼了采薇,松开手将手拢在后头。 “姐姐院里头的丫鬟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不守规矩,不懂体统。” “祖母怕我一人在僻静院子妹妹话严重了,里头管着这么些丫鬟婆子管不住,时常叫严妈妈过来训诫,让她们尽心伺主,不护主也不算尽心伺主了。” 姜月瑶见姜昀一副风轻云淡,拳打棉花般,气的冷笑“怕不只是伺主护主,更是持主生骄,处处生事。不然怎么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人。” “这事情来龙去脉都还没说清,妹妹好像就铁定了是我院里丫鬟一人的过错,若是事情都像妹妹一样,一口咬定了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哪还用得姨母和父亲在这主持公道?”姜昀刚刚还冷着的脸,旋即不悦的怒嗔起来。 柳氏听姜月瑶落了下风,关怀心切的指责姜昀:“你妹妹也是无心说了几句,你当姐姐的怎么说是妹妹一口要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姜佑安拍了拍桌子,“聒噪!” 如夏跪在那,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怯怯的看了一眼柳氏,柳氏袖子一卷。 如夏磕了个响头,眼角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老爷,夫人,奴婢一向少与清泽院有来往,奴婢虽是玉芝当时选去王姨娘身边当贴身丫鬟,到在那以后奴婢与她也再无来往,奴婢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玉芝,今日早晨姨娘说想吃莲子羹,奴婢就去厨房炖莲子羹,哪成想在端着莲子羹回的路上就瞧见玉芝怒气冲冲的迎着奴婢来,奴婢还没回神就被玉芝推到按在地上连着打了奴婢好几个嘴巴子,还一边打一边骂奴婢,骂奴婢心思龌龊忘恩负义,说大夫人在世时待奴婢和姨娘极好,奴婢和姨娘不念着大夫人的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背后中伤大夫人先灵,辱骂大夫人。奴婢,奴婢被玉芝打的头晕脑胀,压根就说不清话来,也不知姨娘来了,玉芝瞧见姨娘,便从奴婢身上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扑在姨娘身上,眼睛都红了。奴婢和旁的几个丫鬟使了好些力气才拉开。” 如夏的泪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旁的玉芝听红了眼,一把推倒如夏 “你还敢提大夫人!你还有脸面叫冤!” “住手!在我跟主君跟前还敢这么猖狂!反了天了你!” 甘露看柳氏脸色,到玉芝跟前扬起手刚想给玉芝一嘴巴子。 姜昀怒的将手中的的茶盏一摔,吓得甘露收回了手。 姜昀走到玉芝跟前,眯着眼睛略过甘露,看着一眼柳氏后扬起手一把打在玉芝脸上,双目寒气逼人,转身扬起手打了一巴掌甘露“放肆!没有主君主母的命令,你竟敢当着主母主君的面打人。打的还是曾在大夫人贴身伺候的管事丫鬟,要真的教训也轮不到你。” 甘露脸上红印五指分明,看着也疼。 玉芝一声不吭,低头不敢看姜昀。姜昀回椅子上坐着时,姜月瑶心有余惊,余惊过后又恨之入骨。 同是姜家嫡女,凭什么她姜昀在府中就能横着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公道 柳氏看甘露脸上的指印,那分明是提醒自己,打的不是一个丫鬟,而是自己的脸面。 堂下气氛就像凝固了一般,柳氏屏气敛息道:“你有没有说了中伤大夫人的话?” “奴婢不敢!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都不敢说羞辱大夫人的话!夫人明查,老爷明查啊!”如夏连着磕了几个响头,也不知是真的冤屈还是刚刚那一幕吓怕了。 “玉芝,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如夏中伤大夫人?凡事向来讲理据,若是你非亲耳所听,半途听闻就去把人给打了,这是犯了家规的!虽你口口声声说身契投的是舒家,但在我们姜家,受的自然是我们姜家的家法。” “主君主母明鉴,玉芝自随大夫人入了姜家的门,生是姜家的人,死了也是入九泉跟随大夫人的魂,对姜家绝无二心,如夏诋毁大夫人也是奴婢亲耳所听,至于说了哪些诋毁大夫人的话,奴婢每次想起心如刀绞,恕奴婢不能如实陈述。” “你血口喷人!老爷,夫人,奴婢对天发誓,绝无说了半句诋毁大夫人的话!” “奴婢也可对天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玉芝竖着三个手指,一脸刚毅。 “其余人聋了还是哑了。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如实禀告,有赏!”姜佑安手指轻敲木桌,刚刚姜昀给甘露那一掌,姜佑安心里便有所思虑。 “老爷说得是,这两人一张白口红舌的都说自己没过错,这样审就算是审到明天也问不出个结果来,底下个丫鬟婆子谁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实情都如实交代。” 柳氏得意的瞄了一眼底下的丫鬟婆子,姜昀余光略过姜月瑶,姜月瑶一脸笃定的看着齐齐跪在那的丫鬟婆子,坐姿也慵懒许多。 安静片刻,一个丫鬟从丫鬟堆里发了声:“奴婢能证实如夏姐姐所言非虚。” “哦?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证实?”柳氏抬眼看了看“到跟前来说。” 丫鬟弯着腰走到跟前,跪了下来,继续道“奴婢名唤时儿,前日刚到王姨娘院里伺候,到姨娘院里头,这几日一直都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如夏姐姐身边当差,奴婢从未听闻过如夏姐姐说过诋毁大夫人的话,如夏姐姐日日在姨娘身边伺候着,只有昨日才去过厨房,去是还是奴婢跟着一起的,像如夏姐姐所言,炖好莲子羹回的路上如夏姐姐就被旁的玉芝推到在地上,不由分说的就按着如夏姐姐打了好几个嘴巴子。奴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老爷,夫人明察。”小丫鬟胆怯的磕了几个头。 “父亲,姨娘,昀儿有几处不懂,要问时儿,还请父亲姨娘允许。” “嗯。”姜佑安淡淡的应了应。 “时儿,你刚刚说前些日才被分到王姨娘院里,随在如夏身边当差,前些日子是何日?” “三日前。” “三日?”姜昀笑了笑“你说日日在如夏身边寸步不离,这寸步不离是吃食,洗漱,伺候,歇息都在一块吗?” 时儿点了点头,姜昀神色变了变:“这倒是奇了,在我身边贴身伺候着的苏桃都没这般寸步不离,有时我去祖母那苏桃还得在门外侯着,如夏是王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有时总归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也在听着?” 时儿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声音却哆嗦起来“姨娘与如夏姐姐的体己话又不是见不得人,奴婢在身旁听听自然也是无碍的。” “你怎么就觉得我说的体己话就是见不得人的。”姜昀抬起眼眸。 姜月瑶气败的冷笑“姐姐你这话也未免太过牵强,时儿不过如实说来,姐姐吓唬她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公道 姜昀也不搭理姜月瑶,继续问道:“你入府多久?” “奴婢,奴婢是一个月前入的府。”时儿心虚,额头细汗潺潺,手中握着的指骨贴着地面。 “入府一个月,那你可知口中的大夫人是谁?” “奴婢不知。” “既然不知,你怎么听得出她们说的是不是说大夫人的?”姜昀声音扬起带着离丝愠怒。 “三小姐饶命,奴婢,奴婢在姨娘院子里没听过半句排遣别人的话,奴婢如实说事!不知哪句得罪了三小姐,求三小姐饶了奴婢!” “真是如实说事无端端向我求饶做什么,说得好像是我冤了你似的,要是你真的昧着良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求我饶了你,我也不能单单听你几句求饶就心软放过你满口胡言的过错呀。”姜昀眼底的阴霾随着愠怒字字如那三月倒开一场春寒料峭,温柔春色又让人心生寒冷。 “姐姐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妹妹我听了都一身寒颤,更何况是一个入府不久,没见过世面的丫鬟。” “我在这是因为这跟前跪着的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婢女。姨娘跟父亲在这适应要主持公道,王姨娘跟六妹妹在这,想必我也不用说了。四妹妹你在这又是因何缘由?”姜昀轻笑一声,姜月瑶秀眉提到后脑,脸色要多难堪有多难堪,还没来得及说话见姜昀嘴皮子一动继续讽刺道:“要不是因为我院里这种糟心事,我一个既未及笄,又未出阁的小姐是有多远走的多远,听都懒得听一句,何况是在这里不明不白的声张。” “你……你……!你欺人太甚!” “胡闹!” “瑶儿住口!昀儿,你是姐姐,妹妹有不懂事的地方未必多体谅才是,姐妹理应和睦相处。”柳氏面子上带着笑意见姜佑安脸色一直阴沉着。 “老爷,到岐州后,我与母亲的确置办过一批人进来府中做事,入府前他们的底我都是查的一清二楚,都是干净清白的人,若是没记错,这时儿是填了卖身契的,这卖身契还在我那保管着。我倒是觉得这时儿说话都哆哆嗦嗦的,瞧上去也是个怯懦的人,怕也是没那个胆替如夏欺瞒。”柳氏附在姜佑安耳边呢喃细语。 姜佑安面眉间的凹陷又深了许多,双眼眼底更是阴沉冷漠。 柳氏转过头轻揉着眉梢,故作一脸疲倦。 姜佑安冷声道:“你当真没听过如夏和姨娘排遣她人的闲碎话?” “老爷明鉴!奴婢真的没听到过!” “玉芝,你有什么话可说的。” 玉芝直视姜佑安,眼里冷淡如四季干枯荒芜的草原,没有一丝生机,看不出喜恶。 “得大夫人和三小姐训诫,奴婢向来知分寸,若非真的亲耳所问如夏口蔑大夫人先灵,也不至护主急切,失了分寸,忘了姜家规矩。” “如夏有时儿做证,你空口无凭又无旁人作证,这怕难以让众人心服口服啊。” 柳氏面露难色之之际,王氏厉声道:“老爷,夫人,满屋子的人都亲眼所见这恶婢对妾身轻视,还口口声声污蔑妾身来脱罪,这看见的,还有时儿说的还不足以让老爷相信妾身吗?她就凭一口伶牙俐老爷就信她了,在老爷心里,妾身就这么卑贱。” 王氏哭的楚楚可怜,惹的旁站着的姜文思鼻子一红也细声哽咽道:“姨娘,父亲会还姨娘一个公道的,姨娘你不要哭了。” 姜佑安正是心烦,堂下哭声像极了盘旋在臭坑中嗡嗡作响的蝇虫,烦的是头痛欲裂。姜佑安此时觉的在家中审后院妇人吵闹之事比在公堂上审案还要难上三分。 姜佑安是明知其中必有污秽下作手段,心底也大概明白其中缘由,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草草收场就是,王氏不肯作罢,柳氏煽风点火,权衡利弊这事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第一百五十一章:理亏 姜佑安大手一拍,旁边的柳氏身子一颤,王氏也细声掩面而泣。 “女儿倒是不明白了,玉芝无端端的怎么就去王姨娘那闹事。”姜昀神色失望,眼里哀愁凉透了心一般。 “是……怕是前日奴婢在厨房里拿糕点碰撞了玉芝,又口头上说了几句不如玉芝心意的话她才记恨了奴婢。”如夏听姜昀问时,一个机灵急急切切回了姜昀。 “你这话回的利索,像是我定然会问,你早就打好腹稿般。”姜昀愁色依旧不散,看的旁边的姜月瑶心底是得意了几分。 “奴婢……”如夏语塞,神色也不自然。 “既然是如此,本小姐也好奇,你且将那日的情景细细说说,要是真的是玉芝污蔑了姨娘,那也得把原因说仔细了,若真的是玉芝的过错,这也好定罪。父亲觉得如何?”姜昀眼里暗暗生狠的目光,让姜佑安惊了一会,旋即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听姜昀的话,柳氏的倦色也是一扫而空,就连坐姿也慵懒了几分,端起茶盏细饮起来,看今日这情形,姜昀就是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刚刚几分狠厉,不过是垂死挣扎假象。 如夏屏气凝神,趁姜昀话间,平复了发虚的心。“奴婢前日到厨房吩咐李妈妈做些雪花酥,并且说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奴婢就会到厨房亲自去拿,李妈妈点头应了,奴婢才回院里,过了一个时辰,奴婢去厨房里取雪花酥,奴婢捧着雪花酥,还没有走出厨房就被玉芝拦了下来,说这雪花酥是她吩咐李妈妈给三小姐做的,姨娘一向教奴婢要谨言慎行,不要胡乱生事,奴婢怕与玉芝争吵,便说这雪花酥就让给三小姐了,奴婢随便这么一说,也不知哪句说错,玉芝听完便恼怒的嘲讽奴婢,说三小姐昨日就派人跟厨房说今日三小姐要吃雪花酥,让厨房做好备着。还说厨房看人脸色,怠慢姨娘也不敢怠慢三小姐,还说奴婢。奴婢一时气不过,就当着玉芝面说了那日早晨四小姐训斥玉芝的事,玉芝恼羞成怒,双眼直瞪着奴婢,像是要把奴婢吃进去一样,还说奴婢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奴婢怕与她纠缠误事,随后回了院里。” 如夏说完,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奴婢自知那日理亏有错,不该对玉芝恶语相向,让玉芝记恨。玉芝今日打了奴婢,奴婢有错,奴婢也认了,但不该让姨娘无端受了惊吓,受这等污蔑。” “你血口喷人!”玉芝怒红双眼,膝盖刚想挪动,姜昀淡淡说了一声:“女儿三日前女儿的确是让苏桃去让厨房做了雪花娶,父亲也可以叫林贵去厨房问问李妈妈。” “这事真假倒是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如夏激怒了玉芝,玉芝对如夏怀恨在心呐。”柳氏声音轻如飘絮般绵软。 “老爷,如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况且还有人证,玉芝说如夏和王氏辱蔑大夫人却毫无证据。这事……”柳氏瞄了一眼姜昀,故露难色。 姜佑安扬了扬衣袖,这时玉芝所作所为也略有耳闻,虽都出自柳氏的口,掺杂着真假。但也是影响了姜佑安心底对玉芝的信任与忍耐。 “依着姜家家规,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玉芝是三小姐院里的,三小姐也说了绝不姑息养奸,这人也给她处置就是。至于绿芙平白受了这么大委屈归根都是身边丫鬟惹事,这丫鬟你给她换了,再送着上好的补品给绿芙。” 姜佑安说完,姜昀脸色苍白,血丝如凝固一般。 第一百五十二章:倒刺 “老爷,门外严妈妈领着有个丫鬟,说是可以作证的,该让她进来吗?” 姜昀紧握手中的丝帕,脚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这问都问完了,现在来做什么证?这满屋子里都是作证的,除了能说出亲眼所见玉芝打人,还能说出点什么来。老爷这劳心费神了一个时辰,也该歇息了。”柳氏生厌的挥了挥手。 林贵纹丝不动,全当柳氏的话耳边风一般,气的柳氏不轻。 姜佑安,睫毛张了又合,坐在椅子上大手一挥。林贵便退了出去。 柳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这严妈妈就把人领到堂前,严妈妈领着的丫鬟长得清秀,年龄应该是快到及笄之年,丫鬟一进来就跪在玉芝身旁。 “老爷,夫人,奴婢唤霜雪,在院子里负责打理花草等杂事。” 柳宁湘敷衍道:“你是做什么的也无需过多交代,你且说你是做什么证来的。” “奴婢是来替玉芝作证的,作的是说如夏有辱大夫人的证。” 姜昀听完手里才松懈些,手里的汗染深了手中月牙丝帕。 “呵……你这丫鬟既然是作证,等都问完了老爷刚下了令才来,未免也太过迟了些。”柳氏看了一眼严妈妈,严妈妈挺着腰站直,手握着帕子拢在跟前,不言不笑。 “奴婢本是打理府中花草的,却不知为何今日一早与前院一同打杂的都被打发去了后院树林拾木枝去了,奴婢从后院树林拾完树枝听旁人说三小姐院里的管事玉芝打了王姨娘贴身婢女如夏,奴婢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才知晓玉芝是因为如夏辱骂大夫人才动手打的人,奴婢自知能替玉芝作证就前来了。”霜雪也不卑不亢,有条有理的接着柳氏的话。 “你如何作证?要知道当着我跟主君的面说瞎话,就不仅仅只是挨挨板子的事了。你好,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老爷,更不敢张嘴说瞎话,奴婢连谁是玉芝,谁是如夏都不知。” “人都不知?呵,这天大的笑话,人都不认识做什么证?这丫头莫不是失心疯!” “奴婢并没得失心疯,昨日我亲眼目睹身旁跪着这两位姑娘在西边苑里碰见发生了口角。既然这两位姑娘在老爷夫人跟前跪着,那肯定就是玉芝和如夏姑娘了。” 姜佑安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继续说。” 姜佑安说完轻敲了桌面,甘露会意到跟前倒了一盏新茶。 “昨日奴婢到西苑打理花草时,听假山后的小径有争吵声,奴婢起初不敢多管闲事,等奴婢听见说起大夫人时,心中好奇便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是谁在吵闹,奴婢亲眼所见亲耳听见她说,大夫人殁了是福薄,可怜了那刚出世的小公子因跟了个福薄的母亲才会受生母影响,早夭了去。,”霜雪怯怯的看了一眼如夏,如夏对视上霜雪时瞳孔放大,怒喝道:“你胡说八道!我昨日根本就去什么西苑,是你瞎编,诬陷我的!” 霜雪一脸受惊,蜷缩着脑袋一般,眼神也变得惊恐起来,声音颤微到。“奴婢不敢诬陷别人,她见玉芝姑娘没有理会,还放放尖了声,说,说大夫人就是个无福之人,但凡有些福气也不至于只生了三小姐一个女儿,千辛万苦怀了个儿子还保不住,还克着三小姐,差点让三小姐死在了疫症里头,能靠的的上的娘家舒家如今也没落了。” “这些话当真是她说的?”姜昀怨戾的盯着霜雪。 霜雪一下子哆嗦的更厉害,声细如蚊道:“奴婢,奴婢不敢拿这些话说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倒刺 “混账东西!”姜佑安暴怒起身一脚踹在如夏身上,如夏还没来得及反应,下腹一阵剧烈疼痛,嘴里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在嘴角渗了出来。 “继续说!”姜佑安抬起腿又踢了一脚,在地上匍匐打滚的如夏脸色铁青,捂着下腹连呻吟也不敢呻吟一声,更别提有没有力气喊冤了。 霜雪吓得花容失色,身子不停的哆嗦,口齿不清道:“玉,玉芝姑娘随后打了一巴掌如夏姑娘,如夏怒笑说,说……” 霜雪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此话大不敬,奴婢不敢说……” “说!” “老爷饶命!奴婢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将这般大不敬的话说出口,求老爷饶了奴婢!” “来人!把这恶毒的贱婢拖出去,把她舌头给我拔了,把嘴给缝上,拿了身契抬出府门找个贱卖的人牙子打发走!” 姜佑安气急反笑,一把厄住王绿芙脖子,王绿芙双瞳惊恐,脸色喘不过气而发青。 “是不是你教唆的?!是不是!” 严妈妈见事态严重,急忙上前阻拦道:“老爷,使不得啊!快松开,在不松开姨娘就要断气了。” “还愣在那干嘛?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柳氏从未见过姜佑安这般魔障,吓得只知道一把护着姜月瑶。 姜昀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混乱,眼角往后上扬“姨娘,妹妹有我护着呢,你不上前规劝一下父亲,帮帮严妈妈的忙吗?” “你,你……”柳氏思前想后,自己是这姜家的主母,这个时候躲了,日后还怎么在府中端起主母的样子来。 想归想,柳氏只敢站在姜佑安后头装腔作势的拉了一把,捏着嗓子喊了几句。 姜昀一盏茶后,姜佑安也平复不少坐回椅子上。 王氏发丝撒娇,头上的金叉早就不知落在何处,由于刚刚混乱之中的碰撞,白皙的脸色淤青了一块,脖子五个赤红的指印分明。 “老爷,不关妾身的事,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妾身事冤屈的。” “你还敢喊冤?!你还敢喊冤?”姜佑安怒气又起,屋里的人心眼都提了起来,屋里哭声,呻吟哽咽声混乱一片。 “老爷,老夫人问平定侯夫妇二人回岐州祭祖,前些日子下拜贴说今日到府中拜访的事老爷是不是忘了,不然怎么过了这些时辰还没人到她屋里去请安定侯到老爷屋里喝茶聊天?”林贵面色如常,刚刚屋里的动作像是没看见一般。 姜佑安挥了挥衣袖,满脸怒色的起身。 “老爷,你也别让人家安定侯等久了,这里有我呢。” 姜佑安冷吭一声,瞧也不瞧柳氏一眼跨着步子出了门。 屋里氛围一下松了些许,柳氏坐回椅子,声音柔和道:“王氏,你教唆贴身婢女对大夫人出言不逊,怕玉芝揭穿你主仆二人还设计倒打一耙,这手段,也真是恶毒。” 王绿芙错愕的看着柳宁湘,又看了一眼旁边哭哭啼啼的姜文思,含泪咬着下唇。 “去把王姨娘扶起来,送王姨娘和六小姐回院里头。”姜昀回头看了一眼柳氏“刚刚那丫鬟也没提及到王姨娘,父亲都说了王姨娘身边有一个惹事的丫鬟是王姨娘受委屈了,父亲前脚才刚走,姨娘后脚怎么就逆着父亲的意思了呢?既然我院里头的丫鬟是清白的,王姨娘也是受害中人,那就一起散了吧,姨娘问了这些时辰,也该歇息了。” 王氏听完,心里抓住了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似的,自个便站了起来,抹了抹泪领着姜文思跟在姜昀后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倒刺 “小姐,这一身衣服沾了不少晦气,穿着去见安定侯夫人和舒家大夫人也不合适,要不要回屋换一套昨儿刚送来的新衣。”苏桃压低嗓子说道。 “那就回去换件新的。”姜昀出明湘院那会就觉得腿有些发软,脸色的寒意也渐渐疲倦不堪,姜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清什么事,失神回清泽院的小路中无意拌了一下石子,差点摔了一跤,姜昀盯着玉芝,玉芝愧疚低着头,放下这几个月头傲气,眼神里像是一片漆黑无光的空洞,看着让人怜惜无奈。 姜昀诧异自己为何要去看懂玉芝的眼神,甚至反思自己萌生送玉芝走的念头有些过于不稳当。 玉芝是自己母亲身边贴身侍女,替母亲管理多少事,看过多少世面啊,这骨子里的傲气执拗也是在自己母亲殁了后才有的,究根结底都是太护着自己母亲。 今天这番闹剧,也算是给了自己送玉芝出府的好幌子,但若把这样一个傲气的人送走了,她出去怕也是寻一尺白绫终了此生。 姜昀想着想着,心底竟然出了一丝同情愧疚。 “小姐,你怎么?”采薇看姜昀双目无神,像抽魂了似的不禁问道。 苏桃眼神责怪了一下,采薇双手捂着抿着的嘴,无辜的瞪大双眸。 回到清泽院已是正午,秋后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柔,清泽院里头的繁花似锦,在这样的阳光下也显得格外姹紫嫣红。 回到屋内,姜昀盯着跟前的雪花酥。“不用跪了,前儿跪了两日刚刚又跪了一个多时辰你也不嫌累。” 玉芝刚想跪着,姜昀开口阻拦道,“苏桃,拿些去淤的金疮药。” “小姐,玉芝姑姑被四小姐训斥一番后都没出过门,怎么……” 采薇说完,觉得气氛凝固,才是懂非的点了点头“这如夏也太过恶毒了,竟然伙同王姨娘诬陷玉芝姑姑。” “你啊,总算是聪明了一回,王姨娘性子软弱,辱蔑母亲的话她不敢伙同,这事她是被柳氏施压撺掇向我发难罢了。” “那也是王姨娘不对,大夫人在时几个姨娘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小姐待几位姨娘也算客气,即便是柳氏施压王姨娘不该捂着良心向小姐发难才是。” “表嫂嫂等会也就到了。”姜昀神色淡然一笑。 “奴婢去煮着平定侯夫人爱喝的茶。” 屋里四处只剩姜昀玉芝主仆二人,玉芝也明白姜昀用意,片刻哽咽道: “奴婢不敢拿大夫人说事,是如夏说了有辱大夫人的话奴婢才一时失了分寸,奴婢也觉着她确实该打。” “奴婢又给小姐惹出这泼天麻烦,奴婢无颜说情,小姐要打要骂,奴婢绝无怨言。” “那要是我替母亲帮你觅一个夫君,让你出府过些安生的日子,或送你回舒家呢?” 屋外院子里艳阳高照,屋内气氛却总夹着一丝生冷。 “奴婢知道错了,小姐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走。若是奴婢走了,日后落到九泉之下有什么颜面见夫人。奴婢日后一定收敛着性子,不给小姐添麻烦,你就让奴婢留在小姐身边,哪怕是只端茶倒水,不出这清泽院一步!小姐……奴婢,奴婢就算是死奴婢也不能负了夫人所托。”玉芝隐忍已久的泪珠滴滴落在姜昀手背上。 “起来吧,母亲今日被提这么多次,怎么安宁。你想留就留,日后想走了,我给你添置一笔丰厚的钱财,你到外头买些田庄铺子过些清净的日子。” 玉芝摇摇头:“奴婢不走。” 第一百五十五章:倒刺 “小姐,金创药拿来了。” 苏桃进屋看这场景,面露担忧之色。后头的声也小了许多。苏桃举起玉芝轻薄的裤子,看见玉芝膝盖乌黑淤青一大块,心里也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打开金创药小心翼翼的倒在玉芝膝盖上轻轻揉开。 “奴婢觉得玉芝姑姑这两日跪大夫人灵牌的事怕是被人说出去的,今日的事,一听就是咬定玉芝姑姑不敢反驳吭声,早就胡编出一套说辞了。先前恬儿闹事,玉芝姑姑早就把柳氏送过来的丫鬟给送了回去,院子里怎么还有柳氏的人?” 姜昀红艳灼眼的唇间轻轻一启“院子里柳姨娘明面送来的是打发回去了,暗地里塞进来的总会有一两个隐藏极好的,还有一些偶尔打发来问候的谁知道私底里受了谁的好处。这世上总归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做事要谨慎,管着自己的嘴。” “你呀你,说是要做事谨慎,我这人都站在门口了,你也丝毫没有察觉。”李鸢一身锦月晓春尾花裙纱,眉毛如柳,星眸闪烁熠熠,朱唇皓齿相衬,娇小艳丽又多了几分端庄稳重的韵味。 “平定侯夫人。”苏桃与玉芝微微屈神,识趣的站在一旁。李鸢打量了一眼玉芝,温婉的笑了笑。 “你那姨娘是恶毒,你也太过不小心了。” 姜昀听李鸢的嗔怪,心里生了一丝暖意:“不是说舒家大夫人也一同来了吗?人呢?” “在你祖母那说说体己话呢,你祖母疑心病重,又喜欢揣摩人心,我和舒家大夫人一起来你这,怕她也不能安心让我们坐着聊许久。” 姜昀漠然片刻,抬起星眸问道“刚刚严妈妈领来的丫鬟是表嫂嫂安排来的还是祖母的意思?” “舒家送来的那一批丫鬟婆子,让柳氏全给打发去做一下粗鄙的活,前阵子你丫鬟闹事你祖母才把一部分丫鬟婆子分到你院里,分到你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经过柳氏精挑细选的,选了她自个认为一些说话做事不灵活的,这些也都是舒家大夫人与我说的。今天那叫霜雪的丫鬟也是舒家送来的,长得水灵,说话也巧,被分去打理花草做些下等杂事。她也真是个机灵的人,听完你这儿的事知道我和舒家大夫人在你祖母那,她就往跑,我们刚在你祖母门口就被她拦了下来,哭哭啼啼的说了出来,还说柳氏把院子门看死了,才进不去,迫不得已才去你祖母院里。你是不知道你祖母当时的脸红了又绿,难堪极了。” 李鸢说着说着嗤笑一声,姜昀微微别过脸去:“我也猜到是表嫂嫂。这不,屋子里早就给表嫂嫂煮好茶了。”姜昀低头,眼里渐渐有了一丝情绪:“那丫头机灵是机灵,只是怕日后会遭受柳氏不少的刁难。”霜雪说的那些中伤母亲的话姜昀耳边如今还余音缭绕着。 “哪能够,你祖母应允了让她等会随着我跟你舒家舅母一同回去。” 李鸢眼里含着朦胧,鼻尖通红得让人怜惜,李鸢苦笑一声,白皙玉指伸长摸着姜昀冰凉的手:“这姜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日日跟猫抓耗子似的,你看你才来多久,清瘦了许多。” 李鸢的泪珠犹如在高耸的冰峰蓦然滚落,嗒的一声重重敲打姜昀的手一般。 姜昀笑意里难掩有几分难过心疼。 恍惚间,姜昀也不明白怎么入了这么一个困境,像是自己母亲去了后把她留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她一直就留在那寒冬腊月里一般,心里无论怎么捂也捂不暖。在那之前父疼母爱就如被一夜一夜的雪埋在最底下,自己走在层层薄冰,底下是看不尽头的深渊。 第一百五十六章:猫抓耗子 李鸢的温情,像一瓣一瓣慢慢迎着春风绽放的花儿,细软又含着清香的甜美。 姜昀宽慰道:“猫抓耗子的话,我也是猫,表嫂嫂不必太过忧心了。” 李鸢抹了抹泪,旋即转笑“你这丫头,中秋宫宴,贵妃娘娘赏了些东西让我带来给你,还让红芍姑姑叫司衣宫选几匹进贡的丝绸缎子做了几套衣裳,贵妃娘娘说初见你时,你还是个三岁小孩,这些年不见也不知道你长个长到哪了。三皇子年长你一岁,贵妃就命人按着三皇子身高做了几套,想着你要是今年不合穿,明年也能穿得上。”李鸢反握着姜昀手心,在腰间拿出一块白脂般的玉佩,玉佩雪白通透,是图样简雅,放在手心上,玉的冰凉从掌心传入心脉般。 姜昀看李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心里有些缥缈。 “这是你姨母给你的,此玉本就有两块,你母亲与你姨母是双生儿,感情打小就深厚,这玉的缘由你姨母也不愿告诉我,就让我以姨母身份代为转交给你。” 姜昀小心翼翼的收在掌心,母亲舒氏常与她说的是宫中这位位居贵妃的姨母身份尊贵,不是随便可以见得的。 如今如此尊贵的姨母还有时间思及她这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外甥女。“姨母在宫里闲暇吗?”姜昀脱口而出后,眼里瞬间眨着一下,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将这可笑的问题问了出来。 李鸢哧笑“如今三皇子养在贵妃娘娘膝下,贵妃娘娘每日在余欢殿里一心一意伺候陛下抚养三皇子,闲暇不闲暇你表嫂嫂我就真不知了。” 姜昀额头渗出细汗,明明秋后清凉,不知怎么就觉得屋里头闷热得慌。 “表哥余表嫂嫂何时回皇城。” “这一趟回来本就是祭拜先祖,见过舒家族中叔伯父老。等事都办妥了,明日也就启程回去了。”李鸢难忍的落寞之意就如外头扬扬落下的枯叶,几分苦涩心头中来,就连茶里的甘甜都尝不出味来。 本就是难得的重逢,两人心事重重,早就不如起初离别时那般眷恋不舍。 姜昀心思细巧,李氏不言语的苦她也看出几分,却不明白李氏因何而苦。岐州舒家自己也去过,男子将门风范,女子本分贤良也非如别家后院那般纠缠构陷,李氏理应心生欢喜才是。 “若是表嫂嫂不愿回去那么快,也可在岐州多住些日子。岐州温热,这时节天气凉爽舒服。”姜昀本想说岐州舒家人口多,孩子多,好生热闹,总不像皇城这般冷清。可思前想后这话听着实在伤人,即便是待自己如亲人一般的表嫂嫂,话里还是不能太过直白伤人。 姜昀眉头一皱,心底泛酸,旋即心底轻叹,也或许是岐州舒家太过热闹才让李氏心生哀愁。 姜昀即便还未到及笄之年,这些月来在后院里头看在眼里的也明白一个道理,女子嫁做他人妇多年无后本就是受人诟病的过错。即便是舒家宽厚不多言,李氏心里头也不太好过。 姜昀想到此处,自己一个小女子也不知怎么宽慰李氏,只能装着糊涂草草略过这话题。 李鸢心里恍惚,也也听清姜昀问着些什么,恍惚初醒才疑惑呢喃一声。 闲聊一盏茶后,李鸢释然一笑:“说着说着都忘了时辰,你舅母还在你祖母那呢,我回晚了,你祖母又该烦扰试探你几日。” 李鸢说完又抬起说道:“今日这事昀儿也受委屈了。” “今日的事我只是去坐了一会,喝了盏茶看了台戏,这明明是我占了一个便宜的事,哪是我受了委屈。要是柳氏隔着墙听表嫂嫂说这话,估计也被气的晕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猫抓耗子 李鸢听完,笑得更欢。挪着身姿便出了姜昀屋子。 烈日灼灼,李鸢娇小玲珑有致的身姿在一群婢女中犹如在一群花草中娇艳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 过了半个时辰,李鸢与舒家大夫人出了姜府大门,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马车里头舒家大夫人伸了伸腰,面色疲倦道:“姜家这一家子,我这脸皮都快笑僵了,若不是看在昀儿的份上,这门我都懒得登。” 李鸢心里诧异,今日一日下来舒家大夫人端庄高雅的,怎么入姜府才个多时辰就成这样平近易人。 舒家大夫人知失态,扑哧的笑了一声:“鸢儿你也别见怪,岐州本就是小城小地,规矩不及皇城讲究,本想端着,不想让你看着心生嫌弃,这着实是端不住了。” “伯母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刚刚我去昀儿院子里头坐了这么久,姜家老太太面色如何?” “他们姜家在我们面前丢了这么一大个脸面,脸色能好到哪去,我和姜老夫人两人都是端着架子皮笑肉不笑的说着恭维体己话罢了。” “我到昀儿那里,玉芝也在屋里头,这事昀儿她一句不提的,走前还可以问了一嘴,还是没见昀儿有送走玉芝的念头。昀儿是个聪明,心里细巧得很,这事估计她也想明白了。今天闹出的事,姜家要体面,那总归要给昀儿几分面子,有姜老太太护着,过一段安生日子也是好的。” “姜家那蛇蝎窝,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我可听说了,今日的事,她那王小姨娘也是在其中的。这姜家的姨娘,心肠一个不如一个,也不知当年言妹妹受了多少委屈。堂堂侯门嫡女,下嫁到他们姜家,他们姜家还不珍惜,这姨娘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进门。姜家官不大,门面倒是挺大。” 舒家大夫人话开了后颇有舒家三夫人的直白,咧着嘴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李鸢却听得忍俊不禁。 “姜家不是有一位常姨娘是我们岐州舒家送去的吗?” “这事说来话长,常氏是老祖宗选的,那会我才嫁入舒家不久,只听了一嘴,。老祖宗当时是觉得常氏是庶女出身不高性子温顺,相貌又佳,送去姜家做妾,一来全了姜家脸面,二来也让你姑母少受点别人脸色。可这人久了也会变的,常氏虽为妾,但为姜家生下长子,女子为母总归会把心都放在儿子身上,为儿子多做长远打算。姜家长子性子像她生母,可这心啊。”舒家大夫人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李鸢浅浅一笑,也不明言。 姜佑安被姜老夫人借由唤出明湘院到正厅时,林贵才战战兢兢的跟姜佑安说平定侯并无登门拜访,来的只有平定侯夫人和舒家大夫人。 姜佑安冷垂眼眸,岁月侵蚀爬上了细纹的眼角,嘴唇上方蓄着粗短乌黑胡渣。虽入盛年,容貌依旧留着几分过往的俊逸。 姜佑安挥手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往邹姨娘院子去了。 邹氏一身透气罗兰紫薄纱,后脑的发髻高高挽起,前边散落几根乌黑柔长的发丝,妆成如画,粉黛眉柳,面容姣好又妩媚,年龄过了二十有五面容依旧如故,娇小的脸水嫩得能掐出水一般。 邹氏端坐在琴旁,看似玉指柔弱无骨,所到之处皆有琴音悦耳。邹氏笑的妩媚,亭子轻纱随风飘荡,酒香四溢。 姜佑安眉目松动,面上带着谑意坐在酒桌跟前,端起前头的酒杯,琴声温柔扬扬下竟失神想起了去了的陈氏那柔美的面目。 姜佑安眼底怒意渐平,怒意消去眼中深邃如沉进一潭深不见底的井里,也不知思着些什么,嘴里念着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猫抓耗子 邹氏一曲做罢,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屈在姜佑安跟前。 柳氏和王氏唱的那台戏她知晓后就知姜佑安会往自己院里头奔来。 柳氏被抬正为妻,如今姜家妾也就只有三个,王氏年龄小,最的姜佑安宠爱,其次也就到邹氏这里,常氏身子病弱,成日药罐子供着一身药味,姜佑安一年里头进去常氏院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邹氏一向得姜佑安的宠,也最不屑于姜佑安对她的宠爱,烟花巷柳就来的女子,对男子的心思最懂不过。姜佑安宠邹氏也正是宠着她对自己心思拿捏到位。 “老爷,夫人这回可真是太过难为三小姐了。也就三小姐宽容大度,不与她计较。” 姜佑安想起姜昀刚刚在明湘苑里那阴戾的眼神,颇有不满。自己要的不过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太过有主见想法的闹得家中四处不宁不见得是好事。 邹氏看姜佑安沉郁的脸,呵呵笑了起来。 邹氏这一笑,如同银铃声声入耳,引得姜佑安更为恼怒。邹氏不以为意,手指落在姜佑安肩上轻轻揉捏。 “老爷总不能觉得三小姐年纪小,被欺负成这样不能动怒,还得笑言笑语的吧?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还是个人。夫人一到府就选了处最破败的院子给三小姐也就算了,奴家可听说三小姐前些日子想吃个糕点,厨房都说没了。按着奴家这性子来说,三小姐已经够隐忍的了。”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后院夫人口舌之争的事吗,怎么今日消息如此灵通,才过了一刻什么都知道了。”姜佑安端起酒杯。 “呵……老爷,奴家是不喜欢后院口舌之争,老爷这么宠着奴家,夫人看着奴家眼红心挠的,奴家怎么也得叫秋杏多听听外头动静,好知道奴家有没有让夫人抓着尾巴了。” “你就连这院子都没踏出过一步,能有什么话柄落在她手上。”姜佑安刚刚的阴沉着的脸有了笑意。 “老爷在奴家这门出去,话柄自然就有了,夫人如今气头上需要老爷宽慰的时候,老爷却在奴家这里谈笑风生,这事哪个女人是不横生醋意的。” 姜佑安不以为意,妇人之间的醋意与自己何干,娶妻当贤,娶妾自然是找自己喜欢的乐子。 邹氏这话姜佑安听着怎么也是柳氏不贤惠,当初舒氏当主母时府中妻妾和睦,府中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也无台面上的纷争,自己也从不用为后院事烦心,邹氏也从来没有半句挤兑主母,对主母不敬重的话。 酒下肠肚,姜佑安悔意越浓,一壶酒倒完,邹氏脸上红熏,更添了几分妩媚多姿,秋杏知趣的又添了一壶酒。 过半时辰,梅苑满苑都是姜佑安与邹姨娘的欢声笑语,柳宁湘的明湘院后墙就在梅苑旁,这笑声也就传到了明湘苑屋里头。 柳氏听这笑声,捂着耳根尖叫着,随手抄起一个瓷器花瓶摔了起来,满口怒骂着邹氏下贱的话,旁边的甘露怯怯的缩在一旁,生怕柳氏看见了她似的。 姜昀院子院,前院就算撕扯扭打在一块也是听不见的。 李鸢走后,姜昀唤苏桃到跟前,让苏桃送些定惊丸到王氏院子里。 苏桃路过梅苑时听里头的嬉笑声都传到隔壁去了,暗暗一笑加快步子往王姨娘的院子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猫抓耗子 王绿芙看见苏桃进门时,心里惊慌不定,苏桃看着满眼惶恐不安的王氏,规矩的问了一声 “王姨娘,三小姐想刚刚王姨娘应是受了不少惊吓,吩咐奴婢来送定惊丸的。” 苏桃看王姨娘像是惊魂未定,没听进去一般,屋里没有如夏这贴身婢女在,就只有两个丫鬟像木头似的站在一边,屋里冷清又压抑。 苏桃四处打量,发现就连那唤时儿的丫鬟也不在。刚刚在明湘院回来分明是瞧见了那丫鬟跟着王姨娘身后的。 “王姨娘,有些话三小姐让奴婢转告姨娘,不知姨娘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王绿芙只觉得心生屈辱,屈辱得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一般。 苏桃也不看王绿芙脸色,一副亲热的拉着王绿芙坐在桌前。又打发了在那站着的两个丫鬟。眼看屋里四处无人,苏桃莞然一笑 “姨娘,三小姐要奴婢来问问姨娘,可知刚刚在夫人院里发生了些什么。” 王绿芙原本吓得铁青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被苏桃这么一提反倒暗暗生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来,脸色回了一丝绯红 “回去告诉三小姐,辱蔑大夫人的事我当真不知,更不知身边婢女如夏何时跟夫人勾搭在了一起,昨日夜里,四小姐身边的冬晴来说只要今日我能在旁附和夫人冤死了三小姐院里的玉芝,日后夫人就替六小姐寻一处好人家,还能给六小姐添置份体面的嫁妆。我是不愿意的,可她听我不愿意,就反了脸,说若是我不同意,日后夫人要是执意将六小姐许配给一个穷酸门第做妾老爷也不会反对的。况且她说只是要我哭几句冤,博老爷怒了就行。为了六小姐日后,我不能不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可我真不知竟然是构陷污蔑大夫人的事,知晓时事已做了一半,开弓哪有回头箭,是我糊涂。” 苏桃听王绿芙哭的凄切,心底却生不出一丝同情,可小姐叫她来是拉拢王氏,面子上也入木三分般凄切起来。 “姨娘,三小姐知道姨娘你素来不是挑事端的人,也自然明白姨娘不是情愿与柳氏为虎作伥。三小姐知姨娘受了惊吓,还特意让奴婢送来定惊丸,就是希望姨娘保重身子。只有姨娘您自己保重好身子,六小姐和七公子有了生母的照看才能更好,这跟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是一个道理的。” 王绿芙性子柔弱,但心思明白,丫鬟出身的她更知道如何权衡利弊。三小姐是大夫人所生嫡女,大夫人在世时何等矜贵,在府中可谓呼风唤雨,可大夫人去世后,没了生母照看的三小姐,有舒家和老夫人护着日子过得且如此艰难,若是自己孩儿没了生母照看,那还能在柳氏眼底下活下去吗? 王绿芙思虑间本就惶恐,苏桃还继续说道:“若三小姐不信姨娘无辜,刚刚在柳氏院里为何要救姨娘,柳氏本就对我们小姐怀恨在心,我们小姐可是冒着得罪柳氏来救姨娘您的。” “姨娘,你是聪明人啊,辱蔑大夫人那是泼天的过错,如夏的舌头是被活活拔出来的,满口鲜血淋漓的被拖出了府门,身契是被老爷身边的林贵亲自交给最下作的人牙子带走了,奴婢听闻,那些人牙子可是会将人送去连最下等的妓院都不如的地方活活折磨疯,折磨至死的。柳氏到头抓着你来背这主仆串通的罪过,这罪过罚得能轻吗?若是轻点,将姨娘罚出门去,这是想把姨娘逼得母子分离啊。”玉芝手放在王绿芙肩上,王绿芙吓得花容失色。 第一百六十章:猫抓耗子 看王绿芙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苏桃浅浅一笑。 “府中谁人不知柳氏对姨娘你是横竖看不顺眼,指不定早就想好了,无论今日事情成了还是败露都挖好陷阱等姨娘跳进去呢。” 王绿芙细思极恐喘着气,咽了咽口水:“三小姐今日的救命之恩,我日后会铭记在心的,日后绝不会做有害三小姐的事。” 苏桃不屑一笑:“我们小姐又不是图姨娘铭记恩情才救的姨娘,只是想让姨娘看清楚,看仔细,在这姜家,如何才能护着六小姐和七公子。我们小姐说了,这六小姐年纪尚小,婚配之事还远,七公子又是舒家子嗣,就算是庶出日后争气也是有出头之日的。即便再怎么样,如今二公子是嫡子,二公子性格宽厚,待兄妹和睦,也不会做太过的事。姨娘正直盛年,又得主君喜爱说不定还可以再添个小公子呢姨娘还是走好眼前的路,别走错了路,信错了人,听错了话才是。” 门外一阵敲门声唤回了王氏心神,随即门外一个丫鬟声响起:“姨娘,夫人让甘露姑娘送补品来了。” 王绿芙望着苏桃,苏桃轻笑:“姨娘怕什么,奴婢只是来送定惊丸的,三小姐最后让奴婢转告姨娘,姨娘如今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自然是不习惯,让姨娘物色好有没有可用的丫鬟,要是没有,姨娘信得过的话,我们小姐也是可以送些过来。小姐让奴婢转达的话奴婢都一字不差的说完了,奴婢就先回去了。”苏桃弯了弯身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门外的甘露。 出门还不忘张嘴咧咧说道:“今儿这天气好,瞧隔壁皱姨娘琴声悠扬的,闹得多欢。王姨娘真是好福气,听着这琴声呐,刚刚受的惊吓也缓缓过来了。” “贱蹄子,张嘴就来这话说给谁听。”甘露厌恶的翻了翻白眼,摆着绣花鞋趾高气扬的进了王绿芙屋里,将手中都没拳头大的灵芝往桌子一放说道 “夫人说姨娘一向在院子里少有见过今日这般场面,夫人体恤姨娘,担忧姨娘自个把自个吓坏了特意见奴婢选些上好的灵芝送来给姨娘提提神补补气。别气神还没补齐就想着做一些花费心神的活。” 甘露看王绿芙一脸难堪,更是得意,嘲讽声音也拉的尖锐。“姨娘,夫人叫奴婢送来的灵芝都是上等的。这些上等的灵芝啊,咱们这些当奴婢的是没有口福了,还是姨娘有福气!姨娘这刚受了大惊,需要静养,奴婢,就不来打扰姨娘歇息了。” 王绿芙目送甘露出庭院中,看甘露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顺手就将自己平日里细心养的极好的白花生生的折去一朵,气的王绿芙拧紧帕子,脸色绯红得能滴出血滴来。 王绿芙倚在门边,静下心来不远处梅苑的琴声才传入耳边。 “邹氏无儿无女,还深得老爷宠爱,这府里怎么就她活的最快活。”王绿芙下意识摸摸肚皮。 如夏与柳氏勾搭一起的事让王绿芙总想不出如夏哪来的空隙与柳氏说事,又想到自己本来年小,又不是不能生育了,这些年也备受主君宠爱,为何这肚子却没过声响。 “难不成如夏这贱婢早就跟柳氏串通一气,才使我久久不能怀上。今天的事她俩瞒得我这般密实,总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了的。”想到此处,对如夏惨状有几分同情随即烟消云散。 如夏是在自己从丫鬟成姨娘那刻起就伺候在身边的,这么多年过来也成了自己的心腹,她以往以为如夏与自己是主仆一条心,今天如夏的通叛让王绿芙心里铺上一层层冰霜,心里既恨又悔。 第一百六十一章:满院黄金 次日早晨,玉芝正在院子里头清点李鸢送来的礼品,青泽院前头的空地不大,金银珠宝,服饰摆件的箱子一箱箱的摆在地上。 姜昀半倚着躺在座椅上,一手拿着小巧的吃食送进朱红娇嫩的嘴里,一手拿着书专注看着,清晨太阳斜打在走廊另一端,一阵秋风舒爽,让人舒服得有些发困,采薇半托这下巴,一屁股坐在地上,时不时抬头凝望着半躺着的姜昀,发困的打了个哈欠。 “小姐,平定侯夫人送来的东西也都清点完了,珠钗发饰一百零八件,翡翠链子手镯三十六件,上等的流云绸缎三匹,玉蚕真丝缎六匹,上等金丝薄纱绸缎三匹,胭脂水粉数等,上等发油玉膏数等,名画十六幅,玉瓷摆件十八件,名贵花瓶二十六件,还有银锭三箱,金锭三箱,贵妃娘娘赏赐四季衣裙各两套,共八套。” 玉芝将册子递给姜昀,姜昀把眼睛往话本里挪了片刻,轻轻应了一声: “院子还有没有空余房间腾出来当库房?” 玉芝面露难色“小姐,我们清泽院是还有一间空出的杂物房,可奴婢寻思,日后这舒家也常常送礼来给小姐,也是需要地方放的。” “玉瓷,花瓶等摆件你选几件好看的添置在屋里头,其余的连同那三箱银锭,三箱金锭都贴好封条送去府中公库放着。库房钥匙是主母保管,你等会去她那说明来意,让她开库房的门。”姜昀一脸认真思索,随后把玉芝登记的册子收到怀里。 “这是小姐收的礼,日后也可以当做是小姐的嫁妆。怎么可以放到府中库房里头,万一被柳氏吞了怎么办!”苏桃听着急眼的干瞪着眼睛。 玉芝莞然一笑“你这傻丫头,我们的东西都是贴了封条大大方方抬进去的,府中这么多人双眼都看着,小姐手里又有记录册子,柳氏哪敢吞了啊。” “奴婢就觉得柳氏敢,自从柳氏当了主母,先前大夫人存在库房里的金银首饰,上好补品都让她名正言顺的占了,是一点都没给咋们小姐留着。再瞧瞧到了岐州,公子小姐例银少了这么多,二公子日日在外花钱流水一般,华贵衣服一套接着一套,柳氏哪来这么多私房钱让他挥霍,等柳氏私房钱花完,还不得打着库房银钱的主意,把咱们小姐的银钱放府中库房无异于把一块肥肉放在恶狗身旁。” “行了,玉芝你快去办吧。这事还得在柳氏那磨一会,再说下去,这一来一回的都快把午膳给耽搁了。”姜昀说完淡然的将一块吃食送进嘴里。 苏桃拧着眉“小姐。” “你这句把肥肉放在恶狗旁的话说的有理,可你怎么知道那块肉它能不能吃得下,吃下去会不会咽死了,或是本来那块肉就是下了毒的。”姜昀坐了起来认真思考般问着苏桃,在旁的采薇点了点头。 “哦,原来小姐正一肚子坏水等着柳氏呢。” 苏桃敲了敲采薇脑袋:“采薇,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小姐肚子里怎么会有坏水呢!就像是你防贼偷你钱财,使点计谋抓他去送官,这是大义,年纪小不懂事别乱说话。” “嗯嗯嗯。”采薇点了点头,一件纯真的冲姜昀笑了笑:“我就喜欢咋们小姐一肚子坏水!” 苏桃欲言又止,恼怒得很,干脆别过脸不看采薇傻乎乎不机灵的样子。 “小姐,你是不知,刚刚奴婢从厨房里碰见李妈妈,李妈妈那恭敬的态度,跟前些日子那可不是同一副嘴脸。去拿糕点时,那糕点早就放好在食盒里,还热乎着呢。昨日目睹如夏血淋淋的被丢出府门的丫鬟小厮回去都把这事说得人心惶惶,奴婢现在一出院子,外面的丫鬟都讨好恭敬的问侯着。碰见王姨娘院里的丫鬟就像见了鬼似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满院黄金 姜昀静静的听着,府中丫鬟趋炎附势惯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柳氏院子里如何了。有鸡飞狗跳吗?”姜昀别过头去问苏桃,苏桃认真思索着。 “柳氏院子里外头听着安静,不过按着柳姨娘的性子应该是鸡飞狗跳了。昨儿老爷在邹姨娘院子里寻欢作乐,那笑声,都快传遍半个府了,柳氏院子最后边跟邹姨娘院子仅只有一墙之隔,嘻嘻嘻……柳姨娘定是听见了,在王姨娘那碰到甘露时,奴婢看甘露脸色臭得跟掉进粪坑似的,奴婢猜她肯定是受了柳氏一通谩骂才灰溜溜去王姨娘院里撒撒气。” “这才是刚刚开始,日后还有一段时间让她们慢慢消磨。你们也管着自己的嘴,别说错什么话让柳氏听去了,被柳氏和我那四妹妹逮着了,如夏就是活生生的下场啊。”姜昀瞥了一眼听得胆寒的采薇“特别是你,别成天没心没肝的。前日玉芝惹她不愉快的是才多大,昨日你在明湘院说的那些话,我那四妹妹能不记恨上你?说不定现在人家母女二人正在不远的明湘院里关着房门说着如何取你这几岁大的小性命。” 采薇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旋即冷哼一声:“我,我不怕。奴婢在陈姨娘身边当差时也是见过世面的,奴婢不怕。”采薇想了想,那枯收苍白的脸庞在脑海里慢慢放大,气场泄了几分:“小姐,你别吓唬奴婢。” 姜昀呵呵笑了起来,引得苏桃也跟着轻笑,采薇努了努嘴。 主仆三人闲谈一个多时辰,随着玉芝前去的丫鬟匆忙回了院子,带着几个小厮将院子箱子抬了出去。 表哥表嫂嫂昨日回的皇城,就连一晚都不留下来歇息,回的这么着急,是皇城有什么要紧事吗?姜昀腹语,自己外祖父这这一脉迁去皇朝二十余载,一趟岐州都没回来过,舒家灵墓由天子钦定在皇城郊外寻一处风水宝地修建,灵牌都没扶回岐州公祠,这无端端的怎么就得贵妃求陛下恩准回岐州祭拜先祖了呢。 李鸢这次来岐州心事重重让姜昀更是疑惑不解。姜昀轻轻长吁一口气,姜家这么大的地,这么几个人的事自己还没处理过来,想这么远的事又有什么用处,这不就好比胳膊手臂几寸长却想伸揽几丈远? “小姐,严妈妈送午膳来了,回屋里头吧。” 严妈妈一进清泽院看着庭院摆放着的礼,嘴上的话也跟抹了蜜糖一般,带着笑意,句句甜入心坎。 姜昀也懂严妈妈,给苏桃使了个眼色。“平定侯夫人送来的翡翠首饰里头我瞧着有特别适合严妈妈的。” 苏桃知趣的上前,装作认真的在严妈妈看的最紧的翡翠堆里选着样式。 “奴婢觉着这里头上好的翡翠镯子成色好,一看就是平定侯夫人给小姐精挑细选的。” “上好的翡翠镯子我这年龄也不适合戴着,严妈妈平日里待我极好,你拿上来,就当是我对严妈妈的一片心意。”姜昀坐在椅子上,拿着帕子认真说道。 严妈妈看苏桃手里拿着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透着绿光,葱绿透亮,一看就算是上等的翡翠,脸上难忍笑意,嘴里却推搪着:“诶呦,三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这翡翠镯子是平定侯夫人送给三小姐的,一看就是上等的翡翠,老奴这种身份,哪能配的上,这不糟践了这么好的镯子吗?” “严妈妈这是哪里话,严妈妈一直尽心尽力在祖母身边伺候着,还要天天花费心思钻研不同的药膳调理我这身子,严妈妈花的心血哪是一个翡翠镯子能比得上的,严妈妈这是嫌弃我送的礼不好,苏桃,快去再挑多一件。” “不,不不用了,三小姐精心选的老奴不敢嫌弃,老奴收下就是了。” 苏桃皮肉笑着,玉手将翡翠镯子放在严妈妈那布满皱纹的手时心里泛起恶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满院黄金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在严妈妈身上可是灵活灵现的,仗着自己在老夫人身边当管事婆子,这些年礼肯定没少收。她那腰袋子肯定是胀鼓鼓的。”苏桃看着严妈妈挪着欢快的步子,背影都得意的快不行的样子,心厌恶道。 “严妈妈是祖母身边红人,当差这么多年,还一直深得祖母信任,心思定是玲珑着,贪财也好,能用点钱财就能打发的总花费心思琢磨送她合心意的礼要轻松许多。你跟采薇也去挑挑,有喜欢的多挑几件,就当是存点私钱。”姜昀大方的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首饰翡翠珍珠。补充道“玉芝喜欢白玉珠,挑几颗大的给她留着。”姜昀拢回袖子,回了屋里头。 姜老夫人拿着玉珠嘴里念念有词,听入门的脚步声嘴里平静片刻道:“听说昀丫头让人去柳氏院里拿库房钥匙。” “回老夫人,确有其事,听说是平定侯夫人送了好些礼都堆不下了才迫不得已送去库房存放着,老奴刚刚送午膳到三小姐院里,也确实看见院里堆放满的金银首饰,珠宝翡翠,陈设摆件上等布匹,下人说这都是平定侯夫人送的,抬去库房存放着的有三箱金锭,三箱银锭,四箱摆件。老奴还听说贵妃特意赏赐了四华服裳各两套,不过老奴倒是那个眼福能瞧见贵妃娘娘赏赐的华服。三小姐年纪尚小,这出手也实在阔气些。” 姜老夫人脸色不悦的冷哼道:“哼,她们是明里暗里告诉我这老东西,我们姜家能有几分脸面都是靠着昀丫头给的。” “老夫人说的是什么话,三小姐身为姜家嫡女,与姜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真是如你说的一般,那为何送去公库的东西要登记照册贴上封条?这是防着我这老东西,还是防着这当家的主母柳氏,这般难堪是做给谁看。” “老夫人稍安勿躁,三小姐向来都是孝顺老夫人您的,哪敢防着老夫人。三小姐一向不喜欢夫人,还有昨日的事一闹,三小姐对夫人心里有芥蒂也是能理解。”严妈妈看姜老夫人脸色越来越恼怒,才后觉自己太过维护姜昀,又补充道:“今日这事三小姐也确实有欠缺思虑。三小姐还是没那个胆敢防着您的。” 严妈妈正观察姜老夫人面色变化时,门外一声响,缓了缓气氛。 “老夫人,三小姐院里的玉芝姑姑说有事要见老夫人。” 话落,玉芝消瘦的身影一晃迈入了朱红门槛,随后几个丫鬟手中端着玉件,翡翠,布匹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玉芝一身一等管事丫鬟的装扮,头上别着一根银簪,手上带着一个细银镯,显得清瘦得体。 “奴婢玉芝问老夫人安。” 姜老夫人粗略看玉芝这身打扮,想起前些日子玉芝我行我素的样子,心里头也提不上欢喜,冷冷的开口问:“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老夫人,昨日平定侯夫人送了好些礼给小姐,小姐昨日心绪烦忧,也就没来得及盘点。今日小姐让奴婢盘点完后,只留下了一些常用首饰胭脂玉膏,其余金锭银锭还有摆设用件三小姐说刚到岐州府中开销用度打点的都需要用到钱,小姐不愿看见老夫人为这点琐碎事烦心,就让奴婢都统一贴了封条放到了库房里头,把登记的册子送到老夫人这儿。” 严妈妈也算识趣,不等姜老夫人表态,匆匆的将册子拿到姜老夫人跟前。 姜老夫人看了看册子,眼神思索,旋即说道:“这是平定侯送给昀丫头的礼,昀丫头现今用不上那也该留着日后做为昀丫头的嫁妆,哪有充公当府中开销的说法。她的孝顺我知道。这册子你拿回去给你家小姐好好放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满院黄金 严妈妈把册子恭恭敬敬的拿回递给玉芝,余光看了一眼两边丫鬟端着的东西。 玉芝拿着册子,也没什么表情。像是进入下一阶段般,一个个礼说了起来:“这些都是三小姐精挑细选出来孝顺老夫人的,这是最大的两颗东海珍珠,还有这两柄玉如意,小姐说老夫人素来爱善山大师的名画,画一送来,小姐就看看有没有大师的杰作,瞧见送来的名画中有一幅是善山大师的山水秋霞就收着让奴婢送来了,还有这流云绸缎,小姐说岐州夏日炎热,这流云绸缎穿着冰凉舒适,最是适合夏季做衣裳。” 姜老夫人脸色缓和许多,碍着面子还只是点了点头,将玉芝打发了出去。“昀丫头是个孝顺的孩子,事事都还想着我这把老骨头,这丫头,有孝心。严妈妈,去把我那棵上好的人参拿来让她拿回去给三小姐。” “老夫人万万使不得,奴婢来时小姐就叮嘱奴婢,要是老夫人给了糕点就拿着,别的贵重东西一贯不能拿。” 姜老夫人听到这,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去拿些三小姐爱吃的糕点。” “玉芝姑娘,随老奴来吧。” 玉芝笑着点了点头,尾随在严妈妈后头。 到了屏风后头走远了,玉芝才拉着严妈妈塞了一个羊脂白玉塞进严妈妈手心。 “严妈妈,借一步说话。” 严妈妈会意的拢上掌心,跟着玉芝到了一旁。 “严妈妈,今日我送来的只有老夫人留下的礼,那册子?” “那册子老身自然是没瞧见,旁的人也没瞧见。玉芝姑娘放心就是。” 玉芝满意的笑了笑,又拿出一块大金锭和一个翠绿手镯塞了进严妈妈手中“这是三小姐让我给严妈妈的。小姐见王姨娘昨日平白无故蒙受冤屈,身边还少了一个贴身婢女,也是怪无辜可怜的,这人,还得劳烦一下严妈妈了。” 玉芝最后塞了一个金锭,严妈妈看这双手都捧不下的好处,眼里笑成一条缝隙。连连点头“玉芝姑娘回去告诉三小姐,让三小姐放心就是了。” “严妈妈办事我们小姐一向最信得过,常常夸严妈妈是玲珑般的心思,做事也是稳当。这事要是办成了,三小姐还是会感激严妈妈您记住严妈妈您的好处的。我这就回去小姐那交差了。” 严妈妈等人走远,收了脸上的笑意,这暗袋里装满,心里头高兴得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赞叹这三小姐出手阔绰大方,单单这一次给的好处就胜过柳氏半年送的。有了姜昀这颗金钱树,日后多些讨好,好处是少不了的。 平定侯送给三小姐的礼都堆满了院子,三小姐院子库房放都放不下,还抬了好几箱到库房的事不过半盏茶就被传遍了姜府上下,就连在庭院打杂的丫鬟婆子都忙里偷闲聊了起来。 清合院里,姜彦祈一身淡色衣袍双目微闭的抚着琴弦,睫毛浓密纤长,鼻梁高挺,眉毛如剑唇红肤白几分柔美俊逸透着桀骜。 “公子,公子!大事,大事啊!”日荣呼哧呼哧的抱着笼子的金丝雀小跑进来。 姜彦祈睁开丹凤眼,看着日荣抱歪的鸟笼,不悦道:“什么大事!你就这般不爱惜我的金丝雀?要是这只养死了小心本公子要你你的狗命。” “公子,你就为一只破鸟把我给埋了?这破鸟它能有我重要吗?它能干些什么,能帮公子爬墙出府还是能替公子瞻前顾后,还是能端茶递水,就一只破鸟,它什么都不能,还……”日荣不满的嘟囔着,自己替姜彦祈背锅受骂,日晒雨淋的还不如一只鸟,这鸟还是自己买回来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满院黄金(加更) 姜彦祈听日荣絮絮叨叨的抱怨,手中玉扇扬起落下,一声沉闷声响,日荣一手挎着鸟笼,一手吃痛揉了揉脑壳。 “有什么事快说,叽叽歪歪还不如人家海棠说话利索。” 日荣四处张望,没看见海棠身影又有些失落。 “公子,我刚刚回来路上听府里下人说平定侯夫人给三小姐送的礼放满了清泽院的空地,三小姐院里的库房塞都塞不下,有好几大箱金银子都抬去府中的库房放着了。公子,你说三小姐现今是不是最不缺钱的主?” “平定侯夫人送的?”姜彦祈眯着眼睛捋了捋发丝。 “嗯嗯,我亲耳听下人说的,这事传的全府的人都知道,绝对错不了。” “你说我与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自然是兄妹关系!” “那为何平定侯夫人给三小姐送了这么多礼,给我送的只有几幅画作?”姜彦祈头扭向姜彦勤的院子。 “大哥院里都送了些什么?” “昨日我看见送进去的比公子你多了一个箱子。箱子虽然不大,但平定侯府送的自然不会小气,说不定是价值斐然的玉件或……是铺子田产的地契?”日荣憨憨的反问看着姜彦祈。 姜彦祈眉头一皱,气场肃穆逼人,步步走进日荣身旁,日荣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公……公子。” “本公子面貌俊美,气度不凡,平定侯府怎么可能送给本公子的礼比不上大哥的。除非……” “是平定侯夫人不喜欢公子!”日荣口直心快,说完死死的捂着嘴。 “想些什么!想些什么!”姜彦祈连着踹了两脚日荣,日荣腿上的疼痛眉头不悦的蹙着。 “那公子说是什么?” “自然是见本公子与三妹妹向来亲近,本公子院里与三妹妹院隔得又远,不想劳人费力过于引人注目的送来,便一同放在三妹妹院里头了!你这猪脑子,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枉费跟了本公子这么多年!蠢死了!”姜彦祈嫌弃的扬起手,又收了回来。 “公子,按你这说法小的怎么听都像是公子窥伺三小姐产物,在胡编乱造个由头巧取豪夺人家三小姐的银钱。” 姜彦祈刚收回的手又扬起来,使劲的拍在日荣脑壳子上。 “公子所言极是,句句有理!” 姜彦祈满意的哼了一声,扬起袖子。 “走吧。” “公子去哪?” “三妹妹院里。” “公子,这样明目张胆的就去敲诈勒索三小姐吗,也不怕被三小姐扫地出门吗?”日荣跟在后头绯腹道。 日荣小碎步跟了上前,试探道“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这些日子公子在外花销大部分都记舒家的账,万一三小姐怒了,连舒家都不搭理公子您,那就得不偿失了。” 姜彦祈不理会日荣念叨,轻哼着曲调感叹“花娘的曲,真是美哉妙哉!红拂绿的酒也是一绝啊!” 只需几刻时辰,姜彦祈半闭着眼游荡到了清泽院门前。 日荣站在门口,不愿进去,便道:“公子,小的就在门外侯着您。” 姜彦祈只是点了点头,也不搭理日荣。自个大摇大摆的进了内院。 姜昀吃食过后便在院中躺椅坐着,看书正看的入神。 “二公子。”苏桃低着头。 姜昀放下手中书册,眼角一抬,只是看了一眼道“什么风把二哥哥吹错方位了,这时辰二哥哥应该是在红拂绿那饮酒听曲才对。” 姜彦祈丹凤眼满是讨好的笑意,修长的玉指拿着着玉柄纸扇,薄唇笑的邪魅。 “这风啊,自然是识趣的风。许久没来三妹妹院里,发现妹妹院里别致宽敞许多。” “二哥哥,我没记错,你今才是头一次到我院里吧?” 姜彦祈笑的越发灿烂,薄唇下的白齿露出,眼眉下的痣也越发显眼。 第一百六十六章:借据(加更) 姜昀盯着姜彦祈的笑,眼里渐渐有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今日她这浪荡的二哥哥到自己院里,姜昀真是不知他为何而来,想到昨日柳氏的事,姜昀笑意渐收。 “二哥哥一向说话都不会藏着掖着,二哥哥要是有事要我这当妹妹的帮衬,我也不会推脱的。”姜昀低着头,拿起一个凉果送进嘴里,眼底的犹豫不定姜彦祈也看不见。 “二哥听说三妹妹坐拥万金,是府中最有钱的主儿,哥哥我的例银一减再减,最近还被禁足在府,偷偷出去在红拂绿的欠下的账……”姜彦祈愁苦轻叹一声,连着摇了摇头。 “红拂绿的账不都记在舒家账上了吗?”姜昀心底长吁一口气哧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姜彦祈严肃着脸盯着姜昀,一旁的苏桃心紧张得不知说些什么。 “记在舒家账上一来解去二哥哥钱银短缺缺,二来只要二哥哥那些酒肉朋友口风严谨,父亲去红拂绿查账也查不出些什么。为二哥哥想的这么细致,除了我这妹妹,还有谁?” 姜彦祈眯着丹凤眼:“是你让舒家跟红拂绿掌柜说将我的账记在舒家上的?” 姜昀迎着姜彦祈点了点头“二哥哥要是不喜欢,那我等会让人去跟舒家说,日后舒家的账归舒家的账,二哥哥的账归二哥哥的账。”姜昀弯身拿起书册,转身欲进屋。 “慢着。”姜彦祈修长的手指抓着姜昀纤细的手臂。 “我的好妹妹,你这般细心替二哥哥着想,二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呢。” 姜昀抬头道:“二哥哥,刚刚我跟二哥哥这么一说,我觉得,这是欠妥,万一姨娘知道这事,又得说我用心险恶为的就是让二哥哥成日混在烟花柳巷,成心让二哥哥一事无成,败坏二哥哥你的名声,让二哥哥顶着纨绔放荡的名声。这真是越思越恐慌,不行。” “不,不是,三妹妹。”姜彦祈错愕的盯着姜昀,思绪混乱。 姜昀面露焦灼“玉芝,玉芝!快,快去舒家一趟,就说我先前说二哥哥的事就当作废了!” 姜彦祈急了眼“不许去!回来!”转身拉着姜昀“三妹妹,毁人玩乐如同杀我父母。这事要是我母亲知道了我自然是拿命护着三妹妹的,纨绔怎么了?俗人眼中出俗物,三妹妹,你非俗人,与她们不一样。” “那可不成,万一,我说万一,万一二哥哥纨绔惯了做出些有伤风化的事来,我这就是害了哥哥了。” 姜彦祈眉头紧紧拧在一块,颇有些生气,语气也满满不愉快“你这丫头,刚刚我还夸你与俗人不一样,我是那种不知分寸做一下有伤人常伦理,违背道德的事吗!不去烟花柳巷的寻音律红颜知音,难不成去别人正经人家的后院去寻?” 姜彦祈说的咋咋呼呼,扬起扇子扇风解热。 “那二哥哥来我这为的是什么?”姜昀不急不躁,一副清闲自的样子。 姜彦祈停了手中动作,刚舒展开来的眉头一皱,拐七拐八说了一通,该说的一句没说,不该说的乱说了一通。 姜彦祈语气温柔婉转道:“这红拂绿的账是解决了,可这要看就要入深秋,随至而来的也入冬了,出去会红颜也总需要体面的衣服,二哥哥囊中羞涩得恨呐。” 苏桃低头嘀咕“说了半天,二公子是向小姐借钱来的。” “二哥哥想借多少?苏桃,去书房拿纸笔来。” “拿纸笔?”姜彦祈挑起眼看着姜昀。 “既然是借,当然要白纸黑字的立下借据。怎么?二哥哥这是要单凭一张口拿多少我这当妹妹的就要给多少吗?二哥哥,你在红拂绿的账我这当妹妹的就算是孝敬哥哥了,总不能,连我这嫁妆钱二哥哥也要觊觎上吧?” 姜彦祈眼睛眨了眨,赔笑道“怎么会,你二哥哥怎么会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那二公子是要借多少?奴婢替二公子写字据,二公子按个手印就成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妒忌(加更) “公子,就……就这么多?”日荣接过姜彦祈手中捧的箱子。 “一定是被三小姐随便拿着点打发了。”日荣小声嘀咕着。 姜彦祈耳尖,怎么听不见日荣嘀咕,姜彦祈心里郁闷不止,要是姜昀随便拿点打发自己那也算是空手套白狼套回来的。而现在是借,借日后还是要还的。 “我去母亲院里一趟,你捧着这一箱金锭回去藏好了,里面有十八个金锭,要是少了本公子拿你的身契抵还。”姜彦祈声音沙哑蛊惑,日荣拨浪鼓似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姜彦祈半盏茶功夫时间就到明湘院。 “娘啊……娘……”姜彦祈进门便有气无力的叫着。 柳宁湘正在房中摆弄着头钗,听见姜彦祈夺魂般叫着,心里生烦,手中的金叉一放,白眼一番便起身出房门。 “真是个讨债鬼,隔着好几天都不来一趟,一来就跟叫魂一样。” 柳氏出到亭台,看见姜彦祈衣衫不整的跟旁边的丫鬟嬉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柳氏身旁甘露会意,轻唤一声,又剜了一眼与姜彦祈嬉笑的丫鬟。 “二公子,夫人来了。” 丫鬟怯怯的退出亭台,姜彦祈单手托着侧脸,两根发丝垂在脸上随着风轻轻飘弄,领口从喉结敞开到锁骨微露间,处白皙的皮肤丝毫不逊色于女子。 旁的丫鬟偷偷看了一眼,脸颊淡淡红晕,心里绯语,这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肤如凝脂,星眸剑眉下那点痣格外引人注目,这二公子样貌出众随的不是生父,也不是生母,也不知为何生的这般好看。 甘露冷咳一声,丫鬟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端着茶盏急忙退下。 柳氏心里恼怒,坐下便念叨“你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要是让你父亲瞧见,让他作何感想?儿啊,你就不能替娘在你父亲跟前争口气?” “娘,你这的茶真是好茶,等会叫玉芝送些过去我院子里。” “祈儿!你非得气死你娘?你瞧你这身做派,哪里有半分贵门嫡公子的样子?你能不能收敛些性子,好好读些诗书,用心考取功名?别一天到晚流连花街柳巷惹你父亲不顺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没心肺的东西,还不如那身份低贱的庶子会讨你父亲高兴。” “娘,听说昨日你跟妹妹把爹给惹怒了?娘,爹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妹妹日日费尽心思讨他欢喜,他到头来欢喜了吗?要我说,讨爹欢喜不如讨自己欢喜。” “你……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还胆敢取笑你娘亲了?你这混账羔子,滚,快滚。”柳氏抚着胸口,气的生疼。 柳氏成天拜神求的就是她这个油盐不进,死性不改的混账儿子能听自己一句劝,有点心思城府。 看姜彦祈一副吊儿郎当样,柳氏每每都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算计来的到头还是会便宜常氏生的那心思深沉的庶子姜彦勤。 “那孩儿先回去多读诗书了,玉芝记得等会送些茶到我院子里。” 姜彦祈起身刚到院门口碰见姜月瑶。 “娘正气头上,哥哥劝你还是晚些过来较为合适。” “哥哥,刚刚你是去清泽院了?母亲日日为你劳神费心,你三头两天的惹麻烦,母亲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哥哥你的心肝还真是被狗吃了?”姜月瑶怒嗔道。 “尊卑不分,还教训起你哥哥来了。你这丫头,得空多学学女红,看点诗书,下次出门回来给你带些好吃的。”姜彦祈摸了摸到自己肩膀高姜月瑶头。 第一百六十八章:妒忌 姜月瑶星眸冷垂,看着姜彦祈的背影。 “冬晴,你觉得二公子是真听不懂吗?” 冬晴偷偷看了一眼姜彦祈渐行渐远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道:“二公子非愚人,二公子的心思奴婢也不敢猜。” “罢了,现在这节骨眼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也不重要了。” 姜月瑶身上的外纱金丝日光下耀眼夺目,因还未及笄发丝也还没盘成发髻,只是随便的挽在后面,额前齐刘海显得脸娇小圆润。 姜月瑶眉目更似柳宁湘三分,随年小,五官精致是个美人胚子。 “母亲。”姜月瑶声音细甜的坐在柳氏身旁。 “刚刚瑶儿在门院碰见哥哥,瞧母亲面色红润,是哥哥把母亲给气的吧?” “你那混账哥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刚刚说他几句他还反过来笑我这当娘的!真是没心肝,早知道当年还不如不生他!” “母亲稍安勿躁,哥哥啊,就是缺心眼,也不真是想气着母亲,母亲何必跟哥哥计较。”姜月瑶心里不悦,她这哥哥一向如此没心没肝,但凡有点心肝的也不会去清泽院回来路过母亲院子才想起母亲进来看看。 柳氏想到清泽院,心里愤懑不平“母亲今日清泽院的玉芝到母亲这拿库房钥匙的事现在府中下人都传遍了。现在人人都只知府中三小姐富贵,满院黄金。” “平日里也让那丫头给骗了,看着不显山也不露水的,昨日可占尽风头,让我们落得一身骚,还白白折了安排在那贱婢身边的一颗棋子。” “今日早晨给祖母请安时我还有意无意的跟祖母说了一嘴,祖母那脸立马就黑着。没成想还不过一个时辰,清泽院就拿着几件玩意到祖母那,听说祖母心中现在欢喜得很。母亲,平日里我就说她不是个任人拿捏安分的人,母亲偏偏不听,现在倒好,知道养着的不是兔子,是只白眼狼,该吃的亏都吃了,有什么用。”姜月瑶越想越气,把不满都归咎在柳氏身上。 “她想成白眼狼火候还差着点,兔子急了都咬人,这回我们只是把这兔子逼急了点。瑶儿,娘都跟你说了,做事不要操之过急,打蛇打七寸,一定要一举伤了要害。这回你这事确实过急,筹谋不周才让她钻了空子。” 姜月瑶哪听得进去柳氏的肺腑之言,一想到下人说起淑贵妃赏赐姜昀四季华服各两套就不禁摸着自己衣裳,不满道“为何我就要处处输她一截,出生就比她晚一个时辰,我就成了四小姐,以前输在生母,如今还要输在她外亲上,母亲,我见不得也容不下她!” 甘露听姜月瑶的话心里一震,柳氏的脸色苍白,也不知是因心寒还是恼怒,连气也压着细喘。 “刚刚二公子才伤了夫人的心,夫人日日夜夜都为你和二公子筹谋,四小姐这话可真是……”甘露轻声说道,也不知这四小姐着了什么魔,刚进来还说话柔柔弱弱懂事体贴,怎么一提到清泽院那位就一副不满,想要生吞活剥三小姐的样子。 “母亲,瑶儿只是贪一时嘴快,并不是有意要说这番难听的话伤母亲的心,瑶儿知道错了。” 姜月瑶圆润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鼻尖红得跟瑞雪压头的腊梅花一般。看见柳氏依旧板着脸面,玉手伸出轻轻摇了摇柳氏下垂的衣衫。 “母亲,要是心里头不痛快打我就是。瑶儿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些伤母亲的话了。” 柳氏眼里满是无奈哀凉,像是一场漫天大火略过,剩下的只有落体裂土,上空盘旋觅食腐肉的乌鸦。 “瑶儿,母亲能有今日靠的不是嘴皮子逞强好胜的本事,母亲能让你从庶女到嫡女,自然也能让你日后比她风光千倍万倍。你别成日学你哥哥毛毛躁躁再生出事端惹父亲祖母生气。甘露,我乏了,送四小姐回去吧。”柳氏吃疼的捏着眉心,总觉得心头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玄虚 一场晚秋凉雨,将姜昀近日烦躁消了不少。离着平定侯夫人回京将近半个月,姜昀握着手中李鸢给的玉佩倚在窗边听外头细雨滴答的声响。 “小姐,天气刚刚转寒,你挨着窗边近,风大仔细受了风寒。”玉芝拿着一件软白狐狸皮毛盖在姜昀瘦弱的身子上。 “玉芝,再给我讲讲我母亲儿时的事吧。” 玉芝借着摇曳红烛透亮的光,看清了姜昀脸上落寞,这落寞时带着浅浅笑意的模样,跟自己主子舒意言一样让人心疼。 一阵秋雨凉的不仅是岐州姜府的黄菊,同是也凉了皇城深宫院里那只剩紫藤花干枯藤蔓缠绕着早已落尽黄叶的老树。 宫内长廊尽头隐约能看见穿着一身朱衣,戴软甲腰间配着长剑,整齐划一来回巡逻的禁军,再往后,在长廊另一端,几个太监掌灯四处张望。 余欢殿内,舒意欢拿着手中信件沉思,红芍给舒意欢倒了的茶凉了又换。一旁坐着的齐煜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封用蜜蜡封着的信件,上面只写了亲启二字,瞧不出什么名堂。 “母妃,写信你为何不看?” 舒意欢回神淡淡笑了笑,玉手稍稍松开,信件便落在那盆热烘烘的红炭上头,一股烟味,一层灰烬蒙在木炭上方旋即也成了红彤彤的颜色。 舒意欢对视上齐煜那双摄人心魄般的桃花眼,舒意欢微微蹙眉。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偏偏这位三皇子无论眉眼,神情还有性子都与当今皇帝有几分神似。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山根高耸的鼻梁,棱骨分明的脸颊和轻薄的朱唇都是那么相似。 “母妃为何烧了?”齐煜诧异的抬起桃花眼,与舒意欢相视后又下意识躲着目光。 “这信是母妃族中叔公写的,母妃这位叔父到了耄耋之年成日里头只招猫逗狗,遛鸟修道,不问家事,不闻国事,最喜欢寥寥几句说几句故弄玄虚的话,子孙都觉着他明大局,懂世事,把他的话当成理。这次写信来估计也是想跟我这二十多年没见面的侄孙女说说道理。这人呐,活明白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一定看的明白别人。自己想做些什么就去做,想争什么就去争。” 红芍听得大气不敢喘着,后宫得宠的贵妃与皇子说这些大不韪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红芍环视一眼殿内,轻声细语道:“娘娘,才几杯果酒您就说醉话了。奴婢瞧娘娘您步子都不稳,奴婢差人送三皇子回去,扶您回去歇着吧。” 舒意欢意味深长的走近齐煜身旁“我的儿啊,您父皇让人将你送到我跟前养着的时候你还是几岁的小娃娃,那时瘦的跟猫似的,如今都快跟母妃一样高了,母妃瞧着,是比二皇子要高出许多。就是体弱多病,消瘦些。”舒意欢摸了摸齐煜额头。 齐煜听舒意欢的话,只听进去了那句瘦的跟猫似的,在太妃院养着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桃花眼深邃一笑,轻轻扶着舒意欢。 “母妃醉了。快扶母妃回去歇着,这外边的凉意渐浓,别让母妃感染了风寒。” “煜儿,你瞧母妃像是醉了的样子吗?”舒意言意味深长的看着齐煜。 自己这养在膝下的儿子与他甚是相似,就连肚子里的心思是怎么写在脸上的都一样。 舒意欢笑的欢快“红芍,去拿昨日给三皇子做好的斗篷给三皇子披上。” “煜儿,外头雨下的绵密,天黑路滑,别不小心摔了个跟头,伤着哪你母妃心疼。”舒意欢声音温柔,齐煜恍惚点了点头,应了便退了出殿外。 第一百七十章:玄虚 “三殿下,贵妃娘娘送给殿下那块玉,殿下近日为何没戴着?”红芍将齐煜送到殿外替齐煜披上斗篷轻声问道。 齐煜眯着眼,目光寒冽。 红芍知齐煜不想理会自己,继续说道:“随了贵妃娘娘多年,贵妃娘娘一直视如珍宝,这玉本是贵妃娘娘和姜夫人一人一块的,贵妃娘娘入宫时,姜夫人姜自己那块送给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将从小佩戴的那块给殿下您,又让平定侯夫人将姜夫人那块物归原主给姜家三小姐。奴婢说这僭越的话,还望殿下恕罪。” 红芍说完重重行了一礼便匆匆进了殿内。 齐煜身影渐渐被寒夜吞噬,朱檐接连滴落的雨珠重重砸在石子上发出滴答滴答闷响。 一阵秋雨一阵寒,寒气卷着潮湿枯叶的味,舒意欢修长的指甲摸着怀里毛发细长柔软的猫,猫儿窝在舒意欢怀里闭着眼一脸惬意。 红芍回来后,沏了一壶暖茶“娘娘,这是平定侯夫人从岐州带回来的峰茶,最是暖身子,这天气喝着再合适不过了。” 舒意欢端起茶盏,只是浅浅饮了一口。 “是这个味,许久没喝,屋里没旁人,你也坐下喝一盏。” “奴婢不敢,娘娘身份高贵,奴婢怎么能与娘娘同坐同饮。” 舒意欢面不改色,旁边的茶再也没动过。 半刻时辰,茶盏杯壁早已凉透,茶色也更浓些,红芍将手中毯子铺在舒意欢腿前,怀中的猫嗷叫一声,舒意欢将猫放在地上。 “娘娘,刚刚你殿下说的话吓着殿下了。刚刚奴婢送他出屋时,殿下还一直没回过神般。” “殿下是龙子,哪来这么小的胆。这每回下雨,本宫都觉得深宫后院就更冷清了。皇上今晚在哪个宫里歇下了?” “皇上今夜在愉贵人那歇下了。” “愉贵人入宫才一年就凭着姿色容貌由宫女升贵人,可见皇上对愉贵人的喜爱。” “皇上对愉贵人再怎么喜爱也比不上娘娘您。皇上恩宠愉贵人也只是一时兴起,那欣贵人不就是愉贵人的前车之鉴吗?” 舒意欢听红芍说这些话,刚想嗤笑红芍太过吃醋,转念一想,当年年少入宫时自己不正是日日都是这番爱吃醋的模样吗?细细想着,自己也不知何时起这份醋意慢慢褪去,又是何时起自己竟然连一点点“怨”都没有。 红芍看舒意欢面色如潭水般深沉,不知哪句说错了。 火炉旁的木炭噼啪作响,舒意欢才拢回心思。 “三皇子可真是想极了当年的皇上,如今东宫之位一直空着,本宫觉着三皇子移位东宫也是合适。” “娘娘!”红芍惊恐的想伸手去捂着舒意欢的嘴,眼看快到嘴巴,又怯怯的伸了回来,直直的跪在舒意欢跟前: “娘娘这可是谋逆的话,不可乱说啊娘娘!”红芍抖着身子,声音压的极低,低到嗓子有着沙哑。 “你啊,胆子是越来越小了。在这深宫宫墙里头,本宫能说个话的就只有你一个了,你也别处处压着提醒本宫,也怪本宫这些年谨慎惯了,把你逼得连句人话都不敢说了。”舒意欢弯下身去拉起红芍的手,舒意欢这话不假,到这宫里头熬了半辈子,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敢说句话的人。“今年你也三十了。入宫时还说等你二十五便替你做主,让你出宫。” “娘娘,这事都过了,奴婢早就断了那些念想,心仪的表哥都娶妻生子了,奴婢现在只想陪在娘娘身边。”红芍趁着烛光看见舒意欢鬓边上一根白发。 第一百七十一章:野心 “娘娘,今日小路子来说,皇后得皇上恩准,今日召了长孙太夫人入宫,奴婢还听闻前朝都在议论说东宫一直空着,不利于国本稳固,二皇子如今年长,又是嫡子,说是应该要司天监观星测日,选出吉日再与礼部统筹册封太子一事。” 舒意欢一直无心前朝政事,也不喜欢听那些红衣官袍两面三刀的嘴脸,红芍午时听闻的消息也就当不要紧的事过了就过了。舒意欢今日动了东宫的念头,做奴婢的自然要跟随着。 舒意欢冷笑一声,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由着他们跟皇上闹吧,三皇子也应该知晓此事。明日三皇子来平安,你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打发他回去。”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殿下一向谦逊,奴婢担忧殿下没有这野心,到时白费了娘娘心思。” 舒意欢不言语,神情淡漠的看着那摇曳的红烛,轻声呢喃 “身在帝王家的皇子哪个不想当皇帝的。” 一夜风雨,将近三更才骤停,拂晓晨光打入紫阳宫,合欢挂着昨夜雨珠,透着微光晶莹剔透宛如琉璃宝石。 负责洗漱打理的宫女一早就在外面侯着,等太监捏准时辰,细嗓子一喊宫女就有序进入寝宫。 齐煜洗漱完毕便去了余欢殿请安。昨夜一夜伴着窗外风雨,舒意欢的话在齐煜脑中不断重复。就连到了半夜寒气逼人齐煜也觉得浑身燥热,心里的野兽一点点噬咬破笼而出。 “娘娘说殿下今日的请礼就免了。”红芍轻声说着。 “我有要紧话要与母妃说,还请姑姑去通报一声。”齐煜语气与往日里一般谦逊。 “殿下,昨夜里娘娘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现都还睡着,现在太医都在殿下侯着呢,殿下要什么要紧事可以让奴婢转达给娘娘。” “不必了。等母妃身子好些,我晚点再来,好好照顾母妃。” 红芍低头应是,余光瞧见今日齐煜一身不合年纪的暗青衣袍,佩戴的白玉格外显眼。 齐煜一日去了余欢殿三趟,每回以贵妃娘娘入睡了挡在了门外,自己在后宫游荡无果,前朝百官立太子之事劝谏声比昨日更甚。 齐煜不娴熟把玩着手中两颗玉珠,玉珠掉落再捡起,再掉落。直至日落西山,黑夜吞噬最后一丝余光。 皇上一直以二皇子年幼,国本稳固太平为由久久不立为太子,二皇子为嫡子,有皇后和长孙家撑腰一向骄横惯了,性子孤傲善变。皇上明面不急立太子的说法过于牵强,到底是打压长孙家族在朝中势力根基,还是因二皇子未经磨炼,不堪大任才一直有所思虑? 齐煜阴沉着脸,自己养在淑贵妃膝下后一时风光霁月,皇后与淑贵妃表面和气,实则皇后早就把淑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要是皇后嫡子日后登基,于淑贵妃也不利,况且淑贵妃无子一直将自己视为己出,舒贵妃无论为自己还是为舒家都会替自己筹谋。 养母舒家虽没落,平定侯身子骨不适,不参与朝政,在府中养病是个闲散侯爷,但在朝中军中都还有根基,生母刘氏外家祖父刘以德六部之首也可归为自己一派。 可这刘家舒家也不及一个长孙家和有顺位入主东宫的名分。 齐煜漆黑眼珠面如寒铁,昨夜舒意欢意味深长的眼眸如百虫挠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旧疾 入冬后的岐州气温骤降,晨起庭院内的蔷薇落下薄薄一层冰霜。 鸡啼声起,天还摸黑着。片刻姜府的丫鬟婆子轻声迈着碎步,眼神示意交流便轻手轻脚的利索干着手头上的活。 清泽院里的丫鬟刚到厨房,便拉着李妈妈。 丫鬟将几个碎银塞给了李妈妈。“天气作妖,这说冷就冷的,三小姐昨夜里头就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咳嗽咳了一晚上,李妈妈,我这赶着时间给三小姐熬药,还请李妈妈通融谅解下。” 李妈妈看着手中的碎银,颇有不满,这院里谁不知道三小姐有的是银钱,对下人的赏银也大方的很。自己好歹当的也是管着整个姜府膳食的差事,想吃个什么东西,开个小灶都还得经过自己点头,三小姐每回两个碎银就打发自己未免也太过小气。 丫鬟看出李妈妈脸色不悦,自个也只能装作没有眼见力,瞧不出来一般,厚着脸皮便拿着药罐子生火熬药。 过了一个时辰,厨房送各院的早膳做好,瞧见明湘院来的丫鬟,李妈妈就扭着肥胖的身姿尾随在后头。 因如夏的事,姜佑安冷落王绿芙冷落了不出十日便夜夜独宠王氏,且姜老夫人还从自己院里挑出了一个一等丫鬟送到王绿芙身边贴身伺候着,而冷落柳氏则一月有余直至昨夜姜佑安才来明湘院,柳氏哭哭啼啼一副忧怜模样,姜佑安才在明湘院歇下。 昨夜之前,府中丫鬟的风向都倒在了王绿芙的兰苑,私底里下人一下巴巴的去殷勤讨好,怒火中烧,柳氏都快活活把自己给烧死了。 李妈妈在门外侯着时,姜佑安与柳氏还在房内温存,房内时而传出的轻笑声听得丫鬟面红耳赤的,不同未经人事的丫鬟,李妈妈则是伸长了耳朵,嘴角时不时还微微露出笑意。 一阵阴冷的寒风,李妈妈牙齿抖动,眼里偷偷瞟进那糊了油纸的窗,这端着热水的丫鬟是等到水冷了又去换了两趟,里头还是久久还没听见喊进去的声音。 过了几刻时辰,这日照都打在台阶上了,门才吱呀一声。 甘露在门外扬了扬手,捧着热水端着毛巾的丫鬟才匆匆进入。 等姜佑安走后,柳氏脸上笑意全无,面色如霜,伺候着的丫鬟也战战兢兢,生怕踩着哪个点,被柳氏剥去一块皮。 李妈妈在门外站了这么些时辰,浑身又冷又硬,腿不时的打着寒颤。 “夫人,今日的粥可还合胃口?”李妈妈看气氛诡秘,每过一刻心里都是提着的。 “你来就是问我这粥合不合胃口的?” 李妈妈僵硬的笑着“自然不是,老奴……”李妈妈看着屋内的丫鬟,又怕说出来,让哪个没眼见的听见,传了出去,白惹一身骚。 “你那芝麻大的事还需要我退避旁人?说吧。” “夫人,今日一早,三小姐院里的丫鬟就到厨房煎药,说是三小姐昨夜里不小心得了风寒,一夜都咳嗽不止。老奴也看了一眼那药,除了那冬花杏仁认得,其余的也看不清。三小姐的饮食一向吃的老夫人身边的严妈妈特调的药膳,按理身子骨应该是有所好转,可这些时日,三小姐隔三差五的不是感染风寒,就是过于发虚瞌睡,还有就是咳嗽。老奴疑怕事重,不敢瞒着夫人。” “此事当真?”柳氏双眼像是有了光一般。 “我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说这些来糊弄夫人啊。”李妈妈急了眼,双眼蹙在一块。肥硕的手不停地抖动。 柳氏满意点了点头,甘露挥了挥手“李妈妈,夫人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旧疾 等李妈妈有了后,柳氏狐疑问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夫人多想了,她哪来那个城府和心思,纵然是有,也不可能用自己身子骨的事乱开玩笑,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隔三差五的给自己熬药诅咒自己。” “那是老太太的?”柳氏瞪大双眸,似乎发现什么惊天事一般。 甘露心中也略惊。柳氏旋即摇了摇头,眉头紧皱“不会是老太太,要是真是老太太,这太过明显,老太太都靠她攀这舒家这门高枝,没有理由这么做。”柳氏沉思不解。 “夫人,指不定是严妈妈的药膳太过进补,三小姐身子虚不受补反而伤了身子呢?” “严妈妈的是经过郎中把脉才调的晚膳,断不会这么糊涂。这些时日三头两天病着还瞒得这么严实?” 柳氏疑惑的看了一眼甘露,甘露手心渗出冷汗:“奴婢这几日确实是没有听人提起过三小姐病了的事,三小姐现在院里都是她自己的人,嘴里实的就像缝了线一样,半句都不肯多说。清泽院里面也是围得跟铁桶一般,奴婢费尽心思,还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病了又不是死了,防得这般紧……”柳氏起身在房中踱步。 “昨夜到今日早晨老爷瞧着都挺高兴的,也不像是知道这事,这事连老爷都不知,也不合常理,老太太那知道吗?” “兴许是清泽院最近因那次送礼的事太过闹腾,惹得主君不高兴,三小姐病了老爷也就没放在心里头。”甘露淡淡道。 柳氏知姜佑安薄情,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全无可能的。“等会去告诉四小姐,让她别在生事。那丫头心思城府不深,可伺候在身边的贱婢玉芝可是狠角色。老爷这才刚消气,愿到我这院子里来,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丫头我倒是希望她是真病着,最好是一病不起咽了气,我图个清净。” 甘露附在柳氏身旁轻声道。“夫人,前几日刚入的冬,这几日天气也越发阴冷,这三小姐前几日就连着卧病,怕不是因跟寒冷有关?可是因为去年深冬三小姐患寒症落下的病根?主君和老太太故意不提,怕也是这时有人对三小姐趁虚而入。” “落下的病根?也没听过得了寒症能落下病根的。” “夫人,这三小姐才多大,去年得寒症被老夫匆匆连夜抬去那破败的北院,才分了一个妈妈和那苏桃去照顾,后面连吃的都没人送去更别提药了,她侥幸得咋们公子救了出来,身子骨还没好,又得知生母和刚出世的弟弟双双丧命,活活给气昏死过去,靠的都是参汤吊着活过来的,这一年到头她病上几回是常有的事,命是捡回来的,这捡回来的命指不定老天爷什么时候就收回去了。” 甘露温柔话句句绵里藏针,柳氏也爱听着,听得舒心时还不忘长叹一声。 “落下病根,这日日熬药一不留神放错了药可是会要了人命的,要是吃错了些什么加深了病根什么的,那真治不好了。”柳氏玉手轻放在羹汤上。 “要是真治不好了,三小姐拖着一个羸弱的身子,哪个人家愿意娶一个药罐子,就算娶过去了,这也熬不了几年呐。” 第一百七十四章:旧疾 一阵凛冽的寒风将清泽院将要枯萎的黄菊花瓣轻轻吹落。 屋里头急切的咳嗽声不止,丫鬟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路过院中时瞧了一眼那秋菊花,平日里三小姐,日日都得亲自修理一番,不负主儿心思,浓秋时这秋菊花也艳压群芳,可再怎么用心,花开的再怎么好,入了寒冬过了该盛开的时节,也是难免会枯萎的。世间万物哪有能跟天爷争命的。 才刚入冬,姜昀屋内便烧起了两个暖炉,还熏着暖艾。屋内更是关得严严实实,生怕寒风在哪钻了进来。 “小姐,该喝药了,这药苦,奴婢还准备了一些润嗓子的果子。”玉芝将手中凉得更更适合下口的药端在姜昀跟前。 姜昀面色苍白,咳得厉害时嘴唇还能瞧见带着一丝丝血气,短短熬了几日,姜昀原本消瘦的手腕如今都成了皮包骨一般。 苏桃扶起姜昀身子,让姜昀半倚着,玉芝刚送下去的第一口,姜昀便咳了出来。 “小姐,你且忍忍,把这碗药喝了再歇一会。”玉芝满目疲惫,这几夜里,自己就没怎么合过眼。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一入冬就不断的犯病。 一碗药下去,姜昀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发冷,等身子有了暖意,一切都迷离恍惚起来。 梦里,姜昀坐在白雪纷纷扬扬的梅花园亭台,玉芝欢愉的折下开的最艳的一枝梅花,母亲舒氏捏着梅花附身闻了闻,脸上迷迷糊糊也看不清母亲是笑是哭,刚想起身时又到了花园亭台,母亲坐在亭台中玉手轻抚着圆润的肚子,玉扇轻轻晃动,母亲惬意含着笑目,母亲向自己招了招手轻快道:“昀儿,过来吃些腌好的梅子,你最馋这个,这回母亲给你留着许多,快过来。”姜昀听声音忽远忽近,正伸手过去,刚到母亲脚边,瞧见母亲闹肚子鲜血,面色苍白,手一直想抓着些什么,伸手去摸母亲的脸,手里满是殷红鲜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腔,满嘴血腥味在脑中挥之不去。玉芝啼哭声,旁边接生婆子的沉郁声忧为可怖道“大夫人,公子断气了,断气了,你为何还不断气?你为何还不断气!”接生婆子的布满皱纹的脸越靠越紧,越放越大,双手死死的扣着自己的肩膀,面容慢慢的就成了柳氏的面容。 “母亲……娘……”姜昀伸手半空却怎么也碰不到。 苏桃轻轻安抚姜昀“玉芝姑姑,小姐做噩梦了,小姐,小姐你醒醒……”苏桃转而轻轻拍着姜昀双肩膀。 玉芝匆匆赶来,听姜昀有一句没一句的呢喃,细汗不断在额头渗出,身子不微微断抽搐着。 “快,采薇,快去叫郎中。”玉芝坐在姜昀床边,推了推姜昀身侧,轻轻哼了起来。 半盏茶时间,姜昀才慢慢平复,满脸苍白眉头紧紧皱在一块。 苏桃惊吓的坐着哽咽,玉芝轻叹口气:“别吓着了小姐,你到后头看看郎中来了没,来了就快请到屋里头,还有快去把这锦囊拿给于妈妈。” 玉芝憔悴得连话也说得极慢。这几日在这屋里,这药味,姜昀的梦呓总能让她半夜惊醒,一直惶恐不安。 苏桃不敢耽搁,按玉芝说的就出门。门开了后一阵风,把玉芝吹的清醒几分。 “大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平平安安的。”玉芝心里头明白,姜昀是自己主子的心头肉,也是自己活着的最后一点念头,要是天爷真的这么刻薄,那自己也只能认命。 第一百七十五章:旧疾 “玉芝姑姑,郎中来了。”采薇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郎中把完脉,又拿出细针开始施针,玉芝在旁蹙眉看着,看姜昀眉头慢慢舒展开了才松了口气,错觉中浑身凉透的血液才慢慢有了温热一般。 “梦魇,体质虚寒,又长期积虑忧郁,加之受了点寒气,落下的旧疾复发,庸医一昧用药,更是伤了身子。一番施针通了血管,把这药按三碗水一个时晨复渣熬成一碗,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让她饮下。每日三餐日后就按这出的方子来吃,要想调理好还是要用几年心思。”发须发白,皱纹都耷拉在一块的郎中自说自话的收拾东西“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做的什么孽,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这又是身患旧疾又是积虑忧郁,真是作孽啊。” 玉芝上前以示恩遇的弯了弯身子。“要是您能让我们小姐痊愈,先生大恩奴婢永世不忘。” “起来吧,老夫救人是受人所托,不是求你记恩的。”郎中背着木箱,一身宽松轻薄衣衫略略有几分仙者气息。 苏桃识趣的送郎中直出府门,瞧见郎中上了马车,目送马车扬长而去才急急的回了清泽院。 “采薇,这郎中是哪请的?” “玉芝姑姑,这郎中是自己送上门指名给咋们小姐看病的,奴婢去请郎中,跑了几家药铺都说郎中出诊了,正急着上火,想回来求救玉芝姑姑,在府门就看见守门的小厮将这位郎中拦在门外,怎么说也不让他进来,我听他说是给三小姐看病的郎中,奴婢就把他请进来了。幸亏奴婢回来得及时,我看他是个急性子的,没说几句就像甩袖子走人了。” 门吱呀一声响,苏桃窈窕的身姿进入屋内,又把房门紧紧关上。 “玉芝姑姑,刚刚郎中我亲自送出了府门,亲眼瞧见他上了府门等候的马车里头了。” “我刚刚回来时没瞧见府门有马车侯着。”采薇说完嘘声接着道“今日无缘无故的怎么好几家郎中都不在药铺,府中小厮听是给我们小姐看诊的郎中也拦着不让进,定是这柳氏不知在哪得到的风声得知了小姐病了的事。” “这柳氏也真是歹毒,想把小姐拖着,等着小姐病重呢。都怪我这做的不够严实,不知昨夜里老爷就去了柳氏院里,今日这风头变了,还小春去厨房熬药。这下人里但凡想讨好柳氏的,都会把这事透给柳氏,怪我,怪我太疏忽了。”苏桃身心满是疲惫烦倦。 玉芝轻声:“这关头别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来灭自己人的士气。刚刚让你送去的锦囊你送了吗?” “送了。”苏桃话音刚落,门外敲门声响,于妈妈浑厚说道“玉芝姑娘,大夫人说这人已经送过来了。玉芝姑娘按郎中说的,熬药的熬药,歇息的歇息。”于妈妈说完补充道:“玉芝姑娘,这院里有我呢,等会我也会分几个伶俐的丫鬟给玉芝姑姑留在屋里头,你和苏桃姑娘几夜没合眼好好睡一觉了,好好歇着才有力气照顾好小姐。” “知道了,那就劳烦于妈妈您了。”玉芝脆声道。 这心里头压着几千斤中的石头也总算款款落地了。 “采薇,把药拿给于妈妈,让于妈妈按方子去抓药,再把这药按三碗水一个时晨复渣熬成一碗,每隔一个半时辰就端一碗进来给小姐服下。” 玉芝与苏桃相视一笑:“你去歇着,等会于妈妈送人来我还要选几个机灵的。” 苏桃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沉睡的姜昀,每回姜昀病重,自己也就像跟着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这心里的恐惧甚过于那从闹饥荒的死人堆爬出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旧疾 “夫人,刚刚采薇那小丫头带进来的郎中,看诊早后是苏桃亲自送了出门。门里的小厮说那郎中来的时候是舒家马车送来的,走时却不是舒家马车接走的。” “方圆几十里的药铺都关门的关门,郎中不是藉由出门看诊的,就是身子抱恙。这舒家是哪来的通天本领去弄来了一个郎中?” “夫人,会不会是舒家养在府里的郎中?” 柳氏不屑的笑了笑:“皇城京中的王府侯府都没府中养着的郎中,何况是岐州位三品的将军府舒家?我这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舒家,也不知那死丫头哪来的狗屎运,府里府外都打点好了,还是能让她歪打正着了,在府门前领进来一个郎中!要我说你就应该在门口等着,直接把那小丫头给绑了算了。” 柳氏说气话时戾气我全在脸上。 甘露不敢反驳,只能在旁附和着“这舒家也真是碍眼,每回夫人想做什么,她就挡在前头。这舒家大夫人更甚,每回还敢厚着脸皮来我们院里,说是看望夫人您,肚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夫人您大度,不与她计较,她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来的次数比以往更频繁了。” 柳氏拧紧帕子,衣服上萝翠殷红丝线拧成一股刺绣出的花卉夺目又不过于庸俗。 柳氏讥诮“她愿意三头两日的来送礼那就由着她,落在旁人眼里还不是她讨好我才频繁的送礼。也是,虽然老爷现今在岐州只是个州官,可回了京中复位,那可是二品的官员,压着他们舒家一头呢,这时候不来巴结讨好那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讨好?” 郎中请了进来这一事,柳氏心里虽然不痛快,转念头想姜昀罗下的是旧疾,先前几日也是请了郎中,不见效果反而越发严重,心里淡定几分。 到了午膳时分,姜月瑶刚用完膳,冬晴从门外回来,附身在姜月瑶耳边低声道:“小姐,奴婢听闻三小姐旧疾复发,现在病得正厉害呢。奴婢怕下人乱说,特意去清泽院瞧了一番,靠近清泽院三尺远就闻到里头飘出的药味,这门外也是围得严严实实的,这三小姐病得重的事是真的。” “快,快去将这事跟母亲说!老天爷有眼,几天没见就病重了,再过几天还不得咽气归西了,这天大的好消息我得去告诉娘亲,让她也高兴高兴。” 冬晴按着欲起身的姜月瑶“小姐,夫人那边早就知晓了,奴婢刚从清泽院那头往回走就被人请去了夫人院里,夫人让奴婢跟小姐您说,她最怕的就是小姐知晓后耐不住性子做出些糊涂事来。这时候清泽院最是谨慎,别像上回……”冬晴噤声。 “那这么好机会是白白浪费了?我们就坐着等她姜昀病好身来耀武扬威的?娘亲怎么这么糊涂!” “小姐,夫人不让小姐出去,那我们就在屋里头想法子就是了。不知小姐有没有听闻过巫术?” 姜月瑶拧眉,“巫术?” “这是奴婢家乡里头专治小人的,去请一个命途不顺的人扎个小人,再将三小姐的生辰八字字条塞进小草人里头,扎上几针放耐在清泽院西边的树下,这巫术就成了。” “这有何用处?”姜月瑶骤然心惊胆寒,这听着就恶毒悬乎。 “中了巫术的人会寿命短夭,况且现在三小姐病重体虚,阳气不足阴气也就更容易侵入体内,这三小姐要是中了巫术,这半吊着口气也活不久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旧疾 “这事只要奴婢做的利索隐蔽不会让人发现的。三小姐院子在北边,对着西边是大公子的院子,夫人安排了几个丫鬟在大公子院里,到时哄骗丫鬟把东西埋在大公子院子里头。就算是被发现了,那怎么也查不到我们院里来。小姐,眼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姜月瑶失神,随手打翻茶盏,茶盏落地的嘭声响,碎渣子落了一地。 姜月瑶深长的笑了笑道, “生辰八字,我那三姐姐只比我小一个时辰,这事你悄悄做的隐蔽些,让夫人知晓,免得又絮絮叨叨说我胡乱这性子。这事办好了说不准日后就是一举两得,免了我跟夫人心头之患,到时你就是头号功臣。” 姜月瑶满心着,这要是真克死了姜昀,趁那姜昀快断气时再做一场戏,请个半吊子的真人来说几句囫囵的话,领着人去大哥哥院里把那脏东西给挖出来,把这事冤给大哥哥,这碍眼的人一下子都清净了,到那时自己还怕娘亲还不知晓自己有多聪慧吗? 姜月瑶想到这就觉事成了一般,瞧见冬晴依旧站在跟前望着自己在那痴痴跟着的笑起来,心中急促道 “事都想全了,还愣着干什么?” “奴婢这就去把事给办妥了。”冬晴敛着笑意,急匆匆的出了门。 次日夜里,清泽院里静得就连门外野鸟飞过都听得一清二楚。 采薇瞟了一眼躺着的姜昀,微弱的红烛下映出姜昀纤长睫毛,与精致圆润的五官。 “玉芝姑姑,按着郎中的方子,小姐喝了药是不咳嗽,但都睡了一天一夜也没见着醒过来,采薇害怕。” 玉芝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采薇别怕,小姐喝了药止了咳这是好事,舒家是不会害了小姐。” 等到鸡鸣声响,院里慢慢亮堂。姜昀彷如梦中初醒,侧身看着玉芝单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的闭着双眼,采薇跪着把头趴在床边上。 姜昀头晕乏力,想开口,支支吾吾半天,喉咙像是被堵塞一样。说不出话来。手也酸得乏力。 姜昀微闭双目,苏桃端了一碗清粥进门。放下粥到床边还没来得及叫醒两人。 姜昀双目无神的睁着眼,眼里空洞无一物般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罗纱幔帐。 “小姐,醒了,天爷保佑,小姐总算醒过来了。” 玉芝闻声,抬头头,姜昀正扯出一丝笑意,双眼皮子动了一下。 “小姐,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吓死奴婢了,真的是吓死奴婢了!”玉芝双眼泛红。 “小姐,你睡了这么长时间,定时饿了,奴婢去让于妈妈给你煮些平淡的流食。”采薇摇了摇脑袋,清醒了许多。 “醒了就好,天爷保佑,醒了就好。”玉芝强忍不住的泪珠掉串似的滑在脸上。 姜昀如梦似幻,脑子里全是迷迷糊糊的轰鸣声,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瞧见这欢喜的眼眸,姜昀也不在意是梦还是活在现实里头。 苏桃看姜昀一直在那淡淡的含着笑意,手里软了下来。 “玉芝姑姑,小姐为何一直看着我们也不说一句话?” 玉芝抹了抹泪,“小姐昏睡了这么久,不想话费力气说话也没设什么大碍,醒来了就好了。奴婢去将这喜事告诉老夫人和主君。” 玉芝刚想起身,姜昀抓着玉芝双手,眨了眨眼睛,嘴里动着苍白的嘴唇。 “小姐的意思是不要将小姐醒来的事告诉老夫人和主君?”苏桃在姜昀身边伺候久了,自然最懂姜昀心思。 第一百七十八章:旧疾 玉芝在姜家这些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轻轻抚摸姜昀玉手,柔声道:“奴婢依小姐的,一定不说,奴婢去交代于妈妈一句,让她守紧这院子,药也如常的熬着。” 姜昀松开了手,苏桃红着眼眶,把粥端在跟前。 “今日这粥滚了好几趟,米是边南的软香米,煮粥最是绵软香甜。小姐你这一睡就睡了这么长时间,昨晚才艰难喂了小姐吃了小半碗,小姐这会一定要多吃些。” 苏桃一句一句的念叨着,外面的房门半开着,冷风吹了进来,苏桃也不觉冷。 到了午膳时间,严妈妈带着丫鬟,领着一个郎中直径入了清泽院。 “严妈妈,严妈妈怎么来了?是老夫人差严妈妈您来看小姐的吗?”玉芝在门外,远远的便招呼着。 苏桃惊慌看了姜昀 “这严妈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姜昀倒是淡定。横竖自己没离婚过地,闭上双目,敛声屏气。 严妈妈抬起头,陪笑“玉芝姑娘,三小姐一直卧病不醒,老夫人心里也一直不安。听闻这岐州余县有位名医,前两日就派人去请了,这人也今日一到府中,老夫人就让老身亲自带来三小姐院里,给三小姐把脉。” 苏桃听外头严妈妈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说是名医,这名医医术高明,这把脉岂不是就瞧出些端倪了? 苏桃看姜昀神色不惊,像极了昏睡过去的模样,也装作镇定的用帕子给姜昀擦拭着脸。 玉芝在外头客气寒暄几句便请了严妈妈与那郎中一通进屋。 进了屋内,严妈妈被屋内的药味熏着有些难受。 放长眼一看,姜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没有一点点生息。 郎中一副端正做派,隔着帕子把了脉。 “郎中,我们小姐先前只是惹了风寒,浑身发冷,后让郎中来瞧了,吃了开的药方子到了半夜就开始咳嗽不知,昨儿又来了一位郎中,说小姐寒气积郁在肺腑里,按着方子熬了药,小姐喝了后,是不咳嗽了,可是直接从昨日响午便昏睡到现在没醒来过。郎中,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苏桃说时,眼圈泛红,说到情深处更是不断的掉着泪。 玉芝见状呵斥道:“你这哭哭啼啼的成了体统,这不是在诅咒小姐吗?”玉芝满脸哀伤。 一旁的严妈妈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郎中脸色变了又变,几不可闻的轻叹着,字正腔圆的说道: “唉……这,这已经病入膏肓了啊,老夫也无能为力,告辞了。” “郎中,我求求你,严妈妈说你是名医,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小姐。”玉芝一把抓着郎中。 郎中为吓得惊恐,连连后退几步,“姑娘,不是老夫不救,你看看都这样了,老夫实在是救不了。今日的诊银也不用给我了,告辞,告辞……”郎中脱开玉芝的死死乾住的手,逃荒似的跑了出去。 “诶……回来啊!”严妈妈看人唤也唤不回头,打发身边的丫鬟塞了一把银钱“快去送送徐郎中。” 玉芝被掰的发红的玉芝扬起抹着着泪,轻轻哽咽。 严妈妈面色装出略带着怒意:“这哪是名医,老身瞧着这就是混吃混喝的江湖庸医!还敢口出恶言,诅咒三小姐!玉芝姑娘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伤了身子,三小姐还需你照顾着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病入膏肓 玉芝满面哀痛的点了点头,通红的鼻子说道:“严妈妈,三小姐平日里最是孝顺老夫人,要是小姐醒着,最不愿看见老夫人为她寝食难安。还有劳严妈妈回去后告诉老夫人,三小姐定会好起来好,让老夫人不要过于忧心。” “老身明白。”严妈妈点了点头,领着丫鬟回了去。 等院里清净下来,玉芝与苏桃相视而笑。 “这庸医,还敢诅咒我们小姐,说小姐病入膏肓。要是下回还让我瞧见他,非得剥了他的皮!”采薇恶狠狠的瞪着门外。 “只是几句唬人的话就把他吓成这模样,老夫人这是病急乱投医让这庸医骗了还是顺便找了一个来搪塞我们小姐。” 苏桃不安的望着玉芝,玉芝扶起姜昀头部,又拿过苏桃递过来的软垫子给姜昀垫上。 姜昀面色极差,也虚弱得很,刚刚热闹过后,只是微微睁着双目。姜昀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冰凉,没有一丝暖意。身子冷,心里也冷,冷的发慌也冷的清醒。 神思迷糊就像掉进无边无际的炼狱,底下千千万万脸色惨白,口耳流血发黑的怨魂不断撕扯。 严妈妈才清晖院,就听见里头姜月瑶的交谈声。 “四小姐。”严妈妈进屋眉目笑了笑,恭恭敬敬的回到姜老夫人身旁。 “严妈妈匆匆忙忙的是去哪了?”姜月瑶怕自己神色露出端倪,拿着旁边的果子放了一颗进嘴里一边说闲话似的问着。 “回四小姐,老奴刚从三小姐那回来。三小姐近日偶感风寒,老夫人放心不下就让老奴去看了一趟。” “三小姐好些没有?”姜老夫人侧过脸去问严妈妈。 严妈妈神色自然“按老夫人吩咐,让徐郎中把了脉,郎中也无伤大碍,好好养着,歇息几日就痊愈了。老奴临走时瞧三小姐脸色比前儿也好了许多。” 姜月瑶偷偷瞧姜老夫人脸色没多大的变化。 听完严妈妈这话,冬晴低头心里头直发虚,姜月瑶虽不露神色,冬晴看姜月瑶含着笑意的眼里冷渗人。 “也怪我这当妹妹的不细心,几日不见三姐姐人影,原是病着了也没发现,真是不应该。”姜月瑶一边骂着自个一边怯怯的看着姜老夫人。 “三姐姐病着,我理应去探望才是。祖母,瑶儿先去看望姐姐了。” “四小姐,老奴回来时,三小姐就服药歇下了,这回去怕扰着三小姐怕会误了四小姐一片关怀。四小姐还是等过些时辰再去较为适宜。”严妈妈像极了一副为姜月瑶着想。 姜月瑶回头,定定望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转着手中玉珠串。“昀丫头感染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你身子骨弱,这时也不要凑去沾晦气,你昀丫头姐妹情深,你的心意她自然懂得的,你也回去吧。” “瑶儿明日再来祖母这问安。”姜月瑶颔首低眉,转身轻步的出了门。 “老夫人,昨夜你一夜都没睡好,老奴扶你回去歇着。”严妈妈恭谨的低着头。 到了房中,严妈妈屏退屋内伺候着的丫鬟。扶着姜老夫人坐在软塌上才战战兢兢道“老夫人,老奴按你的吩咐领着徐郎中给三小姐把脉,这脉……” “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这脉怎么了,三小姐什么时候身子骨才有好转?”姜老夫人抬头看着严妈妈。 严妈妈低头“郎中说三小姐病入膏肓,怕是治不了了。” “什么?你说什么?治不了了?我的昀丫头治不好了?”姜老夫人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气上涌着,头里一热,脑袋也昏昏沉沉晕眩得很。 “老夫人,你要注意身子啊。”严妈妈扶着发昏的姜老夫人“老夫人,兴许是胡说的呢,别吓着了自己身子,那不值当。” 第一百八十章:病入膏肓 “这郎中呢?快去把他拦回来,把他嘴给堵实了,三小姐这病不能让舒家知晓。还有柳氏那边也不能知道!” “那老爷那边也要瞒着?”严妈妈捏着一身冷汗,附耳问道。 “你快去把那郎中的嘴给堵实了,回来再去老爷那把老爷请来。快去啊!”姜老夫人喘着气,急的直拍了拍桌子。 姜月瑶在假山旁亲眼瞧着严妈妈出了清晖院,冬晴赶紧扶着姜月瑶走了出来。 姜月瑶轻轻掸了掸身上衣裳,一脸嫌弃。 “回去吧,这人应该也在侯着了。” 冬晴心里紧着口气,也不知姜月瑶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一月寒冬,日沉月挂后便寒风不断,吹的府内灯笼摇晃咯吱声响,松动的门窗也闹个不停。 屋内暖炉噼啪烧着,淡淡的罗兰香缭绕在屋内,红烛芯融了的红蜡延着边垂泪,一滴滴积在烛台底。 玉芝拿着剪子心不在焉的修着芯,一不留神剪过头,直接剪灭了。 姜昀半身坐着,靠着软垫上。 “玉芝,怎么了。”姜昀声音虚弱。 玉芝放下剪子。“小姐,奴婢只是手拙不小心剪过了头。” 玉芝瞧着跟前的烛台,十几根红蜡齐燃,红红火火的看着就暖意绵绵。 “过来吧。” “这几日,我又想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我如今身子还是感觉不到半点暖意,迷迷糊糊里,母亲总是对我说着一句话:别过得不明不白的想个无主游魂一样。这话明明是母亲跟你说的,你只在我跟前提过一次,怎么就那么深刻了呢?”姜昀似自说自话。 玉芝依在床边,轻轻替姜昀掖好被子。“人病着总会有几分迷糊。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小姐要养好身子,郎中说小姐这回是旧疾复发,以后每年入冬,奴婢都会仔细点,不让小姐让风吹着了。” “我让苏桃去将我病重的事都透了出去,今天来的那个郎中说的话,柳氏不会不去探探口风。舒家那边,我醒过来的事舒家那边也要瞒着。” “小姐,这回幸亏是舒家请来了郎中,舒家大夫人一直都忧心着小姐……” “玉芝,舒家有恩,我不会做不利于舒家的事,你我主仆二人一条心,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姜昀。 “奴婢自然是听小姐的,郎中是舒家请来的,郎中回去也会把小姐病情说明,怕是满不住。何况小姐,你现今身子还虚弱,要是让柳氏知道了,她什么恶毒事做不出来,奴婢是担心小姐把病重的事说出去了反给柳氏生出恶毒的法子对小姐不利。” “把我日益病重的事透出去,我们院里围得铁桶一般严实,别让外边的人进来。舒家那边也不全信郎中的,要是真想来一探真假,等舒家舅母来闹过,再说不迟。” 话落,屋里沉郁,采薇耷拉着脑袋,姜昀说什么,做什么自然是心里有理的,吩咐下来做好就是。 “把水淌浑了才能摸出鱼。”姜昀刚说完这句,门外沉闷的敲门声咚咚响起。 “玉芝姑姑。” 采薇听是苏桃声,抬起头看着玉芝,玉芝轻轻挥了挥手。采薇轻手轻脚的出门,将门打开。 “小姐,奴婢按你的吩咐,事都办妥了。”苏桃压低着声音。 “奴婢回来迟,是奴婢让人在府里头都转了一圈。府里气氛压抑,只有二公子的东梧院里头有些丝乐声,别的院都静悄悄的。奴婢听闻严妈妈从我们院里回去不久后,老爷就去了老夫人院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病入膏肓 “二公子也真是没良心,这时候还能有闲情雅致饮酒作乐。”采薇托着头。 “这时候怕也只有二公子不知晓此时了,像常姨娘这种不问闲事的人,身边的露橘这两日也都打听了不少我们院里头的小姐的病况。” 姜昀不搭理,喝了药就浅浅入眠,等夜深忽醒时,心里头像是沉了一块石头。姜昀侧身望着窗外,等到天明。 “水都趟浑了,这鱼儿也该陆陆续续出来了。”姜昀呢喃一声,便闭目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厨房地方各院里的丫鬟来来往往,清泽院里每个一个半时辰就飘出的药味隔着远远的都能闻到。 “你说,这都过了好些时日了,怎么三小姐院里的药还没断呢?”丫鬟侧过脸去问着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看着较为年长的丫鬟。 “这哪知道,这不止是药不断的熬着,还有这里头静悄悄的,也没传出个响动。也不知里头三小姐病成什么样了。” “你这嘴碎的,说这话也不四周看看,要是让管事妈妈听见非得剥你一层皮。”后头跟来的丫鬟压着声轻轻斥道。 “好姐姐,你冷不丁的从后头跑出来,还不得吓死我。这事底下谁不说,我也是刚刚从夫人院里路过听来的。” “这话也不是我嘴碎胡说的,昨儿我在厨房瞧见了在三小姐身边当差的苏桃,她端着一药罐在厨房生火熬药,看她脸色,苦的跟黄连似的,熬一罐药就出了好几次差错。李妈妈只是问了她一句,三小姐身子好些没,她那眼红红,都快哭了,李妈妈问了半天,她硬是一句都没答。” “我瞧她呀,这是被骂了才一副委屈样吧。” “她是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着的,玉芝姑姑都得给她几分薄面,谁还能骂她。那苏桃前脚刚走,随着她来的丫鬟被李妈妈拉在一边,也不知李妈妈给了那丫鬟什么好处,嘀嘀咕咕在李妈妈耳边说了一会,李妈妈脸色都变了。今儿一早,府中都在传,三小姐的病日益严重,听说还是因去年落下的旧疾。”丫鬟压低嗓子,说完瞟了一眼围着前行的两人。 “今儿在四小姐院里也听了这么一耳,三小姐这事怕是真的。” “你们在那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管事婆子在后头吼了钩,几个丫鬟急着脚走在前头。 清晖院里,老夫人刚想歇下,严妈妈火急火燎的赶来:“老夫人,不好了。三小姐病重这事不知怎么的,只过了一晚,府中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严妈妈说完。 门外一好大身影进了门,声音着急沉抑“母亲,母亲,昀丫头……” 姜佑安看了一眼严妈妈,挥了挥手,让严妈妈退下。 “我都知道,你为官这些年怎么还没磨炼出处事不惊的做派来。” “母亲,这眼下与做官有什么干系。” “夫人,老夫人正和主君在里头说事呢,夫人先容老奴进去说一声,看看老夫人与主君方不方便。”门外的严妈妈拦着柳氏。 “让她进来吧。”姜老夫人沉着脸色。 姜佑安坐在椅子上,双手揉着眉间,神色烦躁。 “正好,今天你们都来了,我也不用派人再去请你们。严妈妈,上回平定侯夫人带了些雪尖茶,主君爱喝,你去给主君和夫人煮一壶雪尖茶。” “母亲,这时候了,儿子没心思品茶。母亲要儿子来是有什么事?”姜佑安不安的问着姜老夫人。 “主君怕是糊涂了吧?不应该是我这老太太问主君和夫人来我这院子做什么才是吗?” 柳氏拿起帕子点了点鼻尖,当没听见一般。 第一百八十二章:病入膏肓 “你来是做什么?”姜佑安侧脸过去问着装傻充愣的柳氏。 “儿媳是听府中下人传了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到母亲这来问问怎么处置。” “你夫妇二人也不用在我眼前做戏。府中下人风言风语,指着鼻子硬说是嘴,你是当家主母,怎么处理还用得着问我这老婆子?你也不用在拐着弯问我。昨日送出去的郎中你问出些什么,你心里头明白。” 姜佑安看着柳氏,柳氏心虚,尴尬的低着头:“母亲说的是什么挂,什么郎中不郎中的,儿媳是一句都没听明白。” “你不明白?你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昀丫头旧疾复发,身子不利索,但也没如你的意,病入膏肓了。昀儿平日里是不待见你,你也不喜欢她,但你是这府里头的主母,孰轻孰重你这点都领不清,那这主母的位置你也不适合。”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媳一句都还没说,怎么就处处都是儿媳的错了。母亲哪里瞧出我不喜欢三小姐了,每回得了好的缎子,新鲜玩意,我都让下人选最好的送去清泽院,这嘘寒问暖的哪回我是缺了。母亲这话也未免太伤儿媳的心。”柳氏说完眼角含着一大滴泪。 “行了,行了你既然没那个心,母亲不过是提点你几句。说了几句就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姜佑安对柳氏一向柔弱的泪漠然置之不理。 “府中派出的下人每回去请药铺里郎中,回来都说郎中病的,出去采药,置办的,就是请不回来一个人。我们姜家堂堂州官门第,居然连个郎中都请不回来,这郎中可真是巧,巧得大冬天的去采药置办!这做事的做成这样也算是失了我们姜家的颜面!”姜老夫人愠怒,连着拍了几下桌子,凌厉的看着柳氏。 柳氏偷偷看姜佑安黑着脸,吞了吞口水,也不敢去接一句话。 “母亲,你消消气。儿子这就让林贵去把最好的郎中请来给昀儿号脉。” “这几日三小姐一直卧病在床,我与老爷也没去探望过,老爷等会就同我一块去看看昀儿……” “昀儿素来不待见你,你去看她,除了给她心里头添堵还能做些什么!你要是有那空闲心思,不如好好管好祈儿!也不知你这怎么当的母亲,这么早就密切张罗着给祈儿塞通房丫鬟,勤儿比祈儿年长一岁,怎么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要想别人不议论你这当主母的气度不够,那就好好做出个样子来!” 柳氏脸色稍稍沉下,恭敬依旧不敢减去丝毫。 片刻须臾安静,严妈妈轻轻敲了门。 老夫人,主君,夫人,常家说听闻三小姐病着,寻了岐州最有名的郎中来给三小姐号脉,现在人在外头等着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 严妈妈会意的出了门,老夫人又板着脸色“通房丫鬟的事,你先给勤儿办好了,这事你要是怕办的不仔细,就让我这老婆子来。这里也没有你的事了,回去吧。”姜老夫人冷若冰霜的打发了柳氏。 柳氏心里发怔,被旁边的甘露轻轻推推才回神。 “主君,你做父亲的,昀儿病了这么久也不去瞧一眼,实在不妥,等会你带着常家送来的郎中一去去看看昀儿,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能走动,等会回来说给我听就行了。”姜老夫人端起茶盏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姜佑安腰身作揖,便大步流星的出门。柳氏怔怔的在后头跟着。 第一百八十三章:搅乱后院 “夫人,这事老夫人明摆着是护着清泽院,常家倒是会献殷勤,你说这节骨眼上去哪弄了个郎中来?”甘露扶着柳氏。 “都是一箩筐糟践人的事!我才进去就差点被那老太婆拎着耳朵骂一通了!好歹如今我也是掌管中馈的主母,老东西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 “夫人,依奴婢看,这事是好事。奴婢觉着老夫人是被逼急狗急跳墙,这时候她越护着清泽院,那说明清泽院那位怕真是快断气了。” “按你的意思,这老婆子这一通乱骂是想把我骂糊涂了,好打发走?” “夫人睿智,老夫人拿夫人打发郎中来说,这是明摆着不让夫人去过问清泽院的事,也不许夫人去探望三小姐。要是三小姐无碍,只是感染风寒咳嗽,那还至于这么防着夫人吗?” “这老不死的东西,精得跟狐狸似的,原是在这下套等着我呢。走,去四小姐院里。等那碍眼的丫头断气了,再选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塞给西梧那狼崽子当是冲冲喜了。这样一来也堵了那老婆子的嘴。” 甘露笑着连声应是,才刚园子,远远就瞧见常家夫人往这边来。 “呦,那不是常夫人吗,今日怎么得空来了也不说一声。甘露,快去让人备好茶,请常夫人到院子里坐坐。” 常夫人嗤笑:“好不巧,这丫鬟说姜老夫人叫我去一趟。” “应该的,甘露,让丫鬟在老夫人院子侯着常夫人,等会常夫人出来再请去我们院里喝盏茶。我这到岐州也大半年头了,人生地不熟又少去走动,难得常夫人来府中做客找到能话说的伴,这怎么说也要到我院子里坐坐才是。”柳氏满面红光,笑的眉间都快扬到脑后去了。 常夫人不好拒绝,便点了头。 “这都是什么人,真是什么枝都敢高攀,也不怕攀高了不小心摔死了自己。”走远后,甘露低声咒骂。 柳氏扭着水蛇腰,日中阳光正明媚,岐州深冬不似皇城京中大雪纷飞,冬日暖阳下在花园游荡也有几分惬意。 “舒家也算是岐州大门大户了都赶着来巴结,何况是这常家小门小户。常氏是常家庶出女,这会常家与庶女走动的比嫡女还勤。” 柳氏说起常霜,不痛不痒的问了一句 “常氏最近怎么了?这时候舒家这块硬骨头都够头疼,别又蹦出个不知好歹的常家。”柳氏目光凌厉。 “常姨娘全靠药罐子吊着半口气,夫人放心,奴婢都看紧了,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她翻不出风浪,她生的那个狼崽子可就不一定是个安分的东西,就怕老婆子和老爷现在还有想把他过继给舒氏名下。” “现今夫人是名正言顺的正室,二公子是嫡出。哪有有嫡出公子还会动那种心思的,只要夫人你不同意,这事老爷和老夫人还能不顾颜面?就夫人你大度愿意,这舒家能同意?” “呵,他们姜家还有顾什么颜面,祈儿心无城府,姜彦勤一日还在府中,这日子一日都不能安宁。”柳氏扶了扶头上金步摇。 第一百八十四章:搅乱后院 从清晖院到明湘院只隔了一条长廊与后院花园。 邹姨娘一袭流云锦缎,披着狐狸白毛斗篷,斗篷下处点缀满着玛瑙红宝石,妆容如画红唇白齿,发髻上的镂空金叉,祖母绿宝石做的簪子更是奇光异彩,邹华贵不失妩媚。 柳氏远远瞧见,心里恼火也不敢去招惹邹氏。 柳氏不是没招惹过,刚入府为贵妾时,瞧着一个烟花柳巷抬回来的歌姬从良成妾还把自个当成歌坊花魁,不知规矩不知羞耻,成日霸占姜佑安,心头不悦想给风头正盛的邹氏立规矩,这事让姜佑安知晓,冷落了自己好些日子。 成为正妻掌管中馈,减梅苑例银,吃喝用度,这事还没出几日,姜佑安便拿着自己兴师问罪,打那以后,梅苑的事自己这做主母的是连文都不能问一句。 “姜家还要什么颜面,一个妾都比正妻过得体面!”柳氏看邹氏这一身皮毛,流云锦缎,满头珠钗首饰妒忌得想把邹氏生吞活剥。 邹氏手里拿着一枝白玉玲珑花儿,向柳氏步姿妖娆款款而来。 “妾见过夫人。夫人也爱赏花?”邹氏轻笑继续道:“哦,不对,夫人最是不喜这妖艳俗物,夫人这般高雅,怎么会喜欢赏花呢,夫人应该是在老夫人院里刚受了气出来的。妾说的对吗?” 柳氏最是厌烦邹氏那笑靥如花的眉目,那就如同告诉自个,人家邹氏正嘲笑着自己又能奈她何? 柳氏看了一眼甘露,甘露气势汹汹的上前,邹姨娘眼里一横,挺直腰板子:“你敢?” 邹氏话虽不大,但话里阴柔,凉嗖嗖的透着一股寒气“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等会让老爷拿了你的身契送到我这来。哪只手打的我,我就把你这葱似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剁下来喂狗。” 甘露咽了咽口水,手扬在半空,背后冷汗潺潺愣是不敢动。 柳氏羞怒,疾步上前。姜月瑶也不知什么时候在邹氏背后,姜月瑶站在邹氏跟前,扬起手一嘴巴子扇在邹氏脸上。 “姨娘!”秋杏扶着邹氏,看着邹氏脸上泛起红印,那脸蛋可是自己日日精心用花露调制上等的珍珠磨成的细粉精细养出的,这一巴掌下去打的秋杏含怒直视着姜月瑶。 姜月瑶看邹氏肤如凝脂的脸上五根手指印泛红,看着都觉火辣辣生疼。 姜月瑶心里生了一丝快意:“见了主母不知尊卑也就罢了,还敢口出狂言,本小姐打的你,姨娘是不是也想把本小姐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四小姐,我们姨娘一向懂规矩,四小姐有气也不用撒到我们姨娘头上。”秋杏扶着邹氏。 冬晴狠狠地给了秋杏一巴“这是我们四小姐赏你的,四小姐身为主子,身份高贵不宜动手,那就由我这奴婢来了,这一巴掌教秋杏姑娘尊卑的规矩还有不识礼数,四小姐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要太过不识好歹,不领情还将脏水泼给我们四小姐。” 一边侯着的丫鬟纷纷低头,伸长了耳朵听着。 邹氏骄横,四小姐跋扈,平日里邹姨娘连梅苑的门都不出一步,今日这两人碰在一块也是热闹。 丫鬟站在主子背后面面相觑,敛声屏气。 邹氏摸了摸生火似的脸颊,不怒反一副娇弱态。 姜月瑶盯着邹氏上好皮毛做的斗篷,内里衣服都是上好流云锦缎。 声音冷冷道“一个妾穿的比主母还要招摇,冬晴,去把邹姨娘的衣服给我脱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搅乱后院 柳氏蹙眉,后头的清晖院老夫人正待客,清泽院又乱成一团,老爷和老夫人心里的气正无处可撒,这时候生事也占不到便宜。 “瑶儿,邹氏不分尊卑,教训了就是了。” “母亲就是因为太过大度才让这些人没了分寸,母亲能咽下这口气,瑶儿不能。冬晴,还不动手愣在那干嘛!” “四小姐,这件上好皮毛做的斗篷,还有里面这流云锦缎做的衣裳都是三小姐亲自送给妾的,这斗篷上选的是最好的狐狸毛,三小姐还特意请了最好的绣娘在上头嵌了八十八颗上等玛瑙,这流云锦缎还是贵妃亲赐给三小姐的缎子,三小姐送给妾时还几次三番说这衣服最是适合妾,三小姐都没觉僭越,怎么放在四小姐眼里就刺着了?”邹氏捂着脸笑了笑,语气刻薄至极。 秋杏尖酸附和“这上好的皮毛,还有流云锦缎在三小姐眼里只是普通东西,自然不会觉得僭越了。”秋杏打量着柳氏一身紫色丝绸面料做的华服,上面绣的百花图卉精细逼真,在邹氏跟前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你这贱婢!”柳氏恼怒的扬起手。 “秋杏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夫人也不用动气打人吧?这有失颜面啊夫人。” 邹氏话是说给柳氏听,目光却寒气逼人的盯着姜月瑶,嘴角轻笑。 邹氏远远瞟见姜佑安与林贵送着郎中往这边走,话音刚落,不等柳氏下手便昏了过去。 “姨娘,还站在那干嘛,快叫郎中!” “我看谁敢叫郎中!把她给拖回去,这事谁敢叫郎中我就把她拉出去乱棍打死!”柳氏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前踢两脚邹氏那妖娆贱货。 瞧见姜佑安往这边来的丫鬟都哆嗦着身子。 秋杏上前轻轻拍着邹氏“夫人,姨娘都晕过去了,奴婢求求你不要再为难姨娘了,快去请郎中吧。” “你这贱婢会不会说话!”冬晴上前附下身子又给了一嘴巴子秋杏。 秋杏脸颊红肿,身子护着邹氏,带着哭腔。 “干嘛呢!才一会不见就大动干戈的,这是要为难谁啊!啊?”姜佑安盛怒一脚踢开冬晴,又连着踹了几脚“狗仗人势的东西!” 姜月瑶看冬晴痛苦的捂着下腹,自己父亲怒火的样子在明湘苑那会是瞧过的。 柳氏和姜月瑶气势灭了一般,畏缩在后面也不敢吱声。 “你看你哪里有半分主母样子,动辄便打打骂骂,丢进脸面!”姜佑安抱起邹氏回梅苑,林贵拦着郎中,也把郎中请了去。 “只会装柔讨媚的贱货!” “得了,你父亲正气头上,等会让你父亲听见,又便宜了那邹氏。邹氏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也值得老爷这么护着她。” 耽误几刻时辰才回了明湘苑,坐着不久,在清晖院里侯着常家夫人的丫鬟独自一人回来,甘露拧眉问道“常夫人呢?夫人不是叫你在老夫人院里侯着,等夫人跟她说完话就把人请来吗?” 丫鬟怯怯低头“回甘露姑姑,常夫人还在院里头,严妈妈就来跟奴婢说,说,常夫人不常来一趟,常夫人与常姨娘母女即是母女,又因常姨娘身子病弱不适,理应要去一趟看望常姨娘再来我们院里。” 甘露气恼“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处,还不快去侯着,等会把人请来,别又去了哪个姨娘那!” 第一百八十六章:搅乱后院 “公子,露橘姑娘刚刚来说,常夫人来了,姨娘想请公子过去一趟。” 姜彦勤轻轻放下茶盏,抬起眼眸“去回了姨娘,妇人相谈,我一男子在场颇有不合时宜。常家夫人若想见我,过几日我仔登门拜访就是。” “公子,姨娘特意来请,或是有要事,公子真的不去一趟吗?” “真有要事等会姨娘会派人来说。” 顾阳明意,为难的退了出书房,关上房门小步到外头。 “露橘姑娘,今儿老先生教习的言句大公子没领悟透,按大公子的性格,要是没得出个领悟,也不愿出这书房半步的了。还请露橘姑娘转告姨娘,公子这会怕是去不了。”顾阳面色如常,话说完便转身回了屋。 露橘神色暗淡,涩涩的应了一声。 回去路上气不过又低声骂了一通:“姨娘拖着这病弱身子,心血都熬干了,为的还不是他一人,他倒是好良心,平日放着生母不管不顾,要紧关头倒是想起要生母替他筹谋,真是狼心狗崽子。”露橘骂过,平顺了心情。 苑里小阁房常夫人一身曙色暗纹华服,头上的头钗发簪黄金的便是绿翡翠红宝石,手腕处的祖母绿手镯,还有那羊脂玉翡翠项链夺目是夺目,却总是觉得不能登上大雅,有了一丝商人妇的气质。 露橘到门外,刚好听见常夫人那声音,心里堵着慌。 “霜儿,我的好孩子,你这身子得调理好,争口气还能替姜家再生个儿子出来,你说这姜家,妻妾成群,但也是不能生啊,这去了的舒氏只有一女,现今主母柳氏虽有一儿一女,但女子都是不做数的,妾里头,王氏,算是有点福气,生了个双生儿,可那也只有一个儿子,且身份低贱,只是个丫鬟出生上不了台面。你要是能再生一个,算上没福气夭折了的那个也是为姜家三个儿子的人,姜家还能不给你些颜面?” 常霜连连咳嗽,露橘进门走到常纪跟前轻轻抚着背。 常夫人看了看门外,不悦问道:“你们大公子呢!” “奴婢去时,大公子身边的书童来说大公子昨夜受了寒凉,刚吃完午膳就歇下了。” “这巧了,我带来给你们府中三小姐看诊的郎中,你现在去请他去大公子院里给大公子诊诊脉,这受了寒凉拖着身子也不利索。”常夫人瞪了一眼站在那不动的露橘“还不快去?!” 常霜面色苍白,手无力举起摇了摇。“母亲,罢了。你来时郎中就去三小姐院里,你又去老夫人院里呆了许久,这会郎中早就出府了。露橘,过两个时辰大公子也该醒了,你再请郎中去一趟公子院里就是。” “也罢,也罢!霜儿,你也是太过好说话,瞧留在身边办事的丫鬟个个都不机灵!也不知平日里是怎么伺候的你。” 常夫人剜了一眼露橘,转瞬哀伤道:“你去京中这些年,你姐姐也是时常念叨着你,就怕你受了委屈。” 常霜苦涩一笑,娇弱病态的双眸想是空无一物般“在皇城京中这些年,我也是时常念着你们,愿觉得这余生还能再回岐州与亲人见上一面已是奢望,没成想天爷待我真是不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等你养好身子,再替姜家添个男丁,你便是姜家的大功臣,到那时你想回常家,你们老夫人和主君还能拦着你不成?” 常夫人看常霜脸色渐渐哀愁,轻轻摸了摸常霜冰凉的手背“母亲听说五公子病去了后,你这身子就开始不舒适,母亲去菩萨庙里给你求了个保平安的,你拿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搅乱后院 常霜接过常夫人递过来的平安符,常夫人继续道:“五公子福薄,这大不了再生一个就是。你还有大公子这样心存抱负的孩子,说明你也是个有福之人,何必成日把日子活成这样。” 露橘在旁听常夫人这番话,心里都替常霜寒凉,果然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还能亲到哪去。这常夫人说的话跟外头刮寒风刀子似的,一刀一刀的直戳戳到心眼里去。 “母亲的话,女儿记下了。有母亲亲自求的平安符护身,这日后身子自然会好起来的。大公子心存大志,女儿也求大公子日后有所出息。” “那二公子虽是嫡子,可成日在外花天酒地,这名声就连我成日在府中都能听见,还有那六公子,还未满十岁的孩提,且性子像了生母王氏,软弱可欺,成不了大事。这府中放眼去也只有大公子是有些指望的,你们老夫人刚刚叫我去坐了一会,这明里暗里都是在夸大公子呢,你就放宽心是了。” 说完常夫人笑意更欢“这勤儿也该有十六了吧?” 常霜点了点头“是有十六了,过两年才行及冠礼。” “你姐姐府里有个庶女墨儿今年也刚满十五,这墨儿长相母亲也是瞧过的,长得十分水灵讨人喜欢,还有一手好女红。母亲这里有一句心里话,大公子这年龄也该寻个通房丫鬟,知晓人事了。” 常霜脸色煞白,怕被瞧见尴尬,掩面干咳了几声。 “你瞧你高兴的,你姐姐夫家在岐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这墨儿虽是庶女,但作为通房丫鬟,也是比外面低贱门户选出来的要体面,等日后大公子成家立室,这墨儿生个一儿半女,顺一顺位做个姨娘就是。” 常霜面色尴尬,一时不知怎么推脱,干咳一阵,喉咙都咳藤了,才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自己这位嫡母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己能不清楚?现在自己儿子还未成家立业前途未卜塞的自然是一个庶出,那等这日后风光霁月时,塞的不知是谁家的嫡女。 “我一个妾,这事哪能是我做得了主的,姐姐教养就来的规矩体统自然不会差,等母亲回去后,女儿会去跟主母和老爷说说的。” 常夫人看这事能成,满意的点了点头,连着再说了三盏茶功夫,常霜咳嗽愈烈,常夫人面露嫌弃,忙着便要告辞。 常夫人这一走,常霜急喘着气,露橘紧忙端了一碗药,拿着果子在旁伺候着。 “姨娘,该喝药歇息了。”露娜腹中对姜彦勤和常夫人有一百个不满,嘴里也不敢提,怕一提就伤着常霜的心。 “露橘,记着熬着驱寒的羹汤送去给大公子那。” “姨娘放宽心,大公子并没受寒,大公子只是没参透今日老先生的话,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愿出来。”露橘神色和蔼。 “大公子不愿来也是好事,外亲女眷登门,一个公子巴巴赶来,这话传出去也是落人话柄。”常霜咳了几声。 “姨娘,奴婢瞧你这几日咳的越发频繁了,你总操心大公子,不如好好养好身子,大公子这般聪慧,会照顾好自己的。” “让人去送常夫人出府了吗?” “送了,明湘院的丫鬟在门外等着,这常夫人一来,老夫人和夫人是给足了面子。” 常霜不语,喝完药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搅乱后院 常夫人出了府门,在旁边跟着的老妈妈压低声音在常夫人耳边说了一阵耳语:“夫人,老奴刚刚在姜夫人院里听丫鬟说咋们四小姐在生五公子时,大出红伤了身子,加之久病缠身不这姜家主君喜爱,身子难再有孕,生不了了。” 常夫人听完拧眉:“这贱丫头真是的不尽用的东西,好歹也是个贵门妾室,我这做母亲的去一趟连个礼都没给,真是底气硬了,白养了这些年。为了塞个通房丫鬟,跟她坐这么久说这么些废话还抵不上去她主母那坐这一会。庶出就是庶出,当不了主母登不上台面!” 常家这么一走,姜院子里安静不少。 苏桃拧干帕子,替姜昀擦拭抹去脸上的珍珠粉末,抹去珍珠粉末,姜昀脸色总算是有了些气色。 采薇抬起姜昀的手,看那针眼留下的红点点,既心疼又恼怒。 “小姐疼吗?都是一群什么破郎中,这分明是来害人,给小姐扎了那么多针。” “不疼。”姜昀温柔笑了笑,转瞬侧脸去问玉芝。 “这人都走了吗?” “果真是如小姐所说一样,主君前脚去老夫人院里,柳氏后脚就到,常家夫人领着郎中来我们府里,后就被老夫人请去院里喝了茶。这常氏也是从老夫院里再去常姨娘院里最后才去柳氏的明湘院,常夫人走时,听闻柳氏还送了好些东西给常夫人。只是有一事没料准,大公子并未应常夫人之邀,去了常姨娘院里。” 玉芝并没瞧出姜昀失落之意,转而继续说道“奴婢回来时听下人说,今日邹姨娘在花园与柳氏起了争执,奴婢在里头也听到有关小姐几句闲言闲语,说的大抵是因邹姨娘穿了小姐送了那件上好白狐红玛瑙斗篷和流云锦缎,打扮过于招摇,四小姐觉着僭越便动手打了邹姨娘,后因几句拌嘴起了又争执,柳氏打了邹姨娘恰巧给老爷碰见了。邹姨娘一向得宠,老爷不顾柳氏主母的颜面,当众训斥了柳氏一番才抱着邹姨娘回了梅苑。奴婢听着也是精彩得很。”玉芝心生快意,脸色也多了一丝笑靥。 姜昀满心都在想着玉芝那句:“大公子并未应常夫人之邀,去了常姨娘院里。”沉思失了神,后头玉芝说着些什么也含糊略过了。 儿时,姜彦勤待姜昀极好,以至于姜昀生母舒氏殁了时心里念着的还是这位待温润可亲的大哥。 直至去年自己病愈,与这位年长大哥相视话语间,这位大哥眼里分明是少了与以往不同的暖意。 姜昀望着那双含着笑意眼,心里渐渐生寒。儿时多年对自己的疼爱也许是他求存的稻草。 姜昀沉思失了神,门外沉闷的敲门声还有苏桃急踹的步子声都浑然没听见一般。 “小姐,一切都办妥了。”苏桃搓了搓红彤彤的小手。捂了捂耳朵。 姜昀回神看了一眼苏桃,嘴角微微上扬:“去炉子边烤烤火,暖一下。” “小姐,你这又是?”玉芝探问道。 “明日舒家舅母怕是会登门,这会来的不是时候,于妈妈是舒家的人,舒家要想知晓平日姜家后院的事多半是由她送出去的信,玉芝,等会去跟于妈妈有意无意的说我这病情有所好转,说府中近日事多,舒家不宜这时登门拜访。” “小姐说舒家明日来的不是时候,那何时才是时宜登门?” “何时适宜我也不好说,水趟得够浑浊鱼才会出来,鱼出来了,舒家也就该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搅乱后院(补更) “玉芝,父亲被贬岐州三年,三年后回皇城这事平定侯夫人与你提过吗?” 玉芝诧异神色一闪而过,随即镇定自若说道:“这事平定侯夫人也提了一嘴,不过平定侯夫人也说不确切。” “也是,朝廷的时,哪是妇人知晓的。”姜昀端起药碗,喝下去时眉头皱成了一团。 次日夜里,一场寒冬细雨下了一宿,姜昀听着外头屋檐滴落的雨珠,滴塔声响像是催促人魂魄似的。 姜昀辗转一夜,苏桃揉着惺忪睡眼:“小姐怎么了?” “这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睡不着。你去睡吧,也不用顾着我。”姜昀侧过脸去轻声细雨。 苏桃看姜昀脸上愁云不散,替姜昀在额前拨了拨发丝。 “玉芝姑姑时常念叨,说小姐是积郁思虑才拖病了身子,奴婢觉着这郎中真是神通。有时候瞧小姐这般费心思,奴婢真想拿着把刀子去把柳氏捅了。”苏桃轻叹。 “姜昀眼里满是暖意“你这傻丫头,好不容易把命捡回来了,为她一条不值钱的命又赔了进去,多不值当。” “这话换奴婢说小姐你才是,小姐旧疾复发大病还没痊愈就要想着这里,顾着那里,奴婢是担心小姐自个伤着身子了。奴婢五岁家乡闹灾,一路逃荒到皇城路上,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死在眼前,自己连给他们刨个坑把尸骨埋了都做不到。我爹娘死后,我带着我的妹妹跟着人群继续走,走了也不知多久,夜里在荒郊野外被马匪惊醒,怕自己怕妹妹哭声引来马匪,伸手去碰妹妹的嘴时才发现,妹妹不知什么时候断了气,身子都发凉了,那也是一个大冷冬天。”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像是抖米粒打在青苔上,寒风混着泥腥腐叶味从门缝钻进吹得烛台上的红烛摇曳。 姜昀听苏桃话里很轻,很轻,像是刚从门外卷进来的风,苏桃背着光,看不清苏桃脸上神情。 听着外头风雨滴嗒,姜昀伸出手把苏桃手拉进被窝。 “明日得让玉芝再多拿一个大暖炉。” 苏桃刚刚的话让姜昀回想起去年在皇城姜家北院那个寒冬。 姜昀捂暖苏桃的手时自个也昏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雨下的越来越绵密,丫鬟打着油纸伞垫着脚走在院里长满青苔小路。 清泽院长廊里头于妈妈蹲在三个小炉点着碳火熬药。 姜彦祈神色疲惫,旁站着的日荣撑着油纸伞打着哈欠,一副困倦的神态。 “听闻三小姐感染风寒病了好些时日,我们公子想进去看望一下三小姐,还请通融通融。”日荣从腰带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受在院门口的丫鬟。 丫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弯着身子道“二公子客气了,三小姐刚喝药歇下了,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日荣伸出去的手掌里两块碎银滴了一滴雨珠,日荣不悦道嘀咕:“这是嫌我们公子出手小气你们瞧不上眼吗?瞧不上也是正常,我们公子这点赏银还是从你们小姐拿借来的。” 姜彦祈冷咳一声,日荣将碎银收回钱袋,心里也乐得很。 姜彦祈再冷咳一声,日荣回神机灵,摆着脸不悦道:“你这人怎么当的差,还没进去通报就说三小姐喝药歇下,我瞧你鞋边湿透一般,也不是刚出来守着的样子,你这是成心偷懒还是三小姐不待见二公子进去?” 日荣跟着姜彦祈成日在外浪荡,嘴皮子功夫自然不比旁人差。 第一百九十章:搅乱后院 “红儿,站在那吵吵闹闹是做什么!” 于妈妈满脸怒色的连伞也不打,嚷嚷着赶过来,见到姜彦祈怒意转瞬即逝,满目笑意的媚好道:“老奴见过二公子,原以为红儿这丫头偷奸耍滑跟别人打闹吵着二小姐,老奴话才说的冲撞了些。” 那唤红儿的丫鬟低着头:“于妈妈,二公子听闻小姐病着了,今儿是前来探望的。于妈妈刚刚吩咐奴婢,说小姐刚歇下。不……” 于妈妈拧眉瞪了一眼那红儿,侧过脸笑意道:“二公子,小姐确实是刚喝完药歇下了,这几日小姐一直浅眠,老奴也是怕惊醒了小姐休息。” 姜彦祈听两个丫鬟婆子你一言我一句,听得厌烦。拍了拍手中的扇子。 “好好照顾三小姐。”姜彦祈说完,日荣知趣的转身跟上步伐。 于妈妈瞧着两人到了拐弯处没了影,面容才有些松动。 “我让人熬了些驱寒的姜汤,等会记着喝一些。” 阴雨绵绵,乌云压顶。那几株调残的黄菊只剩枯叶杆儿。 “夫人,二公子来了。”甘露端着热茶轻轻放在桌面上。 柳氏细细看着姜月瑶绣的百鸟图,眼里饱含爱意,连话也说的温柔:“外面阴冷潮湿,快去请进来,我瑶儿的女红可是越发精细了,瞧这喜鹊像是活过来一样。” “娘…儿子想吃白玉雪花膏,甘露快去让厨房做些。快点,本公子都饿了。” 姜彦祈一进门堆着笑脸坐在柳氏旁边上。 “吃吃吃!成日脑子里想的不是吃就是玩,真是无用。”柳氏放下百鸟图,怒嗔着姜彦祈。 姜彦祈不以为意,依旧吊儿郎当道。 “儿子近日谱了一新曲,听着能消心火,改日儿子给娘抚琴一曲。” “诶呦,我的儿啊。我这是前世造孽才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你要是再日日痴迷听曲谱曲里头,我非把你屋里的琴烧了不可!” 柳氏横了一眼低着头的日荣 “还有你!日日跟在二公子,任由二公子也不知规劝!要是让我知道二公子再踏出府门,这板子还是一丈红还是逐出府门发卖你自己掂量掂量!” “娘,你拿日荣置什么气,我是主子他是奴仆,我要求他向东借他十个胆他都不敢向西。你要是拉他出去打板子或是发卖了,那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反正我在你心中都是无用,留着也让你置气。打死我,没人气娘你,也算当我尽孝了。” “你,你这,这是要活活把娘我气死!” “夫人,二公子。白玉雪花膏来了。”甘露端着一盘雪白的糕点放在两人跟前。 “夫人知道公子最喜欢吃甜食,今日刚好让厨房做了白玉雪花膏。” 甘露一句饶有意味的话,让柳氏心里闹着气话:“要是知道生了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还不如给来福吃了。” “哪有听过狗会吃甜食的。”姜彦祈嘀咕,旋即抬起头笑道:“还是娘疼儿子,时刻都记着儿子喜欢吃的甜食。” 柳氏翻了翻白眼,轻叹一声:“祈儿,你是姜家嫡子,也是瑶儿的亲哥哥,你听娘一句念叨,收心养性,好好考取个功名,也好让娘风光一把,让你妹妹日后有个靠得住的母家。” “娘本就是柳家嫡女,委身嫁给你父亲做妾后常遭背后嘲笑,就连你外祖父和舅舅们也是瞧不起我们母子,你就当是为了娘,也为你自己,争口气,别让娘这后半辈子也都活在别人的嗤笑中。”柳氏眼光恳切。 “嗯,娘你放心,儿子日后一定不会让娘受委屈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螳螂捕蝉 柳氏听完,脸上颇露喜色。柳氏心中明白,自己这大半辈子费尽心思,争破了头当上这姜家主母,不仅是争自己一口气,更是争儿女的前程。 府中主母之位重要,这儿子前程更是重要,要是儿子日后封侯拜相,自己的身份就是侯爷相爷的母亲。 柳氏玉芝捏起一块白玉雪花膏送到姜彦祈嘴角。两人正其乐融融,甘露在外头轻声道: “夫人,四小姐来了。” 儿女齐聚也是难得,柳氏笑意更欢,声音也细柔。 “快去请进来。” 姜月瑶直直略过姜彦祈到了柳氏跟前。 “哥哥可真是个好哥哥,去三姐姐那吃了闭门羹转而来母亲这吃起白玉雪花膏来了。” “被赶出来了?”柳氏蹙眉。 “没有,只是三妹妹刚喝了药歇下了,这歇都歇下了,我进去” “可不是,我那三姐姐架子可都快赶上宫里的娘娘了。如今除去父亲,谁能进她院子一趟。” 姜月瑶瞧姜彦祈不以为意,嗤笑。 “哥哥可是不信?昨日我去三姐姐院里门外守着的丫鬟也是这般说辞。” “三妹妹本就爱清净不喜热闹,现在身子不适,更不喜欢被人叨扰也是各理。倒是你,一说上三妹妹你就爬着杆子上下不来了。” “娘,你说他…”姜月瑶拧眉。 柳氏温声道:“你哥哥说也有理,三小姐身子不适,不喜欢被人叨扰。过些日子等三小姐身子好了再去探望也不迟。” 柳氏顺着姜月瑶的手背抚了抚:“我虽是主母,也是继母。三小姐待我心中始终有芥蒂,娘见你们兄妹都和睦,心里也安了。” 姜月瑶听着柳氏是说给姜彦祈听的,心里头明白,冷冷道“母亲现在是姜家正室,外头哪户人家的继母唤正弦儿女叫小姐的,又有哪家儿女唤自己继母叫姨娘?” 柳氏略略敛住笑意,姜彦祈只觉口中的白玉雪花膏寡淡无味。 内纬之事,姜彦祈一男子也只当几句闲话。 “这时辰老先生应该也来府中教习了,娘,儿子先回去了。” “快去吧,午膳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柳氏温声。 等姜彦祈走远,姜月瑶双眸冷冷道:“成日没心没肺,苦了娘亲你成日为他筹谋。他倒好,成日嬉皮笑脸的讨好跟西梧院里那位,西梧院那位是什么人?那可是有虎狼之心的人,但凡是个有体面的生娘都能把他这没心肝的囫囵吞了进肚子里了!” “瑶儿,母亲教了你多少回了。遇事要沉稳,芝麻大的事,就要气着自己。” 柳宁湘抬起眼眸“清泽院的事你办成了没?” “夫人,三小姐院里除了一部分是舒家送来的丫鬟,还有一部分是新买的,和在皇城京中带过来的,到岐州后奴婢就按夫人您的吩咐,查了查入府分院子时分配到各处院子的丫鬟婆子底子,刚查到分去清泽院伺候一名叫喜儿的丫鬟。” 甘露瞟了四周,嘴角翘起继续说道“这喜儿还是在京中时,在舒氏身边伺候着的刘妈妈买回府中的,后头被玉芝分去了三小姐身边伺候着。这喜儿木讷寡言,老实本分,最不引人注目,也不容易让人生疑,奴婢起初也把她给忘了,巧的是昨日派去这喜儿老家查底的人刚回来信,说这喜儿原是坊川厘县人,出身贫苦,世代为农守着贫瘠三分地,几年前她父亲得了一场病,把家中两个女娃卖了,拿着女娃的卖身钱才把病给治好,又添了几分田地,奴婢还有耳闻,喜儿与她表哥本就有一桩娃娃亲,这表哥也是痴情,去年还从厘县千里迢迢到皇城寻了她,在府外转悠整整半个月,这事还舒氏也知晓,当时舒氏还想拿了这喜儿的身契让她出府来着,这事刚应允,三小姐就得了疫症,后忙着舒氏丧事,这事也就无疾而终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螳螂捕蝉 甘露说的起兴,眼里多了几分讥讽“三小姐病好了,又添了一位小婢女,身边能近身伺候奴婢也就几个,这喜儿后来也被打发去做一下闲碎事,性子一日比一日沉闷,来岐州时又不知得了什么运,被填数的跟到了岐州,奴婢还听说,私下里喜儿每日都看着她表哥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出神。” “既然这喜儿与她表哥如此痴情,若是个可用的人,就说事成后拿她身契送她出府,我还能给她添置一份嫁妆。”柳氏轻轻扣了扣茶盏,朱唇抿在茶盏上。 “夫人,只是这清泽院围得跟铁桶一般,等这喜儿出来也是需要一些耐心。” 柳氏不悦的放下茶盏,茶盏声响让甘露胆寒。 “奴婢这就去想法子。”甘露低着头,出门又狠狠瞪了院子里的来福一眼。 自己好说歹说也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又陪着柳氏熬了这些年,如今过得还不如一条狗清闲舒适。 “母亲,甘露姑姑说的也是实话,前些日子院子这清泽院出来的人就少,昨日开始更甚,药都是在清泽院里头熬的,午膳,晚膳也是不定的派出个人去老夫人院里,跟严妈妈交接。现在想要那个喜儿出来,我们还真要想些法子。” 柳氏拿起旁边放着的百鸟图,细细感叹:“瑶儿,你瞧这里头缺了些什么?” 姜月瑶摇了摇头。柳氏轻笑:“只有形形色色的鸟儿,太过朴素。” 姜月瑶还是含糊,也不在说些什么,片刻柳氏才说道“清泽院围的越是严实,说明那丫头病的越重,这越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反而对我们越是有好处的。” 柳氏摸了摸姜月瑶玉指,满目欢喜:“西梧院这事你办的好,你不像你哥哥那样胡闹,能替母亲分忧,母亲心里宽慰。我们母女二人的筹谋除了不能让你父亲和你祖母知晓,更不能让你哥哥知晓。” “母亲,哥哥与我们才是骨肉至亲,母亲和我这么做也是替他筹谋,为何要瞒着他?” “瑶儿,听母亲的话。”柳氏眼里凌厉让姜月瑶语塞,只能点头应了。 午膳过后,一名体态丰腴,脸颊微红圆润,梳着双髻,发髻上绑着几根桃色发带,身段不算高挑的丫鬟撑着油伞双目无神像是游荡的魂似的。 “喜儿,想着什么?到你守门,还不赶紧过来。磨磨蹭蹭得又想其耍滑头?”守在门右侧的丫鬟与这喜儿年龄一般大,只是比喜儿高挑灵气许多。 守在左侧的丫鬟听完,笑声笑得像铜铃。 “秋姐姐,人家喜儿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她那远亲表哥,哪能装得下耍滑的念想。” 两个丫鬟一阵哄笑,喜儿羞红双脸,眼底含着豆大的泪,闷声不响的站在门边。 于妈妈身影在长廊那边走过来。 丫鬟看见于妈妈的脸色,吓得如临深渊,低着头做好挨骂训斥。 于妈妈只是抬了抬眼皮,声音冷清道:“要是你们嫌太闲,过些时日,我老婆子给你们到厨房里找一份倒泔水的活。” “奴婢不敢。”四个丫鬟低头,声音细小。 厨房可是李妈妈管着的地,这李妈妈脾气大又贪财可是出了名的,打发去她手底下干活的丫鬟不是犯事的,就是被主子嫌弃没有背景性子软弱无能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螳螂捕蝉 于妈妈走后,喜儿和另外一名丫鬟无声站在门侧。 外头的人瞧见是喜儿站在门外,匆匆回去报了给甘露。 酉时,清泽院青砖台阶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在灯光下显得更为沉暗。 喜儿松了松筋骨,把门合上,打着伞回了厢房更换浸湿的鞋袜还有衣衫。 喜儿刚打推来门,房里头便传来几个熟悉声音。 “这阴绵细雨怎能跟漫天雪景相比较。” “何止是这阴绵细雨与漫天雪景不能比较,现今住的府中与京中的姜府一比,简直就是寒酸。” 这熟悉的声音,儿不用抬头便知晓是秋衣和春晓二人。 三等丫鬟是六个丫鬟住一间,到了酉时便可轮更歇着。 “秋姐姐,这京中的姜府果真是比这要富贵?”问话的是来岐州后买回来的丫鬟。 屋子里头只有秋衣,春晓和喜儿是京中来的,这隔着时日便听她们说起这京中富贵繁华喧闹,心里也只有羡慕。 “那是自然。京中姜府,单单老夫人住的颐春院边比这半个府都要大了,院前栽花,院后栽树都有讲究。这里十个姜府才抵上京中的地呢。”秋衣笑了笑。 旁边的丫鬟听完,尖酸讥屑“这般好的地,千好万好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回不去了,我们都是当丫鬟的命,去到哪还不是伺候着主子。” “是啊,都是当丫鬟的命,好歹我们也是在京中跟着主子富贵过,在京中,府里丫鬟婆子多这一倍,这吃的比这好,穿的比这好,住的也比这儿好,活干的比这少,每月的例银还比这多出几两。”春晓越过那尖酸的丫鬟,坐在床边。 秋衣轻叹,眉头一皱“是啊,若是能回去该是多好。” 几人说得面红耳赤,喜儿木讷的将湿透的鞋子拎到门缝边上,好让它干得快些。 喜儿隔着衣裳捏着那块表哥送的信物,心里念得都是这阴绵细雨哪里比不上漫天飞舞的雪景。 岐州与厘县隔了只有百里,只是不知这表哥知不知晓自己也跟来了岐州。 旁人都觉得来自己岐州,是替了那病了的青豆,却不知自己为来岐州,自己为了来这离表哥只有百余里的地,刻意让青豆病倒的。 喜儿倒了一杯冷的的茶水,喝进肚里才觉得不那么凉。 亥时,苏桃拿着剪子剪去了燃着的灯芯。屋内一下昏暗许多。 采薇附在姜昀耳边细语“门外午膳换岗时,外边转悠的次数更多了,柳姨娘身边那个恶毒的甘露也来了两趟,奴婢瞧得是清清楚楚。” 姜昀顺手揉了揉采薇的小脑袋“蹲在那好几天,腿都软了吧。” 采薇摇了摇头。“小姐,于妈妈今日脸色不太好。奴婢瞧她神色忧思在在小姐房前来回好几趟。” “于妈妈是个聪明人,这事怕也满不住几天。”姜昀眼底沉了沉,继续淡淡说道:“能瞒多久就瞒着多久,实在瞒不住再拖她进来,她听得进去就算了,听不进去就把捆了。” 采薇瞪着圆溜溜的眼,咽了咽口水。这做法与平日里小姐做派不太相符。 第一百九十六章:螳螂捕蝉 采薇诧异时,门外传来咚咚声响。近门侧的苏桃借着微弱灯光平步向前。 “苏桃。” 玉芝端着琉璃盏,半透明色的琉璃盏中的乌黑液体正冒着热气。 苏桃开门后,玉芝端着药影子一侧便进了房门。 刚刚玉芝在屋外,灯光昏暗瞧不清楚,进了门后裙摆略过的地方都有一道暗暗的水印。 “玉芝姑姑,你衣裳怎么湿了?”采薇眼尖的盯着那不断淌着水滴在地上的裙摆。 玉芝的小腿湿了一半,鞋子也浸湿透,熬药到端药过来也耗费一个多时辰,小腿早就冻得发麻发软。偏偏祸不单行,眼看到屋里头,在院子里还不小心踩到一水坑。 “走得急,不小心踩往坑里了一脚。”玉芝淡淡说着,吹了吹茶盏。 “天气寒凉,冻着容易病,快去换一身暖衣,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姜昀花落,苏桃便机敏的缎过茶盏。在碰到玉芝手背时,那冰凉让苏桃忍不住窥探了玉芝的神情。 玉芝点头应是,便退了出门,再回来时瞧见琉璃盏只剩底下的一点残渣。 “小姐,奴婢瞧这几日你也好的差不多,吃了这些日子的流食总归是补不了身子的,该吃些肉菜,喝些人参炖汤。” 姜昀怎么不知玉芝话里有话,这瞒着一天,吃流食就多一天。 姜昀刚刚喝过药,喉咙发苦,听见肉菜心里也是馋得慌。 “小菜小肉的暂且忍忍,吃了这么多天的苦,可不能因为嘴馋功亏一篑。”姜昀正色,继续说道:“院子里头还有多少丫鬟没单独出过清泽院的?” “还有十余个。” “今日下午守门这两位丫鬟,明日你想着法子吩咐她们单独出去一趟,其余十余人,这两天你也快去想法子安排。丫鬟婆子都住西侧厢房,等会你去于妈妈那且要闹出些动静来,将几句病重话说给于妈妈听,主子遇难,院子里总会有几个不忠心的。” 姜昀神色一变,想起些什么般“今夜就把于妈妈请来,我有些话跟她说。” 姜昀瞟了一眼采薇“采薇,你去找几根粗绳子来。” “小姐是真想把于妈妈捆了吗?”采薇又喜又惊。 “要是于妈妈是的识趣懂大局的人,我也就不捆她,但要是于妈妈是个不识趣的人,也不能因她一人前功尽弃。” 玉芝听得含糊,心中不禁忧虑“小姐,这几日你吩咐下来的事奴婢都依着办了,只是始终不懂小姐葫芦里藏的是什么。” 姜昀看了一眼三人,眼色冷淡“你们按着去办就是了。” 过一时辰,姜昀半闭着双眸,倚在床边的苏桃困得打盹。 不过一会,外头一阵响动,几刻时辰过后,两只影绰绰的人影进了门。 苏桃点起烛台上灭了的红烛,随后屋里亮堂不少。 “小姐,于妈妈来了。”玉芝轻声拍着姜昀暖衾。 姜昀睁开眼眸,玉芝扶着姜昀坐在床榻上,又给姜昀垫了软垫靠着。 姜昀看于妈妈背着光低着头,也看不清于妈妈神色如何。 “于妈妈,弄这么一出,深夜请你来你知是为何?” “小姐要老奴知,老奴便知。小姐要老奴不知,那老奴糊涂,不太明白。”于妈妈声音利索,遇事不乱的做法让姜昀心暗暗惊着。 玉芝看了一眼姜昀,姜昀点了点头。 “前日舒家请来的郎中瞧过后,小姐喝了药不久就醒了过来,瞒着于妈妈这些日子,也并不是把于妈妈当成了外人。” “玉芝姑娘言重了,小姐是主子,主子做些什么自然是有主子的想法,老奴不敢妄自多想。” 妈妈说的恳切,姜昀正色道:“平日里姜家的事舒家舅母都能知晓,想必都是于妈妈代为转述的。” “是。”于妈妈双手放在腰间,恭敬低着头。 第一百九十七章:螳螂捕蝉 于妈妈话落,姜昀也不语。一时间屋里静的都能听见喘息声。 过了一盏茶时间,姜昀才缓缓说道: “你既然认了我是主子,那自然是要听我的。我这人最不喜一心容二主的人,即便你是舒家舅母送来替我挡着我那恶毒的,全是为我好的,要是你心里有二主,我也容不下。日后若不是突发的情况,你跟舒家舅母说的话自然是要过了我耳里,得了我应允才能去回,于妈妈,要是你能答应,你便留下,要是不能答应,那日后我只能想法子,送你回去。” 大冷的天,姜昀手心里全是冷汗,不时还看了采薇一眼。 “老奴心里只有小姐一个主子,先前去与舒家大夫人说事,老奴心里清楚小姐知晓,小姐不提点,老奴就当小姐应允了。如今小姐亲口说了这事,老奴以后自然会依着小姐的规矩做事。” 被舒家精心选来送到姜家三小姐身边的于妈妈眼见力自然不差。 舒家里做事利索且能讨主子关心的都是主子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于妈妈在舒家这些年虽机敏谨慎,但也只能做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婆子。 送到姜家又被送回去,就算舒家主子不说些什么,但也难免受奚落与轻视。 良禽折木而栖,来的这半年,姜昀做事自己也是看在眼里。虽如今被继母压着,日后有舒家帮衬着也能高嫁门第。且这三小姐身边伺候的也没有可信的过年长的婆子,日后的事虽说不定,但跟在这样主子身边自己自然是比回舒家有些盼头。 于妈妈这话说完,姜昀还未松一口气,余光瞥见采薇浅浅长吁一口气,像是一块石头缓缓而落。 “既然你跟了我,要是能一心伺候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院里大小事务,玉芝一人管事也管不过,等我身子好些再安排你们俩分管着哪些事。” 姜昀眼里沉思,继续道“我病症慢慢痊愈,瞒了你这些日子,你就当全然不知。今夜出了这门,我依旧病得只靠一口气吊着,病症不见好转反而越是重了。这两日要是我那父亲和祖母来探望,或是带来郎中,你瞧瞧那郎中是否多少有些本事,反正不能瞧出我是装着的。舒家舅母那边如何回话,到时我再说给你听。” “老奴知道。” 姜昀沉重吸了口气,床榻下的四人,“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玉芝与于妈妈相觑一眼,随后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苏桃关了门,又拿着剪子把点燃的灯芯减去。 “于妈妈也是个聪明人。”姜昀轻声呢喃。 “于妈妈是个极讲规矩的人,来院子这么长时间,院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几日玉芝姑姑忙里忙外,院里堵得严实也有于妈妈不少功劳。遇事从容,刚刚回小姐的话也是压低声音,可见心细。于妈妈身上许多都是奴婢要学的。” “好了,你也别念念叨叨一个劲去夸于妈妈,累了一整天,快去歇歇。” 第一百九十八章:螳螂捕蝉 次日清晨,绵雨初停,晨光熹微,被绵雨打了一天一夜的白兰花垂着花苞,耷拉蔫了一般。 “夫人,夫人!”甘露疾步到柳氏房内。 柳氏正拿着铜镜打量着头上的发饰,听甘露催魂似的叫声,不悦拧眉。 “一清早冒冒失失,是天塌还是地陷了。抬不上桌面稳不住场的东西!” 甘露闻声,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恭敬低头到柳氏耳边。 “夫人,今儿奴婢去清泽院转悠,碰见了喜儿。喜儿应允了夫人所提条件。” “说些什么了?”柳氏拧过头来盯着甘露。 “喜儿说昨夜亥时,满院的人都歇了,她听见了玉芝拍了于妈妈的门,隐约听见说三小姐昨夜突然抽搐不止,病更重了。早晨天还没亮堂,她瞧见于妈妈偷偷摸摸的出了清泽院,到早膳时才神色匆匆的回院里。” “喜儿还说,三小姐病是一日比一日重,这药是一日三次,每隔一个半时辰就端进去一碗从没断歇过。喜儿还说,主君好几次带去的郎中,出来都是摇头叹气,这两日丫鬟婆子更是连三小姐闺房都要离着一丈远。” 甘露附在柳氏耳边继续道“夫人,三小姐怕是熬不过这冬了。” 柳氏眯着眼,朱唇微动:“此话当真?真熬不过这冬了?” 甘露神色凝重,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喜儿亲口说的,奴婢也不敢有意骗夫人,三小姐这病不过十天,就已经药石无效,怕熬不过冬都是说长了。奴婢给了一包百藤散给喜儿,叮嘱她趁人不注意,放到三小姐药罐里。百藤散不利于气血,三小姐喝了,怕也是这几日的事了。” 柳氏手里抚摸着一根发簪,意味深长的抬起眼眸:“这回办的事不错,这簪子赏你的。去一趟瑶儿那边,把这事跟她说一遍。叫她药耐着性子,过两日要是清泽院那丫头真的快断气了才是最好是时机。” “奴婢这就去。”甘露收起簪子。 甘露前脚走,柳氏耐不住心中欢喜,看着铜镜中笑意,摸了摸自己脸。 “主君这几日都在哪歇着了?” 在柳氏边上站着的丫鬟细声道: “前几日都是在王姨娘房里歇着多,这两日邹姨娘总说头昏目眩,主君这两日就,就去梅苑歇着了。” 丫鬟后面声细如蚊,柳氏听完,刚刚余下的欢喜都散了,心头一怒,扬手将桌面上的茶盏打翻在地上。 “一年到尾不见她病着,前些日才扇了她一巴掌,就说头晕目眩吓着了?!装给谁看,一个烟花柳巷带回来的贱骨头哪来这么矜贵!” 丫鬟头耷拉着,不敢多说一句。 柳氏眼光凌厉盯着丫鬟,声音冷冷道:“听到的只有邹氏那贱人头晕目眩的说辞?还有些什么快说!” “还,说那日在花园被四小姐不由分说的打了一巴掌,紧接被夫人你训斥,吓昏过去后便夜夜恶寐缠身,说她入府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能吓昏?呵,本觉着她平时只是恃宠生娇,想不到还有这般心机,平日里也真是小瞧了她。既然吓着了她,我身为主母,她一个侍妾,她犯了规矩,我训斥她几句都不成了?!” “夫人息怒,老夫人听闻这事,已经叫严妈妈到梅苑训斥了邹姨娘一通,说她以下犯上,乱了府中规矩,老夫人还是站夫人这一头的。”丫鬟低声应道。 “老夫人这训斥,更是给了那贱人矫情的空子,指不定主君现在心里疼着她护着她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螳螂捕蝉(庆更) “我倒是要去瞧瞧她是不是也病得快断气了!要是真的,我还得去好好拜拜菩萨真人!”柳氏气冲冲的往梅苑去。 到了梅苑,姜佑安正坐在床头,喂着邹氏喝药。 秋杏在门外瞧见柳氏怒气满面的走来,紧忙上前拦着。 “夫人,姨娘正歇息呢。” 柳氏扬起一巴掌,挑起眼眉:“区区一个贱婢还敢拦着我,滚开!” “夫人!”秋杏坐在地上,看着柳氏破门而入。 邹氏听柳氏这来势,满眼恐惧的畏缩在姜佑安怀里。 姜佑安轻轻安抚,冷眼横着柳氏“你来做什么?” “听闻邹姨娘前日受了惊吓病着了,做为当家主母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柳氏自顾自的坐在床边刚想伸手去摸邹氏,邹氏眉头一皱,打了个寒颤。 “来过来看看,过来看看用得着再买闷外动手打人?以前你倒是温柔贤淑。” 柳氏耳里,姜佑安句句剜心。“以前是妾,为妾自然是要讨主君开心就行,如今是妻,作为主母府中侍妾丫鬟小厮的规矩我自然要管!门外的丫鬟失了规矩,我教训一下又有何不妥!” “你还知道你是主母,是妻。你看哪个府里的主母向像你这样不想着正事,成天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一想起姜昀卧病在榻,爱妾受屈,府中乱成一团,姜佑安心里怎么能看柳氏顺眼。 柳氏听完面恼怒得红耳赤,自当了主母,姜佑安柳不止一次说暗里拿舒氏来说事。 无非说的是舒氏在世时姜家府中大小事务井井有条,下人规矩,妾室和睦,到了自己不是下人生事就是妾室不合。柳氏冷笑,姜佑安每到关头总念着舒氏的好处,舒氏在时最疼的还不是自己这个妾,若不是舒氏遗女姜昀处处从中作梗,自己会这般不顺心? “老爷,我一听闻邹姨娘身子不适便心中忧虑前来探望,外人眼里都是我这做主母的宽容体谅,怎么在老爷你眼里就成了争风吃醋?” 姜佑安话在咽喉,久久说不出口。邹氏在旁轻咳几声,姜佑安转过头。 “人你也看过了,话也说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柳氏三亚咬牙切齿“既然邹姨娘身体无恙,那我也安心了。好好歇着养好身子,别成日里胡思乱想。” 柳氏说完,盯着眼前男子一会。心里苦涩慢慢翻涌,冷哼一声出门瞧见秋杏又瞪了几眼,轻声谩骂:“日后规矩要学好了,不然下次就不是一个嘴巴子的事了。” “奴婢不敢。”秋杏低头,听柳氏走远才摸了摸泛红脸颊。 回了明湘院,柳氏心头怒火难平。 姜月瑶此时正笑意正浓的进了房门:“母亲,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柳氏敛住脸上的怒意,目光随即温柔的看着姜月瑶。 “走的那么急小心摔着了。” “母亲,刚刚甘露都跟瑶儿说了,这事当真?姜昀当真是活不久了?” 一听姜昀名字,柳氏刚敛住的怒意又席上心头。 “母亲还骗你不成,这事甘露都去办了。” “女儿还想这事要一月半月才成,没想到那姜昀身子那么虚。刚刚女儿吩咐了冬晴,西梧的事也稳了,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那丫头病重这么多天,舒家只请来一次郎中,说明那丫头病重这事被你父亲和你祖母压着了,舒家还不知晓情况。甘露让喜儿下了百藤散,也就是不出三日的事。” 柳氏母女相视,“母亲的意思是这事要让舒家知晓?舒家一心护着她,让舒家来做什么?” 姜月瑶话落,疑惑转而笑意不明继续说道 “舒家这么护着她,要是知道这是因西梧院那位才久病不起,舒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第二百章:螳螂捕蝉(庆更) 姜月瑶冷笑“明日把这事放出风声让舒家知晓,舒家指定能来闹。” 我的瑶儿总算是能思虑周全了,也不枉娘的用心良苦。 柳氏笑意刚上,在梅苑受的屈也苦从心来。 “你父亲近日因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就对我心存芥蒂,娘日后也只能指望着你和你哥哥了。要是日后你能高嫁侯门,你哥哥能封侯拜相,娘这心里也就满足了。” 姜月瑶蹙眉“父亲因那日邹氏那贱妾的事责怪了娘?” “何止是责怪,刚刚在梅苑,主君还当着那邹氏的面说了夫人。”甘露不满道。 “当一个妾的面说主母的不是,父亲怎么这么糊涂!” “你父亲眼里都是邹怡薇那贱人,哪能将我放在眼里。”柳氏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入肺腑,浅浅呼吸一口都觉得凉。 “娘,这邹氏又没母家支撑着,除去父亲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是。解决了清泽院和西梧院俩位,小小的邹氏还怕没时间赶她出府?” 柳氏闻言,心里也算是宽慰。 “西梧院的从儿来了,说是有话要跟夫人说。” 柳氏抬眉:“让她进来吧。” 随后一个身材娇小,面色蜡黄的丫鬟怯怯的到跟前。 唤从儿的丫鬟从进门到站在柳氏跟前,一直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事非得你亲自来说。” “奴婢本想通过岁姐姐转述,在院里等了岁姐姐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回来,奴婢心想事情要紧就擅自做主亲自到夫人跟前说了。” 从儿停了一会,也不敢抬头看柳氏脸色,继续说道: “今日早晨,大公子身边的顾阳跟奴婢说大公子说想吃蒸糕,奴婢去厨房端来蒸糕送大公子书时,在门外听到大公子与顾阳说常家的事。” “大公子说,他已经与常家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主君看在常家几分薄面,收常家嫡女做妾,明面上也是说得过去。再说以常家嫡小姐样貌,送给主君做妾,主君心里自然欢喜,没有不收的理由。还说新妾入门,老爷宠在心尖上,说的话也能听的进去。日后所求也就容易许多。” 从儿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还说,还说。” “说什么!”柳氏威严冷声道。 “还说常家也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嫡女为妾也可为妻。” “混账东西!”柳氏瞥了一眼底下的从儿。 “大公子与常家走的密切?” “平日里表面看着毫无联系,大公子出府只带着顾阳,私底下或在外头有没有联系奴婢就不知了。上回常家夫人在常姨娘院里请大公子过去,大公子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奴婢在门外怕被大公子发现,最后一句听的含糊。大公子说常家所求,正好也是他所求的。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亏得你做事机灵,甘露赏她三年的俸禄。”姜月瑶看柳氏失神,看了一眼甘露。 甘露扶起从儿送了出门。 “怎么养了这么个狼崽子在身边。”柳氏讷讷失言。 嫡女为妾也可为妻。这句话让柳氏心里惊恐不安。这说的不是自己吗?难不成他也想走自己的路,把自己除了?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姜月瑶看柳氏一惊一乍的胡言乱语,轻轻摇晃柳氏的手。 “娘,胡说些什么呢?什么不可能?” 柳氏看着姜月瑶,定定喘了口气:“姜彦勤才十六,心思就这么歹毒深沉,不能留,一定不能留!” “娘,这从儿不就是给我们送来最好的刀子了吗。” “如今我们是天时地利人和了,之前还不知拿什么理由推给他,现在单单他和常家这档子事就够了。他与常家想吞我们姜家产物,依父亲的性子,这是父亲的逆鳞啊。” “我们从中添油加醋,父亲一怒他就信了,只要父亲信了,我们趁机借舒家把他给除了就是。” 第二百一章:螳螂捕蝉(庆更) 清泽院四下寂静,于妈妈按姜昀吩咐,一直守在门外,熬药的事也全托给了采薇。 “小姐,外头天晴了。”苏桃轻声温言。 在这密不透风的屋子关久了,姜昀抬眼看出去。 “等来年春柳抽芽再做个秋千椅,暖春不似寒冬那般冷,也不似盛夏那般曙热,最适合。”苏桃带着笑意继续说道。 “这天阴沉沉这么些日子,也该晴了。病着时,祖母有来过吗?” 苏桃一怔,“老夫人最怕是惹病晦,怎么肯来。” 是啊,姜昀冷笑,五脏六腑像沉了块冰,四肢五骸冷的生疼。花红柳绿时添彩加墨,但凡身陷寒冬,连个送炭的影子都没。 姜昀对这祖母也不知是做何感想,总归不能有太多念想,无论是看在舒家面子上,还是打心眼疼着她,平日带她不薄,能替她遮遮风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能添彩加墨也是好的。”姜昀喃喃自语。 苏桃瞧姜昀神色低落,才觉自己说错话。 “小姐现在需要静养身子,郎中吩咐切记不能过于忧思积郁了。” “苏桃姐姐。”采薇俏皮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姜昀含笑“快让她进来。” “小姐,小姐,鱼儿上钩了!” 采薇一路小跑,一路笑嘻嘻的说道。 “你小点声。”苏桃拽着采薇衣襟。 采薇个子小,几下便挣脱了,小声道:“于妈妈在外面守着呢,方圆一丈内不得任何人靠近,外面的人听不见的。” “小姐,鱼儿上钩了!今日早晨,有人来回话,瞧见说柳姨娘身边的甘露把喜儿拖去了柴房,还是李妈妈打的掩护。那喜儿一回来便来回在长廊张望,都看了一个时辰了,奴婢让于妈妈把长廊的丫鬟都打发了,几刻时辰后奴婢才借由离开。” “喜儿姐姐是柳姨娘身边的人?”苏桃心口颤伏。惊疑的看着姜昀。 “不应该啊,我被玉芝叫到小姐身边伺候时,喜儿姐姐已经是小姐院里的人了。那时刚到小姐身边,被春雨刁难一天没吃食,还是喜儿姐姐偷偷塞了个饽饽给我。” 昨日之事犹如今日,苏桃脸色沉了沉“就因这事,奴婢还问过玉芝姑姑喜儿的事,这喜儿也是在大夫人院里选去伺候小姐的。且喜儿性子柔弱不善言辞,总吃不少暗亏。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柳姨娘的人了。” “小姐,奴婢还特意让于妈妈留意着,这喜儿实在可疑,奴婢宁可信她是柳姨娘的人。”采薇脸色全然没了刚刚的不正经。 姜昀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 “苏桃姑娘,采薇不知去哪了,这药也不知熬了多久,要是过了时辰影响了药效就喝不得了。” 苏桃点了点头,“于妈妈细心了,每日都是按着点熬的药,时辰不会有误的。采薇有事离开了一会,过片刻时辰让她把药端进来就行了。” 于妈妈神色自若,笑了笑“熬药这几日,药罐壁上的有了一道小裂痕,回头我把它换了。” 苏桃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于妈妈了。” 苏桃看于妈妈走远的身影,关上门疾步到床榻跟前。 “都听见了。”眼里宛如一汪清泉,是这些日子都没有过的精神。 “你这两日盯紧外头的动静,要是柳氏有什么动作,记得让于妈妈把消息放出去。” 采薇点点头,苏桃神色凝重:“这柳氏也不知是什么黑心肠,竟然敢给小姐下毒。” 姜昀笑的邪魅,连苏桃看着都觉得生寒。 苏桃心中念着,织了这么多日鱼网,最好能捞着条大鱼。 第二百零一章:螳螂捕蝉 “刚刚柳姨娘去梅苑闹了一遭。刚好碰上主君在梅苑,柳姨娘一进去就拿邹姨娘身边贴身丫鬟秋杏出气,指着秋杏骂,虽是骂的是秋杏,实际是骂给邹姨娘听的。主君不顾柳姨娘颜面,也说了她一通,气的柳姨娘灰头土脸的回了明湘院里头。”采薇津津有道继续说道 “这柳姨娘也真是不安分,成日里头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嫌累。前些日子张罗给二公子收个通房被老夫人训斥还不知收敛,那四小姐现在是一天到晚都栽在明湘院里了。指不定母女二人又嘀咕什么黑心肠的事。” “小嘴巴子叽叽哇哇说个不停,外头的药再不端进来就要熬干了。”苏桃捏了捏采薇小脸。 采薇噘着嘴,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姜昀:“外头天气好,大暖阳将身子晒得暖乎乎的。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好?” “快了,出去吧。”姜昀目光温柔。 午膳时,姜昀闻着玉芝端进来的菜肴,咽了咽口水。 吃了这么多天的流食,嘴里早就麻的寡淡无味。现在闻到一丝肉腥馋得不行。 “红烧鱼,碧丝金钩,罗汉肉,双狮头,还有白玉松汤。玉芝姑姑,今日菜肴怎么这么丰盛?拿给给李妈妈开的小灶吗?玉芝姑姑你太好了!”采薇匝了匝嘴巴,嘴里念个不停。 姜昀听着菜名,余光瞥去一眼。 采薇刚想动筷子,玉芝轻轻拍着采薇嫩白小手。 “你这小馋猫,这是于妈妈费了很大心思做给小姐吃的。小姐身子现在还虚,吃了这么多的流食,需要进补。” 姜昀听这是给自己吃的,欢喜的掀开被,赤脚下床。 “小姐,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做些什么?!”玉芝惊的飞扑过去。 于妈妈外头听见一些小响动,连连咳嗽。 玉芝将姜昀半腰扛起,放回床上。 “小姐,来了来了。”采薇端着盘子急绰绰的赶着来。 玉芝侧身去搬榻上小台,回来时眼里满是怨气。 “好吃,这是于妈妈亲手做的?”姜昀将一块双狮头塞进小嘴,吞了下去嘴角余留一丝油光。 “于妈妈做事谨慎,这事应该不会假手于人。”玉芝用帕子替姜昀擦拭着“小姐,你慢点吃,小心咽着了。” 姜昀不理会,饿了这么多天,跟前摆满美味佳肴,哪能吃得慢。 采薇两眼干看着,嘴里都快流出哈喇子了,声音糯糯道“小姐,于妈妈的厨艺如何?” 姜昀双手动着筷子夹着肉。“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这些你们端过去吃。” “奴婢谢过小姐。”采薇刚伸手,玉芝又轻拍了一掌:“下人怎么可以与主子同吃,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采薇低着头,不好多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趁热不吃,等凉了吃,吃坏肚子还白白遭罪。” 姜昀看玉芝不听“也难为于妈妈这番用心,眼下不能声张让人生疑,还要去张罗这些菜带进院子,又要偷偷背着防着才做出这么一桌。我一人吃不完,你们拿去倒了倒不干净留着残渣让人瞧去了,浪费了于妈妈一片苦心。” 姜昀看玉芝有些动容,继续道:“你是打算等回在去厨房取午膳?那这多送的岂不让人生疑。还是不吃,饿着肚子等晚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你们不好呢。”姜昀嘀咕。 玉芝是稳性子,采薇却是急性子。笑嘻嘻的端起碟子“小姐待我们是最好的。玉芝姑姑,你快过来,没瞧见小姐生气了么?身子身子虚,受不的怄气。” 第二百零二章:螳螂捕蝉 “该守着规矩时不守,不该守的时候倔得很,木鱼脑袋,有时还没采薇这小丫头灵光变通。快去吧,我这边也不用你伺候着。”姜昀送了一块红烧鱼进嘴里。 午膳后一个时辰,姜昀眼皮沉重便酣睡过去。睡得正香甜时,苏桃连着敲了几遍门。 玉芝开门将苏桃拽了进来,“今儿怎么这么急性子,小姐正睡着呢。” 苏桃甩手“别睡了,快叫醒小姐,要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玉芝蹙眉。 姜昀迷糊中惊醒,直直的坐在床上:“苏桃,苏桃,你过来。” “小姐,舒家夫人带着一个郎中来府里。现在正在前院里吵闹,老夫人和主君还有柳氏都去了前厅。” “舒家舅母?于妈妈呢?于妈妈人在哪?” “奴婢问过于妈妈,于妈妈说一直按小姐的吩咐,并没将这事说给舒家知晓。不然奴婢也不至慌张乱了分寸。” 姜昀瞳孔微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来早了一步,你们按我先前说的做就是。跟于妈妈说一声,这会就算是舒家夫人寻她,她也不能去。等会郎中来了,还需她斡旋着。” 姜昀大病初愈,吃了流食几日,面容憔悴消瘦。 采薇端来一杯温水“小姐吃了荤菜,就怕郎中鼻子灵,闻出小姐身上的肉腥味。” 姜昀端过茶盏,再三漱口又用冰凉的布擦湿玉手,玉手冰凉的麻感让姜昀浅浅吐了几口气。 “玉芝姑娘,舒家请来的郎中到了。还劳烦姑娘开个门。”于妈妈声音响起。 玉芝开了一道隙侧身出了门,靠在门外,余光瞥见严妈妈,颤抖着声音道“还请各位外面等一会。苏桃笨手笨脚的喂小姐喝粥时不小心把粥弄到小姐衣裳了。” 一盏茶后,苏桃打开门,作揖的站在门边垂低了头。 “这时辰小姐的药也该熬好了,苏桃你快去端来。” 玉芝打发了苏桃,采薇在姜昀榻前。 只有于妈妈进退不得,玉芝看了一眼板着脸的严妈妈,也不敢突兀的叫于妈妈进入房内。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苏桃端着药,到了门口将药放在于妈妈手里。 于妈妈也不吱声拿着药就端了进去,这节骨眼,严妈妈也没心思看哪些细节。 前院舒家夫人来势汹汹的说讨一个公道,这前厅坐着的都是等着郎中的话。 老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能收着郎中的口,说些姜家老夫人爱听的话,也好让这事含糊的过去。 郎中缓缓放着药箱,于妈妈端着药在旁侯着。 等郎中把脉后,郎中神色古怪,看了一眼焦急的严妈妈,又偷偷窥探着于妈妈神色。 “先前请来的郎中看了许久,这针也扎了,药也吃了,始终不见好转。郎中,我家小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于妈妈试探问着。 “哪来的混账东西张口就净说胡话?前几日郎中来瞧时老身都在旁边听着,都说三小姐只是受了凉,身子虚需要些时日恢复。你倒是不知从哪冒出来,对三小姐满口诅咒!”严妈妈挺直身板,声音不高,但也让人背后生寒。 严妈妈回头盯了一眼玉芝,玉芝满脸愁苦的低头。 “我也是头一回进三小姐房里,在外头院子里熬药,这些天每日都三碗药,一碗不落的送进小姐房中,就是没瞧过三小姐出门,就胡说了一嘴,不敢生出诅咒三小姐的念想。”于妈妈声音压的低。 旁人眼里能看明白的都知严妈妈话里藏话正点着在场的人,今日只能说三小姐只是小病。 第二百零三章:螳螂捕蝉 “出去!”郎中拿出一张白手绢,扬起衣袂坐在榻上椅子上。 郎中这话惹得在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想我治病就需安静。”郎中把完脉后,姜昀心里提着口气缓缓松了些。 姜家能请来的都是柳氏做了手脚的庸医,庸医好糊弄,这舒家请来的,医术自然不用怀疑,就是不知性子如何。 要是遇到个烈性子的,视医德节操高于一切的,要他学会看人脸色行事,怕也是难。 从郎中入门到现在,姜昀听郎中的话就知不是个察言观色趋炎附势的人。 “哪来的神仙郎中,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是舒家夫人请来给三小姐治病的,前院里还等着老身去回话呢,你赶我出去,是怕你医术不精蒙骗不了我这老婆子,更蒙骗不了前厅坐着的那些主子吧?” 严妈妈看这郎中暗话听不明白,只能明着来说。 “前厅坐着的都是你的主子,老夫不为奴,只为医。医者仁心,就算就医术不精救不了人,也不会生出害人的心。” 郎中一根银针插入了琉璃盏装着的药,银针取出来时,银针黑了一截。 于妈妈惊吓的手一松,琉璃盏落地哐当一声碎成了几块琉璃片,药也渗入了长毛毯。 “这……这有毒。”于妈妈惊恐的望着严妈妈,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里头有毒啊。” 玉芝的惊也不是装着的,实在是惊。她知晓喜儿在药里添了东西,但自己也查了药渣,里头没有毒。 玉芝几步推开了严妈妈,指着银针“谁?谁要下这毒手,小姐一直卧病不醒,我家小姐还没断气呢!谁还生出这种歹念想将我家小姐活活毒死!” “玉芝姑娘,怎么你也说这种胡话。”严妈妈心里后怕,眼下也不求郎中说三小姐如何,就这药里弄出毒的事就够舒家闹破天了! 严妈妈情急下,依旧面色不变“院子里好些都是舒家送过来的丫鬟婆子,刚刚她也是端过这毒药的。这院子一直围得严实,外头的人压根就进不来,你说这事是谁做的?” 房内混乱,郎中收拾药箱子背起药箱。 “你这是要去哪?三小姐病如何你还没说呢。” “这位妈妈,陈某是舒家将军请来的到贵府给姜家三小姐看诊的,三小姐病着如何,陈某自然会到前厅跟舒夫人和姜家主君说清。” 郎中言外之意再浅白不过,严妈妈是奴,跟主子说的事不劳烦她这家奴转达,也没必要跟她这家奴交代。 严妈妈在姜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些年,哪怕是侯府夫人来了也不会这样羞辱自己,一时气的脸色青红交接。 这时门外来丫鬟尖声道:“主君来问,这三小姐的病看诊完了没,看诊完了让严妈妈和玉芝姑姑带着郎中一同到前厅回话。” 玉芝用帕子将银针收好“药里有毒的事,还有劳严妈妈和陈先生随奴婢去取那药罐子,别让别有用心的人趁乱毁灭证据,也好方便当着主子们的面把这事说清了。” 玉芝猩红双眼,满脸寒意的出了门。 不远处,一行人听长廊一阵吵闹,严妈妈头疼得紧,生怕又出了什么事。 等一行人快步到了长廊,看着眼前一幕,苏桃死死正拽着喜儿衣袖,苏桃发髻的发丝垂乱,衣衫也有些不整。 相比喜儿,苏桃个子小许多,整个人也被喜儿拖了出去。 喜儿圆润的手不停地敲打着苏桃纤细的手腕。苏桃嘴里不停喊着人,离得远的丫鬟才悻悻赶来。 玉芝回过神怒和一声“你们都做些什么!” “玉芝姑姑,是,是喜儿鬼鬼祟祟的想偷小姐熬药的药罐子被奴婢发现了。” 第二百零四章:黄雀在后 “你偷三小姐药罐做些什么?”严妈妈气急,长叹一声侧了身子到旁边。 “严妈妈,前厅的老夫人,主君主母还有舒家夫人侯着呢?我们也没有功夫听她在这瞎扯一通。来人,把喜儿押到前厅去。” 玉芝走了几步回头“苏桃把药罐子也带上。” 苏桃偷偷窥视了严妈妈,低头嘴角还是不自觉的轻微动了一下。 从严妈妈领着郎中到清泽院到喜儿偷药罐,清泽院上上下下二十几个丫鬟几十双眼睛都盯着。 虽不知其中有何缘故,但也能听得一二。 “你说,这舒家也真是狗拿耗子。咋们三小姐与舒家是有血亲关系,也是跟京中里嫡系的舒家有,岐州舒家不过就是一个旁支,一听三小姐病了,就沾亲带故大张旗鼓的上门讨个说法。也亏得咱们老夫人和主君大度,不与他一个将门之家讲理。”丫鬟a声音压低,偏过头去与另外一个丫鬟b说着。 “说这话要是让舒家送来的婢子听见还不去于妈妈那告你一状,你是这几日没瞧见?小姐病着的时日玉芝姑姑成日在小姐房里伺候,那于妈妈都成了管着我们的婆子了。惹她不高兴,日后少不了刁难!”丫鬟b说时环探四周。 “呵,三小姐一向护着舒家送来的婆子婢子,我还不能说了?”丫鬟a说完,又继续说道:“罢了。咱们这些当丫鬟的命,到哪个院里不是做伺候主子的活。三小姐也算是阔绰,我可听在明湘院里伺候的人说,夫人私底下的赏钱不如从前大方,而且夫人脾气不好。要是能去大公子和二公子院里伺候,那才是好事。” “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还真想到大公子二公子院里,要两位公子瞧见你这花容月貌,收了你?”丫鬟b取笑道。 “当个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你瞧那王姨娘,一个三等丫鬟,爬上了主君的床,这生儿生女的,现在日子过得也算锦衣玉食。”丫鬟a说道。 “那是她好命遇上大夫人这样的主母,王姨娘可是现在夫人的心头病,你这小蹄子要敢去勾搭二公子,小心夫人撕了你这张白嫩嫩的小脸蛋。”丫鬟b做势。 两丫鬟嬉笑后,旁冷不丁的冒出于妈妈的轻呵声。 “现在这节骨眼嬉闹,用主子们瞧见了少不了一顿板子。” 于妈妈出门看了一眼四周,又折回了姜昀房中。 “小姐,没人了。” 姜昀闭着双眸“那郎中你可认得?” “认得,那是舒家二少夫人的叔父庶子李明净,也是少夫人庶出堂长兄几年前他来舒家,老奴远远看过一眼,老奴记性好,不会认错。李家在岐州也是出名的药铺大家,祖上世代从医,二少夫人的父亲李晃是宫里的御医。兴许是舒夫人信不过外头得人才把这李明净请了来。他在我们跟前自称陈某,不过是不想牵扯了麻烦。” “为人如何?我听他语气狂傲,就怕是个不会转弯的直性子。”姜昀呢喃。 “李家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公子脾气多少是有点的。况且这李明净精通医术,但不轻易露面看诊。都是自己人,小姐把心安在肚子里就是。” “也对,回想起还是太过急,这话没多说几句就把银针往药里试,也不知有没有哪处细节出了差错。” 姜昀抬起头看着一脸懵的于妈妈,“毒是我让苏桃下的,等儿定会有人叫你去前厅,总之这毒药是要冤在柳氏身上。” “这哪是冤了她?她让喜儿下的东西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老奴知道,那就是害小姐性命的毒药。” 姜昀看于妈妈这般聪明,刚想说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出去吧,等会人应该来了。我在这等着你们回来报喜。” 第二百零五章:黄雀在后 于妈妈关上房门,还没半盏茶时辰就被丫鬟唤去了前厅。 前厅里头姜家老夫人和主君坐在堂上,姜家主母柳氏和姜月瑶坐在一侧,舒家三位夫人坐在对面。 于妈妈来时,屋内气氛像压的喘不过气。 “陈郎中,这病如何了?”开口的是舒家三夫人。 李明净作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陈某诊脉,三小姐病症实属蹊跷。脉象虚弱,血不归心,且有寒疾在身,实在是古怪。” “那是如何?你文绉绉的说一堆那是病得如何?”舒家三夫人不悦蹙眉,也不看坐上边姜家主君和老夫人的脸色。 “我请了几回郎中,郎中都说我这丫头是风寒入体所至热症,才一直卧病,郎中也算不上大病。” 姜佑安看着舒家三夫人,脸色沉了沉。 “这边是脉象古怪地方,三小姐本不是大病,可脉象却虚得很。按理说要是郎中不误诊,按着郎中方子开药吃,三小姐应该是痊愈了的。”李明净意味深长。 “郎中这么说,三小姐并无大病,可为何身子一直不见好转?难不成之前请来的都是庸医?”姜月瑶脸色略略忧虑。 郎中这话可是合她心意,本想着还要曲曲绕绕找个合适的机会提点在场的人,眼下这可是省了不少心思。 “来贵,去一趟,把前几日来看诊的郎中给请来。” 三小姐并无大病这话,也让姜佑安有了回旋的余地,不至于让舒家说他们姜家放着一个丧母的小姐病重在屋里头不管不顾。 姜佑安抬起眼眸,面子虚伪道“要是真是庸医害了昀丫头,我们姜家也不会让他囫囵个的出去。” 姜老夫人补腔“害我孙女受这么多日苦,怎么能放过!” 舒家几位夫人听着姜家人你一言我一句像是搭台唱戏。 舒家大夫人与二夫人心里涂个明白,也不多言,这舒家三夫人本就是性子直的人。来时便是带着不满,哪是这几句能糊弄搪塞过去的。 舒家三夫人看李明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明白。 “刚刚郎中说的是,昀儿不是大病,脉象却虚得很。你们姜家还真是会挑轻避重,郎中还不确定是庸医误诊,四小姐一句庸医,便把过错全都推给了庸医,这事就好像是被钉在案板钉死了一样,要是不是庸医,昀儿这身子越发虚弱,这又作何解释?你们姜家难不成等那郎中来了,非得屈他是庸医,还你们一个清清白白,这事囫囵的就过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昀丫头是我们姜家嫡女,虽生母不在,她也我这老婆子是我捧在手里的得意孙女,她身上流的是我们姜家的血脉,是我们姜家的人,我们疼她爱她难不成还比不上你们这沾点亲带点故远亲?就算是昀儿的嫡亲舅母到我跟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姜老夫人怒的用拐杖打着地面。 “母亲息怒,别伤了身子。”柳氏投去关怀的目光。 这一幕何曾相似,只是无论跪在那的,还是坐在这说话的人都换了。 舒家大夫人假意瞪了一眼舒家三夫人,轻轻呵斥“弟妹。” “老夫人,我这弟妹直肠子惯了,说话太过鲁莽。冲撞了老夫人,我在这陪个不是。我们虽不是昀儿的嫡亲舅母,以前与姜家也不大往来,可京中平定侯夫人常来信再三叮嘱,说贵妃娘娘总是念着昀儿这唯一的外甥女,要我们好生常来探望,好让贵妃娘娘心宽。昀丫头病重,这日后要是被平定侯夫人和贵妃娘娘问起,我们却不知情,那岂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也有难处,也不是有意到府上无端生事还望姜大人和老夫人体涵。” 第二百零六章:螳螂捕蝉 舒家大夫人也不管姜老夫人神色如何,转而看着李明净“你且说说,三小姐脉象虚弱,是怎么虚弱发?身子有大碍吗?” “三小姐脉象虚弱,陈某开了些药,这能不能……就要看天意了。” 姜月瑶与柳氏听着心里暗暗欢喜,面子上还是露出难掩的哀伤。 舒家大夫人简简单单几句便理直气壮的在盘问,难免惹得姜老夫人不高兴。但又不得不忍。 姜家主君仕途不顺,正是需要舒家在前朝帮着打点。 姜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儿子何时官复京中,还需要舒家开口,把舒家得罪了,那姜家祖祖辈辈的萌荫算是毁在了自己手里。到了黄泉也没有颜面面对姜家列祖列宗。 姜老夫人心中思虑都是姜家利弊,刚刚郎中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堂前的人还没伤感,被严妈妈一直拦着的玉芝跪着哭喊道:“还请主君,老夫人做主!这是有人要害小姐啊!”玉芝将帕子的银针双手抬上头顶。 于妈妈看着姜佑安震惊的面色。 姜佑安站了起来,拿起那根银针,“这,这是哪来的?” “回主君,这是郎中在小姐药里探出来的,要不是郎中来的及时,这碗药小姐怕是喝下去了。”玉芝啜泣道。 “药?你是说昀丫头药里有毒?”姜佑安再三询问,生怕听错了。 “事关小姐生死,奴婢不敢拿这事欺瞒主君。”玉芝的泪一滴一滴的坠在地上。 柳氏用帕子掩面擦泪,偷偷窥探人群。后觉才发现自己也认不得喜儿。 甘露是瞧见了用粗布塞住了嘴,被捆着四肢的喜儿,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甘露嘴里苦涩,对上舒家大夫人目光时,急忙低头掩饰惊慌。 给的明明是百藤散,怎么成了毒药了?姜月瑶也困惑不解。 姜月瑶只是想把姜昀身子拖垮,也没想把她毒死,这真要是把姜昀毒死,追查起来,白惹一身骚,姜月瑶和柳氏也还没蠢到那地步。 眼下,下药这事摆上台面来说,柳氏母女如坐针毡。 舒家几位夫人虽这回不说话,但脸色就摆在那。姜老夫人也是个明眼人,不等姜佑安发作便怒斥“快去查!就算把府里翻遍了都给我查出来!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底下害我的孙女!” “简直是无法无天!查!必须查!快去查!”姜佑安踹了一脚在旁边站着的小厮。 “主君……” 柳氏生怕再在这下药的事问出和端倪。声音没过玉芝的话语。 “三小姐一直抱病在清泽院,怎么就惹人下这样的毒手,人心叵测,也不知谁那么狠心。”柳氏又一贯柔弱做派,眼里含着豆大的泪,有人毒害姜昀像是剜了她的肉一般。 瞧柳氏这般惺惺作态,姜月瑶也是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菩萨真人保佑,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亏郎中去的及时,三姐姐没喝那晚汤药,不然……不然……” 玉芝跪在地上听这母女二人情深意切的关怀,心里有怒意。刚想喊话,门外小厮急绰绰的越过人群:“主君,门外一丫鬟说知晓三小姐病重的事。” ,“带她进来!”姜佑安浑厚的声音听出怒气还没平息。 柳氏松了口气,这西梧院的人来的也算是及时。 一瘦弱高挑的丫鬟越过人群,到了各主子跟前便跪了下去,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小草席包着的东西。 “奴婢是西梧院当差的丫鬟双儿,一直负责去厨房拿大公子吃食。这是昨日夜里,奴婢在西梧院西边树下挖出来的,奴婢打开看后,是……是……” 第二百零七章:黄雀在后 “这是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啊?支支吾吾的。”柳氏盯着被姜佑安拿起那被草席包裹好的东西。 柳氏刚说完,姜佑安眉头竖起,手中东西也丢在双儿跟前。 姜佑安来回踱步,最后现在双儿跟前:“这东西是从大公子院里挖出来的?” 姜佑安话里既有试探,又有威胁。 “回主君,这的的确确是奴婢在大公子院里挖出来的!”双儿将头扣在地上。 舒家三夫人侧起身子,定睛一看,只看见一个小草人身上贴着一张纸,小草人身上扎满细长的针,用帕子捂着鼻子:“竟然是这种下作的东西。” 舒家三夫人又抬头看着姜家几人,脸色多少有些瞧不起。 “这又是下毒又是下巫的,你们姜家还真是干净!”舒家三夫人话里带刺,说完后才回神,玉指指着地上的东西 “这上面贴着的难不成也是昀儿的生辰?诅咒的也是昀儿?” 这屋里的人都瞥着地上的东西,姜老夫人垂着心口,急喘着气,严妈妈见状紧忙上前伺候着。 姜佑安不语,舒家二夫人也明白,多少有些不耻温声道“这分明是盼着昀儿死了才满意呢!今日这事也亏的我们来了,不然昀儿出个三长两短也不知怎么跟贵妃娘娘和平定侯夫人交代。” “怎么交代,我们何如实交代就是。” 玉芝听完啜泣声更是大了些。 柳氏接舒家发难,这会才端起一家主母的派头。 “这事确实是我们姜家照顾不周,是我们理亏了。舒家几位夫人,这事我们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也糊涂着。既然知晓了,自然是要查个底,把这心肠歹毒的人揪出来的,还三小姐一个公道的。” 柳氏正正经经继续的问着那双儿。 “你说是这东西是昨夜在大公子院里挖出来的,那为何挖出来时不赶紧把事禀明主君和我知晓?昨夜你又为何无缘无故把这东西给挖出来了?为何你知晓这上面的生辰是三小姐的?” 柳氏换了口气“这事情种种,总要有个说法,要是你故意诬陷大公子,这过错你应该也明白你的下场。” “奴婢不敢诬陷大公子,这东西确实是奴婢在大公子院里挖出来的。”双儿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双儿卖身到府里这些年也积了些银钱,银钱放在身边总觉不安全,就想半夜挖个深坑把银钱埋在土里,等需要用时再把它挖出来。昨夜约是半夜,奴婢趁屋里的人都睡了才出房门,因西边僻静少有人来往,埋在树下又好做记号便选了那地。挖了一会,婢女挖到这东西还以为是挖到什么宝贝,夜里又黑,奴婢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便急急的回了土拿着东西回了房里。直至早晨房中其余人都走了,奴婢才敢拿出来看,这一看,把奴婢吓了魂都没了,原先奴婢以为是哪个婢子结了怨才做出这种事。想着今夜再去把它埋了,等奴婢在壮着胆去看时,那生辰像是三小姐的生辰。因为奴婢入府不久刚好碰上大夫人生产,奴婢负责端水入房,那是刚好三小姐出生。所以奴婢有些印象,刚刚听闻后,心中便确认是这是给三小姐下的巫,奴婢不敢迟疑就赶紧来报了。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第二百零九章:黄雀在后 “大哥哥一向温文尔雅,怎会做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姜月瑶轻言。 “我姜家堂堂好儿郎,断言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姜老夫人喘息未定,继续说道:“这又是下毒又是下巫实在是蹊跷反常,一时半会也难寻个来龙去脉,眼下天也快黑了,这事也不是一下能得出个结果。既然舒家三位夫人都是来看昀儿的,现在昀儿身子只需静养,严妈妈,你带舒家夫人们去看看昀儿。” “是。”严妈妈刚迈开步子,舒家三夫人蹙眉冷笑:“老夫人这是下了逐客令了?郎中说昀儿身病得能不能好转都要看天意了,老夫人还说身子只需静养的话打发了?是等我们走了,你们姜家打算不再追究了?” “这是我们姜家的家事,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会这般蛮横。”姜佑安沉声道。 “姜大人和姜老夫人的意思我们也懂,家丑不可外扬。姜大人,姜老夫人,我们在这屋里头还算是家事,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出了你们姜家的门我们就直奔州官衙府去击鼓报案,报的就是你们姜家蓄意谋害,姜大人,你是岐州州官,涉及谋害的人性命是可以击鼓对簿公堂的吧?” 舒大夫人眼光凌厉,铁钉钉的扫了一圈继续道“真到那时,你们姜家才是颜面扫地!堂堂岐州州官后院失火,就连姜大人你这当岐州父母官的都少不得别人背后诟病!这官姜大人你还做不做了?仕途还要不要了?!” “与他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们这就去叫人去击鼓鸣冤。”舒家三夫人听舒大夫人这番话,总算是吐了一口恶气。 舒家夫人刚想拂袖而去,姜老夫人伸了伸手:“还不快请舒家夫人们坐下,去添壶热茶!” “我儿说的也是气话,不要当真才是。舒家与姜家本就是一家人,这一家人哪有说两家话。你们疼昀丫头,那是昀丫头的福分。” 姜老夫人见风使舵的本领,柳氏心底只能叹服,柳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去添茶。”柳氏轻轻说了一声。身侧站着的甘露一动不动,柳氏又压着嗓子唤了一声。始终不见甘露反应,柳氏才抬头看甘露。 甘露脸色发白,眼里恐惧不安,柳氏轻轻推了甘露,甘露才回神。 这会柳氏也觉着索然无味,茶放在一边也不想再去喝一口。 舒家大夫人也是能伸能屈的人,姜家老夫人服软,自己也不再多生事端坐了下来。 “林贵!”姜佑安烦躁的叫了一声。 屋外久久不见林贵进来的身影。 “主君,林贵去请郎中还没回来呢。” “快去把大公子请来!” “小的去看了,大公子不在府里,两个时辰前常家小厮把大公子叫了出去。” “那还快去找回来!” 事事不顺心,姜佑安心里早就恼怒不堪。 柳氏这回才柔声道:“近日勤儿跟常家倒是来往密切。” 柳氏看似无心一句话,当时也没人在意,唯独姜佑安听了进去。 常家近日是来往密切,也不知何时才送常家嫡女过来。 姜佑安自认为正直盛年,多添几个妾也是应当的。 玉芝回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会啜泣声又提了上来。 “玉芝,你一直尽心照顾着昀丫头,没犯错就不要跪着了,起来吧。” 姜老夫人的话说得跟赏赐一般,玉芝起身,不停地抹着累。 “主君,老夫人,刚刚在院里奴婢和严妈妈是抓到了那下毒的人的。” 玉芝这话像是在平静水面打出一个水花。 “你这婢子,刚刚怎么不说?”三夫人口直心快,想到便说了出来。 “弟妹勿躁,刚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哪有机会让她开口?” 第二百一十章:黄雀在后 “回老夫人,玉芝姑娘说得不错,郎中在药里试出有毒,我们便去取药罐子,在长廊里发现了苏桃姑娘抓着一个鬼鬼祟祟甚是可疑的丫鬟,这人也带了,老奴让人用粗布塞住口,绑了四肢在门外侯着。”严妈妈说道。 严妈妈说完招了招手“带进来吧。” 喜儿被押着上来时,甘露身子颤抖,低头不去看喜儿。 柳氏察觉甘露异常“坐久了,有些冷,你回去替我拿张毯子,再热一个手捂来。” 甘露失神,随后应了一声低着头出门。 舒家夫人借着喝茶之际,偷偷窥了一眼,不慌不急的将茶盏放下。 屋里这会才算是热闹了,舒家二夫人腹语。面色如常,坐的端正秀气。 姜佑安一个眼神,小厮便把喜儿口中的粗布抽了出来。 “说吧,为什么要在三小姐药里投毒。”姜佑安一副州官审案的官架子。 喜儿惊慌过度,眼里的泪不断流出,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手脚被一根粗麻绳捆住得死死的。 喜儿摇了摇头,久久才道“奴婢没有投毒,奴婢也不知三小姐药里为何会有毒,奴婢只是在看长廊的药熬着无人看着才靠近的。不是奴婢投的毒,不是奴婢。”喜儿鼻涕眼泪横流。 “你不知道?靠近药罐子只是看火?只是看个火刚好被人瞧见,用得着把你捆起来?”姜佑安像是听了天大滑稽的事。 “谁瞧见她鬼鬼祟祟的?传她进来。” 苏桃进门时,看着堂上眼睛都瞧着自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跪着的喜儿。 “奴婢苏桃,见过主君。” 姜佑安只是抬起眼皮。苏桃如实说道: “奴婢按玉芝姑姑吩咐去端药给小姐,去倒药是就瞧见不远处假山像有个人影,当时奴婢也没多想,倒了药就端去小姐房里头。药端到小姐门口,奴婢想起刚刚还没灭火,灭火再回返小姐房里,在房门外便听见郎中说小姐药里有毒,奴婢觉事有蹊跷,怕有人要毁灭证据,到了长廊,看见喜儿想探头探脑的靠近药罐子。我并没多想就向前把喜儿拖着,直到玉芝姑姑和严妈妈到了长廊把喜儿捆了。院里许多双眼睛都瞧着,奴婢不敢胡言蒙骗。” 苏桃话刚说完,喜儿便反驳道“奴婢没有,奴婢真只是瞧见药正在熬着,主君,她撒谎,熬药的火没灭。主君我没给三小姐投毒,奴婢是冤枉的!小姐待奴婢不薄,奴婢怎会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求主君明察!” “两人各执一词,也不知谁真谁假。老爷,总不能听一人说辞就枉然断言是这喜儿投的毒。” 柳氏替喜儿开脱,不过是想喜儿明白现在只有自己能救她。不把自己供出来,也是给她留一条活路。 喜儿听柳氏这番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喜儿腹中正盘算说辞。姜佑安这会便发话。 “来人,把她们拖出去,家法伺候。到时总会有人说真话。” 喜儿一个激灵,目光灼灼的看着柳氏。 苏桃不惊不扰,玉芝在旁看着长得五状三粗的小厮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主君,老夫人。苏桃一直在小姐身边尽心伺候多年,对小姐忠心耿耿,这小姐病后没日没夜的守在榻前,要是真想害小姐,又怎么会这时候投毒。苏桃身子骨轻,几个板子下去这命就没了,到时小姐醒来看见误伤苏桃一条命,依小姐性子,指不定小姐会怎样闹。主君,奴婢以性命担保,苏桃她只是说出了实情。” “实情?” 第二百一十一章:黄雀在后 “实情?两个丫鬟各有说辞要,你怎么断定苏桃说的就是实情?谁知道她平日里是不是装的,还是受人蛊惑才狠下毒手。”姜月瑶一脸傲气。 苏桃是姜昀身边贴身的婢女,儿时在因丹珠的那事,姜月瑶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只要是姜昀身边的人和事,姜月瑶都厌恶。现在有这好机会,怎么能放过苏桃。 “瑶儿说的也有理。老爷,三小姐院里早就围得跟铁桶一般,院子外头的人也进不去,按理说,三小姐院子的人都有嫌疑才是。” “照姜夫人这说法,昀儿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有最大的嫌疑,这屋里,近身伺候昀儿的也只差那个叫采薇小丫头,姜夫人去叫人把她也叫来,一并押出去严打一顿,要是哪个骨头轻的,打死断了气,姜夫人做继母的贴心些,亲自选出几个可信机灵的人去伺候,这也算是事了。” 舒家三夫人气的发笑,姜家这一大家子真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要是换她来姜家当主母,按着性子早就把姜家拆翻天了。 舒家三夫人想到着,心里柔软处想到那素未谋面的舒意言,心里难免替她心寒不值。 “你这是什么话,说的像是我故意挑拨一般。”柳氏用帕子低头擦着眼角。 姜月哪看的自己母亲受这种委屈,眼星子冷冷的盯着舒家三夫人:“母亲说得也不全无道理,就算几个丫鬟轻贱的命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三姐姐的矜贵。要真是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动了手脚,那该如何?舒家几位夫人能准保不是她们投的毒?又准保不是苏桃说了谎?何况我母亲是当家的主母,说几句话也是有资格的,总不能外人都能来指手画脚,我们姜家的主母连句公道话都不能说了吧。” 姜月瑶伶牙俐齿也着实让舒家大夫人悄悄有些意外。 “四小姐嘴里几条丫鬟命是轻贱。但这几条人命抬了出去,且都是趁着三小姐病重,用家法打死的都是三小姐身边伺候多年的人,这几条人命抬出去后就堵不住外头人的口了。姜夫人是妾抬妻的继母,就算在府中待昀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这外人看不清也拎不清,要是被人传出去,说些难听的,说是姜夫人有意的,到时姜夫人就算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听了,我这也是替姜夫人着想。”舒大夫人笑意渐浓。 “我本就没那意思,有劳舒夫人还要替我清誉思虑,我也是糊涂了,说那样的话白惹不痛快。”柳氏声音温柔,眼里却有些哀伤。 堂上坐着的姜佑安听台下妇人你一言我一句,自个自的陷入沉思。姜老夫人也不作语。 “主君,郎中请来了。”林贵身板壮士,显得旁边的郎中瘦骨嶙峋的,生怕轻轻一推便散了骨架子。 “把她拖下去,问出实情。”姜佑安单手托在额头上,疲惫的轻轻摆手。 喜儿也不知姜佑安说的是谁,只觉得眼前一黑,下颚被抬起。 林贵捡起地上的粗布往喜儿嘴里一塞,拖着后脚便把人拽了出去。 “严妈妈领着郎中去三小姐屋里,可有瞧见有何不妥的地方?”柳氏问道。 “回夫人,老奴领着郎中到三小姐房里寸步不离,郎中把脉也没别的不妥之处,怕是先生医术高明,有过人之处,药端进来时便察觉了异常才做的比较突兀了点。” 严妈妈一话既点明事情经过,自个只是如实说事,话里有话,柳氏和姜昀两不得罪。 凡事留一线是严妈妈处事准则,虽三小姐病的快咽气了,但知三小姐是不是真的命硬,又熬了过来。 三小姐的大方,要是老天爷不收她的命,自己这时候为讨好柳氏得罪了,白给自己惹一身骚。 第二百一十二章:黄雀在后 “我们姜家来岐州日子不久,这岐州名医也不认识。先生医术如此精通,不知郎中是哪家铺子的?” “陈某非岐州人,陈某长年背着一个药箱四处游医,半月前来岐州路上遭遇强匪,恰巧被舒将军救下带回舒府养伤。舒家于陈某有恩,舒家夫人邀陈某来贵府看诊,陈某不敢推辞。” 李明净端起于妈妈手中的药罐 “至于陈某怎么知药里有毒,如姜夫人夸奖,却是陈某医术高明。” “药里有桂辛、姜藿、巴天、杜芦,活血化淤性温的川当红花、香灵脂、骨仙藤、还有一些苗藤。气味本就是性苦,且骨仙藤味道最浓烈,三小姐的药一股味腥,且骨仙藤的药味闻着比姜霍的味要淡,毒药中的仙鹤离的药味虽弱,陈某行医多年,还是能闻着出来。” “若是不信。门外的郎中,也可他请来一同验验。” 姜佑安低沉道:“去把门外郎中请进来。” 一盏茶后,郎中四处翻翻倒倒,然后神色笃定道:“回姜大人,这药确实是老夫昨日开给三小姐的,里面毒也确实是仙鹤离。” 姜佑安微微点头,摆了摆手。 “郎中刚刚说了三小姐病症蹊跷,药方没错,三小姐喝着一直不见好转反而身子越来越虚,怕也是药里早就被人做了手脚。”玉芝说道。 “药是谁负责的?” “这几日大多数是由老奴负责的。”于妈妈低头到跟前。 “是你投的毒?” “老奴都是熬郎中开好的药方子,一包包来熬的,老奴怎么敢害小姐。” 于妈妈一脸惊慌,手指着清泽院方向:“主君,老奴怕这药出差错,每次郎中开的药方子老奴都会多捡几包,院里还有几包药在房里,主君可派人去查,老奴对天发誓,绝无心存害小姐的歹毒的念头。” “哼,我早就派人去查了。”姜老夫人冷哼道。 柳氏心里发虚,也不知甘露给了多少百藤散喜儿,这会要真是让人搜了出来,这喜儿怕是百口莫辩。 柳氏端起冷了的茶,饮入喉咙时才觉茶水冰凉,轻轻咳嗽几声。 柳氏心虚,旁坐着的姜月瑶淡定,眼眸里平静如水,像是事不关己的看着戏。 “主君,这是在小房搜出的药。” “还劳烦两位先生看看,这药到底有何不妥。” 李明净拿过药包,一包一包的拆开查看,旁的郎中也装模作样的窥探李明净神色。 等到第三包时。李明净低头闻着,蹙眉伸手去抹了抹药包。 “这药里有百藤散。”李明净继续拆着其余药。 旁瘦骨嶙峋的郎中也急急的拿过药,学着样子,神色沉重“姜大人,这里面确实是有百藤散。” 等拆完后李明净神色庄严道:“余下的药都有百藤散,每包里头的百藤散量少量多都不一致。怕是有人蓄意加进去的。” “都是奴婢一时疏忽,小姐每次按时吃药都不见好转,本就蹊跷奴婢还没察觉。”苏桃跪在一边呐呐道。 “下百藤散的人肯定就是投毒的人,自小姐病后清泽院一向围得严实,外人根本就进不来。” 玉芝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那人既然下了这么多百藤散,那一定藏有百藤散,还请主君派人将院子搜查一番,把害小姐的人给找出来,还小姐一个公道!” “来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给找出来!”姜佑安面含愠怒,星眉皱成一团。 姜佑安多少还是疼爱姜昀,众多子女中最护着姜昀也不全是看在舒家脸面。 舒意言作为自己的嫡妻,嫁入姜家后贤淑大体,伺候丈夫,服侍婆母一生无过。 姜昀作为嫡女,念着舒氏的夫妻情面,姜佑安也该疼着姜昀。 第二百一十三章:黄雀在后 如今在自己眼皮底下谋害自己的嫡女,姜佑安再好面子,心里也是有些恼怒。 “老爷,大公子回府了!”门外小厮喊着。 姜彦勤赶到前厅时,看见堂前坐着的,堂下跪着的,知事态严重,但不知与自己有何关系。 在姜佑安示意下,丫鬟将那扎满细针的小草人递到姜彦勤跟前。 姜彦勤看了一眼,不解道:“父亲,这是什么?为何要给孩儿看?” “这是什么?从你院子里挖出来的东西你还问我这是什么!” “父亲,孩儿真的不知。这东西是在我院子里挖出的?” “大哥哥,这是你院里的喜儿说是在你院西边树下挖出来的。”姜月瑶温声道,目光还带着不可置信。 “母亲知道勤儿你不会做诅咒你三妹妹这种下作的事,你快与你父亲解释解释。”柳氏也一副着急替姜彦勤忧心的样子。 姜彦勤细心看了一眼小人贴着的字条,上面字迹熟悉不已。 姜彦勤也不是糊涂的人,这跪着的是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字迹是自己贴身书童顾阳的。 姜彦勤蹙眉环视四周的人“父亲,这事儿子确实不知。儿子根本就不知上面写的是三妹妹的生辰,儿子和三妹妹兄妹感情深厚,三妹妹卧病这些日子也是担忧!何况儿子堂堂儿郎,怎么会做出这种后院怨妇的小人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儿子。” “父亲,祖母,瑶儿也不信这事是大哥哥所为,大哥哥知书识礼,最重君子之道,这是瑶儿也信是有人故意要害大哥哥。” 舒家夫人冷眼旁观这姜家兄妹,这姜家四小姐不仅样貌与柳氏有几分像,就连这娇柔做派也学的三分。 日后也不知谁家儿郎如此倒霉,娶了这么一位蛇蝎美人回家供着。 舒家夫人腹语,神色有些疲倦。 “瑶丫头说的有理,勤儿素日收心养性,做事坦荡。这里头定是有人故意嫁祸,这事要严查,不能让我们姜家的好儿郎背负这种辱没名声的事。” 姜老夫人发话,柳氏才接着道。 “这小人上面写的生辰是三小姐的生辰,喜儿说完这事时,我就让甘露去把府里所有丫鬟,小厮还有婆子都召去了院里,排查出知晓三小姐生辰的,又会写字的丫鬟,小厮还有婆子再让她们写下字。” 柳氏继续说道:“再把那些字拿来跟这小草人上的字对比就知晓了。” “姜夫人果然是心细聪慧,有这样的好法子,这人还怕能逃了不成。”舒大夫人赞叹道。 柳氏笑了笑:“舒夫人过誉了。” 姜彦勤盯着小草人身上的字,目光沉郁冷冽。 旁人眼里柳氏是处处为自己着想,这只是把自己慢慢推入陷阱里罢了。 门外甘露神色匆忙的进了门,“夫人,这字都在这了。” 甘露捧着一小篓纸张来的正是时候。 “严妈妈,去看看。”姜老夫人轻声道。 严妈妈接过甘露手中的纸张,拿起小草人。 “把上面的纸条取下来,扎了这么久,我看着就疼。” 严妈妈听了姜老夫人的话,拔了细针,取下纸条一个个的对着笔迹。 等对完,这茶已经换了两盏,严妈妈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全部人都在这了吗?”姜老夫人问道。 “回老夫人,除了这前厅侯着的,还有奴婢,都在这里了。” 甘露随即道: “严妈妈,那底下标明名字的便是我的字。”甘露正色道。 “奴婢也认得一些字,奴婢也愿意自证清白!” 喜儿一副急切自证,演得像真的一般,让人也觉着她无非是想别人对她多了一丝信任。 第二百一十四章:黄雀在后 “去取笔墨纸砚。” 姜佑安看了一眼柳氏母女,柳氏对上姜佑安视线,低头用帕帕轻轻擦拭掩饰心虚。 去取笔墨纸砚的小厮刚走,后头小厮便进门,手中端着一些东西,远远一看,看的不仔细。 “主君,这是在三小姐院里喜儿那搜出来的东西。” 小厮看了姜佑安神色,端到李明净跟前。 李明净看了看,“这是百藤散。” 姜佑安勃然大怒,摔碎一个茶盏。 舒家夫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姜家老夫人呢喃道:“姜家怎么就养出这蛇蝎心肠的混账奴才!” “主君,笔墨纸砚来了。” “写!都给我写!”姜佑安怒得满脸通红。吓得小厮低头就把纸给发到在场的人。 姜彦勤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顾阳,暗暗喘着一口气。 自己来迟,自己在常家正和常家和常青说事,这姜家来的小厮请了自己回府。 路上小厮一言不发,这前面的事自己压根不知晓。 自己父亲能生这么大的气,姜彦勤心里寻思这事不简单。 发纸张的小厮把纸笔递给姜彦勤时,哆哆嗦嗦的将纸放在姜彦勤手里。 姜彦勤面色如常,在纸上提了一句诗。严妈妈在旁对比了笔迹,含着笑意看着姜彦勤。 姜彦勤看着严妈妈的笑意,脸色有些难堪。 等严妈妈到顾阳跟前时,顾阳正认真的写着。 顾阳一直站的比较后,刚刚小草人上的字也没瞧见。 顾阳也算是严谨的人,一直偷偷注意姜彦勤的举动,但也没看见姜彦勤有何提醒的地方。 等顾阳写完毕,严妈妈脸色苍白,默默的拿了顾阳的字条。 “主君,老夫人。”严妈妈把两张纸条双手呈上。 顾阳看着严妈妈这一举动,心里直哆嗦:“公,公子。” 顾阳惊恐的看着姜彦勤,姜彦勤应声回头看了一眼顾阳,眼里意味深长,又颇为淡定。 姜佑安看着两张纸的字迹对比,把桌面上的东西砸向姜彦勤:“混账东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父亲,这东西是在儿子院里挖出来的,字迹是儿子的书童的,父亲不觉得太过于巧合吗?” 姜彦勤继续温润道:“父亲,要是真的是儿子做的,儿子会这么愚蠢的将事情做的这般明显吗?” “儿子为何要害三妹妹?这于儿子有何好处。坊间能人各异,只要花些银子,找一个能模仿别人字迹的人这也不难。儿子行的端坐的正,分明是有人故意在中陷害儿子。” “正巧,这位能模仿别人的字迹的奇人我也认识几个,姜大人要是方便,把他们请来一趟也不是难事。”舒夫人看着姜佑安。 姜月瑶脸色一紧,请舒家的人来本想着是推波助澜,推波助澜不成怎么还处处坏事。 姜月瑶装不在意的看了一眼那站在顾阳旁边的白率。 过了好一会那白率才跪着哽咽道“大公子,这事是瞒不住的了,奴婢实在不愿看到大公子一错再错。大公子就跟主君坦白,不要执迷不悟了!” 白率这么一跪,把厅里的人着实惊了一下。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姜彦勤脸色都不禁变了变。 “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知污蔑大公子是什么过错?!”柳氏蹙眉道。 “主君,夫人,老夫人,奴婢不敢红口白牙的污蔑大公子!” “这小人确实是大公子埋的,大公子就是想三小姐重病缠身,大公子还收买了三小姐院里的丫鬟,让她给三小姐下百藤散。” “说百腾散虽不致命,但三小姐病弱,几包下去自然会加重病情。大公子还说夫人和三小姐有芥蒂,等三小姐断了气,就把这事传出去,说是夫人害了三小姐,一直拖着,不请郎中到府给三小姐看诊才让三小姐日益病重。” 第二百一十五章:黄雀在后 “你说是你家大公子做的,你这么清楚,早就知道这事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们主君主母?” 舒家夫人问道。 白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缓了缓继续说道: “奴婢在大公子身边伺候多年,先前是以大公子唯命是从,大公子让奴婢做这些,奴婢自然不敢说。” “三小姐真的病重,奴婢也后怕,事到如今这事就算奴婢再瞒也瞒不住,只能早早坦白,软大公子不要一错再错了。” 听到菜率说到这,姜家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玉芝听得怒火中烧“我们小姐哪处对不住大公子,要让大公子下这样的毒手!” 玉芝本就不知晓这事,姜昀这几日筹谋的事玉芝知道的也是一星半点,就喜儿下百藤散这事她是知晓的。 “继续说,大公子为何要害三小姐。” “大公子想害的不是三小姐,想害的是夫人。只是恰巧这时三小姐病了,大公子才抓着这难得的机会。” “大公子一直有常家密谋让主君纳常家嫡女为妾的事,要是三小姐真的病重殁了,外面的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夫人的过错,那老爷一定会休了夫人让常家嫡女当这府里的主母。” “你信口胡诌!”姜彦勤颇有些不淡定“要是如你说的,既是密谋,我又怎会让你一个丫鬟知道这事!” 白率哽咽“这些事大公子自然是不会让奴婢知道,这都是大公子和常家老爷说事时,奴婢不小心听来的。” 姜佑安脸色阴郁,常家说给他送一嫡女做妾的事只有自己知晓,就连自己母亲都不知道。 眼下这丫鬟能说出来,姜佑安也信了丫鬟的说辞。 柳氏故做伤心“勤儿,我虽不是你的生母,但一直待你不薄。怎么……” “母亲,注意身子,不要太过伤心了。” “你这逆子!谋害嫡妹!谋害嫡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姜佑安盛怒,正直盛年被自己儿子撺掇外人一起算计,姜佑安心里怒意难平。 “父亲!父亲从小教导孩儿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儿时母亲舒氏也时常教导儿子入孝出悌。儿子常念心中不敢忘怀!” “撺掇常家起了谋害的嫡母罪名过于重大,父亲,瑶儿也信大哥哥不会做一些不利于姜家的事。” 姜月瑶这话一出,姜佑安反而更怒,连连喘息不定。 如不是常家近日刻意讨好,将嫡女送上门的吉日和法子都想周全了,姜佑安也不信一向温润孝顺的好儿子会做出这等事! 休妻抬妾?这不是在在嘲讽他姜家家风不正有辱斯文! “姜家庶出长子姜彦勤,谋害嫡母亲妹,所犯过错忤逆不孝!行径恶劣,乃是我姜家不容之人!今日便移出族谱!” “安儿!你糊涂了?!事情单凭这丫鬟一面之词你就定了勤儿的罪!他可是你一向恭顺的长子!”姜老夫人神色哀痛杵了杵木丈。 “母亲,人证物证俱在,还需要什么辩词。” 姜佑安一字一句在姜彦勤心中结成冰霜。 姜彦勤跪在地上趋趋向前,片刻前的从容淡定不复存在。眼里惶恐得像极了厮杀兵败,握着仅仅的长矛求存。 “父亲,不是儿子!不是儿子所为啊父亲!” 姜佑安坐在前厅上,冷冷的看着失态的姜彦勤。 是一向恭顺的庶长子,可不知这恭顺后藏着什么虎狼之心。 舒家大夫人看了一眼柳氏母女,一副受屈样子。 舒家大夫人心底轻叹,姜家里还真是个蛇蝎窝。 第二百一十六章:黄雀在后 姜彦勤的苦苦哀求,姜佑安权当没听见一般。 “昀儿的事也查个水落石出了,还了昀儿一个公道。这事是姜家不大体面的事,姜某还请舒家夫人顾及姜某地家风。” 姜佑安顿了顿继续道:“姜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昀儿尚卧病在榻,陈郎中医术了得,能否请舒家将陈郎中来府中替昀儿看诊。” 舒家大夫人也想柳氏母女栽个跟头,可毕竟是姜家的事,讨个面子上的公道就行,太过掺合反而不妥。 舒家大夫人温柔点了点头“姜大人说的什么话。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 当舒家夫人还没说完,门外小厮便跑来说道: “主君,外门来了一个人,说是我们府里丫鬟上次去找他模写字迹答应给他的酬金还没给。现在人正在我们府门口撒泼打滚,怎么赶也赶不走。小的实在没办法才来禀告主君。” 瘫坐在地的姜彦勤来了精神。 姜老夫人激动的说道“快,快去请他进来!” 片刻,一个穿着麻布素色衣服,颧骨高眼睛小,佝偻着背的男子跟在小厮后头进了门。 男子进门后细小的眼睛四处张望,然后目光落在姜月瑶旁站着的冬晴身上。 男子走到冬晴前头,一把抓着冬晴的手 “是你,是你。姑娘,你说给我的酬金这么这些天都没送过来,要不是我花了些心思四处打听,才找到这儿,你是不是就想赖掉了?!” 男子虽瘦,力气也是有的。冬晴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的力气当然拗不过。 “我,我不认识你,你放手!” 冬晴惊慌,眼里急得发红。 “都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拖出去!”姜月瑶呵斥站着无动于衷的小厮。 小厮将人拉开后,那男子腿脚不断踢着 “放开我!快放开!你们姜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怎么差人办事还不给钱?!” 男子嗓音粗哑难听,这么一吼更是刺耳。 “救命啊!官家府邸欠钱不还还想杀人灭口了!你们姜家就是土匪窝!” 男子嘴里的唾沫星子四溅,舒家夫人们纷纷拿起帕子捂着嘴鼻子。 姜佑安摆了摆手,小厮便松开了男子。 “她为何欠你银钱?” 男子拍了拍皱巴巴的衣服,语气有些恼怒道:“小人赖才,全靠一手绝活,模仿字迹过着日子。四天前,她找到小人给了一首诗,要我学这诗上的字迹写一个人的生辰,她先是给了小人三两银子,说是明日再把剩下酬金补齐。可这过了四日都不见她来把酬金补齐,小人花费心思人脉打听到她是姜家的丫鬟,所以小人才到府门前闹。” “姜大人,你是我们岐州州官,这事小人想来想去,来贵府门前闹总比去击鼓到公堂说理要合理些。” 男子声音越说越小,佝偻着背又低着头,姜佑安也无暇看他的脸面。 “你胡说八道!主君,奴婢真的没去见过他,更没让他模仿字迹!” “诶…你这小婢子!”男子指了指冬晴,冬晴吓得缩了缩身子。 “姜大人,小人没有胡说八道,她让奴婢写的生辰小的记得清清楚楚,大人也可拿笔墨纸砚让小的写出,拿去对比一下是否有误。” 姜月瑶看了一眼冬晴,冬晴自信的点了点头。 “父亲,冬晴是瑶儿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瑶儿同意,这也好还女儿一个清白,免得让人蜚语说是瑶儿要害三姐姐。” 姜月瑶这话一出,柳氏是拦也拦不住。 要真是外面的贱民能闹到这府里来?这这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姜月瑶把话说死了,柳氏心中难免忐忑。 第二百一十七章:黄雀在后 一盏茶后,严妈妈细细看了看那男子写的字,双手颤抖的抽开了纸张。 姜佑安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柳氏。纸条递给了姜老夫人后,姜老夫人冷哼一声。 “端去!让主母好好瞧瞧!瞧瞧这都是干了些什么好事!” 姜家庶子姜彦勤与姜家嫡女姜月瑶,姜老夫人更是愿意保住这庶长子姜彦勤。 姜家子嗣也不算多,嫡子姜彦祈成日风流纨绔,庶出次子落水后性子怯懦不成大事。 只有庶长子姜彦勤还算是个好学之人,日后要是能中榜也是能光耀姜家门楣。 再不济,日后也是能辅佐嫡子,不至于让姜彦祈将姜家多年荣耀败光了。 柳氏端过纸张,眼睛瞪得圆溜溜,朱唇颤抖。 好一会才道:“老爷,母亲,这这不是瑶儿所为啊!” 舒家夫人瞧过纸条:“这边是大公子身边丫鬟亲口所说,那边是外人亲自指证。这其中有一个说的是真话,只是不知谁才是真的。” 舒家二夫人这温柔声听得有些人不断冒着冷汗。 “奴婢说的是真的!”白率抬头惊恐万分看着姜佑安和柳氏。 “小人赖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大人府邸撒谎,要是大人不信,小人愿击鼓对簿公堂,任由大人细查!” “安儿!要真到了对簿公堂,我们姜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姜老夫人气急的拍了拍桌子。 “主君。”这时林贵在人影中出来,面色潮红,额头还冒着细汗。 “喜儿招了!” 柳氏听完,腿脚发软,手颤抖的捂着手捂。 冬晴低头,手指紧紧握着。 “说。”姜佑安冷冰冰道。 “喜儿说她并没有给三小姐投毒,给三小姐投的只是百藤散。给她百藤散的是夫人院里的甘露姑娘,说是夫人应允了她,只要事成了就还她身契,并给她添一笔嫁妆让她回乡与选房表哥结亲。” 林贵这话吓得柳氏差点昏了过去。 “老爷,妾身没有!” “把她也给我拖出去,我要更快的知道真话”姜佑安指了指白率。 白率浑身颤抖,抬起头“主君!不要,不要!奴婢招,奴婢都招。” 白率咽了咽口水“是,是夫人,是夫人指使奴婢的!草人是四小姐身边丫鬟冬晴给奴婢的,她让奴婢把这草人埋在大公子院里西边的树下。奴婢起初不知是诅咒三小姐,奴婢埋了后,夫人就威胁奴婢,要奴婢诬陷大公子。刚刚奴婢说的都是夫人教奴婢的!” 白率旁边跪着的双儿额头的汗滴在了地上,外头冷冻一吹,也不只是怕还是冷,瑟瑟发抖的缩着身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身为主母就这样去害姜家的血脉?!”姜老夫人凌厉追问着柳氏。 柳氏眼眶含泪,“主君,妾身真没有,是他,是他姜彦勤。这人也是他故意找回来冤屈妾身的。他一直觊觎着姜家产业,想把我,把祈儿害死才演了一出戏!” 男子见姜家混乱,怕姜家不给酬金便问道“姜大人,那小人的酬金?” 男子话落,屋里骤然安静。 冬晴连连摇头:“这生辰明明是奴婢……” 冬晴自知说错了话,背后冷汗不止。 “姜大人,这四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招了,这事明眼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舒家大夫人轻声道。 “你住嘴!这里是姜家,哪有你舒家说话的份!”姜月瑶早就顾不得仪态。 这事本就已经钉在案板上了,怎么最后来了一只偷腥的野猫? 第二百一十八章:恶报 姜月瑶还没回过神,门外丫鬟急匆匆带着哭腔跑进来道 “主君,不好了,邹姨娘看了四小姐送来的里,惊吓过度见红了!主君,快去救救姨娘吧。” “什么?邹姨娘什么时候有了身孕我怎么不知?” 姜老夫人望着严妈妈,严妈妈摇了摇头。 “这事老奴也不知。” 舒家几位夫人个个耷拉脑袋,今日这姜家是撞了邪了? 姜佑安衣袖一甩,领着郎中出了门。 前厅一时没了说话的主心骨,鸦雀无声。 柳氏母女心里就像煎熬忐忑,姜彦勤趁这会恢复了冷静。 “母亲还真是好手段,容不下孩儿,口口声声说勤儿起了觊觎之心,谋害嫡母亲妹。” 姜彦勤这话入了姜老夫人的心。 “到底是做妾抬上妻位的人,心中狭隘,不够大度。” 柳氏直勾勾的看着姜老夫人,心里碎成一地。 “母亲,我好歹也是柳家嫡女,嫁入家中给老爷当妾这些年,给你们姜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又让我娘家和我嫡亲姐姐夫家在朝中对老爷多加扶持,哪点对不起你们姜家。这些年受尽屈辱,这大半辈子都成了皇城京里官眷的笑话!母亲怎么能当外人的面这么羞辱孩儿。” “纵然你对姜家心有不满,那你也不该教唆瑶儿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更不该谋害姜家子嗣!女子名声大过于天!这事要传了出去,瑶儿还嫁不嫁人了?瑶儿过些年也该到了婚配寻出好人家的年纪,你这么做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姜老夫人字字诛心,柳氏哭的更是伤心。 “祖母,不是瑶儿做的,不是的。” “你还嘴硬!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不该估计你娘的体面,将你养在她膝下!养成个不懂规矩心肠细小不成大事的样子!” 林贵在门外听着姜老夫人的斥骂: “老夫人,主君让小人替他传话,主君说了,大公子虽没谋害嫡母亲妹,但在常家一事德行有失,也有过错,名字留在族谱,明日启程回离水老家思过,夫人管教不严,纵容四小姐谋害兄姐,即日起禁足家中静心堂,四小姐谋害兄姐,性子过于骄横,常惹事端,罚跪家祠,抄写家规百遍,静心咒百遍,祈福贴百遍!明日送去紫观山道观清修为兄姐弟妹祈福。” “母亲,母亲,瑶儿不要去道观!瑶儿不去,瑶儿不想离开母亲!”姜月瑶啜泣道。 柳氏心疼的搂着姜月瑶“瑶儿不怕。娘等会去向你父亲求情。” 柳氏母女偷鸡不成蚀把米,舒家三位夫人也算是如愿。 “姜老夫人,时辰也不早了,叨扰这些时辰,等看望一眼昀儿我们也该回去了。”舒家大夫人起身道。 “姜家与舒家连亲,怎么都是一家人,自家人哪有叨扰的说法。”姜老夫人顿了顿,疲惫道 “发生这事,也是家门不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的事还请能不要外传。” “姜老夫人放心,老夫人也说是自家人,昀儿是姜家女儿,这事外传也影响昀儿名声,我们舒家一定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更不会让外面的知晓。” 等舒家夫人一走,姜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严妈妈轻轻替姜老夫人揉着眉上太阳穴。 “作孽啊!作孽啊!”姜老夫人连连哀叹。 姜彦勤四肢五骸像透了寒风,僵硬到不能动弹。 第二百一十九章:恶报 玉芝,苏桃于妈妈一行人随着舒家几位夫人回了清泽院。 “小姐,来了,舒家三位夫人都来了!”采薇在贴着门戳了个小洞窥探。 姜昀捋了捋发丝,抚着胸口长长抒了口气。 “小姐这是紧张?”采薇问道。 “快去煮壶热茶,请进来就是。”姜昀强装镇定的说道。 这哪能不紧张?撒了这么个泼天大谎,把她们都耍得团团转,要是舒家哪个夫人小心眼的记恨上了那日后碰面也觉着尴尬。 听门外吱呀一声,姜昀拽了拽小手。 舒家三位夫人与姜昀面面相觑,舒家二夫人玉指轻抬。 “夫人们请坐。”采薇端着茶壶。 这功夫哪有还心思坐着,舒家大夫人疾步坐到姜昀榻上“这是怎么回事?” “昀儿也不是有意要瞒着舅母,要不是舅母费心费力的给昀儿请来郎中,昀儿这时怕也真的卧在榻上起不来了。” “昀儿瞒着,不告知,是想请柳氏母女入瓮,好瓮中捉鳖。还请舅母们不要见怪。” “傻孩子,说的什么呢,你没事便好。老祖宗昨日还念叨着,说许久没见你,做了你爱吃的糕点一直在府里等着呢。” “柳氏母女都得了恶报,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身子。今日来给你看诊的郎中是你表嫂嫂的堂长兄,日后也是由他看诊,这慌也好圆过去了。” 一阵宽慰,舒家也没过多追问,只是叮嘱几句照顾身子的话便悻悻离开。 于妈妈送舒家夫人出清泽院,舒家大夫人又交代几句便离去。 将近日落,姜彦祈步子吊儿郎当的入府。 到了东梧院里,院里伺候的丫鬟才掩门急道“这府里的天都要塌了,公子怎么这时辰才回来!” “是夫人知晓了吗?”日荣试探道。 “是夫人和四小姐大公子都出事了!” 等丫鬟娓娓道来后,姜彦祈还没转身,日荣就扒拉着姜彦祈 “公子你不能去啊!前几个时辰公子没出现,现在去求情,主君追问起来怎么办?” “父亲知道又如何!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 “公子,你真不能去,邹姨娘小产,主君正气头上,现在去惹主君不高兴,公子把自己搭进去,日后谁还能救夫人和四小姐。”旁边的丫鬟软道。 “我,我要去看我娘!放开!”姜彦祈怒喝。 刚到门外,姜彦祈碰见了姜彦勤。姜彦勤面如冰霜,不言一语的便与姜彦祈擦肩而过。 姜彦祈如鲠在喉,浑身软麻。今儿出门还是阳光明媚,府中安宁。 怎么出去喝了一趟花酒,这府里变了样。 静心堂外面守着好几个婆子,个个凶神恶煞,手臂粗壮。 姜佑安打点一番,婆子才把姜彦祈放了进去。 “娘。”姜彦祈双脚被冰霜凝固一般,艰难前行。 柳氏发髻凌乱,泪眼婆娑的回头看着姜彦祈。 柳是扑上姜彦祈身上“快去跟你父亲求求情,娘和你妹妹都是被冤枉的,你妹妹还小,不能送去道观。真送去道观,道观苦寒,你妹妹身子羸弱受不住的。去了道观日后还怎么寻一处好人家。” “娘,送妹妹上道观是打着为祖母父亲,母亲祈福的幌子,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只会夸妹妹孝顺,这日后妹妹还是能寻一处好人家的。”姜彦祈拍了拍柳氏。 柳氏骤然抬头,推开姜彦祈“你是不肯替你妹妹求情?你是瑶儿的亲哥哥,你怎么能看着她去那种地方受苦受累。她可是姜家矜贵的嫡小姐啊!” 姜彦祈被柳氏说的几分动容“儿子这就去求父亲,就算是要儿子去道观替妹妹清修,儿子也愿意!” 一卷 本书分三卷,第一卷主要都是女主文。男主只是穿插出场。 非重生,无金手指,第一卷都较为有女主慢慢由聪颖天真,受尽宠爱的嫡女,到丧母受害慢慢成为性子隐忍,谨慎,城府深沉,不主动招惹但也不一味退让的女子,过程较为慢且由压抑感。 本书背景都为架空,其中背景,人物名称,王朝制度都是虚构,里面有许多药材,食物也是起兴而起。 《宫墙枝》这名字当时起的较为随意,敲定后也就不做更改了。 第一章写的是男主角齐煜降生,大致交代了背景。 第一卷都是女主文,男主很少,很少,很少出现这里也不多哆嗦,留着第二卷再写吧。…………………………………… 姜昀生母舒氏门第显赫,姜家虽世代为官,但百年来位极时也是拜官一品,在皇亲贵胄,王侯众多的皇城里,姜家门第也不算高。 相比于百年荣耀侯门府,代代镇守边疆,平定战乱战功显赫的舒家。舒家与姜家联姻无疑是姜家高攀了舒家。 当年舒氏因情下嫁姜家,多年无所出,也是因娘家舒家的背景,舒家替姜佑安在前朝打点,让姜家仕途通顺,让姜佑安平步青云,姜家不敢多言,舒氏替姜家纳妾开枝散叶,也算大度,让姜家更是以礼相待。 姜昀也是因自己生母身份高贵,又身为嫡女,在与贵妾柳氏所生的姜月瑶相比,姜昀在姜府更为尊贵,处处姜家主君祖母疼爱。 一向得意的姜昀,在身染疫疾,母死弟亡,见到了父亲姜佑安的薄情,祖母的虚伪,姜昀心中温热也是在寒冬里一夜成冰。 在柳氏的步步紧逼下,姜昀性子慢慢收敛,日日如履薄冰,对柳氏却心怀怨恨却也不加以掩饰全表露在面子。 姜昀稚年思虑不全,虽靠着舒家如愿不合规矩的称柳氏为母亲,让柳氏面子难堪成了皇城笑柄。 但柳氏成为皇城笑柄同时也让人知晓姜昀的短处与涵养。也因此落了一个话柄。 姜家小姐,能与姜昀有纷争的也只有柳氏之女姜月瑶。 姜月瑶颇有城府,性子骄横,常年养在柳氏身边也染了柳氏的不好的风气。 姜月瑶是与姜昀同年同月同日生,与姜昀只差半个多时辰,由于生母身份为贵妾,又是女子,年幼就不受父亲祖母过多的疼爱。 加之舒氏后几年与柳氏只是面子上的和睦,对姜月瑶更是疏忽,嫡女与庶女的差别,对这存在的差别,生母柳氏教导不当,姜月瑶心中自然积怨,这怨也都归姜昀身上。 至于姜家子嗣,庶长子姜彦勤人人称是个温润如玉,才华斐然的翩翩公子,实则心气高傲,城府极生,性情随了生父更胜生父,薄情寡义,厌烦生母身份低微误了他。 柳氏扶正后,庶子姜彦祈也成了嫡子,姜彦祈纨绔风流,痴迷音律,常年游荡烟花柳巷之地。年纪轻轻纨绔浪荡名声远扬。姜彦祈是柳氏所生,但一直养在舒氏膝下,儿时性子非常骄横,纨绔下性善聪颖。 庶子七公子姜彦咏,王氏所出。姜彦咏只比姜昀年小一岁,王氏所生是双生子女,姜彦咏出生时,舒氏无暇细心照顾姜彦咏,姜彦咏多由丫鬟照看。溺水后的姜彦咏受惊后性子变得懦弱怕事。 还有姜昀身边贴身伺候的苏桃,采薇,还有舒氏殁后去姜昀身边照顾的玉芝,舒家送去的婆子于妈妈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最后,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也就不多说了…… 第二百二十章:恶报 姜彦祈还没挪开步子,柳氏用手抹了抹泪,戾声道:“回来!” “不要,不要去求你父亲。你父亲正是气头上,我的瑶儿,我的瑶儿明日便要送走了。”柳氏掩面而泣。 柳氏不舍姜月瑶去受苦,更不舍让姜彦祈这时碰在南墙上惹姜佑安的厌恶。 自己还没被休,就还是主母自己儿女也还是嫡出。 柳氏痛定思痛,最后还是无计可施的瘫坐在蒲团上。 姜彦祈刚上上前去扶,柳氏目光失望:“祈儿,你为何要救她,她要是死在了那破院子里头,你妹妹今日也不会因她被你父亲送去道观。” 姜彦祈浑身发冷,喉咙发苦,说不出半句话,丹凤眼眯成一条缝隙,通红高挺的鼻子吸了吸气:“娘……” 柳氏抹去泪水,温柔的看着姜彦祈:“娘知道你心肠软,可有时候心肠太软可是会害死人的。祈儿,回去吧,这几日都不要来看娘了,娘房里有好些银钱,你拿去替你妹妹打点。别让她吃那么多苦头。” 姜彦祈停留片刻,思绪万千转身时心头沉些的铁不断扯着血肉。 天渐渐给沉,姜府安静得出奇,就连丫鬟走路都提着步子快步走过。 晚膳过后,王绿芙倚在榻上。 “今日这么一闹,夫人被主君禁足,邹姨娘小产,常姨娘也被大公子拖累,姨娘,眼下可是我们占着先机,姨娘得好好把握才是。” 春怡继续道:“何况先前姨娘寻的方子,这药也喝了好些时日,有孕是迟早的事。” 春怡是姜昀使了些手段,亲自挑去王绿芙身边伺候着的,只是王绿芙一直不知罢了。 春怡这话让王绿芙含羞笑了笑,是啊,如今府里的妻妾中,自己是占尽好处。 王绿芙摸了摸肚子,突然抬起头看着春怡“我的月事一向很准,这月迟了好些日子,莫不是?” 王绿芙难掩喜色。 “真的?奴婢恭喜姨娘,贺喜姨娘了!”春怡喜色,转而道“依奴婢看,眼下府里正乱,要是这时请郎中来看诊,要是不是喜脉,不仅讨不到主君欢喜,怕还会让主君声烦。且邹姨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了,我们还是等过些月,这事定了再说为好。” “你说的有理。”王绿芙沉思,转而蹙眉:“可若真是喜脉,现在府里……老爷要是日日在我处歇着岂不是……”王绿芙说话半说半掩。 春怡笑了笑:“姨娘怕是高兴到糊涂了,那些有了喜脉两个多月才知晓的,未知晓时还不是照样与夫君通房,这也没出什么大碍。” “明日奴婢便去厨房炖些好的给姨娘好好补补身子。” 王绿芙双手一直隔着棉衣抚摸着肚,心底欢喜。 柳氏被禁足,自己有孕,这老天爷这番眷顾着自己,这事要是柳氏知晓,也不知会怎么妒忌自己。 想到这处,王绿芙笑意更浓。 除了王绿芙院里欢喜,清泽院里的姜昀也松了口气。 姜昀坐在床上捂着手暖,玉芝将今日的事细细说来,姜昀看玉芝脸上的怒意。大抵有些过意不去。 姜昀柔声细语“我都知晓,只是前几日一直瞒着你。” 玉芝怔住,姜昀说道:“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怕你们知晓,露出破绽让人看出。” “奴婢只是心疼小姐病还没痊愈就要劳心费神的。”玉芝低头,眼里满是心疼。 第二百二十一章:寻因 “现在柳氏禁足静心堂,四小姐在家祠跪着,柳氏和四小姐身边的丫鬟甘露和冬晴都捆在不同柴房里头,听闻是过些日子等风声过去了再慢慢发卖。”玉芝道。 “主君分明是护着柳氏,也罚得太轻,明明是柳氏母女一起谋害小姐,到头只是落个管教不严的过错。” “父亲最看重名声,他护的不是柳氏,是姜家的体面,姜家的声誉。 柳氏作为姜家主母做出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姜家儿女的名声也都不要了,保全柳氏,不休妻也就保全了姜家儿女在外的好名声,保住了父亲在外的颜面,官场的仕途。” 姜昀看的通透,其实自己也早就预料到今日的结果。 “只是可惜了我那大哥哥,若不是他动了送常家嫡女入府抬妾为妻的念头,我也不会把事扯到他身上。” “是大公子自身心术不正,也不怪小姐您。” “能被常家和大公子看中送来给主君当妾的人,说不定比柳氏更蛇蝎心肠。” 姜昀一语点破,苏桃随后补说道。 “只怕主君只是一时气在头上,不过月余气消了当没事一样,把四小姐接回府中,又解了柳氏禁足。” “父亲倒是想,他就算是真的这么做了,我也不会让他如意。 柳氏母女的把柄都拽在我们手里头,这姜月瑶何时能回府我说了才算。”姜昀喝了一口瑶,舌头都苦麻了,脸色依旧如常。 姜昀说这话那坚韧与狠戾让人生寒。 姜昀吩咐道“邹姨娘这一闹,身子亏损不少。明日记着要把陈郎中去给邹姨娘把脉,需要什么药材都拿最好的瞧瞧送过去。” “邹姨娘也是可怜人,这么多年还不容易怀上,还被四小姐惊吓的小产了。真是作孽。” 玉芝不禁替邹氏惋惜。 “那都是我让邹氏演的一出戏。道观苦寒,对住观祈福人也严苛,比在外头庄子养着都要辛苦,要不是邹姨娘这一出戏,父亲也不能罚我那四妹妹罚得那么重。府里蛇蝎都端了,以后的日子也就清净了。”姜昀长舒一口气。 “小姐日后也能好好养着身子,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的。”苏桃温声道。 “你们再去替我办一件事,把这事办完,我才能安心养着身子。”姜昀看着玉芝。 “母亲和弟弟的死,我得的疫症柳氏逃不了干系,可一直以来也没证据,也不知柳氏怎么钻的空子,不明不白的,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甘露是柳氏身边贴身伺候多年的人,柳氏很多事都是由她经手,当年的事无论是用什么法子都要在甘露身上拿到口供才行。” 玉芝点了点头。当年自己主子浑身血淋淋的惨死在眼前,要是能还自己主子一个公道,让舒氏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小姐累了一天早些歇息,这些事奴婢会去办的。” 玉芝说替姜昀盖好暖襟。 三更夜里,玉芝裹了一身暗色衣袍出门,寒风凛凛,玉芝怕引人注目连灯笼都没提,到了小径幽黑一片,玉芝步子走的又急又稳。 两盏茶功夫就到了柴房。甘露睡得迷迷糊糊中听门外门锁响动,以为是柳氏差人救的她,甘露清醒过来,看着揭开面纱的玉芝,心中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怕的连连后退。 玉芝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慢慢逼近捆绑了四肢,嘴里塞了粗布的甘露。 “上一个被绑成这样的人好像是叫喜儿的婢子,喜儿你总归是认识的吧?”玉芝附耳在甘露耳边轻呢。 外边一阵风,后院林子莎莎响,甘露渗出细汗。 “我把你嘴巴的布给拔出来,让你好受点,我可是为了你好,你说好不好啊?”玉芝轻声嘶哑,手中匕首尖处不断在甘露喉咙处轻轻滑动,每滑动一下,一条浅浅的红痕就显一下,甘露吓得魂不附体早就不知疼痛 “好还是不好?”玉芝手一重,甘露白皙的脖处露渗出血丝。 甘露浑身颤抖,紧忙点了点头。玉芝阴寒笑了笑,一边拿出塞在甘露嘴里的布,一边细声说道:“要是你敢叫,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看甘露满眼惊恐的摇头,玉芝才慢慢把布抽了出来。 玉芝用匕首在甘露脸上比划“今夜前来,我只是问你点事。你最好如实说了。” “你知道喜儿为什么招了吗?”玉芝看了一眼甘露。 “林贵是主君身边的人,林贵祖祖辈辈都是在死牢里当差的,这你还不知道吧?” 也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我也是大夫人在世时告诉我的。” 那你知道林贵让人开口都有哪些法子吗?”玉芝继续自言自语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寻因 看甘露额头细汗越来越密,玉芝阴着脸,笑了笑。“剥皮的,剜肉的只要剩一口气能开口就行。我是没林贵这手艺,该挑筋还是断骨呢?”玉芝拿着匕首比划着,玉芝这么一比划,甘露身子颤抖越发厉害。 “这可是小姐送我的匕首,说是削铁如泥。”玉芝话落,眼里狠戾扬起手断了甘露一戳发丝。 “我都说,玉芝姐姐,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说。是柳氏指使我这样做的,她让我害三小姐,我不敢不做啊,玉芝姐姐,我们做奴的只有听主子差遣的份,哪有自己想做的事,你饶了我,饶了我……”甘露蜷缩成一团。 “别怕啊,我来问的不是三小姐的事。”玉芝玉指在甘露抖动的肩膀游动。 “我来问的是当年大夫人的事。” 玉芝随即变得阴狠:“当年三小姐突然疫症,导致大夫人过惊动了胎气。这是不是都是你跟柳氏筹谋的?还是你给柳氏出的主意?” 甘露看着玉芝满面通红,手持匕首的指着自己的喉咙。“不是我的主意,柳氏做这事的时候都瞒着我,我真不知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了你?你现在是负罪在身,我听说主君过些日子就要把你发卖了,还记得如夏的下场吗?听说是被拔了舌头被人牙子卖去了最下作的地方去了 “柳氏现在都自身难保,她的四小姐她都救不了,四小姐明日就要送去紫观山道观里了,柳氏现在还跪在静心堂,亲生女儿要被送走,她是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多可怜啊 柳氏还能有闲暇顾及你吗?你要不说,也可以。 我把你筋骨挑断,再把你舌头割了,谁知道是我干的。那先把舌头割了吧,等会挑断筋骨时你就不会喊疼了。” 玉芝骤然捏着甘露下颚,半附身子,面目狰狞的扬起匕首。 甘露用力力气再喉咙挤出几个字。 玉芝虽听不清,但看甘露眼神惊恐也知她求饶。 玉芝松开甘露下颚,匕首转而抵在甘露嘴边轻轻滑动。 “要是我说了,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被卖去给人牙子。”甘露目光恳切,带着哭腔道。 玉芝轻轻笑了笑,动了动刀子。 甘露闻着匕首的铁味,吞吞吐吐说道:“是柳氏所为,柳家主君办寿宴时,柳氏回柳家与柳老夫人与柳氏嫡亲姐姐陈夫人相聚,相聚时陈夫人向奴婢打听姜府谁负责府中采购,奴婢说了是刘义石,走前陈夫人让柳氏把心放宽,且回去等消息。” 甘露咽了咽口水,喉咙发涩继续说道:“大夫人有了身孕,陈夫人收买了刘义石,让刘义石给柳氏带话。 三小姐突染疫症是因为当时闹疫症,柳氏把陈夫人托刘义石带了染了疫症的帕子给了春雨。 除去帕子,柳氏早早就送了几盒含滑胎的香膏给春雨,让春雨日日涂抹。柳氏说春雨是三小姐身边的人,大夫人和你都不会生疑,这么做就是想大夫人受惊动了胎气,导致大夫人难产。” “此事当真?”玉芝又怒又哀。 “我对天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死!” 玉芝的匕首在甘露脸颊划过一道血痕。 “玉芝姑姑,不要,不要。奴婢真没骗你。”甘露闭着双眼,身子抖动厉害。 玉芝从怀里拿出笔墨纸砚,声音冷冷:“小姐说了,空口无凭,还需立有字据。你要是真的没半句假话,也不怕日后拿着这份口供到主君面前对证。 你写了,小姐能留你一条命,让你继续回柳氏身边伺候着。今夜的事当你做了场梦,以后这事我不提,你便不知。 只是尽主,尽哪位主你需要想清了。” 甘露惊愕,随后出了一身冷汗。三小姐吩咐的,那三小姐病得药石无效是假的,到头柳氏和大公子是被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算计落了一场空。 “只要三小姐能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只听三小姐的。三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 玉芝割开绑着甘露双手的麻绳,将笔放到甘露跟前。 一炷香时辰,纸上笔迹墨水干了后,玉芝卷起纸。 “再等几日,有人会送你去静心堂伺候柳氏。今夜的事要是传出去半句,你说柳氏会不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甘露抬起头看玉芝蒙上面纱出门,闷被锁上后,甘露瘫软在地。额头的汗滴在冰凉石板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寻因 夜深人静,回来路上玉芝绕去了家祠,看见家祠门口紧闭,门外守着小厮。屋里传开姜月瑶时而断断续续的哭声,玉芝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太轻了。”玉芝怨恨的盯着那扇门。 当年要是让柳氏得逞了,那是不止三条人命了。 家祠紧闭的那扇门后,姜月瑶趴在门边。 发丝凌乱,眼睛哭得红肿,嘴里不断说着疯言疯语。 回房后,玉芝喝了一口冷茶,拿出怀里的纸张叠了叠放进盒子。 次日清晨,姜府门前停着两辆马车,虽说不是好事,也算是热热闹闹。 苏桃到静心堂门口,用几锭银子打点守门的婆子。 婆子识趣,也不阻拦。苏桃到门前,大声道:“夫人,这时辰,四小姐就要到出发去紫观山了,奴婢知夫人被主君禁足不能去看一眼,就特意前来告知夫人一声了。” 柳氏扒着窗不断摇晃,“我的瑶儿,你们把我的瑶儿怎么了?她是你们的嫡出四小姐!我是姜家主母,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贱骨头在我面前放肆!” “夫人教训的是,奴婢这一把贱骨头也不配在夫人跟前说话。奴婢见跟着四小姐一起去道观的只有一个婆子,首饰,衣服连像样的都没有! 道观清苦,听说大冷天连一床厚点的被子都没,更别说暖炉了,屋内四处通风,也不知四小姐要吃多少苦头!奴婢心疼四小姐才特意来告诉夫人的。夫人不爱听,奴婢走就是。” 苏桃说完,又拿了几锭银子出来塞给婆子们。 “这夫人啊,还得有劳几位妈妈“细心照顾”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夫人总是这么嚷嚷有伤嗓子,外边人听了还以为几位芯片的妈妈轻待了夫人呢。” “姑娘放心,夫人伤了嗓子,老身不让夫人吃油腻的菜肴就是。”带头的婆子道。 “对,对对,就让夫人吃清淡点,比如白粥就适合喉咙不舒适的人。姑娘放心就是,我们都会照顾好夫人的。”另外一婆子附和道。 苏桃笑了笑。又拿出金锭,塞进了婆子们的手里:“那就有劳妈妈们费心了。” 苏桃走后,几个婆子咬了要金锭,“真的!这三小姐院里的丫鬟就是大方!一出手不是银锭就是金锭。” “可不是,早就听说三小姐阔绰,我们常年在静心堂油水都捞不着一滴,托里面那位的福,今日可算是攀上了三小姐这根高枝。” “嘶……三小姐不是病重了吗?这……”刚刚附和的婆子看着手上的银子。 另外一个婆子道“在三小姐身边当差的人,这钱袋能少?三小姐病重在床都是谁害得?”婆子指着屋里,轻声道:“还不是里面那位害的。刚刚那位苏桃姑娘替三小姐出气也是情有可原!” “黄婆子你说的也是,你说这夫人怎么下的去毒手,这四小姐年纪轻轻心思就这么歹毒,这又是下巫又是投毒的,巴不得三小姐早早断气。这都结的什么仇什么怨呐!” “三小姐一断气,哪有什么仇什么怨,舒家送来的那些珠宝,不都名正言顺的归夫人手里了吗。” 两人说的正起兴,领头婆子正色道:“都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是嫌你们到手的钱捂不热还是怎么的?多做事少说话。散了散了!” 柳氏在屋里哭闹一会,随后房内哐当一声,屋里便静了下来。 刚刚还说得热闹的婆子面面相觑,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主君还没休妻,里面那位也还是主母。 要真是出了什么大事也不好交差。 几个婆子反应过来打开门时,柳氏一个影子就串了出来,眼疾手快,手脚利索的婆子一下把柳氏抓了回去。 柳氏长年养尊处优,身子柔弱,就算婆子上了年纪,也不比婆子的力气腕大。 婆子怕柳氏生事端,去告知姜老夫人,得了姜老夫人同意再把柳氏手脚捆实。 第二百二十四章:瑶离 姜月瑶不愿去道观,昨日哭到现在,整个人像是受惊之兔。 姜老夫人让严妈妈去送姜月瑶出门,又特意吩咐府中小厮随着马车将人送到紫观山。严妈妈领了意思到了家祠。 “四小姐,时辰到了,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紫观山路途遥远,天黑路不好走。” 严妈妈听里头没动静,才进门。 “四小姐,主君是一时气在头上,等过些日子,主君气消了自然会把四小姐接回府中。四小姐就不要再误了时辰,惹主君生气了。也不好连累了夫人。” 严妈妈见姜月瑶不为所动继续道,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老夫人让老奴转交给四小姐的,里面都是一些银子首饰。四小姐带去到时也可以打点。” “父亲过一段日子,气消了真会让我回府吗?”姜月瑶抬起眼眸,她现在能问的也只有严妈妈一人。 “那是自然,府中大公子去了离水老家,三小姐病重,四小姐去道观祈福,祈福了些日子,主君想起四小姐就接四小姐回来了。” 严妈妈笑道,严妈妈所说也不是虚话,她在姜府多年,也算是看着姜家主君长大的。 姜家主君不休妻为的是体面,柳氏不休,也还是主母,有哪个府里头的主母是禁足超过三个月的,柳氏解了禁足,那这四小姐也就能回来了。 一炷香时辰,姜月瑶迈出门槛,门外阳光明媚,姜月瑶心里的雾霾久久不散。 姜月瑶从家祠到府门,瞧见的只有小厮婆子,心中顿时委屈。 “四小姐,走吧。”严妈妈催促道。 姜彦祈到门外时,姜月瑶已经上了马车。 “等等,二公子有话要说!”日荣拦下马夫。 姜月瑶拉开帘子,姜彦祈面容憔悴,丹凤眼下催。 “这是哥哥给你准备路上的吃食,还有几本书,到了道观你再打开。” “道观虽清苦,但也能修身养性,等父亲气消了,我再去求父亲,让父亲派人去接你回来。” “哥哥,哥哥记得,等父亲气消了记得替我求情,记得接我回来。”姜月瑶哽咽道。 姜彦祈苦这脸“放心吧,哥哥会的。” “二公子,该出发的时辰了。”严妈妈打断道,随即放下了帘子。 姜彦祈看着远去的马车,本就憔悴的脸色多了一起愧疚。 “公子,你把去三小姐那借的银钱都给四小姐了,日后……” “日后在府里听先生讲习温书。”姜彦祈冷冰冰道。 日荣上次见过姜彦祈这幅模样时,是舒氏殁了的时候。 日荣闭嘴不敢多说,跟在姜彦祈身后。 姜彦祈刚回身,便碰到了姜彦勤。 姜彦勤一身素色衣袍,斗篷也是普通丝绸做的绵斗篷,上面只有简单的暗纹。 “大哥。”姜彦祈愣在原地。 姜彦勤像是一夜愁老,与往日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精神状态比,眼前的姜彦勤就像历尽风霜,饱含失意。 看着走远的马车,只留一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二弟若不是特意来送我,那就不必送了。”便上了马车。 “又不是我们公子害的,大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日荣小声嘀咕。 姜彦勤不同姜月瑶,姜彦勤是被罚回离水老家思过,这一去更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时能回。 这小厮后面一箱接着一箱的书籍衣物抬上马车。姜家又请了一车镖师跟着。 第二百二十五章:弑弟 “公子,常姨娘来了。”顾阳拉起帘子说道。 姜彦勤坐在马车内闭目“姨娘身子弱,经不住风,让她回去。” 顾阳低头,上前拦着常氏:“姨娘,大公子经历昨日的事,心神疲惫。这回正在马车里头歇着,不想被人叨扰。” 常氏冷冷的笑了笑,转而连续咳嗽:“我是他娘!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现在是连他一面都不行了?” 露橘推开顾阳“姨娘来送大公子是得了老夫人同意的,你要是再拦着,姨娘再说出些不懂规矩的话,连累的也是大公子。” 姜彦勤听外头一阵喧闹,心意正烦:“姨娘执意要上来,那就让姨娘上来。” 露橘扶着常氏进入车内,自己退了出来在马车旁侯着。 “这次你一人回老家,记得照顾好自己。保重身子。”常氏说完便咳嗽不断。 姜彦勤正襟危坐着“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姨娘若是没别的事,我还要赶着时辰出发。” 常氏瘦弱冰凉的手伸出摸了摸姜彦勤的脸颊,眼里有着母亲对儿子的疼爱,也有一丝不明的情绪。 姜彦勤蹙眉,不经意的别过脸。 “我知你嫌弃我是小官家庶女,是个妾的身份,让你觉得受尽屈辱。现在常家和姜家的事也不如你愿,我对你没有了用处,你也就更不想见我。 勤儿啊勤儿,不对,是大公子,大公子你以后也不用见我,我这命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毕竟母子一场,以后见不着了,现在也不必藏着掖着。 娘知道,华儿是你害死的,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就下得去手?他还那么小,你就为你自己的一己之私把你亲弟弟害死了。 你是不是当时在想,若是没有你弟弟,大夫人又无所出便会把你过到她名下? 只是到头来你还是落了一场空,还白白搭了你弟弟一条命。大公子,你手里占了你弟弟的血,你心安吗?” 常氏看姜彦勤双目犹如一潭死水,冷冷说道: “我这几日,夜夜梦见华儿,梦见他面目枯瘦,七窍流血。他不断喊着大哥哥,大哥哥。声音幽怨让人心疼。 你可知这次你为何被柳氏抓了把柄?是我,是我让人告诉她的。你是姜家的大公子,身上流的是姜家的血,你是最像你父亲的,跟他一样,自私薄情寡义。”常氏声音微弱。 常氏的耳语在姜彦勤耳里听着像是索命的冤魂。 “大公子,我也知道,你送来的茶里面你刻意混了不致命药,好好保重身子了,我跟华儿愿在地底下慢慢等你。” 常氏盯着姜彦勤发笑,姜彦勤发悚。 常氏走后,姜彦勤耳边常氏说的话环绕不散。 姜彦勤拉起帘子“出发!快出发!” 姜彦勤看常氏回眸那一冷笑,浑身毛骨悚然。 “她什么都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姜彦勤哆哆嗦嗦说着。 “姨娘,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来特意看大公子,大公子这是什么态度。姨娘为她操碎了心,他倒是一点都不念着姨娘的好。”露橘扶着眼前这柔弱的女子,心生疼意,替常霜抱不平。 “罢了,要是不见,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姨娘说的是什么胡话,一辈子这么长,怎么会见不着,除非是大公子刻意躲着不见姨娘。” “露橘,别说了,我乏了。”常霜眼里含着笑意。 “姨娘,奴婢听说舒家请来替三小姐看诊的郎中医术了得,等会郎中来了,奴婢就去清泽院门口侯着,请来给姨娘看诊。” “不用了,我这身子看来看去都是靠一口药吊着。能死在岐州,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这一生来来回回,还是回了岐州,要是能埋在岐州,极好,极好啊!” 露橘抬头看着常霜,看常霜满脸笑意,心中泛酸。 “要是姨娘不爱惜身子,那奴婢也就随姨娘去了。” “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夫人在的时候,也赏了我一些铺子田庄,我这些年我积累了一些首饰银子,我会去老夫人那求你的身契,把留下的东西都给你,你好好活着。 你才二十有六,要是能觅得一处好夫家,那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有这些嫁妆,你寻一处不富裕的世代书香门第嫁了,也能过个好日子。” 主仆二人说着说着,到了院里。露橘安抚常氏睡了后便去清泽院侯着。 第二百二十六章:余善 自昨日的事出了以后,府里的小厮婆子都要着清泽院走,生怕又有上了什么瓜葛。 姜昀倚在床榻看完甘露的口供,脸色平静如水。 “小姐,当真就这么饶了她?” 姜昀叠好口供,重新放回盒子。“过几日再放出风声,就说我这病好了。等那时父亲送了口气,我再想法子让她陪着柳氏。” “可是小姐,是她和柳氏害了夫人。”玉芝如鲠在喉。 “她不过是个给柳氏打点的喽啰。母亲和弟弟的仇不能不报,但你不是在这个时候报。 眼下府里正乱着,对柳氏再厌烦,父亲也不会以这罪名去休妻,他最爱体面,他不会。 柳氏嫡亲姐姐是陈右相的儿媳,相府何等的门第,要是这时让柳氏死了,那与陈家的关系也就断了,有了联系才能多有往来,能钻空子,就为了柳氏嫡姐,我也不能让柳氏死在岐州。” 姜昀脸色铁青,姜昀话到这,玉芝也不敢再提。 苏桃窥了玉芝一眼,这事她觉小姐占理,也理解玉芝心绪。 这时陈妈妈在门外喊道:“小姐,陈郎中来了。” 苏桃急切的开门,把郎中请了进来走把门合上。 玉芝则倒了一盏茶。郎中隔着薄纱看姜昀倚在榻上。 “先前舒家请来给小姐看诊的是我大齐名医左郎中,左郎中医术高明,想必小姐也早就痊愈,小姐按左郎中留下的药方服药即可。” “有劳李郎中了,昨日一事亏得李郎中相助,屈了李郎中,在这给李郎中赔个不是了。” 李明净喝完盏茶,旋即出了门。玉芝送李明净出门时瞧见常氏身边的露橘,稍稍有些诧异。 “玉芝姑姑,我是常姨娘身边伺候的露橘,昨日大公子的事,姨娘心生忧思,昨夜又染了些寒气,身子更是……”露橘别过脸抹了抹泪。 玉芝看着陈郎中,对姜彦勤一事心中还有些怒气,看露橘急得直掉眼泪星子。 “邹姨娘昨日小产,陈郎中本就是要去给邹姨娘把脉的。你随我一同去梅苑侯着,等替邹姨娘看诊完了你再请去就算。” 露橘感激的点了点头,等玉芝与郎中走在前头,露橘在后头跟着。 辗转过来一炷香时辰,露橘才把人请走。 玉芝折回来时,采薇正趴在床榻给姜昀说事。 说的无非就是今日早晨严妈妈受了姜老夫人的命令,亲自送姜月瑶去道观。 还有姜彦祈,姜彦勤与常姨娘的过程。 姜昀听着听着觉有些困意。玉芝这会到床前:“小姐,刚刚奴婢在门口遇到了常姨娘身边露橘,说是姨娘病又重了。 刚刚奴婢随她去了一趟,等陈郎中看诊后,悄悄问了陈郎中。郎中说陈姨娘要是靠药熬着,最多能熬到明年春。” “我们府里还真是熬人心血的地方,邹姨娘也真是可怜。” 采薇想起陈姨娘也是忧思过度熬干心血才拖垮身子病殁了的,心生同情。 “邹姨娘确实是个可怜人,大公子一心孝顺的只有老夫人和嫡母,对邹姨娘这生母是鲜少问候,五公子殁了后,邹姨娘日日郁郁寡欢。”苏桃一向少有同情,上回只是远远看见在邹氏一眼,心里总觉得邹氏可怜见。 姜昀倒是没多大感觉,都是父亲的妾,自己也少有来往。 “邹姨娘要是缺着什么,或是需要什么药材,你选些好的送过去。”姜昀末了说道。 姜昀虽对邹氏起不了同情,自己这么做,大约是觉得自己母亲要是还在,她应该也会这么做。 对自己父亲的妾,姜昀倒是把舒氏的做法都照搬照抄了过来。横竖只是点头吩咐下去的事,就当留个善。 第二百二十七章:辛苦钱 如姜昀所言,姜家蛇蝎一锅端了后,除了明湘苑,东梧院,清晖院和姜家主君姜佑安愁苦,剩下的院子倒是图了个清净。 姜月瑶送去紫观山,入了道观安顿好后,严妈妈留下一个婆子便带着小厮下山回府。 夜里山上风大寒凉。道观外头看也不算破败。 对于一向锦衣玉食惯了了姜月瑶,初到岐州都嫌姜府太过陈旧,府中不够气派,到了道观,住着留客的房中。 哪看过看着粗布厚棉的被褥,床边台面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连个暖炉都没的破败地方。 姜月瑶蜷缩在角落,门窗松动,风一吹便吱呀声响,风再大些时还能听见婴儿啼哭般呜呜声响。 姜月瑶本就害怕,听见推门声,定睛一看是留下伺候自己的婆子,旋即端起了小姐架子。 “你是如何办的差事!我堂堂姜家嫡女,你这刁奴让我住这破地方,还不快去给我找道观最好的房子!” “老夫人是吩咐过,来了这里你也不是姜家小姐,我也不是奴仆,我来给你做伴的,不是来伺候你的。是夜深了,院里的道姑和留客都歇下了,你也早些歇息,明日拂晓便要起床,早些给老夫人,主君,三小姐和几位公子祈福。” 婆子说完便起身出门,把门给带上。 一向骄横横的姜月瑶哪受过这种气,正抬头时,瞧见一只耗子,吓得跳上床铺,无论怎么嘶喊,门外始终无一人出现。 过了些时日,府里上上下下都传姜昀是天爷眷顾着的,不然怎么每回病重都能捡回条命。 天气渐渐严寒,拂晓时分借着微光地上铺着的,枝头上挂着的,还有那红砖青瓦,水台亭阁瓦头上的霜折透出晶莹剔透的光。 借着养病为由,姜昀倒是清闲,也越发倦懒。 “小姐,要起了。已经是辰时了。” 苏桃放下鱼羹粥,转身去拉着姜昀。 “采薇,刚刚出门才吩咐让你把小姐叫醒,怎么?” “苏桃姐姐,小姐她说困。”采薇打了个哈欠,眼睛朦胧如初醒般。 “我看是你这小婢子困。”苏桃拧了采薇一下,耳朵,采薇连连喊疼才恢复点精神。 姜昀修养了将近半月,这几日更是日日将补,这因病瘦下去的脸颊如今又有了一丝血气圆润。 “昨日主君来了,今日应该也不会再来了。小姐昨日几句话,主君果真就把甘露送去了静心堂。” 苏桃继续道:“奴婢前日也去了静心堂一趟,这静心堂里的婆子也是贪得无厌,看银子少了,办事也就不尽心。” “柳氏饿了这些日子也该够了,不尽心也有不尽心的好处。柳氏娇弱,且松松让她缓着口气。” 姜昀吃着鱼粥,不一会蹙眉“这鱼粥怎么有腥味?” 苏桃低头闻了闻。 “闻是闻不出,要尝尝才能尝出来。” 采薇到桌面盛了一瓷羹,送进了嘴。 “奴婢虽尝不出这里头的是什么鱼,但绝对不是麓湖里新鲜打捞上来的短尾花鱼。” 苏桃随后尝了尝,蹙眉,“奴婢没吃出别的味,做鱼羹粥的鱼肉都是挑去骨头,去腥,一道道工艺煮软烂的。” “定又是李妈妈中饱私囊,昧了采购的钱,岐州麓湖的短尾花鱼可以与皇城冰湖鱼媲美,普通人家更是花千金也难求,这光是一条鱼的,李妈妈的钱袋子就能装得鼓鼓的。” “先前忙着,都忘了李妈妈,李妈妈是掉进钱眼里的人,养不熟。 她做后厨管事也有一年了,这银子肯定藏了不少。苏桃,猪养肥了就宰了吧。 在她那搜罗的钱,你们二人,还有玉芝,于妈妈一起分了。也当是你们这些时日的辛苦费,我给你们的例银补贴。” 第二百二十八章:辛苦钱 “说起于妈妈,奴婢不放心,不经小姐同意就私下查了查她的底细,于妈妈也是个可怜人。 于妈妈原是出生在世代农耕的书香世家,家底子也算是过得去,后经变故,母亲病重,为求医变卖田产,熬了三年还是没救回来,转年春,生父也因操劳过度殁了。 那时于妈妈才十二,原本许配的人家也嫌她不吉利,把婚事退了,丧父后连买地埋父的钱都没有。 邻家看于妈妈可怜,又家贫无能力娶妻,以替于妈妈埋了她父亲为交换让她嫁给自家的儿子。 于妈妈孤苦无依,父亲尸骨未寒。没有法子,也就答应了。邻家的儿子也是个好吃懒做的赌徒,于妈妈嫁给他,前前后后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于妈妈的丈夫是赌输了钱就卖女儿还债,再堵再还再卖,最后只男丁,于妈妈儿子三岁时不幸患病。 家徒四壁,没钱医治,于妈妈就卖身进了舒家为奴,把卖身钱给她好赌的丈夫,让他用这些钱就儿子的命。 于妈妈的丈夫拿了于妈妈的卖身钱,转身去了赌坊输了个精光,儿子熬了半个多月也就没了。” 苏桃说完,轻叹“于妈妈也算是个不算糊涂的人,儿子死了后,她也断了跟她那好赌丈夫的来往。 奴婢听说她那好赌的丈夫是死在自家儿子坟前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好几天了。” “死在了自家儿子的坟前,这是心里对儿子愧疚吗?”采薇问道。 “一个连亲生骨肉卖身钱,还有妻子卖身救子的钱都敢拿去赌的人怎么会有愧疚。若是能要收了他的命……”姜昀抬起头看着苏桃和采薇怔怔的看着自己。 “这事日后不要再提,更不能在于妈妈跟前提。既然于妈妈可怜,那在李妈妈那处得来的银钱你们多分她一些。” 采薇和苏桃,点了点头。在府里做事免不了需要银子打点,姜昀对苏桃她们阔绰,苏桃需用钱打点时也大方。 “小姐,昨日我们派去紫观山的人回来了,老夫人虽没安排人去伺候,但也塞了不少银子给四小姐打点,还有四小姐临走前,二公子也给了四小姐许多银子。奴婢需不需要也派人去打点一下?”苏桃问道。 “先不急,等她过一年舒心的日子,道观里的人也非人人寡欲无求,等钱银用完,那些人还不比谁都要快翻脸。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姜昀话落,后闻道“今日可是小年夜?” “是小年夜,府里不同往年小年夜热闹。” “今日的晚膳怕也是吃不成,你拿些银子去厨房开个小灶,今晚你们也吃一顿好的,也算是图个团圆。” 姜昀低头吹了吹手中的暖茶,不用问安,不用看柳氏假仁假义的面容,姜昀也图个自在清净。 酉时日落,姜府屋檐亭台,长廊门侧都挂上了较为欢喜的灯笼。 看着喜闹,偌大的姜府里头冷清的都能听见丫鬟私底下的嬉笑打闹。 静心堂,甘露从进去后,看着柳氏日日以泪洗面,成日哭了睡,睡醒哭。 久没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 “夫人,今夜小年夜,主君吩咐了,要给夫人备些丰富的菜肴。” 门外婆子轻敲着门,甘露紧忙去接过食盒。 这会主君怎么会想起夫人,甘露心底明白,但也不敢说出刺激柳氏。 “小年夜……姜昀那丫头死了吗?断气了没?” 柳氏突然疯言疯语,吓得甘露松开了食盒。 “夫人,舒家请来的郎中医术高明,三小姐的病痊愈了。” “好了?”柳氏突然发笑“哈哈……好了?怎么会好了……我就说,她那丫头,命硬克母。” 甘露吓了一身冷汗,捂着柳氏嘴巴“夫人,不要说了。外头都是老夫人院里的婆子,这话要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头,可这么好,四小姐还等着夫人接回府里来呢。” 柳氏瘫坐在地,嘴里呢喃“算来算去,算不过老天爷对那丫头的垂怜。” 柳氏说完随即跪在蒲团上,嘴里不断念着着什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纳妾 小年夜后第二日,后厨的丫鬟便去清晖院找了严妈妈,说李妈妈因生怨恨,也学了下作的巫术,在院子西边那棵被砍了的枯树下埋了小草人。 严妈妈拎着人去挖,果真挖出了东西,李妈妈也被打断了手脚赶出了姜府,姜家怕李妈妈在姜家做事这么多年,在外会招摇生事,说出有毁姜家体面的事,又让人把李妈妈毒哑了嗓子,连夜将人送去了偏僻的庄子。 李妈妈走后,后厨管事空着,姜昀便想了法子让自己信的过的去填了空缺。 再过了十余天,姜昀惬意的躺在门外的椅子上。闷在房里这么多时日。 “在柳氏被关在静心堂思过将近月余。父亲这是也心软了,让王氏这时把有孕的消息说给父亲知晓。 顺便在父亲耳边吹吹枕边风,就说邹氏小产也是因有孕让人心生妒忌给害了,父亲这时能得个子嗣自然谨慎,不愿把柳氏这么快放出来。” 姜昀刚吩咐完苏桃,苏桃便应了出门。 于妈妈在旁听了一耳,过来便道:“主君原本就有纳妾的想法常氏病重,柳氏又被关着。这时得子,纳妾想法就更是敲定的事了。” 于妈妈一语,姜昀方如梦方醒,抬起眼眸。 “舒家庶女也是有的,舒家儿女心肠直率,也算是自己人,也不会害了自己。”于妈妈继续道。 “舒家舅母常说姜家就是个蛇蝎窝,把舒家女儿嫁进姜府做妾,这般自降身价,着实辱没了舒家门风。” 姜昀言外之意,舒家的好女儿,已经让姜家糟蹋一个了。 “正经的书香人家,虽是小门小户,但骨气还是有的。断不愿将自己女儿嫁去大户人家做妾。 要是真想挑一个好的,那也只能从落难人家选一个家世清白。”于妈妈面不改色继续道。 姜昀愣了愣,这话在于妈妈嘴里说出,姜昀总觉得心酸。 “于妈妈,这富贵人家的后院都是吃人的。本就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这不就是白白糟蹋了吗? 我先前有一个陈姨娘,是小官家嫡女,也是因她父亲想笼络姜家才嫁了进来的。到头还是郁郁而终。” “那小姐的意思是不打算让主君纳妾了吗?逆水行舟的道理小姐是懂的。 老奴一直听闻先夫人待妾室和睦,陈姨娘嫁入姜家,就算是做妾,能有先夫人这样的主母已经是福报了。 落难的人家的女儿,嫁哪不是嫁,嫁去做商人府邸做妾,那结果也不见得会比来我们府里好。 小姐心肠善,要是新来的姨娘能规规矩矩恪守本分,小姐自然会护着她,那也是她的福报。” “那就依你的办吧。”姜昀低头碰了碰茶盏。 次日午膳后,王氏吃完午膳便一直呕吐不止,身边伺候的丫鬟春怡忧心如焚,急急的去请了郎中。 郎中走后院里的丫鬟个个喜上眉梢。 “老夫人,老夫人,有喜了,王姨娘又有了身孕了。郎中说已经两个多月了。” 严妈妈满脸笑意的走进姜老夫人房中。 “你说王姨娘又有了喜脉?” “刚刚郎中来确诊过了,是喜脉。郎中说脉象强,很大可能是公子。” “这是喜事!快,去把我屋里那些上好的滋补用药都送过去。上回邹氏肚子里没能留住,这次王氏肚子里的一定要小心仔细些。” 姜老夫人这些日子不见姜佑安,是责怪姜佑安对柳氏的放纵,害了姜家的子嗣。 “主君回来后,把他请我屋里来。有些话我也需提点他几句,免得他又犯了糊涂。” “是,老奴这就去请主君来老夫人跟前。” 。 第二百三十章:纳妾 过了几刻时辰,姜佑安笑容满面,一阵得意的进了清晖院。 “母亲。”姜佑安进门看姜老夫人板着脸,敛了敛笑意。 “哼,得亏你笑的出来!”姜老夫人冷哼一声,低头喝着茶。 “刚刚郎中来说,说绿芙有了喜,儿子心中欢喜。”姜佑安战战兢兢的低头。 “要不是你的疏忽,你如今是有孩子,是好事成双!” “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的疏忽,对柳氏管教不严。” “我今儿叫你来也不是听你说几句搪塞我的话,唬着我开心。 我是有几句话要训诫你,免得你又犯了糊涂!” “母亲的话儿子不敢不听。”姜佑安温声道。 “我知你的心肠,关了柳氏将近月余,这几日柳氏安分了,你是不是打算放了她出来?” 姜佑安暗暗心底发凉。“柳氏毕竟是一家主母,关太久怕传出去惹人非议。” “守着的都是我选去的婆子,知道这事得丫鬟,小厮婆子都是签了死契的,这里里外外都做的滴水不漏,我看你是担心过头了。” 姜老夫人继续道“柳氏不能放,柳氏与王姨娘本就是存有芥蒂,王姨娘胎气未稳,这时把柳氏放了出来,她也不能安心养胎。 万事子嗣为重,这点你应该要明白。要是你非得要放柳氏出来,那你把王姨娘接我院子里来。” “母亲,万万不可!”姜佑安惊恐“儿子听母亲的就是。柳氏的事等绿芙的胎气稳了再商讨。” “是等王姨娘生了再放!”姜老夫人用力放着茶盏。 “柳氏的过错,单凭教唆子女谋害姜家子嗣这一条就能把她休了送去牢狱里头,如今我们姜家大事化小,只是把她禁足。这还不够大度?还不够给足他柳家颜面?有我们姜家替他柳家蒙羞,他柳家应该知足!” “母亲,事关儿子,也不怪柳家,儿子听母亲的就是。” 姜老夫人冷眼道:“勤儿的事我知你心头有气,可他终归是你儿子,你这自作主张,一罚就罚他回离水老家。你长这么大,你回过老家一趟祭拜先祖吗? 你是姜家主君,我不好驳你面子,也就顺了你的意。勤儿年十六,过两年及冠你就把他接回来。 由你出面替他去说一门体面的亲事。” 姜佑安淡淡应了一声,姜老夫人也不管姜佑安听没听进去。 姜佑安应了,那些事也就落在这了。 “如今王氏怀有身孕,邹氏身子尚且需要恢复。常氏身子也不太利索,你正直盛年,再纳个妾替姜家开枝散叶也是好事。 办办喜事也好冲冲府里的晦气。” “儿子也正有此意。这岐州小官家的女子中,也有几个是合心意的。” 不等姜佑安说完,姜老夫人冷声打断道“妾的事我会给你物色张罗,让你自个选,除了有几分姿色也没别的用处,这柳氏和邹氏就是摆在眼跟前的。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姜老夫人说完便打发了姜佑安,姜佑安抬头看着姜老夫人。 “还有事?”姜老夫人问道。 “肖家送来了几匹绸缎,儿子觉着颜色适合母亲。等会儿子就叫人送来,儿子先退下了。” 姜老夫人不为所动,等姜佑安走了后,严妈妈才道:“看来主君是看中肖家的女儿了。” 姜老夫人脸色一沉:“你去查查,看看肖家女儿的样貌,品行家教如何。要是都过得去,那就应了他。 要是品行不端,我姜家断不能容第二个柳氏。” 第二百三十一章:纳妾 姜佑安出了清晖院踢了一脚守在门边的林贵撒了口气便去了邹姨娘处。 秋杏端着上等血燕在邹氏床边侯着。 “今日早晨,三小姐院里的玉芝又送来了好些东西,说是东海的鱼胶还有上等的血燕。听着是些贵重的东西,还有一些滋补的用药,奴婢都一一收了放在库房里头。” 秋杏吟吟一笑,将血燕送到邹氏嘴边。 “三小姐也的确是有些手段,这从中拨了一番就让明湘院和西梧院两两俱损。” 秋杏这话说的窃喜,邹氏心中清楚。自己所为的有孕小产不过是用了当年在烟花柳巷处延迟月事的方子。让月事延迟了要小产时才来。 姜老夫人一直嫌邹氏多年未有身孕。柳氏也拿自己多年未有身孕的事说邹氏是因在花楼里糟践坏了自己的身子,不能再有身孕。 邹氏身子清不清白,姜佑安最是清楚,邹氏确实不想为姜家开枝散叶来,自己本就是苦命人,身份低贱,生出的儿女有一位这样的生母,还不是白白受人指点。 柳氏当年辗转送来一碗断子汤,邹氏也没恨过柳氏。后来更没将这事放在心头。 听柳氏恶意中伤久了,邹氏心中对柳氏恨意也难平。 姜昀身边的婢女苏桃来说,要自己假孕,一来堵着姜老夫人的嘴,二来讨姜佑安可怜,三来这罪本就在柳氏,日后自己无子嗣的事也不必成人嗤笑的话柄。 两两相益的事,又能得姜昀一个人情,邹氏自然没有不应承的道理。 拉回思绪,柳氏蹙眉。 “这时辰老爷该来了,别没遮没拦的。先不说老爷,你嘴子再这么宽让清泽院那位听见,也有你好果子吃。” 邹氏低声训斥,媚眼一抬,嘴里含着血燕慢慢吞了下去。 “这些个东西吃多了也吃腻了。要是能吃个绒参炖肉也是极好。” “谁想吃绒参炖肉?”姜佑安甩了甩衣袂,影子一侧进了邹氏房内。 “林贵,去厨房吩咐一声,就说邹姨娘想吃绒参炖肉,让厨房赶紧做着。” 邹氏看见姜佑安,装做赌气的侧过身子:“妾又不想吃了,老爷回吧,免得来我这处染了病晦气。” 姜佑安坐在榻上,轻轻搂着邹氏。 “听说王妹妹又有了喜脉,果真是天爷垂怜老爷,这没了一个又送来了一个。” 姜佑安听邹氏这番沾酸捏醋的话,全当是邹氏多年不易,难得怀上了又小产,心里不痛快。 “你要是想养,那等孩子生下来送你院里就是。”姜佑安宽慰道。 “老爷说这话是折煞妾了,妾只是衣着体面些都被夫人说是不动规矩,犯了僭越。 生生打了一巴掌妾还……还害死妾胎气尚且未稳的孩儿,要是老爷把妹妹生的孩子送我这,夫人和老夫人还不得剥了妾的皮。” 邹氏掩面而泣,一副弱女子的媚态。 姜佑安脸色铁青,只能耐性子多宽慰几句。 几句过后。姜佑安便抽身离去,秋杏送姜佑安出门后,返了回来再把门给合上。 邹氏刚刚脸上的愁苦荡然全无,玉指捏着一个果子送进了嘴里。 “这王氏也真会挑时间,柳氏被关在静心堂,这时候有喜也真是个得尽利处了。” “可不是。”邹氏附和着,神思却迷离。 王氏有了身孕这事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私底下,秋杏这话也不知传了多少遍。 静心堂的婆子也唯恐不乱,在门外便开始说了起来。 柳氏这几日安静,婆子声音不小,屋里自然听得清楚。 甘露在里面听几句又窥伺柳氏神情,柳氏将桌面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门外婆子听见,敲门便道: “夫人,有什么气别往东西上撒,这伤着磕着哪了,老奴这身份是请不来郎中的。” “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白眼狼!”柳氏谩骂着。 门外婆子也不恼怒:“老奴都是在老夫人院里伺候着的,这么多年也未得夫人一丝恩惠,怎么就成了夫人口中的白眼狼了。” “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回来吧。”底下坐在凳子上晒着太阳的婆子唤道。 王氏有了身孕这事柳氏听完后,次日便发起了热症,烧了一日一夜,门外的婆子才去请来郎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纳妾 清泽院长廊尽头的亭阁处,姜昀正裹着斗篷,一手捂着手捂,一手伸出看着书册。 “小姐,奴婢刚刚碰见了严妈妈,她才告诉奴婢说老夫人要主君纳妾,主君也正有此意,主君是看上了肖家一位小姐了。” 姜昀看的入神,片刻才温声道:“采薇,你去把于妈妈请来一趟吧。” 一盏茶功夫,采薇领着于妈妈到姜昀跟前。 “父亲想纳肖家小姐为妾,这肖家如何?” 于妈妈温声道:“小姐有所不知,这肖家在岐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肖家世代从商,也不知烧了什么高香,这肖家大老爷年轻时高中,入了仕途。 这些年也算是仕途通畅,由八品升了六品,靠着肖家大老爷多年在官场的人脉,肖家又是富商,肖家三老爷前些年也在岐州做了个小官。 据老奴所知,肖家现在适龄在闺中待嫁的小姐也就有四位,都是那三老爷的女儿,一位是嫡女,其余三位都是庶女。 至于小姐所问的肖家如何,往里的来说,肖家老爷个个都是妻妾成群,尤其三老爷,这每年抬抬出去,又娶进来的,现在光是妾就有九个。 且肖家夫人的手段是一个比一个要狠,蛇窝爬出来的蛋,哪个能成虫的。” 姜昀轻轻翻过一页纸,才刚松开,这一阵寒风,直把书往后翻了十余页。 “按于妈妈的意思,这肖家女儿是要不得了。”姜昀嘀咕 “也不知肖家为笼络父亲做到了哪种地步。要是送来个骄横的嫡女,日后也是个祸害。” 姜昀颇感无力,长吁一口气。 “小姐,奴婢在严妈妈口中探的口风,这次选妾多是由老夫人做主。”玉芝柔声道。 “祖母的话,父亲都是听过便罢。” “这事也不难,主君最看重就是姿色。要是选个姿色尚且可以,性子又温柔的,主君也不会有别的话,这老夫人也是愿意的,这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事小姐要是能信得过老奴,老奴也有些法子。”于妈妈在旁道。 姜昀轻轻一笑:“那就有劳于妈妈多费心思。” 等于妈妈走后,采薇惊叹:“以前是奴婢小瞧了于妈妈,于妈妈做事利索,知道的也多。” “哪有你知道的多。”姜昀笑道。 “这些日子奴婢与于妈妈多有交谈,于妈妈性子沉稳,是有过人之处。 只是这么一位能干的人,在舒家这么多年也是个二等的婆子?” “于妈妈能干,父母皆病故而亡,后又丧夫丧子的,这样的人主子也不愿放在身边伺候。”玉芝接过苏桃的话,坦然道。 玉芝这话听的苏桃心底发凉,按着说法,自己也是个不祥的人。 苏桃窥探着姜昀神色,姜昀低着头看书。淡淡道: “你们心里也觉得于妈妈不详吗?” “奴婢不觉的。” 苏桃听采薇直率,喉咙发涩,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于妈妈精明能干,奴婢也是见识过于妈妈的规矩,院里的丫鬟现在都服,奴婢心底也是有几分佩服。 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小姐得了是福,没有不详这一说。” “奴婢身世坎坷,与于妈妈也相差无几,哪敢嫌于妈妈不详。” 苏桃这话说的低沉。苏桃是玉芝亲手调教出来的,苏桃的身世多少都是知晓。 刚刚这话也不止说给姜昀听的,也是说给苏桃听的。 “我这大病初愈,府中上上下下都说我是得了天爷的眷顾。哪是天爷眷顾,分明是你们照顾周细。 于妈妈也是可怜人,你们既无膈应,日后在院子里就和睦相处着。 院子外面太平,我们院子更要太平。” 姜昀抬起眼眸,眼中似有星光点点。 第二百三十三章:纳妾 冰月末去,到了初春端月,院里的幽香水仙,淡雅茶花,芍药牡丹一簇压着一簇。 春风轻抚过幽香水仙,宛如女子薄如蝉翼的纱裙。 短短半月,姜老夫人做主,买了一户时代为耕,颇识字懂诗的女子回来给姜佑安当妾。 姜佑安贪图肖家嫡女美貌,自然是不肯。 姜老夫人将农家女的画像给了姜佑安看了一眼,姜佑安不言不语,拘礼便走了出清晖院。 又过了半月,杏月挑花漫开时节,母子二人互不相让。 姜家老夫人直接把农家女抬进了姜府,又派人收拾出一个院子让这新来的姨娘住着。 这新姨娘入府第一天,姜府里里外外忙的踢了脚。 主君纳妾算不上大事,可也是这一个多月来又一件让人欢畅的好事。 严妈妈按姜老夫人吩咐,叫来的婆子丫鬟里头挑了几个机灵懂事的丫鬟,还有一个有自己见地的婆子送去新姨娘府里伺候。 这新姨娘在姜老夫人的把持下,吃穿用度都是精心挑选的,也看得出新来的姨娘得了姜老夫人的欢心。 戌时日暮,清泽院里渐渐安静,高挂着的灯笼随春风晃动。 长廊也显得格外冷清,姜昀站在亭台处也不知想着些什么,怔住了好一会。 “小姐,初春还寒着呢,我们快进屋里头吧。”苏桃温声道。 “今日是新姨娘进府的日子,静心堂那里知道这事吗?” “一天都忙在了秦姨娘院里头,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后院的事一向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今日府中上上下下都找着机会偷偷窥这新姨娘一眼,看是哪里来的女子还没进门就入了老夫人的眼。 也不怪下人挠心好奇着,今日新姨娘入府,老夫人是处处细心安排,都说老夫人从没对一个妾这番上心过。” 姜昀眉目如画,笑了笑“祖母这分明是在与父亲闹着气,这都是做给父亲看的。” “小姐,那秦姨娘可真是个妙人,长得水灵水灵的,肤如凝脂,玉指如葱,脸蛋更是连我一个女子都自愧不如,唇朱齿白的模样,要是不提,说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奴婢都信。” 苏桃说的有模有样,姜昀心平气静“于妈妈选的人,样貌能差到去哪。” “主君要是见了秦姨娘,按主君心思,这纳妾的事也应该是应承了老夫人的安排。” 姜昀低头看着刚落的叶子,这样清闲的日子若能一直如此,也就算是自己前世积福了。 秦氏入门第一日,姜佑安以整理公务为由,一夜在书房里歇着。第二日,严妈妈带着秦氏到姜佑安书房问安。 初见夫君,秦氏也羞涩,脸色通红像是煮熟一般。 姜佑安埋头在桌面上甩了甩笔墨,只是厌烦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秦氏。 姜佑安看着秦氏一副怕生的样,心中更是不喜。 严妈妈见两人不开口,便道:“老夫人说秦姨娘也略懂文墨,正好主君在办理公务,多个研墨的人作伴也是好的。” “林贵,研墨。”姜佑安也不领严妈妈情面。 严妈妈给秦氏一个眼色,便陪笑道“主君繁忙,那老奴就不打扰主君了。” 严妈妈走后,隔了一盏茶功夫,秦氏才漫步到姜佑安身旁。 “男子始终不如女子细心,还是由妾替主君研墨吧。” 秦氏声音含羞,娇气温声道。 秦氏身上的淡雅香气,姜佑安闻着舒心。便留了秦氏,不过一炷香时辰,姜佑安抬头与秦氏四目相对,秦氏惊羞的别过了脸。 林贵识趣的出了书房便把门给合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常氏病殁 次日清晨,姜佑安与娇妾缠绵悱恻的事在府里慢慢传来。 静心堂的婆子在门外闲来也唠嗑着这位新姨娘秦氏。 静心堂里头的柳氏被关了将近三个月,面容憔悴不堪,就连神色都有些恍惚。日日夜夜嘴里念念有词。 听门外婆子说说笑笑的捧起新来的姨娘才如梦方醒,自己被关的这些月,那位日日夜夜盼着的夫君早就卧在新人怀里言笑晏晏。早就把自己给忘了,不休妻为的只是姜家体面。 柳氏猩红了双眼,扑在门边使劲推着,甘露在一旁拦也拦不住。 “我是姜家主母!我才是姜家的主母!” 柳氏疯魔了般,日日夜夜被关在这狭小房中,柳氏早就疯了。 仲春一场春寒料峭过后,已将是桃月,姜昀日日在清泽院过着醒来便是四处瞧瞧,一本书一盏茶的清闲日子。 “小姐,二公子又差人送了好些奇山异水,古斋话本来。说是给小姐解闷的。” 一丫鬟捧着一摞书本朝着姜昀小步走去。 “二公子还说了些什么?” “二公子说,这些书就当是欠小姐银钱的利息。奴婢也不知二公子这话是何意。” “放这吧。”姜昀低声道。 采薇接过书后“小姐,二公子去哪搜罗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书?” 苏桃碰了碰采薇胳膊,采薇窥了姜昀不太好看的脸色便不再多言。 “小姐,常姨娘怕是快不行了。”玉芝疾步走来,低声道。 姜昀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手,玉指轻轻靠着眉头。 “上月让你送给大公子的信,大公子回了么?” 玉芝摇了摇头,“奴婢也问过露橘,她上个月便隔三差五的托人去送信,信到现在都还没回。 露橘担忧大公子出了事,便把这事告诉了严妈妈,半月前老夫人写的信,昨日大公子就回了。这才顺带回了一封给常姨娘。” “怕大公子到了离水老家刚安定,信回的迟了些。”苏桃道。 “腊月去的离水,眼下都是桃月了,这将近四个月,就算是南禹国国都也该到了。”玉芝驳回道。 “常姨娘虽是大哥哥的生母,但也是妾。大哥哥被父亲罚回离水老家思过,没有父亲的同意,他也是不能擅自回岐州的。 玉芝,你去再请一个郎中,让他这几日在常姨娘院里侯着。” 母子死前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姜昀沉重的叹了口气。 “若非是我,他们母子二人也不会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姜昀朱唇颤动的吐出这番话。 夜里子时,夜半时分,常姨娘院里传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新来的秦氏院里与常氏院子的墙只隔了一丈远的空巷。 秦氏浅眠,听着哭声惊醒。 正窝在温柔乡的姜佑安迷糊着睡眼,门外林贵敲了敲门。 林贵这一敲门,吓得胆小的秦氏蜷缩在姜佑安怀中。 “主君,常姨娘殁了。”林贵话生冷。 姜佑安起身,披着斗篷出门与林贵耳语几句便回床继续睡了过去。 次日卯时,姜昀醒了过来,苏桃才说昨晚常氏殁了的事。 姜昀错愕的愣了一刻,旋即叹了口气。 “常姨娘是昨夜子时夜半殁的,这时辰,送信给大公子报丧的人应该在去离水的路上了。” 姜昀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些什么,旋即去翻了翻柜子。 在柜子里头找出一个木头玩意。 “这是儿时五弟弟给我的,五弟弟说这是二哥哥亲手给他做的,他很是喜欢。 他求着二哥哥给他做了两个,把这一个给了我。常姨娘这些年就是太过思念五弟弟才会积郁成疾拖垮了身子。 想必她即便是五弟弟的生母,因身份低微,身边应该也没几件可留念的东西。你把这拿去给露橘。” 姜昀看着那木头上的华字,思绪回了儿时。 姜彦华,这位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从小聪颖非凡,分外讨人欢喜,只是这么一位可亲的弟弟在四岁时突染身染恶疾,病殁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常氏病殁 常氏虽是妾,但也是姜家正儿八经纳回来的填房,又是姜家长庶子的生母。 姜家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木,给常氏添了一身好的寿衣,又去选了一块吉地,流程全落下才送常氏上山。 常氏入土前把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安排妥当,常氏入土为安后,丫鬟也在严妈妈的安排下去了别处。 只有露橘在常氏院里守着,常氏入土的第八日后。 戌时,日沉西山,天黑未黑时露橘背着一包袱到了清泽院门口。 “小姐,常姨娘身边的露橘在门外,说完见小姐。奴婢问她什么事找小姐,她怎么也不开口。 奴婢见她端倪,便不敢让她进来,她现在是现在门口怎么也不愿走了。 无论奴婢怎么撵她,还是拗不过她的脾性。”苏桃道。 “这露橘平日也是这倔性子的吗?”姜昀侧过脸去问玉芝。 玉芝摇了摇头:“露橘性子跟常夫人相似。奴婢没见过她这样。” “苏桃你去请她进来。”姜昀看着玉芝:“常氏走后,她一人孤苦无依的,想必她是有事找我,等会她进来时你让于妈妈看着点。” 一盏茶后,玉芝站在帘子跟前,姜昀坐在屏风后面。 “听苏桃说,你执意要见我,你见我是有何事?” 露橘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旋即拿出一张纸,高举在头上。 玉芝拿过纸张,看了一眼蹙眉道:“身契?” 露橘把包裹打开,里面的金银首饰,地契田契着实让玉芝一惊。 这么多家当,怕是常姨娘存了一辈子的嫁妆还有体己钱,全把这些留给一个丫鬟,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既然常姨娘念着你在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是个忠心的人。 死前这又是还你身契,又是给你田庄铺子,想你过些好的日子。 你把身契和常姨娘给你留的体己钱拿到我跟前是做什么?”姜昀问道。 “奴婢不甘,奴婢不甘姨娘死得有怨气。姨娘病的这些日子,府中上上下下也就只有三小姐你会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姨娘又给奴婢身契,又给奴婢傍身钱,不过是想奴婢过些好日子。 奴婢一想到姨娘临走前还有一口怨气,姨娘待奴婢好,奴婢也不能让姨娘九泉之下不能安息!” 姜昀听得云里雾里,轻叹一声“你是觉常姨娘连大公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心里有怨吗?” 姜昀一提姜彦勤,露橘目光凌厉,声音也变得尖锐 “姨娘死前最不愿见的便是那位姜家庶长子。姨娘死前不愿见,死后在九泉下更是不愿领他一柱香,一冥钱。” “你胡说些什么!”玉芝轻声呵斥道。 “奴婢没有胡说!姨娘临走前病的糊涂,嘴里总是念着大公子和五公子的名字,奴婢起初也是以为姨娘是想着两位公子。 直至昨日夜里,姨娘快断气时又跟没事的人一样,她拉着奴婢的手,让奴婢把大公子回的信给烧了,姨娘说她这一世活的糊涂。 姨娘说五公子坐在她床头,问她为什么由着大公子害他。姨娘最后还说,只有她自己死了,大公子就如愿了。 姨娘说完叮嘱奴婢,等她到了九泉下,让奴婢给她和五公子立个牌位。说,说奴婢不拜她和五公子,这世上就没人能记得了。 是大公子害死了五公子和姨娘!” 露橘豆大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屋外料峭的寒风呜呜吹打着门窗。 过了几刻时辰,姜昀气定神闲吐着话: “常姨娘是大公子的生母,五公子是大公子一母所出的亲弟弟。污蔑大公子的下场,那如夏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了。 念你是因姨娘病殁,太过伤心,就当你说的是胡话。玉芝明日你亲自送她出府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常氏病殁 “三小姐,奴婢没有污蔑他!人人都说大公子温润如玉,在奴婢眼里,大公子却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姨娘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一直嫌姨娘是个妾,平日里姨娘让奴婢送些他爱吃的,他也随手一放,就打发了事。 来岐州后,常家来找姨娘,他看姨娘愿替他在常家筹谋,他才时而献着殷勤。 他一心讨好的只有老夫人,他明明嫌弃姨娘,可却记着姨娘爱喝什么茶,姨娘喝完他便让人送来。 奴婢起初只是以为他性子冷,昨日奴婢把姨娘剩下的茶拿去让郎中查看,郎中说茶里头加了东西,虽不不致命,长久喝着却会有损根子。 姨娘哪是积郁成疾,这分明是大公子害的!是他害的!” “所以,你拿上姨娘给你的身契,田庄铺子到我这,是想留在姜家,给姨娘圆了那口气。 你是想留在我院子里,把大公子是害死?” 露橘不知姜昀说的这么直白,愣了一刻,旋即道: “奴婢只是想留在姜家,亲眼看着他得恶报!奴婢心知柳氏憎恶大公子,奴婢哪怕去柳氏身边,或带着田产铺子去离水找大公子,都比来三小姐这要说的通。 姨娘临终前要奴婢一定要好好活着,三小姐心善。 姨娘九泉之下要是知道奴婢投了三小姐,也能安息。” “大公子与常家的事瞒得严实,常姨娘早就知道常家的事是我透给柳氏的。 常姨娘知道,你也是有所察觉了。是吗? 来我这之前,这事你定是想方设法告诉了我那大哥哥。我那大哥哥表面温润,实际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你投我,不过是把我当成你的利剑。 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利用,常姨娘病重后费尽心思还你身契,给你旁身钱。为的就是想你好好活着。 明日我会让人送你出府,至于你去哪,也随了你。 日后我需要你时,我会找你。但要是你敢再拿这事乱生事端,给我添了麻烦。 我也不会念着常姨娘的情分放了你,你要是不想姨娘日后无人供奉,成了孤魂野鬼。那你就该好好恪守本分。 我乏了,玉芝,送她出去吧。” “三小姐,三小姐……”露橘不甘摇了摇头。 玉芝无声扶起露橘 “我们小姐的话再浅显不过。善恶有报,你也别自作聪明反而白白浪费常姨娘一片苦心。露橘姑娘,请吧。” 露橘走后,玉芝拉起帘子,姜昀坐在屏风后,看着屏风上的绣图。 “母慈子孝,在我大哥哥眼里,嫡母才是母。也苦了常姨娘了。” “奴婢也算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刚刚露橘说的话,虽荒唐无稽,但奴婢还是信的。”玉芝道。 姜昀不答,起身亲自剪了烛心。烛心在碰水是炽烈声响,屋里昏暗了许多。 次日寅时黎明时分,露橘便自己背了包袱出了姜府。 至于去了哪,于妈妈查了许久都无所获,姜昀就把这事暂且放下。 “听说了吗?老夫人派严妈妈去常姨娘院子,只找到常姨娘留下的一个匣子,里面只有几张田产契子,还有一些常用的金银首饰。 常姨娘院里的丫鬟说,大公子离府时,常姨娘就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常姨娘就是怕有这么一天,姨娘的嫁妆早就给大公子带去了离水老家了。” 丫鬟怯怯私语道。 “常姨娘的东西迟早都是大公子的,早给晚给还不是一样。只是可怜了常姨娘和大公子,听说姨娘死前一直喊着大公子的名字,听说那叫声很是凄凉。”另外一个丫鬟说的渗人。 “咳!一大早说这些也不嫌晦气!”丫鬟听着幽幽声,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 “要我说,在常姨娘身边当差的才是好福气。不仅拿了身契,还多得了一年的例银。这种福气怎么就轮不到我身上。” “是啊,你看那露橘,常姨娘头七刚过,她便自己悄悄离开了。也亏的常姨娘待她这么好。真是狼心狗肺!” 后山树林处,几个捡树枝的丫鬟堆在一处说着闲碎话。 第二百三十七章:王氏生子 又到初秋,桂花挂枝头,花香四溢着清泽院。 苏桃摘着桂花,想着做些桂花糕,姜昀也爱吃。 采薇也殷勤的跑到桂花树下,提着篮子张望。 刚来岐州被柳氏选了清泽院这么个僻静地,原先还嫌破旧。 这两年精心修葺一番,这清泽院倒是比别的院子更舒适宜人。 冬有暖阳夏有凉风。这清泽院后面一片桃林,初秋桃子正甜。 苏桃爬上那桂花树时,采薇禁不住嘴馋,利索的爬上了隔壁的桃树摘桃。 两人嬉笑打闹半个时辰,提着篮子往回走,刚到前院,于妈妈便急着到姜昀跟前道:“小姐,王姨娘生了,是个公子。” 姜昀微微闭着眼,随口应了“于妈妈你眼光好,你去库房选一件礼替我送去。说是给我那刚出世的九弟弟的礼。” “小姐,还有一事,主君刚刚一高兴,就解了柳氏的禁足。柳氏刚刚被严妈妈送回了明湘院里了。” “我父亲这是蓄意已久,就等着王姨娘生子借由接柳氏出静心堂,这哪是一时的高兴。” 姜家难得风平浪静这么些日子,姜佑安想后院安宁。姜老夫人也能体恤。 趁着王氏生子落地,这先前的由头也不做数了。 姜昀微瞌,半倚着身子在木椅软榻上,秋风诈凉,亭台里檀木几上的铜紫香炉缓缓吐着云纹香烟。 不止是淡淡素雅的檀香味,还有茶几温热的茶香也渗出茶盏,缠绕着檀香袅袅环绕。 秋风习习,等姜昀发出熟睡的鼻息,于妈妈拿了一张丝绸薄被覆在姜昀身上。 于妈妈细细看着跟前熟睡的人,眉如柳叶,鼻尖小而高挺,朱唇红润随了生母,脸颊带着几分圆润也更显温润可亲,紧闭着的眼,细细看来睫毛纤长。 都说姜家四小姐随了生母,长得貌美,于妈妈第一眼看姜昀时便觉姜昀细看更胜姜月瑶几分。 清泽院清闲惬意,姜府前院便热闹的不可开交。 讨喜声,道喜声。这又是生子又是主母解禁,姜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个个堆着笑脸,就等着主子给打发的赏钱。 趁着姜府这时规矩不严,几个丫鬟也说起了闲碎话。 “还是王姨娘有福气,这第一胎生的是一个公子一个小姐,这过了几年,个个都觉的她生不出了,可人家偏偏就是生出个大胖公子。”丫鬟a说道。 “崔姐姐说的是,你说这王姨娘家里烧的是什么高香,竟得了这般好福气!我原本以为她从一个丫鬟爬上主君的床生了一胎双生儿这福气也算是到头了。没曾想还有这般福气!”丫鬟b接着道。 “王姨娘本就是有极好生养身段的人,你们是不知,我听说王姨娘这些年怀不上,是有原因的。听说是夫人里嫉妒王姨娘得宠,暗地里在王姨娘饭菜里动了手脚。”丫鬟c怯怯说道。 “你这蹄子,这种事你也敢乱嚼舌根,说这话你也不怕被人听去把你这舌头给拔了!”丫鬟a道。 “啊呸!要是我在这乱嚼舌根我不得好死!别看我们夫人平日里端着一副人样,柔柔弱弱的。在她身边伺候过的丫鬟婆子哪个没被她撒过气,就拿她当主母这些年来说,我们府里公子小姐,除了她亲生的,哪个没被她害过!就连七公子也是下的去手!府里还有不少人说,当年大夫人就是被她给害了的。”丫鬟c愤愤不平道。 “咳,还真想不到夫人平日里看着端庄柔和,底下竟然这样歹毒。可怜了大夫人,虽我没吗福气在大夫人身边伺候过。”丫鬟a道。 “像我们这种有没有人靠着,又没多少银子的,只要不是分去夫人的明湘院,那就阿弥陀佛了。”丫鬟c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王氏生子 “谁给你们几个人的胆子。竟然敢嚼夫人舌根!是嫌你们舌头不够长,我瞧你们是想割一些去!” 姜彦祈身边的婢子听几人说的越发难听,看了看姜彦祈的神色。 刚刚几个丫鬟听这声,心虚的低着头背着走。 “站着!”婢子不依不饶。 姜彦祈冷冷道:“母亲刚从静心堂出来,少惹些事端。” 柳氏被关在静心堂许久,昔日娇态如芍药的面容,如今更像是秋后萎靡的黄花。 柳氏泪眼婆娑的看着姜彦祈“瘦了。” 柳氏说完眼泪汪汪的掉串似的:“娘也不知道你妹妹瘦成什么样了,娘吩咐过你,要你时时去紫观山打点,你去了吗?” “前日儿子派去的人来回说,妹妹一切安好。娘你好好养好身子,等父亲气消了,儿子再去求父亲接妹妹回来。” 姜彦祈宽慰几句,想起刚刚丫鬟嚼舌根,呼吸深了些。 半刻,姜彦祈面色难堪的转了身“这都是儿子给娘你留着上好的山参。” 母子二人絮叨一番,柳氏哭肿的泪眼也渐渐垂着,直至入眠。 王绿芙生子,最欢喜还有清晖院里的姜老太太。 严妈妈道喜过后,姜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好。 又特意吩咐严妈妈王氏产子后身子虚弱,还需要多番照顾,府中滋补用药该用的还是要用上。 也难怪姜老夫人欢喜,姜家已经多年无子嗣。三个姜家儿孙中也就只有庶长子还成一些气候。 柳氏被关着的大半个年头,嫡子姜彦祈也算是收了性子,破天荒的勤学。 嫡子的用功,姜老夫人看在眼里,但也大多归根于柳氏被禁静心堂,没人一味宠着,任由着姜彦祈,才让姜彦祈收了心。 说到底,柳氏被禁静心堂时,姜府一切安生,姜老夫人还是不大愿意放了柳氏出静心堂。 不过自己儿子多次提及这事。且堂堂州官后院,主母常年被关着,传出去也却实是有损名声。 如今趁王氏生子,欢欢喜喜的解了柳氏的禁足,也算是给柳氏一个敲打。 王氏有福,这一句话府中婢女婆子今日说的是最多,个个路过竹苑都瞧进去一眼。 姜佑安听闻王氏生了个儿子,办完公务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府中直径去了王氏的竹苑。 春怡瞧姜佑安来了,端着一晚粥屈了屈身子,等姜佑安进去了才尾随在后面。 王氏生养好,又是第二胎。生完喝了点参汤便恢复了不少气儿。 见姜佑安到来,脸上更是禁不住欢喜。 王氏也明白,这一胎随只生了个儿子。但生得巧也生得恰是时候。 瞧这府中阿谀取容的态度,是比自己当年生了双生儿还要笑得殷勤。 一片阿谀取容的欢笑中,王绿芙还是能想起姜昀的好。 若不是姜昀寻了有经验的内医来替自己调理,也不至于这么怀上。 之前王绿芙也想过府近半年的事,按着自己知道点的还有猜测的,得益的全都是清泽院。 越思越深,王氏也越发对姜昀生了一些惧意。 王氏失神那会,姜佑安已经抱起了熟睡的婴儿。 姜佑安满面红光,给新生的婴儿取了名。又坐在王氏那宽慰几句,留下吃了午膳才离去。 姜佑安走后,王氏笑意依旧挂在眉梢处。 春怡坐在王氏床边,笑道:“刚刚奴婢只是去厨房端一碗粥,这来回路上碰见奴婢的都说姨娘好福气。 姨娘,你看啊,这府中姨娘,旧去新添的,哪个能比得上你,儿女双全,且还是有两位公子的。 府中子嗣姨娘生的就占了一半。有了两位公子,姨娘日后在府中也是有底气的人了。” 王氏听完,笑意更浓,春怡继续道: “这回也亏得三小姐请来的有经验内妇替姨娘调理着身子。 刚刚三小姐院里的玉芝姑姑还送了还些贵重的东西来。 上回邹姨娘穿的流云锦,三小姐也送了一匹过来。 那可是贵妃娘娘赏给三小姐的,连夫人都没有的好缎子。上回就是因这缎子的事,夫人才跟邹氏吵起来的。” “这缎子这么名贵,我一个妾也没机会穿着,放在我这也是白白浪费,倒不如还给三小姐。” 王氏怯懦,生怕这缎子又惹出什么事端。 “姨娘糊涂。这缎子千金难求,这样好的东西,姨娘你不用,也可留给咋们的六小姐用。 日后给我们六小姐做嫁衣,或是做为嫁妆也是极体面的。” 王氏想着有理,也夸了春怡有眼见,主仆二人一言一句的说到午时日正。王氏有了倦意睡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王氏生子 竹苑热闹,明湘院反而冷清得很。 甘露替柳氏细心梳洗一番,又换了一身夺目的衣裳。 甘露替柳氏梳洗时,曾经那头乌黑浓密的发丝,如今也有了银发。 甘露默不作声的把那白了的头发盖在后面。逃不过柳氏眼尖,柳氏拿了一撮发丝撂到跟前。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甘露手也直颤动。 “兴许是夫人这些时日睡得不好,奴婢等会就让人去熬一些养颜的药膳。” 柳氏看着那几根白发出了神,随后把发丝撂回后面。 甘露眼里诧异,手头的动作还是仔细的做着。 被关了近一年,柳氏早就看淡了。 自己被关在静心堂,女儿被送去道观清修,这大半年里,姜府不是纳妾就是添子嗣,哪件不是欢欢喜喜的。 谁还记得她日日夜夜对儿女寒透了心,落尽了泪,除了自己又还有谁想起在道观过着清苦日子的女儿。 如今在柳氏眼中也不指望着能用美貌留着自己夫君的心,这府中薄情夫君的宠爱也不过是一时,只有坐稳了主母的位才是真的。 “取名了吗?”柳氏冷不丁的问着。 甘露看着一旁愣着的丫鬟,颇有嫌弃,冷声道: “夫人是问,王氏生的公子取名了没。” 丫鬟低头,“取了,主君给九公子取名叫彦昌。” “哪个昌?”甘露问道。 “是,是昌盛的昌。”丫鬟后面的音像是吞了进肚子。 “昌盛,指意着一个庶子保姜家繁荣昌盛?”柳氏轻笑。旋即柳氏眼里多了恨意。 “新姨娘是哪个门户的?”柳氏兴许自己都不知自己问这话时面容可怖。 丫鬟低眉,继续道“是一户小人家的嫡女,听说家中世代农耕,也是识得几个字的。 秦姨娘是老夫人看上的,主君原本是想纳岐州肖家的嫡女,老夫人看不上,就让人给主君寻到了秦姨娘。 老夫人听完来的人说秦姨娘性子温厚,又略懂诗书经文,看了画像又觉得合眼缘。便让人去抬了秦姨娘回府里头了。” 丫鬟只能挑着好听的来说,至于老夫人为何看不上肖家嫡女的事是只字不提。 等丫鬟说咋了,甘露看柳氏脸色,便打发了丫鬟出去。 不用柳氏提,甘露也知柳氏不悦是因为自己是这府中主母,这纳妾一事也只能听门外婆子说一嘴才知晓。 “府中现在也是好生欢喜,好生热闹。”柳氏蹙眉,心中愤愤不平。 “夫人如今解了禁足说明主君的气也消了,再过些日子,主君心软了,夫人就可以接四小姐回来了。 夫人不要急着这一时,又惹了主君不痛快才是。” “老爷的性子我也是知晓的,这哪是老爷不肯心软,分明是那清晖院的老太太不肯点头!” “奴婢听说二公子日日到老夫人院里请安问好,二公子这大半年都是在东梧院里勤读诗书,是一步都没出去过的。 现在老夫人对咋们二公子也是满意的,只要二公子心里有夫人,有四小姐,这老夫人迟早也会听二公子一句软话的。 夫人好不容易才出了静心堂,要是在折了进去,那就白白浪费二公子一片苦心了。” 柳氏眉头渐开“祈儿果真是这大半年日日在院里苦读诗书,没踏出府里去过红拂绿一步?” “哪能有假,奴婢都问过府里的丫鬟,还有守门的小厮,真没去过。” “过两年就是赶考,到那时二公子也是合了年龄的。 二公子这般聪明,要是二公子日日都这样用功,夫人还怕二公子不会高中进榜么?”甘露继续道。 柳氏神色一松“那是极好的,要是我祈儿能高中,那就是名动京中的才子。” “是啊,夫人,那时我们才算是扬眉吐气了。 就当是为了二公子,夫人且忍忍,等二公子功成名就,夫人还需看老夫人脸色吗? 吃了些苦头日后再还给她不就是。” 柳氏深思熟虑,心中虽心疼姜月瑶在道观受苦,但也不愿给姜彦祈苦学时添麻烦。 第二百四十章:升官 柳氏从静心堂回去后的几个月里也算是安生。 这几个月也没提过一句姜月瑶的事。 姜昀起初还是有些惊讶,后续这些日子,等王氏生的九公子落了一段热闹后,府中又传了二公子的美谈时,姜昀也就明白了许多。 柳氏回了明湘院除去每日到清晖院姜老夫人那处问安,也几乎不出明湘院。 姜家主君也渐渐偶尔去明湘院里歇着。 王氏生子后,身体臃肿还没全然恢复原先的身段,这府里邹氏身子养好,又有一个温柔体贴的秦氏,还有一个正室主母。 王氏是风光过后又落了下风,日日在竹院晒着暖阳吹着清风,盼着等着主君去她苑里。 姜昀更是落得个清净,初春后在院里四处种的黄菊,到了这会秋也全都盛开了。 清泽院里里外外都闻到一股秋菊清香。 姜昀除去每日到清晖院问安偶尔接到舒家下的帖子去舒府喝盏清茶,看看舒家小团子舒啟笙,日子过得是舒心惬意。 春去秋来,这舒心惬意的日子又过了两个年头。 姜家九公子姜彦昌已是三岁能说回走的小孩提,秦氏也已经有孕将要生产。 三月暮春,秦氏给姜家又添了一位公子。 柳氏规规矩矩这两年,秦氏生子后也想姜老夫人高兴松口,接姜月瑶回府。 秦氏生子这日,姜佑安在自家门口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时,扶了扶官帽,兴奋的奔向了清晖院。 “母亲!母亲!好事,天大的好事!”姜佑安喘息气,断断续续说道。 姜老夫人嗤笑:“你不去秦姨娘院里,怎么跑我院里来了。 你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秦姨娘给你生了个儿子就值得你这么高兴?” 姜老夫人话里打趣,脸上的笑意也难掩。 姜佑安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姜老夫人继续道 “秦氏温柔体贴,这又是头一胎,接生的婆子说差点难产,等会你是该好好去宽慰几句。” 姜佑安罢了罢手“母亲,儿子,儿子升官了!” 姜老夫人放下茶盏“真的?这回是升去哪了?” “皇城京中!母亲,儿子升回京里去了!还是个二品的侍郎官位!” “是比原先还升了一个位?”姜老夫人愣了一下。 姜佑安庄严的拘礼“儿子谢谢母亲的教导。 要不是母亲提点儿子要多花银钱到京里打点,告诫儿子虽官位离朝堂远,但也不可对朝中风向不多加留意,儿子也不能这么快升官回京。” “姜家最风光时也是你祖父在世时位于一品,如今你正直盛年就已经升二品,日后还是有指望能赶上你祖父的。” 姜老夫人眼泪闪烁。“你能升官也是亏的祖上庇佑。这次要是回程不赶,还是要回离水老家祭拜先祖,以告慰祖先。 勤儿也被你送回去三年了,勤儿去年就已经及冠,像你这年纪都是当了父亲的人了。 今年秋刚好是进考,你升了官,也好替他寻一门亲事。你刚升官,勤儿又是庶子,最不好太过招摇,寻一位五品以下,世代书香清流的门第嫡女就可以了。 还有祈儿,祈儿今年刚及笄,原先不愿替他张罗,是因为你这时官位太低,祈儿是嫡子,是我们姜家的体面,娶妻自然马虎不得。 要是祈儿能娶一门高第嫡出小姐,这日后对姜家还是有好处的。 眼下你刚好升官回京,京里又有柳家,还是能替祈儿寻一户好亲事的。” 姜老夫人念叨完,姜佑安规规矩矩的在旁听着。 “母亲远见,儿子也是正有此意。瑶儿在紫观山清修三年了,这次回京……” 姜老夫人不等姜佑安说完便打断道“瞧你是高兴坏了,糊涂了。升了官,这儿子就不看了? 说来这孩子也是我们姜家的福气。他一来,我们姜家是双喜临门了。” 姜佑安神色敛了敛:“是,是儿子糊涂了。儿子就先去看看秦氏了。” “去吧,去吧。”姜老夫人摆了摆手。 第二百四十一章:生子又升官 “老夫人,您是不打算接四小姐回京了吗?”严妈妈问道。 “哼,不接回去,那我姜家岂不是成了皇城里头笑话。那柳氏肯定也不依,回了京里多少还是需要柳家相互打点的地方。” “那刚刚老夫人怎么不让主君说完?这主君开口,老夫人应了主君,也好给主君一个记着老夫人好处的地呀。” “我是他母亲,不需算计,他也应该对我这老婆子好。月瑶是要接回来,但也不能轻易松口,需是她柳氏求来的,她才会长记性。” 姜府生子又升官的消息不过几刻时辰便传通了全府。 “小姐,升了,升了!” “生了就生了,瞧你高兴的样,这跟你有什么干系。”玉芝看着兴高采烈的采薇,蹙眉道。 “玉芝姑姑,不是秦氏,是主君升官了!” 睡得惺忪的姜昀惊醒,一脸懵的看着采薇。 “你说父亲升官了?” “刚刚奴婢去送贺礼给九公子,听外头都是这么传的。听说是升回京中了!小姐,我们是要回去京中了吗?” 姜昀拧眉低声呢喃“怎么又突然升官了。” “当年主君被贬谪是因赈灾不力。今儿升了怕也是有缘由的,横竖都是朝廷为官的事,我们女子也不懂。主君升了官于我们也是好的。”玉芝笑言。 “姜昀不喜反忧 “岐州也算是好山好水,虽不比京中繁华,但也是个养人的地。 父亲升官回了京中,京里又是一个是非地。” 姜昀话落,又继续道:“过惯了清闲日子,心里还真有些不舍了。” “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小姐现在正是可寻家门的年纪,主君升官,小姐日后也可以寻一门好姻缘。” 姜昀听着头疼,只当玉芝自说自话。 采薇这时蹙眉道“小姐,主君升官回京,那四小姐岂不是也要接回来了?” “舞勺之年的女子还能在道观清修多久?即便主君不升官回京,把四小姐接回府中是迟早的事。 岐州与皇城相隔甚远,回了皇城四小姐所犯的过错也鲜有人知,主君最爱体面,更是不远外扬。这回可真是便宜了柳氏母女二人了。”苏桃低声道。 身边丫鬟你一言我一句,姜昀是不太想搭理,侧过身子闭上惺忪睡眼继续睡了过去。 姜家今日可谓阖府欢喜热闹,就连看秦氏生子,怕自己失了宠苦着脸的王氏听春怡来说主君升官回京中时,脸上的愁云也渐渐散去。 明湘院里得了消息,柳氏更是嘴里不停念叨。 “在离水老家那个低微的庶子都能接回京里,那四小姐呢?四小姐老爷和老夫人是怎么说的?”柳氏急切问道。 “主君和老夫人并未提及四小姐的事……” 甘露看柳氏目光渐渐生冷,也知柳氏所想。 柳氏想的不过是自己这两年在府中规规矩矩,府外头又时常写信回京让京中娘家多些打点。 若不是有她低声委屈的求着娘家,这姜佑安来岐州三年多,一无过人的政绩,二来又没得多少民心,又怎会升官升的这么快。 柳氏苦了这些年,忍得这些年全都是为了自己儿女,如今姜家倒好,得尽好处,全然不知这好处是谁给求来的了。 “她那个老东西,眼里只有子嗣!只有她跟前姜家的前途!我瑶儿命苦,被她扔去这些年,她可有让人去瞧过一眼! 她要是不接我瑶儿回来,她以后也别想着有顺顺当当的日子过了!” 甘露看柳氏破罐子破摔。忙不紧劝道 “夫人,你且冷静想想,这事也确实是由老夫人一人做的主,四小姐这年纪还在道观,说是给家人祈福,说出去谁能信? 这不仅事关四小姐清誉,也是事关姜家的颜面。夫人娘家在京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官家,这老夫人也断不会不接小姐回府的。 夫人要是这时糊涂犯错,一股脑的跟老夫人破罐子破摔,先不说老夫人如何,就单单夫人忤逆不孝这一条,就要受不少人指谪。 夫人且不缓缓,想想老夫人是哪处的气还没消停?” 柳氏屏气凝神,旋即冷笑道: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老东西最爱就是姜家的体面。姜家四小姐被无故送去道观这些年,她在外头是瞒得实实的。 反正眼下是要回京了,我才不要紧她姜家的颜面,我只要我的瑶儿能接回府中。” 甘露也不知自己是哪说错了,结结巴巴道:“夫人这是想做些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生子又升官 回京的日子定下来后,姜府便开始忙着张罗回京的事。 当时来岐州,带了不少家当还有丫鬟婆子。除去用久旧了不想搬的东西,还有病死的,发卖了的丫鬟婆子。府中的东西还是比刚来时多了一半。 姜家初来岐州,丫鬟婆子中有不少是本地买来的,签了长契还有短契的下人,姜家都发了双倍的例银,当时遣散费。 那些本地买回来签了卖身契的,姜家正是头疼,要是都带回去,京中姜府的丫鬟婆子还有几十口,路上人多也太过招摇,容易引来山匪强盗。 况且这府里头的物件银子就已经占了十余辆马车。 正当严妈妈一筹莫展的,心头正火打骂丫鬟时,于妈妈路过,瞧着严妈妈骂的是厨房里头的一个老实本分的丫鬟,心里生出了同情,过去搭了几句话。 严妈妈原先是对这于妈妈瞧不上眼的,但这两年,听说这位妈妈规矩极严,靠着一张利嘴把清泽院管理的极好。 也是越发得三小姐器重,就连玉芝这一位管事的姑姑也对她生了几分敬佩。 严妈妈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瞧来的是姜昀身边的红人,说话时也赔着几分笑意。 “严妈妈这是因什么事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还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婢子。”严妈妈瞪了一眼在旁低头瑟瑟发抖的丫鬟。 严妈妈想起旁人都夸这位于妈妈办事利索,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严妈妈转念,正色道 “主君升官回京本就是好事,可这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先不说这小厮丫鬟和婆子,就单单这府里的财帛器物就十几辆马车都拉不完的,这可是愁煞死我了! 当初来岐州就是因随行下人太多,东西太多才惹了山匪,幸亏是舒家派人来守着,不然…… 若是这回京路上还……” 严妈妈说半掩半的,于妈妈也猜到是说着些什么。 “遣的遣,散的散。这实在是遣散不了的,大可先写一封书信回京,让京中的府邸打点好。清点个人数,去找一些镖师,再选一些健壮的小厮,选一些丫鬟,还有一个能领头的管事,让他们带着器物让镖师先送回京也是成的。 要是还是放心不过,这也可少数多次分开来走,不过是多花了些银钱,这点银钱我们姜家还是能给的起的。 主君,老夫人回京时是要去离水老家祭拜先祖才绕回京里的,这留下的丫鬟婆子,回离水路途是要是还觉得多了,也可把丫鬟婆子留在离水老宅里头。 这财帛随性少了,这也不容易招惹山匪,眼下打点先让一下人回去,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个月余。主君老夫人也还没离府,这去的人能不老实?” 严妈妈拍了拍大腿跟,道了一声谢便回了清晖院里头。 “回去吧。”于妈妈轻声对那低眉颔首的丫鬟说道。 次日早晨,姜府在卯时便涌动起来。 听了于妈妈的建议,严妈妈回了姜老夫人,姜老夫人点头后,严妈妈便开始清点府中签了卖身契的家奴,让家奴都签了死契。 等到午时,刚吃过午膳。镖师就在姜家府门前侯着。 第一批送回京中后,府里的丫鬟便纷纷说起嘴来。 尤其是那些时常被那些京里来的婢子嘲笑,在岐州新添的丫鬟。得知也能回京中,心中便难掩喜色。 姜昀这几日听着外头的动静,这回京的日子越发迫切,姜昀眉头越紧。 姜昀把玩着那块身为贵妃的姨娘送她的白玉。眉头渐渐舒展,长吁一口气。 “小姐,我们院里的银钱器物实在太多。奴婢要不要让严妈妈来清点送一些回去先?” 玉芝拿着手中账册,愁得连连叹气。 这几日不清点还不知,一清点才知道这些年在岐州累积的金银首饰,金锭银锭,还有玉件器物已经塞满了清泽院两个空房。 还不算上放在公库里头的好几大箱子。 玉芝最忧愁的就是怕姜昀一人的财帛器物就比及姜府一半。 姜昀能有这么多的财帛器物,除了在京中带过来,要用于打点的,还有前些年平定侯夫人送的,还有舒家这些年偶尔送来的礼。 最重要的还是姜昀让于妈妈在外头添的那几间铺子里的收成。 第二百四十三章:生子又升官 府中各院繁忙,明湘院更像是在热锅上的蚂蚁。 姜老夫人这几日也顾着府中搬迁大小事务的把关,也就忘了还在道观里的姜月瑶。 “老夫人,老夫人,是道观里的妈妈来信了。”严妈妈拿着一封信封急匆匆的到姜老夫人跟前。 姜老夫人拆开信来,眉头一蹙,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严妈妈便道:“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往外头说了,咋们四小姐在道观清修的事,外头传的纷纷扬扬的。” “信中来说,说瑶丫头病了,道观山高路僻,道观里请了一回郎中,看了也不见好,说是心病。”姜老夫人神色内疚。对姜月瑶的气也消了一大半。 “到底是我们姜家的小姐,老夫人,眼下主君升官,官誉是最为要紧的。 要是在这时出了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怕是对主君仕途影响不好。” 严妈妈话浅意白,姜老夫人自然知道。 严妈妈能在这时替姜月瑶说话,还不是来时就收了柳氏的好处。 “罢了,柳氏这两年也本分规矩,祈儿也算是收了性子。明日你派一辆马车,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等天一亮就去接四小姐回府。 这事事关姜家声誉,体面。切记不要太过声张。四小姐接回来后,你让她先来我这里一趟。” 姜老夫人放下书信,严妈妈忙替姜老夫人把书信叠好。 “烧了吧。”姜老夫人别过脸去,叹了一声。 一炷香时辰后,明湘院里,甘露含笑道:“夫人,成了。严妈妈回话来说,老夫人让她明天天一亮就把四小姐接回府里。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柳氏泪眼朦胧的笑了笑,“快,去选几段好的绸缎,四小姐回来给她做一些新的衣裳,还有让厨房做一些四小姐爱吃的。 还有,快让人去打扫干净四小姐的闺房。记得点上四小姐素来喜爱的水香。” “是,奴婢这就去办。”甘露窥了一眼柳氏神色。 姜月瑶明日回府一事隐蔽,府中主君和姨娘都不知晓。 姜昀坐在藤椅上,采薇屁颠屁颠的到姜昀跟前,蹲下便靠在姜昀耳边说道:“老夫人让人明日一早就去紫观山接四小姐回府。” 姜昀神色如常,玉芝翻过一页纸“嗯,举府回京,四妹妹好歹也是嫡女,总不能落下四妹妹一人在岐州紫观山。 得空有时间去打听这些,不如多看一些书。房里头有一本刚看完的奇杂,就放在桌面上。” 姜昀款款道。采薇眨了眨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便回房。 次日酉时,姜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严妈妈扶着姜月瑶下车,隔着面纱,严妈妈看不仔细姜月瑶面容,可瞧这身段,三年不见,姜家四小姐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姜月瑶一身素色轻薄衣裳,一头乌浓密的发丝挽在后面,玉簪朴素简洁,与那梨花簪子映衬清雅。 “四小姐这一路辛苦了,老夫人在清晖院等着四小姐。” “那有劳严妈妈了。”姜月瑶声音甜美,眉眼潋潋温柔似水。 严妈妈心头略略一惊,隔了三年,这四小姐还是当年骄横的四小姐? 姜月瑶入府到了清晖院便摘下了面纱。 姜老夫人一脸肃穆的坐在软榻上。 姜月瑶入门后便规矩的给姜老夫人请安。 “这些年让你一人在道观里清修,也算是苦了你了。” 姜老夫人说是苦了姜月瑶,可脸色却瞧不出一起心疼愧疚。 姜月瑶眼角泪光闪烁,“当年瑶儿不懂事,做出这种事来还能得祖母疼爱,瑶儿不敢说苦。” 姜老夫人一番训话,天摸黑府外也点起了灯笼。 柳氏在明湘院来来回回心眼都提到了嗓子上。 “怎么去了这这么久?你派人去侯着了吗?” “都侯着了。”甘露颔首道。 “这菜凉了,快换些热口的来!”柳氏急切道。 姜月瑶在清晖院站了一个时辰规矩,姜老夫人乏了才让严妈妈亲自送姜月瑶回府。 守在门外头的丫鬟看是严妈妈送的人,也不敢怠慢。到了明湘院,甘露又好好说了一番客气话,塞了好些贵重的东西给严妈妈。 第二百四十四章:月瑶回府 柳氏搂着姜月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隔了三年,姜月瑶也长得跟柳氏一般高,柳叶眉,杏仁眼,薄唇秀珠。衣衫轻薄,玉指似葱。 与柳氏站一块,看出姜月瑶眉眼随了柳氏,但更胜柳氏几分柔媚。 姜月瑶脸颊消瘦,面色蜡黄,可也难掩她的貌美,尤其那双摄人心魂的媚眼,含羞娇媚。 柳氏上上下下打量着姜月瑶,半响说不出话来。 姜月瑶端了这么久,看见自己生母面容憔悴,也委屈的跟着哭。 过了几刻时辰,柳氏才回神抹泪“瑶儿,娘知道你今日回来,特意备了一桌子的菜。 娘也不知你在道观过些什么清苦日子。这手都磨出了细茧。” 柳氏摸着姜月瑶的玉手,哭腔道。 姜月瑶别过脸去看一桌子的菜肴,委屈更甚,泪雨朦胧的哽咽道: “在山上道观过的日子,那道观里的道姑都是表面长一副清修样,私底下都是的贪财恶人。 女儿初去时就安排我去了最破败的一个房里,里面的老鼠蟑螂蜘蛛蚂蚁是四处走窜。 后来女儿用钱银打点一番,她们也给女儿换了一间好点的房子,才给女儿多添了灯油木炭。 这吃的,穿的用的又要用点打点,更甚的是银子要的是越来越多。这饭菜却越来越差。 女儿在道观里住了一年,银钱也打点完了,道观里的道姑见我没了银钱,家里长年也没一封书信来往。便开始日日让我吃斋,还把我的东西都搬回了那破败的房间,开始使唤起我去打杂做事。 后来哥哥托人去看我,给我带了些银子,那群道姑一看我有了银子,使着法子来明抢,哥哥送来的银子不过月余便悉数用完了。 这道观里的日子,寒冬薄被,粗衣糙米的日子,瑶儿差点熬不过了。 娘你为什么这些年都不去看瑶儿一眼。是把瑶儿都忘了吗?” 姜月瑶眼里含怨,哭得怜人。 “四小姐,夫人是日日夜夜都记挂着小姐您的。小姐送走后,夫人也被禁足在静心堂一年,出了静心堂后,老夫人也看得紧,好几次夫人去求老夫人,话还没说,老夫人便打发夫人就去。 夫人心里也是苦着的,夫人怕小姐受委屈,只能隔着时日送银子去紫观山。小姐要是没收到,定是让那群贪财小人给吞了。” 姜月瑶抽泣涕涟涟,柳氏听得心里像是剜了心头肉,既心疼,又怨姜老夫人心狠。 “你祖母不是送了个婆子跟着去照顾你的吗?有她照顾着,她怎么不护着你?” 柳氏问道。 姜月瑶眼底黯然,旋即道:“这哪是祖母让她照顾我的,分明是祖母让她来害女儿的。她跟道观里的道姑沆瀣一气日日觊觎着我的钱财。 亏得老天有眼,不知怎么的就摔下了三丈高的石断崖,摔死了。” 姜月瑶说这话阴深深渗人,柳氏爱女心切听不出,一旁的甘露心里直发毛。 “这种恶奴也是该死。菜快凉了,瑶儿快吃,饿了半天,再和娘说。”柳氏忙着夹菜到姜月瑶碗里。 姜月瑶吃着佳肴嘴里全然无味。 “我吗三姐姐听说是命硬,阎王爷不收,又活了过来。如今如何了?”姜月瑶放下筷子。 姜月瑶每每想到姜昀眼看快断气,偏偏命硬活了过来。自己在山里道观被一群道姑欺辱时,她却在府里锦衣玉食,一群人在跟前伺候,她就恨意难平。 柳氏脸色难堪。“如今你父亲升官回京,眼下我们也不与她一般计较。等回了皇城京中,娘自然会替你跟她好好算算的。” 姜月瑶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香酥肉“瑶儿明白娘的意思,瑶儿这次一定不会再犯糊涂的。瑶儿今日回府的事怕父亲也是知晓的,明日瑶儿便去给父亲请安。 回来路上听婆子说父亲新添的秦姨娘给府里又添了一位十公子。府中何时有了一位九弟弟或妹妹么?” 甘露窥柳氏脸色黯然伤神,识趣道“是两年前添了一位九公子。还是王氏所生的。” “府中还是热闹的很。受苦的怕也只有我和娘亲两人了。父亲也真是薄情。” “瑶儿……”柳氏犯难蹙眉道。 “女儿只是在娘亲跟前说,在道观这些年,女儿连个说句体己话的人都没,在娘亲跟前说几句怨气话都还不成了吗?”姜月瑶啜泣柔声说道。 柳氏听姜月瑶这话,心里又心疼了一遭。 母女二人断断续续说着,知道人定时分才熄灯睡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回京路途 姜月瑶回府后几日除去给姜老夫人和姜佑安请安,便是在明湘院陪着柳氏。 姜老夫人见这几日姜月瑶性子温顺低敛,规矩一样不落。更是没有去清泽院生事,对姜月瑶的芥蒂也日渐式微。 眼下离着回京时间只有几天,姜府上下忙成一团。 岐州舒家在得知姜佑安升官回京的消息,只是在当日差人送来一些不轻不重的礼,姜家举府回京那日,舒家也不曾出来道个别,送一下。 只是在临行前托了一个婆子送了一盒吃食给姜昀,说是岐州舒家老祖宗让人做的,让姜昀带着路上饿了吃。 初来乍到官位低时,舒家盛意相邀,处处照顾。如今官位升至二品应该是来巴结的时候却冷清得很。 常家那边还是因当年的事伤了感情不足为奇,但这舒家做派着实反常。 官升回京后,姜老夫人倒也不在意舒家,眼下离开岐州这后半辈子不用在这里屈着,用不着看他舒家脸色。 这些年常被舒家越俎代庖姜老夫人早就心生不满,现如今自己儿子是升了二品,岐州舒家见不见,来不来也无关紧要,罢了也就罢了。 柳氏更是厌透了舒家,只是一个旁支就仗着几分关系沾亲带故,几次三番闹得自己不堪。舒家不过就是个仗势欺人的蛮人,姜家位低时常来压着一头,比不上了便缩在府里。 这事落在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看处,在姜昀眼里,姜昀看得清楚明白得很,舒家是将府门第,一生坦荡,本就厌恶透了姜家虚伪,鸡肠小肚的恶臭。 这些年与姜家常有往来的不过是舒家家眷在闲话上的常谈,舒家在官场上,与自己父亲又有多少来往的? 自己父亲不说,祖母不知。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姜昀拿着婆子递过来的食盒,柔声道:“回去替我问老祖宗安。” 采薇看着那精美食盒,吧唧舌头轻叹道:“舒家的糕点是一绝,只是以后没机会尝到了。” 在门口等了几刻时辰,管事小厮吼了一声上吉。马车便缓缓前行。 后头爆竹噼啪响起,姜昀撩开帘子,窥看着岐州大街。 “红拂绿。这应该就是二哥哥常来的地方。”姜昀小声低语。 在马车外边的玉芝看帘子拉起一角,里面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玉芝冷咳一声把帘子拉了下来:“街上行人这么多,都往这里头看着呢!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的岐州街头巷尾都拥挤满了人,上一次这番热闹也是岐州州官升官到新地方上任,岐州百姓不舍才纷纷出来送一送。 而今日的热闹,岐州百姓是都想看看这姜大人是何方人物,听闻当年是被贬谪到岐州的,不过三年竟然升到了二品。 原先那位州官一生清廉,为官正派。后院只有一妻一妾。 这位姜大人听说单单是妾好几几位,来岐州三年,纳了一个,死了一个。 这姜大人三年来全靠着先前那位州官立下的规矩,过些清闲日。但这纳妾生子是一样不落。 当议论时听到姜大人府里公子最小的排第十时,更是对这位妻妾成群,子嗣成堆的姜大人生不出好感。 岐州百姓看姜家后面拉着一箱一箱的东西,还有跟着一排排的丫鬟小厮。果真是好大阵势,也就当年舒家受旨举府进京的少了那么一点。可人家舒家可是侯府。 姜佑安在马车里头听外边吵闹,撩开帘子一看。街头巷尾,檐下屋上的指着手指议论纷纷。 放下帘子冷声道:“林贵,三小姐的东西太多,太过招摇,你去让三小姐的东西分后走着。” 林贵为难道:“主君,三小姐只有两箱衣物,一箱是贵妃娘娘赏的那三套衣裳,还有一箱是应该日常用的。” “那去问问,谁多带了!这么多马车拉着几大箱子穿街过巷大摇大摆,是招谁的眼!”姜佑安怒呵道。 林贵抬头看了四周,老脸赤红,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到了后面姜老夫人马车在严妈妈耳边说了几句。 说完这一辆又到后头那一辆。 第二百四十六章:回京路途 “老夫人,主君说这马车后面拉的东西太多,容易招匪。老奴寻思,要不挑一些一些不贵重让林贵打点改道?”严妈妈试探问道。 姜老夫人冷哼一声:“要是不贵重,我能留着今日才带回去?那都是我的命根子!我那区区几箱东西,能碍着多大地儿?” 严妈妈语塞,知姜老夫人性子倔,也不好多说。只能去后头跟林贵说了一声。 两个正主得罪不得,那只能委屈后面的夫人姨娘,公子小姐的。 林贵越往后头,声音越冷。到了姜文君这六小姐处,林贵只是说了一声。 谁不知这六小姐只有一小箱衣物,其余金银首饰早就收在了王姨娘处。 半个时辰后,玉芝看林贵往回走在前头。 “怎么了?”姜昀撩开帘子问道。 玉芝怎么不知姜昀的心思,不过是想接话茬掀开帘子看看外头而已。 “主君说是后面随行东西太多,怕招了匪。让林贵去后头分一些往后改道捎回京里。”玉芝边说,边把帘子拽了下来。 “小姐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要是让人看去可是会耻笑小姐你的!”玉芝继续训道。 姜昀端坐在马车里头,声音不大不小,玉芝贴在帘子正好能听见。 “有了来岐州遇匪的前遭还不知怎么收敛,这么大的队,这么一箱箱的东西,我们不招匪谁谁招?” 姜昀说时觉得悔,悔自己怎么也没学聪明些雇个会些武功底子小厮护着。 实在雇不了,这厚着脸皮去舒家借两个也是好的。 被姜昀这番话,玉芝心里发毛:“老夫人和柳氏的东西就占了一半,老夫人和主君回离水老家祭拜需要排面,随行的丫鬟婆子这已经是减到最少的了。 来时走的是最短的陆路,最要险的是虎峡山,这要去离水老家再回京,可是绕了好些路。这路途如何,也不可知。 要真遇上匪,小姐你记着只顾着逃就行了。” 这还没出岐州城,主仆二人就絮叨起遇匪,跟在后头的苏桃看着热闹的街道,实在生不出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走在姜昀前头的马车是柳氏和姜月瑶坐的车子。柳氏是姜家主母,这马车自然也比姜昀坐的要华贵些。 林贵不敢叨扰姜老夫人,劝姜老夫人少随行些东西,那只能来说柳氏。 林贵说了几刻时辰,软硬兼施才让柳氏不悦点头。 林贵后脚刚走,姜月瑶寒着脸。 “听闻三姐姐的财帛器物就占了府中一半,按理三姐姐最多东西才是。 怎么还不分轻重的到娘你跟前,让娘亲你分出几个箱子。” “娘临出发时都打听了,那丫头只带了两箱衣服。这路途遥远,有些地方山匪猖狂,你父亲也是有理” 柳氏黯然,谁不知这后头箱子堆里,就老夫人东西最多。 林贵不敢到老夫人跟前说,让老夫人分几箱东西,到自己跟前磨话。 这一番折腾,出了岐州城都花了一个时辰。 岐州城门口,常青还有肖文义还有几个小地方官站在门口相送。 姜佑安一阵寒暄后便背向岐州扬长而去。 常青与肖文义面面相觑,这些年费尽心思讨好,终是落了一场空。 岐州去离水的路颠簸不平,绕山而行便走了一天一夜,到了一个镇里的官驿地歇着一晚次日又匆匆赶路。 姜昀在马车里,坐着的软垫加了一层又一层。 走的第三日,后面跟着的丫鬟个个面色萎靡不振,玉芝苏桃,还有采薇脚底都磨皮起泡。 赶了五日,看到离水城门口,众人面色总算是缓和许多。 到了离水老宅,老宅门外一个年长,胡须花白的老者领着一群盛年男子在侯着。 姜佑安下车到老者跟前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老族长。” 姜昀抬头看了一眼这老族长也算是面目慈祥。 那被叫老族长的捋了捋胡子,声音低沉道:“这一路也辛苦了,接到你的信我便让人把屋里打扫一番。你们这一支也许久没回来,多少有些生疏的地方。” “游子远游,落叶归根,这里是根是家,怎会生疏。”姜佑安话里格外谦逊。 第二百四十七章:回京路途 老者呵呵笑了几声,慢慢走向院子:“你们这一房光宗耀祖了!这几年你仕途虽有些不顺,但也算是苦尽甘来,现升官官位二品了。 你祖父在世时,我与他也算是颇有交情,我也见过你父亲。你祖父官位一品时,无论为人还是为官都是被世人赞叹的。 祖上积荫,后辈乘凉。你日后也不要糊涂了。” 老族长话里故弄玄虚,听得姜佑安一把汗,只能探问道:“我儿可有添了麻烦给族长您?” 姜佑安看了一眼在旁默不作声的姜彦勤。 年十九的姜彦勤五官立体端正,鼻根高挺,唇齿随了生母常氏。也算是一翩翩如玉公子。 老族长笑了笑,摇了摇头:“令郎性情温润,做事有礼。不曾给老朽添麻烦。” 老族长看了一眼姜昀,又瞧了一眼姜月瑶。 “想必这就是你和舒氏所生的嫡女了。舒家世代驰骋沙场,站南禹,胜北冀,屡立战功。我们姜氏血脉能与舒家有姻缘,是祖上积德了。” 老族长看了一眼姜昀,姜昀失神的抬起眼眸。 这老族长看上去也过了古稀之年,看这精神应是比舒家老太爷年龄要小几岁。 姜昀在舒家做客时也看过舒家老太爷一眼,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拿着鸟食,嘴里清悠念着几句玄虚话。 姜昀也不知是不是到了这年纪说的话都是这番含糊,故作高深,还是自己年纪还小,听着本就深奥。 姜佑安尴尬的怔了怔,随后跟上了老族长的步子。 这话尴尬的不止是姜佑安,柳氏母女二人更是羞得低了一头。 姜老夫人全程没敢多说一句,只能在后面跟着。姜老夫人且不敢多说,柳氏更不敢造次。 姜佑安在外头无论多风光,回到老家,在族长跟前还是得做出晚辈应有的谦逊。 老族长领着姜家男嗣祭拜先祖,女眷则由姜老夫人交给严妈妈打点住下。 等到酉时日落,一行人也算是安顿下来。空了已久院里也渐渐有了生气。 离水老宅原就有下人看家,这下人是姜佑安祖父去京时留在宅里的。 当时的主母宽厚仁慈,让一些本地生活多年不舍离去的丫鬟小厮留在府中,并允了他们通婚,生下子嗣前奴籍不改,继续留在姜家守宅。 一个奴仆下人能在主家通婚生子,也算是一种修来的福报。 由姜家族人的看管下,几十年下来,姜家老宅的奴仆随不多但也算是把姜家老宅打扫得一尘不染。 只是老宅历经百年岁月,屋内陈设难免有些破旧。 姜昀得老族长高看,这安排住下的房间也仅次于嫡子。 睡前,玉芝打了一盆温热的捧进了姜昀房中。 房内灯火昏暗,姜昀闻着久无人住的霉味,眉头一蹙。 “闻起这味,我就想起当年在那破败的北院,亏得那时苏桃日夜照顾。”姜昀平静道。 苏桃在旁听着,无所适从,半蹲下来,替姜昀揉着玉足。 “这事让外头的丫鬟进来做就行了,这几日路不好走,又急着赶路。坐着软垫我都觉得腚疼,你们全靠两腿走着,更是要好好泡。” 姜昀说完便把脚伸出温水,往门外喊话。 玉芝按着姜昀:“我们去就是了。” 玉芝看姜昀这两年是清闲自在惯了,一点小姐做派都没有,心里又苦又愁。 苏桃替姜昀擦干玉足,“换旁人来做,奴婢不放心。 小姐你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有三个,要是还让屋外头的人进来伺候,老夫人知晓了又得暗里说小姐了。” “我们小姐矜贵,多几个贴身伺候的怎么了?”采薇底气不足,摸了摸鼻子。 采薇心底明白得很,姜月瑶虽是续弦嫡女,但也算是嫡出的四小姐。姜月瑶身边多年来就只有一个贴身婢女,其余都是由老夫人调配过去的。 原先大夫人在世时,姜昀也只有苏桃一个贴身婢女,玉芝姑姑是大夫人殁了,大夫人特意叮嘱照顾姜昀,姜老夫人不好说些什么。 明理来说玉芝算是院里管事姑姑,也不算是贴身伺候丫鬟,这还算是过得去。 可她这,为报恩姜昀,后又被姜昀施恩的留在身边伺候。 苏桃看出采薇所想,轻轻戏谑笑了一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遇匪 在离水老宅留了几日后,姜佑安便开始准备启程回京。 “小姐,主君那边说了,离水到隅州走的是水路,到了隅州再走陆路直达京都。 这到隅州的水路途长久,奴婢怕小姐没坐这么久的船,难免有不适应,特意备了些可口的果子带着。”苏桃一边收拾,一边细心挑着果子。 姜昀耷拉脑袋,双目无神的趴在上了些年纪的檀木桌上。 老宅屋内阴暗潮湿。这几日一到早晨就下着小雨,屋内更加潮湿。一到蚊虫就嗡嗡作响,叮咬地浑身觉得瘙痒难忍,在老宅住的这几日,姜昀是没一天是睡得安稳的! 姜昀每到夜里三更,便觉得这些年也确实苦了姜彦勤这位大哥在这环境下修身养性,这地怎么说都更适合她那皮滑肤嫩的四妹妹,在这养上几年,养出清心寡欲的性子很是容易。 “三小姐,老夫人派老奴来说一声,半个时辰后便要启程了。”姜昀听严妈妈的声音才回过神。 从老宅启程,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路便到了渡口。姜佑安早就打点好两艘大船,在岐州到里水路上吃了些苦头后,姜佑安减了一些人留在老宅。 姜佑安想顺便留一些银钱下来修葺老宅,姜老夫人得知姜佑安的念头叫去说了一通。。 大概意思也就是姜佑安刚升官,这一路上就风言风语就听了不少,要是在老家还大动干戈的去修葺老宅,让眼热的同僚看了,把这风言风语传到了朝廷里,这不仅官升不成,这谨慎大半辈子的官路怕也会断了。 姜佑安听了一身冷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自己一意孤行真让自己老母亲说中了,那自己刚刚顺畅的仕途岂不是让自己亲手断送了? 上了船后,船只前后前后跟着,姜昀上船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呕吐不止。 在江里行走的第三天,姜昀面色蜡黄的趴在船拦上。 在第五天时,姜佑安看姜昀虚弱无力,连句话都不愿费力说,船上又没有可看诊的郎中。心中急躁催促行船赶快些到隅州。 船里晕着的也不止姜昀一人,只是谁都没姜昀晕的厉害。 姜佑安怕姜昀拖坏了身子,急着上岸,柳氏母女巴不得刮风下雨停着几日再走。 在江上行走了八日,总算是到了隅州渡口,姜昀躺在软榻上,被几个孔武有力的丫鬟从船里抬上了马车。 到了隅州,官驿站离渡口还有半日的脚程,姜家事出从急,急着寻着落脚处请郎中给姜昀看诊,便在就近的一处客栈落了脚。 掌柜看这一大行人进了客栈,堆着笑脸相迎,等小二领着姜佑安等人前脚上房里歇息,后脚便去厨房里吩咐厨子把这两年压着的上等食材都备好。 姜佑安看姜昀昏昏睡去,一到客栈便打发林贵去请郎中。郎中施了针走后。隔了两个时辰,姜昀才迷糊醒了过来。 “不在船里了吧?”姜昀躺了一会,也没感觉出摇晃。 “小姐,到隅州了。早就听闻这到船上有些人会有晕症,没想到小姐你是晕得这么要害!你可是把奴婢们都吓坏了。” 姜昀一听不是在船上头,脑子也觉得不再晃动,平稳了下来。 姜昀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两个多时辰。 戌时夜里,外头一阵吵杂响动声惊醒了酣睡中的姜昀。 姜昀睁着惺忪眼睛,苏桃面色惊慌的跑到床头给姜昀披上了一件薄斗篷就拉扯姜昀起来。 姜昀就算睡得再糊涂,听外头动静,就知道是在客栈里遭了匪。 “小姐,外头死了人了……怎么办?”采薇浑身颤动的指着门外。 姜昀喘息未定,听外头脚步声越靠越近,屋里也不见玉芝的身影。 姜昀打开房里的窗户,看了一眼。眼下苏桃已经将门堵的严严实实,姜昀拽了一下像慌爪鸡仔的采薇:“抱着那棵树,顺着树爬下去。在下面等我。” 这要紧关头,采薇也不作多想,听着姜昀的把跨出了窗外。 姜昀跨出脚时看苏桃还用那小身子板堵在门口。 “外面的土匪都是山狼虎豹,你还不过来!” 姜昀微怒,苏桃蹙眉,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步伐。苏桃疾步到了窗边。 苏桃等姜昀抱着树枝,才把门窗合上,闭眼跃身扑在树枝上。 到了树下头,姜昀手腕处淤青磨破了一大块,苏桃跳得着急,脸上更是划了一道血丝。 “在那!抓住她!” 楼上推窗瞧到了姜昀主仆三人的身影怒呵一声。 苏桃脱了姜昀的斗篷穿在自己身上,让采薇带着姜昀往巷子另一边逃了去。 姜昀也不墨迹,拔腿就拉着采微往巷子里面跑。 锦衣玉食娇养下的姜昀跑了不到几刻时辰步子便慢了起来。后头追着的人越来越近。 姜昀虚脱之际被一个黑影拉了一把便晕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棠遇 等姜昀醒来看见采薇满是泪痕的脸沾满尘土,看着好生落魄。 片刻,姜昀瞧着周围,浑身血液冰凉,这是被抓了么? 姜昀看着自己脸上绑了轻纱,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外纱撕扯下来一块,眉头紧锁不解的看着采薇。 采薇从没看过姜昀如此惶恐的神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采薇也不知怎么开口,看着一旁坐着的沈修棠。旁边还有一个看着长得还挺清秀的小厮在生火。 姜昀顺着采薇目光望去,在看沈修棠时,沈修棠正瞧看了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姜昀自知失了礼数旋即低头敛眉。 又过片刻,采薇才低声道:“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们,刚刚小姐晕了过去,奴婢不敢轻举妄动带小姐回客栈。更不敢让这位公子帮忙扶送小姐回去。” 一个常年养在深闺未出阁的女子,夜半由一个陌生公子送回去,不仅满府女眷的名声受损,自己下场更是凄凉。 姜昀微深背着沈修棠,拉了拉采薇衣角。 沈修棠端坐在角落禁言不语,沈修棠禁言也是被采薇用看小人的目光,目光炯炯盯着自己。 怕在这破屋里头坐着一位未出阁的小姐,还有一个未立室的公子,再有举动,容易被当成轻薄无礼的浪荡公子。 过了半刻时辰,小厮生完火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公子,火生好了,我们走吧。” 沈修棠冷咳几声,瞟了一眼披着斗篷蜷缩一团的背影。 “公子。临走前夫人吩咐过了……” “我知道。”沈修棠起身扬起衣袂:“那个,我叫沈修棠,隅州人士。今日事出紧急,要是有冒犯了,还请姑娘别太介怀。” 沈修棠脚下像生了冰,沈修棠也被堂兄带去烟花柳巷去喝过花酒,瞧过花楼女子。 这养在深闺的贵家小姐,除了自己那几个妹妹,旁的是一个都没见过。眼前这女子的随外衣只披了一件斗篷,但斗篷上的花纹尤为精细,怕也是个贵门的小姐。 沈修棠是隅州州官独子,祖祖辈辈都是清流官家,今晚这事被知晓,他要是如实跟他那木头父亲如实说事,他那木头父亲也不会信。 姜昀怔了怔,听沈修棠这话,沈修棠是怕自己以名声要挟,让他娶了自己?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修棠吞了吞口水,眉头紧蹙,瞳孔微缩的盯着那一团背影。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不必相报!”沈修棠话说完便撒腿往门外走。 “只是今夜的事,公子皆知你我二人清白。”姜昀羞愤的将这句吞回了肚子。 姜昀看了一眼沈修棠的背影,身高八尺,身影欣长…… 姜昀轻叹一声,走过那堆刚生好的火堆里。 过了一个多时辰,火堆的火渐渐微弱。姜昀正犯愁时,官差外头巡逻的动静闹到了屋里。 回到客栈时,苏桃和玉芝瞧见官差送回来的姜昀没有损伤,顿时谢天谢地的接了姜昀回房。 姜昀喝了一盏于妈妈亲手泡的定惊茶,心神也慢慢安稳下来。 “去离水路途穷山僻壤,随行物品那么显人眼都没招匪,到了隅州客栈还惹一群匪了!”姜昀又结过一盏定惊茶大口饮着。 于妈妈神色若有所思,等姜昀喘过气才道:“这次遇匪确实蹊跷,闹匪时老奴在屋里,老奴房就在小姐隔壁,这匪徒开了门只是恐吓一声便全都跑去了小姐房里。 当时惊慌老奴也没来得及多想,这匪徒在老夫人屋里抢了钱财还伤了老夫人,大公子屋里也是一片狼藉。 老奴蹊跷的是,四小姐巧在柳氏房里,劫匪只是抢了一些首饰,打翻一些东西便出来了,这都已经是酉时了,且不说四小姐怎么无故在柳氏房里头。 要是劫财,匪徒不搜小姐屋里的金银首饰,为何要穷追小姐不放?要是贪色,为何这劫匪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四小姐了?” 于妈妈一番话,姜昀细细想来也是有道理。 姜昀摸着苏桃脸上被树枝划破的脸颊,目光渐渐凝重“于妈妈,眼下最要紧的是去找找有什么方子,不能让脸上留了疤。” 于妈妈点头应是便退了出房。 玉芝一直不在房里,劫匪来时她正去姜老夫人屋里送一些安神的汤药。 “小姐,这事是不是柳氏……”苏桃目光凌冽。“她们是想要小姐的命?还是毁小姐的名声?” 姜昀蹙眉,姜月瑶回府后姜昀第一次见她时,心底便不安。 在离水老宅住的那几日,姜昀就知晓按姜月瑶性子不可能不恨着自己。 “你还记得七公子落水后,我那四妹妹被领去祖母院子住了几个月后,性子便开始沉稳了些么?” “是沉稳些,可还是那般骄横。”苏桃道。 “这回四妹妹在道观吃的这些苦头,性子也学乖了许多。连祖母这几日都时常夸她懂规矩许多。 毒蛇咬人前都会收着自己的利齿。赶狗入穷巷把狗逼急了也会反咬一口。” “按小姐的意思,日后我们避着点就是了。”采薇道。 姜昀眼孔慢慢收敛,抿了一口定惊茶。 要是穷巷里头铺了网,落网的狗油何惧之有? 姜昀腹语后缓缓放下定惊茶,不过一炷香时辰,外头天渐渐浊清亮堂。 第二百五十章:棠遇 姜老夫人昨夜遇匪,惊吓过度便发起了热症。 姜佑安怕日夜兼程让姜老夫人吃不消,怕客栈再次遇匪,天一亮就赶去了官驿站住下。 在官驿站住了三天,姜老夫人热症刚退,姜老夫人便嚷嚷着要回京。 隅州到皇城京中不过是两日的脚程,姜佑安拗不过姜老夫人只能从了姜老夫人的意思,立刻启程回京。 “那是不是前些日子公子你救下的那位小姐?” 沈修棠路过官驿站时,身旁小厮唐随道。 沈修棠抬起眼眸,只看见几辆马车,压根就没瞧见女子身影,以为唐随拿他寻乐,满眼威胁道: “那日?哪日?什么小姐?” “哦……哦,没什么,是小的做了一个,梦,梦怔了,小的还没清醒过来,公子您别见怪。”唐随阿谀的扇着风在后头尾随着。 到了夜里,采薇摸了摸鼻子“小姐,今日在官驿站门前,奴婢碰见那位沈公子了。 那日天黑,奴婢没瞧仔细,昨日奴婢瞧仔细发现那沈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比咋们的二公子还要好看,还要高许多。” 采薇话音刚落。玉芝阴魂般飘到采薇跟前目光骇人扬起手。 “玉芝。”姜昀蹙眉轻呵道。 采薇低头顺眉“小姐,玉芝姑姑,奴婢错了。” “那日是哪日!那日只有你一直跟在小姐身边,没有沈公子!事关小姐清誉名声,这话嘴闲不得!” 姜昀一想起那位沈公子,脸上就觉得羞愤。 前几日闹匪姜昀外逃的事,这几日外头总传了一些风言风语,柳氏母女眼下正巴不得抓着什么把柄,于妈妈规矩严,这几日才消停了些。 被采薇这么一提,姜昀脑海细细想着那沈修棠样貌。过了片刻姜昀轻叹口气,这黑灯瞎火的,借着月光,当时四目相对看到的只有那微微发白的眼珠子。 生了火后,姜昀也就背对过去,看的的也只有那欣长的背影。 印象最深的也就是沈修棠自清的那几句话了。 夜半还在深巷里游荡的,怕也是纨绔的公子。 等玉芝走后,姜昀问着采薇 “那公子可有见过我的样貌?” 采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凝重道“当时天黑,奴婢不知沈公子有没有看到小姐的样貌,但奴婢是没看清沈公子样貌。 等奴婢反应过来时,就替小姐蒙上了面纱。奴婢看清沈公子样貌时是生了火后无意看到的。” 采薇吞吞吐吐,只有采薇自己才知道自己不是无意看到,而是蓄意等待的! 采薇由于生母教导,一直记着,得人恩惠,一定要报的原则。 当年救姜昀也是因为得了姜昀相救的恩惠。 看清沈修棠的样子也是想日后能记着沈修棠的容貌,日后若是有机会必定报答。 次日,姜家一行人到了姜府门前时已经日斜西山。 姜若溥夫妇二人受姜老太太打理着姜宅,得知姜佑安升官回京的消息后,这月余陆陆续续的又把前些年偷偷拿去卖掉的陈设又买了回来放了回去。 姜佑安这次回京升的是二品京都侍郎,姜若溥夫妇二人思量了一日一夜最后还是觉得不能因小失大才痛下决心归还姜家的东西。 姜佑安一下车,姜若溥便客气的迎了上去跟姜佑安寒暄:“兄长总算是回京了,弟弟我早就盼望已久了!如今兄长是升迁回京,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我和老爷知晓兄长和大伯母今日回京,这早就让人准备了吃席给兄长嫂嫂和大伯母接风洗尘了!”薛氏搭讪着柳氏说道。 薛氏四处打量,继续道“这几年不见,侄儿个个是风度翩翩,侄女个个出落如花似玉一样。” 薛氏看着姜昀时,敛了眼,当年看宅这一事,姜昀可是没帮不少倒忙。 薛氏面色僵硬,姜昀也懒得搭理,只是顺着礼数问候一声叔父叔母便把目光看去了别处。 薛氏看姜昀这般看轻自己,转而对姜月瑶笑的是越发讨好。 姜月瑶这么多年少有受到格外的偏重,心中欢喜对这位珠圆玉润的叔母薛氏生了不少好感。 姜昀看薛氏这番恶心自己,也全然不在意。 在岐州本地随行来小厮丫鬟婆子在进入皇城时看皇城里头热闹繁华,还有路过时那些府宅门槛一个塞一个高,一个塞一个富贵时心中暗暗激动。 在姜家停下看一个大大的府邸门匾上金光闪闪着“姜府”二字,门口朱红艳丽屋檐高耸。 几位主子寒暄几句后便欢欢喜喜的进了门。 一顿酒肉接风洗尘的家宴过后,姜昀才得知自己那大伯父姜骞是受旨外放了。 姜佑安贬谪岐州后,曾经的好友亲人个个渐渐离去,也就只有姜骞这位堂兄还时时写信问候几句。 姜昀看自己父亲姜佑安从开始到最后一句姜骞的话也没提过,再看看姜若溥和薛氏那圆润的肥脸,顿时胃口全无。 姜若溥夫妇二人酒肉过后便回了自己府中,姜昀回自己院里后也让玉芝选了两件上好的玉如意送到姜若溥府中。 姜若溥夫妇二人靠着祖上留下的田产铺子,沾着兄长弟弟的光,一生平庸,嗜钱如命。 姜昀深知对这种人,要是有了银钱他们便会把财主当神一样供着。 到了夜里,姜昀倚在软榻上,玉芝进来时看着灯火摇曳下的姜昀。当年,自己主子舒氏也是这样愁眉不展的倚在榻上寻思着事情。 “小姐,夜深了,该睡了。”玉芝端着灯柔声道。 “心里头不踏实,睡不着。”姜昀疲倦的闭着双目。 玉芝不言,放下灯便坐在姜昀旁边陪着。 回京了,玉芝看这府里里外外摆设什么都没变过。这躺在这里的人儿如今都快到了许配人家的年龄了。 玉芝看着姜昀眉目,嘴角微微上扬,要是自己主子舒氏在天有灵,看到姜昀样貌出落的如此出众也能安息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名门世家 大齐的王朝京都,一个权贵风流,夜夜笙歌的富贵消遣之地,盛京的夜里三更依旧是灯火阑珊。 街上行走都能听到那花楼酒处传来歌姬与顾客的嬉笑声,与酒杯碰撞吆喝声。 数不尽的绝色歌姬,喝不尽的美酒佳肴,王侯将相,新新子弟皆聚于此。 京中是天子脚下,是风流繁华之地,也是权贵相互暗涌的聚集之地儿。 大齐朝立朝百余年,部分权贵重臣是像舒家这样历经数代天子的开国功臣,百年家族就还有国公府长孙家,平阳侯府乔家,永昌侯府郭家,汾阳王府刘家。 还有其余新贵,拜官一品的右相府陈家,左相府邱家。 细数起来还有各王爷府邸,郡主府邸,公主府将军府,那像姜家这样的官眷门第也算不上是起眼的,姜家甚至宫宴享邀请家眷的资格都没有。 早些年舒氏还在世时还偶尔与京中权贵的官眷有些往来,舒氏殁了后,姜家又被贬谪到岐州。 这一去三年,在这权贵多如牛毛的京中,能惦记着姜家的也只有那些比姜家门第相当,或是比姜家门第低的门户。 六月林钟,姜府后院那片荷塘初发芙蓉,亭亭净植如含羞艳丽的少女。 回京后姜老夫人在颐春院里歇了半个月才平定在隅州所受的惊吓。 姜彦勤已经年十九,本就到了该定亲成家立室的年纪,姜老夫人在岐州时就寻思这事。 如今身子利索后便开始忙着替姜彦勤物色合适的名门贵女。 六月是个多雨的天儿,到了申时天气便慢慢转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主君今日上朝也不知有没有带把伞。快去带把伞在宫门外侯着主君。快去!”管事的刘妈妈打发了小厮。 又抬头看着打湿低垂的绿叶暗暗道: “像往日这个时候主君早就回府了,今日也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了。” 姜佑安回府后已经是酉时,姜佑安回府还没来得及更换打湿的官服,门外头便传来小厮的声: “老夫人请主君移步到颐春院用膳。” “知道了。”姜佑安心头浮躁,秦氏细慢温柔的解衣动作惹得姜佑安一阵不痛快。 “行了行了,下去吧。”姜佑安自顾自的把扣子解掉,旁边识趣的丫鬟急忙上前伺候着。 秦氏心里胆怯的抬头看了一眼姜佑安,闷声的退到了一边,直到姜佑安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外秦氏才慢慢挺着身板。 严妈妈看见姜佑安一身便服的身影,吩咐丫鬟端上热菜。 姜佑安看姜老夫人在颐春院厅里神色一紧的拘了一礼。 “母亲叫儿子来是有什么事?” “我们母子也好久没在一起吃个饭好好谈谈心里的话。叫你来是交代你一些事。” 姜老夫人看丫鬟把菜端了上来“先吃饭吧。” 姜佑安一顿饭吃的捉急不安,也不知自己母亲请自己前来是不是知晓今日在朝中的事了。 姜佑安今日上朝刚要散朝时,与自己一向不和的同僚突然在皇帝跟前提起官风不正引民心不稳的言语,姜佑安想起在岐州街道百姓一事,心中忐忑总觉得是在含沙射影的说着自己。 一顿晚饭过后,姜佑安手心直冒汗。等姜老夫人开口时,姜佑安把头都能贴在地里了。 “这院子我住了十余年,住惯了。还是回来好,晚上睡也睡得安稳。” 姜老夫人漱口过后又接过帕子擦拭着手。 “岐州偏僻自然是比不上京里热闹。都怪儿子无用,连累母亲跟着儿子到岐州吃苦了。” “你我母子一场,也不用说这些客套话。说客套话反倒显得母子情分生疏了。” “母亲说的是。”姜佑安恭敬的听着。 “你我是母子,母子之间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下的,免得你又犯了糊涂。 勤儿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先前被耽误了,眼下也就耽误不得了。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 姜佑安听姜老夫人的意思,多半是对今日在朝堂的事并不知晓。 “儿子刚升迁回京,这刚到京里就着急替自己庶子张罗婚事,怕是会惹不少人非议。” 姜佑安窥探姜老夫人神色“儿子的意思是,母亲一向教儿子要谨言慎行,儿子是怕刚升官惹人眼红,要是勤儿婚事出了点问题,让同僚抓着把柄背后非议怕是不利。” “你有这想法自然是好的,今日叫你来也正是因为这事。 柳氏是不是与你说让勤儿娶柳家那叫宝雯的庶女,或是她那嫡亲姐姐的庶女如烟?” “夫人也只是一提,这事儿子也不敢妄自做主,还需是要看母亲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着些什么,柳家与我们门第相等,要是再娶了柳家的庶女,两家自然是亲上加亲。日后在朝中也好相互照应。 陈家是相府,那门第自然是比我们高出许多头的。与相府攀上亲,这自然是好。 你这些小算盘我一个浅眼人都看得清楚,何况是你那些在朝中刀剑堆里摸爬多年的老官爷?” 姜老夫人看姜佑安神色也不顾姜佑安尴尬继续道: “这些打算你藏着掖着不跟我说,是还没定下来? 还是你们夫妇二人直接想瞒着我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人都上了大红花轿抬到府门里那时才跟我说?” 姜老夫人愠怒,把茶盏摔出好大一个动静。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有些想法,还没定下才没跟母亲说。” 姜佑安吓得冷汗潺潺,急忙解释道。 “儿子糊涂,勤儿的亲事着实不敢太过张扬,思前想后,主意实在是拿不定。” “眼下朝廷东宫未定一事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你这刚升官回京便在京里的权贵物色,你是想巴结谁笼络谁?还是想站二皇子一派还是哪个皇子一派?!”姜老夫人见姜佑安还是有所隐瞒,更是勃然大怒。 “母亲!儿子不敢!”姜佑安吓得双腿打颤。 朝中对于东宫一事争议不休,东宫之位是哪个皇子的都还没有定数。这时卷入朝廷纷乱里头,自己一个二品侍郎顶多是被当成试路石。 “你要是真的不敢,不想过于张扬那就到柳氏跟前好好说清楚,把柳家和陈家的念头打消了! 回去后好好看看这些时日送礼名单里头有哪些门户,能送得礼来的都是有意想要结号的。 在里面选一门五品左右的清流官第嫡女,还需是不在京中的才为妥当。 仔细选好的人你把名单教到我这,我派人去盘查一下家底,要是可以,我会叫柳氏张罗下聘事宜。” “母亲所言极是,儿子回头就把送礼的名单选一些。”姜佑安抹去额头细汗。吞了吞口水。 “你现在就去吧。”姜老夫人捧起茶盏打发了姜佑安。 第二百五十二章:名门世家 姜佑安在颐春院受气,垂头丧气的去了明湘院。 柳宁湘看姜佑安到了院里,以为姜佑安在自己院里歇息,满心欢喜的替姜佑安宽衣。 姜佑安坐在软榻上,疲倦道“刚刚去了一趟母亲院里,勤儿的亲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是我那哥哥的庶女宝雯还是我姐姐庶女如烟?”柳氏追问道。 “都不是,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在送礼名单里选五品官位的嫡女,你明日去一趟,推了柳家和陈家,事还没定,早些说清也好有台阶。” “老爷!我为了勤儿这亲事可是好说歹说,脸皮都磨尽了才求回来的!现在怎么说推了就推了。 这样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哥哥姐姐。” 柳氏怄气的坐在一旁。 “好说歹说,这番用心费力为的是谁。” “妾身为的谁?为的还不是老爷你,为的是我们姜家。 我那嫡亲姐姐是相府儿媳,如烟即便是庶女也是相府的庶女,勤儿能娶到相府庶女,与相府搭上了亲,日后要是高中榜上有名,入仕后有这么一位岳丈在背后推一把,平步青云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好一个相府门第放着不娶,去娶一个小官家嫡女。这事你要我怎么去跟柳家和陈家说?” 姜佑安倚在软榻上,坐姿慵懒:“为了姜家,我一个二品侍郎的庶子娶妻尚且要娶相门贵女,这嫡子岂不是要娶王侯府里的嫡贵女?”姜佑安脸色阴冷。 柳氏语塞,旋即不满道:“难不成我祈儿也要顺着母亲的意思娶一些位低小官家的女儿? 要事我祈儿秋后高中题榜,哪个王府侯府里的嫡女看上了那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 “你简直是痴心妄想!胡说八道! 祈儿纨绔,名声狼藉,你指望他修心一两年便能题榜,别说是王府侯府贵女,就算是小官家也未必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姜佑安听柳氏刚刚一番话瞬怒,姜佑安敏感,柳氏打的算盘不正是在说自己高攀侯府贵女么? “母亲选好了门户,你不要忘了准备聘礼让人下聘。至于柳家和相府那边你明日去说清。”姜佑安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数日后。 “老夫人着急替大公子定亲,看中了单州官县门第,随后又吩咐严妈妈派人去单州打探清楚,带回画像瞧瞧女子长得是否端正。 这派出打探的人刚回来,也不知合不合老夫人的意。” 苏桃话刚落下,采薇就接了话 “老夫人合不合意我们就不知道了,柳氏不合意是都写在脸上了。 柳氏想给大公子娶的不是柳家的庶女就是陈家的庶女,这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安的是什么心。” “听说主君起初是同意的,只不是不知为何又突然反悔了。”苏桃道。 “自然是老夫人不同意啊!主君去了老夫人院里一趟便反悔,老夫人的话主君哪敢不听。”采薇道。 “老夫人不同意也是好的,只要是不顺柳氏的意,那都是好事。”苏桃道。 姜昀听着两人在跟前一句一句的说着时,门外玉芝便迈着步子进了门。 “小姐,左相府里送来了一请帖。” 姜昀不解抬头看着玉芝。拆开请帖后细语道:“诗会?” “早就听闻名门贵家子女十二三岁时会有以诗会友。小姐们一席一场地,公子们又另一席一边地。 相府下的帖子理应请的都是王侯贵胄,我不过是二品侍郎府邸的小姐,怎么也有请帖下到我这来了。” “与王侯贵女相比,小姐门第是比不过,但小姐身份也是有的。 大夫人也是侯门嫡女,且小姐有贵妃娘娘这位嫡亲姨母照拂着。” 玉芝倒是见惯了,自己与姜昀大小时陪着舒氏去过的诗会,宫宴都不知多少回了。 “按玉芝姑姑这么说,那这份请帖府里单单只有我们小姐收到,四小姐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咯?”采薇俏皮道。 “那是自然。”玉芝道。 “都是一些捧高踩低的场面,不去也罢。”姜昀放下请帖,早就打算好到了那日抱病不去。 采薇刚刚还笑着的嘴慢慢抿了起来。 “小姐你这话也太过灭自己志气,太过小家子拘礼了。 当年贵妃娘娘和夫人被老侯爷养得一点规矩都没有。 初到京中收贴赴宴也是惹了不少笑话,被人说没有贵门嫡女风范。 相府掂记着给小姐送贴那自然是瞧得起小姐你的,你要是躲着不去才让人看了笑话。” 姜昀也不知玉芝怎么就误解自己的话,以为自己是胆怯了才不去。 姜昀想说些什么,看玉芝一副鼓励心切的眼神,话也就不想多说了。 相府送来请帖,请帖前一脚送去姜昀院子,柳氏后一刻便知晓了这事。 正在柳氏屋里头坐着的姜昀听了这事。 “这请帖是请姜家女儿的,应该是送来主母院里才是,怎么送去她院里了?”姜月瑶道。 “还不快去打听!”柳氏剜了一眼甘露。 “这三姐姐仗着祖母父亲疼爱,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姜月瑶慢慢吐着话,听着不温不怒,没有半点感情。 过了几刻时辰,回话的丫鬟说完后,姜月瑶听得眉头紧皱,妒火中烧。 “都是姜家的嫡女,凭什么相府单单送了请帖给姜昀而我却没有?堂堂相府就这么没有规矩?” 柳氏黯然失色,名门贵族以诗会友她是听闻过,但也没收过帖子去过。 柳氏养在柳府待嫁闺中时,柳家门第不过是三品,名门权贵的诗会她是盼都不敢盼的。 姜昀能收到相府的帖子,柳氏除去诧异还有不甘。明争暗夺这么多年,怎么到现在,舒意欢都死了,还是被她压着一头? 柳氏安抚着姜月瑶“瑶儿,你要是想去,娘给你想法子。 相府办的诗会去的都是王侯将相的子女,这种好事娘可不能让她那死丫头占尽了。” “我们又没帖子,怎么去?” “我们没有帖子,你玉苁表姐肯定是有的。娘跟你姨母说一声,到了那日让你玉苁表姐带你进去。只要进了那府门,谁知晓你是不是有请帖的。” “玉苁表姐,可是你常说的那位与我年纪大小的相府嫡出小姐?” 姜月瑶继续道:“既然姨母也是相府,姨母怎么不亲自办一场诗会。 若是姨母府里头办的,我们也就是亲眷。” “有你玉苁表姐照顾着,不管是哪个府邸办的都不重要。这种好事情能有机会不能白白浪费了。” 柳氏转身去找翻着抽屉。 “到时去的都是侯门贵女,娘让人现在连夜给你裁缝一身衣裳,还有珠钗首饰这都不能差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名门世家 年纪十二的姜昀几次从阎王爷那爬回来后心境变得越发的阔达。 对柳氏姜昀心中依旧有恨,容不下,毕竟弑母之仇怎么能忘了,但也不愿草草了解了柳氏的命。 有时候活着比死去还要痛苦百倍,姜昀丧母那会便深刻明白这个理。 姜昀不仅要柳氏活着,还要让柳氏看见自己活的比她生的女儿姜月瑶活的要好。 柳氏越是不甘自己处处压她一头,她偏偏就不如柳氏愿。 “小姐,诗会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当年贵妃娘娘送的那几套衣裳小姐不合身子,现在小姐长个了,玉芝姑姑又请了绣娘按小姐的尺寸修改。明日便可以穿了。” 苏桃的生拉回了姜昀的思绪: “穿贵妃娘娘赏的衣裳未免太过引人瞩目,诗会里满座的都是王侯贵女。 我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穿的比她们还要富贵那不是招惹非议吗。” “奴婢瞧库房里好的绸缎也是有的,前些日子平定侯府又差人送来了几匹雪绸。 这雪绸缎子清透薄凉最是适合这炎炎夏日穿着。奴婢也瞧过平定侯夫人夏日里常穿,也应该是上的台面的。” 姜昀合心意的点了点头: “合上台面又不过于张扬是最好的。你眼光好又最懂我心意,你去挑绸缎时顺便把首饰也一并选好了就是。” “那玉芝姑姑那边?”苏桃眨了眨眼睛。 “玉芝她性子倔,认定这次要风风光光的出去,她认定的你跟她明说,她免不了要在我耳边唠叨。暂且先瞒着就是了。” 盛夏暑气灼人,姜昀躺在屋里午睡,屋里一大块冰放在精细的琉璃瓦缸里慢慢消融,冰块上面的冰气如袅袅轻舞的烟雾缭绕而上。 姜昀在岐州舒心养着的两年里只吃开好的药膳,还有定时复诊问医,体内的寒症也渐渐驱除。 体内寒气虽驱除不少,了到了深冬最冷的天还是怕冷得不得了,还会得一些风寒,病恹恹几日。 姜昀这头清闲,明湘院那头就像这炎炎暑气一般,热闹的底朝天。 柳氏翻箱倒柜,里里外外弄出一大堆金银首饰,珠钗耳坠。 姜月瑶坐在小茶几上一个个的拿到跟前比对,好看的当在左侧,不好看的丢到右侧。 母女二人折腾好些时辰才选出些上的体面的。 “名气诗会上的都是一些名门贵女,我们的瑶儿自然不能差了。” “娘亲,女儿可是随了你的样貌,她们出身比我高贵,可论姿色容貌可不一定能比得上我。” 姜月瑶不屑的放下一枚头钗: “也不知我那三姐姐明日穿的是什么缎子的衣裳,听说前些年贵妃娘娘特意送她了一些华服。”姜月瑶酸溜溜道。 “那都过去好几年,都是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就算是有她也不合穿了。 你的衣裳是你姨母送来的缎子,娘还特意花重金请来了皇城顶好的绣娘,让她绣的是金丝嵌入的红宝石。 就算是与贵妃送她的衣裳比,那可不比她差一头。名气华服制成,以我瑶儿的姿色自然是百花丛中最艳的。 娘也听说了这诗会是男女分席坐的,虽是分席而坐,可在同一个府里还是有机会瞧见的。” 柳氏的话最是浅白不过,姜月瑶听得捂面娇嗔。 次日晨时,姜月瑶早早就在门外侯着,等相府马车停着便上赶着起帘进了车内。 陈玉苁也是头一次见这位嫡亲的表妹,看着姜月瑶一身雍容华服,满头金钗,身上还隐隐约约的兰花香味引得陈玉苁不悦。 同时十三岁待字闺中的女子,陈玉苁又是相府嫡出女儿,由陈柳氏一手带大出来的。 与柳宁湘相比,柳氏要是心机深沉,那她长姐陈柳氏,柳潇潇的则是心机毒辣。 陈玉苁有意无意打量着姜月瑶,只是温润的笑了笑,伸出嫩白的手握了一下姜月瑶的手。 陈玉苁在碰到姜月瑶手时,面色惊讶的看着姜月瑶。 姜月瑶尴尬的缩了缩后,陈玉苁也回以冒犯的愧疚。 玉苁掏出绣花丝帕捂了捂鼻子,直到马车在邱府停着了下来,姜月瑶满脸羞红的下了马车。 姜月瑶出府几刻时辰后姜昀才缓缓出门。 第二百五十四章:名门世家 姜昀在玉芝催促下,又拖了好几刻时辰。 “小姐,马车都在外头等了一炷香时辰了,你瞧人家四小姐,随了相府的马车去都大半个时辰。 你再磨磨唧唧的,到地方你是赶着去诗会还是赶上到相府里头用午膳?” 玉芝催促几次。苏桃听得手脚慌乱也不愿与姜昀拗,急急的插着素色的簪子。 “相府的马车?”姜昀疑问道。 “是右相陈府里的马车,想必是这次诗会的请帖没送到给四小姐院里,柳氏想了法子让四小姐跟想府那位小姐一同赴邀了!” 姜昀听是右相府里的小姐,手里动作慢了起来。 “去一个诗会又不是赶着去干什么,看你话急得不成规矩。”姜昀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看着铜镜的样子也算是淡雅,满意的起了身子。 “奴婢不成规矩还不是被小姐拖拖拉拉的性子给逼的。”玉芝蹙占有理,声音小了起来。 “帕子,帕子!”玉芝回头看桌面上的手帕拿了起来就往姜昀身后追。 等送姜昀上了马车,又无意听了几句姜月瑶一身华服煞是美艳动人的风言风语。 玉芝眼下最听不得这种话,自己也是苦心给姜昀备了一堆体面的衣裳首饰,到头一件都没用的上,最后还是让姜月瑶风光一把。 姜昀走后一盏茶的功夫,姜家两位嫡出小姐都赶着去左相府里应邀诗会的事便传到了颐春院。 严妈妈刚附在姜老夫人耳边说完,姜老夫人便冷哼板着脸道: “邀请的都是姜家嫡出小姐,怎么四丫头就上了相府马车,就不能等等三丫头一起去?!” “老夫人,这相府下的请帖上面指明了只是请了三小姐一人。并没有邀请四小姐一同前去。” “定又是那柳氏想的法子!四丫头没受邀,生怕得四丫头吃了亏!上赶着去巴结! 同一个府里的小姐,分两辆马车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京中的人,我们姜家的女儿不和吗! 柳氏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的骨头,相府邀了三丫头,那是三丫头有一个体面的生母,还有舒家,以及宫里淑贵妃的颜面。她有什么?!” “老夫人,夫人在宫里的不也是有德妃这么一位嫡亲姑母么。” “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她是有一位嫡亲姑母德妃娘娘了!” 姜老夫人利害相关的事物一向最记得紧。柳氏宫里有没一位姑母她怎么不知。 严妈妈深知姜老夫人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 严妈妈看姜老夫人脸色不见好转,后知后觉才知道姜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德妃与柳氏关系不好是其一,德妃虽生了个皇子,但德妃也是从宫女上位的,一直依仗着皇后的庇护从良娣到妃的位份,能升到妃位也她生了皇子,皇后替她向皇上求来的。 在皇城贵胄里,特别是那些百年根基的世家大族眼里不管是那些根基不稳的小官家,还是德妃这样的后妃,他们是瞧都不会瞧上一眼。 这相府请帖能下到姜昀手里,还不是因姜昀生母舒意言是侯府嫡女。 平定侯府在大齐侯府里头最有威望的,现在虽子嗣凋零,舒元盛体弱不问朝政,但舒家地位还是在的。 淑贵妃长年无子嗣但依旧荣升贵妃,还将妃位所初的三皇子齐煜交到膝下抚养可见皇帝对她的恩宠。而这份恩宠大齐百余年里独独淑贵妃一人拥有。 如今皇后有嫡子东宫却一直空悬无主,外头也有不少风声说是东宫之位也不是非中宫嫡子不可。 东宫之位一日不定,朝中百官揣测的心也一日不停,巴结笼络的风气也一日不止。 姜昀到了左相邱府门口,看邱府门前的石狮门外侯着的小厮丫鬟。 心中绯腹,还真是朝中重臣的府邸,与姜府一比,一眼就瞧出两者之间的差别。 府门婆子看姜昀来的马车顶珠是两珠,刚刚还阿谀笑着的脸旋即淡了几分笑意。 “今日府内设宴,不知小姐有没有请帖?” 婆子伸手拦着了姜昀,又将姜昀上下打量了一番。 衣服素雅,但用的是雪绸缎子,头上别的玉簪子虽简单别致,细细看来,那玉确实上等的白壁冰玉。 婆子在打量着姜昀腰间微微露出的玉佩时,神色略略惊慌。又放眼看那辆马车,眉头虽困惑不解,但也不敢像刚刚那番无礼怠慢。 苏桃把请帖递给婆子,婆子看上头写的是姜府嫡女姜昀时,脸色变得稍微惊诧,赔着笑道。 “老奴有眼无珠,不识小姐原是姜家嫡小姐。” 等姜昀越过婆子时,婆子上前道:“老奴刚刚瞧见姜小姐玉浅露了出来,姜小姐还是仔细收好才妥当。” 姜昀低头看着腰间玉佩,道了一声谢便进了府里。 “刚刚那位婆子可真是狗眼看人低。”苏桃进了府里想起刚刚婆子的脸色不悦道。 姜昀想起婆子特别在意玉佩 “她刚刚只是看了一眼玉佩,便知道这玉佩不是一般俗物,说明她是个有眼见的人。 光是一个侯在府门外头的婆子眼光就这般毒辣,相府这种门第可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顺便进来的。” “能长与相府来往的都是高官门第,见多了自然就生巧。奴婢觉着小姐就该听玉芝姑姑一句劝穿得华贵些。”苏桃苦闷道。 进一道府门便这么困顿,进了里头岂不是更受她人蔑视的目光? 诗会男子席面在厅,女子席面在后院。 从入府里引路到邱家后院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到邱家后院坐席上,姜昀额头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姜月瑶看姜昀只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前来,不屑的瞟了一眼。 坐在姜月瑶身旁的陈玉苁怎么不知姜月瑶的变化。 顺着姜月瑶目光看去,看见一位一身前蓝衣裳,打扮素雅的端柔女子。 陈玉苁看着姜昀,姜昀似乎察觉有人看着自己,抬起眼眸刚好与陈玉苁相视。 陈玉苁便低头用扇子掩着下边脸,双眸冷漠的盯着茶几上的琉璃盏。 在陈玉苁眼里,姜昀衣着素雅,却难掩姿色出众。 与姜月瑶姿色不同,姜月瑶是妩媚,姜昀则是端庄柔美。 陈玉苁又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姜昀,瞧见的姜昀分明是在笑,怎么她觉得看起来有些冷。 第二百五十五章:名门世家 姜昀与陈玉苁相视时瞟了一眼陈玉苁旁侧的姜月瑶。 姜月瑶今日穿成了一个花孔雀,茜染的赤色襦裙上面的金色绣缠绕着豆大的暗红宝石,头发别出心裁的挽在后脑,头上金钗点缀宝玉细相混杂,簪于发上。 金丝玛瑙的璎珞挂在颈前与赤色衣裙搭在一块那殷红的宝石夺目看起尤为华贵。 姜昀看了围席坐下的各府的小姐,姜月瑶这一身装扮还真的格外夺目。 姜昀只是瞟了姜月瑶一眼,却暗下细细打量着陈玉苁。 一身翠绿绛纱罗裙,襦裙腰间的祥云绣点缀,芙蓉暗纹拖尾拽地,月牙色轻纱镶银点玉,袖口出精细的蝶兰花纹处伸出一双柔荑纤长白皙玉手,玉手如削葱的十指,耳垂上挂着羊脂玉耳坠。头上的步摇轻盈,随着一点风微微轻舞。 姜昀看着陈玉苁眼鼻扣耳,心中猜想不知这位陈玉苁与她生母陈柳氏有几分相似。 柳氏嫡姐所出的右相府嫡出小姐,也是害自己母亲仇人之女。姜昀一想到这心中就生了躁意,同仇人之女一桌,还谈什么诗?有什么心在这作庸风雅。 姜昀放眼看去那片绿油油的菏塘对边的那块假山,寻思还真想哄骗这位相府嫡小姐到那头,把她推到塘里,好歹也让陈柳氏尝尝骨肉分离的痛。 姜昀想归想,但也不敢做的。至少不敢放着这么多人的面谋杀相府嫡女。 一阵阵低声探讨的声把她拉回了神思。 “清安县主来了?” “清安县住不是说今日身子不适,抱病了么?怎么现在这时辰才来?” “清安县主的脾气性子,她今日来了诗会还不是她一人说了说,这还有什么乐趣。” “人家可是清安县主,郡王爷府里最受宠最小的嫡女,郡王爷嫡出儿子一堆,可女儿就她一个。 还是郡王爷老来女,这能不宠着护着?放眼满京中哪个县主有她过得风光,千宠万爱的都能赶上公主的架子了,有些骄横也是情理之中。” 姜昀坐在最边角落听前头几个贵女窸窸窣窣的说起这位清安县主的闲碎话。 姜昀看着桌面上的备好笔墨纸砚明白一个理,无论是多高贵的侯府王府或是相府出身贵女也是与常人家女子一样爱说碎事,爱攀比。 只是这攀比的位置高了不知多少等级罢了。 贵女听脚步声面面相觑,闲言碎语随之停了下来,刚刚一脸嫌弃的贵女门转瞬个个换了一副阿谀逢迎的笑意。 姜昀抬起眼眸远远看去,不一会一个弱柳扶风轻盈身段的人影映入眼帘。 姜昀从身段往上的脸蛋瞧去,暗暗惊叹。 迎面而来的女子不仅是有着极美的身段,那秋水眸柳叶眉,肤如凝脂素手纤纤,面容精雕细琢如出水芙蓉。 看着眼前的女子姜昀想起刚刚这女子的风评,也怪这皮囊之下谁又不是另外一副面孔? 那叫清安县主的女子直径在站在席面上头,等身边伺候的丫鬟掏出秀绢擦拭了软榻,又拿出丝绸垫子往上盖了席层才缓缓坐下。 清安县主这一作态,姜月瑶不禁多看了两眼。 清安县主看到姜月瑶时眉头一皱。姜月瑶看清安县主面容微怒的打量自己方知自己今日的衣裳与这位县主颜色有些相似了。 姜昀刚刚还觉得坐席无趣,这位县主一来,席面也就有了看头。姜昀在后院与柳氏纠缠这些年,有些事情还真是一眼就能看的透透的。 不出姜昀期待,不过片刻清安县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许久不见,怎么这里头还多出一个生疏面孔了?”清安县主直勾勾的看着姜月瑶。 清安县主话一落,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姜月瑶身上。 先前坐下来看过姜月瑶,不满姜月瑶太过招摇的。现正幸灾乐祸的等着清安县主奚落姜月瑶一番。 一进来就坐下没注意到这么一位人物的则也投来困惑看戏的眼神。 姜昀则是淡定低头的将毛笔蘸着墨。 “姜家嫡小姐。”姜月瑶说这话是偷偷瞄了一眼姜昀坐的那角落。 “不曾听闻,京中新贵里何时出了一个姜府?本县主怎么从未听闻。” 清安县主说话嗓音如百灵鸟般悦耳,就是说出口的话太过难听,浪费了这把好嗓子。 姜昀想到着还不禁替这位清安县主惋惜起来。 姜月瑶听清安县主的话小脸通红得能滴出血来。 陈玉苁也觉丢人,坐在一旁不作声响。 相府在这些个侯府,王府里的小姐堆里,陈玉苁哪敢乱出什么风头。 “姜家?可是京中侍郎那姜家?前些日子我倒是听闻过城南姜家升了官,举府从岐州搬迁回京里了。可是那姜家?”说话的是平阳侯府的乔静袭。 “正是。”姜月瑶羞愧难当的应了一声。 “原是京中侍郎嫡女,也难怪县主觉得面生,就连我也面生的很。”将军府里罗碧因不屑道。 在座的贵女听着话。看姜月瑶眼里满是鄙夷,看姜月瑶穿的这般华贵还以为是哪个府里藏着没见过的贵小姐,不曾想是个小官家的嫡女。 “我瞧着也面生,看姜小姐这一身装扮,又一直坐在玉苁身旁有说有笑的,我还以为是玉苁什么时候多出一位嫡亲妹妹呢。”对面的女子朗声道。 “我只知玉苁有庶出的长姐幼妹,要真有嫡亲妹妹我们怎么不会知晓。”罗碧因道。 陈玉苁面色尴尬的轻轻蠕动着嘴角,姜月瑶更是难堪,一直用帕子挡在鼻下,刚刚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见不着半点影子。 “碧因姐姐说到这,我就想起我那庶出的妹妹静慧,我那妹妹静慧你们也是瞧过的,样貌才华都是出众的,就是性子有些怪癖。 来诗会前我还特意给她做了做了一套衣裳,想让她给我做个伴。今日我来时去叫她,她是怎么都不愿意。”乔静袭说道。 “你那静慧妹妹生母低贱,来了也是怯场丢人现眼。”清安县主冷冷道。 听这位平阳侯府嫡小姐和清安县主的话,姜昀不由感慨,好一对情深意切的姐妹。 姜昀从乔静和清安县主态度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乔静慧生出了好奇。 “妹妹你也别见怪了。这京中我们都是见过的,突然出了妹妹一个这么貌美生面孔,难免会诧异。”对面的女子双目望着姜月瑶。 第二百五十六章:名门世家 众人数落不在席面的乔静慧时,坐姜月瑶旁的一女子转而又把话题引回了姜月瑶身上。 姜月瑶刚刚消去的红晕一下又染红了脸颊,显得更是娇媚。 作为东道主的邱家,自然是知道有给姜家下的请帖,看姜月瑶一进门便和陈玉苁形影不离,也就以为是陈府里的庶出小姐,出来给陈玉苁作伴的。 可这人自称是姜家嫡小姐,邱欣容不免觉得哪处不对,府里下的请帖是给姜家舒氏所出嫡长女姜昀。 素来听闻这姜昀像生母端庄有礼,可坐着这一一位从进来到现在便冒尖引人注目,怎么也跟端庄联系不到一块。 “怎么今年的诗会,欣容你也请了姜家,左相私下里跟姜家还有交情么?”清安县主带着浅浅的讥笑,她怎么看的惯姜月瑶这娇媚作态。 “家父的交情都是明面上的,哪来有私交一这说法。母亲和姜家那位大夫人有多年交情,前阵子听闻姜家升官迁回京里了,母亲多年没见昀姐姐才让人下了帖子给姜家。” 邱欣容言简意赅,说时还看了一眼姜月瑶。 “邱夫人出身侯府,不是静袭嫡亲姑母么?怎么跟侍郎府的夫人也有交情。”清安县主犀利道。 “若我没记错,姜家夫人不正是柳家的嫡女,玉苁的嫡亲姨母吗?”罗碧因添油加醋道。 “碧因这么一说,难怪妹妹你与玉苁姐姐格外亲近,原是表亲呢。”姜月瑶旁侧的女子又搭腔道。 陈玉苁听这话手心渗着冷汗,陈玉苁虽是相府嫡女,可生母柳氏的出身在这里头也拿不出台面来说。 陈玉苁在这贵女堆里,从小就厌恶旁人拿她生母出生门第说事。 坐在角落远远的姜昀听邱欣容说辞就有些不悦,自己母亲与邱家夫人不过是有一些人情往来,自己更是见都没见过这邱夫人,怎么就惹得她挂念了? 姜昀本只想看着热闹,邱欣容都把自己母亲说出来当箭靶了,自己总不能还闷声不响让人误会姜月瑶才是姜家嫡长女给自己母亲蒙羞。 姜昀抬头刚清了嗓子,坐前头的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县主有所不知,欣容姐姐口中的姜家大夫人是平定侯嫡亲姑母,淑贵妃娘娘的嫡亲胞妹,而非是玉苁的嫡亲姨母。”永昌侯府嫡长女黎语盈冷冷说道。 黎语盈话音刚落,众人哗然禁声,刚刚起哄讥讽姜月瑶的个个都敛声屏气,恨不得把刚刚的话都吞了回去。 姜月瑶抿嘴心虚的看着姜昀,不料姜昀也正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 姜月瑶盼姜昀能给她个体面,不料黎语盈却不如她愿。 “只不过姜家大夫人四年前就殁了,姜家又扶妾为妻。姜家大夫人所生的嫡女和现在的主母生的嫡女听说是同一日出生的,年纪相仿真是不好区分。” 这位冷清孤傲的女子句句明白,说完还看了姜昀一眼。 姜昀蹙眉,手中的笔落重了些,纸张一块深深的墨印。 姜昀与那位冷清孤傲的黎语盈对视,也不知这姑娘跟陈玉苁结了什么仇什么怨,这样拆姜月瑶和陈玉苁的台。 既然眼前有人要拆陈玉苁的台,姜昀刚刚生起的怒意又收了回去,横竖现在自己是插不上话。 总不能自己现在怒意满面拍着胸膛说自己才是她们口中讨论的姜家嫡长女吧? “母亲挂念姜昀姐姐,下的请帖也是特意吩咐,只给到姜昀姐姐院里,想必这位是姜昀姐姐了。”邱欣容刚刚脸上的尴尬渐渐消去。 她们一群都是待字闺中女子,最大的也是到及笄年纪,父母辈份的关系她们又能知晓多少。 知道姜家小姐除去侍郎之女还有舒家外甥女这一身份,在坐的奚落念头多多少少都消散了不少。就连再看姜月瑶一身招摇的行头都觉得姜月瑶只是在岐州那偏僻地呆久了,难得能赴邀来一次诗会,犯了爱抢风头的毛病罢了。 只是片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黎语盈又冷冷道: “我瞧妹妹跟玉苁感情甚好,妹妹和玉苁应该是表亲吧?妹妹只说是说了姜府嫡小姐,也没说出名讳也太过无礼。 素来听闻平定侯府是规矩极严,姜家大夫人所出嫡长女,规矩自然差不到去哪。” 黎语盈这话意味深长,众人面面相觑,狐疑的盯着跟前的姜月瑶。 姜家的确是有一位与嫡长女是与后面扶正妻室所生的嫡女是同年同月同日的,这事我也是略有耳闻。”罗碧因不等姜月瑶开口,便接着黎语盈话尾说道。 “这么说,玉苁她是你表姐还是表妹啊?”清安讪笑道。 姜昀继续蘸墨换了一张宣纸,姜昀巴不得越扯越远等姜月瑶和陈玉苁收不了台才把事说穿呢。 苏桃在旁听得都快忍不住了,也不知自己小姐怎么耐性这么好,还能听着她们胡扯说下去。 陈玉苁表面从容自若,心里把姜月瑶恨意难消。 “她是我表妹,先前在岐州,前些日子刚回京,我怕她在府里闷,今日诗会便带来做伴了。” 陈玉苁话说完,姜昀才写了一句诗。 姜昀懊恼,她承认这些年她钟爱的只有话本还有奇山异水的书籍,诗经一类只是识得浅面意思。 在岐州这些年姜昀院子偏远,姜老夫人看她身子孱弱也少让她练习女红熟读诗经,其余的琴棋书画还是在玉芝念叨下才略懂皮毛。独独插花品茶这一方面姜昀才出色于旁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偷听 夏日凉风拂面,吹的人心头躁意消退几分。 姜昀走了几刻时辰,选了一个较为僻静的柳荫下歇着,柳枝摇曳,荷香淡淡蝉鸣鸟叫甚是惬意,姜昀背倚在石桌上打着哈欠。 另一边的齐煜在男席里久坐生烦也正好在另一亭子旁,与姜昀只隔着一座假山正煮酒赏荷。 “小姐是头一次来相府,怎么知相府景色别致?” 齐煜刚将手中酒壶放下就听见微弱的女眷声。循声看去只瞧见一堵高耸的假山。 “一品左相的府邸,府门前那两个大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就连那围墙的顶用的是上等琉璃青瓦景,院子里的风景又怎么会差了去。”姜昀眼帘下垂。 “奴婢还以为小姐是在那闷着,觉得烦闷才借由出来的。”苏桃道。 姜昀长长抒了一口气,瞧了瞧四周。“确实烦闷,这时辰回府太早又觉得是不给邱家颜面,说我一个侍郎之女太不识好歹。” 要说不识好歹,姜昀想起了受尽奚落的姜月瑶,今日姜月瑶吃了亏是太过近利,自己虽畅快,但免不得后忧。 姜月瑶今日丢的不仅是她自个和柳氏的颜面,也是整个姜府的颜面。 这事要是传出去,旁人也会多少指谪姜家失了教养和规矩。 最是让姜昀郁闷的是这名门世家的子女果真是个个心比天高,傲气的很。捧高踩低也是常有之事,先不说手段如何她不知,但论心机姜昀见识过也觉得心乏。 都说门第越高,这规矩越严,主母的对妾室的规矩更是严的很。府中后院大小事务也都是主母一人说了算,妾是半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主母和妾室的规矩严,尊卑嫡庶处处有明例,那底下主母瞧不起妾室,嫡出的公子小姐自然是看不起庶出,嫡出小姐养在主母膝下长年累月学了主母做派,嫁人后多少也有一些手段和主母的气派架子。 姜昀想到这处不禁叹息,若是舒家对女儿规矩也是严一些,自己母亲在姜家拿出侯府嫡女的气派治理小妾,那自己母亲也不至于落得下嫁姜家还有受妾室的气的地步。 “刚刚那位身穿浅绿云衫处处护着小姐竟然是永昌侯府的,这永昌侯府的怎么这么厉害,就连郡王府的县主也敢驳斥。” 苏桃见姜昀久久不说话,怕自己无意中说了不该说的惹得姜昀不愉快,看姜昀面色缓和不像是在生气才道。 “闲碎话听得一字不差,几句不为难的话就算是护着,那给说几句好听的岂不是把你当做知己了?” 姜昀双目望着远处紫藤花,声音冷清道。 “刚刚那位小姐不是说了是永昌侯府和平定侯府素来交情匪浅,与小姐你是一见如故,奴婢听着倒是不假。 要永昌侯府的小姐真不是与小姐您一见如故那她怎么为了小姐跟和县主闹得不欢?” 姜昀才不信黎语盈刚刚所说的一见如故: “我与永昌侯府小姐两人是打娘胎出来便没见过面,也没有交集,哪来的如故? 两人神仙打架怎会是因我这一凡人。 一个是永昌侯府的嫡女,一个是郡王府的县主,听着名头侯府嫡女比不上有皇家血脉的县主地位要尊贵。 但放眼整个京城,侯府嫡女有多少个,这县主又有多少个? 永昌侯府是从太宗皇帝开始效忠大齐的忠臣,百余年来为大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世家大族。 她能跟县主闹不欢那是她侯府门第给她的底气。” 苏桃会意,按姜昀说的,那刚刚席面上的最有底气的也就是永昌侯府嫡小姐了。 经过这一回,苏桃也算是见过除外姜家以外的世面,也就越发觉得玉芝这些年苦口婆心劝说姜昀多读诗经的好处。 “主君还没贬谪去岐州时,我们也是住在京中,当时不觉得京中门第来往,这去了三年回来怎么就跟变了似的。”苏桃呢喃,不经意便脱口而出。 姜昀看了一下四周,拽了一下苏桃衣袖:“你休的满口雌黄。” 苏桃方知自己失言,紧忙捂着自己嘴巴。 苏桃说的,姜昀怎么不知,要是这话苏桃在自己房里头说,姜昀还能跟她说几句。 可现在身处的是相府,眼下东宫未定,当今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百官中私下与皇子勾结,有党派之争。 苏桃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去,随便扣上一个议论罪名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 姜昀刚喘平了气,假山旁传来一男子声响。 “早就听闻殿下雅兴与寻常人不同,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别人都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里煮酒赏梅,殿下偏偏是暑夏里煮酒赏荷。” 齐煜正在亭子里隐隐约约听姜昀与苏桃的话,身后冒出一个声音后,齐煜举着酒杯看着假山那边微微上扬嘴角。 “煮酒赏荷,主要听的是蝉鸣鸟叫声,你这么大的声音这鸟儿都要被你吓跑了。”齐煜低沉着嗓音。 第二百六十章:偷听 姜昀和苏桃主仆俩被这突如其来男子声音吓得大眼瞪小眼。 姜昀自认为自己到底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听到殿下二字就觉耳里嗡嗡作响双腿发软,后面的话也听得不清楚。 刚刚妄论皇家时他在了?还是自己说的话都被人听去了?假山后有多少人? 姜昀一筹莫展干脆装聋作哑的背坐在石凳上。 姜昀四处打量着出院子的路,苏桃走了一圈回来摇了摇头。 过了一炷香时辰,隔壁安静下来后姜昀又等了一炷香。听假山后这么久都没了声响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沿着小路走上前头。 等姜昀绕过假山郝然看见一暗绿衣袍的男子在不远处亭子侧身坐着时,手心渗出细汗。 姜昀打量着假山亭子和刚刚自己说话那地的距离,猜想一丈远,估计是听不清的,况且刚刚的声音是两个男子,这只坐着一位,想必也不是刚刚那人。 姜昀心里也慢慢放松下来。 “殿下怎一人在亭中喝着闷酒?” 姜昀没走几步便听见一熟悉的声音,片刻姜昀便听出是刚刚席面上那位叫静袭的女子声音,步子不由加快了些。 齐煜远远看着姜昀腰间的那块白玉佩,眉头一紧,手指捏着中的酒杯直勾勾的盯着那远去的身影。 “景色宜人最适合佳酒相伴。你兄长说是雅兴。” 乔静袭顺着齐煜目光望去,看见姜昀走的急的步子,心中鄙夷不屑,一个二品侍郎府里的女儿能受邀来参加相府诗会已经是她的福气,这还不知足敢来打皇子的主意。 “那不是姜侍郎的女儿么?怎么到这来转悠了。”乔静袭的婢女自然懂得主子的意思,主子不好开口,那自己就替主子开口道。 齐煜将自己悬挂在腰间的玉佩塞进了腰带隐藏着,很是不悦的越过了乔静袭直径走出亭子。 乔静袭愣在原地,她这么要强的性子听到齐煜在亭中饮酒赏荷,是把相府寻了一遍才寻到这。 自己又是未出阁的女子,能厚着脸皮上前搭讪已经是觉得难堪,齐煜这盯着一个小官家出来的女子看的这么入神,自己好歹是平阳侯府的嫡女,可却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乔静袭恼羞成怒,将手中的扇蒲扔在地上,负气道: “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借着赏景的名头勾引着皇子,这心机城府也是让人恶心。” 乔静袭说得气话,转而不到一盏茶便回女子席位照模照样说了出来。 “难怪刚刚姜昀一回来就说身子不适要先回府。”罗碧因讥讽道。 吃了一肚子哑巴亏的姜月瑶一直厚着脸皮呆在席面上,现在风水轮流转能听众人奚落姜昀的话,心里不知多痛快。 “这女子名声是最要紧的,姜昀妹妹要是哪里惹着了你,静袭你也不要白口红舌在这污蔑诋毁。”黎语盈盯得乔静袭心里发毛。 乔静袭气的浑身打颤:“我怎么就污蔑她,刚刚翠儿也是瞧见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毁她一个小官家女儿的名声!” “语盈姐姐,静袭说的也是有理,这姜昀刚刚看着是挺温顺,谁知是不是装的。 刚刚我们说的这么大声,她说太入神没听清,谁知是真入神还是假入神。 再说了,我们个个都安分的在这,她偏偏说要去看景色。还把欣容姐姐派去领路的人打发回来了。 要真是赏景,何必特意将人打发走。”罗碧因继续道。 “这人是姜昀打发的,还是她太过势利,起了轻怠的念头偷奸耍滑找那丫头问问便知了。 要说好端端的赏景,静袭你不也是无端端的去了吗? 至于为何要毁她名声,怕不是静袭你在三殿下那吃了亏,被姜昀瞧见,这过来反咬一口? 姜昀一个小官家女儿不敢惹你这平阳侯府嫡女,只能称身子不适提前离府,你反倒不免她给你的体面,还倒打一耙泼她脏水。” 黎语盈步步靠近乔静袭,乔静袭气咬牙切齿。 “谁不知永昌侯府嫡女生性高傲,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你这么护着,真是一见如故?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静袭妹妹是不容许我一见如故么?”黎语盈冷冰冰的说着。 “也是奇怪的很,刚刚后院这么多人瞧着她从那走出来,要是她没勾引三殿下怎么满脸羞红的用扇子挡着脸?” 罗碧因见不得黎语盈这么护着一个小官家女儿,不由的就站在了乔静袭这边。 东道主邱欣容见几人又吵了起来,心里更是觉得不该把请帖送去姜家。 邱欣容也着实想不通怎么一向高傲少言少语的黎语盈,今日会为了一个姜家的姜昀,得罪县主又得罪乔静袭的。 “有什么奇怪,要是真想知道姜昀有没有勾引三殿下,那派人去三殿下那问问?” “语盈姐姐,你这话不妥,这点小事怎么能惊动殿下。”邱欣容紧忙拦着。 今日这相府诗会来客最尊贵的就是三皇子,三皇子来也是看在与自己兄长交好的份上才赏面来一趟,这要是因为一些无凭无据的风言风语就跑去惊扰,指不定三皇子心中怎么想的。 乔静袭虽怒意难平,但也跟邱欣容想的一般。要是这是真闹到齐煜那,以后自己也没有颜面见人。 乔静袭千算万算总没算到黎语盈会不依不饶的护着。 黎语盈见众人露怯,又说了一句:“既然都是误会,那就当是我们说了几句闲话,这闲话在这说就罢了,可别传了出去。 这要真是传了出去,闹笑话的指不定是谁呢。” 黎语盈环视,目光落在姜月瑶身上。 “这些闲碎话,谁会多嘴多舌说一句。母亲时常说许久没见语盈姐姐,这诗会也差不多时辰了,我领语盈去见见母亲可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羞辱 邱欣容携黎语盈离去后,众人也不欢而散。 “玉苁姐姐,你说刚刚静袭说的你信吗?今日三殿下竟也来了?”罗碧因把鹌鹑一样的姜月瑶挤到一边,献好的拉起陈玉苁的纤纤素手。 陈玉苁装作听得云里雾里 “方才语盈姐姐说的,你都忘了吗?” 陈玉苁打量一眼姜月瑶,姜月瑶识趣的跟了上前。 出相府的小路上陈玉苁用不经意四处张望。 “表姐,这三殿下?” 陈玉苁崩久了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下意识的语调上扬“这哪是你能开头提的?” 陈玉苁盯着姜月瑶那双起了细茧的手更是觉得姜月瑶身份低贱拉低了自己的颜面。 不等姜月瑶反应,陈玉苁便甩开了姜月瑶搭在自己手臂上那双手。 姜月瑶受屈,看着走在前头那个相府千金满眼对自己是嫌弃,要强好胜的心像被万箭穿心。 姜月瑶盯着陈玉苁背影失神片刻,拍了拍衣袖细步追了上去,拉上车帘钻进了马车。 午时过后,颐春院严妈妈听回报的丫鬟说三小姐回了府。 匆匆赶到府门前等着姜姜月瑶,严妈妈在府门口徘徊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见相府的马车缓缓而来,紧忙上前接着。 姜月瑶起帘子下马看见严妈妈在侯着,以为是姜老夫人特意吩咐严妈妈来接自个,阴沉了一天的脸总算是有了点笑意。 姜月瑶这笑还没笑到相府马车远去,严妈妈敛了敛笑意: “四小姐,老夫人请小姐去一趟,说是有几句话想跟四小姐说。” 姜月瑶看严妈妈的脸色,刚刚的笑意全无。 “我三姐姐呢?祖母想说些什么,严妈妈可揣测清楚了?” 姜月瑶冷傲的将头上一支金钿钗拔了下来放在严妈妈手中。 严妈妈娴熟的将金钗收回袖口。 “三小姐半个时辰前一回府就回院子歇着了。 四小姐今日贸然去相府赴宴难免会惹得老夫人念叨提醒几句。 等会四小姐在老夫人跟前少说话就是,四小姐请吧。” 严妈妈低头哈腰的将姜月瑶一路领到了颐春院。 姜月瑶到颐春院门口听见屋里传来姜昀与两老夫人两人说笑的声音,眉头紧蹙。 严妈妈紧忙解释道:“刚刚老奴离开前三小姐确实是在她自己院里,怕是这时刚巧来了。” 刚巧?姜月瑶会信吗? 姜昀在屋里头听着姜月瑶的步子越走越近,不缓不急的端起茶盏悠闲的饮了起来。 姜昀确实是有意前来的,按她多年对姜老夫人的性情了解,姜月瑶这回擅自离府去相府的事,她这把姜府前程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祖母自然会雷霆大怒啊。 果然,姜昀茶盏还没放下,姜老夫人便拉长了脸冷哼一声。 姜月瑶跟姜昀相视,姜昀旋即轻轻上扬嘴角: “妹妹也是来陪祖母聊聊天,分享今日在相府遇着的趣事?” 姜月瑶哪听得姜昀这般挑衅。 “今日在相府都是吟诗作赋,哪有什么趣事。 倒是姐姐走后的被平阳侯府的小姐说姐姐你故意以赏景为由勾引三殿下,惹得不少喧闹。” “这相府诗会竟然还把皇子请来了?我怎么不知。”姜昀像是寻思一般低声自言自语。 姐妹俩你一言她一句,姜老夫人本就打姜月瑶一进门那一刻就不喜。 听了姜月瑶这有损姜家名声的虎狼之词后更是勃然大怒。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知羞耻擅自跟着陈相府去诗会也就罢了。 一回来还诋毁起你姐姐的名声,你可知你错哪了?” “祖母,非是瑶儿擅自离府,瑶儿今日去诗会,是前日姨母派人和母亲说想瑶儿与玉苁表姐做伴一同前去。瑶儿是得了母亲的应允的。” “荒唐!你母亲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你跟昀丫头都是我姜家嫡出的女儿,昀丫头也是收到了相府请帖。 你要真想去也理应是跟昀丫头一起去,你这跟着相府马车去,是想丢人丢到满京都都知道我们姜家后院不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我也常常说了,但凡你听了进去耳朵里也不会闹出今日这样的笑话! 瞧你今日穿的,一身艳丽华服,满头的金钗步摇,这行头怕都是赶上了王侯府里的小姐派头。 相府的诗会那是什么地儿?你没那几斤几两非得还要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昀丫头能收到请帖那是那是你先嫡母出身高贵带来的福气。 我知平日里你生母宠得你骄横,原以为你在道观清修几年性子稳重不少,今日看来你还是这番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你今日笼络你姨母赶着诗会,明日再钻空子赴邀宴席,就凭着你的姿色能攀附权贵,高嫁门第从此便是侯府夫人了? 你这是拿着我们姜家的脸面去白白糟践自己!” 姜老夫人说完,严妈妈赶紧递了一盏茶让姜老夫人润喉。 ” 第二百六十三章:羞辱 姜老夫人说的每一句,都深深扎在姜月瑶心尖上。 诗会上贵女们的羞辱和姜老夫人声不断在姜月瑶耳边环绕,姜月瑶饱含泪水,委屈的啜泣了起来。 姜老夫人哪是见人柔弱哭几声就心软的人。 “你还受委屈?” “瑶儿只是觉得祖母的话太过羞辱,伤人心。” “羞辱?你今日在诗会上,在满座名门贵女跟前就不觉羞辱,到我跟前听几句训斥就觉得羞辱了?” “祖母,瑶儿也是您的亲孙女,姐姐是嫡女,瑶儿也是。 祖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瑶儿去了诗会,姐姐也是去了的。 刚刚句句都是贬低瑶儿,好像说瑶儿见不得人,出去丢了姜家颜面。那姐姐怎么就没受祖母半句责怪?” 严妈妈听姜月瑶这话,想起刚刚对姜月瑶的叮嘱像是左耳听进去右耳又放了出来,全忘了。 “就凭你姐姐是收了相府请帖衣着得体,正大光明去的,你是衣着失礼私自跟着相府马车偷偷去的。” “分明是祖母您偏心,心里只疼着姐姐。 瑶儿去道观清修那些年,日日夜夜被道观里的姑子皮欺负。 吃的是粗米糙饭,穿的是粗麻衣裳,每日过得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大冷冬天里,别说是暖炭,就连厚实的被褥都没有,屋里阴潮湿冷。 祖母可有让去看过瑶儿一眼? 在道观里洗衣做饭,坎柴生火,瑶儿也是姜家的嫡小姐,祖母可有瞧过瑶儿这手掌里的细茧? 姨母心疼瑶儿,怕我初回京中烦闷,才邀瑶儿和玉苁表姐一同前去。 瑶儿不想拂了姨母好意又有什么过错。 祖母只听姐姐的话,却不愿听瑶儿半句,瑶儿可真是委屈。” 姜月瑶泪如泉涌,哭的是声情并茂。姜老夫人听完心胸沉闷,神色有些懊悔。 “若非你当年不懂事,做了错事我怎会无缘无故送你去道观里?” “祖母都说瑶儿当年不懂事,瑶儿在道观吃了这么多苦头,瑶儿自知理亏,回来可有半句怨言。 祖母要是还对当年瑶儿年幼无知所犯错事耿耿于怀,那瑶儿明日便去道观,不让祖母看着心烦就是。” 姜昀看姜老夫人面色动容,知姜月瑶这句句说到姜老夫人软处。 “妹妹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祖母怎会看妹妹心烦。 今日妹妹也确实是做事鲁莽,祖母才说了几句重话。 祖母也是为了妹妹好,不想妹妹日后又吃了今日的苦头。” 姜月瑶含怨的盯着姜昀:“姐姐这么知祖母心意,也难怪祖母喜欢姐姐。 瑶儿愚笨,以后一定多多向姐姐学习。” “罢了罢了,严妈妈,送四小姐回夫人院子。” 姜老夫人略显疲惫,严妈妈闻上下去扶着姜月瑶踉跄着身。 等姜月瑶走远,姜老夫人才温声问道:“刚刚瑶儿说三皇子的事,那是怎么回事?” 姜昀想起那一道暗绿衣袍,肤色雪白的男子,情虚胆怯: “只是在相府花园回席面的必经之路路过,不小心碰见了平阳侯府嫡女和三殿下交谈。” 姜昀言外之意,姜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那也是你不小心,未出阁女子最忌讳的就是明目张胆的跟男子谈笑。 平阳侯府嫡女和皇子勾搭正好让你瞧见,要是没有旁人看见,她倒泼你一盆脏水,你是百口莫辩啊。” “她虽是平阳侯府嫡女,身份高贵。看不起我这小官家的女儿她才敢说几句闲话。 但这里头又不是我一人的名声,还事关皇子的清誉,她总不敢到处胡乱造谣生事吧?”姜昀忐忑侧头问着姜老夫人。 “三皇子现在养在淑贵妃膝下,说来这三皇子跟你也算是表亲。 眼下朝堂中关于几位皇子的事一直闹得动荡不定,就怕东宫一日未立,朝中局势就一日不明。要是让有心人听去,拿着这事拿小做大,煽动朝堂。 早知今日会生事,当初你来问我该不该去时,我就不该劝你。” 姜昀第头一次看姜老夫人凝重严肃的跟她她朝堂的事说到这三皇子与自己是表亲,姜昀脑海那道暗绿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这表亲也未免太过生疏,自己连这些年来隔三差五便听到的嫡亲姨母见都没见过一面。 何况是这只是养在姨母膝下,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表哥。姜昀握紧了蒲扇。 “祖母劝我去,也是为了昀儿好。 我们又不是真人菩萨,今日的事谁能料想到的。” 姜昀随后想起了一些事,探问着: “祖母,今日在诗会上这永昌侯府嫡女还差点和一位叫清安的县主起了争执。这永昌侯府是什么来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秋榜 姜昀倚在藤椅上,脑中那道暗绿身影挥之不去直压着姜昀心口。 姜昀胸口一阵阵烦闷,压着喘不过气,姜昀用手捂着胸口,连忙喝了一口凉水。 “这茶是冷的,小姐你身子还虚,喝不得!” 玉芝一把夺过茶盏,又让人沏一壶热茶明目降火的清心茶。 玉芝把苏桃拉到一旁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便魂不守舍的?” “玉芝姑姑……”苏桃欲言又止,也不知怎么把议论皇室的闲话碰巧让人听了去事说出口。 “你这丫头,是在相府受委屈了?” 苏桃在玉芝追问下娓娓道来,末了还盯着玉芝神色。 玉芝松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脑袋糊桨了,要是这闲话只被三殿下听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三殿下早就由皇上做主把殿下交到了贵妃娘娘的膝下抚养。我们小姐又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外甥女,会护着点的。” 玉芝知头知尾后又凑近姜昀身旁宽慰着,姜昀只是浅浅应了一声就侧着身子打了一个哈欠。 明湘院里,严妈妈把姜月瑶送到明湘院只是交代了几声。 姜月瑶在门外时还哭成泪人,一进柳氏屋里就直径坐在铜镜跟前。 “瑶儿。”柳氏看姜月瑶反常,更是心疼担忧。 “去打一盆温水进来。”姜月瑶冷漠道。 姜月瑶看着镜中,粉黛哭花了,但依旧看清镜中人姣好的面容,泛红眼里闪烁泪显得柔媚娇俏。 姜月瑶玉手将发髻上的发饰一个个的拔下放回妆妆奁。 姜月瑶半响不说一句话,柳氏只能问着姜月瑶身边的婢女 “是不是老夫人又罚了小姐站规矩?” 丫鬟怯懦点了点头,声细如蚊道 “老夫人说了好多难听话羞辱小姐。” “没用的东西!”柳氏气打一处来,推了一把丫鬟。 甘露进来时刚好看见丫鬟扑到在地,把身子放得低了去。 “娘是怪女儿没用吗?”姜月瑶抬起眼帘问着柳氏。 柳氏愣了片刻,旋即解释道。 “瑶儿,你是娘的心头肉啊,娘怎么舍得说你,在娘心里头你这天底下谁能比得过你。” 可瑶儿怪娘你没用啊。姜月瑶埋怨的腹语道。 姜月瑶看柳氏憔悴面容,姜月瑶也不知何时自己心底里对这位母亲生了嫌隙。 也许是因为在道观那几年柳氏对她不闻不问时姜月瑶就怨上了。 从道观回府后,柳氏就锦衣玉食的将姜月瑶供着,恨不得一下子抹平姜月瑶把这几年吃的苦。 柳氏说姜月瑶是她心头肉,要真是心头肉,那她当年眼里只有自己哥哥在府中的处境,而将自己弃在道观里不顾? 起初姜月瑶心中就含有埋怨,今日诗会受尽羞辱,听得最多的就是旁人笑她是妾室生的,只是因为先嫡母殁了,自己生母才有机会当了主母。 姜月瑶盯着柳氏,自己生母当了主母又如何,自己如今是姜家嫡女又如何? 还不是在府中父亲不疼,祖母不爱,出去后还不是要顶着自己生母原先是妾的笑话,受着别人鄙夷的目光。 要是自己生母从一开始便是堂堂正正的主母,那自己当年也不会无故去算计,被送去道观里吃苦头。 柳氏看姜月瑶眼神像是恨透了自己,发慌道: “瑶儿,娘说的都是真的。你祖母向来偏心,她……” “祖母偏心,是因为我跟三姐姐生母不同。 要不是三姐姐投胎投的好,在侯府嫡女肚子里出来,她哪一点比得上我?” “小姐你说的是什么话,太伤夫人心了。”甘露扶着不稳的柳氏。 “娘,你知道今日女儿去相府诗会里都听到了些什么吗?” 姜月瑶侧过头去看着镜中妙人继续道: “那些话太过伤人,女儿听了都觉得剜心,女儿就不说给娘听,让娘也跟着难受了。 娘,今日我跟玉苁表姐的车去的相府,玉苁表姐盯着我的手,瞧出我手里的细茧,满眼嫌弃。 最后回府还是女儿厚着脸皮跟着回来的。” “瑶儿,都怪娘,都是娘不好,让你受屈了,都怪娘。” 柳氏扑在姜月瑶身侧,也是哭的楚楚可怜。 姜月瑶扶起柳氏,又温柔的替柳氏擦拭着泪。 “娘,你别哭。今日瑶儿可算是明白了这门第的规矩了。 她们说的,女儿都不认同。娘,你和姨母都是柳家嫡女。 这投胎投的是一样的,怎么娘你就屈身在姜家,姨母就能当了相府的夫人? 娘,这姨母行的,女儿也能行,娘难道你也想女儿走你的路吗?” 七月末旬,姜家忙着张罗姜彦勤寻亲下聘前前后后张罗了将近两个月后便选了十二月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秋榜 柳氏听姜月瑶的话数次哽咽落泪,柳氏匍在地上回想起自己跟姜月瑶一般年纪时的模样。 甘露敛声屏气在一旁,甘露姜月瑶的话是说中了柳氏心底最痛的短处。 柳氏这些年最悔的就是年少无知,一着不慎全盘皆输。这么多年苦了自己也苦了儿女。 “娘,你说瑶儿是你的心头肉,瑶儿知道在府里只有娘你是疼瑶儿的。 祖母偏心,她这么疼那庶子都只给他寻了一门五品的亲事,那她这么不喜欢瑶儿,但是岂不是随随便便选一穷酸门第让瑶儿嫁入? 娘,瑶儿只有娘你了,要是娘你都不替瑶儿筹谋,那瑶儿可怎么办呐,娘。”姜月瑶双手颤抖的搭在柳氏手臂上。 柳氏慌乱的反握着姜月瑶的手,看着摸着姜月瑶手掌的细茧,豆大的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在姜月瑶手掌,心疼不已的咬着唇。 柳氏摇了摇头“不会的,娘不会让我的瑶儿受委屈的。娘一定会替瑶儿筹谋,娘会让瑶儿高嫁门第。” 甘露在旁看着这母女情深的场面,眼里渐渐沉思。 七月末旬,姜家忙着张罗姜彦勤寻亲事前前后后张罗了将近两个月。 从探问家底,纳取生辰问吉,再到下聘定好良辰吉日,最后便选了十二月中旬办迎娶事宜。 姜昀从诗会回府后就在日日院子里打探外边的消息。 过了好些时日,采薇日日按时回禀回来说的都是外头没有半句闲话,还顺带每日都给姜昀带一些外头好吃的,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又过了几日,姜昀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小姐,府里来了一位宫里公公,老夫人让小姐快去正厅里。” “宫里的公公?”玉芝语调不自觉上扬。“小姐。” 姜昀看玉芝欣喜若狂的神色,婆子又连着催促几声,姜昀还没反应过来玉芝就扶着姜昀往正厅里去。 姜昀到正厅,姜老夫人和柳氏母女还有一群婆子婢女正跪在厅里。 跟前站着一位身材瘦弱,衣着年入半百的穿着袱头,绯色圆领窄袖袍衫手中拿着拂子的太监,后头还领着一群青色衣衫的小太监。 公公打量了一眼后到的姜昀,尖细嗓音好生高傲道: “你就是姜家嫡长女姜昀?” 姜昀虽也是头一次看见宫里来的公公,但也没多用异样眼光看她。 “是。”姜昀低声道。 “跪着听口谕吧。” 公公甩了甩拂子。一个小官家女儿让他等了这么些时辰,自然给不了好脸色。 “贵妃娘娘口谕:本宫多年昨夜忽梦亲人,皇上龙恩,皇后娘娘体恤,特荣赐恩宠让亲人入宫探望,特命人前去姜府,请姜家嫡长女姜昀明日入宫一聚。” “小女叩谢隆恩。”姜昀谢了恩,等姜老夫人起身才敢起身。便起身。 “这都是贵妃娘娘特意赏给姜小姐的,就是免去姜小姐明日进宫穿搭的烦恼。”公公尖细声音刚说完,后面的宫女便捧着华服,薄纱,珠钗悉数上前。 姜昀看了一眼,只是含笑的点了点头,就让玉芝接了下来。 姜家世代为官这么多年,就算是当年姜佑安父亲身居一品时,能有宫里来公公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姜老夫人起身后上前讨好着公公道: “大热天的,还劳烦公公来一趟,公公这一路也辛苦了,还请公公到屋里一趟喝一口消暑的茶?” 公公瞄了一眼姜老夫人的献媚,眼珠子盯着道 “老夫人,咱家这口谕也说了,怕是不合适啊。” “合适,合适。屋里茶都备好了,公公要是不嫌弃,只是一口茶的功夫,也耽误不了时辰。” 一番客套话,公公们拗不过姜老夫人盛情款待,一盏茶喝了几刻时辰。 等公公们吃饱喝足,肚子也足足大了一圈。 公公临走前对姜老夫人说了一句话,也不知这话是因吃了姜家好处才说的安抚话,还是真心的。 “老夫人,姜小姐端庄得体,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输啊。你们姜家是有福气咯,这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话落在姜老夫人耳里是好话,也当成了真话,落在柳氏母女耳里则刺耳难忍。 等宫里来的人都走后,姜老夫人又欢喜的拉着姜昀到她颐春院里拿出收藏多年的妆匣,让姜昀在里头选着一些喜欢的。 今日宫里突然来了人,说要请姜昀入宫与贵妃相聚,这是姜家始料未及的。 世人都知淑贵妃和舒意言的同胞姐妹,宫妃入宫三年才可与亲人相聚,这是大齐立朝就留下的规矩。 淑贵妃入宫为妃后,等了三年,一年也就只有一次与外亲相聚的机会。 舒意言还是姜家主母时,这进宫也只进过一回。 自从舒家儿郎战死沙场后。淑贵妃也就多年没与舒意言这胞妹联系。 直到舒意言殁了,淑贵妃也没过多追问。 姜老夫人原先也是以为淑贵妃也许是入宫多年与舒意言的姐妹情淡了,也就没把舒意言的死放在心里,可姜家被贬谪后,姜老夫人总觉得是淑贵妃所为。 第二百六十六章:世态 姜老夫人想到这,沉默了半响才语重心长的叮嘱着姜昀: “皇宫是天家之地,规矩森严你明日进宫后要谨言慎行。” “昀儿听祖母的,谨言慎行,不会鲁莽失了礼数。” 姜老夫人凝望着姜昀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话到此处欲言又止。 “你先回去好好歇着,明日回来再到祖母这来说说体己的话。” 姜昀见姜老夫人说话半遮半掩的大致也能猜到姜老夫人吞吞吐吐的后头话无非就是说今日宫里来人,说明贵妃娘娘还是惦记着自己这么一位嫡亲外甥女。 说浅白的就是贵妃娘娘只有养子,舒家又多年无子嗣,自己这唯一的外甥女总归是心生疼爱。 贵妃久居深宫,亲人无几,若是自己能讨贵妃欢心,借着贵妃的疼爱寻一门王侯亲府的姻缘。 姜家要是再有一门侯府亲事,自己父亲日后姜家在朝堂也多了一些帮助。 说白了,自己祖母就是想拿自己攀着贵妃这根高枝,日后好为父亲的仕途以及自己那两位哥哥前程做打算。 姜昀想到这处,也觉得自己祖母太过狭隘。 转念一想,自己这位祖母投胎投的是州官门第府邸小姐,眼界本就不高。 嫁到姜家后夫君仕途可谓平步青云,十年时间便从五品升到了一品。这当了一品夫人后,反而有了越心高气傲的脾气。 姜昀祖母在当一品夫人那两个年头,侯府相府相邀的宴会也是去的不少,也学了不少那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脾性。 也正因见惯了名门贵族那些捧高踩低,得知姜月瑶私自离府那日才对姜月瑶字字犀利直中要害。 一个小州官女儿能做到一品夫人原以为是苦尽甘来,前世修得的福报。 但世事无常,谁能料到这好日子只过了两年,夫君就病死了,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姜佑安还有几个无所出的娇妾。 夫君在世时,妾方面,能把后院宠妾管教的服服帖帖,子嗣方面,姜家子嗣只有嫡出独苗, 在夫君死后不出一年就把妾身一个个的发卖,遣散。经历突遭变故,还能把儿子抚养成材。 这么一个女人不顾自己夫君在世时不顾姜家子嗣繁荣,到了自己儿子便四处张罗纳妾的女人为的从来只有她自己一人罢了。 这样一个女人手里,手里怎么可能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半点血腥。 姜昀看着那满头银丝的祖母,有时也会深想,自己母亲是输在眼前这位女人的放纵,还是输在了娇弱的柳氏的算计,或是输在了自己父亲的薄情? 姜昀每每想起那死在寒冬里的生母和幼弟,就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疼的。 姜昀起身背着姜老夫人跨出门槛时,眼底尽是厌恶。 姜昀手中握着一把绣着花卉图案的玉扇,走到荷塘边时放眼望去。 “母亲最爱吃的就是秋日新鲜的藕,这离秋也不远了。”l 在等等,在等等,等到秋后放榜,等姜月瑶及笄,等柳氏把一切都以为如愿时。 姜昀目光若有所思的停在柳枝条下凝望着那娇娆争艳,清香袭人的粉润芙蓉。 世人都说出水芙蓉风姿绰约,清白无暇不似牡丹总在百花丛中婀娜争艳。 在姜昀眼里,芙蓉哪是不争,只是争得隐忍罢了。 “小姐,你这大半天都苦着脸,是因为明日进宫的事愁吗?” 姜昀回神,牵强笑了一下。心里头勾起生母那根弦后哪还有闲暇心思想明日进宫的事。 “柳姨娘那里怎么样了?” “每日鸡鸣拂晓时东方刚泛白,明湘院里的丫鬟就那些瓶子在花园采集百花露珠。 柳氏前日还派遣一个婆子出门,去了烟花柳巷的地把有歌姬的地都去了一遍。 甘露悄悄来话,四小姐在道观那几年日日做些浆洗生火做饭的活,手里都磨出了细茧。 柳氏这些时日都在悄悄给四小姐寻一些养颜嫩肤的方子。” 苏桃凝着姜昀 “都说这酒楼歌姬都有独特的养颜方子。 柳氏花重金寻养颜嫩肤方子要真让她求来了那岂不是顺了她的意?” “柳姨娘时常最看不起出身低贱的人。 这会重金从她口中低贱人的手里买来的方子也要她敢用才是。 即便是敢用,这适合歌姬的未必会适合我那身娇玉贵的四妹妹。”姜昀沉思道。 “奴婢还让人跟着后头也去要了一份。这抄写好的都在这了。” 苏桃转身去拿了一沓纸张过来递给姜昀。 “拿去给于妈妈,让于妈妈拿着这些去找一个靠谱的郎中,问问这里头都有些什么。” 姜昀摇了摇扇子,全然没看一眼。 “这事不急,多找几个郎中,问清楚再回我。” 苏桃看姜昀气定神闲,是越来越琢磨不透眼前的人。 自打回皇城京中后,姜昀原在岐州养娇纵的性子只会在自己院子随意,一旦出了院子,这一举一动都是谨言慎行。 姜昀在自己院子再松散,那也是主子的事,到了下人这里,于妈妈是管的规矩极严。 在院子里除姜昀需要,明确的吩咐下来的事,别的事是不敢多做也不敢多说半句闲话。 于妈妈虽管的严,但于妈妈不会随意打骂,也不会中饱私囊压榨月例。 在姜昀院子当差都是肥差,无论是端茶倒水的还是浆洗站岗,从一等到三等。 这每月除有固定的月例还会得到额外的打赏。这一年下来,在姜昀院里当差的丫鬟钱袋子足足比在其他院里当差的胀一倍。 这些年,在姜昀院子当差还想着叛主的丫鬟哪个没落得的凄惨下场? 何况府中谁人不知姜昀是三番两次从在阎王爷那把命捡了回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能跟着这样一位有后福的主子,安安稳稳当差也就知足了,谁还想拿命淌这么一趟浑水,想着勾搭外人。 姜昀看自己院子里规规矩矩后就想伸手把柳氏的院子安插明白。这既要防守,也要进攻。 姜昀正想着,就听见门外一阵响动,苏桃出门瞧见一个面生的丫鬟进了院子,拿出一锭碎银打发了去。 丫鬟领了赏钱喜笑颜开的出了门。 姜昀坐在藤椅上端起茶盏徐徐吹着茶盏上冒着的热气。 苏桃一进门便碎念:“小姐,你猜刚刚是谁跟我讨赏银?” 姜昀抬了一眼,“能让你大动肝火的,除了明湘院还能有谁?” “要不是她这么恶心糟践,我能生这么大的气? 送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来也就罢了,来的丫鬟还这么没眼见力厚着脸皮敢来讨赏。 果真是有什么主子养出什么样的丫鬟。” 第二百六十七:世态 日落柳梢的黄昏时分,长廊内的丫鬟忙着掌灯。 自长廊到花园的檐下,灯笼归归整整挂了两排。 夏末清风徐来烛光也在风里摇曳不止。 等夜幕渐渐沉下,明月在柳梢头上。 屋里烛台都点上了灯,正亮堂玉芝手里拿着最柔软的帕子站在那架子跟前,将淑贵妃赏来衣物首饰细细仔仔的拂着,生怕上面一不小心又落了什么尘土。 玉芝如今对贵妃送来的东西如此紧张,就连一向钦佩玉芝是瞧世面的苏桃都噙笑几声。 “玉芝,你是陪母亲去过宫里的,明日就由你陪跟苏桃着我去就行了。” 姜昀说这话缥缈若游丝。 等次日天明,姜昀一早便被玉芝催促醒来。 从醒来洗漱,吃过几口香膏,就开始忙碌着焚香清浴,施妆打扮。 等一切备了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 妥当出门时,姜昀觉得略有疲惫。 姜昀出到府门前,严妈妈和柳氏早就领着几个丫鬟侯着。 姜昀瞧严妈妈额头的细汗,姜昀柔缓过来瞧见一辆马车,还有一位青衣小太监领着四位桃色衣衫,发髻高耸的丫鬟慢慢走来时,开始紧张起来。 姜昀收住笑容凝声,等马车停了片刻,小太监堆着笑意上前佝偻着腰声音尖细道: “奴才让姜小姐久等了。” “也是方才刚出来,有劳公公了。” 姜昀温声说完,马车那头的步梯已经搭好。 姜昀上马车撩下帘子走远了,柳氏的笑意才慢慢凝固。 严妈妈看柳氏的面容,心照不宣,当没瞧见一样,打了一声招呼就回了颐春院。 姜昀坐在马车里手指不停绞着手中梅花络,心中似恍若梦境。 姜昀等马车停下时,小太监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姜小姐,到宫门了。” 玉芝拉起帘子,一旁的宫女早早侯着等姜昀刚起帘下车,宫女伸出玉手搀扶。 姜昀抬起眼帘,眼前的宫墙高耸,不抬头那城墙上头压根映不入眼帘。 姜昀由宫女搀扶着由太监一路引着入了宫门。 日光柔照下殷红高墙,琉璃瓦顶,远远望去,湛蓝天空下宫墙宛如静卧巨龙,格外耀眼。 姜昀也不知走了多久,随着小太监拐弯又走了一盏茶时辰,姜昀置身在红墙绿瓦中,只觉得前头是走不尽的。 姜昀正想垂下眼帘时,一株越过金色琉璃,攀援在宫墙旁的千年古桐树上的紫藤映入眼帘。 徐徐而来的清风裹着紫藤花的芬芳馥郁, 远远一看这这朱墙越界的一枝盛开得正烂漫紫藤花总让人心生违和。 小太监看姜昀凝望着那株出墙的紫藤步子走的越发的慢。 “那是贵妃娘娘与皇上种下紫藤花,每年这时候是开得最好的,姜小姐有眼福了。” 姜昀从入宫门走到这,每一步都细细查看过这里面的摆设 宫灯大约半丈一盏,一丈一龙灯,宫门上的铆钉还有白玉雕刻的石墩陈列都极其讲究。 只有这一株越墙的紫藤。 宫规当真森严? 迎面而来的一排宫女瞧见姜昀,纷纷停下脚步低着身子等姜昀过了后才敢继续往跟前走。 姜昀这念头不过一刻便消了心中疑虑。 贵妃娘娘到底有何盛世美颜能让当今皇上能宠爱她宠爱到这地步? “贵妃娘娘素来喜爱紫藤花吗?” 姜昀看似随口而出,其中每一个字都在暗下想了几遍到底问的是不是唐突了。 小太监听姜昀开口问的贵妃娘娘而不是姨母,知道是个懂规矩的。 “先前那几年喜爱过。”小太监话到此处,脸色旋即变了变。 姜昀走过那株越墙的紫藤花走了半盏茶时辰,小太监弯身迎了迎 “姜小姐,过了这福临门,就到贵妃娘娘的余欢殿了。” 姜昀瞧出小太监面色有变后这一路便收声敛息。 到了余欢殿宫门,搀扶着的宫女就换了小太监。 刚刚一路随来的宫女守在宫门在片刻才离去。 一进余欢殿,姜昀刚刚在高墙下的压抑渐渐消去。 浮萍满地,碧绿明净,几株合欢,株株挺拔殷绿,玉砌雕栏红墙绿瓦,姜昀只是粗粗略了一眼。 等到了殿门口,小太监停了脚步,甩了甩佛子,吩咐一名小宫女 “快去跟红芍姑姑说一声,姜小姐在殿门外等着娘娘通传。” 一盏茶后,一位笑的满面春风衣着绯色的女官人堆着笑容走来过来。 玉芝瞧见红芍,心中感慨无数眼里不知是喜是悲,许多话在咽喉又不敢说出。 姜昀等红芍扶着进入殿内,殿内香气清淡,若有若无。 跨过门槛再入内殿,姜昀瞧见一个穿着月牙锦罗玉衣,端庄秀丽,眉目和善面容姣好的女子正笑意盈盈的凝望着自己。 姜昀原以为这位活着别人口中同副后的贵妃会是锦衣华服,雍容华贵,气势如虹等着自己问话,不曾想是这般平近易人。 姜昀瞧着出神,愣了一刻才知失了礼数,紧忙想跪着请安。 舒意欢瞧出姜昀像跪礼,从软榻上起身把姜昀扶起一同坐回了软榻。 舒意欢玉芝摸了摸姜昀脸颊,眼里渐渐有了暖意。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鼻子随了你母亲,眉眼更像随了你外祖母。” 姜昀听舒意欢喃喃细语,鼻子一酸就红了眼。 “娘娘……”姜昀话还没说完,舒意欢便打断。 “到了殿内你唤我姨母才是,你这孩子,这些年受苦了。” 舒意欢语气和善,温柔得跟春风一般。姜昀惶惶不安的内心总算是落了地。 “昀儿不苦,只是觉得这些年无用让姨母劳心记挂。” 舒意欢听姜昀话里还是拘谨,低头端了糕点。 “听你表嫂嫂说你最爱吃这个,今日姨母让御膳房做的。快尝尝。 姨母先前听闻你也去了相府诗会,要是你不喜欢那种场合,你也不必勉强着自己。 昀儿,你今年已经十二,也是快到许配人家的年龄了。 你母亲走的早,你府里那位继母也不会替你寻一门好的门第,你祖母是怎么说的?” 舒意欢看姜昀脸颊一热,继续道: “前些日子,我常梦见你母亲,今日让你进宫来也是跟你说说家常。 要是有心仪的门户,你也不用羞着,只要是你喜欢的,姨母会替你做主的。” 玉芝跟红芍在殿下外侯着,两人低声细语交谈,仿佛怕这一别,往后经年埋了骨头也是没机会再见。 第二百六十八:试探 姜昀凝望着跟前明眸善睐的姨母。 “您是我的亲姨母,姨母多次关怀昀儿,想了想,昀儿心中的事也不应该瞒着姨母的。 母亲和幼弟走后,昀儿梦里梦见母亲走的冤,到了地底下也不得安息。” 舒意欢手依旧温润柔似无骨一样握着姜昀那葱尖一样的手指。 姜昀那声亲姨母让舒意欢忍不住欢喜也安耐不住心酸。 这么多年久居深宫,见惯了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也过惯了如履薄冰的日子。 帝王的爱是大齐黎明百姓的的,也是宫妃雨露均沾的。 舒意欢这一生,生在父辈最辉煌时刻,在后院深闺娇纵度日,父母兄长姐妹疼爱中过了十余年。 踏入深宫后,曾辉煌风光的娘家几乎一夜衰落,父母兄长相继离世。 曾爱的夫君不是自己一人,膝下的儿子也不是自己所出的,每回夜里醒来,舒意欢望着那窗外明月,一望就是一宿。 姜昀这一生亲姨母,就像在舒意欢冰结了的心里点了起了一点星火。 虽不足融冰,看着也生了一丝丝暖意。 “都说母子连心,你还小,你母亲去了这些年,她也不想你抱着执念活着这一遭。” 姜昀听眼前这位姨母和善说出这番话,心里竟然隐隐作痛。 难不成这她对自己嫡亲的妹妹死的不明不白也不觉得愤恨吗? 姜昀的手一僵,下垂眼帘,许久紧抿的嘴生冷说道: “前些年父亲被贬岐州,在岐州那些年府中也发生不少事。 昀儿在柳氏的贴身婢女拿了口供,母亲和幼弟正是被那柳氏害的。 昀儿这一生也没什么大志, 要是身为儿女不能还死去的母亲幼弟一个公道,那才是白活一遭。 要是不能还母亲幼弟一个公道那昀儿断然不会自己选择嫁他人门第,安稳度日。” 姜昀这一番话听得苏桃浑身冒冷汗。 舒意欢不料姜昀坦荡说了这些话。 “你这孩子不像你母亲。” 舒意欢话刚说完,门外红芍绯红的身影迈进门槛。 “娘娘,三殿下来了。” “快请进来。” 姜昀刚刚下去的红晕又泛起。 舒意欢察觉姜昀拘谨,不由笑道: “你也不用娇羞。” 姜昀听着话,手指绞着手帕。她哪是娇羞,这明明是后怕。在相府回府后那些时日,脑中那道暗绿身影一出现,那些妄议的话也就缭绕耳边。 姜昀正在软榻扶着舒意欢起身时,那道日夜回想的一身赤金色锦袍身影绰绰而来。 姜昀抬起眼眸细看时,原那日看见的男子不仅是身姿挺拔欣长,就连容貌也是惊人的出众。 姜昀想起采薇说在隅州救自己那位公子容貌出众,长得比自己二哥哥还要俊俏。 要是采薇今日来了,采薇会说哪位公子更俊俏些? 姜昀只是抬眸看了一刻,那一刻跟前的男子容貌便落在心尖。 齿如编贝,唇如激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冠玉,双眸似有秋风扶柳。 金冠上束着整整齐齐的乌黑发丝,赤金色上锈着的祥云图案束结长穗宫绦,外纱青花八团锦簇暗纹。 姜昀看到齐煜腰间上挂着的玉佩,眼神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 这玉佩是一对的,另一半竟在他身上。 姜昀心乱如麻,沉沉呼吸一口,缓回不敢多想。 齐煜瞧见姜昀脸红耳赤,目光停留在那块白玉佩上才抬头看了一眼姜昀,眉头一蹙随之消去。 舒意欢声音温声道: “这是母妃胞妹所出的嫡女。” 齐煜声音朗朗似笑非笑: “儿子好久没见母妃笑的这么开怀了。儿子进门看身影熟悉,还以为是哪个小宫娥。” 姜昀闻言,心虚脸更羞红几分,不安的轻轻扬了扬薄唇。 那日自己明明是挡着了脸,他怎么可能认出? “你这张嘴,这哪里看像是小宫娥了。” 舒意欢坐在椅子上不忘抬头看了一眼那不知所措的姜昀。 “母妃说的是,这宫里哪有长得这么娇美的小宫娥。” “胡闹。”舒意欢端庄低声来了一句,齐煜也不再在开口。 齐煜的话明明句句戏谑,可在他口中字正腔圆说出时却让旁人觉得并无不妥。 姜昀也是见过口舌生花的纨绔公子的人,她那二哥哥成日里这种胡话听得姜昀早就习惯。 一顿午膳,姜昀吃得是战战兢兢。 等午膳后,舒意欢又拉着姜昀说了一会话。 与位嫡亲姨母交谈半日,姜昀觉得这位姨母端庄温柔,相处起来也没有半分贵妃的架子。 到了出宫时辰,舒意欢才让红芍吩咐人亲自送姜昀回府。 姜昀在余欢殿内,舒意欢脸上也没露出不舍的神情。 反倒是姜昀对这位久居深宫的姨母怕日后长长久久也不知何时才能见有些伤感。 此时门外身穿紫色衣袍的太监已经在门外恭候。 门口外两侧也齐齐站了有六个貌美的宫女,等姜昀一踏出余欢殿外,太监领着宫女簇拥上前。 紫色衣袍的太监看起来也是到了半百年纪,姜昀这两日瞧着这不同太监上不同颜色的衣衫,还有衣衫上的绣纹,手中拿着拂子精细刻纹也不同就大致揣测到这太监在宫里品阶。 今日迎自己入宫的青衣太监不用说肯定是宫里位份低下的小太监。 昨日那态度高傲自大的绯红色太监虽与今日紫衣袍太监年纪相仿,可这位份差的怕是远。 姜昀原先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官家女儿,怎么安排了这么高位份的一个公公送自己出宫。 等紫衣袍公公领着自己从余欢殿花园另一侧宫门后走到一条宽大宫道时更是眉头紧蹙不解其意。 姜昀走在高耸而其的朱壁宫墙,日晖斜照蜿蜒曲折的金色琉璃瓦如赤色巨龙,延绵尽头不见底。 穿过宫道走了大约一盏茶时分转到一处繁花似锦,柳树依依,簇簇艳色争景馥郁芬芳的大花园。 “姜小姐,这院子过去便是御花园了。” “那大小殿宇都是宫里主子们的住处。” 紫衣公公继续指选出宫殿,也不管姜昀听没听进去细声着道。 “东边旭日东升的那处住的是皇子,宫规森严,就忌讳的就是东走西串不识路的。 这要是被逮到了,得落一层皮。”紫衣公公的话阴森渗人,圆润脸上的笑意却无消减。 姜昀这一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曲曲绕绕才看见出宫的宫门。 “前边就是出了前面宫门,马车在外恭侯着了。”紫衣太监恭谨说道。 姜昀含了一下笑意,以便听明白了他的话,这笑还没收敛回来,后面的马蹄声吓引得姜昀回首望去。 第二百六十九:少年郎 姜昀看见一赤金锦服的男子正在一匹红棕马背上拉着马绳在宫道上飞快驰骋。 姜昀看着那道飒爽身影迎面而来转瞬回神之际,那道身影已经出了宫门外。 赤金锦服,那不正是刚刚在余欢殿里戏谑自己的三皇子吗。 “姜小姐是不是惊吓着了?”老太监关怀急切的看着姜昀。 “在皇宫里也可以骑马吗?”姜昀明显是心有余悸。 姜昀胆子哪有那么小,这点小场面就能吓着了。 姜昀抚着胸口,刚刚迎面而来的身影煞是好看。 太监见惯不怪道 “在皇宫大道上骑马,皇子们还是有这个特权的。” 姜昀出了宫门外,果然看见一辆马车在侯着。 姜昀看着马车比来时还要气派,马车顶端的红珠在斜阳下折射出殷红的光。 老太监扶着姜昀上马车,等姜昀坐稳片刻,马车才缓换走动。 马车再次停下时已经到达了姜家门口,姜昀这一下马车,在门口久侯着的姜家兄妹,以及姜老夫人和柳氏就上面堆着笑的把姜昀接进了府中。 姜老夫人也想拉拢这老太监入府邸坐会喝盏茶。老太监三两句拂了姜老夫人好意领着宫女马车回了宫。 姜老夫人入府后这一路握着姜昀柔夷玉指嘘寒问暖。 柳氏和姜月瑶在一旁虽嫉妒也不敢流露神色,只能牵强附会关怀问候。 到了颐春院,柳氏母女二人坐了一会,姜老夫人就开口借由打发了两人回明湘院。 屋里只剩姜昀时,姜老夫人喝了两口茶,探问道: “昀丫头,今日是你头一次进宫,就在宫留了这么久,可见贵妃娘娘喜欢你。 你在宫里这么久,贵妃跟你聊了什么?” 姜老夫人后面话说的极其轻巧,像是无意问了一嘴一样。 姜昀也放下茶盏,合上了茶盖子。 “贵妃娘娘拉着昀儿说了好多舒家的时,贵妃娘娘还说昀儿鼻子随了母亲,这眉眼更像了外祖母。 昀儿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父,好奇问了一下,贵妃娘娘就拉着昀儿絮叨了好些时辰。” 姜昀说完,窥探姜老夫人神色,见姜老夫人眉头顿陡然上抬,嘴角微微翘起。 送姜昀回府的老太监回宫后直径进入了余欢殿内跟红芍交了差。 红芍进入余欢殿内时,舒意欢正专注修剪着一簇花枝。 “娘娘,刚刚郁公公来说,表小姐已经送回姜府了。” 红芍看舒意欢半天的嘴角都含着笑意,走进接过舒意欢手中的花枝插进了一个玉瓶。 “奴婢好久没见过娘娘笑的这么开心了。 看来娘娘还是很喜欢表小姐,要是日后表小姐能常来宫里陪着娘娘就好了。” “昀儿这孩子懂事,性子看着柔,内里刚强,也是个聪慧的人, 聊了半天,这孩子不像她母亲,倒是跟本宫这位姨母有几分相似,本宫喜欢这孩子。” 红芍闻言:“表小姐恬静,娘娘像表小姐这么大时哪有恬静。” 舒意欢轻笑,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红芍。 夜幕星河,御书房内一年长的女官人垂着双手侍立在一旁不敢抬头。 女官人低头帘目,态度卑谦恭谨夹着几分忐忑。 “今日让你折一些紫藤花送去贵妃的余欢殿,送了吗?” 女官人听着低沉浑厚的声音,手一抖。 “回皇上,今日午膳前奴婢就让人折了紫藤花,由奴婢精心挑选后亲自送去了余欢殿。 奴婢送去时贵妃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女官人声音越说越小,就怕书台上的天子龙颜大怒。 女官人害怕也不是没有根由,每年紫藤花盛开时节,皇帝就让人折紫藤花送去余欢殿。 送花去时要是贵妃笑了,那办差事的女官人就等着龙颜一悦得恩赏。 要是贵妃面无表情或是只是草草放在一旁,看都没看一眼,那办差的女官人指不定会受怒火牵连。 宫中的人就万分忐忑“今日贵妃娘娘召见姜家小姐入宫。 奴婢去余欢殿时贵妃正好和姜家小姐在殿内谈话。 奴婢瞧贵妃笑的甚是欢喜。” 徐公公看齐景焱眉头疑惑,赶紧摆了手让女官人退出殿外。 “这姜家小姐就是贵妃娘娘胞妹和姜侍郎所生的嫡女。 前日贵妃娘娘说梦见胞妹,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准了贵妃召姜家小姐入宫与贵妃娘娘一聚。” 齐景焱经徐公公一提,想起事来才鼻息沉重的点了点头。 “贵妃要真是喜欢,那以后让她多入宫陪贵妃解闷。 明日去皇后宫里通传一声。” 齐景焱放下手中笔墨,眼里满是柔情。 “皇上,今日南禹进贡的贡品中有螺黛,是不是都按例都送去给贵妃宫里?” “贵妃和皇后喜爱螺黛描眉,以后南禹进贡来的螺黛派人细查过都分成两份,一份送去余欢殿,一份送去皇后宫里。以后也都如此,就不用多问了。 还有南禹国调制香料贵妃也喜欢,再挑选几匹雪蚕丝,雪蚕丝夏日穿着凉而不冷,适合贵妃体弱得身子。 里面要是还有硕大的明珠也送去给贵妃宫里。” 徐公公连连点头,在这偌大皇宫里,谁不知贵妃受恩宠。 可再受恩宠,徐公公还是不敢说一些贵妃娘娘福泽深厚的恭维的话。 这些话在旁人耳里是讨好,在齐景焱耳里,总能惹的龙颜不悦。 人定时分,姜家四处寂静,僻静的颐春院里灯火依旧通明。 严妈妈看姜老夫人一晚上暗自欢喜,到了这时辰还没有困意,拿着一条薄薄的被子盖着姜老夫人腿下。 “三小姐真是如昨日来的那位公公说的,是个有福之人。” “在宫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老太监哪个不是练的火眼金睛的。 昨日来宣口谕的是绯红衣袍,今日来接的是青衣袍,这送回来的竟然是紫色衣袍。 昀丫头进宫这么久才回来,可见昀丫头很是讨贵妃娘娘的喜欢。 眼下主君的仕途再怎么升,升到二品,要是没有人帮忙打点,这也是到尽头了。 姜家日后的前程多多少少也要靠昀丫头。” “老夫人,我听说贵妃膝下养子,三皇子年龄与三小姐一般大。三小姐又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外甥女。 贵妃娘娘有没有亲上加亲的念头,让三皇子娶了我们三小姐日?” 姜老夫人沉吟片刻“要是有贵妃娘娘做媒,昀丫头就算不嫁三皇子,嫁个侯府或是远亲王府也不算屈了。 要真能嫁给三皇子,这就算是侧妃也是好事。” “这无论是侯府,还是远亲王府,或是侧王妃,都是三小姐的福气。 老夫人疼三小姐,三小姐孝顺,三小姐日后有福日子过,自然不会忘了老夫人。 老夫人夜深了,再替三小姐高兴,这也得入睡不是?” 第二百七十:少年郎 月明下的庭院凌霄如春娇少女羞涩轻合,百日红开得异常繁盛,在皎皎月色吐着馥郁芬芳。 累了一日,姜昀吃过晚膳洗漱过后便早早灭灯做息。 姜昀梦寐里越过但道朱红宫门,满院合欢花,重峦叠嶂大大小小宫殿,那道赤金身影与他的面容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 姜昀微弱意识突然惊觉,猛然坐直了身子。 夜半三更惊醒时,抹去姜昀满头细汗。 姜昀握着那块白玉佩脸色一股燥热。夜风轻袭背后凉透了姜昀觉得黏腻极不适不由轻哼了一声。 姜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记下了那道身影,还有那冷俊的面孔。 自古男女有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深闺待嫁女子婚事也是由父母说了算。 兴许是姜昀起身动作太大,又或是刚刚闷哼声惊醒了浅睡的苏桃。 “小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苏桃掌灯走近床边。 “太,太热了。”姜昀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声,灯光昏暗,苏桃看不出姜昀脸色泛红,转身拿了一件衣裳替姜昀换上。 姜昀总觉得思绪有些不安宁。 辗转难眠只到五更天时,院子外面丫鬟灭灯的响动姜昀才有了困意。 往下日子,姜昀又恢复日日在府中看着闲书弄着杂物。 比以往多了一样事,就是每日晚膳过后,都要让采薇说说在外面打探回来的事。 只是这事不是奇闻怪谈,而是京中各门第的闲碎话,尤其是右相陈家的闲碎话。 在将近半月零零碎碎的话,姜昀也大概明白京中这些年所发生的事。 姜昀其中听得最细的,揣摩最深的还是右相府陈家,陈柳氏。 这日清晨,天气明媚,天色湛蓝,云淡风情好生惬意。 凌霄花攀缘在木槿树上,一红一紫交织盛开。 日光如璀璨的金子,洋洋洒洒落在庭院红红绿绿丛草堆里。 轻盈的柳枝漫舞飞扬,随风轻扬摆拂。 姜昀玉指捏了一瓣轻薄如绡的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抚摸一般。 姜昀看似漫不经心的听着耳旁的话。 “当年柳姨娘委身嫁入姜家做妾时,柳家颜面扫地,作为柳家女儿的名声也颇有受损。 何况柳姨娘嫁入姜家为妾时嫡姐还待嫁闺中。 堂堂相府门第,权贵门第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 难不成是右相嫡公子垂涎柳氏容貌才执意要娶?” 采薇娓娓道来后反问道。 “门第不合,即便再被她迷的神魂颠倒,那理应纳为妾,不该娶为妻。” 苏桃敲了敲采薇脑袋。 采薇茫然的摇了摇头,院里望着姜昀。 姜昀心下明白。 权贵婚姻嫁娶门第固然是道门槛,可也不是全都看着眼前。 陈休荣能拜官右相成天子重臣凭借的不仅仅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华还有那先于人前的察言观色本领以及洞察先机的能力。 一个在官场上狡诈如狐狸,练出毒眼的铁心的人,即便他儿子平日再色令昏庸纨绔无能,大事跟前哪能是他儿子能肆意妄为做得了主。 十几年前的柳家是官小门低,转眼这些年在官场可谓仕途顺畅,柳家入仕儿郎个个步步高升,也是成了朝堂中热饽饽。 陈家不会无故娶柳家女,柳家也不会无故祖坟冒了青烟,让柳家事事顺遂。 世间万物万事哪有这么多出太过巧合。 姜昀虽还理不清其中缘故,但笃定这陈家和柳氏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姜昀几次猜想这与柳家宫里那位德妃是不是也有关联。 权贵闺房中闲碎说的都是,德妃是皇帝中秋宫宴醉酒后临幸的,皇帝临幸酒醒后又将这位宫女遗忘得彻底,可见不受皇上恩宠。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见她贤惠性子温柔,让皇帝给了一良娣的身份。 这柳良娣也是知恩的人,盛了皇后恩惠这日日是风雨无阻的到皇后宫请安,一年下来不曾缺席。 柳良娣生了一位皇子后也是皇后向皇帝给她讨的妃位。 攀着皇后的柳氏,也是在宫里二十余年才得了那么一个妃位封号。 后宫斗争总是新人压着旧人,姜昀怎么也不信这中宫皇后能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无端起了怜悯心。 姜昀思索片刻不解后,脑袋酸胀得很。这会玉芝摞着一怀的水芙蓉面色含笑的盈盈而来。 自那次入宫回来后,玉芝的的心情就一直愉快到现在。 舒意欢和舒意言是同胞姐妹,红芍和玉芝从小伺候在舒意欢和舒意言身侧,两人也情同姐妹。 久别重逢,姜昀也能理解玉芝。 玉芝那一摞水芙蓉,姜昀盯着那碧绿出了神。 白日里头还是晴空万里,到了黄昏,天气黑压压一片,一炷香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到了夜里雨越下越大,落得是滂沱倾盆。 天气乍凉,姜昀披着一薄薄的披风聊赖的坐在窗台前听着雨声。 心里寻思,过了今日,明日就是八月金桂盛开的时节了。 这京中的秋榜也快近了吧。 以前姜昀在京中时年纪尚小只知道母亲常对姜彦勤和姜彦祈常提及,自己又是女儿家,对考榜的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考榜入仕是大齐历朝历代的选拔人才的传统。 大齐考榜,有文榜也有武榜,但文士考文,武士比武。 大齐与南禹国交好后,近二十余年里太平安定,战事鲜少。这文风也渐渐兴起受到推崇,武士出路则被瞧成莽夫之道。 大齐三年一考,每回放榜时总会有人欢喜有人愁。 能居榜首的公子一日官袍加身,从此便是春风得意,光耀门楣,迎娶贵门娇妻。 也正因榜首风光,每次放榜后,榜首人都成了香饽饽。 这要是榜首人还未婚娶,这权贵家中若是有未出阁的女子,便会想尽办法笼络。 这十里红妆,百里红且都不在话下。 这榜首娇子可谓是一朝得名利皆占尽。 榜首郎虽风光无比,姜昀也无兴趣。 能放在心上闲暇之余拿出来想想,不过是因姜家两位哥哥今年秋也要考榜。 一回京城姜府,姜老夫人就特意吩咐让严妈妈多精挑细选一些机灵懂事的丫鬟婆子送去府里的东梧西梧两座院子。 府中东梧院里住的是嫡子姜彦祈,西梧住的则是庶子姜彦勤。 姜老夫人这么注重东梧院和西梧院,一日三餐山珍海味的供着,为的就是今年仕考姜家能在榜上提名。 第二百七十一:少年郎 姜老夫人最重嫡庶的人,但在这节骨眼上对姜彦祈和姜彦勤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 可见姜老夫人对姜彦勤的寄予厚望。 阖府上下,姜佑安和姜老夫人谁不是对对姜彦祈是不大指意能入榜的。 姜彦祈纨绔游荡在烟花柳巷这么多年,看的书都是一些无用的嫌书,姜家怎么也不会觉得他收心养性两三年就可以问榜。 而姜彦勤不同,姜彦勤从小在舒氏教导下勤读诗书,一日都不曾懈怠。姜彦勤不仅勤勉,而且还聪慧。 姜家把希望都放在了姜彦勤身上也是常人能理解的。 姜昀作为姜家女儿,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用多说也明白。 姜彦勤心思缜密,总有一些旁门左道的歪心思。 常氏虽然殁了,当年自己与常氏共谋的事姜昀也无法笃定是不是做的滴水不漏。 按姜彦勤性子,即便是知道自己当年算计了他,他也能按捺性子再来发作。 姜昀不忧柳氏母女,却忧姜彦勤。 她这位哥哥比她那父亲还要薄情寡义,还要会审时度势,重要的是还要心狠手辣。 姜彦勤若是放在官场上,他的成就不会比姜佑安差,姜昀忧姜彦勤得势,不仅怕姜彦勤太过薄情阴毒,也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姜家百年清誉,前途也被他毁于一旦。 皇城京中一夜过后便入了秋,黑云低垂,天空乌沉沉。 后接着的天,一日冷过一日,屋外进来鞋面湿润了一片。 姜昀坐在屋里头看着话本,正看到一处良人时,心头那道身影又再浮现。 姜昀有些羞又忽而转怒,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扣在书桌上。 苏桃也是被姜昀的行为惊了一跳。 姜昀心烦意燥,紧拧眉头。 “小姐,是这书不好看么?” 采薇眼里满是对这本书垂涎的神色,正等着姜昀不要,把书赏给她。 姜昀将书合上“天气太过阴沉,心口觉得烦闷罢了。” 采薇失望的哦了一声。 等天气渐渐放晴生暖时已快到中秋。 庭院里的桂花在日光下宛若金子,满院都是桂花的浓郁香气。 自那日看书起了不悦后,姜昀这些时日都是捏着针线做起了女红。 “宫里又来人了,老夫人让小姐赶紧去正厅一趟听宣。” 苏桃话落,姜昀指尖上一点殷红渗了出来。 姜昀放进嘴里含了一下。 “怎么又来人了?”姜昀不知是喜是惊,手指上的疼意是全无了。 “是又来了,小姐再磨蹭,这人都要走了。”苏桃催促着。 姜昀不以为意,奉命来办差,没把差事办好敢走? 顶多自己落一个傲慢无礼的名声而已。 姜昀边想边由着苏桃搀扶出庭院。 过了约半个时辰,姜昀身后跟着一群手捧匣子衣裳的丫鬟进了庭院。 姜老夫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留了姜昀说了好一会话。 姜府后院的丫鬟随后也热闹说起了事。 “三小姐真是命好,宫里能有贵妃娘娘这样一位姨母。”丫鬟a道。 “半个月前三小姐去了宫一趟就羡煞旁人,这回是入宫应邀宫中秋宫宴,这真是让人心生嫉妒。”丫鬟b说道。 “咳,什么旁人,明说四小姐不就得了。”丫鬟c道。 “嘘……小翠姐姐,你怎么什么都敢明说。这不是害死我们俩吗。”丫鬟a道。 “明说就明说。我怕她做什么。”丫鬟c不屑道。 “你当然不怕,你娘是刘妈妈,你签的是短期工,又不是卖身契。”丫鬟a道。 “本来就是,这四小姐哪有三小姐命好。 没那么好的命就罢了,偏偏心比天还高。”丫鬟c说完扭腰走在了前头。 余下的两个丫鬟也默认的跟在了后头。 姜月瑶的贴身丫鬟听了这话,转身一一说到了姜月瑶耳边。 姜月瑶本就不甘,听完更是恼羞成怒。 姜月瑶怨气难消,夜里三更让婆子去捆了白日里嚼舌根那两个没背景的小丫鬟。 次日以偷窃罪让柳氏发卖出了府。算是给府中狗眼看人低仆人做一回杀鸡儆猴。 姜月瑶恶气出了后便去缠着柳氏,让柳氏想法子送她进宫赴宴。 姜月瑶让柳氏求陈柳氏不成后又想起了在宫里的德妃,柳氏的姑母。 柳氏也想圆姜昀的愿,可这回是进宫赴宴,哪敢像上回照葫芦画瓢,让姜月瑶混进宫里。 柳氏只能说了几句安抚姜月瑶这事且不再提及。 因是入宫赴宴,这回送来的衣裳华贵,月牙色上面的海棠花纹绣的栩栩如生,青色衣衫内翎,衣裙尾摆长长拽地。 入宫当日,姜昀不等日落便上了马车进宫。 马车经过街道时,姜昀听外头热闹,忍不住拉起半角帘子窥了一眼街道。 中秋佳日,街道处处张灯结彩,摊口摆着好着面具玩意,还有形形色色的灯笼,红色绸缎的结子。 “真是热闹。”姜昀小声呢喃。 长年在府中未踏出府门半步,姜昀瞧见这热闹时心中黯然失落。 低落神色旋即消去,姜昀正抬起眼帘时,一熟悉的声音让姜昀身子一惊。 这声音不正是那日在隅州破屋里那位怕自己以名声受损粘上的公子声音。 “我叫沈修棠,隅州人士。今日事出紧急,要是有冒犯了,还请姑娘别太介怀。” 昔日那为难的声音在姜昀耳边再次回响。 姜昀循声望去,看了沈修棠的容貌,身高八尺,面色如玉,神情如沐春风笑的甚是爽朗。 沈修棠笑时那皓齿星眸似会摄人心魂。 “果真是一个妙人。”姜昀学着话本的口腔细声道。 姜昀这一夸赞隐隐约约传到了马车外面的玉芝耳里。 玉芝不动声色的拉下了那一角的帘子。 “沈修棠,隅州人,这时来京也是为了赴考吗?” 姜昀腹语。 到底也算是救命恩人,且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公子,就是风度失了些。 马车在沈修棠身边路过时,正转身看了一眼。 “公子,这京中的中秋灯会可真是热闹,比隅州热闹好看多了。 幸好我们是赶上了。” 唐随拿着面具顺手的戴在了脸上。 “皇城京中天子脚下,自然是热闹非凡。 街道就这么热闹,酒楼不知会不会座无虚席。” 沈修棠眼里灵光一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手心,疾步越过人群。 “公子,你不能去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诶,公子……” 唐随没说完便追着沈修棠身后跑。 第二百七十二:少年郎 入了宫门宫女簇拥上前将姜昀扶上了步鸾。 姜昀这一路蒲扇障面,等听传来钟鼓齐鸣丝竹管弦声步鸾车停。 “这不是姜家小姐吗?今日换了一身华服,出现在宫里,让本县主还以为差点看错了眼呢。” 清安眼里满是讥屑,语气丝毫不掩饰嘲讽。 领着姜昀的宫女一看来的是清安,规规矩矩的退到两边侯着。 姜昀听清安这话说的甚是嚣张跋扈,从未受过这等闲气的姜昀,心里恼怒,苏桃更是横眉冷眼。 “我一个小官家女儿能 入了县主的眼,让县主记着了,也算是福气。” 姜昀忍着怒色,淡淡一笑。 “你还知道是个小官家女儿,本县主还以为你像你那妹妹一样拎不清呢。 也罢,就你这小官家女儿也只能靠一张嘴说几句讨人欢心的话。 本县主今儿心情好,提着你一句,小官家女儿就是小官家女儿,就算舌上生了莲花哄得贵妃娘娘再开心,身上小家子气也是变不了的。” 清安话刚说完,一旁的玉芝护在姜昀前头。 “县主的话是嫌我们家小姐出身低吗?” “区区一个侍郎府里出来的女儿还能高贵到哪去? 主子低贱,底下的也更是不知是什么货色了。” 清安身旁的丫鬟跋扈自恣道。 清安身旁丫鬟话刚落,玉芝上前便给了一个嘴巴子。 玉芝这一把打的丫鬟娇嫩嫩的脸上红肿一片,嘴角渗出血丝。 一旁的宫女看的也是错愕了片刻。 一个小官家府邸来的竟然敢打郡王府的丫鬟,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这哪是打一个丫鬟的事,分明是打清安县主的脸面,也是在打郡王府的脸面啊。 清安县主作为老郡王最小最疼爱的女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被老郡王和郡王妃宠的娇纵跋扈。 皇城权贵里,但凡比郡王府门第低着的小姐堆里,哪个不是让着这位小县主的。 姜昀看玉芝打的这一把,心情愉悦不少。 清安勃然变色,竖起秀眉尖声道: “你这泼皮还敢动手打本县主的丫鬟?” 玉芝挺着身姿,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清安 “说我们小姐低贱,我打她算是轻的,这活生生把舌头给割了才算是解气。 堂堂郡王府出来的丫鬟,一点教养都没有。 县主身份高贵,二品侍郎看不上眼,侮辱朝廷命官也就罢了,还侮辱平定侯府的门楣。 就这一点,就她那条小命,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丫鬟捂着红肿脸颊,殷红双眼道 “说的是姜家,这与平定侯府八竿子都打不着,少拿平定侯府来唬我。” 清安羞怒,转身又给了丫鬟一嘴巴子。 丫鬟捂着脸委屈的退到了身后。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母是舒家嫡女又如何,姓的还不是姜,门户还不是一个侍郎门第。 她在这受了委屈,难不成平定侯府会因她跟我郡王府交恶?” “玉芝。”姜昀轻轻唤了一声。玉芝退到姜昀身侧。 “玉芝是我母亲生前的贴身丫鬟,规矩教礼方面都极严,容不得沙子。 方才也是这管教瘾子上来了,才替县主管教了一番。 县主宽宏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今日中秋佳节喜庆日子,县主怎也不能因一个下人伤肝动火吧。” 姜昀笑意一直挂在嘴角,语气温柔。 清安听得是刺耳,看得是羞怒。 再愚昧也能听出姜昀话里笑她不懂规矩失了礼数。 清安扫了一圈,怒骂着:“都是脑子糊涂了的混账东西吗?杵着干嘛? 这种粗鄙之人怎么配在宫里还不赶紧将人给我扔出去! 清安气得跳脚,头上的步摇晃晃作响。 “县主就不要为难他们了,我这是奉旨意入宫的,他们哪敢。” 姜昀话里如实说事,说完后又凝着清安那愤怒羞红的脸。 “与县主闲话说了这些时分,都快误了时辰了。 县主若是还想再和我闲聊,不如进去,坐下后再谈。” 姜昀双手放在腰前,转身时连瞧都没瞧清安一眼,自顾自的跟玉芝叙话 “这宫里的酒就是格外香甜,远远的我都闻到混着桂花酒香味了。” 清安喘气不定,恨不得将手中帕子捏得粉碎。 “遇上清安这样跋扈难缠的人还能全身而退。 这姜家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 齐煜在暗处门侧望着那月牙白的身影。 什么时候自己主子有偷听女子争吵的闲情逸致了? 落十看齐煜一副有所思的神色。 姜昀由宫女领着走到御明园,一阵芬芳袭入鼻中。 姜昀踩着脚下的白玉石,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繁花。园中的灯火阑珊酒香四溢,漫舞随鼓乐步步轻曼。 姜昀远远望去,有的衣着曼妙,有的腰细如柳,有的面容娥黛姿色出众的。 一个个带着笑意将目光投去龙椅上的的怕是宫里的妃嫔。 那坐在龙椅上有着不怒自威,让人敬畏的应是大齐的天子。 天子旁侧坐着,头戴凤冠,身穿彩凤服,雍容华贵体态端庄的应就是中宫皇后。 姜昀由礼监宫娥领着施身坐在椅子上。 姜昀寻望去,皇帝另一侧座位空着,自己姨母也不见人影。 皇后与皇帝同坐意味帝后和睦,这多出一张较小的椅子又是何缘故? 难不成当今圣上是留给哪个宠妃的? 又是哪个宠妃能得皇帝这般僭越规矩。 约是一盏茶,姜昀瞧座位上也快落满。 姜昀瞧到清安时,清安正阴沉着脸盯着姜昀。 姜昀浅浅一笑,又将目光挪了上去。 今日宫宴上的坐席都是由身份高低排的位置。 妃嫔占前端,后依着的是各亲王府,侯府,郡王,公主府。再往下便是权贵高官。 姜昀这一看,席面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贵女,位居在清安上面也不少数。 清安离着自己这位小官家女儿不是相差甚远。 姜昀端起茶盏徐徐吹着茶盏热气,不忘给清安投去一笑眼。 正当姜昀放下茶盏时,鼓乐声忽而高涨,一女官声高响 “淑贵妃娘娘到。” 姜昀抬起眼帘,一容貌姣好,面色如桃的端庄女子缓缓走来。 都说自己母亲与淑贵妃是同胞姐妹,姜昀觉得两人倒是不像。 姜昀看淑贵妃停在妃位坐席,心中对那皇帝旁侧空出的座椅更是心存疑惑。 齐景焱看舒意欢坐在下席,脸色一紧,有些不悦。 皇后面色带笑意: “淑贵妃怎么来的这么晚。” 第二百七十三:少年郎 舒意欢福了一下身子,“臣妾刚出余欢殿被一个冒失的小宫娥打湿了衣裳,不得已又回去换了一身,才耽误了些。” “徐忆,你去查查哪个冒失宫女胆敢明冲撞了贵妃。”齐景焱冷冷说道。 舒意欢闻言“皇上,只是打湿了臣妾一件衣裳。臣妾也没受着惊吓。 今日中秋佳节,兴许是这小宫娥太过思念家人才冒失了些。 皇上要是因一件衣裳罚她,臣妾心中也难安。” 皇后向淑贵妃忽然:“本宫知贵妃性子柔善,要真是奴才伺候不周,贵妃你也不能处处留情。” “臣妾谨遵懿旨。”舒意欢屈了屈身子。 “好了,皇后是怕你太过柔善,贵妃你也不必太过拘谨。上来,坐朕这。” 齐景焱玉扳指落印在软垫上,留下一道浅痕。 齐景焱脸色神色稍微缓和,柔情凝着舒意欢,像极普通夫君望着自己心爱发妻一样情深意切。 舒意欢含笑,由太监扶着走到皇帝身侧。 “这是北冀前阵子进贡的寻雪尖茶,你尝尝。” 齐景焱话落,徐公公就把茶端在舒意欢跟前。 “臣妾听闻这茶在北冀里是千金难求,这只茶长在清泉泉眼旁,又得是气候寒冷日晒足的地。 开过采摘过一茬后再采也要等上三年。 茶最好的时间就那么几日,要是遇到天气恶劣,也就要等来年再采。” 舒意欢端起茶盏低头闻了闻。 “果真是上好的极品,茶香里的清香闻着嘴里生甜。” “还是你懂的品,这茶一年得的只有一筐,就连北冀贵胄也鲜有这口福。 这次北冀送来有一盒,你要是喜欢,明日我叫徐忆送你宫里。” “臣妾看皇上也甚是喜欢,这茶贵重难求,要皇上全都送臣妾宫里,免惹不少闲话。” 舒意欢抿一口茶,又将茶放下。 齐景焱龙颜不悦,生冷沉郁道: “贵妃多虑了。你在后宫一向做事有分寸,谁敢说你的不是你尽管告诉朕,朕替你清清这后宫。” 皇后闻言,陡然变色,受在底下的手微微移动。 舒意欢嗤笑,玉手落在齐景焱手背上,温声道: “皇上要送,那送就是了。还拿一些唬人的话来吓臣妾。” 姜昀在下将帝后神色尽收眼底。 这回外头女官声再响起。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到。” 女官话落,几个身影应声进入,姜昀心中忽然悸动,凝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三皇子齐煜身上。 姜昀也不知这身影何时成了挂念。 齐煜顺着灼灼目光,也凝了姜昀一眼。 姜昀低头饮茶,生怕被人窥见心中所想。 当今皇帝生了有五个皇子。 大皇子容貌最不出众,且生母出身低微,不受皇帝待见。 大皇子齐琏明年及冠大婚后便迁府出宫。 这大皇子娶的是北冀皇室一位公主。听闻这位公主生母早夭,在皇室中也不算得宠才作为两国联姻嫁到大齐。 虽东宫之位一直未定,但这位大皇子只爱商贾之道,论储,这大皇子在众皇子中怕是望尘莫及。 要论东宫位,在众皇子中,二皇子胜算最大。 二皇子齐晟是皇后所出,是嫡出皇子。二皇子面貌出众但却骄横桀骜,性子暴躁。 大齐历朝历代都是立长立嫡,且国公府长孙家出了三朝皇后,二皇子不仅是嫡子身份,背后还有长孙家的加持。 这二皇子对东宫之位早就笃定那是他囊中之物,久久不定只是皇帝在考验他的耐性罢了。 三皇子齐煜样貌在众皇子中是最出色的,也是最像皇帝齐景焱的一位皇子,生母怡妃生他时难产而亡。 可幸的是他出生的时辰钦天监说是大吉的时辰。皇帝见舒意欢多年无子,怕惹得舒意欢伤怀。 便把齐煜归给舒意欢膝下养着。 三皇子齐煜归在舒意欢膝下后,身份仅次于二皇子齐晟这位嫡出皇子。 且三皇子德才兼修,心怀大志,对于朝政事务也能有所见解。 无论是因舒意欢还是自身,齐煜是最得皇帝器重的一位皇子。 东宫久久未立,齐煜也是长孙家和中宫皇后最大的一根刺。 六皇子齐敏,生性贪玩,皇帝最喜爱的一位皇子,生母位居妃位,是异姓王汾阳的嫡女,在后宫与淑贵妃舒意欢颇有交情。身份 八皇子齐霖,性情古怪,不善言谈,是最受皇帝冷落的皇子,生母是德妃柳氏。 德妃柳氏本就不受皇帝宠爱,但却受皇后怜见,在宫中德妃也多依附皇后。 姜昀垂下眼帘,这一抹身影也在茶盏中消失。 清安看姜昀刚刚目光落在齐煜身上时,便端倪出姜昀异样。 偏生不巧,清安对对齐煜这位哥哥也是爱慕已久,齐煜凝了姜昀一眼时,清安心中妒火难消。 等皇子都悉数落座时,钟鼓丝竹管弦声在次奏起。 歌姬应声涌上,一曲做罢又起一曲,一舞歇下又来一舞。 姜昀瞧着眼前的歌姬,心中百般聊赖。 过了半时辰,歌舞退下,席面上酒杯交错,谈笑甚欢。 “真是有缘,今日又见着妹妹了。” 姜昀闻声抬眼,一娇小别致的脸映入眼帘,永昌侯府黎语盈。 黎语盈将酒杯作揖一饮而尽,姜昀旋即笑了笑。 “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语盈姐姐不要见怪了。” 姜昀将烫嘴的茶饮进喉咙,才饮一口,黎语盈的手轻轻落在姜昀手腕处。 “这茶还冒着烟,你这娇嫩的喉咙不要了是不是。 你这丫头,我是真心过来找你搭话,你这样倒显得我是来故意为难你了。” 姜昀看黎语盈话里不像是假,长长喘了一口气。 “语盈姐姐,是我太过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姜昀坦荡一笑。 “也不怪你,怪就怪你摊上这么一位续弦继母。 上回在相府说的那番话都是我肺腑之言,以后你需要我时尽管开口就是。 我这人就是爱热闹,要是你不嫌弃明日我让人下帖子,请妹妹到府中游玩。 也总比妹妹成日呆在府中受恶毒继母的气要好。” 姜昀看黎语盈话里全然不避讳,听得自己是一颤一颤的。 “语盈姐姐还真是性情中人,明日语盈的请帖来了,我一定按时赴邀。” 清安远远瞧着姜昀和黎语盈相聊甚欢,眉头不悦。 待黎语盈坐回席面时,一暗紫衣袍的公公下来附身下来尖细嗓子说道 “姜家小姐,贵妃娘娘邀你到上坐呢。” 姜昀望去,不知何时,舒意欢已做回了妃位空席,眼下正望着自己点了点头。 第二百七十四:少年郎 姜昀凝了一眼贵妃空出的座椅,旁边坐着的正是那位三皇子,脸旋即一阵燥热。 姜昀缓缓起身,这去贵妃座椅的分明只有十数步路,姜昀却觉得挨了不少眼刀子。 “这不是姜家那位小姐吗,怎么今日宫宴也邀了她? 总不能也是因为肚子有点墨水又得了哪位贵人喜爱才请进来的?” 乔静袭冷笑的看着隔壁坐着的乔静慧道。 那日相府诗会,姜昀自贬说才华不佳,乔静袭这话分明是说给庶出妹妹乔静慧听的。 “有点才华又如何,女子比的又不是才华。 算能写几句巧诗,说几句文绉绉的话就能改变自己的出生不成。” 清安话里满是排挤。 谁不知平阳侯府乔家庶出的五小姐是以才女名扬皇城。 乔家庶出五小姐是不仅才华横溢,论姿色样貌也算是有着倾城之姿,性子也是娇柔的很。 皇城贵胄子弟,就连二皇子都垂涎着她才华美色,动了想娶她为侧妃的念头。 这么一个玉人,可惜投错了胎,生母身份太过低贱,空有这一身名头。 也正因此,乔静慧在皇城贵女堆里是最不受待见的。尤其是她那嫡出姐姐乔静袭,无论到哪都免不了贬低几句。 片刻时分,清安看着众人给姜昀投去艳羡的目光,又窥了一眼上坐。 刚瞧见姜昀在齐煜身旁落了坐,冷哼一声拂袖而起。 姜昀捏着汗到了舒意欢身侧,刚坐下还没坐热椅子。 眼前一道暗影映在茶几上。 “刚刚在宫廊里碰见妹妹,才说几句,不知怎么就惹得妹妹不悦,让身边的婢子动手打了本县主的丫鬟。 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姐性子这么娇纵,原来是妹妹讨了贵妃娘娘欢心。 妹妹,刚刚若是真说了不合你耳的话,妹妹你多多包涵才是。” 清安衣袖障面,将果酒一饮而尽。 姜昀抬起眼帘,眼下丝乐声早已停歇,清安这话说的这么大,是怕在坐的都听不见吗? 清安话落,四座皆惊,将目光投向姜昀,面面相觑低声交谈起来。 上面的皇帝望着舒意欢神色,皇后则是饶有兴趣,面色依旧端庄。 “清安,宫宴上怎可胡说。” 姜昀面含温润笑意,一副糊涂样,声音赔笑着道: “县主言重了,我本就是一个侍郎府里出来的女儿,刚刚在宫廊里县主的话也没说错。 县主身份高贵,我这一小小侍郎家女儿,县主瞧不起,才实诚说了我几句出身低贱的话。 我这身边打人的这婢子在生母跟前当差这么多年,习惯了生母的规矩礼教,这本事不大,脾气偏偏拗得很,不会变通。 听了县主身边丫鬟说生母的不是,便动手打人,也确实是我管教不严才冲撞了县主。 等回了府,我一定会好好责罚,今日冒犯了县主,我以茶代酒给县主赔个不是。” 姜昀一脸为难的端茶盏,刚想起身,清安冷峻着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县主什么时候说过你身份低微了? 你刚刚在宫廊里头大声喧哗,本县主不提醒了一句。 你身边的婢子就动手打了本县主的人,这反过头怪本县主失了规矩和礼数? 莫不是你觉得刚刚宫廊里人少,少了作证的人你就可以随口污蔑本县主?” 清安委屈的凝着贵妃。护女心切的老郡王看清安一脸委屈,怒目起身。 “清安是老臣老来女,老臣虽是对她千宠万爱,养成了她性子娇纵些。 但清安出身皇家血脉,怎么会失了规矩礼教,这点老臣是容不得旁人半点污蔑的!” 姜昀听老郡王这话是想替他女儿向皇上求个公道不成? “郡王爷稍安勿躁,清安这孩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要真是污蔑,皇上自会还清安一个公道。”皇后附和道。 姜昀也算是明白怎么清安能养出这番肆无忌惮的性子,原是有一个处处护着她短的父亲。 老郡王这话与皇家血脉混为一谈,就算当时又宫女亲眼目睹亲耳所听,也不会为她一个一个小官家女儿得罪皇室的人。 姜昀凝着那一脸受屈的清安,要知道这清安这么睚眦必报,刚刚见着了一定绕道而行。 姜昀垂下眼帘,片刻轻叹一声,脑子乱成一团,只能神情诧异惊恐万分道: “县……县主……”姜昀话还没说完,一冷冷的声音驳回道。 “刚刚宫廊里吵闹的原来是你们。”齐煜像是喃喃自语。 姜昀圆溜溜的眼侧过脸看着齐煜。 清安同样望着齐煜,身子一颤。 “你听见什么了?”齐景焱冷冷道。 “儿臣之听到一句谑话,字里行间粗鄙不已,儿臣怕污了口,儿臣恳请父皇允落十替儿臣开这口。” “嗯,允了。”齐景焱低头饮了一口茶。 “落十,刚刚听了哪一句如实说开口。” 落十面如寒霜,刚刚听了这么多句,该说的是哪一句? “一个侍郎府里的女儿,生母是平定侯府出来的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身份低贱。 主子身份如此,身边伺候的婢女又能高的去。” 落十一字一句,不带一丝情感。 清安瞪着双目,怒喝“你……” “清安,不得胡闹!”皇后冷声道。 老郡王回头看了一旁面色苍白的平定侯舒元盛,欲言又止。 “昀儿是我嫡亲姑母所生,原在县主眼里,我这平定侯府是庙小让县主看不上了。 平定侯府都看不上,也难怪清安县主觉得一个朝廷二品侍郎低贱。”舒元盛轻咳几声。 舒元盛这话听的老郡王腿根发软,额头细汗直冒。 “皇上,小女……” “今日这事也怪臣妾,若非臣妾召昀儿入宫,昀儿也不会得罪了县主。 妾身突觉身子不适,还请皇上恩准臣妾带着昀儿先回余欢殿。” 舒意欢神色哀伤的望着齐景焱。 齐景焱眼神有些闪烁“贵妃身子不适,送贵妃娘娘回余欢殿歇着。” 齐景焱说完便阴沉着脸,席面下个个紧绷着脸色噤若寒蝉。 “皇上,清安年纪尚小,难免性子有些娇纵。 这次只是起了点小争执,总归是没酿成大错。”皇后温声道。 “口出狂言轻蔑侮辱朝廷命官,心胸狭隘颠倒是非。 皇后还说只是起了点小争执没酿成大错。 朕的后宫闲言碎语不断,原皇后是以这种大度治理后宫缘故。” “臣妾不敢。”皇后惶恐的低着头,不敢多言。 第二百七十五:少年郎 “清安在皇城京中是出了名的骄横,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跟她结了怨。” 舒意欢回余欢殿后听姜昀肚子直响,又让人端了一些吃食上来,姜昀。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结了怨,上回在相府见过她,我与她也没有交集。 兴许是我那妹妹太过冒尖惹了她不痛快,今日把气都撒在我头上了。 要是下回还遇着,我一定绕着道躲开。” “你真动手打了她的人?”舒意欢声音不信道。 “真打了。”姜昀实诚的回视着舒意欢。 “我现在回想,还觉得打少了。”姜昀语气突然惋惜道。 “要是你知道她的身份,你恨不得打自己一巴。”舒意欢碰了碰茶盏。 “红芍,刚刚徐公公送来的寻雪尖确实是好茶,快去给昀儿泡一盏。” 舒意欢碰了碰茶盏,又徐徐吹着上面的热气。 “她不就是老郡王的嫡女吗?”姜昀心中不安问道。 “父亲是老郡王,生母是国公府长孙家嫡女,皇后的嫡亲姑母。” 舒意欢浅浅抿了一口茶,转而放下茶盏。 “好茶入过口,这粗茶就尝不出滋味了。” “老郡王是清闲贵胄,得罪就得罪了。国公府长孙却是朝中重臣,长孙家三代皇后,根基深厚,实力也不容小觑。 今日的事本就是清安理亏,我只是一个小官家女儿,国公府和郡王府要是因这点事跟我一个小丫头过不去,传出去他们国公府和郡王府的颜面也别想要了。 回去后让我祖母父亲知晓我今日将清安县主得罪了,他们怕是要日日惶恐不安。”姜昀平静道。 “你这丫头,年纪小小,脑袋瓜子怎么能装着这么多东西。” 半时辰后,舒意欢让红芍吩咐人送姜昀出宫。 姜昀刚走到花园处,步子不稳磕着一块石子摔了个跟头,疼的沉吟一声。 齐煜正在不远处闻声走近,姜昀由丫鬟扶着,疼的紧皱眉头一块。 “这路不平,姜小姐不知,难道你们这些在公里当差多年的也不知吗!” 齐煜怒斥着大步流星走来。姜昀听着声音,又怕又羞,连连后退。 正退了两步时,脚下又生滑,整个人向后翻去。 “小姐……快快扶着,别摔着我们家小姐了!”苏桃睁着双眼急切道。 姜昀只觉得一群人围着,声音不断,吵的头晕目眩。 姜昀只觉得后面的宫女哪是扶着她。这一个个的都是都躲着怕自己压着她吧? 姜昀闭眼时,腰间一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揽了回来。 姜昀睁眼时,那梦中含糊不清五官正清晰站在自己跟前。 苏桃紧忙接着姜昀退了几步。 “谢……谢三殿下。” 齐煜看姜昀手足无措的模样,拧眉戏谑: “你这是谢我在宴会上替你解围还是谢我刚刚扶了你。” 姜昀听这扶字,心里跳的厉害,结结巴巴道 “都,都谢。那就一同谢了。” 姜昀话出口后,吞了吞口水,总觉得哪处不通畅。 “刚刚在宫廊还伶牙俐齿,才过一个多时辰就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姜昀小脸一红,羞的无言以以对。 “刚刚有没有伤着了。”齐煜片刻便恢复一向冷清的语调。 齐煜这一冷清,让姜昀也去了去躁热。 “只是磕着碰着的小事,无伤大碍。” 齐煜不语,凝视着那膝下磨破了的衣衫。 “要是无碍,天色也不早了,出宫还要走上一炷香时辰。” 姜昀看着齐煜冷冽站在皎月下,瞧不出神色。 这是在赶自己走吗?姜昀心头难免落寞,苏桃听懂了人话,碰了碰姜昀手臂。 “今日多谢殿下。”姜昀瘸着脚转身。 齐煜凝望着姜昀走了几步,蹙眉。 “姜小姐腿上有伤,不方便走路。出宫道后备一步撵。”齐煜的话落在随姜昀身后的女官人耳里。 落十侧脸看着齐煜:“今日殿下在宴会上护着姜小姐,贵妃娘娘不会责怪殿下吗?” 齐煜望着姜昀身影远去,拂袖:“平定侯不也护着了吗。” “姜小姐只是侍郎府里嫡女,今日得罪了郡王府还有国公府,也不知是愚还是勇。”落十如实道。 齐煜浅浅懦动上扬着薄唇。“非勇非愚。”说完便转身。 落十看着齐煜神情,如此失常心中难免堪忧。 姜昀一拐一瘸到了宫道,女官人就让人抬了步撵落在姜昀眼前。 姜昀也不故作矜持,由玉芝扶着便上了步撵。 出宫门后上了马车,在路过街道时,姜昀又卷起一个角偷望着出去。 孩提嬉笑群吆,街道上男男女女戴着面具的。天色暗下后,灯笼越发亮堂,看着喜庆。 姜昀低头看了一眼不争气的脚,今日哪是进宫,分明是自己这块肥肉掉进了虎狼窝里了。 回府后,姜昀想起今日永昌侯府黎语盈的邀约,眉头一蹙。 今日闹出这么大的事,把郡王府和国公府都得罪了遍,这躲着自己都来不及。 要是自己还没皮没脸的上门,大家都落得难堪。 姜昀让玉芝明日就去永昌侯府说自己身子抱恙回绝了算。 次日早晨,还不到午时,姜昀躺在藤椅上,采薇剥着葡萄送进姜昀嘴里。 昨日这么大的事,姜昀也没打算能瞒着,趁着自己父亲和祖母还不知,只求呆在府中享受片刻太平。 “小姐,府门来人说,永昌侯府嫡小姐来了。人正在门外等着呢。”于妈妈恭敬的站在姜昀跟前。 “你说谁来了?确定是永昌侯府来的人?” “错不了,是永昌侯府。这是要请进来还是回绝了?”于妈妈不知姜昀为何惊咋。 “当然是请进来,于妈妈你亲自去把人请进来。” “小姐是怕来的人不是永昌侯府的,而是郡王府的?”采薇俏皮道。 “快去沏茶。”姜昀看着这越发没有规矩的采薇,竟然敢笑话起自己来了。 一盏茶功夫后,于妈妈便引着黎语盈进了姜昀院里。 黎语盈今日一身淡秋色襦裙,头上的发髻简单挽着,发饰素雅更显面容清秀。 黎语盈一进门,还没坐下就讪笑:“今日早晨你府里来人说身子抱恙,让我瞧瞧这是哪不舒服了。” “昨日在宫里天黑路滑的摔了一跤,走路不便也就不上门打扰了。” 姜昀看黎语盈一脸戏谑看着自己,玉手撩起裙摆,脚跟处红肿。 “真是摔着了?我还以为你是怕因昨夜宫宴里的事胆子生怯才借由不来。” 黎语盈蹙眉看着姜昀的脚, “伤的严重吗?” 姜昀被黎语盈一语中的,心虚的笑了笑:“郎中说不碍事。” 第二百七十六:树大招风 姜昀愁容满面凝着黎语盈: “就因昨夜的事,语盈姐姐今日也不该来看我。” 姜昀看黎语盈这一番好意,怕这话引了黎语盈不快,又慢慢说道 “这本就是一遭说不清的混事,白惹一身骚就不值了。” 黎语盈娇笑一声。 “你这性子也太过由己度人,昨夜是清安有意刁难满京中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清。 皇上和皇后娘娘罚了清安,谁还敢说你的不是。” 黎语盈看姜昀像是掉进雾里还含糊着。 “你不知?”黎语盈疑问着姜昀。 姜昀困惑的轻摇头,昨夜舒意欢唬得自己是心有余悸,现在满脑子都是怕国公府和郡王府咬着自己不放。 “昨夜你扶着淑贵妃走后,皇上龙颜一怒就夺清安封号,令清安在家好生思过三个月。 还训斥了老郡王说他宠女无度,任由清安性子娇纵肆意妄为。又罚了老郡王一年俸禄。 你是没看到老郡王和清安那脸色,尤其是那清安,平日里仗着自己出身就趾高气扬的。 昨夜里脑袋耷拉成跟个鹌鹑似的,我看着是爽快。” “清安和皇后是表亲,皇上怎会罚得这么重?” 姜昀有些不信探问着,褫夺封号还要被禁足思过三个月,皇帝罚得这么重,齐清安还不得恨透了自己。 姜昀想想清安那脸色打了一个寒颤。 姜昀是怕清安,怕她这种生下来没受过委屈,没吃过苦头,一辈子都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性子娇纵任性,睚眦必报的人弄得自己也不得安生。 谁愿意平白无故招惹小人,让小人缠着一生的? 在府中一个姜月瑶就已经让姜昀心生烦恼,这从此府门外还多了一个齐清安。 黎语盈看姜昀听完不喜反忧,不解道 “你这愁眉苦脸的,还替她觉得罚重了?” “语盈姐姐,我好端端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无故招惹了一条睚眦必报的恶犬追着在身后咬。我这……” “平时我觉得你聪明伶俐,才智过人,原来也有迷糊的时候。 恶犬伤你又不是你去招惹的,它敢追在你身后,你还不敢赶它了?” “俗话说,这狗仗人势,大狗也得看主人,怎么赶。”姜昀一时拿不定主意,苦苦道。 黎语盈的抿了一口茶。“你要我给你献策,那不是在献丑吗,怎么赶你法子比我多。 清安虽是郡王府的县主,生母又是国公府长孙家嫡女,皇后娘娘的嫡亲姑母。 树大,风和日丽时是遮阳乘凉的好地方,花无百日红,天也不是四季都晴着的。 要是遇着个刮风打雷的天,这树大招风也不是虚说的。” 黎语盈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昀一眼。 “语盈姐姐,你说这一时天晴一时刮风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刚刚这又是恶犬又是人势的,我怎么都听明白过来了? 我话说的这么浅白,你要是还在我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就真的生气了。”黎语盈陡变神色。 “语盈姐姐,这是我院里于妈妈做的桂花糕。 她做的桂花糕味道都能和宫里的御厨媲美了,你快尝尝。” 姜昀话锋一转,赔笑的将桂花糕推在黎语盈跟前。 黎语盈也不恼。 “我今日为了来看你,可是在我母亲跟前磨破了嘴皮子。 你就单单想用这一块桂花糕打发了我?” “我这除了于妈妈做的桂花糕能端上台面,别的语盈也瞧不上。 实在不行我让苏桃给语盈姐姐你多沏一壶茶。语盈姐姐多喝几杯算是消气了。” 姜昀看着黎语盈这性子直爽,就连清安这样的人也不放在眼里,说明在家里也是个受宠的人。 “你还真要好好给我赔不是,昨日我本想好抱病偷偷出府,听我母亲说你受了贵妃娘娘的邀入宫参宴,我这才入的宫。 今年中秋佳节碰巧赶上了学子入京考榜,我听闻昨夜皇城街道热闹非凡。”黎语盈眼里满是叹息。 “偷偷出府?你家是侯府,戒备森严,你这是怎么出府的?”姜昀一下来了兴趣。 黎语盈看着姜昀的脚,嫌弃道 “你还是好好在府里养伤别到处走,免得到时落下了病根。” 黎语盈不想姜昀这么安静的人一听这话不觉为奇也就罢了,还双眼冒着光一样。 黎语盈心中隐隐忧虑姜昀这日后一旦破了戒备,会成为脱缰野马。 闲话徐谈约一时辰,黎语盈便要回府。 黎语盈前脚刚走,郡王府里的马车停在了姜家门口前。 姜佑安刚下朝回府,府门小厮来报说郡王府来人送礼,这官袍脱一半,又赶忙穿上,拿着官帽脚下生风一样赶到正厅接客。 姜佑安今日在退朝的路上,同僚跟他说了昨夜宫宴的事,姜佑安就吓得冷汗潺潺。 回府路上又是忐忑又是恼怒,恨不得赶紧回府把姜昀叫来痛骂一通。 姜佑安怒火冲冲刚回府就让林贵去请姜昀,林贵回话说永昌侯府小姐来府,正在姜昀院中谈话,姜佑安才一肚子怒火的去了秦氏的院子。 这衣袍还没解下这郡王府又来了人,还说是送礼。 姜佑安原以为是郡王府理亏,聊表歉意随便打发一个小厮来送礼。到了正厅后看来人是老郡王夫妇二人,心中更是慌张。 老郡王在正厅和姜佑安约半盏茶功夫,消息就传到了姜昀院子。 姜昀听闻郡王府来人送礼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不惊讶。 但闻是老郡王夫妇二人亲自来送的,姜昀就知这儿女家的事,怕这爱女心切的老郡王是不愿就此罢休的了。 正在明湘院闲暇无事的柳宁湘听了甘露一五一十说了后就赶着去正厅。 到了正厅看老郡王拉长了看脸。姜佑安又一脸惶恐便知甘露所听来的话不假。 郡王妃看柳氏款款而来,冷声问着:“这位想必就是姜家主母了吧?” 柳氏听郡王妃傲气不屑得很,一时尴尬轻声点了点头。 “正是。” 柳氏转身对甘露道: “还不赶紧去给郡王爷郡王妃沏上一壶好茶。” “柳夫人,不用了。今日来贵府本就是赔礼道歉,既然不是上门做客,就不用繁文缛节过多招待了。” 姜佑安怨眼看着柳氏,柳氏落座在姜佑安身侧。 “郡王妃这话听得我好生糊涂。这赔的是什么礼,道的是什么歉。”柳氏细声道。 这不该提的话,还偏偏说了。柳氏这话一说,姜佑安就恨不得将柳氏的嘴给塞着。 “老爷,这郡王妃的话是何意?” 郡王妃看姜佑安两人,一个避重就轻,一个装起糊涂,面色是越发难看。 “我们清安是有错,今日我们夫妇二人是诚心上门道歉。你姜家真是得理不饶人,蹬鼻子上脸了!” 第二百七十七:树大招风 柳氏看了一眼姜佑安,面色凝固不解 “郡王妃这话我听得是更糊涂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郡王妃看柳氏也不像是装,扬了扬声调: “昨日宫宴这么大的事你这当家的主母都不知? 我看你们这是嫌我们礼送轻了,姜大人是吗?”郡王妃撂了一下茶几。 姜佑安夫妇二人身子一颤。 “郡王和郡王妃亲自登门送礼,我们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哪敢嫌弃。 郡王妃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是不是昨日宫宴我们家三小姐冲撞了郡王妃了?”柳氏拧眉,一副担忧思虑道。 “三小姐?”郡王妃冷笑一声 “你是姜家主母,怎么称她叫三小姐了? 看来你们姜家这位三小姐确实是谱儿大,在家中对继母这么不尊不孝,在外也难怪这般骄横牙尖嘴利。 她瞧不上你这继母的也就罢了,姜大人你是她的父亲,昨夜宫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回来也没跟你这父亲说?” 姜佑安听郡王妃的话面红耳赤,不说话也就当默认了。 “郡王妃,昨夜宫宴三小姐回来的晚,今日早晨来人说昨夜磕伤了脚。 听郡王妃这说,我们三小姐是生了什么事吗?” “逼着自己继母学当姨娘时三小姐前三小姐后的叫,就她这样不符规矩,不合礼仪的丫头,昨夜的事还指不定是我们家清安的错!” 郡王妃对清安被褫夺封号的事愤意难平,越说心里越是瞧不起姜昀,非得讨个说法要个公道。 郡王妃知柳氏是姜昀继母,也知当年姜昀丧母后,姜家扶妾为妻。 姜昀执拗不愿叫柳氏母亲,这事还是惹了平定侯府夫人来闹了一通。 姜家不堪舒家淫威才应允了这事,让姜昀这位嫡女唤柳氏为姨母,这柳氏在里在外都得叫姜昀三小姐。 郡王妃也正明白才刻意多次提及,让柳氏难堪。 “是昨夜三小姐冲撞了县主吗?要是真是如此,我们姜家给你们赔不是才是,这……” 柳氏为难的看了一眼堆在桌面上的礼。 “昨夜宫宴,你们姜家三小姐说我们清安口出狂言羞辱你们姜家,还说我们瞧不起她的出生,瞧不起舒家。 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盛怒,褫夺了我们清安的封号,还罚了我们清安在府中禁足。 羞辱朝廷命官这么大的过错,我们郡王府怎敢让还让你们姜家赔不是。 这传出去,外头的人说我们仗势欺人还不落得流放罪名。” 郡王妃横眉竖眼冷声的看着柳氏。 柳氏听郡王妃说了这么长时间,颐春院在偏僻,这消息也应该传到了,怎么一向爱管闲事老太太现在还没来? “竟有些事?”柳氏惶恐万分,面白如纸的抚着胸口。 姜佑安一直低头,也不多说,这事皇上已经圣裁,郡王府这亲自登门不过是想借赔礼的由头让自己难堪。 郡王府是何等名门世家,那是皇室血脉,皇上的叔叔。这种门第他一个二品官郎是万万不敢得罪。 “郡王爷,郡王妃,昀儿年少无知,才会大水冲了龙王庙。 子不教父之过,还请郡王爷郡王妃放心,我一定会严惩不贷,日后不会让她出门生事。” “我们清安只是说了几句让你们姜家三小姐不悦耳的话,她就让我们清安被褫夺封号,得受三个月的苦,还落得一个跋扈的名声。 姜大人,你这一句严惩不贷就让我们放心,我们怎么放心?” 郡王妃玉手拍在茶几上,茶盏一震可见多大怒气。 “郡王妃息怒,息怒。”柳氏瞪了一眼甘露 “还不赶紧去请三小姐来,让三小姐给郡王郡王妃赔个不是!” 甘露愣了一下,旋即低头出门。 姜佑安不多言,这事是姜昀惹出来的,姜昀出来赔个不是,让郡王妃骂几句消消气也是好的。 “你们姜家三小姐牙尖嘴利我怎敢让她赔不是。 遇着你们姜家女儿前,怎么没人说我们清安的不是? 这一碰见你们姜家三小姐这封号,名声全没了,要真让你们三小姐给我们赔不是。 明日说的且不是我们夫妇二人。” “郡王妃这话不是让我们难堪吗。”柳氏低头。 “你这么说,是说我们郡王府今日登门是拿你们撒气,让你们难堪的?” “郡王妃误会了,我们哪敢。” 柳氏刚说完,姜昀领着于妈妈苏桃还有玉芝正往厅里来。 到了门外,姜昀就领了玉芝。 “今日府里来了贵客吗?父亲找女儿来是何事?”姜昀乖巧的坐了下来。 “跪下!”姜佑安愠怒道。 姜昀看了一眼四周,目光停在姜佑安冷冰冰的脸上。 姜佑安再次喝斥道“跪下!” 姜昀缓缓起身“父亲,女儿这是做了什么错让父亲不顾贵客在席,让女儿跪下?” “真是长了一副伶俐的嘴,本妃记得你生母在世时,性子最温和得很。” “昀儿生母云游多年,郡王妃还能牵挂着,昀儿替母亲动容。”姜昀凝着姜佑安 “只是昀儿不知父亲为何要女儿下跪。” “三小姐,你就跪下吧,昨夜你犯的过错平白害了县主被褫夺封号。这事滋大,快跪下给你父亲,给郡王爷和郡王妃赔个不是。” 姜昀闯下这泼天大锅,姜佑安看姜昀还不知悔改,又看郡王王夫妇二人怨气难消。 “你这逆子,我让你跪下!”姜佑安青筋暴起,拍桌而起。 “儿女为何要平白无故害县主,昨夜宫宴的事皇上已经圣裁,昀儿并无过错为何要跪?” 姜昀凝着郡王爷夫妇二人“昨夜郡王爷和郡王妃也在,是我故意生事的吗? 县主咄咄逼人,我也只是如实说事。我既无过错,为何要赔不是?” “好一个牙尖嘴利,好你一个姜家女儿!” 姜昀所言,郡王妃听得怒气在心头难泄。 “昀儿刚刚听下人说郡王和郡王妃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 这赔礼道歉怎么把我叫来,让我反过来赔不是? 要郡王爷和郡王妃真觉得是我冤屈了县主,害了县主,那郡王和郡王妃尽管去皇上跟前告我就是。 何必在我父亲跟前旁敲侧击,为难我父亲,让我父亲逼着我给你们道歉。” 姜昀站在堂前,面色如霜慷锵有力说道。 “你就是这样教出的好女儿?你们姜家女儿就这样得理不饶人?”郡王妃手指指着姜昀。 “得理不饶人也是要得了理,无理取闹就不知说的是何意了。”姜昀冷冷的凝着郡王妃。 姜佑安看着眼前的姜昀,眼前巧言令色的是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吗? 姜佑安颤抖身子走在姜昀跟前,衣袖一扬用力打了姜昀一巴。 第二百七十九:树大招风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郡王爷郡王妃难得登门。 今日的事,等会我会让人到府上说清。 平定侯夫人,念在往日交情匪浅的份上,能不能不要让我们姜家太过难堪?” 姜老夫人低声下气的求着李鸢。 姜佑安神情肃穆,平心静气过后也确实觉得刚刚太过鲁莽失智。 姜佑安最恼的不是打了姜昀罚了玉芝,父教子,主罚仆本就是天经地义。 怎么偏偏舒家这时辰来府,这郡王府已经头疼,还来一个平定侯府。姜佑安默不作声心中暗暗权衡利弊。 这时李鸢长舒一口气:“既然这是姜家的家事,老夫人又这般开口,我要是赖着在这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李鸢看了一眼玉芝,冷冷吩咐:“今日姜家有贵客,你要真是受了什么委屈,也要忍着等会再和老夫人说,知道了吗?” 李鸢温柔的摸了摸玉芝手背。 “今日冒昧登门,实在唐突,姜大人和姜老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李鸢也不等姜老夫人寒暄就奔着府门出去。 柳氏看李鸢真走了,郡王爷和郡王妃还在这,姜老夫人眼下也不会回颐春院心里不知多得意。 柳氏心里盘算,今日就借着郡王妃的手收拾了姜昀,打发了玉芝,且不是两全其美了。 “郡王妃,我们老爷也打骂过三小姐了,三小姐这也晕了过去。 要是郡王妃还不解气,明日我们让三小姐登门给县主赔礼道歉如何?” “哼,听你这话不情不愿,是我们逼着你们的? 让你们姜家三小姐登门赔礼道歉?你们姜家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满皇城京中谁不知皇上圣裁,是我们清安的过错。 今日我们才登你们姜家的府邸,你就让你们姜家三小姐明日到我们府邸上门赔礼,你们这是想明摆着告诉世人,说我们郡王府仗势欺人还是想说我们对皇上的裁决有何不满?” 郡王妃今日本就铁定了心让姜昀吃着苦头,刚刚来了一个碍事的平定侯府夫人,这事本就想暂且作罢。 平定侯府夫人走了,郡王妃也看明白了姜家主君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母又是个恨透姜昀的蛇蝎,就连姜家老夫人也是个估计颜面的。 这一家子正合了她意,今日要是姜昀不少块肉脱层皮的,怎么心甘。 “不,不敢啊。郡王妃,三小姐登门,我们自然不会对外说是登门赔礼的。 我们就说县主对昨夜的事心含愧疚,三小姐是被县主诚心动容,特意上门安抚的。 皇上若是看了,也觉得县主诚心忏悔,龙颜一悦指不定就恩赦了县主。 我们三小姐这是打着两人和解的幌子,实则是上门给县主赔礼道歉。” 郡王妃也颇为满意“得了你这么一位贤内助,姜大人真是有福。 只是你们姜家三小姐这又是脚伤又是昏迷的,这会不会太过为难她了?” “郡王妃这哪能说是为难,这只能说是我们三小姐被县主动容得不顾伤痛都要上门探望了。”柳氏含着笑意。 姜佑安和姜老夫人一旁沉默不语,也权当是默认了。 但是一旁安静了一会的玉芝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殷红的鲜血。 “你们,你们竟然想出这种腌臜法子,你们这是要将我们小姐活活逼死! 你们郡王府就是仗势欺人,狗仗人势!” “你这泼皮刁奴,还真以为我不敢把你办了?甘露,给我掌她的嘴!” 柳氏刚刚窝了一肚子火,顺手两茶盏砸在玉芝跟前。 只听茶盏哐当一声,碎成了两半,玉芝捡起碎块,直勾勾的看着堂前坐着,一副衣冠楚楚的人。 玉芝手中血滴在暗纹交织缠绕的地毯上。 “林贵,快将她拖出去!别污了郡王爷郡王妃的眼。”姜佑安单手扶额,眼皮都没抬起看一眼。 “主君,夫人,老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说是贵妃娘娘差来给三小姐送礼的。” 玉芝闻言,不等林贵反应便挠乱了头发,渗着殷红血液的手所到之处,皆沾染血迹。 玉芝一边跑一边哭腔:“你们郡王府借着上门赔礼的逼我们小姐给你们磕头认错,还说我们小姐不孝不仁,污我们小姐名声。 还要我们小姐让到你们郡王府登门道歉,这是想逼死我们小姐才肯罢休! 可怜我们小姐年幼丧母,摊上这么一个蛇蝎继母,帮着郡王府将我们小姐往死里逼! 夫人,是玉芝无能,伺候不想周,让这群虎狼之人害了小姐。奴婢随你去了!” 玉芝跑到墙边,当着错愕停滞不前的太监宫女跟前撞了上。 等姜佑安等人赶到院子时,玉芝额头鲜血淋漓。 “快去叫郎中,叫郎中!” 苏桃闻赶来看玉芝流血不止,心疼不已,急忙跑到玉芝跟前扯下衣布捂着玉芝额头。 等众人惊愕过后,看着宫里的老太监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徐公公,还有淑贵妃宫里的女官人面面相觑。 徐公公也算是见过了大场面,这番闹剧后片刻便回神。 “姜大人,呦……郡王爷和郡王妃怎么也这么巧。” “徐公公,今日我夫妇二人是因昨夜的事特意前来姜家赔礼道歉的……”郡王妃解释道。 徐公公笑了笑,“郡王妃与姜大人的事咱家就不多问了。姜大人,老奴是奉皇上份旨意,替淑贵妃娘娘前来给姜家三小姐送些上好分补品压压惊的,这三小姐呢?” 徐公公这话问的姜佑安腿脚一软,哆嗦道:“小女,小女何等福气能的贵妃娘挂念……” “姜大人,言重了,还是快去见三小姐出来领恩吧。”徐公公温柔尖细的嗓音道。 “小女,身子不适,正睡过去了。” 姜佑安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那还请姜大人引老奴去看看三小姐,老奴好回去给贵妃娘娘交差啊。”徐公公权当没看见姜佑安心虚一般。 “主君,老夫人不好了,郎中刚刚说小姐……”于妈妈火急火燎到了跟前,觉得气氛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徐公公。 于妈妈紧忙跪下叩头:“主君恕罪,老奴不知府中有贵客啊。” 姜佑安看着徐公公,半响不语,背后冷汗潺潺。 “又怎么了?”徐公公问道 于妈妈闻声抬头,惊恐的看着姜佑安。 “公公问你话呢。”姜佑安骇人道。 姜佑安指着于妈妈能见机行事,偏不料于妈妈这话说的这番耿直 “郎中给三小姐施针后小姐还不见醒,郎中说兴许是主君这一掌打的过于用力,小姐伤了里子。怕,怕不知道要昏迷到何时才能醒来。” 于妈妈这话惊着了众人,就连郡王夫妇二人这下也不知是喜是忧。 徐公公甩了甩佛子:“既然三小姐今日身子不适,那老奴将东西放下回宫复命了。” 说完,身后的宫女捧着补品等姜家的人安排。 郡王夫妇二人也就说了几句客气话,尾随徐公公出了姜家。 第二百七十八:树大招风 姜佑安这一掌打地姜昀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脸上火辣辣的疼意,脚踝处疼意,心尖上对这位父亲生失望。姜昀面容失落的凝着眼前这位待自己一向疼爱的父亲,心中纠成一块。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三小姐你也是,平日里娇纵也就罢了,当着贵客面怎么可以这样驳斥你父亲。” 姜佑安听柳氏这话,打了一巴掌刚消的气又提了上来。 “孽障!” 姜昀气息奄奄抬头半空便昏了过去。 “小姐昨夜在宫里受县主屈,回来怕主君和老夫人担心才忍委屈着不说。 郡王爷和郡王妃上门,主君这是要逼死小姐吗?”玉芝扶着姜昀往门外呵斥道。 “外头的人都是死绝了吗!还快去请郎中!” 柳氏使了一个神色给甘露,甘露窥了一眼玉芝才跑着出门去郎中,只是半盏茶功夫又折了回来。 “什么郡王妃郡王爷上门逼死三小姐?你休的胡说,仔细我让人缝了你的嘴!”柳氏气急败坏的瞪了一眼玉芝。 “你们姜家的奴仆可真是好大的架子,这主君主母还没发话,你倒是哭天喊地起来! 有你们姜家主君主母在,这么多眼睛看着,我倒是看看谁敢胡诌我们上门逼死你们小姐!” “我们小姐昨日进宫,县主是如何羞辱我们小姐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郡王爷郡王妃有时间不回去问问县主理清是非,倒是找个赔礼借头来府里找我们小姐晦气。 非得要往我们小姐身上扣一个肆意妄为,不孝的罪名,让我们小姐名声扫地你们才满意? 你们郡王府就这么蛮横不讲理,仗势欺人的?!难不成真的活活把我们小姐逼死了你们才肯罢休吗?” “刁奴!满口胡言的刁奴!姜大人,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家的好奴仆!”郡王妃恼羞成怒,站直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姜佑安。 姜佑安看了郡王爷和郡王妃气急败坏,胆儿早就吓颤了。 “来人,把这刁奴拖出去,把舌头给我拔了!乱棍打死!” 姜佑安浑厚阴狠喝了一声,林贵低着头进来拖了玉芝的脚。 玉芝的力气哪能跟林贵比,正拖在门槛时,玉芝下颚磕着门槛口中血腥味充斥鼻喉。 “我看谁敢打我舒家的奴才!”李鸢神色张扬大步流星往正厅走。 柳氏听着泼辣声,眉头一皱,还真是个来的不合时宜的煞神! “平定侯夫人今日怎么这么有空登门拜访。”柳氏声音细柔。 “路过时瞧见府门停了郡王府的马车,以为郡王府是来给昀儿赔礼道歉,我也想起昨夜昀儿受了委屈,我就进来安慰几句。 听姜夫人这话,今日只能郡王爷郡王妃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我瞧这阵势,郡王爷郡王妃不像是上门赔礼道歉,更像是特意前来讨说法的。” “你平定侯府别血口喷人将话说得那么难听!我夫妇二人确实是上门赔礼的,至于怎么闹成这样,这是姜大人家里的家事。 我们夫妇二人只是碰巧遇上,这与我们何干!” “今日郡王爷郡王妃上门确实是赔礼道歉的,礼还在写放着,平定侯夫人多心了。”柳氏附和道。 “素来听闻郡王爷郡王妃只爱清闲,从不轻易登他人府邸。 这不是巧了那,郡王爷郡王妃难得登门还遇上姜大人这些乱糟糟的家事。 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郡王爷郡王妃有着喜听闲人家事的癖好呢。 姜大人也是,郡王爷郡王妃好歹也是贵客,怎么能当贵客面打罚奴仆呢? 这又是受惊晕倒又是拔舌缝嘴,也不怕吓着郡王爷和郡王妃。” 李鸢这话听的姜佑安夫妇与郡王夫妇一臊一臊的。 李鸢直径坐在椅子上: “还不赶紧将你们三小姐扶下去请郎中来看看。 要是你三小姐出了什么事,扒了你们的皮!”李鸢凝了一眼玉芝 “玉芝,你留下在我这伺候着。” “平定侯夫人还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这做派落别人眼里,还以为平定侯夫人才是姜家的主。”郡王妃坐下抿了一口茶。 “这是落在别人眼里,又不是落在郡王妃眼里,郡王妃是个明眼人。 姜大人和姜夫人都在这,郡王妃出去问问,看看哪个这么有眼无珠不认主的?” 李鸢忽而含着笑意:“我与姜大人和姜老夫人也确实是颇有交情。 要不是姜大人和姜老夫人看在这份交情面子上,不然我舒家的奴婢也不能在姜家当差啊。” 柳氏冷冷的坐在一旁,李鸢这字里行间提的都是姜佑安还有那老太太,还真浑然把自己当成了透明的,心中又愤又羞,只能低头饮茶掩饰面子上的尴尬。 “姜大人,说到奴婢。玉芝可是犯了什么错事惹得大人这么恼怒要她的命啊?”李鸢阴森森说道。 “姜大人打罚一个刁奴用不着跟你说吧?” “呦,按理来说,郡王妃说话占理。 只是郡王妃有所不知,这玉芝原是我姑母的贴身婢女,姑母生前就把身契还给了她。 姑母又硬是要还,玉芝又不敢不从。偏偏这玉芝是个护主的死心眼,拿了身契后怎么说也要留下伺候主子。 还说要是主子不同意,那就要寻了短见。我姑母心肠柔善想必郡王妃也是知道的。 姑母拗不过她,便跟她签了短期留在府里。 不料我姑母死的真是……突然啊。”李鸢凝了一眼柳氏。 继续道 “姑母死了后,这玉芝便拿着身契到我府里。 说姑母临终前要她好好伺候昀儿,还让她愿意就把身契交给舒家。 所以这玉芝的身契是在我们舒家,算是我们舒家的仆人。 姜大人和姜老夫人又不愿违了姑母心意,便破例把玉芝留在姜家伺候昀儿。 郡王妃要是还听不明白,也可问问姜大人和姜老夫人。” “平定侯夫人所言不虚。”门外姜老夫人由严妈妈扶着,手拿拐杖入了厅。 柳氏假装孝顺的上前扶着姜老夫人。绯腹,刚刚盼她她不来,这回来了也不知为的是什么。 “那又如何,这是姜大人府邸。就算奴仆是平定侯府的,姜大人也有打罚的权利!” “郡王妃话里偏颇,我从没说姜大人不能打罚,我只是问,这为何无故打罚。 这人的身契在我手里,我总不能等尸体都抬到我府门前,我却连犯个什么事都不知道吧?”李鸢望着满脸粉黛,珠圆玉润的郡王妃。 闲话扯了半柱香时分,李鸢捏着时辰,再过半盏茶时辰就该开台唱戏了。 第二百八十:树大招风 “瞧你夫妇二人干的好事!你说你为何把昀丫头给打了?!她可是你亲生闺女,你还真下得去那手了?!” 姜老夫人怒气冲冲瞪了一眼姜佑安“顾头不顾腚!别到头来弄巧成拙把你自个的前程,还有你儿女日后的姻缘给毁了!” “刚刚母亲一直不在,这会出事拿我们撒气做什么。”柳氏嘀咕道。 “母亲,今日郡王夫妇二人突然登门,儿子也是想消了他们夫妇二人的气才,才做出这等下策。儿子也想不到今日的事怎么都这么巧。” “哼,巧?主君活着一辈子就处处碰着这个巧字啦?” “母亲息怒,主君所做也是顾全大局。郡王府是什么人家,我们姜家怎敢得罪。 眼下郡王夫妇二人经今日之事,心头气也应该消了,儿媳觉得,今日这样收场总不能两边都得罪了。” “这哪有你说话的地!别以为我不知你那些腌臜龌龊的心思,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今日主君能动这么大的肝火其中少了你的煽风点火。” 柳氏被姜老夫人数落的颜面扫地,一副受委屈的看着姜佑安。 “夫人身子乏了,还不快扶夫人回去歇着。 母亲息怒,今日的事都是儿子一时冲动。以后儿子一定全都听母亲的。” “让人去拿着帖子去宫里请太医来给昀丫头诊脉。你随我到我里屋,我有些话给你缕清了!” 姜老夫人说完疲倦的转身进了里屋。 “母亲,今日这事儿子本想消消郡王府的怒气,却不想闹成这样。这下儿子……不知如何补救了。” “昀丫头昨夜犯了这么大的错回府后瞒着你我,郡王夫妇二人登门,你吓慌了神,这事也不怪你。” “儿子刚刚听母亲的话,难道今日这又是郡王府,又是平定侯府又是宫里来人这不是巧合?” 姜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 “昨夜宫宴,郡王府的清安县主因与昀丫头起了争执惹得皇上发怒,这又是褫夺封号,又是禁足罚奉,郡王府今日来是上门撒撒气也是常理。” “那母亲的意思是?”姜佑安低头哈腰问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看姜佑安站了片刻,罢了罢手让姜佑安坐在下堂椅子上。 “一个是皇帝血亲的叔叔,一个是皇后嫡亲姑母。 你顾及姜家,怕得罪郡王府拿昀儿出气消郡王夫妇二人怒气这无可厚非母亲我能理解。 你刚打昏了昀丫头,想打死玉芝这舒家就来了,主君觉得舒家真是来的这么巧?” 姜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茶几,叹了一声:“这也怪我,平定侯夫人是出名的泼辣,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怕事的主。 进门时还咄咄逼人,她忽然服软我也没察觉端倪,还以为她是看在郡王府的面,不好太过放肆。” “母亲的意思是这舒家今日登门所在之意不是替昀丫头抱不平,而是另有所图?”姜佑安听不明白其中弯绕。 “你是当官的,我一个后院妇人不知主君猜得如何。 平定侯夫人她忽然服软离府,前脚刚走,后脚宫里就来人这不是巧合。 兴许她知今日什么时辰郡王府来人,什么时辰宫里来人。 她在不远处侯着,突然来府为的是拖着这一时半刻,兴许是做个见证。” “见证?” “刚刚玉芝说的听着像是胡言乱语,换成平日是没人会信。 可要是平定侯夫人她说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说是郡王夫妇二人以赔礼道歉为由,实则是恶气难吞,上门逼着你打罚昀丫头呢?” 姜佑安擦了擦虚汗:“这父教子本就是合了伦理纲常的,我打罚昀儿是家事。怎么会是郡王夫妇二人逼的。” “听主君这话你是要站郡王府这一边了? 今日这事碰巧被宫里来的人瞧见了,我瞧那位公公的衣衫在宫里应该也有些说话分量的。 要是这位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今日的事你应该护着郡王府,咬牙说是你自己教儿女。 按理,郡王府这事也算是算亏欠我们姜家的。这样既不得罪郡王爷又不得罪国公府长孙家,舒家见这事无利也不会咬着不放。” “母亲,今日,今日来的徐公公是皇上身边管事公公。儿子也不知他站的是哪边。” “你说什么?皇上身边的?不妥,不妥,这事不妥。” 姜老夫人喃喃自语,似乎想到些什么,肃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儿啊,你可捅破天了。”姜老夫人双手颤颤巍巍。 姜佑安哪经得住姜老夫人这般吓唬,双腿抖个不停,声音结结巴巴 “母亲,这有,有何不妥的?” “我们姜家的小姐何德何能要一个皇帝身边管事太监来亲自送礼? 今日的事分明是想借我们姜家给郡王夫妇二人设套了!” 姜佑安吐双腿抖动不停,颤巍巍的端起茶盏,将茶一口饮尽。 “儿?” 姜老夫人本就心慌,见姜佑安一时也没主,不仅担忧道。 “母亲,眼下朝堂因东宫空悬,百官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这底下已有不少传闻说皇上无意立二皇子为东宫太子。朝臣私下也早就与其他皇子暗中结党私营。 郡王府的郡王妃是皇后嫡亲姑母,这自然是二皇子一派的。 今日的事这要真是有人借我们姜家给郡王夫妇二人下套,那一定是……” 姜老夫人原先想着的不过是女儿家的纷争还有门第间的是非,经姜佑安说涉及党派之争也不是全无根据的。 “要真是这样,那这计划心思还真是缜密。现在我们姜家就是夹在尖刀堆进退两难,目前是哪边都靠近不得,只能见机行事。 要是这事闹大了,郡王府本就理亏,你要懂进退,切记不要拿着我们整个姜家给他做人情。 外边风头怎么鼓吹我们姜家不能亲口对外宣称说,免得落人口实。” “儿子明白,儿子不敢轻举妄动。” “不仅是你要明白,还要管着柳氏的嘴。柳氏姑母德妃一向跟依附皇后。 这事要是闹大了,她柳家能不站郡王府那一头?柳氏也是我们姜家主母,她又是一向恨透了昀丫头,她要是倚着姜家主母身份与我们态度不一致,那我们姜家就真败在她手里了。” “母亲,儿子一定会管教好柳氏,府里里外外都严防死守,不会让人乱嚼舌根坏了事。” 姜老夫人看姜佑安下了保证,心里才稍稍安稳,等片刻后。姜老夫人才道: “今日的事你确实太过,等昀儿醒来你要多多关心几句,切勿因今日的事伤了你们父女二人的情感。” 姜佑安点了点头,现在也悔太过冲动,下手太重了些。 第二百八十一:姜家求存 姜老夫人一番话姜佑安放在心里头反复细嚼,从颐春院出来后更是不敢耽搁片刻就往明湘院里去。 柳氏虽被姜老夫人没好言语的打发回来吃了瘪,但也难捺心中欢喜,正哼着小曲儿逗着鸟。 “娘刚刚女儿在东梧院那边回来都听说了,郡王爷郡王妃上门为难,父亲将姜昀那小贱人都打昏过去了,这事是真的吗?”姜月瑶扶着襦裙一脸舒畅道。 “瑶儿你来了,这事母亲刚想跟你说呢。” “娘亲,这事是不是真的?”姜月瑶着急问道。 “是真的,娘我亲眼看着你父亲打的,这刚刚她院里妈妈还在你父亲祖母跟前说你父亲下手太重,那小蹄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柳氏摸了摸姜月瑶脸颊。 “这小蹄子昨日进宫得罪了县主,害得县主被褫夺封号还要禁足在家,郡王府也被罚了一年俸禄。 她闯下这等泼天大祸,回府后竟还敢瞒着不说,今日你父亲恨不得当着郡王爷郡王妃面把她打死。” “女儿还听闻舒家的人来了一趟,他们舒家不是最护着姜昀的吗?这回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瑶儿啊,你还不懂。这舒家是侯府在我们这种人家算是高贵,那也只能欺欺我们罢了。 郡王爷是皇家血亲,郡王妃又是皇后嫡亲姑母。舒家跟郡王府一比,这就如虫臂拒辙。她还不是说了几句威风话就识趣的躲着了。” 姜月瑶暗暗自爽:“这清安县主也还真是活该。” “不许胡说!”柳氏捂着姜月瑶的嘴。 姜月瑶扒下柳氏的手: “上回我去相府,这清安县主对我是句句贬低羞辱,羞辱我也罢了,还羞辱娘你。 老天爷还真是开眼,挫了挫她们的锐气。看她们还一副高高在上,成日风光的样子我就厌烦。” “姜昀那小蹄子,今日可算是犯了大忌。 她不识好歹惹怒你父亲也就罢了,她那身边伺候着的玉芝还不识趣的火上浇油。 跑出院子满口疯言疯语,还敢当着宫里来的公公跟前自戕。今日她在郡王妃面前胡言乱语你父亲就像把她乱棍打死。这事一出,你父亲还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娘,你说姜昀她这以后要是遭父亲和祖母厌弃了,会如何?”姜月瑶折下一支白玉香。 “她让你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头。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今日的事娘会想法子传出去,就说她忤逆不孝,不尊长辈。 郡王妃现在恨她入骨,她巴不得毁了姜昀那丫头的名声前途,这流言一出,明日就传遍皇城了。” “娘亲高明,瑶儿觉得,就算她名声不毁,得罪了郡王府,有郡王府从中作梗,日后还有哪个人家敢要她。” “夫人,主君来了。”甘露低声道。 柳氏母儿二人相视了一眼,到正厅时。 柳氏看姜佑安阴沉着脸,上前安慰着:“老爷,三小姐还不懂事,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娘说的对,姐姐也是一时犯了糊涂,父亲气坏身子不值当。” 姜佑安挡了挡柳氏递过来的茶。 “我来正是想跟你说昀丫头的事。”姜佑安挑起眼皮看了一眼柳氏。 “昀儿性子孤冷,平日里与你也鲜有交流。我知你这几年受的委屈。” 姜佑安最后一句听得柳氏鼻子眼睛一红“老爷能体谅妾身,妾身不委屈。” 姜佑安点了点头,比平时凉薄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今日郡王夫妇登门闹得有些不愉快,这事也算是家丑。刚刚我已经吩咐林贵将我们姜家围得严严实实,为的就是防着今日的事被外人说成是我们姜家当着外人的面打骂子女。 这几日我们姜家闭门谢客,也好让昀儿清净养病。你做为姜家主母,与姜家共但荣辱。 我也知你与你嫡姐感情深厚,免不了平日里要常常絮叨琐事。今日起你也先与她的来往也停一段时日。” “老爷,妾身不懂老爷你的话里什么意思?三小姐犯的错,我们当着郡王夫妇跟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等明日三小姐醒来再让她去郡王府给县主赔个不是,郡王夫妇还有县主的气消了就可以了。为何要闭门谢客,还要妾身断了与长姐的联系?” 姜佑安沉了脸,一副骇人的神色:“不仅是你嫡姐,这几日就连柳家也要断了联系。今日府中发生的事,要是你说了半点,你就拿着我给你的一纸休书回你们柳家,当你们柳家主母。” “父亲,做错事的分明是姐姐,你唬娘做什么? 当年瑶儿做错了事,父亲将瑶儿丢去道观清修三年,姐姐这回犯的事得罪了郡王府父亲为何却这般袒护着姐姐? 父亲这般偏心就不怕寒了瑶儿的心吗?”姜月瑶泪雨凝着姜佑安。 姜佑安垂了垂眼帘,冷声道:“瑶儿,父亲自然是疼你的。你姐姐犯了错,父亲打了你姐姐,你姐姐现在还未醒过来。谈何偏袒。 你是姜家女儿,大是大非面前要分得清孰轻孰重不要由着性子做一些糊涂的事。” 姜佑安也说要,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这几日你们就在院子里好好歇息。需要什么让下人伺候着。” 柳氏看着姜佑安的身影,也不知是喜是悲,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娘哭什么,父亲如此反常其中必有蹊跷。娘与其在这哭,倒不如想想有没有把信递出去的法子。”姜月瑶盯着哭哭啼啼看似疯魔的柳氏早就见惯不怪。 姜月瑶见柳氏不搭理自己,继续道:“父亲这突然闭门谢客,将府里里外外封得严严实实,还特意来叮嘱母亲不要与姨母有联系,娘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父亲不过就是怕我们出去说姜昀的错,诋毁她名声害他断了舒家这根高枝罢了! 就因她一个丫头,你父亲竟然还敢用休了我的话要挟。我当年就是瞎了眼才屈身嫁给你父亲。”柳氏身子扑在地上哭声不断。 姜月瑶冷眼瞧着柳氏惺惺作态,当年执意屈身下嫁做妾时,她怎么不悔? “父亲就算知娘你要说姜昀的不是,要毁她名声顶多来训斥娘亲几句训诫一番就是。 这点小事用得着父亲闭门谢客这般惶恐不安还要拿休书来吓唬娘你?” 柳氏觉姜月瑶说的有理,抬起哭花的脸,抹了抹泪水: “照你这么说这事也确实反常。瑶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慧了。” “娘亲与其在这哭哭啼啼,不如探探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是能对姜昀击中要害的,那这事就成好事了。” 第二百八十三:姜家求存 余欢殿内等徐公公半遮半掩说完了事,红芍就亲自送了徐公公出余欢殿。 红芍再回来时瞧见舒意欢看着茶几上热烫茶壶里冒出的一缕袅袅婷婷的白雾。 “贵妃娘娘还真说的对,这郡王妃要是登门,昀儿表小姐少不了苦头吃,这姜家主君真不是个好东西!”红芍不喜不怒的低声说着,就连骂也不算。 “这世间向来都是拜高踩低,这姜大人也没做错什么。”舒意欢捧起茶盏,吹了吹热气。 “最近宫中婉常在在宫中使用巫蛊术法的事,皇后娘娘下令严查后宫。过几日就是煜儿的生辰了,也是他生母怡妃的忌日,我让御膳房做了一些煜儿爱吃玉露糕,你等会送去时让他祭拜生母是注意点,别落了口舌。” “娘娘处处替殿下着想,好在殿下也孝顺娘娘,不枉费娘娘一番苦心。” “苦心谈不上,往年生辰的礼送轻巧,这金银财宝俗物怕他不喜欢,稀奇玩意难求的很,本宫今年送的礼他喜欢就好。” “依奴婢看,只要是娘娘送的殿下都喜欢。”红芍含着道。 “就你嘴甜,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糕点都快凉了,快送去吧。” 舒意欢看红芍那些桌面上精致的食盒出去后缓缓放下茶盏。 紫阳宫里,齐煜拿着卷册端坐在檀木茶几上,屋内点起清淡水木香。 “殿下,红芍姑姑送糕点来了。”门外的小满子压着尖细嗓音。 齐煜手中的卷册落在案牍上,又用一张宣纸将其盖住。 片刻齐煜才缓缓道:“进来。” 小满子应声打开了门,等红芍进了屋门旋即吱呀一声合了起来。 红芍将食盒放在茶几上,端出糕点放到离齐煜最近的桌子前,恭谨后退到离着案牍半丈远道: “殿下,娘娘知道殿下喜欢吃玉露糕,特意吩咐御膳房做好让奴婢亲手送来的。 娘娘还吩咐,过几日便是殿下的生辰,也是怡妃娘娘的忌日,殿下难免心中有伤痛。 近日后宫因婉常在的巫蛊术一事皇后娘娘正严查后宫,娘娘担忧殿下一片孝心会招来恶意中伤,吩咐殿下切记要小心。 娘娘还特意为殿下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红芍上前几步,压低声道: “贵妃娘娘心疼昨夜宫宴姜小姐受屈,今日特意派人去姜家送礼聊表宽慰。 巧的是今日郡王爷郡王妃刚好以赔礼借由上门逼姜家主君为难姜小姐,逼得昨日侍奉姜小姐身侧的丫鬟要自戕,还被去姜家送礼的徐公公撞见了。 殿下,娘娘说这往年送的里送的轻巧,殿下现在年长,对金银珠宝这些俗物瞧不上,稀奇玩意又难求。 娘娘思来想去才为殿下筹备了这一份礼,娘娘说不知合不合殿下心意。若是殿下不喜欢,这离殿下生辰还有些时日,娘娘再去寻也是来得及的。” 齐煜闻言,嘴唇微动:“母妃送的礼甚合我意。替我转告母妃,今日晚膳本殿想与母妃一同吃。” 等红芍走了片刻,齐煜对着门轻唤了一声“落一” 一身高七尺的弱冠男子一袭青衣的进了书房。 齐煜在案牍上翻了一封信递给男子,声音轻吐如兰 “谏台。” 那唤落一的男子接过信盯了一会揶揄道:“殿下,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哪个官人?” “齐煜轻扬薄唇,笑了笑:“郡王府。” 落一眉头不经意间蹙了一下。 “郡王府是二皇子一派的,以殿下性子,要是这事没有把握,殿下是不会贸然有所举动。” 落一笑了笑,一颗虎牙微露看起有几分狡诈。 “殿下,我刚刚听落十说昨夜宫宴殿下为了一位姜家小姐不惜得罪郡王爷,事后姜家小姐扭伤了脚,殿下还贴心的吩咐女官人给姜家小姐备了步撵。莫非……?” 落一看着手中的信封,眼中笑意渐浓的看着齐煜。 “郡王府前几年就在外欺压农户,私营田庄,手头沾的人命就有数条。 郡王仗着有自己是皇家血脉,又有公孙礼替他将事强压遮掩,今年连拔下去的赈灾钱都敢贪。 本殿早就郡王的种种恶迹不满,母妃先前说不是时候让本殿隐忍。这时筹谋自然是有时机合适了!” 齐煜看着落一那不正经的神色,冷眼一抬。 “落一不过是说了一下在落十那听来的事,又没说殿下今日除去郡王是为了姜家小姐,殿下急解释落一反而更觉得……啧……” 落一觑了一眼阴沉着脸的齐煜“殿下这是心虚了?” “还不滚去把事办了。”齐煜拿起案牍上一本书册扔了下去。 “还真是好奇这姜家小姐到底是长了什么天仙美貌让我们一向沉着高冷的殿下也有色利熏心的时候。” 落一那些信封迈着啷当步子悠哉悠哉出了门。 落一出门碰见站在花园站木桩的落十,双手乾在后背: “就因你成日闲着没事就站木桩,我现在看你就是一根木头。得空与其在这站木桩,不如勤些去宫外探探姜家三小姐的消息回来给殿下听听。” 落一这一番乱点鸳鸯让耿直的落十诧异不止。听落一的话,落十悟出难怪昨夜齐煜一反常态,原来是殿下瞧上了。 落十愣了片刻有蹲回木桩,姜家小姐身份门第怎么可能做的了齐煜正妃,就连侧妃也是高攀了。 昨夜宫宴一事,可看出这姜家小姐也是个有主见有脾气的主,不想别家小姐性子温顺。要说侧妃是她高攀了,兴许她还瞧不上,觉得委身了。 对齐煜桃缘琐碎事,落十很是没兴趣,旋即心中所想云消雾散了去。 屋里的齐煜经落一刚刚一番调侃,昨夜那红晕小脸又浮现出眼前。 郡王妃出名跋扈,清安县主不讲理也是随了生母的。 郡王妃今日登姜家府邸,把一个丫鬟逼得自戕,也不知把姜昀逼成什么样了。 齐煜只是转而一念,看着案牍宣纸上那被圈掉的名字,齐煜心中暗暗欢喜。 郡王府这些年私底下对土地强取豪夺,对文人仕子贪污受贿,每年通过银钱买通中榜入仕的都归在二皇子党下。 郡王府这些年为皇后和二皇子输送的银钱人脉数不胜数,要是除去了郡王府,那也就是相当于会了了皇后的钱袋子,砍了皇后的左臂,扯下了皇后一派的与郡王府的遮羞布。 第二百八十四:玉芝殇 姜佑安刚刚前来来探望时,姜昀还装着昏迷,这刚出院子,姜昀就起身坐在床榻上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苏桃拿着用帕子包裹的冰块上前心疼的替姜昀脸颊消肿。 “我这装病装的次数多了还熟能生巧了。” 姜昀自嘲,旋即看着苏桃 “今日的事还是太过凶险,幸亏刚刚表嫂嫂来的及时,来迟半刻,玉芝都被拖出去打死了。”姜昀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 “小姐,这是不能怪你,也料想不到主君会发这么大的火。”苏桃看姜昀担忧,玉芝自戕伤重的事也不知怎么开口。 “我是没料到父亲为了讨好郡王府竟把这事做得这么狠,不念一点亲情罢了。” 姜昀摸了摸手背,刚刚自己那位慈父的余温似还在一样。 片刻,姜昀抬起眼眸凝着苏桃 “玉芝呢,怎么耽误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苏桃手里一停,帕子的冰块停在姜昀脸颊,这火辣辣的疼意和冰块的刺激让姜昀闷哼一声。 苏桃回神慌神忙着赔不是。 姜昀挡开苏桃的手,“被抬出来前我好像听见有人说她磕碰着了,还是伤着哪了吗?” 苏桃扶稳姜昀,将冰块放在檀木茶几上,跪了下来。 “你起来,这到底怎么了。”姜昀心中隐隐不安。 苏桃起身,神色哀伤道: “老夫人突然去了正厅,说了几句让平定侯夫人离府的话。平定侯夫人一走,郡王妃就盛气凌人,句句说小姐不是,还羞辱小姐。 玉芝姑姑气不过驳斥几句,柳氏就让人缝了玉芝姑姑的嘴。这时门外小厮来说宫里来人给小姐送礼,玉芝姑姑听完就像疯了一样跑出院子。 奴婢以为玉芝姑姑只是想当着公公们的面说郡王妃想逼死小姐的话就没没拦着。谁知道玉芝姑姑是想……” 姜昀冷声道:“继续说。” “想撞墙自戕,等奴婢追上来时,玉芝姑姑就已经撞了上去。 奴婢叫人把玉芝姑姑抬回院里,郎中给玉芝姑姑止了血,郎中说姑姑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怕是救不回来了。 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应该妄自揣测,不该不跟上去拦着。”苏桃哭的失声哑言。 姜昀喘息连连“救不回来了?” “小姐,是奴婢该死。”苏桃打自己一巴掌的响声,让姜昀含在眼里的泪缓缓落下。 “苏桃,你起来。这事错不在你,这事错在我,是我太过偏信自己若不是我装晕想借机将事闹大,玉芝她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姜昀喃喃自语,玉芝是看着姜昀大的,姜昀生母殁了后又处处细心照顾,在姜昀心里像是长姐,像是亲人。 “是我太过偏信自己,以为全都在自己盘算中才害了她的命。” 姜昀哽咽后掀被而起,“一定是外面庸医胡说,你去请郎中,去舒家,让舒家请最好的郎中,去请宫里的御医。我要去见她。” “小姐,主君有令,府邸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奴婢请不了郎中。”苏桃死死抱着姜昀的脚。 “主君刚刚才走,你现在出去,到时怎么跟主君交代。要珍视明这样,玉芝姑姑的苦就白受了。” 听你苏桃这话,姜昀脚底像是生了根,就算苏桃不抱着,怕也是走不动半步。 姜昀失魂落魄的坐会榻上,盖好被褥。 “我乏了,你去替我看看玉芝如何了。去告诉她,等夜里无人,我再去看她。” 姜昀这话毫无生气,说完辗转身子不声不响。 昨日宫宴到今日的事,姜昀想了一遍又一遍。 姜昀总觉得自己非设套人而是局中者。 她不明昨夜姨母为何跟她说那番话唬她,也不明为何今日黎语盈登门后又说了另一番话去了她心中所惧。 也不明怎么舒家表嫂嫂来探望会提前知会自己。 更不明,自己一个小官家女儿敢与县主起争执已经是惹人注目,于自己不利,这这点自己姨母不可能不知。 既然知晓,为何又大张旗鼓的给自己送礼,来的这么巧。 想到这处,姜昀最怕玉芝当着公公的面自戕是刻意为之。 但一想到平日就是自己太过多想,太过于揣测才惹来这么多无谓事,姜昀转念宽慰想着,今日的事除了宫里来人送礼是意料之外,这前者都是意料之中。 兴许是自己多虑了,姨母给自己送礼,不过是想做给自己那父亲与祖母看,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罚的太重。 玉芝自戕是因被自己父亲和柳氏,郡王妃逼得太急才生了这样念头,想借由把事闹大。 若今日玉芝没有自戕,那今日的事就是她所谋的。 苏桃见姜昀这模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等人定夜深雾重时,姜昀偷偷摸摸去了玉芝房中。 房里混杂充斥着药味与血腥味,于妈妈守在屋里,采薇守在床榻早就哭花了泪眼。 于妈妈看见姜昀,摇了摇头。 姜昀坐在榻前,伸手去握着玉芝冰凉的手。 “玉芝,你醒醒。” 玉芝缓缓睁眼,看见姜昀时气息也重了些。 “小姐……” “你躺好,别说话。我把你的身契,还有给你的田产铺子都拿来了。 我在府外替你买了一处宅子,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就还你身契,让你出府,你就安心的替我在外面张罗一些琐碎事,管理一些铺子。” “小姐,我知我自己命不久矣,你就不用拿赶奴婢走来唬奴婢了。” 玉芝停了片刻才缓缓道:“小姐身边有于妈妈这样做事稳重的人,还有苏桃采薇在身边伺候着,奴婢就算到了九泉下碰见了大夫人,也能跟大夫人有所交代了。” “只是小姐,奴婢,奴婢不甘,不甘没能亲眼看着柳氏还有那些害了大夫人的人得了报应殒命。奴婢……” 姜昀替玉芝抚了抚胸口温柔道。“你慢些说,我都听着呢。” “奴婢知小姐一直在筹谋替大夫人报仇的事,只是奴婢等不到那日了。小姐要是大仇得报,一定要告知奴婢,好让奴婢在九泉下阎王殿前等着她们。” 玉芝说完笑了笑,眼角落了泪:“小姐,奴婢还有一事要求小姐。小姐你一定要答应奴婢。” “答应奴婢,这此后一生莫要学大夫人,这一辈子都苦在情字里头,害了自己这一生。小姐,答……答应奴婢…好好,照顾自己………” 玉芝还没说完,手便软了下来。 姜昀轻轻唤着:“玉芝?”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柳氏姐妹不得善终,我会让柳家灭,陈家败,大仇得报时,我一定会告知你。” 姜昀闭上眼眸,等姜昀离去后,屋里一下传着哀切哭声。 第二百八十五:玉芝殁 次日清晨,于妈妈便按着规矩来,去颐春院将昨夜玉芝殁了的事告知了严妈妈。 柳氏听闻玉芝昨晚就死了,暗暗欢喜心里平了昨日受的闷气。紧忙吩咐甘露 “昨夜人就死了现在才来通传,人是昨夜死的,昨夜就应该让人用草席裹着扔去乱坟岗。 一个贱婢死了还停在府里这么久也不嫌晦气。” 柳氏看了一旁不动的甘露,又怒着道:“还不赶紧去!” “夫人,今日早晨三小姐院里的于妈妈就去老夫人院里通传了,老夫人那边不做声。 眼下府中这情况奴婢觉得,夫人还是问过主君再,再处理为妥。”甘露紧低着头,自己当年那份口供还在姜昀手里,她哪敢恣意妄为。 “这事还不能我说了算了?”柳氏阴沉着脸。 “那贱婢自戕就已经是大错,娘亲你是我们府里的主母,这事自然是娘你说了算。”一袭秋色人影缓缓从门外进来。 “奴婢这就去。”甘露抿唇低头。 甘露领着人刚到门口,里头就传来苏桃声音 “小姐醒了!快,快去告知主君和老夫人!” 甘露愣在门口听里头出来一个小丫鬟,甘露眉头一蹙打发了三个小厮,自己回了明湘院。 “事办妥了?”柳氏与姜月瑶插着花。 “夫人,奴婢去的时候刚好三小姐醒来了。奴婢怕这回进去抬人碰上主君来了,三小姐那些事要说夫人不是。” “你要是没折回来,手脚再利索些,这下人都抬出府了,哪还能碰见父亲。”姜月瑶剜了一眼甘露。 “娘,女儿觉得甘露办事是越来越为手畏脚,这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吗?” 姜月瑶将一枝初蕊插在花瓶里。 姜月瑶说这话全是点着甘露太过顾前顾后,甘露听这话背后脊梁骨直冷发汗。 “四小姐教训的事,都是奴婢太过畏手畏脚耽误了事。” 柳氏用剪子减去开叉的枝叶,又端起来左右瞧了瞧。 “这死人阴魂最喜欢缠着那些病恹恹的,也罢,就由着她晦气,横竖死的是她的人,她爱把一个死人留在她院子几日那就几日,我也懒得去沾这份晦气。” “娘,你要是这样做那就正合她的意了!”姜月瑶将手中的白兰花扔在桌面上。 姜月瑶突然这么大火气,把柳氏吓了一惊。 “那你的意思是?” “那玉芝是她身边最看重的丫鬟,她刚醒来就得知自己最看重的丫鬟死了的噩耗,这打击她那弱身板能一时接受的过来吗? 昨日玉芝敢当着父亲和贵客的面自戕,让我们姜家颜面尽失,父亲祖母想必也是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要不然今日清泽院里的婆子去祖母院里说了这事,祖母到这时辰还没发话呢。 按我说,娘你是主母,玉芝生前有罪,娘你来不及处置,她死后受罚也是合了常理。 我们就算要当着众人面将玉芝四肢捆绑,口塞木糠,乱发覆面再抬去乱坟岗父亲和祖母也不会说些什么。 我那三姐姐这才刚醒,这还没从噩耗醒来就目睹自己身边丫鬟死后这番惨状,我还真担忧她喘不过来气绝身亡了。” 姜月瑶声音说的阴柔,说完握着剪子把一朵开的红艳的花剪成两半。 甘露暗暗喘息,柳氏笑了笑:“只要瑶儿开心,娘都依你。” 柳氏对着姜月瑶笑完便冷声道:“刚刚四小姐的话你都听见了,还不赶紧把事给办了。” 等甘露走后,柳氏母女继续插花谈着琐碎事。 清泽院里苏桃刚喂着姜昀喝羹汤,于妈妈就疾身进房: “小姐,不好了,明湘院带着几个小厮闯进咋们院子,来领头的人说玉芝昨日是自戕,犯了家规,说要将玉芝尸首抬去府里,免得沾染晦气。 老奴看来人拿的又是破席又是绳索木糠的,他们人多势众,打的又是主母主君的行头,老奴实在拦不下来才迫不得已来通报小姐,让小姐拿个主意。” “又是柳氏。”苏桃拧眉放下羹汤。 “她这主母好威风,看我卧病在榻都敢欺负到院子里来了。于妈妈玉芝的棺木买好了吗?” “老奴昨夜到现在,钱银塞也塞了,口舌说干这府门还是出不去。” “棺木的事先暂且搁置,于妈妈,你派人去将这事告诉父亲和祖母。” “老奴刚刚就派去了,派出所的人现在都还没回来。想必主君和老夫人也是由着柳氏,柳氏才敢这么猖狂入院。” 姜昀掀起被褥,一身单薄衣襟落地 姜昀出门后就轻咳着,到了院中,甘露正领着一群小厮在院里喧闹。 姜昀穿的单薄,苏桃拿着披风追赶在后面。 甘露瞧见姜昀,上前福了福身子 “三小姐,奴婢今日带人来也不是有意刁难,奴婢是奉夫人主君的意,来……来将玉芝姑姑尸首抬出府去的。” 姜昀不愿跟一个丫鬟多费口舌,侧身吩咐于妈妈道 “于妈妈,把门开了。” 于妈妈看了一眼姜昀,随后便拿出钥匙把门开了。 甘露以为姜昀是服了软,刚想领人进去屋里,姜昀便只身进去把门关了。 苏桃慌了神,自玉芝去世后,姜昀一直沉默寡言,生怕姜昀这要做什么傻事来。 这慌神的不仅是苏桃,就连站在庭院的丫鬟小厮婆子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姐,你才刚醒过来,身子还没痊愈,你把自己锁里头做什么,小姐你快出来。”苏桃拍着门窗,里头却安静得渗人。 片刻姜昀才道:“我得罪了县主,得罪了郡王爷和郡王妃,父亲逼死了玉芝还不够,还想将我逼死吗?” 旋即屋里又寂静无声,于妈妈反应大声安抚道 “小姐你说的什么胡话,主君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逼死小姐你。小姐,你莫要糊涂啊!” 于妈妈旋即怒喝道: “还不去把主君主母请来,三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得等着脑袋落地!” 站在院子里这几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刚刚盛气凌人,于妈妈这话一出吓得耷拉着脑袋。 甘露看这场景,紧忙转身回去告知柳氏。 后面的丫鬟一个朝秦姨娘院里去,一个朝颐春院里去。 于妈妈在下面镇着带头生事的,苏桃和采薇则哭哭啼啼的拍打着门,一时间院里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甘露回明湘苑将这事告知柳氏后,柳氏母女来的倒是快。 随后这姜老夫人也由严妈妈搀扶赶来。 “三姐姐还真是越来越由着自己性子了。”姜月瑶余光瞥见姜老夫人在后侧,捂着鼻子细声说道。 第二百八十六:玉芝殁 姜佑安来后,站在门外约劝了两盏茶时分才把姜昀劝了出来。 姜老夫人闲院里晦气,让严妈妈将一行人都带回去了正厅。 苏桃拿着一蓝白色斗篷给姜昀裹上,扶着姜昀去厅里。 姜昀闹的这一遭,姜佑安又怕又怒,等到了正厅,姜佑安再也难掩怒色 “你这不孝女,还不给我跪下!” “父亲把女儿哄骗出来,就是想让换个地来罚女儿的吗,若是这样,父亲刚刚何必花费这么多口舌,直接让人闯进去把女儿捆了就是。” 姜昀凝着姜佑安冷冷说道。 “三姐姐怎么可以对父亲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姜月瑶话里轻柔,说时还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门外。 “单凭妹妹能为自愿到道观父亲祖母祈福三年这一点,我这做姐姐的就算怎么比,也是比不上妹妹你孝顺。” 姜昀从看到那些闯进来的小厮手里拿着的东西,姜昀就已经知晓这事定时柳氏母女二人的主意。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让人捆着口塞木糠,这心思歹毒让姜昀恼怒不已。 “你还敢嘴硬?还敢多嘴多舌竟然无半点悔改!” 姜佑安看姜昀不知悔改拿起架子上的掸子。 “悔改,敢问父亲,女儿这是哪错了?” 片刻姜昀笑了笑:“父亲是觉得是女儿害了县主被褫夺封号,得罪了郡王府。 昨日父亲才逼着女儿给郡王爷郡王妃下跪认错,还把女儿身边婢女逼得自戕。 父亲逼死玉芝不够,看女儿醒来,还想把儿女逼死是吗?郡王府高贵显赫,父亲若是觉得得罪不得,要女儿拿命赔,父亲今日打死女儿就是。” 姜昀步步紧逼姜佑安,姜佑安老脸通红,正扬起的手,姜老夫人摔了茶盏。 姜彦祈这时也进了厅堂“父亲,你这是想做什么,你真想把三妹妹打死吗?” 姜昀料到姜老夫人会相阻,却料不到姜彦祈会出来。 “祈儿,考榜在即,你不在院里好好温读诗书,怎么跑到这来!还不赶紧扶二公子回去!”柳氏竖眉,这亲生的跟自己不亲,跟一个外人倒是亲近的很。 姜月瑶更是怨怼“哥哥对三姐姐还真是关心。” “娘,我不回去,昨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瞒着我。 父亲,这事本就是郡王府仗势欺人,这事错本就不在三妹妹身上。” “来人。还不快将二公子扶回院子去!”柳氏听这话更是恼怒。 姜昀心里一软,侧过身望着姜彦祈一眼。 柳氏再次怒呵,门外小厮进门就把姜彦祈架了出门。 姜昀脚底一软,颤抖身子,苏桃紧忙上前扶着。 姜彦祈这番一闹,气氛也缓和不少,柳氏与姜月瑶是恨得直咬牙。 “昀丫头,你怎能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伤你父亲。你父亲一向疼你,怎么舍得真要你命。 你二位哥哥即将考榜,你和你妹妹也要寻一门好亲事,郡王府高贵显赫,哪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 在郡王爷郡王妃面前让你认错,为的也是姜家,为的也是你啊。” 姜昀听姜老夫人的苦口婆心面露难色。 “昀儿能理解祖母父亲苦心,但昀儿问祖母一句,父亲祖母要昀儿赔罪,昀儿赔便是。为何昨日还要逼的玉芝自戕。 为何今日还要让小厮手中拿着木糠绳索闯进昀儿院中。 玉芝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在姜家伺候多年,即便是犯了错也不至于死后还要遭这罪苦。” 柳氏看姜老夫人望着自己的神色,慌着解释道: “儿媳是想这玉芝是犯了家法抱罪自戕死的,指不定怨气深重,留在府邸阴魂不散。 又怕她心有不甘去了阎王殿胡说,儿媳这么做也是为了家宅安宁。” “柳姨娘,玉芝这犯的是哪条家法?抱得是何罪?” “自然是昨日冲撞了贵客,仆人自戕那是对主子大不敬。” “玉芝忠心护主在柳姨娘眼里竟落得强添的两条罪名。 也难怪姨娘你要木糠塞口这般恶毒,姨娘是怕你强加无须有罪责让玉芝走的冤屈去阎王爷那告你吗?”姜昀横了一眼柳氏。 “你,你信口雌黄!”柳氏也不只是怕还是怒。 “我看三姐姐刚刚那番说辞才是强加无须有罪责吧。” “口塞木糠是太过,这也是你这当主母的失寸,这要传入去,我们姜家落得一个苛待家仆的名声你该如何?” 姜老夫人这话骂的是柳氏,其中含意却是说给姜佑安听的。 “母亲,昨日我们本已经安抚好郡王妃的怒气,偏偏被贱婢顶撞几句,又惹得郡王妃大怒。 且昨日她还敢满口胡言,当着宫里来的公公跟前自戕,这样恶奴,她死后我们姜家要是还好生安葬,这话传出去才让人笑话我们姜家不会管教家奴!”柳氏一副正经道。 “柳姨娘你这话说的也不昧良心,郡王王郡王妃夫妇二人以赔礼借由上府为难,玉芝不过是说出事实情,在姨娘心里,那些话成了满口胡言。 姨娘恬不知耻的打压着我去刻意讨好郡王妃也就罢了,眼下还要替郡王夫妇二人美言歪曲事实吗? 姨娘怕人传我们姜家管教家奴不严,就不怕外头的人笑我们姜家阿谀献媚而妄顾人命?!” 姜佑安刚刚平下去的怒气,又被姜昀这一番话惹得恼羞成怒。 姜昀看姜佑安气势冲冲下来站到自己跟前,片刻一嘴巴子又打了下来。 姜佑安这一掌打的姜昀踉跄,苏桃扶着姜昀,姜昀捂着生疼的半边脸,笑了笑。 “难不成女儿说错了吗?父亲,你怕得罪郡王府阿谀奉承郡王夫妇二人,父亲为的是姜家前程。 可父亲,你就笃信郡王府值得讨好?父亲,你当真你日后不悔今日所为?” 姜佑安渗出一身冷汗,直觉刚刚的手生疼。 “三姐姐敢跟父亲这样说话,三姐姐这是疯了吗?”姜月瑶温声细语。 姜老夫人拍了拍茶几:“都说父慈子孝,我看你们是疯魔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 还有你,昀丫头,你是在我跟前养大的,我一向最疼你,今日你怎么敢这般忤逆,说出这样话!” “祖母,父亲,昀儿今日只有一事所求,只求祖母父亲答应,让昀儿替玉芝置办一口好的棺木,好生安葬玉芝。”姜昀不忿道。 “只是一个奴仆,三姐姐为她忤逆威胁父亲祖母,三姐姐还真是心疼她。” 姜月瑶看姜佑安个姜老夫人神色黯然,生怕心软遂了姜昀意。 “老爷,母亲,这哪主子在府里替一个下人大操大办丧事的。何况三小姐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替一个自戕奴仆操办丧事。”柳氏也补腔道。 第二百八十七:树大根深 “何时轮到你们母女二人你说事!”姜昀侧过去狠狠瞪了柳氏母女二人,旋即又回头看着姜佑安“父亲,女儿就问你答不答应?” “放肆!这家就算轮不到她们说事,那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姜佑安怒气满面青筋暴起,拿起掸子连抽了姜昀几下。 姜佑安每抽一下,苏桃就替姜昀挡着,姜昀既不躲也不吭声,看的柳氏母女二人噙着嘴忍着笑。 被连抽了几下,姜昀扑过茶几,拿起茶盏摔在地上,又捡起一块玻璃渣子。 “你要是不答应,女儿就让人去舒家说情,今日无论如何,这人都得用棺木敛尸体面下葬! 要真是让舒家抬着棺木上门,那时姜家的脸面都别想要了! 别说是自戕了一个丫鬟,父亲要是嫌昨日的事闹得不够大,横加一条攀附郡王府逼死自家女儿的名声又如何!” 姜佑安被姜昀硬气震慑了片刻。 姜月瑶巴不得姜昀一时想不开为一个丫鬟跟姜佑安置气寻了短见。 只有姜老夫人看姜昀手里握着玻璃渣子怕的浑身发抖。 “昀丫头,快,快放下,别吓祖母,都依着你,都依你!” 姜老夫人颤抖双手不知所措的罢了罢,继续吩咐道: “严妈妈,你快去亲自去吩咐林贵,让他去选一口好棺木,再请人选一吉穴。” 等吩咐完严妈妈,姜老夫人小心站起来,眼角含着泪花声音苍老沙哑道: “孩子,你可不能做傻事,有祖母在,祖母什么都答应你就是。你快先放下。” 姜昀将手中玻璃渣子扔在柳氏脚下,吓得柳氏紧忙将腿抬了上来。 一场闹剧,姜昀也累的精疲力尽,苏桃扶着姜昀,姜昀有气无力的说道 “今日女儿失了礼数,忤逆了父亲祖母,等玉芝抬出府门入土为安后,女儿愿自跪祠堂,直至父亲祖母消气。” “你今日才醒来就受了这么一遭,身体虚着,这事本也不全是你的过错,跪祠堂的事就罢了。” 姜老夫人看着苏桃“快扶三小姐回屋歇着,好好伺候!” 姜月瑶听姜老夫人这么护着姜昀,心里又凉又不忿。 姜老夫人原以为这事就罢了,谁料姜佑安不肯,冷声道: “你还知你忤逆不孝,等身子养好罚你跪祠堂三月,无令不得出!” 听姜佑安这话,姜月瑶才稍稍缓解不少怨怼。 姜昀由苏桃扶着转身离去,留下姜老夫人母子二人各怀心思。 姜老夫人被自己儿子驳斥了面子,心情能愉悦到哪去,杵了杵拐杖盯着柳氏就是一通责骂 “你看看你,刚刚说的哪一句话是有当家主母的大度? 刚刚主君训斥昀丫头,你非但不帮着还在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生怕旁人不知你这当继母的不喜欢昀丫头这嫡女!” 姜老夫人转眼怒斥姜月瑶“还有你!平日里句句姐妹情深,今日句句都含着刀子。 不服你嫡姐的风头,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如何!净习得你生母一些说舌根的本事!” “母亲”柳氏委屈的看着姜老夫人又看着姜佑安。 姜老夫人没好气的打发着道: “我与主君有些话要谈,你们快回院子里头去,别在这碍了我的眼。” 柳氏怨恨的看了一眼姜老夫人,又不敢说着些什么,起身道退。 严妈妈也随在柳氏母女身后出道门外守着。 姜老夫人不争气的叹了一声,抬起头轻声责骂道: “昨日我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全把我这老太婆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 “儿子不敢,儿子认为,身为父亲训斥打骂几句儿女是人之常情。” “要是换在平日里你怎么打骂训斥我都不会多言半句,可眼下是什么情形? 昨日郡王夫妇二人来我们府中的风言风语都传遍满京中了! 郡王府多年仗势欺人,对郡王府心怀不满的都群起而攻之,我们姜家因郡王府摊上一个丫鬟的命已经是难逃干系,你还想逼死自己的嫡女往火堆里加一把干柴? 昀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知这事未必是郡王府能得理,你在官场摸爬打滚这多年怎么连这点眼见力和应对能力都没有。” 姜佑安拧眉冷声道:“这事本该就不是她一个未出阁女子能知晓的。” 姜老夫人暗暗心惊,眼前这人虽是自己儿子,但也不能什么事都跟他说透了。 后院妇人一向最懂女子的事,姜老夫人今日早晨就猜疑昨日的事这么巧,是不是也被她孙女姜昀给摆了一道。 柳氏蛇蝎心肠诡计多端,姜昀这些年能全须全尾的活着,不仅没吃一点亏,还让柳氏栽了一个大跟头,这已经说明姜昀心思城府与柳氏相比是更胜柳氏一筹的。 姜老夫人这些年装傻充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是权衡利弊过的。 当年她不让姜月瑶下山,也是怕姜月瑶又做出什么出格的傻事,白白丢了一条命。 姜老夫人这些年不将这些事告知自己的儿子,那是她深知自己儿子性格,伤了他们父女的情分。 姜老夫人叹息“玉芝是她生母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又是她生母临终前叮嘱到她身边伺候的。 这感情自然不必一般奴仆,且这玉芝在旁人眼里是畏罪自戕,在昀丫头眼里就是被逼得自戕的。 昀丫头一向跟她主仆情深,柳氏让人拿着凉席木糠绳子闯进她院子,柳氏用意你我心知肚明,那昀丫头能不知?她能容忍柳氏这样做派? 今日事是你这当父亲的还有柳氏这当主母的逼得太甚了!” 姜老夫人一字一句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姜佑安心里纵然有不服,嘴里还是没吐出半个字。 姜老夫人看姜佑安憋的屈,继续道 “昨日郡王夫妇二人的事一日之间就闹得这般沸腾,以郡王夫妇二人的为人,在朝中得罪的人自然不少,今日你上朝若是朝中有人将郡王昨日在我们姜家的事上谏你应当如何?” 姜佑安刚刚的恼怒旋即消散,抬起眼帘看着姜老夫人道 “郡王府在京中上有皇家,下有国公府长孙家,历年通过秋榜入仕多半都是经郡王府暗地帮忙举荐入仕的。 郡王府在朝堂中可谓是树大根深,这得罪郡王爷就是等同得罪了二皇子和长孙家,儿子认为应该没有哪个人有这胆子,敢当着文武百官面弹劾郡王爷。” 第二百八十八:树大根深 姜老夫人听姜佑安这番说辞也是有理,但仍不放心道: “世事难料,若是真有你应该如何?” 姜佑安颇有不耐烦,这时门外小厮刚好叫唤:“主君上朝的马车已经备好在门外侯着了。” 姜佑安看了一眼姜老夫人,姜老夫人轻声道:“去吧,今日天气可能下雨,记得备一把伞。” 姜佑安敷衍点头,拿起桌面上的官帽配戴好后甩着衣袂大步出门。 姜佑安进了宫门在大殿门口侯着时,群臣同僚私下窃窃私语,还不时投过目光看着姜佑安。 姜佑安难免不自在,当官这么多年,能遇上群臣还没开朝时就私下议论纷纷的次数寥寥无几,且大多数都是大事发生的前兆。 姜佑安看那群同僚看自己的眼神,心中惶恐怕议论的事与自己有关,近日皇帝因党派一事大发雷霆,姜佑安生怕自己无辜受连,心底是又慌又渗。 更是直痒痒也想听听议论到底是些什么事。 姜佑安每回靠近,同僚就缄口不言,姜佑安尴尬的摆着官帽抿着嘴角笑了笑,有的同僚也点头回了一笑,有的板着脸当没瞧见。 姜佑安碰了几次壁,缩头缩脑的回了自己位站着,刘以德越过人群站在姜佑安身侧,附身耳语道 “姜大人,听闻昨日郡王夫妇二人借着赔礼道歉为由登门为难,还逼死了你府中一个婢子。 听说还是辛亏是徐公公来得及时,这郡王夫妇二人碍着徐公公面子不敢发作才作罢。 这郡王妃是出了名的跋扈,姜大人区区男子汉大丈夫还在自家府邸还要受妇人刁难,这也难为姜大人你了。” 谏台侍郎杨刻冬轻轻拍着姜佑安的肩膀。 杨刻冬是刘以德的得意门生,杨刻冬入京考榜时还是一个贫穷寒酸书生,才华横溢却苦于没钱打点,导致才华淹没,在考了两次榜都无缘中榜。 当年杨刻冬写的文章机缘巧合下送到了刘以德跟前,得了刘以德赏识,当年的杨刻冬已经人到中年。 此后也是靠着刘以德入仕,杨刻冬是刘以德得意门生,本应靠着刘以德在朝堂中的人脉,在朝堂中平步青云本不难才是。 但偏偏杨刻冬自持才华横溢,生性清高孤傲,更是不屑于官场暗地里圆滑那一套,得罪不少同僚高官,杨刻冬初入仕途前几年也算吃了不少苦头绊子。 后不知何缘故从一个管皇城街道琐碎事的小官慢慢升到了四品,这几年慢慢的更是升到了谏台侍郎。 杨刻冬品性耿直,除了与恩师刘以德有交情,平日里多是一人独来独往。 杨刻冬在朝堂弹劾上谏时也不避讳,这明面暗地结下梁子都不知多少茬,也正因这一点,这两年越是深得皇帝信任。 姜佑安看来人是杨刻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额头直冒虚汗,客气道: “杨大人言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杨大人可信不得,信不得。”姜佑安声音越发细小,眼里四处打量。 杨刻冬比姜佑安年长十岁有余,这一生经历过贫穷艰苦,也历经过官途失意才到了今日这身份。 而姜佑安,出生富贵官家,年幼时还是丞相之子,除去被贬岐州那次,仕途可谓是顺风顺水。 杨刻冬会意,呵呵笑了笑:“姜大人可有听说过人言可畏?” 杨刻冬话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姜佑安。 “常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外面传的是不知虚实,姜大人这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应该是实了吧? 这外头传昨日郡王夫妇二人在你府中的那些事,虚的实不了,实的也虚不了,姜大人你说是不是?” 杨刻冬一番话,姜佑安听明白了,但也依旧装着糊涂。 “杨大人,这……” 杨刻冬伸手打断了姜佑安“这是姜大人家事,与老夫多说无益。上朝了。” 姜佑安抬头看去,前面的人都有序进入殿内。 姜佑安点了点头,也跟上了步子,杨刻冬在后面捋胡须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姜佑安意味深长的跟上了步子。 入殿百官朝拜后早朝,底下群臣陆续上奏事宜,姜佑安一直聆长耳朵细细听着,悬着的心盼着早点下朝。 等快下朝,姜佑安心里渐渐放松时,杨刻冬看了一眼姜佑安,出列高声喝着 “臣有事有奏!” 齐景焱坐在龙椅上刚翻到杨刻冬昨日急着上呈的折子,瞟了一眼杨刻冬 “杨爱卿所奏何事?” 杨刻冬双手呈上一折子,徐公公看了齐景焱脸色,会意下去接过折子递上去。 “臣所奏之事事关郡王爷!臣要弹劾郡王爷借着三月接着赈灾中饱私囊,暗吞老百姓救命钱! 臣要弹劾郡王爷私下经营盐引子,私下经营火药以及在坊间私下开赌坊! 还有臣要弹劾郡王爷这些年私交学子,暗里卖官求荣私结党派! 臣还要弹劾郡王爷郡王妃二人忤逆皇上圣裁,仗势欺人昨日到京中侍郎府中逼迫姜家三小姐磕头认错,逼得姜家三小姐身边婢女自戕而亡! 臣还要弹劾郡王爷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强取豪夺京郊良民田地庄子!逼得许姓一家五口报官无门含恨而亡!” 姜佑安脑中嗡嗡作响,背后冷汗潺潺,今日出门前他老母亲说的都应验了! 今日朝中果真有人敢弹劾郡王爷,还拿郡王与自己府邸的事做刀子。 姜佑安眼下心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今日早晨要是把那事当真了,想了一下对策也不至于眼下这般措手不及。 与姜佑安一样惶恐的还有老郡王,老郡王瞟了一眼隔壁淡定的长孙礼,长孙礼站的笔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连看都不曾看老郡王一眼。 齐景焱看了杨刻冬递上去的折子。 “皇叔有什么可说?” 老郡王挪着步子“皇上明鉴!臣是皇家血脉,怎会做这些私下经营敛财,草菅人命的事来!更不敢做出一卖官求荣私交党派! 老臣倒是想问问谏台侍郎怎么无故的就空口白话扣这些罪名给老臣身上!皇上,老臣冤枉啊!” 杨刻冬横眉星眼看着老郡王:“郡王爷说我空口无凭,郡王爷你就这么笃信你做的那些腌臜勾当做的严实就可以瞒住众人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郡王爷若真清白,何等皇上下旨让刑部查查再喊冤也不迟。” 第二百八十九:树大根深 杨刻冬转身面朝皇帝:“皇上,要真是臣冤枉了郡王爷,郡王爷身正不怕影子斜,臣请奏皇上彻查此事。” 老郡王瞟了一眼长孙礼,长孙礼神色拉了拉,轻轻摇了摇头。 兵部胡鲍道:“皇上,郡王爷是皇家血脉,这事关皇家颜面,岂能是他一个谏台侍郎几句轻言就能说查就查的。” 杨刻冬再上前一步“皇上,臣愿拿项上人头担保,请求皇上下旨彻查,若是查清是臣冤枉了郡王爷,臣愿自割头颅给郡王爷赔罪!” 杨刻冬一语,四周皆哑口无言。 这时齐景焱开口问着“姜爱卿。” 姜佑安惊慌挪了步子“臣在。” “刚刚杨爱卿说郡王爷郡王妃昨日到你府邸逼你府中嫡女下跪,还逼死了你府中婢子,这事可是真的?” 姜佑安此时已经是满头虚汗,浸湿了官帽。 姜佑安抬头看了一眼徐公公,徐公公也正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又旋即瞟了一眼郡王爷,郡王爷也正带着威胁的瞧着自己。 姜佑安咬了咬牙,“臣……臣……臣……” 齐景焱看姜佑安吞吞吐吐冷声道:“姜爱卿但说无妨。” 姜佑安抹了抹额头虚汗,战战兢兢说道: “昨日郡王爷郡王妃也确实登门拜访过,说是小女前日宫宴害得县主被皇上褫夺了封号,害了县主名声受损。 小女下跪这事是臣认为教女不严才让她下跪的,此事也非郡王爷郡王妃所提。 府中婢女是因贱内与郡王妃商议要小女上门给县主赔礼,婢子护主心切驳斥了郡王妃失了规矩,被贱内说了几句重话就跑出院子自戕。” 姜佑安哆哆嗦嗦说着,也不知通不通,想到哪就说了,自己所犯的错事撇得也是干干净净。 柳青在一旁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是他那丢人现眼的嫡妹做的好事。 “姜大人,你也说是你觉得教女不严才让她下跪,并非是我们夫妇二人逼她的! 况且让你们女儿上门赔礼得主意是姜夫人所提,我们夫妇二人何时说过一句让你们女儿上门给我们清安赔礼的话?!” 姜佑安听老郡王一呵斥,腿直发软。 杨刻冬见针插缝道: “前日宫宴的事皇上已然有了圣裁,郡王爷郡王妃若是真心实意登门好言好语赔礼,又怎会吓得姜大人当着郡王爷郡王妃面教起女儿来了? 要是郡王爷郡王妃没有从中施压咄咄逼人,这好端端的哪来姜家三小姐上门赔礼的说法。还逼得一个护主心切的婢女当着众人面自戕而亡。” “你,你含血喷人!” 二人说的激愤时,齐景焱将手中折子扔在地上,群臣禁言。 “朕没心思听你们像妇人一样在这呈口舌之快! 刑部蔡司全,今日谏台侍郎弹劾郡王爷罪名,朕命你一日内查清郡王夫妇逼得姜家婢女自戕事,一个月内查清所有弹劾的罪名。 若一个月后刑部查得郡王爷清白,杨刻冬你提头到郡王府谢罪!退朝!” 一声退朝姜佑安看着老郡王的神色,腿更是一软,差点跌倒了去。 胡鲍眼疾手快扶着姜佑安“姜大人,请吧。” 姜佑安连连喘着大气,三步一回头的看着身后阴森森盯着自己的老郡王。 出了殿门,天黑压压一片,刚出宫门这雨就下了起来,林贵打着伞上前接姜佑安。 “姜大人果真准备周全,这天要下雨都早已知晓。” 胡鲍边说边不客气的拿起雨伞与姜佑安同撑一把伞。 姜佑安不解的看着胡鲍,胡鲍低声道:“难不成姜大人像被我请去刑部坐下来细细盘问?” 姜佑安不语,看着胡鲍钻上自己的马车马车,姜佑安也只能跟了上去。 到了姜家,胡鲍看这这府里里外外守得严严实实,意味深长的看了姜佑安一眼,姜佑安不好做解释,做出请揖,将胡鲍请了进去。 这二人前脚刚走,后脚棺材就抬了进门,胡鲍回头看了这口棺木,戏谑道: “姜大人也是个好东家,死了一个奴婢还买一口好棺木安葬。” “胡大人说笑了,到底是个忠心护主的婢子,且又是我去了的那位夫人的贴身婢女,总归是要好生安葬的。”姜佑安呐呐道。 两人交谈片刻便到了正堂,胡鲍一番客气道: “姜大人,我本就是奉圣上旨意办事,姜大人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 我要是大张旗鼓带着一群人拿着刑部文书来府中,又兴师动众的把人带去刑部,这让外人看见了也不光彩。 我替姜大人着想,低调行事,希望姜大人也能配合本官,让我好好查清原委。” 姜佑安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胡大人能替我着想,我已不胜感激。” 胡鲍手指轻敲了敲茶几 “那就劳烦姜大人请一下姜夫人个姜小姐,以及当日在场的家仆来一趟。” 姜佑安吩咐了林贵,林贵紧忙去请。 柳氏母女二人正在明湘院里说今日早晨姜老夫人护着姜昀的事,气不过来。听林贵来请颇有些不耐烦。 等柳氏磨磨蹭蹭到了正堂时,姜昀早就落座在侧。 再看一眼前面落坐一位官袍男子,语气拘谨了起来 “原是有贵客登门啊。” “本官奉旨查案,也算不上贵客。” “查,查案?老爷这大人来查的是什么案件?”柳氏结结巴巴的看着姜佑安。 “本官查是昨日郡王爷郡王妃来府中闹得不愉快逼死贵府婢女的案,姜夫人你是当家主母,昨日的事不知姜夫人在不在场。” 柳氏摆了摆衣袂坐在一侧,凝了一眼姜昀,阴阳怪气道 “大人可是误会了,昨日在我们府里自戕的丫鬟虽在我们府中当差,可身契投的却是舒家。 这丫鬟向来自持这一点,在府中也多是目无尊长,昨日更是对郡王爷郡王妃口出恶语,让郡王爷郡王妃下不了台。 我是当家主母,虽不是我们姜家的婢子,但对贵客这般无礼也是不能忍的,便想罚她一下家规。 谁知她骄横惯了,一听到我要罚她,她便更是无理起来,满口疯言疯语还无故自戕了。 她这是畏罪自戕,怎么能说是郡王爷郡王妃逼的。这好大一顶罪帽扣在头上,可真是冤了郡王爷郡王妃二人了。” 柳氏说着便一脸内疚管教不严。 姜佑安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看胡鲍肃穆神色又不敢出口阻止。 “哦?这婢子不是投你们姜家身契,又如姜姜夫人所言,这样的恶奴那为何你们姜家又能容她到今日?” 柳氏眼光一闪将神色投去了姜昀身上。 第二百九十:树大根深 胡鲍也看了一眼讪色姜昀,姜昀脸色苍白,一副方醒羸弱的模样。 “大人与姨娘刚刚口中的婢子她叫玉芝,玉芝原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在世时也是姜家的管事丫鬟。 至于这身契为何投的不是姜家,这也是我母亲的缘故。 生母在世时与玉芝主仆情深,母亲念着玉芝陪她多年,又到了该出嫁年纪就许诺替玉芝寻一门好人家,这以后也能过上有儿有女的日子。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这后面母亲难产而亡,母亲弥留之际嘱咐了玉芝让她留在我身边伺候着。 玉芝这身契为何后来投去了舒家大概也是母亲临终前叮嘱。这身契是平定侯夫人收了,大人要是觉得这重要,也可去舒家问问。” 姜昀说完,又抬起眼帘: “玉芝是我生母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规矩极严,要不是这样的脾气,那日也不会打了县主的丫鬟才以至于跟县主结下梁子。 昨日郡王爷郡王妃上门赔礼,父亲叫我来厅堂,我刚到厅堂父亲就叫我给郡王爷郡王妃赔不是。 姨娘还要我以探望县主为由让我到郡王府给县主赔不是。” 姜昀凝着姜佑安发虚的神色,低头淡淡道: “见我不肯,郡王爷郡王妃与姨娘咄咄逼人,我也因身子不适昏了过去,今日醒来才得知玉芝自戕的事。” “三小姐你这话可真让我冤屈,我何时与郡王爷郡王妃逼你了?郡王妃也只是心疼县主,不由说了几句,哪来的咄咄逼人?” 柳氏眼里又渗出泪花,又是往日娇柔做派。 “三姐姐晕了过去自然不知这玉芝后面跋扈成何样……” “姨娘觉的郡王爷郡王妃昨日有没有咄咄逼人,这昨日是个什么情况,在堂里堂外伺候着的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苏桃于妈妈也在门外,若是姨娘觉得她们是我院子里的丫鬟说的话信不过,那姨娘大可让把昨日在的人都请来。 让胡大人查个仔细,查个清楚,玉芝到底是畏罪自戕还是郡王妃逼人太甚逼得她自戕!” 胡鲍看姜昀身子骨柔弱,举止端庄得体,容貌也是一绝,偏偏性子坚韧,句句要理不像是深闺女子该有的柔软做派。 旋即胡鲍抿了抿唇,若是寻常深闺女子做派,她一个二品官家女子敢在宫宴里与县主结下梁子? 胡鲍膝下也有一子比姜昀年长两岁,眼下也正是适合寻亲年纪,原先胡夫人相中的也是姜昀,说能说成这门亲事,也算是他们胡家高攀了。 胡鲍一直觉得自己夫人做事有度,看人的眼光毒辣,这门亲事起初他也同意,这些时日他也是有意与姜佑安结好,不然今日也不能这般顾着姜佑安颜面。 可眼下这一档子事,姜昀的性子他也是见识过的,这样的口舌与胆识,还有不怕事的做派,他们胡家庙小怕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胡鲍看了一眼姜佑安,姜佑安低声道: “这人我已经按大人吩咐,让下人去请了。大人喝盏茶稍等片刻。” 姜佑安话落,林贵领着一群奴仆进门。 这人刚跪下,柳氏便捏尖嗓音道: “昨日的事你们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如实说事便是,千万别学了什么歪心思胡编乱造,要是胡说些什么仔细你们的舌头!” “姨娘唬他们作甚,胡大人是奉圣上旨意来查清此事,这张口胡话可是欺君罪名,他们怎么也不敢拿自家九族性明来扯谎。” 姜昀说完端起茶盏徐徐吹着热气慢慢饮了一口清茶。 姜佑安听柳氏与姜昀你一言我一句,微怒道:“别再聒噪扰了胡大人办案。” 胡鲍一一询问盘查,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事来龙去脉查清,柳氏面色虽难堪,但也不好发作。 临出门前,姜昀还给当着柳氏母女的面,给胡鲍道了一声谢: “今日若胡大人来,玉芝背着一个畏罪自戕的罪名怎能有颜面下去见母亲,她在九泉下定是不能安息的。 昀儿在这替她谢过胡大人明察秋毫还她一个清白。” 胡鲍略微低头,也算是应了姜昀。 姜昀今日这做派不仅让柳氏颜面全失,也拂了姜佑安的面子。 只是姜佑安自知理亏,又因昨日的事,姜老夫人再三叮嘱,他也不敢说姜昀什么,只是落了一句 “你看你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今日过后,你那得理不饶人的名声传了个遍,日后哪个家门敢要你。” 姜昀也不露怯,自昨日那一巴掌,姜昀与这父亲的情分也更薄了。 “父亲忧心女儿,女儿感激涕零。女儿有嫁妆钱财万贯,就单单看在嫁妆上,想娶女儿的家门也是有的。” “你一个未出阁女子说这些也不知羞耻!”姜佑安勃然大怒,拂袖离去。 留下柳氏与姜月瑶二人。 “姐姐为一个奴婢还真是尽心尽力。不过是一个奴婢,姐姐名声都不要了,姐姐还真是因小失大了。” 姜月瑶侧过身与姜昀四目相对。 “妹妹放心,姐姐我向来不会厚此薄彼,一个奴婢尚且如此,要是换成妹妹,姐姐定会更费心思。” 姜昀走了几步方回身 “今日闯进我院里的小厮手拿木糠捆绳,也不知这阴毒法子是谁想的。 我听于妈妈说昨夜玉芝走的极不安宁,嘴里一直念叨着母亲和弟弟走的冤屈,断气时还不愿闭目,可见怨气极深。” 苏桃也接过茬: “今儿早还是大好的天,棺木刚抬到府门就下了雨。” “你这混账东西!你也敢在危言耸听?”姜月瑶听得背脊发寒,伸手欲打苏桃。 “四小姐尽管打就是,等会要是奴婢想不开也投了井自戕,四小姐可逃不了干系! 四小姐要是不怕担上一个逼奴自戕的名声,奴婢自个替四小姐打又如何?” 苏桃说完做势扬起手,柳氏吓得紧忙拖着姜月瑶往明湘院去,嘴里还一直谩骂着。 随后苏桃撑开油纸伞扶着姜昀回了清泽院,院里玉芝的尸首刚收敛入棺,钉了钉子。 于妈妈怕姜昀沾染晦气,如何也不让姜昀目送棺木出府。 于妈妈按姜昀吩咐,另寻了一处离舒意言墓地近的地下葬了玉芝。 姜昀明白玉芝这一生早在自己母亲殁了那时便跟着去了。留下照顾自己也只不过是因母亲临终前嘱咐。 姜昀觉自己母亲一生苦,玉芝这一生也苦。 姜昀念到着不禁看了一眼苏桃和小采薇,也算明白玉芝所说的,主子富贵,日子好过了,作为奴婢的日子才能跟着甜。 也明白自己母亲为何要替玉芝觅一家门,好生过安稳日子。 第二百九十一:树大根深 一阵深秋雨,又添了几分寒意。等雨停时已是申时。 “殿下,刑部胡大人今日下朝就随着姜大人一同去了姜府,胡大人在姜家停留了一个多时辰便出来了,胡大人从姜家出来后就去了刑部,刑部刚上呈了折子。郡王夫妇二人蛮横上官员府邸逼死婢子的罪名也落实了。”落十恭谨的屈身禀道。 “一个多时辰,呵,现在风向未定,按姜侍郎那鼠首两端的性子也不会这么快就招了。这胡鲍做事也是向来拖拉,什么时候这般利索了。” 齐煜坐在案牍跟前抬起挑花眼思索一番。 “小的听说,姜大人确实是没表态多言。但他夫人柳氏句句为郡王夫妇二人开脱,最后还是姜家三小姐不饶唤了一群当日在场的家奴,又震慑一番,才胡大人这么快查清。” 又是这位姜家三小姐,她的性子还可真是烈。齐煜暗暗感慨,嘴角不经意抿了抿。 堂堂郡王爷郡王妃逼死一个婢子算什么,这私营火药还有盐引赌坊,强取豪夺良民田地还有秋榜收贿的罪名才是碰了圣上逆鳞。 齐煜将一等用蜜蜡封好的两信递给落十,语气稍稍有些柔道: “这份悄悄的送去胡大人府里,这份送去京郊。” 自胡鲍离府后,姜佑安便坐立不安,心中日日惶恐。 不出三日便得了发起热症病倒在家中,早朝也告了假。 苏桃将此事告知姜昀后,姜昀也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在一旁吃着果脯看着话本。 又过了一个时辰,苏桃看姜昀打起了瞌睡,全然没将姜佑安病了的事放在心上。 “小姐,主君病了就连三岁的九公子和刚满半岁的十公子王姨娘和秦姨娘都带着去了,满府的公子小姐就差小姐你没去看望。 先不说主君日后会不会怪罪起来,这柳氏又该拿这事到处说小姐你不孝了。”苏桃耐不住又轻声说了几句。 “我那父亲是忧心过虑,自己把自己给吓病的,我这时去看望他,他见我又动了气更伤身子。 我这刚死了丫鬟,一身晦气,不去已经是孝道了。 柳氏那张嘴,她要是想说些什么由她说便是,先由她喘上几口气。” 姜昀轻轻吐说完便合上了眼帘,她怎么不知晓她那重利的父亲是做何想的。 郡王爷借着秋榜收暗贿,她父亲姜佑安前阵才知,好不容易才弄出一些门路,金灿灿的金锭都悉数准备好要抬出去郡王府了,这就来了自己这么一遭事,得罪了郡王爷无异于断了他替自己两位哥哥谋求中榜出仕的权势路。 她父亲这刚怒气难平,后又被人将这一娄子事告到皇帝跟前,且郡王爷不仅罪及一条,还有后面数罪,其中那受贿卖官这事她父亲就是准备行贿的一员。 在官场当了这些年官,姜昀是觉她父亲姜佑安应是嗅到什么风向,知道这次郡王爷铁定是要翻了船了,怕查案时也查出他行贿的把柄,那姜家根基全是被自己全毁了才吓成这样子。 姜昀不禁替自己这位父亲可怜,一阵清风惬意,姜昀躺在藤椅上沉沉睡了去。 姜佑安病了第二日,于妈妈便去颐春院说姜昀身子不适,又惹了一些寒气为由也抱病在清泽院不出门。 姜佑安热症反反复复烧了三四日后,姜老夫人更是急得上火,哪还能顾得上姜昀。 秦氏性子软弱,每回来看望姜佑安都在榻上哭哭啼啼一会。 秦氏这般娇柔做派惹的柳氏劈头盖脸一顿骂。 姜佑安以前觉得妻妾成群是一种艳福。 这邹氏王氏秦氏这些侍妾是日日都来床前关怀,床榻前聒噪不已。 几日后姜佑安便觉得往日的福也成了自己的祸,对这几位小妾越发看不上眼。 又过几日,京郊外一农户拖家带口到了京中府门敲鼓鸣冤,告的便是郡王爷夺他田地后杀人放火,不仅把自己田地抢了还将自己年迈的老母亲活活烧死在家宅里头。 随后这事便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才过一日便民怨四起,传到了齐景焱耳里。 此时齐景焱恰巧在余欢殿,这事听得舒意欢也眉头紧皱,说了一番可怜话。 齐景焱龙颜大怒,随即急召胡鲍入宫,命他彻查此事。 胡鲍吓得连连磕头,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大殿。 胡鲍前几日在府中收到一封匿名信时上面也直指这事的线索,这时胡鲍才悔恨早日怠慢了。 郡王夫妇二人在落实逼死姜家婢女一罪名后,在府里就闭门不出。 因这一事,郡王夫妇二人更是恨透了姜家,觉着自己是被姜家合着外人给自己下了套。 郡王夫妇二人在府中恼怒骂着姜家还没几日,这京郊外的事又被扯了出来。 郡王爷将大儿子叫来呵斥了一通:“我不是让你这事做的隐蔽些,不留活口吗?你是如何的!” “父亲,儿子确实是让人放了蒙汗药,等他们喝了蒙汗药昏睡过去才放的火,火灭后儿子也派人查过尸首,一家七口,一个不少啊! 儿子也不知怎么又冒出这么一些人来!儿子敢肯定,这些人肯定不是许家那七口人!”齐琨鹏家肯定道。 郡王二儿子齐展钊继续道: “父亲,大哥做事一向谨慎,不会落这么大的一个差错,其中想必是有诈。 这杨刻冬前几日敢拿头颅担保让皇上查这些事,说明是有备而来的。 父亲,我们这时不能自乱阵脚,儿子觉得还是要与舅舅多多协商好应对法子及时补救才是。” “父亲,反正那些人都是冒用身份的,儿子今夜趁人静时再让人进去杀了就是!这告了的人都死绝了,这事量他刑部也不敢查!”齐琨鹏说完就转身。 老郡王怒斥道:“这是天子脚下!你如何杀?!你是想把府中百余人口的命都搭在你手上?” “这人都有不测之祸,遭匪遇劫丧了性命的事谁能查到我们郡王府头上来!”齐琨鹏不满道。 “简直是鲁莽!愚蠢至极!你还嫌府中事不多?! 你给我好好待在府里哪都不能去。钊儿,你看着你大哥,别让他又添了什么祸事!” 片刻书房里老郡王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夜里三更,郡王府后门出了一辆马车进了国公府后门。 老郡王进了长孙礼书房才脱去一身夜衣。 “郡王深夜至此,是因今日之事?”长孙礼给郡王倒了一盏酒。 第二百九十二:树大根深 府“国公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问。”郡王不满的将酒饮尽喉咙,随后问道 “今日的事,老夫是在是无计可施,不得已才来问国公爷,向国公爷讨策。” 长孙礼又继续往酒杯里倒了一盏,放下酒壶闷声道: “今日早晨击鼓鸣冤,午时就传遍了满皇城大街,未时就传去了皇上耳里。 击鼓报案时我就让京衙和刑部的人压下来,但最终也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眼下百姓民怨四起,皇上召了胡鲍进宫,胡鲍是刑部之首,杨刻冬弹劾你那些事都由他细查。 这事要想扭转乾坤,还要从胡鲍那入手。” “胡鲍前几日去姜家查案时可一点情面都没给我留,胡鲍之妻又是良妃嫡妹,这事如果是六皇子一党所为,这贸然去笼络他岂不是落人口实。”郡王不忿吁气。 “要真是六皇子一派那些事也不算棘手,六皇子生性不喜政事,他那些党派都是汾王和良妃经营,本就不足为惧。 我们私营火药盐引的罪证汾王知晓,但汾王独子半年前私下养兵的罪证也在在我们手里,汾王有所顾忌他也不敢做这些事。” 郡王不解,“国公爷的意思是?” “笼络胡鲍不如笼络汾王,由汾王给胡鲍施压,胡鲍这事断然不敢再查。” “笼络汾王?”郡王语气上扬,谁不知汾王一向视自己为敌,自己视汾王不屑。“国公爷糊涂!” 长孙礼端起一盏酒,入喉片刻才吞了下去。 “要是这事是三皇子和淑贵妃暗中谋划,让胡鲍继续查下去,那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都会付之一炬。 时势不同往日,六皇子一党不足为惧,三皇子一党却不得不防! 把汾王拉进来分他一杯羹,汾王白捡一个便宜他不会不要。只有同一条船捆在一起才是最牢靠的。” “国公爷这事怕是早有定数,今日等老夫来不过是说一声罢了!” 郡王恼怒,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平白分了一半好处给汾王,他哪能甘愿。 “那郡王有何法子能让胡鲍不在往下查? 胡鲍要是有三皇子暗中相助,几条罪名查下来郡王府轻则削爵贬为庶民,重则杀头流放,郡王有几分笃信?” 老郡王面露难色,二人促膝长谈直直五更郡王才偷摸回府。 次日清晨,长孙礼让嫡长子亲自去汾王府登门拜访一趟,怎料汾王以身体抱恙不宜见客为由,让长孙培吃了闭门羹。 长孙礼与郡王一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长孙礼见汾王躲着不见就已经猜到几分,又派人去试探一番胡鲍。 长孙礼有一庶出女今年十三,胡鲍有一嫡子年十五,长孙礼派人去胡府说亲,也没说非得要做妻,也可为妾。 长孙礼这门亲事点明不一定为妻,也可为妾,胡鲍嫡子能娶国公府庶女为妾算是风光,还攀了国公府这高枝。 按理胡家没有理由拒了这门亲事,偏偏胡家夫人以已定了亲为由给拒了,又说让国公府女儿做妾实在太过委屈,折煞他们胡家了。 回来人说了这事,长孙礼脸色沉郁。 胡鲍回府后,胡夫人与他说了这事,吓得胡鲍心肝只颤,胡夫人不以为意,说了长孙家昨日去自己娘家吃了闭门羹今日就到自己府中,这事定是有不妥。 自己父亲拒了长孙家自然是有道理的,她跟着父亲的做派肯定没有错处,又叮嘱了胡鲍改一下得过且过的态度,让他好好查查郡王府的案。 胡鲍先前怕得罪郡王府和国公府才畏手畏脚,这下都得罪了,也没什么顾忌的。 胡鲍按信中所述,不出三日便落实了郡王犯的罪,还了许姓农户的公道,赢了京中百姓的赞誉。 经过落实逼死姜家婢子,还有抢夺良田杀人纵火这两罪名后,胡鲍往后查也不像先前那般瞻前顾后,尤其是尝到百姓赞誉的甜头,又有人暗中相助。 胡鲍这一向得过且过的性子也渐渐雷厉风行起来。 郡王府和国公府也不料胡鲍能短短三日便搜罗了这么多证据,让罪名落实下来。 郡王爷强抢良田还杀人纵火一罪名落实后,郡王府上上下下惶恐不安。 郡王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郡王府九子各有谋算唯独清安还在撒气怨姜昀这扫把星给她招惹这么多晦气事。 夜里人定时分,郡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老郡王身侧堆了一堆纸张账本,一张张纸撕下来焚烧。 次日又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国公府,长孙礼看信上寥寥几字,喘息未定就把纸烧毁。 余欢殿里,齐煜正与舒意欢闲谈,红芍退到门外侯着。 “母妃先前不让儿臣动手,儿子不解,今日才知母妃所说的时机。 只是儿臣还是不明母妃既然知道盐引,这日进斗金的财路我们为何不留着自己经营,还要费尽心思送给他们。” “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若想成为君王最忌讳就是不能心怀天下,贪图这点小盈小利。” “母妃所言极是,儿臣记在心里了。” 舒意欢片刻才道:“你外祖父年迈本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缘因你才一直就在朝中。 你祖父为人正直,不为别的,平时要是方便也该多与他亲近才是。” 齐煜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落子时心思明显有些失神。 母子二人沉默不语下了约半盏茶时分。 舒意欢一子落盘,又悔棋拿了起来。 “母妃是小女子。” 齐煜笑了笑,“母妃悔棋也是输,接下该如何落棋?” 舒意欢落手搅乱棋盘,这着实让齐煜不知所措,他见过舒意欢悔棋,却从没见过她毁棋。 “刚刚我落错一子,你觉得棋局已定必然是输家。 可现在棋已乱,你怎知是我输了。” 舒意欢言外之意齐煜不言而明,一盘棋没到最后轮输赢还是太过早了。 现在自己与郡王府就如这棋盘,虽现在郡王府落了下风,但中途要是出了岔子发生变故,这苦心下的棋结果不一定如自己所愿。 “皇上万安。”这时门外红芍请安声响起。 齐景焱进门便宠溺笑道: “这么多年了,你耍赖皮的性子一点都没变,就连儿子都没能逃过啊。” “父皇。”齐煜略略心虚,怕齐景焱听出什么端倪。 舒意欢坐在软榻眼皮没抬,继续摆着棋子。 “皇上日理万机,也是难得有闲暇时日,有雅兴与臣妾落一盘,臣妾定不耍赖就是。” 第二百九十三:怨魂 姜佑安听郡王爷又一罪名落实后,刚好的身子一下又病了下去。府中下人看这般反复,私底下更是谈起鬼神。 说是玉芝死的冤屈,怨气不散,这是回来索命了。 这话起初还是只有一两个婢子私底下议论,久而久之府中上上下下说的更离奇。 有些怕时的丫鬟婆子还在半夜烧起了纸钱。 甘露听闻后将这事告知了柳氏,还说的渗人可怖,面对鬼神之事柳氏向来胆子小,吓得连门都不愿出。 夜里明湘院婢子烧纸钱时,甘露瞧见又唤醒了柳氏,想法子让柳氏瞧见,柳氏当场就吓昏了过去。 柳氏醒来后因受惊过度,浑身颤抖接而大病了一场。 姜家这下主君主母都病倒了,府中流言蜚语更甚,姜老夫人让严妈妈打骂责罚一通后依旧禁不住闲言碎语,姜家府邸一下乱成一团。 不过两日,府中下人又传起一些揣测的言语。 说的便是玉芝下去见了大夫人,得知大夫人走的不安缘故后才回来闹。 这一言语传到柳氏耳里,柳氏更是怕的不敢出房门,夜里的烛火连续好几夜都没灭过,一宿屋子亮堂的很。 经过几日折磨柳氏又晕了过去,这一晕晕了一天一夜。 恰逢府中不安宁,柳氏这晕了一天一夜只惊动来了姜彦祈。 次日姜彦勤来明湘院时,柳氏还避而不见,草草打发了走。姜彦勤本也就是做做样子,免得落得不孝名声才来的。 柳氏不愿见他,他也识趣的回了西梧院。 柳氏夜夜恶寐缠身,甘露请来郎中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甘露熬药让柳氏饮下后就在屋内燃起了香才卷帘退去屋外守着。 直至半夜,柳氏一声凄厉惨叫声甘露才惊醒破门而入房内,房内的柳氏面色如纸,额头挂着豆大冷汗,嘴唇不停哆嗦着 “夫人,夫人你这是又做噩梦了?” 甘露半跪在床榻,一手轻轻擦拭柳氏额头细汗。 “有鬼!有鬼啊!” 柳氏拍打开甘露的手,捂着耳边像鸵鸟般把头缩着。 “鬼……***人,奴婢胆子小你别吓奴婢。 来人啊,夫人醒了,还快去端一盆热水来。” 甘露旋即轻拍着柳氏背脊。 “夫人,这灯火通明的,这里只有奴婢一人,哪来的鬼,定是夫人你刚刚做了噩梦。” 柳氏侧脸抬起一直眼打量了四周,欲哭道: “刚刚舒意言和玉芝那贱婢来跟我索命,她们浑身浑身血淋淋的,眼睛瞪得铜铃似的,说是我害了她! 不是的,不是我害的!分明是她们自己短寿早夭,没那个福气!……” 柳氏推了一把甘露,甘露一下坐在地上,碰的骨头生疼。 “我不怕,我不怕她们!生前我不怕她们,她死了我还怕她们的魂不成!” 柳氏像是疯了一般,吓得门外捧水进来的小丫鬟站在门外不敢进屋。 甘露爬过床榻厉色横了一眼小丫鬟,道:“夫人只是刚刚被噩梦吓着还没缓回来胡说几句梦话,你干站在作甚,还不紧忙把水给我端进来!” 小丫鬟也是被吓得够呛,低头大步的把水断了进来又拧干了帕子递给甘露。 甘露看了一眼,冷声道: “这儿也没你事了,把水端出去倒了在门外守着。” 小丫鬟不敢不应,片刻就端了水盆出去,这小丫鬟人刚出去不久就听见屋外又一声渗人的惨叫,随即就是铜盆落地哐当一声响。 “鬼!有鬼!” 小丫鬟尖声刺耳的喊道,水盆落地打湿的衣裳还滴着水,小丫鬟连滚带爬的爬回柳氏屋里。 柳氏喝着甘露: “关门!你这蠢货东西,快去关门,别让那些脏东西跑了进来!” 甘露一撅一撅的去关门,小丫鬟的手刚扒在门边上,甘露用力一合,小丫鬟又一声凄厉叫声后就晕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动静把明湘院奴仆都惊醒了过来,连着在门门侯着的丫鬟都打着灯笼回了院里瞧个情况。 姜月瑶在柳氏惊醒后那一声惨叫时就已经醒了过来。 这穿好衣裳赶到柳氏房里时,柳氏房门前只躺了一个小丫鬟,小丫鬟半只手还在屋里,手臂不断渗着殷红的鲜血。 底下站着的婆子丫鬟个个窃窃私语。 姜月瑶来了后,这院子一下就有了主一般,个个都等着这位四小姐如何处置。 姜月瑶玉指捂着鼻,拧眉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抬下去。” 姜月瑶看底下的人神色惊恐,在交头接耳嘴里还不听念叨。 姜月瑶唤了甘露出来,让身边的滋儿打了甘露一巴 甘露捂着泛红的脸颊委屈的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姜月瑶。 “四小姐……” “大半夜让一个丫鬟吓着主母,那就是你照顾不周!你还敢委屈了?” “奴婢不敢,夫人恶寐惊醒后就不停说梦话,奴婢让萍儿端盆水来,奴婢也不知萍儿怎么就突然……” 姜月瑶不等甘露说完便气的亲自打了一巴甘露。 “你这贱婢在这说什么胡话!分明是这丫鬟尖叫声吓醒了母亲,你照顾不周还敢找说辞给自己开脱了?!” 姜月瑶侧过身看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 “近日母亲身子不适,府中就有人按捺不住,四处造谣扰乱府中规矩! 前两日祖母才派严妈妈打死了两个不安分的贱婢,这才过几日你们就忘了? 什么怨气不散,鬼魂喊冤,你们胆敢多嘴多舌去嚼半句舌根,我现在就拔了你们的舌让你们到地底下见魂去!” 众人胆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求饶。 一位年长的妈妈连着打圆场:“四小姐放心,今夜萍儿吓着夫人的事,老奴看着这群小丫头婢子,送她们十个胆她们也不敢说半句别的话来。” 姜月瑶看妈妈这般机灵,不屑看了一眼甘露: “曾妈妈到底是在母亲院子伺候多年的,这办事说话也是有规有矩。 像曾妈妈这般能人,怎么母亲这么长久也没发现。” 曾妈妈含着笑意低头,姜月瑶这话可是抬举合她心意。 姜月瑶推了推甘露,点了两个丫鬟和曾妈妈留下来守门,自己便回屋里去了。 底下的奴仆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字蔫头耷脑的回了各自房里。 连被打了两巴掌的甘露脸颊起了红肿一片,脸上也如被灼烧般火辣辣的疼。 甘露回房安抚完柳氏睡去后又在香炉里点起了薰香。 甘露推出门外合起门,门边一点殷红血迹滴在地上。 第二百九十四:怨魂 姜月瑶原以为叫起人来点了一番,夜里明湘院的事便不会外传。 怎料想这一早起来府里流言蜚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就连东梧西梧两个院子的下人也忍不住私下议论,传到了姜彦祈个姜彦勤耳里。 眼下秋榜将临,姜老夫人对东梧西梧院两个院落更是明令不许外人打扰。 姜彦祈收敛性子后也是少有出去外头风流潇洒,日日躲在屋里对外称是习读诗书,实则谱曲作乐。 秋榜三月前考时怕肚中文墨不够,丢脸太过,这两个月才日夜勤读起来。 日荣在院里听丫鬟说这事,回头便找了姜彦祈如实告知 “公子,你说咋们府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看玉芝姑姑平日里那孤傲样,小的也觉得玉芝姑姑要真是死时心有怨气,她定不会……” 日荣说着说着把自己吓了一哆嗦,擦了擦手臂两侧。 姜彦祈丹凤眼略有忧愁,玉扇轻敲,不言一语。 日荣看姜彦祈心事重重,忍不住又说了一嘴 “小的觉得公子你是越来越沉默寡言了。成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在酒楼与歌姬做曲吟唱时的肆意洒脱。” 姜彦祈冷眼看着那半人高的书堆 “我既没大哥那样的才华,也没大哥那样抱负。 凭着是姜家嫡子任性挥霍这么多年,娘走了那么多弯曲路也缘因我太争气。 要是我还像往日那般,岂不是把娘往死里逼。” 日荣从没见过姜彦祈话里如此落寞寂寥。 “夫人为公子做这些也从来没有问过公子要不要,小的只知道公子以前当庶子时也不见得哪里不风光了! 反倒是公子当了府中嫡子后顾忌的事也越来越多,受夫人所累的也越来越多。 小的只知公子你不重名利不重钱财只爱普曲作乐,公子所爱在夫人眼里只是不务正事。” 姜彦祈也不与日荣驳斥,拿起一本书又埋头看去。 日荣愣在那,看姜彦祈久久不翻一页,便知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紧忙退出门外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嫌自己太过嘴碎多语。 另一边院子里的姜彦勤听闻府中闹鬼一事,放下书策又拿了起来。 在姜彦勤心里,眼下万事都比不过秋榜要紧。等日后自己荣登榜中,以前被算计的账慢慢再算也不迟。 清泽院里倒是依旧太平,姜昀躺在藤椅上瞧着采薇细心打理着这满院的金菊。 “看来这菊采薇平日里也没少照料。” 她生母爱菊也爱芙蓉,所以姜昀院里每年都会种有金菊,以前这院子里的菊都是玉芝在打理照料,姜昀看采薇动作娴熟,不禁夸了一句。 苏桃看了一眼采薇,笑了笑 “小姐可别夸她了,她这丫头最是懒散,可偏偏老天爷赏她一口饭,让她学什么都学的快。” 姜昀轻笑,侧过身子去接苏桃递过来的茶盏。 “小姐安排昨夜明湘院那一出,今日果不其然府中的言语更甚了。 柳氏昨夜受惊吓后,醒来不久又睡过去的,听说是神智开始有些不清,总说一些疯话。 奴婢让甘露说了一些,问柳氏都说了哪些疯话。 奴婢怕甘露糊弄,又花了一些银钱收买了柳氏房里伺候的人,她说的与甘露所说的相差不远。 都是说柳氏夜夜恶寐缠身,嘴里念叨一些生前不怕,死后无惧的话。 奴婢觉得柳氏应该是做贼心虚,说那些话是想给自己壮壮胆罢了。” 苏桃看姜昀不语,接着说道 “今日甘露来问奴婢要安魂香,奴婢看她脸颊红肿未散,奴婢问了才知原是昨夜的事,四小姐拿她出气打了两个嘴巴子。” “我给她的安魂香是给了她一个月的量的,这甘露几日就用完她也是恨透了柳氏。”姜昀神色有些凝重。 “那这安魂奴婢是给还是不给? 柳氏身子虚弱,甘露要是这时大量用安魂香,不出半月,柳氏就能断气去见阎王爷了。 柳氏留着也是祸害,要是甘露原动着手,奴婢觉得不如成全了她。”苏桃问道。 “要我真想让她死的这般轻快,她的命怎么会留到今日。 让她这般轻快死去,还真是成全了她,白白浪费我这些年的心思了。 想必这一回后,甘露更是恨透了柳氏母女,日后这事关投毒投药的事你还是另寻她人。 免得甘露因自己私怨失了分寸,让我们露出破绽坏了局面。 安魂香日后都不许给明湘院,甘露昨夜受的那两个嘴巴子,你拿京郊外那两处田地的地契给她,以表安抚。 去告知她,若是安心做事,事成后我会想法子还她身契还给她添置一些田产铺子,让她后半生无须有忧愁。” 苏桃听后,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小姐这是不想与她计较,容了她?” 姜昀凝了一眼苏桃,莞尔一笑。 “她要是有那个福气能在我那四妹妹手里捡回一条命,我能容她也不是难事。” 主仆二人刚说完,采薇摘了一摞菊满脸笑意走上前。 姜家主君主母久在病榻,姜老夫人秋后起风又犯起偏头疼的病症,更是无心管理府中那一团乱的事。 王绿芙见府中混乱,听了春怡一番点醒后就蠢蠢欲动,但犹豫许久还是没了那胆。 最后还是苏桃上王氏院里说了一通: “现在主君身子不适,秦姨娘天天伺候在主君榻前,主君又是最疼爱秦姨娘。 王姨娘即便天天带着七公子和九公子去探望主君,怕主君也惦记不上王姨娘的好。 眼下柳氏病了,老夫人身子又不适,府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最是需要主子管的时候。 王姨娘与其讨主君欢心还不如去老夫人跟前献策,讨一个暂管府中事务的差事。” 王氏听苏桃说得头头是道,但还是不敢应承。 苏桃见王氏怯懦成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王姨娘你真是糊涂,你也不仔细想想,要不是老夫人这是起了偏头疼,这管理家事的天大好事哪能有机会落在一个姨娘身上? 老夫人一向嫌柳氏不会管理府中事务。 这节骨眼上,姨娘要是把府里管理的妥妥帖帖,日后不仅府中的奴仆要高看姨娘你一眼,就连主君和老夫人也会对姨娘刮目相看。 说不好日后要是这柳氏的病一时半会好不起来,这府中的管理事务的权力就在姨娘手里了。” 苏桃见王氏依旧犹豫,不屑的嗤了一声。 这天大好事,要是王姨娘不愿,那奴婢去找秦姨娘了。 这秦姨娘也算是有儿子的,要是秦姨娘又得主君喜欢,又讨老夫人喜欢,且还会管家,这日后王姨娘可就堪忧了。” 第二百九十六:侍妾管家 王氏苏桃要去找秦氏,紧忙拉了回来。 苏桃打量了王氏一眼,附在王氏耳边说了一些耳语。 王氏将信将疑,苏桃蹙眉“姨娘这是信不过?” 王氏连连摇头:“苏桃姑娘一向聪慧,我自然是信的过的,我等会就去老夫人院里。” 苏桃点了点头,出门时瞧见珊珊而来的姜文君。 虽在同一府中,姜文君这位姜家六小姐出奇的安静,日日躲在自己房中深居简出。 苏桃看姜文君面容是随了王氏,明眸皓齿长得也算有闭月羞花的姿色。 姜文君长相在外头也算是出众,在府中与姜月瑶姜昀两位嫡姐相比还是逊色了些。 姜文君虽是庶女,但也算是府中的半个主,苏桃不敢少了礼数,规矩的作揖问了一声好。 姜文君怯怯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苏桃,等苏桃走后,姜文君走近王绿芙身侧 “苏桃来又是跟姨娘说些什么?府里那些糟心事姨娘难不成也想搅和进去?” 姜文君声音细小温柔,眉头一直紧皱着。 王绿芙刚下了决心,听自己女儿这话不赞成,别过脸去不看姜文君 “你懂什么,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还有你两个弟弟着想。 你只比三小姐和四小姐小一岁,三小姐出生好,就算夫人不喜她,她的门户也有老夫人和主君替她操持着。 四小姐又是夫人所出的嫡女,夫人自然处处替她着想。 眼下你两位姐姐各自有人替她们谋一个好的门第,来日定能高嫁名门,可你呢? 娘是夫人曾经的婢女,夫人恨透了我,娘要是不替你着想。你日后婚嫁大事要是落在她手上,也不知她会将你许配给什么门户。” 姜文君听王氏一番话,觉得是自己成了王氏的累赘,心里酸楚难忍。 “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嫡母要是因心生怨气将我嫁给落第门户那我也认了。 我虽常年不出门,可也算是见过府里腌臜事,我不想你掺和进去,将自己困在里头受尽委屈。” 姜文思声泪俱下,惹得王氏一阵心疼,王氏随口安抚几句搪塞了姜文君,将姜文君打发回房。 “六小姐这样性格,日后要真是嫁了个不好的家门,怕是要受婆母的气。”春怡低声细语说道。 “怎么就我的儿女都是懦弱受气的人,也怪我这当娘的出身低微。”王氏捶胸顿足。 “姨娘也不要气馁,这人活着哪个不是靠自己争一争博回来的底气。 姨娘越是觉得困顿,越要争才是,姨娘你要是争出一条路来。 这公子小姐日后也会学姨娘,姨娘你是最多子多福的,还怕苦不到尽头吗?”春怡继续说道。 王氏咬牙闭目,擦拭了泪就去了颐春院里头。 王氏在姜老夫人跟前,将按桃说的话一一转述,当日下午严妈妈就去了王氏院里,以主母身子不适为由,将暂且管理府中事务的权力交给了王氏。 王氏欣喜若狂,暗喜到夜里三更也毫无困意。 王氏管家的事次日清晨便传遍了全府,姜月瑶在榻边给柳氏喂着药。 甘露瞧柳氏神色好了些,将姜老夫人让王氏管事的事告知了柳氏母女。 柳氏一时气岔破口大骂道 “欺人太甚!我就算是死了,也轮不到她一个贱婢爬上去的姨娘打理府中事务!” 甘露咽了咽口水,虽面子安抚,心里早已怨恨极了。 自己与王绿芙一同陪嫁进姜家,王绿芙是一个三等丫鬟时,自己是柳氏身边的一等丫鬟。 王绿芙替主君生儿育女,成了半个主,日日有人在身旁伺候时,自己还是个丫鬟。 现在王绿芙都能暂替主母管理府中事务,自己还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丫鬟。 当柳氏贴身婢女这些年鞍前马后伺候着,替柳氏做尽腌臜事还要受尽柳氏的打骂到头来,柳氏半点也没替她顾着后半生也就罢了,就连一点傍身的银钱也不曾打赏。 甘露替柳氏办事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积蓄还不如给姜昀做事三年来的多。 且当年的事甘露早就出卖了柳氏,现在甘露对柳氏早就面和心理,寻了自己的前程奔着去。 “轮出身,王姨娘出身比秦姨娘低微,轮讨祖母父亲喜爱,秦姨娘更胜王姨娘。 就算母亲身子不适,府中需要人打理,秦姨娘比她更合适才是。 怎么祖母偏偏选了王姨娘?” 姜月瑶放下药,撇了一眼甘露。 甘露回神,思虑一番才说道 “奴婢是听闻昨日三小姐院里苏桃去了王姨娘院子一趟,苏桃刚走不久,王姨娘随后就去了老夫人院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就将暂且替主母管理府中事务的权力交给了她。” “果真又是清泽院!”姜月瑶恨恨道。 柳氏掀被而起,姜月瑶将柳氏按了回去,怒色道:“娘亲你身子还没痊愈,还想强撑着去理论不成?” “我只是病了几日,那老东西就让那贱婢管家,这般羞辱,我哪能吞下这口气! 我要是还在屋里不出去,那老东西还以为我死了!她这是还想从新再寻一个主母!”柳氏挣扎不停劝。 姜月瑶索性松开了手,“娘亲这是自说气话来气着自己,我那三姐姐给王氏想法子,让王氏暂管家事,那就是看娘亲你卧病在榻,有意要气娘亲你。 她正巴不得娘亲你受气拖着病躯去祖母跟前闹,娘亲要真是动气那就遂了她意了!” 姜月瑶这话一出,柳氏也就不再闹腾,姜月瑶替柳氏盖好暖被,好声好气说着 “娘亲你是当家主母,是正室,总需有些气度。 这府中主母身子不适,由妾室暂且管家的例子比比皆是,这是合了规矩,合了礼数的。 祖母一向对娘亲你颇有微词,娘亲要真是因这事去闹,吃亏的还是娘亲你。 娘亲要真是吞不下这口气,那更要好好养好身子,等娘亲你身子痊愈这中馈还不是娘亲你的。 到那时娘亲再收拾王氏那小贱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姜月瑶转了转眼珠,看着柳氏阴深深道: “不过这事后,女儿觉得这王姨娘有了这样野心还真是不得不防。 她在府中是生了最多儿子的,又跟清泽院勾搭在一块,女儿觉得还需想些法子,让王姨娘犯错,娘亲你是主母,发卖一个有错的侍妾谁敢置喙半句不是。” 柳氏这时脸上的怒意才慢慢转为笑意。 第二百九十六章:侍妾管家 苏桃也不知姜昀为何这时挑了王氏管家,思来想去觉得柳氏厌恶王氏,一直嫌王氏身份低微,见不得王氏的好。 王氏趁柳氏病了当了管家,柳氏知晓后一定是气的不轻。 苏桃想到这心里也暗爽起来,于妈妈看苏桃只悟其一,不悟其二,在一旁点醒道: “小姐让王氏趁柳氏卧病在榻去老夫人跟前讨管家权,这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气柳氏。 现在府中因闹鬼一事人心惶惶,老夫人现在暂时犯头风头疼管不了事,等日后身子好了这事自然是要管的。 府中流言蜚语虽是在明湘院传出来的,但老夫人真要彻查,顺藤摸瓜查到出自哪个丫鬟的口。 按老夫人的雷霆手段,那些个拿钱办事的丫鬟嘴里能有多牢靠。 最后要真是说出一些事,让老夫人查出端倪,最后我们还不得惹一身臊。 这时选王氏,王氏那头脑能查出什么事来,王氏要查什么,要知什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老夫人只求一个平定府中流言蜚语,王氏给她一个交代就是。 王氏这一个侍妾,短期里能将府里管理妥妥帖帖,这不仅是落了柳氏的脸,还能动了老夫人和主君的恻隐。” 于妈妈说到最后欲言又止,最后作罢,她也揣测不清姜昀最终用意是什么。 玉芝日后,于妈妈就觉姜昀比昔日更沉稳思虑更深了,就连自己也时常揣摩不清姜昀想的是什么。 苏桃听完于妈妈的话,才后迟领悟。 “我亏我在小姐身边伺候这也多年,连小姐这点心思我都看不出来。” “苏桃姑娘平日里照顾小姐照顾的如此周细就可以看出你是个聪慧的人。只是小姐近日因玉芝的事正伤怀,你也就不忍去看小姐心思罢了。” 于妈妈说完就出了院子,苏桃目光落在那一茬一茬盛开正艳的金菊上,俯下身子采摘了一簇进了屋内。 王氏管理府中事务后找出了几个说舌根丫鬟婆子将腿打瘸关进了柴房不给吃喝。 接下几日里,柴房里半夜都还能传出哀切哭啼声还有求饶声,府中的家奴听后没有一个不胆寒的。 再接着几日,后府中流言蜚语就慢慢止了,王氏怕这事只是强压下才消停一阵,身边的春怡就在王氏身边给了个主意。 王氏按春怡所说,最后派人去了明湘院抓了几个丫鬟,严打拷问下,几个丫鬟招了说是不堪柳氏平日里苛待,才生了这样的主意。 至于明湘院闹鬼一事,几个丫鬟也说是萍儿亲眼所见,这事并非捏造。 王氏最后拿着几个丫鬟画押的口供拿去了颐春院,给了姜老夫人一个交代。 后又将几个丫鬟打了一番,关在柴房几日不给吃喝,最后毒哑陆续发卖出府。 王氏这一番做法后,姜府里的在丫鬟婆子果然规矩许多,就连平日里闲碎话的舌根也不跟多说半句。 姜老夫人见状,夸了王氏几句又赏了她一对翡翠玉镯。 王氏暗暗得意自己办事果断利索,春怡在旁阿谀几句,王氏就虚荣心满足,觉这管家也并非什么难事。 王氏只是不知这事都是姜昀安排好了,只是等王氏走走过程罢了。 明湘院那几个说事的丫鬟本就是她重金收买了的人,姜昀暗下早就应允了她们今日要是咬着牙关吞在肚子里。 这要是挺了过去,等发卖出府,她自然会救她们,还她们自由身,还给她们一笔钱财安顿后半生。 只是这其中代价则是这嗓子不能再开口了。 姜昀选的丫鬟都是平日里在府中受尽婆子小厮欺辱签了死契的丫鬟。 对于她们而言,这一生要困在这府里,迟早也是送了命。 与其在府中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若是成了,拿一笔钱财安顿后半生这就已经知足了。 王氏去明湘院将人带走时,柳氏也是待在房中含怒不言。 过了几日,柳氏拖着身躯去颐春院请安。 姜老夫人看柳氏脸上厚厚一层粉黛也难掩苍白脸色就知柳氏身子还没痊愈,强撑着到她这里来讨回管理府中馈。 柳氏一阵寒暄后看姜老夫人也没那意思,索性自己开口道 “也怪儿媳身子骨不争气,前阵府中大乱,正是需要儿媳时,儿媳瘸卧病在榻。 现在儿媳身子痊愈,要王氏再管府中中馈也不合适。” 姜老夫人微闭双眸,点了点头 “嗯,你说的也有理。要是你身子痊愈,这中馈还要一个侍妾管,这的确是不妥。” 柳氏眼前一亮,她没想到姜老夫人竟然这般好说话。 只是柳氏心中欢愉还没消去,姜老夫人就呐呐道 “先前我最怕你因忧心府中琐碎事忍不适,强撑着身子。 现在看你神色确实恢复不少,不像前几日那般病态。 眼下府中流言蜚语也消了,府中并无大事。 你是姜家的主母,姜家日后的事情还要你操持着,你现在身子刚痊愈需要的是静养,不适宜太过操劳。 长年累月,你也没好好歇息过,身子重要,你还是好生静养一段时日,等精神气养好了也不迟。” 柳氏听姜老夫人说完这话,心里咽着一股气。 片刻才强忍笑意道:“母亲体恤儿媳,处处为儿媳着想,儿媳实在是感动万分。 儿媳还有一事求母亲,儿媳许久没见嫡姐,这心里挂念得很,儿媳想这明日下贴请长姐到府中子聚。” 姜老夫人脸色旋即拉黑,阴沉道 “你是家中主母,这几日府中家事繁多,你身子又刚痊愈,眼下不适宜待客的道理你会不懂? 你要真是挂念嫡姐,想要一聚,这等你身子养好,过些日子再见也不迟。” “可是母亲,儿媳正是因久病在榻,心里实在是……” “你莫非还是因让王氏暂管府中事务一事有着意见,正想盼着你嫡姐来替你主持公道不成?!” 柳氏吓得脸色大变,也不知姜老夫人怎么会想到那处去了,连连摆手解释道: “母亲体恤儿媳才让王氏暂管中馈,儿媳心中感激还来不及,怎么敢有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儿媳糊涂,全顾着自己挂念嫡姐,失了周全,是儿媳不是,母亲尽管骂儿媳就是。” 柳氏颔首低眉,诚惶诚恐的听姜老夫人发话。 姜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 “你要真没那想法也就罢了。你是姜家主母,总要处处替姜家为主,做好自己该做的本分事。 我也乏了,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回去吧,你身子刚痊愈,这几日你也不用来请安了。” “” 第二百九十七:侍妾管家 郡王霸占良田,杀人纵火一案查清后,郡王暗中受贿卖官一罪胡鲍按着匿名信件查了十余日却始终不见有一丝眉目。 案情总在查到有些眉头的时候又断了线索,胡鲍因这一案子,日夜留在刑部,就连洗漱吃喝睡都在刑部中过了。 十余日下来,胡鲍消瘦了一圈,脸上胡子拉碴哪有半分往日的圆润样。 胡鲍多日不回府中,府中夫人刘氏心疼胡鲍,煮了一些胡鲍爱吃的饭菜亲自送来刑部,看见胡鲍瘦成这样,心肝是又气又疼。 胡鲍吃完饭后几句敷衍搪塞打发了刘氏回府,又埋头在案牍上去了。 十月金菊初现败态,秋风扫金色落叶,日照当空甚是宜人舒适。 十月秋风起正是皇城京中客栈酒楼落满远赴京中考榜的学子时候。 现下秋榜离着只有数日,王氏替了柳氏掌管中馈后,对府中两位备考的公子更是照顾有加。 王氏明令府中丫鬟平日里不得靠近东梧和西梧两个院落一丈近。 在两个院子当差的丫鬟婆子小厮也只能指定的丫鬟负责两位公子的膳食,到了院里更要噤若寒蝉,不许喧哗影响了两位公子温读诗经。 东梧西梧除去明面上的规矩立好,这用膳也是极为讲究,荤素搭配羹汤处处都是精心让人准备着的,除去早膳,午膳,晚膳还让人连夜开着小灶炖着夜宵以供两位公子随时叫食。 以往柳氏管事时难免会打着姜彦祈是嫡子的名头偏袒东梧院。这吃喝用度最好的都往东梧院里供着。 王氏替了柳氏管家后,这就在老夫人跟前说眼下两位公子秋考在即。 这非常关键时期最要紧的是要让二位公子吃好喝好住好让两位公子放松心态去考,这嫡庶礼节也是可以稍稍放缓。 姜老夫人最疼最看重就是长子姜彦勤,以前柳氏打着姜彦祈是嫡子就对东梧院处处偏重就惹得姜老夫人不满。 王氏能有这想法,姜老夫人笑的也是合不拢嘴,满口答应了王氏,还嘱咐王氏尽管放心去做就是。 柳氏除去要紧张两位公子备考一事,还要操持着姜彦勤大婚事宜。 姜彦勤大婚的吉日已经选在了腊月,这眼下以是十月秋,除去半月的秋考,这日子也是紧凑。 先前因柳氏不重视姜彦勤的婚事,让人去下了聘礼选了吉日后便不再有所作为。 后因府中诸多事宜,柳氏卧病在榻,日子过了两月这大婚操办时宜也直到了选好吉日那一步。 王氏初次管家,受丫鬟婆子的阿谀,尝到了虚荣的甜头,这做事也越发勤快有自己的主见儿。 王氏深谙这府中中馈一事是由老夫人说了算,这便日日去颐春院里请安,交代所做的事。 办事前也花费心思去琢磨这位老夫人心思所在。王氏一番苦心后果真办了几件各姜老夫人心意的事,姜老夫人也就更喜王氏,这把管理中馈事交还给主母的事也就一拖再拖。 王氏替柳氏管事过了将近大半月贪了一些银钱,也笼络了几个办事得力的婆子,这管家也是越管越顺当,府中丫鬟私下总会忍不住议论日后王氏是不是都替了主母了。 府中丫鬟议论的事有人说起头便会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日这话就传到柳氏耳里。 柳氏这十余日处处让王氏一个贱婢出生的丫鬟压着,本就过得怄气。 本想着找王氏错处,但这找了十几日,愣是找不出一点错处来,自己用巧计套王氏,王氏做事谨慎又警惕,到头还是自己白忙活。 柳氏不得意,性情也越发暴躁,一暴躁就打骂院子的丫鬟。 府中王氏与柳氏两人勾心斗角,姜昀在则是想尽办法偷摸出府。 上回出府路过大街看见那热闹后,姜昀是时常梦见自己就在大街上游荡。 考榜在即,京中更是热闹,酒楼勾栏处夜夜笙歌,喧闹声半夜不绝,姜昀听后更是动心。 姜昀虽动心,但十余年在府中未擅自出去过,也胆怯怕事。每回姜昀想出去时,苏桃便提起隅州遇匪一事。 采薇白日出府出惯了,但却从没在见识过晚上的皇城夜色,心里也是痒痒得很,每回苏桃忧心说一番后走后,采薇便拍着小胸脯给姜昀保证说会护着她。 “小姐,我听外头的人说这百味斋的饭菜甚是美味,都说他们家的红烧狮子头还有鸳鸯包是天下一绝! 且他们家大白天里头闭门谢客,也只在在黄昏后才开门做生意,小姐难道不想尝尝这等人间美味?” 采薇说时自己馋得咽了咽口水。 姜昀看着采薇,采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上回语盈姐姐来府时无意说漏了嘴,可见她平时也是常偷溜出府的。 只是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法子,毕竟这未出阁女子擅自离家门,还是出去外头抛头露脸这确实是不成体统。” “咳,小姐你若是一身深闺女子装扮出去,那肯定是招人眼目,但要是小姐是公子哥儿,那还有谁还会觉得不妥!” 采薇一想到那百味斋的美味佳肴便极力怂恿着。 姜昀沉思片刻,一声轻叹:“可惜明日就是学子考榜的日子,皇城京中的热闹也不比往日。” “学子考榜也不过几日,等学子考榜完后,这京中更是热闹非凡。 奴婢是觉得小姐没那个胆。”采薇噘着嘴道。 姜昀伸手去掐着采薇那褪去婴儿肥的小脸蛋,因被采薇一语中的,尴尬颇有生气责怪道: “满院子里就你最没规矩,胆儿最肥,竟还敢嘲笑起我来了。” 采薇生疼的揉了揉脸,放软了声音圆溜溜眼珠子可怜的哀求着姜昀: “小姐,若是奴婢能吃上一口这百味斋的佳肴,奴婢死而无憾了” “你这时馋虫掉进肚子里爬不出来了。府中送来的糕点你还吃嫌了?” 姜昀嘴上不依,心里早就动摇了,正打着主意。 采薇看姜昀目光闪烁便知这事有盼头,继续磨着道 “奴婢上辈子就是馋虫,这辈子有了天大福气才到小姐身边伺候着。 小姐,奴婢不仅听闻百味斋的佳肴美味,这夜里酒楼也是有趣的很,听闻这夜幕一下,这唱戏说曲也就悉数热闹起来。 小姐就真不想去瞧瞧?一次,就一次,小姐……”采薇双手搭在姜昀手臂上轻轻晃着。 第二百九十八:贺礼 东方旭日初升鱼肚翻白,姜家府门前停了几辆马车,王氏让人将头那两辆两位公子坐的马车马车铺了朱红缎子,讨一个好的彩头。 王氏说秋雨后天气翻脸得厉害,夜里吹的秋风更是刺人心脾。早早让春怡准备了一对厚实的护膝,一套厚实的衣裳塞在随行的行李里头,也算是准备妥当周全。 柳氏看在眼里全当是王氏谄媚讨好罢了。 到了时辰,姜彦勤,姜彦祈孑然一身的走了出府,姜家子嗣一应都在府门前侯着,就连一岁多十公子也由秦氏抱着出来说几句好听的话。 姜昀瞧了瞧姜彦祈那乌黑的眼圈,心里也暗暗叹道,这位纨绔公子今日总归有了一丝正经。 姜昀凝了一眼姜彦勤,她这位大哥哥无论是怎么瞧着都像是温润平易近人得很。 姜昀在她这位大哥哥身上明白什么叫人心隔着一层肚皮。 “大哥哥,妹妹在这祝你喜颜告捷,凌云得志一朝中榜成名。” 姜彦勤含着笑目,恍惚间姜昀看他还真是一如儿时那般亲切。 姜彦勤温声道:“承三妹妹贵言。” 姜昀也含笑点了点头,侧过身去看那神色紧张的姜彦祈。 姜昀还真是看不惯一向吊儿郎当的姜彦祈这样正经拘谨,不由想调侃几句 “二哥哥,我在这祝你在考场上文思泉涌,笔墨生花,终得二哥哥你春风得意归府来。” 姜彦祈脑子混沌,听了好话连头点是。 片刻才用狡诈目光笑意盈盈的看着姜昀。 姜昀看姜彦祈那挑花眼闪烁便有些不安。 “三妹妹,哥哥有话跟你说,你先过来。” 姜彦祈拖着姜昀到一旁后贼兮兮的问着道: “三妹妹,哥哥这都要去考榜了,你就说这几句好听的话糊弄哥哥我?”姜彦祈抹了抹手指头。 “妹妹也想亲手给哥哥绣个护膝保暖,可妹妹这女红着实差的很,拿不上台面。” “嗐!那些礼轻情意重,哥哥也不舍的妹妹你劳费这般心思。 不如妹妹将哥哥这些年欠你的银钱一笔勾销当是妹妹给哥哥的祝贺礼了?” “哥哥此去要是高中,榜上有名那就是一举成名的事了。到那时哥哥还愁这点银钱?”姜昀说完便想转身。 姜彦祈将人拉了回来: “锦上添花哪能比得上雪中送炭,妹妹要是提前送了,哥哥我心情愉悦准能文思泉涌,笔墨生花。到那会妹妹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呐! 哥哥到时日进斗金准不会把妹妹你给忘了!”姜彦祈轻轻拍了拍胸膛。 姜昀被姜彦祈逗的一乐:“那行,那就如哥哥说的,那几百两黄金就全是提前给哥哥的贺礼了。” 姜彦祈看姜昀应承,又将人拉了回来 “这是妹妹提前祝我榜上有名的贺礼。俗话说送出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若是我没能高中,这礼妹妹你可是不能反悔要回去的。” “哥哥还没考就说晦气话,让柳姨娘听了还不得剥了你一层皮。” 姜昀从袖口中掏出一沓借据,塞给了姜彦祈。 “妹妹昨夜就让人寻了许久才寻出来,这都在里头了,你收好,这下你总能安心考了吧。” 姜彦祈真看到借据时反倒有些矫情不好接过来。 看姜彦祈拿着借据在那犯杵,低声说道: “这读书考文本就不是哥哥你的所擅长的,何况成百上千的才子能考上榜的人都是凤毛麟角。 哥哥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指不定哥哥前生还是个文曲星,这真是到了考的那刻就得心应手了呢。” 不等姜彦祈说些什么,远远一旁的姜月瑶早就看的心烦。 柳氏拉长声调道:“祈儿,都到时辰了在那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姜昀回到姜文君身侧站着,姜彦祈去柳氏跟前,柳氏替姜彦祈整理好衣衫,又语重心长叮嘱一番。 最后还是姜佑安的催促下上了马车赶去考场。 先前姜佑安热症不退烧了几日。退热症后又浑身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 这几日身子才慢慢见了好转,脸上有了些血气。 姜佑安本也想跟着送去考场,只是这身子骨还虚弱,经不起折腾也就罢了。 姜佑安看着缓缓而去的马车,心中感慨万千,自己考榜时也如姜彦祈一般大,转眼间就如做了一场梦。 姜佑安想起自己中榜一时风光霁月,高娶娇妻的光景心中依旧得意眷恋,姜佑安越是眷恋,越觉得自己走到今日不易,越是怕姜家断送在自己手里。 姜昀看姜佑安笑意慢慢凝固,神色又凝重起来就知晓自己这位父亲怕是触景生情了。 自上次姜昀因县主,还有玉芝以及胡鲍查案一事后就一直躲着姜佑安。 姜昀知道他与姜佑安两人心存芥蒂,更多的是自己一时难以放下,玉芝被逼的自戕也不全是柳氏过错,还有自己父亲的薄情。 姜昀目送了马车走远,不做声响的回了府中。 等姜佑安回头看时,姜昀已经进了府门走远。 姜佑安轻咳几声,王氏紧忙上前搀扶着,嘴里还说着体贴话。 姜佑安也是正眼都没瞧柳氏一眼,柳氏眼里又怨又怒,无处可宣泄就瞪了抱着孩子的秦氏一眼。 秦氏也是个怯弱之人,看柳氏眼里都能吞人,抱着孩子快步跟了上去。 柳氏看四下只剩自己和姜月瑶,嘴里愤愤有词道: “等我儿他日榜上有名,给姜家光宗耀祖那日我一个个慢慢收拾你们。” 姜月瑶嫌弃的捂着帕子,她看柳氏,自己夫君都哄不了,招了嫌弃,还把指意都放在儿子身上了。 姜月瑶靠柳氏靠不住,过了这么多日忍气吞声的日子,心里早就怨气难忍,也盼姜彦祈能中榜,好吐气扬眉一番。 马车停在外边,姜彦祈下车走了三丈远的路。放眼望去学子正聚在大门。 沈修棠与姜彦祈同一刻下的马车,又碰巧撞到一块。 姜彦祈刚刚在马车上打盹的困意被这么一撞瞌睡虫全跑了。 “兄台,对不住,我,我这也是无心才撞了你的。”姜彦祈打着哈欠,一句一顿的说着。 一旁的日荣蹙眉:“公子,小的一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他撞过来的,你怎么给他赔不是了!” 日荣瞪了一眼沈修棠,看沈修棠一身得体锦衣,一块碧绿透亮玉佩悬挂在腰间,看出来也是个贵门公子,旋即怯了胆缩在后面。 第二百九十九:贿赂 姜彦祈看日荣嚣张气焰渐渐灭了,大略看了一眼沈修棠,转身去敲了敲日荣脑瓜子 “你这,狗,狗东西!” 姜彦祈想骂日荣“”狗仗人势,后想想这把自个也骂了进去。 姜彦祈敲了一脑瓜子不解气,有轻轻踹上了一脚。 沈修棠尴尬的轻润喉咙“确实是沈某不小心撞了兄台。沈某在这赔个不是了。” 姜彦祈等沈修棠颔首抬起间看清了沈修棠面貌,生的好是堂堂俊俏男儿,面如冠玉气质不凡。 两人也不是迂腐拘谨之人,两句话下就相视一笑聊了别话。 两人各报了姓名就在门前道别,不过半柱香时辰二人又在屋内相逢,恰巧当了左邻右舍。 姜家两位公子去考榜后,姜家紧绷久了的气氛一下放松不少,姜佑安身子初愈,姜老夫人就派人去说是母子二人许久没一同吃过午膳,将姜佑安请了去。 姜佑安去的路上心情忐忑,到了颐春院也唯唯诺诺不敢轻易说话。 姜老夫人看姜佑安这模样,难免有些不满道:“主君是不愿见我这糟老婆子?” 姜佑安抬头,声音颤抖道:“儿子不敢,儿子病了这几日思前想后,觉得无颜面对母亲罢了。” 姜老夫人闻言,扬声道:“哦?你又做了那些事了?” “母亲先前时刻替儿子操心,儿子却没讲母亲的话放在心里,一时差点酿成大错,儿子实在是有愧于母亲。” 姜老夫人眉头稍稍缓和“罢了,你是我儿,我这把老骨头为的也是你,日后你心里记着我总不会害你就是。” 姜佑安连连说是,随后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姜老夫人撇了一眼看穿姜佑安心思。 “你心里有事?” 姜佑安踌躇片刻才缓缓道:“儿子确实是心里有事瞒着母亲。 母亲,你听后千万不要怪儿子。” 姜老夫人看姜佑安神色不想是作假,自个也跟着严肃起来。 “我不怪你,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性子也是最清楚。 你能瞒我的事相比都是已经成了实了,我怪你又能如何。你说就是。” 姜老夫人言外之意,姜佑安哪回不是背着自己闯了祸事收拾不了场子才到自己跟前说的。 姜佑安听姜老夫人说了保证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初回京哪会,儿子柳家邀去吃酒,柳照跟我说了勤儿和祈儿考榜一事。 酒过三巡时,柳照说要是想勤儿和祈儿能考上榜,他也有法子。 他与我这监考的监察官多是郡王和国公爷还有陈相的门生,若是这花点重金去通融通融,但凡有些文笔才学的这也是能过的。 儿子寻思这秋榜是众多学子从文求官唯一的道路,这能从万中夺魁上榜的实属难过登天。 柳照长子才学平平,三年前也能高中榜眼,听他这么一说便顿悟了其中门道。 又想儿子当年考时,母亲也托人四处打点,这才动了心思,让柳照替儿子与相府郡王爷牵桥搭线。 这事儿子等了十余天柳照那也没动静,原想这事怕是不成了,就将这念头打消了。 谁知又过了几日,柳照与我说这事成了,说只需金锭五万两,得先让彦祈高中,姜家要是两位公子同时高中入榜会引人生疑。 再过三年彦勤再考,我们姜家可按葫芦画瓢,再送五万金锭去,这彦勤的事就算是成了。 收买监考官可是杀头抄家的罪名,这事柳照千叮万嘱这事若不是看在柳家与姜家联亲份上,这也不会冒着杀头罪名替我牵桥搭线,还再三交代,让我不能外传。 儿子也觉得此事不能外传,就连母亲也瞒着了。” 姜佑安抬起眼帘弯着背去看姜老夫人神色。 听姜老夫人许久不做声,姜佑安更是慌神。 “这天大的事儿子瞒着母亲,确实是儿子的错。” “原来如此,难怪你先前突然发起热症,原是郡王被强抢民田的罪落实后,你怕刑部查受贿卖官一事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去了。 你真是好糊涂,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主,这贿赂官员是什么罪?啊?” 姜佑安哆嗦一下,跪在堂中,十月中旬秋高气爽的天姜佑安出了一身汗,额头豆大的汗不停滑落脸颊滴在地上。 “这五万两金锭你给了郡王还是给了柳照? 我虽不管府中中馈,但对府中家产还是大致有个数目。 我们姜家虽时代为官,但你祖父和你父亲都是清流官员,这五万两金锭我问你是从哪得的? 莫不是你去问柳家借的?” “如母亲所说,儿子应承这事回府清点才得知府中只有八千金锭,儿子让人去把器物当了换了两千金锭,儿子将凑来一万金锭先给了柳照做定。 儿子还没把钱凑齐,昀儿就将郡王府得罪了。 那日听母亲一番话,儿子也不敢轻易去给郡王赔礼道歉,次日谏台侍郎杨刻冬当着百官的面弹劾郡王爷,儿子就已经吓得脑子囫囵乱转。 等刑部胡大人到府里查清后,儿子知得罪郡王这在考场给祈儿通融的事没了下落,儿子就去找了柳照。 柳照跟儿子说那一万金锭他已经私下交去了郡王府,儿子就当那一万金锭打了水漂,谁曾想这才过几日刑部就查清了郡王强抢民田一案。 刑部还继续往郡王受贿卖官一案查,儿子就日日惶恐不安。” 姜老夫人听完后,责问道“你即使凑了一万金锭给了柳照你又去哪凑余下四万?你难不成还动了亡妻陪嫁过来的嫁妆,用它来填补?” 姜佑安有些难以启齿,半响才弱弱道: “家中急需用银钱,儿子是想,但也不敢打那主意。” 姜老夫人明白得很,要是姜佑安不敢,哪会在柳照跟前给了一万金锭,男子动妻子陪嫁过来的嫁妆本就是有失颜面。 “府中中馈那八千金锭其中有一千金锭是我当年带来的嫁妆。我膝下无女,横竖也是留给你的,你用就用了。 可你亡妻带来的嫁妆日后都是要留给昀丫头当嫁妆的,你要是动了那歪心思,舒家能不指着你脊梁骨耻笑一番?” 姜佑安被姜老夫人指着鼻孔骂的大气不敢喘,等姜老夫人气消后,姜老夫人才正色道: “我同你说过多少遍,这几年因东宫久久不定一事朝中一直局势不明。 我让你多加小心,切记不要卷入党派之争里头去了,可你偏偏不听,还要背着我去做了这些混账羔子的事! 这郡王,国公,冀王还有右相都是什么人? 你让柳照去牵这桥搭这线,即便今日郡王受贿一事皇上不查,祈儿真中榜入仕。 那我们姜家就是三皇子一党,你啊你,你父亲在世时,最忌讳的就是卷入党派之争,枉你当官多年,竟连其中半点都没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