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光人有情》 第1章 明悦变明月 “呜呜呜明月娘可怜的明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凄切哀婉的哭诉声萦绕在明悦耳畔,吵得她头脑愈发昏沉。 她记得自己是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下楼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磕到脑袋晕了过去。 难道是有人发现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有人这么伤心的守着她哭啊。 而且还是一个自称“niáng”的人?总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娘”吧? 她6岁那年,她妈妈就已经因病过世,而她父亲则很快就又娶了其他女人为妻。 后母是头婚,对她这个小拖油瓶一万个看不上眼,跟她父亲结婚的条件就是她绝对不能出现在小家碍后母的眼,所以她一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生活的。 老人们对她倒是存了几分怜悯,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自己都需要儿女照看,平时说话做事,都少不了要顾忌自家儿孙的感受和意见,很多时候根本身不由己。 明悦自小就是个敏感的,叔伯舅姑等一众血亲对她隐隐的嫌弃,她如何感觉不到? 为了不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添麻烦,明悦很自觉地从初中开始就住去了学校里面。 只有寒暑假,她才会迫于无奈,厚着脸皮去到亲戚家里蹭吃蹭住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上了大学,她更是连每年的寒暑假都不再到亲戚家里碍人家的眼。 即使是本该阖家团圆的新春佳节,她也是次次都待在学校宿舍,买上一大堆零食,独自一人平静度过。 她也曾谈过恋爱,尝试过去信任、去付出,可她的三次恋爱却都未能修成正果。 明悦不知道她是因为父亲的变心之快对所谓的“爱情”抱有疑虑,还是骨子里根本就是个冷心冷情、只爱自己的人,反正她每次恋爱,都无法全心全意去付出、去信任。 她和她的前男友们彼此试探、互相衡量,最终在这个过程里慢慢走远,直至彼此分道扬镳。 明悦有过遗憾、有过伤心,但却很快就会再次恢复到心如止水、怡然自得的独身状态。 一晃眼,她30岁了,空窗期更是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朋友劝她,亲戚催她,她却半点儿不着急。 反正即使孤身一人,她也一样过的相当滋润。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好,大抵就是像现在这样,即使她受伤入院,也根本不会有人心急如焚的赶过来守着她,甚至因她而忧心哭泣。 早就已经明白,只有不去期望,才不会失望的明悦在心底自嘲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睁开了自己那仿佛有千斤重的沉重眼皮。 “天!明月醒了!二弟妹,明月她醒了!我就说,明月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一道清脆爽利的女声高声呼喊,充满喜悦的急切话语成功打断了一直萦绕在明悦耳畔的哭诉声。 “娘!娘!你们快来看,明月她醒了!”妇人一边高喊一边掀开门帘快步走了出去,而好不容易睁开双眼的明月却已经呆愣当场。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红肿含泪的眼,眼的主人是个神情憔悴的中年妇人,她的表情正处于由悲向喜转换的中间阶段,看着既可笑又可怜。 “呜呜呜娘的小明月”那妇人嘴角翘着,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了明月盖着的薄被上。 明月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脑袋里面却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锤子。 她痛得差点儿尖叫出声,然而还没等她张开嘴巴,她就已经再次眼前一黑,晕了。 “明月!!!”一直守着她哭的中年妇人见了,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叫喊。 屋子外面正脚步匆匆往这边来的明老太王氏,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差点儿栽倒在地,还是谢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手软脚软的老太太这才免了摔个狗啃泥。 谢氏正是之前喊人过来的爽利妇人,她是明家的大儿媳,和守着明月哭的二儿媳陶氏、至今尚未露面的三儿媳周氏是妯娌。 “明月怎么了?又不好了?不是说已经醒过来了?”明老太被大儿媳谢氏搀扶着,一边脚步匆匆往屋子里面走,一边一叠声的问着哭声凄厉的二儿媳陶氏。 陶氏挂着满脸的泪,噗通一声跪倒在明老太身前,“明月又晕了,娘,求您再给明月请个大夫过来吧。” 明老太一边点头一边对谢氏道:“快,快让大郎跑一趟。” 谢氏“哎”了一声,掀开门帘,小跑着去后院菜地喊自己的大儿子明许。 明许也正脚步匆匆往前院来——陶氏的那声“明月”实在喊的太凄厉,他在后院都听到了,吓得他锄头一扔就朝前院冲了过来。 母子两个一照面,谢氏二话不说就指着大门口让他去请大夫来。 明许一听,也顾不上先去看妹妹了,拔脚就往村东头的李大夫家里跑。 很快,李大夫就被明许一路拖着小跑进了明家的院子。 他一边大口喘着气,骂明许不敬老,是要累死他这个半老头子,一边脚下不停、很诚实的朝着明月所在的房间一路小跑。 明许被骂了也不生气,只憨憨笑着,帮刀子嘴豆腐心的李大夫拿药箱。 “都出去,都出去,别堵在屋子里!”李大夫一见屋里大大小小挤满了明家人,顿时吹胡子瞪眼的开始赶人,“老嫂子和老二媳妇留下,其他人院子里待着去!” 明家人虽然不放心明月,但却没人敢跟李大夫对着干,于是除了明老太和陶氏之外的明家人,呼啦一下全都退到了院子里。 李大夫也没拿乔,第一时间就给明月把了脉。 面对明老太和陶氏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等着他“宣判”的担忧眼神,他大手一挥安慰两人,“甭担心,这丫头已经没事儿了。” 陶氏松了半口气,她看了一眼仍然处在昏迷状态的明月,犹豫着问李大夫,“那我家明月咋还不醒?” “老头子给她扎几针她就能醒。”一边说着,李大夫一边取了银针出来。 果然如他所言,明月被他扎了两针之后就又缓缓睁开了眼。 明老太和陶氏齐齐合掌念佛。 第2章 喻嘉言出事 李大夫瞅了这婆媳俩一眼,心说这小丫头明明是老头子救回来的,你们婆媳俩念佛是几个意思?果然妇道人家,和他家老婆子一样,啥事儿都爱归结到求神拜佛上头去。 他一边腹诽一边踱着步往院子里走,守在门口的谢氏忙上前一步帮他把门帘打了起来。 明老太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来,陶氏却是被她留在了明悦床前。 “娘的小明月,你可吓坏娘了。”陶氏抹着眼泪,一脸慈爱的帮明悦掖被角。 明悦心情非常复杂。 就在刚才,她接收了小原主的全部记忆。 小原主是个可怜孩子,因为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这些年她一直活的谨小慎微。 虽然家人对她颇多疼爱,但她却依然因为自己是个女娃儿而超有压力。 她自小懂事,又格外要强,平时不仅沉默寡言、十分节俭,而且还一向吃少做多,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 家里人怕她小小年纪累垮身子,不准她下田干重活,她就抢着做家务,虚岁才刚13的小娃娃,家里活计居然没有她做不来的。 而且这姑娘还学着村里的淘小子们上山下河,只不过人家上山下河是为了玩儿、为了自己打牙祭,这姑娘却是为了发展副业,给家里添进项。 挖野菜、挖草药、捡蘑菇、掏鸟蛋、摘野果子、逮野鸡野兔、捉鱼捞虾她小小的一个人,一年到头赚的钱都能赶上家里的壮劳力了。 小小年纪就这般操劳,又总是心事重重的,她身体能好就怪了。 一念及此,明悦在被子底下,用自己这新身体的左手握了一下右手手腕——可真细啊,瘦的都皮包骨头了。 恰在此时,她听到陶氏问她昨天怎么摔倒了,是不是踩到了松动的山石。 明悦正感慨呢,顺嘴就说了实话,“又累又饿又困的,一不小心就踩空了。” 陶氏一听,眼泪立马又淌了满脸,“呜呜呜娘可怜的明月啊,都是娘没本事” 明悦暗道:“坏了。” 她压下内心的别扭和尴尬,把自己代入角色,开始好言好语安慰爱哭包陶氏,“我没事儿,真的,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您别哭,小心哭坏身子。” 陶氏被她一安慰,反而哭的更凶了,不仅哭,她还死死抱着明悦不撒手,可把明悦难受坏了。 明悦很想推开她,可想到对方的一片慈母之心,以及不知是跟她交换了身体还是已经一命呜呼的小明月,明悦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缓缓抬手,安抚的拍上了陶氏的背。 *** 千恩万谢送走了李大夫,明老太打开箱笼,取了两串大钱递给明许,“去给你妹拿药。” 明许将大钱揣进怀里,脚步匆匆追着李大夫走了。 明老太遂又迈步去了明月所在的屋子,“老二媳妇,你也别总守着孩子哭了,去给我家小明月煮碗粥。煮小米的,多放些米,再放两个大枣儿,顺便也煮个鸡蛋好了,给我家小明月好好补补。” 陶氏闻言脸色微红,她“哎”了一声,匆匆出门去煮粥了。 老太太却是一脸慈爱在明悦身边的炕沿上坐了下来,她那张因为长期操劳和风吹日晒而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的脸庞上,就连皱纹都透着亲切和慈祥。 明悦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穿到小说里最常见的,那种长辈重男轻女、家里鸡飞狗跳,然后还极品亲戚一大堆的古代家庭。 她看着老太太,一句“谢谢奶”就这样自然而然说了出口。 明老太爱怜的摸摸自家孙女枯黄的头发,“以后可不兴这样拼命干活了,钱是挣不完的。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你爹娘怎么活?” 明悦乖巧点头——她不是年纪小、见识少,难免有些钻牛角尖的小明月,她是肯定不会那般自苦的。既然活着,她就要想方设法让自己活得好。 明老太很满意小孙女的听话乖巧,正要再接再厉开解她几句,二郎明让、三郎明诠、四郎明计却先后冲进了明家正房。 这三个和大郎明许都是谢氏生的,是小明月的亲堂兄和亲堂弟,只不过与沉稳可靠的明许不同,这三个那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泼猴儿。 “不好了!爷,奶,不好了!”最先冲进堂屋的二郎大呼小叫着,把正准备下地的明老爷子吓了一大跳。 他沉着脸问二郎,“一惊一乍的。啥事儿不好了?” “是喻嘉言,他要死了!”二郎丢出一颗猛雷,直接把支着耳朵听他说话的明家众人给炸了个晕头转向。 闻声赶来的明大伯蹙眉看着自家儿子,“那孩子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妹还是他给背回咱们家的。” 三郎抢在二郎前头爆料,“就是因为他背了我姐回家,没挖到多少野菜,还丢了小锄头,他伯娘才打了他,还不给他回家,让他在院墙外头站了一宿,把他冻病了。” 四郎也道:“他大伯和他二伯娘吵架,他二伯娘说死了就死了,又不是她打死的,是自己病死的。还说他大伯要是看不过眼,就接去自家养着好了。” 二郎接连被两个弟弟抢话,不由也加快了语速,“他大伯说接就接,他大伯娘死活不同意,现在两家人吵成一团,都没人管喻嘉言,喻嘉言还在地上躺着呢。” 三个孩子声音很大,明老太和明悦在东厢房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闻言不由眉头紧蹙。 “奶去看看,你好好歇着。” 明老太说着就要出去,明悦赶忙喊了一声“奶”,“奶,您跟我爷说,帮帮喻嘉言,他救了我的命呢。” 明悦初来乍到,之所以敢提这种要求,一是因为明悦知道明家人都厚道,二则是因为喻嘉言确实可怜,也确实对她有恩。 虽然他没能救回小明月,可他的这份善心,明悦觉得自己还是要回报。 尤其,他还是被自己连累才挨了打、受了罚。 她不帮他不说情,良心难安。 明老太果然没有责怪明悦的意思,她摸摸自家孙女的头,“我家明月是好孩子。你放心,你爷会帮那孩子的。” 明悦放下心来,回了明老太一个甜甜的笑。 第3章 老阿姨的慈母心 明家堂屋,听完明二郎兄弟三人的这番话,明老爷子二话不说就让明老太开了箱笼,“拿两串钱给二郎,让他去请李大夫。” 明老太也不含糊,拿了钥匙就去开箱笼。 明老爷子将视线转向明二郎,“你拿了钱就赶紧往李大夫家里跑,跟他说清楚到底咋回事儿,让他直接把药给带上。跟他说,吊命的药也带上,要是两串钱不够,等后面咱们家又再给他补。” 二郎知道这事儿关着人命,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淘气包模样,绷着小脸儿应了声“好”。 “你直接把人请去喻老大家,咱犯不着再跟赵氏那坏婆娘费口舌。”取了钱递给二郎,明老太如此这般叮嘱了一句。 明老太让明家人避着赵氏是有原因的。 赵氏长相艳丽,但脾气暴躁,又恶毒自私,是个十足的搅家精,所以当年她家托人辗转说亲,想要把赵氏许给明家老二,也就是明月的爹明城时,明老太毫不犹豫就给拒绝了。 因着这事儿,赵氏一直看明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陶氏只生了明月一个,赵氏没少明里暗里幸灾乐祸、讥讽挖苦。 这也是为什么喻嘉言救了明月,赵氏会气到发疯。 她做梦都想明老二妻离子散、无人送终,要是明月一命呜呼,那她至少能乐上十年八年。 可就是这么一件她做梦都盼着早日发生的好事情,居然被吃他家闲饭的喻嘉言给搅和了,赵氏如何能不恼不怒? 她第一次忘记了喻嘉言是多么能干,留着是多么有用,一心只想把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小崽子打死了事。 要不是她男人怕出人命、怕沾官司,她早就一口气把喻嘉言给打死出气了。 “酒也带上,给那孩子退烧用。”明老太把家里仅剩的小半坛烈酒递给明老二,“我和你媳妇儿就不过去了,我们留家守着明月。” 明老二接了酒坛子,和老爹、兄弟、嫂嫂一起,脚步匆匆去了喻家所在的村西头。 三郎、四郎两个小跟屁虫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事儿,年仅7岁的五郎明识却被自家娘亲周氏硬是留在了家里,没能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凑热闹。 小家伙儿眼睁睁看着哥哥们跑走,连串的泪珠子瞬间打湿了他黑不溜秋的小圆脸儿。 明悦听到他哭嚎,忙拿了陶氏煮给她的红皮鸡蛋哄逗小家伙儿。 从小明月的记忆里,明悦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时代普通农家的生活水平。 因为生产力低下、田地产粮少,这个时代的普通农家,十家有九家过的都是野菜粗粮为主的清贫日子,一大半的农人甚至常年吃不饱。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年到头家里诸人基本都能混个肚饱的明家,在五里屯居然已经称得上“富有”。 “富有”的明家和五里屯的其他人家一样,平时多以粗粮和菜蔬为主要口粮。 米、面、油、肉、蛋、糖之类相对金贵的吃食,明老太只在春耕秋收、逢年过节、家里来客的时候才会做上一些给大家伙儿吃。 也因此,明悦给出的这枚鸡蛋,对五郎明识几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小家伙在大姐递来鸡蛋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哭嚎,乌溜溜的黑眼珠儿瞬也不瞬的紧紧盯在那枚红皮鸡蛋上,明悦甚至听到了他响亮的咽口水的声响。 陶氏端着粥碗跟在女儿身后,想要劝阻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而明识的娘亲周氏却打掉了自家儿子去拿鸡蛋的手。 “那是你奶给你大姐补身子的,你个馋猫儿手倒是伸的利索!”训完儿子,周氏又笑着看向弯腰站着的明悦,“明月你也是,别总惯着他,你身子虚呢,快自己吃了。” 陶氏松了口气,小明识却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娘亲真是太坏了!不给他出去玩儿,也不给他吃鸡蛋,他太难了! 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的明悦是个母爱泛滥的,小黑包子这一哭,明悦立刻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把鸡蛋敲开剥皮,然后捏了一块蛋清放到小明识嘴里,“五郎乖,咱不哭了哈,不然会呛到的哦。” 明识有了好吃的,果然抽搭着止了哭声。 他倒也没好意思吃独食,明悦喂他一口,他就坚决要看着明悦也吃一口,不然他就抿着小嘴儿坚决不吃第二口。 他这般体贴又可爱,明悦那颗属于老阿姨的慈母心啊,瞬间就被这只小黑包子给征服了。 姐弟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分掉了一枚鸡蛋,明悦又用筷子夹了一颗煮的软烂甜糯的红枣给他。 “小心枣核儿。”一边这么叮嘱着,明悦一边小心翼翼把红枣放进了明识嘴里。 姐弟两个头挨着头,喜滋滋凑在一处,分吃的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食物,明悦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好吃和满足。 陶氏暗里叹息一声,她的这个闺女啊,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可人疼。 将粥碗递给明悦,她转身进了堂屋。 明老太正坐在堂屋,眯着眼睛笑看明悦和明识,陶氏一进来,她立刻笑眯眯招手将陶氏叫到身侧,“下晌咱包饺子,白面猪肉馅儿的,给我明月补一补。” 陶氏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她“哎”了一声,“那我现在就去挖野菜。” ——像他们这种常年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农户,就算是过年的那顿饺子,也没有哪家舍得全用白面和猪肉的,所以明老太所谓的白面猪肉馅儿饺子,在她们约定俗成的观念里,就是那种掺了一小半白面的高粱面做皮、掺了一点猪肉的蔬菜或者野菜做馅儿的饺子。 这种掺了白面和猪肉末的饺子,吃起来可比只有高粱面和蔬菜、野菜的纯菜馅儿饺子香多了。 “还是我去吧。”周氏正好掀帘子进来,听到陶氏这么说,她立刻转身就又出了堂屋,“明月还病着,二嫂你还是留在家里守着我侄女吧。” 陶氏哪好意思让周氏去,周氏可还有个才满周岁的小闺女呢。 周氏却死活不肯把篮子和小锄头让出来,“小雪在娘屋子里睡着呢,有娘看着,我没啥好不放心的。” “那就咱俩一起去。有娘看着明月,我也没啥好不放心的。”陶氏身子不好,力气也不够大,周氏不给她篮子和锄头,她还真就抢不过来。没奈何,她只好又去杂物房拿了一个篮子和一把锄头。 第4章 没人管的小可怜 陶氏和周氏结伴出了家门挖野菜,家里能干活儿的就剩了明悦自己和明老太。 明悦不好意思劳动明老太,于是很自觉地自己舀了水洗碗。 迫于形势,她虽然已经飞快接受了“自己不再是自己”的这个事实,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够平静以对。 说句老实话,她现在脑子和心都乱得很。 穿越确实是件神奇而吓人的事,她失去了她好不容易攒钱买下的车和房子,失去了所有她原本习以为常的便利生活条件。 可她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在这个史书不曾提及的架空古代王朝,她收获了久违的亲情和关爱。 虽然她初来乍到,只和明家人相处了一个早上,但她却已经对这个家、对这个家里的很多人生出了不舍和留恋。 明家人虽然性格各异但却都很可亲,明家的气氛也很温馨,对于经历过被父亲无视、被继母厌弃、被亲戚疏远这一连串尴尬处境的明悦来说,明家无处不在的亲情简直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别说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去现代社会自己的身体里,就算知道,她觉得她十有八九也还是会选择留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古代村庄、留在让她体会到久违温情的明家人身边。 虽然她这种想要鸠占鹊巢的想法,很有些对不起去向成谜的可怜的小明月,但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在无法改变“穿越”这一既定事实的情况下,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努力融入这个家庭、这个世界了。 毕竟无论在哪里,她都想要好好活下去。 深吸一口气,明悦踮着脚尖儿将清洗干净的粗瓷大碗放回到了碗柜里。 她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是现代女性明悦,而是五里屯明家二房的独女明月了。 她要在这个山清水秀但却贫穷落后的古代村庄,和她新的家人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 村西头,喻家大房和喻家二房的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满满一大群人。 明老爷子他们赶到时,里正和几个村老也被人请了过来。 人群里面,声音尖利刺耳的赵氏正得意洋洋的挖苦喻家老大喻守义,“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得到别人黑,就看不到自己黑。你冲我叫唤的能耐呢?怎么就拿自己婆娘、崽子没辙了?你不是叫着要打我吗?你倒是打一下你自家婆娘啊!光说谁不会!” 喻守义被她这一激,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还真就冲着自己婆娘冯氏扬了起来,直把个冯氏气得浑身乱颤。 “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打不死我,喻嘉言就休想进咱家的门!”冯氏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她既恨赵氏挑拨离间,同时也恨自家男人看不清现实。 人人都说她心狠,容不下自家侄子,可这些人怎么就不想一想,他们家哪里还有那个闲钱多养一个人? 他们不狠,他们咋不把那喻嘉言带回自己家里去? 是,喻嘉言很能干,可他再能干,他也依然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 她做不到像赵氏那样歹毒,把他不当人,拼了命的往死里使唤,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就要自己贴钱养个外人? 她家哪有那个闲钱? 她公公卧病在床,她婆婆年老体虚,她自己亲生的三儿两女,眼看着就该陆续说亲。 她都恨不能把一文钱掰成两文花了,喻守义这个原本应该担负起养家糊口责任的大男人却跟中邪了似的,为了他那劳什子的兄弟情义,为了他那一文钱都不值的所谓大老爷们儿的脸面,他开口就要把喻嘉言弄回自家养着! 养一个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喻嘉言只要进了她家的门,她就少不了要给他看病、给他吃饭、给他衣服穿,以后还要给他起房子、娶媳妇儿,甚至还要分他两亩薄田让他有个糊口的营生,他要是万一病死了,她还要给他买口薄棺好生把他葬了,不然这村里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三姑六婆,还不得把她脊梁骨戳断? 她不是赵氏,做不到让喻嘉言一辈子打光棍儿给她家当奴隶,也做不到磋磨死了喻嘉言然后一床草席扔出去。 她还想要留个好名声,能在五里屯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所以喻嘉言这个可能让她在以后被无数人指指点点的祸头子,她是决计不会同意弄去自己家里的。 她宁愿现在让人骂一时,也不愿以后被人骂一世,更不愿勒紧自家的裤腰带,去养与她没甚干系的喻嘉言。 喻守义被她这副顽固态度气个半死,有心一掌打下去,儿女却都哭着拦在冯氏前头。 他孩子们的苦求声、赵氏肆无忌惮的嘲笑挖苦,让喻守义心乱如麻,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正纠结着,就听人群外面传来一声怒吼,“都别吵了!” 里正周有贵在明家人和自家儿子的簇拥下,分开人群来到喻家诸人面前。 他沉着一张脸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喻嘉言,“孩子都要没命了,你们还只顾着吵,你们就是这样当人伯伯伯娘的?” 喻守义和喻守礼(喻家老二,赵氏的丈夫)被他训得一脸羞愧,冯氏却只沉着脸不作声——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打定了主意不沾染这事儿。 赵氏最不服气,明目张胆就对着里正翻了个白眼儿,“伯伯伯娘怎么了?也没哪条律法规定伯伯伯娘就要养着侄子啊!老娘乐意赏他一口饭食是老娘好心,老娘不愿意了别人也没资格说老娘什么!” 第一次她这么说的时候,看热闹的村民还指责她来着,可她却横眉立目怼了对方一句,“你看不过眼,你倒是把这小崽子弄去你家养着啊?” 有她这话在前,此时她再这样大放厥词,看热闹的村民哪里还敢再跟她呛声。 里正倒是有很多大道理可以反驳这恶婆娘,可他却又自持身份,不想跟这种愚蠢、贪婪、恶毒、不要脸、爱撒泼、惯会胡搅蛮缠的乡下妇人纠缠——没得掉价儿。 他只拿严厉的眼神瞪向喻守义和喻守礼,“你们两家,就没有一个愿意照看这孩子的吗?” 第5章 整治赵氏 喻守礼垂着头,一副打死我也不出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儿——赵氏不发话,他可不敢有任何表态。 喻守义想说他来管,冯氏却赶在他开口之前大声哭嚎起来。 她说的无非还是老一套,她家穷,实在养不起喻嘉言。 明老爷子见她哭闹不休,心里为人事不知躺在地上的喻嘉言着急。 略一沉吟,他扯了里正的袖子小声表示,自家愿意承担喻嘉言的医药费用,只要喻守义他们提供一间屋子给喻嘉言,好方便李大夫给喻嘉言看诊。 里正喜出望外,忙把明老爷子的意思转告给冯氏和喻守义。 喻守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满心羞愧,他看向冯氏,“还堵着门?赶紧给老子滚开!” 他满心以为这下冯氏就会同意让喻嘉言进门,然而冯氏却依然牢牢守在自家门前。 她想的很明白,明家只说了给医药费,却没说承包喻嘉言以后穿衣吃饭,也没说万一喻嘉言熬不过来,他们帮喻嘉言买棺材。 说来说去,这不还是要她家出钱! “明老爷子,您说得好听,给嘉言这孩子出医药费,那他穿衣吃饭呢?这就不用钱了?他只要进了我家这道门,日后我难道还能把他赶出去?您这是想要拿着一点儿小钱,坑我们家一笔大的啊!您这可不厚道啊!” “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喻守义被冯氏气得眼冒金星,他抬手就要去打理直气壮指责明老爷子的冯氏,然而他和冯氏的五个儿女却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硬是拖住了自家老爹。 明老爷子为人厚道,在村里一向与人为善,被人指责坑人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赵氏在一旁笑得直打跌,“该!让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活该你们被排揎!” 明老爷子有些生气,但他却没有非要跟冯氏辩出个一二三来。 至于赵氏,那更是根本不在他的眼睛里。 比起自己受的这点儿气,明老爷子更在乎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喻嘉言——这可是一条人命。 他示意自家老大把孩子抱起,“里正、喻家大侄子,嘉言这孩子眼看就不行了,我先让我家老大把他抱我家去了。” 周里正连连点头,“快,快抱过去!” 在他看来,明家跟喻嘉言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愿意伸手搭救这个孩子,那就是发了善心,同时也是给他这个里正排忧解难。 喻家没人接管喻嘉言,他身为里正,总不能真就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死在自己村子里。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他这个里正在镇上、在县里,可就都要抬不起头了。 可你要是让他把喻嘉言带回家,一来他不愿意,二来他也和喻守义一样,家有悍妻 他那婆娘小心眼儿的很,自家即便不能占便宜,那也绝对不能总吃亏,多养一个外姓人这种麻烦事儿,他那婆娘决计不肯。 再说明老爷子。 得了里正和喻守义的首肯,他立刻就让明家大伯明地,把喻嘉言抱去了他们明家。 “三郎、四郎,你们去截李大夫和你二哥,让你二哥把人带去咱们家给嘉言看诊。” 明老爷子一声令下,三郎四郎立马挤出人群,朝着村东头飞奔而去。 “等等!谁准你们带走那个小崽子了?他可是我喻家人!”赵氏无法容忍事情出现这等变故——她可是存了心要弄死喻嘉言的! 明老爷子只当赵氏的话是疯狗在吠,他将视线投向里正、喻守义和几位村老,“里正、喻家大侄子、几位叔伯,你们也看到了,我明家想做好人不容易啊。这要是嘉言有个不好,有人怕是要讹上我家了。” 周里正早就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沉着一张脸训斥赵氏,“赵氏,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别以为我不知道,嘉言那孩子就是你给害成这样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想脱了干系!” 赵氏才不怕他,她叉腰斜睨着里正和几位村老,“你说是我害的就是我害的?证据呢?没凭没据的,我还要告你胡乱冤枉人呢!你是里正就了不起?就能管别人家闲事儿?” “你还真就说对了!我还真就能管你们家的闲事儿!除非你们家所有人立马滚出五里屯!” 周里正平时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说话总是斯斯文文,儒雅中透着三分含蓄,这次如此直白的威胁人,也是真的被赵氏给气得失了理智。 毕竟他做里正这么多年,赵氏还是第一个敢当面这么跟他叫板的。 周里正深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这让他生出了莫大的危机感——今天他要是收拾不了一个赵氏,那以后这五里屯,怕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敢跟他叫板。 这还了得?他难道不要面子的? 一念及此,周里正立时就下了决心要好好整治赵氏一次。 他对赵氏道:“你多嘴多舌,搅得喻家兄弟不和,侵吞族人产业,以致嘉言小小年纪无家可归,虐待夫家子侄,险些害嘉言死于非命,如今又拦着明家救人,其心可诛。身为一村里正,为教化民众,确保本村安宁稳定,我决定将此事上报县衙,由县衙张榜,明文申斥你这恶妇!” 赵氏原本还一脸不屑。 说到底,这些都只是她喻家家事,里正便是一一列举出她的罪名,也没那个本事对她进行惩处。 只要她能拿捏得住喻守礼,那她就完全可以在喻家继续作天作地——谁让她公婆早死、大伯又隔了一房呢。 在喻家二房,她可是妥妥的女霸王。 然而里正却另辟蹊径,选择了将此事上报县衙。 县衙虽然不能因此定罪于她,将她关进大牢——搅得喻家兄弟不和这种事,罪过不是很大;喻嘉言家的那个小破院子,当初是喻嘉言自己同意了过户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帮他那个死鬼娘办丧事;被她“虐待、害命”的喻嘉言此时也还好好活着,所以她最多也就只是被打打板子。 可她是个女人啊,如果被衙役当众打了板子,再被衙门明文申斥,那她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以后这十里八乡的所有男人女人,怕不是都要拿异样的眼光看她了。这怎么行? 第6章 断亲文书 赵氏也不是没想过死不承认这些罪名,可问题光是她自己死不承认没用啊! 这些年她在五里屯作天作地,得罪了多少乡邻她自己都数不清,所以她对自己人缘儿如何心知肚明。 她很清楚,如果衙门派人来村里取证,村民们肯定会一边倒的说她坏话。 如此一来,里正就可以名正言顺要求衙门把她当做恶妇典型进行惩戒,他甚至都不用去求他那个在衙门里做县丞的远房表叔。 赵氏慌了,也怕了,可她却下不去面子在村民面前给里正服软。 没奈何,她只能下狠手掐了一把喻守礼。 喻守礼也是慌得一比,他第一次见到赵氏时就对她情根深种,这些年更是由爱生惧,对赵氏言听计从,赵氏要遭罪,他比赵氏自己还怕、还慌。 “里正,里正,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他倒是没有赵氏所谓的“下不去面子”,里正这话才一出口,喻守礼就已经点头哈腰开始求情了。 他不舍得说赵氏不好,只一味说让里正宽容。 周里正厌恶他连自己媳妇儿都管不住,又见他到了此时都还含糊其辞不肯说赵氏有错,那份厌恶顿时就又多了几成。 他冷哼一声,“似这等死不悔改的恶毒妇人,留在村里就是个祸害。你不必多说,我是不会再对她百般容忍的!” 围观诸人轰然叫好,赵氏的几个孩子原本还凶神恶煞一般围在赵氏身周瞪着众人,此时却也被自家父母的情绪感染,个个脸上都浮现出了几许惊慌。 喻守礼张口结舌,扎扎着手,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喻守义倒是比喻守礼脑子灵光,他知道周里正其实并不是真想让赵氏身败名裂,毕竟赵氏是喻家媳妇,她丢脸喻家也丢脸,且赵氏还有好几个亲生骨肉,如果赵氏名声彻底坏了,那这几个孩子以后也绝对会在十里八乡抬不起头,甚至就连婚嫁都会成为大问题。 如此一来,喻家难免会对里正心怀不满,而那几个孩子也会因为一生被毁而跟里正结下大仇。 喻守义相信,里正不会愿意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当然,前提是赵氏和喻守礼给足里正面子,让里正重新在五里屯拥有绝对威信。 不然的话,里正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拿赵氏立威的好机会。 “里正,您先别生气,先让我跟他们两口子说几句。”看在几个侄儿侄女的份上,喻守义堆出一脸的笑,凑上前来说着好话打圆场,“您放心,我肯定让他们好好反省自己。” 周里正心道:“还好这喻家不是全部都是糊涂人。” 他故作为难的沉吟半晌,直到一直围着他说好话的喻守义都开始词穷了,他这才一脸矜持的微微点了下头,“那就让你先跟他们说几句吧。” 喻守义松了口气,他一把揪过六神无主的喻守礼,如此这般狠狠吓唬了对方一顿,直把个喻守礼吓得冷汗涔涔。 赵氏虽然没有人揪,但她却很自觉地跟着喻守义和喻守礼走进了自家院子。 三人站在角落里,喻守义和赵氏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辩论着。 喻守义是连威胁带吓唬的,花了整整一刻钟,才总算把个尾巴翘上天的赵氏给重新揪回了泥地里。 赵氏再次出现在里正等人眼前时,眼圈是红的,态度却放的很低,她和喻守礼一起,老老实实跟里正认了错、道了歉,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 里正面子有了,对这夫妻二人的态度就也缓和了下来。 正如喻守义所料,里正并不想跟喻家、跟赵氏的几个孩子结下仇怨。 他让赵氏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喻嘉言的事情找明家麻烦,赵氏答应的虽然痛快,但却眼珠子乱转,显然心里正打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鬼主意。 明老爷子信不过她,于是就提出让她立下字据,让里正、喻守义以及几位村老充当见证人。 赵氏一对上明家人,情绪就会不由自主的失控,明老爷子此言一出,她立刻就竖起了两道柳叶眉,“你想的倒是美!我凭啥要给你立字据?我求你救他了?” 她巴不得明老爷子因为怕惹事儿,直接放弃救治喻嘉言! 明老爷子当然不会如她所愿,他抬眼看向喻守义,“大侄子,你怎么说?” “立!我们两家都立!”喻守义咬着牙狠狠瞪了一眼危机才一解除就故态复萌的赵氏,“他们两口子要是不立,我就替嘉言做主,跟他们断亲!” 赵氏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最好搞搞清楚,我和我男人才是那小崽子的亲伯父、亲伯娘!我们二房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隔房的伯父来做主!” 喻守义恨不能一巴掌扇到她脸上,他狠狠瞪着赵氏,一字一顿的提醒她道:“我是嘉言隔房的伯父没错,可我也是喻家长房长子!” 在重视宗族嫡长的古代社会,长房长子在每一家每一户都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和权柄,作为长房长子的喻守义,确实有资格伸手去管喻家二房的这些乌糟事儿。 最是维护这些老规矩的村老们立刻全都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喻守义这边,把个赵氏气得直跳脚。 “好,好得很。你不是要做主吗?那你就做吧!”她伸手虚点着喻守义,咬牙切齿威胁了对方一句,“咱们走着瞧,有你后悔的时候!” 喻守义懒得理他,直接让里正代笔写了断亲文书,言明喻嘉言以后无论生死贫富,都与喻守礼一家再无干系。 顺便他还让里正给自己一家也写了一张,虽然没写“断亲”之类的字眼,但却清清楚楚写了是他做主把喻嘉言送去的明家治病,无论明家最终能不能治好喻嘉言,他们一家都不得因为此事找明家麻烦。 在里正和村老们的见证下,喻守义和冯氏、喻守礼和赵氏这两对夫妻,分别在与自家有关的那份文书上按了手印。 文书每份都有三张,一张交给见证人之一的里正保管,另外两张则分别交给作为当事人的明老爷子和喻家人。 明老爷子拿到两张文书,立刻揣到怀里贴身收了起来,而赵氏却是直接上手撕掉了属于她和喻守礼的那份断亲文书。 被胁迫着按了手印就已经够让她不爽了,现在还想让她好好收着那张破纸,做梦呢吧这些人? 她喊上自家男人和孩子,怒气冲冲回了自家院子。 喻守义却是一脸复杂的收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保证书”,他先是跟里正和村老们道了谢,然后才又跟着明老爷子去了明家看望喻嘉言。 第7章 能说会道了 明家,明月和明老太先是被抱着喻嘉言的明大伯吓了一跳,然后又急匆匆迎了李大夫进门。 李大夫是被明二郎扯着一路小跑过来的,一天之内被迫狂奔两次,李大夫心里的小人儿两行宽面条泪,他琢磨着,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给他们老明家了。 跟在他们身后同样一路小跑的,是拎着药包的明大郎,以及受命去给自家二哥传话的明三郎和明四郎。 “快,李大夫,您快给嘉言那孩子瞧瞧。”明老太以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合的敏捷动作打起了正房堂屋的门帘子,“我家老大把他放到西屋炕上了,您这边走。” 李大夫大口喘着粗气,“先先让老头子喘口气儿。” 明老太见他确实上气不接下气,貌似比早晨那次跑得还要急,只好耐着性子先让李大夫平复呼吸。 明月已经很有眼色的去了东厢房的灶房兼堂屋洗锅烧水。 喻嘉言是受了寒才烧起来的,所以她准备先煮一点姜糖水,等他醒了也好让他暖暖身子、填填肚子。 还有盐也要放一点点进去,发烧的人喝点盐水应该比较好。 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月一边抱了柴火到灶前。 许久不用农村的土灶,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摆弄了一会儿,她才把火生了起来。 明家正房西屋,喘匀了的李大夫将手指搭到了喻嘉言细瘦的右手手腕间。 “烧的太厉害了,你们先弄点烈酒给他擦一擦。”李大夫也不假手他人,亲手打开药箱配了药,然后又问明老太要熬药的瓦罐。 “在堂屋,我这就去拿。”明老太已经使唤了才刚回到家里的明大郎去隔壁黄家借烈酒——她家的刚才被明老二给带走了,因为忙乱,谁都忘了要把酒一块儿带回来。此时听到李大夫要瓦罐,老太太立刻杀进堂屋,把瓦罐从碗柜的最下层搬了出来。 明二郎很有眼色的帮着李大夫清洗瓦罐、注水、生火,李大夫则一点一点往里放着药材。 没一会儿,明大郎拿着一只小酒坛从隔壁黄家赶了回来,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黄老太和她的小孙女。 她的小孙女名叫黄小英,是黄家孙辈里头唯一的小闺女,在她前头,她娘已经生了三个大胖小子,黄老太一心就盼着能有一个小孙女。 这姑娘和明月一样,今年也是13岁,两家比邻而居,两人又都是善良淳朴、没什么坏心眼儿的那种典型农村小丫头,所以虽然明月是个闷葫芦,黄小英是个小话痨,但这两人却打小儿就非常要好。 昨天明月昏迷着被喻嘉言背回明家,黄小英就已经第一时间过来看了明月一次,因着李大夫说了今天明月就能清醒过来,黄小英今天一大早就想往明家跑,还是她奶好说歹说拦住了这小丫头。 “明月?明月?你醒了没?明月?”一进明家院子,黄小英立刻扬着小嗓门儿喊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明月听见了,忙从东厢房探出头来,“小英,我在这里。” 黄小英立刻一溜小跑冲到了明月身侧,“这不晌不夜的,你咋烧上火了?” 明月也不瞒她,“我煮点儿姜糖水给嘉言喝,他在外头冻了一宿,现在烧的人都糊涂了。” 黄小英一听立刻和小伙伴分享起了最新八卦,“你还不知道吧?喻嘉言他大伯替他做主,让他跟他二伯一家断了亲了。” 明月很吃惊,她问黄小英,“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的事儿。你爷要给喻嘉言治病,赵氏那个恶婆娘却想着最好喻嘉言熬不过去,她好讹你们家一笔银子。你爷看出她没安好心,就说让她立文书。她不立,然后喻家大伯就说,他替喻嘉言跟赵氏一家断亲。” 黄小英小嘴儿叭叭,三两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 明月听完不由微微蹙眉,“那嘉言以后怎么办?跟着他大伯一家过活么?” “哪儿呀,不可能的。”黄小英说着摆了一下自己的小胖手,“他大伯娘拦着门死活不给他进呢。所以说呀,这喻嘉言很有可能是要长期待在你们明家了。” 黄小英当然也很同情喻嘉言,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鄙视喻家大房和喻家二房的这种甩锅行为——自家子侄自家不养,硬是要塞给两姓旁人,一般人还真没有他们两家的那个厚脸皮。 “待就待吧,只要我爷、我大伯他们同意,我没意见。”明月话是这么说,心里却笃定了明老爷子一定不会把喻嘉言赶出家门。 毕竟喻嘉言已经无家可归,明家要是赶他出门,跟直接杀了他也啥区别了。 明老爷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厚道人,有喻嘉言救她的恩情在,他是决计做不到间接逼死喻嘉言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家养得起喻嘉言。 黄小英显然也很了解明家人,她拍着小手儿吐槽明月一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难怪我奶总说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就你们家的这做派,要不是你爹兄弟多,你三叔又是个暴脾气,你们明家早就被人欺负的没地儿下脚了。” 明月捏捏她的小脸蛋儿,“你还少说了一点。” 黄小英傻傻的由着她捏,“我少说哈了?” “少说了你们家、里正家、李大夫家、周家、谢家这些跟我家交好的人家呀。”明月笑着塞了一根木柴到灶里,“有你们帮衬,我家怎会被人欺负了去?” 黄小英很感动,感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吐槽明月一句,“我怎么感觉你比之前能说会道了呢?” 明月心说,芯子都换了,为人处世哪里还能一成不变? 她没想过活成小明月那样,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循序渐进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我就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她一脸坦然,一边说着还一边盛了碗姜糖水递给黄小英,“你也来一碗呗,虽然有点儿辣,但很甜。” 黄小英咽了下口水——她虽然很受祖母父兄宠爱,但她家家境着实一般,糖这等金贵物,她可是很难得才能吃上一口两口的。 当下黄小英也顾不上去吐槽明月了,她端了粗瓷大碗,边吹边小口吸溜着碗里的姜糖水。 明月在心里嘀咕一句“搞定”,然后就开始往另外几只大碗里面盛糖水。 李大夫大冷天被拽着跑了两回,肯定要给一碗去去寒气。 生病的喻嘉言,跑来她家探望的黄老太,眼巴巴等着喝糖水的堂哥堂弟们,糯米团子一样正在祖母屋里酣睡的小堂妹,还有出门在外的明老爷子等一众长辈。 再有就是,这么多人都有了,她总不能就单单落下自家祖母明老太吧? 这么一盘算,明月干脆就给每人都准备了一大碗。 当然,糖和姜还是原来的那些,多的部分全部都是水 没办法,谁让她家也很穷呢,要是放多了,家里人还不得心疼坏了。 第8章 喻嘉言醒来 等到明老爷子带着文书、烈酒、自家儿子儿媳,以及厚着脸皮跟来的喻守义匆匆赶回自家,明老太都已经让大郎明许用烈酒好好帮喻嘉言擦了一遍身。 再有就是,李大夫的药也已经熬到一半。 明老二非常不好意思——他只顾着关注事态发展,都忘了自己还拎着家里仅剩的那点烈酒。 明老太倒是没有责怪自己二儿子,她拿过酒坛子,然后把里面的烈酒倒了一半到黄老太带来的酒坛子里。 黄老太阻拦不及,想要再给倒回去些,明老太却已经眼疾手快收起了自家的酒坛子。 两个老太太你来我往说道了几句,最终黄老太无奈妥协,带着自家那坛子重量不减反增的烈酒,领着恨不能和明月变成连体婴的黄小英回了自己家里。 她走之后没多久,喻守义就也讪讪然出了明家的院子。 彼时喻嘉言已经清醒过来。 他这两年在赵氏手底下,长期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底子本就不好,这次又因为挨打、受寒重病一场,他那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此时难免更加虚弱几分。 所以除了给他开药,李大夫还私下叮嘱了明家众人尽量给他吃些好的,“要是调理不好,这孩子怕是长寿不了。” 李大夫说的委婉,喻守义却听得心惊胆战。 好好的一个孩子,亲娘才去了两年,就被赵氏磋磨的有了早夭之相。 枉他往日还想着,不管怎样,赵氏到底没有饿死喻嘉言。 他因此对赵氏颇多容忍,结果喻嘉言却因为他的这份容忍,差点儿死在赵氏手里。 一念及此,喻守义不由又愧又悔。 他现在万分庆幸,庆幸昨天喻嘉言善心发作,救了明家的那丫头一次。 如果不是明家顾念这份恩情,此时喻嘉言怕是早就已经被人胡乱裹上一卷席子扔去了荒山野岭。 他有心想跟喻嘉言说点儿什么,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即便说的再多也没有意义——毕竟他什么也没能为喻嘉言做。 救了喻嘉言一命的是明家人,收留了喻嘉言的也还是明家人,他这个做人大伯的,除了压服赵氏,居然什么也没能为自己的侄子做。 喻守义想到这些,顿时觉得明家的地面扎脚、炕沿有刺,甚至就连明家的空气里都满是扎人的牛毛针。 他红着一张黑脸,心不在焉的交代了喻嘉言两句,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跟明家人提出了要离开。 明老爷子对他倒是非常客气,甚至还让明家老大亲自送了他出门。 明老太、谢氏、明老二等人脸上也都挂着笑,唯有一个明老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喻守义的看不起。 好在这货没胆子拆自家老爹的台,不然他当场就得给喻守义一个没脸。 “再喝点儿,喝完了就不觉得药苦了。”谢氏一从喻家那边回来,立刻就接手了明月的活计——在她看来,明月可还是个病号儿呢。此时她正端了粗瓷大碗,哄着喻嘉言喝姜糖水。 喻嘉言身体很虚弱,他脸色苍白,眼圈儿却红红的,他那双因为瘦而格外显大的大眼睛里,更是闪烁着不容错辨的盈盈水光。 明月有种他下一瞬就会哭出声来的错觉,但喻嘉言却一直努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别人都以为他高烧昏迷,其实他却一直都清醒着,只不过他身体太过虚弱,即使脑子是清醒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他使唤。 他躺在冰冷硬实的黄土地上,听到大伯在发现他时惊呼出声,然后又听到大伯气急败坏的骂人。 他和二伯娘吵的很凶,可大伯娘却拒绝听从大伯的吩咐,死活不肯把他抱回自家。 大伯见指使不动大伯娘,就想亲自抱了他回去,可大伯娘却撕扯着大伯,不让他上前。 他内心一阵绝望,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初春时节的冷风里。 然而很快,他就被明家大伯小心翼翼抱了起来。 从明家大伯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让他一下子就落了泪,他近乎贪婪的汲取着明家大伯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气。 昏昏沉沉之间,他意识到自己被带回了明家,紧接着他还听到了李大夫的声音。 当烈酒的气味、苦涩的药味充斥鼻腔,喻嘉言原本已经绝望的内心再度迸发出对生的渴望。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因为药汁苦涩就哭闹,一来他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二来他想活着,非常非常的想。 小小的人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吞咽,终于将一大碗苦药汤子全都喝下了肚。 他的努力很有成效,在谢氏喂了他一碗姜糖水后,喻嘉言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力、那么沉重。 当然,他认为自己病情的好转肯定也少不了明家表哥用烈酒为他擦身、大姨谢氏哄着他喝姜糖水的功劳。 喻嘉言的生母小谢氏是明月大伯娘谢氏同一个高祖父的远房堂妹,所以喻嘉言要叫谢氏一声“大姨”。 只不过小谢氏的祖父经营有道,一家子在她祖父那辈就搬去了镇上做小生意,所以在小谢氏出嫁之前,这对堂姐妹基本没有任何往来。 因着家境优渥,小谢氏嫁的也比谢氏好——喻守德(喻嘉言他爹)是五里屯当年唯一的秀才老爷,明家大伯明地当年却只是个家境相对富裕的纯粹庄稼汉。 如果不是喻守德在喻嘉言四岁那年突然失踪,小谢氏也不会因为忧思、劳累拖垮了身子,更不会因为受了父母相继过世、娘家嫂嫂对她们母子百般讽刺挖苦的刺激就突然离世。 而她如果没有在喻嘉言9岁那年突然离世,喻嘉言也不至于落到赵氏手里受尽磋磨。 “粥来了,快,老大媳妇儿,快喂嘉言喝一点儿。”明老太端着粗瓷大碗小心翼翼走了进来,谢氏一见,忙下炕接过了自家婆婆手里的粥碗。 粥是小米粥,粥的最上层有两颗大红枣斜斜漂浮着。 喻嘉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菜团子、糠团子以外的食物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更是连菜团子、糠团子都没能吃进嘴,所以这碗散发着诱人米香味儿的小米稀粥才一出现,他的肠胃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咕咕造起了反。 喻嘉言羞的脸红脖子粗,头都不敢抬。 第9章 明家的老传统 明月同情心泛滥,主动拿起汤勺递到喻嘉言手边,“快吃,热乎乎吃一碗,再热乎乎睡一觉,你肯定就能好起来了。” 喻嘉言连连摆手,“我吃野菜团子就行。明月姐姐,这粥还是你吃吧,你昨天才摔了,正需要补补呢。我、我已经花了你们家很多钱了。等我好了,我就去砍柴、挖野菜、挖草药、抓鱼,我、我一定还钱。” 小小的人儿仰着头,细瘦的脖子上血管和青筋让人一览无余,他胡乱说着没有逻辑的话,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报恩的决心。 别说是来自后世、在物质方面基本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的明月了,就是土生土长、深知生活艰难的明老太和谢氏,也被这孩子的可怜样儿招出了一脸的泪。 明老太坐在炕沿上,一脸慈爱的拍了拍喻嘉言瘦削的肩,“我们嘉言是好孩子,那赵氏可是造了大孽了。” 谢氏用没有端碗的那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泪,“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实在太招人疼了。” “好了,咱不说这些。”明老太抬手摸了摸喻嘉言只有几根黄毛儿的小脑袋,“好孩子,给你你就吃,你明月姐奶奶会另外给她做的。” 明月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我早上还吃了一大碗呢,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三人好说歹说,喻嘉言总算抬手接过了盛粥的粗瓷大碗。 谢氏怕他病弱无力拿不住碗,索性直接搬了炕桌过来,“嘉言,放这上头吃。” 喻嘉言非常乖巧听话,他一边跟明老太以及谢氏道谢,一边小心翼翼把粥碗放在了炕桌上面。 明家三个女人不好盯着他吃饭,明老太于是赶了明月回去自己房间休息,然后自己也回了东屋她和明老爷子的起居的房间,只留谢氏这个姨母在西屋照看。 因着天色还早,明家的男人们在确认了喻嘉言暂时无碍之后,就由明老爷子领着去了地里忙活——开春了,他们得为春耕做准备了。 明家几个还不是主要劳动力的淘小子虽然不用跟着家里大人下地干活儿,但他们却正是不耐烦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的年纪,于是在明老爷子他们出门后,明二郎就也领着几个弟弟出去野了。 出门挖野菜的陶氏和周氏是在两个时辰之后回到家里的,才进家门,憋了一肚子话的周氏就忍不住拉了正好出来院子里喂鸡的明老太小声询问,“娘,我咋听说,我爹他们把嘉言那孩子带回咱们家养着了?” 明老太叹了口气,“你爹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赵氏那个毒妇,恨不能这孩子立时死在她眼前,她才觉得解恨。冯氏那个死抠的婆娘又堵着自家大门不给嘉言进去,你爹总不能看着嘉言就那么死在自己眼前。他可是才救了咱家的小明月。” 周氏深知自家公婆都是厚道人,她虽然并不赞同家里就这么养着喻嘉言,但当着自家公婆的面,她却是万万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的。 陶氏则是一向没有自己的主意,公婆做主她就听公婆的,丈夫决断她就听丈夫的,女儿执拗她就听女儿的,总之就是绝对不与自己的亲人反着来。 周氏不太瞧得上自家二嫂这软面团一样的性格,但陶氏却很神奇的在明家一直如鱼得水。 不仅明家老二对自己的这个妻子呵护有加,明月对自己的这个娘亲格外孝顺,甚至就连明老爷子和明老太都高看她一眼——而且还是在她没能为明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的前提下。 周氏对此那是相当无法理,偶尔想起,她也只能用陶氏命好、嫁了个好人家来解释陶氏的这番境遇了。 妯娌二人各怀心思,手脚却是一致的麻利。她们先是把野菜又挑了一遍,然后才打了冷水认真清洗。 明老太则去村东头的大柳树下找了明二郎回家,让他去镇上买一斤五花、两斤板油回来。 “…要是下水便宜就也买一副回来。”明二郎出发之前,明老太多给了他十文钱,“要是买不着,就让张屠夫给你搭两根棒子骨,然后去他家隔壁的杂货铺买点儿糖块带回来。” 明二郎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明老太跑腿儿了,他拿了钱,在油、肉和糖块儿的刺激下,一阵风似的就朝镇上飞奔而去。 和他一样眼馋美食的三郎、四郎立刻跟了上去,年纪最小的五郎却因为人小腿短,只能留在家里。 明老太哄他,“五郎再去玩会儿呗,等吃饭了奶让你二哥去叫你。” 五郎小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我要吃肉。” 明月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五郎吸溜口水的声音。 *** 申时末(下午五点左右),明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以及自己的大孙子从田里回到了自家,迎接他们的是香喷喷的野菜猪肉馅儿饺子和孩子们幸福而满足的笑。 明老爷子只觉满身疲惫霎时一扫而空,他摸了摸含着糖块儿,含混不清喊他“爷爷”的五郎的头,“你奶做了啥好吃的?” 五郎掰着小黑手指数给明老爷子听,“饺子,猪肉馅儿的,还有猪腰子大白菜汤。” 一脸笑容的明老太闻声从正房堂屋探出头来,“都洗洗准备吃饭。” 明老三明塘因是小儿子,性格比两个哥哥活泼很多,听到明老太的这一句,他立刻欢呼着就去打了清水伺候自家老爹洗漱。 明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忙活,“你也去洗洗,不用伺候我。” 明老三嘿嘿笑着,和自家两个哥哥以及明家大郎明许一起拿了木盆打水洗漱。 明老太则指挥着三个儿媳擦桌子、端菜盆、捞饺子、摆碗筷,她自己则洗干净大锅,温了一锅水,留着等下吃完饭,儿媳妇们洗碗用。 这是明家的老传统,从不苛刻儿媳妇的明老太除了夏天,其他时候都会像这样,做好饭后再往灶膛里多添两根柴、温上一锅水,好让儿媳妇们洗碗的时候少遭点儿罪。 等她烧好水,明家的所有人,以及如今寄住在他们家里的喻嘉言,大家全都已经或站或坐在了饭桌前,正眼巴巴等着明老太一起吃饭。 第10章 美食与棉衣 明老太笑着在明老爷子身边坐了下来——除非有客人,否则明家是不会搞什么男女分桌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明家,明老太不会把男人和女人的吃食弄出个三六九等来。 就比如眼下,包括一脸拘谨的喻嘉言、还是个小糯米团子的明雪在内,明家所有人全都分到了满满一大碗饺子。 饺子个头均匀,个数一致,谁也没有吃亏,谁也没有占便宜。 除此之外,明老太还用粗瓷盆子盛了满满两盆猪腰子大白菜汤摆在饭桌上。 这猪腰子大白菜汤也不是谁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等大家吃完了饺子,明老太会尽可能平均的把里面的猪腰子分给家里众人。 谁想多吃,那就只能就着咸菜和凉拌野菜,用剩下的白菜和汤水拌高粱米饭。 明老太这种完全一视同仁的做法,严格来说对作为家里主要劳动力的男人们是不公平的,但明家的男人们却没有一个表示反对——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为的不就是家里妻儿和老父老母能吃口饱饭? 所以当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先后动了筷子,大家就也纷纷下筷夹起了自己碗里的饺子。 明家的女人们做饭都很有一手,简单的饭食,她们却总能做出其他人家没有的美妙滋味。 好手艺加上难得一见的肉食和白面,直把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这几个皮小子吃的头也不抬。 大郎明许、换了芯子的明月、寄人篱下的喻嘉言却远比这四个吃相斯文,喻嘉言甚至还表示自己可以只吃一点凉拌野菜。 明老太对这孩子甚是喜爱,她慢声细语劝了几句,让他就当是在自己家里,放开了吃不必客气。明家三兄弟、谢氏、陶氏、明月、以明许为首的明家几个小郎也都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 喻嘉言盛情难却,他红着眼圈儿应了一声,然后半垂着头,无比珍惜的夹了一个饺子到自己嘴里。 猪肉的香和野菜的鲜充斥口腔,幸福的他差点儿落下泪来。他不敢搅了明家人的好兴致,于是强忍了泪,只埋头一口一口吃饺子。 他想,他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顿饺子的美味,就像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明家人对他的活命大恩。 “娘,这些给您和我爹吃。”明雪毕竟年纪小,那么一大碗的饺子,她能吃下才怪,周氏给她留了四个,然后又偷摸儿夹了两个到自家男人碗里,剩下的几个,她就全都推到了明老爷子和明老太面前。 明老太笑眯眯的,把周氏推来的饺子夹了两个给明老爷子,一个给自己,剩下的则分别夹给了谢氏、陶氏和明许。 不是她偏心儿媳和长孙,而是这三人把自己的饺子分了一小半儿给二郎、三郎、四郎、五郎、明月以及喻嘉言。 她做长辈的,不能拦着儿媳疼爱晚辈、孙子疼爱弟弟,那她可不就只能想着法子补贴一下“吃亏”的那些人。 不得不说,明老太真的是个非常慈爱睿智的长辈。明家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家庭气氛,她和明老爷子居功甚伟。 “娘,夜里就让嘉言跟我们一起睡吧,我会照看他的。”大家全都放下筷子后,明许主动请缨照顾喻嘉言,“三弟和四弟年纪小,可以让他们暂时挪去您那里,免得过了病气。等嘉言好了,我再帮他们把被褥搬回来,我们五个以后就一起住。” 谢氏没有发表意见,她将视线投向了明家的大家长——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太。 明老爷子对长孙很是放心,他对明许点点头,“那就这么着吧,夜里你警醒着点儿,别让嘉言再烧起来。” 明许“哎”了一声,“您放心。” 喻嘉言微红着脸向明许道谢,明许对他温和一笑,然后就去帮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搬东西。 明家的院子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农家院子一样,面积非常的大,到处都见缝插针的盖了房子或者种了菜。 明家的前院一共盖了三间正房、三间东厢房、一间杂物房、两间仓房,后院目前则只盖了三间正房。 前院的三间正房,中间的那间做了堂屋兼灶房,东边的那间是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的卧室,西边的那间则属于身为明家长子长媳的明地和谢氏。 东厢房的三间屋子,中间的那间也是做了堂屋兼灶房,靠近大门的那间则是住了明老大和谢氏的四个儿子。 与他们隔着堂屋一起住在东厢房的,是明老二明城和明城的妻子陶氏、女儿明月。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最靠近正房的那间东厢房。 当然,他们的这间屋子是做了小小改动的。 明月6岁那年,明城就在自己这屋弄了个木闸板。到了晚上,在炕上竖起闸板,他们一家三口共用的这一间屋子就会临时变成两间屋子。 这种做法并不是明城独创的,在他们周围的这十里八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用这种手段简单地改造自家屋子。 最晚成亲的明老三和谢氏则是自打成亲就一直住在后院,如今与他们同住的,还有他家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后院的三间正房是明老爷子在明老三和谢氏成亲之前请人新起的,虽然用料和前院的几间屋子一样,都是泥胚和稻草,但看上去却比前院的旧屋子结实牢靠。 因着这个,周氏总感觉自己是占了家里便宜的,所以平时她对谢氏和陶氏还是相当谦让的。 再说明许,他把自家两个弟弟的被褥、枕头、衣服搬到父母房里,然后又从父母房里拿走了明老太找出来给喻嘉言用的那套铺盖,以及他娘谢氏临时用旧衣服给喻嘉言改出来的一套换洗衣服。 “你先将就穿着。”他把衣服塞给喻嘉言,然后又去找明老太拿了布巾、青盐等物给喻嘉言洗漱用。 喻嘉言抱着自己新得的夹棉衣衫,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自打他娘过世,他这还是第一次拿到夹棉的衣服。 在赵氏家里的那两年,赵氏不仅没有给过他衣服穿,而且还连他原本的旧衣服都挑好的拿走了。 他人小,反抗不了赵氏,喻守义对他虽好,他家却由冯氏把着财物,喻守义最多也就只能偷摸省点儿口粮给他,让他不至于饿死。 这两年,他都是靠着硬挺挨过的每一个严冬。 他会把单衣一层一层裹在身上,甚至还在衣服里面塞过稻草。 实在冷得受不了,他就一整天都待在灶房,有时候是帮着赵氏烧炕,有时候是踩着板凳煮饭,有时候则是搓草绳、编草鞋、煮猪食——这样赵氏一家就能一直安安稳稳坐在暖乎乎的火炕上,而喻嘉言也能借着干活儿的机会暖一暖身子。 第11章 结伴上南山 之后的三天时间,明月和喻嘉言一直吃着李大夫开的汤药,以及明老太为他们准备的各种小灶。 之前也说了,明老太在家里,一直尽量不偏不倚。 这次也是一样。不仅喻嘉言和明月有鸡蛋、白面、油肉、小米粥吃,明家的其他人也都跟着沾了光。 除了喻嘉言刚来明家那天,大伙儿吃掉的白面猪肉馅儿饺子和猪腰子大白菜汤,明老太在之后的三天里,还给家里人煮了大骨头汤和胡椒猪肚汤、炒了肥肠、卤了猪心、猪肝、猪肺、猪舌头,直把家里人吃得笑容满面、通体舒畅。 用明二郎的话说就是,“感觉干活儿的时候都更有劲儿了。” 与他感受截然相反的则是自认“吃白饭”的喻嘉言,这孩子估计是被赵氏给磋磨出心病来了,总感觉自己不干活儿就不配吃饭似的。 来到明家的第二天,他就非要跟着明二郎他们去山上挖野菜,可把明二郎给吓了个够呛,最后还是明老太发话,把他和“不安分”的明月全都留在了家里养病。 如此闲了三天,喻嘉言就已经焦躁的开始在屋子里团团转了,到了第四天,他更是直接揪住了明二郎的箩筐,一副“你不带我,你也别想走”的架势。 明二郎年纪比他大,身体比他好,真要对付他,喻嘉言肯定不是对手,但问题喻嘉言只是想要跟他上山,又不是对他有所冒犯,他总不能对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娃儿下狠手。 明老太听到动静出来劝,喻嘉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鸡爪子一样只有皮包骨头的右手却依然紧紧抓着明二郎的箩筐不放。 明月看着不是个事儿,索性也提了个小篮子走到自家大门口,“想去就去吧,不过你得多穿点儿衣服。” 喻嘉言虽然才来明家没几天,但明家的老老小小却都已经见识到了他那非同一般的抠。 谢氏在明老太的授意下,紧赶慢赶给喻嘉言改出了两套夹棉衣裤、两套粗布单衣。 这四套衣服虽然都是改的旧衣服,但衣服上的补丁却都打得相当之少。 明家人原本是想给他暂且替换着穿的,可谁知喻嘉言拿到之后,居然直接就给当成宝贝疙瘩藏进了柜子里妥善珍藏。 而他日常穿着的,则依然是他初来明家时穿在身上的那几套破衣烂衫。 他的那些“乞丐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却个个都缝着一堆歪歪扭扭、丑陋至极的奇怪补丁,一看就是喻嘉言这个不会针线活儿的小男娃自己缝的。 丑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喻嘉言穿在身上的那些“乞丐服”全部都是单衣,根本就不适合现在的这个季节。 明家也不是没人劝过他,但这孩子却一口咬定他在屋里暖和得很,根本就不需要穿什么夹棉的衣服。 现在好了,他想跟着出门干活儿,明月正好可以拿这事儿要挟他多穿些衣服。 喻嘉言闻言,小脸儿顿时皱成了苦瓜包子,他犹豫再三,最终想要出力的念头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他死拖活拉,硬是把明二郎也给拽进了东厢房,明二郎气得直翻白眼儿,“你这臭小子,心眼儿还不少。” 明月忍不住笑,她劝一脸不放心,盯着她左瞧右看的明老太,“奶,您别担心,我真的已经没事儿了。还有嘉言也是,我看他这几天已经恢复不少了。最重要的是,您要是再不让他干点活儿,我估计他都不好意思继续端咱家的饭碗了。” 明老太想想也是,她犹豫片刻,最后到底还是松了口,“那你可悠着点儿,万一有哪里不舒服,可不兴再硬挺着不说了。” 明月不是小原主,当然不会把自己煎熬成那副模样,她笑着对明老太点头,“奶,您放心,我这都吃过一次亏了,哪里还敢继续那么折腾自己个的身子骨儿。我肯定好好活着,以后我还要挣大钱,给您和我爷、我爹我娘养老。” 明老太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奶的乖孙女哎,那成,奶就等着享我小明月的福。” 明月没有继续甜言蜜语哄老太太高兴,而是学着小原主之前的模样,微微抿了唇浅浅的笑。 就算是要做出改变,那她也得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让人接受,而不是突然就性情大变——她怕自己马甲会掉。 片刻后,换好了衣服的喻嘉言跟着一脸愤愤的明二郎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他很爱惜的把夹棉衣服穿在了自己的其中一套“乞丐服”里头,显然是怕干活儿的时候弄脏衣服。 明老太是个眼泪窝子浅的,看到喻嘉言这副模样从东厢房里走出来,老太太立刻就不由自主红了眼圈儿。 明二郎生怕自家祖母哭出来,他拉了喻嘉言一把,示意他快走,“奶,那我们就上山去了。您快进屋吧,外头冷。” 明老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红着眼圈儿嗔了自家孙子一眼,“照顾好你妹和嘉言。” “知道了。”明二郎头也不回的答应一声,领着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就往山上跑。 “咱都去做啥?”明月穿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进山,虽然她有小原主的记忆在,但她却依然看到什么都感觉相当新鲜。 明二郎背着箩筐走在家里的一群小萝卜头前面,手里还拿着两根树枝敲打路边草丛,防止有蛇藏在里面,此时他正一边卖力挥动树枝一边回答明月,“先去挖野菜,要是时间够,就再找找有没有春笋。” 明月“哦”了一声表示了解,然后就开始左顾右盼打量他们脚下的这座小土山——南山。 明月一家住在五里屯的最南边,家门外面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就有一条蜿蜒清澈的小小河流。 这条小河的源头就在五里屯南边的南山里头,明月他们从自己家里出来,首先就要穿过小河上头的那座古旧石桥,然后还要走过一大片河滩,最后才能沿着上山的小路进到南山里头。 这南山是座坡度不大、面积不小的小土山,山上除了杨树、榆树、柳树、松树等常见树种和各种杂草、野花,还生长着一些相对少见的灌木、药材、果树、坚果等。 第12章 采摘刺老芽 因着南山并非什么深山老林,没有狼、虎、豹等太过危险的动物生活在里面,所以村人经常会跑到南山打柴、挖野菜、挖草药、摘野果和坚果。 来的人多了,南山外围的那点儿资源难免就有些不够分,为了多弄点儿东西回家,村里人基本都会稍微往山林深处走一点。 明二郎他们也不例外。 一行六人一边顺手挖着野菜,一边由明二郎带路,往南山的半山腰走。 “哎,二哥,这个不要吗?”众人爬到离山脚大概百来米远的时候,明月突然指着右手边一棵树身上长有尖刺的小树问明二郎。 那树明月记得是叫刺老芽,因为产出的嫩芽在她前世的那个世界里,曾经被一些老饕誉为“天下第一山珍”,所以明月在工作之后,还曾专门跑了一趟原产地尝新鲜。 明二郎显然没有吃过这树上那些吸引了明月注意力的绿色嫩芽,他问明月,“这是啥?能吃吗?” 明月问完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一时不慎,居然让嘴比脑子跑得还要快了,她略微有些心虚的编了句瞎话,“好像是叫刺老芽,具体是哪几个字我也不清楚。我就是上次咱奶带我去镇上,偶然看到过有人卖这个。” 明二郎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听到明月这么说,他立刻就要上手去掰那些刺老芽。 明月赶忙拦了他,“你还是用锄头割吧,小心那树上的刺,别扎了你的手。” 明二郎嘿嘿一笑,“你也太小看你二哥了。” 明月笑而不语,由着他上前去采那些刺老芽,心里却打定主意下次上山要带个更合适的工具。 明二郎动作很快,喻嘉言和三郎、四郎、五郎却因为个子太小,帮不上什么忙。 几人急得抓耳挠腮,无奈之下只有踮着脚尖儿去够低处的那些嫩芽儿。 明月看他们摇摇摆摆的,很容易摔倒,忙招手叫了几人过来自己身边,“让二哥摘吧。你们够不着。有踮着脚尖儿去够的那个时间,你们还不如去帮二哥多找几棵这种树。” 三郎一听立刻选了一个方向就往树林里面钻,“我知道这边还有几棵一样的树,我现在就去瞅瞅它们长芽儿了没有。” 明月见了忙叮嘱喻嘉言看着四郎和五郎,“你留在二哥这里守着四郎和五郎,我跟三郎一起过去。” 喻嘉言是个懂事的,他知道明月既不放心三郎一人乱跑,也不放心带着两个小的去追三郎。 为了让明月安心,他绷着张小脸儿对明月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看着四郎和五郎。” 明月欣慰一笑,抬脚一路小跑去追明三郎。 明三郎果然在十几米外又找到了几棵刺老芽树,明月高兴不已,带着三郎去跟二郎他们会和,“等下让二哥也把这边的给摘了。” “这玩意儿真好吃?”三郎半信半疑的问明月。 当然好吃! 明月很想这么回答,但她却时刻记着不能让自己掉了马甲。于是她只能含含糊糊的忽悠三郎,“我看那个老奶奶一斤要卖八文钱呢,应该好吃吧。” 这个价格是明月结合了现代和古代的物价水平,快速换算出来的,当然,考虑到古代人的消费水平,明月有稍微给这古代的刺老芽降了点儿价。 然而她降过的这个价格却依然让明三郎非常接受不了,他大呼小叫着对明月道:“八文?她怎么不去抢?!你知不知道一副猪下水才多少钱?八到十二文!她这卖得都比肉贵了!” 明月揉了揉耳朵,“你冲我喊个啥?又不是我卖的八文钱一斤。” 说着说着明月忍不住心虚起来,话说,她还真想试着去卖卖这刺老芽。 她正想着要怎么把话圆回来,也好忽悠明家的几兄弟帮着自己去卖这刺老芽,小财迷喻嘉言就已经一脸急切的给了她台阶下,“明月姐,你说这刺老芽能卖八文钱一斤?那咱们还吃啥啊?都拿去镇上卖了吧!” 明三郎一呆,“你怎么” “我觉得你这个主意非常好!”明月迫不及待打断了明三郎的话,“咱们要是能把这刺老芽卖出个好价钱,那咱不就可以求着爷奶给咱买糖买肉,改善伙食了吗?” 明三郎一听顿时把嘴紧紧闭了起来,一副非常担心自己会说出反对意见的模样,看得明月不由暗暗发笑——果然好吃的对小孩子就是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她清咳一声,“那咱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二哥你就带我们去镇上。” 明二郎有点儿傻眼,但想到香喷喷的肉、甜滋滋的糖,明二郎到底还是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荒唐就荒唐吧,万一成了呢!反正就算成不了,他们也最多就是白跑一趟。 想通了这一点,明二郎立刻加快了手上动作。 明月见他忙的不亦乐乎,索性直接带了三郎等几个小的去找其他野菜。 在小原主的记忆里,明家常吃的野菜,就只有婆婆丁、曲曲菜、马齿苋、面条菜、荠菜、槐花、榆钱和香椿芽。 而其他同样非常美味的野菜,比如马兰头、野芹菜、狗地芽、鱼腥草之类,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小原主一家的餐桌上。 明月一边回忆自己上辈子见过的野菜,一边左顾右盼留意周围环境,想要看看是五里屯没有这几种野菜,还是大家都不认识,所以没人采回家吃。 “兔子!有兔子!”三郎的尖叫打断了明月的思绪,她下意识抬头,结果就见三郎正咋咋呼呼追着一只兔子往她这边跑。 这孩子或许是太想抓住这只兔子,他不仅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拔脚狂追,而且还大呼小叫的让喻嘉言和四郎帮他一起追。 明月看着不是个事儿,索性直接捡了一块石头,朝那兔子脑门儿砸了过去。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明月运气好,她随手扔的一块石头,居然还真把兔子给砸的晕了过去。 三郎嗷嗷叫着扑了上去,按住了兔子就没敢再放开自己的两只小手儿。 二郎这时候也闻声跑了过来,见状忙扯了新发的藤条把兔子四肢都捆绑起来。 第13章 连窝端兔子 “姐你太厉害了!居然一石头就把兔子砸晕了!”明五郎小黑脸儿上一双大眼熠熠生辉,表情里满满都是对明月的尊敬和崇拜。 喻嘉言和三郎、四郎也在一旁猛点头——他们还傻乎乎追兔子呢,结果人家明月一石头下去,那兔子直接就蹬腿儿了。 明月一脸讪讪,“我估摸就是赶巧了。” 她是真这么以为的,毕竟她又没有专门练过,刚才拿了石块打兔子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没什么深意。 然而明三郎却觉得这是她有福气、运道好,不然咋别人都赶不上这个巧,就她一人能赶上? 明月不想听他一本正经的在那胡言乱语,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问起了明三郎兔子的来历,“你咋还撵上兔子了?这东西不应该听到人声就跑的吗?” 明三郎挠挠头,“我是看到它在树洞里动了一下,一时好奇就过去瞅了一眼,发现是只兔子我就追了过去。” 明月听了心下一动,“那树洞在哪儿呢?你带我去看看。” 明三郎不明所以,但却还是乖乖带着明月他们走了过去,“喏,就是这里。” 明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树洞,然后就提出让大家在这周围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洞口,“重点找那些有野草、矮树遮蔽的地方。” 众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头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却没有谁质疑她的要求,纵使满心疑惑,明二郎他们也还是如她所言,立刻四处搜索起来。 没一会儿,明三郎和喻嘉言就相继找到了另外两个隐蔽洞口。 明月看向明二郎,“二哥,你应该带了火折子的对吧?” 在小原主的记忆里,明二郎他们经常都会揣着一个火折子,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在外面给自己开小灶了。 明二郎果然还保留着这个小习惯,他挠挠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递到明月手上,“你要火折子干啥?” “熏兔子。”明月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明二郎等人收集枯枝干草,然后又把腾出来的两个空箩筐分别递给明二郎和明三郎,让明二郎带着喻嘉言守住树洞、明三郎带着明四郎守住其中一个隐蔽洞口。 “等会儿兔子跑出来,你们就用箩筐去扣,记住一定要集中精神、眼疾手快,千万不能一心二用的到处张望,记住了没有?” 四人齐点头。 明月很满意,于是和五郎一起抱了枯枝干草到另外一个洞口处。 这个洞口是她专门选出来的风向合适的洞口,她在这里点火,等下冒出来的浓烟才会顺着风向自己钻进洞口。 她先是用火折子把一小堆非常干燥的枯草给点着了,然后又放了干柴上去烧。 好不容易等到火苗渐渐变大,看着是不会轻易熄灭了,她这才放了那种半干半湿、一烧就会大量冒烟的枯枝到火堆上。 明二郎等人伸长了脖子看她操作,明月却是连连比划着让他们注意洞口,“别看我,看兔子!” “哦,哦。”明二郎一边点头一边着急忙慌的把视线转向树洞,另外三人也是一样,个个都精神紧绷,凝神盯着自己负责的洞口。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三只从树洞里仓皇逃出的灰毛兔子相继撞进了明二郎和喻嘉言拿着的那只空箩筐。 紧接着,明三郎和明四郎那边也有两只兔子落入箩筐“陷阱”。 四人高兴的手舞足蹈,明月却大呼小叫的让他们赶快把箩筐盖住,“赶紧拿个东西把箩筐盖上,别让兔子跳出来跑掉!” 明二郎一听忙俯身趴在了箩筐上——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上哪去给箩筐找盖子?他还是奉献自己的胸膛好了。 明三郎有样学样儿,也直接弯腰趴在了箩筐上。 兄弟两个膝盖着地、腰部呈九十度角向前弯折,胸膛正好压在了各自的箩筐上,那姿势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明月看得忍俊不禁,她招呼喻嘉言和四郎、五郎,“快,我们快去扯几根藤条。” 四人好一通忙乱,总算扯了足够的藤条回来。 喻嘉言快手快脚编了两个样式简陋的方形盖子,然后又在明月的帮助下,将那两个藤条盖子分别盖在了装着兔子的两只箩筐上。 他很细心的把藤条的多余部分绑在了箩筐的提手上,这样兔子就算跳起来,盖子也绝对不会被顶掉。 明月看得啧啧称奇,“嘉言,你手可真巧,想的也周到。” 喻嘉言抿了嘴儿笑,眼神亮晶晶的闪着喜悦的光。 明二郎也夸喻嘉言,“你这手艺都快赶上我哥了,编的又快又好。” 明三郎却顾不上去关注喻嘉言的手艺如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肉、肉、肉”。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大功臣”明月,“姐,姐,咱们今天是不是可以炖兔子吃了?” 明月摸摸他的头,“应该可以吧,回去咱跟爷奶说一声。” 三郎欢呼一声,“哦——太好了,晚上可以吃肉了!” 二郎给他泼冷水,“你别高兴的太早,万一咱奶想全都拿去集上卖呢?咱们这次抓的可全都是活兔子,比死的值钱多了。” 三郎小脸儿顿时皱成了黑皮儿包子,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明月,“要不,姐你跟咱奶说,你身子还没好,想吃肉?” 明月忍俊不禁,“你个小馋猫儿,还学会怂恿你姐撒谎了。你放心,就算不这么说,姐也一定让你吃上肉。” 这可不是明月说大话,以明月对明老太的了解,她就算不舍得给家里人炖兔子吃,她也绝对会在卖了兔子之后买些猪下水回来,给孩子们打打牙祭,让他们高兴高兴。 不过,她可没打算让明老太把所有兔子都卖掉。她打算至少留下一公一母两只兔子在家里养着,这样以后他们家就可以再多个来钱的道道了。 兔子很好养,繁殖能力又格外强,在看到那只被她打晕的兔子时,她就动了以兔子为出发点发展养殖业的心思,不然她也不会非要连窝端掉那只可怜兔子的一家子了。 “二哥,你们先来帮我把火熄了,熄了之后咱先回家一趟。”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就弄了土石过来埋火堆,明二郎他们也纷纷弄了泉水、土块过来帮着消灭火星子。 第14章 背锅侠老奶奶 明月他们这次一共带了三个箩筐、三个小篮子上山,如今箩筐已经装了野兔和刺老芽,就连他们带来的三个小篮子,其中两个也为了给兔子腾地方而装满了刺老芽,仅剩的一个也被其他野菜给塞满了,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了。 众人弄熄了火堆,明月又仔仔细细拿山泉水把她点火的地方给浇了个透,众人看着再无火星,这才兴高采烈的结伴回了明家。 明家的其他人都还没从地里回来,家里和他们走时一样,依然只有明老太和小明雪在家。 “奶!奶!你快出来!”一进院门,明五郎就已经大呼小叫起来,吓得明月赶紧捂住他嘴巴,“小点儿声,你是想让全村人都知道咱家逮了兔子吗?” 五郎眨巴着黑眼睛用力点了下头,明月这才松手示意他进屋再说。 “这小子就是沉不住气!”二郎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偏偏嘴上还要故作淡定的吐槽自家小堂弟。 明月抿着嘴笑,一行六人迎着明老太惊讶的眼神,一溜烟儿进了正房堂屋。 “奶,奶你快来看!”五郎才一放下自己手里的小篮子就立刻迫不及待跑到了明老太身边,然后就一脸显摆的扯着她往二郎和三郎那边走。 二郎和三郎一人背了三只兔子,那箩筐的背带压得他们小肩膀都有些红了,但两人却一点儿没觉得疲累和辛苦。 明月才一关上堂屋的门,三郎就立刻献宝一样对明老太道:“奶,你看!兔子!一共有六只!” 二郎不甘落后,小嘴叭叭将他们抓兔子的过程讲给明老太听。 明老太一脸惊讶,她问明月,“你咋知道兔子窝有三个洞?还有谁教你的用烟熏兔子?” 明月早就想好了说辞,她对明老太微微一笑,“狡兔三窟呀,我爹教过我的。至于为啥要用浓烟熏兔子,那是因为我烧火的时候被熏了,眼泪就会止不住,我想着兔子也有眼睛,那它跟我应该也是一样的。” 明老太张口结舌。 “狡兔三窟”这文绉绉的玩意儿她听不懂,但她明白自家孙女的意思了。 明老太一脸慈爱的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明月肩头,“还是我宝贝孙女聪明,你看你爹念了这么多年书,都没想到要把书里的东西用到干活儿上。” 明月讪讪的笑。 明老太也知道自家孙女不好跟着她一起吐槽自家儿子,毕竟她儿子可是她孙女的亲老子。 她把几个孩子都夸了一顿,然后就说要让大郎去镇上酒楼把兔子卖掉。 明月忙拦了明老太,“奶,我想养兔子。” 明老太吃了一惊,“兔子还能养?” 明月挠挠头,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小模样,“奶,我琢磨着,这鸡鸭鹅、狗猪羊都还分家养的和野生的呢,那这兔子应该也是可以家养的。您看我之前,就知道拼命干活儿,结果却差点儿把自己给折腾死。以后我不想这样了,可我也不能就不再挣钱了。所以我就琢磨着,我是不是以后就少出点儿苦大力,然后多动点儿脑子。我爷不是经常说,脑子活泛才能有出息吗?我觉得他老人家说得对,我还是应该在这方面多下点儿功夫。” 孩子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明老太哪里舍得强硬拒绝? 她略一沉吟,“那你就先养着试试吧,这兔子咱先不卖了。” “卖还是可以卖的,我准备就留下长得最好的两只。养上几个月,要是它们不下崽儿,我就再去山上捉几只。” 明月没敢说自己会看兔子的性别,毕竟她养兔子,是她前世和爷奶一起寄住在叔婶家里时候发生的事,小原主可没点亮过辨别兔子性别的技能,她不能亲手把自己马甲给扒了。 反正人类对美的定义各有偏好,历来也没个统一标准,只要她坚持说自己留下的两只兔子就是最美的,那么别人就算有不同看法,却也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怀疑她换了芯子。 “那成,那你挑两只出来养,其他的我让你大堂哥拿去镇上给卖了。”明老太对孙女的养兔子计划并不看好,所以能少“糟蹋”四只兔子,明老太还是非常开心的。 明三郎一听顿时急眼了——说好了的肯定有肉吃呢? 他躲在明二郎身后,不停地朝着明月使眼色。 明月忍俊不禁,“奶,卖了兔子,能让大堂哥买点儿下水回来给大伙儿打牙祭么?” 明老太早就发现了孙子孙女之间的眉眼官司,她笑着拍了一下三郎的胳膊,“想吃就直接跟奶说啊,干啥非要你姐帮你说?” 三郎嘿嘿笑着不答话——他姐可是他家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他想吃肉的同时不被自家老爹削,可不就得找了他姐出面么。 “对了,奶,这些也是可以卖给酒楼的。”明月拎过一个装了刺老芽的小篮子,“这叫刺老芽,上次我跟您去镇上,您买绣线的时候我不是就站在门口等您嘛,正好那时候有个老奶奶拿了一篮子的这东西到处吆喝,我听她说要八文钱一斤呢。” 明老太吓了一大跳。 他们村里每集都有人带了野菜去镇上卖,可那些野菜最多也就卖到三四文钱一斤,这八文钱一斤的野菜,镇上能有人买吗? 明月见她半信半疑,只好再接再厉的忽悠她,“奶你放心,镇上的有钱人多着呢,他们可不就爱吃个稀罕东西么。再说我听那个老奶奶说了,这东西不仅味道好,而且还对身体有好处呢。” 她蹙眉做回忆状,“好像是说能补气活血、祛风利湿、抗炎止痛什么的。” 明老太被她说的有些动心,“那要不,我让你大堂哥背去试试?” “要不您让他带我一起去?他一个人既要背兔子又要背野菜的,也太辛苦了。”明月说着,见明老太视线下意识转向了明二郎,心下顿觉不妙,她赶忙非常机智的补了一句,“而且我也想去镇上逛逛了,我都好久没去过镇上了。” 小原主是个一味闷头干活儿的性子,去镇上玩儿的这种事,她从来都是最不感兴趣的那一个,所以明家就连小明雪这个糯米团子,去镇上的机会都比小原主多。 第15章 脸有点儿疼 明老太一听大孙女这么说,心立刻就软了,她抬手摸了摸大孙女枯黄的头发,“那就让你大哥和你二哥带你一起去,东西让他俩背着,你就跟着去逛逛就好了。” “奶你最好了。”明月得偿所愿,立刻拍了老太太一个彩虹屁。 明老太乐得合不拢嘴,“你这丫头,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这是。行了,快去把兔子关到杂物房吧。先拿两个筐给扣上,等你爷他们回来了,我让你爷和你大伯帮你编个笼子养兔子。” 明月喜滋滋应了,和明二郎几个一起把兔子关去了杂物房。 “野菜给我吧,我来挑。”明老太帮他们把箩筐、篮子全都清空、搞干净,然后就又赶着几人上山去了。 明二郎他们因为抓到了六只兔子,心情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明老太就是看出了他们没耐心挑野菜,这才直接把几个孩子都给赶走了。 “姐,你说咱还能抓到兔子吗?”明三郎是个贪心不足的,一边往南山走一边就开始异想天开了。 明月哭笑不得,“这次是咱们运气好,你可别想着总有这样的好事儿。” 明三郎遗憾叹气。 然而两刻钟后。 “姐,你不是说,让我别总想着有好事儿吗?” 明月: 脸有点儿疼。 事情是这样的。 明二郎领着众人上了山,走到有野菜的地方,大家就各自散开一点儿,认认真真去挖野菜了。 结果明月才刚挖了不到三分钟,眼角余光就瞟到了草丛里面的七八个野鸡蛋。 她快步上前捡了一数,果然是整整七个野鸡蛋。 明三郎眼睛很尖,看到这一幕,他野菜也不挖了,拔脚就往明月身边跑,结果他才跑了不到十步远,右脚就差点儿踩到又一窝的野鸡蛋。 为了保护野鸡蛋,明三郎硬是在最后关头改变了自己右脚的前进方向。 虽然他本人因为临时变向而站立不稳,趔趔趄趄的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但被他保护着的野鸡蛋却完美逃过了被踩的命运。 众人因为他站立不稳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结果却看到他正捧了野鸡蛋小心翼翼的放进篮子里。 明月非常的意外,“三郎,你居然也捡到野鸡蛋了!” “是呀,有六个呢!”明三郎非常得意,他小嘴一张就回了明月一句,“姐,你不是说,让我别总想着有好事儿吗?可你看看,这才上山多大会儿,咱俩就都遇上好事儿了。” 明月无言以对。 她把自己捡到的七个野鸡蛋也转移到了明三郎的篮子里,“都放一块儿吧,你小心些提着,别弄碎了。” 明三郎答应的非常响亮痛快,就差拍着胸脯给明月打包票了,看得明月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的这几个兄弟虽然性格各异,有的甚至很淘气,但却个个都人品端方,十分可爱。 还有小大人儿一样的喻嘉言,这也是再可爱不过的小家伙儿。 明月想着,爱怜的眼神就落到了站在四郎身边的喻嘉言身上。 喻嘉言虽然年纪小,心思却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明月对他的满满善意,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明月最近总用跟他娘亲一模一样的慈爱眼神看着他? 就好像明月不是他同辈的小姐姐,而是他上了年纪的老母亲。 不知道明月脸嫩心老的喻嘉言,只好用自己遭了大罪、无家可归,所以明月可能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悯来说服自己。 *** 一直到傍晚时分,满载而归的明月等人才脚步沉沉的跨过小桥回到家里。 明老太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她正准备让下地归来的明大郎上山找人,结果一抬眼却看到明二郎等人死拖活拉的,拽着箩筐使劲儿往家里挪。 “哎呦我的老天爷。”明老太一拍大腿,“快,老大,快带着你两个兄弟去帮孩子们搬东西。” 明地正打了水准备洗个手脸,闻言不由转身看向自家院门。 和他一样动作的还有明老爷子、明城和明塘,谢氏和陶氏则是从正房堂屋探出头来。 妯娌两个这一看,顿时也跟明老太一样,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哎呦我的老天爷”。 明老爷子等人虽然没说话,但却齐齐迈步朝着几个孩子走了过去。 “爹!二叔!三叔!大哥!快,快帮帮我们!”累得手都快断了的明四郎说话都带着哭腔了,如果不是他二哥死活不让,他早就下山来搬救兵了。 此时看到自家长辈和大哥,小家伙儿好悬没有直接落下泪来。 “你们这都拿的啥啊?咋这老沉!”大郎明许离院门最近,走的也最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家弟弟妹妹们面前,结果手一拎箩筐,好家伙,沉死个人!坠的他胳膊都跟着往下沉了一沉。 明二郎嘿嘿笑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山药。” “这时候哪来的山药?”明许一边这么问着,一边还拨开箩筐上头的那层杂草瞅了瞅。 “是我姐找到的!”五郎对明月的崇拜之情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小家伙吧啦吧啦一顿说,前后脚赶来的明家男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明月是在挖野菜的时候用力过猛,这才一不小心挖到了埋在土层下面的山药。 她当时脑子里面琢磨着其他事情,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力道就有些没有掌握好。 只是挖个野菜而已,结果她一锄头下去,却硬是给地上刨出了一个大坑。 当时可把她给尴尬坏了,尴尬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挖出了一块不属于野菜的植物块茎。 她有些好奇,就用了点儿时间,把那一小块植物块茎上的泥土给弄掉了。 再然后,她就非常激动地尖叫着喊了一声,“山药!” 明二郎等人还以为她遇到蛇了,吓得个个都往她身边跑,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明月喊的是“山药”,不是“有蛇”。 松了口气的明二郎正准备吐槽一下明月的大惊小怪,明月就已经招手把他们所有人都喊了过去,她一脸喜色的搓着手,“野菜都别挖了,跟我挖山药吧!” 明二郎一愣,“这时候山药都该出芽了吧?” 第16章 二哥太狠了 他们五里屯,年年都是秋收之后挖山药,春天,明二郎下意识地就以为山药已经不能再挖。 然而明月却知道,山药既可以在秋天收,也可以埋在土里过完冬,然后在萌芽之前的春天挖。 她非常笃定的对明二郎道:“现在还没出芽呢,还可以挖!” 一边说着,明月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站立的这片区域,“不信你自己瞅。” 明二郎还真就瞅了,瞅完发现确实没出芽,明二郎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山药这东西,拿去了镇上那可是能卖出好价钱的。 乐够了,明二郎就开始带着自己的五个小伙伴挖山药。 山药很难挖,他们带去的工具又不是特别趁手,所以他们整整忙活了大半天,才总算挖出了眼前的这三筐山药。 “爷,您是不知道,二哥真的太狠了。我们不挖完,他都不给我们下山。我说背不动,回来叫大哥去山上,他也不让。”明四郎一边跟着家里长辈往自家院子走,一边还不忘告了自家二哥一小状。 明月听着忍不住唇角上扬——她的这个四弟倒是蛮机灵,只说了他二哥不给回家叫人,却不说他二哥是因为心疼他大哥在地里忙了一天,所以才不忍心让他大哥再上山帮忙背箩筐。 然而他不说,明老爷子却是心如明镜,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家孙子的头,“你个坏小子。” 四郎被揭穿了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抱住自家小叔闲着的那条胳膊,“小叔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么沉的箩筐,你居然能背动。” 明塘哈哈大笑,“你小子,你这是怕你二哥收拾你,所以先来找我当挡箭牌了?” 四郎嘿嘿笑。 *** 众人说笑着进了院子,明家三兄弟和大郎明许一起去安置孩子们带回来的箩筐和篮子,明老太则招手叫过了几个孩子。 “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让你大哥去找你们了。”老太太一边唠叨一边细细打量几个孩子,直到确认了他们连油皮儿都没蹭破,老太太这才把他们赶去洗漱。 “赶紧洗洗换件衣服,瞅瞅你们这汗出的,可别再着了凉。”一边说着,老太太又抬脚进了堂屋去喊自家的三个媳妇,“赶紧去给孩子们找件衣服,我看他们个个都是一头的汗呢。” 谢氏、陶氏和周氏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照料自家孩子,明老太则顺势接替了几个儿媳妇,在堂屋里来来回回的忙着盛菜、盛汤、盛饭。 没一会儿,明许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奶,我来给您帮把手。” 明老太笑得一脸欣慰,“不用,就是摆个碗筷的事儿,你奶干得动。” 明许也没有勉强,“那我去屋里看着小雪。” “小雪还睡着,你帮我把她抱过来就行。”明老太一边做事一边给大孙子布置任务。 明许“哎”了一声,果然进屋去把自己的二妹明雪抱了出来。 大约一刻钟后,洗漱完毕、换好了内里中衣的明月等人陆续跟着自家亲娘来到了正房堂屋。 屋子里已经摆好了饭桌,明老爷子、明老太、明地、明城、明塘正坐在桌前说着闲话,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明雪则正窝在自家大堂兄怀里懒懒的打着小哈欠。 周氏跟明许道了声谢,然后才接过女儿抱在自己怀里。 众人在桌前团团围坐,像往常一样欢欢喜喜、和和睦睦的吃了一顿简单粗糙但却不失温馨幸福的晚饭。 饭后,明老太让二郎把今天他们的收获完完整整跟家里人说了一遍。 二郎说的眉飞色舞,明老爷子等人却听得目瞪口呆。 十三个野鸡蛋、六只兔子、三筐山药、一箩筐外加两篮子据说能卖八文钱一斤的啥刺老芽,他们怕不是在做梦。 众人面面相觑,直接把二郎最后汇报的“三篮子野菜、少许喂兔子的野草”给忽略了过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明老爷子第一个发了话,“去把兔子以外的东西全都拿过来,拾掇一下明天让大郎他们爷儿俩拿去镇上给卖了。” 明老太一听到“兔子”俩字儿,忙慢声细语的把明月打算养兔子的事儿给说了。 明老爷子一向不跟明老太唱反调,既然明老太说她已经答应了,明老爷子就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她爱养就让她养吧。” 周氏很惊讶。 要知道,成年野兔一只怎么也得有个三五斤重,按照20文钱一斤的价格来算,两只野兔那可就是一百好几十文钱了。 一百好几十文钱的东西就这么给孩子养着玩儿,周氏感觉自己心都揪起来了——这不是败家嘛! 她心里腹诽,脸上却半点儿没有表现出来——公公婆婆都已经点头同意了的事儿,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结果,那她又何必上赶着去得罪人。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明月、大郎明许、二郎明让就跟着明家老大明地去了距离他们五里屯最近的镇子。 镇子名叫太平镇,从五里屯到太平镇就只有短短的五里路(2500米),所以五里屯的人去镇上,十个有九个都会选择走路,剩下的那个则十有八九带着必须坐车的重物。 明月他们一行四人就是选择的走路,她大伯明地挑着满满的两筐山药,她大哥明许则挑着一筐山药、一筐刺老芽,她二哥明让相对轻松,只背着要卖的四只野兔。 当然,最轻松的毫无疑问还是甩着两只手,优哉游哉跟在明许身边的明月姑娘。 她原本还想帮着拎下那两篮子刺老芽的,谁知她奶居然直接给刺老芽换了个大筐。 眼下那个装满刺老芽的大箩筐,正被她大哥挑在肩膀上。 四人一路走到太平镇,然后又直接走去了位于镇子中央的,那条铺着青石、开满各种商铺的宽敞街道。 “我去找你们小姑父,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明地把儿子和侄女留在聚福德酒楼外,他自己则抹了把汗,迈步走进酒楼里头。 他口中的“你们小姑父”,指的是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小女儿明荷的夫婿陈柏。 陈柏今年24岁,是这聚福德酒楼的老伙计了,他老实憨厚、吃苦耐劳,虽然因为不识字、没手艺而当不了大用,但却因为人品过关而一直很受东家信任。 以往明家有个什么东西要卖给聚福德酒楼,明地也是直接来找陈柏帮着牵线搭桥。 当然,明地是个老实人,他不会要求陈柏为自家的东西说好话,也从没指望人家酒楼看在陈柏的面子上给他们抬高价格。 他所求的,就只是让陈柏帮着给掌柜带个话,至于人家收不收、多少钱收,明地觉得这不是陈柏能做主的事。 第17章 那可都是钱 明地如此老实厚道,陈柏给他帮忙从来不用担心左右为难或者直接被坑,所以陈柏对自己的这个舅兄一向十分亲热。 这次也是一样,在看到明地进来的那一瞬,陈柏眼睛立刻就亮了亮。 他挂着一脸的笑迎了上去,“大哥,你咋来镇上了?家里的地是不是该种了?” 明地一向严肃板正的黑脸上也难得带了点儿笑,“来卖点儿山货。是该种了。” 陈柏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明地这么说,他立刻就抬脚往酒楼外面走,“是大郎在外面?” 明地也转身跟着他一起出了酒楼,“还有二郎和大妞。” 是的,大妞,明月非常具有乡土气息的乳名儿。 虽则如今明月已经是大姑娘了,家里人基本都以“明月”来称呼她,但偶尔,也还是会有人下意识地叫她一句“大妞”。 “都带了什么来?给我瞅瞅先。”众人彼此打过招呼,陈柏就弯下腰,准备看看明家人的箩筐里头到底都装了些啥。 倒不是陈柏好打听,或者想要刺探些什么,他只是需要做到心里有数,这样等下掌柜问起,他才有话好答。 一问三不知的就去请掌柜,这可不是一个合格伙计该干的事儿。 “是四只兔子、三筐山药,还有一筐刺老芽。”答话的是大郎明许,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箩筐上头盖着的那层野草给拨开了。 “刺老芽?”没等陈柏说话,一个身穿锦袍、腰系玉佩、手拿折扇的小公子就突然从陈柏身后冒了出来,他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一张脸生的圆圆胖胖,看上去十分讨喜。 “少、少爷?”陈柏结巴了一下才想起要给这小公子行礼。 行过礼,他见这小少爷居然孤身一人,不由就又紧张起来,“少爷,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三喜呢?他怎么不在您身边?” “他去给我买包子了。这些是你什么人?”那小少爷笑眯眯的,并没有因为陈柏只是个伙计就鼻孔朝天。 “这是我大舅哥,这两个是他家里的小子,这个是我二舅哥的独生女。”陈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明月等人给这小少爷行礼,“这是我们东家的老来子姜小少爷。” 明地一听赶忙躬身行礼,明月等三个小辈也有样学样,跟着明地给这姜小少爷行礼。 姜小少爷待明家人同样十分和气,他伸出小胖手儿扶了一把年纪最大的明地,“大叔不用多礼。你们是来卖山货的对吧?能先给我看一眼吗?” “您看,您尽管看。”明地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儿子把箩筐搬近点儿。 大郎和二郎很有眼色,明地一个眼神递过去,兄弟二人立刻就把箩筐搬到了姜小少爷身前。 姜小少爷道了声“有劳”,然后一双眼睛就紧紧盯住了自己右前方的那一大筐刺老芽。 “还真是刺老芽。”他用折扇敲了一下自己右手手心,白胖的圆圆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雀跃,“大叔,您这野菜能卖给我吗?我想送回家里给爹娘尝尝鲜。” 明地点头不迭,“这原本就是要卖给您家酒楼的,现在卖给您也是一样的。” 姜小少爷闻言,笑得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从荷包里摸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塞进明地手里,“那就多谢大叔了,还要劳烦您帮我把这箩筐搬进酒楼里头。” 明地粗糙有力的大手就像是被那银锭子给烫了一下似的,他冷不丁哆嗦一下,然后下意识就想把那银锭子塞回姜小少爷手里。 塞到一半觉得不太合适,他只好先把银锭子塞给自己妹夫,“姜小少爷,您这给的也太多了。我侄女说了,这东西一斤就值八文钱。您、您给我们个七八百文就可以了。” 明月一脸黑线。 她大伯这也诚实的太过了。人家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给你多少,你拿着不就完了么? 姜小少爷显然也是头次遇到明大伯这么老实的,他愣了一下才笑着对明大伯摆了摆手,“没事儿,大叔您尽管拿着。这刺老芽在我们县里那可是稀罕物儿,三四十文一斤不说,品相还没您家的这筐好。就这还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买的到。再说,我还拿走了您家的这大筐呢。” 明地一脸局促不安,“可您说的那是县里的价儿” 姜小少爷挠挠头,“那要不您再送我几根山药?” 明地如释重负,立马拎了一筐山药到那个装刺老芽的大筐旁边。 明月这下算是彻底无语了,她强迫自己把头转向一旁,来个眼不见为净——不然她怕她会忍不住去把那筐山药抢回来,抱在怀里不给别人碰。 她不想表现的如此幼稚,好像她是个护食的小孩儿,于是她只能忍着心痛扭过头,然后在心里默念“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来催眠自己。 或许是她七情上脸,把那份心疼和不舍表现得太过明显,姜小少爷居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小丫头的复杂表情。 他心底暗暗好笑,不由自主就生出了几分促狭的心思。 原本想要继续掏钱的手不着痕迹的收回,姜小少爷笑着对明地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大叔厚赠了。” 明地长长舒了口气,明月却心肝脾肺肾都在滴血——钱啊!那可都是钱啊! 她扭着头暗自郁愤,丝毫没有注意到姜小少爷因为她生动的表情而抿唇偷笑。 “陈叔,你们先把东西搬去后院吧,我去帮你们叫掌柜。”言罢,姜小少爷就迈着四方步走了。 陈柏先是躬身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有劳少爷”,然后才开始帮着明家诸人搬东西。 明月蔫蔫跟在众人身后,一直到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过来,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 “这兔子还是活的呢,品相也都很不错,就给你们二十五文一斤好了。”老掌柜检查过兔子,又弯腰抽了几根山药出来,“山药也不错,算八文一斤好了。” 明地直接听傻了。 他以往也是卖过兔子和山药的,据他所知,便是活着的兔子,最高也就只能卖到二十二文一斤,山药就更便宜了,往年秋天他来卖,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五文一斤,绝大多数时候更是只能卖到三或四文。 今天这是咋回事?开挂了吗? 第18章 馋嘴的小侄女 “去拿给后厨过秤吧。”老掌柜不像姜小少爷,还会就价钱的问题跟明地你来我往说上几句,作为一个相当老道的生意人,老掌柜要忽悠明地简直轻而易举。 他见明地一脸的难以置信,遂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简单解释了两句,“如今这个季节,来卖野味和山药的那是相当少见,所以我就做主给你们加了点儿钱。” 明地这才回过神,他躬身向老掌柜道谢。 老掌柜微微一笑,“谢就不必了。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货色,你们尽管全都拿来这里卖。哦,对了,还有你们今天卖给我家少爷的那个刺老芽,你们有多少都尽管送到这里来。品相好的我给你们算三十文一斤,差一点儿的二十五文。” 明地再次听傻了眼,和他一样傻眼的还有明大郎和明二郎这两兄弟。 明月捂脸——这父子三人居然集体发起了呆,连个能及时响应一下老掌柜的人都没有。 无奈之下,明月只好伸脚踢了一下站在她前面的大堂兄明许。 明许冷不丁回过神来,忙一叠声的对老掌柜许下承诺,“您放心,我们一定送来。” 老掌柜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就叫了账房先生过来给明家人算银子。 聚福德酒楼的账房先生姓周名虎,是明月三婶周氏的亲兄。 周家二老只他一个独子,他在镇上做账房先生,周家二老就把家里的绝大多数田地都佃给了别人耕种。 家里地多人少,每月又有周虎这个账房先生的二两薪俸作为固定进项,所以周家的日子,过得比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要富足和轻松。 便是村里尚算“富裕”的明家,也因为家中人口众多,而根本无法与周家比较生活质量。 两拨人互相打过招呼,再彼此略微寒暄几句,周虎就拿了算盘出来,开始噼里啪啦给明家人算钱。 “两只兔子一共八斤八两,作价二百二十文。两筐山药一共一百八十七斤,作价一千四百九十六文。两样加在一起,一共一千七百一十六文。” 明地对既是表亲又是亲家的周虎十分信任,他说是多少,明地就深信不疑,反倒是明月这个小跟班,一声不吭的在心里用阿拉伯数字飞快算了一遍。 “表哥,你们是要银子还是要铜钱?”放下算盘,周虎在去拿钱之前还特意问了明地这么一句。 “零头要铜钱。”明地这么说,明月还以为是一千文的铜钱换银子,剩下的七百一十六文拿铜钱,一直到周虎拿了钱过来,明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大伯的所谓零头,居然是那区区十六文钱! 这够干什么的?她还想给家里的几个小伙伴买点零嘴儿回去呢! “大伯,咱去买点儿好吃的呗!”等到明地收好钱,跟周虎、陈柏告了别,带着三个孩子走出聚福德酒楼,明月立刻迫不及待扯住了自家大伯的衣袖。 明地对自己二弟的这个独女一向十分娇惯,这要是换了他家的几个淘小子,他早一巴掌打过去了,打了不算,他还要黑着脸呵斥一句,“怎就这么馋!” 可换了明月,明地却用称得上是十分和蔼的表情对她说了一句,“大妞儿想吃啥?大伯给你买。” “真偏心!!!”已经无数次见证了自家老爹对明月是何等偏心的二郎,再一次没有忍住自己内心泛起的酸水儿,他小小声的,充满怨气的跟自家大哥抱怨了一句。 大郎明许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妹子在家里的特殊地位,再说他也和自家老爹一样,一向都对二叔家的这根独苗儿相当宠溺。 他安慰二郎,“明月又不吃独食。你应该高兴家里长辈都疼她,这样你们几个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二郎想想也是,他正想凑到明月身边,让她帮忙点个自己喜欢吃的肉馅儿包子,明月就已经大大方方跟明地提了出来。 “大伯你真好!”明月惯例先拍了一记彩虹屁,“我想买点糖块儿、买些肉包,然后再买副下水。” 明地一愣。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家小侄女好像变得和他家那几个臭小子一样馋嘴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明月也知道自己跟小原主比起来变化有些大,不过她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遮掩。 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掰着手指头对明地道:“肉包要多买几个,咱家人多呢,怎么也得一人分到一个才可以。糖块儿我打算留着犒劳二哥他们,要是没有他们帮忙,我肯定弄不回来这老多的山药,也抓不到兔子、摘不到刺老芽。那咱家就也挣不到今天的这些银钱了。” 明地一脸欣慰——他家小侄女这哪是变馋了,这分明是对家里人更好了。她说了这么一大堆,最后能落到她嘴里的还不是就那么一小点儿。 而且他想想也觉得侄女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要不是家里的这些皮小子,光明月一个小姑娘,她还真干不出来这么大的事儿。 给几个儿子、小侄子和喻嘉言各自记了一功的明地顿时变得很好说话,他大手一挥,“那成,那咱就买上十文钱的糖块儿,一副下水,然后再给家里买些白面猪肉馅儿的大包子。” 明二郎顿时欢呼起来,明地却难得的没有说教儿子什么。 “咋买了这老多东西?”四人大包小包的回到家里,明老太不由吓了一大跳。 “这不卖了挺多钱嘛。”明地一边说着一边老老实实跟自家娘亲报账,“那筐刺老芽卖给了聚福德酒楼的姜小少爷,人家给了我五两银子。” 明老太倒抽一口凉气,“咋这老多?” “人家按照县里的价格算给我的,还说要买了咱家的箩筐。我这老大一个人,哪好意思占人一个孩子的便宜,就硬是送了他一筐山药。” 明地这么一说,明老太立时松了口气,“应该的。不能让人家姜小少爷家里人觉得咱明家人做事不厚道。要是给你妹夫、你表弟惹了麻烦,可不得了。” 明月就知道她奶肯定会这么说,不止她奶,她爷、她爹、她三叔,他们明家的所有老爷们儿肯定都会这么说。 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贸贸然出头,阻止他大伯送山药给那个姜小少爷。 第19章 值钱的野菜 “不过人家姜小少爷也没让咱吃了亏。”明地叹着气,把聚福德酒楼高价收购他们野兔和山药的事情给说了。 “一开始我还真信了老掌柜的那说辞,是周家表弟后来偷偷告诉我,说他们酒楼收别人家的野兔,活的也就二十一文一斤,比给咱家的价整整低了四文钱呢。那山药也是,往年秋天咱们挖了山药到镇上卖,谁肯收咱八文钱一斤的高价啊?而且人家还说了,就那个刺老芽,以后咱们有多少人家就收多少。品相好的给咱们算三十文一斤,差一点儿的二十五文。“ 明老太忍不住再次倒抽一口冷气,“这老贵!” “是啊,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想运去县城卖。只不过他们给了咱家这老高的价,运去县城估计也赚不了几个钱。”明地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银锭子、两小块散碎银子以及若干铜板掏给自家娘亲,“这是姜小少爷给的五两银子,这两块碎银子抵了一千七百文,是卖野兔和山药得的。原本还有十六个铜板的,让我给花掉了。” “出门之前您不是给了我五十文嘛,我花十一文买了副猪下水,十文买了两包糖块儿,然后又花四十文买了二十个肉馅儿包子。所以铜板就只剩下了五枚。” 明老太一边对着大儿子点头,一边忙不迭把银钱收进柜子里锁好,“一下就卖了差不多七两银子,我的个老天爷,这来钱也来得太快了些。” 明二郎有心邀功,“奶,那刺老芽都是我摘的,就我个儿高,他们几个都够不着!” 明老太忍俊不禁,“那今天奖励你多吃一个肉包。” 明二郎乐得直跳,“那我今天还去摘!” “成。等下你就去,让你爹、你哥、你娘、你两个婶子也都跟你一起去。”明老太摸了摸二郎的发顶,“等明天这刺老芽再卖了钱回来,奶给你们卤肉吃。” 明二郎立刻急眼了,“那还等什么?咱赶紧上山吧!” 明老太忍俊不禁,“你娘和你两个婶子都还在地里,咋的也得先把她们给叫回家里来。” 明二郎立刻从炕沿上一跃而起,“那我现在就去叫她们。” “还是我去吧,你太高调了。”明月一把揪住心急火燎就要往外冲的明二郎,“你是要把村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咱们家里来吗?” 明二郎一愣,然后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脸,“还是我去,我腿快。你放心,我肯定不给别人看出不对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还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绪。 明老太一脸欣慰,“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你爹从镇上买了茄子秧回来。” 明二郎是个鬼机灵,明老太这么说,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响亮的“哎”了一声,明二郎拔脚就往自家地里跑。 明老太又吩咐了大郎明许去跑腿儿,“三郎他们去村东头玩儿了,你去把他们也给叫回家里来。” 因着二郎这个半大孩子不在家,明老太不放心只有几个小豆丁去南山挖野菜,所以三郎、四郎、五郎就拖着喻嘉言去了村东头找自己的小伙伴们玩儿。 过了大约一刻钟,大郎和几个小的就闹哄哄进了院子。 三郎、四郎、五郎都很好奇东西卖出去了没有,当然,他们更好奇的是,好吃的买回来没。 明老太是个疼孩子的,几个小家伙一进院子,明老太立刻就打了水让他们洗手。 所有人都洗过了,明老太就开始给孩子们发肉包子。 三郎、四郎和五郎眼睛瞪得溜圆,喻嘉言也难得表现出了一点儿馋。 明老太不偏不倚,给家里所有人——包括身为大人的明地、还是个糯米团子的小明雪,全都发了一个白面猪肉馅儿的大包子。 没一会儿,二郎和明家的三个媳妇也赶了回来,明老太于是又给儿媳和二郎分包子。 明家三个媳妇全都呆住了——镇上的肉包子,她们自打嫁了人,吃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周氏最机灵,一下就想到了今天明地他们去镇上的事儿,她背过几个孩子小声儿问明老太,“娘,那个啥刺老芽,真的有人买?” 明老太见另外两个儿媳也都目光炯炯看着她,眼角眉梢不由流露出浓浓喜意,“你大哥把那筐刺老芽全都卖给了聚福德酒楼的姜小少爷,酒楼的老掌柜说了,让我们以后有多少都尽管送到他们那里去。” 周氏喜出望外,“哎呦,那感情好!” 因三郎、四郎、五郎都在身边,明老太怕孩子们年纪小、嘴巴不严,所以就也没有跟儿媳妇们透露这东西到底卖了多少钱。 她这么一含糊,谢氏、陶氏和周氏就先入为主的以为,明地也和明月的专用背锅侠“老奶奶”一样,把那刺老芽卖了八文钱一斤。 就着这个话茬儿,明老太直接就说了要让几个儿媳妇也上山采摘刺老芽,“你们和二郎只管采,老大和大郎就负责往下背。” 八文钱一斤的金贵野菜,明老太即使不说让她们去采摘,谢氏、陶氏和周氏也是不准备放过的。 如果不是顾忌着还要下地干活儿,她们早就背起箩筐上山转悠了。 如今得了明老太太的令,妯娌三人立刻摩拳擦掌,纷纷拿了工具就要上山。 明地、明许和一众小萝卜头也各自抄家伙跟了上去,明家诸人于是就这样悄摸儿出了家门,直奔南山而去。 到了晚上,明老爷子带着明城、明塘下地回来,明老太这才把儿子儿媳全都叫到自己和明老爷子的房间,拿了明地今天带回来的银子给他们看。 明老爷子等人又惊又喜,惊喜之余,明老爷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管住家里人的嘴。 老爷子在五里屯生活了这么多年,南山他没去过一千趟也去过至少八百趟了,所以南山有多少出产刺老芽的树,他比家里任何一人都要清楚。 就那么一点子东西,要是全村人都去采摘,那他们家能摘到的可就非常有限了,所以他不仅叮嘱了儿子儿媳要保守秘密,而且还把几个孩子也叫过来,板着脸细细叮嘱了一遍。 老爷子这般重视,让原本还想跟自己的娘家通个气儿的谢氏、周氏立刻歇了心思——她们再顾娘家,也不能在公公已经三令五申的情况下,为了娘家去挖婆家的墙角啊,不然以后她们要如何在婆家立足? 第20章 人从书里乖 明家人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九天时间,直到把品相不错的刺老芽全都送去了聚福德酒楼,明家这才进入全家出动的春耕时节。 九天时间,明家一共从南山摘了三百五十多斤刺老芽,这些刺老芽陆续送去聚福德酒楼后,酒楼累计支付了他们八十二两银子、二百七十多个铜板。 眼看着明老太的那个小钱匣子一天一天渐渐变满,明家人疲惫的身体焕发出了无穷斗志。 最高兴的还要数明老爷子。 早些年,因为灾荒和陶氏早产难产,明家曾卖出过明老爷子祖父传下来的二十亩上田。 这事儿一直是明老爷子的心病,这些年,他做梦都想再给家里添些田地,可灾荒年间的地价和如今的地价,那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明老爷子攒了十多年,攒下的钱也不够他买回自家的那二十亩上田。 可有了这段时间得来的差不多九十两银,明老爷子却一下就看到了买地的希望。 他们五里屯的地,上田一亩作价十四到十五两,他要把自家早年卖出的二十亩地全都买回来,手里至少要有二百八十甚至三百两。 再算上打发牙人的银子、换红契的银子、打发衙门里经手人员的银子、请里正等人吃饭喝酒的银子,他至少要准备三百一十两。 他跟明老太商量,“等收了秋,我想去找吴老爷说说咱家卖出去的那二十亩地。你啥时候有空,帮我算算还差多少银两。要是能买回来,我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明老太和明老爷子夫妻多年,对明老爷子那是相当了解,在明老爷子说起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明老爷子必然会盘算买地的事情。 因着这个,她一早就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凑到一块儿数了一遍。 此时明老爷子说起,明老太立刻就把具体数字报给了明老爷子,“我早就算好了,咱家现在一共有二百七十六两三钱的银子。” 明老爷子沉默片刻,“至少还得再准备三十五两。要是实在不行,秋下我就出去找人拆借几两先用着。” 明老太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老两口儿谁都没有发现,就在跟他们隔着一道门帘的正房堂屋,有个小身影一脸愁苦的悄悄退了出去。 小身影正是明月,家里赚了钱,她第一想到的就是要买牛,再不然买个大青骡、小毛驴之类的也行。 在小原主的记忆里,明家种地靠的全部都是人工,就连拉犁这么需要气力的活计,都是一直由明大伯兄弟三人负责。 别说明月记忆里的机动车了,他们家居然连个大点儿的牲口都没有。 好不容易赚了钱,明月想着这下自家怎么也能买个大牲口了,谁知她大晚上兴冲冲的跑过来,结果却一进门就听到了她爷的长吁短叹。 明老爷子有多看重田地明月是知道的,更何况老爷子连“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明月哪里还敢去提不同意见。 她一脸悻悻的回了东厢房。 明城正坐在炕桌前翻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见明月垂头丧气的,心下不由暗暗好笑,“你这是咋的了?你爷训你了?” 明月摇摇头,“我都没进屋。走到堂屋就听我爷说要攒钱把之前卖出去的二十亩地买回来” 明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的话,“您听我爷说的多可怜,我要是还吵着让他买牛,那他肯定很为难。” 明城摸摸自家闺女的头,“你这么想就对了。那二十亩田,当初还是为了你和你娘才卖的,这些年不止你爷,就是你爹我,这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能买回来比啥都强。反正你大伯我们三个,这十来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再多辛苦个三五年的。而且你看咱们村,养着大牲口的人家,加起来都还没有一个巴掌呢。大家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明月嘟着嘴反驳明城,“哪里用得了三五年,最多后年,我肯定让咱家买上大牲口。” 明城没有训斥女儿“异想天开”、“好高骛远”,他笑眯眯的拍了拍女儿的肩,“那爹就等着享我闺女的福了。” 明月在现代的父亲,再娶之后连话都很少跟她说,更遑论这么温柔的鼓励她了。 缺席多年的父爱如今以这样一种形式回到她身边,明月既高兴又心酸。 她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对明城展颜而笑,“那您从今天开始继续教我读书识字呗,我想做个像您一样有见识、有本事的人。” ——人从书里乖,明月可不想做个半文盲。 明城被自己闺女奉承的合不拢嘴。 家里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他全都教过他们读书识字,一开始孩子们学的倒也还算认真,可当他们发现,学这东西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他们就渐渐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有那个时间,他们宁愿去多挖一筐野菜、多打一些猪草。 明城知道这样不对,可他们家既没钱供孩子读书科举,也没有门路送孩子们去学医或者学打算盘。时间长了,孩子们难免就会有所懈怠,甚至干脆放弃学习。 “你底子不错,想再捡起来应该不会很难。”难得女儿有兴趣,明城几乎称得上是兴高采烈,他迫不及待的从柜子里翻了一本《千字文》出来,“来,爹现在就带着你温习温习。” 明月欣然应诺,爬到炕上和明城一起看起书来,心里却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尽快让明家富裕起来。 *** 明家开始春耕的第三天早晨,明家已经出嫁的两位姑奶奶明菊、明荷就跟约好了似的,前后脚坐着驴车回了娘家。 嫁到镇上的明荷,她丈夫就是在聚福德酒楼做伙计的陈柏。陈柏要上工,当然不可能陪着媳妇回娘家。不过他也没有对老丈人家的事情不理不睬,虽然人不能来,但陈柏却让明荷捎了五斤白面和一条二斤重的带皮五花肉过来。 嫁到大青沟郑猎户家的明菊则不仅捎带上了自己的丈夫郑大昌,而且还领来了自己的婆婆郑老太。 当然,郑老太金氏不是来给明家帮工的。她是听说了明月摔下山的事,所以特意来看望明月的。 第21章 喻嘉言的安置问题 按说郑老太一个做长辈的,完全不必对明月一个孙辈的小丫头这么礼遇,但郑老太一向喜欢勤快懂事的小明月,再加上又怜惜她小小年纪就要挑起明家二房的重担,所以一直以来,郑老太看待她就如同看待自己的亲孙女。 在听说了小姑娘的遭遇后,郑老太立刻就收拾了一大包的山货野味,跟着儿子儿媳一起来了五里屯。 “哎呦,奶的小明月,你咋这么快就又下地了?不是说摔着了?咋不好好养养就又出来干活儿了?”郑老太一见到明月,立刻就心肝儿肉的乱喊一通,还非常不见外的把明月揽在了自己怀里上下查看。 明月虽然有小原主的记忆,但有记忆和真的被如此对待,那绝对是两回事。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不符合小原主性格的表情和动作,咬着牙任由郑老太上上下下把她摸索了个遍,“郑奶奶,我已经好利索了。” 没等郑老太再说什么,明老太就已经一脸是笑迎了出来。 “你咋也跟着过来了?”明老太跟郑老太非常对脾气,老亲家一来,明老太脸上的笑都跟着灿烂了几分。 “这不听说小明月摔了嘛!”郑老太快人快语,拉着明月的手跟明老太寒暄,“你也知道的,我最稀罕你这大孙女了,又懂事儿,又勤快,怎么看怎么招人待见。” 明老太忍俊不禁,“你咋每次见了明月都要夸一遍?” 郑老太哈哈笑,“我这不是稀罕她嘛!” 明老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摇摇头,决定还是略过这个话题。 两个老太太说着家长里短进了明家正房东屋,明菊的丈夫郑大昌也被明家三兄弟簇拥着走了进去,作为自家人的明菊和明荷则拿了自己带来的礼,陪着嫂子们去仓房安置东西。 和往年一样,谢氏安排了明菊和郑大昌住后院——明老三和周氏一家只住了后院三间正房的其中一间,空着的西屋正好可以用来安顿明菊两口子。 至于明荷,她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住明老爷子和明老太所在的前院正房东屋。 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的房间里也有闸板这等便利好物,每次明荷或者明菊回来,老爷子就会让闲置的闸板出来找找存在感。 中午,为了招待郑老太和郑大昌,原本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每天只吃早晚两顿饭的明家,在明月穿来之后首次吃上了午饭。 为了这顿饭,明老太把三个儿媳、两个孙子支使得团团转。 大郎和二郎最先奉了明老太的命令去镇上买豆腐、猪肉、鲤鱼、下水,谢氏、陶氏、周氏则被明老太指派着开始生火、打鸡蛋、和面发面、洗菜切菜。 明老太预备了小葱拌豆腐、红烧肉、炖鲤鱼、炒腰花、卤猪肝、荠菜炒鸡蛋六个硬菜招待郑老太,主食她准备做肉末炸酱面,面条用的是一半白面一半高粱面。 穿来差不多半个月,明月还是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饭菜,光是看着家里人准备,她嘴巴里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口水泛滥。 明家几个淘小子比她还馋,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几个,眼睛都差点儿黏到菜板上拔不出来。 只有自诩已经是大人的大郎明许和因为经历坎坷而格外懂事的喻嘉言,仍旧一脸淡定的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 郑老太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早晨跟明老太寒暄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寄住在明家的喻嘉言。 趁着上午明家人去地里耕种、家里就只有她和明老太两人——不懂事儿的小明雪被她忽略不计,郑老太果断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明老太也没瞒着她,一五一十把喻嘉言好心救明月,结果却因此惹怒赵氏,差点儿把小命儿给丢了的事告诉了郑老太。 郑老太气得直骂“这个黑心婆娘”,然后又感慨明家厚道、仁义。 明老太苦笑,“赵氏那里他是回不去了,他大伯娘又死活不给他进门。我家要是不养,这孩子可就无家可归了。好歹也是条人命,我家的日子也不是多了他就过不下去,你说我们咋能狠得下那个心?更别说他还救了我家小明月。你也知道我家老二就明月这一点骨血,她要是有个好歹,我家的天怕是都能塌下来。” 郑老太看着她叹气,“那你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养着他啊。他可都十一了。你家要是没有和他年纪相当的闺女我也不说啥了,可你家这不有个小明月嘛。瓜田李夏的,你不怕人说闲话啊?” 明老太这几天也在琢磨这个事儿,听到郑老太这么说,她不由也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有想过让他认了我家明城做干爹,可我又怕万一认了干亲,以后家里的这点东西不好分。不分给这孩子吧,我们老两口过意不去,毕竟我是想要这孩子给我家老二养老送终的。可分吧,我又担心大房和三房的儿孙有意见,这孩子他到底不姓明,姓喻。” 明老太一直致力于维护家庭和睦,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子孙离心,所以喻嘉言到底要怎么安排,明老太内心没少为此纠结。 郑老太却觉得明老太的这思路打从一开始就有点儿歪,她问明老太,“你为啥不直接招了这孩子给你家做上门女婿?我听你的这意思,这孩子不仅无父无母,而且还格外勤快能干、听话懂事儿,这不正合适给明月做上门女婿吗?” 明老太苦笑,“这不孩子他大伯死活不同意嘛。说啥他家就他一根独苗儿,他爹又是个秀才,做主让秀才的儿子入赘,他怕自己死了没法儿跟祖宗和兄弟交代。” 郑老太忍不住撇了一下嘴,“现在知道要脸儿了,当初把孩子甩给你家养的时候,他咋就没想过他老喻家的祖宗和兄弟?” 明老太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当我不知道怎么驳斥他?我这不是顾着嘉言嘛。要不是怕孩子左右为难,我有的是办法揭他脸皮。” 听她这么说,郑老太不由愈发想要帮着明老太把喻嘉言名正言顺留在他们明家。 她问明老太,“那他就没说说,以后打算怎么安置喻嘉言?” 明老太摇头,“半个字都没敢提。” 第22章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郑老太嗤笑一声,“看来是指望着你们养大了这孩子,然后再给他建房买地、娶妻生子了。这喻老大还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明老太连连摆手,“我们又不是地主富户,哪来的钱给这孩子买田?” 最多最多,他们明家也就只能是好好养大了喻嘉言,帮衬着他在村里起三间屋子一座小院,然后再托媒人给他说个勤快媳妇儿,让他把日子过起来。 郑老太还能不了解明家人? 明老太既然只说了不会给喻嘉言买地,那明家很显然就是已经做好了帮衬喻嘉言到他成亲的心理准备。 只要一想到明家的付出和喻家的厚脸皮,郑老太就觉得自己说啥也不能让喻家占了这现成的便宜。 她一拍大腿,“不行,说啥我也不能看着你们明家累死累活的除草、施肥、浇水,最后却让他喻老大白白摘了这好果子去!” 明老太哭笑不得,“人家都说了不做上门女婿了,我难道还能硬是把人留在我们家里?” 郑老太“嗨”了一声,“这就是你不懂变通了。不做上门女婿,也不代表这孩子就不能留在你们家里。” 明老太听的一头雾水,郑老太却不肯再说,只让明老太等着听她好消息。 她问明老太,“你们家是真心想把小明月留在家里,也是真心想把小明月许配给这孩子的吧?” 明老太点点头,“你也知道我们家,谢氏和周氏谁都不愿意过继孩子给二房,我和我家老头子可不就只能委屈小明月招赘了。” 郑老太拍拍她,“明月自己也是愿意留在家里的,那丫头是个孝顺孩子。” “可这好人家的儿郎,又有几个是愿意入赘的?”明老太长吁短叹,“差的我们看不上,怕委屈了明月,好的、我们能看上的,人家又看不上我们,不愿做这上门女婿。” “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真心想把小明月许配给嘉言这孩子。”郑老太笑眯眯对明老太道:“这现成的好女婿,你可不能白白帮人养了这一回。” 明老太想不出郑老太这葫芦里头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她微微摇头,转而和郑老太说起了其他话题。 让明老太没有想到的是,郑老太在明家吃过午饭后,居然就招了她的大儿子郑大昌陪着,母子两个一起去了村西头的喻守义家。 “她不会是去给咱家做说客了吧?”明老太小声跟明老爷子嘀咕。 明老爷子一头雾水。 明老太忙把上午郑老太跟她说的那些话转述给明老爷子知道。 明老爷子摸着自己的花白胡须对明老太道:“八成是。” 明老太心底不由就生出几分希望来,“你估摸郑家妹子能说动喻守义不?” “如果是说入赘的话,应该不能。”明老爷子靠墙坐着,身后还倚了个枕头,他半阖着眼琢磨郑老太的那些话,“要是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去跟喻守义讲条件了。” 明老太不明所以。 明老爷子却也没有跟她细说,“等着吧。等郑家妹子回来,看她咋说,反正她肯定不会让咱家吃亏。” 明老太想着下午老伴儿还要下地,遂住了嘴让他稍作歇息。 已经在东厢房自己炕上睡死过去的明月丝毫不知,她的终身大事正被家里长辈颠来倒去的琢磨。 下午,明月跟着明老爷子等人继续下地,从喻家回来的郑老太则拉着明老太继续窝在家里。 也不知两个老太太都嘀咕了些啥,反正无论是趁着天亮骑驴赶回自家的郑老太,还是依依不舍送走了自己老姐妹的明老太,全都唇角高翘、一脸笑容。 一心都在干活儿上的明月对此一无所知,一直到春耕结束半个月后,明家择了个日子为她和喻嘉言定亲,她这才如同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轮番劈了一遍,外焦里嫩的彻底醒过神来。 她就说,怎么前两天她娘陶氏突然就给她和喻嘉言各自做了一身新衣,还有她奶,这两天也是频频指使她大哥二哥去镇上买东西。 她还以为是家里有啥贵客要来,哪知却是为了给她和喻嘉言定亲!!! 拜托,她才十三岁哎! 喻嘉言更惨,比她还要小两岁。 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儿和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居然也能定亲!这该死的古代! 陶氏不知明月内心是如何的翻江倒海,她红着眼圈儿一脸欣慰,“这下好了,我家明月终身有靠了。嘉言那孩子是个好的,娘以后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说着说着,陶氏居然还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明月此时却是没心情安慰自己的这个爱哭包娘亲,她正一脸木然的在心底大声嘶喊,“我还是个宝宝啊!!!我不要定亲啊!!!” 之所以没有真的喊出来,是因为明月内心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在正常运转。 从小原主的记忆里,她发现小原主不仅想要留在家里招赘奉养父母,而且还对自己的成亲对象没有任何要求或期待。 她一门心思的只想为家里多做贡献,只想让爷奶、父母顺心顺意,可以说完全就是个没有任何私欲的乖乖牌女孩。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代人,小原主可以说是非常认同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该由长辈们说了算。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每逢有人给她说媒,明老太都会问问自己这宝贝孙女的意见。 结果小明月既不害羞也不关心,不管明老太问几次,她都只有原封不动的一句说辞,“奶你做主就行了。” 次数一多,明老太索性就也不问了——反正问了也白问。 小原主的这种婚姻观代表了如今明月所处的这个时代,明月如果不想掉马甲,不想被人扣上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帽子,那她就绝对不能拿她习以为常的“自由恋爱”来说话。 甚至因为小原主之前对自己婚事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明月连发表意见都会显得突兀而奇怪。 至于明月第二介意的年龄问题,这在提倡早婚早育的古代根本就不能被称作“问题”。 在这个时代,还在娘胎里的小娃儿都能跟人结娃娃亲,满了十五岁的小屁孩儿立刻就能娶妻或者嫁人,明月的这副身体如今十三岁,正是不早不晚,跟人说亲、定亲的好时机。 至于说人选,喻嘉言虽然年纪小,但在五里屯却是出了名的勤快能干、乖巧懂事儿,这样的未婚夫,明月要是还挑剔,那她以后也别想有人上门说亲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是否有人上门说亲,可她总不能把明家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口碑给毁了,总不能让一心一意为她打算的明家诸人受她连累。 尤其眼下明家的亲戚、乡邻都已经闻讯上门,明月就是再不情愿,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闹将起来,让明家这些疼她爱她的亲人们丢人现眼、下不来台。 第23章 恩是恩、情是情(加更) 还有原本就已经足够可怜的喻嘉言,她要是在两人定亲当日激烈反对,让明家和喻家,尤其是让喻嘉言丢了大脸,喻嘉言以后哪还有脸继续留在她家,和她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就是再无处可去,想来也会强迫自己从明家离开。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就要流落街头,沦落成任人欺凌的小乞丐? 想到喻嘉言那皮包骨头的小身板儿,时刻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表情和眼神,明月不由同情心泛滥。 她在心底哀嚎一声,然后用力搓了把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再那么僵硬——她已经决定先把今天应付过去再论其他,反正眼下她和喻嘉言只是定亲,不是成亲,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和家里人周旋。 “你这孩子,干啥呢这是?”陶氏被明月粗暴搓脸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也顾不上哭了,伸手拉住明月就开始细细打量她的小脸蛋儿。 见没有搓出红印子,陶氏不由暗暗舒了口气,“下次可不兴这么用力揉脸了,不然别人还以为你那脸是块抹布呢。” 明月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娘您快去给我奶帮忙吧。我反正只是待在屋里当个摆设,您还有啥好不放心的。” 陶氏并没有如她所愿立刻离开,她拉着明月的手,有些迟疑、有些担忧的对明月道:“大妞儿,你跟娘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和嘉言定亲啊?” 明月有些惊讶陶氏的敏锐——她还以为自己这个爱哭包娘亲就只知道抹眼泪呢。 “我确实有点儿意外你们会让我和嘉言定亲,毕竟那孩子比我还要小两岁。”明月并没有完全否认自己的震惊和无奈,作为一个内心成熟的老阿姨,她深知真假掺杂才是说谎的最高境界。 陶氏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大两岁小两岁的有啥关系?老话说的好,‘女大二,金满罐’,以后你和嘉言啊,日子肯定过得和和美美的。” 明月嘴角直抽。 行吧,只要你们高兴就好。 她现在只想躲个清净,平复下心情。 她推着陶氏去给明老太帮忙,“总不能咱们二房的事儿,忙的反倒是大伯娘和三婶婶。” 陶氏想想也是,遂就迈开步子出了东厢房。 *** 明家只是小门小户,喻嘉言直接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所以两人结亲原本该有的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直接就被简化成了定亲(纳吉)和成亲(迎亲)两个环节。 这种做法并不是明家首创,他们只是照搬了这个年代绝大多数小户人家嫁女娶妇的惯例做法。 真正三书六礼齐备的,只有那些家有余财的大户人家。 那些家境比明家还不如的,则是干脆连定亲酒、成亲酒都省了。 这种人家一般都是跟人口头说定婚事,然后两个大红喜字一贴,就直接或是接了媳妇回家,或是送了女儿出门,可谓把节俭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再说明月。陶氏离开后,她就放任自己躺在了东厢房的土炕上,闭着眼睛想心事。 今天是她和喻嘉言定亲的日子,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穿着她娘给她现做的新衣裳,老老实实待在东厢房,等着被家里的女性亲戚围观打趣。 作为一个脸厚心黑的老阿姨,明月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怕被人打趣,她真正烦恼的,是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喻嘉言和明家其他人的前提下,把这婚事给退掉。 她正独自一人长吁短叹,耳边却突然传来喻嘉言略带哭腔的一声“明月姐”。 明月吓了一跳,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有人说你什么了?” 喻嘉言红着眼圈儿微微摇头,“我听到你和陶二婶说话了。明月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定亲啊?” 明月无言以对。 她确实不想和喻嘉言定亲,可她敢说吗?她要是说了,喻嘉言怕不是立刻就要哭着跑出他们家,那他们家立马就得乱套了。 “你别瞎想。过来坐。”她拍拍炕沿,示意喻嘉言上炕坐着。 喻嘉言小心翼翼在炕沿上坐了,“明月姐,我会快点儿长大的。等我长得比你还高,我就能保护你了。以后重活儿都我来做,你就不会再摔下山了。” 明月心里酸酸软软的,她抬手摸了一下喻嘉言稀疏干枯的黄色头发,“那你要好好吃饭,可不能再偷摸儿把饼子送给二哥他们吃了。” 喻嘉言小脸儿涨得通红,“你、你都知道了。” “是啊。咱奶也是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多余一块饼子逼你吃。” 喻嘉言半垂着头,非常不好意思的揪着自己的手指头,“是我多此一举了。” 明月忍俊不禁——定亲了不知道害羞,私底下做的小动作被发现却害羞成这个样子,喻嘉言果然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呢。 一念及此,明月内心顿时一阵轻松。 喻嘉言年纪小,就算和她有了婚约,在他十五岁之前,明家也决计不会将这婚约落到实处,而她却相当于有了一张可以为她争取到四年时间的挡箭牌。 在这四年时间里,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尽情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而不是整日为了如何才能合情合理的不嫁人、不招赘而绞尽脑汁——毕竟她都有婚约了,明家人总不能再为她张罗婚事。 她相信在这四年的时间里,她能靠着自己作为穿越者的那点儿微末优势让明家过上好日子。 至于喻嘉言,明月打算在未来四年给他找条出路,让他即使离开明家也能衣食无忧。 当然明月也会不着痕迹的让他明白恩是恩、情是情,报恩的方式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一种。 想明白所有关窍,明月心里的那口郁气彻底消散于无形,她懒洋洋躺在土炕上,琢磨着接下来该用什么手段给家里再添一笔进项。 穿越女常用的那些套路,做香皂、做香粉、做香水、造玻璃、造水泥、造炸药一来她没条件,二来她怕自己马甲会掉。 至于那些不太起眼、人们却又耳熟能详的,比如处理猪下水。不好意思,她们五里屯基本所有的家庭主妇都会。 之所以猪下水依然如此便宜,完全是因为如今的这个年代,略微有点儿钱的人家都不屑吃头蹄下水。 猪贩子没办法,只能把这些减价卖给贫苦人家,偏偏贫苦人家又连吃饭都成问题,自然买头蹄下水这些油荤的就也不太多见。 供大于求,可不就只能跳楼大甩卖了。 第24章 多学些本事没坏处 明月盘算来盘算去,想了数个方案又都一一否决,最终决定还是充分利用大自然给予的福利,来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除了每年春天摘了刺老芽到镇上卖、长期在家里养兔子之外,明月还打算扩大一下小原主挖草药业务的规模。 以前的小原主为了多给家里添些进项,曾专门去找李大夫学习过辨识草药,只不过她当时只跟李大夫学了几种常见草药的辨识,以致于这些年她挖来挖去,挖到的始终都是不怎么值钱的那几样。 可明月这段时间却在南山发现了好几种虽不常见但却相对珍贵的草药,这让她心痒到不行,恨不能统统挖回来卖掉。 除了挖草药,明月当然也还想了几个其他来钱的道儿,可眼下她能立刻实施的,却只有上南山挖草药这一条。 她正琢磨着要如何劝说她爹,帮她买一本记载了各种草药的医书,院子里就传来了她大姑明菊、姑父郑大昌以及郑老太金氏和她三叔说笑的声音。 她三叔正一脸真诚的奉承郑老太,“您老这身手比我姐夫都强。您看看您这动作利落的,寻常的大小伙子那都比不上。” 郑老太是个能骑马,会打猎,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性格爽利爱笑的豪爽老太太,明塘的这番话虽然是为了哄老太太高兴,但所言却也算不上夸张。 “你这小鬼头,这嘴是抹了蜜不成。”郑老太哈哈笑着,将牵在手里的大青骡交给明塘送去后院安置,“你娘呢?该不会是在灶房吧?” 明塘嘿嘿笑,“啥都瞒不过您,我娘可不就是在灶房。” “她呀,就是个操心的命。”自打娶了儿媳妇就再也没有管过家里一应琐事的郑老太一边摇头一边往明家正房那边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拐了个弯儿,“我还是先去东厢房看看小明月好了。” 明月闻言忙起身去迎,只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郑老太就已经自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明月忙一边喊着“郑奶奶”,一边把她让到炕上坐下。 郑老太笑着把明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衣服还不错,就是缺了点儿首饰。” 一边说着,郑老太一边从怀里掏了个布包出来。 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对约么二两重的蒜头光面银手镯。 手镯做工粗糙,论精美根本无法与明月在现代见过、戴过的首饰相提并论,但在眼下的这个年代,在五里屯这样一个乡下地方,郑老太拿出来的这对手镯毫无疑问已经是一份超级厚礼了。 明月根本不敢收。 要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小原主,明家都没有给她们买过任何一样首饰——明月直接忽略了小原主当宝贝藏着的那两朵粗布头花,那种奇丑无比、艳俗已极的东西,她绝不承认是首饰。 “郑奶奶,谢谢您,但这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明月非常坚决的拒绝了郑老太要把镯子套她手上的举动,为表决心,她甚至还后退两步,站的离郑老太远远的。 郑老太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我要是想强迫你,你以为你跑得掉?” 明月:好吧,您老取得了全面胜利。 虽然郑老太上了年纪,但以郑老太的身手,她还真就不是对手。 一念及此,明月忽然生出了学武的心思。 她倒是不指望自己练成什么武林高手,毕竟就她这种一直致力于让自己过上混吃等死日子的超级米虫,侠女神马的着实不是她风格。她只是想要强身健体,想要在这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古代尽可能的健康长寿。 当然,如果能顺便学上几手,让她有能力在危急关头自救,那就再完美也没有了。 这么想着,明月立刻换了一副表情。 她眼巴巴看着郑老太,“郑奶奶,您能教我练武吗?我想把自己身手练得灵活一些,这样以后我再上山,危险肯定小很多。” 明月这么一说,郑老太立刻想到了明月之前的那一摔。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有啥能不能的。你既然想学,以后奶让你大表姐每十天来你家里一次。” 明月喜出望外,她拉着郑老太的衣袖撒娇,“我还想学赶车,学骑骡子。” 郑老太哈哈直笑,“那就让你大表姐一样一样的慢慢教你。” 郑老太口中的明月的大表姐是明菊和郑大昌的大女儿郑有妍,郑有妍从小跟着祖母长大,不仅性子肖似郑老太,而且还把郑老太的一身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如果不是郑老太舍不得孙女太早嫁人,她早就该嫁到同村的未婚夫婿家里去了。 明月对自己的这个大表姐印象很好,闻言不由欢呼起来。 因为听说郑老太过来而特意赶过来招待自己老姐妹的明老太听到明月这么高兴,脸上不由也跟着浮起一抹笑容,她问自己的大孙女,“说啥呢这么高兴?” 明月拉着明老太,把郑老太答应了教她习武的事情跟明老太说了一遍。 明老太一脸责怪的看着明月,“你这孩子,你郑奶奶学的可是他们金家家传的功夫,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 郑老太娘家父兄都是镖师,她从小就跟着父兄一起练武,学的是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独门功夫。 “我说你这人,不就是学点儿拳脚吗?我都同意了,你还在这训的哪门子小明月。”郑老太推着明老太上炕坐了,“郑家的儿孙我一个不拉都教了,难道还在乎再多教一个小明月?” 见明老太一脸犹疑,郑老太不由又补了一句,“你别忘了,以后这孩子可是要顶门立户的,多学些本事没坏处。夫婿再可靠,明月也要自己立得起来,这日子才能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明老太不由沉默下来。 “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郑老太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拍板儿定下了以后由自己的大孙女来明家教明月习武强身,“等过了今天,你也可以抽空问问你家的几个小子。包括嘉言那孩子,他们要是谁想学,我就让有妍顺手一块儿给教了。虽然练不成什么武林豪杰,强身健体却是不成问题。” 明老太喜出望外。 家里的几个淘小子这是沾了明月的光了。 她一叠声的对郑老太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叮嘱他们绝对不能把你们金家的功夫传给别人。” 郑老太笑着点了下头,“我还能信不过你?” 她没说的是,即使老实厚道如明家人,她也决计不会把金家功夫最核心的秘密传授出去。甚至就连作为她亲儿子、亲闺女、亲孙子、亲孙女的郑家人,她也一概只是传授了那些可以传授的部分。这是她作为金家女儿必须遵守的规矩。 第25章 婚书和契书(加更) 和明老太说定了明天就让郑大昌送郑有妍过来明家住几天的事,郑老太立刻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她给明月准备的那对银手镯上。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拿明月当亲孙女看待的,她定亲,我总得拿点儿好东西出来贴补孩子。你也别跟我客气。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想给谁啥东西,那我就一定要给成。我要是不想给,那别人就是说再多也没用。” 明老太犹豫再三,郑老太变着花样儿劝了又劝,明老太这才由着郑老太把那对银手镯戴到了明月细瘦的手腕上。 她拍着自家孙女的肩殷殷叮嘱,“你和嘉言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你郑奶奶。” 被迫和喻嘉言并列,明月先是一脸尴尬的“嗯”了一声,然后又非常诚恳的向郑老太道谢。 郑老太笑着拍了拍明月的手,然后就和明老太说说笑笑着一起出了东厢房。 明月把两人送到房间门口,然后就又独自一人折了回去。 她坐在炕上,摸着手上的银镯子继续思考自己的赚钱大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姑明荷、小姑父陈柏,她外祖陶家的一大群人、她大伯娘和三婶婶的娘家人、她奶的娘家人、住在她家隔壁的黄家人,全都一窝蜂似的涌进了她家院子。 她大姑和小姑最先进到明月的房间,姐妹两个一人送了明月一套细布做的新衣裳。 她外祖家来的人有点儿多,她外祖母陶李氏代表陶家送了她一对银耳坠、一只银戒子、一根银簪子。 陶家并未分家,按理来说,她外祖母既送了她这么贵重的一份贺礼,其他人就不必再另外单送了。可明月的大舅母胡氏、二舅母钱氏却分别送了她一对枕套和两床被面。 枕套和被面都是细布做的,针脚细密不说,枕套上还分别绣了喜上眉梢和龙凤呈祥的吉祥花样。 明月谢了又谢,她娘陶氏更是感动的眼泪汪汪。 继陶家人之后,她奶、她大伯娘、她三婶娘的娘家人也给明月送上了诸如尺头、木盆、枕套、帕子之类的小件物品做贺礼。 住在她家隔壁的黄家人送的是两床水红色的粗布被面,作为明月的小姐妹,黄小英还私下送了明月两朵绒花、两方帕子做贺礼。 明月意外之余也十分感激。 按照他们这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定亲这天,主家的亲朋好友是可以只凑热闹不送礼的,所以明家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只出不进的心理准备。 他们精心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来凑热闹的亲戚朋友,打定了主意要让大家尽兴而归,却不料被邀请的亲戚朋友居然不约而同带了礼物过来。 虽然跟郑老太和陶老太赠予明月的银饰比,其他几家送的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但在他们这种啥啥都缺的寒门小户,三尺粗布、一对木盆、两方帕子、一对枕套、两床被面这些都已经是很上台面的礼了。 那些比较抠门儿以及确实家无余财的,经常都是拿了自家的几个鸡蛋、一把青菜去送礼的。 跟他们比起来,明家这些在不必随礼的场合都有主动随礼的亲戚朋友可算是相当大方了。 明老太心里感动,她拿了铜板给大郎明许,让他去镇上再买两斤五花肉、两尾肥鱼回来给大伙儿加菜。 *** 巳时末,周里正、李大夫、作为喻嘉言长辈的喻守义先后被二郎引着进了明家正房。 众人彼此寒暄了几句,明家和喻家就在周里正、李大夫以及明家一干亲戚的见证下立了婚书和契书。 婚书写明了结亲双方,也就是喻嘉言和明月的姓名、生辰、父母、祖父母,他们这桩婚事的媒人(郑老太)、证婚人(周里正、李大夫)、主婚人(黄老太),以及他们定亲的时间等重要信息。 有了这婚书,明月和喻嘉言的亲事就算定了下来,只等喻嘉言成年,他们就可以择吉日成亲了。 至于契书,这东西通常是不会和婚书并列出现的——毕竟结亲又不是做买卖,只不过喻嘉言的情况却又有些特殊。 喻嘉言父母双亡、身无分文,到成年之前都需要明家抚养不说,娶妻所需的田产、房屋、聘礼他更是拿不出一毫一厘。 按说他这种情况,入赘简直就是必然结局,可偏偏喻守义脸皮忒厚,既想让明家养着喻嘉言,以后帮扶喻嘉言,同时却又死活不同意让喻嘉言入赘,给明家做上门女婿。 郑老太说服不了他,只好拿话挤兑他。 “又不把孩子从明家接走,又不同意孩子入赘,感情啥便宜都得让你们老喻家占了去?我说喻家大侄子,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 “你也别跟我说啥救命之恩,你们家嘉言对明月有救命之恩,难道明家对嘉言就没有救命之恩?他被你那弟媳妇磋磨的就剩一口气儿的时候,是谁给他请的大夫抓的药?是谁好吃好喝帮他补的身子?” “明家出钱出力、担惊受怕的时候,你这个做人大伯的脖子一缩装没事儿人,嘉言活蹦乱跳了,你又跳出来给嘉言当家做主了。你要做主也行啊,只要你现在就把嘉言接回你家养着去!” “你可别跟我说你是为了嘉言!我看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让嘉言入赘,不就是盘算着等他长大了、能干活儿了,你就把他接回你家,让他给你做牛做马吗?” “你没这么想?你没这么想你干嘛咬死了不让嘉言入赘?他不入赘,你给他出钱盖房、买地、娶妻?” 喻守义被她质问的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他要是有钱给喻嘉言花用,他又何必厚着脸皮让喻嘉言赖在明家不走? 可他又不能把自己内心那份隐秘的期待说出口,他要是敢说自己指望着明家一直帮扶喻嘉言到成家立业,郑老太还不得一口唾沫喷死他。 他被郑老太挤兑的没了办法,最后只好答应跟明家立下一纸契书,让喻嘉言以女婿的身份为无子的明城和陶氏养老送终。 不过他也为喻嘉言争取到了继承明家部分财产的权力,条件就是喻嘉言的次子必须从母姓,跟着明月姓明。 第26章 练武强身 婚书和契书全都立好,明老太开始指挥着儿媳妇们摆桌上菜。 小鸡炖蘑菇、排骨炖豆角、红烧五花肉、熘肝尖、卤猪心、糖醋鱼、焖兔肉、小葱拌豆腐、油焖茄子、凉拌马齿苋,用粗瓷菜盆装着的七道荤菜、三道素菜摆了满满两桌子。 主食明老太准备的韭菜盒子,自家菜园子出产的新鲜小韭菜,配着家里土鸡下的新鲜鸡蛋做馅儿,掺了三分之一高粱面的白面做皮儿,烙出来的韭菜盒子外焦里嫩,非常美味。 明家正房东屋,明老爷子带着明地、明城、明塘、明许、喻嘉言招待包括里正、李大夫和喻守义在内的所有男客;西屋,明老太带着三个儿媳招待亲戚家的女客和小孩。 没资格上桌的二郎等淘小子被明老太安排在了东厢房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几个孩子围坐在炕桌前,嘻嘻哈哈吃着红烧肉、猪下水、韭菜盒。 作为主角之一的明月同志此时依然处于“禁足”状态,明老太怕她无聊,专门安排了黄小英过来陪她吃午饭,顺便陪她聊聊天。 “喻嘉言他大伯居然和里正、李大夫一起留在你家吃酒了,他这脸皮也忒厚了。我听我奶说,这定亲酒,男方和女方都是要摆的。他不替喻嘉言摆酒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留在你家吃席。”黄小英和郑老太一样,很是看不上喻守义的那点儿小心思,她一边陪着明月吃饭,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喻守义的坏话。 明月听得忍俊不禁,她揉揉黄小英的黄毛鬏鬏,“你说你咋这么爱操心?要我说啊,他留下肯定不是自愿的,十有八九是他拗不过我爷和我爹。” 虽然明月没有和喻守义打过交道,但她毕竟是有着三十岁老阿姨成熟灵魂的人,在她看来,喻守义绝对不是那种为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就把脸皮丢在地上给人踩的人。 何况在小原主的记忆里,喻守义一直都是个老实厚道、很要脸面的人,在他欺负明家好说话,想让明家给他白养侄子之前,他从来没有占过村里任何一人的便宜。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主家诚心留客,明月相信他绝对不会只为了吃上一顿好饭就死赖在这里。 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黄小英,“你多吃些。” 黄小英立刻把喻守义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咬着红烧肉含糊不清的问明月,“你不吃吗?” 明月笑眯眯咬着韭菜盒子,“我更爱吃这个。” 黄小英嗷呜嗷呜吃得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明月笑得见牙不见眼,“客气啥?咱俩可是好姐妹。” 黄小英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 明家办了定亲酒的第二天,郑大昌就赶着驴车把自己的大女儿郑有妍送来了明家。 和郑有妍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小袋白面、一小袋高粱面、两只风干野兔。 明老太死活不肯收,郑大昌则死活不肯再带回去,两家人你推我让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郑大昌耍了无赖,扬言要是明老太不收,他就把郑有妍一起带回去,明老太这才败下阵来。 明月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场合了,和人争执,对她来说比干一天的农活还要累,所以她一早就打着给兔子喂草的旗号躲去了后院。 直到长辈们分出胜负,明月这才优哉游哉的从后院踱了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明老太正带着三个二媳妇准备饭菜招待姑爷。 郑大昌也没跟明家人客气,好好在明家吃了一顿午饭后,他赶着驴车,载着明家人硬塞给他的一小袋黄豆、一小袋小米、两大筐蔬菜回了大青沟自己家里。 之后的两个多月,郑有妍每天天一亮就开始带着明塘、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明月、喻嘉言扎马步。 别问为什么明塘一个大老爷们儿也跟着他们这群孩子凑起了热闹,明月表示她不知道。 扎完马步、吃过早饭,郑有妍就会要求大家在腰上、腿上绑上重量不等的沙袋,然后她会带着大家一起上南山挖野菜、挖草药、撵野鸡、追兔子。 明月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精疲力竭,打从第一天被郑有妍操练开始,明月等人就过上了早“哎呦”晚也“哎呦”的苦日子。 四郎和五郎三天没到就哭着喊着说再也不练了,就这还是因为开练之前被家里长辈耳提面命过,不然明月估计他们第二天怕是就得撂挑子。 二郎和三郎虽然没敢撂挑子,但他们却天天都愁眉苦脸,一脸的生无可恋。 只有喻嘉言,一直一声不吭的咬牙坚持,努力程度丝毫不输明月这个有着成熟灵魂的人。 明月看着不是个事儿,她思虑再三,最终决定还是去跟明老太谈一谈。 明老太一如既往的溺爱孩子,明月如此这般说了几句,明老太立刻就点头同意了明月的小建议。 她拿出两串钱让明许去买糖、买点心、买五花肉和猪下水,“谁表现好,奶就给他发糖块儿、发点心,要是都表现好,奶就奖励你们所有人吃肉馅儿饺子和猪下水。” 几个淘小子顿时来了精神,谁都没有再闹着说不练。 等到大家全都习惯了郑有妍安排的训练内容,郑有妍又根据他们的年龄大小和进步情况,适当给每人都多加了点儿负担。 就这样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很快明月等人就已经能够带着十到三十斤的沙袋在南山上如履平地。 郑有妍见火候差不多了,遂开始每天下午在明家后院教导大家打拳。 一套拳法教下来,时间又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来月,五里屯迎来了一年当中天气最热的盛夏时节。 “拳法你们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以后只要自己勤练就行了,我就先回大青沟了。” 因明家人盛情挽留而硬生生在自己外祖家住了三个多月的郑有妍归心似箭,她甚至都等不及捎信让郑大昌来接她,就非要跟着大青沟来赶集的人一块儿回去。 明家人哪能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跟着村里人回去,明老太紧急帮她收拾了一堆东西,然后又让明地和明许一起送她回去。 之所以派了两个人跟着,是因为明老太给自己的大闺女一家带了很多东西。 第27章 狂挖草药(加更) 如今的这个季节,正是明家菜园子里蔬菜品种最丰富的一季,小葱、芹菜、菠菜、白菜、茄子、豆角明老太在三个儿媳妇的帮助下,不知不觉就摘了整整三大筐各类蔬菜。 除了这些不怎么值钱的,明老太还给明菊一家带了二斤红糖、二斤槽子糕、一篮黄杏、一篮毛桃、两只家养的肥兔子、两块不同颜色的细布衣料。 郑有妍可不敢从外祖家搬这么多东西回去,她怕自己娘亲揪着她的耳朵骂,然而明老太却铁了心非要让她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家。 她还反过来劝郑有妍,“菜是咱们自己家种的,兔子是咱们自己家养的,杏和桃是你们几个上山摘的,衣料是你小姨上次拿回来的,本来就有你的那一份。至于红糖和槽子糕,这两样加在一块儿也才花了几十文钱,你有啥好怕的?要是你娘说你,你就让她直接来找我。” 郑有妍拗不过自家外祖母,只好一脸忐忑的由着明老太张罗。 明老太笑眯眯的将带了四个箩筐的大儿子、大孙子、外甥女送到驴车上坐好,然后才和明老爷子一起,领着家里的其他人回了自家院子。 经过三个多月的刻苦操练和好吃好睡,明家的几个孩子全都跟那春天的小树苗似的,不仅个子抽条了,而且还长得壮实了。 原本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几个孩子,如今个个面色红润、精力充沛,甚至就连头发都顺滑变黑了一丢丢。 就连家里的几个大人也多少跟着沾了些光,气色比之从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明月很满意自己和家里其他人的这种变化,不过现在郑有妍回了家,他们家的生活水平怕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一念及此,明月忍不住开始琢磨要如何才能继续给自己和家里人补身子。 花钱是肯定不行的,虽然她养的兔子已经成功卖了一批出去,但卖兔子所得的银钱却全部都被明老太攒了起来。 那是她为秋后买地攒的银子,明月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打这笔银子的主意。 甚至就连以后几个月她家卖兔子、卖粮食、卖鸡蛋、卖整猪可能获得的银钱,她也绝对不能打主意。 如此一来,她能打主意的地方,也就只剩下了五里屯周边的山山水水。 还是那句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五里屯既然有山有水,明月可不就得往这山上、往这水里打主意。 她先是央着明城用两根木棍、一捆麻绳、一堆没用的破布条给自己弄了个简易渔网,然后又央着明城设法帮她淘本介绍药材的旧书。 这个年代,书是金贵物,明城一来手头没什么钱,二来几乎从不进城,所以明月虽然托了他,但却没把希望全都放在他身上。 她托人给自己的小姑父陈柏捎了口信,托他帮自己问问镇上的医馆可有旧书出售。 在等陈柏回信的日子里,明月一样没让自己闲下来。 她每天早晨天亮即起,洗漱之后就和喻嘉言、明塘以及她的五个堂兄弟一起,绑了沙袋出门往南山上去。 南山上不仅有青草、野菜、野果、草药、野鸡、野兔,同时也有几个不大的泉眼,形成了几条小溪。 这小溪的溪水流出南山后,就汇聚成了他们家旁边的那条小河。 明月他们每次上山都会首先一口气爬到山顶,然后再一边下山,一边割草、挖野菜、挖草药、捡蘑菇、寻摸野鸡蛋。 如果不小心惊到野鸡野兔,他们也会试着围追堵截一番,能抓到最好,抓不到大家也不气馁。 等下了山,他们就会用明月的渔网在小河里捉鱼。 跟他们以前用手真“捉”,十次总有六到七次落空不同,明月的渔网虽然看着简陋,但却网网都不落空,好用的二郎三郎嗷嗷直叫。 这一通忙活下来,时间基本就已经到了巳时初(上午九点多)。 带着东西回到家里,再一起吃过早饭,明塘、大郎、二郎就会结伴下地,和家里其他劳动力一起伺候庄稼,三郎、四郎、五郎、明月以及喻嘉言这几个半大孩子则留在家里喂鸡、喂猪、喂兔子、洗衣服、打扫卫生。 做完这些每天必做的家务事,四郎和五郎就会结伴去村子里找小伙伴们玩儿,明月、三郎和喻嘉言则会背起箩筐二次进山。 这次进山他们一般不会再割草,野菜和蘑菇也只会在顺手的时候顺便挖点儿捡点儿,他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挖草药上。 前面也说过了,小原主认识的草药只有少少几种,且都不怎么值钱,而明月却认识很多相对珍贵的其他草药。 她缺钱,看见值钱的草药当然不会选择视而不见,早在她跟着郑有妍学武之前,她就已经打着学习辨识草药的幌子,有目的地跑去李大夫家混了几天,让自己光明正大的“学会”了辨认黄芪、苍术、黄精、茵陈、苦地丁、五味子、北沙参等她原本就认识的草药。 “学会”之后,她又专门教了家里的几个孩子如何辨识、如何采药。 明家人一开始没太当回事,毕竟小原主以前也不是没有采过药,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小原主接连辛苦好多天,最后却只能卖上几个或十几个铜板回来补贴家用。 直到明月用攒了三天的药材换回四百多个铜板,明家诸人这才一脸惊奇——咦,貌似和以前不太一样? 明老太把大孙女叫过去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明月最近“学会”辨识的几样药材,比她以前常挖的那些价格更高。 “就是数量有点儿少。以前李大夫怕我满山寻摸,万一走的深了会迷路,所以就只教了我几样最常见的。” 明老太听了不由连连点头,“还是李大夫想得周到。” 自那之后,明月的挖草药业务就取得了明老太的大力支持。 明老爷子要买地,明老太一直都在犯愁不够的三十五两银要去哪里凑,如今明月好不容易又给家里添了一个来钱的道儿,明老太不支持才怪。 要不是年纪大了,明老太都恨不能亲自上山。 上有祖母大人的指示,下有来自明月的美食诱惑——每次卖了草药,明月都会拿出一小部分铜板给大家买好吃的,以致于家里的几个淘小子全都对挖草药这事儿热衷起来。 第28章 所谓“守株待兔” “六个月是一百八十多天,我们挖草药每三天就有至少四百文的进项,也就是说到九月底,我奶至少能存到二十五两银。” “还有卖兔子的钱。到秋后咱们家至少有二十五六只长大的兔子可以拿去镇上卖,按照一只兔子五斤重、一斤能卖二十文算,这些兔子至少也能卖到二两银。” “我爷买地一共还得准备三十五两银,也就是说,我们还要想办法再挣至少八两银。” 明月拿着张纸,嘀嘀咕咕的趴在炕桌上算账,听得明城忍俊不禁。 他笑着安慰明月,“你还少算了家里的猪和地里的粮食,到秋下你爷完全可以先跟亲戚朋友借八两银子买地,然后等卖了家里的猪或者地里的粮食再还钱。” 明月以手支颌,“我这不是想着能不借钱就不借钱嘛。要是咱家为了买地,把家里折腾的没了余钱,那我爷明年肯定也不会同意买大牲口回来。田几乎翻了一番,人却还是那些人,我怕到时候把您和我大伯、我三叔累出个好歹来。” 明城心中无比熨帖。他的这个闺女啊,又勤快又贴心,比个儿子也不差什么了。 他安慰明月,“不是还有刺老芽嘛,等明年开春咱们卖了刺老芽,你就是不提,你爷肯定也会买大牲口的。” 明月“嗯”了一声,“但我还是想琢磨点儿其他来钱的道儿。” 她和明城不一样。 明城过惯了苦日子,家里的日子能像如今这样蒸蒸日上,明城就已经满足到做梦都能笑醒了。 明月却是来自大米白面、鸡鸭鱼肉、豆腐蛋奶随便她吃的现代社会,明城眼里衣食丰足的好日子,在她看来依然还是吃糠咽菜、节衣缩食的苦日子。 父女俩追求不同,明城自然也就无法理解明月想要快速赚钱的那份迫切感。 好在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一个说一不二的封建专制大家长,明月比他有主意,他不仅没有心生不悦,反而还兴致勃勃的问明月,“你是不是又想出啥好主意了?快说给我和你娘听听。” 明月抿着嘴儿笑。 她就喜欢她爹的这一点,任何事都只看利弊,不问出身。 不像有些家长,自己没本事,还总是习惯性的轻视小孩子,半点儿都听不进自家孩子的想法和意见,简直可笑又可悲。 “现在就先挖草药吧,等入了秋,兔子和山鸡肥起来,我再约了大哥他们。上山打猎。还有小河里的那些鱼,到秋下应该也会更肥一点,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多网一些拿去镇上卖。” 现在他们每天早上顺手网的那几条鱼,大的明老太会让明许拿去镇上卖,半大不小的则全部都被明月留在了家里给大家补身体,平时她家不是炖鱼就是煮汤,总之每天都能吃上鱼。 如果秋下要专门卖鱼,那他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只是顺手网个一网两网。 “网鱼倒是没问题,可打猎”明城一脸怀疑的看向自家闺女,“你连弓箭都没有,拿什么打猎?” “陷阱啊。”明月一脸的理所当然,“再不然用藤条或者麻绳绑几个套子也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跟明城比划,好让明城理解这个所谓的“套子”是怎么个工作原理。 “一端弄个活扣,一端绑在树上,兔子钻进去之后,活扣就会收紧。我们只要每天早上过去转悠一趟,把兔子捡回来就好。” 明城听得目瞪口呆,“你是怎么想出这种主意来的?” 明月早就已经想好了个完美借口,“这不是您前几天给我讲守株待兔嘛,我就想到这个主意了。” 明城一脸感慨,“我闺女就是聪明,你爹我念书念了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想到过守株待兔还能这么用。” 明月心道:“我这也是因为上辈子见过别人这么抓兔子,不然你以为我就能想到?” 当然,这话她是万万不能跟明城说的,所以她只好厚着脸皮嘿嘿傻笑。 *** 两个月时间转眼即过,一直忙着从南山捞外快的明月终于迎来了她期盼已久的秋收时节。 明家家养的那些兔子果然如明月所料,陆陆续续卖了二两银子,不过明老太并没有如明月预料的那样,把这笔钱存起来留着买地,而是拿了出来犒劳大家秋收时节的辛苦操劳。 秋收开始的前一天,明老太就拿了两串钱给大郎明许,让他带着二郎明让去镇上买东西,“去帮奶买两副猪下水、五斤板油、五斤五花肉,剩下的铜板给家里几个小的买点糖块儿。别忘了顺便帮你妹要几根大骨。” 明老太之所以说是给明月“要几根大骨”,完全是因为明月自打穿来就一直吵着要喝大骨汤,每次家里有人去镇上,她都不忘叮嘱人家给她要大骨。 这个年代的猪大骨根本没人买,所以屠夫一般都会把骨头上的猪肉剔的干干净净,然后直接把猪大骨扔掉,除了明月这个想要补钙却又没钱的家伙,谁也不会把脑筋动到这猪大骨身上。 因为这个缘故,明月已经带着明家人免费喝了近半年的猪大骨汤。 “明月、嘉言和三郎,你们几个就不用跟着抢收了,山上的那一摊子事儿奶就交给你们三个了,要采药还是要干啥,明月你尽管使唤嘉言和三郎。”明老太早就已经从二儿子那里听说了明月的赚钱大计,鉴于明月这大半年来的出色表现,明老太非常慷慨的给了她单独行动的权利。 “至于四郎和五郎,你俩这些天就留在家里,帮奶看着打谷场以及你们雪妹妹。”两个小孙子今年才七八岁年纪,明老太哪里舍得让他们跟着大人起早贪黑的下地。 “菊花和荷花已经托人捎了口信过来,说是等收完了她们自己家的地,她们就立马回五里屯帮衬咱们。”明老太这话是看着明老爷子说的,菊花和荷花说的正是他们老两口儿的大闺女明菊、小闺女明荷。 明菊嫁的是大青沟的猎户郑家,郑家只有十来亩山地,平时主要靠着打猎维持生计。 明荷嫁的是镇上的酒楼伙计陈柏,陈柏家里只有区区两亩薄田,收拾起来那是相当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每年春种秋收,明家两个出了嫁的姑奶奶都会回五里屯帮衬父母兄弟。 第29章 秋收忙(一) 明老爷子叮嘱明老太,“多准备点儿好菜,酒也打一坛回来,到时候我跟大昌好好喝几盅。” 他老人家对闺女、女婿、亲家那是一百二十万分的满意,甚至可以说他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给自己的两个闺女都找了个通情达理、温馨和睦的好婆家。 当然,他对自己三个儿媳妇的娘家人也都相当满意——谢家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陶家父子精明灵活却不失厚道本分,周家人口简单又是明老太王氏的表亲。 可以说,明家日子能过得这么平顺安宁,跟他们家没有赵氏那种搅事儿精有很大关系。 次日一早,明月在喻嘉言和三郎的陪伴下上了南山。 他们先是按照明月设想的,在人迹罕至、草深林密的地方挖了两个陷阱、下了近二十个兔子套,然后才开始割草、挖野菜、挖草药、捡蘑菇、捡野鸡蛋。 忙到巳时末(上午11点左右),三人背着箩筐脚步匆匆下了南山。 路过家附近的那条小河时,他们拿出渔网,彼此配合着网了两大三小五条河鱼上来。 “奶,我们回来啦!”一进院子,三郎就扯开嗓门儿喊了一声明老太。 明老太正在准备午饭,听到自家孙子这一喊,她忙里偷闲的从灶房里面探出头来,“累坏了吧?先喝口水歇歇再说其他。” 明月捧着个粗瓷大碗咕咚咕咚喝了满满一碗的凉白开,“奶,我们网了五条鱼,还捡到小半筐蘑菇、十六个野鸡蛋,中午咱给大伙儿加俩菜呗。” “成。那你来帮奶洗菜,奶去杀鱼。”明老太同样心疼忙着抢收的家里人,就算明月不说,她也没打算再把好鱼拿去镇上买。 同样给自己灌了一大碗凉白开的三郎非常自觉地抱了青草、野菜去喂兔子和猪、鸡,喻嘉言则帮着明月清洗那些他们特意留出来煮汤用的、还没有长老的鲜嫩野菜。 明老太快手快脚杀好了鱼,然后又拿了木盆和小刀仔仔细细挑蘑菇、给蘑菇去根——挑蘑菇是为了防止几个孩子捡了有毒的蘑菇回来,去根则是为了除去蘑菇根部的泥土和腐叶。 *** 帮着明老太做好午饭,明月、三郎和喻嘉言自己都没吃上一口,就先拎着木制的简陋食盒去了地里给明老爷子等人送饭。 离着他们家的那块地大约还有两三百米,三郎就已经迫不及待喊了起来,他先是把家里所有下地的人都喊了一遍,然后才一脸兴高采烈的宣布,“吃饭啦!” 大郎明许和二郎明让放下镰刀,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两人伸手来拿明月等人手里的食盒,明许甚至还抬手帮喻嘉言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累坏了吧?给大哥拎吧。” 喻嘉言一双黑眸亮闪闪的,已经长了不少肉肉的小脸儿上满满都是愉悦,他依言把食盒递给明许,“其实也没有很累。” 明许对他笑了笑,“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 “嗯,不过奶给我们留了饭的。”喻嘉言空手走在明许身侧,他小声跟明许说着他们三人今天上午的收获。 另一边的三郎则小声跟二郎嘀咕着今天的丰盛菜色,“蘑菇野菜汤、葱油饼、茄子炖鱼、卤猪下水、韭菜炒蛋、凉拌菠菜,全部都是我爱吃的。” “我的天,这也太丰盛了,香的我口水都要出来了。”二郎一手拎着食盒,一手还不忘和三郎勾肩搭背。 几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走完了剩下的那一小段距离。 明月从食盒里拿出木筷、粗瓷大碗、粗瓷菜盆,明老爷子等人则去了附近的小河沟洗手洗脸。 明塘第一个甩着水珠儿走了回来,他看一眼菜色,不由也发出了和二郎类似的惊叹,“我的天,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咋突然准备了这么硬实的饭菜?” 明月嘻嘻的笑,“我奶说你们太累了,要给你们吃好点儿。” 三郎在一旁拆她的台,“是我姐说要给你们加俩菜。” 明塘哈哈直笑,“还是我大侄女懂得心疼人。” 明月丝毫没有要自谦两句的意识,只笑眯眯装了一碗清淡爽口的蘑菇野菜汤给他解渴。 明塘接过,三两下就喝完了,明月于是又夹了一张葱油饼到他碗里。 正好这时候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回来,明月和三郎、嘉言于是就开始给所有人盛汤、拿饼,三郎甚至还跟着蹭吃了一点点卤猪下水。 “爷,那我们就先回去啦?”等到明老爷子等人吃饱喝足,明月、三郎和嘉言这才把碗筷和菜盆收进食盒,准备带回家里清洗。 明老爷子答了明月一句“回吧”,然后就又带着家里诸人下了地。 看着立马就又重新开始收割庄稼的明家一众人,明月心疼不已,但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地里的活儿总要有人做,他们家还没富裕到人人都能躺着吃。 她拎着比来时轻了很多的食盒,和三郎、嘉言一起转身离开。 下午,明月和三郎、嘉言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挖草药和摘野果上。 当然,和上午一样,如果正巧遇到野菜、蘑菇和野鸡蛋,他们也会顺便挖一些或者直接捡回去。 一直在南山待到晚霞满天,明月三人这才背着箩筐急匆匆往家里赶。 当然,在路过小河的时候,他们依然还是撒了一次网,打了几条河鱼上来。 回到家,明月发现家里大人都还没有从地里回来。 她放下箩筐就去帮明老太做饭,三郎和嘉言则一个去喂家里的那些张嘴物,一个去处理他们今天带回来的那些药材。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明老爷子这才带着儿子儿媳、两个孙子回了自家院子。 明老太第一时间打了温水给众人洗漱,明月和嘉言则张罗着给大家上饭上菜。 至于三郎,他正陪着才刚一岁半的小明雪满院子淘气。 就这样忙忙碌碌过了三天,第四天,明菊和明荷再次前后脚回了五里屯。 明荷依然是独身一人,明菊则带了自己的丈夫郑大昌、女儿郑有妍、大儿子郑有福一起过来。 郑有福今年十三岁,长得又高又壮,是个比二郎小了月份、但身板却比二郎结实、高大很多的半大小子。 家里凭空多了五个劳动力,明月高兴的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当然,最让她高兴的还是郑大昌居然赶了驴车过来。 有了驴车,她爹、她大伯和三叔、她大堂哥明许就不用再吭哧吭哧往打谷场上挑庄稼了,这可比什么都让明月开心。 第30章 秋收忙(二) “有妍就不用下地了,就让她跟着明月上山攒山货吧。”郑老太对家里没出阁的小闺女一向格外优待,郑有妍虽是外甥女,但在明家,她也享有和曾经的明菊明荷、现在的明月一样的超然待遇。 郑有妍对自己外祖母的脾气那是相当了解的,所以她虽然并不觉得下地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但她却很聪明的没有反驳明老太。 “还有有福和二郎,你俩也跟着上山去吧。”如果不是实在人手不够,明老太是不会把还没成年的子孙送去地里干重活儿的,因为她觉得这样会让孩子坏了身子骨儿。 之前的那三天,二郎在地里也只是负责收割庄稼,搬搬抬抬挑挑这类的粗重活计,明老爷子直接就指派了三个儿子和已经十五岁了的大孙子。 如今有了明菊、明荷、郑大昌的加入,最重要是有了郑大昌带来的那辆驴车,明老太立刻就决定了要把二郎和郑有福给派到山上做些轻省活计。 于是自这天起,明家就开始了大人们下地收庄稼,孩子们下河捕鱼,上山割草、挖野菜、挖草药、捡蘑菇、捡野鸡蛋、摘野果、查看陷阱和兔子套是否有困住猎物的忙碌日常。 一直到十月初,明家所有的粮食都入了库,明月他们晒干的所有草药都被卖去镇上医馆,弄回来的所有野兔、野鸡、大鱼都被卖去镇上酒楼,割回来的所有青草、捡到的所有蘑菇、摘回的大半野果都被晒干放好,明家这才结束了近二十天的辛苦劳碌。 所有的明家人,以及来给明家帮忙的明荷、明菊、郑大昌等人,大家全都黑了一个度、瘦了好几斤。 就这还是多亏了明老太每天又是鱼又是肉、又是豆腐又是鸡蛋的精心伺候大家饭食。 像那些即使秋收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的穷苦人家,经过这一整个秋天的拼命抢收,家里的大人、孩子,个个都瘦成了皮包骨头。 十月初六,明家收完粮食的那天晚上,明老太准备了上等的席面招待自家女婿和外甥。 五花肉炖白菜、排骨炖豆角、小鸡炖蘑菇、茄子炖河鱼、红烧兔肉、爆炒肥肠、熘肝尖、卤猪心、炒野鸡蛋、肉末豆腐、芹菜炒肉、凉拌菠菜,外加两坛镇上酒铺售价最贵的酒。 主食明老太准备了白菜、油渣、五花肉做馅儿,白面、高粱面做皮的白胖水饺。 一家人分成两拨团团围坐在上房东屋和西屋,无论是男人们,还是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大家全都吃得嘴角流油,笑语不断。 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初七,明老太备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厚礼给自家闺女带回婆家去。 两只家养的肥兔子、四条新鲜河鱼、两斤上好的五花肉、一篮明月他们在山上捡回的野鸡蛋、一篮已经晒干的蘑菇、一筐甘甜味美的野果、一筐来自明家后院的各种菜蔬、一筐用布袋分开盛放的红豆、黄豆、绿豆、小米、黍米。 明菊等人对明老太的慷慨早有心理准备,往年她们回来帮忙,明老太也是每次都送很多东西给她们。 一开始她们还会死命拒绝,后来发现根本拒绝不了,明菊和明荷就只好每次都抱怨自家老娘。 然而像明老太这么有主见的老太太,明菊和明荷就算说出个天花来,她也一样不会改变初衷。 明老太相信,这世上的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别人对她好,她也要领情才行。 要是她每次都理所当然的让女儿女婿回来帮忙,事后却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她以后要如何跟亲家见面?她的两个闺女又要如何在婆家立足? *** 送走明菊、明荷等人,明家的壮劳力们开始刨茬子,明月、明许等一众晚辈则继续上山下河的忙活。 赶在入冬之前,他们要最后捡一波蘑菇和野鸡蛋、摘一波晚熟的野果,还要储存足够的干草喂兔子,准备尽可能多的野菜,在冬天掺着糠皮喂鸡喂猪。 除了这些虽不值钱但却必不可少的东西,他们还要尽可能多挖一些草药、多逮一些山鸡野兔、多网一些卖相好的新鲜河鱼、多收一些市面上没有的美味坚果。 “现在秋收结束,村里的其他人家,眼睛也已经盯上了山货和河鲜,咱们必须加快速度。” 明月可不是那种只会一味闷头干活儿的,虽然要做的事情又杂又多,但她却依然试着规划出了个大概套路。 “大哥和三郎负责网鱼、割草,二哥负责每天查看陷阱和兔子套,再有就是抢摘野果和坚果,四郎和五郎负责挖野菜,顺便也可以捡蘑菇和野鸡蛋,嘉言和我就专心挖草药,争取在入冬之前帮咱奶攒出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明月好高骛远,从现在到入冬,她还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 以她和喻嘉言的能干程度,他们完全有把握利用入冬之前的一个多月攒出十两银子。 甚至明月还准备了二两银子的预算,用来三不五时给家里人改善生活,不然她觉得自己至少能攒出十二两银子。 “大家有不同意见吗?有的话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了。”虽然明老太说了要让大家听明月指派,但明月却从未想过要做个专制的独裁主义者。 她还是更喜欢和小伙伴们有商有量,嘻嘻哈哈的一起做事。 “我没意见。”大郎和嘉言同时开口,二郎几个却是犹犹豫豫,一脸纠结。 “你们几个这是扭捏什么呢?”明月抬手揉了揉四郎和五郎的头,“想说什么就痛快点儿直接说。” 二郎几个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肯先说,最后是年纪最小的五郎没能顶住来自明月的莫大压力,他觑着明月的脸色小声问:“大姐,要攒钱,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吃好吃的了?” 明月忍俊不禁,“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她伸手捏了捏自家五弟好不容易圆润了一丢丢的小脸蛋儿,“你放心好了,肉和糖块儿都少不了你们的。” 五郎笑逐颜开,二郎、三郎和四郎也不由自主欢呼起来。 明月暗暗好笑,“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想吃好的,干活儿可就不能偷懒了。” “不偷懒,”几个淘小子争先恐后的拍着胸脯儿做出保证,“我们肯定好好干活儿。” 第31章 赎回田地 距离入冬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时间的时候,明家干农活的主力选手们总算闲了下来,而明老太则是终于攒够了明老爷子预期当中的三百一十两银。 老两口儿激动的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明老爷子就带着大儿子明地和二儿子明城找上了太平镇唯一的牙人何世贵。 当年明家卖地找的就是何世贵,是他帮着明家搭上了太平镇首屈一指的富户吴家。 吴家的当家人吴老爷是太平镇唯一一个举人老爷,吴家多年来一直修桥铺路、造福乡里。 当年买下明家以及其他几户急需用钱人家的田地时,吴老爷就曾有言在先,说是欢迎大家随时找他赎回田地。 当然,赎回的价格要以赎回时,而不是他购买时的田地价格为准。 也不是没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批评吴老爷徒有善名,但明老爷子却一直对吴老爷心怀感激。 用他的话说,“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觉得人家活该让你把便宜占尽。” “老哥哥这是发财了啊。”得知明老爷子是想赎回田地,何世贵一边恭维着明老爷子,一边立刻就找人给吴家递话。 吴家如今还是吴老爷当家,听管家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老爷立刻就让自己的大儿子吴德辉把明家那二十亩地的地契带去了何世贵家。 吴德辉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家老爹支使着做类似的差事,来到何家,他先是轻车熟路的和明老爷子等人见礼寒暄,然后又非常爽快地以二百九十两的价格,把明家的二十亩地全数卖回给了明老爷子。 明老爷子激动的老泪纵横,对着吴德辉和何世贵谢了又谢。 明城一边安慰自家老爹,一边主动提出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聚福德答谢吴德辉和何世贵。 吴德辉笑着婉拒了,他跟明家父子以及何世贵客套几句,然后就带着小厮径自回了自己家里。 他不去,何世贵哪好意思独自跟着明家父子去吃人家一顿好的? 于是最后这顿酒席谁也没能吃成。 明家父子过意不去,给了何世贵十两银子,何世贵喜笑颜开,立刻就带着明家父子去了县城换红契。 因有银子开路,这红契非常顺利就办了下来。 明老爷子揣着契纸就像揣了块热炭,恨不能直接插上翅膀飞回自家,害得明城都没能完成自家闺女的托付。 在他们出门买地之前,明月托了自家老爹帮她寻摸旧医书和新奇种子。 明城倒是一直记在心上,奈何明老爷子一分钟都不愿意在县城多待,他就是想四处逛逛都抽不出时间。 何世贵显然很能理解明老爷子终于买回祖产的激动心情,他麻溜儿帮着明家父子三人租了马车过来,上车之后还不忘安慰没能完成女儿托付的明城,“不就是画了药材的旧医书和以前没有的新奇作物嘛,何叔找人帮你留意着。” 明城喜出望外,“那您要是有了消息就托人带个口信给我。” 何世贵做的就是这类生意,当下非常爽利的一口应下,“你放心,只要你确定想买,何叔肯定都能给你买着。” 明城连忙表示自己确实想买。 明老爷子和明地谁都没有出言反对,这大半年来明月为家里做出的巨大贡献,让明老爷子和明地对她都有着迷之信心。 甚至明老爷子在结算了马车费用之后,还特特拿了二两银子给何世贵做定金。 *** “这是地契,你给锁起来吧。”回到家,明老爷子可算是松了一大口气,他把契纸递给明老太,“银子就剩二两了,另外就是剩了两串零三十来个大钱。” 一边说着,明老爷子一边把剩下的银钱掏给明老太。 明老太摸着契纸,笑得满脸褶子,一旁坐着听二老说话的明地和明城也是满脸笑意。 “孩子们呢?咋这时候了都还没有回家来?”高兴劲儿过了,明老爷子这才发现家里居然只有明老太和小明雪。 “说是今天得顺手去把山药给挖了。”明老太倒是没怎么在意天色的问题。 莫说今天谢氏、陶氏、周氏以及明塘都和孩子们一起上了南山,就是从前只有几个孩子一起上山的时候,明老太也从未担心过孩子们的安全问题。 谁让南山不仅坡度平缓,而且还没有毒蛇毒虫、没有比兔子和山鸡体型更大的野物呢。 这样一座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山,即使天色稍微暗些又能多出什么危险? “那我和二弟去迎一迎他们。”明地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 明城也正有此意,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朝着南山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南山山脚,明月等人正背的背、抱的抱、扛的扛、拎的拎,个个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说起来这事儿都是明月惹出来的。 因为担心春天他们发现的那片野山药被其他人提前下手,明月并没有把今年新长出来的那些野山药留到明年春天再挖出来卖。 在她想来,与其冒着被别人先下手为强的风险,等着山药的售价涨上一文半文,她还不如早点儿把山药挖回家里,把钱拿到手里,来个落袋为安。 出于这种心理,今天一上山,明月就让二郎带着明塘、谢氏、周氏三个去挖山药了。 至于其他人,她娘陶氏和四郎、五郎两个小的被她安排了个收坚果的任务,大郎、三郎和嘉言则被她带着,去了与南山相邻的西山。 西山又叫落凤山,是他们五里屯周边最高、最陡的一座山,因坐落在五里屯西边,所以村里人一般都称之为“西山”。 西山草深林密,据说里面还有鹿、狍子、獾子、野猪、狐狸、狼等体型较大的动物。 而明月之所以舍近求远,冒着遇狼的风险来西山,完全是因为南山已经莫得药材给她采。 她这大半年来,总是带着家里的几个男孩子在南山找药材,就他们这蝗虫过境一般的挖法,南山这种本来就没多少资源的小山包能坚持被她挖上大半年,都是多亏了它有之前不知多少年月的日积月累。 第32章 西山好地方 西山就不一样了,因为相对危险,村里人基本都不往西山那边去,实在要去,那也只会在山脚打转。 久而久之,西山就变成了植物和动物们的小小乐园。这里不仅野生动物更多更肥,而且就连草木也都生长的相当肆无忌惮。 昨天明月因为专注找药材而一不小心捞过了界,然后她就不受控制的彻底爱上了这片人迹罕至的宝藏山林。 几乎没怎么犹豫、纠结,她就决定了今天还要来西山打转。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儿着想,她今天到底还是带上了大郎、三郎和嘉言。 大郎年纪最长、力气最大,三郎天分最好,虽然练武的时候不是特别努力,但身手却是他们所有人里最好的,喻嘉言则头脑灵活,最擅扬长避短。 有他们跟着,明月又没打算深入到西山腹地,她觉得自己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大郎一开始还以为明月也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只是想在西山山脚搞点儿山货,却不料明月走着走着就走到别人不敢涉足的区域去了。 他吃惊之余,忙快走几步拦了明月,让她不要再继续深入山林。 明月却笑嘻嘻跟他说,自己原本就打算往里走上一点,“山脚野草和野菜倒是不少,可你看到有哪里长着药材了吗?没有吧?别说药材了,就连野果和坚果也早就被人摘光了。不进山,我们去哪弄钱?” 大郎无法否认明月所言句句属实,但他还是坚持不肯让明月进山,“那咱们就还去南山,就算挖不到多少,也比让你们去西山冒险的好。反正咱爷买地的钱也已经攒够了,咱家现在也没其他花钱的地方了。” 明月捂脸——她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然她怕她会对着自己的大堂哥翻白眼儿。 她问明许,“大哥,咱家又多了二十亩地,我大伯、我爹、我三叔明年难道还要继续拉犁?你就没想过趁着还没入冬多攒点儿钱,然后给家里买头耕牛或者买匹骡子?” 明许脸涨得通红,他一脸惭愧的对明月道:“是大哥不孝,大哥都没想过这事儿。” 其实哪里是他不孝,他只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耕作方式。 明月闻言忙扯住明许的袖子一阵乱摇,她深知明许是个何等实诚的憨厚少年,她可不能让这老实孩子惭愧自责。 “大哥你瞎说啥呢?这咋还跟不孝搭上边儿了?昨天你不还跟我说,明年你也要跟着大伯他们一起拉犁吗?你只是没我脑袋瓜子灵活而已,跟孝不孝的可没关系。” 三郎和嘉言也在一旁猛点头。 明许对他们来说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他们可不希望明许这般否定自己。 明许感动极了,他红着眼圈儿摸了摸明月的黄毛鬏鬏,“那咱们先说好,你可不能走到西山里面去。” 明月点头如捣蒜,“你放心,我最多只会再往里百来米远。” 明许闻言彻底放下心来,“那你走我后面。” 明月不和他争,她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两根粗木棍分别递给明许和三郎,“这个给你们打草用,看万一有蛇。” 至于喻嘉言,人家早就自己备好了一根木棍,根本不用明月操心。 *** 背着箩筐,手持木棍的明月等人小心翼翼在林子里转悠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的背上的箩筐就被草药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三郎很兴奋,“难怪姐你要来西山,这西山果然比南山有更多好东西。” 明月正埋头挖陷阱,听到三郎这么说,她立刻抬头驳了对方一句,“你可不准偷摸儿过来,不然以后我买了好吃的可没你那份。” 三郎一听顿时蔫吧了,“那你下次还叫我一起。” “没问题。”明月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回家你也不准跟四郎、五郎显摆。” 三郎抓耳挠腮,“那二哥呢?我能告诉二哥吗?” “二哥可以。”明月显然早有准备,她叮嘱三郎,“你可别当着四郎、五郎的面和二哥说悄悄话,要说,你就等到只有你和二哥两人的时候再说。” 三郎有点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除了二哥谁也不能说吗?就你话多!” 明月一个眼刀飞过去,三郎立刻老实下来——没办法,他有软肋在人家手里。 大郎看得忍俊不禁,“咱们先把这几筐药材送到三叔他们那里去吧,等会儿正好让三叔他们帮着背下山。” 明月点头以示赞同,“正好等下我还想过来这边挖点儿东西,咱们可以叫上三叔一起。” 三郎顿时好奇起来,“啥东西?啥东西?你又发现啥好东西了是不是?” 明月笑嘻嘻的回了三郎一句,“是山药,还有板栗。” 三郎忍不住挠头,“怎我就没看到有山药和板栗?” 喻嘉言笑嘻嘻揭穿真相,“因为你光顾着找野鸡蛋了。” 三郎一想,可不就是这样么。 他也跟着喻嘉言嘻嘻笑,“姐,有很多山药和板栗吗?” “确实不老少。”明月脚步轻盈——高兴的。 一行四人兴冲冲回到明塘他们那边,明月如此这般跟明塘一说,明塘背起一筐山药、拎起两筐草药就要往家跑,“嫂子你和我家那口子继续挖,二郎你跟三叔来。” 谢氏和周氏一头雾水,只是还没等两人询问,明塘、明月、明许、二郎、三郎、嘉言就已经一溜烟儿全都跑掉了。 谢氏有心抱怨几句明塘的想一出是一出,可一想到自己身边还有周氏这个“护夫狂魔”虎视眈眈,她顿时非常识趣的闭了嘴。 于是,两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明塘他们带走了所有装着草药和山药的箩筐。 一头雾水的谢氏和周氏先是默默挖出了剩下的那些山药,然后就开始帮着陶氏、四郎、五郎开始收集坚果。 五人忙活了大半天,收集到的坚果却只有大半箩筐——没办法,南山着实太受欢迎,如今他们与其说是在收坚果,还不如说是在捡漏儿。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明塘等人,这六人就好比那储存过冬粮食的小仓鼠,箩筐是一个接一个的从西山里头往外搬。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们还很有心机的先把箩筐搬到了南山和西山的交界处。 第33章 开心最重要(青云加更) 一直忙到太阳西斜,劳累了一整天的明塘等人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西山,带着大批箩筐去跟谢氏等人会合。 “这都是啥?咋这老多?你们从哪弄来的?”看到明塘等人死拖活拉,来来回回搬了三四趟才全部捣鼓到他们面前的一溜儿箩筐,谢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一边去掀盖住箩筐的破布一边连珠炮一样对着明塘等人发问。 “嘿嘿嘿”明塘等人不约而同傻笑出声,笑完明塘还不忘前后左右张望一圈儿,“嫂子,你先别问了,等回了家,我再好好跟你们说。” 谢氏一看就知道这事儿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大肆宣扬,她立刻把嘴闭了起来,掀到一半的破布也被她动作迅速的重新盖回了箩筐上。 “累坏了吧?我们也来帮忙。”周氏先是问了自己丈夫一句,得到明塘一个”这算啥“的答案之后,她笑着把自己肩上的半筐山药递给三郎背着,“你拿着这个先下山,要是你爹和你二叔在家,就让他们赶紧来帮忙。” 三郎已经快要累瘫了,听说可以去搬救兵,小家伙高兴的差点儿哭出声。 叫上空着两只手、一脸游刃有余表情的四郎和五郎,三郎脚步匆匆,逃难一样快速朝着自家的方向走。 “就这点儿东西你还叫大哥他们来。”明塘一边随口抱怨自家媳妇儿,一边继续三个三个的搬箩筐。 周氏看得那叫一个心疼,她也开始背一个抱一个的搬箩筐。 谢氏哪好意思站在一旁干看着,她把自己那个装了大半筐山药的箩筐一放,也开始学着周氏两个两个的搬箩筐。 明许虽然年纪小,但他一向以“大人”自居,所以他也一直像明塘那样,背一个拎两个的搬箩筐。 剩下的明月、二郎、三郎、嘉言就不行了,他们一次最多只能搬一轻一重两个箩筐。 一群人就这样仿佛大迁移一般,来来回回的搬着他们今天收集到的各种山货,等到明地和明城匆匆赶来,他们都已经把二十几个箩筐分批搬到了小河边上。 三郎也跟了过来,不过他是回家放下箩筐之后才来的,所以来的比明地和明城都要晚。 “二哥,二哥,奶说晚上给咱烙白面饼!还有烧鸡和炖肉!烧鸡是咱爷从县城带回来的,可香可香了!”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三郎此时疲惫全消,他跑着、跳着、欢呼着,一脸的喜气洋洋。 二郎闻言眸光大亮,原本因为体力透支而极其疲惫的他原地起跳,“啊啊啊,我要吃肉!” 明月哈哈大笑,“二哥,你应该说‘嗷嗷嗷,我要吃肉’。” 明塘笑得直不起腰——或许也有可能是累的直不起腰,他虚虚点着明月的额头,“你以为你二哥是狼啊?还‘嗷嗷嗷’。” 众人闻言俱都笑出了声。 二郎才不管自己是人是狼,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大口吃肉。 和只惦记着美食的孩子们不同,明塘、谢氏等人则更关心家里的田地到底买回来没有。 谢氏没问,只是将饱含期待的视线投向了自家丈夫。 明地对她微微颔首,谢氏顿时喜上眉梢。 她家明许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一口气多了二十亩上田,她就是跟媒婆说话也能硬气些。 不像以前,明家只有12亩上田、20亩下田,人家乍一看,这家田地不老少,可再一细算,这家儿子三个,孙子五个,还有一个要招上门女婿的小闺女,这加加减减的,能分到每个人头上的田地还真就没多少。 尤其她和明地,一口气生了四个小子,可没少被村里的那些长舌妇人嚼念,“看她两口子以后拿什么给儿子娶媳妇!” 如今她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她和明地的四个儿子娶媳妇再也不成问题,谢氏只觉浑身是劲儿。 两人的这番互动,明塘和周氏、陶氏全都看在眼里,三人不由也跟着开心起来。 等到把所有箩筐全都搬回自家,众人立刻被明老太叫去了正房吃饭,“先别收拾了,累了一天怕是都饿坏了吧?” 明老太话音刚落,二郎和三郎就已经齐声响应,“确实饿坏了!” 二郎还专门补了一句,“奶,你孙子饿的都能吃下一整头猪了。” 明老太忍俊不禁,“那也不能吃太多,万一吃撑了,伤了脾胃就不好了。” 见二郎一脸失望,明老太笑着递了张大饼给他,“放心,会让你吃饱的。” 二郎顿时高兴起来,他嗷呜咬了一口饼,“奶,你是不知道今天我们有多累,我跟你说,我现在眼前都有金星在转了。” 明老爷子闻言,原本想要夹进自己碗里的肉片直接拐了个弯儿,落到了离他和明老太最近的明许碗里,“多吃些。” 二郎顿时不干了,“爷!你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吧?” 一向严肃的明老爷子难得露了一丝笑,“你想吃就自己夹,你大哥这不是坐的离我近嘛。” 二郎撇撇嘴,泄愤似的夹了一块鸡肉塞进自己嘴里,当然,他很有分寸的没夹鸡腿。 谢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孩子,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三郎、四郎、五郎和嘉言就都偷偷对着二郎做鬼脸。 明月捧着碗无声的笑——真好,她最爱的家人们都能这么开心。 饭后,吃饱喝足的四郎、五郎被明老太哄着先去洗漱,其他人则齐齐聚到仓房,等着明塘“揭秘”仓房里那二十几只箩筐到底都装了些啥。 “这几筐轻的是草药,是明月他们几个最开始弄回来的。” “山药有三筐半是从南山挖的,剩下的五筐才是我们从西山拖回来的。” “板栗一共十二筐,都是带着壳子的。明天我们还得再去一次,还有大概一半的板栗在树上呢。” “这筐装的是兔子和山鸡。明月他们早上挖了几个陷阱,我们回来之前顺便去瞅了一眼,好家伙,一天就抓到这老些。” “还有这筐是野鸡蛋,多数都是三郎捡的。这小子,眼睛就专门盯着野鸡蛋呢。” 明塘这话说的众人一阵笑,三郎被笑得耳朵都红了。 第34章 土拨鼠搬家 “你们这是去西山了吧?”明老爷子一语道破。 明塘半点儿不见慌张,“就去了稍微里面一点的地方,离山腰都还远得很呢。” 谢氏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明塘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才哪到哪。您别忘了我们可是跟有妍学了拳法的,徒手打狼不敢说,可打个狐狸、獾子啥的,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 二郎和三郎在一旁连连点头,气得谢氏照着两个儿子的后脑勺,一人给了一巴掌,吓得明月都没敢说她偷摸揣了家里的尖刀子上山——她怕陶氏用眼泪把她活埋了。 “明天老大去趟镇上,先去问问这些东西聚福德酒楼收不收,要是收咱就都卖给聚福德酒楼,要是不收,咱就专门出个人去集市上卖。”明老爷子一锤定音,明家诸人谁也不敢有意见。 “好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把该收拾的收拾出来。”一边说着,明老爷子就已经一边拖了个小板凳过来。 他老人家一向如此,要求别人干活儿的话,自己肯定也不会闲坐着。有他以身作则,明家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比五里屯的大半村民要勤快、利落。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明地背着一箩筐的野兔、山鸡,拎着一篮子的山药、一篮子的板栗去了镇上的聚福德酒楼,其他年龄在十岁以下的明家人则在明老爷子的带领下继续到西山收板栗、挖药材。 原本谢氏和陶氏是不打算让自家孩子再上西山的,但明老爷子却跟明月想法一致,认为一来他们人多势众,二来孩子们如今身手都算不错,只要不去更里面的地方,人身安全就应该不成问题。 在这一点上明老爷子老两口儿和郑老太观念一致,三位老人家都认为应该让孩子多闯荡、多见世面,而不是把孩子当成金蛋蛋,一直揣在自己胳肢窝里。 而且明老爷子还有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隐秘愿望——他想让明家在他手里走向兴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有点儿余钱就送了二儿子去学堂。 虽然后面明城未能考取秀才就因为家境的关系退了学,但是这却并不妨碍明老爷子对孙子们抱有期待。 如今难得他家几个孩子都学了武,明老爷子傻了才会拦着他们利用自己的好身手去挣钱。 更何况他老人家也跟着一起去了,万一有危险,他这把老骨头肯定要挡在孩子们前面。 丝毫不知明老爷子打了什么危险主意的明月等人就如进了米缸的老鼠,土拨鼠似的一趟一趟从西山往家里搬东西。 草药、野兔、野鸡、野鸡蛋、山药、板栗、榛子、松塔、核桃,已经彻底熟透的红菇娘、黄菇娘、紫菇娘、黑天天,少数依然挂在枝头的山杏干 但凡能吃的、能卖的,明家人全都来者不拒。 等到明地从镇上回来,明老爷子他们都已经往家搬了十来趟东西。 明地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仓房开着门,里头的木架子上满满当当摆了好几层箩筐,他娘明老太则坐在正房的堂屋里,一边照看小明雪一边带着四郎和五郎做活计。 当然,三个小的基本是连吃带玩儿,只有明老太非常认真的在往笸箩里头铺草药。 “娘,这咋又多了这老些箩筐?”明地放下空了的背篓问明老太。 坐着小板凳挑草药的明老太微微抬头,“你爹他们弄回来的,多数都是野果和坚果。聚福德的老掌柜怎么说?” “说是都收,让我们有多少都使了驴车送过去。”明地难得喜形于色,“兔子死的、伤的给二十文一斤,活的二十三文,野鸡也是。山药四文一斤,板栗五文。” 明老太喜出望外,“那你快去找你黄大娘借了她家的骡车来。” “我已经跟大山兄弟说好了,他等会儿就过来。”明地说着就要去搬箩筐,“我先把箩筐搬到门口去。” 明老太闻言连连点头,“那你快去搬,别耽误人家大山做生意。” 大山即是明家隔壁黄家的当家男人黄大山,黄大山是黄老太的独子,黄老太早年守寡,辛辛苦苦带大了独子不说,还非常有头脑的帮衬着儿子做起了拉脚生意。 虽然黄大山的这个拉脚生意只在农闲时做,且一年到头生意也不多,但他多多少少也能挣几个活动钱补贴家里,这也是黄家底子虽薄,但这些年日子过的却只比明家差一点儿的原因所在。 “婶子,明地哥。”明地才刚搬了一半箩筐,黄大山就赶着骡车进了明家。他把骡车停在明地搬出的箩筐旁,然后立刻就伸手开始帮着搬箩筐。 明老太拿出糖水招待他,黄大山道了谢,接过碗三两口就给喝光了。 他把粗瓷大碗递还给明老太,然后就又立刻帮着明地搬箩筐去了。 两个大老爷们儿一起搬,原本放在明家仓房的二十来个箩筐没一会儿就被他俩全都搬到了骡车上。 箩筐有的轻有的重,轻的是草药,重的则是山药、板栗、野鸡、野兔。 板栗外面那层长了刺的壳明家人已经全部去掉,如今筐里就只装了表皮光滑的一颗颗板栗。 *** 巳时末,明地和黄大山坐着骡车回了五里屯。 各回各家之前,明地要给黄大山拉脚的二十文钱,黄大山死活不收,明老太听到两人争执,忙拿了一篮子野鸡蛋赶到自家大门外。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俩都少说两句。”她把篮子递给黄大山,“大山啊,你不要钱也成,可婶子也不能让你白搭工夫。这篮子野鸡蛋你拿回去。” 黄大山还要推拒,明老太却不由分说把篮子放到了他那辆骡车上面,“你要是还不要,那婶子以后有事儿也不敢找你了。” 黄大山还能说什么?明老太连不找他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也只能乖乖被“威胁”了。 “那就谢谢婶子了。这野鸡蛋可是好东西,正好我拿回去煮了给我娘和小英补身子。”黄大山笑容爽朗,一口白牙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 明老太对他摆摆手,然后和明地一起目送黄大山进了隔壁黄家的院子。 第35章 就你会拍马屁(青云加更) “大哥,今天那些东西一共卖了多少钱?”趁着家里的女人们盛菜盛饭,才刚洗过手脸的明塘一脸兴奋的凑到明地身边。 明地避开明塘滴着水的脸,“板栗卖了差不多六两,山药卖了三两多点,兔子和野鸡一共卖了差不多二两,草药卖了一两多点,加在一块儿是十二两又三百三十六文。” 明家诸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有了这十二两银子,他们过冬的棉衣、棉被,过年时送给亲戚们的节礼就都有着落了。 明塘也高兴,但高兴之余,他又忍不住有些纳闷儿,“草药咋才卖了这么点儿?你是不是没把昨天的那些带过去啊?” 明地都想对着自己这个蠢弟弟翻白眼儿了,他提醒明塘,“昨天那些还没晾干呢,人家医馆的人又不是傻子,咋会收你湿的草药。” 明塘挠头,“我就说今年咱家的院子里头咋老摊着大笸箩,原来是在晒药材。” 明老太忍不住嗔他一眼,“得亏你娶了个心里有成算的好媳妇儿,不然就你这心粗的,就是让人把你给卖了,你都得先帮人把钱给数完。” 明塘一脸黑线——喂,喂,这是亲娘吗?肯定不是吧?亲娘哪有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 明老太可不管明塘咋想的,亲娘的特权之一,不就是跟自己儿子瞎说大实话嘛! 她问明老爷子,“西山那边儿来钱这么快,那咱是不是趁着还没入冬再进几次山?” “进肯定还是要进的。虽然已经没有山药和板栗了,药材也很多都不能再采,但兔子和野鸡却都多得很。”明老爷子没指望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还能赚大钱,但庄稼人过日子,可不就是要这样一点一滴的慢慢积攒。 “我还看到有榛子和松塔,虽然只有一小片。”说这话的是二郎,他今天一直冲在最前,所以对西山的情况比较了解。 “我也看到了,那边还有一棵不是很大的核桃树,应该能打个百来斤的扁核桃。“喻嘉言眨巴着一双黑眸在一旁补充。 听到他们这样说,明老太稍微有些失望,但她却没有提议家里人继续深入西山腹地——钱当然很好,可更好的却是家人的命,这点明老太一直没有忘记。 “咱家是不是也该攒柴火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家里的男人们却丝毫没有上山砍柴的意思,周氏不由担心起了今年冬天要怎么御寒。 “确实是时候了。”明老太一边给大伙儿分筷子一边回应周氏的担心,“等明天就让你大哥、二哥去砍柴。” “爹、大伯,那你们多砍点儿回来,我有用呢。”明月正准备安抚一下自己已经饿过劲儿了的五脏庙,听到明老太说砍柴,她立马把筷子放了下来,“我还想要几个咱家仓房的那种木头架子,不用做的那么结实,样子像、能放住大概这么厚一层湿土就行。” 明老爷子夹菜的手一顿,“大妞儿,你是不是又有啥来钱的主意了?” 明月非常迅捷的拍了明老爷子一记彩虹屁,“还是我爷脑瓜儿转得快!” 明塘一边扒饭一边递了个“就你会拍马屁”的眼神给明月,“要湿土,你是准备种东西吗?” 明月假装没看明白自家三叔那是个啥子眼神,她环视在座诸人,“我想种点儿小白菜、豌豆苗、小油菜、小葱、香菜、菠菜、茼蒿、萝卜之类的鲜嫩菜,卖给镇上、县里的富贵人家。” 明塘一脸的兴致勃勃,“你要往哪种?咱家可不是城里的那些官老爷,可没那个闲钱给你建暖房养东西。” 聚精会神听着他们说话的喻嘉言脑中灵光一闪,“明月姐,难道你想种在屋子里?” “聪明!”明月下意识打了个响指,看到陶氏眼圈一红就要掉泪,她忙讪讪然把手收了回去,“咱家是没暖房,可咱家却有整整六间屋子垒了火炕。火炕一烧,咱家的屋子跟暖房也没啥两样。” “那你不能用咱家仓房的那种木架子,你得用能存得住水的木槽子。”明塘脑筋转的很快,明月一说他立刻就想通了其中关键,“这样好了,等咱收完山货,三叔专门给你做几个。” 明老爷子捏着筷子叮嘱明塘,“做结实些,别只用一年就烂掉了。” ——老爷子显然是准备以后每年都种这反季青菜了。 明塘一脸的跃跃欲试,“那我明天就和大哥、二哥去砍树。咱干脆就在西山砍,这样我还能照应着点儿几个孩子。” “就这么办。”明老爷子一锤定音,“好了,都吃饭吧。” 一直静静听着众人交谈的谢氏欲言又止。 明月一眼扫见,见她已经端起了碗开始默默扒饭,遂也没有在此时追问。 一直等到大家下了饭桌,开始各忙各的,明月这才凑到谢氏身边帮她洗碗,“大伯娘,您刚才是不是想跟我爷说这种菜的事儿?” 谢氏脸色微红,“我、我是想问,这种在屋里,万一有亲戚上门” 明月没能正确领会谢氏话语里的未尽之意,她问谢氏,“您是担心不像样子,不好看?” “不、不是。”谢氏无意识地搓着手里的一把筷子,“我是说万一有人问我们这菜是咋种出来的” 明月恍然,“那就告诉他呗。” 谢氏一惊,“啥?告诉他?” 明月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小退一步,“不行吗?” 离着她们不远的明老太闻声转过头来,“什么‘不行吗’?你们娘俩这是说的啥?咋还一惊一乍的呢?” 明月遂把自己和谢氏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给明老太听。 明老太立刻就意识到了谢氏到底想说什么,她略一沉吟,“等老大他们几兄弟帮大妞儿做好了木头架子,你们妯娌几个就回趟娘家吧。还有里正家、李大夫家、黄家、王家(明老太娘家),再就是菊花和荷花那里,到时候我也让老大他们走一趟好了。” 谢氏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忐忑和疑虑,“娘,这事儿咱不用先跟我爹商量一下吗?” 她想拉扯娘家,可她更怕惹怒公婆,所以在明老爷子点头之前,即使借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这屋里种菜的法子传回娘家。 第36章 你不开心吗 “又不是啥稀奇法子,大妞儿也不过就是想在了别人前头。”明老太心知这事儿不是他们想保密就能保密的,就像谢氏所说,只要有人来她们明家转一圈儿,回去人家就能自己琢磨着也种一屋子出来。 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谁还能瞒着谁出什么幺蛾子不成?与其藏着掖着最后还是被人学了去,他们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直接敞开了任人学。 明月也跟明老太一个想法。 在她看来,那县里的大户人家,人家的温泉庄子上年年都有反季青菜,府里也有用来养花的暖房,人家要是想做这反季青菜的生意,技术层面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就算那些大户人家不屑动这个小心思吧,那给这些人家干活儿的一大堆佃农、花匠,难道也会半点儿心思都不动? 所以这根本不是他们一家能够垄断的东西,与其小里小气的藏着掖着,明月觉得他们还不如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拿出来,带着亲戚朋友一起发笔小财。 明月把自己的这个意思转达给明老爷子,听得明老爷子连连点头,“莫说大户人家,就是村里那些跟咱们家一样不缺柴火烧的,只要看到咱们家种,他们就也能跟着种了。” 说白了,这些人之前不过是受了自己惯性思维的局限,下意识就觉得菜只能种在院子里,现在明月给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接下来这些人就会以百倍的创造力沿着这个思路走下去。 明月对此深信不疑。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老大他们把架子做好,你就让儿媳妇们都回趟娘家。”明老爷子叮嘱明老太,“里正那里我亲自去说。至于各家要不要跟着种,这个咱也不能强求,就看他们自己咋想吧。” 明老太点点头,“那喻老大家咱请不请?” “请吧,你就当是给嘉言做脸了。” 明老爷子这么一说,明老太心里的那点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那成,那我到时候让老二去叫喻老大过来。” 明月笑嘻嘻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她和明老爷子想法一致——虽然喻守义这人不咋样,但喻嘉言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仅勤快能干,而且还格外的懂事贴心,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偏疼他几分。 议定了这件事要如何操作,明家人再次投入到早出晚归的忙碌日常中,很快,明月迎来了她穿越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当野外的土壤上了冻,再不能去挖草药,她立即就开始带着家里人种植反季青菜。 菜种是明老太提前准备好的,家里的老庄稼把式们作为她的坚实后盾为她提供技术支持,让她顺顺利利就把小青菜种了出来。 和他们一起种了大量反季青菜的还有明老太、谢氏、周氏、陶氏的娘家人,明菊、明荷这两个明家的姑奶奶,以及明家的邻居黄家人。 喻家喻守义倒是想种,可他婆娘冯氏却觉得明家这是瞎折腾,且她家也没有多余的柴火同时给好几间屋子烧火炕。 要知道,每年冬天,他们家可都是老老小小挤在同一铺炕上,只隔着一道闸板过冬的。 这种情况下,喻守义就算想种,他也找不出地方安置木头架子。 至于里正家和李大夫家,这两家一来人手不足,二来生活富裕,所以都只少少种了几盆,权当是给自家的年夜饭添了几样新鲜菜色。 “兔子和野鸡卖了十二两,草药卖了大概四两半,榛子、核桃和松子儿卖了一两多点儿,加上之前买棉花和布匹剩下的,现在咱家一共有二十七两银子和四串钱。” 灯光下,明老太小声跟明老爷子报着家里的账目。 说实话,自打明老爷子把家里的所有银子都拿去买地,明老太心里就一直踏实不下来,她怕突然有点儿啥事,家里急等着用钱。 好在,她的儿孙们很快就给她挣回了一笔足够救急的银子。 她问明老爷子,“大妞儿说过了年想买个小牛犊子回来,这事儿你怎么看?” “看情况吧,要是这小青菜真能卖上钱,那咱就托何家帮着买头小牛犊子回来。”明老爷子几乎天天都在盘算家里的这些事,然而对他来说,买牛还远远不到排上日程的时候。 他现在更想做的,是送四郎、五郎去读书。 四郎五郎年岁合适,最重要的是一个代表大房、一个代表三房,这对在儿女身上力求做到一碗水端平的明老爷子来说非常重要。 他对明老太道:“反正入冬了,孩子们也不能再总往山上跑了,你明天就让老二继续教他们识字念书吧。尤其是四郎和五郎,你让老二把他们拘在家里好好认识几个字,别再总是纵着他们出去疯跑。” 明老太倒是没多想,她对着明老爷子微微点头,“那我让老二也带上嘉言吧,那孩子以后也是要顶门立户的,咱们明月终究是女子。” 明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思虑不周,“成,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第二天,明家人吃过早饭,正准备出去和小伙伴一起耍的四郎、五郎就被明老太截留在了自己家里。 两个小娃儿哭唧唧的去了二房的明城那里,明城笑眯眯拿出笔墨纸砚和书本,对着两张满是愁苦的小脸儿开始给四郎和五郎开蒙。 “二叔,我奶不是说嘉言哥也和我们一起吗?他人呢?”明城才刚说了不到两句话,四郎就已经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惊小怪的问了这么两句。 “他和你大姐一起上山了。等他们捡了兔子和野鸡回来,你嘉言哥就会来找二叔了。”明城脾气好,侄子打断他教学,他不仅没有板着脸训人,反而还非常耐心地回答了四郎的问题。 当然,他没有告诉四郎、五郎的是,明月和喻嘉言其实是去了西山查看那些陷阱和兔子套。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二郎,大郎和三郎则去了几乎没什么危险的南山。 而此时的西山山脚,喻嘉言正陪着明月坐在一棵大柳树的粗壮枝丫上。 “明月姐,你不开心吗?”小少年仰着脸,一脸担忧的看着目视远方、一脸惆怅的清瘦少女。 第3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青云加更) “我只是在想事情。”明月回过神,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患了“思乡病”,临近年关却突然想起了前世种种,于是她只能随便扯了个借口应付喻嘉言,“明年我有太多事想做了,必须先理清思路才行。” 喻嘉言望着她,微微沉默了片刻才垂下眼眸对明月道:“明月姐,你其实不想跟我定亲是不是?” 明月心里咯噔一声,“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是?” “你其实不想这么早就定亲的,你只是害怕我没办法留在明家,所以才勉强同意了。我都知道的。”喻嘉言这次却没有给明月蒙混过去的机会,他眼眶微湿,神色却倔强而固执,“我明明知道的,可我却装着不知道和你定亲了。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明月抬手摸摸他微黄的发,“最开始我确实不想这么早定亲,但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要先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你也看到了,咱们家其实穷着呢。” 喻嘉言明显并不认同明月的观点,但他非常乖巧的没有反驳。他看得出来,明月并不是在敷衍他,她是真的觉得明家“穷着呢”。 “而且咱俩定亲的这事儿,我其实也是愿意的。”明月此言一出,喻嘉言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他既惊且喜,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呆滞。 明月看着不由暗暗好笑,她略微正了神色对喻嘉言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有你在,我就不用再和别人定亲了。” “我知道你很感激爷奶和爹娘把你留在明家,但恩情和是不一样的,报恩也不是只有和我定亲这一种方式。” “你现在还小,还不懂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你是不是我未婚夫,你都可以留在明家,直到你想离开为止。” “我看待你,和看待三郎是一样的,所以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明家去流浪的。” 喻嘉言听得似懂非懂,他虽然聪慧,但他毕竟只有11岁,而且还是虚岁的11岁。 好在明月也没指望喻嘉言立刻就能听懂她的这些话,她摸摸少年的发顶,“不懂也没关系,你还是个孩子呢。等以后长大了,你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了。” 喻嘉言涨红了一张脸——他就是再不懂,也本能地不想明月把他当成孩子对待,这让他有种无法与明月平等对话的危机感和无力感。 他默默决定,以后还是不管明月叫姐了,免得她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屁孩儿应付。他虽然比她小两岁,可他却是她的未婚夫,他必须在两人的关系里占据主动。 很显然,这孩子只听进去了明月愿意跟他定亲,却完全忽视了明月后面那一大串他似懂非懂的长篇大论。 如果明月知道跟喻嘉言“谈心”会是这个么结果,她发誓自己一定秒变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悲催如她,这分明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 时间一晃就进到了腊月里,初一这天,明家人把所有种在屋子里的小青菜都装进了箩筐里。 明地已经跟镇上的聚福德酒楼说好,他们家种出的所有小青菜,聚福德酒楼都按照二十二文一斤的价格收购。 这价格跟市价相比略微低了些许,但好处就在于,明家不用再专门出人在镇上、县里四处兜售,既省了人工,又省了车马、住店、吃东西的费用和运输途中可能造成的损耗。 当然,这是从明家其他人的角度而言。 如果是从明月的角度,那么直接卖给聚福德酒楼最大的好处不是省钱、省时间,而是省心、不麻烦——比起零售需要付出的心血和精力,她宁愿少赚点钱。 那些跟着明家种菜的明家的亲戚朋友,这次也把自家的小青菜卖给了镇上的聚福德酒楼,而且还因为品相极好而拿到了和明家一样的出售价格。 除了已经打听过这个季节蔬菜价格的明家人,其他几户人家负责过来卖菜的当家男人在听到“二十二文一斤”这个价格的时候集体秒变呆头鹅,还是明月故意咳嗽两声,这些因为菜价贵过肉价而陷入呆滞状态的庄稼人才总算勉强回神。 “明家一共有菜七百二十一斤,折价十五两又八百六十二文。” “黄家一共有菜六百九十三斤,折价十五两又二百四十六文。” “王家一共” 周氏的哥哥,也就是聚福德酒楼的账房周虎每报一笔账,老掌柜就看着小伙计拿一笔银钱出来。 明月也没闲着,周虎算账她也算账,顺便她还观察了一下各家的收入谁多谁少。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像他们家、她大姑家、隔壁的黄家、她奶的娘家王家、她大伯娘的娘家谢家、她娘亲的娘家陶家,这几家就因为种菜种的多,所以卖菜所得的银钱基本都在十四到十五两,而像她小姑家、她三婶周氏的娘家,这两家就因为数量没有跟上,所以只分别拿到了八两多和十两多的卖菜银子。 这两家倒不是不想多种,而是他们两家的当家男人都在聚福德酒楼做工,家里的柴火本就不怎么够,所以就也无法像其他几户人家那样,一烧就烧五六间屋子的火炕。 尤其是明荷他们家,她家的柴火都还是明地入冬之前,专门雇了黄家的骡车给她送到镇上的,不然就镇上这种一针一线都要花钱去买的地方,明荷哪有那个闲钱多烧一间屋子的火炕,专门用来种啥反季青菜。 “你们应该还会再种几茬的吧?”老掌柜一边吩咐小伙计看着人把大部分青菜装车运去县里,一边还不忘跟明地预约下一批,甚至下下一批。 他们聚福德酒楼可不止开在了太平镇,福兴县县城以及福兴县辖下的其他镇子,甚至靠近福兴县的其他两个县城,他们聚福德酒楼都是有店面在的。 再有就是,县城里也不是所有的乡绅富户,家里都有暖房或者温泉庄子。而那些家里有暖房或者温泉庄子的人家,家里的暖房基本都用在了种花上,温泉庄子出产的那点小青菜则不是自己留着吃,就是拿来当成极体面的礼送给了亲朋故旧。 如此一来,县城里的绝大多数人家,冬天依然还是只能吃到白菜、萝卜这类极耐存放的常见蔬菜。 也就是说,他收到的这些小青菜,他们东家既可以送去酒楼招揽客人,也可以拿回家自己吃,再不然用来送礼也是极好的。 这么推算下来,他收来的这五千多斤小青菜都还不够他们东家分派的,老掌柜哪能不惦记着预约下一批? 第38章 不花点钱心里痒 “确实还准备再种个两三回。”这事儿明月已经提前跟明家其他人打过招呼了,所以老掌柜一问,明地立刻就实话实说了。 老掌柜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这个时候下种的话,年前应该就能再送一批过来了吧?” “嗯,我们打算腊月二十二三的时候再收一茬送到您老这里来。” 老掌柜微微颔首,“那我到时候专门留个人在这儿收菜。要是品相还这么好,价钱我可以再给你们加一文。” 众人喜出望外。 一斤加一文,那他们下次可就又能多拿好几百文了。有了这几百文,家里的老人、孩子可就都能扯块新布做件过年的衣裳穿了。 对于勤劳朴实的庄稼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件足够叫他们高兴很久的事情了。 *** 再三谢过老掌柜后,明地等人结伴离开了聚福德酒楼。 一出酒楼后门,王家、谢家、陶家、周家的老爷子们就开始没口子的跟明地道谢。 明地是个老实人,被几位长辈围着夸奖、感谢,对他来说比扛一天木头还要累人。 他尴尬的手脚都没地儿放了,只一味挠着头说“应该的、您太客气了”。 明月瞅着不是个事儿,她眼珠儿一转,然后硬是挤进人群对着陶老爷子小小声说了一句,“姥爷,财不露白。” 言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一眼。 几位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把“我赚了钱,快来偷我”这几个大字写在脑门儿上,心下一时都有些讪讪。 明月趁机把自家大伯拉出人堆,“姥爷、大舅,舅爷(明老太的兄弟)、表叔,谢爷爷(谢氏老爹)、谢大伯,周爷爷(周氏老爹)、周婶子,大姑、大姑父,陈奶奶(陈柏老娘)、小姑,天儿冷,你们也赶紧家去吧。” 想到怀里还没揣热乎的、沉甸甸的银锭子,众人顿觉明月所言甚有道理,于是一阵乱糟糟的告别声后,聚福德酒楼门前便就只剩下了明月、明地、黄大山以及明荷婆媳。 黄大山是因为要拉明月、明地回村,明荷婆媳则是因为明地开口留人。 明地担心她们两个女人带着银两单独回家不安全,所以就打算让黄大山绕个路,先把陈老太和明荷送回她们家里去。 一行五人上了骡车,黄大山轻车熟路驾着骡车往明荷家里去——以往明家总是雇了他的骡车给陈家送柴火、节礼以及其他东西,所以黄大山对去明荷家的那条路非常熟悉。 骡车行至陈家,陈老太就张罗着招待明地三人在她家吃晌午饭,明荷则去了隔壁人家接自己年仅六岁的儿子回来。 明地婉拒了陈老太——陈家只有陈老太、陈柏、明荷、明荷和陈柏的独子这四口人,如今陈柏不在家,明地总不能让陈老太和明荷出面招待他和黄大山这两个大男人。 他和黄大山一起在陈家喝了杯红糖水,然后又陪着自己才刚六岁的小外甥玩了一会儿,之后就带着明月,和黄大山一起回了五里屯。 “怎么样?老掌柜怎么说?”明地和明月一进家门,明城、明塘等人就立刻聚集到了明家的正房东屋里,明塘更是迫不及待打听起了详细情况。 “说让我们年前再送一批过去。”明地才只说了这一句,明家一众小辈就已经欢呼起来,明老爷子等人也纷纷露出笑容来。 “老掌柜还说,要是品相能像这次一样好,价格他就做主再给我们加一文。”一边说着,明地一边把这次卖得的银钱给拿了出来,“这是这次聚福德酒楼给的菜钱,一共十五两银子又八串钱。还有六十二文的零头,我做主给家里买了一斤板油、二斤五花肉、一副猪下水,还有孩子们我也给买了一包糖块儿。” “我大伯还买了一包槽子糕,是给爷、奶和小雪的。”明月笑嘻嘻把手里拎着的纸包放到炕桌上,“所以,奶之前给我们的铜子儿也被我和大伯用掉了一部分。” 明老太高兴的眼角眉梢都是笑纹,嘴里却还口不应心的念叨明地,“太抛费了,有那个钱,你给孩子们多买点儿糖块儿多好。” 明月笑嘻嘻的帮明地解围,“奶,那咱中午包饺子呗。” 她不爱吃肥肉,所以家里买了肉,她十次有九次都会建议包饺子,明老太也基本次次都顺着她,即使偶尔没顺着,那也是因为明老太想换换花样,做个包子、馅儿饼啥的。 明月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想把五花肉变成肉馅儿,至于是饺子馅儿、包子馅儿还是饼子馅儿,明月表示自己半点儿都不挑拣。 “那就包饺子吧,再溜个肝尖儿,炖个大白菜。”明老太一锤定音,女人们于是开始洗菜、切肉、和面,男人们则围着明地询问其他人家卖了多少银钱。 明地一一回答了,只不过他也没有记得很清楚,所以就只能给个大概多少银子的答案出来,零头什么的,他通通都不记得了。 明月一边听着大人们说话,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都有哪些事。 只要不下雪,每天去西山、南山捡兔子和山鸡的这件事肯定是要继续下去的,毕竟如今这项业务已经成了他家的主要银钱来源。 这两座山——主要是西山,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为明家带来了二十多两银子的丰厚收入,这可是连明月辛苦折腾出来的反季青菜都无法比拟的巨额收入。 所以只要不是大雪封山,明月就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份收入。 除了每天例行上山转悠两圈儿,她当然还要继续和家人一起种植反季青菜。 有了这两项收入,再加上她家还打算在近期卖掉一头猪、十只家养的活兔子,如此一来,她家在年前,存款的数额至少能达到一百两。 要是老天赏饭吃,少下几场雪,那她至少能让家里的存款达到一百一十两。 这么多钱,要是不花点儿出去,明月觉得自己心里痒。 她小声跟明老太咬耳朵,“奶,我爷有没有说咱家啥时候买大牲口啊?” 第39章 我听明月的(青云加更) 明老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你说你这孩子,你咋一老惦记这事儿呢?” “我这不是担心我爹他们嘛!明年咱家可就又多出二十亩地要种了,要是把您儿子孙子累出个好歹来,您还不得心疼坏了。” 明老太乐不可支,“感情我大孙女这还是为了她奶着想了?” 明月小胸脯一挺,“那当然。我可是最孝顺您老人家的。” 明老太笑得直“哎呦”,“你这孩子,你这到底跟谁学的?这小嘴儿,叭叭叭的也太能说了。” 周氏连声附和,“可不咋的,今年咱们明月可比以往活泛多了。这脑袋瓜子好使了不说,小嘴儿也甜的抹了蜜似的。” 周氏是个不服输、不饶人的泼辣性子,打从娘胎里出来,心里就是自动带了一杆秤的,但同时她也很讲道理,很懂感恩,明月帮着家里过上了好日子,待她家五郎、明雪又都亲厚着,所以她看明月那简直就是一千一万个顺眼。 明月嘻嘻的笑,“奶,您还没说我爷打算啥时候买大牲口呢。” 明老太虚虚点了一下明月的额头,“你爷已经让你何叔帮着留意了,最迟明年开春,咱家肯定就有大牲口了。” 明月喜出望外,“那咱干脆连车也一起买了呗。” 明老太一脸无奈的摇着头,“车已经托了你黄大叔,最多再过半个月,你黄大叔就会帮咱家把新车拖回来了。” 明月扑过去抱住明老太一条胳膊,“奶你太坏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说!” 明老太扎着两只手,“快别闹,看弄到你身上面粉。” 陶氏则嗔怪明月,“有你这么跟你奶说话的吗?你这孩子咋还越大越不懂事儿了呢!” 明月生怕陶氏哭给她看,她忙不迭举手做投降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奶你原谅我呗。” 明老太倒是没跟明月一般见识,毕竟明月说她“太坏”的时候,那口吻明摆着就是在撒娇呢,她反倒觉得陶氏为人处世有些太刻板了——所以说这人的心哪,万一偏了,那简直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 “对了,奶,以前你是不是说过,我娘之所以没有给我生弟弟,是因为她生我的时候正好赶上灾荒年间流民抢粮,她受惊早产,身子亏虚的厉害,所以这些年才一直怀不上,并不是有其他妨碍子嗣的毛病?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明老太一怔,其他原本正在说话的明家人也全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大家都很惊讶。 谁也没想到,明月会主动提起陶氏最听不得的这个话题。 尤其那什么早产啊,妨碍子嗣啊,这是她一个小姑娘家该说的话? “大妞儿,你”陶氏果然如同众人所料,眼圈一红就已经落下泪来。 “娘,逃避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身体不好咱就调理,调理好了,您还是一样能给我生弟弟。您别忘了,您才只有二十六岁。我奶像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生了我老姑出来。” 明月彻底豁出去了,她可不想陶氏继续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自怨自艾。 自打她穿来,她基本隔三差五就要听到陶氏半夜小声哭泣,她看得出,比起招喻嘉言做养老女婿,陶氏其实更想给她生弟弟。 她很理解,毕竟在重视宗族传承、香火延续的古代,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没法子的那一天,哪家也不愿意选择招女婿。 尤其陶氏又是个心眼儿小的,她要是有生之年不给明家生个孙子出来,明月相信她心里早晚都得坐下病根儿。 就算没人怪她,她也能自己把自己怪罪出毛病来。 所以自打明老爷子买回了那二十亩地,明月一直就在计划让明城带陶氏去县城就医。 就像她对陶氏所说的,陶氏才刚二十六岁。 而明老太生明荷的时候,严格来说都已经二十七岁,比陶氏如今的年纪还要大一岁。 “明月说得对。”第一个回过神的是明老太,她有些心酸又忍不住觉得欣慰,“难怪人家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看看咱家明月,多少贴心。” 明城则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喻嘉言。 喻嘉言被他看得有点儿懵——难道这里头还有他什么事儿? 明月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明城看向喻嘉言的那一眼,她招手叫过喻嘉言,“你们不用担心嘉言,他就是不分咱家的东西,以后他肯定也能过上好日子。” 明城一脸尴尬——他的这个闺女啊,说话咋就越来越直接了呢?开口之前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听众们是何心情么? 喻嘉言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和明月这桩婚事附带的那张契书,他赶忙表态,“二叔,我都听明月的。而且我很勤快的,我长大了肯定能养得起自己和明月的。” 明月听他一口一个明月,心情不由甚是怪异,可眼下的这个时候,却不是她纠正喻嘉言对她采取何种称呼的好时机。 她抱着明老太的胳膊不撒手,“奶,这么说您是同意给我娘看病调理身子了?” “同意,奶同意。”明老太看向明月的目光里满含欣慰,“明天就让你爹带着你娘去趟县城的济民医馆,那里的齐老大夫是咱们福兴县医术最好的大夫,咱就找他看。” 明月一蹦三尺高,“奶,你太好了,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婆婆和奶奶了。” 明老太失笑,明老爷子则一脸无奈的连连摇头——他的这个大孙女啊,人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就是这性子,越来越有朝着幼稚、跳脱发展的趋势,让他不由自主有那么一丢丢担心。 “我、我真的可以”陶氏脸上还挂着泪,听到婆婆麻溜儿拍板,她整个人都如在梦里,根本回不过神。 明老太转头对着二儿媳微微一笑,“这些年苦了你了,你爹总想着闭眼之前把地买回来,我也就硬着心肠没让你好好找个大夫调理调理。如今咱们明月有出息了,你这也算是享到女儿的福气了。” 陶氏听得泪流满面,她连连摇头,“娘,您不能这么说。那地、那地本来就是为了我和明月才卖的,要不是为了救我们娘俩的命,爹何至于把祖传的良田卖了大半。” 第40章 第一次去县城 陶氏深知,她也就是摊上了明家的这对好公婆,摊上了谢氏那样的好妯娌,不然她怕是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和自己的女儿一起,进了明家在北山的那块坟地。 莫说五里屯,就是整个福兴县,舍得为了救儿媳妇一命而卖掉大半祖传良田的人家也是屈指可数。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家,比起人命反而更加看重钱财。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濒死,只要还有其他儿子可以依靠,那些作为大家长的父母也基本都会选择直接放弃这个要花大钱的儿子。 他们会更加重视包括自己在内的家里绝大多数人的未来生活,而不是选择为了一个儿子就把家里的所有钱财都搭上。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明家对陶氏来说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所以陶氏半点儿都不怨怪自己的公公婆婆。 明老爷子攒钱买地,她非常理解也非常支持,因为不止明老爷子,就是她自己,也常常觉得很是对不住大房和三房。 “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老二现在就去黄家说一声租他家的骡车,等明早我再给你们烙几张饼带着路上吃。”明老太没有继续跟陶氏探讨那些陈年旧事,她笑着对几个儿媳妇招招手,“你们几个,动作都快些,吃完了咱还得继续种菜呢。” 明月高兴坏了,她央求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爷、奶,明天我爹他们去县城,我可以也跟着一起去吗?” 她话音未落,家里的几个孩子,满含渴望的视线齐刷刷都对准了明老爷子。 明老爷子很苦恼——只一个的话倒还无所谓,可这六七个一起去,他老人家着实不想答应啊! “爷,我不是去玩儿的,我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明月一见明老爷子犹豫,立刻就给自家爷爷递了梯子。 “那成,那你明天就跟着你爹娘一起去县里。”明老爷子松了口气——有个聪明的孙女就是好,让他老人家省了不少心。 大郎等人一听明老爷子这么说,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没办法,谁让他们不像明月,脑袋瓜子灵活的简直不像人。 明月哪里忍心大家如此失落,她笑嘻嘻的跟明老爷子讲条件,“爷,您让大哥陪我一起去呗,我娘他们要去医馆呢,哪有时间陪我?” 二郎顿时急眼了,“你咋不说让我陪你去呢?我也想去县里啊!” 三郎、四郎、五郎同样不甘示弱,“还有我,还有我。” 甚至就连小明雪都跟着喊起了“还有我”。 明月摸着小堂妹的头,笑嘻嘻反驳二郎的质问,“你们年纪小啊!大哥已经是大人了,跟着我是为了保护我。再看你们几个,一个个都是贪吃贪玩儿的淘小子。” 周氏笑得直打跌——她这个侄女呦,现在可比以前有意思多了,瞧瞧她这话说的,再瞧瞧她那小身板儿,她还不是一样只是个半大孩子。 “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准儿带好吃的回来给你们。”言罢,明月又扭头去跟明老太撒娇,“奶,您看我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您总不能让我落不了地吧?” 明老太也控制不住笑出了一脸褶子,她虚虚点了明月额头一下,“给你一串钱,不能更多了。” 明月还没说话,二郎他们就已经欢呼出声。 要知道,在以往,明老太给他们买零嘴儿的钱,每次最多也就给个十来个大钱,更多时候甚至只有一两文钱。 一串钱,那可就是一百文钱,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巨款。 明月也有些诧异明老太这突如其来的大手笔,不过她很快就蹭着明老太拍起了对方马屁,“奶~你果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奶~” 明老太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的微微摇头,“好了,好了,可别耍嘴皮子了,赶紧帮你娘包饺子。” “遵命!”明月怪模怪样的立正敬礼,逗得明家诸人又是一阵笑。 次日一早,明城揣着明老太给的三十两银子又两串钱,和陶氏、明月、大郎一起,坐黄家的骡车去了县里。 “大郎看好你妹妹,千万别让她到处乱走,午时之前记得带着她到医院来寻我和你二婶。”下了骡车,明城首先就是一顿絮叨,也亏得大郎好耐心,他说一句,大郎就认认真真“嗯”上一声。 “哎呀,爹,你太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明月可不是大郎明许,明城的碎碎念她根本不想听,“您快陪娘去看诊吧,时间有限,我和大哥就不进去医馆了。” 明城一脸无奈,“那成,那你们自己小心些。” 明月这时候已经拽着明许跑出好几步了,听到明城这么说,她头也不回的对着自家老爹挥了一下手,“我知道啦。” “咱先去哪儿?”等跑出明城的视线范围,明许这才一边小跑一边笑问明月。 明月略一思忖,“书肆吧,我想看看有没有旧医书。最好还能找到几张食谱。” 明许一怔,“找食谱?” “嗯哪。”明月不好直说自己的真实打算,于是只含含糊糊的叮嘱明许,“等下去了书肆,大哥你也帮我一起找呗。” 一边说着她一边拍了下怀里的粗布包袱,“要是钱够,我打算买一本医术一本食谱。” 明许虽然纳闷儿明月为啥要买食谱,但他却没有把自己的疑问宣之于口,“那成,那我等下和你一起找。” 明月心里的小人儿比了个“耶”,兄妹二人于是直奔距离医馆最近的书肆。 “大哥,我找这边,你找那边。”打发走书肆的小伙计后,明月立刻就又支走了大郎明许。 明许不知道这货打得什么主意,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和明月分开两边,各自找书。 明月装模作样的挑了约么两刻钟,明许依然没能找到明月想要的旧医书和食谱,明月却不想再在书肆耗时间,她招手叫过小伙计,“这位小哥儿,我想买本旧医书。” 小伙计闻言都想朝着明月翻白眼儿了——你一个买旧书的,你翻我家的新书翻那么久做什么? 他立马把明月引到了书肆最里头的一个小小角落,“我们这儿的旧书都在这一堆了,具体有什么我也不清楚,您可以自己自己慢慢挑。” 第41章 乱花钱是遗传(青云加更) 明月闻言索性叫了明许过来,让他帮着自己一起挑。 两人翻啊翻的,翻了大约十分钟,明月总算挑中了一本旧医书。 那旧医书名叫《本草图经》,上面不仅有关于各种药材的文字介绍,而且还简略画了图样在上头。 “就它了。”明月如获至宝,她拍掉上头的灰尘,拉着明许就要去结账。 明许小声问她,“咱不找食谱了吗?” “我已经找到了。等下跟你细说。”明月同样小声回了明许一句,然后两人就一起去了书肆门口找小伙计结账。 小伙计报了个四十文的价格,明月好话说了一箩筐,把小伙计缠的根本没办法招呼其他客人,最后只好咬着牙又给她降了两文的价,让她以三十八文的价格买走了那本旧医书。 明许尴尬到不行,明月却罕有的眉飞色舞——她前世就专门喜欢和人砍价,只要不是谢绝议价的商品,她基本都要跟卖家磨上一会儿价格,时隔数月,又在古代体验到了讲价的快乐,明月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她招呼明许,“走,咱们去给大伙儿买好吃的。” 明许纳闷儿,“你不买食谱了吗?” “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明月指指自己的头,“你放心,错不了,我记性很好的。” 明许才刚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整个人就被明月风风火火给拉走了。 两人一边问路,一边靠着两条腿硬是走去了这附近吃食铺子最集中的那条街,然后明月就开始疯狂的买买买。 不仅明许以前见过甚至吃过的麻糖、炉果、烧饼、桃酥、花生酥、绿豆糕,就连明许从未见过的啥龙须酥和发糕,明月也都眼也不眨的各自买了一小包拎着。 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时,明月甚至还一咬牙买了四根木簪子,那木簪子虽然原料不贵,但却因着雕工还算精致,硬是被小贩叫到了十二文一支的高价。 明月舌灿莲花,又是卖萌又是哭穷,硬是将价格给磨到了九文一支。 甚至最后她付钱时,那小贩居然还又“被迫”送了她两根红绳做添头。 明许被她这疯狂花钱的劲头给吓了个够呛,好在,之后明月就只买了几串糖葫芦、几个肉馅儿和素馅儿的包子让他拎在手里。 “爹!娘!”两人转到医馆所在的那条街,远远地,明月就看到了站在医馆台阶上,正朝街口张望的明城和陶氏。 她拎着手里的一堆油纸包冲到明城面前,“爹,我娘看完大夫了?老大夫怎么说的?” 明城和陶氏很默契的谁也没有回答明月后一个问题,明城嘿嘿傻笑着说了一句“看完了”,陶氏则一脸红晕的转开了视线。 明月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她摸出一支雕了一串石榴子的木簪递给陶氏,“娘,送你的。” 这簪子是她专门留出来送给陶氏的,当然,如果陶氏看诊的结果不是很好,那她就会换另外一支喜鹊登梅的送给陶氏,然后顺便开解她几句。 陶氏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明城却喜滋滋把那木簪接过去簪到了陶氏发丝里。 “她爹,你”陶氏被明月和明许盯着,甜蜜的同时却也尴尬不已——她是个传统而保守的古代女人,当着女儿和侄子的面和丈夫秀恩爱(虽然明月根本没看出来他们到底哪里在秀恩爱),这实在有点儿挑战她的心理极限。 “很好看。”明城对她微微一笑,“咱闺女给买的,你戴的就是了。难得孩子有这份心。” 陶氏却是飞快看了一眼同样看着她笑的大郎明许。 “娘,我和大哥也给我奶、我大伯娘、我三婶每人买了一支这木簪子,虽然不值啥钱,但到底也算咱们的一份心意不是。”明月此言一出,陶氏提着的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明城则是一脸欣慰,他的宝贝闺女啊,真是越大越懂事儿了。 “还有这些,都是我和大哥给家里大伙儿带的点心和糖。”明月显摆完所有东西又怂恿明地去买酒,“爹,难得来一趟县里,您不买点儿好酒给我爷他们?” 明城今天心情好,加上这次抓药也只花了不到十两银,所以明城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爽快应了下来,“是该买!还要去买只烧鸡,你大伯最爱吃这个。” 明月嘻嘻的笑,“那我三叔呢?” “他?他和你爷一样,就爱喝两盅。”明城一脸宠溺的微微摇头,看得出来,他对明塘这个弟弟十分疼爱。 明月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三叔,她怂恿明城,“那就多买点儿!” 明城摸摸她的头,“好,都听我闺女的。等买完了酒,咱再去给家里买点儿布。爹知道有一家的布又好又便宜。” 明月心中一动,“那咱就多买些,过年的时候正好拿出来走礼。” 明城手一拍,“有理。那咱就连其他东西也一并多买些。” 明许一脸的生无可恋——原来他家妹妹乱花钱是遗传了他二叔他回了家可要如何跟爷奶交代 “对了,我黄大叔呢?”明许机械的抬脚迈步,跟着明城往前走了大约百来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没有看到黄大山。 明城回过头,“买东西去了,说是要顺便带点儿东西给家里人。” 黄大山是个孝子,同时也是个慈父,最难得的是他还格外疼媳妇儿,所以即使家里并不如何富裕,他也绝对不会来一趟县城却空手回去。 带着妻子、女儿和侄子,明城采购了好大一堆东西,直到发现天色过午,已经到了和黄大山约好的时辰,一行四人这才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医馆所在的那条街。 黄大山已经等了他们有一会儿,见到明月四人,他立马跳下马车,来帮明家诸人拿东西。 “等很久了吧?”明城抹着额上因为劳累而渗出的细细汗水,“我这一高兴就不小心买多了。” 黄大山笑容爽朗,“也没等多久。” 明月眼尖,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黄大山口鼻处挂着的白霜,以及他那双已经冻得不太灵便的双手,她立马递了一只水囊过去,“黄大叔,这是我刚问人家要来的温开水,您喝点儿暖暖身子呗。” 黄大山也没跟她客气,拿过水囊就咕嘟咕嘟灌了一半下去。 明月忙又递了两个油纸包给他,“黄大叔,这是我爹专门给您带的芝麻烧饼和大肉包子,您趁热吃了咱再出发呗。” 黄大山下意识就想拒绝,明城却不由分说拿过油纸包就塞到了他手里,“去廊下吃,背风。” 黄大山眼眶微热,他“哎”了一声,由着明城把自己推搡到医馆门前。 第42章 我的个乖乖 明月他们回到五里屯时,天色已经擦黑,下了骡车,明城僵着手脚塞了三尺粗布、三尺细布、一只烧鸡给黄大山,“带回去给婶子和孩子们做件新衣服。” 黄大山哪里肯要,然而他不要,明城就非要给他一串钱。 两人撕吧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黄大山选择了妥协——没办法,老明家实在人多势众,每人说上一句,他耳边就有好几道声音了,更何况明月何止是说一句。 在把两家的其他人全都惊动出来之前,黄大山赶着骡车回了自家,明城四人也大包小裹的拎着东西进了院子。 “我二叔他们回来了!”一直守在堂屋门口,扒着门缝儿往外看的二郎嗷的一嗓子,拉开屋门立马就朝着明城等人冲了过来。 谢氏在他身后喊他加件衣服再出去,他半点儿都没有注意到。 “都买了啥?快给我瞅瞅!”他一溜烟儿冲到明月身前,然后就开始围着她团团转。 明月怕他把三郎几个也招到屋子外头来,赶忙推着他一起往正房堂屋走,“那可就多了。你先进屋去,进到屋里我就给你瞅。” 二郎闻言不由咽了口口水。 明许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家弟弟的头,“就惦记着吃,都不和二叔二婶打招呼!” 二郎厚着脸皮嘿嘿笑,“二叔、二婶,你们累坏了吧?快进屋,我给你们打帘子。” 明城轻轻推了二郎一下,“打啥帘子?赶紧进去是正经。” 一行五人在明家其他人满是好奇的眼神注视下进了正房东屋,然后明城第一时间通报了他们去县城看大夫得出的结果——陶氏调养一下,还是能够再生养的。 他话说的委婉,但大家却都意会到了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以明老爷子和明老太为首的大人们都非常开心,孩子们则迫不及待的等着明城他们揭晓“谜底”。 明城看出了侄子们的迫不及待,遂笑眯眯的开始一样一样跟大家显摆自己都买了些啥东西。 “我的天,你这也太能花钱了。”听到他说花了差不多三两银子,明老太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也还好吧,主要是二哥连走礼的东西都买了回来。”明塘生怕明老太会扣了他的那一小坛酒,忙凑过来帮着明城辩解。 明老太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小儿子打的什么鬼主意,她白了明塘一眼,“红糖、布料之类的原本就不贵,买了也就买了,我是说他不该买这簪子、这酒水,还有这烧鸡和点心。” 明月忙举手认领自己的“罪”,“奶,点心是我和大哥做主买的,簪子也是。这支雕五福捧寿的是给您的,雕事事如意的是给我大伯娘的,雕喜鹊登梅的是给我三婶的。还有这两根红绳,正好可以过年的时候给咱们小雪扎鬏鬏用,看着就喜庆。” 完全没有“做主”经验的明许表示自己很委屈——他明明啥主也没做的好么。 “现在咱家条件好了,您和我娘她们妯娌几个总不能还是一年到头,脑袋上就插着根小木棍儿吧?反正这簪子也就几文钱,你们就日常戴着呗。”明月抱着明老太的胳膊撒娇,“还有这两样点心,白白软软的这个叫发糕,有好多细丝的这个叫龙须酥,都是新近才流传到咱们县的,据说都是新品呢。” 明许听到此处不由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于是遂开口补了一句,“那糕点铺子的小伙计还说,这龙须酥原本是叫银丝糖的,龙须酥的这个名字是皇帝吃过之后赐下的。” 明家诸人顿时齐齐露出一脸的惊愕和激动——我的个乖乖,他们居然要吃上皇帝赐名儿的东西了?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明老爷子尤其激动,他第一次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到了一样零嘴儿上,“都尝尝,老婆子,你把这糖分了。” 这也是明家的老规矩,珍贵的吃食,一向由明老太做主分派。 明月笑眯眯看着明老太打开油纸包——她是按照人数给买的,就连小明雪都有一个,当然,这也是多亏了这糖热度已过,不然她还真买不起这么多。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明老太居然没有人手一个的分,而是拿了把刀,给大家每两人分一个。 明月张口结舌,她捧着自己的那一碗底儿龙须酥,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奶,不都分完么?” 明老太收起油纸包,“这么稀罕的吃食,奶咋的也要留几块正月待客。” 明月一脑门子官司,“就这么几块,这够招待谁的?” 二郎等人连连点头——这可是从他们嘴里抠出去的好吃食! 几个淘小子都恨不能抢过来一口吞了。 明老太哭笑不得,“招待你大姑、小姑两家人还是够的。” 明月一听只好彻底闭了嘴——招待这两家人确实够了,而且明菊她们两姐妹都超级顾娘家,每年春耕秋收、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个大事小情,明菊和明荷就从来没有落下过。 做人得有良心,得懂得感恩。给这两家人,明月没话说。 二郎几个也和明月想法一致,他们强迫自己转开眼,不再关注剩下的半包龙须酥。 “这些也都好吃着呢。”明月拿了其他几样糖果、糕点出来,“不能吃龙须酥,那咱就吃其他几种好了。” “我可以先吃糖葫芦吗?”二郎早就眼馋上明许手里的糖葫芦了,要不是有龙须酥和发糕吸引着他,他早就扑过去要求吃上一两颗了。 “当然可以。我买了八串呢,咱们家所有人都可以分到半串的。” 二郎眨眨眼,“一串七个,半串三个半?” 明月忍俊不禁,她一脸狡黠的对着二郎眨眨眼,“你可以和大哥一起分,他肯定愿意分四个给你。” 虽然明月有故意压低声音,但此刻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和二郎身上,她就是再压低声音,这么大点儿个屋子,别人也能听清他俩在说啥。 明许非常配合的和明月一起调侃二郎,“四个你要是不够吃,大哥可以再多分你两个。” 二郎挠着脑袋嘿嘿直笑,三郎、四郎和五郎却是一叠声的讨伐明许,“大哥,你不公平,我也要分多两个!” 明月咯咯直笑,“那你们就去找愿意多分一点给你们的人呀。” 第43章 陶氏的快乐(青云加更) 明月这话充满暗示意味,三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转身就扑进了明老太怀里,“奶~奶~我也想多吃两个~” 明老太笑得一脸宠溺,“好好,奶跟我宝贝孙子分一串。” 谢氏正要训斥三郎几句,四郎就已经有样学样扑进了自家亲娘怀抱里,“娘~娘~我也想多吃两个~” 五郎一见两个哥哥这举动,赶忙转身往自家爹爹怀里扑,“爹~~” 明塘笑得站都站不住,“哎呦,我家大妞儿的这机灵劲儿呦。成,成,爹也多分我们五郎两个。” 其实大人们对糖葫芦没有多大兴趣,就是孩子们不央求,等会儿他们也不会真就三个四个的塞到自己嘴里去。 眼下明月所做的,更多只是为了调动家里所有小辈撒娇卖萌、彩衣娱亲,哄大人们开心。 而最后的结果果然也正如明月所料,家里的八个大人,都只象征性吃了一颗到自己肚子里,剩下的则全部进了包括明许在内的八个晚辈的肚子里。 二郎几个吃的最多,自诩大人的明许和年纪尚小的小明雪吃的最少,明月和喻嘉言则不多不少的每人吃了五颗裹着糖衣的去核山楂。 吃完糖葫芦,明老太很坚决地没有再让他们吃其他小食,“天儿不早了,该吃晚饭了,那些东西还是留着你们以后慢慢吃。” 二郎等小屁孩儿虽然略感遗憾,但想到明月他们带回来的那只烧鸡,几个淘小子顿时就又高兴起来——幸福的滋味对他们来说就是肉和甜食的滋味,吃不到这样,吃那样也是极好的。 一家人团团围坐,欢欢喜喜吃了晚饭。 饭后,陶氏先是帮着谢氏洗了碗,然后才又拿出陶罐给自己煎药喝。 县里的那位老大夫给她开了半个月的药,让她吃完再去县里一趟,届时他会斟酌着给她换个方子。 如果只是这样,陶氏还不会开心成这样,毕竟刚生完明月那会儿,明家也是请过大夫给她调理身子的,但那时请过的几个大夫,无一不是只敢保证留下她的这条命。 她能心怀期待和喜悦,完全是因为老大夫给她打了包票,说她一定可以恢复到正常水平。 有了老大夫的这句话,陶氏现在满心都是尽快为婆家传宗接代的美好憧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陶氏眉宇之间的抑郁和愁苦因为这次的县城求医已经一扫而空,如今的她精气神儿很足,乍一看甚至都有些容光焕发的意思了。 *** 腊月二十二,明家收了自家的第二批反季小青菜,然后一大早明地就把菜送到了镇上的聚福德酒楼。 另外几家也是和明家一样时间收的菜,倒不是他们提前约好,而是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专门让人传了信,说是他们东家想要赶在小年之前把这批货运到县城去。 这次卖菜明月没有跟着一起去,马上就要过年了,她要留在家里帮着明老太等女眷准备各种地道美味的农家吃食。 首先是包饽饽、蒸年糕。 包饽饽要把黄米磨成面粉、擀成面饼,把小粒的红豆蒸熟或者煮熟,揣成带着颗粒的原始豆沙馅儿,然后再像做包子那样,把豆沙馅儿包进面饼里上锅蒸。 蒸年糕的工序就要简单很多,只需把大粒的红豆铺在蒸笼的最下方,然后再把黄米面一层一层撒到红豆上,撒好了再把蒸笼放到灶上蒸。 这活儿说着简单,真做起来却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远的不说,就说她们五里屯,好些人家做出的年糕,那都不可避免的存在各种瑕疵。 什么半生不熟的,里头夹着干面粉的,软塌塌形状难看的,总之各种各样不成功的例子都有。 当然,这些情况通通不会出现在明家,明家的女人们个个都能做的一手好饭菜。 明月一边默默吞口水一边帮着家里的女性长辈干活儿,等到饽饽和年糕出锅,她立刻迫不及待蘸着红糖吃了个肚子溜圆。 好在,二郎等一众淘小子比她还能吃,她的那点儿食量根本显不出来。 不到一刻钟,明老太新捡出锅的饽饽就被家里的几个馋小子干掉了二十来个。 “亏得现在不是饭点儿。”明老太一边包饽饽一边笑着感慨了这么一句。 谢氏瞪了几眼自家的三个馋小子,“你们也不知悠着点儿!” 二郎等人嘻嘻的笑,根本没把谢氏这不痛不痒的一句斥责放在心上。 等到明地从镇上赶回自家,明老太又派了他去给镇上的明荷、大青沟的明菊送豆腐、年糕和饽饽。 这也是明家的老规矩,每年过年之前,明家都要送一次家里自做的豆腐、年糕、饽饽给两个已经出嫁的闺女。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明家还另外添了两只兔子给明荷、添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给明菊。 明荷和明菊给的回礼也比去年重了几分,一来明家今年给的东西比往年多,二来他们跟着明家种反季青菜多少也算添了额外的进项。 一直忙到申时中(下午四点),明老太准备的所有黄米面、豆沙馅儿才被消耗干净。 劳累了八个多小时的女人们还不能立刻休息,她们先是快手快脚炖了个酸菜豆腐,炒了个木耳白菜,捞了两碗咸菜,然后才把已经微凉的年糕切成小块端上炕桌。 “快都趁热吃。”明老太解了围裙,拿过糖罐子给每人碗里都加了一小勺糖。 明月捧着碗,嗷呜嗷呜吃得欢——忙了大半天时间,她之前吃下的那些,早就已经被她消耗了个一干二净。 年糕好吃,饽饽好吃,酸菜豆腐也好吃,偶尔再来一筷子木耳白菜换换口味,简直美滋滋。 明老太难得看到明月吃饭吃得这么起劲儿,想要由着她,又怕她吃过黏的东西会积食。 好在明月自己是个有分寸的,吃饱之后立刻就撂了筷子。 一夜无话。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北方过小年的日子。 除了继续上山查看陷阱、继续在屋子里种反季青菜,明家也和其他人家一样开始祭灶神、剪窗花、包饺子。 祭灶神和剪窗花都跟小屁孩儿们没啥关系,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的,始终还是这天能够吃到的糖瓜和饺子。 一大早,明老太就分了孩子们每人一颗麦芽糖做成的、呈不规则圆形的糖瓜,二郎等人喜滋滋含在嘴里就去了村子里疯玩儿,喻嘉言却非常懂事的和明月一起,帮着家里大人喂鸡、喂猪、喂兔子。 第44章 又出幺蛾子 腊月二十四,明家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开始扫房,家里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全都搬了凳子帮着打扫高处,女人们则负责端盆递水、清洗抹布之类的轻省活计。 二十五,原本是该做豆腐的时候,但明家因为要给两个出嫁的姑奶奶送豆腐,所以早在二十一那天就已经做了过年要用的豆腐。 当然,这天明家的女人们也没闲着。 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明老太对孩子们就也宽待了很多,知道他们喜欢吃油大肉多的东西,明老太今天就专门带着家里的女人们炸丸子、炸麻花、炸面叶、炸油条。 这样的好日子对小孩儿来说无疑是快乐的,莫说二郎等馋小子,就是明月这个相对矜持的姑娘家,在这一天也颇有那么一点淡定不能了。 她跟着二郎等人屋里屋外的跑,一会儿抓点儿麻花和面叶吃,一会儿央着大人给夹两个丸子吃,最后还在明老太的默许下,悄摸儿拿了两根油条、两根麻花、一碗面叶、一碗丸子送给隔壁的黄小英。 黄小英家日子过得不如明家好,所以虽然她奶、她娘也疼孩子,但家里却只炸了一点素丸子。 不像明家,丸子有五分之一都是肉丸子,素丸子更是萝卜的、豆腐的各自炸了一盆子。 小姐妹想着自己,黄小英比吃到了美食还要开心几分,她也不跟明月客气,拿着明月给的东西就去了自家灶房倒腾,再回来时,她给明月拿了一碗鸡渣咸菜、一碗猪皮冻,“我奶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明月眼睛一亮,这两样可也是她上辈子工作之后无比怀念的家乡美食,“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正好我也想吃这个了。” 黄小英小手一挥,“客气啥,咱俩可不是一般交情。” 明月忍俊不禁,和黄小英闲话几句,她就捧着碗一溜小跑回了自家,然后晚上,她就吃到了美味无比的鸡渣咸菜和猪皮冻。 “就这么喜欢吃?”明老太见她连炸丸子都不吃了,只一口一口在那吃咸菜,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明月眯着眼睛吃的一脸满足,“好久没吃了,就特别想吃。” 明老太顿时心疼起孩子来,“那等咱家杀了猪和鸡,奶也给你做猪皮冻和鸡渣咸菜吃。” 明月点头如捣蒜,“还要血肠和杀猪菜。” 他们这里的杀猪菜是用晒干的小白菜熬的,配着软烂的土猪肉,那味道简直了,明月光是想想,口水都差点儿流出来。 还有用荞麦面、猪血和若干调味料做馅儿,猪肠子做皮儿,放在大锅里和杀猪菜一起煮熟的猪血肠,同样也是人间至味。 “二十六,杀年猪,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腊月二十六,明家前院,等着吃肉的淘小子们蹦蹦跳跳的念着顺口溜,后院,明地正拿了个大木盆在猪脖子底下接着新鲜猪血。 明月爱吃杀猪菜却不忍心看杀猪,也不愿意听到猪的悲鸣声,于是很怂的和小明雪一起待在正房东屋掩耳盗铃。 小明雪如今已经快要两周岁,小脸儿红扑扑的可爱极了,明月只要闲下来就喜欢陪着她玩儿,所以姐妹两个感情非常好。 “对了,我听村西头的李嫂子说,赵氏打算把嘉言那孩子要回他家呢。”一大早就来给明家帮忙的黄老太一边挑着干白菜一边低声和明老太说着她昨晚才听说的劲爆八卦。 明老太直接惊呆了,好一会儿明月才听到她开口说话,“要、要回他家?他家不都已经和嘉言断亲了吗?” “嗨,那种脸都不要的货,你还指望她能跟你讲道理啊?我听李嫂子说,她前几天就找了嘉言他大伯,话里话外都是你家靠着嘉言发了财,她不能把好处都让外姓人占了。” 黄老太也跟着明家种了反季青菜,所以她很清楚赵氏是在眼红什么,可作为一个要脸的老太太,黄老太表示自己实在理解不了赵氏的后续骚操作。 明老太也被赵氏的这番奇葩言论给雷到了,她无语了好一阵儿才问黄老太,“那嘉言他大伯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就是不同意赵氏接嘉言回去呗。倒是他的那婆娘,赵氏一走她就埋怨了嘉言好一阵儿,说啥嘉言知道这小青菜值钱,也不提前跟他们说清楚。” 明老太差点儿被冯氏这扭曲事实的本事给气笑了,她跟黄老太吐槽,“一开始我家就叫了喻老大的!他们自己不种,现在居然还有脸怪孩子没有说清楚?” 黄老太轻笑出声,“你还真别说,喻老大也是这么骂他婆娘的。说她当时死活闹着不让种,现在看到别人挣钱了,废话又这么多。” 明老太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喻家也就喻老大是个明白人了。” 黄老太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我现在就担心赵氏正道儿走不通会跑来你家撒泼,毕竟嘉言可是在你家养着的。” 明老太眉毛一竖,难得敛去了惯有的温和表情,“她要是敢来,我就敢抄起扫帚把她打出门。嘉言现在可是我明家的孩子,她想把孩子要回她家继续磋磨,别说门了,窗户也没得。” 支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明月默默为自家祖母点了个赞——没错,面对泼妇就是要有这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凌厉气势。 未时初(下午一点多),明家在正房东西屋各开一桌待客,东屋由明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以及大孙子明许招待里正等男客,西屋则由明老太带着三个儿媳招待女客。 孩子们不能上桌,明老太给他们在西厢房单开一桌。 用大盆盛着的杀猪菜,汤色碧绿泛着油花儿,白菜入口即化香甜软糯,猪肉软烂醇香肥而不腻,煮破的血肠咬上一口唇齿留香。 用小盆盛着的煎血肠、炖猪排一个外酥里嫩口感独特,一个骨肉分离香气四溢,看着就勾人食欲。 明月半点不客气的给自己准备了两只粗瓷大碗,一只用来吃杀猪菜,一只用来放蘸了老陈醋的炖猪排,手里的筷子则在吃杀猪菜和炖猪排的间隙飞快伸向那盆煎血肠。 黄小英吃的满嘴油花儿,她问明月,“你吃肉干啥要点醋?那还能好吃吗?” “好吃,我就喜欢吃酸口。”明月信口胡诌——她总不能跟黄小英说自己吃肉的本事堪称战五渣,点醋是为了解腻,然后好多吃几口这绿色无污染无添加的纯正土猪肉。 第45章 被盯上的烦恼(青云加更) 年后两个月,明家又卖了三次反季小青菜,及至二月底,山野间蒙上一层新绿,明家的这青菜生意这才转成野菜生意。 明老爷子原本还打算和去年一样,让家里人抽出几天时间专门采摘刺老芽,但明月却觉得他们明家已经不再具备吃独食的先决条件——不惹眼。 由于种植反季青菜赚了钱,明家如今前所未有的受人关注。 明月提醒明老爷子,“爷,如今村里关注咱家的人实在太多了,咱家如果全家出动,别家肯定也会跟着咱们一起采摘。” 明老爷子被她这一说,立刻想起了村里那些妇人这段时间的频繁上门。 她们是来观摩明家如何在屋里种菜的,可观摩的同时,她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也没有忘记刺探明家可有其他赚钱的路子。 乡下人大多都是直肠子,即使偶尔有人想要耍些小心思,那小心思也都格外地浅显直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 就比如那些想要刺探明家可还有其他赚钱路子的女人,这些人选择的就不是不动声色的观察、分析,而是直接厚着脸皮把明家前院后院跑了一遍。 她们也没什么尊重旁人隐私的意识,别说院子里了,就连后院明塘和周氏的屋子,这些一心想要刺探消息的女人们也都厚着脸皮进去转了一圈,把个阻拦无效的周氏气得直翻白眼儿。 也因此,明家在家里养兔子卖钱的事儿,早在他们卖掉第一批反季青菜之后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五里屯。 还有明城每天教家里孩子读书识字的事儿,明家人只要不下雪就每天都上山转悠的事儿。 这读书识字的事儿显然不是啥来钱的路子,但这些妇人却从这件事上更加认定了明家人有钱——没钱能舍得买笔墨纸砚?谁不知道念书最是费钱! 于是乎,很快就开始有人偷摸尾随明家人上山。 明月无奈之余,只好让明许几兄弟和喻嘉言一起,把他们在南山僻静处挖的陷阱给填平——那陷阱里可是插了削尖的树枝的,这要是哪个一不小心踩进去明月可不想村里出现流血事件,当然,她也不想自家被人讹了钱。 “兔子套也解了,万一绊倒了谁。”虽说乡下人皮实,摔一跤基本也就是拍拍尘土站起来,可明月却怕万一给人摔出个好歹来。 还是那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要把所有隐患都消灭在萌芽里。 至于西山的,鉴于西山基本没人敢进,明月倒是没有急着消灭陷阱和兔子套这些东西。 不过他们再去西山的时候却是谨慎了很多,不仅每次都是从南山转去西山,而且还会特别注意是否有人盯梢。 如果有,他们就会先在南山转上一大圈,仗着自己速度快、体力好,甩掉那些偶尔盯梢他们的五里屯村民。 除此之外,明月还问郑家要了两张弓、两支箭筒、两筒木箭,只要上山,她和明许几个就会轮番在南山拉弓射箭,一方面练习箭术,另一方面则给为了给他们从西山弄到的山鸡野兔一个合理出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隐藏了自己每次上山的真正收获。 自从开始被人盯梢,明月他们每次下山,箩筐表层都会铺满枯叶,枯叶上头还会再架一捆柴火。 一开始也不是没人非要扯了他们的箩筐一探究竟,好在那个脸皮贼厚的家伙,第一选择的是大郎明许的箩筐。 他把明许的箩筐翻了个底朝天,明许捡的枯叶只剩几片孤零零待在他箩筐的缝隙中,其他那些则全部都被那人倒在了南山山脚。 那人显然很吃惊,但他立刻就把眼神投到了二郎的箩筐上。 二郎那个气啊。 之前明月说可能有人会厚着脸皮翻他们箩筐,二郎和三郎还嘲笑她想得太多。 要不是明许和喻嘉言都认为有必要以防万一,眼下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可就翻到他们的兔子和山鸡了。 二郎相信他只要从明许的箩筐里翻到一只,那他肯定就会继续翻看自己和三郎、嘉言,甚至明月的箩筐。 他怒瞪着那个男人,可对方却仿若未见,伸手就来拉扯二郎的箩筐。 二郎是个暴脾气,不仅不肯给他箩筐,而且还跳着脚大声嚷嚷,“干啥?你这是要干啥?抢劫吗?” 那男人嬉皮笑脸,“看二郎说的,叔就是好奇,好奇。”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把二郎的箩筐扯到了地上。 二郎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仰躺在山脚下,三郎和喻嘉言二话不说,放下自己的箩筐就朝那男人冲了过去。 “让你欺负我二哥!让你抢我们箩筐!”小哥俩儿一边对着那男人拳打脚踢,一边大声嚷嚷。 明许怕几个弟弟吃亏,忙过去扯着那男人的手,挡着那男人的脚,防止他踢打几个孩子。 明月则直接飚上了女高音,“救命啊——抢劫啦——杀人啦——救命啊——抢劫啦——杀人啦——” 她这一喊,村子里的狗顿时此起彼伏的朝着这边叫唤起来,靠近南山脚下的几户人家也家家都有男人提了棍棒、铁锹等物往这边靠拢。 那男人气得差点儿炸了肺,他一脚踹翻了二郎的箩筐,“死丫头瞎喊个啥?” 明月才不理他,只一遍一遍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高喊。 她离得远,那男人奈何不得她,想还几下手,报复一下揪住他猛揍的二郎几个吧,明许又一直挡在前头。 一个已经快要十六的少年郎,三个学了拳脚功夫、小牛犊一样有股狠劲儿的半大小子,加在一块儿就是两个大男人也别想讨着好,何况这男人还势单力孤。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这男人忍下心头一口郁气就要赶在其他人到来之前退走,可明家几个孩子却铁了心要把这事儿告诉里正,请他代为主持公道。 于是一直等到村里人赶来,那男人也没能从明家几个小子的围攻里脱身。 被一群人围着,浩浩荡荡送去里正家,然后又被里正狠狠训斥了一顿,那男人只觉自己八辈子的脸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还是明老爷子扮黑脸,训斥了几个孩子的“小题大做”,然后又跟围观的人说是几个孩子不懂事儿,只是被扯了个跟头就来跟里正告状,实在要不得,那男人这才觉得脸上好看了点儿。 不过自那之后,他到底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一来他不想继续在村里丢脸,二来他也着实怕了明家那几个会武功且下手狠的半大小子。 第46章 转移阵地 有了这只吓唬猴子的鸡,村里的其他人顿时老实下来。 即使想知道明月他们到底从山上弄了些啥东西回来,村民们也只会选择暗地里观察、明面上刺探,而不是像那男人一样厚脸皮到去翻人家箩筐。 如此一来,明月他们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实收获就容易多了。 他们按照喻嘉言建议的,隔个一两天就光明正大拎一两只野物下山,让村里人看见,而不是把所有猎物都藏在箩筐里头。 这样他们再说箩筐里都是枯叶和树枝,别人的疑心就会小很多。 毕竟之前大郎和二郎的箩筐里确实都是枯叶和树枝,这可是很多人共同见证过的。 如此多方遮掩,村民们总算渐渐相信了他们确实收获不多。 有此前车之鉴,一听明月说自家采摘刺老芽可能会再次被村里人盯上,明家诸人顿时脸色惨绿——他们是真的怕了这些人的流言蜚语和各种刺探。 可让他们放弃刺老芽,他们却又舍不得可能进账的大笔银子。 尤其明老爷子,年前他家买了辆和黄家一模一样的木板车,年后他家又买了一头已经能下地干活儿的半大牛犊子,这两样加起来就花了他家三十二两。 再加上明城和陶氏这段时间前后几次的跑县城,车马费、诊费、药费,样样都是钱。 他家买地之后好不容易挣下的一百五十多两银,如今只剩了百两出头。 年后他还想把家里的几个男娃全都送到学堂去读书,这又是一笔大开销,所以刺老芽的这笔银子,明老爷子早就已经计划到了自己家里来。 “我们可以叫上亲戚朋友一起去。”明月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比如隔壁的黄家,再比如我奶、我娘、我大伯娘和三婶婶的娘家,以及我大姑和小姑家。” 谢氏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又可以拉拔娘家,纠结的则是这银子装不进自己口袋。 周氏倒是无所谓,她娘家比现在的明家不差什么,所以她对于拉拔娘家倒是没什么急迫感。 “就按明月说的吧。”明老太看向自己老伴儿,“与其让旁人整天盯着咱,咱还不如干脆帮衬亲戚。就是有一点,我觉得除了这几家,咱们最好把里正的婆娘、儿子也一起带上。” 明老爷子长叹一声,“也行吧,就按你们说的办。” “爷你别忙着犯愁啊,南山的咱们舍出去了,可这不是还有西山嘛!西山我可不敢带其他人进去。”明月一边说着一边俏皮的对着明老爷子眨了眨眼。 明老爷子顿时来了精神,“那咱就先去西山,再去南山。” 明月没反对。 明老爷子跟她有着一样的顾虑,南山现在有很多村民挖野菜,妇人孩子的每天都一大堆人,他们要是先在南山采,风声一传出去,等他们去西山时,别人肯定也会暗地里盯着他们。 要是有人贪财进了西山,平安出来还好,万一遇到个狼啊野猪啊,那这人的一家子可就全毁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月不带亲戚们进西山。她可不想万一有点儿啥事儿,最后亲人变仇人。 就是他们自己家,她爷她奶也只会同意明地、明城、明塘三个大男人,以及晚辈当中年纪较大、身手也好的大郎、二郎、三郎、嘉言、明月去西山,其中明月还是因为先斩后奏和死缠烂打。 妇人们和年纪较小的孩子们,明老爷子一概不让他们进西山溜达。 第二天,天光刚刚放亮,明地、明城、明塘、大郎、二郎、三郎、嘉言、明月就在明老爷子的带领下进了西山。 他们背上了家里所有空着的箩筐,其中的两个箩筐里还放了装水的瓦罐,装点心、糖块、坚果、果干、粗瓷大碗的简陋食盒。 “姐,你可真厉害,对着咱爷你也敢上去讲条件。”大家略微分散开来,两两一组开始采摘刺老芽后,三郎凑到明月身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明月摸摸他的头,“咱爷其实很疼咱们,他只是习惯了板着脸。你看姐一说要带好吃的,咱爷不是立刻就答应了?” 三郎一缩脖子,“那是你!要是换了我们几兄弟,都不用咱爷,我爹就能把我们打到怀疑人生。” “怀疑人生”这话还是他跟明月学来的。 明月忍俊不禁,她故意翘着小下巴,“那你以后可要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要说姐你说得对,不然我就跟大伯告状去!” 三郎想要哀嚎一声,却又害怕声音大了会把自家老爹招过来,最终只能垮着小脸儿抱怨明月,“姐你太坏了!你现在蔫儿坏蔫儿坏的!” 明月笑而不语。 莫得办法,她就是喜欢逗着家里的几个孩子玩儿。 一直到村里各家各户相继有炊烟升起,明老爷子这才带着家里诸人从西山回去。 他们今天主要就是采摘刺老芽,所以除了刺老芽,他们就只带了一食盒三郎几个偶尔捡到的野鸡蛋回家。 “累坏了吧?赶紧洗洗吃饭吧。“明老太等一众女眷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温水和饭菜,明老爷子他们才一进屋,明老太立刻就端了热水给明老爷子洗手洗脸。 “(╯▽╰)好香~~”闻到锅里散发出的阵阵肉香,明月恨不能立刻掀开锅盖大吃一顿。 二郎几个也都是一脸馋相,飞快洗了手脸,大家立刻在桌前团团围坐,等着明老太分配饭食。 明老太这次却没有采取配给制,像过年时一样,她准备了足够所有人解馋的肉食给家里人补身子。 二郎几个高兴坏了,学着明月吹捧明老太是“天底下最好的奶”,三郎机灵,吹捧完明老太,立刻就顺着开始吹捧自家娘亲和二婶三婶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和婶婶”。 当然,吹捧完自家长辈,几个孩子也没忘了大口吃菜、吃面。 红烧的猪下水软糯咸香,加了荠菜的炒鸡蛋清香四溢,配着浇了炸酱的面条吃简直不能更美味。 “明天老大就别去西山了,去镇上把咱们今天采的刺老芽给卖了。”饭后,明老爷子这样吩咐了明地一句。 明地早猜到了明老爷子会安排这份活计给他,他已经打算好明天一大早就赶着牛车去镇上,这样他就可以赶在村里绝大多数村民杀进南山之前,偷摸从南山绕进西山了。 第47章 帮衬亲戚(推荐加更) 忙了五天,把西山第一批可以采摘的刺老芽全部送去镇上的聚福德酒楼后,明家就给王家、谢家、陶家、周家、郑家、陈家、黄家、里正家、李大夫家递了消息。 和其他几家不同,周家其实早就知道明家在卖刺老芽,毕竟他家的周虎是聚福德酒楼的账房先生,去年明家人每次到酒楼出售刺老芽,给明家算钱的都是他。 按说周家就是跟着明家做这门生意,明家也没资格去挑周家的理儿,毕竟山是大家的,山上的东西谁想采摘都合情合理。 但周家却一直没有去摘刺老芽,他们就像不知道明家靠着这东西发了一笔横财似的,每日只按部就班继续经营自己的小日子。 因着这事儿,明家所有人都记了周家一份情。 “我家就算了,我那婆娘一把年纪了,我也不放心她上山。等你们摘回来,记得让大郎给我送两捆尝尝就行了。” 李大夫第一个表示不感兴趣,他儿女成器,女儿嫁去了县里,儿子在镇上教书,他自己又是这十里八村仅有的两个大夫之一,日子过得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他可不想为了一点子银钱折腾自己和自己老伴儿。 明老爷子也不强人所难,“那成,那我以后每天都让大郎给老兄弟送两捆过去。” 李大夫眉开眼笑,“那我可就等着了。” 言罢,老爷子拍拍屁股就走了。 等明老爷子送了李大夫回来,明菊、陶大舅和王家舅爷先后表态,说自己只要跟着上山,看看这刺老芽到底是个啥东西,以及要怎么采摘才能达到人家酒楼的要求就行了。 至于大批量采摘,他们决定回去自己村里——反正他们所在村子的周边同样不缺树、不缺山。 尤其明菊,她甚至打算把明荷也一起带回自家,让她和自家一起祸祸大青沟周边的那些山。 用她的话说,“我们大青沟啥都缺,就是不缺树、不缺山。” 明老爷子没反对,毕竟他叫来的这些人,一半都住五里屯,要是明菊几家也留下,那他们确实有点儿狼多肉少,不太够分。 于是到最后,真正留在南山采摘刺老芽的,就只剩了里正家、明家、黄家、谢家和周家。 周家人少,只有周老爷子、周老太、周虎的妻子这三人能上山,就这还是因为周老太把自家的宝贝小孙孙送去了明家,让明老太帮着带。 其他人家则都去了至少七八个人。 当然,明家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南山。 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朴素原则,明老爷子把陶氏派去了陶家,把明城派去了王家,把明月派去了郑家。 这三人作为“特使”,要负责教会亲戚们辨认以及采摘刺老芽。 和明月一起去到大青沟的还有她小姑明荷。 本来明荷的婆婆陈老太,明菊也打算一并带去自家的,但陈老太却拒绝了。 一来她放心不下家里和儿孙,二来她也不好意思太过麻烦郑家和明菊。 明菊愿意带着明荷,她就已经非常感激了。 “奶~你宝贝孙女回来啦~”下午教会郑家人,隔天上午,明月就搭大青沟往镇上的顺风车回了五里屯。 “姐!”小明雪像颗小炮弹似的直冲进她怀里,“姐,你可回来了,我老想你了。” 这孩子跟明月总腻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也学会了她的嘴甜似蜜。 明月抱住自家小妹狠狠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儿,“我家雪宝贝可真乖!” 明雪咯咯笑,明老太撩了门帘子走进院子里,“你大姑这是又给你带了啥回来?咋这老些?” 明月眯着眼睛笑,“除了皮子就是肉,您自己瞅瞅就知道了。” “这败家孩子,也不怕她妯娌有意见!”明老太口不应心的数落着自家闺女。 明月笑意更盛,“奶,等秋下我表姐出嫁,咱们也给她添些好东西呗。到时候我带您去县城,咱好好给我表姐挑两件首饰戴。” 明老太早有此意,她抬手摸摸明月的头,“奶记着呢,你放心。” 明月笑着抱起小明雪,“奶,那咱晚上炖肉吃吧,我大姑给带了好多肉呢。” “行,行,行,都依你。”明老太笑得一脸宠溺,“你不是喜欢中午吃饭吗?难得你在家,中午奶给你和小雪摊饼吃。” 明月眼睛一亮,“那我要吃加鸡蛋的。” 她在现代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可明家却和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一样,历来都是一天只吃两顿饭。 好在明老太一向宠她,她中午想要吃东西,明老太就是不给她做饭,也会多少弄点儿小食给她垫肚子,不然明月哪能只用一年就长胖一圈儿。 祖孙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做针线——这对明月来说可是个稀罕事儿。 她素来喜爱赚钱胜过喜爱做针线,有那时间,她甚至宁愿去做饭,把自己“从食谱上看到的”后世美食做给家人尝鲜。 小明雪在这方面就明显有着浓厚兴趣,明老太绣花,这小家伙儿居然全神贯注看的一脸认真。 明月啧啧称奇,明老太笑着调侃她,“还好咱们家两个丫头,还有一个不是山上抓来的。” “山上抓来”的那个自然是明月,谁让她除了大雪封山,就没有一天不往山上去,尤其学了武功又开始练习弓箭之后,她就愈发喜欢待在山里。 陶氏愁的不行,可她却又不好意思说让明月别再上山。 她和明城没儿子,明城一个书生,身子骨又远不如自己哥哥和弟弟,所以在过去的那些年,他们二房基本都在占便宜,虽然没人跟她计较这些,但陶氏自己心里却是有本账的。 如今好不容易她闺女有出息了,能帮衬家里了,她哪好意思上下嘴唇一碰就把她拘在家里。 *** 明月从大青沟回来的第二天,南山的刺老芽被摘完,明老爷子于是继续带着明地、明塘、大郎、二郎、明月等身手利落的明家人跑西山。 直到把西山陆续长成的第二批刺老芽全都送去聚福德酒楼,明老爷子这才大手一挥,让家里人开始准备春耕事宜。 第48章 还你了 至于南山的第二茬刺老芽,明老爷子决定全都留给里正家、黄家、谢家以及周家,“咱家已经卖了一百多两的刺老芽,犯不着再跟大伙儿去抢剩下的。” 明月没意见,她跟明老爷子报备,“爷,那我从明天开始就继续挖草药了哈。还有咱家的兔子、猪、鸡,今年也该多养一些了。” 明老爷子蹙眉,“猪倒是可以多抓两头,可这兔子和鸡,再往多里养,咱家地方不够啊。” 明月就等他的这句话呢,她挺直脊背,一脸认真的对明老爷子建议道;“那咱把旁边儿那块空地买下来呗。我大哥二哥眼看着也该说亲了,咱现在把地买了,围个围墙就能养鸡养猪养兔子,等秋后咱还可以直接盖房子。” 她家旁边的那块地皮,适合圈院子盖房子的就有差不多九亩,虽然土质不好长不出啥东西,但用来盖房子却非常合适。 明老爷子略一思忖,“那我晚上就去找里正说说这事儿。” 他嘱咐明老太,“拿两串钱给大郎,让他去镇上打两斤酒,再买一刀肉,我拿去给里正。” 明老太也是个通透人,“你打算以宅基地的名义买下那块地?” 明老爷子微微颔首,“这样能省不少钱。” 像这种除了杂草啥也长不出的贫瘠土地,村民们一向都是买来当宅基地的,明老爷子这做法别人就算知道了也挑不出刺来。 至多也就是有人背后酸几句,说他买那么大一块地皮又不可能全都起上屋子,纯属有钱烧得慌之类。 这种风言风语,明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当然不会一一去较真儿,再说他可有五个大孙子呢,加上明月这个他准备留在家里的大孙女,以及以后他可能会有的更多的小孙子、小孙女,他家这人丁旺着哩。 恨不能连给重孙子的家业都置办好的明老爷子踌躇满志,才吃过晚饭,他老人家就带上明许以及明许买回来的酒肉去了里正家里。 “成了,里正说明天吃过早饭就带人来量地。”明老爷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到家他就叫过几个儿子,开始商量要哪里不要哪里。 听到他们说不要靠着河滩的部分,明月本能地就要反对,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家里只有两百多两银。 买地的话,算上打点衙门,怎么也要二十两出头。 买地之后还要打围墙,打了围墙还要建鸡舍,建了鸡舍还要买鸡苗和猪崽,再加上春耕在即,以及春耕之后家里几个男孩子要交去镇上学堂的一大笔束脩 这些加在一块儿,少说也要一百两。 如果她娘不是每半个月就要去一次县里抓药,那她还能咬咬牙把剩下的一百两花掉,买河滩,挖池塘,养鱼虾种莲藕。 但眼下这种情形,她却必须先紧着她娘花用,毕竟对她来说有个弟弟比挣钱重要得多。 “大郎明天赶早去镇上,请你何叔过来咱家一趟。”明老爷子说着又将视线转向坐在炕上纳鞋底儿的明老太,“老婆子拿点儿银子给大郎买酒买肉,中午咱家得招待牙人和里正。” 明老太开了放钱的小匣子,然后掂出一小块碎银递给大郎明许,“那你明天赶车去,让二郎陪着你,你去请人,二郎去买东西,正好两不耽误。” 明老爷子没反对,这事儿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里正父子和何世贵前后脚来到明家,然后又一起去了明家旁边的荒地丈量土地。 明老爷子带着明地、明城、明城、明许作陪,二郎等半大孩子则嘻嘻哈哈跟在后头看他们来来回回丈量土地。 “一共九亩二分地,就给你算九亩吧。”丈量的结果出来后,里正大手一挥就给明家把零头抹了。 明老爷子谢过里正,然后又热情地邀请他们父子去自己家里。 明月见了,忙带着二郎等几个小的先回自家“通风报信”。 正带着三个儿媳准备午饭的明老太立马抓了他们帮忙做事,“明月去把点心拿出来摆桌上,二郎去沏茶,三郎帮奶把这红枣洗一洗,嘉言去仓房把剩的那点儿干果拿过来装盘。” 四人得令,忙各自按照明老太的指示去做事。 明老太则进屋拿了二十五两银子出来,准备等下拿给明老爷子去办地契。 众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一脸愤愤的赵氏理直气壮的上门了。 她是听说了明家买地的消息特意找来的,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喻守礼、和她一样气势汹汹的她的几个儿女,想要拦她却又碍于男女之别不好下手的喻守义,以及和赵氏一样打着自己如意算盘的冯氏。 这几人吵吵嚷嚷的往明家走,沿途的村人全都闻风而动,那些闲在家里的老人、妇人、孩子,个个都一脸好奇的跟在他们身后。 “姓明的!”赵氏并不进去明家的院子里面,她双手叉腰站在明家院子门口,“别给老娘装缩头乌龟,出来咱们说清楚!” 明老太探头一看顿时眉头紧皱,“这疯子还真跑来咱家了,她这也太不要脸了。” 周氏是个暴脾气,闻言放下手里的野菜就要往外冲,“我去看看!” 陶氏吓得微微颤抖,“娘,她这” “您别怕,有我呢。”明月比周氏动作还快,她抄起刚才谢氏清洗猪肉留下的那盆血水,脚下生风却又平稳无比的就冲出了明家正房。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赵氏就已经在明家门外骂上人了,“天杀的老明家啊,我就说他们咋会那么好心养我们喻家的种!原来是为了把我们老喻家的财运弄到他们家!你们瞅瞅,你们都瞅瞅,自打喻嘉言那个小兔崽子到了他老明家,他老明家可不就起来了?” 明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就说怎么过了这么久赵氏才来闹,原来是绞尽脑汁想词儿去了。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你们别想给老娘含糊过去!要不是不把我老喻家的财运还回来” 赵氏话说到一半,明月已经风一样卷出了自家大门,她手一抬,木盆里的大半盆血水就哗啦一声浇了赵氏满身。 “还你了。” 第49章 忒缺德(推荐加更) 明月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顿时哄笑出声,被冷水浇了一个激灵的赵氏蓦地回过神,她嗷的一声就朝明月扑来。 喻守义这时候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 他比喻家的任何人都更清楚明月有多不好惹,之前冯氏倒打一耙,自己没种反季青菜却反过来怨怪喻嘉言,明月就已经恼了他们一家,后来的野菜生意,明家干脆就没带他家。 冯氏打听到黄家、谢家、周家等人家跟着明家发了一笔小财,心下不忿明家没有带上他们家,于是某天早晨就特特半路截了从南山下来的明月等人,摆了长辈的谱儿,不阴不阳的出言教训他们这些“晚辈”,结果却被明月不留情面的一顿狠怼。 那次冯氏是哭着回的自家,拜她一进家门就开始控诉明月如何没大没小、如何嚣张跋扈所赐,喻守义对明月的“不好惹”印象相当深刻。 此时见赵氏不怕死的往上扑,他下意识就想挽救一下,当然,他并不是担心赵氏会吃亏,他只是不想事情闹大,让两家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然而他毕竟离得远,动作也不及身手灵敏的明月快,赵氏那手还没来得及挠上明月的脸,明月就已经飞起一脚把她踢出去老远。 嘭的一声之后,明家门前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赵氏发出一声竭斯底里的尖叫,众人这才从惊愕当中回过神来。 “你这小贱人,老娘跟你拼了!”赵氏挣扎着爬起来,披头散发的朝着明月冲了过去。 明月摆好架势,准备再给她来上一脚,然而还没等她抬脚,喻嘉言就已经拦在了明月身前。 他手里握了一根木棍,脸上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凶狠。 赵氏被他那副表情吓住,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她眼珠子一转,指着喻守礼就骂了起来,“你是死人吗?你没瞅见你婆娘被人打吗?” 喻守礼被她一骂,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当然,他不是冲着赵氏去的,他发怒的对象,是挡在明月身前的喻嘉言。 他指着喻嘉言,“你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喻嘉言早就已经不把喻守礼当亲人了,他握着木棍一脸坚定的挡在明月身前,“有什么事儿你们冲我来,别找明家人麻烦。” “咋的这是?在别人家待了没几天,你小子就不记得自己姓啥了是吧?”别看喻守礼在赵氏面前窝囊的不行,在喻嘉言面前他却蛮横的很,“还是说你准备让老子去掘你爹娘的坟?” 喻嘉言脸色先白后青,他浑身颤抖,“喻守礼!你别太过分!” “喻守礼也是你叫的?你个没大没小、没老没少的东西!”喻守礼骂骂咧咧走到喻嘉言面前,抬脚就朝他肚子上踹。 喻嘉言想要抵抗,但想到自家爹的旧衣服、自家娘的尸骨还都埋在喻家的坟地里,他手里的棍子顿时沉重万分。 明月这时候已经从他身后闪了出来,她飞起一脚踹在喻守礼腿上,直接把他踹的栽向一边,“你还有脸骂别人?你个娶了媳妇儿忘了祖宗的怂包窝囊废!你不是要去掘坟吗?你倒是去啊!你就是不去,你爹娘爷奶也得自己掀了棺材板板,爬出来教训你这不肖子孙!” 古人很迷信,明月这绘声绘色的一番话,让很多人下意识就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 喻守礼也不例外,他几乎立刻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明月正想再吓唬他几句,明老爷子的声音却突然从人群外面传来,“这是干啥呢?咋一个个都到我家门口杵着来了?” 明老爷子在村里很有人缘,他这一问,立刻就有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恶婆娘!她咋还没完没了了呢?”明塘性子最烈,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穿过人群往自己家里挤。 喻守礼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刻意不去搭理明月,一双满是狠厉的肿泡眼只死死盯着喻嘉言,“小兔崽子,别以为你不在老子家里,老子就治不了你,你要么现在就拿五十两给老子,要么就等着老子把你那死鬼娘扔出我老喻家祖坟!” 他话音还没落下,围观众人就已经一片哗然。 “五十两!他说要五十两!他怎么不去抢?” “没看出来啊,这喻老二感情还是个硬茬子!” “什么硬茬子,明明就是不要脸!”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讹老明家一把大的!这也忒缺德了!” “谁说不是呢!可怜嘉言那孩子,这下怕是要被明家嫌弃了。” “……嫌弃不嫌弃还是次要的,我就怕老明家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不至于吧?他家明月不都已经和嘉言定亲了吗?” “定亲又咋样?定亲明家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给喻家!有这五十两银子,明家都能重新招俩上门女婿了!” 明月听的嘴角直抽抽——招俩是要养面首的节奏吗? 她用力咳嗽一声,然后叉腰反驳喻守礼,“你错了,嘉言他还有第三甚至第四种选择。第三,他可以把婶子的坟迁出来,让你再也不能拿捏他。第四,他可以去找喻家的族老、咱们村的里正,甚至县里的差役,告你。” 喻守礼根本不信喻嘉言能告他,但里正却一脸严肃的对着明月微微颔首,“大妞儿说的不错,嘉言确实可以去衙门告你。” 喻守礼傻了眼。 他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纯粹庄稼人,挖自己亲兄弟两口子的坟确实禽兽了点儿,可在他看来却也不至于就犯到衙门手里。 可里正都说喻嘉言可以去告他 喻守礼心里发虚,他下意识看向作为他主心骨的赵氏。 赵氏当然不相信里正,在她看来,里正分明就和明家人是一伙的,可她又怕事有万一。 万一里正说的是真的,那她家岂不是要出大事儿? 常言说得好,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这有理的都要花钱,那她这没理的,还不得被那些衙役给收拾的倾家荡产。 一念及此,赵氏也跟着迟疑起来。 明月一见底气更足,她指着赵氏和喻守礼,“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就赶紧给我滚远些,别脏了我家门前的这块地!” 赵氏气不打一处来,“这又不是你家的地!老娘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明月翻了个白眼儿,“那你可要小心了,这万一天上掉下个大石头啥的,你可别说是我老明家谋财害命。” 赵氏气得差点儿厥过去——这臭丫头分明是说,她要是不走,等会儿这臭丫头就要朝她扔石头! 第50章 心眼儿小 喻守礼算是彻底怕了明月这个混不吝,他扯着赵氏,一言不发就往人群外头走。 明月没拦他们,她将视线转向喻守义和冯氏,然后冷冷哼了一声。 冯氏心虚,被明月拿眼刀子一戳,她下意识就缩去了喻守义身后。 喻守义一脸尴尬,明月却理都没理,只开了大门请里正等人进屋喝茶。 “大伯,要是没事儿您也家去吧,以后赵氏要是再闹您也不用管她,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等到里正、明老爷子等人全都进了明家院子,喻嘉言这才走到喻守义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已经看出来冯氏不安好心,虽然她没像赵氏那样大吵大闹,可她私心里其实也想把他要回喻家。 明家日子越来越红火,冯氏也眼馋了。 可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家日子过得再好,那也是明月的功劳,是她求了郑老太教他们习武,是她带着大家采摘刺老芽、种反季青菜、养兔子、挖草药、设陷阱、下兔子套 他喻嘉言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不懂很多大道理,但他娘活着的时候却也从来没有教过他忘恩负义,做只白眼狼。 他吃着明家的、穿着明家的、住着明家的,那他就要为明家着想、为明家付出。 “那成,那我和你大伯娘就先家去了。” 喻守义很尴尬,冯氏的小心思他知道,他也曾狠狠训斥过自己的这个婆娘,可随着儿女们渐渐长大,他在家里早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仗着儿女们都和她一条心,这两年冯氏是越来越能作妖,喻守义说什么,她基本都是左耳听右耳冒。 就像现在,他明明说了要“家去”,冯氏却半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嘉言啊,你是不是还怪大伯娘?大伯娘那不也是没有办法嘛,要不是家里实在太穷,日子实在紧巴,大伯娘也不会不给你进门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泪,把个自己都给感动的不行,然而喻嘉言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他根本不接冯氏的这个话茬儿,“那我就先进去了,大伯您慢走。” 喻守义点头点到一半,喻嘉言就已经被冯氏一把扯住了左边衣袖,“哎,我说你这孩子,你咋都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喻嘉言把自己衣袖解救出来,然后一脸爱惜的把褶皱抚平,“大伯娘,这是我明二婶给我做的新衣裳。” 冯氏一脸讪讪,不过很快她就厚着脸皮凑到了喻嘉言身旁,“哎呦,不就是一套衣裳嘛!你要是回了咱们家,大伯娘给你做两套!我们嘉言现在可是有大出息的,你给他老明家挣了那老些钱,他老明家给你做几套衣裳那还不是应该应分的。” 喻嘉言暗里嗤笑一声——他的这位大伯娘可真够“大方”的,两套衣裳就想从他这里套出明家赚钱的路子,也是有意思。 他板着脸,用自己有生以来最严厉的语气和表情对冯氏道:“大伯娘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给明家挣钱了?明家日子越来越好过是因为明家人勤快能干、脑子活泛,我一个小孩子可不敢说自己有功劳。” 冯氏顿时急眼了,“你怎么会没功劳?要不是你带了财运给老明家,老明家能一笔一笔的进银子吗?” 喻嘉言直接被她的这个歪理邪说给气笑了,“我要是财运多到可以带来明家,那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旺到老喻家?就算喻守礼一家对我不好,那我也不该旺不到我自己的亲爹亲娘啊!说白了,你们不就是看着明家日子好过,所以个个都想来咬明家一口吗?” 喻守义只觉自己这张老脸火辣辣的痛,冯氏却犹不死心,她对喻嘉言道:“就算这样,那你也为明家出了不少力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上山下河、春种秋收,你可一点儿都没落下,天天都在帮着他老明家卖命!” 喻嘉言都不想和她说话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冯氏虽然表面看着好像蛮讲道理,但其实骨子里也和赵氏一样自私自利。 他看着喻守义,“大伯,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喻守义连连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你确实帮明家干活儿了,可明家也管你吃饭穿衣了,人家可不欠你什么。” 他可不是冯氏,既嫌弃喻嘉言吃自家的饭,又想要喻嘉言帮着自家赚钱,这么不要脸的主意,他可想不出来。 喻嘉言心气略平,“还好大伯你明事理。” 冯氏一听脸顿时拉了下来,要不是有求于人,她都想直接给喻嘉言来上两巴掌了。 小兔崽子,居然敢指桑骂槐说她胡搅蛮缠! 喻嘉言懒得理会冯氏,他转身就要回去明家院子,冯氏却一个箭步冲过去,张开双手拦在了他和院门之间,“就算他老明家不欠你的,那你也不用一直待在他们家吧?你又不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我看你还是跟我和你大伯回去吧,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 “你瞎咧咧啥呢这是?”喻守义脸色黑红,恨不能有个地缝儿给他钻进去躲一躲。 冯氏也心虚,但只要一想到喻嘉言所代表的白花花的银子,冯氏就又立刻把自己的那点儿心虚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拦着喻嘉言不给他走,“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毕竟是姓喻的,明家待你再好,也不可能比待自家的儿孙更好。” 喻嘉言被冯氏这番挑拨离间的话气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大伯娘这是在把我当傻子哄啊。你说明家待我不够好,那么请问待我够好的是哪个?您吗?” 冯氏一脸讪讪,“你这孩子心眼儿也忒小了,这都多久之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咋还翻小账?” 喻嘉言被冯氏这倒打一耙的做法给气笑了,他冷冷一笑,“你说得对,我这人就是心眼儿小,而且我记性还特别好。别人对我好还是不好,我心里清楚着呢。” 冯氏还待再说,喻嘉言却已经不耐烦再听她歪着嘴巴胡说八道,他盯着冯氏的眼睛,一脸冷峻的对她作出警告,“看在我大伯的面子上,我最后劝你一次,安分守己过你自己的日子,少整这些有的没的,也别看到明家赚钱就想出幺蛾子,不然赵氏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 第51章 你还有我们(推荐加更) 冯氏被他气了个倒仰,她抖着手,手指都差点儿戳到喻嘉言脸上,“有你这么跟自己长辈说话的吗?我怎么你了,怎么他老明家了,你要这么吓唬我?” “长辈?”喻嘉言也懒得给冯氏留脸了,他嗤笑一声,“宁愿眼睁睁看着我死,也不肯借一间屋子出来让我暂住的长辈吗?我是怎么来的老明家,你这个做长辈的心里没数吗?当初你生怕我喻嘉言沾上你家一星半点儿,现在看到明家有钱了,想知道人家赚钱的路子了,你这个做长辈的就又想起我是喻家人了?” 冯氏被他半点儿不留情面的揭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心下顿时又气又恼。 然而喻嘉言的质问却还没完,他冷冷盯着冯氏的眼睛,“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是不是?还是说你以为我喻嘉言会傻到被你三两句话就哄得昏了头,然后做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帮着你们撬明家的墙角?” 被戳中心事,冯氏脸上不由自主就现出几分心虚,喻守义更是连站在这里都觉得无地自容,他一把扯住冯氏衣袖,“嘉言别听你大伯娘的,她是失心疯了。你快进去吧,大伯这就家去了。” 言罢,他不由分说就拽着不断挣扎的冯氏离开了。 喻嘉言没吭声,他静静看着喻守义两口子走远,心里对喻守义却也多了几分失望和埋怨——喻守义不是管不住冯氏,而是对他来说,儿女的感受到底重过他这个侄子。 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喻嘉言即使心酸也不会埋怨。 可喻守义却不该纵着冯氏说出刚才的那些话,不该在明知明家人对喻嘉言有大恩的情况下,由着她挑拨喻嘉言和明家诸人的关系。 虽然他一直都表现的好像很不赞同冯氏的所作所为,可他却并没有认真约束冯氏。 喻嘉言知道,他其实心底也存了一份隐秘的期盼,期盼着喻嘉言能离开明家,去到他们家里,帮着他们赚钱。只不过他一向以“好人”自居,好人又怎能忘恩负义、见钱眼开? 他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就也不敢明目张胆支持冯氏。可要不是他给了冯氏底气,冯氏又怎会在赵氏灰头土脸离开之后还扯着他胡言乱语? “伤心了?”明月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此时正站在院子门口静静望着喻嘉言。 喻嘉言扯出一抹笑,“有点儿。” 明月摸摸他的头,“你还有我们。” 喻嘉言抓下她作乱的手,“嗯,我知道。” 他已经不是一年前刚来明家时的他,这一年来,明家人对他就如同对待大郎几兄弟,既没有格外关照,也没有任何有意无意的防备或者排挤,他在明家过的如鱼得水,早就不复之前的可怜兮兮。 如今的他对自己、对明家都非常有信心,也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在明家生活下去。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明老太等人谁也没问喻嘉言为何耽误了这么久才进来,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小院儿里热闹却又不失温馨。 送走酒足饭饱的里正等人后,明家人开始忙着圈地。 明老爷子在村里找了大约十来个壮劳力帮工,砌墙搭棚子的泥瓦匠也从镇上找了一个。 泥瓦匠的工钱是三十五文一天,其他人则是十五文。 除了工钱,明家还为做活儿的人提供一顿早饭一顿午饭。 早饭明老太准备的是野菜汤、小咸菜、高粱米饭,午饭除了咸菜、野菜、米饭或者饼子,明老太还会多准备一个荤菜,比如红烧肉、炖兔子、卤猪下水。 如是忙了三天时间,明家总算把新买的那块荒地圈了起来,鸡圈、兔舍、牛棚之类也全都按计划弄得利利索索,而何世贵也把办好的地契送来了明家。 明老太带着几个儿媳妇开始扩大家禽家畜的养殖规模,明老爷子则操心起了家里几个孙子念书的事。 他叮嘱明地和明城,“明儿个你们就去趟镇上,帮着几个孩子把束脩都交了。” “爷,我就算了吧,我都十六了,您就是把我送去,人家先生也不能收我了。”明许早在明老爷子第一次提出让他们去念书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留在家里,除了他说出的关于年纪的问题,他也不想把家里活计都丢给长辈和明月。 作为明家长孙,明许一向很有责任心。他已经想好,以后他就留在家里伺候庄稼、照顾老人。 明老爷子没有立刻作出回应,理智上他认为明许说得对,可长久以来对长孙的愧疚却让他无法立刻给出回答。 “十六怎么了?十六正是念书的好时候呢。我听人家说,那五六十岁的老童生很多都还在继续科举呢。大哥你可比他们年轻多了。再说大哥你已经跟着我爹念过几年书了,你是有底子的,去了学堂你又不用和蒙童一起读三字经。” 明月生怕明老爷子同意明许留在家里,她可不想自己这个最有责任心的哥哥失去读书、科举的机会。 士农工商,在这阶级分明的古代,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家里人朝着“士”的那一阶层努力的。 明许当然也是渴望念书的,听了明月的这番话,他原本坚定的意志不由又动摇起来。 确实,学堂里十五六、十七八,甚至二十好几的学生都大把,他如今的这个年纪,客观来说着实不能算大。 “大妞儿说得对,咱家几个孩子都是开了蒙的,尤其大郎、二郎、三郎和嘉言,根本不必跟着蒙童从丁班开始上。”明城也赞同让明许去念书,明月话音刚落,他作为家里唯一取得了童生资格的“文化人”就立刻旗帜鲜明的支持起了自家闺女的论点。 明老爷子闻言不由微微颔首,“那就听老二的,几个孩子咱都送去学堂念几年书。” “那我明天去跟学里的先生打个招呼。”明城和镇上学堂的先生曾是同窗好友,只不过对方一直读到了考出秀才功名,而他却因为家贫没有继续科举。 次日一早,明地和明城就把几个孩子都送去了镇上学堂,大郎和二郎因为底子好被分去了乙班,三郎和嘉言被分去了丙班,只有年纪最小、才学了没几个字的四郎、五郎被分去了蒙童所在的丁班。 六个孩子,每人一年十二两的束脩,加在一块儿就是七十二两。 再加上拜师礼,书本、笔墨纸砚等方面的日常开销,给先生的四时八节的节礼,明家一年至少要预备一百两的银钱才能够用。 这笔账一算,明月立刻明白了为何五里屯绝大多数人家都不供孩子念书。 第52章 陶氏有孕 上了学的明许等人并没有从此变成四体不勤的读书人,每天上学之前、下学之后,他们都会尽己所能帮着家里做家务和农活。 除此之外,喻嘉言还会利用晚饭之后的时间,把自己在学堂学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教给明月,让她这个没机会念书的女娃儿也能跟着长长见识。 明月学的很认真。 女子不能科举入仕是国家规定的,可国家却并没有限制女子读书识字、增长见识。 上辈子姑且也算是个文化人的明月可不想自己重活一世之后,就入乡随俗的变成了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纯粹村姑。 当然,学习之余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挣钱大计。 明许他们去学堂念书的第二天,明老太就被她怂恿着抓了四头小猪崽子、五十只小鸡崽子、二十只小鹅崽子回来。 为了有个地方给那些计划之外的小鹅崽子安身,明地、明城和明塘又紧急在新买的那块地上扎了个帐子、搭了个棚子充当鹅圈。 明月因为嫌弃去年留的种兔太少,之后几天又陆续从山上抓了十多只活蹦乱跳的种兔回来养。再加上她家去年留下的一公三母四只种兔,她家这养兔的规模顿时就庞大起来。 有了鸡蛋、鹅蛋、兔子以及明月挖草药陆陆续续带来的收入,明家总算不至于因为开春时节花了一大笔钱而捉襟见肘。 当然,这也跟陶氏身体好转,老大夫在五月初便让她停了汤药专心备孕有很大关系。 没了这个哗啦哗啦往外淌钱的大口子,明家原本已经快要见底的存银顿时日渐丰厚。 *** 在明家人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时间很快流逝到了数月之后的秋收时节,和去年一样,秋收开始之后的第四天,明菊和明荷就一起回了娘家帮忙。 她们乘坐的驴车进村时,恰逢陶氏在地里晕倒,明城着急忙慌的把人背回了明家,明许则一路飞奔带回了李大夫。 李大夫喘着粗气被扯到明家,脸色凝重的换着手摸了好几次脉,直到明家人全都变得和他一样脸色沉凝,老爷子这才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施舍似的丢了两个字给明城,“喜脉。” 明城傻住了,明家一众小辈则很快欢呼起来。 明老太抹了把眼泪,“可算有了,老天有眼啊!” 前后脚进门的明菊和明荷面面相觑,直到看见明月跳着脚喊“我有弟弟了”,两人这才一脸喜色的加快脚步。 “娘,是不是二弟妹怀上了?”明菊眉飞色舞,步子迈的贼大,没几步就把明荷甩在了自己身后。 明老太闻言忙对自家闺女招了招手,“快,快进来坐。” 和明菊一起来给明家帮忙的郑大昌父子不好掺和这事儿,父子俩于是卸车的卸车,去正房和老丈人打招呼的去正房打招呼。 一阵忙乱之后,明家人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李大夫,明老太这才顾上招待自家女婿和外甥。 她让谢氏和周氏去做饭,“烙一摞白面饼,然后再炖只老母鸡、炒些野鸡蛋、烧二斤五花肉。” 谢氏和周氏领命而去,陶氏也挣扎着要去帮忙,明老太却抬手把她按回了炕上躺好,“你就算了,你和老二这些年眼巴眼望的就想着再生一个,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你可别不当心,自己瞎折腾。” 明月点头如捣蒜,“就是,娘,您还是听我奶和李大夫的吧,眼下啥都比不得我弟弟重要。” 陶氏又是高兴又是忐忑,“你这一口一个弟弟的,这要是个闺女” “是闺女也没关系啊,闺女也是您和我爹的骨血。”明月见陶氏脸色不好,知她思子心切,遂又开解了她一句,“只要您能生,我早晚都会有弟弟,您呀,就把心放宽了好好养着吧。” 陶氏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遂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后的一个多月,明老太直接把陶氏拘在了家里养胎,再也没让她下地。 虽然周氏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谁还没有怀过孩子呢,她们以前可都是照样下地干活儿的,可想想二房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个孩子,周氏到底没有把自己的不以为然表露出来。 谢氏不像周氏,她心里没那么多思量,周氏不说话,她自然就更不会挑剔陶氏什么了,于是明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馨和睦。 当然,这也跟陶氏很自觉地在家煮饭洗碗、打扫卫生、照料菜地、喂鸡喂猪,而明月以及喻嘉言则全都跟着家里大人下地收秋有很大关系。 *** 等到地里的粮食全都进了仓房,明家又和去年一样,起早贪黑打起了山货的主意。 因为少了整整六个半大孩子作为劳动力,今年明月等人多花了好些天才总算把西山外围的野果、坚果、山药弄回家里。 大郎几个也没闲着,上学之前,二郎和喻嘉言会陪着明月跑趟西山查看陷阱,放学之后,几个孩子则会自觉去南山割草、挖野菜、捡蘑菇,去河里网鱼,或者干脆在家帮着明老太等人处理坚果、晾晒草药、制作菜干。 如是一直忙碌到入冬,明家人又开始像去年那样在屋里种植反季青菜。 值得一提的是,明老爷子在入冬之前居然又买了十亩中田回来。 中田没有上田贵,这十亩中田,明老爷子连换红契、答谢牙人在内,也才一共花了一百一十二两。 这一百一十二两是明家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养鸡鹅、养兔子、挖草药、网河鱼得来的几乎所有收入。 至于明家几个男孩明年的束脩和赶考费用,明老爷子已经打算好了要用后续家里卖整猪、兔子、山鸡、山药、反季青菜以及刺老芽的银子顶上——明家几个孩子在学堂非常用功,学堂先生已经跟明城提了让大郎、二郎、三郎以及喻嘉言明年秋天去考县试。 “娘,上晌我碰到李婶子,她给二郎说了一门亲事”腊月里,女人们聚在一起包饽饽,谢氏一边干活儿一边把有人给二郎说亲的事情告诉了明老太。 明老太听完略一沉吟,“你咋说的?” “我说要回来问问您和我爹。”谢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家里的大事小情,她每件都要问过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再做决定。 倒不是她没有自己的主见,而是她相信明老爷子和明老太这老两口儿比她有见识、看得远,更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第53章 添妆(推荐加更) 明老太手上动作不停,一个圆溜溜的饽饽被她放在盖帘上,“那就等等吧,等明年秋天二郎考了县试再说。反正他还小,且能再拖几年呢。” 谢氏心领神会——他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再过几年,二郎说不得就能说上更好的亲事,若是祖宗保佑让他中了秀才,那他说不得也能娶个读书人家的小娘子。 婆媳俩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坐在一旁也在快手快脚包着饽饽的周氏却欲言又止。 明老太瞅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一家子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周氏“嗨”了一声,“我这不是怕扫了您和嫂子们的兴嘛!您是不知道,我昨个儿回去看我娘,我娘说有人托了她给咱家明月说亲呢。” 她此言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就都集中到了她脸上。 “是杨家寨杨二狗的婆娘,非说他家大儿看上了咱们月丫头。我娘跟她说,咱们明月已经定亲了,结果她一张嘴就编排了嘉言一顿有的没的,听那意思是还没有死心呢。” 明月一脸懵,啥玩意儿就看上她了,她连姓杨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她见都没见过的人,到底是从哪儿看上她的?难道这姓杨的长了一双千里眼么? “甭理他们,要是请了媒人来说咱直接回绝就是。”明老太眼皮都没抬就把这事儿怎么处置定了下来,明老爷子则在一旁点头附和——他们老明家可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家,只要喻嘉言没有对不起明家和明月,他们明家就一定会履行婚约,把明月嫁给他。 *** 腊月十七,明家包完饽饽的第二天,明家一家老小全都坐着牛车去了郑家所在的大青沟。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明荷两口子,陈柏这次专门跟酒楼的老掌柜请了两天假。 他们是去送郑有妍出嫁的,为了给郑有妍添妆,明老太和明荷前些天特特跑了一趟县里的银楼。 明老太买的是一对银簪子、一对银戒子、一对银耳坠儿,明荷买的则是一对银手镯、一对银花钿。 除此之外,明荷还亲手绣了两对枕套、缝了两身衣服给郑有妍。 至于明家其他人。 明家三兄弟在明老爷子的带领下给郑有妍打了一套子孙桶、一套桌椅碗柜,谢氏、陶氏、周氏各自准备了两床被面送个郑有妍。 绣工极其一般的明月、自己都还是寄人篱下的喻嘉言,以及根本没有动过针线的明家几个小子,则是打从收了秋就抓住一切空闲时间往山里蹿。 他们也不干别的,就是每天抓着弓箭漫山遍野找野物儿。 陷阱里的和兔子套套住的,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交回家里,只有他们自己打到的,他们才会单独留下攒私房钱。 如是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几小总算存够了给郑有妍添妆的钱。 明老太去县里时,明月和二郎硬是跟着跑了一趟。 当然,他们去的不是银楼,是卖胭脂水粉和绸缎布匹的铺子。 两人先在脂粉铺子买了一盒香粉一盒胭脂,然后又去布庄买了两匹浅色细布、两匹深色粗布,浅色的细布可以拿来做中衣,一红一蓝两匹粗布则适合拿来做外衣。 剩下的几十个铜板明月也没有浪费,在路过之前她买木簪的那个小摊时,明月顺手买了几把雕工精细、寓意极好的木制梳篦,“一把给表姐,剩下的咱可以送给咱奶、我娘、三婶以及大伯娘,我看她们的梳篦或多或少都缺了几根齿儿。” 二郎没意见,“你看着办。反正你们女人的这些东西我也不明白。” 明月斜睨着他,“所以你就是跟来吃东西的呗?” 二郎嘿嘿笑。 明月也不为难他,他们几个的私房钱还剩下不到十个铜子儿,再加上明老太之前给他们零花的二十文钱,她很豪爽的全都给了二郎买好吃的。 当然二郎也没有吃独食儿,他买是买了,但却买了家里所有人的份儿。 陶氏对明月“偷懒”不做针线,却要和家里的淘小子们一起花钱买东西给郑有妍添妆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明月被她叨咕烦了,只得又耐着性子绣了两方帕子,添进他们给郑有妍的添妆里。 辰时末(上午九点)明家人就已经赶到了大青沟,按说只是来添妆的话,他们完全不必来的这么早,但明家人可是郑有妍的姥家人,他们可做不出送了礼就擎等着吃席的事情来。 送礼归送礼,帮忙他们也还是要帮忙的。 “这是咱家昨天包好的饽饽,已经冻结实了,你们留着慢慢吃。这豆腐有两版是冻好的,还有两版新鲜的你可以留着明天待客。这篮子鸡蛋和这篮子鹅蛋我都已经给你煮熟了,你放在碗柜里,啥时候想吃了就拿几个。” 和郑家人寒暄毕,明老太就把明家带给明菊的各种东西一一指给了明菊看。 娘家人给她做面子,一年到头总是送这送那,明菊虽然已经习惯了,但那份高兴和感恩的心却从来未变,她一边快手快脚的给明老太腾篮子、布袋和箩筐,一边问着明老太娘家的一些琐事。 明老太笑眯眯答了,明菊这才说起郑有妍的婚事来,“她奶原本还想拖到明年开春的,是我那亲家母好说歹说,她老人家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让有妍腊月里就嫁过去。” “你婆婆也是疼有妍,这闺女嫁了人啊,跟在娘家过的可就不是一样的日子了。公婆、丈夫、儿女、叔伯妯娌小姑,样样都要操心。” 明老太这话简直说进了明菊心坎儿里,像她已经算是嫁得好了,婆婆开明、丈夫疼爱、孩子懂事儿,家里也不愁吃穿,她都过的远比当闺女时要累,更不要说那些有着这样那样不如意的小媳妇儿了。 她想着就不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这闺女大了,总也是要嫁人的。我又不能一辈子都把有妍留在郑家当老姑奶奶。” 明老太忍俊不禁,她抬手拍了自家闺女一记,“瞎说啥呢这是?我看你婆婆给有妍选的那个小后生很是不赖,她以后肯定能过好的。” 明菊长出一口气,“这几天我也一直这么劝我自己。” ——不然她还能咋整?就像她和明老太说的,再不舍得,她也不可能把女儿一直留在家里当老姑婆。 第54章 阔绰 腊月十八,郑有妍出嫁的正日子,明荷、陈柏以及明家诸人吃过早饭就开始帮着郑家人忙里忙外,郑家的其他亲戚则开始陆续上门送郑有妍出嫁。 郑有妍被郑老太盯着换了全新的中衣、袜子、绣鞋和喜服,头上的首饰也由简简单单的一根木簪子换成了两根银簪、两支花钿和一朵大红绒花。 除此之外,她还在耳朵上戴了一对银耳坠儿,在手腕上套了一对银手镯、在双手食指上戴了两只银戒子,可谓相当豪气。 这些首饰都是郑老太给她置办的,明家和明荷给的那些,郑老太都让她放进了新打的梳妆匣子里。 “有妍姐你首饰好多啊!光银簪子就有六根!” “银戒子和银手镯每样也都有六个!” “啥六个!要说有三对!” “银耳坠儿也是三对。” “连县城的脂粉都有!这个粉老贵了,我表妹说要五钱银子一盒呢。” 和郑有妍同村的半大姑娘们来了十多个,她们也是来给郑有妍添妆的,当然,她们最多也就送上一方帕子、一个荷包、一朵绒花或者两根头绳儿。 唯一一个送枕套的,还是郑有妍同一个曾祖的堂妹,同时也是郑老太做媒,说给大郎明许的他的未过门的小媳妇儿郑彩霞。 郑有妍性子很好,别人无论送什么,她都笑眯眯一脸珍重的收进箱笼或者梳妆匣子里。 别人对着她的那些首饰大呼小叫,她也依然还是一副笑模样,“有些是我奶他们给我备下的,还有一些是我姑、我姥、我姨、我舅妈她们送我的。” “你家可真阔绰,连你家亲戚都一样阔绰。”一个带了两朵绒花的胖姑娘一脸艳羡的盯着郑有妍的梳妆匣子,小胖手则用力揪着自己手里的那方粗布帕子,“等我出嫁,我奶最多也就舍得给我陪送两副银手镯。我姑家、姨家和姥家也都穷着呢,我姐出嫁的时候她们给的添妆都是枕套、帕子这些小物件儿。别说首饰了,我姐连个盆啊桶啊的都没得着。” 郑有妍不好说旁人家闲话,于是就只能抬手拍了拍胖姑娘的胖胳膊,“别光顾着说话,喝糖水吧,我让我娘给咱们多加了两勺糖呢。” 胖姑娘瘪瘪嘴,叹着气端起粗瓷大碗,咕咚咕咚喝光了碗里的大半碗红糖水。 明月坐在一边看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心思却已经飞出了十万八千里。 她在想明家还能做点啥赚钱,如今他们家积累财富的速度还是太慢太慢,眼下还好说,再过几年,他们根本就供不起家里这么多孩子读书科举。 有道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除了买地,她家也应该在镇上和县里买些铺子,一部分开店,一部分出租。 还有她自己,她可不想一辈子做个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当然,她也不想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做个靠天吃饭的庄稼人。 虽然无法科举入仕,但她却可以让自己掌握一技之长。 “明月?明月?”等到村里的女孩子全都去了外面坐席,郑有妍这才发现她的小表妹居然早就已经神飞天外。 她喊了明月两声,见明月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笑嘻嘻的伸出手来,在明月眼前来回摇晃。 明月瞬间回神,“表姐。” “想啥呢这么认真?” 明月笑笑没有回答,“之后还会有人过来吗?” 郑有妍从善如流的跟着她转移话题,“应该不会了,已经快到接亲的时辰了。” 饶是她素来爽利大方,说到自己的婚事,也依然不可避免的红了脸颊。 明月嘻嘻的笑,两人在屋里又坐了大约一刻钟,郑有妍的夫家果然就浩浩荡荡的来了郑家接亲。 郑老太给郑有妍找的是他们村里的一户姓李的人家,李家和郑家一样,也是猎户出身。 虽然李家不如郑家富裕,但李家的后生却是他们大青沟这一辈的小年轻里最有出息的三人之一。 他肤色微黑,生的健壮魁梧、浓眉大眼,看着就精神,当然,郑老太主要还是看上了他勤快能干、懂事孝顺却又非常有主见。 若非如此,郑老太也不会在所有来求亲的男娃儿里挑了他给自己的宝贝孙女做夫婿。 “妍丫头怎么这老多陪嫁?你婆婆这是打算掏空家底儿嫁孙女?”堂屋的角落里,郑有妍婶婶杜氏的娘家嫂子低声跟自己的小姑子咬耳朵。 “不全是我婆婆给准备的。我小姑子给妍丫头做了两床新被褥,还塞了她一对银镯子。我婆婆的娘家人和我大嫂的娘家人也是个个都送了东西的,首饰、布料、被面、枕套、家具,还有帕子、荷包之类的小件儿,几乎样样都有。尤其我大嫂的娘家人,给的那银首饰,数目都快赶上我婆婆给准备的了。” 杜氏这两天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她没有女儿,对郑老太这些年更加疼宠郑有妍这个赔钱货,而不是家里的几个男孙原本就颇有微词,如果不是郑老太在郑家积威甚重,她男人又是个“我娘说什么都对,我娘做什么都对”的性子,早在看到郑老太给郑有妍陪嫁的那些银首饰时,她就已经控制不住的闹腾起来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金家(郑老太娘家)和明家居然也对郑有妍如此重视。 尤其是明家,布料首饰难道都不要钱吗?胭脂水粉难道都是白捡的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明家几个小孩子送给郑有妍的那一小盒胭脂,那可是县城里如今卖的最火的,就那么一丁点儿就能卖到八钱银子。 还有那盒香粉,那也是五钱银子一盒的高档货。 更别说他们还另外送了郑有妍被面、枕套、梳篦、帕子、家具之类的其他东西。 她大嫂的父母、兄弟和妹妹,难道全都有钱没地儿花?一个个的这么阔绰,害得她只能拿出更多私房钱,给自己以及娘家的父母兄嫂做脸面。 “难怪人家都说老明家现在有钱了。这陪送外甥女儿都舍得拿出二十来两,陪送亲孙女儿怎么也得给个四五十两吧?”她嫂子啧啧两声,“这谁要是娶了他家的闺女,那可是赚大发了。” 第55章 说亲(推荐加更) 杜氏毫不留情给自己娘家嫂子泼了一大盆冷水,“您就别打主意了,他家一共才俩闺女,大的那个已经定亲了,小的那个还不到三岁呢。” 杜氏的娘家嫂子不由一脸遗憾,“那还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杜氏也很遗憾——早知明家有今天的这好日子,她就撺掇着明菊帮她儿子保媒了。 不就是生了儿子要有一个随母姓嘛,既然有家产分,那她家也可以答应啊!她家和明家还是亲戚呢,配了她家的儿郎,不比配那无父无母的小子强多了? 她可是听说了,明家如今的好日子,可全都是明月那丫头带来的,那丫头简直就是摇钱树啊。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她嫂子嘀咕了一句,“怎么妍丫头还有压箱银啊?你婆婆这也太过了,有那银子给儿孙置上两亩山地也好啊!” 杜氏回过神,“那是李家给的聘金。” “啥?聘金你婆婆也给还回李家了?” “不是还,是给了有妍做嫁妆。”杜氏对这事儿也是一肚子不满,但有郑老太和她男人在头上压着,她再不满也只能就是跟娘家嫂子嘀咕嘀咕了。 “李家送来的那些东西,除了吃食,其他的我婆婆全都做主给有妍带过去了。二十两的聘金、全套的银首饰,还有李家送来的布料,我婆婆也全都让有妍做成新衣带回李家了。” 而他们郑家,除了吃食,也就落下了几块勉强可以用来纳鞋底子的边边角角的碎布条子。 “我的老天爷。”杜氏的娘家嫂子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懊悔,“早知道是这样,咱们让你侄子娶了妍丫头多好。” 杜氏都想翻白眼儿了,“您觉得我家老太太能看上咱家大郎还是能看上咱家二郎?” 她嫂子顿时没声儿了。 她的两个儿子也不能说不好,只不过就是一个有些木讷,一个又太多灵活,木讷的那个没啥本事又不太会说话,一开口就能噎死个人,灵活的那个会说话吧,却又有那么一点儿的好吃懒做。 当然,这是她站在亲娘的角度上对自己两个儿子做出的评价,要是换了别人,必然不会说的这么委婉以及客气。 *** 送走郑有妍,包括明荷、陈柏在内的明菊的娘家人就被郑老太安排到了专为他们准备的一桌席面上。 这桌就只明家的十几口人,没有其他人抢菜吃,明家人这顿饭毫无疑问会吃的省心又清净。 然而众人才刚落座,五郎就已经小跑着凑到了明老太身边跟她咬耳朵,“奶,我听见表姐她二婶说” 正好坐在明老太身边的明荷不由也支了耳朵听,听完却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明老太拍拍自己孙子的小肩膀,“就当没听到,千万别和你大姑讲。” 五郎“哦”了一声就跑回了自己娘亲身边,“娘,娘,我要吃那个肉丸子。” 周氏很好奇他跟明老太打了什么小报告,但眼下显然不是揪着儿子刨根问底的好时候,她扫了一眼闹哄哄吃席的郑家的亲戚乡邻,然后默默把自己的好奇心吞回了肚子里。 *** 申时中,明家诸人坐着自家牛车回了五里屯,明菊和陈柏则被明地驾着牛车送回了镇上他们自己家里。 顺带的,明地还带了许多饽饽、豆腐、酸菜给自家妹妹妹夫。 “明月,明月。”送走明菊和陈柏,明月正准备跟着明老太等人回去暖烘烘的屋子里,隔壁的黄小英却突然冒了出来。 小丫头站在自家门口冲明月招手,明月只好抬脚走了过去。 “跟你说件事儿。”黄小英拉着明月去了空无一人的小河边,“我听我奶说,赵氏的娘家嫂子要找人来你家提亲咧。” “赵氏的娘家嫂子?她们家跟我们家不是有仇的吗?”明月记得周氏曾经吐槽过,幸亏她爹当初娶的是陶氏而不是赵氏。她一时好奇问了她奶,这才知道原来赵氏曾经想嫁明城,结果却被明老太回绝了。因为这事儿,赵氏恨他们明家恨了都快十五年了。 一个恨了你家十五年的人突然又要跟你家提亲,这到底是出的什么幺蛾子? 黄小英撇撇嘴,“谁知道她家咋想的,说是要把她娘家侄女说给你二哥。” “说呗,反正我奶肯定不会同意的。”明月虽然觉得这家人着实奇葩,但却并没有把这事儿认真当成一回事。 结果黄小英却好像非要看到她被吓一跳似的,转瞬就又丢了一颗炸弹到她怀里,“也有人给你说亲,听说有一家还是镇上的人家呢。” 明月头疼,“我不都已经定亲了吗?这些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黄小英笑嘻嘻的,“谁让你家现在有钱呢。你是不知道,现在好多人都说你有福气、有财运呢。” 明月一脸黑线,她又不是散财童子和福娃,她以手抚额,“所以这些人就想把这福气和财运弄回自己家?” 黄小英点头如捣蒜,“我听王媒婆的那意思,托她给你说媒的有三家。” 明月已经无力吐槽了,“随便吧,反正我奶肯定不会同意的。” 黄小英顿觉无趣,“你咋老是这句话!” 明月拍拍她的肩,“我有个好奶啊!不然我可有的糟心了。” 黄小英想想也是,她嘟着嘴抱怨,“我奶也要开始给我说亲了,最近她天天都想把我拘在家里,唉以后我就不能总来找你玩儿了。” 明月心下一动,她安慰黄小英,“说亲哪有那么快?你奶肯定会好好帮你掌眼的。在定下之前,你也还是可以来找我玩儿的。” 黄小英顿时高兴起来,“那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玩儿个够本。” 明月忍俊不禁。 黄小英是个勤快能干、性格爽朗、善良热情,有点儿早熟但又不失天真的农家姑娘,因为年纪小,她有些贪玩儿又有点儿嘴馋,但明月却觉得这样的黄小英非常真实、非常可爱。 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些闲话,然后才相偕着离开小河边。 “奶,我跟您说个事儿。”回到自家,明月迫不及待找上了明老太,一番耳语之后,她小声询问明老太,“您看能行吗?” 第56章 我看好你 明老太拍拍一脸激动的自家孙女,“奶要问问你爷,然后还得跟你大伯、大伯娘通个气儿。” 明月连连点头,“别忘了也问问我二哥,毕竟是他娶媳妇。” 明老太笑得一脸褶子,“你奶办事儿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明月心说,就是你办事我才不放心呢,也不知是谁,直接就给她定亲了,连问都没问她一声。 虽然这事儿有一大半都是小原主的锅,但是这却并不妨碍明月吐槽明老太等人的“独断专行”。 *** 腊月二十六,明家请了张屠夫来杀年猪,除了请亲戚朋友来吃饭,明家还留了整整半扇猪肉自家吃用。 “今年咱给两个丫头多送几斤肉呗,尤其是荷花他们家,住在镇上就是这点不好,买啥都是花销。”明老太在张屠夫上门之前就先跟明老爷子打了招呼。 明老爷子也一样心疼两个闺女,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一家给送十斤吧,挑好的送。明荷那边儿再多给两只兔子,明菊就给拉两袋高粱。” “成。”明老太一边点头一边给自己系上围裙,然后就开始和三个儿媳一起挑等会儿要用的干白菜。 “等初二走娘家,你们几个也多拿几斤肉。还有明许他老丈人家,让他等下也给多送几斤肉。”明老太治家向来讲究不偏不倚,给了闺女,当然就不能落下儿媳妇和未来的孙媳妇。 谢氏喜上眉梢,陶氏和周氏也是一脸笑容。 没一会儿,黄老太就带着儿媳和孙女一块儿来了明家。 他们一家每次都是这样,不论明家因为什么请吃饭,他们每次都会尽可能早点儿过来帮着做事,就没有一次是掐着饭点儿坐等吃席的。 “他婶子,快,快进来坐。”明老太一眼瞄到黄老太,立马扔下手里的干白菜去帮黄老太掀门帘子。 黄老太笑眯眯地挽住了明老太的左胳膊,“跟我你还客气啥?走,咱接着干活儿。” 黄小英和她娘余氏也笑着和明家其他人打招呼,众人说笑一阵,黄家人就已经自然而然的加入到了干活儿的队伍中。 “小英去东厢房找明月玩儿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了。”挑完干白菜,明老太就笑眯眯打发走了明月和黄小英。 明月知道明老太是要和黄家婆媳私聊,遂就非常有眼色的带着黄小英和小明雪去了东厢房。 “我咋感觉你奶今天神神秘秘的呢。”黄小英虽然没啥心机,直觉却是蛮敏锐,她一边被明月拽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去瞅头挨着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的明老太和黄老太。 “有吗?”明月装出一副懵懂模样,“我没注意。” 黄小英也没有多做纠结,她跟着明月和明雪进了东厢房,三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地上的那些木头架子,然后脱鞋上炕,围着炕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黄小英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儿,“还是你家好,零嘴儿一年到头就没断过,哪像我家,我要吃啥我奶都得给我开小灶。” 明月逗她,“那你以后嫁到我家来呗,我保证你天天都有好东西吃。” 黄小英瞬间红了脸,“你瞎说啥呢这是!” “我没瞎说啊,我奶和我大伯娘都可喜欢你了,你来我家肯定比去别人家强百倍,最重要的是咱俩还不用分开。” 明月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黄小英,她一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惦记的可不就是美食和小伙伴儿。 她皱着一张小脸儿问明月,“那、那你家不会嫌弃我家穷吗?我以后出嫁,我奶肯定没有很多嫁妆陪送我。” 黄小英有两哥一弟,最近几年陆陆续续都要娶妻生子,送聘礼、盖房子、摆酒席,样样都要钱。以黄家的家境,黄大山能做到不卖女儿就已经算是好父亲了,根本不可能大手笔的陪送什么给黄小英。 黄小英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哥哥弟弟们争什么,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不能嫁人之前享受全家的疼爱,嫁人之后还要从家里狠敲一笔。 她奶、她爹娘、她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媳以后也是要过日子的,她不能只顾自己。 “你看咱们村儿,好点儿的家里给陪送两个箱笼、两床被面、两套新衣,差点儿的甚至连成亲当天都只能穿以前的旧衣。而且她们在家里那可是啥脏活儿累活儿都干的,不像我们家,但凡脏点儿累点儿的,我爹、我哥就都全包了。” 明月拍拍她,“我家可没有眼睛长在别人家银子上的人,我奶选儿媳妇、孙媳妇,看的都是家风和人品,你看我大伯娘,他们谢家难道不比你们黄家穷?” 黄小英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谢家当年穷的都快当裤子了,明家还不是让明大伯娶了明家大伯娘。 *** 次年二月,大郎、二郎、三郎、嘉言考过县试,明家就给二郎和黄小英定了亲事,那些想把女儿嫁进明家却被拒绝了的人家不由扼腕叹息。 那些有十岁上下闺女的人家则把目光转移到了三郎、四郎、五郎这三个小豆丁身上,一拨一拨来做媒的婶子大娘搞得明家门庭若市。 比她们更让明家烦恼的则是那些想直接把明月这棵摇钱树搬回自家的奇葩人士,被他们托付了来给明月做媒的媒婆们搞得明家诸人简直焦头烂额。 因着这事儿,喻嘉言接连好些天都有些闷闷不乐,明月更是烦的恨不能直接把那些媒人丢出家门。 最后还是明老太给镇上口碑最好的钱媒婆塞了碎银子,让她帮着宣扬一下明家“几个男娃儿年纪还小,三两年内都不会说亲,已经定了亲的女娃儿更不会悔婚另许别家”,明家这才重新清净下来。 “明月姐,我一定会考上秀才的,以后我还要考举人,这样别人就不敢小瞧我了。”已经很久不管明月叫姐的喻嘉言在明家恢复清净之后的第三天清晨下定了壮大自己实力的决心。 明月拍拍他的肩,“嗯,考吧,我看好你。” 喻嘉言沉寂了很多天的眼眸里再次泛起点点喜悦,“我不会一直拖累你的,等我练好了字,我就可以自己抄书挣钱了。” 明月没有吐槽他“抄书能挣几个钱?”,她微微笑着纠正喻嘉言,“你没有拖累我,你比我能干多了。咱家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有你的功劳呢。” 第57章 不打留着过年吗(推荐加更) 被表扬的喻嘉言小脸儿泛红,“那、那我以后再多干点儿。” 明月忍不住揪了一下他脸颊,“你也不怕累出个好歹来。” 喻嘉言正要说什么,在南山山脚挖野菜的黄小英却眼尖的看到了结伴下山的他们两个,“明月,你可回来了,何叔来你家了!” 明月一怔,“找我的?” “是啊,说是给你带了新奇的作物种子。”黄小英把锄头扔进箩筐,伴着明月和喻嘉言一起往明家去。 “你是明月?”三人正走着,一个看上去十七八的高壮少年郎却突然冒了出来。 明月蹙眉,“你谁啊?我们见过吗?” “我是小王庄的王九郎,前几天去你家提过亲的。”那王九郎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就好像明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我听刘婆子说你家拒绝了?” 明月眨眨眼,“应该是吧,虽然我没啥印象,但所有上门的媒人我奶确实都给回绝了。” 她面上淡定,心里却在狂吼,“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哪有提亲被拒还上门质问的?” 不对不对,首先应该是,哪有人家已经定了亲,他们还非要再提上一遍的?提了就已经够奇葩了,结果人家回绝他们还理直气壮跑来质问这都什么奇葩逻辑。 “那你回去跟你家里人说,让他们答应!”王九郎昂着头自说自话,一副傲娇大公鸡的模样,“明天我会再让刘婆子上门的!” 啥玩意儿? 一向自诩好脾气的明月顿时就炸了,你以为自己是银子么?老娘见你一面就必然爱上你了?傻缺吧这是? 她正要开启嘲讽模式,喻嘉言却先她一步开口了,他气得声音都在抖,“你给我滚!滚出我们五里屯!” 王九郎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儿,“你不就是那个死赖在明家不走的喻嘉言吗?怎么,怕我抢了你媳妇儿?你也不看看就你那穷酸样儿,你配娶媳妇儿吗?” 喻嘉言还想说什么,明月却已经放下箩筐,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了王九郎肚子上,“你还跟他废什么话?这种人渣不打留着过年吗?” 她这话是对喻嘉言说的,喻嘉言没想到明月会这么维护他,他眼眶发红、鼻头发酸,心里却又软又暖。 放下背上的箩筐,喻嘉言二话不说就给了王九郎一拳。 王九郎被两人一顿暴揍,最让他生气的是这两人居然非常阴险的只打了他不好见人的地方,什么肚子啊、臀部啊、大腿啊,那是一拳接一拳、一脚接一脚,拳拳到肉,脚脚阴险,他骨头没断、皮也没破,但却疼的死去活来。 “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让你自以为是瞎翘尾巴!”直到王九郎忍不住开始求饶,明月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她拍拍手拿起地上的箩筐,“再敢往五里屯送脚印儿,看我不打得你亲娘都不认识你!” 王九郎一边在心里狂骂明月“母老虎、母夜叉”,一边忍着疼痛灰溜溜跑走了。 黄小英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王九郎跑得不见人影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明月你太厉害了,不过你把他胖揍一顿,要是他家里人找来” “找来就找来呗,反正他没证据。除了你,谁知道我和嘉言狠揍了他一顿?” 黄小英张口结舌——原来做人还可以这么无赖!总感觉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是怎么一回事? 她挠挠头,“那咱赶紧回家去吧,何叔还等着你呢。” 明月点点头,三人于是加快速度过桥回村。 “哎呦,小丫头总算回来了。快来看看我给你带的新奇种子。”由明老爷子陪着在正房喝茶的何世贵一看到明月,立刻笑眯眯朝她招了招手。 明月叫了声“何叔”,“辛苦您了。” 她托何世贵寻新奇作物种子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对方不说,她都差不多给忘记了。 “哈哈,小丫头就是会说话。何叔可是收了你家定金的,辛苦也是应该的。”何世贵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带来的两只背篓拿了过来,“你瞅瞅,一共就是这四种。全部都是我从府城带回来的,一共就买到了这一点点,何叔全部都给你带过来了。这个红皮儿的叫番薯(红薯),是从福州那边儿传过来的,说是产量老高老高了。我听那卖种子的老掌柜说,南边儿的一些州府都已经种这东西种了三四年了,眼下我们北边儿也已经有人开始尝试种植了,就咱们太平镇的大地主,他家就买了好几百斤回去种呢。” 明月听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早就发现了,她这个所谓的穿越人士,其实完全就是个路人女主的待遇。 她不敢大力发展商业和工业,也没那个本事成为这个时代农业发展的急先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仗着自己“见多识广”的这点儿微末优势,带着家人和亲戚朋友在这个朝代过上相对富裕的日子。 何世贵可不知道明月乱七八糟的想了这老些,他拿起一个洋芋(土豆)对众人道:“这个黄皮儿的叫洋芋,是从陕西那边儿传过来的,产量不如番薯高,茎叶也都不能吃,有毒呢。” 陶氏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有毒那还种啥了?咱不种这个!” 明月拍拍她手臂,“娘,您听何叔把话说完。” 陶氏这才闭了嘴。 何世贵朝明月竖起了大拇指——这也是个大老爷们儿能淡定成这样也就罢了,可明家的这丫头明摆着就是个还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啊! 一个黄毛丫头就这么有主见、有头脑,最重要的是还相当沉得住气,这就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他摸起一个洋芋递到明月手里,“弟妹别担心,这东西原本吃的就不是茎叶。看到这个没?这个才是能吃的。” 等到明家人把那个洋芋传看了一遍,何世贵这才又从箩筐里摸出了另外一个表皮微微发绿的洋芋,“像这样变绿了的,还有生了霉斑或者烂掉了的,再有就是已经出了芽儿的,也都是不能再吃的。” 明月点头表示了解。 她上辈子可没少吃这玩意儿,他们老家更是家家户户都要种上几亩,用来做菜以及换粉条,她对这东西那是知之甚详。 第58章 财帛动人心 看到背篓最上层的角落里还放了两个小小的布口袋,明月一脸好奇,她问何世贵,“何叔,这两袋也是种子吧?” 何世贵点点头,“这两袋是西番柿(西红柿)种子和番椒(辣椒)种子,这两种都要先浸种育苗,然后再分株栽种。还有番薯也得先育苗洋芋倒是可以直接切块儿下种,不过这切块儿也和切番薯一样,要看好了芽孔再切” 何世贵说的很详细,已经是老庄稼把式的明家人很快就掌握了他教授的种植方法。 按照何世贵报出的数目付了尾款,明老爷子又热情地留他吃饭。 明月高兴的整个人都差点儿飘起来——这可是她最爱的辣椒和番茄,以及产量极高、活人无数的红薯和土豆啊! 她把何世贵留给明老爷子等人招待,自己则带着几小开始浸种育苗。 明老太安排了儿媳妇们洗菜做饭,自己则不太放心的来监督明月他们浸种。 明月正好想跟明老太申请田地和菜地,见到明老太,她立刻缠着明老太提起要求来。 明老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这孩子,你种子都买了,难道我和你爷还能让你全都扔沟里?你放心,等你何叔走了,你爷就会带着你爹他们去新院子给你开菜地了。” 明月却不想把辣椒和番茄种去新开的菜地,她好说歹说,明老太总算答应了把后院的菜地划给她三分之一。 等到何世贵酒足饭饱离开明家,明月又去问明老爷子申请了两亩下田栽种番薯和洋芋。 “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明月想到她曾经在书上读到的番薯的产量,整个人就像鼓涨的帆,浑身上下都满是干劲儿。 唯一让她略觉遗憾的就是种子太少,不然她都想把家里的所有下田全都拿来种植番薯和洋芋。 一家人忙完春耕,怀胎九个多月的陶氏在明家人的期待与紧张里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两个个头虽小但却非常健康的男孩被稳婆抱出来给大家传看,一向沉稳严肃的明老爷子居然罕见地红了眼眶,守在产房外面的明城和躺在产房里头的陶氏则是又哭又笑,激动得不能自已。 明老太一边抹泪一边还要劝说陶氏不要哭坏身子,“两个孩子可都指望着你和老二呢。” 陶氏首次展露出了自己“为母则强”的那一面,在明老太的劝说下,她很快就收了眼泪振作起来。 明老太一边让谢氏去给陶氏准备吃食,一边还不忘赶了明地、明塘、明许等人去给亲戚们报喜。 陶家二老来的最快,女儿总算能在婆家直起腰杆做人,他们高兴的半宿没能合眼。 老两口在儿子儿媳的陪同下,拉了小半车东西到明家,什么细布、小米、白面、红糖、鸡蛋、老母鸡、猪蹄子、新鲜河鱼,只要陶氏能用上而他们又给得起的,老两口全都准备了厚厚一份带来明家。 明月的两个舅母有些肉疼,毕竟陶家的日子还没宽裕到可以大手笔的给出嫁的闺女送半车东西,可她们却谁也没有出言反对。 一来陶氏盼儿子盼了十多年,陶家老两口也为她着急了十多年,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正是容不得别人不当回事儿的时候,她们做儿媳妇的哪敢去触公婆霉头? 二来则是因为他们陶家也沾了明家不少光,刺老芽和反季青菜这两桩,他们可没少从中挣钱。 转眼就到了两个小娃儿洗三那天,不在邀请之列的冯氏和赵氏也来了明家。 这俩人明摆着就是来闹事儿的,只不过冯氏蔫儿坏,并不像赵氏那么嚣张。 要让明月说,冯氏这种的反而更不好对付。 毕竟赵氏趾高气昂的来了,最后却被她一句“关你屁事”就给打发走了——谁让喻嘉言已经和他家断亲了呢。 而冯氏却不一样,她再讨人厌,名义上她也是喻嘉言的大伯娘,她拿了两颗枣子过来,说是来看两个孩子洗三的,明家再膈应她,也得把她当成亲友一并招待着。 “婶子啊,不是我信不过你家,而是你家老二这都有儿子了,那我家嘉言”这不,吃饱喝足之后,冯氏果然就当着来明家做客的一众乡邻出幺蛾子了。 喻嘉言眉头紧蹙一脸怒容,“大伯娘!” 冯氏笑得一脸慈爱,“嘉言啊,你还小呢,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过你放心,大伯娘绝不会让你吃了亏。” 明老太直接撂了脸,周氏更是悍然怼起了冯氏来,“不让嘉言吃亏?不知道喻大嫂子你是怎么个不让嘉言吃亏法?把他领回你们家,然后再让我老明家给他补偿点啥?” 冯氏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她想去拉嘉言的手,嘉言却非常用力的直接把她甩开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大伯娘在这瞎操心。反正当初我要死了的时候,大伯娘也没为我操过半点儿心。” “何止是没操心!当初人老明家出钱给嘉言治病,你不都生怕嘉言进了你家的门会吃你家的饭吗?要不是你挡着门口死活不给进,明家大哥何至于把嘉言带回自己家里来!”李大娘早就看不惯冯氏的这副做派了,喻嘉言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立马附和起来。 冯氏又羞又恼,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老不死的关你屁事”,面上却还努力维持着之前的一脸“慈爱”,“我那不也是没办法吗?当时我家穷的就差当裤子了,哪里还有余粮多养一个半大小子啊?这不现在我家日子好过了,我就想着要把嘉言接回去嘛!” 周氏嗤笑一声,“你家日子好过?你家为啥日子好过你心里没数吗?怎么,靠着我老明家吃上几天饱饭了,就开始惦记怎么撬我老明家墙角了?” 冯氏厚着脸皮为自己辩解,“我可没想着撬你家的啥墙角,我只是想把我们老喻家的孩子领回去养,难道这样也碍着你们老明家了?” “碍没碍着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别以为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谢氏也恼了,她怒气冲冲的指着冯氏的鼻子,手指都快点到冯氏脸上了,“你不就是想把嘉言弄回去,然后好逼问他我家靠啥赚的钱吗?” 第59章 挣钱不易,花钱不难(推荐加更) 冯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小九九,她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哎呦,你们家老二这都已经有儿子传宗接代了,你们咋还硬要留着我们嘉言啊?你可别跟我说,以后你们家老二有家产会不留给自己的亲儿子,反倒要留给嘉言这个做女婿的!” “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怎么就不能留点东西给嘉言傍身了?”作为一个读书人,且还是一个比较有风度的男人,明城原本是不想跟冯氏这种明显就在胡搅蛮缠的无赖妇人吵吵的,但对方既然点了他的名,那他就也不得不出来说上几句了。 他摸摸一脸气愤的喻嘉言的头,“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不管以后我有几个孩子,只要我其他孩子有的,那嘉言和明月就一定会有。” 冯氏傻住了,她下意识去看明老爷子——你儿子个败家子儿要把家产给女儿女婿了,你这老家伙咋都不管一管?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不仅明老爷子,就连明老太、明地、明塘、谢氏、周氏,甚至就连明许等一众明家小辈,大家全都一脸淡然的盯着她看,就好像明城刚才说要分给明月和喻嘉言的只是两个野菜团子。 “疯了,都疯了。”冯氏喃喃自语着。 她却没想过,如今明家的大部分财富都是明月带来的,分东西给明月,明家其他人怎么可能会有意见呢?他们可都不是自私自利、眼睛里只看得到钱的冯氏或赵氏。他们可都是很讲道理,很懂得感恩的。 周氏冷哼,“现在你放心了?不为嘉言担心了?可我怎么看着你脸色比刚才更差了呢!该不会是没算计成我们家所以气狠了吧?要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不知足,也没良心。你说你都狠得下心看着嘉言死了,你现在就是说出天花儿来,你觉得我们会信你是为了嘉言好吗?都是一个村儿的,谁还不知道谁呢!你上蹿下跳的,不就是想把我家的财路给断了吗?行啊,那你以后也别想着再借我家什么光了!” “就是,我们家不欢迎你,以后你要是再敢登门,可别怪我大扫帚把你打出去!”谢氏也生气,她虽然没有周氏嘴皮子利索,但她却比周氏更疼喻嘉言。 亏得今天来的都是明家交好的人家,没人跟着冯氏瞎起哄,不然他们家欢欢喜喜的给孩子洗三、好酒好菜的待客,最后搞不好反而要惹回来一肚子闷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明城表态表的非常及时,既打了冯氏的脸,同时也给喻嘉言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众人嫌弃的眼神里,冯氏掩着脸出了明家院子,余怒未消却没能逮到机会发挥的明月像盯贼一样一直盯着她出了院子,然后就立刻把自家大门给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冯氏又羞又气,但同时她也非常忧心——她今天办的这事儿是瞒着喻守义的,等这事儿传开,喻守义怕是不会简简单单饶过她这遭。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她忧心的,最让她忧心的还是明家对她的态度。 她把这事儿搞砸了,喻嘉言没能要回来,明家人又都被她得罪了,如此一来,她以后可就寻摸不到其他来钱的路子了。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暗暗唾弃明家诸人缺根筋——哪有人自己有儿子有孙子,家业却要便宜外姓人的?这不是缺心眼吗? 要不是他们老实的过分,有了儿子居然都还想着分一份家业给女婿,她今天也不至于要不回喻嘉言了。 一念至此,冯氏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这喻嘉言的命也太好了点儿!无父无母居然都能说上这样的好亲!这要是能把喻嘉言换成她儿子该有多好,她儿子肯定不会像喻嘉言这么分不清远近亲疏! 她却没想想,要是喻嘉言真像她期待的那样吃里扒外,明城又怎么可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 *** 六郎和七郎洗三宴后的第二天,明老爷子给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分别取名为明谦和明谨。 同一天,明地、明城陪着大郎、二郎、三郎、嘉言去了府城,他们四个已经过了县试,接下来要去府城连考三场,如果能够通过,那他们从此之后就是童生了。 大郎几个都是第一次去府城,再加上去了还要参加考试,所以几人心底完全没有期待和兴奋,有的只是紧张和忐忑。 好在明城是个有经验又有耐心的,有他在旁开解,明月倒是不怎么担心大郎几个会因为紧张过度考砸了。 临出发之前,她也只是叮嘱了他们要注意保重身体,“不要吃太冷太热太油腻的东西,也不要为了省钱每天都啃干粮,要每天吃肉吃蛋保证营养,不新鲜的东西宁愿扔了也别往自己嘴里头送。” 明老太听了连连点头,“明月说得对。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你们可别舍不得花钱。考试考成啥样都无妨,就是你们一个个的,可都得好好给奶回家来。” 明城就知道明老太要这么说,毕竟当年他每次去府城,他娘都是这么叮嘱他的。 “好了,别唠叨了,孩子们还要赶路呢。”明老爷子是个喜欢扮演“严肃大家长”的老爷子,虽然也担心家里的几个孩子,但他却非常傲娇的不肯表现出来。 明老太瞪他一眼,到底没有再唠叨下去,松了口气的明地和明城忙和大郎几个一起坐上黄家的骡车去县里。 他们会在县里换镖局的骡车去府城,一行六人连行路带吃住,这一趟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熟悉的这十里八村,实在是出门这事儿太他娘的费钱了! 一个普通农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地里刨食儿,要是年底手里能攒下个十几两银子,这就已经算得上是个丰收年了,这要是家里有三五个人出一趟门,得,这一年全家老小就算白忙活了。 挣钱不易,花钱不难,哪个正经过日子的舍得拿着银子这么祸祸? 一直到黄家的骡车走得再也看不见,明老太这才带着谢氏、周氏、明月、明雪转身回家。 先他们一步回家的明老爷子和明塘已经拿了农具准备去田里,谢氏和周氏见了,忙也去了仓房拿农具。 至于明月和四郎五郎,明月要留在家里照看陶氏坐月子,四郎和五郎则早就已经结伴去了镇上学堂。 第60章 两个童生 “中了!中了!娘,大郎和嘉言都考中了!”明家几个孩子去府城考试的第十天下午,明家大门突然被一脸喜色的明城自外推开,他哈哈笑着,难得的显出了几分跳脱。 明月第一个从东厢房冲进院子,“爹,您可回来了!快,快进屋。” 考完试,明许四人就已经被明地带了回来,只剩明城一人留在省城等着看结果——没办法,他们家缺钱哪。 这几天家里人等的心焦,明城在圣城日子也过的相当煎熬。 好不容易府试的成绩出来了,他立马就搭了镖局的骡车赶回福兴县,然后又马不停蹄地从福兴县租了骡车回家报喜。 “老二你说都谁中了?大郎和嘉言是么?”正屋里的明老太这时候也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她搓着手一脸激动,“明月,快,快去把你爷、你大伯他们找回来,就说家里有喜事。” “哎,好嘞。”话音未落,明月就已经跑到大门外了,看得明城直摇头——他的这个闺女啊,咋年龄越大越风风火火起来了呢? 没一会儿,下地干活儿的明老爷子等人就被明月找了回来,明老爷子罕见地没有一脸严肃,明地和谢氏更是满脸喜色藏都藏不住。 “今晚咱吃点儿好的。”明老太说着拿了两串钱递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的明月姑娘,“大妞儿跑趟镇上,给你爷打点儿酒,再买点儿糖块儿和猪肉。” “好嘞。”明月高兴的简直想要原地跳上几跳,她抓过明老太给的两串钱,然后背起箩筐就往镇上跑。 “哥!哥!”明许才从学堂出来,远远地就看到明月背着箩筐在不停起跳。 她又是挥手又是踮着脚尖儿往高里跳,随着她的动作,她背上的箩筐也在跟着一跳一跳,看着滑稽又可笑。 然而明许却半点儿也笑不出,他快走几步来到明月身前,然后用一种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表情,紧紧盯着明月的眼睛问她,“你咋来镇上了?” “我来给你报喜呀!”明月知道明许这些天吃不好也睡不香,心理压力比另外三人加起来还要大,于是就也没有卖关子,她笑嘻嘻的对着明许伸出手,“大哥,你现在是童生啦!高不高兴?” 明许当然高兴!他想笑,可同时却也很想哭。 “我呢?我呢?我考过了没有?”二郎不知啥时跑过来的,听到明月这么说,他立刻一脸急切的挤到了明月和明许中间。 “没有。”明月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考过的就只有大哥和嘉言。” 二郎闻言肩膀顿时垮了下去,他捂着脸哀嚎,“完了完了,我爹要打死我了。” 明月忍俊不禁。 二郎虽然比喻嘉言年长,但这家伙却既贪吃又贪玩儿,读书远远不如喻嘉言用功。 还有三郎也是一样,这两兄弟虽然不敢在学堂里偷懒,白白浪费家里的银钱,但是他们却也没有喻嘉言和明许那种自主向学、勤奋刻苦的积极性。 一开始他们去考,学堂的先生就已经私底下跟明城打了招呼,说他们考过还是考不过都在五五之数,所以他俩没考过,明家众人一点儿都不觉得有啥难以置信的。 至于二郎说的他爹会收拾他,明月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不是绝顶聪明却又不够努力,被收拾也很正常。 她没什么同情心的这般想着。 “嘉言!”从明月这里得不到同情和安慰,二郎立刻就把自己的一张愁眉苦脸对准了傻傻站在三郎身后的喻嘉言。 “二哥。”喻嘉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的晕头转向,二郎喊他,他才猛然从巨大的惊喜当中回过神来。 “你没听到明月说吗?你考过了!你和大哥都考过了!”二郎揪着喻嘉言,脸上的表情是大写的欲哭无泪。 喻嘉言有些茫然,他考过了,和二郎要哭不哭有啥关系吗? 明许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抬手扯了一下二郎的胳膊,“好了,别丢人现眼了,赶紧跟我回家去。” 二郎松开喻嘉言,趁机和明许讲条件,“那咱爹要是抽我,你可得把我挡严实了。” 明许无语,索性不去搭理二郎的胡言乱语。 他问明月要过装了一大堆美食的箩筐,“咱奶让你买的?” “嗯。”明月笑着点了下头,“正好我也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和嘉言你俩考过了。” 二郎一听顿时忘了自己可能会挨打,他凑过来,踮着脚尖儿往箩筐里头看,“你都买了啥?有肉吗?” “有啊。”明月掰着指头一一道来,“酒,猪板油,五花肉,猪下水,糖块儿,槽子糕,能想到的我都买了点儿。” 二郎眸光大亮,“太好了,又能吃肉了!” 明许睨他一眼,“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儿,不然咱爹可能真的会揍你。” 二郎一听顿时蔫吧了,原本想要跟着欢呼的三郎也缩着脖子沉默下来。 喻嘉言给他出主意,“你装的难过点儿,别一不小心就漏了馅儿。” 二郎一脸希冀,“我难过我爹就不会打我了?” 明许一巴掌拍在二郎肩膀上,“总比你没心没肺只想着吃更有机会躲过这一劫。” 二郎闻言忙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来。 三郎眨眨眼,也跟着二郎摆出一副臊眉耷眼的表情来。 明许吓唬二郎和三郎,“你俩可别以为这招儿能一直好使,要是明年你俩还考不过,那咱爹肯定不会轻易饶了你俩的。” 二郎挠头,“那以后上学路上我和三郎也跟着你俩一起背书。” 明许暗赞自己机智,“以后你和三郎的课业都先拿来给我检查一遍,要是做的不好,我就跟奶说别给你俩做肉吃。” 二郎哀嚎一声,“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 明许怼他,“我要不是你亲大哥,我有必要跟你费这个劲儿吗?有那时间我干点儿啥不好。” 二郎这下是真的郁闷了,不用装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儿。 三郎这个小吃货也和他一样,兄弟两个垂着头、塌着肩,一脸的生无可恋。 “呦,我家二郎、三郎这是咋的了?怎个个都一副要哭不哭的脸?”看到两个孙子这副模样,明老太既意外又心疼。 “奶”三郎嘴一扁正要告状,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正皱着眉头审视他和二郎的明地。 三郎打了个哆嗦,然后立刻非常识相地把“控诉”明许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没事儿,奶,我和三郎就是有点儿难受。以后我俩会更努力读书的,您、您别怪我们好不好?”二郎比三郎机灵,他扯了一把三郎的胳膊,同时还不忘低眉顺眼表明自己“悔过”的良好态度。 明老太一脸心疼,“这次没考好就下次再考呗,实在不行回家种田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明老爷子用力咳嗽一声——这老婆子,难怪人家都说慈母多败儿,这要是几个孩子都让她这么惯着,惯坏了那还不是早早晚晚的事儿。得亏这家里还有他和老大撑着,不然他大孙子以外的这几个淘小子还不得作上天。 第61章 不速之客(推荐加更) “老三媳妇儿就不用下地了,留在家里做饭就行。”又是一年秋收季,开始抢收之前,明老太做主把有了身孕的周氏留在了家里养胎。 周氏非常意外。 虽然之前陶氏已经享受过一次这种特殊待遇,但在周氏看来,那完全是因为陶氏难得有了孩子,自己身子骨儿又不是很好。 像她这种已经生了一儿一女,自己却啥事儿没有的,她一直以为是没机会享受此等特殊待遇的。 见她站着不动,陶氏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弟妹你就听娘的吧,娘一个人带仨孩子就很够呛了,你在家正好能给咱娘搭把手。” 谢氏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大郎他们都放假了,咱家劳动力多着呢,不差弟妹你一个。” 周氏想想也是,遂爽快地把手里拿着的几把镰刀递给了谢氏,“那我就也享享福。” 一句话说的谢氏、陶氏全都露出笑容。 “今天咱先收洋芋和番薯。”明老爷子赶着牛车,明家其他人则跟在牛车后头步行。 打从五月中旬开始,明家就一直在陆续出售番茄和辣椒。 因着种子不多,产量有限,明家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四处兜售,而是依然悄悄把这两样东西卖到镇上的聚福德酒楼。 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很识货,明家送去的番茄和辣椒他都给了极高的价格,当然,这跟明月半卖半送了近二十张食谱给他们有很大关系。 能用辣椒调味的菜很多,青辣椒、红辣椒,鲜辣椒、干辣椒,每一种都有妙用。 什么辣椒炒蛋、辣椒炒肉、辣椒酿肉、回锅肉、鱼香肉丝、辣子鸡丁、宫保鸡丁、麻婆豆腐、水煮肉片、水煮鱼、酸菜鱼、毛血旺、夫妻肺片、麻辣兔丁明月随便一想就能回忆起好大一堆。 西红柿调味方面作用不大,但在生吃以外,明月也是知道几道用西红柿做出来的百吃不厌的家常菜的。 比如凉拌西红柿、西红柿炒蛋、西红柿炖牛腩、西红柿烧茄子、番茄牛肉羹、番茄水煮鱼、番茄烧豆腐,这些可都是她前世非常喜爱的美味菜品。 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是个厚道人,虽然明月做的这些菜式,他一尝就知道了大概做法,但他却依然给了明月一道菜谱十五两银子的高价。 明月很知足。 她自家人知自家事,作为一个既没有非凡头脑,也没有倾世才华,更不是锦鲤本鲤的普通穿越人士,她连做梦都没梦到过自己会一夜暴富。 她只是因为来自后世,所以才占了“见多识广”的这一点点便宜,至于其他的,如果她想要什么,那她就必须自己脚踏实地的去争取、去努力。 二十一道菜,加上五道主食、小吃,明月光是卖食谱就赚了三百九十两银子。再加上价格甚至贵过刺老芽的番茄和辣椒,明家这一年可以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还没收秋,明老太的钱匣子就已经换了一个超大号的,明老爷子则琢磨着要在秋收之后再买个几十亩地回来——手里有田心里不慌啊,而且田地还可以一代一代传给子孙后代,简直完美。 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明老爷子虽然一如既往的忙碌劳累,但最近却是连走路都带着风,乍一看比明地这个做儿子的还要干劲儿十足。 因着番茄和辣椒带来的巨大财富,明老爷子对地里的番薯和洋芋重视程度直线上升,只要有时间,他就必然要去种了番薯和洋芋的那块下田转悠。 好不容易熬到秋收,老爷子再也等不了,索性第一时间就带了家里人去收洋芋和番薯。 “你们这是种的啥呀?咋收了这老些!”明地赶着牛车往家运番薯,路过的每一块田地基本都有人一脸探究的刺探情报。 “找镇上牙人给弄的新作物,叫番薯。”明地也没瞒着,反正他们镇上的大地主吴老爷也种了洋芋和番薯,他们就是不说,别人也能去跟吴家的佃户、长工打听。 最终,明家从两亩下田里收获了一千七百多斤洋芋,从两亩半下田里收获了近八千斤番薯。 五里屯的村民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家家户户都全家出动,跑到明家看热闹。 明老爷子早就得了明月的提醒,是以并不慌张,他按照家里人之前商量好的,把村民全都介绍去了何世贵那儿。 只有自家亲戚和里正家、李大夫家,明老爷子私底下打了招呼,说是等收完秋,明家就会分一部分自家的番薯和洋芋给他们来年做种。 作为喻嘉言大伯的喻守义也得到了和明家其他亲戚一样的特殊待遇,但明城也很明确的跟他说了,让他以后只自己登门,冯氏这个人他们明家拒绝往来。 虽然他措辞委婉,但喻守义却依然觉得自己丢了大脸,他再三向明城致歉,回到家里就又把冯氏狠骂一顿。 冯氏自己也懊悔,但在喻守义面前她却嘴硬的很,两口子因着这事儿第n次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和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明菊和明荷一忙完自家的田地就来了明家给娘家帮忙。 和明菊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丈夫郑大昌、儿子郑有福,这一家三口不仅人来了,而且还赶了自家的驴车过来。 与他们以及明荷的备受欢迎不同,明家忙到第五天的时候,一个来自明老太娘家的不速之客却招来了明家从老到小所有人的广泛敌视。 这人是明老太的娘家侄女,虽然也姓王,但与明老太嫡嫡亲的娘家侄女却是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姐妹,属于血缘关系很淡很远的那种。 她亲爹亲娘所在的那一房与明老太的娘家兄弟几乎没有来往,就更不要说明老太这个已经出嫁好几十年的老姑奶奶了。 这种没有任何来往的远亲突然上门,而且还丝毫不见外的非要帮你家收秋、在你家留宿,这换了谁,谁也不能高兴啊。 尤其这货品行还不好,大约十年之前,这货差点儿通过生米煮成熟饭的方式,赖上明老太的小儿子明塘。 如果不是明月现在的三婶周氏够机灵,当年嫁给明塘的就不是周氏这个明塘的正牌未婚妻,而是王氏这个死皮赖脸非要嫁给明塘、被明老太拒绝之后就和家里人一起耍阴招儿的可怕女人了。 第62章 死皮赖脸 “大姑,我爹娘让我来帮你家收秋呢。你看我行李都带来了,我打算这几天就住大姑家了。” 这女人是在快中午的时候直接跑到明家地里的,彼时明月正拿着粗瓷大碗给家里人分高粱米饭。 “哎呦,你们正吃饭呢啊,正好儿我也饿了,大侄女,给你表姑也来一碗。” 她倒是丝毫不见外,看到明家人吃饭,她立马扔下手里的包裹凑到了明月身边。 明月眼疾手快的躲开了她来抢碗的手,喻嘉言则很有默契的帮着明月拎开了装着大部分饭菜的两个简陋食盒。 明月把碗递给自己二哥,然后才用眼神询问明老太,“这谁啊?” 明老太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可不能怪她记性不好,任谁冷不丁看到一个本来就不是很熟,且又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面的人,也没那个本事秒秒钟就想起对方。 自认仍旧耳聪目明记性好的明老太把手里的饭碗塞给大儿媳妇谢氏,“是你啊,你不是已经嫁去隔壁的坪古镇了吗?咋跑我家来了呢?” 王氏一听顿时抹起泪来,“大姑啊,你侄女命苦啊!你也知道我爹娘当年为了聘礼,硬是把我嫁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山沟沟,我那死鬼男人年纪大不说,脾气也爆,我这些年” 明老太心里那叫一个腻歪——你爹娘把你嫁去哪里关我啥事儿啊?我家这正高高兴兴吃饭呢,你哭个没完是想闹哪样儿啊? 明月也烦的不行——大婶,请问你可以不要边哭边对着我家的红烧肉咽口水吗?我很出戏啊! 她对着明家其他人使眼色、打手势,示意他们快吃,越快越好,不能把这好饭好菜便宜了这个不知哪里跑来的奇葩婆娘。 喻嘉言第一个接收到明月递来的加速信号,他眼珠子微微转动,拿起盛饭的勺子就开始给大伙儿分红烧肉。 你一少他一勺,很快一大盆红烧肉就被他分了个一干二净,急得王氏直接忘了哭。 一开始她还比较“矜持”,只自以为不动声色的边哭诉边往喻嘉言那边挪着步子,奈何喻嘉言比猴儿还精,每走一步都是避着她的,她挪了半天,喻嘉言始终都是离她四五步远的样子。 眼看着喻嘉言把红烧肉全都分到了明家人碗里,王氏这才真正着急起来,她四下看看,然后蹭的一下就凑到了陶氏身边,把个陶氏吓得差点儿扔了手里的碗。 明月一直盯着她呢,见她找上了最老实的陶氏,明月立马凑过去把她挤开了一点儿,“娘,赶紧吃,忙了一上午,不吃饱下午哪有力气干活儿?” 陶氏一脸尴尬。她这个人脸皮薄,宁愿自己不吃也不好意思下别人的脸,王氏这么盯着她,她很有压力。 但她更怕自家闺女 明月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目光中满是威胁,以致于陶氏根本不敢对明月说出那句,“要不我还是让给你表姑吃吧。” 陶氏怂了,她默默端起碗,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狼吞虎咽的吃起了红烧肉,等到王氏好不容易绕过明月,陶氏碗里就连米饭都只剩了小半碗,把个王氏差点儿气吐血。 她咬咬牙,将视线又投向其他人,结果却见只有喻嘉言还拿了两只有肉的碗,其他人的均是都已经只剩了凉拌野菜和高粱米饭。 她正想去问喻嘉言分一碗过来,结果明月却以比她迅速很多的步伐先她一步冲到了喻嘉言身边。 “啊,饿死了,快吃快吃。”一边说着,明月一边端着粗瓷大碗快速吃起肉来。 “大侄女,好歹给你表姑留几口。”王氏这时候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她追着明月跑过来,抬手就要去抢明月手里的碗。 明月怎么可能让王氏得偿所愿,她可是练过功夫的,就王氏这种的,她想躲开不要太容易。 于是就在王氏抢,明月闪的三四个来回里,明月非常迅速的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几块红烧肉。 “大姑啊,你看看你家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尊重长辈。”王氏简直要被气死了,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要脸的小孩子。 哪有自己吃肉反而让长辈眼巴巴看着的?这像话吗? 她却不想想,她算明月哪门子的长辈。 “我说大侄女啊,我家收秋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就不用你帮忙了,你还是回去帮你爹娘哥嫂吧。”明老太没接她话茬儿,而是直接对她下了逐客令。 王氏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她拿起镰刀就要去割明家地里的高粱,“看大姑说的,这收秋哪有嫌弃人手多的。” 她原是想着先帮明家割上几镰刀,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打着帮忙的旗号留在明家,至于之后她是在做事还是在磨洋工,反正她都已经住进明家了,明家难道还能把她扔出家门吗?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她很快就发现她根本没办法实现自己的第一个小目标——先帮明家割上几镰刀。 明家最最讨人厌的那个臭丫头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此时她的右手正牢牢抓着自己镰刀的手柄。 “你、你这是要干啥?我吃东西你不给,怎么我干活儿你也要拦着?我这一片好心”王氏比不过明月力气大,只能嚷嚷着试图说服明月。 然而明月岂是那么好忽悠的,她牢牢握着镰刀手柄,然后不由分说的将王氏推出了自家田地,“我家不用你,吃东西不用你,干活儿也不用你。” “嗨我说你这孩子!”王氏彻底恼了,“大姑啊,你家孩子真该好好管管了,哪有她这么跟自己长辈说话的!” “我孙女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家不用你。”明老太也恼了,啥玩意儿啊,说起她孙女坏话还没完没了了是吧?不知道她大孙女是她家的小福星、她明老太的小棉袄吗? 王氏又恼又羞,但她却是铁了心要赖上老明家。 既然之前设想的那些用不上,王氏索性祭出了她最常用的那一招。她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直接开始撒泼,“哎呀,大家快来看啊,老明家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上门帮着干活儿都不让啊。” 第63章 未雨绸缪(推荐加更) 明月嗤笑一声,“你穷你有理,我富我有罪是吧?你来我家撒泼你还有理了!你尽管嚎,尽管闹,我倒要看看,有谁吃饱了撑的要来管我明家的闲事!” 这可不是她说大话,如今这五里屯,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等着她家传授番薯和洋芋的种植技巧,这种时候,除非脑子坏了,不然谁会帮着王氏这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奇葩人士? 她递了个眼神给明家诸人,“你们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儿干活儿,这货有我看着呢。” 二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还是我看着吧,你小姑娘家的名声不能让她给坏了。” “别介,万一她臭不要脸赖上你呢。”明月早就看出来了,这王氏的目标是她三叔,毕竟除了肉,这王氏的眼睛就只瞟着明塘呢。 而且明塘的反应也很奇怪,以往遇到这种人,他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护住全家老小,可今天他却一直缩在明地身后,一副生怕王氏凑近的架势。 想到家里身怀六甲的周氏,明月哪里能让王氏继续出幺蛾子? 她今天就是不干活儿也得盯牢了这个臭不要脸的。 二郎却是被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能吧,这、这辈分也不对啊。” “你不知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她都想死赖在咱们家不走了,她还管你辈分不辈分?”明月心说,不就是没凭没据的诋毁人嘛,她要是连口舌之争都能输给一个臭不要脸觊觎她三叔的乡下妇人,那她也不用再在五里屯混了。 王氏果然被明月气了个七窍生烟,她就没见过这么擅长胡说八道,且半点儿都不要脸面的小姑娘! 然而让她惊讶又生气的是,那些在周边收割庄稼的村民,居然真的没人围过来看明家笑话! 不仅没人看明家笑话,那些离着明家田地比较近的,甚至还在干活儿之余扯开嗓子骂了她几句。 这不合理,这不应该啊!这世上的人,难道不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人有笑人无吗? 明家最近日子过得愈发好,这五里屯的其他人难道不应该日盼夜盼,就盼着他家出点儿啥不光彩的事儿吗? 王氏想不明白。 明月却是非常开心,她一脸轻蔑地对着王氏冷哼一声,然后又抬起手对着那些声援明家的人挥了挥,“多谢各位婶子大娘了,晚上我让我哥给你们送卤好的猪下水。” “哎呦,那感情好。”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明月笑容愈发灿烂,“客气啥?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大伙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不就要相互帮衬。我们明家啊,可还要和大伙儿做一辈子的乡里乡亲呢。” 那几人原本就是为了讨好明家才会帮着斥骂王氏,如今明月给了他们实惠又主动跟她们亲近,几人简直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拖走王氏,也好让明月看看她们交好明家的心。 然而王氏却已经不用她们上手来拖,形势一边倒的这么厉害,她就是再撒泼也已经无济于事,与其留在这里受人奚落辱骂,她还不如赶紧回去和爹娘商量个章程出来。 当天晚上,明老太果然让明许几个端了粗瓷大碗,给白天帮着斥骂王氏的几位婶子大娘送了卤好的猪下水过去。 “哎呦,你奶可真是个实在人。”捧着明许送上的满满一大碗猪下水,李大娘笑得满脸褶子都皱了起来。 明许微微的笑,“今天多亏了李奶奶和几位婶子仗义执言,我奶让我替她给您道谢。” 李大娘可听不懂啥子“仗义执言”,但明许说道谢她却是能听明白的,老太太笑容更盛,“你奶这个人啊,咱们村儿再也没有比她更讲究的老太太了。你看我们也就是随口帮着骂几句,她就当成一回事儿了,谢了这个谢那个的。你让她放心,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要是再来,你李奶奶铁定唾她一脸。” 明许心里的小人儿默默给自家妹妹点了个赞,“那倒不用,万一她撒泼伤到您就不好了,我李叔李婶可还指着您带孩子呢。您只要帮我家留意着点儿,万一她来了,还要麻烦您找人给我家捎个信儿。” 李大娘拍着胸脯儿满口答应,“这还不容易?你放心,我让你李叔李婶、你几个弟弟也一起帮你看着些。” 明许谢了又谢,然后才用一副非常难以启齿的纠结表情对李大娘道:“那个王氏,她以前就打过我三叔的主意,现在她守了寡,我奶就怕她故意祸害我们家。” 李大娘一听顿时想起一桩旧事来,“你这么一说,那王氏难道就是你奶娘家那个村儿,她爹娘死皮赖脸非要把她说给你三叔的那个?” 明许点点头,“我奶说他们家,老的小的都有些心术不正,所以当初我奶就没同意和他们家结亲。” 李大娘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心术不正吗?你是不知道” 明许一脸无辜的眨眨眼。 原本想要八卦一番的李大娘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找错了说八卦的人。 哎呀呀,她可不能带坏人老明家这好好的少年郎! 她干咳一声,“总之你放心,李奶奶肯定不能让她祸害你家的。” 老太太已经下定决心,等吃过晚饭就去找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唠一唠这王寡妇的黑历史,誓要让老明家以后有啥好事儿也把他老李家当成黄家拉一把。 她不知道的是,在五里屯的另外几户人家门前,也正发生了差不离儿的事。 王氏当然更不知道,明月已经用几碗猪下水,未雨绸缪的给她设置了一大堆接近明家的人形障碍。 “你说啥?那个王翠竹又来找你了?”明家后院,明塘才刚说了一句王寡妇找来的事,挺着个大肚子的周氏就已经怒发冲冠(虽然她没有冠)。 明塘被她吓了一大跳,“你别这么大动作,看万一伤了孩子。” 他扶着周氏重新在炕上坐好,“她不是来找我的,是想给咱家帮工,咱娘不让她帮,明月还拽着她镰刀硬是把她拽走了。” 他没敢说王寡妇曾经在村里对他围追堵截,以致于他都不敢再去村里找自己几个好兄弟聊天打屁,也没敢说王寡妇甚至还想住进他家——他怕把周氏气出个好歹来。 甚至如果不是担心周氏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更要多想,或者王寡妇臭不要脸的直接跑来找周氏,周氏没有半点儿心理准备,冷不丁被她气得动了胎气,明塘根本连王寡妇这个人都不想再提起。 第64章 坏的是谁 “这人咋就一点都不要脸呢!当初要不是我” “别气,别气。”明塘一边拍着周氏的背给她顺气一边非常狗腿的表明心迹,“她再不要脸也没用,你男人就只稀罕你。” 周氏的心情立时由狂风暴雨转为万里晴空,“那你不能搭理她,一句话都不能跟她过。” “那必须滴,今天你男人就一直躲在大哥身后,别说过话了,我连瞅都懒得瞅她呢。”明塘生怕自家媳妇儿不放心,拍着胸脯儿跟她保证自己一定“守身如玉”。 周氏心里痛快了,对王寡妇的恨意却如滔天巨浪。 第二天她说什么也不肯继续留在家里——她怕王寡妇会趁着她不在,千方百计算计她家男人。 正好明老太也怕王寡妇没脸没皮找到家里来,万一王寡妇非要纠缠周氏,明老太觉得自己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可拦不住王寡妇,那她家怕不是要出大事儿。 她叮嘱周氏,“你想跟着去也行,就是千万不能逞强,重活儿你一概别碰。” 周氏心里暖洋洋的,“娘,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赶在这个时候给家里添乱的。” 明老太略微放心了些,她和陶氏、四郎、五郎一起目送众人离开。 “姐交代你们的事情都记住了吗?”出发之前,明月摸着四郎、五郎的小脑袋低声问。 “记住了。”两只萝卜异口同声,四郎还贼机灵的转着黑眼珠儿对明月保证,“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和五郎一起看好咱们家。” “乖,等晚上姐给你和五郎申请每人两块糖。”明月挂着一脸坏笑坐上牛车,看得二郎三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喻嘉言却是一脸好奇,“你跟四郎五郎说啥了?是让他们对付王寡妇么?” 坐在牛车中间位置的周氏不由竖起耳朵。 明月神秘一笑,“现在不能说,说了就没意思了。” 二郎急得抓耳挠腮,“你啥时候还学会卖关子了?快赶紧说,别吊我们胃口。” 喻嘉言也委婉地要求明月坦白交代,“你就不怕四郎五郎吃亏啊?王寡妇再怎么也是大人,他俩再机灵也还都是小孩子呢。” 明月翻了个白眼儿,“你们这些人可真没意思。” 她招招手,二郎、三郎和喻嘉言顿时全都凑了过来。 明月如此这般交代几句,二郎和三郎俱都捂着肚子爆笑出声,喻嘉言则摸着下巴一脸遗憾,“你看你也不早说,其实我有几个主意也很不错。” “知道你鬼心眼子多。”明月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行了,都别八卦了,想想要是那个不要脸的王寡妇再找来地里,咱们要如何对付她吧。” 二郎几个顿时来了精神,三个半大小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贡献着自己的鬼点子。 原本心情抑郁的周氏看着这一幕,心情居然非常神奇的好转了。 二郎几个倒是深觉遗憾,因为王寡妇今天并没有再到他家地里来捣乱,这让他们根本没机会将自己的鬼点子付诸实践。 “那个王寡妇居然真的找来咱家了,我的个老天爷。”中午是陶氏来给大家送的饭,一到地里,她立刻就把谢氏拽到了一旁窃窃私语。 明月一看就知道家里必是有事发生,她递了个眼色给二郎几个,二郎几个立刻猫着腰凑到了谢氏和陶氏身侧。 “你是没看见,人家那脸皮是当真厚的很,昨天咱娘都那么说她了,今天人家还是一样笑嘻嘻的喊着大姑要进来。得亏四郎和五郎提前栓了院门,不然我是真的应付不来她这种人。” 陶氏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心有余悸,听得谢氏好奇不已。 她问陶氏,“那你来送饭,她没趁机钻进咱们院子里?” “要不我咋说多亏了有四郎和五郎呢。”陶氏拍着胸脯儿一脸感慨,“他们小哥俩儿是真机灵。” 其实她更想说“真坏”,但当着谢氏这个四郎亲娘的面,陶氏哪好意思说人家儿子坏。 她不知道的是,坏的根本不是她两个侄子,人家四郎五郎完全是听命于她的宝贝闺女。 “那王寡妇守着咱家大门,他俩就偷摸儿帮我把东西提到了咱们新院子的后门那儿。” 陶氏没说的是,四郎和五郎在她出门送饭之前也没闲着。 这小哥俩儿充分发挥了他们作为淘小子的顽皮特质,什么草木灰啊、洗菜水啊、小石子啊、毛毛虫啊,这小哥俩儿是想到什么就把什么丢出去。 可怜王寡妇,门没拍开,头上脚下却总是多出一些奇奇怪怪让她灰头土脸的东西。 陶氏出门给家里其他人送饭时,王寡妇不仅身上脸上全是草木灰、绣花鞋上满是泥污和脏水,而且身周还有数枚曾经打中她头脸的小石子和数条曾经引发她尖叫的毛毛虫。 这还不是最让她无法容忍的,最让她无法容忍的是,明家的两个小儿居然还在门里大声争论。 一个说,“四哥,要不咱用地龙(蚯蚓)呗,我觉得地龙比毛毛虫更恶心。” 另一个反驳,“不行,地龙可是咱姐专门弄来喂鸡的,不能浪费。” 一个说,“四哥,那要不咱去抓几个蚂蚱呗,毛毛虫都已经被咱抓光了。” 另一个又反驳,“不行,蚂蚱抓到了也是要拿去喂鸡的,不能浪费。” 一个默了片刻才又继续出主意,“那要不咱去拿点儿鸡粪?” “不行不行,弄脏了门口咱爷会生气。” “那你说咋办?” “烧点儿热水,然后嘿嘿嘿” “你想给她烫秃噜皮啊,也成,那我现在就让二伯娘帮着多烧点儿热水。” 门外的王寡妇简直忍无可忍。 不用地龙和蚂蚱扔她是不想浪费,不用鸡粪是怕脏了自家门前的地,这是根本没把她王寡妇放在眼里啊! 最重要的是,这俩臭小子居然准备往她身上泼热水,这也忒恶毒,忒不是个东西了! 王寡妇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就把四郎五郎拖出明家暴打一顿。 然而还没等她再去拍门,明家门前就已经多了七八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泼辣老太太。 这些老太太要么带着孙子,要么带着儿媳,个个都叉腰而立,一脸毫不掩饰的对她的轻蔑和嫌弃。 第65章 肉疼也要送(推荐加更) 为首的李大娘最先开腔,嘴一张首先就是揭王寡妇面皮。 老太太口齿伶俐,王寡妇嫁人之前的那点破事儿被她三言两语全都翻了出来。 另外几个也不甘示弱,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个王寡妇说的怒气冲天。 她有心反骂回去,结果却因为谁都不认识而骂不出什么能戳人肺管子的新鲜花样儿来。 至于她说这些老太太多管闲事儿,人家就是多管闲事儿了她又能咋的? 再者人家李大娘也说了,她们这些人跟明家那可都是一个屯子里住着的好乡亲,远亲不如近邻,明家有事儿,她们这些邻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李大娘话音刚落,旁边立刻就有人附和上了,“就是就是,我们可不像某些人,跟明家八竿子打不着却还非要赖上明家,说白了还不就是眼红人家有钱。”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个王寡妇奚落的想要回嘴都不知道该先怼谁。 正是趁着她被众人围攻,四郎五郎帮着陶氏把食盒提到了他们家新院子的后门处。 *** 秋收结束后,明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里正家、李大夫家、他们的所有亲戚家分送洋芋和番薯。 送去各家的洋芋和番薯除了留作种子的,还有一小部分是送给各家尝鲜的。 送东西的同时,明家还把这两样作物的保存方法、食用注意事项以及种植细节一一传授给了各家各户。 因着冯氏这人着实不讨喜,所以明家送给喻家的洋芋和番薯数量最少,做种的每样只给了一箩筐,拿来吃的更是两样加在一块儿也才只有一篮子。 至于里正家和李大夫家,这两家明家一视同仁的全都给了一筐洋芋、两筐番薯做种,拿来吃的则是一样给了两篮子。 剩下的王家、谢家、陶家、周家、郑家、陈家、黄家,以及明许未婚妻的那个郑家,因与明家是实在亲戚,且彼此关系又都十分融洽和谐,所以明家给这几家的洋芋和番薯直接翻了一番,分别是两筐洋芋、四筐番薯做种,吃的则每种都给了一箩筐。 这么一送,再加上明家自己留下做种的、尝鲜的,以及挑出来的品相不好的,明家秋下收获的洋芋和番薯顿时就去了一半还多。 眼瞅着洋芋从一千七百多斤变成八百斤、番薯从近八千斤变成三千五百斤,要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可明老爷子却半点儿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一家富不叫富,他不能为了挣钱就和亲戚生分、让邻里眼红。 “剩下的就都拉去聚福德酒楼吧,二郎去趟黄家,跟你叔说明天咱家想用一下他家的骡车。” 二郎“哎”了一声就去隔壁黄家了,明家其他人却是欲言又止的围着明老爷子,等着他发话。 “你们都瞅着我干啥?”明老爷子拍了下炕沿,“咋的,心疼那些送人的洋芋和番薯了?” 明塘挠挠脑袋,“能不心疼吗?这玩意儿拉到聚福德,一斤就能卖上二十文,咱家这可是一口气儿送了好几十两银子出去啊!” “三叔。”明月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这个三叔居然也有爱财的一面。 她笑眯眯拿着一个小番薯在手里把玩,“这玩意儿之所以能卖上二十文一斤的高价,完全是因为太平镇目前就只有咱们家和吴老爷家在种,而吴老爷又不可能把自家的番薯和洋芋大批量卖给姜家。我们这纯属是钻了个空子。等到明年种这东西的人多了,这番薯和洋芋一准儿降价。” 明老太连连点头,“你们快别都哭丧着一张脸了,咱们送的又不是别人。说来说去都是自家亲戚,难道咱们有了好事儿还能不带挈大伙儿一把?”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再肉疼,亲戚该提携也还是要提携的。 至于里正和李大夫,李大夫不仅对明月有救命之恩,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在毫不保留的传授明月医术,里正则是五里屯的头号人物,必须交好。 见大家回过味儿来,明月立马转移话题,说起了明天她家给聚福德酒楼送货的事儿,“爷,明天你们也带我一起过去聚福德酒楼呗,正好我有几道食谱想要卖给他们。” 明月此言一出,明老爷子原本那种“我虽然明白事理,但我却依然肉痛不已”的心情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怀着惊喜和期待的心情,故作严肃的询问明月,“是要用到洋芋和番薯的?” 明月点点头,“除了咱家已经试过的煮番薯、番薯粥、番薯饼、凉拌洋芋丝、醋炒洋芋丝,我还另外想了几种出来。” 明家人一听,屋里原本的沉重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明塘忍不住跟明老太打听起自家家底儿来,“娘,咱家现在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吧?那咱要不要趁着秋下再多买几亩地?” “你爹已经让何牙人帮着打听了,要是有合适的,你爹准备买五十亩上田、十亩中田或下田。”明老太虽然没有回答明塘的前一个问题,但她给出的计划田亩数却已经侧面证明了明家如今确实家底儿颇丰。 明塘高兴坏了,“咱家这大小也能算个地主了吧?再买六十亩,咱家可就有上百亩地了!” 明家其他人也都一脸的兴高采烈。 他们五里屯可还没有谁家的土地超过一百亩呢,他们明家这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这才哪到哪。”明月晃着两条腿给明家诸人泼冷水,“咱家可是有七个男丁的,再加上我和小雪这两个闺女、我三婶肚子里揣着的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你们用人数平均一下地亩,就会发现咱家其实还很穷了。” 明塘脸一僵,“你这丫头,你就不能让三叔高兴高兴?” “能啊,怎么不能?”明月笑嘻嘻的耍着贫嘴,“等明天我卖了食谱回来,我保证三叔你比现在更高兴。” 明塘哈哈大笑,“还别说,还真是。” 明老太白他一眼,“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就不能有点儿长辈的样儿?” 明月搂着明老太撒娇,“奶,您别训我三叔,我就喜欢我三叔的这性格。” “我也是,我也喜欢我三叔。”二郎、三郎、四郎异口同声。 五郎也不甘落后,“还有我,我最喜欢我爹了。” 明塘一脸自得,“哈哈哈哈”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明老太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孩子喜欢孩子,你们可不得喜欢他么!” 第66章 明大忽悠 众人说笑一阵,明月这才眉开眼笑的又把话题拉回正规,“爷,等卖了番薯和洋芋,咱家就在新院子盖砖瓦结构的新房子呗。最好再打两口井,一口打在正院,咱们吃水用,一口打在跨院,以后既可以浇菜地也可以用在作坊里。” 明塘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作坊”这回事,他问明月,“我咋不知道咱家要开作坊?开啥作坊?” “那可就多了,不过这都是明年的事情了,今年这作坊是开不起来的。”明月也没有详细解释,她继续说着自己对新宅子的美好构想,“咱们可以把宅子建成三路四进的,我爷我奶住中路第一进,我大伯家、我家、我三叔家分别住第二、三、四进。以后我大哥他们几兄弟成亲生子,左路、右路的宅子就分给他们小夫妻单住。有这么大地方、这么多房子,以后就是我爷的重孙个个都娶妻生子,咱家的宅子也不怕不够住。” 老人家最喜欢什么?当然是子嗣绵延人丁兴旺,个个都恨不得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 是以,明月的这番话可谓正好搔到了明老爷子痒处,一向沉稳持重的明老爷子居然被她忽悠的微微红了眼眶。 明老太倒是相对冷静,她提醒明月,“你想得到挺好,可问题咱家眼下没有那么多钱拿来给你建房子啊!” 明月微微一笑,“咱们可以先只建中路的四进院子呀,左路、右路咱们可以先开成菜园子,正好明年我还想种更多的番椒(辣椒)和西番柿(西红柿)。” 明老爷子被说服(忽悠)了,明老太没有了钱财上的顾虑自然也不会继续反对,于是这事儿就按照明月的意思定了下来。 次日上午,明家的牛车和黄家的骡车来回跑了两趟,明家准备出售的八百斤洋芋、三千五百斤番薯才被全部运到聚福德酒楼。 至于明月,她在第一批番薯和洋芋送到聚福德酒楼的时候就钻进了酒楼厨房。今天她要大展身手,给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做一大桌子用番薯和洋芋烧制的饭菜。 煮番薯、烤番薯、番薯粥、番薯饼、红烧番薯、番薯扣肉、蜜烧番薯、拔丝番薯、炸番薯丸子、番薯麻圆、豆沙红薯芝麻球 土豆饼、土豆泥、炸薯条、地三鲜、大盘鸡、凉拌土豆丝、清炒土豆丝、醋溜土豆丝、干锅土豆片、青椒土豆片、土豆红烧肉、土豆炖鸡块、土豆炖排骨、酸菜土豆泥、酸菜土豆丝、拔丝土豆、炸土豆丸子、豆角土豆焖面 用番薯和洋芋做的吃食,只要她上辈子吃过的、还有印象的,她全部都给做了出来。 当然,诸如煮番薯、番薯粥这种做法非常简单的,她一概都是没有收钱。 还有她的土豆丝系列、土豆片系列、炖土豆系列,她也全部都是按照系列单独收了一份钱。 也因此,到最后她只收了聚福德酒楼二十张食谱的钱,也就是三百两。 再加上她家卖洋芋和番薯的钱,聚福德酒楼最终付了三百八十六两银给明老爷子。 “刘爷爷,那个烤番薯你们完全可以单拿出来卖。”明月连说带比划的给老掌柜讲了一下她上辈子时街头小贩用来烤红薯的那种大铁桶,听得老掌柜连连点头。 明月心下稍安——聚福德酒楼给钱给的太爽快,要是不多少尽点儿心,明月都要忍不住开始心虚了。 至于人家能用她的食谱赚多少钱、开发出多少新菜式,明月表示,这都是人家的本事啊。人家经营铺子也是要本金、要铺面、要人手、要和各路人马搞好关系的,她一个坐享其成的家伙有什么好眼热的? 从聚福德酒楼出来,明月又跟着明老爷子、明地、明城去了何世贵家。 何世贵最近非常忙——找他预定番薯和洋芋的人实在太多了,好在他两个儿子如今都能给他搭把手了,明家买地的事他亲自去跑,在家收取定金并登记造册的事他就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负责。 明家诸人赶到何家时,何世贵正准备套车去五里屯找明老爷子,两拨人直接在何家院子里碰了个正着。 何世贵意外之余也十分高兴,他将明家诸人让到正屋奉茶,略作寒暄之后才开口说起他为明家看中的几块田地,“有一块三十亩的上田在你们五里屯,另外两块二十亩的上田一块在陶家村、一块在王家店。两块中田都在你们五里屯,一块二十亩,一块十五亩。下田就多了,你们五里屯有两块十亩的下田,其他村子也有两到三块,都在十到二十亩之间。价格没甚差别,就看你们想要哪个村子的了。” 明老爷子怀里正好揣了银子,略一思忖便决定先去看看位于五里屯的那几块田地。 因明家赶了牛车过来,所以何世贵便没有再套车,他骑着自家的小毛驴,和明家诸人一起去了五里屯。 五里屯那块三十亩的上田属于村里一户姓赵的人家,赵家三代单传,家境在五里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不是家中独子去年秋下不慎落水,自此成了个常年卧床的小药罐子,赵家也不至于卖了祖传的好田筹银子。 对着赵老大那张几乎能够拧出一盆苦水来的沧桑国字脸,明家人谁也没好意思开口压价,明老爷子看好地,二话不说就把赵老大带去了明家拿银子。 三十亩地,每亩十四两半,明家一口气拿出了四百三十五两买地的银子。 交出地契,赵老大千恩万谢的走了,明老爷子等人却还要再去另外几处看地。 明月还要上山下河的忙活,后面就没有再跟着明老爷子等人继续奔波,她只知道,明老爷子最终决定买下陶家村的二十亩上田以及五里屯的二十亩中田。 除了买地的银子,明家还要给何世贵以及县衙经手此事的衙役小吏们一笔银子,还要招待何世贵一顿好饭好菜,如此一来,这七十亩地就花掉了明家近千两银子。 当然,酒足饭饱之后,明老爷子也没忘记拜托何世贵帮他家找个靠谱儿的师傅建宅子。 第67章 修罗场(推荐加更) 秋收结束四天后,明家的新宅子诸事齐备,择了吉日正式动工。 和明家同住五里屯的黄家、谢家、周家全家出动,女眷们帮着明老太等人做饭洗碗、端茶倒水,男人们则帮着和泥挖沙、搬砖运瓦。 家在其他村子的王家、陶家、两个郑家(明菊夫家以及明许未来岳父家)则只派了作为壮劳力的男人们来帮工。 除了这些与明家有亲的人家,五里屯的其他人家也每户出了一到两个壮劳力来给明家帮工——当然,喻守礼家是没人来的。 这在他们五里屯叫“换工”,顾名思义,明家有事他们来帮工,那等他们谁家有事,明家必然也会出人去帮工。 这种帮工是不给钱的,明家只负责每天早晨和中午管这些乡亲两顿饭。 至于给吃什么样的饭,这个就要看各家家境以及慷慨程度了。 有那抠门儿的,一天两顿都给干活儿的人吃稀粥配野菜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而稍微像样儿的,则会给吃高粱米饭或者粗粮饼子,下饭的菜里也多少会有一点油水。 比较讲究的,比如明家,他们就会每顿饭都做一个下饭的肉菜犒劳大家。 明家准备的这个肉菜多数时候都是五花肉,比如五花肉炖酸菜、五花肉炖白菜、五花肉炖茄子、五花肉炖白萝卜,出现次数仅次于五花肉的则是红焖猪下水加胡萝卜、河鱼炖豆腐,出现次数最少的则是板栗焖鸡、红烧兔肉加笋干。 因为雇的人很多,每天给这些人准备饭食都要用去很多油盐酱醋、白菜萝卜、猪肉下水,所以明月就主动担起了采买的差事,基本每隔两三天她就要赶着牛车跑一趟镇上。 在镇上学堂念书的明许等人也没闲着,每天上学之前、放学之后,明许他们都会陪着明月上山下河,一来可以弄些山鸡、野兔、河鱼之类的给家里添菜,二来也可以趁着还没上冻挖些山药、草药之类相对值钱的东西贴补家用,毕竟眼下他们家可是流水一样在往外花钱呢。 明家人忙的热火朝天,他们身体虽累,心里却是快乐的,唯一让他们不太爽快的就是,阴魂不散的王寡妇居然又出现了。 她是追着明老太的亲侄女王小梅过来的。 王小梅是明老太娘家大哥的亲闺女,她早年嫁了个酒鬼丈夫,在婆家三不五时就要挨丈夫的打,生了女儿孔梨的第三年,她大着肚子被丈夫打到小产,差点儿就是一尸两命。 和离之后,她带着女儿孔梨依附娘家过活。 一开始还好,可时间一长,嫂子们就忍不住开始嫌弃她了,年龄越来越大的侄儿们受嫂子影响,对“吃闲饭”的她们母女也是多看一眼都嫌烦。 王小梅是个要脸的,她虽然伤了眼睛不能再绣花,但却依然不想因为自己惹得家里鸡犬不宁,让老爹老娘为难。 于是每到农闲,她就带着闺女到处给人帮工,也不要钱,就只求一顿饱饭。 今年明家盖房子,明老太的娘家嫂子就也介绍了她们娘俩儿到明家来。 这娘俩儿干活儿都是一把好手,且还不嫌脏、不嫌累,啥活儿都能上手。 明老太一开始只是可怜自己娘家侄女生活不易,所以就想接她们娘俩儿过来吃几天好菜好饭,可谁知王小梅居然比在娘家做姑娘时还要能干。 明老太让她留在家里帮着洗菜做饭她不干,非要带着才刚十四岁的女儿孔梨去新院子那边帮忙。 孔梨也不知是不是从小干活儿已经习惯了,反正这姑娘做起事来比个寻常男人还利落,她长得瘦,力气却不小,搬砖和泥之类的活计都能上手。 这娘俩儿在新院子那边儿帮了一天工,得用程度就已经让明老爷子死活非要给她们母女开工钱了。 王寡妇却是跟王小梅母女截然不同,这货打着帮工的旗号,和她父母兄弟一起过来明家,结果一家几口加在一块儿,干的活儿还不如孔梨一个小丫头多。 王寡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明塘身上也,王寡妇的父母兄弟则是可着劲儿的磨洋工。 如果只是这样,明家最多也就把王寡妇撬走,可问题这家人,活儿干不了多少,要工钱的时候却是半点儿都不脸红。 他们早晨在明家狂吃一顿,然后上午磨一上午洋工,中午再狂吃一顿,下午没等开始干活儿,这家人就已经手心朝上问明老太要工钱了。 明老太原本的打算是先礼后兵,她想着今天不妨就意思意思给他们点儿钱,然后再跟他们说好,让他们明天不要过来。要是他们给脸不要,那她明天肯定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态度。 然而事态发展却在王寡妇的一再作妖之下彻底失控。 在工地她总往明塘身边凑,明塘为了避嫌,早早就打着去运木料的幌子逃之夭夭了。 她一个上午没能逮到人,中午就格外留心。 偏明塘正好运了一车木料回来,明老太于是就让周氏拿了留给明塘的饭菜回去后院。 后院,属于他们小夫妻自己的那间屋子里,明塘正拿了布巾洗脸,看到周氏回来,他正想去帮着端饭,结果就见王寡妇居然鬼鬼祟祟跟来了明家后院。 明塘直接黑了脸。 他一向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王寡妇总这么纠缠他,他心里能没有火气才怪。 尤其这次,王寡妇居然当着周氏的面就要往他怀里扑。 周氏身子笨重,离着明塘又近,王寡妇要扑明塘,势必就要撞开挡在她和明塘直接的周氏。 明塘吓得手脚冰凉,同时心底却也涌起一股无法克制的滔天怒火。 他飞起一脚踹在王寡妇腰上,双手则拉过周氏护在了自己身后。 正好从后院茅厕出来的明月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她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扫帚就朝王寡妇劈头盖脸的打。 “三叔你别待在这儿,三婶你大声哭,就说王寡妇要害你一尸两命。”原本应该在镇上学堂的喻嘉言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他推着明塘去新院子那边儿,自己则扶着周氏远离明月暴打王寡妇的修罗场。 明塘对明月和喻嘉言很有信心,他拍拍周氏,然后就非常迅速的从侧门去了新院子那边儿,而满心愤怒的周氏也非常配合的大声哭喊起来。 第68章 这是在说啥 很快,前院的明家人、五里屯来给明家帮工的一众村民、泥瓦匠以及他带来的一众小弟就呼啦啦全都涌进了明家后院。 “咋了这是?咱家进贼了?明月你这是打的谁?”第一个冲进后院的明城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闺女正劈头盖脸的打着一个胖妇人,他有心上前,却又怕被威武霸气的自家闺女误拍,于是就只扎着手提出疑问。 “王寡妇!”明月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继续大力狠拍,“她要害我三婶!我亲眼看到她推我三婶,要不是嘉言手快,我三婶现在怕不是已经被她给害了!” 围观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周氏那可是个孕妇啊,真要被人推倒了,她就算不死那也得流了孩子啊。 一念及此,众人顿时想起了今天上午王寡妇对明塘的死缠烂打。 这一瞬,几乎所有人都福尔摩斯附体,没有任何犹疑的就给王寡妇定了罪——肯定是这个臭婆娘勾搭明塘不成,一怒之下就想到了谋害人家婆娘,这也忒歹毒、忒不要脸了! 再看周氏,人家正由喻嘉言扶着,一脸惊恐的捂着脸哇哇大哭呢。可怜见的,肯定吓坏了。 特意锁好了房门才赶来后院的明老太闻言,忙挤过人群赶到自家儿媳身边,“好孩子,快,快跟娘到屋里歇着去。” 周氏呜呜咽咽的被明老太搀走了,喻嘉言则非常机灵的拜托黄小英去叫李大夫来给周氏看诊。 王寡妇的爹娘兄弟全都傻了眼,好一会儿王寡妇的娘才想起要辩解,“肯定是你们搞错了,我家闺女” “我亲眼看到的你们还想抵赖?”明月终于停手,没办法,再不停王寡妇的父兄就要上手抢她扫帚了,她可不想最终发展成一场大混战。 虽然大混战赢家也肯定是她——毕竟是她的主场嘛,但作为一个文明人,明月决定还是用唇枪舌剑来解决王家的这些奇葩。 “你说你们家的这些人,一个个的说是来给我家帮忙的,结果呢?你闺女就盯着我三叔,缠的我三叔都不敢和她待在一个地儿。你们两口子,还有你的这几个儿子,你们在我家待了一上午,干的活儿还没有人家孔梨一个小姑娘多!就这你们居然还有脸问我奶要工钱!” 王寡妇的娘张口结舌,王寡妇的哥哥却冲着明月狠狠翻了个白眼儿,“我家要工钱咋了?难道你们老明家还想白使唤人?” “我们是不是白使唤人跟你有啥关系?我们又没请你来!”明月毫不示弱的一个白眼儿翻了回去,“就你们这种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你们倒贴钱我也不想你们来!” “嘿!你个丫头片子还来劲儿了是吧?”王寡妇的哥哥说不过明月,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手撕掳。 喻嘉言悄没声儿就站到了明月身前,王寡妇的哥哥手才抬起来,喻嘉言就已经一巴掌给他打了下去。 “好好说话,别跟个姑娘家动手动脚的,如果非要动手你就冲着我来。” 他眉目冷峻,斯文俊秀的稚嫩脸庞因为散发着磅礴怒气而显露出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就心惊胆寒的气势来。 王寡妇的哥哥“嘶”了一声,显然喻嘉言刚才下手很重。 他的另外几个兄弟见势不妙,立马呼啦一下围到了他身周。 “比人多?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儿!跑到我们五里屯害人行凶,被抓了现行居然还想耍横,欺负我们五里屯没人是吧?”明月手一招,“各位叔伯、各位兄弟,只要他们敢动手,大伙儿就给我往死里揍,打死了哪个我给他偿命!” 一边说着,明月心里的小人儿一边翻跟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种街头混混的台词儿她都有机会拿来用一用。 果然人生啊,就是处处有意外,时时有惊喜啊! 明月正嘚瑟着,一直没有逮到机会说话的王寡妇却见缝插针的为自己辩解起来,“我没推她!明月你个死丫头片子,你少在这儿睁着眼睛说瞎话!”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是你吧?我可是有证人的,你有吗?谁能证明你没推我三婶吗?要不咱也问问我三婶,看她怎么说?”明月才不怕她,三对一,她稳赢好吗? 王寡妇差点儿气吐血,“都是你们家的人,这叫啥证人?他们难道还能帮着我说?” “你这不说的废话吗?你跑到我家后院来推我三婶,我去哪里给你找个外人当证人?来我家帮忙的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可都是磊落人,人家可不像你,鬼鬼祟祟就往我家后院钻!” 围观的一群磊落人腰板儿挺得笔直,没错,不要以为我们也和你一样猥琐! 王寡妇百口莫辩,只能色厉内荏的瞪着明月,“反正我没推过她!你少在这颠倒黑白。” “你说我颠倒黑白没用啊!得大伙儿信你才行。不然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害了人还死不悔改。”明月举起扫帚在王寡妇脸上晃了几下,“滚吧!我家不欢迎你们这些搅屎棍!” 王寡妇还要再说,她娘却伸手扯了一下她衣袖。 “大、大姑。”王寡妇这才发现明老太正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看着他们一家。 “别叫我大姑,我没你这种不要脸不要皮、又歹毒又下作的娘家侄女。以后你们一家也别打着亲戚的旗号上我家来了,我家才没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下作亲戚。” 崇尚话说三分、做人留有余地的明老太罕见地发了脾气,说出的话更是不留半分情面。 王寡妇母女二人被明老太骂的脸色紫涨,王寡妇的老爹、哥哥却个个面露不忿。 尤其王寡妇的爹,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直转,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 明老太人老成精,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还没有死了把王寡妇塞进明家的心,她索性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也别以为害了我儿媳妇,你们就能有啥机会。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要是我儿媳妇有个三长两短,我老明家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让那作恶的下三滥断子绝孙!” “奶,不用豁出命去那么麻烦。咱家如今可有三个童生了,我哥和嘉言去考试的时候不还认识了大官儿家的小少爷么,要是真有那活腻歪了想不开的,咱直接送他去县衙挨板子不是更好?我哥可说了,蓄意谋杀是大罪,便是杀人未遂,那也足够判个充军流放了。” 围观众人:我是谁?我在哪儿?明家丫头这是在说啥? 第69章 拿碗也没用(推荐加更) 明月心里的小人儿叉腰大笑。 是不是法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能忽悠,只要把其他法盲全都忽悠瘸了,那你就离大获全胜不远了。 杀人未遂怎么判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家有三个已经过了童生试的读书人,他们已经取得了让普通百姓畏惧的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场券。 抛开她爹这个已经不准备继续科举的老童生不提,她哥明许、她的未婚夫喻嘉言,说的煽情点儿,这两人那可都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他们未来可期、前程正好。 以老百姓对官府、对读书人的天然敬畏,他们不会想要得罪读书人,更加不会想要惹上官非。 这也是为什么家业大了,古人就会拼命想要家里出个读书人。哪怕不能出个举人或者进士,出个秀才那也能妥妥的改换门庭。 和周围的吃瓜群众一样,王家人也被明月说懵了。 官府、律法,这是他们无知且畏惧的领域。 也是直到此时,王家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明家,已经不再是和他们一样的泥腿子了。 ——亏得明月没有读心术,要是有,她一定会在心底默默接上一句,“不不不,其实我们还是如假包换的纯正泥腿子。” 王家人被明月连打带吓唬的赶走了,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全部都各归各位开始做事,只有明老太和明月陪着李大夫给周氏诊脉。 “没啥大事儿,就是气得有点狠了。”李大夫说着瞪了周氏一眼,“自己怀了孩子心里没数吗?也不知道注意着点儿!” 周氏一脸尴尬。她也想啊,可问题她控制不住 *** 十月初十,还有两天立冬,明家的新宅子终于完工。三路四进的格局已经规划好,但建了房舍的却只有中路的四进院子。 饶是如此,来给明家帮工的村民也个个一脸艳羡。无他,实在是明家的宅子占地太大,房舍也太多了。 原本是村中第一家的里正家,房舍也才只有明家的一半那么多。当然,这跟里正家人口较少有着直接关系。 中午,明家在老宅摆酒,五里屯的几位村老、周里正、所有来给他家建房的匠人、雇工、村民全都被请到了明家和黄家——没办法,一家根本搁不下。 四张摆在两家正房东西屋的炕桌、两张摆在两家堂屋的大方桌,上面摆的一水儿全是粗瓷菜盆装着的小鸡炖蘑菇、河鱼炖茄子、红烧野兔、酸菜五花肉、土豆炖排骨、肉末炖豆腐、小葱炒鸡蛋、卤猪下水。 除了这些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流口水的硬菜,明家还为每桌准备了一小坛酒、一大盆高粱米饭、一大盆用高粱面和白面做成的两掺面馒头。 最开始看到这些东西的超大分量,明月差点儿没有惊呼出声——这也太太太多了吧?!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自己是何等天真。你以为他们吃不完?确实,他们没吃完。可问题是,她家的菜盆、饭盆里也确实啥都没有剩! “你以为谁都和你爷、你大伯他们一样?”黄小英哈哈笑着吐槽明月的“不谙世事”,“咱们村儿,也不止咱们村儿,咱们这十里八村的好多人,他们出去吃席,基本都会只拿高粱米饭蘸着菜汤混个肚儿饱。那什么肉啊、馒头啊,他们一般都会拿了自家的碗,把自己的那份儿带回去给一家老小打牙祭。” 明月听得目瞪口呆。 旁边帮忙洗碗的明许小声跟她咬耳朵,“我爹他们不拿是因为咱爷咱奶不让。” 他没说的是,明老爷子这人简直生来就是一副慈悲心肠,别人吃席拿菜汤泡饭是为了带菜回家,明老爷子吃席拿菜汤泡饭却是为了让别人多带两块肉回家 这也是为什么明老爷子每次去吃席,别人都抢破了头想要和他坐一桌。 至于明老太,她老人家纯粹是夫唱妇随,明老爷子这样,她就也要求自己的儿子们有样学样。 明月啧啧两声,“那要是有人多吃多占呢?” “一般都没人敢,不然会被同桌的其他人一起穿小鞋儿不过倒是有那抠门儿的人家,桌上明明摆了好几个菜,却硬是能让你连个肉星儿都见不着。这种的你拿碗也没用。”黄小英说着还咂咂嘴,显然也是遇到过这种人家的。 明月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他家再办喜事儿,别人要是都不去了可咋整。” “不去就不去呗。不去人家连萝卜白菜都省了。”黄小英丝毫没有自己是在吐槽别人的意识,她小脸儿上满是认真,一副“我在说实话”的可爱表情。 倒是明许要正经一些,他对明月道:“不去是不可能的,毕竟乡里乡亲的,你家有事他来了,他家有事你要不去可就说不过去了。” 明月摇摇头。 只能说爱算计的人哪个年代都会有,要脸的那拨人对上死要钱不要脸的,可不就只能吃亏了。 *** 新房晾了一个多月、要添的家具也全部打好后,明老爷子请人择了吉日,准备带着家里诸人搬进新宅子过年。 按照之前明月设想的,他和明老太准备住去新宅子的第一进,不过明地和谢氏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去住第二进。 明地是个大孝子,他虽然一贯沉默寡言,心思却比很多人都要细腻。 他觉得如果就把两个老人丢在前院,那万一明老爷子和明老太想要使唤谁做点儿啥事,难道他们还让老爷子和老太太大老远的跑去后面几进院子叫人? 为了能更好地侍奉老父老母,明地决定和谢氏一起住在新宅子的第一进。 明城和明地想到了一块儿去,明地打算继续和明老爷子住对面屋,明城则打算还是住在东厢房里。 不过他倒是为自己闺女争取了一间单独的卧室,“我们两口子带着六郎、七郎住北屋,南屋就给明月住呗,她也不小了,也该有一间自己的卧室了。” “等等,等等,”明塘听来听去,发现两个哥哥居然又要甩下他,让他独自住到后院去,他赶忙举手发表不同意见,“我说二哥,你这也太狡猾了,以前你住东厢房是因为你比我成亲早,可不是因为那东厢房就赁给你了。你说你都住了多少年东厢房了,轮也该轮到我和咱爹咱娘住一个院子了!趁着现在搬家,咱俩还是换换吧。” 第70章 走大运了 明城哭笑不得,“你住后院不是挺好吗?你和弟妹都还年轻,你们小两口儿清清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好啊,所以我才想让二哥二嫂也试试。”明塘一副“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说出天花儿来也没用”的架势。 明城说不过他,最后还是明月实在受不了这两兄弟,索性简单粗暴的折了两根草棍儿让他们猜长短,“拿到长的住前院,拿到短的就乖乖住后院。” 明塘一脸紧张,明城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靠运气,抽哪个还不是一样。 他抬手想抽一根出来,明塘却眼疾手快的把他想抽的那根抽走了。 明月彻底无语了,她把剩下的那根摊在手心给人看,“三叔你的那根更长。” 明塘高兴坏了,像个小孩儿似的在屋里又蹦又跳。 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嘴上不说,眼角眉梢却都是欣慰、喜悦的笑。 儿子们都抢着要和他们老两口儿一起住,这对为人父母的他们来说,才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和荣耀。 “那就老大两口子住我们对面屋,老三一家住东厢房,老二一家和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嘉言住后面的二进院子,三进、四进咱先空着。” 明老爷子一锤定音,明家诸人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往新宅子那边儿运。 他们早就已经在新宅子和旧宅子共用的那面墙上开了个侧门,所以搬家并不需要走大门,一家人套上牛车,把桌椅、箱柜、碗筷、被褥、农具等一应物品全都拉了过去,然后又齐心协力的一一归置到位。 接下来就是接待上门的客人,毕竟搬家第一天嘛,“燎锅底”必不可少。 明老太带着三个儿媳在厨房准备饭菜,明月几个则快手快脚的搞卫生、泡茶水,然后还要摆上点心、干果和糖块儿。 巳时末(上午十一点),明荷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回了娘家,她送的“燎锅底”礼物是两个大猪肘子,简单粗暴并且非常实惠。 继她之后赶来的是陶家、王家、郑家人,陶家送的是一对松木炕柜和两床细布被面,王家送的是一篮鸡蛋、一刀肉、两只家养的老母鸡,明菊一家送的是一篮木耳、一篮蘑菇、两只野兔、两只山鸡,明许的岳家并未来人,只是托明菊一家带了两坛共十斤自酿的高粱酒来。 和明家同村的黄家、谢家、周家来的只比里正和李大夫早一点儿,黄家送了十斤猪肉、一对枕套,谢家送了两斤红糖、两只母鸡,周家送了两匣核桃酥、两匣槽子糕,里正送了一小坛镇上酒铺沽的最贵的酒,李大夫则送了两块自家闺女让人捎回来的县城最新花色的细布。 这些客人的到来都在明家预料之中,唯二让他们比较吃惊的客人,是镇上的何牙人以及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 何牙人是和老掌柜一起过来的,这两人各自送了明家二两银子的燎锅底礼金,这份礼比明荷的那两个大猪肘子还要简单粗暴、让人开心。 当然,觉得开心的就只有前世惯用“红包”通行四方的明月,明家的其他人则都被那两个小小巧巧的可爱银锭子给惊到了,明老爷子一时都忘了伸手或者拒绝。 好在何牙人和老掌柜都有一副八面玲珑、让人如沐春风的好手段,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几句诸如“来得急,没时间备礼,老哥哥(明大叔)千万别嫌弃”、“早就想来您家讨杯酒喝,您可千万别不给我们机会”之类的话,明老爷子立刻就被忽悠的接了他们递来的银锭子。 “我这儿还有一份礼,是我们家小少爷特意托我转交的。”明老爷子收了银子,老掌柜这才递上他带来的一个雕花漆盒。 那盒子呈长条形,里面放了两个银锭、两盒茶叶、两匹细布、两匣子精致糕点,老掌柜才一打开盒盖,屋子里的里正等人就不由看直了眼。 那银锭十两一个,茶叶只看盒子便知不是凡品,相比之下,同样并不便宜的那两匹最新花色的细布、那两匣子县城老字号出品的精致糕点反而最不起眼。 “老明家这是走大运了啊!”周里正又羡又妒,心里的小泡泡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头来,然而苦命如他,心里再泛酸,面上也必须撑着一副再真诚也没有的可爱笑脸。 一来他不能得罪蒸蒸日上、前景可期的明家,二来他也不能得罪聚福德的老掌柜——人家身后站着的可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姜家,万万不能开罪。 明老爷子也和周里正一样傻了眼,不过他很快就又回过神来,“这太贵重了!姜小少爷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东西您还是再给拿回去吧。” 堂屋里正忙着择菜洗菜的明月听到这里不由一阵无语,她招手叫过小明雪,“你去找咱爷” 明雪“嗯嗯”两声,迈着小短腿儿进了全是大老爷们儿的正房东屋。 “爷,爷。”小丫头抱着明老爷子的腿就要往他身上爬,明老爷子忙弯腰抱起小孙女。 “去外屋跟你大姐玩儿。”一边说着,明老爷子一边把小明雪抱到了堂屋里面。 明月就等他呢,见到明老爷子出来,她忙凑到明老爷子身边低语几句。 明老爷子迟疑片刻才略一点头,“爷知道了。” 明月松了口气。还好明老爷子听得进劝,不然她可要为了这事儿伤脑筋了。 片刻后,屋子里果然传出了明老爷子拜托老掌柜代为转达谢意的寥寥几句,一直致力于说服明老爷子的老掌柜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几人很快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明地、明城和明塘则分别在其他房间招待自家的其他亲戚以及五里屯的其他村民。 这些与明家交好却又不是特别要好的人家,比如喻家和李大娘家,他们送的东西就简单多了,李大娘送了明家二斤红糖、二十个鸡蛋,喻守义则在和冯氏吵了一架之后,硬是拎走了家里的一只小公鸡。 其实他原本是想送两只母鸡的,毕竟明家不久之前才刚送了那么多洋芋和番薯给他家。 可冯氏却觉得明家那么有钱,原本就该帮着她家,而且明家也不差她家给的这一星半点儿,所以坚持不肯让喻守义拿家里的母鸡去做人情。 喻守义见她实在舍不得,遂就问她可有其他东西合适拿来走人情。谁知冯氏抠搜半天,最后居然只给他拿了十个鸡蛋、两根萝卜。 喻守义差点儿气歪嘴,两口子大吵一架,最终喻守义在家里所有人的反对之下,硬是拎走了家里唯一的一只小公鸡。 就这还是他用“以后再也不和明家来往”的绝招儿威胁了冯氏和几个孩子,不然他恐怕连鸡毛也拿不走一根。 第71章 还是说我富吧(推荐加更) 这些事很快就有来给明家燎锅底的妇人偷摸儿告诉了明老太,明老太笑笑并未理会。 喻守义送来她就收着,反正她们明家也没占着喻家什么便宜,至于这鸡是怎么来的,这跟她和明家有何干系? 就像之前她家送了洋芋和番薯给喻守义家,喻守礼和赵氏还不是去了喻守义家大吵大闹。 他们不敢来找明家,毕竟他们已经在明家吃过亏了,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去找喻守义麻烦。 赵氏最是厚颜无耻,指着喻守义的鼻子就把责任全都推给了喻守义,“要不是你喻守义当初非逼着我们和喻嘉言断亲,如今这番薯和洋芋,他们老明家再怎么也得送到我家一份。” 至于当初喻守义为啥逼着她和喻嘉言断亲,她却是提也不提。 不过没关系,她不提,冯氏会帮她提。 妯娌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揭了好一阵短,最终两家甚至还上演了全武行,如果不是喻守义家人口众多、孩子们年纪又都比喻守礼家的孩子大,最终谁吃亏谁占便宜还真不好说。 当初也有人悄摸儿来给明家通风报信,甚至还有那四六不分、以老好人自居的村民,“建议”明家也送一些番薯和洋芋给喻守礼家。 对上这种人,明月只有一个“呸”字回他,还好他们都很识趣的没来招惹她,就是想要叽歪几句,他们也只会非常聪明的去找明老爷子和明地说这事儿。 至于明城和明塘,这哥俩儿一个生气起来就会满嘴之乎者也,绝壁能把你说的眼冒金星儿还啥也没听懂,另外一个则是比明月还要暴脾气,如果说明月是明家的一只小雌虎,那明塘就是明家妥妥的狮子王。在这种人面前你敢叽歪试试?不打的你一脸血都算他输。 *** 燎锅底之后,明家就把明许的亲事提上了日程。 有道是“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农家娶妻嫁女,基本都是集中在秋收之后、过年之前,一来物资丰裕,二来菜品能够保存较长时间。 明家搬进新宅子的时候就把第二进院子的东厢房北屋收拾了出来给明许做新房,喻嘉言、二郎、三郎、四郎几个则被统一安排去了东厢房南屋。 娶亲的吉日定在了冬月二十八,提前两天时间明家就请了乡间专门给人做席面的大师傅来家。 做扣肉、炸丸子、杀鸡宰鹅每一天,明家院子里都飘着浓浓肉香,明老太知道孩子们想吃,索性让大师傅多做了些扣肉和丸子,专给孩子们打牙祭,把二郎几个高兴的每天都蹦蹦跳跳的。 “我咋感觉二哥定了亲和没定亲也没啥区别呢?”看到二郎总是一副淘小子模样,明月不由为黄小英犯起愁来。 “咋没区别?以前他有啥好吃的都是自己吃,现在已经知道偷摸儿往黄家送了。”说话的是喻嘉言,他自打上了学堂,黑芝麻馅儿包子的特质那是越来越明显了。 也不知他眼睛咋就那么尖,明月这个天天在家晃悠的都没发现二郎给黄小英送过好吃的,他这个每天上学的反倒发现了。 “那大哥呢?他是不是很紧张?” “也还好吧,就是偶尔会傻笑或者脸红,也不知他私底下到底都琢磨了些啥。” 明月白他一眼,“不准往猥琐里揣度我大哥!” 喻嘉言摊摊手,“我可啥都没说,都是你自己意会的。” 明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就贫吧!” 喻嘉言挠挠头,“我还是更喜欢富,要不以后你还是说我富吧?” 明月笑得直打跌,“你个财迷!” 是的,喻嘉言除了是个黑芝麻馅儿包子,他还是个小财迷,自打上了学堂,这家伙就一直在抽空给人抄书,如今就连明月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存了多少私房钱了。 冬月二十七下午,明荷带着自己的婆婆、丈夫、孩子回了娘家。 明老太很高兴,她早就已经让人把第三进、第四进院子的正房和东厢都收拾了出来,为的就是安置来参加明许婚礼的亲戚们。 陈家人一来,明老太就把陈老太让到了自家第三进院子的正房东屋。 崭新的枕头被褥、热烘烘的宽敞火炕、雕了简单花纹的榆木炕桌、卧着荷包蛋的大碗红糖水、散发着阵阵淡香的青碧茶汤、摆满点心干果的原木大攒盒,陈老太一进屋就被明家如今的气派惊到了。 明老太握着陈老太的手,亲亲热热的和她说着话,“荷花两口子就让他们住西屋吧,住得近,你们一家子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陈老太连连点头,“亲家母你看着安排,我们咋样都行。” 继他们之后过来的是明老太的娘家人,王家两位老爷子带着家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来了明家给明许贺喜。 因着人数众多,明老太直接就把他们安排去了第四进院子,至于明天才会跟着新娘子一起过来的明菊一家,明老太准备让他们住在三进院子的东厢。 除了这三家,明家的其他亲戚都在五里屯,他们自然是不需要在明家留宿的。 *** 冬月二十八,明家除了还不知事的六郎和七郎,其他人全都起了个大早,且还个个都换了一身崭新的细布衣裳,明家的女眷甚至还个个都戴了银首饰以示郑重。 卯时末,黄家的大儿子驾着车厢和骡子全都披红挂彩的骡车出了五里屯,骡车上拉着他娘黄婶子、明月的娘陶氏、明许这个正牌新郎倌儿,再有就是二郎、三郎、嘉言这三个陪着明许去往大青沟迎亲的少年郎。 他们要赶在吉时之前把新娘接回明家,新娘娘家负责送亲的亲友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来明家坐席吃酒。 在他们这种很少有人读书识字的穷乡僻壤,没有哪家娶媳嫁女会玩儿作诗作干的那一套,大家拦门的目的那是万众一心的简单粗暴——单纯就是为了多拿几个红封。 明家如今不同以往,既然担了有钱的名儿,娶媳妇儿就不能扣扣搜搜的让人觉得扫兴,这不昨天晚上,明老太就拿了差点儿沉死个人的五千个铜子儿出来,让明家的几个孩子帮着她包红封。 红封一个里面放两文或者五文钱,明月几个包到手软,那五千个铜钱才总算被她们全都包进红封。 第72章 明许娶妻 这红封今天一早就已经被明老太分给了去迎亲的黄小英的娘、明月的娘,以及包括明许在内的四个少年郎。 这六人每人都揣了八百多个铜子儿在身上,明月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然他们却人人喜气洋洋,只差没把嘴角咧到耳根子上。 到了大青沟,还没进郑家的门呢,黄婶子和陶氏就已经发了一波红封,当然,发的都是两文一个的。 每人两个,凑个好事成双,也算是图吉利讨口彩了。 等到进了郑家大门,两人少不了又是一通发发发,这次他们发的就都是五文一个的红封了,毕竟能在郑家院子里拦着屋门的,基本都是新娘子的近亲或者手帕交。 两人在前头递红封,二郎几个就在后头给人散红枣花生,唯明许什么都不用散,只需抱着拳团团作揖问好。 一片欢腾喧嚣里,黄婶子舌灿莲花,时近正午就把新娘子“哄”到了手。 穿着一身大红新衣的郑彩霞哭着拜别了父母,然后就被黄婶子和陶氏送到了骡车上。 明许和赶车的黄大郎坐在车辕上,二郎几个则和郑家去送亲的人挤在郑家雇来的其中一辆骡车上,只留下黄婶子、陶氏以及新娘子的嫡亲姐姐郑彩云在车厢里头陪着新娘子。 “你们家彩霞可是有福了,我看这老明家不仅日子好过,对你家彩霞那也是相当看重。”郑家女眷坐着的那辆骡车上,郑彩霞的一位表姑小声跟郑彩霞的婶子嘀咕着。 郑彩霞的婶子摸摸怀里揣着的六个红封,“所以说还是我大伯娘眼光好啊,你看看人家选的儿媳妇,再看看人家给彩霞找的这婆家。” 一口气给六个红封,还六个都是五文钱一个的大红封。最重要的是人家还不是光给她一个,但凡是郑彩霞的婶子舅娘、姑姑姨母、堂兄弟堂姐妹、表兄弟表姐妹,人家全部都是给了六个五文钱的大红封,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阔气成这样的。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伴着村里小童的欢呼声,明家呼啦啦涌出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娶亲和燎锅底不一样,燎锅底来的都是和明家关系较好的人家,娶亲却是基本来了五里屯的所有人家。 明家请的专门做席面的师傅带着几个打下手的,早就已经在明家第二进院子里忙活开了。 除了他们这些要收钱的,陈柏、明荷、明月、谢家人、陶家人、周家人、王家人也都没闲着。 他们这些做亲戚的,来吃席可不是单纯吃席就完了,上桌之前,他们是要帮着主家做事的。 当然也有那不开面儿的,吃席我就是来吃席的,这种别人也不会说你什么,但你家有事,你也别指望亲戚会帮忙。 毕竟人情往来,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来才有往。如果总是单方面付出,任谁都难免心灰意冷。 等到明许和郑彩霞拜了堂,郑彩霞被送去新房坐床,明家就也正式开了席。 里正、李大夫、镇上的何牙人、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新娘子的男性娘家长辈等都由明老爷子和明地陪着在明家第一进院子的正房东屋坐席,黄老太、陈老太以及新娘子的女性娘家长辈由明老太陪着在西屋坐席,新娘子的娘家嫂子、姐妹、侄子、外甥则在新房里单开一席陪着新娘用饭。 剩下的其他客人,比如明家的亲戚、乡邻,这些人全部都由知客招呼着在明家的其他房间落座吃席。 因预备的席面有富余,明月他们这些半大孩子也在明老太的纵容之下得以单开一席,只不过他们的这一席却是开在隔壁黄家的。 *** 一直到戌时二刻(晚上七点半),连吃带拿的客人们才总算走了个干干净净,明月等人回了隔壁的明家,认命地开始收拾杯盏碗碟桌椅、清扫屋子里院子里的各种污渍垃圾。 和他们这些小大人儿一起的还有王家、谢家、陶家、周家、郑家、陈家、黄家的所有大人,就连郑老太、陈老太等一众来明家做客的长辈都没闲着。 众人一直忙到亥时初(晚上九点多),从村里各家借来的杯盏碗碟桌椅才总算全都还了回去。 当然这还不算完,毕竟明家的亲戚们都跟着忙了整一天甚至好几天,明家怎么也要答谢答谢。 于是众人又在明家吃的一顿宵夜,饭菜直接就是用富余的菜、肉、丸子整治的,虽然明老太等家庭主妇做出的菜色,卖相不像人家大厨做的那么好看,但菜的味道却是半点儿不差的。 大盆大盆油水十足的菜、蒸的白胖暄软的大馒头,每吃一口都是对饥肠辘辘的自己最大的安慰。 明月没有去坐席,她只拿了两个大馒头、一碗炸丸子,然后又自己动手做了一道凉拌咸白菜。 喻嘉言也没去,他比明月多拿了一个大馒头,然后就开始厚着脸皮抢明月的咸白菜。 明月很想踹他一顿,她横眉竖目瞪着喻嘉言,“你干嘛不去吃席?” “我想吃咸白菜。”喻嘉言才不怕她一个纸老虎,他运筷如飞,专门跟明月抢吃咸白菜。 明月一阵无语,索性也学着他猛吃起来。 两人都吃了个肚圆,明月看着被清扫一空的几只粗瓷大碗,心情不知怎么居然微妙的好转了几分。 喻嘉言放下筷子,“席子应该已经干了,我去帮你拿回来。” “还有炕桌。”明家没人知道,明月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洁癖的,之前燎锅底人少,她的屋子没人进来,明月就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这点小怪癖,可今天却不一样,今天明月的屋子也被明家拿去招待了村里的那些妇人。 不是每个妇人都如明老太等人那么干净利落,这么大一个村子总免不了会有几个邋遢妇人。 这不人一走,明月就对着自己一片狼藉的屋子生起了闷气。 她并没有把自己的不开心表现在脸上,毕竟今天可是明许的好日子,可喻嘉言却从她一遍一遍搓洗席子、炕桌、炕柜的举动里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非常机灵的帮着明月把屋子的角角落落全都彻底清洁了个遍,然后还非要赖在明月身边,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好在明月虽然爱洁,但本身却不是个爱钻牛角尖儿的别扭性子,一顿合口的饭菜吃下来,她就已经重新开心起来。 第73章 没毛病(推荐加更) 第二天,明月在明家第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见到了脸颊红红的郑彩霞。 她穿的依然还是一身红衣,看布料应该是与昨天的那身出自同一匹布,只款式和花色略有区别。 她生的浓眉大眼,英气勃勃,肤色也比明许要略黑一点儿,即使面带羞涩也能让人一眼看出她是个性格爽利大方的山里姑娘。 她给明老爷子、明老太磕了头,送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两套细布衣裳,明老爷子给了她一个二两银子的红封,明老太则是送了她一对缠枝花纹的二两重的银镯子。 之后的明地和谢氏也是一人给了红封一人给了首饰,只不过明地给的是一两银子的红封,谢氏给的是一支约么一两重的石榴抱子的银簪子。 再后面的明城和明塘则是每人给了郑彩霞一个半两银子的红封,陶氏和周氏则是分别送了郑彩霞一对银戒子、一对银耳坠。 当然,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明老太出钱买的。 毕竟明家还没分家呢,明老太手里掌着的可是家里的共同财产。 她要给长孙媳妇做面子,却也不想去克扣几个儿媳的私房钱。 在这一点上,明老太和五里屯绝大多数做了婆婆的妇人有着天壤之别。 送上给长辈们的见面礼,收了一大堆红封和首饰之后,郑彩霞又由明许陪着见过了家里的一群孩子。 这次就轮到她给几个孩子见面礼了,郑彩霞倒也不偏不倚,家里的几个孩子,她每个都给了两个装着二十文钱的红封。 其实原本她是打算只给一个的,是昨天明家迎亲时的大手笔让她临时改了主意,趁着她娘家嫂子在身边,她临时又补了几个红封准备今天认亲的时候用。 几个孩子拿到红封都笑得合不拢嘴,虽然昨天他们就已经嬉皮笑脸跟自家大哥讨了红封,可红封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就连年纪还小的六郎七郎都捏着红封,在明城和陶氏怀里直踮小脚丫儿呢,虽然谁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为了红封高兴,还是单纯的被兄姐们的笑容感染。 一家子亲亲热热说了几句,明老太就打发了二郎等人去喊人来吃饭,“好了,去叫你姑他们过来了,认个亲,然后一起吃早饭。” 二郎几个于是小跑着去了后面的几进院子传话,没一会儿,早就已经收拾利落的明菊、明荷等人便陆续来了明老太他们所在的明家第一进院子。 明家不是啥大户人家,认亲有见面礼都还是家里有钱之后明月建议的,其实明月原本想把这“见面礼”叫“改口费”的,但她略微一想,觉得古代可能没有“改口费”这玩意儿,于是她就入乡随俗的给改成“见面礼”了。 吃过早饭,王家人和陶家人就准备回去自己家里了,明老太把办喜事剩下的猪肉、丸子、鸡鹅给两家各自带了一些回去。 等到明家人送走了他们两家,明菊和明荷这才拿了自己给新媳妇准备的见面礼出来。 按说他们两家已经随过礼了,完全不必再给新媳妇准备见面礼,但明菊和明荷却非常默契的给娘家侄媳妇准备了形同“改口费”的见面礼。 明荷送的是一对葫芦样式的银耳坠,明菊送的则是两支银花钿。 郑彩霞不敢收,还是明老太发了话,郑彩霞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等到明菊一家和明荷一家也相继离开,明家这才恢复到往日的宁静氛围。 呃,说宁静也不恰当,确切来说应该是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平淡。 明许对自己的新婚妻子非常体贴,不仅抢着帮她收拾屋子,而且还在新婚第二天就上交了自己的全部私房——明老太在他成婚之前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他以后留着给新媳妇儿买花戴。 当然,习惯了一碗水端平的明老太也没有“有了新人忘旧人”,她老人家非常豪气的也给了明地、明城、明塘每人五两银。 明地和明塘都是老老实实把银子交给了自家媳妇,明地的五两银却被明月中途截去。 陶氏性子绵软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这要是换了谢氏和周氏,等着明月的妥妥就是吃竹笋炒肉的命运,可这事儿放在陶氏身上,她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训了明月几句。 在明月保证自己绝不乱用之后,陶氏更是连这五两银子都没能从自家闺女手里追讨回来。 于是之后的十来天时间,明月便就拿了那五两银子开始可劲儿折腾。 什么琥珀核桃仁、黄金豌豆、盐焗蚕豆、糖炒栗子,什么豆干、腐竹、千张、豆腐泡、豆腐乳,什么红薯粉条、土豆粉条、软硬程度不同的红薯干、腌制煮熟又蒸干之后的小个儿咸土豆,总之就是一天到晚都不让明家第二进院子的灶房得清闲。 “你大嫂嫁进门可算把你闲下来了是吧?”自家闺女“不务正业”,陶氏是心疼肝疼脑壳儿疼,祸祸东西还在其次,她主要还是怕大房新进门的小媳妇儿有意见。 毕竟以前明月还是很勤快的照料着反季青菜,如今却一副我要在灶房落地生根的架势,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陶氏不是那种口舌厉害的泼辣妇人,每次训明月,她说来说去都始终是这句没什么火力的轻嗔浅怨。 明月脸皮多厚啊,别说明老太对她大力支持,二郎几个也每天一下学就往她这里跑,个个都对她做出的吃食赞不绝口,就算没有这桩,明月那也不是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就改变自己主意的幼稚小丫头。 作为一个披着少女外衣的资深老阿姨,明月可是很擅长用“我知道了”、“你说的有道理”之类的词汇来打马虎眼的。 “知道了”不代表要照做,“你说的有道理”也不代表我就要全盘听从,得体而又不失坚定的阳奉阴违,没毛病。 默默给自己点了不知多少个赞的明月,在把家里诸人全都喂胖了一小圈儿之后,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家里的坚果、黄豆、红薯和土豆。 然后赶在过年之前,跟着明许他们去了趟镇上。 明许他们是去念书的,明月则是找上了她一贯的合作伙伴聚福德酒楼。 她把琥珀核桃仁、黄金豌豆、盐焗蚕豆、糖炒栗子、咸香小土豆装在新买的雕花攒盒里,每样都以明家的名义给姜小少爷送了正好五斤。 除此之外,明月也给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每样备了一斤尝鲜。 老掌柜第一时间就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大攒盒,把攒盒里的几样小食一样尝了几粒,“好吃!你这丫头可真有天分!” 明月笑而不语——她做不到厚着脸皮居功,但又不能直说自己不是有天分,而是有经验,可不就只能礼貌而不是尴尬的微笑了。 第74章 莫欺少年穷 明月离开前,老掌柜以二十两一张的价格买断了明月带去的琥珀核桃仁、黄金豌豆、盐焗蚕豆、糖炒栗子的食谱。 又干又咸却很香的小土豆,做法明月直接免费告诉了聚福德酒楼,这东西在她看来就是个小零嘴儿,哄孩子还行,拿来做生意就没有必要了。 至于豆制品和粉条、薯干,这些东西明月是打算明年拿来开作坊的,当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方子卖给聚福德酒楼。 揣着老掌柜给的八十两银子回到五里屯,明月第一时间给了陶氏十两,“五两换十两,娘您赚大了。” 陶氏笑得合不拢嘴,拿着银子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收多余的五两,“要不,娘只拿五两,剩下的五两你还是拿给你奶存着?” “没事儿,我给您您就拿着。”明月心说,全家的女眷就你最穷,你居然还能这么大方的往外推银子,可真是好儿媳妇的典型人物。 陶氏一脸犹疑,明月索性直接下了炕往明老太所在的一进院子走,“您放心,这事儿我会和我奶说清楚的。” 没等陶氏答话,明月就已经迈步出了屋子。 而明老太也果然没有介意明月多给陶氏的那五两,毕竟明月给了她六十两,妥妥的大头儿。 你问剩下的十两?当然是已经被明月当成了自己的私房钱妥善收藏——连喻嘉言都有自己的私房钱了,她堂堂明大侠手里居然一个铜板儿都没有,这还像话吗? *** 又是一年冰河解冻,明家赶在春耕之前,在新宅子里打了两口井。 去年没能取得童生名号的二郎、三郎再次被明城带着去了府城参加考试,已经是童生了的明许和喻嘉言则继续每天往镇上的学堂跑。 如今他俩已经获得了被先生私下教授的资格,课业也远比之前繁重。 所以在春耕开始之前,明家采摘刺老芽的人就只剩了明老爷子、明地、明塘、明月这四个。 毕竟是要去西山,明老太、谢氏等身体素质远不如男子、同时又不像明月一样有着极好身手且还胆大心细的家庭妇女,明老爷子可不敢让她们一同前往。 于是明月就过上了跟着明老爷子等三个大男人早出晚归、拼命采摘刺老芽的艰苦日子,等到西山外围的所有刺老芽都被他们家送去聚福德酒楼,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明月也已经重新瘦成了一副排骨。 也是直到此时,郑彩霞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明月还真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被家里娇养着的幸福小姑娘。 看她变瘦的这速度,她显然是真的出了大力在干活儿的。 明老太和陶氏心疼的不得了,谢氏和周氏也是每天都自觉给明月开小灶。 明月当然也不好意思吃独食,于是最后就变成了全家一起改善伙食。 好在如今明家也不差这家里人的这一口米面油肉,明老太索性直接进入农忙状态,顿顿都让几个儿媳给家里人开小灶。 春耕开始后,明家按照明月的建议,把30亩中田和20亩下田全都拿来种了黄豆、土豆和红薯。 剩下的82亩上田,位于陶家村的20亩明家种了高粱,位于五里屯的62亩,40亩明家拿去种了麦子、谷子、黍子以及其他杂粮,最后的22亩明家则种了何牙人好不容易才帮他们淘换到的三种新作物——向日葵、玉米和花生。 向日葵这个时候还被称为“西番菊”、“西番葵”,玉米则被称为“玉麦”,花生却是有个明月还算熟悉的名字,叫“落花生”。 这三种作物的种子都是何牙人花了大心思淘换来的,价格很贵,但明月却二话不说就让明老爷子买了下来。 “爷你相信我,你花出去的这五十多两银子,我不用秋下就能给你挣至少三倍回来。” 有她之前的数次“英明决断”打底儿,明家人现在对她有种下意识地信服,所以明月根本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就顺利插手到了农耕这种对明家来说头等重要的事情上。 明家按照她建议的,不仅在田里种了二十多亩的向日葵、玉米以及花生,而且还把新宅子西跨院的大片土地也全都点上了玉米种。 辣椒和番茄今年则是霸占了明家老宅的所有菜地,她家日常吃用的茄子、白菜等常见蔬菜则全部都被排挤去了新宅子的东跨院。 “我的老天爷,这玉麦咋比番薯和洋芋还贵呢!”六月初,明家把新院子里的第一批鲜玉米送去聚福德酒楼后,明老太对着明地上交的九十两银发出如是感慨。 要让她说,这鲜玉麦一点儿都不实诚,那玉麦粒儿里除了水还是水,能吃的地方又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这要是给她吃,她就是吃上个三根五根,肚子里只怕也还是没着没落的。 这种东西送去聚福德酒楼,一斤的价格居然比番薯和洋芋还要贵十文,难道镇上、县里真有很多她孙女所谓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的就是一个猎奇”的有钱人? “这才哪儿到哪儿,咱家赚钱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明月笑眯眯的抚摸着摆在炕上的九个大银锭子,“现在我二哥和三弟也都是童生了,咱家也该盘算一下去县城买房置地了。” “啥?去县城买房置地?你这丫头不是在发梦吧?”明塘原本还瞅着银锭子瞎乐呵呢,听到明月这么说,他立刻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你知道县城的房子有多贵吗?咱家的这点儿钱” “县城又不是所有的房子都很贵。”明月双手下压示意他淡定,“再说咱家也不会一直只有这点儿钱。” 明塘一怔。 还别说,这要是放在三年前,他是做梦也不会梦到自家能起这么气派的大宅子、能有上百亩田地、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有荤腥吃进嘴里。 “三叔,有句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明月右手在屋里划了一个圈,“咱们家人多、心齐,光是孙辈的男丁现在就有八个了(两个月前,周氏生下了八郎明询),您还怕他们不能让明家成为本县甚至本府的名门望族?” 明月不贪心,也不会不负责任的给哥哥弟弟们画饼,她制定的前进目标,全部都是“跳一跳,够得着”,相当脚踏实地的那一类。 第75章 越来越野(推荐加更) 明许几个被她说的热血沸腾,双眸闪亮,明月却话风一转又给家里的长辈打起了鸡血,“再说,我爷我奶、我爹我娘、我大伯我大伯娘,还有您和我三婶,你们可也没到撒手不管的年纪呢。不说你们几兄弟和我娘她们几妯娌,就是我爷我奶,那也都还年轻着哩。最少最少,我爷也能再当四十年家主呢。” 明老太笑得直打跌,“还四十年家主,你以为你爷是老妖怪吗?再四十年他都九十几了!” “九十几怎么了?九十几我爷也能耳不聋眼不花的带着玄孙去走亲访友。还有奶您也别想躲懒,咱家的钱匣子您可要再管四十年呢。” 明老太被明月一顿摇胳膊摇的头晕眼花,“好好好,奶就给我宝贝孙女再管四十年的钱匣子。” 明月一听立马打蛇随棍上,“那等我您可要跟着我。” 明许顿时急眼了,“明月你想干啥?还没成亲呢就想把咱奶拐去你们家?” 明月心说,我这不是怕你们这些做儿孙的有意见嘛!万一你们不想给我奶管四十年的钱匣子呢 她正想含糊几句,喻嘉言却不怕事儿大的掺和进来了,“我也想以后咱奶跟着我和明月。” 明月:兄弟,咱能不提这事儿吗?她才十六岁呀,说啥婚事啊?好尴尬啊! “你想都别想!奶是要跟着我过的,我可是明家长孙!”明许在喻嘉言胸前擂了一拳,不过看喻嘉言那八风不动的样子,显然明许没用多少力气。 “停停停,这事儿轮不到你们争。”明塘没好气儿的伸手把互相瞪视的明许和喻嘉言分开,“你奶有儿子,你爹、你叔可都还活蹦乱跳呢!” 明月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的自觉。 明塘瞪她一眼,“还笑!还不赶紧说正事儿!” 明月轻咳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啊,就是秋下开几个作坊,多赚点儿钱,然后再找时间去县城买个宅子,最好是离着县学很近,而且还附带铺面的那种,这样咱就可以在县城自己的铺子里卖粉条儿、植物油和豆制品了。” 明塘无言以对。 他就是个多少识些字的庄稼汉,有啥事你让他去办可以,但你要是让他总揽全局,那你可就是为难他了。 明月笑眯眯的看着自家三叔,“现在咱家要做的事情多了,我建议以后咱们还是各管一摊儿。比如以后咱家的几个作坊就三叔你来管,田地和鱼塘就我大伯管,铺面、几位兄弟的科举就我爹管,一切新奇的东西则都归我管。至于我爷和我奶,他俩一个掌着大方向,一个专门负责管钱。当然,我这只是根据你们自身的性格和特长提个初步的建议,你们要是想管其他的也没关系,只要能说出道理来,咱都可以再调整。” 明塘直接被她说晕了,“不是,你这咋又冒出鱼塘来了?” “哦,我打算秋下再买块河滩地,然后挖了池塘明年养鱼种藕。”明月一拍脑袋,这事儿她早就想做了,但却一直没想起来要跟家里人说。 “不是,你这也要做那也要买的,咱家有那么多钱吗?” “有啊,秋下就有了。”明月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来,“奶,以后咱家的每一笔收入和开支,我都帮您记在账本儿上呗。您管钱,我管账,这样我要再做来年的计划就方便多了。” 明老太无所谓,反正她又没有背着儿孙存私房钱,“成啊。” 明月就又将视线投向屋里的其他人,“那你们大家以后要是有啥大笔的开支,记得也要提前跟我说,免得我一不小心就把家里的钱给挪用完了。就以二十两为限吧,超过二十两的开支,最好提前一个月报备给我。” 众人神色各异。 明地、谢氏等人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他们基本都不花钱——吃穿家里管着,买田置地明老爷子说了算,搞啥新花样儿那也是明月的事儿,他们只要吃饭干活儿,日子就能过得不错。 身为明月亲娘的陶氏却是接连给明月使眼色,让她不要去碰家里的财政大权。 在她看来,明月一个女娃子,且还是出自二房的,再怎么轮,这家里也轮不到她掌握财政大权。 明月没有遮遮掩掩,她笑眯眯的直接对着陶氏解释起来,“娘,我知道您在担心啥,可这不是我哥他们都要上学吗?要是我大哥长期在家,那我肯定就让他管着账本儿了。至于我大伯他们三兄弟,您也听到我说了,以后他们都是要管着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儿的,您可别以为他们能清闲下来。” 陶氏一脸尴尬,“我、我也没说你啥啊!”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咋这么虎,当着大伙儿的面你就啥都往外说。 明月蹭过去抱住她胳膊,“我知道您也是为了咱们家好,怕我管着账本儿别人有看法。” 谢氏脑袋摇的都快成拨浪鼓了,“你管,大伯娘没意见。” 周氏笑着拍了一下陶氏的肩,“二嫂你这也太小心了,你也不看看咱家能有今天是谁带来的。” 自打明月帮她解决了王寡妇,周氏看明月那简直是一万个顺眼,平时待明月比待明雪都要上心两分。 隔段时间就给她做衣服、纳鞋底、开小灶不说,家里但凡有个什么事儿,周氏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她,简直就是她的真爱粉。 明月笑眯眯的挽着陶氏胳膊,听着家里的其他人纷纷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陶氏见众人真心实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明月却在此时又补了一句,“账本儿我会放在我奶那儿,如果我有事不在家,那就随便哪个会写字的帮我记一下,等我回来我会自己再核一遍的。” 明城等人纷纷点头,陶氏却一把抓住了明月胳膊,“你不在家是要去哪儿?” 明月很想抚额,她娘真的太爱操心了,她拍拍陶氏的手,“我只是说以防万一,并不是说我现在就要离家。” 陶氏这才放松下来。她实在是怕了明月了,这丫头如今是越来越野了,上山下河不说,镇上也跑的越来越多了。这可不是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万一她被嘉言嫌弃了可咋整? 操心过度的陶氏丝毫不知,喻嘉言喜欢的就是明月的这份与众不同。本本分分的农家女多了去了,既胆大聪慧又勤快能干的明月却只有一个。自认为捡到宝了的喻嘉言又怎么可能嫌弃明月呢? 第76章 小毛驴儿 等到鲜玉米、鲜辣椒、番茄全都卖到只剩最后一批,明家再次迎来秋收时节。 因家里田地实在太多,又有向日葵、玉米、花生等新鲜作物怕被人逮到机会偷了去,明老爷子总算同意了明月雇几个人帮着收秋的提议。 之前卖地给明家的赵老大,听到风声第一个找上了明老爷子自荐。 他家的好田全都被他卖完了,只剩二十多亩种了大半番薯、洋芋,少半高粱、谷子等其他作物的下田,听说明家雇人干活儿,一天就给二十文钱,赵老大立马丢下家里的活计来了明家打短工。 明老爷子心地好,知道他家日子艰难,他才说了个开头儿,明老爷子就忙不迭应了下来。 这还不算,送赵老大离开的时候,他还一脸关切的问起了赵老大独子的身体情况,“你家狗蛋好点儿了没?” 赵老大一脸感激,“好多了。您之前介绍给我们的县里的齐老大夫,他把我家孩子送去了他师兄那里,听说他那师兄以前还是个御医哩。这不上次我去县里,发现我家狗蛋还真比之前康健了。” 明老爷子松了口气,“孩子能好比啥都强。” 顿了片刻他又低声询问赵老大,“银子可还够用?” 赵老大点点头,“暂时还够用,齐老大夫可怜孩子,给我们家狗蛋用的药,价格都是打了折扣的。” 明老爷子放了心,“那就好。要是不够用了你就来找叔。” 赵老大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他重重点了两下头,“谢谢叔,要是不够用了我肯定来找您。”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赵老大自打开始给儿子看病,家里的钱财那就跟开了闸的河水没两样,哗啦哗啦就流了个精光。 如今他连家里最值钱的上田都卖了,要是再把下田也卖了,那他家的几口人可就都要喝西北风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自家的田地托付给几个舅兄,他却巴巴跑来明家打短工。 眼目下,任何一笔收入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毕竟他老娘、儿子可还都在县里齐大夫的医馆住着呢。 人家给免了住宿费,他们总不能还要人家连吃食也一并免费提供,尤其他儿子顿顿都要吃些好的调养身子。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明老爷子带着自己的儿孙以及招来的二十个短工下了地。 这一年明家的女人们并没有一起去收割庄稼,明月除了每日往山上跑还兼了采买的差事,明老太则带着家里的其他女眷为家里人和雇工们准备伙食。 主食接连几天都是高粱米饭和杂面馒头,菜式也每顿都是凉拌野菜和一个放了猪肉的炖菜,比如猪肉炖茄子、猪肉炖豆角、猪肉炖白菜、猪肉炖萝卜,汤水明家准备的则是青菜蛋花汤、河鱼豆腐汤、红豆绿豆汤。 虽然每天都只有两菜一汤,但这些给明家帮工的壮劳力却都吃的十分满足。 毕竟他们在自己家里,不仅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吃的稀粥和野菜团子,而且还极少能见到荤腥,鸡蛋豆腐什么的也都是稀罕物。 而在明家却是一天三顿,顿顿有肉、顿顿管饱,这样的伙食对他们来说已经不亚于过年了。 很多人从第二天开始晚饭就直接不吃了,而是拿了自己家的粗瓷盆子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直接打包带走。 明月对此相当无语,明老太却是默默加大了每天晚饭时的饭菜分量。 明月觉得她这么做会助长这些人的坏毛病,明老太却摸着她的头一脸温柔的感叹,“他们也是心疼一家老小,没事儿,反正原本也是他们该得的。” 明月没再发表不同意见,她觉得自家爷奶的这份善良和淳朴很让人感动。 她一边安慰自己“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一边却下意识地琢磨起了还能利用什么赚些钱贴补家用。 六月时她已经卖了椒盐玉米粒、酥炸玉米粒、松仁玉米粒、奶香玉米粒、蛋黄焗玉米、玉米鸡蛋羹、鸡茸玉米羹、什锦玉米、玉米甜汤、萝卜/莲藕/山药玉米排骨汤、猪肉玉米胡萝卜馅儿饺子的食谱给聚福德酒楼,现在老玉米下来了,她又可以去卖各种花样的玉米粥、玉米饼、玉米面条、玉米面馒头、玉米面发糕、玉米面窝窝头、玉米面锅贴饼子了。 其实她还想卖鲜榨玉米汁的食谱呢,可惜古代没有榨汁机,他们平时用来榨汁的器械又实在难用,明月最终只好放弃了让聚福德酒楼推出这道她前世非常喜欢的饮品,不过她倒是弄了个小型榨汁机回家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爷,我黄大叔给咱家送骡子和毛驴来了!”明月正盘算着,就听五岁的小明雪在院子里喊着明老爷子出去看骡子和毛驴。 明月一跃而起,从炕沿上下了地,明老爷子和明老太也紧跟着出了屋子。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明家其他人有的在洗洗刷刷,有的则在打谷场和田里看着庄稼。 明老爷子借着灯光和昏暗的天光打量了几眼黄大山带来的骡子和驴子,然后又招呼黄大山进屋里坐。 谢氏已经非常有眼色的给上了茶水,明老太则开了箱笼给黄大山拿银子。 明月在院子里摸着小毛驴的头,这以后就是她的坐骑了,她可要好好亲近一下——虽然人家最主要的作用是拉磨,但是这却并不妨碍明月偶尔“公器私用”。 小毛驴很温顺,虽然有点儿认生,但却并没有朝着明月尥蹶子。 明月将它牵去跨院的牲口棚,让它和家里的大黄牛待在一处。 和小毛驴一起过来的大青骡则由明许牵着,二郎几个全都围着大青骡,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它的毛色、牙口和脾性。 “等攒完山货咱就去县里买宅子、买铺子,最好再买个小庄子。”明月摸着自己的小毛驴,“到时候我把小毛驴也一起带过去。” 喻嘉言嘴角微抽,“你带它干啥?逛街么?” 明月小白眼儿一翻,“不行么?” 喻嘉言一脸无奈的摊摊手,“行,你高兴就行。” 大获全胜的明月哼着小曲儿,喜滋滋的又去稀罕自己的小毛驴儿了——她这也算有了自己的“座驾”了,虽然这座驾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头充满乡土气息的小毛驴儿。 第77章 全都花完了(推荐加更) 收完秋,攒完山货,卖掉大半玉米、花生以及与玉米、花生相关的二十多道食谱,明月和明老爷子、明地、明城一起,带着拿现银从聚福德酒楼换来的几张银票去了县里买房置地。 他们在秋收之前就已经托何牙人帮忙介绍了县里的一位牙人,这位牙人姓孙,孙牙人是何牙人的老熟人,办事老到,为人却十分厚道,再加上有何牙人的情面在,明家用他很是放心。 他给明家寻摸了三处宅子,五个庄子。 宅子全部都是县学附近带了铺面的,只不过有的在繁华地带、有的相对偏僻,有的是三进宅子、有的却只有二进甚至一进。 明老爷子带着儿子和孙女把三处宅子全都看了一遍,最终选定了一处既不十分偏僻却也没有正对闹市的二进宅子。 这宅子带了一个有两间门脸的不大不小的铺面,铺面后头有库房、水井和住人的厢房,绕过库房,后面就有一道通向第二进院子的木门,孙牙人打开门上的锁,明月他们就看到了一个有着三间正房、六间厢房的小院子。 这小院子面积不大,与一进院子共用的那道墙旁边,有四间分别充作灶房、柴房、仓房的倒座房,正房与厢房正对的院子里打了一口井、种了两棵柿子树,绕过正房则能看到一道正对着后面街巷的红漆木门,显然是这宅子的后门。 据孙牙人介绍,从这宅子后面的小巷出去,然后再穿过一条街道、一条小巷,县学的大门就能直入眼帘了。 明月对这一点非常满意,毕竟她买宅子最重要的用途就是方便明许、喻嘉言等人来县学读书。 明老爷子付了宅子原主人要求的一百二十两银子,然后又给了十两作为孙牙人的辛苦费、办红契的税费、衙门小吏和差役的茶水银子。 黄昏时分,这宅子的红契就落到了明家人的口袋里。 事情办的顺利,明老爷子心情舒畅,他大手一挥,直接领着儿子和孙女去了巷子口的面馆儿吃晚饭。 吃过晚饭,几人就在新宅子里住了下来。 下午孙牙人去帮他们办红契,明老爷子就已经带着儿子和孙女把宅子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 他们从五里屯带了枕头被褥、衣服鞋袜、木盆布巾、扫帚抹布、皂角油灯等可能用到的东西过来,甚至就连火折子明月都顺手揣了一个。 这么做倒不全是为了省钱,主要还是考虑到他们初来乍到,采买也需要一定时间,还不如直接自己带来,反正他们赶了自家的骡车,也不怕放不下这些东西。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明老爷子他们又在孙牙人的带领下去了郊外看庄子。 孙牙人一共给明家寻摸到了五个符合他们要求的小庄子,其中一个在城南,两个在城西,两个在城东。 城南的那个有一百一十亩上田和一个二进院子。 城西的两个,一个有一百二十亩中田和一个二进院子,一个有八十亩下田、一座小山包和一个二进院子。 城东的两个,一个有一百亩上田和一个二进院子,一个有五十亩中田、三十亩下田、一个小池塘、一座小山包和一个二进院子。 明老爷子不厌其烦的把五个庄子全都跑了一遍,每到一处,他和明地还会仔仔细细的看土质、水源、宅子,也会跟住在附近的村民和庄子里的长工闲聊。 明月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大人们身后,用心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富婆的有志青年,明月表示她很需要明老爷子等老庄稼把式的种田经验。 “我觉得城东那个有一百亩上田的,还有城西那个有一百二十中田的,随便哪个都可以买,城南的那个就太贵了。”晚上,一家人聚在新买的宅子里商量买哪个庄子,明地第一个发言。 有小山包的那两个,明地则是根本没考虑过要买,谁买田还带买个小破山包的啊?除了几棵果树啥都长不出来,还不如直接买良田划算。 明老爷子也更倾向于在明地提出的这两个小庄子里头选一个,但他却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明显有话要说的明月。 “我想买两个,其中一个我想买城东那个带小池塘和小山包的。”明月在看到那片池塘和那座小山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买这个庄子,一来价格便宜,二来正适合她“山林种果树养鸡鸭,池塘种莲藕养鱼虾”。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明老爷子立刻就拍板同意了,“那就买两个吧,反正咱们带的银子还够。另外一个也买在城东吧。城东那个有一百亩上田和一个二进院子的也不错,庄子里就有井,浇地方便着呢。” 于是第三天,明老爷子怀里就又多了城东两个庄子的红契,代价则是,他们几乎花光了从家里带来的所有钱财。 买两个庄子的钱,再加上办红契,答谢孙牙人以及衙门的小吏、差役,明家一口气花掉了两千五百七十两银,银票交出去的那个瞬间,明地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再伸手抢回来。 三天后,安排好新入手两个庄子上一切琐事的明家人驾着骡车回了五里屯。 拿到房契地契的明老太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先被明老爷子等人的贫穷程度给惊呆了。 按照惯例,明家人出门办事,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银子和铜板交回给明老太,可明地在兜里掏了半天,最后却只交回给明老太两个铜板。 明老太一开始还以为大钱都在明老爷子身上,谁知明老爷子却根本没有再往外拿钱的意思。 还是明月看到她瞅明老爷子,哈哈笑着跟她解释了一句,“奶,你就别瞅我爷了,我也没钱。我和我爹也没钱,我大伯已经是我们几人当中最有钱的那个了。” 这下谢氏等人也傻眼了,郑彩霞结结巴巴的问明月,“那、那老些钱,这才几天,你们、你们就给全都花完了?” 明月点点头,“我们在县学附近买了一个带铺面的二进院子,在城东买了两个小庄子,这俩庄子一个有一百亩上田和一个二进院子,一个有五十亩中田、三十亩下田、一个小池塘、一座小山包和一个二进院子。” 第78章 继续赚钱吧 “我的老天爷。”明老太捏着明地递给她的硕果仅存的两个铜板,“难怪你们最后就只剩了两文钱!” “这还是多亏我们在庄子上吃了三天饭,不然我们怕是连给几个孩子的烧鸡、点心和糖块儿都买不起了。”明月笑嘻嘻看着几个小的分点心和糖块儿,“不过没关系,很快咱家就可以卖下一批兔子、鸡蛋、鹅蛋和反季青菜了。还有那些屯着的葵花籽儿,咱也可以卖一部分换钱花。原味儿的、五香的、焦糖的,统统来一份儿。” 明老太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你们不在家的这几天你哥和嘉言也没闲着,那山上的野鸡野兔他们没少卖,要是需要花钱你就跟奶说。” 明月摆摆手,“您那钱匣子里统共也没几两银子了,您还是留着万一有啥急用吧,我自己有私房钱呢。” 明老太嗔她一眼。 这孩子,有私房钱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让人都不知道该说她点儿啥。 “姐,姐,啥是焦糖味儿的?” “还有五香味儿的,姐,我要吃五香味儿的。” 已经吃过原味炒瓜子的几小咬着点心,含含糊糊的围着明月讨吃的。 明月抬手摸了摸弟弟妹妹们的小脑瓜儿,“放心,一准儿让你们第一个吃。” “那咱家还买河滩地吗?”明塘虽然也好奇那什么五香味儿、焦糖味儿的葵花籽儿,但他更关心的显然还是家里明年到底都要做些啥。 “买啊,等有钱了我就让我爷去找里正买地。”明月虽然已经有了庄子上的小池塘,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先把自己家门口的这片地划拉到自己的盘子里。 要不是南山太大,村里人又都习惯了去那里挖野菜、割青草、砍柴火,她都想把南山一起买下来了。 “你买这老多地,又要挖池塘啥的,咱家能忙的过来吗?”明塘想想都头晕,三百来亩地,外加一个小山包、一个小池塘,以及明月即将买下的大片河滩地,他们怕不是要累死在地里了。 明月哭笑不得,“三叔,那庄子是有长工的,咱们只要派人盯着他们春耕秋收,然后再三不五时去地里看看就行了。至于种果树养鸡鸭、种莲藕养鱼虾,这些事情确实要比单纯种地麻烦一些,但咱们可以雇长工啊。一个男人雇来照料池塘的莲藕和鱼虾,一个妇人雇来照料果树和鸡鸭。活儿多的时候咱就再雇一批短工,帮着收果子啊、鱼虾啊、莲藕啊,也就足够了。” 明塘挠挠头,好吧,是他想岔了。 明地悄悄拍了下自家三弟的背,别不好意思,你亲爹和你大哥一开始也是不懂这些的,多亏了你二哥和你侄女都是念过书、见过世面的,手把手教着,很快就把我们全都教会了。 想想在庄子里度过的那三天,明地觉得自己真是进步太多了,不仅跟侄女学会了如何利用山林和池塘赚钱,而且还跟二弟和侄女学会了如何管理田庄、如何识人用人管人。 他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庄子买下来的那天晚上,小侄女是如何给他打气的,“大伯,您是长子,您得立起来撑着咱们的这个家。我爹性子软,我三叔跳脱又天真,只有您沉稳又细心,是个好人选。”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二弟的微妙脸色,也不知他的这个小侄女怎就这么大胆,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就敢评价自己亲爹“性子软”。 “还有咱家的作坊也该开起来了。”明地正暗暗腹诽自家小侄女,明月就又说到了其他事情上面,“现在咱家没钱,作坊建不起来,我看咱不如就先把老宅利用起来。” 明塘提醒自家侄女,“老宅不是种着反季青菜呢吗?你准备把青菜挪到新宅子这边来?” 明月摇摇头,“我只用灶房和仓房,原本种着青菜的那几间屋子该咋样还咋样就行。不过吧,我觉得咱们倒是可以把新宅后面两进院子的几间屋子也全都种上青菜,反正咱家现在也不缺柴火。至于老宅,后院我想开个豆制品作坊,前院的话就先粉条作坊吧。” 明老爷子略一思忖就同意了,“有啥要添置的家伙什儿没?有的话明天让你大伯他们给你置办去。” “就添一台石磨吧,做豆制品、做粉条儿都用得上。不过您得让我爹他们帮我搭个棚子,这万一下雨下雪什么的,咱这石磨也是要继续用的。” “那就老大去镇上买石磨,老二、老三明天跟着我搭棚子。”明老爷子说着又将视线转向明月,“这做豆制品和粉条儿的人手你是怎么打算的?” “可以请几个信得过的婶子来帮工,必须干净利落又嘴紧的才行。然后让她们帮着清洗、切片、磨豆子,关键工序则必须用咱们自己家人。”明月一边说着一边顺嘴就给家里诸人分了个工,“豆制品那边儿就我奶、我娘、我嫂子负责吧,粉条儿作坊交给我三婶和我大伯娘。” 明老爷子点点头,“那你们可要注意别让其他人偷学了去,这可是能让子子孙孙都有饭吃的大本事。” 明月在一旁点头附和,“尤其是我娘,您可千万别却不开情面就让人家旁观您干活儿,管他是亲戚还是邻居,只要他想偷咱家的手艺,那他就是对咱家没安好心的。人家都对咱家没安好心了,你们可不能还顾念啥亲戚情分。” 陶氏脸上挂不住,她嗔了一眼自家闺女,“你娘是性子软,又不是缺心眼儿。” 明月嘻嘻的笑,“我这不是怕您太老实吗?您是不知道,那些坏心眼儿的人啊,他们就专找那人美心善、顾念亲戚情分的人下手。” 陶氏立马被她哄得转怒为喜,明老太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摇了摇头——她的这个二儿媳啊,多亏生了明月这么一个精明有主意的好闺女,不然非得让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以前家里穷,没那么多人打主意还显不出来,现在明家秘密一多,陶氏的这个性格就很愁人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总不着痕迹的把陶氏看在自己或者明月、谢氏、周氏的眼皮子底下。 第79章 私房和月钱(推荐加更) 这么想着,明老太立马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自家孙女,“老爷子说的没错,咱的这方子可是能传给子孙后代当吃饭家伙的。谁要是把这方子传出去了,那他以后就别想知道家里的任何事情了。我这话可不是单单是说给几个儿媳妇听的,老大你们几兄弟,还有大郎你们这些做小辈的,以后在外头可都得给我老婆子多长几个心眼儿,时时处处都放机灵一点儿。” 众人连连点头,屋子里响起一片“娘/奶,我知道了。” 明月很满意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的有言在先,她略一思忖,“爷,我看不如这样,以后咱家的作坊,四分之一的利润就归给负责管事的我奶她们做私房。” 明家人全都惊呆了。 父母在,无私财,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所谓孝道,而明月的这种做法,却是在明目张胆鼓励大家为自己的小家打算。 明家的其他人全都将视线转向了明老爷子和明老太。 明老爷子倒是没有愤怒或者气恼,他依然和颜悦色的看着明月,“你怎突然想到了要给你奶她们分银子?” “咱总不能让我奶她们白辛苦。”明月一脸狡黠的眨了眨眼,“再说女人嘛,谁还没点儿零零碎碎用钱的地方?总不能大伙儿想给自己买个头花儿、簪子、香粉、香脂、布头儿、绣线,给孩子们买点零嘴儿啥的,也都次次来问我奶要钱吧?那也太麻烦我奶了。” 据她所知,她大伯娘和她娘都是没什么私房的。 她大伯娘是娘家穷,陪嫁少,嫁过来之后娘家更是再也不曾对她有什么贴补。 而她娘则是因为身体原因花光了嫁妆,后续她姥三不五时塞给她娘的那几个铜钱,她娘光是买个针头线脑就已经手头紧张了。 唯有她三婶周氏,嫁妆多,娘家富,平时手头远比两个嫂子宽松。 虽然前段时间她奶给了几个儿媳一点私房银子,但这种来源不稳定的私房银子,哪里比得上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的银钱入账? “那就这么着吧。”明老爷子答应的很痛快,明地几个却都有些回不过神——这就同意了?这都能同意?他们爹这也太偏心他的大孙女了。 呃,好吧,其实他们也都很偏心明月。 谁让他们家的这位大姑娘既贴心又能挣钱呢?换了谁家养出个这么好的女娃娃,那也绝对得把对方捧到天上去。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谢氏、陶氏、周氏和郑彩霞简直喜出望外。 明月看着她们忽然想起再过一段时间她二哥就要娶黄小英进门,于是她赶忙把未来的自家二嫂也添进了分银子的人选里,“现在就算了,等小英过了门,这银子咱也得分她一份。到时候就让她和我大伯娘、我三婶一起管粉条儿作坊,爷您看可以吗?” “可以。”明老爷子不仅同意了明月的提议,而且还帮她补了一句上去,“以后三郎他们娶了媳妇儿也是一样,咱老明家可不兴偏着谁、向着谁的那一套。” 周氏看了一眼谢氏,心里对明老爷子的这话很有些不赞同——大郎、二郎、三郎、四郎都是大房的儿子,他们接连娶妻,大房就会接连有人加入到领钱的行列里来,这么一来他们三房和二房就难免吃亏。 可这事儿是明月提议的,作坊又是因为明月才开起来的,周氏虽然不太赞同眼下的这种利益分派方法,但她却不会沾了明月的光却还去拆明月的台。 至于陶氏,明老爷子都同意了的事儿,哪还轮得到她有意见? 这么想的不是别人,正是陶氏这个当事人。 她性格软弱,单纯善良,对曾经卖了家里良田救她和明月的明老爷子那叫一个彻头彻尾的盲信和盲从。 只要是明老爷子拍板儿的,陶氏连自己再想一遍都嫌费劲儿,当然就更不可能有啥不同意见了。 “再有就是,爷,您看咱要不要也给我大哥他们四个每月发上一点月钱?毕竟开了春儿他们就要去县城念书,为考秀才做准备了,这吃啊、穿啊、书籍啊、笔墨纸砚啊、和同窗应酬啊,这可都是需要银子的。” 明许他们明年秋天才能去考秀才,所以眼下他们要去的并不是县学,而是县城里的一家书院,那书院的其中一位夫子和明许他们在镇上学堂的夫子是同窗,只不过人家书院的这位夫子乃是举人功名。 为了让明许他们有更大几率考中,他们在镇上学堂的那位夫子已经把他们介绍给了自己的这位同窗,来年春天,明许他们就是要去县城跟着这位举人老爷继续学习备考。 这也就是明家最近几年赚了不少钱,不然他们的这位夫子也不会推荐明家的几个孩子到县城求学,毕竟四个孩子都到县城求学,那可是不小的一笔花费。 一直都在“占便宜”的谢氏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你不是说要跟他们一起去县城吗?咋又要给他们钱了?” “我也只能照顾他们一日三餐,又不能事事都帮他们处理妥帖。”明月笑着摊摊手,“再说我也不会一直待在县里,三不五时的我总要回来家里。而且我还打算和我两个嫂子轮班呢,到时候我们三个一人去县城待十天,轮流照顾哥哥他们,这样也不会耽误了家里的这一摊子事儿。” 明老爷子觉得有道理,“那就给他们发点儿月钱,至于具体发多少,你去县城看了再说。” 明许几个都懵了——月钱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儿,那不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么?他们这是不知不觉之间就完成了从农家穷小子到富户小少爷的完美蜕变? 明月敲了一下三郎的头,“别想的太美好,就是每个月给你们的一点儿生活费。” 随着明月的这一敲,几人心里的粉红泡泡顿时稀碎稀碎的,他们仿佛听到了那泡泡破碎时的噼啪脆响。 *** 议定了要做的事,明家诸人便就分头忙碌起来。 大人们帮着作坊的事,明月则开始折腾她的那些葵花籽儿。 原本她是想把种子之外的葵花籽儿全部拿来榨油的,可现在她的第三个作坊根本开不起来,她没钱买设备。 如此一来,她就只能另想它法了。 第80章 雇个人 在家里几个女人的帮助下,明月很快弄出了原味炒瓜子、五香瓜子、焦糖瓜子各两百多斤。 除了留给家人当零嘴儿的,已经送去镇上何家、聚福德酒楼老掌柜那里以及县城姜家给他们各自尝鲜的,剩下的总计六百六十斤各种口味的瓜子,明月全都卖给了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 老掌柜高价买了瓜子还想再问明月买食谱,但这次明月却没有拿各种瓜子的制作方法收钱,她把方子无偿送给了老掌柜。 老掌柜也没跟她客气,毕竟明月的法子并不复杂,只是胜在新奇。 说实在的,明月带来的这些瓜子之所以能卖上个好价钱,一来是因为这东西如今在整个县城都还是独一份,完全可以卖个稀奇,二来则是因为明月的这几种制作方法比较新奇,暂时根本没有人会。 等到瓜子普及开来,或者多给聚福德酒楼一点时间,让他们研究出这三种口味瓜子的制作方法,那明月炒制的瓜子就很难再卖到眼下的高价了。 明月愿意无偿把方子送给姜家,老掌柜就也投桃报李,让她尽快再炒制一批,“最好都炒了来,我全部都按这个价付银子给你。” 虽然他们酒楼用不上这么多瓜子,但姜家可不是只有酒楼这一桩生意,他完全可以把瓜子送去县城姜家的杂货铺卖。 这么新奇的东西,他相信一定能在县城抢购狂潮。 当然,和反季青菜一样,这东西他们东家也是可以拿来送礼的。 “那成,那我明天给您送剩下的瓜子过来,应该还有个一千多斤。”原味炒瓜子三十文一斤,焦糖和五香的三十二文一斤,明月觉得她就算拿了瓜子去榨油,那油也卖不上这个价钱,她还不如趁着如今没人种植向日葵,先赚上一笔炒瓜子的钱。 老掌柜连连点头,“还是跟今天一样,原味、五香、焦糖的都要一些。” 明月表示了解。 *** 第二天上午,明月和明地果然送了第二批炒制之后的瓜子来,算上昨天送来的那些,明家一共卖了一千八百多斤瓜子给聚福德酒楼,聚福德酒楼则付了明家五十六两七钱的瓜子钱。 “回去咱就去买河滩地。”手里有了余钱,明月立马把自己一直想做的挖池塘养鱼种藕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她央着明地绕路去了镇上的点心铺子和酒水铺子,伯侄二人先是买了二斤槽子糕、一小包糖块儿,然后又打了两小坛酒,路过猪肉摊子的时候,明月又买了三斤五花肉给家里人包饺子。 “这葵花籽儿没有玉米能卖钱啊。”看到明地拿出来的五十多两银,明老爷子不无遗憾的咂了咂嘴。 明月也跟着他叹气,“主要还是产量低。” 明地闻言抬头看向明老爷子和明月,“那咱家明年还种这玩意儿吗?要不咱就全种玉麦和落花生?” “种还是要种的,这东西虽然产量比不上玉麦和落花生,但它却和落花生一样是可以榨油的。最重要的是这东西现在几乎没人在种,咱们种了,明年照样还是能够卖得上价,至少远比种高粱啥的收益要好。” 明地没有再说什么,明老爷子遂就拿着明月买回来的一小坛酒、两封糕点去了里正家购买河滩地。 河滩地很便宜,比之前明家买来建宅子的荒地还要便宜,二十八亩的河滩地,加上答谢牙人、办红契等一应事宜,明家也才花了三十五两银。 当然,后续他们还要请人挖池塘,还要把河水慢慢引流到池塘里,这些都需要花费时间和金钱。 这事儿明月就交给了明地、明城和明塘,这三兄弟每天带着从村里找来的一群短工在河边忙碌,明月自己则带着隔壁的黄婶子以及谢氏的两个娘家嫂子为这些短工准备饭食。 与池塘开挖同步进行的,还有明家两个作坊的正式开工。 为了图省事儿,池塘开挖和作坊开工明家用的都是同一个吉日。 两线齐动,再加上以前就有的反季青菜的种植、山上野物的猎取、家里一应家禽家畜的喂养,六郎、七郎、八郎以外的明家诸人个个都把自己忙成了一只转个不停的大陀螺。 就连小豆丁明雪,都每天跑进跑出的帮着明月跑腿儿打零儿。 “咱家必须得雇个长工干活儿了!”这么忙了将将半个月,明月就已经快要吐血三升了,她掰着手指头跟明老爷子申请帮手,“先不说鱼塘和田地,就咱家的这些杂事,我们娘几个都已经做不过来。” 明老爷子瞅瞅同样面色憔悴的老妻,“那就雇一个吧,不过这人选” 明家如今摊子大了,之前又曾雇过短工帮忙收拾庄稼,亲戚邻里看在眼里,有那心思活泛的,早就已经探过明老爷子口风,想看看他们家啥时候需要雇佣长工。 无亲无故的那些倒还好说,略微有些牵扯的明老爷子就有些却不过情面了,如果不是找他说项的人太多,他又一直有些排斥花钱雇人干活儿,他早就松口答应那些来找他讲情的人了。 明月见他犹豫,索性主动问起他来,“爷你有想用的人?” 明老爷子一脸为难,“来找我说项的倒是不少,可就是因为不少,我反而觉得用谁都不太合适了。” “这种事儿哪有什么情面好讲,当然是谁老实可靠、干活儿利索咱就用谁。”明月一听顿时警惕起来,“我可先说好啊,咱家雇人是雇的干活儿的人,可不是雇的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有那仗着跟咱是亲戚或者乡邻,就想来咱家混吃混喝,甚至想要爬到咱们头上去的,这种您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们。” 明老太闻言连连点头,“明月说得对,咱自己家的人都还要累死累活呢,没道理那外三路的反倒来咱家作威作福了。” 明老爷子还没说话,谢氏就已经一脸忧虑的开口了,“可咱这样,别人会不会讲究咱不拉扯亲戚啊?” “让亲戚来自己家伺候自己一家人,这算的哪门子拉扯亲戚?这分明就是作践亲戚、不把亲戚当人!咱们老明家可是厚道人,不能做这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除非这个所谓的亲戚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咱家干活儿,而是打了蹬鼻子上脸,踩到咱们家人头上肆意妄为的主意!那这种亲戚咱就是不认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要是真有那四六不通的乱嚼舌,您完全可以让她把她那些外八路的亲戚全都弄回她家供着去!她要是做不到,那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咱们?” 第81章 先洗一波白(推荐加更) 明月噼里啪啦一顿说,谢氏立马不再吭声儿了——好吧,是她钻了牛角尖儿,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妇人带歪了。 明老太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我孙女说得对!咱们这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是为了让儿孙出息、让自己家人吃饱穿暖,可不是为了把自己的血汗钱贴给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至于为啥说是远房亲戚,当然是因为诸如王家、谢家、陶家之类的实在亲戚,人家可没有谁想到明家做长工。 有明家这几年明里暗里的不断帮扶,如今就连谢家都已经荣升为村里的富裕人家了,就更不要说家境原本就还算殷实的其他几户人家。 “那、那咱用谁?”不只是谢氏,就连陶氏也有人来找她走关系,只不过她一向不担事儿,无论谁来找,她都只有一句“我得问问我家老太太”。 “你们觉得赵老大他媳妇儿咋样?还有她家的大闺女也可以,我觉得这娘俩儿都挺能干的。”说话的是周氏,找她走关系的人虽然更多,但她却不像谢氏那么好说话,比起照顾亲戚,她还是更喜欢解放自己。 就像明月说的,她可不想花钱找个祖宗回来供着,然后让对方打着亲戚的旗号骑到自己头上。 “可以。”明月第一时间对她提出的这两个人选给予肯定。 赵老大媳妇儿很感激明家给他们介绍了县城的齐老大夫,让他们得以治好自家那根独苗的病,所以只要明家有事儿,她就一定会放下自己家里的活计,带着闺女来给明家帮工。 相处的时候多了,明月对她们这对母女当然也就多了几分了解。这种性子爽利、勤快能干的伶俐人儿,刚好就是她家需要的好帮手。 尤其这娘俩儿还都不是那种嘴碎、事儿多的性子,这种人就算在明家出入,明家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明老太对赵老大媳妇儿的印象也很好,“那就她们娘俩儿随便谁吧。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明月摆摆手示意明老太不必担忧,“咱一天给她开十五文的工钱,我相信她会愿意的。” 要知道,那些在她们作坊里干活儿的婶子大娘,一天也不过才拿十二文钱。 她们可是要一整天都耗在作坊里的,不像赵老大媳妇儿,只要活计做完了,她随时都可以回家做自己的事。 不出明月所料,赵老大媳妇儿果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让自己的大闺女赵春花来给明家做事,明家讲好每天给赵春花十五文钱,四时八节另有节礼相赠。 至于她要做的事那就非常繁杂了,诸如打扫院子、浆洗衣物、做饭洗碗、伺候反季青菜、喂养明家为数众多的鸡鸭兔猪驴骡牛这些全部都是她的工作范围。 不过有一点让她比较开心,那就是明月会在空闲的时候指导她绣花。 虽然明月的刺绣手艺在明家的女人们当中属于水平着实一般的,但跟村里其他人家的女人们相比,她的那点儿绣艺却又立刻变得出类拔萃起来。 再加上她来自后世,随便提上几个改进意见,明老太就能在原有基础上弄出许多的新鲜花样子来。 这些花样子在过去几年可没少帮明家的女眷们挣钱,如今明月愿意无偿拿给赵春花借鉴,赵春花不高兴才怪。 当然也不是没人说酸话,很多跟明家是拐弯儿亲戚的妇人对明家用了跟他们无亲无故的赵家人却不肯用自己非常有意见,他们在村里逢人就说明家不讲亲戚情面,结果却被那些向着明家的妇人怼了个灰头土脸。 什么“谁不知道你又懒怠又邋遢”,什么“我看你不是想去给人老明家干活儿,是想去给人老明家添乱”,什么“你算人老明家哪门子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弯儿亲戚也好意思出来说自己跟人家是亲戚”,直把那些心里不忿的妇人说的一脸懵然。 她们不知道的是,明月早就已经授意自家三婶先下手为强,在作坊里先为自家先洗了一波白。 周氏很会说话,什么“也不是我们不拉扯自家亲戚,而是我们总不能花着钱,最后却雇了个祖宗回来”,什么“谁能干我们就用谁,就像这作坊,你们大伙儿可都是凭真本事选进来的”,什么“这要是随便来个人说是我家亲戚,我家就撵了你们当中的某个人给她腾位置,那我家哪还有脸在这村子里和你们大伙儿打照面?”,一番话说得作坊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和明家同仇敌忾起来。 有她们帮着明家说话,村里的风向很快就变了。 而那些干活不行进不了明家的作坊、想走关系又被明家拒绝的妇人却对此一无所知,她们自顾自的抱怨着、诋毁着明家,直到话说出口,她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村里居然有这么多人都是帮着明家的。 *** 正月十四,明家所有人一起坐着骡车去了县城。 作坊还未开工,宅子和一应家禽家畜他们托付给了黄家照看。 对于此次出行“早有预谋”的明月准备了各种好吃的小零嘴儿,供分坐两辆骡车的明家众人打发漫长又无聊的坐车时间。 “我这还是第一次去县城看花灯呢,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也能去县城看一次花灯。”属于女人们的那辆骡车上,谢氏捧着个冻梨一脸感慨。 明老太眯着眼睛笑,“别说你了,就是我和你爹,我们不也是第一次去么。” 别说他们了,很多已经入了土的五里屯村民,还不是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看花灯。 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路上的花费、在县城连吃带住的费用,这些加在一块儿已经足以让他们对县城的元宵灯会望而却步。 明家这也就是在县里买了房子,不然明月就是再忽悠,明老爷子也决计不会同意带着全家去县城过啥子的元宵节。 一行人按照明月预定的行程,赶在巳时中(上午十点)进了县城,骡车一路朝着明家在县学附近的宅子驶去,明月却在快到地方的时候和明许几个一起下了骡车。 他们是去附近的店铺、集市采购的,除了自带的米面、青菜、酸菜、咸菜、被褥、衣物,其他东西明月已经打算好全部重新采买。 第82章 “败家”的明月 油盐酱醋、糖茶蛋肉、柴火木炭、盆桶瓢勺、杯盘碗盏、筷子汤匙、炕桌碗柜、针头线脑、草纸皂角、胰子澡豆但凡居家过日子能用上的,明月全都买了一份让伙计帮着送去家里。 一条街全部走完,明月又带着喻嘉言以及她的堂兄弟们去了街角那家面食铺子。 面食铺子外排了几个人,明月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等轮到他们,她非常麻利的要了二十个芝麻烧饼、二十根糖酥麻花、二十个白面馒头、二十个肉馅儿包子。 “我说明月,你这买的也太多了吧?咱一顿能吃完吗?”等到明月付了钱,众人略微走远了些,明许立刻就对明月的大手大脚提出了不同意见。 “吃不完就留着当零嘴儿吃,再不然就晚上继续吃。”明月把东西给他们拎着,自己则又去旁边的卤肉铺子买了一斤猪头肉、一斤猪口条、一斤五花肉。 明许已经彻底无语了,他现在很担心,担心自己这个大手大脚的妹妹会不会三天就把他们一个月的伙食费给花完。 明月要是知道了明许的想法,一定会毫不犹豫赏他一个小白眼儿。 真当她不会过日子?她还不是想让家里人吃吃县城的各种美味。等明老太他们回了五里屯,她肯定不会再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 几人到家时,明家其他人正在打扫屋子,他们已经整理好了绝大多数屋子,只剩第二进院子的一间房还没打扫完。 明月把吃的拿给明老太看,然后又去厨房麻溜儿的打了个小青菜鸡蛋汤。 卤肉她也放在汤锅里热了一下,只还热气腾腾的面食她没有再下锅加热。 一家子洗了手围坐过来,明月拿出已经洗净的蓝边儿大海碗给每人都盛了一碗蛋花汤。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五郎吃一口猪头肉,然后就开始雀跃着说“好吃”。 明塘咽下嘴里的芝麻烧饼,“确实很好吃。”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明月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好吃就多吃点儿,晚上我再给你们买别的。” 明老太几乎立刻就领会到了明月的一片孝心,她没有说让明月省着花钱,而是笑眯眯看着明月点了下脑袋,“你们上次来不也啥都没吃吗?这次咱都一块儿吃个遍。” 明月歪着头蹭了下明老太的肩,“好嘞!这事儿您说了算!” 众人见了不由全都露出笑容来,尤其几个孩子,欢呼声差点儿没把屋顶给掀开。 欢欢喜喜吃过午饭,谢氏、陶氏、周氏一起去了灶房洗碗,明月则拿了张单子开始检查自己买回来的大批物件。 直到确定了数目、品种都没有出现问题,明月这才把尾款结给按照她要求的时间送货上门的几个小伙计。 “明月,怎么你们这次买的碗碟啥的看着都这么精细?这得不少钱吧?”帮着明月把东西分门别类安置到合适位置的明老太手里摩挲着一只精致小碗,眼睛则看着地上的一堆细腻瓷器。 “确实花了不少钱。”明月指指旁边那些没什么花纹、瓷质也相对一般的,“这些是我买来咱们自用的,您脚边的这些则是我准备拿来待客的。咱家来了县城,尤其我哥他们以后来往的都是些读书人,咱总不能再拿老家的那种粗瓷大碗待客。” “奶您是不知道,我姐这买的还都是相对便宜的。我们去的那家瓷器店,里面最贵的一套碗碟,人家掌柜的说是要卖四百两。”插嘴的是三郎,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几个像小鹌鹑似的缩在一块儿,生怕碰坏了人家店里瓷器的模样。 明月一脸笑,“他说是他说,咱们买的那套他不也说了要卖三十两?” 谢氏听得倒抽一口凉气,“那、那你们到底花了多少两?” “茶具和杯盘碗盏、汤匙全都算上,一共花了十八两。”明月也没瞒她,“这已经是那店里倒数第三便宜的一套了。” 这下倒抽一口凉气的可就不止谢氏了,陶氏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一副生怕自己万一碰坏了要沾包的模样。 谢氏说话声音都有些哆嗦了,“那、那这一共是多少件?” “六十八件,平均下来一件约么要二百六十五文。”明月倒是相当稳得住,毕竟前世她还买过比这更贵的。 然而其他人却都淡定不起来了,明月在这一瞬听到了至少三声“我的老天爷”。 “那、那这碗柜和炕桌” 明月摸了摸那炕桌上雕着的如意云纹,“这两个倒不是很贵,也就比咱们村里王木匠家的贵个大约两三成。” 谢氏等人齐齐吁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县城的物价还不是太吓人。 明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这丫头,你难道就不能说的委婉点儿?瞅把你奶她们给吓的。” 明月一脸无辜,“谁让我奶一眼就盯上了最贵的东西呢,她老人家开口问了我难道还能藏着掖着?” 明城说不过她,“其他你还买了啥?” “那可就多了,你们还是自己看吧。不过其他东西都很便宜,就连茶叶我也只买了五钱银子一斤的。” 谢氏又是一阵肉痛,她问明月,“你该不会直接买了一斤茶叶吧?” “那倒没有,我只买了半斤。”明月拍拍她的肩,“大伯娘,以后我大哥他们要用茶叶的时候多着呢,您别舍不得。” 谢氏: 谢氏欲哭无泪。 她半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怎么办?钱还没有花出去呢,光是听明月说她就已经非常舍不得了好吗? 想她自小家境贫寒,又是大半辈子都待在五里屯,每年连镇上都去不了个十回八回,而且每次去了还不是卖鸡蛋就是卖绣品,买东西那也只是买些针头线脑、粗布碎布、油盐酱醋,没有一次开销超过一两银。 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她的小侄女光是买一小撮茶叶就花掉了两千五百个大钱! 还有那套瓷器,几个破盘子破碗,呃,好吧,几个稍微精致些的盘子和碗就这些东西,花出去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十八两银!居然比一亩上田还值钱! 谢氏捂着胸口,不能想啊不能想,一想她就忍不住要吐血。 陶氏和周氏比她略好一些。 陶氏是因为自家闺女乃是“败家”的罪魁祸首,此刻她心里,心虚的情绪反而比心疼更多一些。 周氏则是因为自家哥哥的原因多少见过些世面,知道对于如今的明家来说,这些撑门面的东西不可或缺。 第83章 干啥拍我(推荐加更) 众人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把东西全都归置好,明月却又提出要给明许他们四个置办新衣,布置书房。 “绸缎咱穿不起,但粗布却是绝对不能再穿。世人都是先敬衣冠后敬人,要是咱家没有那个条件也就罢了,既然有,那咱就不能让我哥他们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来。我看咱不如就先给我哥他们每人置办三套细布衣裳,鞋袜什么的也要全部配好。” 明老爷子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不能让孩子们一来县城就露怯。” 明老太闻言也跟着点了下头,“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了节我和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就给几个孩子做衣衫。” 明许和喻嘉言想要反对,明月却一个眼刀就把他们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硬是吓回了肚子里。 “再有就是我想给我大哥他们布置一间书房。”明月指了指她们暂住的二进院子的东厢房,“我看东厢房的南屋面积不小,完全可以放得下一张大点儿的书桌和两个靠墙的书架。” 明月所说的那间屋子,原本的房子主人应该就是拿来做书房的,因为明月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那张火炕异常的窄,差不多只有东厢房北屋那张火炕的一半大。 寻常的火炕竖着能躺十来个人,那张火炕却只能横着躺,而且还只能躺最多四人,显然就只是为了让书房里的人中午在上面小憩。 “你看着安排吧,要买啥让你奶给你拿钱。”明老爷子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家里几个孩子的科举大业,设一间书房这种事,明月只要提了他就决计不会反对。 他作为一家之主都不反对,其他人自然就更加不会反对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顺顺利利敲定下来。 明月目的达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她将视线投向明许等人,“大哥、二哥、三弟、嘉言,家里能为你们做的,已经全部都为你们做了,接下来可就要看你们的了。” 明许等人均是一脸严肃,明许第一个表态,“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读书,为家里争光添彩。” 二郎几个也纷纷表着决心。 明月笑眯眯听着,等到家里一众长辈的欣慰劲儿过去,明月这才笑眯眯的继续说了下去,“好好念书是必须的,不过你们可不能因为好好念书就把自己给念成了个四体不勤、是非不分的书呆子。这第一条,该你们干的活儿你们得继续干,以前练着的拳脚功夫你们也绝对不能放弃或者懈怠。” 谢氏欲言又止。 明老太一个眼色递过去,谢氏果断闭了嘴。 明月假装没有看到这对婆媳的眉眼官司,看到明许四人点头,她又一脸狡黠的对着四人眨了下眼,“这第二条,脸皮太薄要不得,为人迂腐更是要不得。” “我们去到一个新地方,被人冷落甚至被人排挤都很正常,你说话的口音、你穿衣的风格、你行走坐卧的体态姿容,甚至你握筷握笔的姿势、你一个细微的表情,别人只要想挑剔你,那你就一定有能够被人挑剔的地方。这时候你们可不能妄自菲薄。” “你们要记住,你们只是生长的环境与对方不同、受到的教育与对方不同,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弯下脊梁。他们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能学会的,你们也一定能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学会,你们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罢了。只要你们自己能稳住,能淡然处之,那么别人的闲言碎语自然也就不会影响到你们。” 明城一脸的与有荣焉——他闺女就是聪慧!就是大气!就是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 “当然,如果有人不满足于只是口头上说几句闲话,而是开始变本加厉的欺负你们,那你们就很有必要自卫或者反击了。至于如何自卫、如何反击,我就一句话,注意分寸,脑子要懂得拐弯儿。不要太迂腐,也不要太实诚,当然更加不能总是直来直去,具体的嘉言你可以教教他们。” 明地眼睛瞪得老大,他家侄女这是在怂恿哥哥们阴人、坑人、和人斗心眼儿? 他看一眼明老爷子,见明老爷子听得入神,对明月的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只好默默把自己的这点疑问咽回肚子里。 “这第三条,习惯可以改,心思不能歪。就好像咱们村既有好人也有坏人,这县城也是一样,既然有出类拔萃的优秀学子,那么自然就也会有人嫌狗厌的纨绔败家子。学谁不学谁,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要是谁敢翘尾巴,好的不学学坏的,逐出家门还是打断双腿,你们自己选一个。” 明月神情冷肃眼神如刀,吓得几小齐齐打了个哆嗦。 明许、二郎和喻嘉言倒是没有被吓到,但三人却都很配合的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他们不能拆明月的台啊,不然这丫头能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逐出家门或者打断双腿绝对还要让他们难受万分。 “明月说得很好,你们几个可要牢牢记着她嘱咐你们的这些。”明老爷子说着抬手拍了拍三郎的头,“谁要是走了下道儿,不用明月,你爷我亲手打断他两条腿。” 三郎欲哭无泪——爷,您说就说,您干啥拍我?差点儿吓我一哆嗦。 明老爷子可不知道三郎在腹诽他什么,他甚是欣慰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孙女,“以后有你和大郎看着二郎他们这些小的,爷和你大伯、你爹、你三叔就能少操些心了。” 二郎: 二郎很想说,“爷,我是大的,明月才是小的” 明塘则是一脸茫然,他有操过啥心么?操心的不一直都是明老爷子和他大哥、二哥么? *** 布置好明许等人共用的那间书房,给左邻右舍以及对门儿、斜对门儿的邻居分别送了两匣子点心,又在县城吃喝两天、看了花灯,明家诸人又乘着骡车去了他们在县城郊外的两个庄子。 明老爷子、明地、明城和明月带着大伙儿把两个庄子全都看了一遍,明老太等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大包小裹回去五里屯。 很快就要去书院念书的明许、二郎、三郎以及喻嘉言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去五里屯,和他们一起留下的还有明月这个大忙人。 在送走明老太等人的第二天,她就由明许陪着找上了之前与明家有过合作的孙牙人。 第84章 有点儿多 听说明月要买鱼苗、虾苗和藕种,孙牙人很是惊讶了一阵儿,他提醒明月,“这些玩意儿可是很贵的,你也知道,咱们这地儿养鱼虾的人本来就少,种藕的就更是几乎没有。你们要是会种也就罢了,要是不会那可就是白白糟蹋银子了。” 明月谢过他的好言相告,“我在县里的旧书店看到过一本农书,上面就有讲到怎么种藕。鱼虾的话,我们庄子上的长工就知道怎么养。” 孙牙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那我等下就让人捎个口信儿去隔壁县,就是不知道你们打算买多少?” “八千尾鱼苗、五千尾虾苗吧,鱼要鲤鱼、草鱼、鲫鱼、白鲢鱼、花鲢鱼。要是有螃蟹也可以给我们送一点。藕种的话,您可以让他们给送五千斤过来。” 孙牙人被吓到了,“这老多?!” 明月点点头,“您也知道,我们家在县城郊外的那个小庄子,里面原本就有一口用来养鱼养虾的池塘。去年上冻之前,我们家又在村里现挖了四口池塘,所以需要的鱼苗、虾苗、藕种就有点儿多。” 孙牙人感觉自己好像开始牙疼了——这是“有点儿”多吗?这分明是非常多啊!话说,有人一说要养鱼虾种莲藕就挖四口池塘出来的吗? 他略微点了一下头,“那成,那我让他们开了春儿就立马给你把鱼苗、虾苗和藕种全都送过来。” 明月非常满意孙牙人的干脆利落,她拿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交给孙牙人,“除了鱼苗、虾苗和藕种,我家还想买些果树种到庄子里。” 孙牙人会意,“你们新买的那个小庄子,出产的果子确实不咋地。” 这也是为什么庄子的原主人当初没有拿果树说事儿,问买家要更多银钱。 从孙牙人家里出来,明月又由明许陪着去了一趟自家庄子。 庄子上有个姓王的老太太,看种蛋孵鸡鸭是把好手,明月打算让她帮着自家多孵一些鸡苗鸭苗出来。 *** 时间一晃就又到了采摘刺老芽的早春时分,明月扔下明许、二郎、三郎以及喻嘉言,独自一人骑着小毛驴回了五里屯。 看到她的时候明老太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到发现明月确实独自一人跑了回来,明老太又气又怕,“你这孩子!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你也不怕路上有个好歹的!你这不是存心吓唬你奶吗?” 明月一片腿从小毛驴背上跳了下来。 她头上梳了男人的发式,脸上乌漆嘛黑的一看就是抹了锅底灰,身上则穿了一身打着两块补丁的粗布男装,胸前的两个小馒头也被她用布条裹成了一马平川的飞机场模样。 她从小毛驴身上取下一个大布袋,布袋里装着的东西有棱有角,她一打开,明老太这才发现里头居然装了一把用粗布裹着锋刃的剔骨刀、一张明月惯用的木弓以及一筒与之搭配的木箭。 “我的个小姑奶奶哎,你这是要上天啊你!”明老太伸手拍了一下明月的背,“你拿着这些东西,你是想杀人还是怎么的?” 明月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她奶手上的那三分力气,别说打疼她了,连拍掉她身上的灰尘都费劲。 她眯着眼睛笑,“我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嘛!虽然我是跟着镖局的车队回来的镇上,可这要是万一遇到了坏人,我也不能全都指望着别人。” 明老太瞪她一眼,“都是你郑奶奶惯得你!” 郑老太娘家姓金,家里的几个兄弟全都是护镖的武师,明月受郑老太疼爱,这段时间她频繁来往县城和五里屯,郑老太担心她,专门跟娘家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照应明家人。 可就算是郑老太,她也决计没有想到明月会来这么一出“千里走单骑”。 明月笑嘻嘻的没有反驳,她问明老太,“我爷他们是不是已经进西山了?” 明老太点点头,“不知道你要回来,你爷把你大嫂也带了过去。” 明月把小毛驴交给郑老太,“那我现在就过去了,把我大嫂替出来。” 郑彩霞虽然也跟着郑老太学过几手,可她毕竟不是郑老太的亲孙女,她亲奶亲娘都更希望她学绣花、做饭、下地,郑老太也不好不顾人家亲生爹娘爷奶的意愿。 明月背着箩筐径直奔向西山山脚,远远地她就看到谢氏、陶氏、周氏正在搬运箩筐。 这三人是真正的弱质女流,明老爷子从来不让她们跟着进去西山里面,但是她们又想为家里出一份力,所以明老爷子就安排了她们以挖野菜为名守在外围,等到里面的人送出刺老芽,她们就要负责把箩筐背回自己家。 “娘!”明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陶氏身边,把个正全神贯注搬运重物的陶氏吓得差点儿扔了手里的箩筐。 “你、你咋过来了?不是,你不是在县里照顾你哥他们吗?咋还突然回家了?” “回来干活儿呗。”明月跟谢氏、周氏打了招呼,抬脚就要往林子里面去。 谢氏一把拽住明月的袖子,“你大哥他们可都还好?” “好着呢。他们现在已经适应书院里的生活了,我回来的时候我大哥他们还让我帮着给您带好儿呢。” 谢氏眼泪差点儿流出眼眶,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好就好,好就好。” 明月知道谢氏是冷不丁离开孩子,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应,她拍拍谢氏的胳膊,“等收完了刺老芽,您跟着我大伯去一趟县里呗。最好也带上我大嫂。” 谢氏眼里满是喜悦,“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反正现在咱家也不指着你们下地干活儿。”明月见陶氏一脸的欲言又止,忙也安抚的对她笑了一下,“嘉言也好着呢,他前两天还被先生表扬了呢。” 陶氏闻言不由舒了口气。 虽然喻嘉言不是她亲生的,可放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她对喻嘉言也早就已经是一副慈母心肠了。 尤其喻嘉言勤快懂事儿,心思细腻,对她和明城那是一万个贴心孝顺。 安抚好了两位“老母亲”,明月总算得以进到林子里。 她四下打量一番,然后就循着青草被人踩踏最多的方向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她很快就在林子里寻到了自家的那几口人。 第85章 报应来了(推荐加更) 收完刺老芽,明地果然如明月所言,带着谢氏和郑彩霞去了县里,与他们同去的还有明月,她要去县里和孙牙人交接鱼苗、虾苗、藕种、果树,以及可能会有的蟹苗。 至于明家的其他人,明老爷子和明塘在五里屯带着雇来的短工忙春耕,明家的女眷们则忙着为大伙儿准备一日三餐。 期间明月带着来送鱼苗、虾苗、蟹苗、藕种的人回了一趟五里屯,明老爷子于是又打发了明塘去帮着明月打理池塘。 叔侄二人好一通忙乱,五天后,明塘总算不负明月所望,跟着来送鱼苗、虾苗、蟹苗、藕种的人学会了独立照管池塘。 明月于是在鱼苗、虾苗、蟹苗、藕种的尾款之外又另付了对方十两银子的辛苦费,感谢对方传授“秘诀”给明家人。 那送鱼苗、虾苗、蟹苗、藕种过来的两个小伙子喜不自胜,跟明月约好了明年还给她家送鱼苗、虾苗、蟹苗和藕种,两人这才赶着自家的大车回去隔壁县。 “我说大侄女你可真行,十两银子就把人家吃饭的手艺套了出来。”两人走后,明塘望着明月一脸钦佩。 明月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三叔您能别这么天真吗?这要真是人家吃饭的手艺,您以为人家真会这么便宜卖给我们?” 明塘一怔,“可他们不是说” “您也说了是他们说。他们要是不做出一副割肉放血的表情来,咱家能一口气儿给他们十两银?” 明塘无言以对。 明月继续道:“您看他们可有跟咱说,要如何给藕留种,如何繁殖鱼苗、虾苗、蟹苗?没有吧?这才是人家吃饭的手艺。” “至于如何养鱼虾蟹藕,咱学会了,赚钱了,以后还不得继续去买他家的鱼虾蟹苗和藕种?人家这做的可是长久生意。” “再有就是,等咱家养的这鱼虾蟹藕赚了钱,咱村儿的、咱这十里八村的,但凡有那想要跟风的,谁家还能不买鱼虾蟹苗和藕种是咋的?到时候这俩人可就又能大赚几笔了。不然你以为他们只要一闲下来,为啥就要去咱们村里到处瞎转?” 明塘张口结舌,好一会儿他才揉着眉心抱怨起来,“你说你们这些人,心眼子咋就多的用不完呢?就这么一件小事儿,你瞅瞅你们这都绕了几道弯了。” 明月忍俊不禁,“所以三叔你也得学着点儿了,可别哪天让人坑得只能去要饭。” 明塘伸手戳了一下明月额头,“你就乌鸦嘴吧,也不怕万一成了真!” 明月笑而不语。 明塘却忍不住担忧起来,“那照你这么说,咱岂不是要把这村里的河滩地全都买到手里来?” 明月摇摇头,“咱不买。不过咱倒是可以建议亲戚朋友们提前下手买一块。” 明塘有些肉痛,“咋的?你这是又要做散财童女?” 明月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看着明塘,“三叔,钱是永远都挣不完的。咱不能把路都走绝了,让其他人没路可走,这样咱们明家会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既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咱们就要让这片土地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跟着咱们一起富裕起来。” 明塘挠挠头,“这不就是二哥说的那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嘛,我都懂,可懂和心疼它也不矛盾啊。” 明月被他逗笑了,“确实不矛盾。” 明塘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叔侄俩说说笑笑一路回了自家。 *** “给你的。”明月从五里屯回到县城的当天晚上,喻嘉言悄摸儿塞了个刻莲花纹的细银镯子给明月,吓得明月差点儿顺手把那镯子扔进花丛里。 “哪来的?” “前两天我偷偷买的。”喻嘉言笑眯眯的,“用的是我抄书得来的银钱。等以后我有了更多钱,我再买更好的镯子给你。” 明月斜睨着他,“你不好好念书,整天都瞎琢磨些啥?” “这怎么能叫瞎琢磨呢?你可是我未婚妻。”喻嘉言已经十五岁了,这些年在明家吃好穿好,他眼看着就比十七岁的明月还高了。 明月一阵无语,“你不是知道我当初为啥跟你定亲吗?” 喻嘉言笑容不改,“那你也是和我定亲了呀。” 明月: 报应来了,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你早点儿睡,我先去书房了。”丢下无言以对的明月,喻嘉言心情很好的去了书房和明许一起写先生今天布置的课业。 明月捏着镯子发了半天呆,早春的微风吹得她心里一片混乱。 和喻嘉言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明月其实也很喜欢这个有些小腹黑的斯文少年,可她的这种喜欢,和喻嘉言对她的那种喜欢分明就不是一种喜欢。 要不是喻嘉言今天送了她镯子,她都不知道这孩子居然还惦记着他们之间的所谓婚约。 她还一门心思想着,等喻嘉言考上秀才就和他解除婚约,也好让明老太她们给他挑个合适的人选成亲呢。 至于她自己,原本她是想等遇到了合适的人选再成亲的,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却一直没能碰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 想想明月就忍不住想要捶胸顿足,人其他女孩穿越,身边少说也得有个男二号、男三号什么的,可她倒好,这么多年下来,身边的年轻男子不是自家兄弟就是表兄表弟以及喻嘉言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 难道她上辈子那个“没有男人缘儿”的奇怪特质也跟着她穿越到了古代来?不然她咋就没能遇到什么适合作为结婚对象的有为青年呢? 难道她真要像喻嘉言说的那样,等喻嘉言年龄到了就乖乖和他拜堂成亲? 来到古代之后的第一次,明月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了一夜的饼,直到天色泛白都没能合眼。 顶着黑眼圈儿给明许他们做好早饭,明月自己也拿了个蓝边儿大碗开始心不在焉的吃面。 绿油油的小青菜儿、外焦里嫩的炸丸子、泛着油花儿的荷包蛋、高粱面和白面的两掺面面条,没一会儿明月就抛开心事,吃了个津津有味。 好吧,她确实有点儿没心没肺。 第86章 堂妹太狡猾 “明月?明月?” “嗯?”明许喊了两声明月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自家大哥,“不够吃吗?锅里还有很多呢。” 明许一脸无语,“我是想问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哦,我是在想咱家的豆制品作坊。”明月喝了一口汤,胡乱扯出一件事情应付明许的询问。 明许却是担忧起来,“豆制品作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就是想在县城也开一家同样的作坊。”明月放下碗,把自己在来县城的路上新想出的主意告诉了明许,“要是今年秋天你们当中有谁考上了秀才,那我们家就可以去买一些签了死契的仆人了,这样的话咱奶她们就都可以撂开手不去作坊了。” 明许顿觉肩上担子又重了几分,他对明月点点头,“我们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 明月微微一笑,“这样吧,你们四个谁要是考中了,我就让咱爷奖励他五十两银子。与之相对的,月钱我也可以给你们翻上一番。” “你说真的?”二郎一蹦三尺高,“你能做咱爷的主?” 明月斜睨着他,“你说呢?” 二郎喜得直搓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读书!” 现在明许他们四人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一个月,这一两银子仅限于他们偶尔与同窗一起吃个饭、郊个游、参加个文会诗会,再不然就是自己买点儿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至于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和笔墨纸砚,明家都会帮他们准备齐全。 在他们就读的书院,这个数目的月例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一类。 那些有钱的富家公子,一个月花上二两、五两、十两,甚至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的都有。 而那些家境贫寒的寒门子弟,他们别说从家里拿月钱了,平时抄书所得甚至都还要反过来贴补家里。 明许、二郎、三郎和嘉言都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所以四人倒是谁都没有大手大脚的花钱。 尤其是明许和嘉言,这两人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帮着书院抄书,基本每月都会靠着自己的勤奋挣到个几百甚至上千文钱。 这些钱明许除了偶尔自己花用之外,基本全都交回了郑彩霞手里,而喻嘉言和二郎、三郎则把手里的余钱全都拿给了明月。 当然,他们并不是把钱送给了明月,而是让她帮着扩充一下自己的小金库。 在熟悉了县城之后,明月就女扮男装做起了倒买倒卖的小生意,在她赚了两次钱后,二郎他们就主动把自己手里的那点儿私房拿了出来。 明月虽然有些意外,但最终却很痛快地就同意了带着他们一起赚钱——反正对她来说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我听说咱奶娘家那边儿也有人来咱家做工?”几人说定了奖金和月钱的翻倍事宜,明许又问起了家里的生意。 “嫂子告诉你的?” 明许脸色微红,“嗯。她说咱们那个表姑很能干,人也老实本分知分寸。” 明月点点头,“她们母女现在就住在咱家的老宅子里头,我打算以后雇她们做长工,要是做的好就慢慢提拔她们做管事。” 明许很诧异,“你不是说不用亲戚?” 明月微微一笑,“我说的是不用亲戚做家里的杂事,作坊却是无妨的。” 明许无言以对。 堂妹太狡猾,他表示自己压力有点儿大。 “对了,后天中午我想请两个同窗来家里吃饭,他们应该会带自己的妻儿过来。”明许说着含笑看向正认真听他说话的明月,“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招待一下两家的女眷?” 明月点点头,“这两家都是哪里人?家里一共几口人?吃东西各自有什么偏好的口味吗?” 明许努力回忆了一下才对明月道:“两家都是咱们县的,加在一块儿应该有七口人。至于偏好的口味其中一个爱吃辣,另外一个什么都吃,不挑食。” 明月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你们到时候要喝点儿小酒儿吗?” 明许挠挠头,“准备一点儿吧,喝不喝的看情况吧。” 明月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再把西厢的两间屋子打扫一下吧,要是他们喝醉了你就留他们醒了酒再走。” 他们如今住的这处宅子,铺面和与铺面相连的第一进院子,明月已经委托孙牙人帮着租给了一对中年夫妻开杂货铺,她和明许、二郎、三郎、嘉言如今住的是这宅子的第二进院子。 这第二进院子的东厢房有一间被布置成了书房,另外一间则住了明许、二郎、三郎以及喻嘉言,明月因为是个姑娘家,所以就单独住了这第二进院子的正房西屋。 如果家里另外来了其他人,那么这宅子的正房东屋以及西厢房的两间屋子就会被临时征用。 *** 两天后的正午时分,明月指挥着县城聚福德酒楼的小伙计把两桌席面分别送去了自家正房的东屋和西屋。 这两桌席面要价全部都是二两银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东屋那桌因为招待男客,所以以各色菜肴和酒水为主,小点心只略微备了一点儿,而西屋的那桌则因为招待女客和孩童,所以是菜肴、点心各占一半,且只有三道菜是放了辣椒,口味略重的。 明许、二郎、三郎、嘉言陪着他们的两位同窗在正房东屋饮酒闲谈,明月自己则留在正房西屋招待他们两位同窗的妻子和孩子。 他们的两位同窗,古瀚清个子高瘦、肤色微黑,因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而显得不易亲近。 他娶妻李氏,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今年才刚一周岁,一直被李氏抱在怀里,女儿却已经七岁有余,是个脸颊红红、长相清秀的活泼姑娘。 同来的池震则比古瀚清略矮一点,身形也比古瀚清要圆润几分,白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笑意。 他娶妻秦氏,两人成亲六年,目前膝下只有一个四岁半大的小闺女。 “我听说妹妹和喻家兄弟是未婚夫妻?”秦氏性子活泼,饭吃到一半她就忍不住八卦起来。 明月:谁他丫的嘴巴这么快?这要是喻嘉言的同窗都知道了他有婚约在身,他以后还怎么另娶美娇娘? “嗯。”她面上淡定,心里却是相当无语,“嫂嫂吃菜。” 第87章 真心喜欢你 秦氏却对她和喻嘉言的这桩婚事更感兴趣,“那妹子你可有福了,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喻家兄弟今年十有八九能考个秀才回来呢。” 明月一脸尬笑,“承嫂嫂吉言。” 李氏看看她又看看秦氏,“我听说妹子比喻家兄弟要大两岁?” 明月点点头,“我今年十七。” “还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李氏仔细端详了一下明月的脸,“妹子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妹子只有十四五岁。” 明月生了一张小小巧巧的瓜子脸,样貌也是偏清纯的那一类,虽然说不上十分漂亮,但看着确实年龄很小。 明月微微一笑,“都是爹娘给的福气。” 李氏笑笑,转而说起了自家闺女,“我家这个就不行了,长的随我,十五看着像二十,二十看着像三十。” 明月前世就是李氏的这类长相,因此对李氏的无奈倒是很能理解,她安慰李氏,“等四十就好了,别人四十看着像五十,您四十看着还是像三十。” 李氏被她说的愣住了,不过很快她就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还别说,还真是。” 她这长相是承袭了她娘,她娘就是像明月说的这样,二十像三十,四十还是像三十。 三人初次见面,明月又是个没有成亲生子的小姑娘,除了针线、衣衫、香粉、首饰、样貌这类无伤大雅的小事儿,着实也不适合深谈什么。 像秦氏八卦明月和喻嘉言的亲事,其实认真说起来都是有些交浅言深的,只不过明月性子爽朗且又不拘小节,即便秦氏的好奇心稍稍过界,她也没有把这区区小事儿放在心上。 待到男人们酒足饭饱,明月早就快手快脚准备好了醒酒的浓茶和美味的甜汤,于是大家又各自放下筷子开始吃茶喝汤。 “妹妹小小年纪,心思却比嫂子还要周全细腻。”秦氏一边喂孩子喝汤一边对着明月赞不绝口。 秦氏的小闺女一边喝汤一边娇声娇气的附和自家娘亲,“糕糕,好吃。” 明月摸摸她的头,“好吃等会儿姨姨给静儿带一匣子走。” 秦氏连连摆手,“可不敢再拿妹子的点心了,这就够让妹子破费的了。” 她家比李氏一家家境要好,所以明月叫来的席面一上桌,她就看出了那是聚福德酒楼出的二两银子一桌的席面。 明月笑眯眯的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包包头,“不值什么的,就是吃个稀罕。” 她今天准备的几样糕点,只有少半来自聚福德酒楼,大半则都是她根据前世记忆提前做好的,所以外头还真没地儿去买。 等到秦氏和李氏离开,她果然给两人各自带了一匣子她亲手制作的各色小点心。 秦氏和李氏谢了又谢,然后才带着孩子,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坐车离开。 “今天辛苦你了。”喝着明月端来的新茶,明许脸儿红红的对着明月道谢。 明月耸耸肩,“酒菜都是酒楼里叫来的,我也就准备了茶水、甜汤和点心,算不得辛苦。倒是你们,大张旗鼓把人请到家里吃饭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吗?” “那倒不是,只是之前池兄请了我们去他家吃饭,我想着不如就回请一番。”明许并没有喝多少酒,此时虽然身上带了酒味儿,但说起话来却口齿清晰。 明月闻言放下心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等会儿也不妨略歇一歇。” 今天明许他们不用去书院上课,虽有课业,但略微歇歇却是没什么妨碍的。 毕竟他们还只是童生,课业并不如何繁重。 “明月。” “你怎么跟出来了?”才走到正房堂屋,明月就听到喻嘉言在身后唤她。她转回身,招手示意喻嘉言跟她一起进屋来。 喻嘉言今天也喝了一点酒,两颊微微泛着红,他跟着明月进了正房西屋,然后又在明月的示意下坐到了炕沿上。 明月给他拿了点儿小零嘴儿,“要吃吗?” 喻嘉言微微摇头,“明月,等我中了秀才,咱们就成亲吧。” 明月手一僵,她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跟喻嘉言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她对喻嘉言道:“你知道的,我只把你当弟弟。” “可我不是你弟弟。”喻嘉言骨子里的那股执拗劲儿上来,他用一双黑眸紧紧盯着明月的眼睛,神色无比认真,“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未婚妻看待的。” 明月头疼,“你才十五岁,还不懂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我不想你以后后悔,因为这对你和对我来说都会是一场悲剧。” 喻嘉言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明月的所谓“爱情”是个什么意思。 他蓦地忸怩起来,耳朵和脖子都跟着脸颊一起开始发红,“我、我懂。” 明月眨眨眼。 啥玩意儿?他懂?他才十五岁啊! 喻嘉言轻咳一声,强忍着羞涩对明月道:“亲情就是像大哥对你、对我的那种感情,爱、爱情就是像大哥对大嫂,还有、还有我对你的那种感情。我都明白的。” 明月一脸尬笑,她颇为苦恼的抬手抓了抓头发,“不是但凡有婚约的人,彼此之间就一定有爱情,我觉得你对我更多应该是感恩和亲情” 喻嘉言顿时急了,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的。你以前就跟我说过了,恩是恩,情是情。我能分清!而且我也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对上他澄澈如水的真挚眼神,明月也忍不住开始耳朵发烧了。 她搓了下自己的衣角,“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跟你”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喻嘉言不由分说打断了明月未完的话语,“考虑多久都可以,我不急!” 明月:是谁刚才说等他考上秀才就成亲的?这么一会儿就又不着急了,骗鬼呢这是? 她揉揉眉心,“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你先回去歇着吧。” 喻嘉言站起身,但却没有立刻往外走,他对明月道:“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以后会努力挣钱的,我也不要明家的东西,我、我能养你。” 言罢不能明月给出反应,他就拔脚飞快出了正房。 第88章 怂怂的自己 明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很喜欢喻嘉言,一来是因为喻嘉言勤快懂事儿、勤奋好学,且又非常细心体贴、善解人意,二来则是因为喻嘉言心性成熟,且又有点儿小坏,不是那种为人刻板或者死心眼儿的人,这让明月能够把他当成个和自己一样不好也不坏的大人来对待。 可在此之前,她却一次都没想过要跟喻嘉言成亲。 两人一起长大、明月感觉对方就像自己的弟弟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明月很不看好这种建立在“恩情”之上的婚姻。 她可不想明家先是养大了喻嘉言,然后又把闺女嫁过去,最后却落到被人说是“挟恩图报”的尴尬境地。 喻嘉言懂得感恩,把明家当成自己家人也好,不懂感恩,渐渐和明家疏远也好,明月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她却不想喻嘉言和明家人有朝一日你指责我“忘恩负义”、我指责你“挟恩图报”,最后大家全都变得面目全非。 在她看来,大家与其捆在一起彼此怨憎,还不如在出现分歧的时候就早早分离,彼此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可能她的这种想法骨子里就透着悲观和消极,但明月却是一向都不吝先去设想最坏的结局。 对“最坏”有了心理准备,然后再朝着更好的方向努力,那么无论最后得到的是个什么结果,明月觉得自己都不至于灰心丧气。 默默虎摸了一把心里那个怂怂的自己,明月摇摇头,把纷乱的思绪摇出脑海。 *** 在明家人一如往常的忙碌中,秋天很快到来,这一年,明家赚了数倍于去年的银子。 解冻之前的反季青菜、大规模饲养的鸡鸭鹅兔猪、菜园子里别家没有的新奇蔬菜、田地里的高产作物、池塘里的鱼虾蟹藕——包括附带的莲蓬莲子、山上新移栽的各种果树、作坊里出产的各种豆制品和粉条儿,再加上明家一直没有放弃的绣花、挖草药、攒山货、打猎、网鱼等其他来钱的途径,到了诸事已毕汇总账目的时候,明老爷子惊喜的发现,他们家已经有了足以在府城买房置地的大笔银两。 当然,明老爷子并没有立刻去府城,一来是没那个必要,二来则是他们手头的这些钱,真去了府城也只能买位置相对偏僻的宅子、铺子。 等到明家把该卖的全都卖掉,明老爷子就带着明塘来了县城。 县城里眼下只有明月和郑彩霞在,明许几个早在他们开始收秋之前就已经由明地、明城陪着去了府城。 今年正是三年一度童生们考秀才的年份,所以明许几个今年并没有帮着家里收秋。 明月迫不得已,只能每天换了男装往自家在县城外头的两个庄子上跑,而郑彩霞则留在家里看守门户。 好在春耕的时候明地和明许就提拔了两个人品可靠的长工帮忙管着庄子,不然明月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同时看顾自家的两个庄子。 明老爷子来时,她已经把庄子上出产的东西卖了大半出去,剩下的一小半则是留着送礼以及自家吃用。 “也不知道你哥他们现在考完没有,可千万要平平顺顺的才好。”一向最是操心农事的明老爷子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问起自家两个庄子的具体情形,而是捧着明月给他准备的茶水一脸的忧心忡忡。 明月安慰他,“有我爹和我大伯跟着呢,不会有事儿的。” 为了帮老爷子转移注意力,明月主动提起了自家的两个庄子,“除了留给庄子上长工们的明年的口粮,我还留了一部分有需要的时候走礼用。现在咱家也算是在县城扎下根了,我哥他们四个的师长、同窗,咱们这宅子的街坊邻居,还有咱们原本就熟识的姜家、齐老大夫家,这些咱都是要走礼的。” 明老爷子微微颔首,“这些你做主就行。” 这话要是放在四五年前,别说其他人了,就是说出这话的明老爷子自己,他也决计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给予自己还未出阁的小孙女这么大的话语权和决策权。 因为在包括明老爷子的绝大多数人眼里,一个还没出阁的小闺女是担不起任何事情的,莫说是全权处理两个庄子的一切事务了,就是让她们做主招待一次客人,家里大人那也是难免要提心吊胆、各种忧心的。 可明月却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出色表现取得了明老爷子以及其他明家人的认可和信赖。 她先是把两个庄子的账目简略跟明老爷子汇报了一遍,然后才问起了明老爷子今年准备都买些什么产业。 明老爷子早就已经听明月说了要在村里再开一个磨坊、一个榨油坊,所以需要的银两他早就已经按照明月预估的数目留了出来。 再有就是,等到冬月或者腊月,明家也该办上两场喜事了,这又是一笔银子。 他估摸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银两,“这种带铺面的宅子可以再买一个,最好就买在这左近,以后照管起来也方便。要是有两百亩左右的好庄子,价钱合适我也想买两个。” 明老爷子没说的是,宅子和其中的一个庄子,他和明老太都是准备陪送给明月做嫁妆的,宅子买在附近,以后明月就可以常常回来娘家了,喻嘉言和明许他们也可以常来常往、彼此照应。 浑然不知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已经准备打发她嫁人的明月闻言微微颔首,“那我等下就把孙牙人请过来问问。” 明老爷子点点头,“成啊,要是银子还有剩下的,咱就再斟酌着买些其他的。” “那您和我三叔先坐着,我这就去趟孙牙人家。”明月是说做就做的爽利性子,再者她也不想明老爷子在这宅子里闲着没事儿胡思乱想。 与其让他空担心,明月宁愿给他找些事情做。 她走了大约两刻钟之后,孙牙人就被她请到了明家的第二进院子。 也是赶巧了,明月在去孙家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才从郊外回来的孙牙人。 孙牙人听说明家又要买房置地,忙赶着驴车和明月一起来见明老爷子。 众人彼此寒暄问候了一番之后,郑彩霞就端了茶水来给孙牙人喝。 孙牙人也不客气,在明老爷子对面坐了,喝着茶水开始跟他介绍自己手头现有的房产和田庄。 第89章 买房置地 “宅子的话这附近还真有。一处就在您家的斜对门儿,明姑娘想来也是知道的,他家原本做的是米粮生意,如果不是他家小儿子不成器,被人勾着进了赌坊,他家也不至于要卖了宅子,举家回老家种田去。” 明月点点头,“钱掌柜两口子人都不错。” 她没说的是,他们的两个儿子就不怎么样了。 大儿子做生意没天分不说,眼睛还总是盯着家里的钱财和铺子,但凡他弟弟花了家里一文钱,他都要嘀嘀咕咕埋怨父母偏心。 小儿子则好吃懒做没脑子,被几个狐朋狗友随便一勾就欠下了大笔赌债,连被人设了圈套坑骗都没能发觉,最后还要连累老父老母顶着大儿子、大儿媳的激烈反对,卖掉宅子、铺子为他还赌债。 不过这些都跟他们没关系,如果真看上了钱家的宅子,那他们也只需劳动孙牙人去跟钱掌柜说。 孙牙人显然看穿了明月的这点小心思,他对明月笑了笑才又继续介绍其他宅子,“还有一处离着县学更近,从您家的这后门出去,穿过巷子,左手边的第二家,门前有棵杏树的就是了。” 明月对那家的宅子也很有印象,她问孙牙人,“那家住的原本应该是个读书人家吧?” 孙牙人点点头,“是啊,他家的大儿子可是个举人老爷呢,前些年选官去了外地做县丞。听说今年有望高升,这不就想卖了老家的房屋地亩打点打点么。” 明月心下一动,“这么说他家还同时卖地了?” “嗯,他家在城南有两个小庄子。”孙牙人略一回忆又继续对明老爷子等人介绍道:“不过他家的那两个庄子你们应该没啥兴趣,太小了,一个只有五十亩地,另外一个则是七十亩地。” 明月听了果然不再追问——零零碎碎买一堆小庄子,还不如直接买个大庄子,方便管理啊! 孙牙人见状,又说起了自己手头的第三个宅子,“最后一个在这附近的宅子,是个三进院子带两层小楼的,位置也比之前我说的这两个要好,就在县衙隔壁的那条街上,跟您家则隔着两条街和一条巷子。” 县衙在县学的反方向,明老爷子一听就忍不住摇头了,“这个不行,有点儿远了。” 他买宅子是想要陪送给明月的,首先考虑的就是他们小两口儿住了之后,喻嘉言去县学读书是否方便。 就好像他们之前买的这座宅子,虽然离着明许他们就读的书院略远,但离着县学却极近。 孙牙人闻言就也没有再详细介绍这最后一座宅子,他问明老爷子,“那您想不想跟我去看看前面我说的那两座宅子?” 明老爷子略一思忖就同意了先去看看,他带着明塘和明月,只留了郑彩霞在家做饭。 祖孙三代跟着孙牙人先去了斜对门儿的钱掌柜家,钱掌柜正愁眉苦脸的坐在铺子里叹气,见到孙牙人才勉强扯开一个笑脸。 听说明家三口人是来看宅子的,他忙叫了自家婆娘过来看铺子,而他自己则带着明老爷子等人去看宅子。 明老爷子对这宅子十分满意,但是由于钱大郎一直死死盯着他们,一副“我虽然不敢违抗我老子,但我却必须让你们知道我不想卖宅子”的奇怪表情,明老爷子并没有立刻就跟钱掌柜商量买宅子的事。 在钱掌柜略显失望的目光里,他们去了孙牙人推荐的另外一处宅子。 这座宅子明老爷子就不太满意了,因为主家长期不在,守宅子的仆人对这宅子就也渐渐不那么上心了,明老爷子转了一圈,发现居然只有那仆从一家住着的几间屋子是干净完好的。 至于其他屋子,房顶漏雨、墙上挂满蜘蛛网、灰尘也落了好厚一层不说,屋里的家具甚至都被老鼠啃咬出了不知多少豁口。 只要一想到这屋子不知存了多少老鼠屎,墙壁和地面又被老鼠打了多少洞,明老爷子心里就一阵膈应。 “就钱掌柜家的那处宅子吧,这处的要是买了咱还得费工夫翻修。”两处宅子价格都差不离儿,明老爷子傻了才会去买还要大肆翻修的。 孙牙人早有预料,“那我等下就去找钱掌柜说这事儿。” 明老爷子谢过孙牙人,带着儿子和孙女回了自己家。 正好郑彩霞做好了晌午饭,四人于是凑到桌边简单吃了一口。 饭后明老爷子和明塘去了正房东屋休息,明月依然住在自己的正房西屋。 至于郑彩霞,她只要过来,明许就会从东厢房搬到西厢房,和自己的媳妇儿一起住,如今明许虽然去了府城,但郑彩霞却依然住在西厢房她和明许的屋子里。 未时中(下午两点),小睡了一下的明老爷子由明塘、明月以及孙牙人陪着去了城外看庄子。 孙牙人手上与明老爷子需求相近的庄子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城南,是个有着三百亩上田的中等大小的好庄子,明老爷子因想买两个二百亩地的,所以孙牙人就先带着明家诸人去了城北和城东的两个庄子。 城北的那个庄子有一百亩上田、一百亩中田,附带一个二进小院,城东的那个则有一百二十亩上田、九十亩中田,同样也是附带一个二进小院。 明老爷子对这两个田庄的土质、水源都十分满意,虽然城北那个田庄的价格比市价贵了约么五十两银子,但想到好庄子一向难得,明老爷子最终还是决定先买下来再说。 与明老爷子专门儿盯着好地去买不同,明月在问过孙牙人他手里还有哪些庄子后,又怂恿着明老爷子买了城东的两个带山林和池塘的小田庄。 这两个小田庄,一个除了池塘和山林还有一百二十亩下田,另外一个则是中田、下田各有八十亩。 明月买它们,除了想要继续扩大她“山林种果树养鸡鸭鹅,池塘种莲藕养鱼虾蟹”的养殖业规模之外,也是想买一部分中田、下田种豆子、洋芋和番薯,然后再用豆子、洋芋和番薯做豆制品、红薯干、粉条儿之类的农副产品。 庄子上连开作坊的人手都是现成的,那些长工完全可以农忙时下地,农闲时在作坊做工,这可比让长工们闲一个冬天更能充分利用她手上的这大批人手。 当然,明月也没打算白用这些人干活儿,她已经想好,一旦作坊开起来,她就按五里屯那两个作坊的规矩,每月给做工的人发放一定薪俸。 明月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明老爷子很爽快地就采纳了明月的建议,将这两个位于城东的小庄子也一并买了回来。 第90章 全中了 明老爷子拿到他家新买庄子、宅子红契的第二天,明家在县城的宅子来了报喜的县衙差役。 “恭喜,恭喜,贵府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和未来姑爷如今全部都是秀才老爷了!”为首的差役一脸的笑,全然不复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看待“庶民”的模样。 跟他一起过来的其他差役也纷纷拱手抱拳,嘴里吉祥话儿不断。 明老爷子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明许和喻嘉言考中他倒是有些心理准备,可二郎和三郎 “爷,快给赏钱。”明月借着递荷包的动作稳稳扶住了身形微晃的明老爷子。 明老爷子接过明月递来的几个粗布荷包,然后下意识地将荷包一一递给了来报喜的差役。 差役们顺手一捏一掂,发现里面居然放的是个约么二两重的小银锞子,顿时咧着嘴笑得愈发开怀。 “有劳几位差爷,还请进屋喝杯清茶。”明月见明老爷子和明塘俱是一脸的呆滞相,只好上前一步亲自招呼几位衙役。 当然,她这所谓的“进屋喝杯清茶”完全就是客气话,因为她知道这些差役必然不止要给他们一家报喜。 果然为首的差役捏着荷包摇了摇头,“今天咱兄弟几个还要去别家,改天一定来问几位秀才老爷讨杯喜茶。” 他态度十分客气,一来明家给赏银的手笔极大,二来明家居然一口气儿出了四位秀才老爷,简直可怕。 明老爷子这时候总算勉强回过神来,客客气气送走了几位差役,明老爷子这才抖着手将视线转向依然紧紧扶着他手臂的明月,“大妞儿,刚才那差役” 明月点点头,“他说我大哥、二哥、三弟、嘉言全都中了秀才。” 明老爷子又要打晃儿了——他的个老天爷,他们老明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明塘也没比明老爷子好多少,他先是恍恍惚惚的用力掐了一把自己手臂,然后才“嗷”的一声跳着脚、咧着嘴欢呼起来。 原本猫在屋里做饭的郑彩霞好不容易把灶里的火熄掉,一路小跑来到自家门口,结果就见自家三叔正跟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喊着,“哈哈哈哈哈哈,我侄子中秀才啦!我侄女婿也中秀才啦!” 明月一脸黑线。 她不靠谱儿的三叔啊,你就是心里乐开了花儿,那你面上也得绷着啊!高兴成这样,也不怕左邻右舍看笑话。 这种时候明月就非常想念自家大伯和爹爹了,至少这两位绝对不会像她这活宝三叔一样,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这要不是长辈,她都想一脚踹过去让他冷静点儿了。 她扶着明老爷子往正房那边儿走,嘴里还不往叮嘱明塘去请大夫,“我爷身体不舒服,三叔你去请大夫!” “我没事儿,就是一下高兴狠了。这要请了大夫还不得让人笑话咱经不了事儿。” 明老爷子摆手不让明塘去,明月却坚持让明塘立马就去请大夫,“等会儿咱家就该有客上门了,咱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多着呢,不能让我爷硬撑。三叔你赶紧去请个大夫过来给我爷看一下。” 明老爷子拗不过孙女,最重要的是明塘比起他来更听明月的话,没等他继续反对,明塘就已经一溜烟儿去找了他最信任的齐老大夫。 齐老大夫听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心下不由也为明家高兴,他立刻派了自己的大徒弟去给明老爷子诊脉,“我现在走不开,等晚上我再上门恭贺。” 明塘谢了又谢,然后就带着大夫回了自己家中。 他才走了这一会儿,明家就已经有了满满一屋客人。 来客都是明家的街坊邻居,大家听到衙役报喜,说是明家的四个孩子全都考中了,一时也是惊讶不已,更有许多人不由啧啧称奇。 攀交情也好,想要探听一下明家怎么管教孩子也罢,总之大家全都带了礼物上门恭贺明家成功改换门庭。 明月早就料到明家会有客来,明塘一走,她立刻就和郑彩霞一起把明老爷子送去了正房东屋躺着。 郑彩霞也高兴,但她到底年轻,再是骤然而来的巨大喜悦也不至于让她像明老爷子一样身体不舒服。 “嫂子,麻烦您在家烧水泡茶,我得先去买些零嘴儿回来待客。”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就匆匆出门去了街尾的点心铺子,不是她没有事前准备,而是她准备的那些并不足以招待所有来客——谁能想到明家会一下出了四个秀才呢? 别说点心瓜果了,明家连赏钱、茶叶怕是都要重新预备了。 一边在心里盘算都要准备什么,明月一边风风火火大肆采买了一通,最后她甚至还去找孙牙人临时雇了两个婆子帮着干活儿。 得亏孙牙人手头有人,不然明月都打算去聚福德酒楼借伙计了。 领着两个衣着朴素但却干净利落的婆子回到自家,明月第一件事儿就是安排她们两个去帮郑彩霞端茶递水、准备点心瓜果。 “大夫咋说?”明老爷子和明塘正陪着客人说话,明月只能扯了正把点心装盘的郑彩霞小声询问。 “说没啥大事儿,不用吃药,只要注意控制情绪就行。”郑彩霞说着不由也和明月一样大大松了口气,这要是大喜的日子明老爷子出点儿啥事,明许他们几个还不得内疚死。 “那就比啥都强。”明月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郑彩霞把活计交给那两个雇来的婆子,“这里交给她们就行,嫂子你先去帮我准备赏钱。咱家这一口气考上四个,来咱家报喜的人怕不是得翻个几番,咱得先把赏钱准备好。” 郑彩霞抿着嘴儿笑,“是得再准备点儿钱,你是不知道,就你出去买东西的这一小会儿功夫,咱家都已经来了六拨报喜的了。差役我都按你说的,让三叔每人给了五钱银子的红封,其他人就每人两把大钱。” 明月抬手捂住脸,“两把大钱也不少了,原本我都打算只给一把的。” 这要不是去了府城四个就考中四个,她疯了才会给第一拨来报喜的差役每人二两银子,那可是她专门去银楼买的二两一个的小银锞子。 这些小银锞子有的是花生、葫芦、梅花、海棠样式的,还有一些则是笔锭如意、状元及第、事事如意、竹报平安、八宝联春样式的,是明月为亲戚家那些小屁孩儿准备的。 来贺喜的小屁孩儿给一个笔锭如意或者状元及第的银锞子,来拜年的再给一个其他样式的银锞子,又稀罕又体面。 有了这些,明家人就不用再费心给亲戚家的小屁孩儿准备赏钱和压岁钱了。 现在倒好,她又要去买更多这种小银锞子了。 第91章 捡了个漏儿 一直到日头西斜,明家才总算不再有客人登门。 累了大半天时间、手指头都已经抬不起来的郑彩霞第一次没有非要自己做饭吃,听到明月让雇来的两个婆子去买晚饭回来吃,她都没能爬起来提出反对意见。 身体素质远比郑彩霞要强的明月却是依然神采奕奕,她正拿了纸笔在那盘账,明老爷子和明塘则全都靠着墙坐在炕上听她汇报账目,“打赏报喜的人花了十二两二钱。买茶叶点心等物花了三两一钱。两个婆子雇一个月需要支付工钱九百文,我打算另外打赏她们每人五十文,加在一起就是一两银。再有就是等我哥他们回来,咱家少不了要请街坊邻居以及孙牙人、齐老大夫等来贺喜的人吃上一顿。还有我哥他们的那些同窗,十有八九也会陆陆续续过来贺喜。我打算到时候直接去聚福德酒楼订席面,一两银子一桌的用来招呼邻居,二两银子的用来招待其他人。” 倒不是明月小气抠门儿,而是身为他们邻居的这些人送的礼物都相对便宜,总不能别人送了一只鸡、一块肉、一包点心,她就阔绰的给人家上二两银子一桌的席面。 她又不是有钱烧坏了脑子。 明老爷子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你看着办就行。” “明天咱还得让我金家舅舅帮咱捎个信儿回五里屯。”明月说着就开始提笔写信,“等我哥他们回来,咱家怕是也得在村里摆一次酒席,我让我奶他们先准备些要用的东西,还要提前跟做席面的师傅预约。” 明老爷子对捎信儿倒是没啥意见,他问明月,“这酒你打算怎么摆?” “摆三天吧。我哥他们几个的先生、同窗,咱家在镇上的熟人,里正、李大夫、村老等人放在第一天,咱们自己家的那些亲戚放在第二天,五里屯的其他乡亲放在第三天。” 明塘一脸的跃跃欲试,“这下咱家在镇上可要出名了,嘿嘿嘿。” 明月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等什么时候咱家出个举人甚至进士,咱家才算真正成了书香门第。” 区区一个秀才,好吧,是四个秀才。 总之不管多少吧,秀才他终归还是秀才,再多也变不成举人。 那考了一辈子都还是个秀才的不也海了去了,所以明月虽然高兴,但却并没有真的很把这事儿当回事儿。 明塘对自家侄女的这一脸淡定那是相当服气,“我说你这也贪心了!咱们老明家上数三代,可就你爹是个童生!你居然还瞧不上秀才!” 明月捂脸,“我什么时候瞧不上秀才了?我只是说我哥他们还不到松懈的时候,前路漫漫,他们且有的继续努力呢。” 明塘啧啧两声,“爹您快瞧,咱家明月可是比您都还沉得住气。” 明老爷子瞪他一眼,“总好过像你一样一直傻乐傻乐的。” 明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侄子、侄女婿都中了,我还不能高兴高兴是咋的?” 没等明老爷子说他,他就又把视线对准了正低头给明老太她们写信的明月,“我说,咱家要不要请个戏班唱两天大戏啊?” 明月一脸黑线。 什么鬼玩意儿就要唱大戏,这都是什么神逻辑。 却不料明老爷子居然很赞同,“那就唱两天。” 明月无法理解。 见她一副“你们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的无语表情,明塘不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在咱们乡下,这请戏班子可比请人吃饭要热闹喜庆多了!” 明月抚额,“行吧,您想请那咱就请一个。” 她提笔写下最后两句,然后才又抬起头问明老爷子和明塘,“这请戏班子要预备多少银钱?” 明老爷子和明塘大眼瞪小眼——不好意思,请戏班子这事儿,他们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明月: 她拿过已经放到一边晾着的信纸,刷刷刷又添了几笔上去,“我让四郎去镇上问问何牙人,顺便让他给介绍一个好点儿的戏班子。” 明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他无所不能的大侄女,靠谱儿不解释啊。 *** 明老爷子他们接到喜报的第二天,明地、明城带着明许四个回了县城。 “爹!咱家大郎、二郎、三郎、嘉言全都考中了!”一进门,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明地就扯开嗓门儿喊了这么一句。 明城和明许几个笑着把给家里人买的东西拎下骡车,二郎、三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昨个儿县衙的差役就已经来报过喜讯了。”迎出来的明塘笑嘻嘻的在每个侄子以及喻嘉言的肩膀上都拍了一下,“都是好样儿的!” 二郎和三郎这时候还有点儿如在梦里的感觉,兄弟两个原本只是抱着下场一试的目的跟着去了府城,却不料居然捡漏儿在榜尾挂了个名儿。 虽然一个排在倒数第二十二,一个排在倒数第十七,但到底他们也是名正言顺、货真价实的秀才了。 两人自打看完榜就没停止过傻笑,三郎更是盘算起了明月许诺的那笔五十两银子的奖金要拿去做点什么。 还有明月承诺的翻一番的月例银子,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在家人们的灿烂笑容里,明许几个陆陆续续进了正房东屋,特意落在后面的喻嘉言在进门之前悄摸儿塞了一对府城最时新样式的银耳坠儿到明月手里。 明月有些不自在,但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她却不好再把东西塞回喻嘉言手里。 几人热热闹闹说了会儿话,明月这才知道为啥二郎、三郎这两个原本希望不大的家伙居然也考上了秀才。 “你们是没看到,那考棚的盖子都给刮起来好几个,那考场里一小半的人都给冻病了。” 据二郎说,他们考第一场正试的那天下午,府城突然就变了天,未时中(下午两点)就开始下雪不说,那北风还刮得格外渗人,像他们这种命好抽到屋子里考号的学子还好些,像那些抽到院子里考号的学子那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穿的衣服不够多,身体一直瑟瑟发抖,以致于答卷时的字迹比平时丑了百倍不说,还很快就被冻病了,之后的第二场复试自然也就没办法好好答题了。 而二郎几个却因为自己身体强壮,且又有屋子挡着寒风而没怎么受天气影响。 别人发挥不好,他们可不是就捡了个漏儿。 第97章 大外甥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97章大外甥“得亏你们买了这老多下人回来。”流水席之后的第二天早晨,总算缓过劲儿来的明老太一边喝粥一边对着明老爷子等人大发感慨。 “他们这两天也很累了,今天就让他们也一起歇歇吧。”明月很大方的给了作为主要劳动力的下人们一天假期,“可以补觉,也可以去看戏,你们自己安排。” 想想这些人初来乍到还未领到月钱,明月又每人给了他们二十文钱看戏的时候买小零嘴儿。 辰时中,明家所有闲来无事的家庭成员都陪着明老爷子、明老太去了村头的老柳树那儿。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王家、谢家、陶家、周家、黄家、陈家、郑家人,这些人都是今天一大早坐车来的五里屯。 前天明家请亲戚们吃酒时,明老太就跟这几家的老太太说了明家后面还要再唱三天大戏的事儿,让她们有时间就全都过来五里屯陪她听戏。 当时这几家的老太太就全都应了下来,这不今天一早她们就带着家里所有能抽开身的人搭车来了五里屯。 明月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她早早让人在正对戏台的地方放了十二条长凳并三张桌子,桌子上摆了茶水、点心和干鲜果品。 除了这些,她还另外准备了两千个铜子儿供明老太打赏戏班子。 明老太一开始还有些舍不得钱,是明月跟她说作为主家必须打赏才像话,明老太这才同意了等会儿给唱的合她胃口的戏子打赏。 送走明老太她们,明月就带着买来的四个婆子去了作坊,她要趁着家里的作坊还没恢复运作教会她们做各种豆制品以及红薯粉条儿、土豆粉条儿。 同样没去看戏的还有喻嘉言,他在早饭之后就已经由明许陪着去了镇上。 明家旁边那块荒地的地契他已经拿到手,建房子的人手何牙人也已经帮他联系好,材料什么的带队的匠人就能搞定,他现在去镇上,为的是置办家具和聘礼。 “哟,这不是我大外甥吗?”喻嘉言定了家具出来,一个带着三分谄媚的女声在他和明许对面响起。 喻嘉言懵了一下。谁啊这是? 那女人见喻嘉言一脸迷茫,只好尖着嗓子自我介绍,“哎呦,我大外甥这是当了秀才老爷就不认识自己亲舅娘了?” 她话音未落,喻嘉言神情就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他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可不就是他的亲舅母蒋氏么。 当年他父亲一去不回,他娘只好一边托人去寻一边靠着娘家帮衬过日子。 他外公外婆活着的时候还好些,等他外公外婆一过世,蒋氏却立刻就跟他娘谢氏翻了脸。 他外公都还没有下葬呢,他娘就被他舅母给挤兑的吐血昏迷了。 后来他娘过世,他上门去求,想让他舅舅帮衬着给他娘办了丧事,可他舅舅却直接把他关在了院子外头。 可怜他小小年纪,最终只能把自家院子抵给狼心狗肺的伯娘赵氏,让她帮着给自家娘亲买了口薄皮棺材。 正是因为经历过当初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穷途末路,他如今才分外珍惜明家人给予的温暖和亲情。 不是跟他有过类似境遇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他对自己那些所谓亲人的冷漠和厌憎,以及他对明家诸人的感激和珍视。 喻嘉言退后一步,避开凑到他面前献殷勤但却依然保持着自己尖酸风格的蒋氏,“亲舅娘?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气死我娘,不参加她丧事的谢蒋氏啊!咱们两家不是早就断了来往吗?当年我爹失踪,我娘过世,我无依无靠,只能求上谢家的门让舅家帮着收敛我娘,结果却被谢大掌柜关在门外不闻不问,当时他不是说以后没有我这个外甥的吗?难道咱们两家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断了亲吗?” 围观众人一听,鄙夷的视线顿时全都投向了一脸铁青的谢蒋氏,有那心直口快的更是指责起谢蒋氏两口子的无情无义来。 明许见状立刻帮着喻嘉言加了一把火,“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吧?他们怎么就狠得下那个心呢?再怎么你娘也是他们的亲妹妹啊!” “谁说不是呢,当年我可是在他家门外一跪半天呢,这事儿她家的街坊邻居都可以帮我作证。还有咱村儿的赵大叔,当年就是他送我过来谢家的。” 谢蒋氏眼珠子乱转,她想狡辩,奈何喻嘉言说的都是事实,她们两口子和街坊四邻的关系又不好,喻嘉言要是真的找人作证,她敢说那些人肯定不会帮着她们遮掩当年的事。 “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脸凑上来认你这个外甥!当年你差点儿饿死的时候怎不见她们给你一口饭吃?你差点儿被赵氏那个恶婆娘打死的时候怎不见她们出面为你主持公道?你读书要花钱的时候怎不见她拿出一个铜子儿?你” 明许噼里啪啦一顿说,直把个围观众人说的连连点头,听着周围百姓的声声指责,谢蒋氏再也没脸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她狠狠呸了一口,然后就硬是挤出人群跑开了。 喻嘉言见状立刻团团作揖,“喻嘉言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仗义执言。” 秀才老爷居然给他们作揖行礼? 众人先是一愣,但很快却又激动起来,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应该的”、“秀才老爷客气了”,好一会儿才三五成群的各自离去。 明许吁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个亲舅舅。” 喻嘉言耸耸肩,“你也听到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了,你觉得他们和赵氏两口子有啥区别吗?” “还真没有。”想到最近赵氏为了把自家田地挂在喻嘉言名下做出的各种奇葩事儿,明许不由颇为无语。 他安慰喻嘉言,“你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一概不去搭理也就是了,犯不着把他们做的那些蠢事儿放在心里。” 喻嘉言朝着明许笑了下,“你放心,我早就没把他们当成亲人看待了。我有你们,还有明月,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远,遇到合适的店铺就一起进去选购一番,一直到时近正午,喻嘉言这才心满意足的雇了骡车,和明许一起回去五里屯。 第98章 建宅子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98章建宅子“回来了?”明月瞄一眼两手空空的两个人,“不是说去买东西了?东西呢?” “还没送来。”喻嘉言笑嘻嘻的,心情十分愉悦,“都是大件儿,我跟他们约好了等宅子建好在送来。” 明月点点头,“那就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已经让人去叫咱奶她们回来了。” 午饭她准备的非常简单,一大锅番茄蛋花汤、一大锅土豆红烧肉、一大锅麻辣兔肉、一大锅酸菜猪肉粉条炖冻豆腐、一大锅萝卜焖羊肉、五大盆满到上尖儿的高粱米饭、五大屉白白胖胖的发面馒头。 当然,这些都是她为别人准备的,她自己却是没打算吃得这么丰盛的。 一大碗凉拌白菜丝、一大碗芹菜花生米,外加一大碗的土豆红烧肉、一大碗的酸菜猪肉粉条炖冻豆腐,这才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小灶”伙食。 明许和喻嘉言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丫头给自己开小灶儿做素食,正好他们大油大肉吃了这些天也需要换下口味,两人于是老实不客气的和明月抢起她的凉拌菜来。 等到明老太她们意犹未尽的回到家里,明月他们早就已经吃干抹净,完美消灭了自己偷吃的“证据”。 不知“真相”的明家亲戚吃了可口的热乎饭菜,不由个个不住嘴儿的夸奖明月能干、懂事儿、孝顺、贴心,直把个明家一众长辈乐得眉眼弯弯。 到了晚上,王氏非常自觉地回归岗位,带着自己的两个小闺女孙小娟、孙小霞为明家人以及明家的亲戚们准备晚饭。 明月还是让她不必准备的太精细,“量大、好吃就行,再有就是做的稍微清淡点儿,毕竟是晚上,吃的太油腻了不好克化。” 王氏略一思忖就决定给大伙儿做面条吃,纯白面的筋道面条配上肉末酸菜卤儿,既顶饱又开胃。 下饭的小菜王氏准备了卤肉拼盘、红油肚丝、爆炒腰花、小葱拌豆腐、酸辣藕片、干豆腐丝拌白菜丝、凉拌土豆丝、芹菜花生米,应明月的要求,她每一种都做了好大一盆,力求在好吃的同时也能让客人们敞开肚皮随便吃。 如是吃喝玩乐着过了整整三天,明家这才送走一干亲戚。 “哎呦,这日子过得我都快成神仙了。”客人们一走,闲不住的明老太立马就给自己换了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不行,我得去作坊看看。” 明月也不拦着她,正好谢氏、陶氏也都换了衣服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婆媳三人索性一起去了位于老宅的豆制品作坊和粉条儿作坊。 没一会儿周氏也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出来,到处都找不见明老太和自己的两个妯娌,她略一琢磨就猜到她们肯定是结伴去了老宅。 她忍不住跟明月吐槽,“要我说啊,我们这些人可能天生就是那劳碌命。你让我们闲几天,我们自己都浑身上下不得劲儿。” 明月咯咯直笑。 别说勤快了好几十年的明老太等人,就是她这个没有劳碌几年的,还不是一样天天都要给自己琢磨出点儿事情干干。 正是因为深知自己家人都是些什么秉性,明月才会打从一开始就特特挑了老实本分、勤快能干的下人,不然就她家眼下的这种情形,奴大欺主那绝对是分分钟的事儿。 *** 赶在上冻之前,喻嘉言在明家新宅的另一边建了个二进的小宅子。 宅子的内部构造和明家的新宅差不离儿,院子里是一水儿的青砖瓦房,前院后院都是三间正房、三间东厢、三间仓房。 为了方便用水,喻嘉言还让建房的师傅顺便在院子里给打了一口水井。 宅子建好晾干之后,喻嘉言在镇上买的家具、聘礼也全都陆陆续续送到了宅子里。 “燎锅底”的习俗当然不能忽略,不过喻嘉言就只请了明家人以及喻守义过去,就连喻守义的妻子冯氏也没能踏进喻嘉言新宅的门。 这几年喻守义家借着明家的光也把日子过了起来,因喻嘉言只认喻守义,其他无论是冯氏还是她和喻守义的几个孩子,喻嘉言都一概不认,所以喻守义近年在家里也渐渐有了地位,及至喻嘉言中秀才、他们家把田地挂到喻嘉言名下,他更是在自家重新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 他倒是也想过让喻嘉言和他家的其他人冰释前嫌,前些天他去明家吃酒,他就曾经试探着提过让喻嘉言去他家里坐一坐,还说了诸如“你几个堂兄弟都想跟你聚一聚”之类的试探之言。 奈何喻嘉言根本不甩他的一番“苦心”,他话才出口,喻嘉言就一脸淡然的直接怼了回去,“我活了十五年,我的堂兄弟们第一次不是让我‘滚出去’、‘滚远点儿’,而是想要跟我‘聚一聚’,大伯您觉得我该不该去?” 喻守义到底还是要脸的人,喻嘉言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能说得出“你该去”这三个字来,于是到最后,他也只是达成了把自家田地挂在喻嘉言名下的这一个目的。 至于喻嘉言的新宅“燎锅底”,喻嘉言更是直接跟他有言在先,“您自己过来就行了,不用带东西,当然就更不用带其他的什么人。” 喻守义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像冯氏所说的,直接带着一家老小上门给喻嘉言的新宅“燎锅底”,喻嘉言这么一搞,他顿时把那多余的心思全部都歇了。 冯氏没能达到目的,在家跟他闹腾了好一气。 早前明家跟她断了来往,他们家的所有人,明家就只认喻守义一个是姻亲。 现在喻嘉言也跟着明家有样学样,别说是她,就连她的几个孩子喻嘉言都不让登门,这让冯氏如何不气闷? 她不会去想当初自己以及自己的几个孩子是如何对待喻嘉言的,她只会觉得是明家教坏了喻嘉言,是他们害怕喻嘉言和她家亲近,是他们想要继续留着喻嘉言给自家做牛做马。 “那可是你亲侄子,你就甘心他疏远咱家、亲近老明家?”她一脸的愤愤不平,“你看看他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姓啥吗?那老明家的几个孩子,他个个都当亲兄弟似的,反而是咱家的几个孩子,他就是村里看见了都不带主动打个招呼的,这还是把咱家几个孩子当兄弟的样子吗?这是当成仇人了吧?” 第99章 下聘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99章下聘喻守义心里本就憋着火儿,偏冯氏不仅没有检讨自己和自己几个孩子过去的所作所为,反而还变本加厉的指责起喻嘉言不顾亲戚情分来。 喻守义是越听越生气,他指着冯氏母子几人怒吼,“你还有脸怪嘉言!你怎么不想想当初你们都是怎么对待人家的?你和你生的这几个,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拦着大门不给人家进来吗?你们不是让人家滚,还让人家滚远点儿吗?现在好了,人家如你们的意了!离着你们远远的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几个孩子私底下也没少欺负喻嘉言。 无论是喻嘉言寄居在赵氏家里时,还是喻嘉言被明老爷子带回明家之后,喻守义的几个儿子都没少仗着己方人多欺负自己的这个堂兄弟。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喻嘉言在赵氏家里时,他们每次都能欺负的喻嘉言毫无还手之力,而当喻嘉言来到明家,他们却是再也没能占到便宜了。 至于原因。一来明家当时也是有一溜儿五个半大小子的,敢欺负喻嘉言,看他们打不死你丫的。二来喻嘉言很快就沾光跟着明月学了拳脚功夫,喻守义家的几个孩子即使逮到他落单那也只有被他修理的份儿。 这也是为什么喻嘉言即使在村里遇到喻守义的几个孩子,他也绝对不会主动搭理对方——实在是私怨太深,彼此根本无法达成和解。 强颜欢笑着和一大堆明家人一起给喻嘉言的新宅燎了锅底,喻守义带着三分酒意回了自家。 他这一走,包括喻嘉言在内的其他人心情全都松快下来,大家一边清洗餐具一边随心所欲的说说笑笑,气氛之好简直与刚才有着天差地别。 *** 冬月二十八,明家为二郎迎娶黄小英进门。 黄家果然没有为了“配得上”明家而倾尽全力为黄小英置办嫁妆,黄小英只带了二十两压箱银和一套银首饰进门。 当然,明家也没有任何一人嫌弃黄小英嫁妆单薄。 作为黄小英的好姐妹,明月在婚礼前一天送了一对银镯子、一对银耳坠、一对绣鸳鸯戏水的细布枕套、一对绣龙凤呈祥的被面给黄小英添妆,把黄家人差点儿没吓出个好歹来。 明月却是早就料到了黄家人必然反响激烈,没等黄老太和黄婶子说出“不收”,明月就抹着眼泪声情并茂的说了一遍黄小英和自己是如何情比金坚的一对好姐妹。 什么黄小英十几年如一日的偷摸儿给她带好吃的,自己饿的肚子咕咕叫却还一边咽口水一边催着她赶紧吃;什么黄小英护着她不让别人欺负她,结果自己却被村里的大孩子打破了头;什么她落水黄小英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她拽出来,结果自己一条胳膊俩月都没能动弹 明月自己说的泪珠儿滚滚,黄家人也随着她的讲述和她一起落下感动的泪,再然后,明月就趁着气氛正好儿的时候把自己给黄小英的添妆礼留了下来,等到黄家人从晕晕乎乎的“被忽悠后遗症”里回过神,明月早就已经一溜烟儿蹿回了自己家里。 黄家人又不可能巴巴找上门把东西还给明月,于是只好心情复杂的让黄小英把东西收进嫁妆里。 次日一早,明家再次热闹起来,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二郎娶妻一应事宜,被明家请来做席面的大师傅、来给明家帮忙的五里屯村民以及明家的亲戚们也在明月这位“大总管”的指派下忙碌起来。 酒宴规格、红封大小、接亲工具与婚礼有关的大小事宜,明老爷子要求明家全部参照明许娶妻时的规格置办。 用他的话说,明家如今虽然比明许娶妻时要有钱,但明许毕竟是长孙,二郎的婚事能不越过他去就最好还是不要越过他去。 二郎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本来也没想着要越过自己大哥去。 一家人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给二郎娶了媳妇儿进门,然后长辈们又比着之前郑彩霞的例子给了黄小英见面礼,黄小英于是就成了明家新鲜出炉的小媳妇儿。 再之后就是喻嘉言和明月的婚事了。 虽然喻嘉言只有十五岁,按说不必急着娶妻,但作为他未婚妻的明月却已经芳龄十七,这在乡下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了,明家除了明月和几个不懂事的孩童之外,其他人都很心急的想要把她嫁出去。 尤其喻嘉言现在又是一个年仅十五的小秀才,明家一众长辈生怕有谁中间插上一脚,抢了他们的好女婿。 所以喻嘉言一提,明老太就同意了选个好日子让他们成亲。 因喻嘉言提前跟明家一众长辈说了他要送一份聘礼过来,所以明老太就把他和明月的婚期挪到了腊月中旬。 二郎陪着黄小英三朝回门之后,提前一天搬出明家住进自己新宅子的喻嘉言就迫不及待的送了聘礼到明家。 因他没有可供托付的女性长辈,他索性直接托了镇上的官媒。 聘金、聘饼、首饰、布匹、美酒、茶叶、对鸡、对鱼但凡当地约定俗成的聘礼里该有的东西,喻嘉言一样也没有含混过去。 “光聘金就有一百两!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多钱?”聘礼送到明家,明家一众长辈高兴之余又不免担心起喻嘉言的财产来源。 倒不是他们觉得喻嘉言就不该有钱,而是他们担心孩子为了赚钱走上歪路。 “一部分应该是他帮人抄书攒下的,另外一部分则是我姐帮着我们赚来的。”为家里一众长辈答疑解惑的是恰巧过来看热闹的新晋秀才明三郎,他毫不犹豫就把明月给卖了,“我姐在县城闲得无聊,每天就想着怎么利用空余时间给自己赚私房银子。正好我们几个也有一点儿私房银子,我跟我姐一说,我姐就同意了也带我们一份儿。” 明家一众长辈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明老太代表众人发问,“你姐做啥生意了能赚这么多银子?” 三郎挠挠头,脸上是大写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那谁知道啊,我们每天光是读书、练武都还忙不过来呢,这事儿我们谁也没问。您要是想知道就直接去问我姐呗,反正她又不会瞒着你们。” 第100章 明家的优良“传统”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0章明家的优良“传统”明老太想想也对,二话没说就把猫在自己屋子里躲清闲的明月给叫了出来,“我听三郎说你在县城带着他们做生意了?你做的啥生意?” “那可就多了。”明月略一回忆,“倒买倒卖啊,加工肉类啊,买了生的葵花籽儿回来加工,之后再提高价格批发给小贩啊。总之什么赚钱我就做什么。” 明老太听了下,发现好像没有什么不能做的,遂也不再追究详细情形,她指着喻嘉言让官媒送来的聘礼,“嘉言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估计除了盖房子和摆酒席,他把所有银钱都拿来给咱家准备聘礼了。” 明月一脸的无所谓,“他给你就收着呗,反正等我嫁过去,我很快就能给他赚更多银钱回来。” 明老太白她一眼,“你少来!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你就算嫁过去了,钱财你还能让它到了嘉言手里?” 明月一脸无辜,“咱家的钱财不也都在您手里?您看我爷,他可从来没说要自己亲自管钱。还有我大伯、我爹、我三叔、我大哥二哥,您看咱家哪个大老爷们儿是把钱匣子把在自己手里的?” 明老太无言以对,周氏则笑得前仰后合,谢氏和陶氏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生怕被婆婆给迁怒了。 郑彩霞和黄小英也不敢吭声儿——她们跟明月这个宝贝大孙女不一样,她们可是孙媳妇,上头两层婆婆镇着呢,太嚣张了会被打死的。 明月却不怕死的去搂明老太胳膊,“奶,你是我亲奶,你得向着我,不然以后我就不跟你好了。” 明老太嗔她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个不省心的!” 明月嘻嘻的笑,“奶你就放心吧,嘉言他肯定不会嫌弃我的。” 明老太戳她额头,“你就仗着人家脾气好。” 明月心里的小人儿默默翻着小白眼儿,喻嘉言脾气好?他可是纯种的黑芝麻馅儿包子好不好? 她之所以笃定喻嘉言不会嫌弃她,是因为她看得出喻嘉言对她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爱重,而不是夹杂着防备和权衡,当然就更加没有嫌弃和将就这一说。 若非如此,喻嘉言就是说破大天,她也绝对不会同意嫁给对方。 祖孙两个笑闹一阵儿,明老太麻溜儿的开始指挥三个儿媳两个孙媳,“吃的咱们留下,聘金、首饰都给明月带回去,布匹布匹明月你给自己和嘉言做上几身新衣、几双鞋袜。” 明月点点头。 在古代参加过这么多次婚礼,明月已经知道这是惯例,她没有特立独行的意思,既然她表姐和嫂子都能做,那她自然也能做。 *** 腊月十八,明月和喻嘉言的好日子,一大早明老太就让人把明月的嫁妆摆在了明家新宅的第一进院子里。 明月的嫁妆很多,当然,这个多并不是体现在数量上。 因着明家发家明月居功甚伟,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商量之下就决定多给明月陪送一些。 老两口儿虽然相信儿孙们都是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但为着这事儿,明老太到底还是召集全家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的主题就是陈述明月在明家过上眼下这种好日子的过程中,发挥了何等重要的作用,明老太半点儿也没有夸大其词,就只是慢条斯理的把明月这些年都为家里做了什么按照时间先后简要说了一通。 明家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明老太和明老爷子召集他们开会的用意,明地作为长子第一个表态,“明月确实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她的嫁妆娘您和我爹看着给就行,给多少我们大伙儿都不会有想法儿的。” 明塘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要是没有明月,咱家现在最多也就是刚刚赎回当年卖出去的那二十亩地,后面咱家新买的那几十亩地、咱家新建的这大宅子、咱家的作坊和田庄,还有咱家在县城购置的两座带铺面的二进宅子,这些还不都是明月的功劳。” 他说一句谢氏就点一下头,周氏更是直接跟着自家男人的话茬儿列举起明月的功劳来,“你还少说了咱家现在这使奴唤婢、地主老爷一样的好日子呢,这要不是明月带着咱们赚了钱,咱们能舍得买这老些下人回来?还有大郎他们几个,要不是家里一天比一天富裕,咱们哪来的银钱供所有男娃儿上学?” 大郎等一众小辈纷纷点头,六郎更是奶声奶气的对着众人炫耀,“大姐给我们买好吃的。” 七郎也不甘落后,“还有木马、冰车和竹蜻蜓。” 小明雪则是摸着自己鬓角的精致绒花儿,“大姐还给我买县城最新款式的绒花儿,还有小银镯子和吊坠儿呢。” “我也有银项圈儿。”六郎、七郎异口同声,逗的家里诸人齐齐笑出声来。 明城一脸欣慰——他闺女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家人们也都是好样儿的。 陶氏更是直接抹起了眼泪,她揽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也在默默感念明月当初非要让她去县城看大夫的英明决定。 要是没有她闺女挣来银子,又坚持让明城带她去县城看病,她哪来的机会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没有这一对双胞胎儿子,她又哪来的底气挺直腰杆,说一句自己没有对不起明家的列祖列宗?没有对不起明城? 明老爷子也很欣慰。 虽然这个场面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真的亲眼看到自家儿孙毫无芥蒂的让他和明老太尽管给明月准备嫁妆,明老爷子依然欣慰到不行。 他放下手里的茶碗,“我和你娘打算给明月陪嫁两个庄子、一座宅子、一千两压箱银子。宅子就是咱们在县城新买的那座,以后嘉言在县学念书,他们小两口儿住着正合适。庄子我想给她陪送一个带山包、池塘和作坊的,再陪送一个有两百亩好田的。” 明家人有些吃惊明老爷子的大手笔,但明老爷子却没有从任何一个明家人脸上看到不满之类的负面情绪。 要知道,陪送作坊可不仅仅只是陪送几个作坊那么简单,这作坊一送,明家基本就没有再插手县城周边榨油生意、豆制品生意和粉条儿生意的可能了。 不然他们可就成了存心要和明月抢生意、打擂台了,这可不是一家人之间该发生的事儿。 第101章 小儿告状与老顽固爹(推荐加更)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1章小儿告状与老顽固爹送出三只下金蛋的鸡,这可和送出去一两个庄子不是一回事。 “作坊就算了,明月她脑子活,没了作坊她也能想出其他赚钱的主意,我看咱还是只给她陪送一座田庄吧,就爹您刚才说的那个有两百亩地的庄子我觉得就挺好的。” 能说出这话的,毫无疑问只能是作为明月亲爹的明城,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这话都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 明老爷子摆摆手,“那不成,光是一个庄子哪里供得起嘉言继续科举?” “那咱们家咋办?咱们家可有八个男丁排队等着花钱呢。” 明城当然也想多给闺女陪送点儿嫁妆,可他却不能因为心疼闺女就不管家里其他人死活。 大家愿意给明月多少那是大家的心意,可明月却也要对得起大家的这份心意。 他的闺女他知道,他相信如果明月在场,那明月也绝对不会同意一口气儿撬走家里的三只金母鸡。 父子两个就这样顶上了,一个说非陪送不可,一个说坚决不能陪送,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结果,屋子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最后还是五郎见势不妙,偷摸儿去找了明月过来。 明月原本还一头雾水呢——说她的嫁妆还把她找去,那她等会儿到底是嫌多还是嫌少? 结果一进屋她就看到自家爷爷和自家老爹正互相瞪视着,一副你不让我、我也绝不让你的模样。 明月顿时无语了,她走过去在两人之间胡乱挥了几下手,“爹,您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和我爷闹别扭?” 明城见到她就如见了大救星,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避讳明月这个待嫁的姑娘家了——区区习俗哪有说服他的老顽固爹重要! “你是不知道,你爷非要把县城的作坊陪送给你,我说咱家需要县城的作坊生意,他非说你和嘉言也需要。” 明月听着她爹这跟小儿告状一样的口气,好努力才忍下了爆笑出声的冲动,她凑到明老爷子身边,“爷,作坊我是肯定不要的,您也不用担心我和嘉言日子过不下去。您可别忘了,您孙女我乃江湖人称‘送财童女’、‘小财神’、‘摇钱树’的明月女神是也。” 她连说带比划的,一屋子的明家人顿时全都被她夸张的语气、滑稽的表情、搞笑的动作给逗笑了。 明老爷子神色也缓和下来,他摸摸自家孙女的头,“你能挣是你能挣的,娘家给你的是娘家给你的,这是两回事儿。” 明月摇着他胳膊死命撒娇,“可我不想开豆制品作坊呀,生豆子变成熟豆汁儿的那股味儿啊,哎呦,简直难闻死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一脸嫌弃的用力在鼻子底下扇了两下风,“爷,我还是更喜欢开肉类加工坊。您想像一下,等我作坊一开,我那庄子上到处都是肉香,光闻着我都能多吃一碗饭,多好呀。” 明老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以为肉就一定好?到时候弄得到处都是血水,你还不是要嫌弃自个儿的庄子埋汰。” 明月继续撒娇,“哎呀,庄子哪有不埋汰的?种庄稼埋汰,养鸡鸭鹅埋汰,养鱼虾蟹藕还不是一样埋汰。咱总不能因为嫌弃埋汰就不赚钱、不吃饭啊,您说是吧?” 明老爷子不忍心再为难自己的大孙女,他正了神色问明月,“你确定你的那什么肉类加工坊能赚钱?” “确定啊,不信您问我奶,我早前还在县城用自己制的肉食赚过钱呢。” 明老爷子看向明老太,明老太对他微微颔首。 明老爷子叹了口气,他的大孙女啊,这叫什么?这就叫越是懂事儿的孩子越吃亏! 想着他瞪了一眼二儿子,都怪他孙女的这个倔爹,不然他现在早就拍了板儿要求大家先保密了。 至于作坊给了大孙女,以后他家要怎么赚更多钱,这事儿明老爷子其实也是想过的,他已经打算好,等明年秋下就去本县的其他镇子开一样的豆制品作坊、粉条儿作坊和榨油作坊,这样他们明家也只是少了一年的作坊生意而已,损失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至于去一个陌生地方做生意所面临的种种困难,这些“小事儿”明老爷子相信他的儿孙们一定能够随机应变的作出应对。 差点儿被不负责任的老爹坑上一把的明地等人丝毫不知自家老爹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盘,在明月乱入之后,她的嫁妆很快敲定下来。 除了之前明老爷子决定给她的县城新买的那座宅子,他们在县城北面新买的那个有一百亩上田、一百亩中田,同时还附带一个二进小院儿的庄子,以及明老爷子重新调换给她的一个除了池塘和山林还有一百二十亩下田、一个二进小院儿的庄子,明家还给她准备了一整套的桶和盆、一整套的桌椅碗柜、六只松木箱笼、六床龙凤喜被喜褥、六只绣了鸳鸯戏水图案的荞麦皮枕头、六匹颜色不一的细棉布、她和喻嘉言加在一起共十二套的衣裳鞋袜,这些东西要么刷了红漆,要么用了红布,总之就是突出一个喜气。 再有就是明老爷子之前说过的一千两的压箱银子、明月自己的私房银子,本着“财不露白”的谨慎原则,明老爷子直接把银锭子换成了银票子。 薄薄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和宅子、庄子的地契一起放在明月梳妆匣最底层的暗格里,常人根本看不见。 至于喻嘉言给的一百两聘金、若干银首饰,明家诸人用自己的私房钱为明月置办的若干银首饰,来添妆的亲戚送给明月的若干银首饰,明月自己这几年陆续添置的一些银首饰,明家全部都用匣子装着摆上了明面。 再有就是明家女眷为明月置办的绣工精致的枕套、被面、手帕、荷包等零碎小件,以及明月日常穿用的若干衣物、比较喜欢的几本杂书,明家也全部都给明月塞进箱笼,带去了隔壁他们小两口儿的新宅。 与之前二郎的婚礼不同,喻嘉言和明月的婚礼并没有太多客人。 除了村里有喜事就必然会被主家邀请坐席的里正、村老、李大夫,以他亲人的身份出席这场婚礼的喻守义,大地主吴老爷的两个秀才儿子,和他有些交情的姜家小少爷以及陪着姜小少爷一起过来的聚福德酒楼的老掌柜,镇上的何牙人,喻嘉言婚宴的其他客人基本都是他在镇上学堂以及县里书院的同窗,再不然就是五里屯一些曾经跟他关系不错的小伙伴。 帮他待客的则是黄大山的两个儿子,以及与他私交甚好的他的两位同窗。 第102章 “蜜里调油”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2章“蜜里调油”“明月。”去前院打了个转就跑回自家二进院子的喻嘉言喝了点儿酒,脸色与平时相比明显泛红,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明月,一副要把她烙印到自己瞳孔里的模样。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一点点后知后觉的紧张,她轻咳一声缓解屋里的尴尬和暧昧,“这么快你就回来了?他们没拉着你喝酒?” “我跑得快啊。”喻嘉言嘻嘻笑着凑到明月身边,“快倒杯茶给我解解渴,为了提前回来我好话说了一箩筐,说的我口水都干了。” 明月嗔他一眼,不过手上却动作利落的给他倒了杯温度正好的热茶。 喻嘉言被嫌弃了也不恼,只在那捧着茶盏傻傻的笑。 明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快喝吧,喝完我让冬至送点东西给你吃。” 冬至是喻嘉言花十两银子买回来伺候明月的小丫头,原本名字叫四丫儿,明月觉得不太合适,遂就根据她生辰的时间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冬至。 冬至今年十二岁,跟在明月身边不过十来天的时间,明月在教她规矩的同时,重点提升了她厨上的手艺,如今这丫头太复杂的菜式做不来,弄个汤汤水水、下个面条什么的却已经不在话下。 明月让她下了两碗面条给自己和喻嘉言吃,早有准备的冬至很快就端了两碗窝着荷包蛋的白面面条上来。 “快吃吧,这一天你估计也没吃上啥正经东西吧?”明月说着推了一碗面条给喻嘉言,“这个小罐里装着的是油辣椒,你要想吃就自己加点儿。” 虽然他们乡下的婚礼不如城里那般讲究,可这新人到哪儿都是被折腾的命,无论是她还是喻嘉言,这一天过得都十分劳累。 反正他们又不会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与其两个人在这对坐着彼此傻笑,她还不如打发了喻嘉言赶快吃饭、洗漱、睡觉。 毕竟打从明天开始,她和喻嘉言可就是独立于明家之外的一个小家庭了,不说其他,最前面开门七件事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她这个新媳妇儿是铁定要好好管起来的。 “还是有媳妇儿好。”喻嘉言笑的得意又不失腼腆,让人看着既怪异又和谐,他拿过装油辣椒的小罐给自己加了一勺,“你是不知道,咱俩成亲之前的这段时间,我是一顿好饭都没吃上,可把我给煎熬坏了。” 明月一脸无语,“你不是会做饭吗?复杂的不说,煮粥下面什么的你不是全都做过吗?” “可我忙啊!”喻嘉言喝一口面汤,然后舒服的眯了一下眼,“我就自己一个人,盖房子啊、准备聘礼啊、筹备婚宴啊、买人给你使唤啊,这些课全都是我亲力亲为跑下来的。” 他这么一说明月顿时没话好说了,确实,喻嘉言没有长辈帮衬,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人,就算有要好的小伙伴三不五时搭把手儿,可外人和家人又怎么能够同日而语? 像她大哥和二哥,这俩家伙成亲的时候那可都是除了迎亲啥也没干,个个都是实打实的甩手掌柜。 再看喻嘉言,别人就算能够帮他做事,可这千头万绪的大事小情,他哪一样不要自己拿主意? 也难怪她总感觉喻嘉言好像脸都瘦的小了一圈儿。 “那你多吃点儿。”明月说着把装面条和卤子的小盆往喻嘉言面前推了推,“要是不够我再让冬至给你多煮点儿。” 喻嘉言摆摆手,“不用,这些就够我吃了,让她先去歇着吧。” 明月闻言对着冬至微微摆手,冬至忙端着木托盘退了出去。 两人一边吃面一边时不时说上几句闲话,燃烧的红色喜烛摇曳着,为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夫妻平添了几许温馨和旖旎。 *** 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洞房花烛夜”之后,明月正式成了喻明氏,即使两人并未圆房,明月身份的这种转变也让喻嘉言每天都笑意盈盈。 或许是脱离了“寄人篱下”这一身份,也或许是多年夙愿终于成真,喻嘉言在娶到明月之后,每天都非常的热情活泼,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家伙和之前那个稳重懂事儿的喻嘉言是同一个喻嘉言。 如果不是这家伙腹黑、抠门儿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明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换过芯子了。 不过这样的喻嘉言反倒更让明月更加习惯和喜欢,两人因为彼此熟悉,连新婚夫妻最初的磨合期都没有就直接进入到了贼拉默契的“蜜里调油”阶段——至少明家诸人是这么认为的。 三朝回门,明老太等一众女眷见明月有愈发暴露本性的趋势,又见喻嘉言温柔宠溺的眼神儿时刻不离明月左右,便就一厢情愿的认为这小两口儿过的蜜里调油,却不知这俩货其实连房都没圆。 因为已经是独立的一家人,明月嫁过来之后就紧急开始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宜。 采买年货、准备对联、给亲戚们送节礼除了这些例行项目,明月还陪着喻嘉言去给他娘,准确来说应该是他娘的坟茔和他爹的衣冠冢烧了纸钱。 喻嘉言跪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中秀才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明月听着不由有些心酸。 幼年失怙失恃,喻嘉言他其实心里很孤单很渴望亲情,然而他却没能摊上哪怕一门好亲戚,这让他只能在明家寻找来自亲人的温情。 两人手拉手——确切来说是喻嘉言借着明月同情心泛滥非要拉着她的手,两人手拉着手下了山,明月主动提起要送一份节礼给喻守义。 喻嘉言心下感动,他微微点头,“那就送一坛酒、一刀肉,外加两斤槽子糕吧。” 明月笑着点头,两人于是兴致勃勃的一齐去了镇上置办年货和年礼。 喻嘉言感激明家的养育之恩,单过的第一个年节,这家伙恨不能直接用骡车拉上一车东西去明家,最后还是明月死活劝着,他才勉为其难同意了只送二十斤猪肉、二十斤粳米、两只鸡、两条鱼、两匹细布、两斤红糖给明家。 就这他们还被明老太和陶氏好一顿埋怨,尤其是明月,明老太念叨了她差不多半个时辰“不会过日子”、“心里没成算”、“败家”,最后更是勒令他们以后不准如此大手大脚的送东西到明家。 第103章 是送礼还是占便宜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3章是送礼还是占便宜明月和喻嘉言兴冲冲的去,灰溜溜的回,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明家人非要让他们带上的一百个鲜鸡蛋、一百个咸鸭蛋、五十斤大黄米面、五十斤荞麦面,再有就是黄豆、红豆、绿豆、栗子、核桃、榛子、木耳、蘑菇若干。 喻嘉言挠着头一脸苦恼,“上次你回门,咱俩好像才从家里带过来一百斤白面、一百斤小米、一百斤高粱米、一百斤大白菜、一百斤白萝卜、一百斤酸菜和咸菜。” 明月笑的止不住,“还有两筐青菜、两只公鸡、两只母鸡、两条鲢鱼、两条草鱼、十斤猪肉、十斤猪油、十斤葵花籽油、十斤落花生油。” 喻嘉言捂着脸,“那咱俩这到底是去送礼的还是去占便宜的?” 明月拍拍他,“咱俩这不是刚成亲嘛。你手里的钱都已经差不多花完了,咱们家里又没个长辈看着,我奶他们肯定担心咱俩缺吃少喝。等以后咱日子过起来,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这样大贴小补了。” 喻嘉言想抱明月但是没敢,他眼巴巴看着笑靥如花的自家媳妇儿,“我觉得我肯定上辈子、上上辈子都积了大德,不然上苍不会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让我遇到你和咱家的那些人。” 明月白他一眼,“行了啊你,连上辈子都蹦出来了,这么感性可不像你。麻溜儿的给我过来干活儿!” 喻嘉言失笑,“好嘞,女财神。” 一边说着他果然就开始动手搬东西,明月则拿了铜子儿打发先是帮他们送货上门,然后又帮他们从明家拉了一车东西回来的镇上的车老板子。 “以后咱家也买辆车、买个大青骡呗。”把东西全都归置好,明月顺口和喻嘉言说了这么一句。 喻嘉言没意见,“买是可以,就是要等到过完正月。” 明月会意,“你没钱了?” 喻嘉言点点头,“不够买车和大牲口了。” 明月拍拍自己的小荷包,“我有啊。” 喻嘉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人家说我吃软饭。” 他笑嘻嘻的,促狭之色溢于言表,显然并不是真的介意别人怎么说他。但明月却也看得出来,这货是真的不想花她嫁妆银子。 她略一思忖,“也行吧,那咱就等过完年直接去县里买。” 过完年喻嘉言就要和明家三兄弟一起去县学念书了,以后他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县里,而明月也打算到县里去开她的肉食加工坊,所以他们已经约好年后就一起去县里定居。 如此一来,明月还可以顺便照顾喻嘉言和明家三兄弟吃饭穿衣。 至于他们在五里屯的这座宅子,明月和喻嘉言早就已经打算好要托付给明家照看,两家离得近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明家人他们能够放心信任。 不像喻守义一家以及喻嘉言的亲舅舅一家,喻嘉言和明月要是敢请他们帮忙,他们就敢让喻嘉言和明月见识一下什么叫作“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现在喻嘉言根本不认谢家人,也根本不认喻守义之外的其他喻家人,这两家都还能一逮着机会就凑过来恶心他们。 这要是他或者明月给这些人几个好脸色,喻嘉言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小两口儿每天要面对多少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儿。 明月和喻嘉言送的第二份节礼是给陶家的,作为明月的外祖家,陶家人对明月和喻嘉言都很不错,尤其是极其疼爱儿孙的陶老太,让喻嘉言总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早逝的外婆谢老太。 从陶家回来之后,两人就去了大青沟看望郑老太。 郑老太对明月和对自己亲孙女儿一样疼爱,明月对她就也像对自己的亲祖母一样敬爱,她和喻嘉言送去郑家的节礼和送去明家的没有任何区别,而郑家回给他们的节礼也同样丰厚到吓人。 排在郑老太之后的是住在镇上的陈老太,明月和喻嘉言送去陈家的东西比送去明家和郑家的减了一小半,即便如此,他们送去的节礼也是陈家收到的所有节礼里的头一份儿。 陈老太亲侄子送去陈家的节礼也不过就是两斤红糖、两封糕点,比喻嘉言准备送给喻守义的还要简薄一些。 明老太的娘家人明月他们送了和给陈家一样的节礼,王家人也是回了小两口儿更多东西让他们带回家里。 从王家店回到五里屯,喻嘉言和明月这才提着给送给喻守义的节礼去往喻家。 也不知冯氏是从哪里打听到明月和喻嘉言给明家送了厚礼,看到喻嘉言和明月手里拎着的少少几样东西,她立刻从满脸灿笑转成了拉着一张马脸。 喻守义瞪她好几眼,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不甘不忿,“我说嘉言啊,你可是姓喻的,而且你也不是他们老明家的上门女婿!你说你咋能里外不分呢?你看看你给明家送了多少东西,就连那外三路姓陶的、姓郑的、姓陈的、姓王的,你都送了比我家更多的东西!你这是娶了媳妇儿就忘了长辈啊!” 喻嘉言瞥她一眼,“我们两口子送我爷我奶他们的东西是多,可他们回给我俩的东西更多。我和明月可是从明家拉回了整整一骡车的回礼,您没听说也没看见?还是说您也准备给我家十倍的回礼?要是这样,那麻烦您先把我送的这几样东西的回礼拿给我和明月。” 冯氏当然不会给他们更多回礼,她压根儿就没想给明月和喻嘉言任何回礼,用她怼喻守义的话说,“他们可是小辈,哪有小辈孝敬长辈,还要长辈再给回礼的道理?” 大言不惭说出这话的冯氏当真还就一次都没有回想过,她到底有没有做过一件符合自己长辈身份的事儿。 人都说“父慈子孝”,连父子都是先有慈父后有孝子,她一个没给过喻嘉言一口水喝、一碗饭吃、一件衣穿,也没有给喻嘉言提供过任何其他帮助的隔房伯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让喻嘉言这个“小辈”孝顺自己。 最让明月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人就好像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坏事儿似的,不管喻嘉言和明月强调多少遍自己只认喻守义这个伯父,冯氏都能始终厚着脸皮以伯娘自居。 第104章 挖空心思贴上来(推荐加更)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4章挖空心思贴上来说话被怼,上门被拒,这要换了以前的冯氏,她肯定不会再厚着脸皮凑到喻嘉言和明月面前去,可现在喻嘉言早已今非昔比,而喻守义一家却远不如明家的其他亲戚致富迅速。 远的不说,就说和他们同村而居的谢氏的娘家。 在喻守义一家好不容易摆脱饥寒交迫窘境的时候,原本家境只比他们喻家稍好一些的谢家居然就已经悄摸儿购置了五十亩地,而且还紧接着就盖起了青砖瓦房,买回了骡子和新车。 对比如此鲜明,冯氏那颗原本就不怎么安分的心顿时开始蠢蠢欲动。 这不之前明家为家里出了四个秀才摆宴待客,冯氏就不止一次在喻守义耳边嘀咕,说喻嘉言根本就不是明家人,摆宴也该摆在姓喻的家里,而不是姓明的家里,收礼那就更应该由姓喻的收,而不是姓明的收。 好在喻守义心知自己就算提了喻嘉言也绝对不会同意,无论冯氏嘀咕几次,他都只有一句吼回去,“还收礼呢,美得你!你就是白搭钱帮人家请客,人家还不愿意让你跟着长脸呢。” 冯氏在家里闹了好几次,奈何喻守义就是咬死了不肯去找喻嘉言说这事儿。 冯氏的几个孩子倒是跃跃欲试想要去找喻嘉言,奈何冯氏对自己和自己几个孩子在喻嘉言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心知肚明。 平时硬往上凑也就罢了,毕竟喻嘉言也没那个本事把他们赶出村子,就算讨厌他们,他最多也就只能嘴上说几句难听的让他们没面子。 可现在她是想要请人家到她家里办酒席,从而实现她大肆收礼的目的,而不是闲着没事儿去恶心一把人家,让人家跟她一起心里不痛快。 冯氏心知,只有喻守义出面,喻嘉言才有一定可能答应这事儿,至于她和她的几个孩子,冯氏觉得喻嘉言怕是会直接赏给他们一个大白眼儿,然后再回上一句,“做梦呢吧你。” 她想的倒是极其现实且周全,奈何喻守义对自己在喻嘉言心里有多少分量心知肚明。 他知道在喻嘉言的认知里,帮扶他家,让他家吃上饱饭、穿上棉衣、手里有余粮余钱就已经是喻嘉言对他当初那份维护的回报了,喻嘉言是不可能给冯氏以及他与冯氏的几个孩子任何机会蹬鼻子上脸的。 而且他还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喻嘉言如此疏远冯氏和冯氏生的几个孩子,跟喻嘉言是否记仇没有任何关系,人家只是怕了冯氏和冯氏生的几个孩子,只是不想让他们这些心性凉薄、唯利是图的所谓亲人破坏自己现在的幸福生活。 喻守义不是没有暗暗埋怨过喻嘉言不大气、爱记仇,但时间一久,他却越来越觉得如果站在喻嘉言的角度,那么喻嘉言疏远冯氏和冯氏生的几个孩子简直再正确也没有了。 这要是把喻嘉言换成他自己,他也绝对不会和这种一心只想吸他血、吃他肉的所谓“亲戚”来往密切。 是以,喻守义根本不可能到喻嘉言面前自取其辱。 冯氏吵也吵了,骂也骂了,公婆和儿女们也全部动员起来站到她那一边了,可喻守义却硬是顶住了来自家里所有人的巨大压力。 没奈何,冯氏只能把主意打到喻嘉言的婚礼上。 她如意算盘打的很好。 在她想来,喻嘉言没爹没娘,和喻守礼、赵氏又断了亲戚关系,那他能请的长辈可不就只剩了她和喻守义? 就算是为了顺利娶妻,他喻嘉言也得向她冯氏低一低头。 冯氏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在态度上拿捏喻嘉言,要提出什么要求作为自己帮喻嘉言操持婚事的交换条件,以及在帮喻嘉言操持婚事时,她到底要从哪些地方捞银子。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喻嘉言居然会亲力亲为操持自己的婚事,甚至他宁愿把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全权委托给官媒,也不肯求助于她和喻守义这正经的大伯、大伯娘。 冯氏傻了眼。 喻嘉言独成这样儿,她还怎么借机重新和喻嘉言恢复来往? 最重要的是,喻嘉言不给她沾手的机会,她要怎么做才能把手伸进喻嘉言的口袋,从里头捞银子出来花用? 这可愁坏了原本志得意满的冯氏。 她找到喻守义吵闹,喻守义心里也正窝着火呢,冯氏这下直接撞到了喻守义的枪口上。 两人你骂我我骂你,吵得比之前喻嘉言中秀才时还要凶。 冯氏揭喻守义的短,说他,你再护着喻嘉言有啥用?人家还不是只肯把你当成客人招待?你倒是想去给人家操持婚事呢,可问题人家不肯用你啊!你在你侄子那受了气,你有本事你就去找他啊,你冲我发火算个什么本事? 喻守义被她戳了肺管子,冲动之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冯氏这是第二次被喻守义打,第一次是因为她死活拦着自家的门不让喻嘉言进。 那次倒还好说,毕竟当时冯氏自己也觉得是自己理亏。 可这次却不一样,这才冯氏半点儿都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说错。 于是喻守义的这一巴掌就好似捅了马蜂窝,冯氏前所未有的撒了一次泼,闹得周围街坊邻居全都跑来她家或看热闹或劝架。 冯氏见到街坊邻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理直气壮的拉着邻居家的老太太哭诉自己是如何一片好心全都喂了狗。 什么喻嘉言六亲不认啊,拒绝他们帮忙准备婚事啊,什么喻守义在侄子那里受了气就跟自家婆娘发火啊,总之错处全在喻嘉言和喻守义,她自己却是一朵再白不过的小白花儿。 只是很遗憾,村里人对他们家和喻嘉言之间的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那简直就是心知肚明。 有那心直口快的直接就把冯氏怼了个半死,“哎呦,看喻嫂子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真是个疼爱侄子的好伯娘呢!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宁可眼睁睁看着嘉言那孩子去死也不给他进自家院子,也不知道是谁装聋作哑由着明家帮喻家养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看到明家有钱了就巴巴去接嘉言去他家,也不知道是谁去找明家闹,闹得嘉言那孩子差点儿跟明家生了隔阂。要不是这样,人家嘉言能和他们断了来往吗?” 第105章 我都听你的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5章我都听你的“就是,现在看到嘉言那孩子中了秀才,想着自己有便宜可占,某些人就又开始上蹿下跳了。要我说啊,这有些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伯娘,比那两姓旁人还不如呢!人家那两姓旁人,看到孩子饿了还会偷摸儿给个菜团子呢。她倒好,孩子都要断气儿了,她还只想着自己家里没余粮呢!” “可不咋的,这会儿倒有脸说人家喻秀才姓喻不姓明了,早干嘛去了?用人家老明家养孩子的时候那可是一句都没说过这话呢!现在倒是想来捡现成儿便宜了!” 冯氏傻眼了。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明家在五里屯与日俱增的可怕威望。 这要是搁在明家三兄弟中秀才之前,冯氏就算是歪曲事实,故意说明家和喻嘉言坏话,村里人即便不赞同也绝对不会如此一边倒的全都跳出来指责她。 现在却跟以前截然不同了,以前那些心直口快想怎么怼她就怎么怼她的依然还是那个模样,但以前那些会顾着邻里情面,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她说了些啥的人却再也不会和稀泥、装糊涂了,他们全都旗帜鲜明的站到了她冯氏的对立面。 别说是被众人围着嘴炮的冯氏了,就连侥幸得以“逃出生天”的喻守义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如果说他原先只是因为顾着喻嘉言和自己之间那点儿微薄的伯侄情分而没有去质问喻嘉言,那么他现在却是完完全全不敢有质问对方的念头了。 正如这些死命揭冯氏短的婆娘们所言,在生气、伤心喻嘉言不跟他家亲近之前,他难道不该首先反思一下自己一家到底对喻嘉言有何恩情? 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生气、伤心立场的喻守义心灰意冷,他丢下冯氏直接回了屋子里面,把个冯氏单独扔在了村里诸多妇人的包围圈里。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被“讨伐”的经历让冯氏心有余悸,反正喻嘉言的婚事她半点儿没敢去捣乱,就连她的几个孩子也被那天的可怕场面震慑住了,以致于喻嘉言说让喻守义单独来,喻守义就真的没有任何阻碍的单独过来了。 之后的几天时间冯氏也一直消停着,喻嘉言原本以为她已经学会什么叫“识趣”,可谁知这货居然在他们送节礼过来的时候突然又蹦跶起来。 对此喻嘉言是相当无语的。 自打和冯氏撕破脸,他就一直把她和她的几个孩子当成跳蚤看待。 跳蚤确实很烦人,但谁又会特别去在意一只烦人的跳蚤为什么烦人呢?对付这种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生物,人们通常不是无视就是直接打死。 喻嘉言不能也没必要打死冯氏和冯氏的几个孩子,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视、漠视——管他们如何蹦跶呢,反正蹦跶再欢的跳蚤也还是跳蚤,根本影响不了他什么。 但是,影响不了他什么,却并不代表喻嘉言就要一直忍耐着。为了不让对方蹬鼻子上脸,时不时的打击压制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也是为什么冯氏一说喻嘉言和明月给她家送的东西少了,喻嘉言就立刻要求她还给自己更多回礼。 喻守义对冯氏的老生常谈和喻嘉言的犀利回怼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但习以为常却并不代表他就不会难堪和伤心。 “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他吼了冯氏一句,然后又一脸歉意的看向喻嘉言和明月这对小夫妻,“你们大伯娘不会说话,你们就当她啥也没说吧。难得来家一趟,晚上你们就留下吃顿晚饭吧。正好你大伯娘今天杀了鸡” 没等喻嘉言拒绝,冯氏的小儿子就已经一脸气愤的开口了,“爹!那么小的一只鸡,咱家自己都还不够吃呢,你干啥还留旁人一起吃?人家富得流油,还差你那一口吃的不成?” 喻嘉言唇角勾起一抹满是讥讽的笑,“不用了,我和明月就是来给大伯您送过年的节礼,现在东西送到,我和明月也该回去了。” 他把“大伯您”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是说自己这些东西就只属于喻守义,至于那什么冯氏啊、喻守义的爹娘啊,喻嘉言显然是全都没有当成长辈看待的。 喻守义不傻,当然听得出喻嘉言想要表达什么,他满嘴苦涩,却偏偏没有任何立场去说喻嘉言什么——不是喻嘉言不知感恩、不念亲情,是他喻守义的家人对喻嘉言既没有恩义也没有亲情。 他暗叹一声,“那我送你们出去。” 喻嘉言微微一笑,“有劳大伯。” *** “接下来就是那些跟咱有来往的人家了吧?”两人走在回家的土路上,喻嘉言笑眯眯牵住了明月的小爪子。 明月挣了两下没挣开,又担心自己态度太过强硬,这可怜孩子会更加伤心,遂就半推半就的由着他了。 “剩下那些就明天再送吧,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咱还是先去找咱奶混饭吃比较好。” 喻嘉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确实该去了,再不去咱都来不及点菜了。” 他握着明月的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和柔情,“你别担心,我其实一点儿都不伤心,毕竟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大伯那些家人的真正嘴脸。” 明月“嗯”了一声,“还是那句话,你还有我们。” 喻嘉言捏捏她小手儿,“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带着你上门受气,等以后再送什么给大伯,我会直接去田里给他的。” 这就是再也不登喻守义家门的意思了。 明月无所谓,“你看着办,我都听你的。” 喻嘉言很喜欢她的这副乖巧模样,他紧了紧自己握着明月小手儿的那只手,“我想吃糖醋排骨了,等下我要让咱娘亲自给我做。” 明月翻了个小白眼儿,“你不说她也会亲自给你做的。” 说起这事儿明月就来气,喻嘉言这小子简直比狐狸还狡猾,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几年下来,明城和陶氏都把这小子当成了自己最贴心的“大儿子”。 明城是有啥事儿都喜欢跟他商量,而且还动不动就偷摸儿塞钱给他。 陶氏则是每到换季都第一个给喻嘉言做衣服做鞋袜,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反倒全都排在喻嘉言后头。 明月和喻嘉言成亲后,陶氏又发展出了一个新爱好,那就是只要喻嘉言陪她回娘家,陶氏就一定会亲自下厨,为喻嘉言做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糖醋鱼、糖醋里脊。 第106章 活腻歪了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6章活腻歪了等给其他有来往的人家送完年礼,明月和喻嘉言就彻底闲了下来,两人每天窝在书房,一个看书,一个拿着笔写自己的肉类加工坊开业计划书。 因家里算上小丫鬟冬至也才只有三个人,所以明月他们并没有像明家那样准备一大堆年货,也没有按照这里过年的风俗杀年猪、做豆腐、做灶糖、蒸年糕和饽饽。 不过丸子、馒头、油炸果子明月倒是准备了,糖果她也让喻嘉言从镇上买了一堆回来。 饽饽和年糕明家给她送了好些过来,猪肉也是明家杀了猪挑最好的给了她和喻嘉言一部分。 省事儿和清净的程度让明月直呼“嫁的近就是好,什么都可以靠着娘家给”。 不过到了过年那天两人到底也忙碌了起来,贴对联和福字、吃团年饭、包饺子、放鞭炮、烧纸敬神、熬夜守岁然后年初一早早敞开院门迎接村里来拜年的小屁孩儿。 早饭明月和喻嘉言吃的小米粥、白面馒头、白水煮蛋以及各式小咸菜,还没等冬至把碗筷收到灶房清洗,明家所有排行在明月以下的小孩子、半大孩子就全都来了自家隔壁的明月家。 一通“姐姐”、“姐夫”的拜年声后,明月和喻嘉言开始给包括三郎在内的所有弟弟妹妹发压岁钱。 两人人手一把银锞子,喻嘉言发事事如意、竹报平安、八宝联春样式的,明月则发花生、葫芦、梅花、海棠样式的,没一会儿,明家的几个孩子就每人拿到了两个银锞子。 众人欢呼着,明月和喻嘉言又给他们每人拿了一包镇上买来的糖果、一包明月亲手制作的枣花糕。 送走宣称自己先要回家藏银锞子,然后还要去其他人家拜年的明家的孩子们,明月和喻嘉言很快就又迎来了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 那些和明家沾亲带故,或者两家长辈关系密切的,比如周家、谢家、黄家、里正家、李大夫家的孩子们,明月和喻嘉言每个孩子给了二十个大钱的压岁钱,糖果、点心、水果、坚果则是他们想拿多少都随便。 至于那些家里大人没甚交情、单纯只是同住一村的孩子们,明月和喻嘉言就会让冬至给他们每人抓上一把油炸果子、一把糖块儿、一把榛子或松子儿、一个冻梨或冻柿子。 那些孩子家境都很一般,平时在家能吃上油炸果子和糖块儿的时候极少,出去拜年村里人也是最多就给一两把栗子、榛子、核桃、松子儿之类不要钱的山货。 糖块儿、水果、油炸果子之类的东西,各家各户基本只会拿出来招待亲近之人,这些走家串户拜年的孩子通常都是混不上的,所以明月和喻嘉言这也算是大手笔了。 当然,这并不是明月首创的,而是明家自打去年开始就一直用这些东西招待村里来拜年的孩子,明月这也只是偷懒借鉴了一下自己娘家的做法。 一直到巳时末,家里不再有小客人过来,明月和喻嘉言这才结伴去了一趟里正家、喻守义家、李大夫家。 之所以把这几家排在前面,是因为明老太年前就已经打了招呼,让明月和喻嘉言打从今天中午开始就一起去明家混饭——混饭是明月的说法,人家明老太说的是“难得过年,你俩也回来陪爷奶热闹热闹”。 *** 正月十二,在家宅了半个多月的明月静极思动,喊上喻嘉言和二郎、三郎就去了南山转悠。 “姐!姐!”她漫山遍野追兔子正追的高兴,却听三郎一边喊她一边咚咚咚的朝她这边跑步前进。 明月扭头一看,就见三郎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般急速朝着明月靠近。 而在三郎身后,一个穿着红色粗布棉袄的大姑娘也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你救我,喻二妮太不要脸了,冷不丁跳出来就要往我身上扑。”三郎都要吓哭了,可怜他一个纯情小郎君,遇到的最“豪放”的女子最多也就抛个媚眼儿、送一把秋天的菠菜过来,像喻二妮这种直接往他身上扑的三郎有生以来都是第一次遇到。 明月闻言忙把三郎挡在自己身后,不过,喻二妮?这个姓氏很是有些耳熟啊。 她摸着下巴审视自己面前这个左冲右突,试图绕过她继续扑向明三郎的瘦高个儿姑娘。 “二妮儿?” 两人正你挡我躲的僵持着,喻嘉言和二郎就赶到了明月和三郎身旁。 喻嘉言蹙眉看着喻二妮,“你怎么跑到山上来了?你爹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喻二妮一声不吭,只努力左右突围,试图绕过明月扑向明三郎。 三郎吓得瑟瑟发抖,他抱着自己二哥的一条胳膊,“二哥,咱赶紧走,赶紧走!” 二郎拍拍三郎的手,“你姐在这儿呢,你用得着怕她?” 他家明月那可是五里屯赫赫有名的一朵霸王花,别说身为他们同龄人的喻二妮了,就是比他们大了一辈的赵氏她都曾经一脚踹飞过。 居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打她家三弟的主意,喻二妮怕不是活腻歪了! 老神在在的二郎半点儿不慌,他将自家三弟护在身后,由着他探头探脑观察事态发展。 “你闹够了没有?”明月果然如同二郎预料的那样发飙了,她一把揪住喻二妮的发髻,拖着她就把她头脸往雪窝子里埋。 喻二妮死命挣扎,奈何明月年龄比她大、手劲儿也比她大,她再怎么挣扎,明月依然还是顺顺利利把她头脸埋进了深雪里。 “你放开我!明大妞儿,呜呜呜”喻二妮的尖叫声很快变成了一连串的呜呜声,冰凉的积雪刺的她皮肤生疼,窒息的感觉却又让她一脑子热血。 “想赖上我弟?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明月压着她不让她抬头,“我告诉你喻二妮儿,我没收拾过你不代表我就不敢收拾你!我弟逃跑也不是因为害怕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不要脸不要皮吗?那我今天就揭了你的这层厚脸皮!” “你干啥?你干啥?你赶紧放开我家二妮儿!”一直鬼鬼祟祟躲在后头查看事态发展的冯氏终于按捺不住,她着急忙慌的冲出来,伸手就要去扯明月压着喻二妮头的那只胳膊。 第107章 连插几刀(推荐加更)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7章连插几刀明月轻轻松松一个闪身就躲开了冯氏来拉扯她的两只手,她揪着喻二妮的头发转了个身,将喻二妮影响冯氏的两只手。 “舍得出来了?不躲着偷看了?”一边说着,一边提高音量朝着冯氏过来的方向喊了一句,“你们呢?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去请?” 一阵窸窣声后,树后转出来三个穿着棉衣、脸色讪讪的中年妇人。 “是来看热闹的?是不是顺便还要做个见证?”明月下巴一抬,“正好,我也需要有人帮忙做个见证。” “你先放开我家二妮儿!”冯氏扑了几次都没能够到明月的胳膊,反倒是喻二妮随着明月每一次躲闪的动作被薅的头皮生疼。 冯氏眼看着喻二妮一脸痛苦,顿时不敢再试着去揪明月的胳膊。 明月横了冯氏一眼,“放开她好让她继续去扑我三弟?你怕不是在做梦!” “嘉言你去帮我叫里正和几位村老,还有你大伯喻守义。”趁着冯氏还没想起跟喻嘉言求救,明月索性直接把喻嘉言给打发走。 喻嘉言动作极快,冯氏才刚反应过来可以找他居中说话,喻嘉言都已经跑出去了百来米远。 冯氏喊了好几声让他回来他都充耳不闻,气得冯氏忍不住骂了喻嘉言好几句。 “走吧,咱们也下山去找里正说理。”明月揪着喻二妮就往山下走,二郎、三郎紧紧跟在她身后。 “你先放开我闺女!”冯氏见喻二妮被明月拽着头发往山下拖,顿时也顾不上去骂喻嘉言了,她尖叫着就要再次尝试解救自己女儿。 然而明月又岂会让她轻易得逞,她发力猛冲,明月索性直接揪着喻二妮一个转身,让开了下山的那条羊肠小路。 冯氏收力不及,朝着山下猛冲了二三十步才总算借着旁边的小树站稳身形。 明月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经历过嘉言中秀才、我和嘉言成亲,以及我俩去给喻守义送年礼却没有你份儿的这三件事,我原本以为你会看清形势、消停一些,可很显然,你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对不起嘉言,根本就没反省过为什么我们那么不待见你。” “你们不就是记恨我当初不让喻嘉言进我家的门吗?我那不也是没办法吗?我家又不像你们老明家那么有钱!” “所以我就说,你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明月嗤笑一声,“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我们之所以疏远你、不认你这个亲戚,完全是因为你这人不仅凉薄、自私,而且还最是擅长蹬鼻子上脸。” “就比如我家日子刚刚开始好过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嘉言多少次?你话里话外的跟他套问我家到底是怎么有的钱,嘉言不肯告诉你,你就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他弄去你家里。你不就是想着如果他去了你家,那他势必就要告诉你我家到底是怎么挣的钱?嘉言拒绝了你,你就在我家可劲儿闹腾,生怕我家不会嫌弃他、不会赶他出去!” “就你这种人,你居然也有脸装着无辜说什么‘没办法’。我看你分明就是只在需要帮衬亲戚的时候才会‘没办法’,到了想要挖别人家墙角为自己家牟利的时候,你这不是比谁都有办法吗?” “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家送落花生、西番葵、玉麦种子给亲戚的时候你家没份儿吗?就是因为当初你实在作的厉害。我明月可不是我爷我奶那种宽宏大量、顾着亲戚情分的人,你想一边得罪我家一边占我家便宜,那你就真的只能是想想了。” 冯氏一听悔得肠子都青了。可还没等她作出反应,明月就已经又是接连几刀插了过来。 “还有啊,你是不是以为,我根本不知道你每天都是怎么嚼念嘉言、嚼念我家的?”她摊摊手耸耸肩,“很遗憾事情并未如你所愿。我不仅知道你说了我们多少坏话,我还知道你一直打着如意算盘。” “什么嘉言中秀才该让你家收礼啊,什么我和嘉言成亲你都有哪些地方可以捞钱啊,什么我家那么有钱、我娘家也那么有钱,我们两家就该帮衬你这‘实在’亲戚啊,什么我们两家就是手指缝儿里漏一点儿都够你们大鱼大肉了,不说帮你们盖房子买田地吧,至少也该给你们几百两花花啊” 明月每说一句,冯氏的气势就忍不住变弱一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她打过的那些如意算盘,明月居然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明月和喻嘉言看在眼里,冯氏就忍不住胆寒起来。 “有你这种一天到晚只想着算计别人的娘,也难怪你家几个孩子个个都是一滩烂泥。”明月说着踢了一脚喻二妮小腿,“给我老实点儿!再敢乱动我还把你埋到深雪里!” 喻二妮气得眼泪哗哗往下流,身体却真的一动也不敢再动。 明月满意了,她揪着喻二妮的头发,推着她继续下山,“你说你们一家子要是多少要点儿脸皮、懂点儿分寸、知点儿进退,别那么贪得无厌该多好。但凡你们别作的太过,看在喻守义的面子上,我家嘉言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可你们倒好,生怕我们不跟你家一刀两断似的,居然一次比一次能作妖。” “现在好了,你们成功逼出我的火气了,让我有兴趣和你们较真儿了。”说着她还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跟着冯氏过来的几个妇人。 缩着脖子装鹌鹑的几个妇人顿觉脖颈一凉——这是也要跟他们算账的意思? 明月冷哼一声,知道怕了就好,知道怕了她就可以再接再厉让她们更加害怕了。 以明家如今的家境,以后村里想打她家主意的人必然不会少,她要是不一次把这些人的歪心邪念全都收拾了,以后她家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 既然冯氏母女俩主动送上门,那就别怪她拿这两个蠢货做那吓唬猴子的鸡了。 她就是要让这五里屯所有受了她家恩惠还不知足的人看看,得罪她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她将视线重新投注在冯氏脸上,“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闺女一口咬定我三弟对她动手动脚” “姐!你说话就说话,干啥拿我打比方?你瞅瞅她的那张塌锅脸,再瞅瞅她的那对老鼠眼,还有她的那一口黄牙,你觉得恶心成这样的蠢女人你弟我能下得去手?” 三郎一脸“光是想象一下我都恶心到不行”的反胃表情,看得明月忍不住爆笑出声。 她就说嘛,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吓坏了,她家三郎怎么可能怂的只会往她身后躲? 第108章 让你如愿以偿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8章让你如愿以偿与她狂风暴雨之后万里晴空一般的好心情截然不同,冯氏和喻二妮简直恨不能一口咬死明三郎。 有他这么形容一个大姑娘的吗? “是大姐说错话了。咱家就连伺候咱奶洗脚的小丫鬟都比她标致洁净,你又不眼瞎,怎么可能看上她这种又矮又丑又穷又不知廉耻的柴火妞?” 明月认错认得相当利落,顺带着还又贬低了一番喻二妮。 冯氏差点儿气炸肺,喻二妮却是连哭都赶不上趟了——伤心的点太多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先为哪个流泪比较好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今天我弟反应不够快,被你闺女成功碰到了一片半片的衣服边角,那你也别以为自己就能如愿以偿把你闺女塞到我家。” 明月一见冯氏撇嘴就知道她不信自己,遂非常好心的提醒冯氏,“首先,除非你闺女是个天仙,而我弟色迷心窍,他俩生米煮成了熟饭,而且还是在煮饭的时候被里正、村老、李大夫这种极有威望的人直接看见。不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弟糟蹋了不对,不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闺女糟蹋了我三弟?” 二郎一个没忍住直接爆笑出声,三郎却是气得恨不能踹自家大姐一脚——这臭丫头,又拿他说事儿! 冯氏则是一张脸整个涨成了猪肝色,她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被明大妞儿这臭不要脸的小贱人给气死了,以前她咋就没有发现这明大妞儿一张嘴毒的能直接呛死人呢? 明月很满意冯氏眼下这副仿若要吃人的难看脸色,她笑眯眯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可别跟我说你有证人,就你找的这几个,她们不就是记恨我家没用她们在作坊里干活儿嘛!我完全可以说她们是挟私报复。” “你觉得这事儿如果掰扯开来,里正、村老、五里屯的绝大多数村民,他们是会相信你和你找来的这几个邋遢妇人,还是会相信有功名的我二哥、我三弟以及身为我夫君、喻二妮堂兄的嘉言?” “再退一万步说,你心更狠一点儿,直接找个二流子糟蹋了你闺女,那你也没那个本事把这口黑锅甩给我三弟。毕竟村里是人都知道,我三弟可是这五里屯最抢手的小郎君。若是再放眼整个太平镇,那想要嫁他的姑娘,更是多的能从村口排到镇上去。” “这么抢手的小郎君,就算有个把臭不要脸的小贱人不择手段地千方百计想要攀上他,这不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大伙儿不仅不会觉得我弟有什么错处,反而还会愤怒你们拦了人家和我明家结亲的路。到时候我明家就算什么也不做,你女儿也必然是要被大伙儿的吐沫星子给淹死的。” “让我想想啊,像她这种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女人,村里一般都会怎么处置呢?沉塘?浸猪笼?驱逐出村?再不然就骑着木驴游街示众?” 说着她又用力扯了一下喻二妮,“我说,你更喜欢哪一种?我保证到时候让你如愿以偿。” 喻二妮都快被她吓尿了,她哭着喊“娘”,“娘,我没有,你知道的,我没有伤风败俗,呜呜呜” 冯氏又生气又心疼,同时还控制不住的有些心慌慌,她抹了把泪,“二妮儿你别怕,有娘呢,娘会护着你的。” “你?”明月嗤笑一声,“你确定你能护住她?你有那个本事吗?要我说,你最多也就只能害死她。” 冯氏刚要反驳,却听明月又继续说了这么一番话,“你可别告诉我,喻二妮今天做的这事儿不是你要求的。没脑子偏还自以为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就你这蠢样儿你也好意思说护着你女儿?我说喻二妮,你就不担心你的好娘亲越是为你好就越是坑你坑的惨么?” 冯氏慌了,“你少挑拨我闺女,我” “你慌什么?被我戳中痛处了?”论口舌明月怎么可能输给冯氏?她揪着已经脸色大变的喻二妮,“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不信你就等着看,看你的好娘亲为你准备了个什么好结果,看你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瘸子、瞎子、傻子、偷鸡摸狗的二流子、往死里打老婆的烂酒鬼、带着一堆拖油瓶的老鳏夫、卖儿卖女卖婆娘的烂赌棍,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不喜欢?那看来你是喜欢祖祖辈辈住在穷山沟沟里的老猎户了?也对,这些人通常都要熬上大半辈子才能攒够买媳妇儿的钱,看在你掏空他所有家底儿又能帮他传宗接代的份上,他应该既不至于打死你也不至于卖了你。” 喻二妮彻底崩溃了,她顾不上自己头发还抓在明月手里,死命的挣扎起来,一边挣扎还一边大声哭喊,“我啥也没干!我连明诠的边儿都没挨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你、你赶紧松开我!” “里正伯伯,这可是她亲口说的,还要劳烦您给我们做个见证。”明月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松开了自己揪着喻二妮头发的手。 “二妮儿!二妮儿你没事吧?”和里正一起过来的喻守义一脸心疼的扶住了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儿头朝下栽倒地上的自家闺女。 “呜呜呜爹”喻二妮这会儿可顾不上嫌弃、抱怨自己爹爹了,她扑进喻守义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 里正半点儿都没掩饰自己对喻二妮母女的嫌弃和厌恶,他对着明月微微颔首,“你放心,这事儿说到天边儿也是他们喻家不占理。” 明月微微一笑,“有您主持公道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大冷天的还要劳烦您跟着嘉言跑这一趟,等这事儿了了,我让我爷亲自去跟您道谢。” 她这话说的委婉,但里正却清楚明家道谢从来不止用嘴。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几位村老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咱不如现在就把这事儿给料理了。这大过年的,拖久了没得晦气。” “都听您的。”明月笑眯眯的,礼数周到、态度谦恭,与她之前那副雌虎下山、欲要择人而噬的凶悍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第109章 活该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09章活该“嘉言、明月,你们、你们能不能帮二妮儿说说话,让里正别追究这事儿了?”几人往里正家走的过程中,听喻二妮说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喻守义期期艾艾的凑到了喻嘉言和明月身边。 明月没说话,只是看着喻嘉言。 喻嘉言叹了口气,“大伯,二妮儿算计的是谁您还记得吗?” 喻守义老脸一红,“可她这不是没算计成嘛,你看” “您还想她算计成?”喻嘉言简直都要气笑了,总不能你捅别人一刀,别人没死,你就可以不受惩罚了吧?这是哪个歪门邪道想出的歪理邪说?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喻守义连连摆手,“我就是想着,反正三郎也没真出啥事儿,不如咱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毕竟你妹子也到说人家的时候了,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她怕是就说不上什么好人家了。” “您还指望她能说上好人家?您也不看看她都干了些啥。”喻嘉言半点儿没给喻守义心存幻想的机会,“您觉得哪个好人家,会想要她这种满肚子歪心思的儿媳妇?尤其她还有个比她更加不省心的娘。” 喻守义急得直搓手,“要不我咋会想要压下这事儿呢!这不都是咱们自己亲戚嘛,都不是外人,只要你们不说,那别人也不会知道啊!” 喻嘉言原本还对喻守义保有的一丝希望顿时被喻守义亲手掐灭了,他冷下脸色,“大伯现在知道明家和您家是亲戚了?怎么你们想要算计三郎的时候就没想过他是您家的亲戚?” 喻守义脸一僵。 喻嘉言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话头,他把喻守义想要含糊过去的部分明明白白甩在了喻守义脸上,“三郎是秀才,以后还要考举人,名声对他来说何其重要!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居然想要栽给他一个那样的坏名声!你们就没想想,万一二妮儿真的得逞了,三郎以后的科举之路就彻底被你们断送了?你们居然还想借着这个把二妮儿嫁进明家,您觉得明家会要她?不活撕了她都是客气的了!” 喻守义哪里知道名声对科举如此重要,他相信冯氏和喻二妮也绝对不是存心想要去坏三郎的前程。 喻嘉言一看就知道喻守义在想些什么,他冷冷一笑,“您是不是想说你们不是故意要坏三郎的前程?是不是想说你们不知道名声不好就会影响三郎继续进学应试?” 喻守义连连点头,“我们确实不知道啊,咱们家是个啥情况你还不清楚嘛,我和你大伯娘我们都不懂这些的。” “不懂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害人?因为没有想到后果会更加严重,所以就可以起心不良?您知道那些失手杀了人的人,进了衙门都会怎么说吗?‘我没想杀他,我就是没想到他那么不禁打。’” 喻守义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可三郎他不是没出事儿嘛,要真出事儿了” “要真出事儿了您会怎么样?”喻嘉言问得非常认真,他严肃的表情让喻守义根本不敢撒谎。 他在自己心里默默问了自己一遍同样的问题,然后发现如果喻二妮得逞,他虽然会很羞愧,但同时却也会设法把喻二妮嫁给明三郎。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没了名声,前程尽毁啊! 尤其三郎家境富裕,人又有出息,这是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既然他都跟自己闺女有过亲密举动了,喻守义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不让三郎负责的话。 三郎不负责,那他闺女难道要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 喻守义私心里觉得,虽然喻二妮被冯氏教的有些眼大心空,但本质上她依然还是一个好姑娘。 三郎配她确实委屈了点儿,可却也不是完全配不上。 没见明许和二郎,一个娶的猎户家的姑娘,一个娶的就是和他们喻家一样的农家姑娘? 他觉得如果喻二妮嫁进明家,脱离了冯氏对她的影响和控制,那她必然也是会有长进的。 到时候他家和明家关系又近一层,明家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疏远他家了。 如此一来冯氏就也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了,他们喻家自然就也能重新恢复往日的温馨和谐了。 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把这样的想法宣之于口,不然别说明月了,就是喻嘉言也肯定是会立刻和他翻脸的。 可他不说喻嘉言就真的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吗? 当然不是的。 光是看他的脸色变化,喻嘉言就已经猜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一颗心彻底冷了下来,“大伯,我一直很感激您当年为我说话,也很感激您曾经偷摸儿塞给我吃的,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在物质上孝敬您的。但除此之外,您也别指望我能为您多做什么了。尤其,请您不要指望我为了您家的那些人,去伤害真正善待我的明家人。您是知道的,我欠明家一条命,还欠他们一份养育之恩。如今我更是明家的女婿,我是绝对不会帮着任何人伤害他们的。” 喻守义脸色阵红阵白,他咬了咬牙,“就当大伯最后求你一次” “您求错人了。”明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把喻嘉言拉到自己身后,“嘉言姓喻,只是明家女婿,他没您一家子那么厚的脸皮,在明家待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当明家人的家、做明家人的主。他也不像您的婆娘和儿女,时时处处都想着怎么算计明家人。” 喻守义被明月这一说,只觉一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丢了个干干净净。 但想到女儿红肿含泪的眼,他到底还是咬咬牙再度看向喻嘉言,“嘉言,你听听你媳妇儿这都说的什么话,她” “我不觉得明月说的这些话哪里有问题。”喻守义居然把不是派到了明月身上,这让喻嘉言直接就炸毛儿了,他冷着脸,语气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明月一向只说实话,明月也从来不会主动欺负人。就算有人得罪她了,她也不会一下就把人往死里按。所以如果有谁让她生气了,让她不想留手了,那肯定就是惹她的人罪有应得,活该。” 喻守义: 这特么还能不能一起好好聊天了?老子就想让你劝劝你媳妇儿,可你倒好,居然直接就表起忠心、秀上恩爱了! 第110章 不去也好(推荐加更)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0章不去也好喻守义愤怒、憋屈,同时还被喻嘉言这番表忠心秀恩爱的话腻歪的牙酸,明月却是满心怒火消了一半,她第一次主动牵了一下喻嘉言的手,虽然动作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种不容错认的熟悉温暖却让喻嘉言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小两口儿没有再理喻守义,二郎、三郎当然更不可能搭理喻二妮的家人——尤其还是帮亲不帮理的家人。 一行人跟着里正去到他家,然后二郎如此这般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那几个原本想要搞事儿的妇人这一路早就已经被明月敲打的心下惶恐,里正严厉的眼神儿一扫,她们立刻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实话说了出来。 听到明月威胁喻二妮的那些话,里正和村老们都对明月的剽悍程度有个新的认识,闻讯赶来的明老爷子、明地、明城、明塘却都一脸欣慰。 明城特意走到喻嘉言身边,拍了下自己“大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和赞许,明塘则一脸愤怒的教训三郎,“你个怂货!有人扑你你不会直接下脚去踹?居然还跑去找你姐!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你好意思么你!” 明地也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看着自家儿子,倒是明老爷子慈爱的摸了摸可怜孙子的头,“明月说得对,这种不知廉耻的姑娘,我明家就是拼着去县衙击鼓也决计不会娶她进门。三郎以后再遇到这种没脸没皮的,就直接像你三叔说的那样一脚踹开,踹瘫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咱们明家给她出一辈子汤药钱。” 这还是明老爷子第一次放这种狠话,在场诸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明家“温和”以外的另外一副面孔,那些心里有鬼的不由全都高高悬起了一颗心。 喻二妮更是吓得抱着喻守义的胳膊瑟瑟发抖,她是真的害怕了,也后悔了。 虽然因为袭击明三郎“未遂”,里正只是声色俱厉的斥责了她几句,并没有真如明月说的那样把她沉塘、浸猪笼啥的,可喻二妮却清楚的知道,她以后恐怕真的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就算喻守义和冯氏都疼她,不会把她随随便便给嫁了,可她到底是坏了名声的,那些原本她可以嫁过去的普通人家,如今她都彻底没了指望,就更不要说是她娘每天念叨来念叨去的那些好人家了。 冯氏一张脸煞白煞白的,但眼神却像淬了毒一样瞪着喻嘉言和明家人。 明月毫不客气朝她翻了个白眼儿,起心害人居然还想别人轻易放过自己,这女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谢过里正和几位村老,明家诸人和明月、喻嘉言一起回了明家新宅,里正则是和几位村老一起,狠狠教训了喻守义一家以及想要搞事情的那几个邋遢妇人。 “以后四时八节,我会直接让镇上那些铺子的小伙计帮我送东西到喻家去。”在明家吃过午饭回到自己家里,喻嘉言一边喝茶一边对明月说着自己的最新计划,“我不会再上喻家的门。” 明月拍拍他的肩,“不去也好,省得受气。” 经过今天的这件事,喻守义对喻嘉言也是有了很大怨言,再加上冯氏等人原本就和喻嘉言不对付,喻嘉言再去他家,可不就是纯粹去受气的。 其实喻嘉言完全可以连四时八节的节礼都不给喻守义送,毕竟这些年明家没少看在他的面子上关照喻守义一家,光是番薯、洋芋和反季青菜,喻家就没少赚钱。 如果说喻守义曾对喻嘉言有过什么恩情在,那明家也早就已经替他还的足够多了。 而若是抛开那点子微薄的情分,喻嘉言就更加没有孝敬喻守义这个隔房堂伯的义务了。 在五里屯,其实也不只是五里屯,而是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穷苦人,因为日子艰难,他们省掉了很多与生存无关的额外开销,这其中就包含了年节时给长辈们送的礼。 莫说是隔房的堂伯了,就是嫡嫡亲的生父生母,很多分家另过的儿子也都是只承担赡养责任,而不会额外多给一针一线的。 至于节礼,那是有钱人家才时兴的玩意儿,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抛费不起。 所以就算喻嘉言从此后什么都不给喻守义送,村里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他一句不对。 但明月却没有因此要求他和喻守义一刀两断。 她知道喻嘉言是个重情重义、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她愿意看到他一直保留自己的这个闪光点,反正她家如今也不缺送给喻守义的那一点子东西。 小两口儿说了会儿话,喻嘉言又缠着明月陪他去书房待着,明月正好也想看看书消遣一下时间,于是两人遂结伴去了书房消磨时间。 喻嘉言因为想要参加三年后的乡试,所以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努力学习,而明月却是没有这份压力的,她看书虽然也很多,但却多是翻阅医书、农书、诗集、游记、话本子之类的杂书。 清清静静又过了大半个月的安生日子后,明许三兄弟、郑彩霞、黄小英、明月、喻嘉言一起去了县城。 明月和喻嘉言住进了明月的陪嫁宅子,明许等人则住进了明家原本的那座宅子。 他们来到县城的第二天,喻嘉言又买了个方便外出的小厮回来给他和明月跑腿儿。 小厮今年十二岁,长得虎头虎头,十分讨喜,他原名叫王四儿,喻嘉言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平安。 平安一般是不跟着喻嘉言去县学的,他和小丫鬟冬至平素都留在家里听明月使唤,只有明月让他去给喻嘉言送东西或者捎口信儿的时候他才会到县学去寻喻嘉言。 *** 春耕开始前,明月又通过孙牙人买进了两个中等规模的庄子。 这两个庄子原本都属于一位在府城做大生意的中年富商,这位富商最近急需资金周转,但是却又不想卖掉家里的良田,所以就想把家里出息不好的田庄、铺子都卖出去换些银钱。 正好明月想要扩大养殖规模,托了孙牙人帮着寻附带山包和池塘的小庄子,孙牙人于是就第一时间向她推荐了这位富商拿出来卖的这两个庄子。 这两个庄子全部都在城东,一个有两座山包、一个池塘、五十亩下田以及一座二进小院儿,另外一个则有一座山包、一个池塘、二十亩下田、二十亩中田以及一座二进小院儿。 第111章 吴家说亲事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1章吴家说亲事明月不仅自己动用私房钱买下了两个庄子扩大养殖规模,而且还建议明家也跟她一起多养鸡鸭鹅猪鱼虾。 明老爷子对自己孙女赚钱的本事十分信服,明月一说,他立刻就让明地去办这事儿了。 而明月却也没有就这样呆呆傻等,在自家庄子上的“原材料”们长起来之前,她就已经首先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设了一个肉类加工坊。 肉类加工坊的进货渠道是孙牙人推荐给她的,无论是贩卖猪肉的还是贩卖家禽的,两个小商家俱都是精明却又不失信义的。 明月跟他们签了供货契约,然后又从孙牙人手里买了十个签死契的下人,让他们在作坊里充当技术工种。 她最先推出的是腊肉系列,本县从未出现过的腊肉、腊肠、腊鹅、腊鸭、腊鸡、腊鱼甫一上市就引发了抢购狂潮,明月趁此机会又大赚了一笔人们猎奇心理的钱。 当然,食谱她也同样趁机卖了一波。 等到这些腊味打开市场,明月又做了另有特色的川式腊肠出去卖。 加了辣椒和花椒的川式腊肠非常下饭,与广式腊肠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味。 等到她农场里的那些鸡鸭鹅猪鱼虾陆续长成,明月又开始出售熏鱼、熏肉、熏鸡、熏鸭、熏肉肠等熏制过的肉类。 至于风干肉以及鱼丸、虾丸、蟹棒,明月打算明年再推。 “明月,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正拿着毛笔修改自己计划书的明月闻言抬头,就见喻嘉言抱着一只篮子走了进来。 那篮子里躺着一只小奶猫儿,它毛色雪白,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水润水润的,看着就惹人怜惜。 明月上辈子没少云吸猫,对猫这种动物那简直就是爱的坚定不移。 她把笔一扔就朝着喻嘉言怀里的篮子跑了过去,喻嘉言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他没说的是,之前他带明月去自己一位同窗家里作客,明月都快要把眼睛黏到人家家里的那只橘猫身上了。 自打之后他就留了心,一心想给明月找只猫崽儿回来养着。 前段时间他另外一位同窗家的母猫生了小猫,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去预约了一只最漂亮的回来。 明月轻手轻脚的抚摸着小奶猫儿,“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弄只小猫儿回来?” “给你做伴儿啊。”喻嘉言含笑看向自己的小媳妇儿,“平时我总不在家,有了这猫你多少总能打发一下闲暇时间。” 明月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很多闲暇时间,但喻嘉言给她送猫她还是很喜欢的,“那我让冬至给小白做个猫窝。” “小白?”喻嘉言表情略微有些一言难尽,“你打算管这只猫叫小白?” 明月看他一眼,“有问题?” 喻嘉言摸摸脑袋,果断咽下了自己满肚子的吐槽之语,“没,没问题。” 明月似笑非笑睨他一眼,然后就继续抱着小白猫儿稀罕去了。 喻嘉言静静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明月,她好像,比之前又更漂亮了些。 早就察觉到了喻嘉言炙热视线的明月面上淡定,耳根却不自觉有些发红。 自打她和喻嘉言成亲,喻嘉言就展现出了他热情大胆的那一面,几乎每天都有的小礼物,动不动就要表上一表的绵绵情意,以及,像现在这样静静看着她发呆。 明月虽然有颗老阿姨的心,但在男女之情上她却是个十足的稚嫩新人。 前世她没有谈过任何让她觉得刻骨铭心、牵肠挂肚的恋爱,也不知道全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不是会像喻嘉言这样,只要看到她眼神就会微微发亮,嘴角就会控制不住的上扬。 她只知道,她有点儿扛不住喻嘉言的热情和直率了。 最明显的,她现在已经从一个被喻嘉言拉手都非要挣上几次的铁石心肠的女汉子,悄然转变成了一个即使被喻嘉言借着教她画画的机会将她圈在怀里,她也只是意思意思的瞪了对方几眼的软绵绵的“弱女子”。 至于像现在这样,喻嘉言凑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逗猫或者做些其他的什么事,明月表示自己已经能够很淡定的将之视为正常现象了。 不得不说,喻嘉言天长日久的水磨工夫着实非常有效。 小两口儿一起逗了会儿猫,喻嘉言又神秘兮兮的拉着明月去看他前段时间种下的小白菜。 “怎么样,是不是长势很好?”他献宝似的让明月去看那些已经有他大拇指长的小白菜苗,“我照着那本新买回来的农书调整了施肥的时间和分量,效果是不是很好?” 明月很感兴趣的半蹲在地上,“还别说,确实比之前长得快多了,那咱等天冷了就在屋里试试好了。” 如今她和喻嘉言已经不再出售反季青菜,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种上一些犒劳自己的胃。 “都听你的。”喻嘉言紧紧握着明月的一只右手,“要是种在屋里效果也能这么好,我就把这法子写下来寄回老家给咱爷咱奶参考。” 明月点了两下头,“那你可要精心些。” 喻嘉言屈指弹了一下明月前额,“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月一脸无奈。 这货就不能有点儿出息?就不能不要总是想方设法和她有点儿肢体接触? 喻嘉言心里的小人儿一脸傲娇的叉腰冷哼——当然不能! “少爷、少奶奶,晚饭已经备好了。”两人又说了一阵儿关于秋收的事儿,冬至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过来请人了。 喻嘉言闻言忙拉起明月去洗手,“饭菜摆到院子里吧,我和你们少奶奶在石桌那里用。” 冬至应了声“是”就去做事了,喻嘉言却又和明月说起了三郎的婚事,“吴老爷让吴大少爷跟大哥透了话儿,大哥已经捎信回家了。” 明月一惊,“你说的吴老爷该不会是咱们太平镇的那个吴举人吧?” “就是他。”喻嘉言一边洗手一边对着明月微微点头,“你不是也知道吗?他家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县学读书。” “那他也没道理看上我三弟啊!”明月依然无法理解吴老爷到底是个什么用意,“虽然在我眼里,我的哥哥、弟弟肯定都是极好极好的,但你别忘了,明家如今最多也就算个小富之家,我们跟拥有太平镇最多良田的吴家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第112章 庶女闹上门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2章庶女闹上门喻嘉言一边用布巾擦手一边对着明月微微点头,“大哥也是这么想的,我回来之前,他就叮嘱了我和二郎私下打听吴家的事。” 明月蹙眉,“你们还是不要插手了,不然万一在县学传来,没事儿都要生出事儿来。” 她敲着面前的石桌,“这样吧,明天我让平安悄悄回一趟镇上,找何牙人帮着打听一下吴家那边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喻嘉言略一思忖就点头同意了,“也行,在咱们镇上还真没人能比何叔消息更灵通。” 两人这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没等他们打听出个子午卯酉来,与他们斜对门儿住着的明家诸人就已经迎来了一场奇耻大辱。 第二天,明月果然派了小厮平安跟着镖局的车队回去太平镇。 平安很机灵,他一直在太平镇的小客栈里待到天擦黑,直到何家再没有客人上门,他这才大摇大摆出了客栈去敲何家的门。 何世贵见到他的一瞬有片刻迷茫,直到他拿出喻嘉言写给何世贵的一封信,何世贵这才一脸热情的请了他入座奉茶。 平安喝着茶等何世贵看信,何世贵看得很快,他只喝了两三口茶,何世贵就蹙着眉头招来自己儿子,“你先招呼这位小哥儿,我去写个回信给嘉言。” 他说去就去,且回来的极快,平安一杯茶还没见底儿,何世贵就已经拿着一个封好的信封走了进来。 他将信封递给平安,平安道过谢,一路从何家出来直奔客栈。 第二天,他揣着这封从未离身的信回了县城见明月,明月正要让冬至拿了剪子把信封拆开,明许就已经怒气冲冲的和喻嘉言一起走了进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同样一脸怒气的二郎和三郎,再后面则是郑彩霞和黄小英这两个气喘吁吁的女眷。 “大哥?”明月惊得连信都没顾上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明许这么生气。 “我听嘉言说平安去了镇上打探消息?” 明月点点头,“人已经回来了,何牙人给我们写了封回信。” 明许怒气冲冲的在石凳上坐下,“拿来我看看!” 明月顺手就把那信递了过去,冬至则赶紧递上一把剪子。 明许板着脸剪开信封,然后又板着脸从里头抽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页。 “呵!”只扫了一眼,明许就控制不住的冷笑起来,他把信纸啪的一下拍在石桌上,“一个小娘养的居然也敢跑到我明家撒野!吴家当真欺人太甚!” 明月这时候也已经瞟见了纸上的“庶女”二字,她对庶女倒是没啥偏见,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见识过活的庶女——普通人家饭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那个闲心讨什么小老婆,没得浪费柴米。 只是,“大哥这话什么意思?吴老爷的闺女上咱家的门了?” “何止,人家可是带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小厮长随过去的!” 明许越说越气,郑彩霞这时候也顾不上弟弟妹妹们都在眼前了,她一脸担忧的拍着明许的背,“你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没事儿吗?” 看到挺着大肚子一脸担忧的妻子,明许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明月却是被明许的这话激起了火气,她蹙眉看向黄小英,“啥意思?吴老爷的闺女这是打上门了?” 黄小英一脸的心有余悸,“是啊,可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今天真是多亏了帮咱们家管账的林先生。要不是他第一时间关了咱们前院铺子的门,又打发了个小厮从二进院子的后门出去给大哥和二郎报信儿,今天我和大嫂可就危险了。” 明月听的目瞪口呆。她就已经是号称“雌虎”的剽悍女子了,却不想这个古代居然还有比她更剽悍的。 她让冬至和平安搬了几把椅子过来,然后又亲自拿了软垫给郑彩霞坐一个靠一个。 等到把所有人都妥善安置着坐了下来,明月这才耐着性子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黄小英原本就跟明月交情好,郑彩霞又因为怀着身孕动不得气,她可不就当仁不让的担当起了讲解员。 “一开始我和大嫂都不知道她带了人上门,是林先生看到他们拿了棍棒气势汹汹的过来,他怕万一惹上什么麻烦事儿惊了大嫂,所以就直接把门给关了。可谁知人家就是冲着咱们家来的,看到林先生关门,吴老爷的那个闺女立马就喊着让人闯进来。林先生和守门的小厮吓坏了,赶紧把大门拴了起来,之后林先生又让守门的小厮从后门出去,到县学给大哥和二郎报信。我们就是这时候知道的外面有人来找茬儿。” “你是不知道吴老爷的那个闺女有多吓人,她不仅和两个丫鬟一起守着咱家铺子的门脸儿骂三郎、骂咱家,而且还指使着那些男仆去撞咱家铺子的门。我一开始没让大嫂去前院,我怕吓着她,可她们动静实在太大了,大嫂担心我出事儿,说什么也要把我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郑彩霞那时是家里唯一一个会两手的,虽然挺着个大肚子,但武力值却依然排的上号,也难怪她会想着保护黄小英了。 明月听的一阵后怕,“那后来呢?” “后来大哥他们就都回来了,吴家的两位少爷也是那时候一起过来的。”黄小英说着长长吁一口气,“他们就听到吴老爷的那个闺女带着头儿骂咱家是泥腿子,又说三郎癞咳咳,总之没有好话。大哥当时都要气疯了,领着二郎、三郎就要冲上去揍人,最后还是嘉言拉住了他。” “嘉言说为了这种杂碎搭上名声不值得,干脆直接报官让县太爷处置,然后吴家的两位少爷就一直跟大哥他们说好话,吴大少爷还打了他那个妹子。” 明月眉头紧蹙,“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完事儿了吧?又不是我们明家上赶着要跟他们吴家结亲的,他们家姑娘有什么脸闹上咱们家?” 喻嘉言拍拍明月的肩,“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事儿的。” 他虽是在笑,眼睛里却泛着凛冽寒光,“你放心,这事儿吴家要是不给咱们一个交代,别说大哥了,就是我和二郎、三郎,我们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 第113章 吴老爷赔礼(推荐加更)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3章吴老爷赔礼“县太爷那里估计根本不会升堂,只会让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根本就起不到败坏吴家那个奇葩庶女名声的作用,我看咱不如直接写个话本子送去茶馆酒楼给说书先生。” 明月有些蠢蠢欲动,编故事嘛,这可是她的老本行。不像做饭是她的个人爱好,会种田是因为她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充分经受了成长环境的锤炼和影响。 “吴家对咱们家还是有些恩情在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当场就和吴家的两位少爷撕破脸。”明许虽然愤怒,但却还是对着明月微微摆摆手,“等等看吧,吴家说了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明月深吸一口气,“那大哥你也不要生气了。还有三弟,你哭丧着个脸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三郎有气无力地趴在石桌上,“姐,你说咱家应该不会给我定这种奇葩女人做媳妇儿吧?” 明月被他逗笑了,“你放心好了,就算没有今天的事儿,咱爷咱奶也决计不会让你去攀这个高枝儿的。” 她心里门儿清,虽然她爷她奶一直都说只要是好姑娘就成,但其实他们却非常看重姑娘娘家的门风家风。 就吴老爷这种闲着没事儿养个小妾膈应原配的,她爷她奶首先就会觉得这跟自己家人不是一路的。 再有这吴姑娘又是小妾生的,有个自甘下贱给人做妾的娘,这闺女的心思又能正到哪里去呢? 用她奶的话说,这一家子啊,最怕的就是你有你的心思、我有我的算计,她是疯了才会放着好好的一股心思的日子不过,非给自家弄个搅家精。 三郎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我这不是害怕咱爷念着以前吴老爷帮衬咱家的那点儿人情,抹不开面子拒绝他家嘛。” “这是两码事儿。”明月拍拍三郎的头,旁边的喻嘉言眼中闪过火光,电的三郎一个激灵。 他迅速朝着自家二哥靠了过去,“那这事儿咱能先别告诉咱爷咱奶吗?我不想他们跟着怄气。” 明许点点头,“你放心,我连咱爹咱娘都不告诉。” 三郎顿时松了口气。 被人堵着家门大骂他当然不爽,可他越是不爽,就越是不想自家长辈也经历一遍这种屈辱和愤怒。 他们的爷奶爹娘一辈子腰杆笔直,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们直不起腰杆子。 就算这种想法有些掩耳盗铃,三郎也想尽可能让他们心情舒畅。 明月很欣慰,她的三弟啊,不知不觉就已经成长到了能够用他稚嫩的肩膀为家人遮风挡雨的地步。 她突然就不再生气了。 别人再怎么辱骂他们,只要他们自己没有自轻自贱,自己弯了脊梁,那他们就永远不会被打倒。 有句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 他们明家有这么多懂事、上进、团结一心的兄弟姐妹,总有一天,他们会让明家成为连吴家也只能仰望的大家大族。 “几位少爷,吴老爷亲自过来给咱家赔礼了。”众人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的愤怒和激动,明月正准备让冬至拿了点心、瓜果和茶水招待明许等人,林先生就脚步匆匆来了这边。 明许一脸诧异,“这么快!” 林先生点点头,“吴老爷带了整整一车礼品过来,和他同来的还有吴太太和吴家两位少爷,他们还请了古瀚清古少爷和池震池少爷。” 明许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咱们回去听听吴老爷要怎么说。” 二郎、三郎齐齐点头,喻嘉言和明月也忙带着冬至、平安跟了过去。 “几位贤侄。”众人才一进到明家宅子里面,吴老爷就脚步匆匆从明家待客的正房堂屋迎了出来。 他对着明许等人一躬到底,“都是老夫教女无方,还请几位贤侄切莫放在心上。”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吴太太以及吴家两位少爷也随着他一起行礼,吓得明许几个忙跳开一步。 “吴老爷折煞我们几兄弟了。”明许伸手做请,“有什么话咱还是屋里坐着细说吧。” 说着明许又冲古瀚清和池震点了个头,这两人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为人又都真诚稳重,吴家请他们来帮忙说和,倒也在明许意料之中。 被不咸不淡对待了的吴老爷脸色涨得通红,他们吴家向来崇尚与人为善、造福乡邻,从他往上数三代,他们吴家就没出过像他这位庶女这么丢人现眼的姑娘家。 为了她的婚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可谓千挑万选,就怕她嫁了人日子过得不如意,可她倒好,不满意他选出的小郎君也不与他直说,居然脑子抽抽到直接堵着人家的大门辱骂人家。 人家根本都还没有同意和她定亲呢好吗?她就不能有点儿脑子吗? 这特么别说结亲了,这明摆着就是想和人家结仇啊! 别说是明家这种家庭财富和社会地位都正处于飞速上升阶段的人家,就是随便一个普通农家,他们吴家也断没有这样把人家踩在脚下摩擦摩擦的道理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明家这种家里人口众多、儿郎和闺女都分外成器的人家。 一脑门子官司的吴老爷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对妾室的格外偏爱,他心知如果不是他太过放纵妾室,妾室又格外娇惯她唯一的闺女,他的这个庶女也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的带着大批下人跑到明家闹事儿。 看到挺着大肚子和自己太太见礼的郑彩霞,吴老爷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后怕。 这得亏是他闺女没能闯进明家,这要是她闯了进来,然后郑彩霞有个好歹,吴老爷简直不敢想象明家会怎么对付他们吴家。 当然以他们吴家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财富,明家就算非要较真儿,最多也就只能把他那个不成器的庶女弄进牢里住上一段时日,坏一坏他们吴家女眷的名声。 至于说弄死他那个庶女,甚至搞垮他们吴家,一来他那个庶女到底罪不至死,二来明家也没那个能量让县太爷偏向他家。 可就算如此,吴老爷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好吗? 他可是读书人,他的儿子、孙子,甚至以后的重孙子,他们可都是要科举入仕的,他还指望他们以后考几个进士回来光耀门楣呢。 这要是因为一个长歪的庶女让吴家落下“纵女行凶”的恶名,吴老爷觉得自己肠子都能悔青。 第114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4章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恨他那个蠢妾还想让他把这事儿给悄没声儿的掩盖下去,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里可是县城,不是他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太平镇,他如果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包庇那个孽女,那他和他的儿子们、孙子们,甚至他已经出嫁的姐妹和姑姑们,他们还要不要在这福兴县出头露脸了? 他可不想为了个被妾室养歪的闺女开罪所有亲人,他还指望自己那些出嫁的姐妹、姑姑能帮衬他的两个嫡子一把呢。 当然,他也不想得罪一门四秀才的明家。 毕竟这科举啊、官场啊,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那可是常有的事儿,谁又能够保证明家两年之后不会出现一个甚至更多举人老爷? 在自己根本不占理,又没办法一锤锤死对方的情况下,他是疯了才会跟明家杠上。 听两个儿子把事情经过一讲,吴老爷几乎立刻就把其中利害想了个一清二楚。 他二话不说,直接就打了惹事儿的祸胎闺女一顿耳光。 直到把她打得脸也肿了、嘴角也破了,吴老爷这才吩咐管家去备厚礼——他要亲自去给明家几位小郎君道歉赔礼。 两拨人在明家堂屋落座,黄小英指挥着家里的小丫鬟奉上茶点。 吴老爷哪还有脸吃什么茶点,他红着一张老脸言辞恳请的跟明许几兄弟道了歉,吴太太则重点跟郑彩霞和黄小英道歉。 夫妻两个姿态放得很低,吴家两兄弟也跟着自己父亲一起向明家三兄弟道歉。 讲真最尴尬的就是这哥俩儿没跑儿了。 他们之前奉了父命,暗示明家上门为三郎求娶他们的那个庶妹,结果人家都还没有松口说好呢,他们的那个奇葩庶妹就跑到人家门口又是骂又是砸的,直接把人家给得罪死了。 可怜他们俩原本还想着,这是未来妹夫家的事儿,他们不如也去帮衬一二,结果他们才到明家大门口就被自家妹妹啪啪打脸了。 看到自家妹妹一脸嚣张的在那撒泼,这哥俩儿恨不能立马找条地缝儿躲一躲——实在太特么丢人了! 可问题他们能躲么?躲了能解决问题么? 就算明知会被家里的那个搅事儿精泼一脑门子脏水,他们也还是强忍着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羞耻感觉冲上去了。 对着仆人连吼带打,然后揪过自家的蠢妹妹强势塞上马车,同时还不能忘了在一众同窗暗含鄙夷的惊讶视线中对明家几兄弟作揖打躬 好一番兵荒马乱之后,两兄弟又要回家和父母一起,面对自己父亲妾室的无理取闹和胡搅蛮缠。 好不容易吴老爷镇压了他那比猪还蠢的妾室,这哥俩儿又要苦哈哈的跟着自家爹娘上门给明家诸人赔不是。 一家四口儿说了一箩筐道歉的话,吴老爷这才让人把自己那惹祸的庶女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跟她一起被赶到明家院子里排排站好的还有之前帮她来明家闹事儿的一众仆从,这些仆从可比身为主子的自家小姐境遇凄惨多了。 吴老爷在准备礼品的间隙就已经让人给了他们每人十板子,打了个半死之后还打算把他们转手卖去做苦役,如今这些仆从的身契已经全都到了吴老爷叫来的牙婆手里。 “老夫没有打得太狠,不然脏了贤侄家的院子可就是老夫的罪过了。”吴老爷解释了一下为何自己只让人打了这些仆从十板子,“至于老夫的这孽女,老夫会尽快给她找个人家远远发嫁,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来贤侄家里闹事。” 吴老爷话说的漂亮,好像他把自己的这个庶女远远发嫁全是为了给明家赔罪,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心知肚明,吴老爷之所以不愿意留着自己的这个庶女在眼皮子底下,完全是因为他的这个庶女坏了吴家的名声。 不说吴家那些有女儿待字闺中的族人,就是他家那些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姑太太,这次也全部都被他的这个庶女给连累惨了。 他要是不来个先下手为强,他家的那些亲戚非把他的这个蠢闺女送去家庙青灯古佛一辈子不可。 一片慈父心肠的吴老爷暗暗叹气。真不是他不想护着自己的这个蠢闺女,而是他的这个蠢闺女这次捅的篓子着实太大,事到如今,他就是再想护也已经根本不可能护住了。 这已经不是他一家的事儿,跟他平时多宠一些小妾和庶女是两码事儿。 第一百次后悔自己不该太宠妾室和庶女的吴老爷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爱之如杀之”,他一边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一边又何尝不是想让明家以及吴家的三亲六故看在他已经下了狠手的份上,放他的那个蠢闺女一码? 明许几个也不傻,吴老爷的这番做派他们只略一思忖就看了个明明白白。 不过,明许他们也没有非让吴老爷的这个宝贝闺女进家庙的意思。 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明许他们虽然愤怒对方堵着自家的大门,辱骂他们以及他们最最重视的家人,甚至还想闯进院子打砸伤人,但你让他们因此毁掉某人的一生,明许他们还真做不出来。 这或许就是善良之人的通病——心软,但明月却觉得,明家人就是因为心底始终保留着一处柔软才会显得分外可亲可敬可爱。 她喜欢这样的明家人,并且她也是这样的明家人。 就好像之前对付想要算计三郎的喻二妮,即使打定了主意要在村里立威,明家人更多也只是言语恐吓、放放狠话,而不是真的把她逼到无路可走。 以喻守义对自己儿女的疼爱程度,只要他能压制住虚荣爱财又总想着走歪门邪道的冯氏,喻二妮就算嫁不到什么富裕人家,嫁个家风清正、后生上进,但却没什么钱财的人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种人家和喻家其实也算门当户对了,毕竟喻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如果不是托了明家的福,他们还不是一样穷的叮当响。 当然喻守义也可能根本管不住冯氏,那么喻二妮最终就很有可能会被看不清现实的冯氏再坑一把。 可就算如此,那也只能说是喻二妮不仅自己耳根子软,而且也没有摊上一个靠谱儿的娘,她过的是好是歹,功劳与责任也全部都在喻家人,与明家诸人却是没有半点儿关系的。 第115章 吴太太挖墙脚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5章吴太太挖墙脚“吴老爷言重了,我们并没有再对令爱做些什么的意思。您今天能和吴太太一起来给我们这些小辈致歉,我们就已经彻底消气了。”明许一边说着一边还对吴老爷深深鞠了一躬,“您是长辈,却还能对我们如此礼遇,心胸之宽广着实让晚辈佩服。” 吴老爷听得又是高兴又是唏嘘——瞅瞅,瞅瞅,多好的少年郎,也就他那个瞎眼的闺女,半点儿也看不出明家的好。 他亲手扶住了躬身行礼的明许,“贤侄宽宏大量,老夫却不能纵容我那孽女继续惹是生非,不然总有一天我吴家会因为这孽女臭名远扬。” 如今虽然他们家的名声虽然已经有了瑕疵,但至少知道他那蠢闺女做了啥事儿的就只有县学的部分学子,只要他即使亡羊补牢,他家的名声就还有的挽救。 可要是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他家的名声可就真要烂到泥地里去了。别人不会同情他家门不幸,而是会私底下议论他教女无方、议论吴家家风不正。 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吴老爷坚持要从重处置自己的那个庶女,而明许他们却非常默契的开始为对方求情,两拨人你来我往的说到口干,明家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吴老爷带来的大批礼品。 吴老爷心满意足的带着妻儿以及一众仆从离开了,只短暂露了一面供明家人“验伤”,然后就又立马被吴老爷打发人塞回马车看管起来的他的那位庶女,也和原本装礼品的空骡车一起,被吴老爷带回了他们在县城的气派宅邸。 送客的明许等人在好奇围观的街坊四邻面前充分展示出了自家的气节以及风度,明许话里话外都是“虽然我们很生气,但念在吴老爷你诚意十足,我们还是非常大度的原谅你那蠢闺女好了”。 吴老爷则顺水推舟的表现了一把自己对明家的歉意,然后又顺带宣布了他对自家闺女的惩罚措施,明许等人则又顺着他的话头,例行为吴家那位结局已经注定的庶女求了一波情。 总之大家全部都是知礼数、懂规矩、一身正气、胸襟宽大的正面形象,唯有那个被吴老爷堵了嘴塞进马车,只能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默默流泪的吴家庶女扮演了一次脑残反派。 不过明月他们可不会同情她,谁让她自己首先作了大死呢。 送走吴家人,明家诸人原本以为这事儿到此就算彻底结束了,谁知吴太太却打着“不打不相识”的旗号跟明月、郑彩霞、黄小英走动起来了。 吴太太娘家兄弟是在另外一个镇子开学堂的,她在出嫁之前也曾跟着父兄识字读书,加之她又是个和蔼优雅的富家太太,明月三人倒是很快就跟她热络起来。 除她之外,吴老爷的两个儿子也对明许等人愈发热络,等到秋收结束,吴家和明家、喻家都已经能以通家之好论交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时机一到,吴太太在明月他们准备回五里屯过冬至之前带着自己的娘家侄女上门了。 她的娘家侄女今年十五岁,是个和她长相有六分相似的白净姑娘。 这姑娘身形高挑,比习武数年又非常注意补钙的明月也才只矮了约么两厘米的样子。 她大名叫作齐素娥,吴太太一直亲昵的唤她素娘。 初次见面,作为“已婚妇人”以及年长者的明月给了齐素娥两只银手镯做见面礼。 那银手镯是她专门去银楼打的,用的是如今县城最最时新的镯子样式,虽然不是特别贵重,拿来给人做见面礼却非常体面合适。 齐素娥是个性子大方爽朗的北方姑娘,明月给她东西,她落落大方的接了,然后又非常真诚的跟明月道谢。 明月就喜欢她这种不做作、不忸怩的爽朗个性,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相处的却十分融洽。 她留吴太太和齐素娥在家吃了午饭,饭后三人又一起去了布庄和脂粉铺子闲逛。 明月隐约有些察觉到了吴太太的用意,但让她有些不解的是,为毛这种事儿吴太太不是去找身为明家长孙媳妇的郑彩霞,而是要找上她这个已经出嫁的明家姑奶奶? 就算她在明家说话很有分量,她也不可能在嫁去别家之后还对兄弟们的婚事指手画脚啊。 带着娘家一起挣钱是一回事儿,如果一不小心捞过了界那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深知不能因小失大的明月一向可都是非常照顾娘家人感受的。 吴太太走后,她立马就让小厮平安送了口信儿给明家诸人。 到了晚间,明许两口子、二郎两口子、三郎这个亲事还没着落的小郎君就一起来了明月这里。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喻嘉言,他和明许等人同在县学,平安去请明许他们的时候是直接给自家男主子捎的口信儿,也就是说明许他们三兄弟其实是喻嘉言请来的。 “吴太太先是夸三弟,然后又夸她那个侄女,最后又说晚辈们的婚事真是愁煞人,我觉得她是看上咱家三郎了,你们觉得呢?” 一起吃过晚饭,明月先是让冬至送了茶水上来,然后才一五一十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了明家诸人以及喻嘉言。 明许眉头紧蹙,“你见过吴太太的那个娘家侄女了?” 明月点点头,“给我第一印象还不错。” 三郎蹭的一下坐直了,“姐,我不太想和吴家做亲戚。咱家高攀不起,也没必要高攀人家。” 他这是被吴老爷的那个庶女整出心理阴影了。 明月想拍拍他,结果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经蹿高成了个身形高大的俊美少年,她略一犹豫,然后捡了一块山楂糕递到三郎手里,“你的这个顾虑吴太太也想到了,她跟我说齐家和吴家不是一回事。” 喻嘉言眉梢高高挑起。 明月对他微微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很随意的感慨了一下自己娘家的‘清贫’。” 齐家是真正的耕读之家,家里人除了读书耕作就是教书育人,生意神马的那是绝对不沾的,所以齐家虽然衣食无忧,绝对称不上“清贫”,但跟吴家却也是绝对不一样的。 甚至如果单论家财,他们连后起之秀的明家都是多有不如的。 当然人家也不会羡慕明家有钱,毕竟人家讲究的可是耕读传家,比起钱财更重视社会地位和家族名声。 第116章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推荐加更)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6章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吴太太还跟我说了她这些年在吴家日子过的有多不容易,当然就跟说自己娘家‘清贫’一样,说自己家的事儿,吴太太也是一贯的点到为止。” 看到冬至欲言又止,明月不由招手把她叫到了自己身边,“你想说什么?” 冬至有些不好意思,“是吴家的婆子跟我说,说吴老爷的那个妾室是吴老太太的娘家侄女,打小儿就在吴家养着,原以为自己能嫁给表哥,却不料吴老爷的祖父祖母坚持要给吴老爷定书香门第出身的吴家太太。她不愿意嫁出吴家,所以就由吴老太太做主,给吴老爷做了贵妾。” 明月怔了片刻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吴家的婆子故意说给你听的吧?” 冬至点点头,“您不是说不让奴婢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儿嘛,所以奴婢就一直和吴太太带来的丫鬟婆子说花样子、打络子啥的。是她们听到吴太太跟您说起自己家的庶女,这才主动跟奴婢说了有关吴家那个妾的事儿。” 顿了片刻她又道;“那婆子还说吴老太太可疼自己的这个娘家侄女了,连带着他们吴家的那位庶小姐也被宠成了家里一霸,打小儿就一堆下人围着伺候,比家里的两个嫡少爷排面儿都大。她还说多亏了吴老爷的祖父祖母明理、长寿,不然吴老爷的那个妾怕是能翻了天呢。” 明月一脸黑线,明家诸人也是一阵无语。 好一会儿明月才轻咳一声,“难怪嚣张的都能跑来咱家打人骂人,原来从小儿就没人好好教养。” 有道是“惯子如杀子”,女儿和孙女也是一样,不好好教养,长歪那是必然的事儿。 像吴家的这位庶女,祖母和亲娘都可劲儿惯着她,吴太太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又因为婆婆和丈夫的压力只能忍气吞声、避其锋芒,她要是不长歪那简直没有天理啊。 不过女儿有一样比儿子好,那就是女儿如果长歪了,你可以把她嫁出去祸害婆家。 这么一想明月不由就有些阴谋论了,她在想,吴老爷不会就是看上了明家人为人厚道,所以才想把自己养歪的闺女嫁到明家祸害明家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明许等人顿时深以为然,明月就看到自己周围脑袋点成一片,郑彩霞甚至还拍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还好她没看上咱家,不然咱家怕不是倒了血霉了。” 明月忍俊不禁,“大嫂,光她看上咱家有啥用?就凭她有个给人做妾的娘,咱奶也是决计不会让三弟娶她的。” 喻嘉言含笑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那你觉得那个齐姑娘可还靠谱儿?” “还行吧,起码知书达理、爽朗大方,跟吴老爷的那个庶女绝对不一样。”明月说着看向明许和三郎,“你们要是觉得可以考虑,那咱就找人去打听齐家以及这位齐姑娘,要是没那个意向,那我改天就委婉回了吴太太。” 三郎刚要点头说“回了吧”,明许却抬手制止了他说话,“还是先找人打听一下吧,三郎也到成亲的年纪了。” 最近这两年明老太他们一直在为三郎寻摸亲事,偏明老太和谢氏看上的两个姑娘,一个合三郎眼缘儿的都没有,明老太和谢氏其实也很犯愁了。 尤其他们家如今到底不比从前,总不能以后说媳妇都还从普通农家挑选。 就连郑彩霞和黄小英,明许和二郎其实也有私底下教她们读书识字,不求她们有什么文采诗情,至少也要让她们能看信、能盘账、能和明许以及二郎同窗家里的女眷说上话。 三郎一脸纠结,“大哥!” “你叫我也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奶和咱娘都愁成啥样儿了。”明许横他一眼,“最多我给你个机会亲自看一眼齐小姐。” 明月觉得明许的这个主意那是相当好,她立马揽过了约齐小姐见面的事儿,“大哥的这个主意好!以后要跟对方过一辈子的人是三弟,咱们再觉得好,也不如让他自己先看一眼。他要是觉得还能接受,那咱就立马派人去打听。” 三郎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姐,那咱先说好,要是我觉得不合适,你和大哥可不能再说给咱奶以及我娘听。” 明月白他一眼,“你都觉得不合适了我和大哥还说什么?娶进门让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委屈人家姑娘么?谁还不是自家爹娘的心肝宝贝儿了?” 三郎挠挠头,那颗提着的心顿时彻底放松下来。 几人一番商议,最终决定由明月和喻嘉言牵头办个小宴,邀请明家人和吴家人来喻家听戏吃酒。 因他们两家过几天就要赶回五里屯和家人一起过节,所以明月干脆利落的把请客时间定在了后天中午。 她派了喻嘉言去跟吴家两位少爷打招呼,让他们务必带家眷一起登门。 吴家两位少爷早就知道自家娘亲有意撮合表妹和明三郎,听到喻嘉言这几乎等于是明示的“暗示”,两兄弟立马回家给自己娘亲打了小报告儿。 吴太太吃了一惊,“明家这动作也太快了,他们都不用给家里去信儿的吗?我还以为他们最快也要冬至之后才会提出相看你们表妹呢。” 吴二少爷挠挠头,“我听嘉言那意思,他们家是想让三郎先跟表妹见见面。” 吴太太一怔,“他们是怕三郎跟你表妹看不对眼?” 吴大少爷微微点头,“我听说以前明家给三郎挑了两门亲事,可他硬是没有看上人家姑娘。” 吴太太嘶了一声,“那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吴大少爷点点头,“我听说相看之后就没下文了。” 吴太太好一会儿才苦笑着叹了口气,“得亏你们小妹没有嫁去明家,不然就她的那性子,明家人估计都能直接把她送回娘家。” 就像明月说的,谁家孩子还不是自己爹娘的心肝宝贝儿了? 吴老爷光想着明家人厚道,他闺女就算性格一言难尽了点儿,嫁去明家也绝对不会受磋磨,却没想过人明家到底愿不愿意为他吴家擦屁股。 凭啥你没教好女儿,人明家却要一大家子都忍气吞声的被你女儿磋磨? 第117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7章揣着明白装糊涂无法违抗父亲,结果却被连累着丢了大脸的吴二少爷一脸的不高兴,“您干嘛提她?她能跟素娘相提并论吗?就她那作天作地的劲儿,她嫁去谁家,谁家都得把她送回娘家!” 吴太太抬手打了一下儿子胳膊,“你就一天到晚的胡沁吧,也不怕你爹听到风声揭了你的皮!” 吴二少爷撇撇嘴,“嬷嬷不是守在外头嘛!再说您儿子也没傻到见谁都说啊,您担心个啥?” 吴太太横他一眼,“大郎你可要看着点儿你弟弟,不然就他的这张嘴,总有一天你爹要拿他出气。” 吴老爷最近正被小妾和庶女闹得烦不胜烦,以前还算和气的一个人,如今却一句话不对就要发脾气,吴太太懒得理他,平时也会约束着两个儿子别去招惹他们亲爹。 吴大少爷倒还好说,他性子沉稳又最是识趣儿,心直口快的吴二少爷却是让吴太太操碎了一颗为娘的心。 “娘,既然您怕我爹生气,您怎么还要撮合表妹和明家老三?”吴二少爷一直想不明白自家老娘这到底是害怕自己老爹还是不害怕自己老爹,你要说她不怕吧,她又每天叮嘱他们兄弟不要去触吴老爷的逆鳞,可你要说她害怕吧,她偏偏却又专门去摸吴老爷的老虎须。 “这是两回事儿。”吴太太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温度正好的茶水,“吴家是吴家,齐家是齐家,总不能吴家庶女看不上的人家,所有与吴家有关系的人家就都不能联姻吧?吴家要是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了,你爹何至于亲自上门给明家赔不是呢?” 吴二少爷一脸无语,吴家没有霸道到这个地步那是肯定的,可他亲爹会不高兴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很想问问他老娘,“您老人家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真的没关系吗?就不怕他爹还有他爹的那个心肝儿表妹继续闹腾?” 吴太太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二儿子的小心思,她眉梢轻挑,“你不会以为你娘能有今天靠的是你爹对我好吧?” 她一脸的“你是不是脑壳儿坏掉了”,丝毫没有掩饰对自己蠢儿子的嫌弃之情。 吴二少爷语塞。 吴太太抬手戳了一下自己蠢儿子的前额,“前面十年你爹那个好表妹没能把我挤兑走是因为咱家当家的是你太爷太奶,后面十年她没能把我挤兑走则是因为我生了你们两兄弟,而她却只生了你们妹妹那一个作天作地的小小庶女。” 吴太太没跟两个儿子说的是,要不是有吴老爷的祖父祖母撑腰,她哪来的机会率先生下俩儿子? 当年她才进门不到三个月,吴老爷的那个所谓表妹就因为吴老爷的祖父祖母坚持把她嫁出吴家而动了歪心思。 她在吴太太那个“好”婆婆的帮助下爬了吴老爷的床,是吴老爷的老祖母坚持给她灌了药以免她肚子里夹带私货,又咬死了必须吴太太生下俩儿子她才能一顶小轿抬进吴家给吴老爷做妾室。 吴太太那个上蹿下跳,致力于换儿媳妇的“好”婆婆也未能逃过责罚。吴老爷的老祖母不仅把她关进小佛堂抄了两年经,而且还警告她说,如果她敢再出幺蛾子,她老人家就做主把吴老爷娘亲这个实力祸害自家儿子的妇人送回她娘家。 若非如此,吴老爷的那个小妾恐怕都能把孩子生在吴太太前头。如果生出来的是个庶长女也就罢了,可万一要是整出个庶长子来,吴太太觉得自己怕是要糟心到死。 “这也就是你们祖母过世的早,没能熬过你们祖父,不然你以为你们能有今天的自在日子?” 吴太太都懒得说自己那个婆婆有多能作妖,一开始死老太婆是一万个看不上她生的两个儿子,后来发现自己侄女没有生儿子的命,死老太婆就又打上了她两个儿子的主意,非要把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嫁给她两个儿子。 要不是她公爹明理、娘家得力,死老太婆跳哒了几年也没能得逞,她吴齐氏哪来的今天这子孝媳贤的好日子? 吴太太的这番话让吴大少爷和吴二少爷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了自家祖母想要硬塞给他们的她的那两个娘家侄孙女,两人脸上的表情顿时一阵扭曲。 丑不丑的还在其次,最主要她祖母的娘家人真的一个赛着一个的奇葩有性格。 像他爹的那个宝贝妾室,从小花吴家的银子吃吴家的大米不说,长大了也还是要死赖在吴家不走,宁可自甘下贱给表兄做妾,也不肯拿着吴家给备的嫁妆堂堂正正去做正头娘子。 再像他们祖母的两个娘家侄孙女,虽然因为他们祖母得罪了自己婆婆而未能像自家姑姑一样打小儿长在吴家,但吃穿用度却样样都是来自吴家。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吴家也不缺她们花用的那一星半点儿,可问题她们却把吴家当成了自己的私库一样,不仅同仇敌忾的恨着“抢”了她们姑姑正室位置的吴太太,而且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一副“姑奶奶嫁你是瞧得起你”的公主模样。 莫说她们不是公主,就算真是,吴家两兄弟也不愿意受她们这份鸟气的好不好? 最让他们无语的是,他们不愿意受这份鸟气还不行。 就因为他们没有主动跟自己祖父说要迎娶祖母的娘家侄孙女,那俩姑娘直接就把他们兄弟定义成了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 一开始这两兄弟还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吃里扒外了,最后还是那俩姑娘给他们解惑了,两兄弟在她们一连串气愤不已的指责声中终于听明白了这俩姑娘关于里和外的定义。 原来在她们看来,她们和两兄弟的祖母吴老太太一样是吴家的“里”,而两兄弟的娘吴太太则是吴家的“外”,而且还是唯一的、仅有的那个“外”。 至于他们爹的那个宝贝妾室,身为吴老太太的娘家侄女,人家当然也属于是“里”的那一侧。 就这跟吴老太太一模一样的奇葩思路,吴老爷子能让这俩货嫁进吴家、给吴家改名换姓才怪,甚至老爷子如果不是顾忌独子吴老爷的前程,他都想直接把吴老太太给休回娘家了。 第118章 打脸与抬举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8章打脸与抬举“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吴太太招手示意两个儿子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又吩咐人去请两位少奶奶来她房里,“到时候让你们媳妇儿也陪我一起过去。明家的少奶奶、姑奶奶人品性格都不错,尤其明月那丫头,脑子灵活、心地纯善,是个值得结交的。” 吴家两位少爷一向不管内宅的这些事儿,与他们祖母那种恨不能一秒钟磋磨死儿媳妇,然后好把自己的娘家侄女扶上位不同,他们的这位娘亲对待儿媳妇一向宽严有度,该教的时候教,该宠的时候宠,算得上是掏心掏肺、慈爱体贴的五好婆婆了。 因着亲娘和媳妇关系和睦,两位吴少爷别提多省心了。 在这一点上,他们可比他们的亲爹吴老爷有福多了。 当然,吴老爷所有苦逼的点都是他和他娘自己作出来的。 如果他不是始终偏心老娘、偏心妾室、偏心庶女,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 “太太,老爷来了。”吴太太打发走了儿子儿媳没一会儿,她身边的大丫鬟就掀帘子进来通禀了。 吴太太面上闪过一丝冷笑,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去给老爷打水泡茶。” 丫鬟应声而去,吴老爷紧接着就一脸怒气走进了吴太太房里。 吴太太假装没有看到吴老爷的那一脸怒气,“老爷怎么有时间过来我这儿?” 吴老爷怒气更盛,“我听说你们要去明家做客?” “不是明家,是喻家。”吴太太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椅背上,“我不是已经让管家跟你说了这事儿么?” 吴老爷被吴太太这副模样气了个够呛,“你装啥糊涂?你难道不知道我为啥找来你这?” 吴太太放下茶盏,“我还真不知道,要不老爷你说说清楚?” 吴老爷用手点着吴太太的头,“你!你还有理了是吧?你干啥非要把你娘家侄女说给明三郎?你这不是打我吴家的脸吗?” 吴太太冷下脸,“老爷这话说的可就奇了怪了,齐家要跟谁结亲,那是齐家自己的事儿,怎么就打到吴家脸上来了?您倒是跟我说说清楚,齐家把嫡女说给吴家庶女不稀罕要的小郎君,这到底哪里打到吴家的脸了?要我说,这可是齐家在抬举吴家。毕竟别人就算知道了事情始末,也只会说,吴家到底是吴家,他们家的庶女死活不嫁的小郎君,齐家都上赶着去说亲呢!” 吴老爷张口结舌,半个字儿都反驳不得。 吴太太说的没错,齐家把自家嫡女说给吴家庶女不要的小郎君,确实会显得齐家不如吴家,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也确实会如吴太太所说,把嘲笑的对象锁定为齐家。 可问题是,他从来就没把自己的庶女当作庶女看待。 在他看来,是嫡是庶根本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无论嫡庶,这些全部都是他的孩子,甚至因为爱屋及乌的关系,他对自己的这个庶女比对两个嫡出的儿子都还要更加上心一些呢。 这样一个他当成掌上明珠养大的闺女,最后却只能匆匆忙忙嫁去离着县城上百里远的乡下地方,尤其她的夫婿连童生都没有考上,家境也是远远不如最近几年开始快速崛起的明家。 落差如此之大,小妾和庶女又每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瞎折腾,吴老爷的郁闷和烦躁每天都在成倍递增。 偏吴太太居然在这种时候给他添堵,明知他万分惋惜没能把女儿嫁去明家,这个不省心的恶婆娘居然还是肆无忌惮的截了他的胡! 这要是他闺女以后要嫁的人家比明家更好,吴老爷当然不会介意家境远不如吴家的齐家把齐素娥嫁给明三郎,可问题是,明家已经是他千挑万选之后,筛选出来的最好的人家了。 倒不是他手头没有合乎他那个小妾和庶女要求的,在钱财和地位上与吴家匹配、孩子本人又最少是个秀才的好人家,而是他再怎么不介意自己女儿的庶女身份,那些被他小妾和庶女瞄上的人家,人家却是万分介意的。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小妾和庶女的想法完全属于异想天开,毕竟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也不可能突然脑壳坏掉,然后像中邪一样,给自己家前途大好的嫡子娶个一无是处的庶女回家。 也就只有像明家这样的后起之秀,可能会被吴家的光环影响,可能会没有那么介意嫡庶,可能会看在吴家的权势地位财富上容忍他女儿的天真无邪。 得亏吴老爷没机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当着明月的面说出口,不然明月非得怼到他怀疑人生。 明家确实是后起之秀,但明家却也绝对不会为了狗屁的利益去牺牲自家孩子的终身幸福。 还有他的那个庶女,神特么的“天真无邪”,那货分明就是又蠢又毒又贪婪,没有脑子的同时还格外嚣张,根本就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好吗? 这种媳妇儿娶进门,别说带来什么助益了,她不搅得明家家破人亡都是明家祖上积德,而她战斗力不够了。 “要是没有其他事,老爷就继续去哄您的小妾和庶女吧,我累了,要歇着了。”见吴老爷无言以对,只能涨红着一张老脸狠狠瞪着自己,吴太太心情十分愉悦,她端起茶盏,直言不讳的开始赶人。 吴老爷拂袖而去,吴太太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她想把自己的娘家侄女说给明三郎完全是因为她觉得三郎是个不错的小郎君,而明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但能在解决侄女终身大事的同时把吴老爷气成这样,吴太太心里还是非常畅快的。 她笑容满面的开始挑选衣服首饰,末了还让自己最信任的奶嬷嬷去给齐素娥送了一套上好的白玉首饰。 喻家宴客的正日子,她更是一大早就亲自去了齐素娥的房间,帮她搭配衣裳首饰。 齐素娥已经被自家姑母带着,偷看过三郎一次,她对三郎还是相当满意的,所以吴太太打扮她,她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之色。 姑侄两个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吴太太的两个儿媳这才把孩子交给丫鬟婆子看顾,她们自己则和吴太太、齐素娥一起去了喻家做客。 第119章 救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19章救人喻家。 喻嘉言和明月从前一天就已经开始为宴会做准备,除了预约唱小戏的女戏子,跟聚福德酒楼订席面,明月还亲自带着冬至做了几样外头没有的小甜点。 明家诸人也是一大早就来了喻家给明月和喻嘉言帮忙,明许甚至还带了别人送他的一坛好酒。 男人们的那桌席面明月安排在了一进院子的正房厅堂,女人们的那桌则被她安排在了二进院子的正房东屋。 时近正午,以吴太太为首的吴家诸人带着今天的主角之一——吴太太的娘家侄女齐素娥一起来了喻家。 喻家一进院子的正房外,借着两家人彼此见礼寒暄的机会,明月让三郎和齐素娥光明正大见了一面。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三郎居然在此之前就已经见过齐素娥一面。 “是你?”他非常惊讶,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当着所有人说了出来。 明月眉梢微挑,“你见过素娘?” 三郎下意识想要抬手挠挠头,手抬到一半忙又老老实实放回身侧,他努力让自己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好好站着,“有天我去书肆,看到有位沿街乞讨的小姑娘,她说自己奶奶病倒了,还说老太太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齐素娥一怔,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才微微抬头看向三郎,“三公子说的莫不是中秋节那天?” 三郎手动了下又忙缩回衣袖,“嗯,我看到你派了个婆子去打听事情真假,然后又亲自去医馆存了二十两银子给那孩子的老祖母治病。” 明月眼前一亮,她飞快看了一眼喻嘉言和明许,两人不着痕迹的对她微微颔首。 吴太太更是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这孩子打小儿就是这么爱较真儿,说来倒让你们见笑了。” 明月亲亲热热挽起吴太太的手,“吴太太说的哪里话?我倒是觉得素娘这样就很好。” 精明又不失仁善,可不正是他们明家想要的儿媳妇。 吴太太早就看出三郎对齐素娥印象很好,如今明月又这样直白的称赞齐素娥,就算这里头有一半客套的成分,那不也还有一半是出于真心嘛! 只要明家再派了可靠的人手去打听齐家和齐素娥,吴太太相信他们一定会想要迎娶齐素娥这个有口皆碑的好姑娘。 想到这里吴太太不由暗暗得意,哼,她亲娘齐老太太养孙女那可是万分经心的,不像吴家的那位奇葩老太太,除了惯着宠着就没有别的,该教的半点儿不教,不该教的倒是全都身体力行、“以身作则”的让孩子有样学样。 *** 宾主尽欢的一场宴席结束之后,三郎再也没有说过让明月和明许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他奶他娘,甚至就连明许故意去问,他也只是红着脸嘿嘿傻笑。 明许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弟弟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他立马派了林先生和精明老道的孙婆子一起去打听齐家以及齐姑娘。 两人一个带着小厮去往齐家所在的隔壁镇子,另外一个则发挥自己在县城扎根数十年的人脉优势,打听齐家诸人,尤其是齐家姑娘在县城的一言一行。 至于明月等人,他们在林先生出发的同一天就已经坐上骡车结伴奔向五里屯。 因明许三兄弟和明月、喻嘉言都是练家子,所以明家诸人并没有依附镖车一起返回太平镇。 他们乘着自家的骡车,带着大批的礼品,只两家人一起赶往五里屯。 “给你这个汤婆子,你抱着暖暖身子。”因为天气寒冷,出发之前喻嘉言让冬至准备了三个汤婆子,两个他已经分别给了明许和二郎,由着他们转交给郑彩霞和黄小英,最后一个则是他为明月预备的。 明月却是半点儿都不认为自己需要一个汤婆子,她转手把汤婆子塞进冬至怀里,“我身体好着呢,你可别把我当成特殊人士悉心照顾。” 她所谓的特殊人士指的是郑彩霞和黄小英,就在他们宴请吴家的那天,黄小英闻到鱼腥控制不住的开始干呕,明月粗粗给了她把了个脉,一家人这才发现黄小英居然也有身孕了。 明月不提这事儿还好,她一提喻嘉言顿时开始委屈巴巴。 明月: 她突然想起这货那天晚上眼泪汪汪的揪着她不放,非要让她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小心肝。 至于为啥受伤跟他们前后脚成亲的二郎和黄小英眼看着就要升级为人父母,他却一直没能跟明月圆房这进度不是一般落后! “呃,给你吃果子。”明月略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然后拿起一个柿子塞进喻嘉言手中。 喻嘉言叹息一声,语气之婉转哀怨听得明月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轻咳一声,低下头掩耳盗铃一般开始翻书。 喻嘉言正想说她几句,赶车的平安却突然手忙脚乱的勒停了小跑的青骡。 “少、少爷。” 喻嘉言眉头微蹙,“怎么了?” “有、有人。”平安显见是吓得狠了,说话一直都有些结结巴巴。 喻嘉言闻言,蹙着眉头直接出了车厢,明月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她把手里书册一扔,跟着喻嘉言就下了骡车。 “还、还好我、我眼尖,不然”平安死死盯着距离青骡前蹄不到一米远的一个灰色人影,一脸后怕的搓了搓自己胳膊。 喻嘉言走过去把俯卧在路中央的男子翻转过来,然后又大着胆子探了一下对方鼻息。 “还有气,明月你来给他把个脉吧,要是还有救,咱就把他抬到车上送回县里。”见男子身上并无外伤,喻嘉言忙招手叫过同样已经下了骡车的明月。 明月微微点头,走过去蹲在地上开始给眼前的青年男子把脉。 片刻后,她收回了自己把脉的手,“应该是又冷又饿才晕倒的,看他这样子,晕倒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刻钟,这人还有救。” 喻嘉言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招手叫过自己的小厮平安,“来帮我把他抬到马车上。” 平安忙一溜小跑儿来到喻嘉言身边,与他一起的还有原本坐在后面那辆骡车上的明许、坐在第三辆骡车上的二郎,兄弟二人帮着喻嘉言主仆把那昏迷的青年男子抬到了第一辆骡车上头。 第120章 县令大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0章县令大人明月让冬至拿了车里的薄被递给喻嘉言,她自己则快手快脚倒了一碗红糖姜水递给跟在喻嘉言后头上车的明许,“给他灌进去吧,既祛寒又解饿。” 明许点点头,和已经给那人盖好被子的喻嘉言一起,硬是把明月给他的那碗红糖水全数灌进了那人嘴里。 “要不要再来一碗?”见那人没有醒来的意思,喻嘉言有些不确定的问明月。 “那就再来一碗吧。”明月把自己的那一瓦罐红糖姜水悉数拿了过来,明许忙接过去又倒了一碗出来。 两人一碗一碗又一碗的给那青年男子灌了足足四碗红糖水,那青年男子这才呛咳了一下悠悠醒转。 “你们”他睁开眼的一瞬眼神有些迷茫,不过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的事,“是你们救了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明许忙把他重新按回去躺下,“您还是躺着吧。我们这就把您送到县城的医馆里去。” 那青年男子摇摇头,“几位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直起上身,明许无奈,只好扶着他在铺了棉褥子的长条座椅上坐下。 “多谢几位救命大恩。”那青年男子却是很快站了起来,他在骡车里一躬到底,“如果不是几位恩人及时援手,在下就是不死也难免留下病根儿。在下姓顾名浩远,是这福兴县新上任的七品知县,不知几位” “县令大人!”明许和喻嘉言俱是吃了一惊,明月更是差点儿把手里包着糕点的油纸包给扔到车厢底板上。 “学生明许/喻嘉言见过大人。”明许和喻嘉言齐齐躬身施礼,明月忙也跟着福了一福。 车外的二郎听到声音眼睛也忍不住倏然瞪大几分,他略一思忖,然后就飞也似地跑到第四辆骡车那儿,把正裹着薄被呼呼大睡的三郎叫了起来。 看着他整理好仪容,兄弟二人这才急急忙忙跑回第一辆骡车附近。 明许显然已经跟这位顾知县简单介绍过了自家的情况,听到二郎和三郎在车外给县令见礼,他忙对顾知县解释了一句,“这两位就是学生的两个弟弟了。” 顾知县现在四肢都还不太灵便,所以在跟明许他们见过礼后,他就又被明许和喻嘉言扶着坐了下来。 此时他倒是有心下车与二郎、三郎见上一面——毕竟是救命恩人的亲弟弟们,但明许却怕他一冷一热的反复折腾,最后病情反而会加重,于是他就只是掀开车上的小窗对着两人说了句“免礼”。 “事不宜迟,还请县令大人随学生们到县城就医。”打发走二郎和三郎,明许遂就把自己等人打算送顾知县去县城医馆的事情说了出来。 顾知县也没推辞,他自幼丧父,稚子年幼,老母又常年卧病在床,家中可谓一贫如洗,虽然一路考上了秀才、举人和进士,但家境却没有因此而渐渐富裕起来。 再加上他早已娶妻生子,又学不来那些抛妻弃子也要去攀裙带关系的狠人,所以他很快就因为名次并不如何靠前,而且又没有任何背景关系而被外放到了福兴县为官。 吏部的公文下来后,顾知县倒是也托关系让曾经的老师、同窗帮着寻了一个钱粮师爷和一个刑名师爷,只不过这小厮、长随之类贴身伺候的人他却是一个也没买。 没办法,实在是囊中羞涩 羞涩到什么程度呢?羞涩到他甚至连买个驴子、住间好店、吃顿饱饭都没钱就更别提买几个奴仆随侍在侧了。 作为一个只能搭顺风车、住免费驿站、吃驿站免费饭菜或者自己去买馒头大饼充饥的真·穷官,顾知县连来任地上任都是全靠自己一双脚。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独身一人晕倒在距离福兴县不到十里的土路中间。 明月他们发现他时,他身上就只剩了两套换洗衣服和少少几个铜板,就他那个扁到不行同时还打了补丁的小包袱,明月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没钱。 “骡车的暗格里我放了蜜饯和点心,糖姜片也有一些,你等会儿找出来些。” 眼看着顾知县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明月当然不适合继续和他待在同一辆骡车里面,她已经想好要去后面找郑彩霞同车,所以当二郎和三郎告退离开,她就也在喻嘉言的眼神威胁下,由他搀扶着,非常斯文的下了骡车。 喻嘉言很满意明月没有在知县大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豪放”的一面,他抬手帮明月拢了一下耳边碎发,“嗯,我知道了,你赶紧过去大嫂那里吧。” 片刻后,明家的车队方向一转,重新驶回了县城方向。 明许和喻嘉言一起把顾知县送进了齐老大夫的医馆,二郎和三郎则护着家里女眷回去明家的宅子里等着两人回来。 这一等就是差不多一个时辰,期间明月还和郑彩霞、黄小英一起准备了一瓦罐炖鸡汤、一瓦罐小米粥、一盘子白米糕、一盘子小咸菜,让二郎、三郎送去医馆给县令大人填肚子。 等到明许他们四人再次出现,明月这才知道顾知县因为寒气入体被齐老大夫留在了医馆“住院”。 重新驶向五里屯的骡车上,喻嘉言简单跟明月说了一下他们在医馆求医的经历,“顾知县一直坚持说自己没事儿,我们好说歹说,他才总算同意了留在医馆观察一晚大哥临走之前留了二十两银子在医馆,说是让医馆的人好好照顾顾知县他交代的可细了,连给顾知县做些好的补补身子他都交代了。” 明月微微的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如果不是已经捎了口信儿回去五里屯,我估计大哥今天都能留在县里不回去。” 喻嘉言想想还真是,就明许那种责任心爆棚的性格,别说对方是知县,就算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乡民,他也决计做不到把人往医馆一丢,然后自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我们今天还真是走大运了,居然回个老家都能和新任知县攀上关系。虽说咱们两家都是规规矩矩做人做事的正经人家,没啥把柄握在官府手里,可咱要想在福兴县顺顺当当过日子,能有知县撑腰当然最好不过。” 明月对喻嘉言的这个观点极是认同,他们虽然不是那种挖空心思也要拍一县父母马屁的人家,但能与知县大人结个善缘的好事儿到了眼皮子底下,哪个脑子正常的人又会选择拒绝呢? 他们又不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 第121章 门风有问题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1章门风有问题天擦黑时,明月他们总算浩浩荡荡回到了五里屯的明家新宅,早就已经等的心急如焚的明老太等一众女眷听到动静忙忙迎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包括六郎、七郎、八郎在内的几个小屁孩儿。 “可算到家了!”堂屋里,明老太拉着身怀六甲的郑彩霞上下打量,“这么晚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在路上遇到麻烦了。” 郑彩霞挽着明老太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奶,我们是遇到了点儿事,不过您别担心,我们遇到的是好事儿。” 黄小英也凑到明老太等一众女眷身边,“是啊,奶,我大哥他们救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呢。” “啥?”明老太等一众女眷齐齐惊呼出声,郑彩霞却小小卖了个关子,“奶,这事儿您还是等会儿直接问大郎他们吧,眼下可还有另外一件好事儿呢。” 明老太一愣。 郑彩霞笑眯眯拉过黄小英,“您是不知道,二郎媳妇儿她也诊出喜脉了呢。” 明老太和谢氏顿时喜笑颜开,尤其谢氏,拉着黄小英就是好一通的嘘寒问暖,把个黄小英问的迅速涨红了一张小脸儿。 谢氏笑得合不拢嘴,“你们这些孩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提前给家里捎个口信儿。这要是早知道你也怀了身子,娘怎么也要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 郑彩霞有些迫不及待的接口,“娘,您可以把给我准备的鸡汤分一半给二弟妹呀。” 不怪她如此笃定,实在是她每次只要见到谢氏,谢氏都一定要喂她各种鸡汤、鱼汤、排骨汤,一副生怕她在县城亏待自己的模样。 虽然她已经喝到有些怕了,但来自婆母大人的关心她却是非常享受的,用她家明月的话说,这就叫“甜蜜的烦恼”。 谢氏哪里知道自家儿媳这幸福又无奈的矛盾心情,她略一犹豫,“那成,那等明天娘再多炖一只给你弟妹吃。” 黄小英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的手,还是郑彩霞眼疾手快握住了弟媳妇下意识就要左右摇晃的右边那只手,“那就辛苦娘了。” 谢氏笑成了一朵花儿,“辛苦啥?不就是炖个汤。” 黄小英一脸绝望,郑彩霞接连给她打了两个眼色她才压下了自己想要拒绝的那份冲动。 于是,从明月他们回到五里屯的第二天开始,二郎也和明许一样,开始了帮着自家媳妇儿吃肉喝汤的“幸福”日子。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眼下二郎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甜蜜的烦恼”。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屋,下人们进进出出搬了几趟明许他们带回来给明家诸人的礼物。 明老太光是安排这些就已经忙成了个陀螺模样,一心只惦记着自家几个孩子的谢氏则忙着跟三个儿子、两个媳妇嘘寒问暖。 小家里没人常住县城的周氏喜笑颜开的看着家里的丫鬟婆子摆桌上菜,陶氏则紧紧拉着自家闺女的手。 明城等一众男性长辈抢不过家中女眷,只能集体逮住喻嘉言问长问短。 喻嘉言笑眯眯回答着家里诸位长辈的各种问题,直到家里的丫鬟婆子把餐桌摆满,众人这才一起到桌边落座。 和乐融融的用过晚饭,明老爷子他们拉着明许等人问起了他们搭救新任县令的事儿,明许和喻嘉言于是详详细细跟众人解释了一下这里头的前因后果。 等到说完这件事儿,明月又跟他们说起了有关齐素娥的事儿。 与之前商量好的一样,明月并没有把自家和吴家的那次狗血事件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明家诸人,她只是隐晦的点了一句,“之前吴老爷也想跟咱家结亲来着,只不过一来他家的那个闺女是小妾生的,不太适合嫁进咱们家里,二来人吴老爷的那个闺女也看不上咱家,觉得咱家家底儿太薄,不是良配。” 明老太闻言不由万分庆幸,“还好她看不上咱家,不然咱家还得犯愁怎么拒绝吴家。” 明家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以示赞同,周氏甚至还爆了个大八卦出来,“你们是不知道,吴老爷的这个小妾在吴家可打腰儿了。我听我娘家嫂子的二表姐说,她在吴家的一应用度那可都是比着吴太太来的。还有他们家的那个老太太,她临死之前把自己的所有私房都给了吴老爷的这个小妾,吴太太和她生的两个儿子反倒连一根草刺儿都没得过吴老太太的。” 周氏娘家嫂子的二表姐嫁的是吴家一位二掌柜,他们这种算是吴家半个奴仆的人,对吴家的事情远比外人知道的要详细。 明老太听的直咋舌,“放着好好的孙子不疼,反倒去疼儿子的一个小妾?这吴老太太这是病糊涂了吧?” “哪儿啊,人家这是顾娘家。”周氏放下手里的针线绷子,“我听说吴老爷的这个小妾,人家是吴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呢。” “啥?好好的娘家侄女,吴老太太不备了嫁妆打发她出门子,反倒要留下她给自己的儿子做妾?他们家这、这门风有问题啊。” 明老太是个温和的人,这种直接把手指头戳到人家整一个家族上头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做。 周氏却是深有同感,“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吴老太太的娘家人到现在也是全靠吴家接济呢。我估摸他们应该就是想要吴家一直接济自家,所以才会死活都要把自家闺女塞到吴家去。” 明老太连连摇头,“要我说这也是吴老爷自己定不下心,哪有都已经娶了妻却还要把表妹弄进自己家里当小妾的,这、这以后他们吴家还能有脸去见自家亲戚吗?” “有脸没脸的,人家现在不也该咋见就咋见嘛!”明月一边哄着家里那几个围着她撒娇的小豆丁儿,一边笑着回了明老太一句。 明老太一脸的不赞同,“别人家的事儿我这个老太婆通不上手,但咱们家却是万万不能有这些乌糟事儿的。你们谁要是有两个钱儿就发飘,放着好好的一股心思的日子不过,非要给我这个老太婆整出点儿幺蛾子” 她视线一一扫过屋里的几个儿孙,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吓得大伙儿全都挺直了脊背,换上了一副严肃表情。 就连喻嘉言都跟着表态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明月的事儿,害得明月被家里所有人用一副既欣慰又戏谑的眼神儿来回扫视。 明月尴尬到不行,等到众人收回视线,她立马狠狠瞪了一眼喻嘉言。 喻嘉言却根本没有把她这毫无威力的一眼放在心上,他一脸狡黠的对着明月微微眨眼,气得明月给了他一个“你等着”的威胁眼神。 第122章 明月,明月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2章明月,明月戌时末,明月和喻嘉言回了明家隔壁那座属于他们小两口儿的小院子。 在他们回来五里屯之前,陶氏就已经带着人把院子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 明月一进屋,看到的就是没有半点儿灰尘的火炕、箱柜、桌椅,炕上放着的两床被褥也全部都是拆洗之后又晒饱了太阳了。 除此之外,她还在灶房发现了足够他们小两口儿吃上至少半个月的米面、鸡蛋、鸭蛋、猪肉、活鸡、活鱼、果蔬、咸菜以及整整齐齐摆在灶台附近的油盐酱醋等各种调味品。 “有长辈在家真是太好了。”向来格外珍视亲情的喻嘉言直接被陶氏的无微不至感动的红了眼眶,他手一抬把刚刚明老太硬塞给他的点心匣子、干果匣子放到炕桌上,然后丢下一句“你先坐”就匆匆忙忙跑去了同样灯火通明的东厢房。 送了热水进来供喻嘉言和明月洗漱的冬至一脸疑惑,她看了一眼自家男主子匆匆而去的背影,然后才端着热水进了正房东屋,“少奶奶,少爷这是” 这要是放在那些累世富贵、规矩较重的大户人家,冬至的这种行为无疑是逾越了主仆之别的,但在明家和喻家做事的这些下人却完全不必有此担忧。 无论是明家人还是喻嘉言和明月这对小夫妻,他们都不是那种有着浓厚尊卑观念的主子,下人们只要不背主、不嘴碎、不以下犯上、不玩忽职守或以权谋私,他们都不会拿对方怎么样。 尤其明月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在她看来,冬至其实就是她以这个时代承认的方式招聘的家政服务员,她支付薪酬,对方付出劳动,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明月是不会动辄责罚对方的。 像这种略显逾越的行为,明月基本都是当成正常问题予以作答的。 就比如现在,冬至问了,她就也笑着答了,“没事儿,等会儿他自己就会回来了。” “那奴婢伺候您洗漱吧。”冬至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男主子和女主子闹别扭就行,她可不想第一天回到五里屯就为是不是去明家搬救兵而左右为难。 明月摆摆手,“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一边说着,明月一边把两个小木桶里的热水悉数倒进已经装了一小半冷水的浴桶里,“剩下的两桶就放这儿吧,等会儿我让你家少爷自己再去打点儿冷水掺和一下。” 冬至已经习惯了这两夫妻的自力更生以及自己的时不时派不上用场,她像以往一样顺从的退出了正房东屋。 没一会儿,喻嘉言果然如明月所料,红着眼睛回了正房东屋。 听到耳房里传出的细微水声,他刷的一下红了脸。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的明月扬声问了这么一句。 喻嘉言立马连脖子和耳根都一起变红了,他“嗯”了一声,然后非常不走脑子的问了明月一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明月撩水的动作猛然一顿,半晌才尴尬的咳了两声,“你先去给自己拎一桶冷水吧,我很快就洗完了。” 喻嘉言正深深懊悔自己嘴比脑子跑得快,闻言立马像兔子一样冲出了正房东屋。 在院子里拿冷水洗了一把脸,他依然感觉自己热血在不断上涌,他头脸甚至身体的温度也一直在不断升高。 跟自己说了不下一百遍“要冷静”,直到明月在屋里喊他,他这才深吸一口气,提着一桶冷水转回正房东屋。 然而他这强装出来的平静淡然却在看到明月的那一瞬再度烟消云散,穿着中衣懒懒靠在炕桌旁边擦头发的明姑娘肌肤白皙、身姿窈窕,明明她眉目低垂,可喻嘉言却觉得她仿佛浑身都在发着光。 他痴痴站在门口,连手里提着的木桶都忘了放在地上。 “进来呀!”直到明月抬起头一脸惊诧的看着他,喻嘉言这才觉得身体仿佛被人按下了开机键,他应了一声,然后晕晕乎乎的提着冷水进了耳房。 明月微微蹙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穿鞋下了炕,“嘉言”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喻嘉言正拿了冷水往他刚刚用过的那个浴桶里面倒。 明月: 她走过去,干脆利落的帮着喻嘉言把洗澡水兑好,“可能有点儿热,你将就着用。” 废话,冷水少了一小半,不热那才见鬼了。 喻嘉言却是仿佛没能理解明月话里的意思,他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抬脚就要进浴桶。 明月一脸黑线,她抬手在喻嘉言额上轻轻弹了一下,“想啥呢?赶紧给我回魂!” 喻嘉言眨眨眼,然后脸色瞬间爆红。 他飞快把头转到一边,“明、明月。” 明月一脸无语,“你结巴个啥?赶紧洗澡换衣服!” 喻嘉言“哦”了一声,明月这才抬脚迈步出了耳房。 “记得先脱衣服!”喻嘉言正要进浴桶,外间却突然传来明月不大不小的这么一声。 喻嘉言脸色更红,他一边暗暗抱怨自己的不淡定,一边抖着手指开始宽衣解带。 等到他终于洗好出来,明月都已经晾干头发准备休息了,见喻嘉言头发湿哒哒的,一脑袋都是水汽,她只好又下炕找了一块干净布巾帮着喻嘉言擦头发。 喻嘉言难得的乖顺,一直到明月丢开布巾重新上炕,他这才脸儿红红的把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明月的左手。 明月难得一次没有试图挣开喻嘉言的手,她转过头,双眸晶亮的看着喻嘉言。 喻嘉言被她灼灼目光专注盯着,脸和身上的皮肤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起泛起了一层粉红。 直到把他看得整个人都红透,明月这才带着几分羞涩说了一句,“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喻嘉言一怔,不过很快他心头就涌上一阵狂喜。虽然还是羞涩又紧张,但喻嘉言心里却像有蜜糖在缓缓流淌。他缓缓伸手去描摹明月的眉眼,口中还喃喃喊着“明月,明月”。 明月眉眼含笑轻轻“嗯”了一声,喻嘉言顿时像是受到了莫大鼓励,在明月笑容的蛊惑下,他轻轻将自己的唇贴到了明月唇上。 第123章 顺毛儿的手艺不太熟练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3章顺毛儿的手艺不太熟练第二天上午,明月直到日上三竿才在喻嘉言堪比一千瓦灯泡的灼人视线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明月。”喻嘉言才叫了一遍自己媳妇儿的名字,明月就已经抬手一巴掌打了过来。 喻嘉言似是早有所料,轻轻松松就接住了明月扇来的手掌,“睡醒了?那就起来吃饭吧,我让冬至给你炖了鸡汤。” 他不说还好,一说明月顿时就又想起了昨晚两人之间的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她脸色涨红,“松开!” 喻嘉言笑得一脸宠溺,“那我先让冬至把饭菜端进来。耳房里有水,你自己去洗漱。” 说着他就起身出了正房东屋,明月这才窸窸窣窣的开始穿衣服。 “对了,”明月衣服穿到一半,喻嘉言突然又掀开门帘探进了半个脑袋,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明月就已经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游记扔了过去。 喻嘉言笑嘻嘻把书接在手里,“咱娘早晨来过了,说是让咱们晚上过去明家和他们一起吃饭。” 明月脸色瞬间涨红,偏喻嘉言笑容不改,“你慢些,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一声。” 明月恨不能直接把炕桌扔到他脸色,冷冷丢下一句“不用”,她咬着牙开始给自己穿衣服。 等到她梳洗完,外头的太阳都已经隐隐有了西斜的势头,明月揉着酸软的腰身,一边狠狠瞪着喻嘉言一边一口一口的由着喻嘉言给她喂鸡汤。 喻嘉言却是丝毫不认为明月是在折腾自己,他非常乐观的把这当成了一种等同于画眉调香的闺房乐趣,即使被明月使唤的团团转也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到最后还是明月自己觉得没意思,他这才一脸惋惜的结束了自己对明月无微不至的各种服侍。 吃饱饭,明月略微看了会儿书就再次蒙头大睡。 说来这也算是家中没有长辈约束的最大好处了,哪怕像这样从天黑睡到天亮,再从天亮睡到天黑,明月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给自己对自己不满,甚至琢磨着给自己立规矩。 一直到晚霞满天,喻嘉言这才叫醒了沉沉睡着的自己媳妇儿。 小两口儿收拾利落,然后便相偕去了隔壁的明家宅子。 明家诸人早就已经等着他们了,一见两人进来,明老太忙让家里的丫鬟婆子摆桌上菜,“饺子也一块儿端来。” 明月闻言立马蹭到明老太身边,“奶~~~” 明老太一脸慈爱的摸了摸自家大孙女的细嫩面颊,“放心,有你最爱的酸菜豆腐馅儿。” 说起来这也是明月的一个特殊癖好了,和喜欢吃肉馅儿饺子的家里绝大多数人不同,明月最爱的饺子反而是酸菜豆腐馅儿和角瓜鸡蛋馅儿的。 每每只要她回家,明老太就会让人要么准备酸菜豆腐馅儿的饺子,要么准备角瓜鸡蛋馅儿的饺子。 明月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奶你最好了。” 陶氏嗔了明月一眼,“就你会作怪。” 明月对她做了个鬼脸,陶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只得哭笑不得的摇头表示无奈。 明老太拍着明月的手,“奶还拌了白菜丝儿,也捡了腌好的小黄瓜出来,都是你爱吃的。” 明月心里比喝了十斤蜜糖还要甜,因为喻嘉言的死皮赖脸而忍不住想要闹闹别扭的那份不得劲儿顿时烟消云散。 美滋滋吃了一顿合口的晚饭,明月又在明家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一脸不舍的被喻嘉言拽着回了隔壁的喻家小院儿。 明老太想送她和喻嘉言,两人怕她着凉,硬是把她拦在了屋子里头,没让她出来。 原本明月和喻嘉言也不想家里其他人送的,但无论她和喻嘉言怎么说,明城、陶氏和明许几兄弟都坚持要把他们送到大门外。 还好明许做主把几个小豆丁儿留在了屋子里,不然明月都想直接住在明家不回去了。 一直到看着他们进了自家院子,明城等人这才关门回家,喻嘉言再次被明家诸人这满满的关怀感动到微微红了眼圈儿。 明月这才却不想继续体贴他,一进自家的院子,她立马加快脚步回了正房东屋。 喻嘉言插个门的功夫,明月就已经从里头插上了他俩卧室的门。 喻嘉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也没叫门,而是直接唤了冬至给明月打水洗漱。 听到冬至叫门,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关门的行为略显幼稚。 她绷着脸把门打开,原想等冬至出去她就再重新插门,然喻嘉言却趁她不备哧溜一下钻了进来。 明月被他吓了大一跳,“你不是去书房了吗?” “嗯,是去了啊。”喻嘉言动作非常迅速地往炕沿上一坐,一副落地生根再不挪窝儿的架势,“可我也没说自己今晚就睡书房啊。” 明月气了个倒仰,喻嘉言见她眼里冒火,立马非常识趣儿的不再招惹自己媳妇儿,“你放心,我今天肯定什么都听你的。” 明月冷哼一声,转身去了耳房洗漱。 喻嘉言摸摸鼻子,拿起桌上的一本游记默默等着明月洗漱完毕。 冬至早已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直到明月洗漱完从耳房出来,她这才小心翼翼的再次从外头进来。 喻嘉言没让她久留,她一放下热水,喻嘉言就直接把她打发出去休息了。 当然就算如此他也不敢继续撩拨明月,异常乖顺的洗漱完毕,他非常识趣的爬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别说动真格做点儿什么了,他连口头的便宜都没敢继续占。 一夜相安无事,明月第二天再看到喻嘉言时脸色果然放晴很多,甚至就连喻嘉言偶尔吃些小豆腐,她也没有再以拳脚和怒目相对。 喻嘉言心知自己这顺毛儿的手艺尚且不算熟练,于是一天都提着颗心生怕得罪了自己的小娇妻。 明月对他如此识趣非常满意,于是就也半推半就的原谅了曾经化身为狼的喻嘉言。 小两口儿在五里屯住了三天四夜,一直到明许他们也准备好返回县城,明月和喻嘉言这才和明许、二郎、三郎、四郎、五郎、明老太以及谢氏一起坐上返回县城的骡车。 第124章 心里有条线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4章心里有条线因有长辈同行,明月这次没有和喻嘉言同乘一车,路上她一直都陪在明老太和谢氏身侧。 明老太和谢氏是去县城等消息的,如果打听回来的都是好消息,她们就要为三郎求娶齐素娥了。 至于四郎和五郎,这两个原本的小豆丁儿如今也已经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了,明家人打算明年就让他们从镇上学堂转去县里读书。 明许已经跟自己以前就读的那家书院的山长、先生联系过了,等过完年,四郎和五郎就会由明许引着去书院报到。 什么时候他们考上秀才,他们才可以和明许等人一样转去县学读书。 和谢氏当初送儿子去县城求学的忐忑、忧虑不同,五郎的亲娘周氏根本没把这事儿当成一件大事儿。 用她的话说,“不过就是去县城念个书,又不是去到多远的地方,十年八载都见不着,有啥好担心的?” 明月也不知道是她格外心大,还是谢氏和陶氏都是老母鸡型的护崽儿娘亲,不过少了一个人对着他们哭哭啼啼明月还是很开心的。 一行人顺顺利利回到县城,明月和喻嘉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他们先是跟着去了明家,直到把明老太安顿好,小两口儿这才相偕着回去自己家里。 “大哥说齐家和齐素娥在当地风评不错,可以结亲。”回到自家,趁着冬至给她们烧水泡茶的工夫,喻嘉言和明月说起来明许派人打听的结果。 “那我打从明天开始就过去那边儿给咱奶帮忙。”明月一边说着一边脱鞋上炕,“说起来,你和大哥他们三个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顾知县?” 喻嘉言点点头,“大哥已经让人去下帖子了,要是知县大人有时间,我们准备明天就过去拜见。” 明月微微颔首,“那我等会儿就帮你备礼。” 喻嘉言摇摇头,“先不用。我之前听知县大人的意思,他到任之后会把自己娘亲、妻儿和侄子也一并接到这里。” “侄子?” 喻嘉言点点头,“听顾知县那意思是要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读书。” 明月略一沉吟,“若是他家真有女眷过来,我就陪着咱奶以及大伯娘就一起过去一趟。” 喻嘉言也是这个意思,“有之前救命的情分在,顾知县对咱们两家必然态度不同,不过我和大哥他们已经私下商量过了,无论顾知县如何抬举我们,我们都不能自己失了分寸。与其提出些非分的要求或者做出些立身不正的事情让顾知县难做,我们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和顾家发展成通家之好。” 明月连连点头,“说起来,我最想求他的一件事,其实就是让他教导你们几个读书。他可是货真价实两榜进士,就算名次不高,那也已经是我们这种人家能够请到的最好的先生了。至于那些违法乱纪或者为祸乡里的事儿,他就算愿意帮咱们兜着,也能帮咱们兜住,咱们也犯不着为了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自毁长城。” 喻嘉言深以为然,“没错,就像咱奶说的,做人最是不能亏了良心,不然肯定是要遭报应的。” “嗯哪。”明月虽然不信神佛,但对明老太的这种观念却是非常认同。 只不过她所认同的报应不是来自上苍或者神佛,而是她认为人活在世,心存一份敬畏乃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你百无禁忌什么都做,那么早晚你会因为自己过于偏颇的心性而自食恶果。 或许她的这种想法会显得幼稚而胆小,但明月却从来不打算变得“成熟而大胆”。 比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丑陋“大人”,她还是更愿意在直面这世界所有真实的同时仍旧让自己保有一份难能可贵的天真和纯粹。 在这一点上她与喻嘉言以及明家诸人倒是非常有共鸣,他们都在心里为自己划了一条底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 顾知县的回帖来得很快,他亲自写了帖子邀请明家诸人以及喻嘉言、明月小两口儿上门做客。而他的娘亲、妻儿以及侄儿也确实如他所说,被他遣人接来了福兴县。 “明月,我们可以开始备礼了。”跑去明家和明许几兄弟商量了一番都送些什么给顾知县一家的喻嘉言很快带着一身寒气回了自家院子,他站在堂屋扬着声音和明月说话。 明月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穿鞋下炕,“你跟大哥商量好了?咱都送些什么给顾家?” “大哥的意思是不能送贵重东西,一来送了容易显得咱们过分巴结,二来顾知县怕是还会心里不踏实,觉得咱们有求于他。”喻嘉言回忆着自己和明许几兄弟的谈话内容,“我们打算就送一些米面肉蛋、鸡鸭鱼虾、布匹茶叶、文房四宝之类日常能用的东西。” 明月略一思忖,“大哥说没说他准备送什么?” “他想送城郊自家庄子上出产的二十斤花生油、二十斤葵花籽油、一百个鸡蛋、一百个鸭蛋、一桶活鱼、一桶河虾、一篓莲藕、一篓番薯、一篓洋芋、一篓柿子,这种类似土特产的东西,顾知县应该比较容易接受。” “至于见面时候用来彼此互赠的东西,顾老太太那里大哥打算让大伯娘送两匹细布、一对银镯,顾太太则是只有两匹细布。咱奶不用给顾老太太准备东西,大哥就想让她到时候送一支银钗给顾太太做见面礼。至于那些跟咱们平辈的,大哥打算到时候就直接让咱奶和大伯娘发装着小银锞子的细布荷包。” “再有就是顾知县的侄儿了,我们跟他见面的礼大哥打算全用以前姜家送来的文房四宝,大哥自己的是两刀好纸,二郎的是一块好墨,三郎的是两只狼毫,我的则是一方砚台。” 四郎和五郎喻嘉言没说,这俩孩子比顾知县的侄儿年纪要小,要给见面礼也该是顾知县的侄儿给他们。 “那咱家就送十斤番薯粉条、十斤洋芋粉条、十斤玉麦面条、十斤什锦鱼丸、十斤腊肉、十斤腊鸭、十斤辣的腊肠、十斤不辣的腊肠、一小坛红腐乳、一小坛白腐乳、两版冻豆腐、两匣果干果脯、一筐干蘑菇、一筐小青菜、一筐生板栗、一筐冻梨。” “至于见面时候用来彼此互赠的东西顾老太太和顾太太咱也是送两匹细布,首饰就算了,换成我亲手缝制的抹额和荷包吧。顾知县的两个孩子我正好有新打的小银鱼儿,到时候就给她们每人一个。另外咱还可以另备两罐茶叶、两匣点心,茶叶送给顾知县,点心就用来哄着小朋友玩儿。” 第125章 全都不值钱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5章全都不值钱明月脑筋动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把要送的东西敲定下来。 喻嘉言立刻猜到她的打算,“你要亲手做点心?” 明月点点头,“去买的话就没意思了。” 喻嘉言拍拍她手臂,“那我现在就去买茶叶。” 明月拉住喻嘉言,“咱家不是也有别人送来的好茶嘛,就用那个顶上吧。” 喻嘉言点点头,“那我等下让平安去跟大哥说一声。” 明月刚要点头,忽然又想起自家另外一件放在库房落灰的东西,“我记得咱家有一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青瓷插瓶?” 喻嘉言点点头,“你打算把那套瓶子一起送给顾知县?” 明月微微颔首,“你觉得行还是不行?” “应该行吧,毕竟那套瓶子虽然好看但也不是啥值钱东西,不会涉及到贪赃枉法之类的问题。” 喻嘉言没啥心疼或者不舍之类的多余情绪,他到底是农家子弟,对这种纯观赏性质的东西并不像那些酷爱附庸风雅的读书人那么喜欢,所以这东西他和明月不约而同的就把它放进了库房里落灰。 两人略一商议,最终决定以喻明两家的名义把茶叶和插瓶送给顾知县,这样一分摊,顾知县收礼的压力无疑会更加微薄。 一切全都准备就绪,两人这才洗漱了一起上炕休息。 这一晚喻嘉言很是克制——毕竟明天他的小媳妇儿还要去见知县大人家的女眷,折腾太过难免不合时宜。 第二天,数日来难得睡了个好觉的明月果然一大早就爬了起来,用过早饭,她洗了手开始做枣糕和蛋卷。 这两样小点心一个软糯香甜,一个酥脆可口,正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两种口味。 *** “学生见过知县大人。” “见过知县大人。” 县衙内部,顾知县一家暂住的小院子里,明家人、明月、喻嘉言齐齐对着顾知县或躬身或屈膝。 “快快免礼。”顾知县笑得十分愉悦,他伸手拉起离他最近的明许和喻嘉言,然后又在明许介绍过自己家人之后给明老太行了个晚辈礼,甚至他还对着谢氏作了个一揖,叫了她一声“嫂子”。 明老太和谢氏原本高悬着的两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那份因为见官而生出的畏惧心理在顾知县明朗的笑容里很快散去。 “夫君。”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在正房堂屋响起,众人闻声望去,然后就见一个穿着细布衣裳的年轻女子正打了门帘向外走来。 这女子虽然肤色红润、精气神儿很足,但手上、脸上、脖子上的皮肤却都略显粗糙,一看就是亲自下地劳作过的。 “这是拙荆刘氏。”顾知县先是向明家诸人解释了一下这女子的身份,然后才为她一一介绍明家诸人。 刘氏笑容爽朗而真诚,和明老太见礼时同样也是执的晚辈礼。 等到大家彼此寒暄毕,她亲热的挽了明老太的胳膊请女眷们到正房东屋就坐,“我娘身子不好,没能亲自出来迎接您,还请您不要见怪。” 明老太哪敢去怪县令大人的娘亲,她连连摆手以示自己完全没有介意这些,“不怪不怪,我自己也一大把年纪了,还能不知道这人一上了年纪,身体就不如年轻的时候好么?您让老夫人只管休息。” 其实准确来说,顾知县的母亲并不属于“夫人”这一级别。 明月如今所在的这个时代,唯有二品以上官员的妻子、母亲才能受封为“夫人”。 至于三品以及三品以下官员的妻子和母亲,朝廷遵循的定例则是三品封淑人,四品封恭人,五品封宜人,六品封安人,七品封孺人。 当然,明老太称呼顾老太太一句“老夫人”倒也不算违规,这只不过是人们约定俗成的对官眷的一种叫法而已。 众人说着闲话进了正房东屋,先后给被顾夫人刘氏扶着靠坐在炕桌前的顾老夫人行了礼,然后才一起从顾老夫人养病的正房东屋告退出来。 正好这时候拉着明家和喻家所赠礼物的两辆骡车被平安和明家的一个小厮停在了顾家的院子外头,众人于是又呼啦啦一起去了院子门口。 “这是啥?”看到跟着的小厮一袋一袋、一筐一筐、一篓一篓、一桶一桶的往下搬东西,顾知县差点儿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啥问题。 他想问明许和喻嘉言一句,“你们不是已经带了礼物过来吗?” 但是由于这里是院子门口,院子外头不远处又还站着隔壁县丞家看门儿的老苍头儿,他到底还是没把后面这句说出口。 倒是明许和喻嘉言有意提高了一些自己说话的音量,明许最先开口,“都是我们自家庄子上的土特产,不信您看,这是洋芋、这是番薯、这是冻柿子、这是咸鸭蛋” 明家的小厮一边往里搬东西,明许一边示意顾知县去看那些被搬下来的箩筐、木桶和篮子。 他很有技巧的略过了在这个季节以及这个地区,相对来说比较值钱的莲藕、鲜鱼、活虾、植物油,隔壁县丞家看门儿的老苍头儿远远地听着明许说话,嘴角却忍不住一抽再抽。 等轮到喻嘉言他嘴角就抽的更厉害了,你道为何?当然是因为喻嘉言完全继承了明许刚才那避重就轻的说话方式。 听听他都报了些啥东西,“一袋番薯粉条、一袋洋芋粉条、一袋玉麦面条、两版冻豆腐、两小坛腐乳、两匣子果干果脯、一筐干蘑菇、一筐小青菜、一筐生板栗、一筐冻梨” 那老苍头儿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回了隔壁自家大人居住的小院子。 “打听到都是些啥东西了?” 隔壁院子那间属于县丞大人的小书房里,那看门儿的老苍头儿正躬着身子给县丞大人行礼,听到他提问,老苍头儿忙又略微低了下头,“打听到了,一水儿都是他们自家庄子上出产的,我听到有番薯、洋芋、鸡蛋、鸭蛋、粉条儿、面条儿、腐乳、蘑菇、青菜,还有板栗、冻梨、冻柿子啥的。” 县丞越听表情越是奇怪,好一会儿他才挥挥手让老苍头儿下去了。 等到书房的门被老苍头儿小心合拢,书房内室的方向才缓缓转出一个人来,正是这县衙的衙役头子。 第126章 好的顾大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6章好的顾大人县丞示意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落座,“都听到了?” 衙役头子微微点头,“听他这意思,难道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还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儿?” “一次两次能看出什么来?且再等等看吧。”县丞斜了自己宠妾的这个胞弟一眼,“不过你最近还是要小心一些,别让人家拿了你的把柄,名正言顺的收拾你。” 那衙役头子一脸谄媚,“这不有您罩着我呢嘛!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大人要是识趣儿,自然不会来找咱们这些本乡本土之人的麻烦。” 县丞“啪”的一下把茶盏顿在了自己面前的红漆长桌上,“我说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他娘的给我阳奉阴违!” “是是是,姐夫您放心,我一准儿好好藏着自己的那些小尾巴。”衙役头子脖子一缩,立马老实成了一只丑胖鹌鹑。 隔壁院子发生的这些事情顾知县一家一概不知,他们正忙着安顿明家和喻家送来的两车土特产。 一直到东西抬进墙角那间作为临时库房的倒座房,顾家人这才发现明家和喻家其实还送了鱼虾和猪肉过来。 顾夫人一脸为难,不知自己到底是能收还是不能收。 她下意识看向自家夫君,结果却见顾知县正一脸好笑的斜睨着明许和喻嘉言。 察觉到她求助的目光,顾知县回了她一个满是安抚意味的笑,“我看这里头有些东西都是咱们以前没有见过、吃过的,你要不知道怎么做就问下明家的那丫头,反正都是她婆家和娘家送过来的。” 明月忍俊不禁,“好的顾大人,小女一定包教包会。” 顾知县一脸无奈,但作为他枕边人的刘氏却敏锐察觉到了自家夫君的好心情,尤其是他看向喻嘉言以及明家几个小郎君的那种眼神,刘氏毫不怀疑那里头含着浓浓的愉悦和满意。 极少见到自家丈夫这么开心的刘氏不由也跟着开心起来。 其实在他们老家,也不是没人给她丈夫送钱送物,甚至还有些人直接大手笔的送宅子、庄子和铺面,但她丈夫却把那些稍微贵重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甚至就连他一位同窗打着“贺喜”的旗号贴补他们的二百两银子,顾知县也全部都给直接退了回去。 最后还是他那位同窗被说服,同意了只借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得以在不卖田地的情况下也有银钱把一家老小接来福兴县城。 这样的顾知县当然不是很讨喜,甚至当年他还只是一个举人的时候,刘氏就曾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家丈夫这是“顽固”、“执拗”、“不知变通”,可她却一次也没有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而强迫自家丈夫去做任何他不想、不愿去做的事。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送任何贵重一点的东西,她都要先看丈夫眼色。 如果顾知县皱眉,那她就会委婉却万分坚定地拒绝别人的馈赠,只有顾知县微笑或者颔首,她才会放心收下那些没有超出顾知县心理预期的礼物。 这也是为什么明家和喻家送来这么多东西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去看自己丈夫。甚至就连之前明家人送她和顾老太太东西时,她也是悄摸儿看了自家丈夫眼色的。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顾知县居然每次都把这两家人送的东西留了下来。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家里唯一的小丫头在门外回禀,“夫人,两位小姐醒了,哭着找您呢。” 顾夫人再顾不上琢磨丈夫的心思,她跟明家人道了声歉,然后脚步匆匆回了东厢房看顾女儿。 她和顾知县的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除了这俩孩子,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小的,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不然她也不敢从老家一路舟车劳顿的到福兴县城来。 过了约么一刻钟,顾夫人牵着自己的两个闺女走了出来。 此时顾知县已经把男客都请去了书房说话,女客们则由刚才的那个小丫鬟陪着去了正房西屋落座奉茶。 顾夫人把两个女儿领到明家女眷所在的正房西屋,然后又柔声让两个小丫头给明家诸人见礼。 明家诸人都很喜欢这两个与顾夫人有六七分肖似的小丫头,看到她们小小一团有模有样的行着礼,有着一颗老阿姨慈母心的明月恨不能把她们抱在怀里好好稀罕一番。 明老太给了小姑娘们每人一个二两的小银锞子,谢氏给的则是一两的小银锞子,明月也给了一两的,不过给的却是小银鱼。 这些东西孩子是不能独自拿着的,因为你不知道她会不会放进嘴里吃下去,所以很快她们给的装小银锞子、小银鱼的荷包就都被顾夫人收进了匣子里。 两个小姑娘半点儿没闹,就那么由着自己娘亲收缴了她们的私房钱。 明月抱着她们稀罕了一阵儿,然后又拿出糕点给她们吃。 顾夫人眉眼含笑。 他们老家是个重男轻女非常严重的地方,她两胎都生了闺女,家里所有亲戚都对她和她的两个闺女报以嫌弃的眼神,如果不是她摊上了个愿意开解她、支持她,最重要是愿意疼爱女儿的好夫君,她怕是早就没有今天的清闲日子了。 那些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她夫家、甚至她娘家的她的“表妹”们,以及她那些“表妹”的父母亲人,个个都恨不能她夫君立马把她给休了,然后换个更年轻的大姑娘来做进士夫人、县令夫人。 最可笑的是,她们居然还想让她这个做原配的亲自牵线,识趣儿的“退位让贤”。 甚至如果不是她婆婆撑着病体骂了她夫家的那些亲戚,如果不是她亲娘直接和她几个婶子、堂嫂撕破脸皮,她根本都撑不到自家夫君从京城返乡,回来旗帜鲜明的站在她这一边。 在家乡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要时不时看到女儿们受委屈的顾夫人,对一切喜欢她闺女的人都抱有极大好感,明月完全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一下子就俘获了顾夫人的那颗爱女之心。 她和谢氏、明老太一起,眉眼弯弯的哄着两个女孩玩儿,顾夫人则进进出出的指挥着家里的婆子和小丫鬟往两间待客的屋子里上菜。 第127章 又有新主意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7章又有新主意一直在顾知县家的小院子里待到申时末,明月等人这才辞了热情的顾家人打道回府。 顾家给他们准备了顾知县曾经用过的一些旧书以及他们老家那边的一些土仪作为回礼,明许等人宝贝似的亲自把那一箱子旧书抬上了骡车,而那些土仪他们却是看也没看一眼。 倒是明月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回到明家就先去研究怎么吃那些与福兴县口味迥异的小吃了。 明老太到底年纪大了,这一趟折腾下来,她一直睡到亥时中才再次睁开双眼。 而此时,明许几兄弟以及喻嘉言都还没有从书房里出来。 明月只好把自己做的宵夜分成几份,让小丫鬟们端给大家。 她亲自去正房看了一次明老太和谢氏,两人的宵夜自然也是她端去的。 “这是啥?”谢氏挑着碗里白白的、仿佛面条一样的东西问明月。 “是米粉。”明月前世没少吃米粉,所以她根本没有采用顾夫人教她的那种简单吃法,而是直接放了超多配料进去,做了满满一大锅的酸辣米粉。 当然,明老太的那碗她有特意少放辣子和陈醋进去。 “姐,你做的这是啥东西啊?这也太好吃了吧!”没一会儿,窝在书房不肯挪窝的几人全都一窝蜂涌到了正房东屋,三郎还端着个空碗一脸的意犹未尽。 “喜欢?锅里还有,要加的自己去盛。”明月笑眯眯看着他们,“配菜也都放在锅台上,想吃什么自己添。” 三郎一听拔脚就往灶房那边儿跑,四郎、五郎第二个跟了上去。 明月正想问问喻嘉言他们看的什么书居然如此入迷,他和明许、二郎就已经紧跟着几个小的一起去了灶房给自己“再来一碗”。 明月: 说好的一心向学,不为外物所动呢? 她问明老太和谢氏,“奶、大伯娘,你们要不要也添一点儿?” 明老太笑着摆摆手,“我就算了,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吃太多等会儿克化不了。” 谢氏也摇头,“这东西尝个新鲜还行,吃多了就不是那么好吃了。” 她虽是这么说,但明月却能看出她其实非常喜欢这酸辣米粉,之所以不吃,无非是想要把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全都留给他们吃。 或许这世上的很多母亲都会自然而然的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每看一次,明月都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心里又暖又酸。 她开始盘算起在本地种植水稻的可能性来。 稀缺的东西如果变得不再稀缺,那她亲爱的可爱的家人们,是不是就可以敞开肚皮随便吃了呢? 手上还端着碗,明月却没有再去夹汤里的米粉,她仰着头一脸的若有所思,其实却是在回忆她上辈子时,她老家的那些农民到底是怎么栽种水稻的。 稻种的品类和来源,什么时候育苗、什么时候插秧、什么时候收割、田间管理都有哪些要点、秋收之后田地要怎么保养,还有就是稻田养鱼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个搞法来着? “明月?明月?”明老太一连叫了好几遍,早就已经陷入自己思绪的明月却半点儿反应都没。 最后还是谢氏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这侄女,明月这才一脸迷茫的转头看向谢氏以及明老太。 明老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这孩子,你这到底是琢磨啥呢?居然琢磨的连我喊你都没听到。” “我在想种水稻的事情啊!”明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她指着自己碗里的米粉对明老太道:“您看到咱们吃的这米粉没?这就是用大米做成的。这东西在咱们这嘎达那多金贵啊,可在南方,这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反倒是咱们常吃的小米、白面什么的,那边儿反而会比较值钱。” 她没说的是,在南方,皮毛、药材之类的东西比这些粮食作物更值钱。 由来南货北贩、北货南运最赚钱啊,只可惜她没有足够的人手、没有庞大的车队、没有坚固的大船 惋惜了一番自己的弱小无助之后,明月就决定去找顾夫人抱个大腿——顾知县的老家可是有相当多人种植水稻的,最妙的是他们那边的气候环境还与这边的比较相近。 有了顾家人的帮助,再加上明月那些来自前世的种植经验,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在这儿种出水稻。 明老太和谢氏却都非常惊讶,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明老太试探着开了口,“可咱们这嘎达,祖祖辈辈的可都没人种水稻。” 明月微微的笑,“奶您就放心吧,我说能种成就肯定能种成。而且您放心,我肯定不会一下子就把摊子铺的老大,我会先种个十亩二十亩尝试一下的。” 明老太松了口气,“那成,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正好一脚踏进正屋的喻嘉言听了一耳朵,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 明月只好把自己想要在庄子里种水稻,然后还想尝试稻田养鱼模式的事情又跟喻嘉言以及明许几兄弟说了一遍。 喻嘉言眼神一亮,他一向最是支持明月尝试新事物,将手里的蓝边儿大碗放到炕桌上,他一脸兴奋的对着明月建议道:“干嘛只种二十亩?我看不如直接种上一百亩,五十亩只种稻,然后另外五十亩种稻和养鱼同时进行。” 明月颇为意动,她递了个眼色给喻嘉言,示意他这事儿回家再商量。 喻嘉言顿时从兴奋和激动的情绪里回过神,他看了一眼明老太和谢氏,见她们俱是一脸的不赞同,他立马改口,“当然,种二十亩也不是不可以做对比,要不咱就十亩只种稻,十亩种稻和养鱼同时进行?” “嗯,我觉得能行。”明月笑着对他微微颔首,明许想说什么,见明老太和谢氏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他只好又把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全数咽回肚子里妥善藏好。 直到伺候着明老太睡下,明月这才辞别了谢氏,和喻嘉言一起返回自家。 明许几兄弟一直把他们送出自家大门口,趁着长辈不在身边,明许递了个眼色给喻嘉言。 喻嘉言秒懂,两人于是勾肩搭背去了一旁窃窃私语。 被丢下的明月和明家四兄弟: 第128章 三郎定亲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8章三郎定亲从顾家回来之后,明老太让明月帮她写了帖子请吴太太上门做客。正好吴太太也想来拜访一下明老太,两家几乎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帮着明老太拟好菜单,明月正准备家去,齐老大夫却突然派了他那个年仅十岁的小徒弟过来给明家送银子。 明老太把人叫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顾知县已经自己结算了看诊和汤药的一应费用,明许留下的那二十两银子,医馆分文未用,所以就全部都给明家退了回来。 明老太谢了一遍齐老大夫的小徒弟,见他年纪小小人却格外机灵,她没忍住直接打赏了对方一个二两的小银锞子做见面礼。 等到那小家伙儿弯着眼睛告辞离开,母爱泛滥的谢氏又忙忙给他塞了两包枣花糕、两包白糖糕、两包小米糕、两包鱼皮花生、两包五香瓜子、两包糖炒栗子,让他带回去和家人或者师兄弟们一起分食。 小家伙儿红着脸不肯要,银子不要,吃食也不要,最后还是明月让家里的小厮硬是把东西塞到了小家伙儿手里。 之后的几天时间,明许他们几个一直待在书房研究顾知县给他们的那些书册。 明月也已经从喻嘉言口中得知,这些书册其实都是顾知县以前科举时候用过的,上面有很多他自己标注的心得体会,也有一些直接就是他考举人之前的各种“习作”,他费心搜罗到了一起,然后又亲手装订成册,送给明许他们研究揣摩。 “他还说让我们有不懂的地方就直接去县衙找他。”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喻嘉言一双黑眸闪着不加掩饰的喜悦的光。 明月也很为自己的丈夫和兄弟们高兴,有了顾知县的指导,他们最差也能考个举人回来支应门庭。 一高兴,她下厨的动力顿时更足了,喻嘉言待在明家和明许几兄弟一起研究顾知县给的那些书册,明月就变着花样儿给他们做好吃的。 拜她所赐,几人虽然点灯熬油的刻苦攻读,但最后却都不瘦反胖。 等到县学放长假、三郎和齐素娥定下婚事,住在县城的明月、喻嘉言、明老太、谢氏、明许五兄弟也已经光荣的藏了一身好冬膘。 用最快的速度给县城所有熟识的人家送完年礼,原本就住在县城的明月、喻嘉言、明老太、谢氏、明许五兄弟,以及特意赶过来参加三郎订婚仪式的明家其他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五里屯的明家大宅。 回程的车队浩浩荡荡,整整十二辆骡车在县城通往五里屯的土路上,宛若长龙一般驶向远方。 除了前面四辆明家诸人乘坐的骡车是明家和喻家自有的,中间两辆下人们乘坐的骡车和后面六辆拉着东西的骡车则全部都是他们雇来的。 车子和车夫在把他们送到五里屯后就会转回县城的车马行,而他们只需支付一天的租金即可。 *** 巳时末,明家诸人在自家宅子的一进院子下了骡车。 除了他们乘坐的四辆骡车,其他骡车全由他家的账房林先生引着去了跨院停车。 下人们会在那里把东西卸下车、清点好,然后再搬运到中路的一进院子给主子们过目并分派去处。 “中午就吃玉麦面条儿吧,正好有现成儿的就冻在仓房的笸箩里。”趁着下人们还在卸车,明老太戴上围裙就开始指挥家里的女眷烧火做饭。 都是长期劳作的勤快人,明老太一声令下,已经洗过手的一众女眷顿时忙活起来。 手脚最是麻利的明月抢了烧火的活计,谢氏去了仓房拿玉麦面条儿,陶氏拿了个盆子去大缸里头捞酸菜,周氏则从灶房的碗柜里拿了一条猪五花出来。 一边干活儿女人们还不忘指使自家男人给打下手,先是谢氏委托明地去地窖拿了萝卜、白菜、洋芋、番茄上来,然后又是周氏喊了明塘一起去院子里砸冰块儿。 那几坨冰块儿是温度降到零下以后,明家诸人专门泼了井水冻在院子里的,和冰块儿一起被冻住的,还有已经处理干净的几十只野兔、几十只野鸡,以及已经被事先分割开来的一头整猪。 周氏让明塘帮她拿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几根猪小排,然后又指使着自家男人把兔子、野鸡、猪小排全都清洗一遍再切成小块儿。 明许几个也没闲着,二郎被指派着去了黄家给岳父大人报平安,其他人则有的去帮明地搬装着萝卜、白菜、洋芋、番茄的大筐,有的应明月的指示去西跨院收小青菜、去里屋拿装着鸡蛋鸭蛋的篮子、去屋檐下头摘腊肠腊肉。 唯一一个没被自家媳妇儿使唤的大老爷们儿——明城,他非常自觉地去了正房东屋陪伴有些疲倦的明老爷子。 至于作为孙媳妇的郑彩霞和黄小英,由于她们都怀着身孕,且郑彩霞很快就要临盆,所以明老太第一时间就直接把她们赶回了自己房间休息,“都去躺着,想伺候我和你们婆婆,等你们养好精神再说。” 谢氏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郑彩霞和黄小英不敢违拗,再加上大冷天的坐着骡车一路奔波,两人的身体也确实有些疲惫,所以她们在再三谢过明老太等长辈的体恤之后,就也顺从的一起回了二进院子。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家里孩子渐渐长大,明城一家如今已经搬去了中路的第三进院子。 第一进院子依然还是住着之前的那些人,第二进院子如今却是就只住着明许两口子以及二郎两口子。 他们谁都没有去住正房,而是分别住进了二进院子东厢房的南屋和北屋。 至于四郎和五郎,他俩在明许成婚之后就一直住在第一进院子的东厢房南屋。 那里原本就是五郎的卧房,从小一起长大的四郎想要蹭住,五郎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表示欢迎。 众人齐心协力忙活了约么三刻钟,做了一大锅玉麦面条儿、一瓷盆猪肉酸菜卤、一瓷盆番茄鸡蛋卤、一瓷盆辣炒兔肉、一瓷盆洋芋炖鸡块、一瓷盆萝卜炖排骨、一瓷盆清蒸的腊肉腊肠拼盘、一瓷盆煮熟的咸鸭蛋、一瓷盆凉拌白菜丝、一瓷盆凉拌菠菜、一瓷盆酸辣洋芋丝。 饭菜上桌的时候,男人们正好清点完毕从县城带回的东西,家里管着厨房的仆妇也已经开始生火洗菜,给所有在明家干活儿的下人准备午饭。 和明家人一样,他们的午饭也是玉麦面条儿,只不过厨娘为他们准备的卤子就只有猪肉酸菜这一种,还有菜色也是只有红烧五花肉、凉拌白菜丝、酸辣洋芋丝这一荤两素。 跟明家人的四荤四素比起来,明家下人们吃的这一荤两素似乎不值一提,但事实却是,他们的伙食标准,已经是五里屯乃至这附近十里八乡中,毫无疑问的顶尖水平。 光是明月知道的,五里屯就还有至少二分之一的人家做不到顿顿有肉,他们甚至都舍不得多放油。 而在这个生产力普遍低下的落后时代,五里屯这种几乎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的村子,放眼全国都已经属于凤毛麟角。 第129章 平安被打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29章平安被打一家人围在桌前饱饱吃了一顿,明月和喻嘉言这才辞别明家诸人返回隔壁的自家院子。 先他们一步回来的平安和冬至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明月看到冬至提水进来,里面就脱掉厚衣裳钻进了旁边的小耳房。 喻嘉言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月这出门必洗澡的习惯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甚至他都已经被她影响的也开始“穷讲究”。 带着平安把自家的箱笼清点一遍,喻嘉言这才吩咐平安先把他的那些书册送去书房摆好。 至于其他东西,他准备等会儿再让明月看着安置。 等到明月从耳房洗漱完毕出来,喻嘉言跟她简单交代几句,然后就也一头钻进了耳房洗漱更衣。 明月擦干头发,然后就带着冬至开始安置他们从县城带回来的那些箱笼。 等到喻嘉言从耳房出来时,明月不仅已经把自家吃用的那些东西全都规整好了,而且还打发平安把他们带给喻守义的东西送去了喻守义家里。 “小人过去的时候大老爷不在家,几位堂少爷想替大老爷接收那些东西,小人没同意,堂少爷就把大老爷找了回来让他收东西。” 喻嘉言换好衣服出来时,平安正垂手立在院子里跟明月禀事儿,喻嘉言从用来透气的那条窗子缝儿里,一眼就瞥到了平安红肿破皮的嘴角和隐隐发青的眼眶。 他就知道,事情必然不会像平安所说的这么简单,就他的那几个堂兄弟,他太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尿性了。 喻守义不在家,他们要是不翘尾巴那就有鬼了。再加上平安又是个下人,他们还不定怎么欺负这孩子呢。 只不过他们的这尾巴翘的也未免太过了些,就算平安是下人,那他也是他喻嘉言的下人,而不是他们这些所谓“堂少爷”的下人。 他们有什么资格对他家的下人非打即骂?还真以为人家叫他们一声“堂少爷”,他们就真的是堂少爷了? 用他家明月的话说,这分明就是“长得不美,想的倒挺美”啊。 喻嘉言忽然觉得,自己是时候再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了。 他掀帘子走到堂屋,然后又招手把平安叫了进来,“委屈你了。你现在就去找李大夫帮你看伤,怎么说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平安有些懵懂的眨了下眼睛,看得喻嘉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拍拍平安的肩,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平安控制不住的呲牙咧嘴了一下。 喻嘉言神色猛地一沉,他收回手,“你跟我来。” 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平安眼见瞒不住,索性干脆不瞒了,他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少、少爷,他们骂我,还打我,呜呜呜” 再怎么假装自己是个小大人,他到底也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受了委屈,可不就要跟家里大人哭诉。 原本平安还想着不给主子添堵,可现在喻嘉言就在眼前,想想平日他家主子对他的各种保护和关照,平安哪里还能忍得住。 他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说了一遍,听得喻嘉言眼中火光直冒。 就连原本靠着炕桌看书的明月都忍不住走了出来,她和喻嘉言一起蹙眉听完平安的哭诉,又问了他几句有没有哪里的骨头被打断。 听到他说并没有哪里格外疼痛,明月和喻嘉言这才松了口气。 把平安打发回去躺着,明月又让冬至去隔壁的明家作坊借了一扇旧门板,以及两个从本村雇来的专门负责搬运重物的长工。 喻嘉言知道明月想干啥,但他半点儿没有阻拦明月的意思。 原本他以为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最多也就顺手给平安来几下,却不料他们居然合伙儿暴打了平安一顿。 如果不是左邻右舍怕出人命,听到平安惨叫的声音硬是拉开了那几摊烂泥,喻嘉言都怀疑平安到底还能不能用自己的双脚走回他家来。 而他的那位好大伯,回来之后看到伤痕累累的平安,他不仅一句表达歉意的话都没说,而且还明里暗里的让人家不要回来告状。 不顾人家满身是伤,硬是拉着人家大言不惭的说了一堆什么“你一个做下人的,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影响了你家少爷和他几位堂兄弟之间的兄弟感情”、什么“好歹我们也是他血肉相连的亲人,你要分得清高低贵贱”、什么“你只不过是个下人,你家主子要是知道你和他哥哥弟弟们起冲突,吃亏的肯定是你”。 只要一想到平安转述的喻守义的那些话,喻嘉言就忍不住额上青筋直冒,他一脸恨恨,“我让人去给我的好大伯送东西,他倒好,居然纵着他的那帮小崽子打我的人!你说他怎么就有脸把那些话说出口?!平安可还是个孩子呢!他儿子把人打成那样不算,他还要话里话外的威胁人家!人家是下人怎么了?下人难道就活该被打被骂被作践吗?人家可一没招他二没惹他!还有他的那几个小崽子,他们这不是打的平安,是打的我的脸。平安才多大?他们咋就狠得下这份心!” 明月握住他的手,“你别生气,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平安看伤。只要平安没事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清算旧账。” 喻嘉言整个身体都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着,“一群蠢货!又蠢又毒又贪婪!估计他们还以为平安是下人,打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事儿。简直愚不可及!” ——莫说是他们这种早就已经跟喻嘉言断了来往的隔房堂亲,就算是喻嘉言这个根正苗红的平安的正经主子,那也不是想打杀一个下人就能打杀一个下人的。 明月拍拍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家的那些人,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又蠢又毒又贪婪,你何苦还气成这样?” 气大伤身,明月可不想喻嘉言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 喻嘉言在她的劝解和安抚之后缓缓深呼吸几次,“你说得对,我早就不该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了。” 他这话说的其实不太准确,一直以来他真正还抱着一丝期待的人就只有喻守义一个,毕竟对方曾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帮他说过几句好话,虽然这几句好话对改善他的处境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帮助,但喻嘉言却依然非常感动。 这也是为什么喻守义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但他却依然逢年过节都给喻守义送去一份厚礼。 如果不是这次喻守义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庇他那几个小崽子,甚至还不惜威胁平安这个差点儿被直接打死的可怜孩子,喻嘉言也不会气到想要狠狠整治他们一家子。 第130章 讨公道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0章讨公道“冬至,等会儿你跟着平安一起过去李大夫家。记得要一路哭过去,哭得越大声越好,务必要把平安受的委屈全都哭给村里人知道。” 没等明月安排,喻嘉言自己就先把明月原本的打算说出了口,他甚至还拿出了两个一两重的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作为物质奖励,“只要你哭得好、说得好,这二两银子就属于你了。” 冬至直接傻住了,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家主母。 明月拍拍她,“不要随便夸大事实,这事儿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说的太夸张别人会认为我们在说谎。” 冬至是个机灵的,她略一思忖,“请少爷、少奶奶放心,冬至一定哭得大伙儿同情心泛滥,全都站在咱家平安这一边。” 明月点点头,“没错,要哭得声情并茂,说的跌宕起伏,但台词儿却不能离了大谱儿。” “好嘞!您就瞧好儿吧!”冬至原本就对喻守义一家非常不满,如今得了机会光明正大给平安讨公道,她简直比打了鸡血还要斗志昂扬。 她和平安是这个家里唯二的两个下人,再加上年纪都小,所以平时喻嘉言和明月基本都是把他们当成半大孩子对待的,即使是教他们规矩、教他们做事,两人也一向都是以教导为主,别说打骂了,就连惩罚和训斥都极少极少。 即使他们偶尔犯错,这两口子最多也就罚他们扫扫院子、蹲蹲马步,最“残忍”的时候也无非就是让他们写一封长长长长的检讨书,然后再把他们赶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声宣读自己好不容易憋出来的长篇检讨书。 这般做法虽然奇怪且也丢人了些,但比起其他人家那些动辄就被主人体罚责打的丫鬟小厮,冬至和平安无疑还是非常幸福的。 可他们的这种幸福却被喻守义的那几个小崽子给打破了,平安明明就是去给喻守义送礼的,可最后却是带着那么重的一身伤步履蹒跚的强撑着走了回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到平安的这幅惨样儿,冬至心里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一种既愤怒又惊惧,既为自己觉得悲哀,同时却又忍不住心疼平安无故被打的复杂情绪。 如果主子们不发话,那她最多也就只能偷摸儿塞些伤药、做些好吃的贴补平安,可主子们既然已经发了话,那她就必然要好好表现,为平安也是为自己争取一点来自村民的同情心。 她家少奶奶可是交代了,唯有让喻家的那些烂泥再次站上风口浪尖,他们才不会继续如此肆无忌惮。 冬至暗暗握爪,不就是在大伙儿面前卖个惨嘛,小事儿,她可是连一千字检讨书都当众朗读过的小丫鬟! “去吧,接下来就全看你的了。”明月说着拍了一下冬至的肩。 冬至拿着明月给的一荷包“公款”,大步流星出了正房东屋,没一会儿,明家的院子里就响起了她带着些哭腔但却依然不失清脆甜美的少女声线,“两位大叔,辛苦你们了。这是我家主子给的赏钱,还要劳烦你们帮忙把平安抬去李大夫那里。” 一边说着,她一边抓了两大把铜钱分别塞进那两个中年汉子手里。 那两个中年汉子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老实村民,他们没有那么清晰的尊卑观念,也不像喻守义一家那样不把下人当人看。 就算知道冬至和平安一个是小厮一个是丫鬟,他们也不会因此就鼻孔朝天。 两人一边道谢一边手忙脚乱的接过钱塞进自己衣兜,然后立马抬起了地上铺着厚厚棉被的门板。 看到冬至一边跟着他们往外走一边还不忘抹眼泪,走在最前面的中年汉子忍不住一脸关切的扭脸看向还没到他胸口高的小冬至,“我说闺女啊,你这是哭啥呢?要是有啥我们能够帮上忙的,闺女你直接开口就是。” 另外一个中年汉子也在后头点头附和,“赵老哥说的是,咱这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能帮肯定都会帮你一把的。再说你家少爷、少奶奶那可还是我们东家家里出来的呢,他们家那可都是好人。” 冬至用沾了蒜汁的帕子抹了一下眼,“两位大叔有所不知,我哭并不是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而是为我的这个小兄弟不值。” 她一边抹泪儿一边把喻守义家的那几个小崽子殴打平安,喻守义却不让平安把这事儿告诉喻嘉言的话说了一遍,听得两个中年汉子全都变了脸色。 尤其冬至还顺带夸了一波自家主子,什么吃的穿的从不克扣,什么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和平安,什么总说他们也曾是好人家的小闺女和小郎君,不能随便作践 总之就是在各种事实证据的基础之上,用他们真正的主子——喻嘉言以及明月的做法,非常鲜明地衬托出了外八路的喻守义一家是如何的狗仗人势、心狠手黑。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五里屯这个村子的中心位置,因为冬至这一路走一路哭一路讲的,很多原本靠着自家或别家墙根儿晒太阳的闲人难免会听到几句,这些人一好奇,可不就成群结队的凑了过来。 大伙儿你跟我打听我跟你交流的,声音和阵仗难免越来越大,很快村子里的其他人也被吸引出了自己家门。 等冬至他们走到李大夫家,他们身后跟着看热闹的人,人数居然发展到了一百二三十人。 大家议论纷纷,几乎是在一边倒的指责喻守义一家不是东西,偶尔冒出一两个认为喻守义一家没做错、下人终究只是下人的,没等冬至亲自开口,他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就已经齐心合力、迅捷无比的怼的对方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听到动静前来开门的李大夫被自家门前乌泱泱的一片人头吓得差点儿又把门合上,好在冬至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呜呜呜李大夫求您救救平安吧,他、他差一点儿就被我们少爷的那几个堂兄弟给打死了。” 一边说着冬至一边塞了一块银子给李大夫,“这是我们少奶奶给的看伤银子,她说让您放心给用好药,一定要把平安给救活” 李大夫嘴角直抽。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不会以为你离我这么近,我都闻不到你那帕子上的那股蒜味儿吧?演戏你就不能稍微演的专业点儿吗? 第131章 冯氏母子的神逻辑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1章冯氏母子的神逻辑冬至哪里知道李大夫鼻子居然这么灵,她一边哭一边就要给李大夫下跪,气得李大夫直接冲她翻了个小白眼儿。 “不是说人快死了吗?那还不赶紧让人抬进我家。”他一脸嫌弃的推开冬至,“你个小丫头片子一边儿呆着去,别影响了我诊脉。” 冬至非常顺从的顺势被推开了,那两个抬着平安的村里人没一会儿也被李大夫赶了出来,老爷子就只带着自己的药童帮平安验伤诊脉。 平安在李大夫面前可不敢装晕,他老老实实睁开眼喊了一声“李大夫”,李大夫白他一眼,“行了,知道你受气了,给我老实躺着,先让我给你验验伤、把把脉。” 他没说的是,像平安这种被殴打的伤患,很有可能会一开始看着没啥,后来却突然伤势爆发。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李大夫觉得他很有必要仔仔细细帮平安诊脉验伤。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恪尽医者职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为平安治伤的同时,被他关在自家大门外头的冬至也没闲着。 这丫头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哭的很多来看热闹的婶子大娘都不由自主红了眼眶,没一会儿,大伙儿声讨喻守义那一家子的声音就又响亮了好几个度。 等到喻守义听说此事,村里已经有至少八成的人都加入到了声讨他们一家的庞大队伍当中。 喻守义眼前发黑,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冯氏急得团团转,“这喻嘉言也不管着点儿他家那个叫平安的小厮,他这是存心要坏咱家名声啊!” 她和喻守义的大儿子一脸愤恨,“娘,人家可不就是专门来败坏咱家名声的!你是不知道,人家还拿了二两银子给李大夫呢,就是为了让李大夫好好医治他家的那个小厮。我听别人说,他家的那个小丫鬟还让李大夫尽管给用好药呢。” 冯氏立马就像得了喻嘉言什么把柄似的,她将视线转向喻守义,“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侄子!你儿子不过就是轻轻推搡了几下他家的下人,他就能让你儿子在这五里屯坏了名声!” “你再瞅瞅他给咱家送的那点儿东西,就两坛劣酒、两块烂肉、两匹破布,他也有脸让人巴巴的非要等你回来接收!不说他给明家送了多少,就说他给自家小厮看伤的那一注银子,他要是舍得拿出来孝敬你这个做大伯的,咱们几个儿子能一生气把他家的那个小厮推的摔在地上吗?” “现在好了,他可算如愿了,这五里屯算是彻底容不下咱家了!” 一边说着冯氏一边呜呜的哭,就好像自己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站在一旁的喻大郎媳妇儿不由在心里使劲儿翻着白眼儿——这种明显就是在颠倒黑白的话居然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她的这位婆婆还真不愧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臭不要脸的婆娘。 就她口中的两坛劣酒、两块烂肉、两匹破布,那可都是来自县城的金贵物儿。 这会儿好意思说是破烂东西不值钱了,之前也不知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死老婆子,一见到这些东西就想立马抢在手里。 若不是她哄骗人家小厮不成,一气之下就撺掇了自己几个儿子动手去抢,他们喻家也不至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自己做了坏事儿还指望别人帮着遮掩,尤其这个“别人”还是被他们欺负的正主儿,这是脸比天大的节奏? 因为婆婆冯氏总是逮着机会就拿自家的东西贴补娘家、贴补已经出嫁的两个闺女,而且在家里也是一向只把油水分给家里的老人、男人以及她自己,所以备受磋磨的喻大郎媳妇儿心里早就存了一肚子怨言没处说理。 如今看到冯氏歪着嘴胡说八道,她自然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 只不过她到底是儿媳妇,最重要的是她男人又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她婆婆那一边,这就导致了喻大郎媳妇儿最多只能在肚子里悄悄嚼念几句自家婆婆。 至于她非常想要说上一句的“您要是嫌弃,不如把那些东西全都拿给我”,她却是打死也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她悄悄扫了一眼满脸愤怒的家里几个男丁,然后又悄悄扫了一眼蹙着眉头一言不发的自家公公。 虽然她很好奇自家公公现在到底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些,但她最终却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直到冯氏不再哭着痛骂喻嘉言,长久沉默着的喻守义这才抬手拍了下炕沿,“这事儿说到底是你们有错在先,就算嘉言不该闹开,归根结底却也还是你们一时冲动,自己害了自己。” 冯氏一听顿时不干了,“你说啥?喻守义,这都啥时候了,你居然还要包庇喻嘉言?!你是眼瞎吗?你难道没看见他把咱家害成啥样吗?” 喻守义也火了,他用力拍了一下炕沿,“你还有脸跟我吼!要不是你一天到晚的撺掇他们,他们能直接动手打人吗?你是不是还想说他们只是推搡了那小厮两下?你忽悠我算啥本事?有本事你倒是出去外头说啊!你看看村里人信不信你!” “你”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错你了?你这一天到晚的,就生怕自己作的幺蛾子少了,这个家能过上好日子是吧?”喻守义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你倒是说说看,哪次嘉言跟咱家疏远不是你作的?你还想着一条道儿走到黑呢?我告诉你,你还是别做梦了!” 冯氏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眼泪立马又爬了满脸。 喻大郎张口欲言,喻守义却已经一巴掌打在了自己儿子的右边胳膊上,“还有你们几个!你们不就是觉得,比起你们,我更心疼嘉言那孩子吗?你们是不是脑子被猪给吃了?!你们就想过我为啥想要跟他搞好关系吗?” “老子一遍一遍的跟你们说,不能伤了嘉言的心,不能让他跟咱家疏远了,你们有谁听进心里去了?一个个的,你们娘说了啥,你们倒是个个都记得,可你们有谁听过我这个当爹的?” “如果不是你们帮着你们娘亲死命的作,如今咱们家的日子不说赶上明家吧,赶上谢家那总没问题吧?可现在呢?现在咱家连给谢家提鞋都不配了!” 第132章 给谢家提鞋都不配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2章给谢家提鞋都不配喻守义此言一出,喻家诸人顿时哑火了,喻大郎更是下意识就把视线投向了脸色铁青的自家二弟。 明月和喻嘉言长期住在县城,明老太他们又不想让两人为了喻家的事情糟心,所以两人并不知道,喻守义其实曾经为喻二郎求娶过明许四兄弟的谢家三表妹,只不过谢家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倒不是谢家看不上喻家没有自家家底厚实,他们后来给谢三丫说的那户人家,家里也并不是多么有钱。 人家之所以选择了自己现在的亲家而不是选择喻家,完全是因为谢家所有人都对喻守义他们这一大家子没有任何好感。 大家一个村住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别家或早或迟总是都会知道的。 再加上谢家又跟明家是实在亲戚,所以喻守义一家这些年出的那些幺蛾子,谢家人简直都能一一列举了。 一个总爱作妖,且还把自己儿媳妇当成外人区别对待的冯氏,一个表面上看老实忠厚,关键时刻却还是会站在冯氏以及他几个孩子一边的喻守义,再加上他们两口子生的那一窝一个赛着一个不省心的孩子,谢家傻了才会把闺女嫁去他家。 用谢氏的话说,她娘家哥嫂才不会明知喻家是个火坑还把自家闺女送去受婆婆磋磨。 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喻家和明家之间几乎已经断了来往,明家所有人,甚至包括在明家长大的喻嘉言,大家全都看喻守义一家不太顺眼。 现在喻守义还活着,喻嘉言就已经只肯送礼不肯露面了,这要是喻守义哪天一蹬腿儿,喻嘉言绝对会立刻跟喻守义的那些儿孙划清界限。 最可怕的是,喻守义一家跟喻家最有出息的喻嘉言之间,关系明明都已经淡薄成这样了,冯氏和她生的几个孩子却依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与喻嘉言缓和关系的架势。 他们不仅没有反省自己的过错、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还越来越变本加厉的作起妖来,这分明就是奔着直接跟喻嘉言翻脸成仇的节奏去的。 这种一家大小脑子都不甚清楚的人家,谢家脑抽了才会把闺女嫁去他家。 他们可不想以后自己闺女也被明家以及喻嘉言小两口儿嫌弃,作为一群懂得感恩的正常人,谢家人很清楚自己是靠着谁才过上今天这种好日子的。 他们谢家人可不像喻家的那些傻缺,心里明明恨不能把人家的家产全都划拉到自己家,行动上却又不断地惹毛人家,就像生怕人家会继续拉拔他们一家似的。 作为言行一致的老实人,谢家人表示自己无法理解喻家人的这种“心口不一”。 他们甚至都无法理解为啥喻家要和谢家结亲——他们两家明明不是一路人,最后还是谢氏揭穿了谜底,“肯定是想让你们看在三丫儿的份上拉拔他家。现在明家的所有好事儿都没喻家的份儿了,他们可不就得想个其他办法。” 至于为何选中谢家。 一来谢家跟明家关系亲密,家里又恰巧有年龄合适的闺女方便结亲。 二来谢家人相对来说要老实憨厚一些,不像周家、黄家等明家的其他亲戚,家里少说也有那么一两个既精明又厉害的家庭成员,这种人家的闺女,那可不是婆家想拿捏就能拿捏住的。 喻守义和冯氏这两口子小算盘打的贼溜,然而老实人却也有老实人保护自己的独特方式。 谢氏的爹谢家老爷子虽然不是个头脑精明、反应迅速的当家人,但他却非常聪明的为自己选了个再可靠不过的幕后智囊——他的大外甥明许。 有明许给他出主意,十个喻守义捆在一块儿那也是忽悠不了谢老头儿的,所以谢老头儿非常直接的拒绝了喻守义关于两家结亲的提议。 而且为了避免冯氏想出什么坏主意坏他孙女的名声,谢老爷子很快就把孙女定给了明老太的娘家侄孙。 那孩子是明老太已经过世的三堂兄的五孙子,这家人虽然日子过得不如明老太两个亲兄弟那么富裕,但跟谢家相比却是不差什么的。 据做媒的王家二老太太介绍,明老太的三堂兄家如今一共有一百二十亩地,其中上田和中田都只有三十亩,剩下的六十亩则全部都是下田。 这要是放在以前,下田两亩都顶不上上田一亩能产粮食,可自从有了高产的番薯和洋芋,他们这十里八乡的农民却是再也不会犯愁自家的下田产量低了。 衣食丰足、家有余钱,王家自然就也生出了送儿孙去读书的念头,所以打从去年开始,他们就也像谢家一样送了家里年纪较小的孩子去镇上学堂。 把这样一户小日子过的蒸蒸日上、眼看着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让日子红火起来的正经人家,与家里人个个都不上进、一家老小眼睛就只盯着喻嘉言钱袋子的喻守义一家放在一块儿进行对比,只要做出选择的那个人不傻不瞎,人家铁定不会选择把闺女嫁去喻守义一家。 类似的议论在村里很是风行了一阵儿,除了少数出于嫉妒心理说酸话的,村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一致认为谢老爷子做了个英明决断。 有那说话刻薄的,更是明里暗里狠狠讽刺了几回喻守义一家,“给谢家提鞋都不配”的话就是那段时间村里人传出来的。 求亲不成,然后又被人在脸上狠狠踩了几脚,喻守义一家对此非常气愤,这也是为什么喻守义一说起谢家,喻家人就集体脸色不好。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非要给二郎说谢家的那个臭丫头,咱们喻家会被村里人这么议论?”才被喻守义喷了一脸口水的冯氏双手叉腰,逮着机会就又喷了喻守义一脸口水。 喻守义被她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你倒是想给他娶镇上有钱人家的闺女呢!可你说成了吗?他一个土里刨食儿的泥腿子,你又拿不出百八十两的银子做聘礼,你凭啥给他娶个镇上有钱人家的闺女?” 第133章 快给我俩搬个梯子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3章快给我俩搬个梯子冯氏立马不干了,“我儿子咋就不能娶个有钱人家的闺女?你别以为就你侄子有出息!我儿子虽然没他识字多,可我儿子却是有家有业的有福之人。哪像那个喻嘉言,克父克母、妨碍亲戚!” “就是,喻嘉言一个扫把星都能娶明月那个财神爷,我哥凭啥就不能娶个镇上有钱人家的闺女?”冯氏的小儿子一脸愤愤,“爹,你还说你不偏心,要我说你这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喻守义气得差点没有直接撅过去,他看向自己几个儿子,“你们也这么以为?” 他几个儿子低着头不吭声儿,但那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表达了他们对喻嘉言的各种不服气。 喻守义怒气上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想要发火的冲动,“嘉言是秀才,你们是吗?嘉言会武功,你们会吗?嘉言能做家里、地里、池塘里、作坊里的所有活计,你们能吗?嘉言在五里屯的那些年,天不亮就会跟着明家几兄弟上山打猎、挖草药、收山货,那时候你们在干啥?难道不是在呼呼大睡?” 喻二郎一脸的不服气,“他是秀才那也是因为他沾了明家的光,要是明家肯供我们兄弟念书,我们兄弟难道还不能考个秀才回来?” 喻三郎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他不就是运气好摊上了明家那一家子傻蛋吗?要不是有明家供他念书、练武,他能有今天?” 喻大郎也是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就是,就他那副怂样儿,他都能做到的事儿,没道理我们兄弟就做不到。” 喻守义: 在过去的那些年,每次他说教几个孩子,冯氏都会又哭又喊的在中间搅合,为了息事宁人,让家里不至于每天都鸡飞狗跳,喻守义下意识选择了退让和妥协,这就导致了他很少能有机会和儿子们平心静气的交流几句。 那时候他虽然也生气冯氏的胡搅蛮缠,但他却一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意识到,他的退让对他儿女们的巨大影响。 直到此时,家里眼看着就要面临与喻嘉言彻底断绝往来的不妙局面,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几个儿子的心思都已经歪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里一阵悲凉,偏偏作为罪魁祸首的冯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错。 她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开始一脸坚定地给自家几个孩子洗脑,“可不咋的!我早就说了,那喻嘉言也就是占了个运气好。要不是他死爹死娘被明家捡回去养,他哪来的今天的好日子过?” “要我说那明家人也都是些拎不清的,好好的闺女,什么样的好人家说不到?他们倒好,非要自己捡一个不相干的野孩子回去养。” “哎你们说明月那个小贱人,会不会早就跟喻嘉言滚过草窝子了,不然她家干啥非要把她塞给喻嘉言?”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浑然不知喻守义已经快要被她气得背过气去。 偏喻二郎还非常认真的赞同了自己娘亲一句,“我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然明家咋会又是陪送银子、首饰、布料,又是陪送县城的庄子、宅子、铺子?” “你、你们”喻守义额上青筋满布、脸色也红的诡异,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但很快却又毫无征兆的朝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再然后,喻嘉言和明月小两口儿的那个小院子,厚实的木门就被喻大郎砰砰砰捶的震天响了。 彼时冬至和平安还在李大夫那儿,李大夫才给平安浑身上下的所有商储上完了药,平安正咬着牙在药童的帮衬下穿衣服,喻二郎、喻三郎就抬着喻守义去了李大夫家。 冯氏也学着冬至一路走一路哭,而且她还非常无耻的把喻守义被气晕的锅甩到了喻嘉言身上,话里话外都是喻嘉言不孝顺,不该把平安送去李大夫那。 对着喻嘉言家的大门一顿狠砸的喻大郎说的也是冯氏的这套说辞,只不过他却不像冯氏那样哭咧咧的试图博取村民同情,而是一脸凶狠的咒骂着喻嘉言,话里话外大有让他出了几千两银子才能消气的意思。 “还真是给他们惯出毛病来了!”听到喻大郎在自家门外高声叫骂,明月柳眉倒竖,她起身下炕,决定去教教他怎么做人、怎么说话。 喻嘉言却是一把拉住了明月的手,“我去。” 明月蹙眉,“你不要名声了?” 喻嘉言摸摸她的头,“傻姑娘,谁说对付人就只有动手这一种办法?” 明月眼神大亮,“你又要使坏了?” 喻嘉言一脸无奈,“这怎么能叫使坏呢?我这只是合理的规避冲突。” 他从库房旁边搬来一架梯子,然后一脸狡黠的对着明月眨了下眼睛,“走,咱去爷奶那边儿搬救兵。” 明月有些犹豫。 喻嘉言拉了她一下,“放心,十个他也砸不坏咱家大门。” 明月想想自家大门的厚度,原本担着的心顿时安安稳稳落回了肚子里。 她动作利落的跟着喻嘉言一起爬上墙头,听到喻大郎闹事儿正准备出来看个究竟的明许: “大哥!你来的正好,快,快给我俩搬个梯子。”明月对着自家堂兄用力招手。 明许一脸无语,他搬了个梯子驾到墙上,然后又看着喻嘉言和明月爬下墙头。 “你俩这是干啥呢?” “避难啊。”喻嘉言指指自家大门口,“你没听到我家大门都快被人捶塌了吗?” 明许翻了个白眼儿,“说人话。” 喻嘉言挠挠头,“我准备抓了他直接去李大夫那儿。他不说是我害的他爹吗?那我就去问问我的好大伯,我到底哪里气到他了。” 明许点点头,“那成,那我现在就带几个长工过去抓他。” 喻嘉言点点头,正好二郎几个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喻嘉言遂就又将视线投向了二郎兄弟几个,“还要劳烦二哥带着几个小的,去帮我请一下里正和几位村老。” 明月哪里舍得只让喻嘉言一个去面对喻守义那一大家子,她凑到几人身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明许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喻嘉言却不管不顾一把扯住了明月右手,“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他可不是那种自己缩在后面,反而让自己媳妇儿一个妇道人家去面对他那些奇葩亲戚的怂包男人。 第134章 争取舆论支持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4章争取舆论支持明月一脸无奈,“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然你多多少少都会被人讲究。你别忘了,你可是要继续参加科举的。” 喻嘉言还要再说,明月却已经一个眼风扫向了自己的几位堂兄堂弟,“还不快去?” 她在明家发号施令这么多年,明许几个早就养成了配合她行事的本能反应,被明月这么一瞅,几人下意识就各忙各的去了。 喻嘉言: 果然他媳妇儿还是之前那个威武霸气的他媳妇儿 他揉了下明月的头发,“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知道说啥就啥也别说。”明月推着他往明老爷子和明老太所在的正房东屋走,“咱先去跟爷奶打个招呼,别到时候老人家不知内情,再被咱们给折腾出个好歹来。” 喻嘉言从善如流的跟着她进了正房东屋,然后小两口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经过跟明老爷子、明老太、明地、谢氏、明城、陶氏、明塘、周氏几位长辈说了一遍,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倒还沉得住气,明地等人却是气得恨不能把喻守义一家全都拖出来暴打一顿。 从三不五时的出个幺蛾子上升到罔顾人命,这在心中自有一根底线的明家人眼里简直罪无可恕。 明塘把指骨捏的噼啪作响,“这种人你们还跟他废话什么?怎不直接拖出来狠狠打上一顿?平安是个小厮不假,可小厮难道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吗?” 周氏连连点头,“就是,要我说喻老大算是彻底把他几个孩子给养歪了,你瞅瞅这都做的啥事儿啊这是?” 就连谢氏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这家人这是吃人饭不办人事儿啊!” 明月拍拍一脸气愤的自家三婶,喻嘉言则温声劝着暴跳如雷的明塘,“三叔、三婶、大伯娘尽管放心,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继续姑息我的这几位堂兄堂弟。今天他们敢打我家的小厮,明天他们就敢直接欺上我家的门。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我最怕的还是他们以后打着是我堂兄堂弟的旗号欺压乡邻” 明老爷子听得连连点头,“这事儿确实马虎不得。你和明月平时都是住在县里,他们要是在村里干了啥坏事儿,别人保不齐还以为是你们授意的,那你们可就要平白坏了名声了。” 喻嘉言对他微微一笑,“所以我才想到要把里正和村老都请去李大夫家,让他们亲眼看看我家平安的那副模样,这样他们更能明白我为何如此忧心。” 明老爷子略一沉吟,“这事儿光是你们小两口儿出面还不行,爷倒是不怕别的,就怕你大伯他拿叔侄情分压你。” 喻嘉言苦笑,“事到如今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叔侄情分?他今天能纵着儿子打我家的小厮,拿着我对他的那点儿情分吓唬我家的小厮,明天他就能打着我的旗号,纵着他家的几个孩子欺压乡邻。所以从他吓唬平安,不许平安告诉我这事儿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想再跟他有所来往了。” 明老爷子拍拍喻嘉言,“那你是打算也跟他家也断亲吗?你亲自出面提这个,怕是对你名声有碍吧?” 喻嘉言苦笑,“确实有所妨碍,所以我只是打算在村里人面前说清楚,断亲文书什么的就算了。” 明老爷子放下心来,“那我就知道该怎么跟里正说了。你放心,爷肯定帮你们两个把这事儿办的妥妥帖帖的。” 喻嘉言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他和明老爷子等人飞快地合计一番,然后众人才一起出门,呼啦啦去往李大夫家。 一出娘家的院子,明月就拿帕子捂着眼睛开始假哭,陶氏和周氏则一边一个扶着“已经哭到站都站不稳”的戏精姑娘明月。 陶氏不擅做戏,但她眼泪窝子超级浅,即使明知明月是假哭,她却还是走着走着就真哭起来。 反观周氏,人家一滴眼泪没掉,但却成功调动起了闻声出来看热闹的少数村民的情绪——剩下的绝大多数村民都在李大夫家外头听冬至和冯氏吵架呢,所以来看明月热闹的村民那就少的有点儿可怜了。 一行人,男的黑脸,女的要么哭泣要么诉说,就这样一路浩浩荡荡去到了李大夫家所在的村?头。 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人群里冯氏的骂声以及冬至的哭声,其中还夹杂着村里一些婶子大娘的声音。 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在斥责冯氏: “你干啥?你们打了一个还不算,现在这是又想打第二个了?” “丫鬟小厮怎么了?丫鬟小厮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 “呸!说得好像人家把自个儿卖给你家了似的!人家明明就是嘉言和明月的下人,人嘉言和明月都没说啥呢,你倒是一口一个‘奴才秧子’的叫上了。” “咋的你这是?该不会是想占了人家嘉言和明月的家产,然后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着人家的大院子,使唤人家的两个下人吧?” “” 听到众人一边倒的斥责冯氏,明月不由在心里暗暗为小冬至点了三十二个赞。 干得好哇!辈分上吃亏的时候,他们可不就是要争取人民群众的舆论支持。 这么想着,明月顿时哭的更起劲儿了,“娘啊,你闺女活不下去了了啊我和嘉言一直都按你说的,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可这有人他不想我们有好日子过啊!您说说,我和嘉言四时八节的节礼送着,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把我和嘉言往牢里害啊?” 众人一听都惊呆了。 啥玩意?咋还连“牢”这个字都出来了。 在众人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周氏“哎呦”一声接话儿了,“我的好侄女哎,这哪能怪到你和嘉言身上!你说说你这孩子,你胆子咋就小成这样!这平安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直接把那打他的人给送去县衙不就完了吗?谁杀人谁偿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众人:你确定你特么不是在逗我?你家的母老虎要是都胆子小,那这村里还能有胆大的人么? 不过,这咋还小厮死了也要偿命呢?那戏文里,不是动不动就唱“拖出去打死”的么? 第135章 长得越丑想得越美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5章长得越丑想得越美一众法盲心里正纳闷儿着,就听明月又哭上了,“可、可是,三婶儿,嘉言他大伯不让平安说自己是他几个儿子打伤的。” 周氏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啥?他这是想让你和嘉言帮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兔崽子背这人命官司啊!他这也太歹毒了吧?好歹嘉言也孝敬了他这么多年,咱家更是看在嘉言的面子上没少帮衬他家,他咋就能狠得下这份心呦!” 明月一听哭得顿时更厉害了,“他、他咋就狠不下这份心?说白了,在他眼里,侄子和侄媳妇又哪及得上自己亲生儿子重要?您看前些年嘉言无家可归,他不也是只嘴上说说,实际还是听了自己婆娘儿女的,一直把嘉言放在咱们家养。”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喻守义当时虽然一直痛骂赵氏两口子,但他为喻嘉言做的,还真就是只有嘴上说说。 花了大钱救回喻嘉言一命的是明家,后面几年一直养着喻嘉言的是明家,像对待自己儿孙一样供喻嘉言读书的是明家,给喻嘉言娶媳妇、盖房子的还是明家,反倒是喻守义这个做大伯的,不仅没有帮衬喻嘉言什么,反倒因为喻嘉言大伯的这个身份,成了最早得到明家帮衬的人。 至于他几个孩子以及他那个蠢婆娘,他们就更加没有帮助到喻嘉言了。 甚至他们还明里暗里欺负喻嘉言、见钱眼开试图挖明家墙脚、挖墙脚不成又试图赖上明三郎总之就是各种给喻嘉言和明家添堵。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愈发觉得喻守义一家不是个东西了。 从手指缝里瞄到众人的脸色变化,明月暗搓搓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她呜呜咽咽的继续哭诉,“三婶儿,您是不知道,就刚刚,嘉言他大堂哥还去我家骂我和嘉言了,他说就因为我们把平安送到李大夫这儿看伤,嘉言他大伯都直接被我们给气晕了。他还是让我们净身出户,把财产全都让给他” 明月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喻守义老婆孩子的眼神儿顿时就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嫌恶,之前说冯氏想要霸占喻嘉言和明月财产的妇人更是像得了证据一样,狠狠呸了冯氏一下。 喻大郎被明月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气了个够呛,他拨开自己面前看热闹的村民,气势汹汹的就冲着明月走了过来,“姓明的,你他娘的少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子什么时候让你们净身出户了?老子说的明明就是让你和喻嘉言那个兔崽子赔偿我家五千两银子!” 他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大片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的个老天爷,就这还好意思说不是让人家净身出户!” “人家就是净身出户也赔不起他这么多啊!他以为五千两是五千钱啊?” “张嘴就要五千两,这、这是打算直接讹到人家小两口儿后半辈子都只能给他们当牛做马啊!” “搞不好人家还要搭上子子孙孙。” “” 喻大郎面色阵青阵白,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明月给算计了。 如果是明月说,他问明月和喻嘉言要五千两,那他完全可以在别人谴责他时来个抵死不认,可现在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反口了。 他就说,明许当时明明带了好几个人去抓他,他怎么还是轻轻松松就跑掉了,原来他们这些黑心肝的家伙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他。 一心只顾着愤恨别人是如何狡猾的喻大郎,半点儿也没想过自己是何等的贪得无厌、没有底线。 在这五里屯,如果把五千两银子换算成土地,那么它代表的就是三百四十多亩的上等好田。 而如果一个普通农家想要存够这笔钱,那么他们至少也要存上两三百年,就这还是建立在他们不吃饱、不生病、不嫁娶、不和人走礼、不供孩子念书、不遭遇任何天灾人祸每天都精打细算、极其节省的前提下。 问喻嘉言和明月要这么大一笔钱,喻大郎他们母子几人显然是打算一步到位,直接用喻嘉言和明月的所有财产,实现自己过上绫罗绸缎、大鱼大肉富贵日子的美好心愿。 对此明月只想说,“果然那些没有节操和底线的人,向来都是长得越丑,想的就越美。” 当然,他们想的再美那都是他们的事儿,明月可没有牺牲自己,成全一群水蛭的“觉悟”。 她的嫁妆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她和喻嘉言的共同财产则都是两人辛辛苦苦赚下的,和喻守义一家可没有哪怕一个铜板的关系。 “周里正、几位叔伯。”一直没说话的明老爷子看到里正和几位村老过来,忙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迎了上去。 已经听明许几兄弟说了事情大概经过的里正、村老等人全都深深蹙着自己的两道眉毛,说实在的,他们也已经开始腻歪喻老大家这些乌七八糟的破烂事儿了。 以前他们算计明家、算计喻嘉言,他们或许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以明家诸人和喻嘉言的战斗力,除非他们手下留情,不然就喻守义的那一大家子,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捆在一块儿,他们也抵不过喻嘉言或者明许稍微动动心眼子。再不然就是明月随便抬抬胳膊或者腿脚,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们却千不该万不该差点儿搞出人命来。 能混上里正和村老的位子,能让村里这么多人信服,周里正和他的这些“老”助手们,毫无疑问多多少少都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他们可不像村里的绝大多数人,认为平安既然已经卖身给了喻嘉言,他的生死就可以任由喻嘉言和明月,甚至喻守义一家这种只是跟喻嘉言沾亲带故的人随便处置。 仆人也是人,仆人也有活着的权利,在他们的这个国家,喻嘉言和明月最多最多也就只能体罚一下自家仆人。 他们要是真想杀掉平安,那他们就必须先给平安一个法律规定的他必须要死的罪名,不然官府是绝对不会坐视他们随便杀人的。 当然,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朝代,都难免会有少数特权阶级,可很显然,喻嘉言和明月都还只是半只脚才刚迈进“士”这个阶层的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他们没有足以让自己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滔天权势。 第136章 给脸不要脸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6章给脸不要脸连喻嘉言和明月这种根正苗红的正牌主子都还没有随便杀死自家仆从的权力,更何况喻守义一家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二道主子。 他们别说是像冯氏母子叫嚣的那样直接打死平安了,就是只像现在这样把平安打个半死,身为平安真正主子的喻嘉言和明月都已经有足够的理由送他们去见官了。 可偏偏冯氏和她的几个小崽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种叫作“想当然”的病,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身为喻嘉言亲戚的他们比身为喻嘉言小厮的平安高贵一等,就是打了平安也完全不算啥事儿。 反倒是喻嘉言和明月的愤怒、村里人的鄙夷让他们愤怒且不以为然,甚至就连里正和村老一脸阴沉的瞪着他们,他们也依然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冯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哎呦,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他喻嘉言都把自己大伯气病了,里正和村老居然还都帮着他说话,这五里屯是没有我们一家下脚的地儿了” 周里正都想对她翻白眼儿了。 特么我们为啥都帮着喻嘉言,你自己心里没点儿b数吗? 为了不破坏自己高贵冷艳的里正形象,周里正并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原原本本说出口,他冷冷看了一眼喻大郎,然后又把视线转向了李大夫家那扇紧闭的门,“你爹现在在李大夫家?” 喻大郎可不敢像自己娘亲一样胡搅蛮缠,他虽然长了一脸横肉,但其实却是个只会窝里横的胆小鬼。 听到里正问话,他忙认认真真答了一句,“嗯,我二弟他们刚给送进去的。” 周里正没再搭理喻大郎,他看向站在明老爷子身侧的喻嘉言,“那这事儿就等你大伯出来咱再细说吧。” 喻嘉言躬身施礼,“是,这事儿晚辈也不知该怎么处置最好,还请里正和几位村老多多费心。” 里正满意地摸了摸自己修剪得宜的小胡子——果然秀才老爷就是秀才老爷,瞅瞅人家这话说的多么顺耳,听的他控制不住就想笑出一脸褶子。 几位村老也和里正一样满脸笑容,毕竟谁不喜欢被人捧着敬着呢,尤其喻嘉言还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秀才。 众人和乐融融的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气得冯氏都想过来挠花里正和几位村老的那几张老脸了。 奈何,她不敢。于是她只能咬牙暗恨。 至于恨的对象,她最恨的当然还是喻嘉言和明月,在她想来,如果不是他们搞事情,她和她的几个孩子又何至于被村民围着各种鄙夷。 拉到的仇恨值仅次于明月和喻嘉言的就是明家诸人和里正、村老们了,在冯氏看来,如果不是有明家庇护喻嘉言、有里正和几位村老给喻嘉言撑腰,那他一个势单力孤的小屁孩儿根本就不会有胆子和她以及她的几个儿子作对。 她第三恨的则是村里那些大冷天也要出来看她家热闹的村民,尤其那些看热闹还嘴欠的,她更是恨不能直接撕了对方的那张臭嘴——如果不是指责她们的村民人多势众,她和她几个儿子根本对付不来,她现在肯定不会只拿满是愤恨的眼神儿狠狠扫视众人。 过了约么一刻钟,李大夫家的院门被个小药童从里面打了开来。 小家伙环视众人,找到喻嘉言和喻大郎后才清清嗓子对着众人大声转述李大夫的话,“我师父说了,平安伤势很重,必须好吃好喝静养至少一个月,而且半年之内都不能做重活儿粗活儿。还有就是,喻秀才,我师父说让你补他二两银子的汤药费,你家冬至刚才给的银子不够呢。” 众人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还补?看来李大夫是给那个叫平安的小厮用上他的那个救命药了。” “哎呦我的个老天爷啊,这喻大郎几个还真是差点儿就把人小平安给打死了!” “这也太歹毒了!就像咱们之前说的,那可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谁说不是呢!看来以后咱们也得躲着他家走了,可别哪天也被他家那几个混不吝给打了。” “作孽呀!” “” 冯氏气得半死,喻大郎却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然而那小药童却是没有给他辩驳的时间,他先是从喻嘉言手里接过一个二两重的小银锞子,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喻大郎身上,“还有你家的,连看诊带药费一共三钱银子。” 冯氏一听“银子”两字,整个人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她蹭的一下跳了出来,“你问他要!” 喻嘉言微微蹙眉,但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 倒是围观众人看不下去了,最是心直口快的李大娘直接就怼上冯氏了,“我说姓冯的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自己男人看病,你居然问隔房的侄子要银子,真亏你有那个脸皮说得出口!” 冯氏直接就炸了,“我为啥说不出口?他把我家男人气病了,给我家男人看病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周氏一听,呦呵,给脸不要脸啊这是,看他们不说话就以为他们很好欺负是吧? 她柳眉一竖直接加入战斗,“我说姓冯的,你儿子差点儿把我侄女家的小厮给打死,害得我侄女、侄女婿差点儿下了大狱不说,你儿子还气势汹汹跑去砸我侄女家的门,问我侄女要五千两银子,说啥我侄女、侄女婿不该送小厮去李大夫家,现在你又说你男人是因为生气我侄女婿把小厮送来李大夫家看伤才病倒的,让我侄女婿给你男人出看病银子。合着你们就是存了心害死那小厮,然后好让我侄女、侄女婿全都下大狱的意思呗?” 冯氏刚想说“你少在这胡咧咧”,周氏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不就是觉得,嘉言无父无母的,他要是下了大狱,你们一家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手他家的东西和银钱了么?” 冯氏心里一动,她原本还真没想害喻嘉言下狱,她只不过就是想要狠狠讹上一笔银子,但周氏的这番说辞却仿佛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所以她一时之间根本忘了反驳周氏。 下意识地,她就开始琢磨起这事儿的可行性来了。 第137章 娶妻不贤毁三代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7章娶妻不贤毁三代冯氏的这一犹豫,被周氏直接当成了她心虚的证据,周氏指着她对围观众人大声道:“大伙儿可都看到了吧?这个坏婆娘被我说中心事,这是慌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冯氏顿时回神,“你别瞎说!我” “你什么你!你还是少狡辩了,你就是说出天花儿来别人也不会再相信你的!”周氏直接打断了冯氏没能出口的辩解,她对着里正和几位村老一福身,“还请里正和各位长辈为我侄女、侄女婿做主。我侄女婿虽然父母早逝,但他还有我们明家呢。我们是断然不能看着他们小两口儿被人这么祸害的。” 里正点点头,“放心,这事儿我和几位村老自会秉公处理。” 他和周氏是本家,和明家也算是亲戚,心里原本就是偏着明家的,再加上道理又全部都在喻嘉言和明家这边,他帮起亲戚来简直毫无心理负担。 他和几位村老略一商议,然后就将视线转向了正一脸紧张等着他们拿出决议的喻大郎,“喻大郎,你爹看诊的银钱理应由你们自己承担。还有那个叫平安的小厮,谁打的人谁就应该负责支付看诊所需银钱” 他话才说到一半,冯氏就已经尖叫着喊了一声,“我不同意!” 周里正眉头紧蹙,“那就请你几个儿子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吧。” 冯氏一听顿时哑火了,出于小老百姓对衙门的天然畏惧,她在里正说出“县衙”两字的时候,心里那股气刷的一下就散了大半。 周里正冷冷瞥她一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冯氏冷汗直冒,“我、我儿子没打那个小厮平安!他、他是被喻嘉言给打伤的,这不关我们的事儿!” 周里正一脸嫌恶的蹙眉瞪着冯氏,“那个小厮可还活着呢!还有你家周围的那几户人家,人家可都站在人群里头瞅着你们呢!” 冯氏这下彻底站不住了,她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可、可他只是个小厮啊!再说他不好好活着呢吗?凭啥你们还要抓我儿子去衙门?” 周里正心说,你特么怕不是个智障吧?老子都说让你们给钱了,是你自己不肯出钱,老子才说抓你儿子去衙门的好吗? 他懒得搭理冯氏这个胡搅蛮缠的无知妇人,“喻大郎,你怎么说?” “给钱,我们给钱。”喻大郎一边抹着额上的冷汗一边对着里正点头哈腰,他的两个弟弟也一叠声的跟着他说“我们给钱”。 里正这才满意地摸了摸自己漂亮的小黑胡子,“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记得等会儿把银钱结算给李大夫和喻嘉言。” 喻嘉言上前一步,“钱晚辈就不要了,只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晚辈实在是被折腾怕了” “我也怕了!要是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我和嘉言得被他们生吞活剥了。”明月直接打断了喻嘉言,“里正,还请您和各位村老、各位乡邻为我们做个见证,以后我们两口子和喻守义一家再无瓜葛,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我家不会再跟他家的任何一人有任何来往,他们要是胆敢再朝我家或者明家伸手,我们也绝对不会继续顾念什么亲戚情分。毕竟这情分都是相互的,没道理我们都要被人害得去蹲大狱了,我们还把人家当成长辈敬着、当成亲戚护着。” 围观诸人不由连连点头。 这要换了他们,他们也不敢和这种糟心亲戚继续往来。 明月对着众人团团一福,“再有就是,我们也怕他们一家胆子越来越肥。现在他们就敢把我家的小厮往死里打,那以后他们肯定也会把毒手伸到我们两口子,甚至咱们五里屯其他人的身上去。我们不想有朝一日,他们打着我们家嘉言的旗号欺压乡邻。” 众人一听顿时不寒而栗,李大娘更是直接附和起明月来,“可不咋的,现在嘉言只是个秀才,他们就敢把活生生一条人命往死里折腾,这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嘉言要是中举了,他们还不得更加不把别人当人看。” 涉及到切身利益,人们总是要比单纯旁观的时候更加容易被人调动起情绪,李大娘这么一说,村里其他人顿时也担心起自身安危来。 几乎只是一个瞬间,冯氏母子几人身周就再也没了胆敢靠近他们的村民,大家全都远远躲着他们,一副生怕他们突然暴起伤人的架势。 对此明月非常满意,她递了个眼色给周里正,周里正立马接上了明月的这个话茬儿,“那成,那我们大伙儿今天就帮你和嘉言做个见证。反正喻老大对嘉言既无生恩也无养恩,嘉言孝敬他是情分,不孝敬他是本分,谁也不能说他什么。再说你们明家这些年帮喻老大一家也帮的够多了,不然现在他家怕是都还吃糠咽菜呢。” 几位村老连连点头。 当初喻守义家穷成啥样儿他们可是都有印象的,要是没有明家帮扶,他家别说盖新房、买田地了,家里几个男娃能不能有钱娶媳妇儿都两说。 要说那时候他们可都没少羡慕喻家,可谁让人喻老大一家就是能作呢,居然花了几年时间硬是把自己最大的靠山给作没了。 从一开始的明家把他们喻家当成和谢家、周家一样的至亲各种帮衬,到他们各种花样作死惹恼了喻嘉言和明家诸人,以致于喻嘉言只肯再给喻守义送四时八节的几份节礼。 再从一年十几两银子的丰厚节礼,到如今喻嘉言和明月直接就要和喻老大一家断绝来往、划清界限。 不得不说喻老大的婆娘和儿女当真是一流的作死专家,作着作着就把自家的所有福利都给作没了。 回想起前尘往事的村老们顿时半点儿都不羡慕喻守义了,现在的他们只想感叹一句,“娶妻不贤毁三代,老祖宗诚不欺我啊!”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村老们眼中不贤妇人的冯氏似是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家这是彻底鸡飞蛋打了,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喻守义快来给他们母子撑腰做主。 第138章 断绝来往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8章断绝来往喻守义被冯氏这凄厉的呼喊吓到了,顾不得自己才刚醒来,推开李大夫家东厢房的木门就要冲出李大夫家。 李大夫没拦他——他是大夫,不是神仙,都一把老骨头了,他可拦不住那些上赶着作死的家伙。 “当家的!!!”看到喻守义的那一瞬,冯氏如见救星,她蹭的一下就朝着喻守义冲了过去。 喻守义只见一个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嚎的妇人突然以极其敏捷的动作跳起来,然后像个炮弹一样朝着他冲了过来。 他正要说话,冯氏却已经砰的一下把他重新撞进了李大夫家。 脑后一阵剧痛传来,喻守义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原本还边嚎边说的冯氏差点儿没有自己把自己吓死过去,她手忙脚乱的从喻守义身上爬了起来,然后就开始抓着喻守义一顿猛摇。 明家诸人: 喻大郎三兄弟: 里正和各位村老: 围观的所有吃瓜群众: 明月:兄嘚,你再摇他就直接脑震荡了啊喂! 喻嘉言:还好我媳妇儿冰雪聪明、贤惠可人,不是这种专职坑害自家夫君的二货傻缺 一直到李大夫听到声音从自家厢房出来,冯氏这才放过了可怜的她的夫君。 她挂着一脸的鼻涕眼泪就朝李大夫扑了过去,“李大夫,求你救救” 没等她扑到自己腿边,李大夫就以他这个年纪完全不应该具备的敏捷动作快速横移了整整三步,然后冯氏就非常不幸的撞到了李大夫身后的那扇门板。 门是开着的,她并没有立刻把自己撞晕,只不过她的鼻子里却不可避免的流下了两道鲜红鼻血。 冯氏扶着自己晕头转向的脑袋缓缓转过身来,“李大夫” “你站住!别过来!别把你那鼻涕眼泪的往我身上糊!”李大夫一脸嫌恶的看了一眼自家的那扇门板,心里的小人儿控制不住的开始指着冯氏的鼻子叉腰怒骂,“不知道老子爱干净吗?你丫个瞎眼婆娘!” 冯氏懵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自己满脸的不明液体,“李大夫,还请您救救我家男人。” 李大夫招手叫过喻大郎兄弟几个,“把你们爹抬到厢房里去。” 喻大郎几个这才从呆滞当中回过神,三人一个抬肩、一个抬脚、一个抬腰,吭哧吭哧把再度陷入昏迷的喻守义抬进了李大夫家的东厢房。 李大夫这才让自家小药童拿了银针过来,“都出去吧,没得等会儿又让你们给气撅过去。” 冯氏一脸讪讪,喻大郎闻言忙把自家娘亲推出门去。 喻二郎和喻三郎也被他赶了出去,兄弟俩正好也不愿意留在屋里看李大夫的冷脸,于是屋子里便就只有喻大郎一人留了下来。 没一会儿喻守义就被李大夫用银针扎醒了,他甫一睁眼,李大夫就立马把银针收了起来。 小药童机灵的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李大夫刷刷几笔写了一张药方,“要是再晕一次,你们也别把人送我这儿了,直接就送去县里找人救命吧。” 喻大郎连连应是,李大夫遂又叮嘱了几句其他需要注意的问题。 等到拿着几包草药的喻大郎扶着喻守义再度走出东厢房,热锅蚂蚁一样的冯氏这才小心翼翼朝着自家男人靠了过去,“孩子他爹,你、你没事儿吧?” 喻守义脸一黑,“你觉得我能没事儿吗?” 冯氏一脸讪讪,她伸手去扶喻守义,喻守义却身子一侧躲了开去。 喻大郎见状忙把手里的药包递给冯氏拎着,“娘,这是李大夫给开的药,您还是先去跟李大夫结算一下看诊和抓药的钱。” 冯氏一脸的不甘不愿,喻大郎接连给她打了好多眼色,她这才割肉似的付了银子给李大夫。 李大夫嫌她埋汰,眼风一扫小药童,小药童立马上前一步把银子接在了自己手里。 等到喻守义一家子陆续出了李大夫家,平安也由冬至扶着走了出来。 他身上涂了很多伤药,刺鼻的味道冲的围观之人都不由自主退后了好几米远。 “少爷。”平安一见喻嘉言,眼泪立马掉了下来,他哭着就要给喻嘉言下跪,喻嘉言忙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起来,有啥事儿咱回家再说。” 平安哭着点点头,喻嘉言于是叫过那两个之前送他来看伤的长工,让他们依然还是把平安抬回自家。 冬至也被明月一并打发了回去,四人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围观众人的视线。 里正和几位村老也被平安的惨状吓了一跳,闻着他身上刺鼻的中药味儿,几人心下不由对喻守义家的几个孩子更添嫌恶。 “喻老大,这次你家几个孩子做的这事儿,影响着实恶劣”里正蹙着眉,尽可能言简意赅的对喻守义说了一遍自己和几位村老的决议。 喻守义听到喻嘉言要跟他家恩断义绝,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个彻底。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嘉言。”喻守义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满是哀求的目光投向站在明老爷子身边的喻嘉言。 喻嘉言躬身对他行了一礼,“大伯,我最后叫您一次大伯。当年您为我主持公道,我非常感激,但这些年我也没少孝敬您。还有我岳父一家,他们看在我的情面上,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关照您家。我自认过去所作所为,已经足够报答当年您在赵氏面前为我主持公道的那份恩。” 喻守义一脸绝望。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可他却又不想就这么失去喻嘉言这座靠山。 他自己的几个儿子已经都被冯氏养歪了,个个都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性子,这些年他们没少在村里得罪人。 如果他家就这么跟喻嘉言撕破脸,那么以后村里人肯定不会再让着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在村里的日子很快就会变得艰难起来。 喻守义不想自己几个孩子被村民们嘲讽排挤,所以他一直努力维系自己和喻嘉言之间那微薄的伯侄情分。 之前喻大郎几个把平安给打成那个样子,他不惜亲自出面威胁平安,同样也是为了维系自家和喻嘉言的友好关系。 第139章 跟爷回家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39章跟爷回家喻守义总想着,他可以慢慢教导自己的几个孩子,慢慢把他们拉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慢慢让他们意识到他家必须和喻嘉言搞好关系,而在那之前,他当然要尽可能减少喻嘉言对他几个孩子的恶感。 说实在的喻守义真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就算他威胁了平安,让平安隐瞒被打的事儿,他的出发点也绝对不是害喻嘉言和明月下大狱。 喻守义始终认为自己是疼爱喻嘉言的,虽然可能不如疼爱自己几个孩子那么深,但他对喻嘉言却也是绝对的一片真心。 他一直以为喻嘉言是明白他这份真心的,可现在看来,喻嘉言显然对他也是有着诸多不满和怨怼。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喻嘉言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不满和怨怼。 和爱一样,恨也是需要消耗精力和时间的,而喻嘉言恰恰最缺的就是精力和时间。 他有太多太多想要去做的事,也有很多很多想要去爱的人,像喻守义一家这种虽然跟他有着血缘关系,但事实上却没有为他付出过任何心血的人,喻嘉言最多也就只能暂时给予他们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 当着全村人的面,喻守义到底没好意思死皮赖脸让喻嘉言不计前嫌,他灰着一张脸,由着同样灰溜溜的几个儿子扶回了自己家里。 看着他们一家在村人的奚落嘲笑中仓皇离开,喻嘉言长长叹了口气。 明月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好受,她伸手悄悄握住了喻嘉言的手。 喻嘉言心中微暖,小两口儿借着明家诸人的遮挡悄摸儿握了一会儿手,直到村里人陆续散去,明家诸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和明月身上,喻嘉言这才依依不舍松开了自家媳妇儿的手。 “走吧,跟爷回家。”明老爷子也看出喻嘉言心情有些低落,他拍拍喻嘉言的肩,“你奶带着人给咱包饺子呢,咱这时候回家刚好能吃上热乎的。” 喻嘉言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他笑着对明老爷子提要求,“那咱能让我奶炖块豆腐吗?我想吃酸菜粉条炖豆腐了。” 明老爷子笑得一脸慈爱,“能啊,你还想吃啥?回家咱就去找你奶加菜。” 喻嘉言非常配合的开始点菜,“那就再来一个煎猪扒、一个酸甜排骨、一个煎猪血肠、一个韭黄炒鸡蛋、一个栗子焖鸡、一个醋溜洋芋丝、一个凉拌白菜丝、一个胡椒猪肚汤。” 明老爷子拍拍他胳膊,“你这孩子,怎么点着点着全都点成别人爱吃的了?” 韭黄炒鸡蛋是明地爱吃的,栗子焖鸡是明城爱吃的,煎猪扒是明塘爱吃的,酸甜排骨、醋溜洋芋丝是家里孕妇和小辈爱吃的,煎猪血肠、凉拌白菜丝是家里一众女眷全都爱吃的,胡椒猪肚汤则是明老爷子爱吃的。 喻嘉言能把家里诸人的爱好记得这么清楚,明老爷子欣慰之余也不由暗暗叹息喻守义一家、喻守礼一家的有眼无珠。 但凡他们对喻嘉言稍微好点儿,而不是个个都只想着欺负他、虐待他、算计他、利用他,他也不会就这么和自己的亲人们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一行十来人浩浩荡荡回到明家,果然明老太已经准备好了白白胖胖的白面饺子等着他们。 明老爷子打眼一扫,发现老妻居然已经把他们想吃的东西全部都让厨娘做了出来,他笑着递了个眼色给喻嘉言,喻嘉言心领神会,立马回了个格外灿烂的笑容给明老爷子。 酸菜猪肉馅儿、白菜猪肉馅儿、香菇鸡肉馅儿、角瓜鸡蛋馅儿的饺子被明老太指挥着厨娘分别倒进大锅里煮着,已经做好的杀猪菜、煎猪扒、煎猪血肠、酸甜排骨、栗子焖鸡、腊味合蒸、河鱼炖茄子、韭黄炒蛋、拔丝番薯、醋溜洋芋丝、凉拌白菜丝、猪肉酸菜粉条炖豆腐、胡椒猪肚汤则被摆在了餐桌上。 除了这些,明老太还让厨娘另外预备了几小碟芹菜花生米、酱腌小黄瓜、酸辣萝卜丁、红方豆腐乳。 当然,吃饺子必备的蒜泥小碟她也按照家里的人口数,早早就让人摆在了餐桌上面。 这么一顿异常丰盛且又和乐融融的晚饭吃下来,喻嘉言心里的那点儿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 他一脸满足的牵着明月的手回了隔壁的自家院子,看到冬至和平安正一人捧了一碗面条儿在吃,他甚至还心情甚好的“越俎代庖”了一次,“怎么光吃咸菜和玉麦面条儿?李大夫不是说让平安好好养着?冬至以后每天炖个汤给他喝。” 冬至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主母,明月笑着对她微微颔首,“就听你家少爷的。鸡也好鱼也好,你只管炖给平安吃。还有咱家冻着的那些排骨也是,你可以每天变着花样儿做给平安吃。” 平安感动的直接哭出了声,挣扎着就要跪下给喻嘉言和明月磕头道谢,喻嘉言忙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你家少奶奶不是早就跟你和冬至说了?咱家不兴这一套。” 平安抹着眼泪诺诺应是,喻嘉言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明月回去正屋。 明月却是扭过头又交代了冬至一句,“还有咱家的鸡蛋、白面、小米、红糖、大枣啥的,你也可以随时拿来做给平安吃。” 冬至躬身应是。 明月又道:“那你给平安做的时候别忘了也给自己做一份吃。” 冬至一脸惊讶——她也有份儿? 明月却没有再跟冬至交代什么,她任由喻嘉言拉着,和他一起回了自家二进院子的正房东屋。 一夜缱绻自不必提,只自此之后,喻嘉言果然放开胸怀,再也没有关注过喻守义一家的任何事情。 小两口儿在老家甜甜蜜蜜欢欢喜喜过了一个年,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两人这才和明家诸人一起去了县里。 这次去往县里的明家人除了要去县学以及县城书院念书的明许几兄弟,再有就是胎像已经稳固的黄小英,以及去和齐家商量三郎与齐素娥婚事的明地、明老太。 已经出了月子的郑彩霞、身为她婆婆的谢氏这次都没有跟着一起过去县里,明老太如今年纪渐大,家里的孩子她已经不再负主要责任,所以谢氏就留在了五里屯帮着郑彩霞照顾自己的宝贝大孙子。 至于家里的其他小不点儿,二房的那对双胞胎兄弟明城几乎每天都会带在身边亲自管教,三房的几个明塘和周氏也会自己照管。 腾出手来的明老太,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给自家的几个孙子相看小媳妇儿。 第140章 不黑心的地主婆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0章不黑心的地主婆“奶,那我和嘉言就先家去了,等明天我再过来给您和我大伯两个打下手。”在县城明家的宅子里吃过午饭,明月和喻嘉言一起回了斜对门儿的自己家里。 他们一到县城就已经给顾知县一家递了拜帖、送了从五里屯带来的山货土产,县城其他相熟的人家他们也已经打发平安依次送了帖子和礼物过去,算是给大伙儿拜了个晚年,所以眼下他们只需静待各家回信。 小两口儿回到家里时,早他们一步回来的冬至已经快手快脚收拾好了他们两口子日常起居的二进院子的三间正房、三间东厢房。 明月把从明家带来的食盒递给冬至,冬至这才捞到空闲填饱肚子。 因厢房和倒座房暂时都还没有烧上火炕,明月索性直接留了冬至在正房堂屋吃午饭。 只在开始干活儿之前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冬至此时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看到食盒里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的小米稀饭、开花馒头、凉拌菠菜、酱肘子、蒸腊肠、酸菜粉条炖冻豆腐,她一个没有忍住,直接“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明月好笑地摸了摸小丫头毛茸茸的发顶,“饿了就赶紧吃吧,记得先喝稀饭,别噎着了。” 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冬至在被父母卖掉之前,家里穷的就差吃草根树皮度日了,在牙婆那里她一来呆的时间短,二来牙婆给她吃的虽比她在家里吃的稍好一点儿,但分量和质量却也只是维持着不会把她吃死或者饿死的程度。 这就导致了冬至刚来明月身边那阵儿,整个人就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明月一开始没注意,第一顿直接就给她吃了高粱米面和白面做成的两掺面馒头,结果却差点儿就把小丫头给直接噎死。 自那之后明月就不敢直接给她馒头、包子、大饼之类的食物吃了,一直监督着她吃了半个月的高粱米饭和小米粥,明月这才允许她自主择食。 可就算如此,冬至一旦饿狠了也还是会把自己吃到直打嗝。明月没办法,只能每次都配一大碗稀饭或者汤水给她,防止她噎着。 “好吃!太好吃了!”一边吃着饭,冬至一边一脸幸福的感叹着,“主子,这是您让林婶儿特意给我留的饭菜吧?” 无论是喻家还是明家,平时下人们吃的可没这么丰盛。 明月点点头。 倒不是她多么偏宠自家这唯一的小丫鬟,而是明家原本就留了仆人在县城照管宅子,所以明许他们带回来的那些下人只需归置行李,而不必重新打扫卫生,再加上他们人多,干活儿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很多。 而喻家却只有平安和冬至两个下人,平安受伤还在休养,跑个腿儿什么的也就罢了,但凡劳累一点儿的活计喻嘉言都不敢支使他做,所以他们家里的绝大多数活计就都落到了冬至身上。 小丫头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当明家的下人们在一进院子的倒座房里分成男女两桌团团围坐,吃着热乎饭、享受着温暖的火炕时,只有她家的小丫鬟还在饿着肚子回来打扫卫生,明月要是不给冬至留点儿饭菜,她自己都要觉得自己是个压榨童工的黑心地主婆了。 反正明家没有抠搜人,明老太每次让厨房准备的饭菜都只有多没有少的,明月就算让厨娘留出一些给冬至,明家的主子们也决计不会不够吃。 等到冬至填饱肚子,明月又带着自家的小丫鬟归置了一下他们从五里屯带回的那些日常用品。 再然后她和喻嘉言就去轮流洗漱了,而冬至则继续去收拾二进院子的倒座房以及一进院子的所有地方。 等到她好不容易忙完,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正要回去二进院子给自家两位主子准备晚饭,明月就已经亲自来了一进院子叫她吃饭。 正好平安带着来给喻家送东西的一溜儿伙计从院门外头走了进来,明月索性又把喻嘉言叫了过来清点东西。 夫妻俩一个核对一个算账,很快就把那些伙计全都打发走了。 “东西等会儿再收拾吧,再不吃饭,饭菜怕是都要放冷了。”明月拍拍手转身回了后面的二进院子,冬至忙也脚步匆匆跟了过去。 晚饭明月准备的是红枣小米粥、开花馒头、蘑菇炖鸡、洋芋红烧肉、凉拌白菜丝、猪肉酸菜粉条炖豆腐,其中开花馒头是从明家拎过来的,明月只是把它上锅蒸了一蒸。 她和喻嘉言晚上吃的不多,明月先是给两人各自盛了一大海碗的红枣小米粥,然后又用小碟装了两个开花馒头。 配菜她同样只是各自装了一小碟放到炕桌上,至于剩下的一大半饭菜,她全部都让冬至看着分配了。 冬至略一思忖,索性直接用木盆、瓷盆装了所有饭菜,跑去前院和平安一起享用。 这可是她家女主子亲手做的,她作为一个合格的小丫鬟,必须要让平安那傻小子怀着感恩戴德的心好好品尝。 完全不知道自家小丫鬟做了个什么决定的明月此时正忙着和喻嘉言抢菜吃,两人乐此不疲的重复着这个几乎每顿饭都要上演的幼稚戏码。 *** 次日一早,明月和喻嘉言结伴去了明家给明老太和明地帮忙。 昨天一到县城明老太就给齐素娥的母亲齐二太太下了帖子,齐二太太帖子回的很快,两家约好今天明老太带着明地、明许、明月上门做客。 他们是去跟齐家商量婚期的,三郎和齐素娥年纪都不算小,既然婚事定了下来,明老太就想着赶快把孙媳妇娶进家门。 齐家虽然想留闺女一段时间,但齐素娥的年纪却让他们无法跟明家提出“推迟婚期”的要求来。 两家人在县城的齐宅见了面,寒暄毕,明老太、明地首先发了一波见面礼。 继她们母子之后,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也分别给明许和明月发了一次见面礼。 等到齐家的下人把明家送来的土仪拿去仓房妥善安置,明老太和齐二太太这才开始商量两个孩子的婚期。 第141章 议定婚期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1章议定婚期明老太选了三个日子,这三个日子一个在二月、一个在五月,最远的一个则是在六月。 她委婉表达了自己希望孙媳妇尽快进门的意思,“三郎总待在县城,我和他娘难免有些地方照顾不到。要是年纪还小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我和他娘就想着还是尽快帮他把媳妇儿娶进家门。” 齐二太太原本还想多留女儿几个月的,听到明老太这么说她不由大感意外,“您的意思是说,以后要让我家素娘跟着三郎留在县里?” 明老太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们小两口儿新婚燕尔的,不住在一块儿孩子打哪儿来?” 虽说他们明家已经有了长子嫡孙,可这孩子哪有谁家是会嫌多的?又不是养不起。多子多孙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齐二太太有些不太适应明老太如此直白,但女儿能够留在县里,而不是跟在婆婆身边,齐二太太却是非常开心。 她心下暗喜。 难怪她小姑子总说明家都是厚道人。 不说别家,就是他们齐家,新进门的儿媳妇也没有不跟着婆婆立规矩,反倒丈夫走到哪儿自己就跟到哪儿的道理。 要是有了孩子那就更加不必再说,你一个为人媳、为人母的,自己不管教孩子,难道还想把孩子丢给婆婆替你带? 明老太见齐二太太笑容之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惊喜和意外,心知她是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满意,于是遂又推心置腹的说了一句,“我说亲家太太啊,你们两口子把闺女嫁去我家,那我家肯定就会把她当成自家孩子对待,这一点你们只管放心。我和我那大儿媳妇都不是那等会磋磨小媳妇的恶婆婆,我家也不会有那养小妾、收通房的不肖子孙,要是” “咳咳咳”明月一阵咳嗽,明老太这才意识到自己骂了人齐家的姑老爷。 她有些尴尬,“那啥,亲家太太啊,我这人没有念过书,不太会说话” “婶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一家人说话,谁还非要拐上十个八个弯儿不成?你这样我看就挺好的,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实诚人说话。” 明家承诺以后女婿不纳妾不收通房,这可比明家让自己闺女跟在女婿身边还要让齐二太太喜出望外,她亲亲热热挽住明老太的胳膊,非常痛快地就同意了二月底就让女儿出嫁。 至于明老太含沙射影影射了一番自家小姑的人渣夫婿,齐二太太觉得这根本就不叫事儿。 反正她老人家影射的又不是自家小姑,只是她那本来就是个人渣的夫君吴老爷。 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敢那么欺负他们齐家的闺女,她没有直接骂到对方脸上,就已经是看两个外甥的面子了好吗? 想到自家小姑子现如今的扬眉吐气,齐二太太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让吴老爷再生气一些。 她略一沉吟,然后直接招手叫过自己的奶嬷嬷,让她去给自家老爷通个气儿。 她的那个奶嬷嬷也很为齐素娥即将嫁入这么一户厚道人家而开心,她带着一脸的笑,一路脚步匆匆去了书房给自家老爷通消息。 齐二老爷虽然不像齐二太太那么在乎女婿是否纳妾,但他们齐家也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当然,他们是为了避免儿孙沉溺女色,误了学业。 完全不知道明家不准儿孙纳妾其实只是重视媳妇们感受的齐二老爷,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女婿和亲家居然也这么有远见”的自豪感,他对自己媳妇儿的奶嬷嬷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跟太太说这事儿就由她做主了。” 奶嬷嬷屈膝应是,然后又脚步匆匆回去后院给齐二太太回话。 她回来时明老太正说到会给她分家里作坊的一部分利润作为他们小两口儿的私房钱,齐二太太虽然不是很在意银钱,但女儿一嫁过去婆家就给私房钱,齐二太太心里却是万分满意的。 她不由愈发感激自己的小姑子,同时也愈发觉得吴老爷的宝贝妾室和宝贝庶女有眼无珠。 这样的好人家,莫说家境富裕、子弟出息,就算家境再平常些、子弟也没有这么灵慧,她也愿意把自己闺女嫁过去。 别的不说,至少日子过得舒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开心,等到那奶嬷嬷传了齐二老爷的话,齐二太太立马就拍板定下了明老太给出的最早的那个日子,也就是二月二十六的日子让自己闺女出嫁。 除此之外,她还打算私底下再给女儿添些压箱银子,也好让他们小两口儿以后日子能过的更加富裕平顺。 相谈甚欢的两家人一直到未时中才彼此分开,明家诸人坐上骡车,带着齐家给的回礼回了自家在县城的宅子,齐二太太则挂着一脸的笑去了一直都没露面的齐素娥的房间。 她把明老太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挑重要的跟齐素娥说了一遍,听得齐素娥红霞满面,但她内心深处对嫁人的恐慌却消失大半。 就像她娘所说,这么厚道仁义的一户人家,她就算嫁过去,日子应该也会过得很是舒心吧? 还有那个看到她就会傻傻红透一张脸颊,而且还会托了表哥偷摸儿给她送吃食的俊朗少年,他们如果成了亲,想必也能像父亲母亲一样,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度过后半生吧? 既紧张又期待的齐素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居然在母亲面前就光明正大走起了神,反倒是齐二太太,看着一脸娇羞与憧憬的女儿,心下的那份不舍愈发强烈。 她不断安慰自己——亲家老太太说了,以后闺女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回,她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到女儿。 “对了,还有件事儿。”齐二太太想到自己新生出的那个盘算,她把齐素娥房里的丫鬟打发出去,然后又让自己的奶嬷嬷守了房门,“娘打算多给你陪嫁一百两的压箱银。这银子是娘的私房钱,娘不方便直接给你买成宅子或者田地。等你出嫁,娘直接把银票给你放在梳妆匣子的暗格里,你以后可以拿了这笔银子买房置地,这样你们小两口儿手头也能宽裕一些。” 第142章 做客顾家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2章做客顾家“娘,女儿的嫁妆已经够多了,这钱您还是留着给弟弟念书用吧。”齐素娥抱着自家娘亲的胳膊撒娇,“咱们齐家虽然说是耕读传家、不愁吃穿,可日子过的却也不是多么富裕。您攒这些钱,还不知道省吃俭用的攒了多少年呢。女儿要是带走了,那可就是女儿不懂孝顺体谅您和我爹了。” 齐二太太还待再劝,齐素娥却是直接捂住了自家娘亲的嘴,“您也不用担心我。您刚才不是跟我说,明家会给我和分作坊的利润吗?有我爷奶给我准备的那些嫁妆,再有明家分给我和的作坊红利,您闺女一准儿能把小家经营的妥妥帖帖。您要相信自己闺女,我可是您亲自教导出来的,管家理事的本事好着呢。” “不知羞!”齐二太太既窝心又好笑,她点着自家闺女的额头,“有你这么爱自夸的吗?” 齐素娥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绝不多拿娘家一针一线。 他们齐家和明家不同,明家早早就给家里女眷分了作坊的红利银子作为每个小家的私房钱,齐家却是严格奉行“父母在,无私财”的人家,除了儿媳们的嫁妆银子、家里人每月的月例银子,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是掌握在齐老爷子和齐老太手里。 齐二太太娘家并不富裕,当初娘家给的嫁妆,首饰、布料、家具等都是不能下崽儿只能使用的那一类,唯有压箱底的二十两银是她可以动用的。 未免坐吃山空,齐二太太婚后第一年就用这二十两银子以及她省吃俭用积攒了半年的月钱买了两亩中田。 以这两亩中田为起点,她就像个小仓鼠一样,开始一点一点积攒自己的私房钱。 由于齐家是不准家人经商的,所以她只能用买地的方式扩充自己的私产,可这样毕竟要比经商来钱慢,时至今日,她也不过攒出了二十亩地和一百多两银。 就这么一点东西,齐二太太将来却是要把它们分给自己的两子两女。 而身为长女的齐素娥自打十来岁就开始帮着母亲经营小家,母亲有多少私产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明知家里就这么一点东西,她失心疯了才会带走母亲近三分之一的私产。尤其这三分之一的私产,还是她母亲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才攒出来的几乎全部现银。 她可没有那个脸,带走母亲原本准备在家里四个孩子陆续成亲之后,分别贴补给他们零用的这笔钱。甚至她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二十多两都不打算拿走,因为她已经嫁了一个足够富裕的人家,而她的弟弟妹妹们却都仍然前途未卜。 她的两个弟弟以后要大笔的银子读书科举,她的小妹再过个五六年也该说亲嫁人,到时候她娘能给她小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谁也说不准。 如果是那种子弟出息却家境一般的,齐素娥觉得她娘很有必要多贴补一些银钱给她小妹经营小家。 这么一盘算,齐素娥哪里还能心安理得带走自己娘亲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百两银子。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出嫁前一夜,她娘居然直接塞了银票到她梳妆匣子的暗格里,害得她只能在回门那天再把银票带回娘家塞给母亲。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从齐家回来的第二天,明月、喻嘉言以及明家诸人就去了县衙拜访顾知县一家。 和以前一样,他们两家送给顾知县一家的东西依然以实用为主,唯二称得上贵重的东西是明老太做主添上的一匣子药材、一匣子官燕。 顾老夫人原本身体就不好,来了福兴县之后又略微有些水土不服,明老太听说她一直缠绵病榻,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送些养身的药材和补品给顾老夫人。 她让明许到齐老大夫的医馆买了一支二十年份、品相上佳的人参,然后又让他到池震老爹的铺子里买了一匣子官燕,费用则明喻两家平摊。 池震是明许的同窗,明月出嫁之前,还曾在明家的宅子里,帮着明许招待过他和他的妻子秦氏。 彼时和他们一起到明家做客的还有古瀚清以及古瀚清的妻子李氏。 和古家的捉襟见肘不同,池家在福兴县倒是小有家业。 池震的爹娘只有池震这一个独子,偏他们的这个独子又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所以直到现在,池震老爹也依然亲力亲为的管着家里所有生意。 明老太让明许找他家买官燕,倒不是想要仗着人情关系少出钱,她只是很清楚自家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庄户人家,正是那些奸商最爱坑蒙拐骗的所谓不识货的人。 她可不想自家因为不识货而被奸商当成傻子蒙骗,也不想自家明明花了好钱,最后却送了一堆破烂儿给顾老夫人。 他们一家被人笑话“有眼无珠”、“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倒还在其次,明老太最怕的反而是万一他们送去的东西把顾老夫人给吃出个好歹来 对她、对明家来说那才是真的大事不妙,明老太可不认为自己一家能够担起害死县令母亲的责任。 当然就算不考虑这事儿可能给明家带来的灭顶之灾,明老太也是万万不想顾老夫人有个好歹的。 虽然接触不多,但明老太对顾知县一家却一直很有好感,她打从心底里就想和这一家人继续深交下去。 不是因为顾知县是一县父母,也不是因为他可以在学业上帮着明许等人,而是因为明老太觉得他们一家都是厚道人,跟他们明家“对脾气”、“能处到一起去”。 一家人坐着骡车来到县衙后街,顾知县的侄儿早就已经等在那里。 明许几个上前与他彼此见礼,然后又把明地介绍给他认识。 如今顾知县的侄儿也在县学读书,因顾知县很是欣赏明许等人,他自然而然就也跟他们几个亲近起来。 等到给明老太也见过礼,顾知县的侄儿就把明家诸人以及明月、喻嘉言小两口儿迎了进去。 一脸笑意的顾知县和顾夫人带着两个闺女在院子里迎接他们,众人见了面又是好一番彼此见礼。 第143章 顾家的经济压力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3章顾家的经济压力因是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少不得长辈们还要给一群小辈发发压岁钱。 热热闹闹寒暄毕,顾知县和顾夫人这才引着众人去见顾老夫人。 明老太让家里的小丫鬟捧了装药材和官燕的匣子进屋,然后亲手把匣子放到炕桌上面,“妹子啊,这是老姐姐特意寻来给你补身子的,你可千万要收下。” 明月帮着把匣子打了开来,顾老夫人一看里面的东西连忙摆手拒绝,“这太贵重了,老姐姐你还是拿回去留着自己吃用吧。” 她虽然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村老太太,但她能养出顾知县这种两袖清风的清官来,自身品性便可见一斑。 明老太握着她的手,“妹子啊,你这就跟老姐姐见外了不是?你瞅瞅这段时间,我家的几个孩子都快把这县衙后院儿当成自己家里了。隔三差五的,他们几个淘小子就要来麻烦顾知县一回。顾知县可是一县父母,一天天忙的跟陀螺似的,还不是每次都抽出时间教导他们。” “账不能这么算” 顾老夫人挣扎着对明老太连连摆手,明老太却握着她另外一只手,一脸诚恳的跟她推心置腹,“怎就不能这么算?难道就只许顾知县天天累死累活给我家的几个淘小子授课,就不能我这个做姐姐反过来心疼一下自己妹子?还是说你其实心里并没有把我当成好姐妹?” 顾老夫人苦笑,“你这人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看向自家儿子,见顾知县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老太太到底松口留下了明老太拿来的药材和官燕。 她守寡多年,好不容易把儿子供出来,可她身子却也因为多年劳累出了各种问题。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活罪却是没少受。 如今她儿子身为一县父母官,她在这福兴县,明面上确实是地位最高的老太太,可她家毕竟是寒门出身,这福兴县的县丞、典史,甚至很多乡绅,他们的家眷在面对顾老夫人以及顾夫人这种贫寒之家出来的“泥腿子”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因为出身而生出的优越感,以及她们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对顾家女眷的轻蔑,都让顾老夫人极其堵心。 顾知县是个心思细腻且又事母至孝的人,察觉到这些人对母亲的不敬不屑之后,他就再也没让那些女眷登过门。 这么做毫无疑问会影响他与自己下属、与治下乡绅之间的关系,但顾知县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 可就算如此,顾老夫人也还是郁郁寡欢。 曾经她在自己家乡也是有着很多好姐妹的,那时她几乎每天都能与村里的那些婶子大娘闲唠几句,兴致来时,她们甚至能够凑在一处,一起说上半天的东家长西家短。 可在人生地不熟的福兴县,她老人家却再也没了可以陪她闲聊的人。 守寡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熬人的事儿,再没了老姐妹的偶尔陪伴,顾老夫人的生活一下子就失去了很多趣味。 恰在此时,她发现了与众不同的明老太。 那时顾老夫人水土不服的症状已经减轻些许,顾夫人心疼郁郁寡欢、每日闷在屋子里养病的自家婆婆,带着两个女儿每日承欢膝下之余,她又亲自上门请了明老太偶尔过来陪着顾老夫人说话解闷儿。 明老太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自那之后她每隔一两天就会由家里小辈陪着去看一次顾老夫人。 两个老太太出身相仿、性格相似,很快两人就以让晚辈们啧啧称奇的速度发展出了属于她们的深厚友谊,甚至顾老夫人还非要称呼明老太一声“老姐姐”。 这也是为什么顾老夫人不收药材和官燕,明老太会说她不拿自己当姐妹。 两个老太太丢下一种儿孙自顾自说起体己话来,顾知县也把喻嘉言、明许几兄弟带去了书房考较学问,明地一个大老爷们儿当然也跟着顾知县他们一起去了书房——虽然他并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是很能听懂顾知县与儿子、侄女婿们的交谈,但他总不能和一群女眷混在一块儿哄孩子、扯闲篇儿。 “这是我娘家嫂子托人送来的,知道你们喜欢吃,我特意留了一半给你们。”把明月请到西屋说话的顾夫人一边跟明月说着话,一边让家里雇来做粗活儿的那个婆子拿了老家捎来的米粉给冬至,让她送去骡车上,等会儿带回明家和喻家去。 明月也没跟顾夫人客气,她让婆子找出的那些土特产,明月一样不落全都收了起来。 当然,这些东西顾夫人并不是为她一人准备的,所有的土特产,顾夫人都有细心地分成分量均等的两份,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分别预备了一份送给明家和喻家。 两人把顾夫人准备的所有回礼都清点完毕,明月这才跟顾夫人探讨起了生财之道。 她问顾夫人,“您和顾大人有没有想过要在福兴县置产?” 顾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家大人是个什么性子你也看得出来,就他的那副倔脾气,我们哪来的银钱买房买地买铺子?” 当然她并不是埋怨自己的夫君,只要是顾知县的决定,她一向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别说现在顾知县已经是个官了,他们家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过起来,就算是从前日子更苦的那些年,顾夫人也从来没有拖过自家男人的后腿。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她就不想婆婆和两个女儿过上更加富足的日子。 她跟明月推心置腹的说起了自己的粗略盘算,“我是想着先攒几年钱,要是三年之后我家大人继续留任,那我就在福兴县买个铺子或者小庄子,要是三年之后他调任到其他地方,那我们肯定就不会在福兴县置办产业了。” 顾夫人没说的是,顾知县这个七品芝麻官儿一年的收入,勉强也就只够他们一家维持日常生活以及必要的人情往来,至于攒钱神马的,她靠的完全是老家那些田地的出息。 这和她之前的预期有着很大差距,但是随着他们身份的改变,他们一家的日常开销却又不可避免的要翻上几番。 第144章 更不放心了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4章更不放心了光是给顾老夫人看病抓药,给家中诸人置办衣服配饰,购买用来充门面的家具摆件以及待客必备的茶叶果品,购买福兴县流行的交通工具——骡车,顾夫人就已经花掉了顾知县就任以来的大半俸禄。 再加上他们还欠着顾知县的同窗一笔银子,顾夫人可不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那您能不能帮我买进一批稻种?我想今年尝试着种些稻子。” 明月没有开口说要借钱给顾家,顾家能够收下他们带来的药材和官燕,就已经是顾知县真的把他们当成通家之好,不曾跟他们太过见外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顾知县很孝顺,他不忍心自己的老母亲一直这么缠绵病榻,能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前提下给她补补身子,这种好事儿顾知县很难拒绝。 至于用别人家的钱给自己家赚钱,这种事毫无疑问就已经碰触到了顾知县为人处世的那条底线,不用问明月都知道顾知县一定不会同意。 但明月却也不会为了避嫌就放弃帮助顾家改善生活条件。 顾知县一直在尽心尽力教导喻嘉言和明许几兄弟,明月要是不为他们一家做点事儿,她觉得自己良心过不去。 她的这个想法也代表了喻嘉言和明家所有人,大伙儿谁也不想平白承了顾知县的教导之恩。 至于他们救过顾知县的这件事儿,用明老太的话说,难道被救的人不感激、不报恩,他们还能见死不救是咋的?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得到回报,那他们就不能自己总是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以别人的恩人自居。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不能因为顾知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就心安理得享受起人家释放的善意来。 正是因为他们彼此都念着对方对自己的好,但是却从来没有计较过自己为对方付出的那些,他们才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跨越身份上的那道鸿沟,成为彼此交心的通家之好。 顾夫人显然很惊讶明月会想到在福兴县种稻子,她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微微点了一下头,“稻种我们老家不说要多少有多少也差不多了,只是福兴县毕竟跟我们那里隔着数百里路的距离,这里的气候能不能种稻子可就两说了。” “只是数百里而已,我觉得就算产量不如那边高,应该也还是可以种的成。不过您放心,我不会一开始就种很多亩。”明月笑眯眯的跟她解释,“我就是觉得如果能把稻种引入到福兴县,那咱福兴县的百姓以后就也能吃上自己本乡本土出产的大米了,这可比咱们大老远的去南边往回运要方便多了。而且这样一来,咱们福兴县大米的价格应该也会跟着降下来。” 顾夫人听了不由也有些心动。 如果这事儿真能做成,那她夫君年终考评的时候,可就毫无疑问能多上一笔功绩了。 福兴县之前的那位知县大人,不就是因为在任期之内,为治下子民引入了很多新奇作物才得到的升迁机会吗? 已经被明月说动的顾夫人此时还不知道,坐在她面前游说她的这个小媳妇儿,就是因为沾了之前那位县令大人大力引进新鲜农作物的光,所以才能在短短数年之内就带着家里人脱贫致富。 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明月和明家可没少靠着“稀罕”二字大笔赚钱。 “那我等会儿就给我娘家哥哥写封信,让他赶在春耕之前给你送批稻种过来。”顾夫人是个爽快人,一旦下定决心,立马就非常主动的帮着明月盘算起来,“你要种多少亩的水稻?我帮你估算一下需要的稻种数量。” “一百亩。” 明月此言一出,顾夫人不由双眼圆睁,“这么多?!” “太少了无法形成规模。”明月细细跟她解释了一遍自己和喻嘉言的种稻计划,顾夫人这才知道原来明月还打算在其中的五十亩稻田里同时养鱼。 她觉得明月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别说福兴县了,就是在年年种稻的她和顾知县的老家,稻田里养鱼的事情都还从来没人尝试过呢。 明月知道顾夫人必然无法理解自己这些在古人看来甚是稀奇的想法,好在她也没有试图去说服顾夫人相信自己。 种稻的田地是她出的,买稻种的银钱也是她出的,同时她还承诺了会支付顾夫人娘家哥哥往返两地的车马费、教他们种稻的技术指导费。 说的简单粗暴点儿,她愿意出钱出力出田地,顾夫人就算觉得她胡闹却也无碍大局。 果然,顾夫人无语了一阵儿之后到底还是选择了尊重明月,“那、那我让我哥哥早些过来吧。旱田改水田很麻烦的。再有就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也好有足够的时间做些补救。” 她的这个所谓“补救”就是补种其他东西了,毕竟如果水稻真的种不成,那明月也不可能就那么让自家的一百亩良田空置下去。 明月再三谢过顾夫人,末了又跟她说,如果他们老家还有其他福兴县没有的作物,她也想要一些秧苗或者种子。 顾夫人答应了帮她多弄一些作物过来,但对她的再三道谢却是连连摆手,“你还是先别谢我了,这八字都没一撇儿呢。老实说,我这心里现在可是虚的很呢。” 明月忍俊不禁,“您放心,我是做好了这一百亩地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才开始做这件事的。” 顾夫人: 她更不放心了是怎么一回事? 话说,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说话咋就这么吓人呢 那可是一百亩地啊!而且还都是上等好地!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肉疼不已的顾夫人一边提笔写信一边还不忘继续劝说明月: “这可不是小事情,要不你再好好想一想?” “没关系的,你随时都可以反悔的。” 明月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但让顾夫人深觉遗憾的是,直到她写好了给自己娘家哥哥的那封信,明月都没有露出哪怕一星半点儿要反悔的意思。 顾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咬咬牙让人把自己写好的那封信送了出去。 明月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转而跟顾夫人说起了其他话题,“夫人还没去过我的庄子呢,等改天您有时间,我带您去看看我的庄子吧。” 第145章 变相帮衬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5章变相帮衬正满心纠结的顾夫人被明月这话吸引了部分注意力过来,她问明月,“现在庄子上应该还都是一片光秃秃吧?” 明月点点头,“我想请您去看的是我种果树养鸡鸭、种莲藕养鱼虾的小庄子,虽然这种没有良田的小庄子出售的话卖不上价钱,但经营好了的话,每年出产的东西却是十分丰富的,折合成银两的话,一年到头的收入并不比全是上田的庄子差。” 顾夫人脑中灵光一闪。 如果这种庄子并不值钱,那她应该也能买下一个的吧?毕竟顾知县的俸禄她还有一小半并未花用出去。 赚不赚钱的先不说,哪怕只是能给家里添些嚼用,对她来说都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这么一想她顿时来了兴趣,“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 “当然能了。”明月原本就是抱着帮顾家改善生活条件的心思才会说起这庄子的事儿,听到顾夫人问,她立马详详细细把自家庄子的经营模式跟顾夫人说了一通。 顾夫人越听眼神越亮,不过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她问明月,“既然这种含了山包和池塘的庄子能赚这么多钱,为啥直到现在它都没有涨价呢?” “涨了呀,只不过涨的并不明显而已。毕竟这福兴县也不是谁家都能变废为宝,把这些原本并不赚钱的庄子,变成会下金蛋的老母鸡。”明月一脸狡黠的对着顾夫人微微眨眼,“再说,咱们福兴县最不缺的可就是山林和小水塘了。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这啥东西只要一烂大街,那它就铁定卖不上什么价钱了。” 顾夫人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她略一犹豫便决定了尽快买个这样的小庄子回来。 她问明月,“那你能不能借我个管庄子的熟手?我想买了庄子之后,让他帮我教一教庄子上的下人如何伺弄果树、照管池塘。” “小女正有此意。”明月嘻嘻笑着对顾夫人微微屈膝,“我还可以给您介绍个牙人,让他帮您筛选一下条件合适的田庄和下人。” 顾夫人喜上眉梢,“那感情好。” 倒不是她想仗着跟明月相熟占什么便宜,而是她害怕万一自己找的牙人不可靠,对方会联合身为本地人士的县丞、乡绅给他们一家挖坑下绊子。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不慎,就让身为她夫君的顾知县,落下个“强买强卖”甚至“收受贿赂”的把柄在那些一直想要压她夫君一头,甚至想要干脆让她夫君做个摆设与吉祥物的本地人手上。 他们初来乍到的,这县里真正对他们一家抱有善意的也就只有明家以及喻家的这小两口儿了,与其她贸贸然去寻什么牙人,给了别人机会制造事端,她还不如把这事儿直接托付给明月帮忙盯着。 至少明月生在福兴县、长在福兴县,对福兴县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值得信任的本地人好歹总是识得几个的。 这么想着,顾夫人在心底飞快盘算了一下自家现在可以动用的所有银两。 顾知县的俸禄她还有三十多两未曾动用,再加上去年秋天老家族人给他们送来的家里田地的出息,以及她自己多年未曾动用的压箱底儿的嫁妆银子,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块儿也才一百多两。 一百多两只够买个五十来亩的山地 顾夫人一阵郁闷——她还想着要弄个池塘,养些鱼虾、种些莲藕呢。 刚才明月可是说过了,莲藕的高产才是庄子赚钱的主要原因。 她咬咬牙,最终决定还是暂且挪用一下两个闺女的私房钱。 两个小丫头来到福兴县后,没少从福兴县那些有头有脸的富户太太手里拿到作为见面礼和压岁钱的小银锞子、小银鱼儿。 顾夫人是个仔细人,女儿们的私房钱她虽然全都收到了自己手里,但一直以来却都是单独存放并且详详细细记了账目上去的。 这就导致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两个闺女到底有着多少私房钱。 “明月,我有件事儿麻烦你。”顾夫人说着微微红了脸颊,“我手头的银钱比较零散,我、我能不能跟你换些整钱?银锭或是银票我都行,看你方便。” 明月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顾夫人的意思,也明白她之所以找上自己而不是银楼,完全是因为她不想自家被福兴县的那些小官儿或者乡绅说三道四。 她微微摇头,“不用换来换去那么麻烦。您忘了吗?我还要跟您买稻种以及其他农作物的种子、秧苗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了两张银票递给顾夫人,“这是二百两银,算是我给的定钱,等您娘家哥哥过来了,我再跟您结算尾款。” 顾夫人吓了一大跳,“你快把钱收回去!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儿呢,我不能收你的钱。” “都跟您说了这是定金。”明月不由分说把银票塞进顾夫人手里,“您先别忙着拒绝,听我细细跟您分说一遍。” 顾夫人仿佛握了一把热炭,她把银票丢在炕桌上,“不管咋的我也不能啥事儿没干就先收了你这么多钱。” 明月摸着顾夫人大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夫人,我知道您信我,也知道您哥哥必然也会相信您。可咱们现在是在谈生意,您帮我居中牵线,我不说给您辛苦费吧,至少也得守着做生意的老规矩。我不能仗着您对我们家、对我娘家信任有加,我就坏了生意人的原则、口碑和信誉。” 顾夫人一副“你别以为我没做过生意你就能骗我”的警惕表情,“你可别哄我,我咋不知道做生意还有这规矩?人家不都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吗?你这提前就把银子给了是哪家的新规矩?” 明月摆摆手,“您说的那是小买小卖。我打个比方,比如咱们上街买东西,那肯定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这个没得商量,必须当场现结、银货两讫。” “可我跟您娘家哥哥买稻种的这事儿吧,这可不是一般生意。我这属于是跟他订货,和一般的你愿买我愿卖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 “您细想想啊,街面上的那些铺子、摊子啥的,我就算不买,那他们不也还是要照样出摊的出摊、开门的开门?毕竟他们还要招待其他客人。” “可您哥哥带来的稻种以及其他新奇作物却全部都是我指定要买的,他属于是专门为我送货上门。这种的我就必须支付定金。” “因为如果不是我开口,那他根本就不会往福兴县送啥稻种。若是我没有先交定金,万一他来了我却不买了,那他还能把这些东西卖给谁去?” 第146章 不知羞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6章不知羞顾夫人斜睨着她,“那你会中途反悔吗?” “不会啊。” 顾夫人一脸无奈的揉着眉心,“那你还长篇大论说这么多干嘛?” “我说的是规矩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我跟您关系好,我就做些不守规矩、让您为难的事情出来。”明月笑眯眯亲了一口顾夫人粉嫩可爱的小闺女,“有道是在商言商,既然我们做的是生意,那我们就要守生意人都守的那些规矩。” 顾夫人被明月说服了,她伸手捡起桌上的两张银票,“那等我娘家哥哥来了,我亲自带他去你家。” 明月微微的笑,“有劳您费心。” 顾夫人回了她一个带着几分感激的笑,“彼此彼此。” 明月笑意更浓,她邀请顾夫人去自家做客,“明天上午我就让孙牙人到我家里去一趟,夫人要是有时间,不妨亲自过去听一听他怎么说。” 顾夫人略一沉吟,“那成,那我明天吃了早饭就去你家走一趟。” 明月闻言叫过冬至,“去跟孙牙人说,让他明天辰时末带些仆人到咱家,顺便再让他帮我寻摸几个有山包和池塘的小庄子。跟他说最好是那种没有田地或者只有少量下田的。” 冬至领命而去,明月这才开始陪着顾夫人闲话家常。 *** 申时初,明月、喻嘉言以及明家诸人才从县衙后院里出来,陆续坐上返回自家的骡车,忍了一肚子话的明老太就迫不及待跟明月求证起来,“明月啊,我咋恍惚听到你跟顾夫人说要种一百亩地的水稻呢?” 明月抱住明老太的胳膊蹭了蹭,“嗯,我是这么说的。” 明老太眼睛睁的老大,“你这孩子,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少种一些的么?” 明月微微一笑,“奶,第一年要是种太少咱可就占不到任何先机了。不过您尽管放心,我肯定能把水稻种出来的。” 明老太一脸的忧心忡忡,“那可是一百亩地,而且还都是土质最好的地。你这孩子真是太嘉言要是因为这事儿生气了可咋整!” 明月一脸无奈——原来她奶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奶,嘉言不是这种人。我的嫁妆我想怎么折腾他一贯都是不管的,再说我也不是那种没有任何把握,就心血来潮去做某件事情的人。” 明老太嗔她一眼,“你再有把握,那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至于嘉言,你这么败家,他就算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也是有意见的。” 明月这下彻底无语了。 明老太显然已经被她自己的观念和逻辑给框死在里头了,无论明月怎么说喻嘉言不介意,老太太估计都是不会相信的。 一念及此她索性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您不相信那我也没辙,反正您只要知道嘉言是真的不介意就可以了。” 明月没说的是,喻嘉言何止是不介意,他简直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赞成她种植水稻。 还有明许也是一样,明月生出种植水稻念头的那一天,他们才从明家出来,这两人就勾肩搭背凑到一起嘀咕这事儿去了。 如果不是明家现在还轮不到明许一个小辈做主,明许都想直接跟着明月一起种植水稻了。 压根儿不知自家这些小辈胆子到底要有多大的明老太正一脸烦恼的对着明月唉声叹气,“你呀你,你也就是命好,摊上了嘉言这样的好夫君,不然就你这能折腾的劲儿,一般人家都容不下你。” 明老太这么说,一来是因为喻嘉言确实对明月有种盲目的信任,无论明月做什么,他都绝对会是第一个表示支持并且积极予以协助的人,二来则是因为喻嘉言的孤儿身份,小两口儿上头没有长辈,就不会有人总盯着明月说东道西、管头管脚。 这要是上头有个婆婆管着,明月哪来的机会到处乱晃? 谁家新过门的小媳妇儿,不是留在家里伺候一家老小? 即便是已经从小媳妇儿熬成太婆婆的明老太,还不是一样要每天围着夫君和儿孙打转? 像明月这种想出门逛街就出门逛街、想回娘家吃饭就回娘家吃饭、想倒买倒卖就倒买倒卖、想怎么折腾自己名下田庄就怎么折腾自己名下田庄的,明老太活了这么多年,也就只亲眼见证了自己孙女这么一个特殊人士。 除她之外,明老太还真没有发现,自己身边有哪个女人能活得这么肆意、随性。 明月可不知道明老太正犯愁她的不规矩、不安分,她笑嘻嘻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姜枣红糖水给明老太,“这说明我有福气呀。不然嘉言咋就偏偏看上我了。” “不知羞!”明老太毫不犹豫白她一眼。 讲真,明老太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啥喻嘉言就是能跟明月看对眼儿。 当初他中了秀才,村里也不是没有适龄的小姑娘逮着机会就往他脸前凑。 那时候陶氏甚至还曾担心他会被村里的某个小妖精勾了魂儿,毕竟他们家的明月着实不是个具备“温柔贤惠”这一可贵品质的女儿家。 结果这孩子却好像根本看不出别的姑娘对他暗含情愫似的。 人家给他暗送秋波,他直接就问人家是不是眼睛抽筋了。 人家用娇滴滴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一脸嫌弃的让人家先把自己舌头给撸直了。 人家在他面前崴脚啊摔倒啊,他不仅不扶反而还会飞快退开几步。 最后搞得村里那些女孩子个个见了他都是一脸怒容,偏他自己半点儿也不介意自己在姑娘们的圈子里人缘儿到底有多差。 明老太一边感慨自家孙女傻人有傻福,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叮嘱明月要对喻嘉言好些、更好些。 明月虽然觉得自己对喻嘉言已经足够好了,但明老太的叨唠她却还是非常耐心地听了下去。 明老太很满意自己大孙女这副谦虚受教的态度,祖孙两人在车里说笑着一路回了明家。 “你俩晚上在奶这里吃饭吧,东西等会儿我让你们大哥派人给你们送到斜对门儿的宅子里。”一行人陆续下了骡车之后,明老太热情邀请喻嘉言留在明家。 喻嘉言当然不会拒绝明老太,他笑眯眯跟明老太撒着娇,“那我要吃凉拌菠菜和酸菜炖豆腐。” 这两样可都是明月爱吃的。 明老太这么一想,立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好,好,好,奶这就去跟厨娘说。” 第147章 催生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7章催生第二天上午,明月才刚用过早饭,孙牙人两口子就带着约么二十来个家世清白的仆从来了喻家候着。 隔着窗子听到冬至禀告说孙牙人已经带着一批仆从来了自己家里,明月忙穿鞋下炕,和喻嘉言一起去往前面的一进院子。 喻嘉言暂时还不用去到县学读书,明月既然有事儿要办,他当然不能老老实实猫在房间里面不露面儿。 坚持候在廊下的孙牙人两口子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来的这小两口儿,两人踏前一步,跟喻嘉言和明月彼此见礼。 略微寒暄几句,喻嘉言就把孙牙人两口子请到了正房堂屋落座。 冬至忙碌着给客人们上茶上点心,平安则去了大门口候着即将到来的顾夫人。 顾夫人没让他们等很久,约么两刻钟后,顾夫人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小闺女来了喻宅。 喻嘉言、明月以及孙牙人夫妻一起迎到了院子里,已经听明月说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孙牙人两口子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向顾夫人行礼。 顾夫人笑着示意两人不必多礼,然后又示意自己的两个小闺女跟明月两口子问好行礼。 两个小丫头甜甜喊着哥哥姐姐,带着奶香味儿的软糯声音听的明月心都要化了。 “冬至,去把我今早做的几样小吃全都拿出来。”她一手牵了一个小糯米团子,嘴里还一叠声的喊着冬至去拿点心。 上辈子她虽然没有结过婚,但朋友、同事的育儿经她却是听了又听,听的她随便回忆一下就能想起一大堆适合小孩儿食用的小食来。 这不今天一早她就亲自下厨做了软蒸红薯干、时蔬蛋饼、土豆丝饼、枣花糕、小米糕、小蛋糕、小鱼丸、鲜虾球等美味小点心给两个孩子当零嘴儿。 两个孩子自打来了福兴县,三不五时就能吃到明月独家出品的小零食,所以一听到明月说有好吃的,两个小丫头立刻就欢呼雀跃的跟着冬至去吃点心了。 被“抛弃”的女主人哭笑不得,看到两个孩子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跑,她只好临时叮嘱冬至照看好两个软萌的小丫头。 顾夫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俩丫头的嘴巴都让你给养刁了,平时我让人给她们买点心,她们不是抱怨太干就是抱怨太咸太甜。” 明月微微的笑,“那我以后多给她们送些过去。” 小丫头喜欢她做的东西她高兴都还来不及,顾夫人这么一说,明月当即就决定以后隔三差五就给两个小萌妹送好吃的。 顾夫人却是连连摆手,“你可别再继续惯着她们了,不然我怕这俩丫头以后会闹着住来你家和你一起过日子。” 跟顾夫人见过礼就没再说话的喻嘉言嘴角一抽。啥意思?两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想抢走他媳妇儿? 他轻咳一声,决定以后还是要控制一下自己媳妇儿的下厨次数——他可不想自己家里以后多出一群不相干的小萝卜头跟他抢媳妇儿。 与他浓浓的危机感不同,明月倒是非常开心自己的受欢迎,她笑着挽住顾夫人,“只要您舍得,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呢。” 顾夫人嗔她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催促着,“想要小闺女就自己养一个啊,你和嘉言也老大不小了。” 明月: 为啥县令夫人也和她奶、她娘一样,三句话没说就要老生常谈的开始催生 她回了顾夫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这种事儿不能急,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为防一脸不赞同的县令夫人再说出类似的话,明月飞快把话题转移到了她们今天要处理的正事儿上头,“刚才院子里站着的那些下人您也看到了,等会儿咱们说完庄子的事儿,孙婶子就会把人带过来给您挑。” 顾夫人微微颔首,“你跟孙牙人两口子说了吧?我要买价格在二百两之内的小庄子。” “说了。”明月点点头,然后示意孙牙人给顾夫人详细说说自己手头的几个庄子。 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孙牙人忙躬身对顾夫人施了一礼,“禀夫人,小人手里符合您要求的小庄子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城南,另外两个在城东。” “城南的那个庄子,里面有二十亩下田、一座大山、一个小水塘。庄子的原主人虽然没有养鱼种藕,但果树却一向养的极好,最近这两年也有学着明家和喻家在庄子上养鸡养鸭。如果不是家里生意出了问题急着用钱,他们家也不会把这个庄子拿出来卖。” “至于城东的两个庄子。离着城门较近的那个大点儿的庄子,里面有三十亩下田、一座小山包、一个小水塘,庄子的原主人是位已经调任到南地做官的进士老爷,这位进士老爷家里人丁不旺,分不出人手照管这边儿的产业,所以就想着全都卖给别人。他家卖的比较急,价钱上有商量的余地。” “至于另外一个同样位于城东的小田庄,它里面只有十五亩下田,不过它里面的那座小山包占地面积要更大一些,再就是庄子的原主人去年才在庄子里头新挖了两个小水塘准备养鱼。” 顾夫人眼中有一丝疑惑闪过,“既然去年才挖了水塘,为何今年就要卖掉庄子?” 孙牙人也没瞒着顾夫人,“这不是找不到能种莲藕的下人嘛。他家原本看中的几个会种莲藕的下人,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县里其他人家给截胡儿了” 他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所以并没有告诉顾夫人为何县里的其他人家专门跟这户人家抢人,但顾夫人却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揣摩出了一丝不对劲儿。 她略一沉吟,“等会儿挑完人,还要劳烦你们夫妻陪我去城外看看那几个庄子。” 孙牙人微微躬身,“不敢当夫人一句劳烦,这是小人两口子应该做的。” 顾夫人也没跟他客气,由明月陪着在喻家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里落座之后,她就示意孙牙人的婆娘带人进来给她挑选。 孙牙人两口子这次带来的下人绝大多数都是能干重体力活儿的青壮年男子,虽然这些青壮年男子当中难免会有人拖家带口,但这种拖家带口的反而要比那种只身一人的更好掌控。 第148章 顾家置产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8章顾家置产顾夫人显然也很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在见过孙牙人两口子带来的所有下人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了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以及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带着婆娘和女儿一起卖身的年轻人。 收好身契、给了银子,顾夫人母女就由明月两口子以及孙牙人陪着出了城。 孙牙人先带她们去了城南那个果树长的很好的庄子,然后又带他们去了城东的两个小田庄。 顾夫人亲自下车把三个庄子大略逛了一遍,田地、池塘和山包她全都仔仔细细考察了一番。 最终,她在综合衡量了自己的所见所想以及喻嘉言和明月给出的购买建议之后,拍板儿买下了城东那个有着三十亩下田、一座小山包、一个小水塘的庄子。 因着这庄子附带了三十亩下田,所以顾夫人准备的银两根本不够。虽然对方卖得很急他们可以适当压价,但再怎么压价,这价钱也不可能低出市场行情。 一来顾夫人生怕别人给顾知县泼上一盆“强买强卖”甚至“贪污受贿”的脏水,所以压价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压得太狠,二来卖家好歹也是一个六品官儿,顾夫人就算想要“仗势欺人”,人家也不会买她和顾知县这个七品县令的账。 顾夫人没办法,最终只得又问明月借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付账。 好在明月准备充分,都没用顾夫人开口,她就已经悄悄塞了三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到顾夫人袖中。 顾夫人非常感激明月的仗义相助,直到晕晕乎乎付完银子,明月让冬至给她上了茶点,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居然被明月两口子给忽悠了 她明明只准备买一个价值两百来两的小庄子的啊啊啊,为啥到最后她居然头脑一热,买了个价值三百四十两的附带了田地的小田庄 都怪明月不停给她洗脑,跟她说什么“买东西超出预算太正常了”。 她现在就想吐槽明月一句,“超预算也不是这么个超法儿吧?这都超了快一倍了好不好?” 还有喻嘉言也是一样,原本她就因为庄子原主人的关系不太愿意购买那个只有十五亩下田的庄子,这孩子偏偏还一本正经的一直在那儿吐槽那个庄子是如何不好。 被他有理有据的一通说,顾夫人原本想要为了预算不足而做出妥协的那颗心,顿时就被明月那句“买个合乎心意的庄子比什么都重要”给说服了。 她可怜巴巴看向淡定自若的“罪魁祸首”之一明月姑娘,“你这丫头,你说你咋那么能说呢?说着说着我就被你说晕了。” 此时孙牙人早就已经去找庄子的原主人了,顾夫人就是想要反悔也已经没了机会,更何况她作为县令夫人,哪来的那个厚脸皮在一个牙人面前说“这庄子太贵了,我不买了”? 明月也很清楚顾夫人决计不会出尔反尔,所以即使被吐槽了她也还是之前那副笑眯眯的小表情。 不过接下来顾夫人的举动就让明月十分无奈了,因为顾夫人居然坚持给她写了一张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欠条 明月拒绝无果,最终只能一脸怪异的收下了那张欠条。 顾夫人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我会尽快把银子还你的。” 明月耸耸肩,“您随意。反正就算我说‘不着急’,您也不会往心里去。” 顾夫人笑着戳了她额头一记,“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我也有我的原则。我一个做长辈的,总不能上下嘴唇一碰,就白拿你一个晚辈这么大一笔钱。” 明月撇嘴,“咱不说好了是借吗?您又没有白拿我的。” “借怎么能只是说说而已呢?口说无凭,我必须给你立个字据才行。”顾夫人拍拍她肩膀,“再说我要是不给你留张欠条,我家大人估计就要亲自写上一张丢给嘉言保管了。我想你也不愿意事情发展成这样吧?” 明月顿时哑火儿了。 还别说,这还真是顾知县能够做出的事。 她垮着肩膀叹息一声,“那行吧,那您的这张欠条我就收下了。” 顾夫人笑意更浓,“乖。” 明月挠挠头,“那我明天就派人到您的那个庄子上,顺便我也会让他们给您带些番薯种过去。我看您的那个庄子上有地窖也有火炕,无论是存放番薯还是以后育苗儿都方便着呢。” 顾夫人正要问做种的番薯多少钱一斤,明月就已经妙目一瞪,“您可别说,几文钱一斤的番薯,您也要跟我把账算清楚!” “”顾夫人把自己想说的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里,“那成,那今年就麻烦你派人帮我教教庄子上的下人怎么种番薯、怎么养鱼虾蟹鸡鸭鹅、怎么种果树和莲藕了。” 明月这才重新扬起一张笑脸,“您放心,这些全都包在我身上。” 两人又说笑一阵儿,孙牙人就带着那个庄子的红契回了明家。 跟着孙牙人一起去办红契的是喻嘉言的小厮平安,因着顾夫人事先叮嘱过不要透露这庄子是她购买,所以孙牙人就按照老规矩塞了辛苦费给衙门的小吏和差役。 “辛苦你了。”顾夫人仔仔细细看过一遍那张契书,确认了没有任何问题,明月这才示意喻嘉言拿了碎银打赏孙牙人。 孙牙人既赚了钱又和知县夫人搭上了关系,全程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喻嘉言拿了碎银请他喝茶,他不仅拒绝收下,反而还跟喻嘉言说了一大堆的客气话儿。 喻嘉言也没有勉强他,他不收钱,喻嘉言就让平安拿了两匹细布、两匣点心给他,“给孩子们的,还请孙叔务必收下。” 送东西而不是直接给银子,这就是以后两家当成熟人来往的意思了,孙牙人喜出望外,拎着两匣点心、抱着两匹细布匆匆回了自家。 他这一走,已经办完所有事情的顾夫人自然也不会继续留在喻家,她带着两个女儿上了自家的那辆骡车。 然而她的两个女儿却拉着明月不肯放手,趁着来接她们的顾知县的侄儿与喻嘉言寒暄的当口,两个小萌妹子非要挨个儿跟明月亲一个,害得小心眼儿的喻嘉言差点儿被自己心里的一缸陈年老醋直接淹死。 第149章 再买庄子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49章再买庄子顾夫人买下田庄的第二天,明月就送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到顾夫人的庄子上。 这两个下人是一对夫妻,男的侍弄果树、照管池塘都是把好手,女的则一直帮着明月在庄子上养鸡鸭鹅猪兔之类的家禽家畜。 在把这两人借出去之前,明月专门把他们叫到自己家里细细叮嘱了一遍绝对不可藏私。 这两人一听是去县令大人家的庄子帮着教导下人,半点儿都不敢怠慢就应了下来,明月这才让平安送了他们去顾夫人的庄子里。 办好了这件事儿,明月开始着手准备种稻的田。 在跟喻嘉言商量之后,两人决定不在现有的田庄上面动脑筋。 为了用水方便,喻嘉言建议明月新买一个靠近河湖的田庄作为试验田。 明月正有此意,两人于是趁着喻嘉言得闲,直接去了孙牙人家,请他帮着物色方便引入活水的田庄。 孙牙人手上恰好就有两个符合喻嘉言和明月要求的中等规模的庄子,听喻嘉言和明月说完来意,他非常麻利的套了骡车,兴致勃勃的陪着喻嘉言和明月去城东看庄子。 “这两个庄子都是城南王家布行的,王老爷的小儿子年前在外跑商的时候跟人起了争执,不仅他自己被人给打了个半死不活,他家的货也被当地的衙门给扣下了。现在他家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王老爷没办法,只能把这两个庄子都拿出来换钱了。” 孙牙人边说边摇头,脸上满满都是对王家人的怜悯和同情。 喻嘉言略一回忆就想到了孙牙人说的是哪个王家,他问孙牙人,“王老爷的小儿子是不是皮肤很白、个子有些矮,然后右边嘴角有颗芝麻大的小痦子?” 孙牙人连连点头,“可不就是那孩子。” 喻嘉言眉头微蹙,“我记得他家和池家是亲家?” 孙牙人一拍大腿,“难怪喻秀才你也认识他。他家可不就是跟池家是亲家,他二姐就是嫁了池秀才的大堂哥。” 孙牙人嘴里的池秀才就是之前明许找他买官燕的那个池震池秀才,因与明许关系好,这池秀才这些年可没少到明家蹭饭吃。 当然,明许几兄弟和喻嘉言这个明家女婿也没少蹭池家的饭吃。 这也是为什么喻嘉言连池震大堂哥的小舅子都有印象。 池家一共两房人,池震所在的是二房,他家人丁单薄,池震父亲只得他一个儿子,万幸他是个爱读书也有读书天赋的,他父亲倒也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他大伯父家的那一房情况则刚好与他家相反,他大伯母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不说,这三个儿子还个个都不爱读书。 他大伯父打过骂过都没用,最后只好认命地由着三个儿子学做生意。 好在他的这三个儿子,做生意都还算是比较有天分的那种,数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经营之后,他的这三个儿子全都靠着老父的支持以及自己的用心过上了富足安稳的小日子。 而这三人当中生意做得最好的就是池震的大堂兄,一方面他确实要比两个弟弟更有天赋,另一方面他除了父亲的帮衬,还有岳父一家会三不五时的搭一把手,这让他更容易取得成就。 如今他岳家出事儿,他自然也义不容辞的开始帮着奔走。 只不过喻嘉言毕竟跟他不熟,一个只是点头之交的人,喻嘉言不可能对他过多关注。 如果不是孙牙人突然说起,喻嘉言都不知道原来他家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他看向孙牙人,“我以前也在他家铺子里买过东西,印象当中那位王小公子是个十分和善的人,怎么去了外乡他反倒跟人冲突起来了?” “嗨,要不咋说人离乡贱呢!”孙牙人长叹一声,“您是不知道,他大老远的跑到府城进了一批新货,眼看着运回来就能赚到钱,结果走到隔壁县的时候,那个县新来的刑名师爷的小舅子就非要让他把这批货给贱卖了。王家小郎嫌他给的价钱太低,死活不同意跟他做这笔生意,结果那人眼睛一瞪就直接把王家的那批布料给抢了。王家小郎带了伙计想要抢回来,两拨人正拉扯着呢,听到消息赶来的那个刑名师爷就带着差役把王家小郎给抓了。” 明月听得目瞪口呆。 她自打来了古代,见过的官也就只有福兴县的这些。 顾知县自不必提,人家是个十足十的清官。 在他之前的那位明月连面都没见过的福兴县的县太爷,人家虽然喜欢吹嘘自己的功绩,平时也会收些孝敬啥的,但人家至少大方向上没问题。 还有福兴县的县丞、主簿、典史甚至差役,这些人也都是最多贪些小利,比如你想上红契、递状纸、探监等等,那你就必须给经手的人茶水钱。 其他五花八门来钱的路子他们当然也有,但明月却从未听说过有谁会仗着自己在衙门当差就当街明抢,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不仅明抢,抢完了还要罗织罪名把人下狱。 想到孙牙人说王小公子现在半死不活,明月立刻意识到隔壁县的那位刑名师爷怕是还私下对他用了大刑。 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王小公子死活不肯放弃自己的那批货物,他不改口,对方自然要给他吃些苦头,另外一种可能则是对方吃了那批货还不满足,他们甚至还想继续敲诈王家。 第一次,明月意识到了“官吏”这两个字在古代所代表的莫大权威。 一个不是“官”也不是“吏”的狗屁师爷就能随意罗织罪名把人下狱,那么身为官吏的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差役要收拾一个没有靠山的平民百姓又将何其容易。 怪不得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会那么畏惧“衙门”这两个字。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明月第一次对这句俗语有了极其深刻的认知。 她看向喻嘉言,喻嘉言伸手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以示安抚。 “那王家就没想过去找知县大人帮忙吗?” 听到喻嘉言这么问,孙牙人显然非常吃惊。 他挠挠脑袋,“我听说他们找了县丞大人,但是县丞大人说,他只是福兴县的县丞而已,不好捞过界。” 略一迟疑,他又用极小的声音对喻嘉言道:“不过他有建议王家直接告到知府大人那里。” 第150章 帮人就是帮自己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0章帮人就是帮自己喻嘉言一阵无语。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必然是王家能够给出的银子还不够让县丞把这个麻烦揽上身。 偏偏他又不想知县大人收买人心,所以才会直接建议王家去找知府大人。 喻嘉言略一沉吟,“那王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当真要直接去找知府大人?” 孙牙人摊摊手,“这种事儿他们哪会跟我说?我知道他们找过县丞大人还是因为给他们牵线的刚好是我一个熟人。” 喻嘉言没有再问。 王家跟他不熟,他不好贸贸然插手人家的家事。 尤其他跟顾知县关系非常亲近,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心而让县丞误会顾知县有意拆他的台、打他的脸。 在无法帮上顾知县、也不知顾知县到底准备怎么一步一步掌握县衙实权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着好心的旗号去坏顾知县的事儿。 一念及此,喻嘉言没有继续追问有关王家的事儿,他和孙牙人说起了王家准备出售的那两个田庄。 孙牙人显然很中意王家的那两个庄子,他非常仔细的跟喻嘉言和明月介绍那两个庄子。 “离着县城比较近的那个庄子,里头有一百亩上田、一个小池塘、一座二进小院儿。离着县城比较远的那个庄子,里头有一百二十亩上田、一个小池塘、一个小山包、一座二进小院儿。这两个庄子王家人都照管的非常仔细,你们看了肯定会非常满意的。” 喻嘉言听的非常认真,等到孙牙人说完,他又追问了几句诸如“这两个庄子离着清水河分别有多远”、“我们能不能把庄子旁边的河滩地也一起买下来”之类的问题。 孙牙人还以为他是想要多挖几个池塘,他笑着对喻嘉言微微点头,“那两个庄子离着河岸都很近,直线距离约么也就四五里的样子吧,不过我不建议你们买庄子附近的河滩地,因为每次一到大雨天,清水河的水就会漫到岸上来,你们要是在那儿养鱼,一场大雨少说也能给你冲走一半儿。” 喻嘉言微微蹙眉,“这样的话庄子不会受到河水影响吗?” “不会。”孙牙人对着喻嘉言微微摆手,“您去看了就知道了,从那两个庄子往河岸走的话,一路都是下坡儿呢。就是前年清水河发大水,那水都没能漫到庄子里去。那可是咱们福兴县近五十来年发的最大的一次洪水了。要不我咋说那两个庄子哪儿哪儿都好呢。” 喻嘉言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一路都是下坡儿的话,他们想从河里引水可就要多少费些功夫了。 明月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去,她小声提醒喻嘉言,“水车。” 喻嘉言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捏了下自己媳妇儿的手,“知道。放心。” 孙牙人虽然没有看见两人的小动作,但明月提到水车他却是没有听漏的。 想到又有生意上门,孙牙人不由就有些雀跃,“您二位是打算弄个水车引水么?” 喻嘉言也不瞒他,“虽然庄子里有井、有池塘,但我们还是想要引些河水到庄子里。” 孙牙人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挖好渠引了河水浇地确实比用井水要更方便一些。” 喻嘉言微微的笑,“到时候还要麻烦您给我们找几个可靠的木匠师傅。” 孙牙人忙点头应下,“放心,一准儿给你们料理的妥妥当当。” *** 在孙牙人的陪同下把两个庄子全都看了一遍之后,明月就跟孙牙人约好要把两个庄子全都收入囊中。 喻嘉言悄悄问她,“咱家有那么多银子吗?” 明月摇摇头,“我打算买那个小的,大的那个我是帮大哥他们预定的。” 王家如今急需用钱,庄子卖的十万火急,偏他们越是着急,别人就越是想要压下价钱。 孙牙人同情他们,所以就想给他们找家相对厚道的买主,让他们能够多得一些银钱。 而在孙牙人打过交道的所有人家里,明家和喻家无疑是最厚道的,这也是为什么孙牙人一听说明月要买庄子,立马就把她和喻嘉言带来了王家的这两个庄子。 明月并不反感孙牙人对王家的这点帮衬,在她看来,孙牙人虽然只是个牙人,但他同时却也是个有情有义、相对厚道的值得相交的人。 这种人今天会帮衬王家,明天、后天就也还会帮衬其他人家。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即使身为穿越人士,明月也不敢保证自己就绝对不会有陷入困境的那一天。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多结交一些可靠的熟人、朋友。 届时这些人里哪怕只有一个两个愿意伸出援手,那她和喻嘉言想要度过难关显然也会比孤立无援的时候要容易很多。 出于帮人就是帮自己的朴素思路,明月和喻嘉言谁也没有去压庄子的售价。 他们非常规矩的按照市场行情付了定金,然后又跑去明家在县城的宅子,和明许说这两个庄子的事儿。 明许一听果然动了心思,他找来自家的账房先生,吩咐对方紧急凑出两千五百两银子给他用来买庄子。 明老太听说之后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她虽然是长辈,但家里添置产业的大事儿,她却一向只负责收起房契地契等一应契纸。 至于买哪个不买哪个,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不买,这些明老太一概不去操心。 如果明老爷子或者明地、明城、明塘在,他们或许还会陪着明许一起去看看那个田庄,可现在他们没有一个在县城,家里唯一能做主的可不就只剩了明许这个根正苗红的长房长孙。 趁着明许凑钱的工夫,喻嘉言也回了一趟自己家里。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拿了足够的银钱赶到孙牙人家。 孙牙人早已叫来了庄子的原主人王老爷,两拨人在孙牙人家里飞快地交换了银票和契书,然后孙牙人又去衙门帮着喻家和明家办了红契。 属于明家的那张契书上一如既往写了明老爷子的大名,喻家的那个庄子喻嘉言却让孙牙人帮着落到了明月名下。 第151章 最大的用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1章最大的用场明许很高兴喻嘉言对自己妹妹的一片赤诚,但嘴上他却不能把这份喜悦表现出来。 不仅不能表现出来,他甚至还要口不对心的劝说喻嘉言把契书上明月的名字换成喻嘉言自己的。 喻嘉言却是半点儿没有顺水推舟把这庄子落在自己名下的打算,用他的话说,“我家大半的钱财都是明月挣来的,我一个只负责清清静静读书科举的家伙,脸皮得有多厚才会用妻子的血汗钱给自己置办私产?” 明许被喻嘉言说的无言以对,好半天他才一脸无奈的抬手拍了拍喻嘉言的肩,“我说嘉言啊,你就算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好歹给自己留点儿面子行不行?” 喻嘉言忍俊不禁,他的这位大舅哥咋比他还实在呢?这时候他身为大舅哥难道不该说些漂亮话安慰一下他这个“吃软饭”的妹夫? 两个一起长大的小伙子说笑着,结伴回了他们两家所在的那条小街。 在街口,喻嘉言个媳妇儿迷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吃食带给明月,明许不甘落后,也买了一大堆带回家里。 媳妇儿不在身边不打紧,他可以拿回去孝敬自己父亲和祖母。 两人在巷子里分开,然后各自提了一堆油纸包回去见家人。 “明月!”一与明许分开,喻嘉言立马加快脚步冲回了自己家里。 看到廊下立着的自家妻子,喻嘉言拎着油纸包就冲了过去,“给你带的,快来趁热吃。” 明月微微一笑,“这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你咋还买了这么多小食回来?” “这不都是你爱吃的嘛!我无法取舍,索性直接每样买了一点儿回来。”喻嘉言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明月跟他进屋。 明月招手叫过冬至,“去打个汤、做几个清淡些的凉拌小菜,中午咱们就吃你家少爷买的这些小食。” 冬至应了声是就跑去灶房忙活了,明月这才将视线转向堂屋内方桌上的那堆油纸包。 喻嘉言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其中的几个油纸包,明月打眼一扫就看到了芝麻烧饼、千层饼、豆沙包、酸菜猪肉包、猪口条、酱肘子以及卤猪头肉。 她飞快洗了手,然后就坐到桌边开始吃东西。 喻嘉言自己却没忙着吃,他洗完手就一直忙着给明月递各种好吃的。 看到明月像个小仓鼠一样吃的两腮鼓鼓,他那颗热衷投喂的心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明月边吃边给他也递了一个酸菜猪肉包,“这个好吃,你也吃一个呗。” 喻嘉言就着明月的手咬了一口,“确实格外好吃。” 他这话大有深意,眼神也一直在明月的手上打转,看得明月一阵无语。 想让她喂就直说啊,还搞啥子的眼神示意?这么委婉也不怕她看不明白。 她一边用右手拿了自己吃过的包子往嘴里塞,一边用左手继续投喂喻嘉言,“红契拿到了?” 喻嘉言微微点头,“嗯,等吃完饭我就拿出来给你放着。” “水车孙牙人说没说啥时候能开始做?” “说是要两天后。”喻嘉言有些苦恼,“正好那天我也该去县学报到了,怕是不能陪你一起过去庄子了。” 明月对他微微一笑,“这不还有冬至和平安嘛,你都安排了俩人随时跟着我了,你还有啥好不放心的?” 喻嘉言对明月的这番说辞很是有些不同意见,他蹙着眉一脸愁色,“他俩还是孩子呢,两个人加在一块儿,武力值都还比不上你一个人。” “我那是特殊情况好不好?”明月嗔他一眼,“你也不看看我这些年花了多少时间在练武上。” 不是明月吹牛,就她现在的水平,等闲三五个青壮年男子都不一定是她对手。 要是再给她一把刀或者一张弓,那她至少能对付十个以上。 就她的这个武力值,莫说是在福兴县的这一亩三分地儿,就是出去外地闯荡,她也不怕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喻嘉言幽幽叹了口气,“明月,你这样我会很有压力的。” 明月忍俊不禁,“有啥压力啊,咱家负责耍心眼儿的不一直都非你莫属吗?再说你武力值比我还高呢好不好?” 喻嘉言狠狠咬了一口酸菜猪肉包,“可我除了读书还真没有派上过什么大用场。” 明月两手都抓着吃的,于是只能用眼神儿表达自己对喻嘉言的安抚之意,“读书就已经是最大的用场了好不好?你看看王家,他家但凡有个秀才,隔壁县的那个什么刑名师爷的小舅子也不敢这么肆意妄为。” 别的不说,光是见官不跪、不能随便用刑、可以给县太爷写帖子的这几条,秀才的社会地位就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百姓。 就像明家和喻家,他们两家要是没有包括喻嘉言在内的四位秀才撑着,这福兴县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背地里对着他们使阴招儿呢。 毕竟钱财可是好东西,他们两家银子越挣越多,眼红的人不知凡几。 迄今为止都没人朝他们下过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们在五里屯甚至福兴县都很有人缘儿,打他们两家坏主意的人很难找到机会下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明家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口气培养出了四位秀才。 说起来秀才确实不如举人、进士受人敬重,毕竟一来秀才还没有做官的资格,二来到死都是秀才的秀才着实太多。 但像明家这种能够一口气供出四位秀才的人家,这福兴县却是绝对没人敢于轻视他们的。 毕竟四位秀才呢,而且还是同一期考出来的,谁又敢说这四人三年甚至六年之后不会有人考中举人? 既然没有万全的把握一锤锤死明家,那他们可就不能轻举妄动,为了一点儿钱财随意去得罪这样一户子孙出息、蒸蒸日上的人家了。 明月并没有跟喻嘉言细细掰扯这事儿,她能想明白的,喻嘉言自然也是明白的,他之所以觉得自己没有派上什么大用场,不过就是心疼明月的辛苦操劳罢了。 “对了,我和大哥约好了明天上午去趟王家。”喻嘉言一边享受着自家媳妇儿的投喂,一边还不忘跟明月说话,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对明月道:“大哥的意思是,虽然别的忙咱们帮不上,但送些药材、补品过去于咱们却是举手之劳。” 明月点点头,“那你等会儿就带着平安去趟齐老大夫那儿吧。大概需要多少钱?等吃完饭我拿给你。” “一百两吧,多了不合适,再少又不值当我们在这个当口专门走这一趟。”这是喻嘉言和明许商量好的数目,如今他们两家也算是在县里扎下根了,熟人家里出了事儿,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搭把手那就是应有之义了。 第152章 很快就有钱了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2章很快就有钱了小两口儿吃着喻嘉言买回来的各种熟食,偶尔也会彼此说上一两句话,等到冬至快手快脚送上番茄鸡蛋汤、芹菜花生米、凉拌白菜丝、炝拌干豆腐丝、醋溜土豆丝,明月都已经吃了个半饱了。 她让冬至把汤和四样小菜摆上桌,然后又把喻嘉言买回的各色吃食分别留了一点儿,剩下的一大半则全部都让冬至拿去和平安分吃了。 冬至笑嘻嘻谢过明月赏赐,然后就拿了个木托盘把明月让她拿走的所有熟食全都端去了前院。 “明月?”明月正要关上房门继续吃吃吃,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道她格外熟悉的清朗声音。 “大哥?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明月一边嘀咕着一边就抬脚迎了出去,喻嘉言忙也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两人把明许让到屋里坐下,明许这才开口说明来意,“我跟咱奶说好了,我们的那个庄子今年也和你们一起种水稻。” 明月吃了一惊,“咱奶居然同意了?她之前不还数落我呢吗?” 明许忍俊不禁,“这不今天我买了好多熟食回家嘛,咱奶一高兴就同意我跟着你们一起种水稻了。” 明月: 喻嘉言:说正事儿呢,大兄弟你就不能稍微认真点儿? 明许笑眯了一双丹凤眼,“骗你们的,其实是我联合了二郎几个一起忽悠的咱奶,咱奶现在估计正忙着后悔呢。” 明月彻底无语了。 她哥以前也不是这么不靠谱儿的人啊,难道是被她家嘉言这个黑芝麻馅儿包子给带坏了? 明许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嘛,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跑趟顾夫人那里。” 明月点点头,“没问题,下午我就过去顾夫人那里。” 明许松了口气,他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明月,“定金。” 明月嘴角一抽,“我已经给过二百两了。” “这不又追加了更多稻种嘛。”明许笑眯眯看向明月,“有了这二百两,顾大人一家应该就不用再欠外债了。” 明月白他一眼,“你想太多了!顾夫人是不会挪用这笔银钱的。” 之前她借了一百五十两银给顾夫人,顾夫人回家之后立马就让顾知县的侄儿给她和喻嘉言送了六十两的小银锞子过来,并且还言明剩下的九十两会在之后陆续归还。 接到银子的明月既好笑又无奈,略一思忖,索性让喻嘉言学着顾夫人的做派,提笔给顾知县的侄儿写了一张六十两银子的收条。 顾知县的侄儿不敢替顾夫人说不要,但是私心里却又觉得要了收条着实不太好,后来还是喻嘉言把顾夫人写的借条拿给他看,他这才一脸尴尬的带走了那张收条。 这样的顾夫人,明月敢打包票她不会挪用喻家和明家给的四百两定金。 最多她也就是拿自己手里的散碎银子去换明月给她的几张银票,毕竟银票比起散碎银子要更方便她从孙牙人手里买庄子。 明许被明月一句话说的顿时无精打采起来,他问明月,“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顾家现在应该已经被你掏空家底儿了吧?” 明月白他一眼,“什么叫被我掏空家底儿了?说的好像我骗了顾夫人的压箱银子似的。” 明许摸摸鼻子,“好吧,是我说错了。总之你还是快帮顾家解决一下迫在眉睫的银钱问题吧。” “不用我帮,很快他家就会有钱了。”明月掰着手指头数给明许听,“二月二、三月三,这两天顾知县肯定是要摆宴与乡绅、属官联络感情的。还有顾老夫人的寿辰,我听顾夫人说她老人家今年过的是五十整寿,所以二月十六那天顾家肯定会摆酒请客。” 别家请客,顾夫人去了那是纡尊降贵、给主家面子,不去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可顾家请客,这福兴县却几乎没有敢于无视、不去赴宴的。 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好处了。 作为福兴县的一把手,顾知县就算还没有掌握全部实权,那些官职比他低的县丞之流,甚至干脆就没有官职的乡绅商户,这些人谁也不敢堂而皇之扫他面子。 毕竟背地里搞小动作和当面打父母官儿的脸,那绝对是效果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背地里搞小动作,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至于立刻撕破脸,下次再相见,大家依然可以假惺惺的维持着面上和睦。 可你要是大庭广众之下打父母官儿的脸,那对方就算暂且不想收拾你,被你这一挑衅,出于种种考虑也必然会把你当成吓唬猴子的那只鸡。 能在福兴县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小官、乡绅谁也不是二傻子,这种蠢事儿他们当然不会做。 至于那些原本就没什么影响力的小地主、小商户,他们当然就更加不会巴巴去得罪本县的知县大人了。 无论是县丞还是县令,甚至就连衙门里那些籍籍无名的书办、差役,他们都只会客客气气的哄着敬着。 无他,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可不想平白开罪这些与官府沾上关系、完全有能力给他们带来困扰和麻烦的人。 当然,像他们这种小人物,顾知县也不会给他们发帖子。 可没帖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帖子他们也可以不请自来呀。 你说这样会很没面子? 开玩笑,面子能有和知县大人搞好关系重要吗? 再不济,能跟知县大人混个脸熟也很不错啊! 出去跟街坊邻居说上一句“我去知县大人家里赴宴了”,丢掉的面子立马就能十倍百倍找补回来不说,以后胆敢为难他们的人必然也会少上很多——谁让他们是能在知县大人家里吃酒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呢。 在前世,明月没少旁观别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往上钻营,所以她很确定福兴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算心里再怎么鄙夷顾家“泥腿子”,该去溜须拍马的时候也还是会积极主动的捧着顾知县一家。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儿,行动上他们却绝不会给别人——尤其是那些与他们地位相当的人——先一步攀上顾知县这棵大树的机会。 人情往来上进的多出的少,顾家在这方面毫无疑问是稳赚不赔的。 就算顾知县是个有原则的人,绝不会收受任何超过他心理预期的贵重礼物,但却架不住福兴县想要讨好他的人着实太多。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再微薄的礼物,份数一多那也会变得格外丰厚,更何况作为本地乡绅以及顾知县属官们的客人,大伙儿都只有绞尽脑汁,在顾知县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把礼物往贵重里送的份儿。 第153章 追加稻种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3章追加稻种明许是个通透人儿,明月这么一,他几乎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确实,有了这三次宴请,顾家在经济方面的困境很快就会迎刃而解了。 放下心来,他立马开始琢磨自家届时送些什么东西过去会比较好。 一边琢磨,他一边咨询了一下明月和喻嘉言,“三次宴会,你俩准备都送些什么过去顾大人家里?” 明月和喻嘉言对视一眼,喻嘉言笑着揭穿谜底,“二月二我俩准备送瓷器、茶叶、猪头、油糕,三月三是女儿节,明月打算亲手做些糕点、香包带过去,另外家里种的反季青菜,还有庄子上送来的新鲜野菜她也准备带个几篮子过去。再有就是她准备开始售卖的鱼丸、虾球,她也准备带个几斤过去。” 冬末春初青菜依然相对稀缺,明月届时拿这个送礼还是相当体面的。 至于野菜,春的新鲜野菜滋味可不比他们在屋子里养出来的反季青菜差。 尤其顾知县一家住在县衙,吃啥用啥都要拿银钱贴补,明月送这些日常吃用的东西给他们,可比其他人送书啊、画啊、瓷器啊、摆件啊、脂粉啊、绢花啊要更得顾家两位女主饶心。 明许摸着自己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儿,“那顾老夫饶寿礼呢?” “一身衣裳、一双绣鞋、一条抹额、一个清水寺主持开过光的玉佛。”明月着跑到正房东屋搬了个匣子出来,“喏,都在这里了。” 明许双眸微微睁大,“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明月微微点头,“送太值钱的东西老太太肯定不会收我们的,所以我就想着不如亲手给她做点儿东西。” 因为绣艺在明家一直处于垫底儿状态,所以明月基本不会拿针捏线。 以前在明家她除了缝补衣衫,其他诸如做衣裳、绣花儿、缝被套之类的针线活儿,明老太、谢氏、陶氏、周氏基本全都帮她做了。 即使后来她嫁进喻家,明老太等一众女眷也还是每年都顺带帮着她和喻嘉言准备衣裳鞋袜、荷包帕子、枕套被面等所有需要动用针线的东西。 至于家里那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明月索性直接就交给冬至张罗了。 所以除了喻嘉言不嫌弃她手艺,隔段时间就会央着她给自己做荷包帕子、衣衫鞋袜,明月还真好久都没动过针线了。 “那我也让你嫂子给老太太准备些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吧。”明许着不由就有些犯愁,“来你嫂子做针线活儿的手艺,跟你好像半斤八两” 明月脸一黑,“都了重在心意了,你非要纠结我们水平如何是想干什么?” 明许不敢继续“顶风作案”,他非常识趣儿的转移话题,“那我顺便也跟二郎一声好了。” 明月提醒他,“还有我娘、大伯娘、三婶儿,你也要提早跟她们上一声。” 顾老夫人寿辰,明家除了不懂事的屁孩儿、实在走不开的少数女眷,其他人肯定都是要去贺寿的。 而除了明老太之外的明家其他女眷,明月觉得她们还是送些自己亲手做的针线活儿最为妥当。 至于明许等一众男丁,他们可以选择的范围那就非常广泛了。 想要送贵重一点儿的可以送寿星、寿佛、寿桃、如意等金玉摆件,绫罗绸缎等昂贵布料,或者送花胶、燕窝、海参、鱼翅等珍贵补品。 想要送经济实惠一点儿的则可以送寿联、手抄经文、百寿图、百福图、松鹤延年图、麻姑献寿图等一切心意满满的书画作品。 像喻嘉言,他就准备届时送顾老夫人一匣子官燕以及一副自己亲手写就的百寿图。 明许见明月随便一想就想出了这么多可送之物,心下不由对她灵活的头脑大感敬佩。 他哪里知道,明月这完全是上辈子看了太多电视剧和网络得出的粗浅经验 *** 送走明许,明月立马就让平安跑了一趟顾家。 顾夫人听明家也要种水稻,急得直接跟着平安来了喻家。 “不是今年只是试试吗?怎么你哥突然也要跟着一起种了?”她脚步匆匆,脸上满满都是疑惑和担忧。 “这不我们两家一起买了适合种稻的庄子嘛。”明月挽着她胳膊,把她请到自家后院的正房堂屋里落座,“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是让您帮他也弄一批稻种过来。” 着明月就去里屋把明许给她的银票拿了出来,“我娘家买的那个庄子有一百二十亩上田,比我家买的那个庄子还要多了整整二十亩呢。” 顾夫人抚着自己胸口,“你们这不是胡闹吗?明大娘怎么也不管管你们。” 明月眯着眼睛笑,“您放心,我有至少七成把握种出水稻来,绝对不会亏钱的。” 顾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那也不用再给我钱了。你之前给的二百两,我估摸着十有八九都花用不完。” 明月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价格她也是打听过的,买稻种要花多少钱,她心里大概有个数目。 她略一沉吟便同意了暂且不把银钱塞给顾夫人,“那成,那这钱我等会儿就让嘉言还给我哥。” 顾夫人松了口气,她让明月给她准备一套笔墨纸砚,“现在把信写了,等会儿我直接就让家里的婆子送去驿站。” 顾夫人如今好歹也是知县夫人了,出门当然不可能没人跟着,但是由于她家就只买了一个看孩子的丫头、雇了一个做粗活儿的婆子,所以每次她出门,跟着她的不是顾知县的侄儿就是家里的粗使婆子。 这次她来明月家,跟着她的就是她家的粗使婆子。 明月帮着磨墨,顾夫人提笔很快就又追加了一封寄给自己娘家哥哥的信。 之后她也没有在明家久留,而是很快就带着一堆明月和喻嘉言硬塞给她的“土产”,坐着明家的骡车回了县衙后面那个属于他们一家的二进院儿。 赶车送她的是喻家的厮平安,车上除了靠近车门的地方留了一个位置给顾夫人落座,其他地方全都被喻嘉言摆满了装着米、高粱米、红豆、绿豆、白面、荞麦面、玉米面、洋芋粉条儿、番薯粉条儿的布口袋,装着鸡蛋、鸭蛋、腊肉、腊鸡、腊鸭、腊肠、鱼丸、白菜、菠材土篮子,装着葵花籽儿油、落花生油、酸菜、咸材粗瓷坛子,装着各种香甜软糯糕点的点心匣子。 第154章 与妖魔鬼怪齐名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4章与妖魔鬼怪齐名拒绝无效的顾夫人,头疼不已的靠坐在只有她和若干吃食的车厢里,耳边却仿佛还回响着明月笑眯眯讲出来的那些歪理。 “哎呀,这都是我们自己庄子上出产的,半个铜子儿都没花,您尽管拿着拿着。” “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我做了好多好多,您就是不来,我也是要打发冬至送去县衙给两个妹妹尝鲜的。” “您不是给我拿了米粉吗?礼尚往来,我总不能让您空手回去吧?” “” 总之不管她什么,明月都有一大堆的“道理”对付她,她还是第一次发现明月居然还有这舌灿莲花的本事,呃,好吧,也不是第一次了,毕竟之前她还被人忽悠着买了个严重超出预算的庄子呢。 一脸无奈的顾夫人长叹一声,暗暗决定以后要盯着顾知县,让他对明家和喻家那几个隔三差五就来找顾知县请教功课的郎君更好一些。 她的这个“更好一些”是指顾知县对待自己学生的态度,在她看来,自家大人虽然学问不差,但教导起晚辈来却着实太过严厉苛刻了些,一点儿都不像她见过的其他教书先生。 但凡顾知县在教导别人读书的时候能对别人有个好脸色,他们在老家的那十几个侄儿,也不至于谁都不敢跟着顾知县来福兴县读书。 要知道顾知县可是货真价实的两榜进士,比起他们老家的其他教书先生,顾知县对于做学问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扎实精通。 可就因为他总是黑着一张包公脸,她娘家和婆娘的那些侄儿,居然个个都宁愿留在老家跟着学问远远不如顾知县的其他先生。 也就只有顾知县大堂兄家的郎君,自就被自己的这个叔叔训,训着训着他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当然,他的这个习以为常并不是就此破罐子破摔,你骂你的、我干我的,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自发自觉的凑上去找骂,以及在灰头土脸挨骂的同时飞快弥补自己在学问上的不足之处。 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而是随着年纪渐长,他越来越发现,在他能够接触到的先生人选里,只有顾知县才能清楚明白、简单快捷的解答他一切疑问,让他在学业上以最快的速度取得进步。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一狠心、一咬牙,跟着顾知县一起过来福兴县。不得不,这孩子为了能在学业上取得进步也是下了血本儿了。 不过在来到福兴县后,他却非常惊喜的发现,在福兴县度过的这段日子,他远比当初在老家时要轻松幸福。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随着顾知县地位的提升,他的生活条件也跟着得到了很大改善,但更重要的却是,他突然多出了好几个可以一起向顾知县讨教学问的同窗好友。 这对他来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毕竟在他们老家,顾知县可是个与妖魔鬼怪齐名的先生。 谁家儿要是不听话,那些做父母的从来不会用自己时候父母吓唬他们的“再调皮心妖怪把你抓走吃了”吓唬孩子,而是会非常淡定的上一句,“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送去给顾先生?” 这样一个能止儿夜啼的人,喻嘉言和明家三兄弟居然能顶住压力跟他求教,顾知县的侄儿对此深表佩服。 当然,他对自己也是非常佩服。 被自家叔叔虐了好几年不算,人家来福兴县上任,他居然还屁颠屁颠跟过来继续找虐,顾知县的侄儿深觉他自己才是最最值得钦佩的少年郎。 对喻嘉言和明家三兄弟生出知己之感的少年因此很快和喻嘉言以及明家兄弟混成了好朋友,嗯,绝对不是因为他总能吃到对方带去县学的各种美味糕点、特色食。 下定决心要让自家大人改变一下教学态度的顾夫人回到县衙就把顾知县和顾知县的侄儿一起叫了出来——家里唯一的粗使婆子去寄信了,她可不得让家里的男劳力出来搬东西么。 平安如今身体还没有好利落,在他送顾夫人回来之前,明月特意提了一句平安身上有伤,顾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回到自家在县衙的那个院子,她直接拦住了欲要搬搬抗抗的厮平安。 平安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可是知县夫人啊,居然因为他一个厮有伤在身就使唤知县大人和知县大饶侄子。 还有他家少奶奶也是个好人,不仅每都让冬至给他做好吃的,而且还特意跟顾夫人他身上有伤。 少年一边帮着往骡车下头拿篮子一边默默红了眼圈儿,他发誓,他以后一定好好做事,效忠自家少爷、少奶奶一辈子。 顾知县等裙是没有注意到平安的心绪起伏,此时顾知县叔侄两个正傻傻盯着车厢里的那些口袋、篮子、坛子和点心匣子。 好一会儿顾知县才指着那一车厢东西问顾夫人,“夫人啊,你这是顺便去了趟集市?” 他没的是,就算去集市,那也不用一口气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啊。 这得吃到啥时候啊! 顾夫人头更疼了,瞄一眼已经关上的院门,她低声对顾知县道:“这些都是明月和嘉言硬塞给我的。” 顾知县也忍不住开始头疼了,“他们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平时嘉言他们几个过来请教功课,顺手捎带一点儿东西也就算了,我就当是晚辈孝敬的。可这、这怎么你跑了一趟他们家,他们就给了你一骡车吃的?” “是正好庄子上送了新货过来。”顾夫人揉着自己眉心,“等会儿我再跟你好好,你还是先帮着平安卸车吧,他身上有伤,干不得重活儿。” 顾知县一听忙带着嘴角直抽的自家侄儿去车上搬东西,平安则被他盯着只准拿装青材土篮子以及装点心的匣子。 等到所有东西都入了库房,顾知县的侄儿送走得了一把铜板作为赏钱的厮平安,顾夫人这才跟夫君以及侄儿起明月两口子给她东西的经过来。 “那丫头陪着我在屋里话,嘉言那孩子就在外头往车上装东西,等我从他家后院里出来,那车上都已经被塞得只能坐下我一个人了。” “得亏陶婆子被我打发去驿馆送信了,不然她只能用两只脚走回县衙来了。” 第155章 出人意料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5章出人意料顾知县嘴角微抽,“我看那小子就是故意的,他肯定是看到陶婆子先走,所以才把车厢里给塞那么满的。” 顾夫人既无奈又感动,“我估摸他们是担心我买庄子花了太多钱,家里嚼用会跟不上,这才千方百计给咱们送吃的。” 说起那个庄子顾知县嘴角抽动的更加凶猛,“那庄子不也是他们推荐你买下的么?要我说他们这分明就是早有打算,看到我这也不收那也不要,他们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帮衬你我。” “我也这么觉得。”顾夫人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咱家现在的日子虽然比以前好过多了,但跟这县里的乡绅富户比却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更别说那位县丞大人了。我估计那几个孩子,他们应该是想帮着咱们快点儿过上更加富裕的日子。” 顿了顿她又道:“当然,我并没有和别人攀比的意思。毕竟咱们底子在那儿,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已经是你当官的缘故了。我不会只看眼前,也不会因为别人日子好过就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顾知县还能不了解自己相濡以沫十来年的妻子嘛,他朝着顾夫人投去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儿,“嗯,这些我都知道的,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顾夫人微微的笑,“我这不是害怕你迁怒明月和嘉言嘛。” 顾知县半真半假的哼了一声,“我要是怪你,那我确实是迁怒,可我要是怪罪他们,他们可半点儿也不冤枉。” 顾夫人嗔她一眼,“人家还不是一片好心。要我说啊,你以后也该多少改改自己的这副倔脾气了。你看看你平时,只要一说到念书的事儿,不管是咱家大郎,还是嘉言和明家的几个孩子,你不用两句话就能跟孩子们吹胡子瞪眼睛。” 顾知县不以为然,“严师出高徒,不严格一点儿,他们这些毛孩子还不得淘的上了天去。” 顾夫人以手抚额,有心再说几句,看到顾知县那副熟悉的“你别想改变我”的顽固模样,她顿时又是一阵头痛。 懒得和自己的这个顽固夫君再废话,顾夫人直接起身去了后院儿问候自家婆婆。 顾老夫人最近身体略有起色,虽然还不能长久站立或者出门溜达,但却已经能够帮忙看着小孙女们玩耍了。 顾夫人一进屋,老太太立马招手把她叫到了自己身边,“我怎么听着前院儿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是明月那丫头,我不是有事去了一趟她家嘛,她和嘉言趁我在屋里写信,硬是装了一骡车的东西让我带回咱们家。” 顾老夫人一脸惊讶,“大郎没说要给喻家退回去吗?” 顾夫人微微一笑,“他们没送啥贵重东西,送的都是他们庄子上自己出产的米面油肉菜蛋,再有就是几匣子明月亲手制作的各色点心。” 顾老夫人一怔,不过很快她就领悟到了明月和喻嘉言的良苦用心,“他们这是怕咱家买了庄子之后银钱不凑手啊。” 顾夫人点点头,“本来儿媳不想收的,比这更紧巴的日子咱家以前也是过过的,可那两个孩子却死活非要我带着这车东西回县衙。我说不过他们,又想着咱家跟明家和喻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我要是连两个孩子的这点儿好意都要拒绝,那他们以后怕是要跟咱家生分了。这么一想,我就点头同意了把这些东西带回县衙。” 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说的是。咱们要是嘴上喊着跟人家当实在亲戚走动,做起事来却一板一眼分的门儿清,那人家又凭什么相信,咱们是真的想要报恩,而不是只是嘴上说说?” “至于现在欠下的人情,以后咱们再找机会加倍还了也就是了。”老太太靠着枕头坐在炕上,眉眼含笑看着两个孙女在那翻绳儿,“这人和人啊,可不就是要这样有来有往的,才能慢慢处出真感情。” 顾夫人点头称是,婆媳两个相视而笑。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顾老夫人的五十整寿就到了。 与二月初二那次宴会的广延宾客不同,这一次顾知县居然就只请了明家和喻家的十几口人到自家吃酒。 最开始接到请帖的时候喻嘉言和明许着实吃了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顾知县居然没有趁着自己母亲五十整寿大摆宴席。 顺道把请帖捎带给喻嘉言和明许的顾知县的侄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两人面上的惊愕表情,他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两人在想些什么。 “我叔一开始确实想要多摆几桌,可我三奶奶没有同意。”他低声跟明许和喻嘉言说着小道消息,“她说那些官太太、富太太,个个都看不上她这个土里刨食儿的老太婆,她好不容易过个寿辰,就不让那些人过来给她添堵了。” 明许和喻嘉言听得目瞪口呆。 顾知县的侄儿又道:“我三奶奶还说,像二月初二那种日子,她和我婶儿身为知县大人的娘亲和媳妇儿,必须帮着我叔应酬那些人,那她没什么话说,该咋做她肯定就咋做,不会离了大谱儿让我叔被人笑话。可现在既然是给她过寿,那她就不想看到别人一脸假笑的在心里骂她是个‘泥腿子’了。” 喻嘉言扯出一抹略带尴尬的笑,“老太太还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实在人。” 明许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而且还眼里不揉沙子,难怪能和咱奶说到一块儿去呢。” 喻嘉言一脸的哭笑不得,“你也不怕咱奶听了打你一顿。” 明许斜睨着他,“你要是敢告状,我就去找明月诉诉委屈。” 喻嘉言嘴角一抽,“出息!” 明许哼哼两声,他有妹子他骄傲,有本事喻嘉言倒是跟他妹子叫个板试试? 喻嘉言懒得搭理明许偶尔的幼稚举动,他收好请帖,回到自己座位开始温书。 明许摸摸鼻子,然后也和顾知县的侄儿一起回了他们各自的座位开始翻书。 一直到下了学,两人这才揣着请帖回家报信。 听说顾家居然只请他们两家去做客,明月和其他所有明家人全都一脸惊愕。 看到他们脸上和自己同款的惊愕表情,明许和喻嘉言不由对视一眼。 看吧看吧,真不是他们少见多怪,而是顾家闹的这一出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了。 第156章 贺寿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6章贺寿二月二十六日,喻嘉言、明月以及明家诸人乘着家里的骡车去了位于县衙后面的顾家小院儿。 顾家仆人少,即使只是请了明家和喻家两家人,顾夫人也是早早就从酒楼叫了三桌席面招待客人。 难得从屋子里出来的顾老夫人也和顾夫人一起立在二进院子里头迎接客人,明家和喻家诸人见到顾老夫人,忙按照辈分依次上前见礼。 顾老夫人笑眯眯跟众人寒暄几句,然后就拉着明老太的手一起进了正房堂屋落座。 最先给顾老夫人送上寿礼的是明老太,她代表自己和明老爷子送了一柄巴掌大的纯金如意给顾老夫人。 那金如意小小巧巧的,用掉的黄金看着也就只有十几两重,但它那出自府城最好银楼的精湛做工却为它增色极多。 接下来是明地和谢氏两口子,他们为顾老夫人准备的寿礼是一套谢氏亲手缝制的春衫以及一个金寿桃摆件,那金寿桃摆件的底座被匠人雕刻成了数片桃叶,并排坐落在桃叶上的两个寿桃则分别刻着“福如东海”和“寿比南山”的吉祥字样。 跟在他们后头为顾老夫人送上寿礼的是陶氏和明城,这两口子准备的寿礼是一匣子官燕以及一个松鹤延年的小炕屏。炕屏上镶嵌的绣品是陶氏亲手所绣,炕屏的木料用的则是时下最流行的黄花梨木。 至于明塘和周氏,周氏因为要留在老家照看作坊,所以并没有出席这场宴会。他们两口子送给顾老夫人的寿礼是由明塘奉上的,除了周氏亲手缝制的两双千层底儿绣如意云纹的柔软绣花鞋,明塘还为顾老夫人奉上了两块他好不容易跟人买来的雪白狐皮。 这两块狐狸皮是他去年冬天买回来的,彼时他应明月所请,去了福兴县西北的广袤草原,考察是否能够买到适合饲养牛羊马骡等大型动物的肥沃草场。 虽然因为受现实条件所限,他最终没能买下明月想要的大片草场,但性格豪爽的明塘却并没有真的白跑一趟。 在打听消息的同时,他很快就和几个当地人交上了朋友,一段时间之后,他不仅把自己带去的很多农副产品都以极高的价格卖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还在当地大肆收购皮毛、药材、肉干、乳酪等福兴县没有的稀罕东西。 这一来一回的两趟买卖做下来,明塘不仅为明家赚了大笔银钱回来,而且还为自己和周氏的这个小家多添了厚厚一笔私房。 轮到明家的诸位小辈,他们就没有再送贵重东西了。 明许送的是一幅松鹤延年的画,二郎送的是一幅麻姑献寿的画,三郎送了一幅百寿图,四郎跟着三郎送了一幅百福图,五郎则是送了一卷手抄的金刚经。 女眷这边,郑彩霞和黄小英一个有孩子要照顾,一个因为怀孕身子笨重,两人谁都没有从五里屯过来县城,所以她们送给顾老夫人的礼物全部都是由明月代为转交的。 郑彩霞针线活儿做的不好,于是便就送了两匹万字不断头纹样的锦缎给顾老夫人做衣裳。 黄小英虽然手艺不错,但她怀着身子,明老太和谢氏都不让她动针线剪刀,所以黄小英就也学着郑彩霞送了顾老夫人两匹锦缎。只不过她送的却是多福多寿纹样的两匹云锦。 至于明月和喻嘉言,两人送给顾老夫人的正是之前明月曾跟明许透露过的一身衣裳、一双绣鞋、一条抹额、一个清水寺主持开过光的小玉佛。 顾老夫人一边说着“又让你们破费了”,一边笑呵呵让顾夫人把大伙儿送她的东西全都帮她收进箱柜里好好放着。 顾夫人笑眯眯应了,亲手帮着顾老夫人把东西收好,然后又招呼家里的粗使婆子帮着她给客人们上茶水和点心。 明月趁机把自己带来给两个小丫头吃的糕点也拿了出来,两个小丫头欢呼着,非常自觉地围到了她身边。 顾知县陪顾老夫人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带着自己侄儿、喻嘉言以及明家的男人们去了前院,顾夫人忙又指使粗使婆子去给男人们上新的热茶和点心。 没一会儿,顾夫人请来说书的女先儿就被那个粗使婆子领了进来,众人于是又陪着顾老夫人到堂屋里听女先儿说书。 顾老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热闹和欢喜了,她总是带着几分病容的脸庞难得红润起来。 顾夫人看了暗暗高兴,招待起众人来不由就愈发尽心。 一直到未时中,吃饱喝足的明月、喻嘉言以及明家诸人这才辞了顾知县等人返回自家。 “少奶奶,这是顾夫人给您和少爷的米粉、酱菜。”回程的骡车上,冬至指着车厢里头的一个布口袋、两个小坛子对明月和喻嘉言道:“顾夫人说这酱菜也是他们老家那边儿独有的,让奴婢拿回来给您尝尝鲜。” 明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问喻嘉言,“要不咱们今晚就吃砂锅酸汤粉?正好还可以尝尝顾夫人送的这两样小咸菜。” 喻嘉言揉揉自己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你随意。” 明月做饭的手艺他非常放心,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个挑食的人,所以基本明月做什么他都能一脸幸福的吃下肚去。 明月对此早有预料,她学着喻嘉言的样子把头靠在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冬至见了忙悄没声儿的退出车厢,和慢吞吞赶着骡车的平安一起坐到了车辕上。 “少爷、少奶奶,到家了。”约么一刻钟后,车厢外头传来冬至清脆的声音。 明月缓缓睁开眼,和喻嘉言前后脚下了骡车。 “嘉言!嘉言!”明月和喻嘉言正准备回去自家后院儿洗漱更衣,顾知县的侄儿就已经气喘吁吁追了过来。 喻嘉言一脸惊讶,“顾贤弟?” 他转身朝着顾知县的侄儿迎了过去,“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了?可是有事儿找我?” 顾知县的侄连连点头,“你们前脚走,我婶子的娘家哥哥后脚就到了,这不我叔就派了我来知会你们。” 第157章 稻种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7章稻种喻嘉言大感意外,“你是我们预定的稻种已经送过来了?” 顾知县的侄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是啊,跃种的骡车现在就在城门外头等着呢。” 喻嘉言一听忙让平安又把骡车赶了出来,“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城外接货。” 顾知县的侄儿也跟着喻嘉言一起上了骡车,“他们在南城门外,咱们得先去南门接他们。呃,也不对。” 着他一拍脑门儿,“咱们得先去县衙,去县衙接上我婶子的娘家哥哥。” 明月见状只好冲着喻嘉言挥了下手,“那我先去明家报个信儿,等会儿我和大哥他们一起过去县城南门那边儿。” 喻嘉言微微颔首,平安立马赶着骡车朝县衙行去。 跟在明月身边的冬至一脸纳罕,“主子,为啥顾夫饶哥哥不直接把稻种给咱们送进县城呢?” 明月微微一笑,“应该是想要省掉孝敬守城官兵的大笔费用。” 冬至一怔,“他不是顾大饶舅兄吗?他要进城,那些官兵难道还敢问他要银子不成?” 明月拍了一下冬至的脑瓜儿,“这就是他比较聪明的地方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顾夫人提前叮嘱了他不要大张旗鼓。” 冬至还是不明白。 明月只好细细解释给她听,“像他这种带了大宗货物进城的,守城官兵基本都会当成肥羊来宰,他若是不报顾知县的大名,那他就少不了要出一笔银子让货物顺利进城。可他若是报了顾知县的名字先不守城官兵会不会信,就算他们信了,谁又能保证他们就会乖乖放顾夫饶娘家哥哥进城?” 明月这么一,冬至立刻想起了福兴县几乎人尽皆知的,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丫鬟一脸烦恼的揪着帕子,“那您婆家和娘家都跟知县大人交好” 明月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要像现在一样,继续管住自己的嘴巴、勤勤恳恳做事就校” 冬至想想也是。 塌下来肯定是高个儿的先顶上,她一个丫鬟又何必操心主子跟谁交好跟谁交恶呢?她只需要操心今有什么好吃的,明有什么要做的,后主子会不会一高兴赏她几个铜子儿买花戴就好了。 *** 两刻钟后,明许、二郎、三郎、明月一起坐着骡车赶到了县城南门外。 远远地,明许就看到一溜儿骡车正停靠在尘土飞扬的官道旁。 骡车旁边或站或坐的一圈儿青壮年男子里既有穿着统一服饰的镖局武师,也有满脸尘土、束手束脚的中年男子。 先他们一步出了县城南门的喻嘉言,此时正和顾知县的侄儿一起打量眼前的这一队人马。 “这是我二弟和我三弟,这次就是他们陪我一起过来的。”明许下车时,正好听到顾夫饶娘家大哥刘大郎在向喻嘉言介绍骡车旁边一脸拘谨的两个中年男子。 “二弟、三弟,这就是买咱们稻种的喻秀才。”刘大郎一边着一边示意自己两个弟弟向喻嘉言见礼。 喻嘉言见了忙率先躬身施礼,“侄见过两位叔叔。” 刘二郎和刘三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儿虽然是自己的妹夫顾知县,但顾知县在来福兴县之前,家里的日子却并不富裕。 直到离开老家,他穿过的最好的衣裳也不过就是一身细布长袍,身上更是半件饰物也无。 哪像喻嘉言,因为才去顾知县家里给顾老夫人贺过寿,所以身上的一身行头既光鲜又亮眼,刘家两兄弟一见他身穿锦衣、腰悬玉佩、头戴银冠,心下顿时就生出了三分怯意来。 再加上他又是有着秀才功名的稻种的买主,身份和钱财上无疑都压了他们一头,刘家两兄弟不露怯才怪。 好在喻嘉言是个懂礼数、守规矩的,即使对方只是老实巴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淳朴农民,身为农家子弟的喻嘉言也绝对不会怠慢他们。 他按照辈分给两人行了礼,然后又把刘家三兄弟介绍给明许等人。 明许他们也主动给刘家三兄弟见了礼,明月甚至还吩咐冬至把从城里带来的各色吃食拿了出来。 “时间紧迫,来不及现做,所以就在街上买了大饼、馒头、包子、卤肉、烧鸡之类的东西给大伙儿垫肚子。” 她此言一出,那些原本一脸疲惫或蹲或站的镖师顿时全都眼冒绿光朝着她身后的骡车看了过来。 明许一个眼色,原本静静立在他身后的两名厮立马从冬至手里接过伶着大张油纸、装着各色吃食的大号土篮子。 “热汤我们也备下了。”明月一边着一边示意那两个厮去车上搬装满大骨汤的粗瓷罐子。 领头的镖师直接笑出一口白牙,“大妹子你真是太客气了。” 明月刚想回他一个笑,喻嘉言就已经飞快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这位兄弟客气了。” 非常敷衍的客套了这么一句之后,他立马将视线转向依旧一脸局促的刘家三兄弟,“三位叔叔,你们也趁热吃些东西吧。” 一边着,喻嘉言一边从冬至手上接过了一个大号食海 那食盒一共有三层,最上面的一层放的是一盘烧鸡和一盘酱肘子,第二层放的是酸菜炖豆腐、芹菜花生米,第三层放的则是一摞千层饼、一盘白面馒头。 他将食盒送到顾知县家的那辆骡车上,然后又让冬至给三人拿了三大海碗的热汤。 明许则催着刘家三兄弟上车吃饭,“车上有桌子,车厢又能略微遮挡寒风。” 完全搞不明白咋突然就进入了吃饭模式的刘家三兄弟浑浑噩噩上了骡车,待到回过神来却发现车上居然只剩了他们兄弟三人。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刘大郎才拿起筷子对着两个弟弟了一句,“先吃吧,有啥事儿都等吃完再。” 不这一路是如何的餐风露宿,就是之前他们好好待在自己家里时,他们也只有在年节之时才能吃上一顿这么丰盛的饭食。 更别提今他们就只早晨就着热水啃了两个又冷又硬的粗面馒头,如今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有道是吃饭皇帝大,如今乍一见到热乎饭食,尤其这热乎饭食还全部都是他们平时很难吃到的,他们能忍住不吃那才是真正的稀奇事儿。 第158章 老实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8章老实人待到众人全都吃饱喝足,镖师们从刘大郎手里拿了银钱告辞离开,明许和喻嘉言这才引着刘家三兄弟往城东而去。 城东他们两家新买的庄子外头,明许和喻嘉言已经各自买下了自家庄子与清水河河岸之间的一大片河滩地。 如今那两块河滩地上,孙牙人帮忙介绍的几个匠人正带着他们手下的一群学徒在帮明家和喻家造水车。 等到水车造好,冰河解冻,大地回春,明家和喻家就会另外雇人来挖水渠,好让河水能够顺利流进两家的庄子里。 “少爷,少奶奶。”负责看守田庄的下人听到动静从宅子里头跑出来看,结果却见自家主子居然分别从打头的两辆骡车里面走了下来。 他正暗自纳闷儿怎么这两口子居然分车而坐,第二辆骡车里头就又下来了一大群人。 明许三兄弟他当然是认识的,后面跟着的刘家三兄弟以及顾知县的侄儿他就半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喻嘉言想着未来的一段时间,刘家三兄弟少不了要跟自家庄子上的这些下人打交道,于是遂将他们介绍给了这下人认识。 等到他给“刘家三位老爷”以及“顾少爷”见过礼,喻嘉言这才让他带着众人去往早就已经收拾利落、专门用来存放稻种的那间库房。 库房距离宅子正门只有五十多米的距离,那下人把宅子的大门完全打开,喻嘉言他们带来的五辆骡车便就依次停放进了院子正中的大片空地之上。 这时候庄子里的其他下人也正好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过来,喻嘉言于是就让他们拿了工具过来,帮着刘家三兄弟称量稻种。 刘家三兄弟为喻嘉言他们这个庄子准备的稻种一共是一千斤,剩下的一千二百斤则是他们为明家那个良田更多的庄子准备的。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防止稻种在运输途中因为不可抗力出现损耗,导致他们最终送来的稻种数目不够明家和喻家使用,刘大郎在出发之前又专门多备了五十斤稻种填补可能出现的亏空。 这五十斤稻种如今还剩了四十斤挂零,明许在发现稻种有多的时候就二话不,连着这四十多斤稻种一并付了银钱给刘大郎。 刘大郎是个老实人,明许问他稻种价格,他直接就把自己老家那边儿的价格如实报给了明许知道,“二十四文一斤。” 似是怕明许嫌贵,刘大郎搓着双手有些紧张的解释了一句,“这稻种都是要细细筛选的,费时费力不,一斤稻谷里面能挑出的稻种也是有数的” 明许对他微微颔首,“您放心,这些晚辈都已经提前跟人打听过了。” 一边着明许一边看向喻嘉言,“刘大叔的是他们老家的稻种价格,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这东西既然越了咱们福兴县,那咱们可就不能按照这个价格付钱给刘大叔了。” 喻嘉言没意见。 反正他们本来就一直在变着法儿的补贴顾知县一家,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给钱的由头,他是傻了才会反驳明许的提议。 “那咱们就按三十文一斤付钱给刘大叔吧。”着明许又将视线转向站在他右前方的刘大郎,“不知刘大叔对这个价格可还满意?” 刘大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涨价,就二十四文一斤就行了。” 他妹子顾夫人已经跟他过了,路上的一应开销喻家和明家都会给他,这么一来他最多也就是搭些功夫。 乡下饶时间最是不值钱,看在自家妹子、妹夫的情面上,他哪好意思还让喻家、明家给他涨价。 然而明许却打定了主意要抬高稻种价格,刘大郎既然对三十文一斤的价格没有不满,他索性直接就按照三十文一斤的价格让自家的账房林先生打起了算盘。 “一共两千两百四十六斤稻种,按照三十文一斤的价格,少爷您一共需要支付刘大老爷六十七两又三百八十文钱。” 明许点点头,“刘叔他们往返两地的车马费、伙食费,还有他们雇镖师的钱,这些你也帮着算一算。” 林先生问了刘大郎几句,然后拿起算盘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拨弄,“按照普遍行情,从南沙县雇佣三辆骡车往福兴县送货,一共大概需要付给车马行三两银子。” “至于几位刘老爷这一路吃喝住店的费用,按照每人每一百文计算,少爷您一共需要支付几位刘老爷约么一两银子。” “还有他们跟着镖局的车队赶路,这种一般都是按照路程远近和车辆多寡收钱的,三辆骡车的话从南沙县到福兴县,镖师们应该会问几位刘老爷收约么一两银子。” “再加上返程所需的五两银子,少爷您总共需要付给几位刘老爷十两银子。” 刘家三兄弟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刘大郎才一脸急切的连连摆手,“骡车是我们自家的,没花钱,这一路我们吃的也都是自家带来的粗面馒头,就住店花了一百多个铜子儿。” 他没的是,他和自己的两个弟弟,这一路都是住的大车店里最最便夷那种大通铺,住上一宿只需支付十个铜子儿。 再加上他们从大车店买草料喂牲口时花掉的十来个铜子儿,他们这一路总共也就花了这一百多个铜子儿。 至于镖师们所收的护镖费用,林先生还真猜对了,确实就是一两银子。 喻嘉言笑着看了眼明许,“刘大叔,您和两位叔叔省吃俭用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们却不能因为三位一片好心就克扣你们该得的车马费、伙食费、住宿费。” 明许点头以示赞同,“还有您和两位叔叔教导我们种植水稻,我们也是要付一笔茶水钱以示感谢的。” 刘家三兄弟一脸为难,最后还是刘大郎代表自家开了口,“我妹已经跟我们过了,我们肯定会教会你们咋种水稻,但是这啥茶水钱我们就不要了,你们两家管我们一两顿饱饭就可以了。” 明许上前一步对他躬身施礼,“您放心,一日三餐我们两家肯定都会为您和两位叔叔准备好。” 到这里他略一沉吟,“我看不如这样,等会儿我先带三位叔叔进城去见顾大人和顾夫人。等您三位和顾大人两口子见过面,咱们再来慢慢探讨后续一应事宜也不迟。” 第159章 送别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59章送别明许此言一出,刘家三兄弟顿时松了口气。 能有妹妹、妹夫帮着拿主意,对于人生地不熟的刘家三兄弟来说无疑比啥都强。 刘大郎代表自家同意了明许的这个提议,于是众人在稻种全部入库之后就又坐着骡车回了县城。 当然,刘大郎三兄弟坐的并不是他们用来拉货的骡车,而是顾知县的侄儿带来的属于顾家的那辆骡车。 至于他们带来的三辆骡车,明许已经让人好好安置在了庄子里头。 至于刘家三兄弟,听到明许说愿意先帮他们照看那几头青骡,刘家三兄弟全都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县太爷是他们亲妹夫,他们却也不想带着三辆骡车找上门去。 无他,实在是他们借来的破旧骡车与县衙的威严庄重严重不相匹配,如果他们真的带了骡车过去,那他们的妹妹、妹夫毫无疑问会因为他们而被人笑话。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顾家,早就已经在等着自己三个哥哥的顾夫人听到动静,第一时间从院子里头迎了出来。 与她前后脚迎到门口的还有顾知县,顾知县虽然已经做了官,但对自己的几位舅兄却是一如既往的敬重。 一阵热热闹闹的寒暄见礼之后,顾知县两口子把所有来客全都请进了二进院子的正房堂屋。 刘家三兄弟先是给顾老夫人见了礼,然后还非常出人意料的代表自己家人送了一对银手镯给顾老夫人做寿礼。 顾知县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刘家人会记得自己娘亲的生日。 刘大郎笑的一脸憨厚,“小妹去年有提到过,我娘那时候就给记在心里了。这不正好我们兄弟三人要过来福兴县送稻种嘛,老太太就去镇上买了一对银镯子,让我们替她捎给顾大娘。” 顾夫人脸上有光,顾老夫人和顾知县却都感动的不得了。 在他们老家,老人就算活到六十七十也未必有子女给过寿。 倒不是老人生养的子女不孝,实在是乡下地方日子紧巴,谁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亲戚也好,子女也罢,给老人过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能省则省的大开销。 正是因为对老家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顾知县根本就没给自己的那些亲戚透过口风。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当了官,有了条件给老娘过寿,就让亲戚们也跟着破费。 在这种情况下,他老岳母还能记得他老娘的五十整寿,显然老太太是真正用了心思的。 顾知县帮着把银镯子递给了顾老夫人,顾老夫人珍而重之的摩挲了好一会儿才让顾夫人帮她把镯子收进里屋的箱笼里头。 因有明许等人在跟前,顾夫人并没有急着跟自己娘家哥哥闲话家常,而是在跟自己哥哥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就主动和明许他们说起了稻种的事儿。 明许心知他们亲人见面,彼此必然有千言万语要说,所以直接就把明家的账房林先生算出的稻种钱、车马钱、住店钱、吃饭钱、雇佣镖师钱等一应费用全都报了一遍。 末了他又微红着脸提出,能否让刘家兄弟留下一人,直到帮着他们把水稻成功种出再返回南沙县。 他非常大手笔的许诺,说他们两家不仅会给对方五十两银子作为教导他们种植水稻的酬劳,而且还会让家里下人照顾好对方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 他这话才一出口,刘大郎兄弟三个就已经一脸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顾知县先是横了自己这个学生一眼,然后才帮着他询问刘大郎,“大哥你方便留下吗?” 刘家三兄弟里,刘大郎干活儿的本事是最最拔尖儿的,既然明许都已经许以重利,那顾知县当然也想投桃报李的帮他留下一个最是精通农事的“师傅”。 刘大郎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回过神来,“方便倒是方便,就是、就是五十两银子” 顾知县拍拍他肩膀,“你不用有啥心理负担,这小子既然说了要给,你尽管拿着就是。” 刘大郎又不傻,用脚趾头想他都知道明许会这么大方肯定是因为顾知县的缘故,他有些担心自己会给顾知县惹麻烦。 顾知县一下子就看穿了刘大郎的顾虑在哪里,他心下熨帖,于是遂又解释了一句,“这小子现在算是我半个学生,你尽管答应,没事儿的。” 刘大郎这才半信半疑应了下来。 顾夫人见他们把事情谈妥,遂进屋拿了自家的钱匣子出来。 她先是拿了一百二十八两给自家哥哥,然后又拿了七十二两给喻嘉言。 因前段时间她又拿银锞子跟明月换了一次银票,所以这次她拿给刘大郎三兄弟的银钱里便就多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除了这一百两,剩下的二十八两她全部都是给的银锭子和银锞子。 于是刘大郎接收到的银钱就变成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四个二两的银锞子。 至于喻嘉言,他的七十二两则是由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两个十两的银锭子、一个二两的银锞子组成。 结算清楚银钱,又跟顾家人约好了三天之后由顾知县的侄儿把刘大郎送去明家,明许等人这才告辞离开。 *** 刘家三兄弟来到福兴县的第四天,顾夫人不顾自己身子笨重,硬是和刘大郎一起,把自家二哥、三哥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与顾夫人、刘大郎一起前来送客的还有明地和明月,他们分别代表明家和喻家为刘家两兄弟送上了丰厚程仪。 明地送的是两罐茶叶、两坛好酒,外加两个五两重的银元宝,明月送的则是两对银镯、两支银簪、两匹细布、一匣子府城最新样式的精致绒花、一食盒方便携带的福兴县特色面食。 至于顾夫人,她送的东西那就多了去了。 除了准备给刘二郎、刘三郎带在路上吃的糕点、馒头、大饼、卤肉、烧鸡,顾夫人还根据自己娘家的人员构成,另外给娘家诸人备了投其所好的脂粉、衣料、吃食、玩具、书籍、笔墨纸砚等大量礼品。 而这其中占了大头儿的则是明家和喻家出产的各种特色食品,比如番薯粉条儿、洋芋粉条儿、玉麦面条儿、红白腐乳、干豆腐、豆腐泡,再比如腊鸡、腊鸭、腊肉、腊肠。 第160章 三郎成亲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0章三郎成亲原本顾夫人还想着趁此机会照顾一下明家和喻家的生意,谁知还没等她派人去买,明家和喻家就前后脚打着感谢她居中牵线的旗号送了好几车东西到县衙。 顾夫人想不收都不行,明家和喻家的下人不由分说,直接就把带来的东西搬进了她家库房。 且不说刘家三兄弟看到这一幕是如何惊讶,反正顾夫人是再也别想去明家和喻家的作坊以及铺子里采买这些东西送回娘家了。 “你们不用担心大哥,等他回去的时候,我也会帮他雇了镖师一路护送。”顾夫人说着又递了一封超厚的信件给刘二郎,“这是我给咱爹咱娘写的信,你们帮我捎给咱爹咱娘。” 刘二郎将那封超厚的信贴身藏好,兄弟两个这才辞别了前来送行的一众人等,驾着骡车踏上回程。 因刘大郎被明家和喻家留在了福兴县,所以顾夫人雇来保护刘二郎和刘三郎的其中一个镖师便就顶替他的位置,帮忙赶起了骡车。 一直到刘家两兄弟走的看不到人影,顾夫人等人这才寒暄几句各自散去。 明地因着还要到庄子上看着那些木匠师傅做水车,遂独自一人乘车回了城东的庄子上。 明月则搭了顾夫人的车返回县城,车上,顾夫人拉着明月的手,一脸真诚的跟她道谢,“你们两家这段时间大贴小补的,本来就没少为了我家破费银钱。现在你们又特特送了程仪给我两位哥哥” “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明月笑着拍了拍顾夫人的手,“我娘家也好,我和嘉言的小家也好,我们跟顾家那可都是通家之好。按照辈分,您的哥哥我可是要叫一声叔叔的。给自己的叔叔送程仪,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晚辈应该做的?这也就是县学那边儿实在走不开,不然我哥他们肯定是要全部到场的。” 顾夫人爱怜的帮着明月把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到耳后,“你呀,也不知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伶牙俐齿。” 明月看着她笑,既不反驳也不自谦。 顾夫人一脸无奈,却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庇护喻家和明家。 *** 时间转眼就到了三郎成亲的二月二十六日。 接连忙了几天的明家人,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开了县城明家宅子的正门。 放鞭炮、派喜钱、招待宾客、发轿迎亲、安排酒席一连串的事情等着明家人去做。 明月担心明老太他们忙不过来,一大早就和喻嘉言一起去了明家帮忙。 明家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很习惯明月在明家发号施令,再加上她提前很多天就一直在帮着明老太等人筹备三郎的婚事,所以她很快就接替了明老太,开始帮着统筹家里的一应琐事。 腾出手来的明老太则换了一身簇新的细布夹棉衣衫,红光满面的陪着特意赶来县城参加三郎婚礼的一群老太太闲话家常。 这些老太太有两位是明老太的娘家嫂子,其他则全部都是明家一众姻亲家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 因着是来参加婚礼的,所以这些老太太个个都把自己捯饬的相当光鲜。 一水儿枣红色、橘红色、朱红色的细布衣裳不说,个个头上、手上还都戴了银簪银镯银耳环,看着既喜庆又精神。 同样红光满面的明地和谢氏则在明城、明塘、陶氏、周氏、明菊两口子、明荷两口子的帮衬下招待着家里那些和他们同辈的客人。 这批客人主要是明家各房的亲眷,以及他们在村里、镇上、县城结识的一些关系不错的熟人。 至于前来道贺的明家几兄弟的朋友和同窗,明月交给了没有跟着三郎去齐家迎亲的明许、四郎,以及主动跑来给明家帮忙的顾知县的侄儿招待。 且不说明家是何等的喜庆热闹,只说由周氏、二郎、喻嘉言以及自己两个要好的同窗陪着,前往齐家迎亲的三郎。 三郎今天被自家娘亲捯饬的非常利落,大红的新郎礼服穿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神采奕奕。 因齐家自诩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所以拦门的人除了要收红封,少不了还要考较迎亲之人肚里到底有几滴墨水。 好在两家是要做亲,齐家的少爷们并不会真的拿了极其刁钻的问题来考较三郎等人。 有二郎和喻嘉言等人在旁帮衬,三郎很是顺利就进了齐家内院的门。 发红封、做催妆诗,和齐素娥一起给她父母行礼、听她父母训话诸多流程一一走完,三郎这才得以带着泪盈于睫的齐素娥从齐宅离开。 雇来的喜乐班子吹吹打打,跟着一起来齐家接亲的小厮沿路撒着糖块、干果、喜钱,齐素娥的嫁妆也被抬上骡车,一路拉去了明家在县城的宅子。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随着五郎的一声喊,明家门口立马被冲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挤了个满满当当。 三郎在喜婆的示意下牵着齐素娥下了花轿,在小孩子们童言稚语的议论声和欢呼声中,这对新人按照婚俗继续接下来的一应流程。 直到新娘子被送入新房,明家请来的知客这才张罗着安排众人入席吃酒。 至此明月却还不算功成身退,在开始吃饭之前,她还要亲自到新房慰问一番自己这个新嫂嫂的娘家人。 与她一起的还有郑彩霞这个做长嫂的,至于黄小英,她如今月份大、身子重,又因有孕需要避讳红白喜事,所以她根本就没从五里屯赶到县城来。 因明老太和谢氏都来了县城参加三郎的婚礼,所以黄小英的娘黄婶子就被明老太请去了明家照顾怀着身孕的黄小英。 黄小英有下人伺候、有亲娘相伴,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再说郑彩霞和明月这对姑嫂,在知客张罗着其他人入席吃酒的同时,她们两人相偕着去了三郎和齐素娥的新房,跟在她们身后的四个仆妇则每人拎了个大食盒,食盒里满满的全部都是酒菜。 这酒菜和明家用来招待其他客人的一样,全部都是明家专门请来的聚福德酒楼的大厨给做的席面。 第161章 哪家都有奇葩亲戚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1章哪家都有奇葩亲戚明宅的第二进院子,三郎和齐素娥的新房里,新娘子齐素娥正由她的亲妹妹齐素娟,还有她的堂嫂、表嫂、堂姐、表姐、堂妹、表妹陪着闲话家常,几人说话的声音很低,议论的内容则正是齐素娥和三郎的婚礼。 齐素娥的堂妹和表妹正小声嫌弃自己从周氏手里拿到的六个五个铜子儿的红封,“他们家也太小气了,一个红封才五文钱” 齐素娥听的眉头直皱,她正想委婉说上两个小丫头几句,就听齐素娟已经一脸不高兴的怼了回去,“嫌少?嫌少你们倒是别拿啊!说的好像你家办喜事儿,给的红封里头银钱很多一样!” 齐素娥的那个堂妹是她一位堂叔家里的,她的这位堂叔虽然家境富裕,但为人却十分抠搜。 而她的那个表妹则是她一位姑姑家里的,她的这位姑姑当初嫁了个秀才,因一直没能考上举人,却又始终不肯死心,她那位家底儿本就不厚的姑父如今已经把家里折腾的精穷。 一个是虽然有钱但为人很抠,另外一个是无论想不想大方都没那个物质条件,这样的两户人家,家里的闺女确实没资格嫌弃明家给的钱少。 更别提明家给的红封,银钱其实并不算少。 起码在他们齐家,娶媳嫁女,红封里头包的始终都是两枚铜板。 而她和她的几位姊妹,见过的最大的红封也不过就是十文钱一个的。 那是她大堂姐出嫁时,她大姐夫发给她们姊妹的。 可那时她大姐夫给的却是每人两个红封,也就是说,她们人均拿到的也就只有二十个铜板而已。 哪像明家,五文钱的红封一口气给六个,但凡是她的兄弟姊妹,人人都有三十文的喜钱可拿。 就这她的堂妹、表妹还要嫌弃,那她也不知道明家到底要给多少她们才能知足了。 两个小姑娘被齐素娟怼的哑口无言,齐素娥的堂嫂见了忙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三个都少说两句,今天可是素娥的好日子,你们别在这里破坏气氛。” 齐素娟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可不是给自己的堂妹和表妹面子,她只是不想坏了自己亲姐姐的好心情。 那两个挑剔钱少的小姑娘也不敢闹的太过,她们倒不是害怕齐素娥不高兴,她们害怕的是齐素娟回去跟家里长辈告状。 齐素娥和齐素娟的祖父祖母都是那种克己守礼的正派人,就她俩今天的这番举止,两位老人家如果知道了,她们妥妥是要被训斥一顿的。 就这她们还是托了自己是两位老人侄孙女、外孙女的福,不然齐素娥的老祖母非罚她们跪祠堂、抄女戒不可。 见屋里气氛有些凝滞,齐素娥的另外一位堂嫂笑着转移话题,“我听说连咱们那位知县大人都给明家送了贺礼过来呢,而且知县夫人还亲自过来明家喝喜酒了。” “我也听说了。”齐素娥的二表嫂一脸艳羡,“要说这明家,他们日子红火起来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吧?可你们看看人家这发家的速度。” 齐素娥亲大伯家的大堂嫂笑眯眯接过话茬儿,“难怪我们家老太太一直说素娥有福气,原来是应在这里了。夫婿出息,婆家富裕,现在明家更是连知县大人都结交上了,我们家素娥的这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她此言一出,新房里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附和声。 倒不是所有人都认同齐素娥大堂嫂的这番言论,只不过齐素娥的这些嫂子、姐姐们,谁都不会傻到像那两个小姑娘一样在明面上打明家或者齐素娥的脸。 她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齐素娥说话,新房外头站着的齐素娥的贴身丫鬟却突然脆生生喊了一句,“三少奶奶,大少奶奶和大姑奶奶来看您了。” 齐素娥闻言忙温声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快请大嫂和姐姐进来。” 郑彩霞和明月这才一前一后进了作为三郎和齐素娥新房的西厢房南屋,郑彩霞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还笑着跟齐素娥说话,“三弟妹饿坏了吧?我让人给你和几位嫂嫂、弟妹以及姐姐妹妹们送了些饭食过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让身后跟着的几个仆妇打开食盒,把饭菜碗筷摆上桌。 齐家的亲戚们忙和齐素娥一起站起身,对着郑彩霞和明月寒暄见礼。 郑彩霞是个爽利、大气的人,明月虽然比她心眼儿多,但只要别人没有触及她底线,她却也一向大肚能容,所以虽然察觉到了前来送亲的齐家亲戚并不全都对明家怀抱善意,两人却也依然笑盈盈的招待着所有“新亲”。 倒不是她们怕了齐家的这些亲戚,而是一来她们要给已经是明家人的齐素娥做脸,二来她们也不想破坏了自家这和乐融融的喜庆氛围。 这可是三郎的娶亲宴,大好的日子,只要别人不是踩到他们明家脸上,他们明家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郑彩霞和明月非常友好的跟齐家的亲戚们寒暄着。 等到仆妇们把两小坛梨花酒、一大盆白面馒头、一大盆高粱米饭以及红烧河鱼、红烧鸡块、红烧蹄髈、辣炒兔肉、粉蒸排骨、蒜泥白肉、熘肝尖儿、凉拌猪舌、腊味合蒸、糖醋鱼丸、糖醋里脊、猪肉酸菜炖粉条、麻辣豆腐、尖椒干豆腐、香菇白菜、凉拌菠菜这十六道菜摆到桌上,又分别给在场诸人盛了一碗桂圆红枣莲子汤,明月和郑彩霞这才告辞离开。 齐素娥很感激两人特特前来,虽然不能出屋,但她却一直把两人送到了新房的门槛儿前。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齐素娥这才由自家妹子陪着回了炕上落座。 “你们姐俩儿可算是回来了!”齐素娥一位隔房的堂嫂手里捏着筷子,眼睛则牢牢盯在桌子上面,眼角余光瞄到齐素娥姐妹二人,她立马将视线转移到了齐素娥的大堂嫂那里,“现在应该能吃了吧?” 齐素娥的大堂嫂一脸无语,“可以了,可以了。” 第162章 横插一杠子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2章横插一杠子一边说着,齐素娥的大堂嫂一边招呼自己的两位小姑子,“赶紧的,坐到嫂子身边来。” 她夫君和齐素娥是一个祖父的堂兄妹,因为没有分家,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和亲兄妹其实也没什差别,所以她虽然也是“堂嫂”,但对齐素娥姐妹二人却比其他“堂嫂”都要更加维护和关心。 她先是给齐素娥姐妹两人分别夹了个白面馒头,然后又把姐妹俩喜欢吃的红烧鸡块、红烧蹄髈、糖醋里脊、猪肉酸菜炖粉条、凉拌菠菜各自夹了几筷子到她们碗里。 齐素娥和齐素娟一边往桌边走一边还不忘对自己大堂嫂道谢,坐在她们另外一边的她们的大堂姐则飞快夹了一些她们从未吃过的腊味以及糖醋鱼丸到齐素娥和齐素娟碗里。 齐素娟坐到椅子上,转脸给了大堂姐一个满是感激的笑,齐素娥则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家里人都很关心自己,可她却不想在自己大喜的日子和自己的娘家亲戚抢菜 她捏着馒头一口一口的咬着,同时还不忘小声跟自己真正的家里人说“快吃”、“多吃点儿”。 这些明月他们全都一无所知,出于对齐素娥的尊重,饭菜上齐之后,明家人就再也没有往新房那边儿去。 不过为了防止她们有其他需求,明月倒是留了个粗使婆子在明家二进院子的大门口儿随时听候传唤。 “啧啧,居然有十六道菜,这酒席做的也太实在了吧?” “谁说不是呢!你看这一盆一盆的,这可实打实的全都是肉。”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的这个时节,这青菜可也老值钱了。” “” 在明宅的二进院子,明月和郑彩霞一路从作为三郎和齐素娥新房的西厢走到正房,又从正房走到东厢,这样的议论声时不时就会钻进两人的耳朵。 能够说出这话的人,毫无疑问都是明家那些土里刨食儿的亲戚。 反倒是前面第一进院子的那些客人,因为很是见过一些世面,所以并没有对明家这格外丰盛的席面作出评论。 在明家的第二进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明月和郑彩霞这才去了位于东厢的明许几兄弟的那间书房。 “饿坏了吧?快过来吃点儿东西。”屋子里,不知何时溜进二进院子的喻嘉言笑眯眯朝着明月招手。 看到跟在她身旁的郑彩霞,喻嘉言非常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嫂子也在啊。” 郑彩霞唇角微抽。 她家妹夫这副她很碍眼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就只许她家小姑子进来躲清静,就不许她这个做嫂子的跟着沾些光、享些福? 打眼一扫,发现一旁的炕桌上摆了六样小菜、一碟馒头、一小盆桂圆红枣莲子汤,郑彩霞心下一动。 她眼珠儿一转,“哎呀,这里居然有好吃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了筷子就要去夹离自己最近的凉拌菠菜,如愿看到喻嘉言脸色一黑,她这才笑嘻嘻放下筷子,用满是调侃意味的眼神儿斜睨着一脸无辜的自家小姑子。 明月知道这是喻嘉言特意为她准备的,心下不由一阵甜蜜,她大大方方打量着自家夫君,“你怎么跑到后院儿来了?前面的客人是谁在照看?” “大哥、二哥,还有我们的一些同窗,比如古瀚清、池震、顾承徽。”喻嘉言推着她去书房最里面的火炕上落座,“你忙了大半天了,趁现在有时间,赶紧吃点儿东西吧。” 他原本是想自己留下陪着明月吃饭的,奈何郑彩霞却跟着明月一起过来了,这样一来他就不方便留在这里了。 明月拍拍他,“那你先去厨房弄点儿吃的垫垫肚子,别空着肚子就跟人拼酒。” 喻嘉言“嗯”了一声,眼神却恋恋不舍的一直在明月身上留连。 明月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她转身推着喻嘉言往外走,“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厨房好了。” “别介,别介。”郑彩霞也顾不上去逗自己小姑子了,她抬脚迈步,飞快朝着书房外头走,“我马上就去正房了,你们小两口儿谁也不用走。” 明月刚想开口挽留,喻嘉言却已经笑着帮郑彩霞打起了门帘子,“那嫂子您慢走。” 郑彩霞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最终只好一脸无奈的微微摇头,明月却是一脸歉意。 她累郑彩霞又何尝不累?好不容易她们姑嫂二人想要躲会儿清净,喻嘉言却又横插一杠子,硬把郑彩霞挤去了明老太她们那儿。 她有心把郑彩霞叫回来,喻嘉言却一把把她扯进了书房里头。 她气得一眼瞪过去,喻嘉言却嬉皮笑脸的递了双筷子给她,“快趁热吃吧,我特意跑去厨房帮你端来的。” 明月瞪他一眼,“那你也不用把嫂子赶走啊!” 喻嘉言颇有些心虚的抬手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想要陪你多待一会儿嘛。” “那你也不能不分场合啊。”明月放缓语气,“嫂子今天也很辛苦的。” 喻嘉言帮她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这样了。” 明月这才放过他。 “这个好吃,你多吃一些。” “你不是喜欢这个汤吗?我再帮你添一碗吧。” “” 短短一刻钟时间,喻嘉言手上不停,不是在为明月夹菜就是在为明月添饭添汤,明月投桃报李,时不时也会夹些喻嘉言爱吃的东西到他碗里。 等到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的几碟小菜吃掉大半,喻嘉言这才急急忙忙返回前院儿。 明月一脸无奈,她招手叫过像影子一样守在书房门口的冬至,“你也赶紧吃点儿吧。” 冬至拿过明月特意夹出来的两碟子各种菜肴,就着馒头、汤水就大口吃了起来。 她吃的比明月还快,满满两碟子菜,外加一个馒头、小半盆桂圆红枣莲子汤,这丫头只用不到十分钟就全部都给吃完了。 得到安抚的五脏庙老实下来,冬至只觉身体里再次涌出使不完的力气。 她快手快脚把书房收拾干净、把剩下的几个馒头以及需要清洗的杯盘碗筷送回厨房,然后才跟着明月一起去了明老太等人所在的正房东屋,帮忙招待客人。 第163章 招待亲戚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3章招待亲戚三郎和齐素娥的婚礼之后,特特赶来县城参加两人婚礼的王家、谢家、陶家、周家、郑家、陈家、黄家人全部都被明老太留了下来。 明老太是想着,难得亲戚们来县城,反正距离春耕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就留他们在县城多玩几天。 他们和之前的两天时间一样,还是分别住在明家和喻家的宅子里。 因为人数众多,明家早在三郎婚礼开始之前就已经专门打扫出了另外一栋离着县学不远的三进院子供亲戚们落脚。 在明老太的分派下,身为她娘家人的王家老小住进了明家如今常住的那栋二进院子,明月外祖家以及两个姑姑家的所有亲戚住进了喻嘉言和明月日常起居的那栋宅子,剩下的几户人家则全都住进了与明家隔着半条巷子的那栋三进院子。 那栋三进院子是明家去年冬天才刚买到手里的,因想着今年开春就要给三郎成亲,所以明老太特特留出了那栋宅子招待亲戚。 之后的几天时间,明家三兄弟轮流陪着家里亲戚以及明老太等一众女眷在县城吃喝游玩,等到大伙儿终于决定打道回府,明家又给每家每户都送上了大批土仪。 说是土仪,其实明家拿来送人的东西跟“土”字完全沾不上边儿。 他们送给各家各户的,除了小巧精致的首饰、物美价廉的布料、县城女子尤其喜爱的某些胭脂水粉、大伙儿吃了还想再吃的特色小食,就是那些行脚商人贩卖到福兴县的各种新奇玩意儿。 比如南地过来的最新款式的梳篦、铜镜、梳妆匣子,带着花香味儿的小巧香胰子,再不然就是孩子们爱不释手的瓷娃娃、竹蜻蜓、小木马、九连环 至于明月和喻嘉言,他们送给各家各户的东西就不像明家那样一视同仁了。 除了明面上的四样礼,明月还另外给自己的外祖母陶老太、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疼的郑老太每人添了一对赤金手镯,给自己的两个姑姑、两位舅母每人添了一支赤金簪子,给自己的大表姐郑有妍添了一对缠枝花纹的银手镯,给自己的两个小表妹、若干小表弟、几个小侄子每人发了两个一两重的小银锞子。 虽然这些人家并没有全家出动,但明家也好,喻家也罢,他们在送礼的时候却都不会把没来的亲戚给落下。 按照各家人数把东西交给前来参加三郎婚礼的老太太们,老太太们自然就会把东西带回去交给自己家里那些留守的晚辈。 除此之外,明月还托谢氏带了一大堆东西给留在五里屯养胎的黄小英。 临别之前,明月再三叮嘱自家三叔,“我和大哥他们都不在家,您可千万别往西山跑,现在咱家也不差这点儿钱了。” 明塘嘿嘿的笑,他压低声音,一脸苦恼的对着明月吐槽,“你是不知道,你三婶儿盯我盯得可紧了。有她盯着我,我连南山都很少去了。” 明月忍俊不禁,“看来我奶很有必要给我三婶儿发点儿辛苦钱。就三叔你的这性子,我三婶儿要看住你肯定费老鼻子劲儿了。” 明塘挠挠头,“你这丫头!你三叔好歹也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么?” 明月抿了嘴儿笑,她就喜欢看自家三叔口是心非的秀恩爱,说起来,像他和周氏这种算得上是因为“自由恋爱”而结成的婚姻,明月在古代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家人依依惜别,你跟我说几句,我又跟他说几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最后还是明老爷子发了话,明月等留在县城的人这才簇拥着准备返回五里屯的明老爷子等人去前院儿乘坐骡车。 早就在等着明家诸人的王家人听到动静,忙拎了大包小包从屋里出来。 明许于是又吩咐家里的下人驾着骡车,去他家的那栋三进院子以及斜对门儿的喻家宅子接明家的其他亲戚。 “少爷,少爷,顾少爷来了,说是奉了顾夫人的命令来给咱家老太爷、老太太送程仪的。” 明许正忙着,他的贴身小厮却突然气喘吁吁从大门外头跑了进来。 “还有古少爷和池少爷他们,”被喻嘉言派去给明家下人帮忙的小厮平安紧接着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小的看到他们带了好多东西。” 明许一听忙加快脚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对着喻嘉言以及自己的几个弟弟招手,“都跟我出去迎一迎他们。” 几人闻言立马跟了上去,正准备上车的明老爷子等人则被明月请到了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稍作等待。 同样听到了明许贴身小厮喊话的王家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明老太的侄儿媳妇才一脸艳羡的对谢氏小声嘀咕,“嫂子啊,你家这是真的起来了啊。这知县夫人不仅来参加你家的宴会,而且还巴巴的派了侄儿来给我大姑、大姑父送啥程、程仪,这可是把你们当成亲戚朋友在走动了。” 谢氏红光满面,嘴上看似谦虚实则自豪的说着,“这我们可不敢当。只不过是孩子们在跟着知县大人读书而已。” 明老太的侄儿媳妇羡慕的眼毛绿光,“哎呦,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儿!有了知县大人教着,你家的几个孩子那还不妥妥考个举人回来。” 这大话谢氏可不敢说,她是个实在人,虽然以自己的几个儿子为傲,但却从来不会毫无根据的吹牛皮。 她对着明老太的侄儿媳妇连连摆手,“可不敢这么说。知县大人虽然教的好,可这读书也是要看天分的。” 明老太的侄儿媳妇还要再说,明许等人却已经迎了他们的几个同窗进来。 远远看到自家儿子带着一大群人朝这边走,谢氏忙吩咐了小丫鬟去给大伙儿上茶水点心。 明老太的侄儿媳妇见状,只好把自己满肚子的艳羡全都悄悄咽了回去。 与她怀着同样心情的,还有她的公公婆婆、叔叔婶子、丈夫小叔、妯娌小姑等一大票王家人,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的这份艳羡挂在嘴边。 第164章 种稻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4章种稻送走明老爷子等人,明月他们这些留在县城的人便就再度投入到日常琐事里。 明许、二郎、三郎以及喻嘉言每天都和顾承徽一起,被顾知县训的臊眉耷眼,明地、明月则几乎天天都往城外的庄子上去。 一来他们两家所有的庄子都已经开始筹划春耕事宜,二来明月和明许准备拿来种植水稻的那两个庄子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做主家的随时随地拿主意。 就在三郎成亲的前一天,明家和喻家的庄子外头总算修好了两道可供两家庄子分别引入活水的宽阔水渠。 因着河岸那头儿地势低、庄子那头儿地势高,负责挖渠引水的匠人为了能让河水顺利流入庄子,只能把河岸那头儿用大石略微垫高。 明月陪着明地把整整两条水渠走了个遍,直到确认水渠的修建并没有任何问题,两人这才结算了工钱给那领头的匠人。 领头的匠人喜滋滋收了银钱,然后又主动让人用河岸旁边的巨大水车引水上来。 明月和明地也没跟他客气,两人亲眼看着那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之下转了起来,然后那河水就被引入到了修好的水渠里。 水渠里的河水缓缓流向明月的庄子,然后又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细细水流,流进她准备用来种稻的那些田地。 确认了这边的用水没有任何问题,那匠人又让人开始试验明家的水车的水渠。 直到明家那边也有河水流进田里,那匠人这才收拾了东西,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包袱款款回家去。 因着那匠人活计干的非常出色,明月一高兴,索性让平安另外打赏了那匠人一两银子的辛苦费。甚至就连他带来的徒弟和长工,明月也每人给了他们一百文钱作为奖励。 那匠人一脸高兴的带着人走了,明月和鹅明地则开始看着下人为种植水稻做准备。 顾夫人的哥哥刘大郎比他们这两个做主家的还要忙碌一些,为了对得起明家和喻家给的那白花花、沉甸甸的一大注银子,刘大郎绞尽脑汁,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 明地和明月派了庄子里已经签下死契、勤快能干且又老实本分的下人全程跟着刘大郎学习。 翻土、选种、育苗、插秧、施肥、除草每个步骤刘大郎都会认认真真教导那些跟着他学习种稻的下人。 与下人们一起接受刘大郎教导的还有明地和明月,两人虽然不是天天都在,但该学的却半点儿也没有漏掉过。 还有喻嘉言和明许几个,只要是休息日,他们基本都会跟着明地和明月去到庄子上学习如何种稻。 这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同时也是明月要求的。明家的所有孩子,无论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明月都有提醒家里长辈不要把他们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 九月,忙碌了大半年的明家人和喻家人再次迎来丰收季,水稻果然如同明月所说,成功在福兴县安家落户。 她的稻田养鱼试验田也取得了极大成功,虽然养出来的鲤鱼、草鱼个头较小,但味道却比池塘里它们的那些同类要好。 甫一上市,那些稻田里养出来的小小鱼儿就被老饕们千方百计买了回去,到最后,明家想要留下自己尝鲜的几篓子也被他们当成礼物送给了上门购买的朋友和熟人。 明月心疼自己娘家人,等到明家彻底没了这种鱼,她在商量过喻嘉言之后,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往明家送鱼。 明许为此还特特上门谢了一回她和喻嘉言,“得亏那鱼才一收上来我就让人送了一批回去五里屯,不然咱爷咱奶都捞不着吃上几顿尝尝鲜。” 明月笑着安慰他,“有了今年的经验,明年咱们就可以种更多稻子、养更多这种小鱼了。到时候咱们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明许闻言不由笑了起来,“那等收完秋,咱们可得再多买几个庄子回来。” “我已经跟孙牙人打过招呼了,他说会帮咱们留意着。”喻嘉言亲手倒了一杯清茶给明许,“明年咱们是不是要在所有稻田里面都养鱼?” 他有此一问,鱼的抢手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家庄子上那五十亩养了鱼的稻田,稻谷产量居然比另外五十亩没养鱼的稻田提高了约么一成左右。 明家庄子上的两块对比田也是一样,养了鱼的六十亩田,收成比没养鱼的六十亩田要多出一成左右。 对比如此鲜明,莫说明许他们这些首次种稻的,就是刘大郎和顾知县这种种稻老手都大感惊奇。 顾知县甚至为此专门找了明月一次,问她能不能让刘大郎把这法子传回他们的老家南沙县。 明月当然不会说不行,她固然很想走在多数人前面,靠着“新奇”二字多赚钱,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她是那种死要钱的人。 农耕技术的进步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改善底层人民的生活条件,如果她没那个本事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有幸在现代耳濡目染近三十年。 她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兼济天下那么伟大,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却不会拒绝传授一些来自现代的宝贵农耕经验给这些“古人”。 就像之前明家种红薯、土豆、玉米、辣椒、西红柿、花生、向日葵等新奇作物,过了第一年或者第二年,明家就会陆续把种植手法传授给亲戚、乡邻、熟人。 还有她家利用山林和水塘发展副业的法子,她家也已经陆续传授给了福兴县的很多人家。 广结善缘,这也是明家在福兴县会有那么多“熟人”的原因所在。 “不止是稻田养鱼,我还可以让人教一下刘叔怎么利用那些不值钱的山包、水塘挣钱。”明月说着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刘大郎身上,“只是这样一来,刘叔怕是就要在福兴县再多待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刘大郎喜得直搓手,“那我让人给家里捎给信儿。” 他是个勤快人,在福兴县的这几个月,他没少帮着明家和喻家庄子上的下人做事,那些下人一来喜欢他为人,二来主家早有交代,所以很快就和他打成一片、要好起来。 随着彼此之间距离的拉近了,刘大郎没少听那些下人吹嘘明家和喻家的发家史,所以明月提到的“山林种果树养鸡鸭、池塘种莲藕养鱼虾”的赚钱方法,他其实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今明月愿意教他,他能不高兴才怪。 第165章 配合默契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5章配合默契二十多天后,明家和喻家秋收完毕,刘大郎也已经学会了怎么利用山包和水塘,明许这才把孙牙人之前介绍给他们两家的那个卖鱼虾蟹苗以及藕种的年轻人住哪儿、叫啥一并告诉了刘大郎。 为了方便他跟对方联系,明许还让孙牙人写了一封短信给那个年轻人。 刘大郎再三道谢,甚至他还央了顾知县两口子代他设宴款待明家人和喻家人。 顾知县一口应下,然后赶在刘大郎回去老家之前挑了个好日子宴请明家人和喻嘉言。 喻家出席宴会的毫无疑问会是明月和喻嘉言,毕竟他们喻家人员有限,而明家则是派了明老太、明地、明许做代表。 两家分别送了一大车东西给顾家,和以前一样,他们送给顾家的全部都是“不值钱的土特产”。 因是两家合计着送的,所以送去的东西根本没有重样的。 明家送了家里女眷亲手晾晒的杏干、桃干、沙果干,亲手腌制的咸鸭蛋,秋天新下来的大米、小米、黄豆、绿豆、红豆、柿子、枣子、梨子、莲子、栗子、榛子、松子儿,池塘里新捞出来的鱼、虾、蟹、藕,喻家就送了磨坊里新磨出来的细腻白面,作坊里新做出来的玉麦面条、番薯粉条、洋芋粉条、腊肉、腊肠、腊鸡、腊鸭、丸子、腐乳、豆腐,林子里新捡回来的土鸡蛋,以及菜地里的最后一茬儿小青菜。 顾知县一家已经习惯了明家和喻家的这副做派,他们现在也懒得再说“不要再送”这种话了,反正说了对方也不听。 顾知县两口子想出的应对办法就是,明家和喻家给他们送“土特产”,他们就拿别人送来的布料、首饰、绒花、脂粉、摆件、茶叶、酒水、书籍做回礼。 反正这种东西他们家多到根本用不完,偏顾夫人又要顾着她家夫君“知县大人的颜面”,不能把这些东西拿去外面变卖了补贴家用。 与其把它们放在库房里占地方,顾夫人觉得她还不如挑了明家和喻家能用上的,让他们尽管拿回家里。 反正能被那些人当成礼物送来顾家的东西都是相对值钱的,明喻两家不管是自己留着用,还是将之当成礼物送给亲戚朋友,这些东西都是很能拿出手的。 明月对顾夫人的这番应对倒是相当乐见其成,她们这也算是各取所需、互相消化对方手里多余的存货了。 这种“互通有无”式的礼尚往来,她和明家省心,顾知县和顾夫人也省心。 *** 顾家请了喻家和明家人去县衙后院吃饭的第二天,刘大郎跟着镖局的车队踏上了返回南沙县的长途旅程。 一大早,喻嘉言就和明许、明地一起去了城外给刘大郎送行。 原本明月也想去的,毕竟她昨天都已经答应了顾夫人陪她一起。 可偏偏她一大早起来就不太舒服,喻嘉言看她没精打采的,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索性硬是把她留在了家里,让她等着大夫上门看诊。 明月拗不过他,只好吩咐冬至多添了十两银子的程仪到送给刘大郎的雕花漆盒里。 喻嘉言回忆着昨晚明月备下的四样礼,“再添十两就是二十两了,二十两银子、两匹细布、两匹绸缎、两盒茶叶?” 明月点点头,“银元宝我让冬至换成了十两一个的,还有庄子上新送来的小米、白面、粉条、莲藕、腐乳、丸子、腊肉、腊肠、腊鸡、腊鸭,我也让人备了一些放在骡车上。” 喻嘉言闻言不由轻笑出声,“咱们两家这算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吗?我听大哥说,他打算送几筐番薯、洋芋、玉麦等高产作物的种子给刘家。” 明月有些惊讶,“这些东西南沙县应该也有吧?” “南沙县有没有我不清楚,不过刘叔他们老家目前确实没人种这个。”喻嘉言挨着明月坐在炕沿上,“大哥还打算等来年开春,派个下人过去帮着刘家给番薯育苗呢。” 给番薯育苗是个技术活儿,不是明许让人随便说上几句刘大郎就能做好的,所以明许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到来年开春再派下人过去南沙县,手把手传授刘大郎如何给番薯育苗。 明家和喻家的慷慨大方让刘大郎很是不好意思,他坚持要把之前收的稻种的钱、他教两家下人种稻的钱以及他和他两位弟弟吃饭住店雇镖师的钱全都一文不少的还给明家和喻家,最后还是明许和喻嘉言联合起来对着他好一顿忽悠,顾知县和顾夫人又再三保证会代他还上这份人情,刘大郎这才将信将疑的打消了还钱的念头。 但是私底下他却下定决心,回去南沙县就把他在福兴县学到的这些东西全都传授给帮着顾知县照看老家宅子和田产的那位堂兄。 还有明家和喻家给他的这些东西,他也会挑出一部分送去给顾知县的堂兄一家。尤其明家给他的那些高产作物的种子,等到来年开春,他一定会送去一半给顾家。 这些事情明家和喻家都是不合适插手的,而且他也不知道明许准备等到来年开春再派人去南沙县教他给番薯育苗,所以他并没有跟明家和喻家人提起自己的这番打算。 倒是顾知县和顾夫人那里,他有简单提了一句。 顾知县很开心刘大郎在有好事儿的时候能够想到自己堂兄,他让顾承徽亲自写了一封家信回去,然后又让顾承徽紧急采买了一批番薯、洋芋、玉麦送回老家给他堂兄留着明年做种。 至于明家送给刘大郎的那一份,顾知县让刘大郎不必折腾,只管全都拉回刘家妥善存放。 刘大郎倒也听话,回到老家之后,他果然就只送了布匹、吃食、茶叶等物去顾知县的堂兄家。 顾知县的嫂嫂原本还在抱怨顾夫人一门心思只拉拔自己的娘家人,结果刘大郎却很快捎了她大儿子顾承徽的亲笔信到她家。 和顾承徽的亲笔信一起送来的还有顾夫人为他们一家准备的各色礼物,再加上刘大郎又从自家的那份儿里头挑了几样好的送给他们,顾知县的堂兄堂嫂顿时芥蒂全消。 两人先是欢欢喜喜看了自家儿子写来的信,然后又怀着心虚和愧疚的情绪,整治了满满一大桌的鸡鱼肉蛋招待刘大郎。 第166章 有喜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6章有喜送完刘大郎从郊外回来,喻嘉言第一时间就去了后院儿见明月。 走到院子正中看见冬至,喻嘉言随口问了一句,“大夫来过了吗?少奶奶如何了?” 冬至一脸喜气,“来过了,来过了,少奶奶没事儿。” 她掩着嘴笑,一脸的“我有秘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看得喻嘉言不由有些好奇。 他一边往正房东屋里头走,一边扬声问坐在炕上看话本子的明月,“怎么冬至高兴成这样,你赏她银子还是吃食了?” 小丫鬟就这两样是心头好,所以喻嘉言就怀疑明月是不是赏了她银子或者吃食。 明月脸颊微红,她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我赏了她两个海棠花样式的小银锞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了一下桌上放着的两条小银鱼儿,“这是给平安的,等会儿你拿去赏他吧。” 喻嘉言一头雾水,“怎么平安也有?是家里有什么好事儿吗?” 明月放下手里的话本子,“是我有了。” 两辈子第一次做母亲,明月心情颇为复杂。 惊讶有,喜悦有,忐忑也有。 她看着喻嘉言,结果就见喻嘉言还是之前那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她莞尔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小腹,“我有身孕了,你要做爹了。” 喻嘉言脑中轰的一声,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始咧嘴傻笑,“你说真的?我真要当爹了?” 明月望着在屋子里头团团乱转的喻嘉言,只觉他今天好似格外傻气,她微微笑着对喻嘉言轻轻颔首,“大夫说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开心吗?” 喻嘉言猛点头,“大夫还说什么了?有没有什么忌讳之类的?算了,我还是直接去问大夫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行,我得让咱娘过来县里一趟。最好她能住到你平安生下孩子,要是不行,我就请咱奶到家里常住。” 冬至目瞪口呆。 她家少爷这是高兴糊涂了吧?哪有男人去找大夫问自己婆娘怀孕禁忌事项的还有明家二太太,她可还要照顾家里的两个小少爷呢,哪有时间来县城? 不对,她吐槽的重点错了。她应该吐槽他家少爷居然想让丈母娘来家里常住 她哪知道,喻嘉言此刻已经彻底慌了手脚。 他虽然看似镇定的一直在安排这个、安排那个,但心里其实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线。 明月和他都还年轻,谁也没有生养孩子的经验,偏偏喻家连个靠得住的女性长辈都没有,他可不就只能去明家求助了。 “你别乱转,看得我眼晕。” 明月一句话就把喻嘉言团团乱转的身形给盯在原地了,他挠挠头,“那、那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也不用。你过来我身边坐着,听我慢慢给你说。”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喻嘉言招了下手,喻嘉言立马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了,那副乖巧到极点的模样简直可爱到爆炸。 明月伸手拉着喻嘉言的手,“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这些我都亲自写下来了,你就不用再去医馆了。至于咱奶和咱娘,送信儿给她们倒是没问题,但你不能说让她们来咱家。” 见喻嘉言着急,明月微笑着握紧了他被自己拉住的那只手,“我已经想好了,再买一两个有生产经验、为人老实本分的妇人回来,一方面可以在我怀孕期间照顾我,另一方面也可以帮着冬至和平安分担一下家里的这些琐事。” 原本家里的一应家务活儿都是她和喻嘉言亲自带着冬至、平安在忙活,现在她怀了身孕,喻嘉言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再想做什么重活儿就非常不现实了,所以大夫走后她就开始盘算买人的事情了。 喻嘉言一听立马动心了,他招手叫过冬至,“你去跟平安说,让他去趟孙牙人家,跟孙牙人两口子说咱家要买一或两个仆妇伺候你家少奶奶,让他们务必选了靠谱儿的妇人推荐过来。” 冬至应声而去,喻嘉言立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明月身上。 他问明月,“真不用咱奶或者咱娘过来陪着你吗?” 明月点点头,“我这才刚怀上一个多月,她俩再怎么也不可能在咱家住到我生产的。” 喻嘉言闻言不由用力握紧了明月的一只手,“委屈你了。” 明月颇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将头靠在喻嘉言的肩膀上,“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夫君待我体贴入微,这家里几乎就是我的一言堂,别人羡慕我都还来不及呢。再说,又不是你自己愿意父亲失踪、母亲早亡的。” 喻嘉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等年前咱们回到五里屯,我要专门去一趟山里给咱爹咱娘报告喜讯。” 明月仰着头微微的笑,“那我让人给你准备祭品。” 喻嘉言“嗯”了一声,犹豫片刻,他低声对明月说着已经在他心里盘桓良久的一个想法,“明月,我想等开了春就择个好日子把咱爹咱娘的坟茔迁到县城来。” 明月一怔,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喻嘉言的用意所在,她微微颔首,“这事儿你全权做主就行。我会留足了银子给你用的。” 喻嘉言非常高兴。 他抱着明月还未有任何变化的纤细腰肢,“那我等下问问孙牙人哪里的道士比较靠谱儿。” 明月点点头,“最好能让他帮着推荐一个。之前他推荐给咱家的那些仆人也好,匠人也罢,个个都非常让人省心。” 喻嘉言一脸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信誉的力量了。孙牙人两口子凭着自己一直以来的各种靠谱儿,成功让喻嘉言和明月喜欢上了用他们帮忙。 小两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闲话,正说的高兴,平安就已经领了孙牙人两口子一起过来喻家。 喻嘉言听到冬至说平安带了孙牙人两口子一起过来,忙和明月一起去了前院见孙牙人和孙婆子。 孙牙人和孙婆子是带着待选的仆人一起过来的,明月先让冬至给孙牙人两口子上了茶水和点心,四人这才进入正题,说起了喻家这次要买什么样的下人。 第168章 误会你诈尸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8章误会你诈尸对明月来说,买下柳三一家子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儿,毕竟人家好好的一大家子,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就给人家拆的七零八落。 让人家骨肉分离,甚至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次团聚,这种怎么看怎么缺德的事儿,喻家和明家可没人能够做的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如今的这个时代,下人在主子家里的地位,和主子家里的那些家具、摆件儿其实没有任何区别,都不过是主子眼里的一个“物件”而已。 甚至下人这类“物件”,价值还要远远低于主子家里的很多“真·物件”。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和家具、摆件儿之类的“真·物件”有区别,那这个区别大概就是下人这个“物件”会喘气儿、要吃饭了。 谁又会去介意自家的物件儿有没有“家人”或者“亲戚”呢?就好像你去买个碗,你总不至于一口气儿把和它同款或者同窑的其他碗碟也全都买回自家来。 这种思维逻辑在明月看来显然是很有问题的,可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富人、贵人眼中,这种思维逻辑却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他们允许人口买卖,那么人对他们来说自然就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他们需要一个小丫鬟,那他们就只会买回一个小丫鬟。 他们需要一个奶娘,那他们就只会买回一个奶娘。 他们需要一个做粗活儿的婆子,那他们就只会买回一个婆子。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有家人,他们的家人是不是会被牙人卖去其他人家甚至其他地方,这跟他们这些出了银子的买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跟他们一比,明月和喻嘉言可不就是宽和待下的好主家了。 “少奶奶,门口有人、有人自称是少爷的爹和后、后娘”明月正跟做着针线的柳三家的闲话家常,冬至却一脸迟疑的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脸色的表情也是既有怀疑又有惊恐。 她可还清清楚楚记着呢,她家少爷前几天才带了一位老道士去城外给她家已经过世的老爷太太看墓地。 昨天她家少爷还亲口说了,等到来年开春,他就会把她家老爷太太的坟给迁到新买下的那座小山上头。 明月直接被她说懵了,好一会儿她才蹭的一下直起上身,“你说谁来了?” 柳三家的被她吓了一跳,“少奶奶,您别激动,您还怀着孩子呢。” 冬至也忙过来扶着明月重新靠在枕头上,“那两人自称是少爷的爹和娘柳三叔很生气,说咱们家老爷太太早就已经不在了,但是那人说,说他只是失踪了。柳三叔不敢放他进来,就吩咐了平安到后院儿帮着禀告一声。” 明月眉梢微蹙,“你让平安从后门出去,去县学给嘉言报个信儿,然后再让他去我娘家请了我爹和我大伯过来帮我认人。” 冬至应声而去,明月这才由柳三家的扶着下了火炕。 “给我换件衣服吧。”她把身上穿着的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脱掉,然后换了一件足有八成新的见客的衣裳。 柳三家的想要给她重新梳个发式、簪些首饰,明月却摆摆手拒绝了。 她吩咐柳三家的,“你跟香草说,让她把我的首饰匣子锁进柜子。还有家里的茶叶、摆件儿啥的,但凡值钱一点儿的东西,你让她全都给我锁进柜子。还有库房也是,拿把大锁帮我把门锁了。” 柳三家的眼睛越睁越大,“少奶奶这是” “就当是我小人之心好了。”明月一脸不快的蹙着两道弯眉,“我婆婆找了我公公那么多年,家里的钱全都填了那个无底洞,到最后她更是早早就过世了。若非如此,嘉言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被赵氏那毒妇肆意欺凌。可他无家可归、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亲爹在哪儿呢?还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现在我家日子好过了,却有自称我夫君‘亲爹’的人突然上门了。上门也就罢了,偏他还带着自己新娶的媳妇儿。呵,你不觉得这里头的故事有点儿多么?” 柳三家的这才知道明月为何第一反应就是让人锁门,她叹息一声,“那我现在就让香草进来收东西。” 明月点点头,等到换好衣服,她就让柳三家的跟着她一起往前院儿去了。 柳三正一脸焦急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看到明月他不由加快脚步迎了上来,“少奶奶”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她低声吩咐柳三和冬至,“先把前院儿值钱的东西送到后院儿锁进库房,然后再开门放他们到院子里来。” 柳三一愣,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冬至则是根本没有多想,两人一起下手,很快就把正房堂屋里那些值钱的摆件儿全都收进了后院儿库房。 明月打量着自家院子,“东西厢房的门也都锁上。茶叶用最普通的那种,茶点不用上。” 冬至应了声是就脚步匆匆泡茶去了,明月这才示意柳三开门。 门外的一男一女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柳三开门时,那女子正嘀嘀咕咕跟自己的丈夫抱怨,“也太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明月听了眼神一冷,她由柳三家的护着走到自家大门口,“大婶儿,请问您哪位?” 那女子一脸挑剔的把明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就是我那儿媳妇?” 明月翻了个白眼儿,“大婶儿请慎言,我婆婆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你这么说别人会误会你诈尸的。” 那女子被她气了个倒仰,她抬手指着明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还知不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了?” “首先,我跟大婶儿素未谋面,你也根本不是我长辈。其次,你冒充我婆婆上门诈骗,我没送你去县衙都是客气的了,你居然还有脸大呼小叫要我‘孝顺’,你莫不是以为官老爷们都是摆着好看的?” 那女子说不过明月,指着明月“你”了半天,然后才伸手一把扯过一脸尴尬站在她身后半步远处的那个中年男人,“当家的,你跟她说!” 明月其实一直都在打量那个中年男人,看到他跟喻嘉言有三四分相似的那张脸,明月不由心下一沉。 第169章 停妻再娶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69章停妻再娶明月默默打量着自己眼前这个看着约么三十六七岁的中年男人,“这位是?” “明月啊,我是你公爹,我” “我公爹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失踪了,我婆婆散尽家财,找了他整整五年,因为劳累和忧心,她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可惜直到她死,她都没能见到自己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谓夫君。可怜我夫君,小小年纪无家可归,如果不是我爷我奶将他养在明家,他怕是没命等到今天他‘爹娘’找上门。” 明月声音特别的大,左邻右舍那些躲在门后偷听的男女老少闻言不由一阵唏嘘。 他们看得出来,这个自称是明月“婆婆”的女人少说也有三十岁了。 按照他们这个时代的婚嫁习俗,女子十八岁之前基本都会嫁人,也就是说,明月的这个后婆婆十有八九在十二甚至十三年前就已经嫁给了这个自称是明月“公爹”的男人。 可明月却说她婆婆找了她公爹整整五年,最后甚至还因为劳累和忧心早早过世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眼前的这个男人停妻再娶,忘恩负义啊! 还有身为她夫君的喻秀才,爹失踪、母早亡,他一个小孩子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的今天的好日子呢。 “这是看着当初被他狠心抛弃的儿子有出息了,所以就又厚着脸皮凑过来了?” “估计是,不然喻秀才他媳妇儿也不敢这么跟自己公爹说话啊!” “没准儿是别人假冒的呢。喻秀才他媳妇儿又没见过自己公爹,别人就算假冒她也认不出来。” “别说喻秀才他媳妇儿了,我估摸就连喻秀才都未必能辨认的出来这人到底是不是他亲爹。刚才喻秀才他媳妇儿不是说了嘛,她公爹十三年前就已经失踪了,那时候喻秀才应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吧,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能记住什么呀?” “照你这么说,这人很大可能是假冒的了?” “” 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窃窃私语,被明月毫不客气怼了回去的中年男子则是一脸紫涨。 因为理亏和心虚,明月对他如此不客气,他也不敢拿出长辈的款儿教训明月。 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脸皮明显要更厚一些。 见自家男人不说话,她不由重整旗鼓对上了居高临下审视他们的明月等人。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你男人亲娘早死怎么了?亲娘早死他就能不孝敬自己亲爹了?总不能他那死鬼娘没福气,他就忤逆自己亲爹吧?” 明月脚有点儿痒,如果不是怀着身孕,她都想一脚踹过去了。 “明月。”得了信儿匆匆赶来的明地和明城,不约而同喊了明月一声。 两兄弟一边朝着明月身边走,一边还不忘打量站在明月对面的一男一女。 看到自己娘家人过来,明月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爹、大伯。” 明城微微点头,“有话咱们还是进屋再说吧,别站在这儿挡着别人。” 他这话才一出口,明月心里不由就又是一沉。 她请了自己父亲和大伯过来,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帮着辨认这男人是否真是喻嘉言那失踪了十多年的亲生父亲。 看她爹的这个反应,这男人和喻嘉言的亲爹至少样貌上就非常相似。 虽然对方带了自称是明月“婆婆”的女人一起上门,让明月有种对方十有八九是真货的直觉,但在明城说出这话之前,明月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对方是假货的希冀在。 如今看来,她最坏的预感怕是即将应验。 她非常乖顺的对着明城应了声“好”,“是女儿疏忽了。” 言罢她又吩咐柳三,“请他们进来说话吧。” 柳三应了声“是”,“两位请进来说话吧。” 那女人咕哝了一句“有本事你倒是别请我们进去啊”,那男人听了忙伸手扯了一下她袖口。 那女人原本还很是不以为然,见明月一个眼刀朝她扫来,她这才悻悻然住了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份畏惧之心,反正她就是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妇人并不像寻常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那么面嫩。 她要是敢作的太过,对方绝对会让家里的下人用大扫把把她扫地出门。 这也是她为什么只敢小声咕哝,却不敢大声跟明月叫板。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明月耳朵居然灵到这种地步,隔着那么远,她小声咕哝对方居然都能听的见。 大老远的跑来一趟不容易,现下她又累又饿又渴,与其立马和明月针锋相对,她觉得她还是先吃饱喝足再跟人较劲儿才会比较有赢面。 两人相偕着进了院子,然后又不约而同开始打量明月家的这座小院儿。 这座小院儿是明家当初为明月准备的陪嫁之一,因为离着明家和县学都很近,所以喻嘉言和明月从未生出过搬去其他地方居住的打算。 就连前不久他们在县城第二繁华的那条街上买下的那个带着铺面的二进宅子,他们也只是托了孙牙人帮着租给别人做生意。 这小院儿青砖灰瓦,并不如何富丽堂皇,但却非常大气、非常结实,是那种很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小院子。 那女子看着看着眼里就流露出一抹垂涎之色,不过很快她眼里的那抹垂涎之色就被错愕掩盖住了。 她一眼又一眼的用力打量着喻家第一进院子的正房堂屋,那架势就好像想用自己的眼神儿刮开喻家的地砖,看看底下有没有埋着黄金似的。 明月心知这女人是不敢相信喻家居然如此“寒酸”,她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的那副神情。 等到冬至上了茶水又无声退出,明月这才抬眼看向自己大伯和爹爹。 明城因与喻嘉言的亲爹喻守德年纪相仿,所以当年上学的时候他俩就一直是同窗,虽然关系称不上多好,但他们同村而居,又在同一学堂念书,明城对喻守德的了解无疑要比其他人多。 他喝了口茶,然后将温和有礼的视线投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一脸尴尬的中年男子,“这位仁兄说自己是我那亲家,不知您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您身份属实吗?” 中年男子脸色微红,“我、我右边大腿曾经被狗咬过,到现在都还留着好大一个疤。” 明城略一沉吟,“不知兄台可方便跟我去厢房一趟?”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明城于是带着他出了喻家的正房堂屋。 明月喊了声柳三,柳三忙拿了钥匙去帮明城开门。 第170章 滑天下之大稽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0章滑天下之大稽过了约么小半刻钟,明城和那中年男子一起走了回来。 他在明月身边落座,然后朝着明月微微点头。 除了验看中年男子腿上的那块疤痕是否与他记忆当中的一致,明城还挑了几件他们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问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还主动说了两件他们念书时候的趣事。 至此明城算是彻底确认了这中年男子的身份,两人先后落座,明城再跟他说话的时候就改了称呼,“想不到时隔十数年,我和喻三哥居然还能再见面。” 他此言一出,那个跟着喻守德一起找上喻家门的中年妇人刘氏顿时高昂着头,摆出了一副斗胜公鸡的得意表情。 然而明月却连眼角余光都没舍得分给刘氏一星半点儿,她现在有比和刘氏斗气更重要的事。 “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福兴县。”喻守德向明家人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表情和语气都变得自然了很多,只是他的这种变化却让明月心里一阵发堵。 她没理喻守德,只一心等着喻嘉言回来处理这事儿。 倒不是她害怕跟喻守德起冲突,而是她觉得这事儿谁也不能越俎代庖,那些疑问,喻嘉言必然想要亲口问一问喻守德。 这个机会,她还是留给喻嘉言好了。 明城见明月一声不吭,只好和明地一起陪着喻守德尬聊。 几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陈芝麻烂谷子的童年往事,刘氏就按捺不住开口了。 她捏腔拿调的假咳一声,“我说亲家啊,你们家的闺女这也太不孝顺了。之前把我们两口子关在门外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那时候你们还没认下我当家的。可现在你们既然都已经确定我当家的就是她公爹了,她怎么还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啊?” 明地和明城几乎立刻就沉了脸不再开口,两人就那么静静看着喻守德,把个喻守德看得面红耳赤,尴尬到不行。 他刚想让自家婆娘少说两句,明月就已经眼皮一撩直接怼了回来,“你确定想让我有所表示?” 刘氏挺着胸膛一脸的理直气壮,“难道你不该有所表示?自己公公婆婆上门了,你不请我们去里屋歇着,也不让丫鬟给我们准备吃的,就两杯茶水你就把我们打发了,我说你不孝说错你了?” 明月比刘氏还要理直气壮,她一脸平淡的微微点头,语气颇有些阴森的幽幽说道:“你确实说错了。要我说,我不招待你们,才是真正的孝顺你们呢。毕竟我要是招待你们,我婆婆的棺材板怕是就要压不住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可明月此言一出,喻守德和刘氏却都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我婆婆死的冤啊,她散尽家财想要找回自己夫君,可却到死都没能见到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她忧思过度,积劳成疾,早早就去了,到死都没能合上眼,可把她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停妻再娶,儿孙绕膝。” “她恨啊,恨自己所嫁非人,就因为那个男人的不负责任,她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不说,最后还害得嘉言小小年纪无家可归。” “还有啊,前天夜里我婆婆托梦给我夫君了,她说很快了,很快她就可以找过来了,还说冤有头债有主,让我和嘉言别担心,说她决计不会伤害我们的。” “我夫君问她,那您是要找谁报仇啊?我婆婆说” “当家的——”明月直勾勾的眼神、阴森森的语气,还有信口胡诌的托梦一说,这些加在一块儿,直接就让格外迷信的刘氏吓破了胆。 刚刚还张牙舞爪一脸嚣张的她,被明月一番话说的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先是用力扯着喻守德的衣袖尖声喊了一声“当家的”,见喻守德一脸呆滞的看着明月,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 “那你心虚什么?”明月也不坐着了,她踩着软底儿绣花鞋上前两步,动作轻盈的连半点儿脚步声也没有发出。俯身凑到刘氏耳边,她语气幽幽问了这么一句。 刘氏正是惊惧不安、心思混乱的时候,明月呼吸时喷出的热气洒在她耳畔,吓得她根根汗毛控制不住的悉数直立起来。 她“啊”的一声,仿佛见鬼一般手忙脚乱的朝着喻守德身后爬行。 “我、我没有。我没有害那个女人,是她自己不死心,非要一直找一直找,这不能怪我们。” “原来你知道我婆婆一直在找人。”明月凑前几步,继续吓唬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的刘氏,“知道还霸占着人家夫君不还,你就是遭了报应也活该。” 刘氏拼命摇头,“是她自己没本事,是她管不住自己男人。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要不是被我爹娘发现怀了身孕” “桂枝!”总算回过神来的喻守德大吼一声,刘氏发丝凌乱,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 “你吓糊涂了,来,我扶你起来。”喻守德说着伸手去扶缩成一团的刘氏,明月没有阻拦,她退后几步,重新坐回到明城身边。 明城和明地却都黑着一张脸,一开始他们是因为明月用讲鬼故事的口吻吓唬长辈,后来却是因为刘氏话语中透露出的一个重要讯息。 “怀孕”这两个字在两人脑海里转了一圈儿,两人顿时失去了跟喻守德继续寒暄的兴趣。 他们明家都是正派人,喻守德这种管不住自己裤腰带,既对不起自己妻子又糟蹋了人家大姑娘的男人,他们打心底里就看不上眼。 明城和明地的态度变化,喻守德看在眼里苦在心里,他扶着刘氏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用半是解释半是辩解的口吻对明家两兄弟道:“当年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喝多了酒和桂枝有了、有了肌肤之亲。我也不是故意丢下谢氏和嘉言不管,只是桂枝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负责任。” 明月直接被他气笑了,“已经生出来的儿子不用负责任,结发妻子不用负责任,无媒苟合的贱人和野种倒是急着负责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第171章 子不教,父之过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1章子不教,父之过喻守德脸皮紫涨,浑身哆嗦,脸皮紫涨是羞的,浑身哆嗦却是被明月给气出来的。 刘氏则直接“嗷”的一声朝着明月扑了过来,“你说谁贱人?你才是贱人!你全家都是” “砰”的一声,话说到一半的刘氏被明月一脚踢飞。 她右脚缓缓落回地面,被她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的明地和明城忙上前拦在她和刘氏之间。 明地责备明月不该擅自动粗,“你这孩子,你咋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注意身体?有啥事儿你就不能等着我们帮你处理?” 明城则冷冷瞪着喻守德和刘氏,“我闺女可怀着身孕呢,谁要是再敢随随便便对她动手,可别怪我直接报官!” 喻守德傻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明月居然胆敢直接上脚踹。 刘氏再怎么不招明月待见,名义上毕竟也是明月的后婆婆。 上脚把自己婆婆直接踹飞,这要是传出去了,她还有脸做人么? 喻守德完全想不明白,明月到底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她难道就不怕他和刘氏去县衙告喻嘉言忤逆不孝么? 要知道喻嘉言可是有功名的人,有功名的人难道不该格外爱惜羽毛么? 他抖着手,一脸愤怒的回怼明城,“你闺女忤逆不孝,动手打自己婆婆,你居然还敢威胁我说要报官!你倒是报啊!我倒要看看最后县老爷是会处罚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会处罚你闺女这个忤逆不孝的!” “那就报官吧,正好我也想替我娘讨个公道回来。”匆匆从县学赶回自家的喻嘉言脸色铁青,他推开屋门大步走了进来。 喻守德闻言,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色,他指着喻嘉言怒喝,“你就是这么跟自己亲爹说话的?你这些年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亲爹?”喻嘉言唇角勾起一抹满是嘲讽意味的笑,“您还知道自己是我亲爹?那您怎么就没想起来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我四岁没了爹,九岁没了娘,十一岁时差点儿被赵氏害死,那时候您干嘛去了?您怎么没有站出来养育我、保护我?现在明家把我养大了,供我读书让我考上秀才了,您就恰到好处的蹦出来摘果子了,您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吗?” 喻守德气了个倒仰,他指着喻嘉言色厉内荏的怒喝,“你这是在怪我了?你别忘了到底是谁把你带来这个世上的!就算我没养你、没供你读书,你做儿子的也没资格指责自个儿老子!” “老子,呵,”喻嘉言说不清是冷笑还是嘲讽的呵了一声,“害死我娘,让我无家可归,自己却停妻再娶,享尽天伦之乐的老子么?还是说,这女人其实只是你瞒着我娘纳下的妾室?” 喻守德无言以对,他脸色紫涨,这事儿确实是他做的不地道,无论说到谁面前去,他都决计讨不了好。 可刘氏却丝毫没有理亏、心虚的意思,她尖叫一声,“你说谁是妾室?老娘可是明公正道和你爹立过婚书的!” 喻嘉言听了不由冷冷一笑,“那就更好了。律法有云,‘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这位大婶儿,你是自己跟他和离呢?还是陪他一起接受官府处罚呢?” 刘氏傻眼了。 她虽然家在省城,但家境却着实一般,她的父亲兄弟也都只是些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小市民,喻嘉言说的这些,她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首先喻嘉言这话她有一半听不大懂,其次她听懂的一半也让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和喻守德立了婚书,这明明是件对她有利的事儿,可让喻嘉言这么一说,她反而要因此倒霉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刘氏一头雾水,她将视线投向喻守德,结果就见喻守德虽然脸色铁青,但却一句反驳喻嘉言的话也说不出口。 刘氏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她伸手扯了一下喻守德的衣服下摆,“当家的?” 喻守德顺手扶了她一把,但视线却始终黏在喻嘉言身上。 喻嘉言却懒得跟喻守德用眼神较劲儿,他上下打量着明月、明地和明城,直到确认自己珍视的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他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是想干嘛。”喻嘉言扶着明月在椅子上重新坐好,然后他自己也在明月身边坐了下来。 喻守德被他这副不冷不淡的态度气个半死,但想到自己停妻再娶的理亏之处,他到底没敢继续高高在上摆长辈的架子。 深吸一口气,喻守德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他对喻嘉言道:“你再不待见我,我也是你亲爹,没事儿难道我就不能来找你?” “能啊。”喻嘉言脸上满满都是讥讽,“你就算想要留下让我给你养老我也没意见,毕竟你是我‘亲爹’。” 他特意把“亲爹”两个字强调出来,听的喻守德不由又是一阵脸热。 “不过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我希望她能立马滚出我家。”没等喻守德就着喻嘉言的这个话茬儿和他拉近感情,喻嘉言就已经话风一转,将矛头对准了喻守德身边的刘氏。 刘氏气得脸都绿了,她刚要大吼一声“我是你长辈”,喻嘉言就已经放下茶盏冷冷淡淡补了一句,“你可千万别说你是我长辈,我可没有你这种明知一个男人有妻有子,却还自甘下贱委身于他的寡廉鲜耻的所谓‘长辈’。” 刘氏又羞又恼,和喻守德的停妻再娶一样,她的奉子成婚同样也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去的巨大污点。 说不过喻嘉言,她只能转而求助喻守德。 喻守德唇角翕动,他想说让喻嘉言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刘氏客气一点儿,可在喻嘉言那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容里,喻守德到底还是没能把到了嘴边的这话说出口。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因为烦了刘氏的死缠烂打就松口带她一起过来。 如果今天他没有带着刘氏一起过来,那么明月也好,喻嘉言也罢,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肯定都不会态度那么激烈的跟他针锋相对。 他们会高兴,高兴他这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整整十三年的亲爹活着回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他的停妻再娶而满心愤怒。 第172章 一片惨绿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2章一片惨绿“嘉言啊,我知道你怪我,怪我抛下你和你娘,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我、我当初醉酒做下了糊涂事,等我醒来,刘家人围着我找我要交代,我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和刘家结亲。” 喻守德含含糊糊为自己辩解,可他说的这些话,喻嘉言却半个字都不想信。 他问喻守德,“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候你应该是去府城赶考的吧?你一个待考的学子,试都没考你就先喝上酒了?而且还直接就把自己给喝醉了,你这心也太大了!还有这位刘大婶儿,当年她一个姑娘家,明知道你喝醉酒了,她还主动往你房间凑,她爹她娘难道没有教过她什么叫避嫌?” 喻守德被喻嘉言质问的哑口无言,好一会儿他才强笑着为自己和刘氏辩解,“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就是租了她家的屋子” 明月嗤笑一声,“这么说你俩是在她家勾搭成奸的了?她家难道其他人全都死绝了,只剩了她一个孤女招待男客?不然怎么会你非礼她,她没有大声喊人,她家里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喻守德张口结舌,刘氏却被明月这恶毒到了极点的揣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她指着明月就要破口大骂,结果明月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似笑非笑看着喻守德,“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和她家里人一起喝醉了酒。” 喻守德确实是想撒这个谎的,他不想刘氏和刘氏的家人被喻嘉言小两口儿鄙夷、敌视。 明月冷冷一笑,“你是不是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觉得这事儿合情合理了?麻烦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他们家又不是只有她一只母的,她父亲兄弟能陪你喝酒,难道她母亲、嫂子、姐妹也能陪你喝酒?你这怕不是住的正经民宅,而是私窠子吧?” 在场诸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他们原来是啥表情,明月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全都变成了一片惨绿。 明城恨不能扑过去捂住自己闺女的嘴。这丫头怎么啥话都敢说啊?她也不怕嘉言嫌弃她懂的太多! 喻嘉言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他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爆笑出声。 他确实非常惊讶明月居然知道“私窠子”,但要说嫌弃明月懂的太多他就是喜欢明月什么都懂又敢说敢做的爽利性子啊,嫌弃那是不可能的。 能娶到明月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媳妇儿,喻嘉言骄傲着呢。 “你这丫头,不会说话你就给我把嘴闭上!”明城一点儿也不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嘴上说着训斥明月的话,眼神儿却始终瞄着捂脸抖肩的喻嘉言。 很显然,他这是担心喻嘉言会因为明月的口无遮拦跟明月生出矛盾,所以就想抢在喻嘉言前面训斥明月几句。 他这个当爹的都已经教训过明月了,那喻嘉言等会儿应该就不会为了这事儿斥责他闺女了,这样他们小两口儿自然就也不会闹矛盾了。 明城的想象很美好,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爹,您别训明月。明月是个直肠子的实在人,有什么她就说什么,没有的她也决计不会胡编乱造。我觉得她保持这样的性格就挺好。”喻嘉言为了忍笑,脸色的表情很是怪异,但他语气里的真诚却不容置疑。 明城凌乱了,明地和喻守德也凌乱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维护自己媳妇儿的老少爷们儿,可维护到喻嘉言这种地步的,他们却无一例外的都是首次见到。 连“私窠子”都冒出来了,喻嘉言居然还说她“这样的性格就挺好”,好个毛线啊好! 明城忍着去探喻嘉言额头的冲动,“外敌”当前,他不能怀疑自家女婿是发了高烧。 喻守德却是被喻嘉言这副不问是非,只一心维护明月的态度给气到了,他抖着手,一下一下隔空虚虚点着喻嘉言的额头,“连‘私窠子’这种话都敢说,你居然还说她‘保持这样的性格就挺好’?” 喻嘉言撩了下眼皮,“我家明月行的端,做的正,就算性子直爽了些、说话直率了些,那也比有些人总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要强上千倍万倍。” 他虽然说的是“有些人”,但在场诸人却谁都知道他说的其实就是喻守德,因为这些人里就只有喻守德停妻再娶在前,却又因为明月说了一句大实话而万分恼怒。 这可是妥妥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喻守德又是生气又是恼怒,道理上站不住脚,他很想不管不顾摆出父亲的款儿训斥喻嘉言,可是他却不能不去顾忌明地和明城这两个明月的娘家人。 他要是做的太过分,喻嘉言身为人子固然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明地、明城为自家女儿女婿出头却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好一脸愤愤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明月没理他,喻嘉言也没理他,眼看着大家杯子里都已经没了茶水,明月扬声喊冬至进屋续茶,“再拿两盘槽子糕。” 冬至应声而去,刘氏却是一脸嫌弃的小声嘀咕,“这也太抠了,这老半天才给一杯茶水,好不容易上了点心却又只给两盘槽子糕。” “嫌弃你可以别吃别喝,我家又没人欢迎你这恶客上门。”明月半点儿面子也没给刘氏和喻守德,在她家的一亩三分地儿上这两人居然还想压她和喻嘉言一头,长的不美想的倒挺美。 刘氏气得抬手就要拍桌子,喻守德却非常识时务的一把抓住了刘氏的手。 他看着喻嘉言,用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口吻对他道:“过去的事儿不管谁对谁错,有一点却是你不能否认的,那就是你始终都是我儿子。” 喻嘉言脸上浮起一抹满是嘲讽意味的笑,“我没想否认啊,之前我也说过了,你就算想要留下让我给你养老我也没意见,毕竟你是我‘亲爹’。” 喻守德脸色紫涨。 喻嘉言确实说了会给他养老,可同时他也说了让刘氏立马滚出他家。 很显然,他给喻守德的选项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只身一人留在喻嘉言家,另外一个则是他和刘氏一起滚犊子,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喻守德想要的却与喻嘉言想给的截然不同,他一点儿都不想留在喻嘉言这儿,他想要的就只有喻嘉言能给他带来的无尽好处。 第173章 满嘴谎言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3章满嘴谎言喻守德和刘氏这些年已经共同诞育了两子两女,对他来说,有刘氏和这四个孩子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如果不是喻嘉言这么有出息,他甚至都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被他抛在老家的五里屯。 在过来福兴县之前,他们一家就已经商量好了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他很单纯地就是来跟喻嘉言要好处的,用刘氏的话说,虽然他只养了喻嘉言四年,可他到底是喻嘉言的亲爹,喻嘉言奉养他那是天经地义的。 原本喻守德是不想过来的,毕竟他当年做的那件事儿着实不经讲究,万一喻嘉言问到他脸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回答喻嘉言。 可刘氏和刘氏所生的几个孩子却非要他过来不可——财帛动人心,他们实在舍不下喻嘉言手里的那一注大财。 至于喻守德失踪十三年又另外娶了刘氏的这件事儿,刘氏觉得这根本就不叫事儿。 老话儿说得好,子不言父过,刘氏就不信喻嘉言一个做儿子的还能把喻守德这个做老子的给扫地出门。 她把这话一说,喻守德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再看看自己现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清贫的家,喻守德顿时动了“劫富济贫”的心思。 他觉得刘氏说得对,喻嘉言终归是他亲生儿子,他找上门,喻嘉言不说激动的热泪盈眶么,至少也该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而他若是开口问对方索要银钱、布匹、粮食啥的,对方看在他对自己有生养之恩的份儿上,怎么也该痛痛快快拿出来些。 打定主意,喻守德就开始筹备出门的一应事宜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带刘氏或者家里几个孩子一起过去福兴县的打算,可刘氏却生怕喻守德势单力孤或者拉不下脸,以致于不能顺利要到足够的银钱。 她已经打算好,至少要跟喻嘉言要个千八百两银子回来,可以她对喻守德的了解,她觉得喻守德能要回一百两都是超常发挥了。一个搞不好,他甚至可能最终只带回一些不值钱的粮食布匹。 这也是为什么刘氏死缠烂打,非要跟着喻守义一起过来福兴县。 她却不知道,就是因为她也跟着一起来了,明月才会乍一听到冬至回禀,就立马生出一份警惕之心,和一份压也压不住的对她和喻守德的轻视和鄙夷。 若非如此,明月和喻嘉言也不会直戳喻守德的痛脚所在,句句不离之前的那些陈年旧事。 “我不会留下,我这次来就只是想要看看你,毕竟咱们父子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我心里也是惦记着你的。听说你有出息,我作为你爹,心里也是一直都在替你高兴的。”喻守德想要打感情牌,只可惜喻嘉言半个字都不肯信。 不过喻嘉言倒也没有立刻戳穿他的这份虚情假意,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现在你看到我了,是不是已经心满意足了?” 喻守德好不容易挤出的笑脸顿时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嘉言,我们毕竟是亲父子,你难道就非要呛着我说话,心里才能痛快么?” 喻嘉言瞥他一眼,“无论是顺着你还是呛着你,我心里其实都是不痛快的,毕竟我无论是顺着你还是呛着你,我娘都不可能再重新活过来了。” 说着说着喻嘉言不由自主红了眼眶,他替自己娘亲不值,就这么一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男人,他娘居然锲而不舍的一直找他找到自己撒手人寰。 想到那些年他娘吃过的苦、掉过的泪,喻嘉言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拿了大扫把把这对狗男女打出自己家。 原本他对父亲这个模糊的影像有多少期盼,现在他就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多少解不开的恨和怨。 他甚至宁愿喻守德当年给了他娘一纸休书,也不愿意他一走了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他娘在肝肠寸断的同时还要散尽家财托人到处寻找。 他红着眼睛恶狠狠瞪向喻守德,“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你倒好,你是不害死我娘誓不罢休!现在我有出息了,你倒有脸跳出来说自己是我亲爹了,当年我和我娘吃尽苦头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新欢在怀,却不肯痛痛快快给我娘留下一纸休书,你宁肯活生生拖死她,也不肯让她有机会开始新的人生!” 喻守德一脸不自在的别开视线,“我、我这不是怕你外祖家不肯照看你嘛。我也是为了你好。” 喻嘉言冷笑一声,“时隔十三年,你依然还是改不了你这满嘴谎言的臭毛病!比起担心我无人抚养,你其实更担心我外祖一家去衙门告你,让你身败名裂吧?毕竟你可是个秀才呢,你一个有功名的人却知法犯法,真要被人捅出去,你毫无疑问会罪加一等!你害怕,所以你宁肯让我娘亲为你赔上一条命!” 被喻嘉言戳穿心中所想,喻守德眸底闪过一抹慌乱,他喃喃着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你娘的,我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执拗。我原本以为,她最多也就找我个一年半载的” 喻嘉言气得浑身颤抖,“不是故意的你就不用负责任了?那我现在不是故意的捅你两刀,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这句话为自己脱罪了?” 他双眸赤红,一副恨不能活撕了喻守德的架势,吓得喻守德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你、你可别乱来!”刘氏也被喻嘉言给吓到了,她紧紧挨在喻守德身侧,心里则在不断盘算要如何才能平安离开这儿。 “嘉言,你别激动,不管啥事儿咱都可以慢慢说清楚。”明月上前一步握住喻嘉言不断颤抖的手,“你放心,有我和咱爹、咱大伯在呢,我们都会帮你的。” 喻嘉言先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然后才冷冷扫了一眼明显吓得不轻的喻守德,“那咱们就从当年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开始说吧。啥时候把这事儿掰扯明白了,咱再继续说以后我到底要不要奉养你的这件事儿。” 第174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4章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喻守德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喻嘉言的那架势,他还真怕喻嘉言会因为一时冲动,直接拿了刀子给他戳上几个血窟窿。 虽然一旦做出这种事儿,喻嘉言的科举之路必然会自此断绝,可喻守德却也不敢保证喻嘉言就真的会为前程而忍气吞声。 万一喻嘉言觉得报仇比考举人更容易做到,或者他只是单纯的一时气冲上脑 喻守德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气疯了的喻嘉言一口气捅出三五个血窟窿,他就控制不住的开始背脊发凉。 “其、其实当年的那些旧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就是我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儿,然后你怀了身孕。”他原本想说“你母亲”,但看到喻嘉言冷如寒冰的脸孔和眼神,他忙一脸尴尬的把“母亲”两个字给含糊了过去。 喻嘉言冷冷注视着喻守德和刘氏,“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信。就像明月刚才说的,难道他们老刘家就没有一个顶事儿的男丁了?就算你借住在他们家,她一个大姑娘也没道理在你醉酒的时候跑进你房间吧?这跟自荐枕席有区别吗?” 刘氏脸色紫涨。 她当年可不就是看上了喻守德长的文质彬彬,同时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所以才故意使了手段勾引他。 毕竟以她家当时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如果不使出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来,她根本就不可能高攀上一个有秀才功名的年轻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知道喻守德有妻有子,却还要每天找了借口故意往他身边凑。 而喻守德显然也很享受刘氏的热情和主动,两人在刘家诸人的默许下,很快就发展成了公然眉来眼去的暧昧关系。 至于喻守德的所谓“喝醉”,他当初灌下的那几口酒,不过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和刘氏生米煮成熟饭的现成借口而已。 还有所谓的刘家人逼他给个交代,其实也不过是他半推半就,陪着刘家人一起粉墨登场的一场大戏。 毕竟刘家人也是知道喻守德个人情况的,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突然决定抛妻弃子另娶他人,说出来难免让人深觉凉薄。 而他既然可以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如此狠心,以后未必就不会对刘氏也如此狠心。 相反地,如果他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和刘氏一起做了糊涂事儿,然后又迫于刘家人的压力,“不得不”对刘氏负责,那么刘家人反而不会认为他是狠心凉薄。 也就是说,这样的被动处境反而更方便他维护自己的信誉和名誉。 就比如现在,他被喻嘉言问到脸上,实在搪塞不过去了,他就可以把责任轻轻松松推给刘家了。 “你母刘氏她确实有意于我,也是我疏忽了,她打着送饭送水打扫屋子的旗号接近我,我并没有怀疑什么。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很守规矩,并没有对我表明心意。” 明月嗤笑一声,“见天儿的往陌生男人屋子里跑居然也叫守规矩,我可真是长了见识了。” 喻守德脸一哏,他假装没有听到明月的这句话,“后来我在一次文会上头喝醉了,她就煮了醒酒汤给我送到屋子里,我们这才” 他一脸的“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吧?”,看得喻嘉言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他冷冷审视着刘氏和喻守德,“也就是说,刘氏其实早就存了心思要强抢有妇之夫了?” 喻守德立马摇了摇头,“她原本只是想要照顾我一段时间,并没有打算跟我是我酒后失德,她不得已才” 明月被他恶心的都要吐出来了。 这叫什么? 当了婊子还要给自己立牌坊? 明明这两人做的就是无媒苟合的无耻之事,说出来的时候却非要强硬的把自己给洗白成一朵完美无瑕的白莲花。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这么想着,她不由伸手扯了一下喻嘉言衣袖,“嘉言,你还是别跟他抠这些细枝末节了,他不会跟你说实话的。你就直接跟他聊停妻再娶该怎么判罚吧。” 喻守德脸一黑。 他还指望着喻嘉言听了他的话能理解他的不得已呢,明月这么直接的拆台,他心情都好才有鬼了。 明月才不管他心情好还是差,她现在恨不得一秒钟就把这对狗男女扫地出门。 喻嘉言也和明月一样,对满嘴谎话的喻守德他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从善如流的跟喻守德讨论起了停妻再娶的判刑问题。 只是他才说了不到两句话,喻守德就已经一脸急切的打断了他。 “嘉言,你现在也是有功名的人了,你就不怕事情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吗?”他半是恳求半是威胁的盯着喻嘉言道:“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喻嘉言冷笑一声,“谁说我要亲自告你了?我完全可以让别人去告啊!你停妻再娶,受害人是我娘和我,要身败名裂、接受刑罚,那也是你和你后娶的婆娘刘氏。” 喻守德脸色阵青阵白,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印象里无比乖巧懂事儿的他的长子,在长大之后居然成了这么一副让人根本无从下口的样子。 这一刻他有些埋怨明家。 要不是明家把他家的孩子教的长歪了,他的长子肯定还会是十三年前那副乖巧懂事儿、对他满心孺慕的样子。 ——这一刻他下意识忽略了明家是喻嘉言救命恩人的这件事儿。 喻嘉言见他无言以对,心头不由一阵畅快,他冷冷注视着喻守德,“刘氏不懂停妻再娶是个什么罪名,你应该不至于也不懂吧?再加上你有秀才功名,做这种事儿属于知法犯法,你说官府如果知道了,官老爷们会判你几年徒刑?还有你的秀才功名,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直接给你取消了?” 喻守德这下是真的慌神儿了,他涨红着一张脸,“我可是你亲爹!你难道要为了你娘把我搞到身败名裂?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如果真的身败名裂了,那我一准儿带了婆娘子女到你家蹭吃蹭喝!你不让我有好日子过,就别怪我搅得你家无宁日!” 第175章 三件事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5章三件事喻嘉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心底对喻守德仅存的一点儿希望也如那在寒风中摇曳的小火苗一样,嗤啦一声直接熄灭了。 “有本事你尽管来!你也说了你是我亲爹,我养你那是天经地义。但你后娶的这个婆娘以及她为你生下的几个孩子,他们可不是我该养活的!你要是敢带他们过来,我就敢直接把他们送去县衙大牢关上十天半月!” 喻守德根本不信,他相信就算喻嘉言是秀才,他肯定也不愿意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去麻烦官府。 要知道官府的那些人可都是要银钱开路才能结交的,他不相信喻嘉言会宁愿把银子拿去贿赂差役。 然而喻嘉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喻守德彻底蔫吧了,因为喻嘉言说的是,“冬至,去把知县大人的名帖拿来!” 明月瞥他一眼,他朝着明月微微眨眼,“我得让某些人长长见识,省得他总以为我是在说大话。” “光有名帖怕是不行吧?万一有人怀疑你作假呢?要不你让平安去请几个差役过来咱家坐坐吧。”明月比喻嘉言还要喜欢狐假虎威,她笑眯眯仰头看向喻嘉言,“再不然咱把他们直接送去县衙也好啊,正好儿我爹就可以帮着咱们递状纸,状告某些人停妻再娶,多方便啊。” “那我现在就让平安送笔墨进来!”喻嘉言说着就开始喊自己的小厮平安,让他去取东厢房取一套文房四宝过来。 喻守德这下彻底慌了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居然跟官府有着这样的好交情。 他伸手关门,把捧了文房四宝、正准备进屋的平安直接关在了屋子外头。 喻嘉言蹙眉,看着喻守德一言不发。 没人给他递梯子,喻守德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了,他在喻嘉言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你这孩子,你说你气性咋就这么大呢!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咋还就当真了呢?” 喻嘉言一言不发,只用满是讥讽的眼神儿看着喻守德自说自话。 喻守德心下恼怒,可是他又害怕喻嘉言真的不管不顾,把他停妻再娶的事情给捅到官府。 毕竟他和刘氏可是立过婚书的,而且他们的大儿子、二儿子可全部都是在谢氏过世之前出生的,这可是他无法消灭的活着的“证据”。 为了保住自己的秀才功名,喻守德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作“能屈能伸”。 即使对喻嘉言这不敬的态度满心愤怒和不甘,他依然还是对喻嘉言用上了自己有生以来最温和的态度和口吻,“我知道你怨我,可过去的事情毕竟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就像你说的,不管你再怎么跟我甩脸色,你娘也都不会再重新活过来了。” 喻嘉言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出来——这个背信弃义的狗男人居然还有脸提他娘! 见喻嘉言脸色不对,喻守德心里咯噔一声,他下意识想要岔开话题,然而喻嘉言却不想让他就这么含糊过去。 他用冷的几乎能够冻死喻守德的凌厉眼神儿一瞬不瞬的盯着喻守德,“你害死我娘,我恨你怨你,可你毕竟生了我,看在这一点点的情分上,我可以不把你送交官府,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 喻守德先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听到喻嘉言说要他答应三件事,他那颗才刚放回肚子里的心顿时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非常谨慎地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哪三件?你先说来我听听。” 喻嘉言没有拆穿他的这点儿小心思,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要代表我娘跟你和离。第二,你要给我写份保证书,保证自己再也不登我家的门,也不对外宣称自己是我父亲,而且你还要管好包括刘氏在内的所有知情人的嘴,但凡外头有一点儿风声,我就立马让人把你停妻再娶的事情捅到衙门里。” 喻守德气得脸都绿了,他指着喻嘉言的手指都在不断颤抖,“你这是想要彻底跟我断绝关系啊!你就不怕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说你大不孝吗?你可别忘了,你以后也是要继续科举的,你这是打算自断前程啊!” 明明是喻守德自己没有尽到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可他偏偏却还要理直气壮的在喻嘉言面前摆亲爹的架子,要求喻嘉言把他真当个“爹”好好孝顺、事事依从,否则他就要仗着长辈的身份,给喻嘉言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让喻嘉言名声有瑕,不能再继续科举,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然而喻嘉言却并不怕他,他眼皮一撩,“你抛妻弃子,一去不回,害得我娘年纪轻轻就过世了,害得我小小年纪就差点儿被赵氏那个毒妇给磋磨死,难道你还指望我会把你当成长辈好好孝敬?我没有把你送去县衙,就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了。更多的,我劝你还是别有奢望了。” 喻守德气得差点儿撅过去,喻嘉言却半点儿也不介意他脸色难看到了何种程度。 他一脸淡漠的继续说着气人的话,“至于说我的名声。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但凡外头有一点儿不利于我的流言蜚语,或者有其他福兴县的人知道了你还活着、知道了你是我亲爹,那我就立马把你停妻再娶的事情捅到衙门里,到时候你和刘氏至少会被判上个一到两年的徒刑。有了这一到两年的时间,我轻轻松松就能整垮你和刘氏生的那几个孽种。所以,为了你们自己好,你还有你的那一大家子,你们可都要小心再小心了。” 刘氏则是既惊且怒,她瞪着喻嘉言,“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 喻嘉言嗤笑一声,“大婶儿,我劝你还是不要乱攀亲戚。我娘就只生了我一个,我可没有什么亲弟弟、亲妹妹。至于你生的那几个孽种,你说你们无媒苟合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你闺女会不会名声尽毁、再也嫁不出去?你儿子会不会走到哪里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骂上一句‘奸生子’?” 第176章 来抢钱的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6章来抢钱的“这都是小事儿。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小混混,我想他们一定很乐意跟刘氏的闺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明月挂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帮着喻嘉言吓唬喻守德和刘氏,“就算他们是霸王硬上弓,别人肯定也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咋就她刘氏的闺女遇到了这种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她们自己不检点。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嘛,不检点也是会遗传的。” 刘氏又气又怕,气的是明月诅咒自己闺女,怕的是明月这个乌鸦嘴万一真的说中了,那她的两个闺女这一辈子可就全毁了。 她可还指望着自己的两个闺女攀高枝儿呢。 一念及此,刘氏扯着喻守德的衣袖,哇的一下就哭上了。 喻守德既心疼孩子又心疼刘氏,他青着脸,指着喻嘉言和明月“你们”了半天。 喻嘉言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一脸淡漠的瞥着喻守德,“父慈子才孝,你既然没有把我当回事儿,那我自然也就不必把你当回事儿。” 说实在的,就喻守德做过的那些事儿,喻嘉言没有直接一脚踹过去,就已经足够给他脸面了。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敢指望喻嘉言能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能说他实在是太把自己“亲爹”的身份当回事儿了。 喻守德被喻嘉言的直言不讳气了个倒仰,他觉得自己经过今天的这件事儿,寿命都会因为生气缩短至少半年时间,可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刘氏以及刘氏生的几个孩子,他却不得不留在这里继续看喻嘉言的脸色。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挫败感以及喻嘉言对他的半点儿不留情面让喻守德心情极不愉快,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稍微心平气和了那么一丁点儿。 “你的前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了,说吧,第三个是什么?” “你亲自去我娘的牌位前头,给她上香赔罪,说你对不起她。” 喻守德额上青筋直冒,他把双手攥的咯吱咯吱一阵响,“喻嘉言!你不要太过分!” 喻嘉言脸色顿时愈加阴冷,他盯着喻守德,一字一顿的问:“难道你不认为自己对不起我娘?不认为你该向她赔罪?” 他神色狰狞,一脸的“你要是敢点头说个‘是’字,小爷立马就要你好看”,气得喻守德喉头涌上一阵腥甜。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被刘氏母子几个怂恿着来找喻嘉言,如果不是他们见钱眼开,一听说喻嘉言家里有钱就非要让他过来,他又怎么可能被喻嘉言逼迫的只能步步退让?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明月开始怀疑喻守德是不是气傻了、不会说话了,喻守德这才一脸颓然的闭了闭眼,“让我给你娘上香赔罪也不是不行,但我毕竟是你亲爹,对你有生恩也有养恩,你休想三两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 喻嘉言一点儿也不意外喻守德会问他要东西,毕竟人家就是冲着他的钱财来的。 虽然才一上门就被他和明月捏住把柄一顿狠怼,但以喻守德的无耻程度,人家在停妻再娶、抛妻弃子之后,都敢带着后面娶的那个婆娘找上原配之子要钱了,难道还能因为自己理亏在前就不好意思问喻嘉言要生他养他一场的物质回报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被喻嘉言戳穿谎言,亲情牌打不下去之后,喻守德就开始死咬着对喻嘉言的“生养之恩”问他要补偿了。 “你不就是想要银子吗?早说多好,也省了我跟你掰扯那些陈年往事。说吧,你想要多少?”失望到了极点,喻嘉言反而没有什么愤怒、伤心之类的情绪了。他现在就想赶紧打发了喻守德,让他以后再也不能跑到自己家里恶心他和明月。 喻嘉言这么痛快就同意给钱,喻守德一时反而有些难以置信。 他正发愣呢,刘氏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至少也得给我们一五千两。” 她原本想说一千两的,她这次跟着喻守德一起过来,想跟喻嘉言要到的数目就是一千两,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和喻守德怕是只能跟喻嘉言要上这唯一一次银钱了,那她只要一千两可就亏到姥姥家了。 别说喻嘉言、明月、明地、明城四人了,就是喻守德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狮子大开口给惊呆了。 “他们这分明就是来讹诈的,我看咱还是直接报官好了。”明月都懒得生气了,这种说话不过大脑的蠢货,她觉得自己跟她生气那简直就是在抬举她。 喻嘉言也已经彻底无语了,先不说他脑子没毛病,就算他脑子有毛病,他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可以白白送人啊! 他一个小秀才,就算读书的同时也在发展副业,他也没有五千两银子的家底儿啊。他都不知道说刘氏什么好了,这可真是毫无根据的漫天要价了。 他看向喻守德,“你怎么说?是你们自己降低标准,还是我现在就让人报官?” 喻守德吭哧半天,“那你就还是给我们一千两吧。不能再少了。” 明月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儿,“嘉言,我看你还是直接报官吧,他们根本就是来抢钱的。” 喻嘉言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心软。”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去开门,喻守德心里一慌,忙扯着喻嘉言的胳膊把他扯了回来,“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不要动不动就拿报官威胁人!” 喻嘉言甩开他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谁威胁你了!我是真的要去报官的!” 喻守德脸色阵青阵白,他拦在门口,一脸愤愤的盯着喻嘉言,“你现在日子好过了,给自己亲爹一千两你都舍不得?有你这么给人做儿子的么?” 喻嘉言也想翻白眼儿了,他一脸鄙夷的回望着丝毫不认为自己这个要求过分的喻守德,“首先,你抛妻弃子,害死我娘,你根本就没资格要我奉养,我没把你送去县衙就已经足够报答你所谓的生恩养恩了;其次,我愿意给你点儿钱,并不代表你就可以狮子大开口,你要是惹恼了我,我随时都能让你鸡飞蛋打;再次,我喻嘉言只是个小秀才,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有钱。” 第177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7章打开天窗说亮话喻守德根本不信,他反驳喻嘉言,“我都听人说了,你家光庄子就有五六个,铺子宅子更不用说。还有你家的那什么作坊啊池塘啊,人家都说你家养着好几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呢。” 喻嘉言这下是真的忍耐不住要翻白眼儿了,他问喻守德,“那你就没问问别人我家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你不会以为我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儿,能在考上秀才的同时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吧?” 喻守德目光躲闪,“怎么来的那是你的事儿,我只要知道你手里有钱就够了。” 喻嘉言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明月的陪嫁了!你知道你居然还厚着脸皮跟我要!打自己儿媳妇陪嫁的主意,你的书怕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喻守德面皮紫涨,“我可没打她嫁妆的主意,我要的是银子,又不是你家的田庄和铺面。” “你少在这偷换概念!我家的银子那也是我媳妇儿陪嫁庄子的出息,她陪嫁庄子的出息难道不算她的陪嫁?” 喻守德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喻嘉言对他道德底线的认知,事到如今,喻嘉言已经半点儿不想给自己的这个所谓“亲爹”留脸了。 他冷冷注视着虽然一脸不自在,但却还是坚持让他给钱的喻守德,“你也是秀才,你难道不知道一个秀才一年能拿多少廪米?就那点子微薄收入,我连养活自己都勉强,我哪来的一千两银子给你?” “我从小到大吃明家的、穿明家的、住明家的、花明家的,就是和明月成了婚,我也还是住着她的陪嫁宅子、用着她陪嫁庄子铺子的各种出息!” “你不说帮衬我,居然还好意思问我要一千两银子,你这是想让我拿了自己媳妇儿的陪嫁银子贴补你?你是生怕我在自己媳妇儿面前能抬得起头是吧?就这你也配说自己是我亲爹?!” 被扒掉所有遮羞布,喻守德再也没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脸色变幻,盯着气呼呼的喻嘉言揣摩他话中真假。 喻嘉言却懒得继续跟他为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僵持,他默默把他原本打算用来买断他和喻守德父子关系的二百两银子给削减到只剩一百两,“你既然已经打听过我家,那你就该知道我考上秀才也才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算我不吃不喝,这两年我也攒不出多少银子。” 喻守德脸色非常难看。 喻嘉言说的这些话,他其实字字句句都是相信的,毕竟他本人就是一个屡试不第、没钱没势的穷秀才。 可也正是因为相信,喻守德的心情才会愈发糟糕。 他和刘氏原本就是打着含含糊糊占用明月嫁妆银子的主意,刘氏没什么见识,来福兴县之前就一直叫嚣着“她嫁进喻家,她的银子就属于喻家了”,喻守德却深知事情并不是刘氏一厢情愿认定的那个样子。 女子的嫁妆和她们身为正室嫡妻的地位一样,都是受国家律法保护的,如果不是明月心甘情愿主动把自己的嫁妆银子双手奉上,那他们即使身为公婆也别想拿了明月的嫁妆银子自己花用。 尤其他还有停妻再娶的把柄握在喻嘉言和明月手里,刘氏这个“后婆婆”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经不起别人较真儿的。 如果喻嘉言不把事情挑明,那他们或许还可以含含糊糊贪掉明月的嫁妆银子,可喻嘉言却半点儿也不顾及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脸面,直接就给他们来了一个打开天窗说亮话 当着明城和明地这两个明月的娘家长辈,喻守德要敢跟喻嘉言说他就是想要明月的嫁妆银子,喻守德相信这俩人一定会立马把他告到县衙。 事情走进死胡同,喻守德一时也没了法子,反倒是刘氏眼看要不到银子,眼睛一瞪就要撒泼。 喻守德哪敢让她继续撩拨喻嘉言等人?为免她把那句“她嫁进喻家,她的银子就属于喻家了”给嚷嚷出来,喻守德在刘氏才一开口的时候就用力扯了她一把。 刘氏一脸急切,“当家的!” 她可还指望着拿了银子回去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备嫁妆呢,喻守德中途退缩怎么行? 喻守德脑壳疼,他忍不住又一次后悔自己带了刘氏过来。 如果没有刘氏,他相信明月和喻嘉言不至于一见到他就与他针锋相对。 有一个好的开始,他再适当打打亲情牌,那么他也许就能非常顺利的从喻嘉言手里拿到一大笔钱。 他不必与喻嘉言针锋相对,也不必被喻嘉言揭了老底儿,更不必被迫答应喻嘉言的三个条件,甚至以后他还能细水长流的多来几趟福兴县、多问喻嘉言要上几回钱。 可这件事儿在他没能抗住刘氏的软磨硬泡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不会再如他所愿,喻嘉言不会再被他蒙骗,刘氏也还是会继续给他制造麻烦。 毕竟刘氏可不像他,多少会看一些眉眼高低,刘氏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衡量自己的处境,她只会一门心思、无所不用其极的奔向自己的本来目的。 如果他们形势一片大好,那她的这种性格倒也不算什么大的漏洞,可偏偏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 不仅没有了任何筹码,他们甚至还把自己最大的把柄亲手送到了喻嘉言和明月手上。 这种情况下,刘氏的死要钱、不要脸就对他们非常不利了。 因为他们越是蹦跶,喻嘉言对他们就越是厌烦和憎恶。 而这恰恰是喻守德最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接下来,明月他们就免费看了一场喻守德和刘氏之间的大规模内讧。 刘氏是拿不到一千两就急眼,她丝毫不顾场合和颜面的开始和劝她放弃的喻守德大闹。 喻守德一开始却是很有耐心的在劝说刘氏——他生怕自己当着喻嘉言他们的面和刘氏吵架会让喻嘉言他们看笑话。 直到刘氏激动之下,手一抬给他脸上添了一道血口子,他这才抛开早就丢光的所谓颜面,认真投入的和刘氏吵了起来。 明月一开始还看得兴致勃勃,后来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没办法,这两人一直在说车轱辘话,她听的都忍不住开始犯困了。 第178章 有个好主意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8章有个好主意两刻钟后,喻守德和刘氏的这场激烈争吵终于宣告结束。 当然,这结束并不是因为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吵赢了另外一个人,而是因为喻守德忍无可忍之下,对刘氏动了拳头。 一开始他百般忍让,刘氏却死活不肯听他劝说,她骂喻守德胳膊肘往外拐、不为家里孩子着想,质问喻守德是不是还想着前头的谢氏,喻守德全都一一忍下了,可刘氏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气,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居然当着喻嘉言的面开始捶打喻守德。 她一大把年纪还上演“小女儿娇态”,“娇态”明月等人没有看出来,内心翻涌而上的恶心感大伙儿倒是如出一辙。 也不知是被刘氏打疼了,还是明月不加掩饰的一声“呕”让喻守德脸上挂不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喻守德实在说不通刘氏,所以就决定了简单粗暴的让对方听话。 总之在明月“呕”了一声之后,喻守德就忍无可忍的对刘氏下手了。 刘氏一开始还不服气呢,直到被喻守德打得鼻青脸肿、心惊胆战,她这才意识到喻守德是真的下了狠心要收拾她。 刘氏不敢再作妖,只捂了脸,呜呜咽咽说着诸如“你个没良心的”、“我不活了”之类的话。 喻守德却理也没理她。 他里子面子全都丢了个干净,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拿到钱然后离开福兴县。 喻嘉言这一场戏看的心里极其畅快,再加上破罐子破摔的喻守德很干脆就同意了多给他写上一份“用银子买断父子关系”的两清文书,喻嘉言就也非常大方的把之前砍掉的一百两断绝父子关系的费用又给加了回去。 等到喻守德在明城、明地以及明月让人临时请来的齐二老爷、孙牙人的见证之下写好和离书、保证书、父子关系断绝书,喻嘉言这才领着他去给自己娘亲的灵位上香赔罪。 喻守德这时候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他木着脸给谢氏的牌位上了香,然后又照本宣科的说了“对不住”之类的道歉话语。 喻嘉言看得出来,喻守德道歉的心其实一点儿都不诚,可他却半点儿也不在意。 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让喻守德真心悔过,对自己的这个所谓“亲爹”,喻嘉言已经失望透顶,事到如今,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用他自己的办法,好好给他娘亲谢氏出上一口恶气。 喻守德给谢氏上完香,喻嘉言非常痛快地拿了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给他。 有了这些钱,喻守德就可以在府城近郊买个十多亩上田,或者在府城不是特别繁华的地段买个小铺面了。 有了田地或者铺面年复一年的不断产出,之后他就是啥也不干的每天摊在炕上晒太阳,他也能衣食无忧的度过后半辈子了。 喻守德对他们协商出来的这个结果还是相对满意的,毕竟他都已经被喻嘉言抓住停妻再娶的这个大把柄了,喻嘉言就是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他也只能灰溜溜自己滚回府城。 有了这个大前提,喻嘉言现在给他的每一两银子,他都等于是白捡的。 两人一手交银票一手交收据,才一交换完,喻守德就板着一张死人脸,扯着他后娶的刘氏离开了。 刘氏很不甘心,要知道喻嘉言可是只给了喻守德区区二百两银子,这跟她预期当中的数目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她却不敢再跟喻守德撒泼,逼着喻守德向喻嘉言索要更多银钱——她怕喻守德会抡起拳头再给她一顿胖揍。 *** 送走了这两尊瘟神,喻嘉言和明月又忙着招待齐二老爷和孙牙人。 这两人都知道喻嘉言现在心情不好,是以他们谁都没有在喻家久留。由喻嘉言、明地、明城陪着吃了午饭,两人就前后脚告辞走人了。 继他们之后,明地和明城也很快结伴回了自己家中,只留下明月静静陪着不再强颜欢笑,而是表露出伤心和愤怒的喻嘉言。 小两口儿闷在内室一下午,直到晚霞染红半边天空,明月这才吩咐了冬至给喻嘉言打水洗漱。 喻嘉言两只眼睛肿成了两个核桃,冬至无意间瞄到,吓得赶忙低垂了脑袋不再抬头。 “晚饭做两碗炸酱面、四碟凉拌菜吧,中午剩下的鸡鸭鱼肉你们谁想吃就拿去吃掉。”等到喻嘉言进了净房打理自己,明月这才低声吩咐大气儿都不敢出上一下的小丫鬟冬至。 冬至应了声是,然后就匆匆去了厨房给主子们准备晚饭,明月则叹息一声,放下了一直被她拿在手里当幌子的那本书。 等到喻嘉言从净房里出来,他和明月日常起居的正房东屋里已经摆好了一炕桌的爽口小菜。 除去冬至现做的皮蛋拌豆腐、老醋花生米、菠菜拌粉丝、凉拌土豆丝,明月还让她捞了一点儿坛子里已经腌好的酱黄瓜、酸豆角、萝卜丁、辣白菜。 两人就着这八样小菜,有滋有味儿的吃了一顿炸酱面。 喻嘉言难受了一个下午,因为有好好把这份情绪发泄出来,如今他心里倒是通透不少。 明月给他夹菜,他笑呵呵全部都给吃掉了,胃口好的明月都有些难以置信了。 看到明月眉梢高高挑起,喻嘉言不由伸手弹了一下她额头,“别瞎想。” 明月抿着嘴儿笑,“我这不是担心你强颜欢笑嘛。” 喻嘉言夹面的筷子顿住,“你不是说,让我不必忍着绷着?” 明月点头如捣蒜,“就是这话儿。你最落魄的样子我都见过了,你还在我跟前装的哪门子坚忍顽强?” 喻嘉言一脸的哭笑不得,“你啊,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我么?” 明月眼珠儿一转,“夫君啊,你我夫妻一体,理应同悲欢、共喜怒,你放心,你就是再丢脸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喻嘉言这饭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他抬手抚额,“是我的错,都是我要求太多。你还是好好说话吧,不然我这饭可就没法儿再吃了。” 明月咯咯直笑,“我有个好主意呢,你是想现在听,还是等吃过晚饭再听?” 喻嘉言挑起一根眉毛,“现在吧,快说来听听。” 第179章 另立一支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79章另立一支明月放下筷子,“我觉得咱们可以从老喻家单出来另立一支,族谱就从娘亲的‘喻门谢氏’开始,你觉得这样能行么?” 喻嘉言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他笑的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月牙儿,“能行!怎么会不能行?你的这个主意简直再好也没有了!” 他们喻家和明家一样,祖上是逃荒到五里屯的普通百姓,别说上数十代了,上数五代他们都数不着。 这样的人家虽然没啥底蕴,但有一样却比那些大家大族好,那就是他们没有旁支嫡支的区别,也没有宗族约束,随便一个子弟有出息了,他就可以随便地、任意地另立一支、重写族谱。 就比如喻嘉言现在就可以把喻守德等一众喻家人排除在外,单独写上一本只属于他和他娘、他妻子、他孩子们的崭新族谱。 “既然决定了要写族谱,那咱们不如也顺便买些祭田。有了祭田,咱们就可以留上一两房下人在坟地周边常住了,这样他们在耕种之余也能顺带帮着咱们看守坟地。” 喻嘉言一脸的兴致勃勃,他飞快开动脑筋,一边跟明月说着话一边在心里不断完善自己的计划,“等有时间了,我就去把咱娘坟地周边的那些中田、下田全都买下来。” 明月略一思忖,“这事儿我估摸咱们得托付给孙牙人。咱娘坟地周边的那些田地,零零碎碎的起码有二三十个主人,这么零碎的地块可不好买齐。” 喻嘉言想想也是,“那我就让孙牙人帮我慢慢买,实在不行我就拿了其他地方的中田、下田直接跟他们交换田地。” “那你可要做好适当吃亏的心理准备。”明月可是见识过现代所谓“钉子户”的人,她觉得喻嘉言如果只是想要跟别人等价交换,那他很大可能会遇到几个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顽固人。 喻嘉言是个通透性子,明月略微一提他就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他摸着筷子对明月微微耸肩,“这就要看对方想占多大便宜了,如果对方实在贪得无厌,那我也不会傻傻的任人宰割。” ——只要有银子,哪里都能买到地,喻嘉言觉得他根本犯不着为了十几亩或者几十亩的中田、下田被人狠宰一笔。 听到他这么说明月就也放心了,她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面,“那你自己看着安排吧,要是需要动用超过二百两的大宗银钱你就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尽快帮你准备出来。” 喻嘉言抬手揉揉明月的小脸蛋儿,“放心,不会让你有机会躲清闲的。” 倒不是喻嘉言爱好吃软饭,而是他早就把自己挣到的每一笔银子都交给了明月统一保管,明月要是不给他钱,他别说买几百亩地了,他连一亩半亩都买不下来。 小两口儿时而说话时而吃饭,没一会儿喻嘉言就开怀起来,明月看着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喻嘉言读书愈发用功了,明月知道他心里憋了一口气,就算不再愤怒和伤心,他心里的那份不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减掉的。 她没有再劝喻嘉言,如果换了是她,她肯定也会憋着一口气,努力做出点儿成就来,然后也好啪啪打脸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 正是因为她能理解喻嘉言的那份不平和进取,所以她才会只是默默站在喻嘉言身后,每天带着冬至给他准备汤汤水水调补身体,每天提醒他准时休息、保证充足睡眠。 喻嘉言倒也配合,明月让他喝汤他就喝,让他吃补品他就吃,让他睡觉他就放下书去净房洗漱,乖巧的就像个惹人疼爱的小孩子。 他的勤奋也影响到了明许几兄弟,包括今年才刚转到县城书院读书的四郎、五郎在内,明家的几兄弟也开始了勤奋认真的备考生活。 明家此时就只有明许几兄弟、齐素娥这个新媳妇儿常住县城,明月心疼自己大半娘家兄弟辛苦读书却无人悉心照料,于是就开始每天往明家送汤水、补品、新鲜吃食。 这么吃到年关,喻嘉言和明家几兄弟个个都胖了一小圈儿。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他们都还沉浸在刻苦读书以及每天的好吃好喝里。 至于明月,在又买下一个庄子、一个连着铺面的二进小院儿之后,她就开始了安安稳稳在家养胎的安宁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尝到发展副业甜头的顾夫人在秋收之后就又买了一个有山包、有池塘的小庄子,用她的话说,她就喜欢这种本身虽不值钱但却出产十分丰厚的小庄子。 当然,这也跟她仍旧囊中羞涩有着极大关系。 有了她一前一后买下的这两个小庄子,顾家来年只要不是碰到旱涝蝗灾之类人力无法反抗的极大天灾,家里的日用银子就必然不会再捉襟见肘。 明月甚至还帮顾夫人算过一笔账,只要顾夫人接下来再安安稳稳经营上个三年五年,顾家就算赶不上明家和喻家这般富裕,要赶上这县里的绝大多数乡绅却并不困难。 至于顾知县的仕途发展,因为勤于政务,且又成功把水稻引入到了福兴县,顾知县今年的考评妥妥一个上等。 他只要明后两年再分别立下一个小功劳,分别混个上等的考评结果出来,那他即便不能在任期结束之后立马升迁,继续留任在福兴县、而不是被随便发配到其他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却也是妥妥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对顾知县和顾家其他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件大好事儿。 因着这个,顾家人都很感谢明月等人当初的大胆尝试,甚至顾知县还在自己老娘和媳妇儿面前狠狠表扬了一通明月的敢想敢做。 和去年一样,赶在小年之前,明家诸人以及明月、喻嘉言就结伴回了五里屯。 因有明月和齐素娥这两个孕妇一路同行,喻嘉言特意叮嘱赶车的小厮适当放缓了行车速度。 偶尔两人觉得身体不适,喻嘉言和明家几兄弟还会让小厮在路边的镇子、村子里停了骡车,给她们时间略作休息。 这么一耽搁,他们比平时多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终于赶回五里屯。 第180章 明家的有钱程度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0章明家的有钱程度明老爷子、明老太等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暖烘烘的屋子、热腾腾的饭食汤水、舒适熨帖的枕头被褥,众人才一下车,明老太就让家里的下人把孩子们分别送回了他们各自日常起居的屋子。 “都先回去歇上一会儿,饭菜汤水我让人给你们送到屋子里面。”明老太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明月和齐素娥这两个大着肚子的人。 直到确定了她们只是有些劳累和反胃,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她赶着所有人回屋休息,直到众人全都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又各自吃喝一顿解渴充饥,动作快的甚至还小憩了一会儿,明老太这才带着谢氏等人去看最是经不起颠簸的明月和齐素娥。 明月毕竟是习武之人,再加上她又随了明老太的好怀相,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家里,她的不适之感都十分轻微。 反倒是齐素娥,从小娇养着长大,这一路回来五里屯可算是吃足了苦头了。 明老太见她隔了大半个时辰都还没有恢复正常面色,忙使唤三郎去请李大夫过来给齐素娥诊脉。 齐素娥非常的不好意思。 她们齐家是非常讲究上下尊卑的人家,老人家生病了,晚辈探病、侍疾那都是应有之义,可这小辈身子不适,只要不是不适到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儿,那她爷、她奶就绝对不会踏足小辈住处亲自探望。 而明家却刚好与齐家相反,明老太也好、谢氏三妯娌也罢,她们好像都没有太拿自己的长辈身份当回事儿。 明老太一把年纪,居然亲自带着三个儿媳妇过来看望她这个孙媳妇。 听到明老太使唤三郎给她请大夫,齐素娥下意识推辞了一句,“奶,我没事儿的,我缓缓就好了,您还是别让三郎去请大夫了。” 明老太却是一脸的不赞同,“你瞅瞅你这张小脸儿,蜡黄蜡黄的,那叫一个憔悴。这一路上,这孩子还不定怎么折腾你了呢。不给你请个大夫好好看看,我跟你娘可放心不下。” 齐素娥心里感动,她任由明老太握着她的一只右手,三郎则已经穿了厚衣裳,飞快去了村子里头给自己媳妇儿请大夫。 一直等到李大夫给齐素娥诊过脉、开了保胎药,明老太等一众女性长辈这才一脸不放心的结伴离开。 齐素娥想要下炕送她们到院子门口,谢氏却一把把她按在了炕沿上头,“这大冷的天你可别瞎折腾你自己个儿,你只要好好养着就是对我和你奶最大的孝敬了。” 三郎也不让她下炕,他帮着谢氏把齐素娥推回火炕上头,“有我呢,我会好好把咱奶、咱娘、咱婶子送回前院儿的,你就好好待在炕上养胎就行了。” 齐素娥拗不过他们,再加上明老太和陶氏、周氏也都在劝她,她没办法,最后就只好红着脸,满心不安的坐在炕上不动弹了。 明老太等人这才结伴出了屋子,三郎则是脚步匆匆跟了过去,他先是帮着众人打帘子、开门,然后又去最前头帮着陶氏搀扶明老太。 明老太拍着自己大孙子的手嘱咐他好好照看齐素娥,“人老齐家把闺女嫁给你可不是为了给你欺负或者冷落的,尤其现在你媳妇儿又还怀着个小的,你要是敢不顺着她,我和你娘可是会使唤笤帚疙瘩收拾你的。” 三郎点头如捣蒜,“您放心,这些我娘老早之前就已经叮嘱过我了,还有我大哥也没少跟我说,我都好好记着呢。” 明老太一脸欣慰。 她最高兴的就是她家的这些儿孙都能听得进话儿,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咋样就咋样。 由明城、谢氏、陶氏、周氏陪着去看过明月,明老太这才由几个儿媳簇拥着回到自家一进院子的正房东屋。 屋子里,明家几兄弟正陪着明老爷子、明地、明塘父子三人闲话家常。 看到明老太进来,明老爷子止住话头儿,“看过三郎媳妇儿和咱家明月了?” 明老太笑着点点头,“明月身子骨好,这会儿看着已经啥事儿没有了,倒是三郎媳妇儿脸色还是不太好。我已经让三郎请了李大夫给她诊脉,李大夫说她只要喝上两副安胎药,然后再卧床休息两天就不会有啥问题了。” 听到她这么说,明老爷子等一众男丁顿时放下心来。 明老太则一边由着谢氏、陶氏伺候她脱掉外头的大厚棉袍子,一边叮嘱谢氏让厨娘给齐素娥开小灶,“她现在月份小,正是需要进补却又格外挑食的时候,家里的那些鸡啊、鱼啊、猪蹄啊、排骨啊、鸽子啊、鸡蛋啊、红枣啊、核桃啊、红糖啊,你让厨房天天都给她做上个三五样,让她自己挑了喜欢的吃。还有前些天姜家小少爷送来的那匣子官燕,你也拿去给三郎媳妇儿开小灶。” 谢氏一开始还点头呢,听到明老太说起那匣子官燕,她这头顿时就点不下去了。 倒不是她不心疼自己的儿媳妇,而是,那匣子官燕可是姜小少爷送给明老爷子和明老太补身子的。 虽然明家现在也不缺这些东西,可这从长辈嘴里夺食儿 明老太瞥见谢氏一脸为难,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她拍拍谢氏的手,“你啊,那你就等明天再去库房新拿一匣子出来吧。虽然咱们买来的那几匣子,品相比不上姜小少爷送的,但那也是福兴县能买到的最好的官燕了,咱们自家人吃还是很不错的。” 谢氏这下高兴了,她“哎”了一声,“那我明个儿就拿一匣子给三郎媳妇儿。” 明老太在炕上坐了,“顺便也拿一匣子给明月那丫头吧,她吃不吃是一回事儿,咱们做长辈的该给还是要给。” 谢氏忙点头应下。 翌日上午,她果然取了两匣子燕窝出来,一匣子她让陶氏这个做娘的亲自送去了隔壁的喻家小院儿,另外一匣子她直接拿去后面的二进院子交给了齐素娥。 齐素娥吓了一大跳。 他们齐家虽然也算衣食丰足,可燕窝这东西在他们家却是只有她祖父祖母才有资格偶尔享用。 至于他们这些做晚辈的,除非你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家里的老太太才会吩咐厨房给做上个三回两回调养身子。 反观明家,明老太居然直接就让谢氏拿了一大匣子官燕给她开小灶儿。 再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让她更能意识到明家的有钱程度。 第181章 安哥儿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1章安哥儿且不说齐素娥是如何感激姑母吴太太为她找了这么一个好婆家,只说明月和喻嘉言,小两口儿在五里屯清清静静过了一个年后,就又和明家几兄弟以及郑彩霞、黄小英一起坐着骡车回了县城常住。 喻嘉言和明家几兄弟继续刻苦攻读,明月清清静静在家养胎,郑彩霞和黄小英则一边带孩子一边看顾明月这个初次怀孕的小姑子。 当然,她们也没忘了悉心准备自己丈夫和几个小叔子的一日三餐外加一顿宵夜。 在这样的安稳平淡里,明月身子渐重,等时间进入到六月里,她终于不再像个没事人一样想出门逛街就出门逛街、想去庄子就去庄子。 神经高度紧绷的喻嘉言开始五天一次的请了齐老大夫的二徒弟来给明月诊脉,县城手艺最好的两个稳婆也被他一人塞了五两银子提前请进自己家里住着。 明许和二郎一开始还笑话喻嘉言太过紧张呢,毕竟明家和喻家不同,明家有明老太和谢氏等一众女性长辈坐镇,郑彩霞和黄小英生孩子,紧张、操心的一直都是明老太等人,反倒是明许和二郎根本没有亲身经历过女人生产时的那种惊心动魄的大场面。 直到这两兄弟把喻嘉言这前所未有的紧张当成笑话儿讲给自己媳妇儿听,然后又被自己媳妇儿连掐带瞪的好一通埋怨,两人这才从自己媳妇儿的讲述里明白了生孩子是件多么凶险的事儿。 自那之后,他们倒是理解了喻嘉言的患得患失和高度紧张。 一直到六月二十八日,明月平安诞下一子,明家和喻家的那股子紧张气氛才总算转换成纯然的激动和喜悦。 抱着明月才刚生下的红皮猴子,喻嘉言眼泪一滴一滴沿着脸颊滑落到下巴、脖颈、衣襟上面。 他非常大方的赏了两个稳婆每人十两银子,看的明许忍不住暗暗咋舌。 要知道这年头儿,十两银子可都能买回一亩下田了,而他们福兴县的稳婆,给人接生一次的费用,则基本都在二十来个铜子儿到二两银子之间。 虽然以往他们福兴县也不是没有出过会额外给稳婆更多打赏的富裕人家,但人家最多也就赏个三两五两,像喻嘉言这样,媳妇儿生个孩子,他就眼也不眨地扔了整整三十两银子给稳婆的当家男人,至少明许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过除他之外的第二个。 他和二郎为此连连咋舌,但两人却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吐槽喻嘉言——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早就已经不敢再因为喻嘉言的“反常”笑话他了。 毕竟他们笑话人家体贴媳妇儿的下场,就是他们被自己的媳妇儿埋怨不够体贴。 埋怨倒还在其次,这可又掐又瞪的,他们可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 兄弟俩有志一同的就只在彼此之间笑话喻嘉言,一时笑话他抱着才刚出生的孩子哭,一时笑话他高兴糊涂了打赏稳婆十两银子,一时笑话他长衫被自己儿子花了地图,一时又笑话他居然学着柳三家的给孩子洗澡换尿布 偶尔他们也会当着喻嘉言的面调侃自己这位妹夫,奈何喻嘉言脸皮厚着,不管这两兄弟怎么调侃他,他都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样子,天天傻乐傻乐的。 孩子洗三礼的那一天,喻嘉言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作喻子安,小名儿则直接顺着大名儿叫了安哥儿。 用他的话说,他对这孩子并没有太多要求,这孩子以后大富大贵也好,小富即安也罢,他都无所谓,他只要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平平安安一生,那他这个做爹的就再无遗憾了。 明月心知喻嘉言这是受够了孑然一身的苦,她握着喻嘉言的手,一声一声低低喊着“安哥儿”,安哥儿则沉沉睡着,任由父母含笑打量。 洗三礼后,陶氏又在喻家住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回去斜对门儿的明家宅子,继续照顾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喻嘉言感激陶氏,陶氏回去明家的那天,他和明月一起带了两马车的东西送她归家。 陶氏高兴的一双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因为担心明月,她和明城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带着他们的那对双胞胎儿子来了县城。 一开始陶氏是和自己的丈夫、儿子一起住在明家的,直到明月快要生了的那个月,她这才收拾收拾搬去了斜对门儿的喻家宅子。 明城则是继续留在明家的宅子里教导他和陶氏的两个儿子,只偶尔才会去喻家看望一下不便出门的自家闺女。 等到明月生下安哥儿,明城往喻家跑的顿时就勤快了,不说一天三趟么,一趟两趟总还是要的——虽然见不到正在坐月子的女儿,但能见到肉乎乎、粉团子一样的小外孙也是非常不错的。 *** 陶氏离开喻家之后,喻嘉言和明许几兄弟就又坐上了前往府城的数辆骡车。 他们是去赶考的,喻嘉言和明许、二郎、三郎、三郎是去考举人的,四郎、五郎则是去府城考童生试的最后一试“院试”的。 如果能够过了这个关卡,那四郎和五郎接下来就也是和他们几个哥哥一样的秀才了。 当然,明家人并没有一上来就给两个孩子“必须考中”的莫大压力。 无论是明老爷子等男性长辈还是明老太等女性长辈,大家对四郎和五郎说的最多的就是“听哥哥们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别伤了也病了”。 至于能不能考上,明家人表示随缘就好。 反正这兄弟俩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年纪都还小得很呢。 尤其是跟那些都已经三四十岁、五六十岁了,但却依然坚持不懈的在考童生试的中老年人相比,这小哥俩儿年轻鲜嫩的简直就像是春天到来时枝头新发出来的两片嫩叶,嫩的都能随手掐出水儿来了。 带着满腔不舍和期待送走了陪考的明城以及家里这些去往府城赶考的晚辈,明老爷子、明地、明塘这父子三人就开始新一轮的带人抢收。 明老爷子年纪大了,明地怕他劳累过度身体会吃不消,所以打从一开始明地就把事情最少、最不需要主事之人操心操劳的五里屯的田产划给了明老爷子监工。 至于他和明塘,他们兄弟两人不仅平分了明家这些年在福兴县各地置下的若干田地,而且还主动接管了明月和喻嘉言名下的那些田地。 两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在家里几位管事以及庄子上各庄头的帮衬下,累死累活的忙了二十多天,好不容易才把自家以及喻家所有庄子上能收能卖的粮食、水果、坚果、莲藕、鱼虾蟹、鸡鸭鱼全都或是收进库房妥善存放,或是卖给早就预定了要买他们两家东西的各大商铺。 第182章 中举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2章中举喻家二进院子的正房东屋,明老太正挂着一脸的笑,和明月一起柔声逗弄出生还不足百天的小安哥儿,专门负责伺候明老太的丫鬟小桃却突然跟个炮仗似的一路疯跑着冲进了喻家的二进院子。 她倒是没敢直接冲进屋子里,而是在喻家正房东屋的窗子外头来了一个急刹车。 听到动静的明老太将视线投向只开了一条小缝儿透气的实木窗户,“着急忙慌的,这是出啥事儿了?” “老太太,大喜啊,咱们家大爷、二爷全都考中了!” 小桃话音才落,冬至就也一溜儿小跑进了院子。她刚要开口说话,小桃却已经按捺不住替她把话说了,“还有姑爷也中了。” 冬至气了个倒仰。 她顾忌着家里的小少爷,不敢跑的太快闹出太大动静,这死丫头却玩了命似的一路狂奔,她就已经够生气了,结果对方却好像是在嫌弃她不够生气似的,她都已经跑过来了,对方居然还是一口气儿就把她要说的话也给抢着说了。 这头一个报喜的和第二个报喜的能一样吗?她想得个最大份儿的赏钱咋就难成了这样呢! 冬至心里憋了一口闷气,可主家有大喜事儿,她却不好沉着个脸因为一点儿赏钱闹情绪。 深吸一口气,冬至努力让自己笑容无比灿烂,她对着屋子里头微微屈膝,“恭喜奶奶,恭喜太太,恭喜老太太。” 明老太、陶氏以及明月全都一脸的笑,明老太动作麻利的穿鞋下炕,“哎呦,这可是想也没敢想过的大好事儿、大喜事儿,老明家和老喻家这是祖坟冒了青烟了!快、快让人抬了赏钱来!” 明月一脸的笑,她跟着明老太一起穿鞋下炕,“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抬装了铜子儿的箩筐到门口。” 说着明月又扬声喊了一句柳三家的,“柳三嫂子,麻烦你帮我带下安哥儿。” 一直待在厢房等候传唤的柳三家的忙放下针线走进正房,见到明月等人,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恭喜奶奶,恭喜太太,恭喜老太太。” 明月亲自开箱取了小银锞子赏给她们,“小桃和你们两个,再有就是香草他们父女两个,每人都是两个笔锭如意的小银锞子。” 香草和柳三的小银锞子,明月顺手也塞给了柳三家的。 她抱着装小银锞子的钱箱子,“冬至你现在就去帮我把香草喊到正房来,你们两个拿了荷包帮我装小银锞子。绣如意云纹的荷包,每只荷包你们帮我装两个二两的小银锞子。绣缠枝花纹的荷包,每只荷包你们帮我装两个五钱银子的小银锞子。绣青竹花纹的荷包,每只荷包你们帮我装两个二钱银子的小银锞子。” 冬至应了声是就跑去灶房里头喊香草了,明月则把钱箱子放到了正房西屋的炕桌上。 明老太是必然要回去明家的,陶氏虽然很想留在女儿这里帮忙,但她身为明家媳妇儿却不好真的留在喻家帮着明月待客。 毕竟明家可是考出了两个举人的,她要是不回去帮忙,明家那边儿搞不好也会乱成一团让人诟病。 明月很容易就看出了陶氏内心的各种矛盾挣扎,她笑着推了陶氏往外走,“娘您赶紧陪着我奶回家去,我这边的事儿我自己就能处理好。” 陶氏想想女儿的精明能干,到底还是跟着明老太一起走掉了。 “嫂子,安哥儿我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临出门前,明月这么交代了柳三家的。 柳三家的点头如捣蒜,“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看着小少爷。” 明月对柳三家的还是比较放心的,她微微颔首,然后就抬脚去了前面的一进院子。 送明老太和陶氏离开的同时,明月还顺道让柳三帮着打赏了来报喜的差役每人四两银子。 柳三很会说话,“我们家爷还在府城没回来,我们家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开门待客,等我们家爷从府城赶回县里,我再亲自到县衙请几位差爷过来坐席吃酒。” 那几位差役掂着手里那沉甸甸的银锞子,嘴里好话儿顿时冒的更多了,他们非但没有介意柳三的委婉逐客,反而还拉着柳三勾肩搭背的套了好半天近乎。 他们一走,县里那些和他们喻家有交情的女眷,以及县里那些专门帮人跑腿儿打杂的闲帮就也陆续上门了。 闲帮单纯就是来说吉利话儿讨赏钱的,明月按照这边的风俗,派了柳三在门口给大伙儿发喜钱。 喜钱是明月早就兑好的,虽然之前她并没有抱着喻嘉言“必定能够考中”的想法,但是她却不能不提前为了他的可能考中做准备。 除了用来打发上门贺喜之人的十几筐铜钱、两大箱银锞子,明月还跟聚福德酒楼预定了几样他们的招牌点心,准备了几十匣子好吃又好看的干鲜果品,买进了几罐子县城能够买到的最好以及稍次一等的昂贵茶叶。 除了铜钱,后面的这些东西基本全部都是用来招呼登门贺喜的各家女眷的。 至于大宴宾客,就像柳三说的,明月一个妇道人家,请客这种事儿当然得等喻嘉言这个做男主人的回来拿主意。 好不容易送走了上门贺喜的各家女眷,明月忙又派了冬至去明家、姜家、顾家打探消息。 冬至回来的很快,她笑嘻嘻攥着两个装银锞子的小荷包,一溜小跑儿跑到明月身边,“主子,主子,顾少爷和姜小少爷也中了!还有咱们家四少爷,他考中秀才了!” 明月闻言眉梢微挑,“这么说就只有三郎和五郎没有考中了?” 冬至点点头,她觑着明月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安慰她,“您别担心,我看三老爷和三太太并没有多么伤心或者多么失落。” 明月哭笑不得的看她一眼,“家里一下就考上了两个举人、一个秀才,这对明家来说是多么轰动、多么露脸的一件大喜事儿。这种时候,三叔和三婶儿就是再失望自己的儿子落了榜,他们也不可能把负面情绪表现在脸上的。” 冬至讷讷无言。 明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你去库房帮我拿两份规格最高的礼品匣子,然后再让柳三备车,就说我等会儿要去一趟顾家和姜家道贺。” 第183章 明月的反击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3章明月的反击冬至忙应了声是,转身下去通知柳三备车,明月则带着香草去了斜对门儿的明家宅子。 她让香草带了一个装满铜子儿的柳条筐,遇到有明家的下人跟她道喜,香草就会抓一把大钱递到对方手上。 “爷,奶,大伯,三叔,娘,大伯娘,三婶儿。”走进明家二进院子的正房堂屋,明月笑吟吟给在座所有长辈屈膝见礼。 离她最近的周氏忙一把拉过自己的这个大侄女,“快别礼来礼去的了,赶紧到三婶儿这里来坐坐。” 明月依言在她身侧落座,家里的孩子们这才一窝蜂似的涌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姐姐。 郑彩霞让人给她上了温度正好的一杯白水,黄小英则推了几样她能吃的点心果子到她面前的炕桌一角。 明月一边道谢,一边回了向她颔首致意的齐素娥一个微笑。 看她和周氏的样子,三郎和五郎的落榜好像确实没有给她们带来太多不快,这让明月微微提起的一颗心悄然落回了肚子里。 她把那些劝慰的话咽进肚子里,转而跟明家诸人说起了打算去给姜家和顾家道喜的事儿。 明老太听的连连点头,“确实该去。咱们家也该有个人上门贺喜,我看不如就让你大伯他们两口子陪你一起过去。” 明地和谢氏这些年也已经历练出来了,原本只是老实巴交一对农夫农妇的他们,如今也已经能够有礼有节地与县城这些富裕人家礼尚往来了。 等到明老太看着下人备好一应礼品,明地、谢氏以及明月就结伴出了明家宅子。 他们最先去了顾家,虽然顾知县的老家是在南沙县,但顾知县毕竟是福兴县的父母官,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侄儿中了举,上门道贺的人自然不少。 再加上同样受他教导的喻嘉言以及明家三兄弟,居然也只一个年纪最小的三郎未曾中举,这样的教学成果简直已经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以往那些嫌弃他对待学生太过严厉的慈爱家长,在他教五个中四个的骇人成果下顿时忘了之前对自家孩子的那份心疼。 一批又一批跟顾家有点儿关系的人家提了重礼上门拜访,想要把自家孩子也塞给顾知县亲自教导。 顾知县很高兴自己的几个弟子能够高中,但对于那些想要自己孩子拜他为师的人,他却一个一个全都婉拒掉了。 一来他没那个时间再多教一批人,二来他也不想跟本地乡绅家的孩子建立师徒关系。 不过他倒是答应了让这些人家的孩子,每个月到县学听一次他讲学,至于他们能学到多少,顾知县觉得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他毕竟是一县父母官儿,农业、商业、教育、水利、刑名、赋税这些他统统都要操心起来,他是不可能一心一意只发展福兴县的教育事业的。 如何让本县绝大多数学子取得更好的科考成绩,他觉得这应该是县学那些教谕以及训导绞尽脑汁、日夜操心的事儿。 至于他本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从旁协助,然后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予以县学适度的政策倾斜。 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却只争取到了一个听知县讲学的机会,这让很多望子成龙的家长失望之极。 再加上但凡拎了重礼过来的人家,礼物全部都被顾知县和顾夫人一点儿不落退了回去,这让他们那个“趁此机会攀附顾家,然后再徐徐图谋更大好处”的深层用意也彻底没了浮出水面的机会。 两个目的全都没了付诸现实的机会,这让很多人都不由暗暗嫉妒起明家的好运气来。 “一群泥腿子,腿上的泥都还没有洗干净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入的知县大人两口子的眼。” “谁说不是呢!要我看那明家和喻家也没啥出奇的地方啊。” “出奇的抠门儿算不算?” “难道知县大人两口子就喜欢这种土的掉渣儿、抠的出奇的人家?” “保不齐还真就让你说着了。”说这话的县尉夫人掩嘴而笑,顺带还给了之前说话的那位太太一个“你懂我懂”的微妙眼神儿。 那位太太果然就很懂,县尉夫人此言一出,她立马就想到了顾知县那和明家、喻家一样的“泥腿子”出身。 “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用团扇掩着嘴,说了这么一句看似不褒不贬的话暗暗嘲讽顾家人只配和明家、喻家那样的泥腿子混在一起。 看到明家和喻家的骡车,那些原本离开县衙的富户乡绅顿时齐齐将视线投注到了正在下车的明地、谢氏以及明月身上。 看到三人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这次并没有搬箩筐、拎篮子,而是像他们家的下人一样拿了个精致礼盒,立马就有那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人,阴阳怪气的嘲讽起了明月三人。 “呦,这可真是太难得了,泥腿子居然也学会送礼盒儿了,我还以为泥腿子就只会拿田间土产糊弄人呢!” 明地和谢氏一听顿时涨红了脸,明月却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起了那个阴阳怪气嘲讽他们的乡绅太太。 “我还道是哪个天庭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说话呢,却原来是走街串巷小货郎家的杜小姐、全家都做死人生意的王太太。这可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王太太娘家姓杜,她祖上三代都是做货郎的,直到她祖父六十岁往上,他们家才掏空家底儿盘了个小杂货铺子开始在县里定点儿做生意。 至于她的夫家王家,王家的老老太爷原本是个农家子弟,因为家里兄弟多、田地少,当时的王家家主,也就是王家老老太爷的爹就把家里的几个儿子全都送去了县城的各家铺子学手艺。 王家的老老太爷当初学的就是纸扎铺子里那些做纸人纸马、金山银山、牌坊、门楼、宅院、家禽等焚烧纸品的手艺,出师之后,因为没钱自己开铺子,王家的老老太爷就一直在师傅的纸扎铺子里帮着做活儿。 直到他的第一个重孙子,也就是这位王太太的大儿子出世,王家才总算攒够了自己买铺子、开铺子所需的那笔银钱。 第184章 惹不起,还是躲了吧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4章惹不起,还是躲了吧这么算下来,这位王太太其实最多也就“富裕”了二十多年——如果家里有间纸扎铺子,又雇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帮着做粗活儿就算得上是“富裕”的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商户出身、并没有见识过什么是真正富贵的肤浅妇人,仗着自家是县里的老住户,有了几个钱之后居然也敢当面嘲讽有着举人老爷坐镇的明家和喻家了。 明月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了她勇气。 王太太被她毫不客气揭了老底儿,脸色顿时阵青阵白。 她指着明月“你”了半天,明月却半点儿不怵她那横眉竖目、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她下颌微抬,“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而我们喻家和我的娘家明家,我们两家却是始终排在前列的耕读之家。” “就算是在我夫君和兄弟尚未曾取得功名的过去几年,我们家也是排在第二的‘农’,更别提现在我夫君和兄弟都已经是举人了,我们已经两只脚全都跨进‘士’的行列了。” “你区区一个小商户之家的太太,居然也敢跟举人老爷的爹娘、妹妹、娘子这么说话,你父母公婆难道从来都没教过你什么叫上下尊卑吗?” 王太太摇摇欲坠。 她只是一时气冲上脑,被嫉妒冲昏了头,又不是真的不清楚自己没有看不清喻家和明家的资格。 背后她想怎么说都无所谓,反正明家和喻家又不可能为了她背后嚼念几句就打上她家的门。 可她当着人家的面讥讽人家,人家怎么可能还不回嘴? 所以在讥讽的话冲口而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其实就已经泛起了一丝后悔,只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明月居然一上来就直接揭她的老底儿。 要知道明月可不是她们这些每天无所事事,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攀比衣裳首饰,以及顺带凑在一起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内宅妇人。 据她所知,明月可是管着喻家所有产业的大忙人。当初她们可还因为明月又管庄子又做生意批评过她不守妇道呢。 按说这样一个大忙人,怎么也不该对她有着这般清晰的了解才是,毕竟这县城像她一样的小商户家的太太,不说三百五百吧,二百多个总还是能找出来的。 要是明月把她们每个人全都打听了个遍,那她又哪里来的时间去管喻家的田庄和作坊呢? 最恐怖的是,这女人居然还能准确把消息跟人对上号,这记忆力可着实非同一般。 她越想心里就越是没底,却不知明月其实只是把那些对她们两家格外有敌意的人家做了重点关注和详细调查。 什么两百多个,她才没有记住那么多,她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所以就把少数惯常爱作妖的长舌妇人给牢牢记住了而已。 “怎么不说话?知道自己错了所以理亏心虚?那看来你还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明月朝她走近两步,“你也别觉得脸面上下不来,《左传》有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意思就是说,是人就会犯错,但是一个人犯了错误之后,如果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并改正错误,那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明月先是引用书上的话,然后又解释的这么详细,明摆着就是在嘲讽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得做人的道理。 她这副“虽然我在好心教导你,但你也不用太感激我”的态度,把个王太太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一旁她的娘家妹子看不下去,忍不住就跳出来帮了一句腔,“我姐又没有说错你!你别以为自己看了两页书就能把脚上的泥给洗干净了,泥腿子到哪儿还不都是泥腿子!就冲你跟你娘家次次都给县令大人一家送不值钱的各种土产,你们两家就妥妥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明月气笑了,“首先,我和我娘家送不值钱的土产是因为县令大人清正廉洁、奉公守法,而我们两家也不像某些人,总想打着礼尚往来的旗号行贿赂之实,总想在为自己谋求好处的同时坑县令大人一把。所以我们才会挑选这种礼轻情意重的送礼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 “你可以不屑,没关系,毕竟像你这种钻到钱眼儿里的人,浑身除了铜臭味儿我也找不出别的东西。” “当然有一点你要明白,那就是我们对你怎么想的一点儿也不介意。毕竟东西我们又不是送给你的,你喜欢不喜欢跟我们没有半文钱关系。你没自己想的那么重要,真的。” “哦,对了,我还要再顺带说上一句,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后我们再来说一下关于泥腿子的这个问题。” “既然看不起泥腿子,那你怎么四十多年来,一直都在吃泥腿子种出来的粮食蔬菜,吃泥腿子养大的鸡鸭猪鱼?还有你这里里外外穿的这些衣服,那也都是托了我们这些泥腿子,以及那些织工、绣娘辛勤劳动的福。” “你这么看不起泥腿子,那你不该吃东西也不该穿衣服啊!你该离着这些沾了我们这些泥腿子汗臭味儿的东西起码三尺远啊!” “来,我现在就帮你把这衣服扒下来。” 说着明月就要上手去扯那女人的衣襟,吓得她“嗷”的一声就蹿到了自家粗使婆子身后。 明月“切”了一声,“一个个胆子居然这么小的吗?那我岂不是白高兴一场了。” 说着她将视线转向王太太周围的另外四个商户女眷,以及之前在她们的围绕之下隐晦吐槽顾知县一家泥腿子的县尉夫人,“还有谁想要和我聊聊泥腿子这个话题的?我还有很多好玩儿的事情没有说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之前被她扒掉遮羞布大揭老底儿的那位王太太,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立马意会了她所谓的“好玩儿”的事情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 如此明晃晃的被威胁,众人难免有些下不来台,可你让她们跳出来跟明月针尖对麦芒 在场诸人,谁家里还没有那么一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不经翻腾啊? 这要是自家的那些破事儿真被这女人给直通通的说出来,那她们以后还怎么人五人六的笑话别人?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全都悄摸儿开始后退。 惹不起啊,还是躲了吧。 第185章 明月的小本本儿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5章明月的小本本儿“听说你刚才很是威风了一把?”彼此见过礼后,顾夫人笑着调侃坐在谢氏下首的明月。 明月微微一笑,“这不是遇到了跳梁小丑上赶着给我打脸嘛。” 顾夫人叹息一声,“说白了不过就是利益动人心。” 明月放下手里的茶盏,“如果她们只是追逐利益,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又有几人是不想过上好日子的呢?就拿我和您来说,我们不也一直在努力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吗?只不过我们走的都是正路而已。” “不像她们,不仅自己正事儿不干,每天只顾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闲话,而且还反过来诋毁我们不守妇道、牝鸡司晨。”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最多也就付之一笑,然后感叹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她们却千不该万不该,最是不该一边鄙夷别人、算计别人,一边还要怪罪别人没有俯首帖耳的乖乖由着她们算计。” “我对她们不客气,就是因为她们明明千方百计的想要从别人身上谋求好处,面对别人的时候却还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我用得着你是我看得起你’的架势。什么东西啊这是!总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全世界都要围着她们转吧?” 顾夫人对明月的这番吐槽简直不能更加有同感,她连连点头,“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这些人可不就是这么个做派!一边看不起我家大人泥腿子出身,合着某些人一起给我家大人使阴招儿、下绊子,一边还想让我家大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帮着他们教导家中子弟,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个厚脸皮跑来提要求,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还是说他们以为,我家大人会为了他们的几个臭钱,就破坏自己的原则、把自己的脸面扔到他们脚下随便他们怎么踩?” 如果说以前顾夫人坚决不收重礼是因为夫唱妇随,那么她现在就是真的深刻理解了顾知县为何这般坚持。 对付这些思路跟她们不太一样的奇葩选手,顾夫人觉得还就得是他们家大人这种油盐不进的人。 她跟明月吐槽,“有些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真心诚意,也根本不懂什么叫与人为善。你待之以诚、你与人为善,他们不仅不会感动,反而还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就像之前跑来我家送礼的那些人,他们哪个不是平时在背地里笑话我们泥腿子,一到有事儿就理直气壮的拎着礼盒登门求见?” “如果是正常公务也就罢了,就算人家背地里笑话我们,我家大人也不至于就在公事上头为难他们。可偏偏他们个个都是来找我家大人行方便的!” “你说就他们这种‘用人一张脸,用完就翻脸’的人,你要是给他用上了,那他以后还能不变本加厉的欺负你?毕竟不管人家欺不欺负你,你都还是会给人家这个脸面,那人家干嘛还对你客气?” “可你公事公办,不给他们用上吧,他们也同样不会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们只会觉得你不识抬举,觉得他们好不容易施舍了一次机会给你,你却不肯珍惜、不懂好好巴结他们。” 顾夫人边说边摇头,一脸的“我真是无法理解这些人”。 其实明月也理解不了这类“一厢情愿把自己当成太阳,认为整个地球的一切事物都该围着她转”的人,但她毕竟两世为人,上辈子接触过的奇葩人士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她比顾夫人见过更多这种人。 见怪不怪的结果就是,她早就已经不再纠结这些人到底哪来的这么厚脸皮,她只会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一巴掌狠狠扇回那些敢于冒犯她的人脸上,让他们知道一下自己的真实地位。 顾夫人对她的这份利落劲儿那是相当喜欢,她捧着茶盏夸奖明月,“要我说对付这种人就该像你这么不留情面,不然你只要稍微留条小缝儿,他们一准儿就能见缝插针的找你麻烦。” 谢氏听了不由一脸愧疚,“都是我没用,被她们阴阳怪气的一奚落,我这脑子直接就空成一片了。” 顾夫人拍拍她,“那是你之前没有见识过她们的那副做派,时日久了,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们了。” 谢氏握拳,“我已经决定要跟明月好好学学了。我自己怎样都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人随心所欲的挤兑我儿子。托顾大人的福,如今我家大郎、二郎大小也算是个举人了。我要是立不起来,以后那些看我家不顺眼的长舌妇还不定怎么拿我开刀呢。我不能给家里人拖后腿。” 顾夫人连连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你家现在可是有两个举人、两个秀才的正经读书人家了,这福兴县能和你家相提并论的人家已经没有多少了。你要是还把自个儿当成普通农户家的女眷,那可就正中那些人下怀了。他们可是巴不得你自认低人一等呢,这样她们才好拿腔拿调的挤兑你、欺负你不是?” 谢氏一听,之前那个想要增强自己战斗力的念头顿时更加强烈、更加坚定了。 明月看了不由暗暗欣慰,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我那儿有个小本本儿,上面记的全部都是这福兴县有头有脸人家的事情,什么来历背景、家庭成员、亲戚关系、和谁不睦这些我基本全都有写。等回去了我立马让人誊抄一份送去给您,您可以让我大嫂她们慢慢念给您听。” 说是小本本儿,但其实这个本本儿一点儿都不小,要顾夫人说,明月的那个小本本儿,厚度都已经能够赶上一本书了。 当初明月让冬至抄给她的那一份,她可是花了足足两天时间才得以从头看到尾的。 也是多亏了这个小本本儿,初来乍到的顾知县和顾夫人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这福兴县所有有头有脸人家的详细情况。 虽然应明月所请,两口子谁也没有对外提起明月给他们的这个小册子,但顾知县却不止一次因为这个派上了大用场的小册子,明里暗里的夸赞喻嘉言和明月的细心、用心。 第186章 喻嘉言归来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6章喻嘉言归来三天后,喻嘉言等人从府城赶回福兴县。 他们是一起坐了骡车回来的,到了明家大门外,喻嘉言先是跟明老爷子等人一一见礼、、略作寒暄,然后就随着匆匆赶来的明月一起回了自己家里。 明月出门之前就已经让香草去了厨房烧水,趁着喻嘉言去净房洗漱,她又亲自下厨给喻嘉言做了四样小菜。 冬至一直在给她打下手,明月做菜,她就帮着洗米煮粥、洗菜切菜。 等到喻嘉言从净房里出来,明月也已经带着冬至送了四样小菜并一瓷盆香菇鸡肉馅儿包子、两大海碗白米粥到喻家二进院子的正房东屋。 四样小菜分别是红烧鸡中翅、西葫芦炒鸡蛋、酸菜粉条炖冻豆腐、凉拌菠菜花生米,除此之外明月还切了两个咸鸭蛋,捡了一小碟酸辣萝卜皮、一小碟酱黄瓜、一小碟酸豆角用来下饭。 “这么丰盛!”喻嘉言感觉自己洗漱换衣貌似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短短两刻钟的时间,明月居然就给他整出了四样家常小菜,这让喻嘉言对明月的厨艺水平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明月笑着拿了布巾帮他擦头发,“专捡省事儿的菜色准备的,你先将就着的垫个肚子,等到了晚上我再好汤好水的伺候你。” 喻嘉言握了她的手,“咱们安哥儿呢?是不是睡着了?” 明月点点头,“我让柳三嫂子把他抱去东厢了,怕是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喻嘉言拿过布巾自己用力擦了几下头发,“我先过去看他一眼。” 明月知道喻嘉言思子心切,她看得出来,刚才如果不是顾忌着身上尘土太多,喻嘉言肯定就已经第一时间跑去看孩子了。 她自己也很疼爱她和喻嘉言的宝贝儿子,于是就也没有拦着喻嘉言出门。 帮他把头发梳好,明月这才推着他去厢房看儿子,“快去快回。” 喻嘉言笑着去了厢房,在柳三家的无声见礼之后,他用自己专注又热切的眼神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这个儿子。 等一回到正房东屋,他还顾上吃饭呢,就先跟明月说起了小粉团子一样的安哥儿,“看着长大了好些,那小胳膊小腿儿胖乎乎的,跟藕节似的。” 见他一脸的笑,明月不由也跟着勾起唇角,“先吃饭吧,吃完了你想看他多久都成。” 喻嘉言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点儿你应该也没吃饭吧?过来陪我一起吃点儿呗。” 明月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我都拿了自己的那副碗筷了,肯定是要陪你一起吃的。” 喻嘉言笑眯眯给她夹了个包子,“那就趁热吃吧,吃完再陪我睡会儿。” 明月嗔他一眼没有表示反对,喻嘉言脸上的笑顿时愈加灿烂。 *** “三郎和五郎都还好吧?”不可描述的午休时间结束之后,明月偎在喻嘉言怀里问起了落榜的三郎和五郎。 “都还好。郁闷肯定是免不了要郁闷一下的,但有咱爹、我以及哥哥们在,我们肯定不会就眼巴巴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 明月闻言心下稍安,“希望三弟妹能看开些,别因为三弟落榜就和她闹脾气。” 喻嘉言拍拍她的背,“应该不会,我刚才偷摸儿留意过了,发现从始至终三弟妹都没有甩脸色给三弟看。” “当着大伙儿的面她肯定不会啦。”明月觉得喻嘉言真是不懂齐素娥这种头上有着两层婆婆的小媳妇儿,她幽幽叹了口气,“我是怕她背后埋怨三弟没能中举。” “应该不会吧?毕竟这次他们齐家也没谁中举。说句不好听的,她自己的亲兄弟一个两个全都落榜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跳出来埋怨三弟没能中举?” 明月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不是有你和大哥、二哥比着嘛,你们四个,还有顾知县的侄儿,你们五个一起在顾知县那儿聆听教诲,结果你们四个都中了,就三哥一人未能中举,她就是心里不高兴姑且也算情有可原。” 喻嘉言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那要是只我没中,你是会埋怨我还是安慰我呢?” 没等明月说话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肯定会安慰我。” 明月嗯了一声,“我要是埋怨你,那我就是给你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了。” “那不就成了?你都能顾着我,三弟妹难道还能委屈了三弟去?据我所知,他们小两口儿关系可融洽着呢。我估计你应该也发现了,三弟自打成了亲,简直一天到晚都在傻乐。” 明月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还别说,三郎确实自打成了亲就一天到晚笑呵呵的,那份发自内心的幸福和喜悦只要不瞎就不难发现。 “我这不是担心三弟妹年纪轻、爱面子嘛!”明月顺手把喻嘉言也给拉的坐了起来,“不成,我还是得过去明家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喻嘉言一脸无奈,“那要不我让平安去跟咱奶说一声,就说咱们晚上过去明家吃晚饭?” “成。”明月一边穿衣穿鞋一边还不忘飞快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那你顺便赏昌平两个小银锞子吧,一个犒赏他伺候你赶考,一个让他沾沾喜气。” 喻嘉言没意见,明月拿了两个小银锞子给他,他去前院时就顺手赏给了已经回到自己工作岗位的昌平。 “主子,老母鸡奴婢已经杀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拿瓦罐给炖上?”喻嘉言走后,冬至终于逮到了机会面见明月。 明月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有吩咐冬至杀鸡宰鱼。 她略一思忖,“鸡汤可以先炖,其他东西就都不必继续准备了。晚上我和嘉言会去明家吃晚饭,你和平安可以跟着一起去。至于柳三嫂子他们一家的晚饭,你让香草自己看着准备。” 明月说是让香草自己看着准备,但其实香草能够决定的也就只有他们份例内的一荤一素到底是哪一荤和哪一素。 比如她可以做个红烧肉焖土豆,也可以做个小鸡炖蘑菇或者茄子炖河鱼,但是她却不能同时给自己和自己父母准备两个以上的荤菜。 至于主食,她想吃高粱米饭或者杂面馒头、玉米面条都可以,但是却不可以只拿了精米精面去做饭。 这是明月出嫁之前,在综合参考了吴家、姜家、齐老大夫家等五六户县城富户的标准之后,又结合自家的实际情况,为下人们制定的伙食标准,在县城属于中流偏上水平。 她嫁给喻嘉言之后,明家的标准就又被她带到了喻家继续沿用。 第187章 洛老板的谢礼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7章洛老板的谢礼喻嘉言和明月在明家吃了一顿相当丰盛又相当温馨的晚饭之后,明月那颗微微提着的心总算不着痕迹的回到了它的本来位置。 经过饭前半个时辰以及整个晚饭期间的观察,她发现齐素娥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三郎的落榜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甚至就连原本有些垂头丧气的三郎,此时都已经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再有就是五郎这个没能考中秀才的三房长子,他原本是很忐忑很愧疚的,但明塘却用他爽朗的笑声和豁达的话语帮着自己儿子调整好了心情。 对此明月非常欣慰。 她贼反感那些极爱攀比,恨不能自家孩子天下第一,但却丝毫不去关注孩子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的家长。 他们只要求结果,不关注过程,也从来不考虑孩子的心情,只一味的提要求,如果孩子做不到他们也不会帮着找原因或者安慰孩子、鼓励孩子,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甩脸子。 要明月说,他们自己是个怂包窝囊废,自己不去奋发图强,自己都没能达成“老子天下第一”的宏伟目标,又凭什么去要求自己的孩子必须出类拔萃? 只要孩子没有走上歪路、没有虚度光阴,那么他是第一还是第二,甚至是第十、第二十又有什么要紧?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明月从来就没有期盼过自己的孩子进士及第、光宗耀祖,她只想他健健康康的长大,堂堂正正的做人。 至于发家致富、提升社会地位,这些事情明月只会把它们列进自己的奋斗计划,然后靠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而不是无耻地把自己做不到、不想做的事情,统统仗着自己为人父母的便利,理直气壮地甩锅给孩子。 *** “这是冀北一位行商送给我们的谢礼和土仪,我让你嫂子每样拿了一些给你们。”送喻嘉言和明月离开时,明许让自己的小厮拿了两个礼盒给他们。 跟礼盒一起的还有两个模样精致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的是一些冀北地区的土特产。 明许让小厮把篮子给了昌平拎着,冬至则自动自觉的从明月手上接过了其中一个礼盒。 “你们不是去赶考的么?怎么还跟冀北的行商来往上了?”明月一脸好奇的看着喻嘉言和明许几兄弟。 明许摸摸鼻子,“这不是等放榜的时候有点儿无聊嘛,我们几个就拉着二叔一起去了街上闲逛。也是赶巧了,在我们路过一条小巷子时,正好儿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妇人,抱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儿从我们身边路过。” 明月蹙眉,“你们碰到了人贩拐子?” 明许点点头,“一开始我们也没怀疑她,是五郎发现那小男孩儿脸上胳膊上都有青紫伤痕,他多看了那妇人和那孩子几眼,顺口还问了句那妇人,她是孩子的什么人。” “那妇人说自己是孩子的娘,我们顿时就起了疑心。”明许叹息一声,“她衣着朴素、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吃过苦的底层妇人。而那孩子却生的细皮嫩肉、白胖讨喜,身上穿的也是百两银子一匹的烟青色蜀锦。” “那蜀锦我见过一次,我和二叔他们去绸缎铺子给家里人买料子,听到伙计说那蜀锦是新年的新货,虽然看着不起眼儿,但却要百两银子才能买下一匹,我们吓得连价都没敢还上一嘴,生怕人家同意便宜几两卖给我们。” 明月:她大哥可真是个实诚人儿。 明许不知道她在吐槽自己,他一边陪着明月等人往喻家那边儿走,一边继续跟明月说正事儿,“能穿得起这么值钱的料子,这孩子不明摆着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那妇人要是编个奶娘之类的说辞我们还能信上两分,偏她一张嘴就说自己是孩子的娘,我们能不怀疑才怪。” “然后你们救了那孩子?”故事讲到这儿,明月就很容易猜出后续了。 明许微微颔首,“嘉言盘问了那妇人好一会儿,她说话漏洞越来越多,最后还打算抱了孩子直接走人,我们没办法,只好把她捆了送交官府处理。” 明月很惊讶,“你们在府城居然还认识了官面上的人?” 明许勾唇浅笑,“是顾大人给了我们一张他的名帖,他刚好有个同年在府城任知县。” “呃。”明月顿时有点儿同情顾知县的那位同年了。 在她前世的清朝时期,有一句形容官场不幸事的俗语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顾知县的这位同年,显然就属于“三生作恶,附郭省城”的那一种。 她问喻嘉言,“那后来官府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那个拐子是单独作案的还是团伙作案的?” “团伙作案的。我们帮着李大人捣毁了他们的三个窝点,从里面一共救出十三个四到十岁之间的小孩子。你是没看见那些孩子有多惨,几乎每天都在忍饥挨饿不说,闹得狠了还会被那些拐子拳脚相加。里面最小的那个孩子,我们找到他时他都已经半昏迷了,如果不是李大人请了府城最好的大夫给他诊治,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 说起这些,明许和喻嘉言心情都有些低落,明月也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她叹息一声,强打起精神开解明许和喻嘉言,“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这些拐子之前肯定也曾拐卖过其他孩子,那些孩子的遭遇才是真正凄惨呢。” 这年头儿的拐子,拐到手的孩子基本都会卖去秦楼楚馆,毕竟这种来路不明的“货源”,安分守己做人口买卖的牙婆是决计不会接手的。 她们只会购买那些或是自卖自身,或是由家里长辈做主卖掉的,身家清白、身体健康的人。 这样虽然赚的钱少,但至少她们不必担心惹上麻烦。 而且拐子把孩子卖给牙婆能够赚到的钱,也决计比不过卖给娼馆和小倌馆,所以那些拐子基本也不会找上牙婆之类的合法人口贩子。 再加上害怕会被失去孩子的家长发现蛛丝马迹,他们更是每次都会把这些孩子远远卖去长江以南。 第188章 出一把力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8章出一把力天南地北、山高水远,那些孩子一旦被卖,家里人基本就再也见不到孩子的面,自然就也不存在孩子被赎回,然后他们这些拐子被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牵连进来。 “谁说不是呢。据李大人说,那些拐子在咱们这儿已经活动了有四年多了,这些年他们拐卖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喻嘉言说着也忍不住叹起气来,“李大人已经请示过他的顶头上司知府大人了,知府大人同意行文到相关省份,请当地官员帮着找找前面几批被拐卖过去的可怜孩子。” 这已经是明月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肯定会有一些孩子再也无法找回,甚至还有一些孩子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但只要还有被拐的孩子因此获救,官府所作的这番努力就不算白费。 她问明许和喻嘉言,“咱们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明许摸摸鼻子,“其实二叔已经把我们带去应急的一千两银票全都给了李大人,他希望李大人能够说动知府大人亲派一批得力手下,根据那些拐子提供的线索,第一时间到江南寻人。” “还有之前我们救的那个小娃儿的爹洛老板,他可是冀北商会里能排到前十的有钱人。听到他儿子说我们给衙门捐了车马费和赎人的钱,他也亲自送了一千两银子到李大人那儿。” “再就是府城之前丢过孩子的其他人家,他们也纷纷站出来或是捐钱或是自愿跟着衙门的人一起下江南。” 明月微微蹙眉。 喻嘉言拍拍她的手,“你别担心,李大人是个跟顾大人性子差不离儿的清官、好官,他第一时间就大张旗鼓把那两千两银子送去了知府衙门。” “有衙门里外的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看着,有丢了孩子的苦主们几乎时时刻刻不停歇的紧迫盯人,知府衙门的那些大小官员肯定也不敢太过贪婪。” “毕竟他们要是吃相太难看,苦主们肯定是会闹事儿的,到时候他们的官声可就彻底坏掉了。为了几十几百两银子搭上前途,那些人可不会做这种赔本儿买卖。” 明月舒了口气,“那你们回来之前,知府大人可是已经有了决断?” 明许点点头,“知府大人已经决定了要派二十名衙役陪同苦主下江南,与他们同去的还有知府大人的师爷和书办。这两人负责官面上的一应交涉,衙役们则负责帮着苦主寻人赎人。” “那你们知道知府衙门最终筹措到了多少资金吗?” 喻嘉言微微颔首,“四千七百多两,就算刨除掉这一路的各种花费,剩下的银子也已经足够他们赎回所有孩子了。”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是建立在他们一去就能顺利找到这些拐子下家的前提之下,不然那些孩子万一被买主转手卖了,他们可就需要多费几番周折了。 “但愿大伙儿能把活着的每个孩子,全都平安带回咱们这儿吧。”已经没有了他们能出力的地方,明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怀抱一份美好期待。 和喻嘉言一起回到自己家里,明月让冬至把那位洛老爷送的东西放到了正房堂屋的八仙桌上。 礼盒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的是两个十两的银锭子、两罐上好的六安瓜片、两匹白色细布、两匹青色杭绸,另外一个里面放的是一匣子品相极好的官燕和一根五十年份的人参。 明月看得直咋舌,“这也太贵重了!” 喻嘉言笑着微微颔首,“要不我怎么说洛老板是有钱人呢。不过这也跟他就只一个宝贝儿子有关系。据他说,他十七岁就成了亲,两口子努力了十五六年,一口气生了七个闺女,一直到他三十四岁,他和他太太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独子。两口子把这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要是被人给拐跑了,他们家的天怕不是立马就得塌掉一大半。” 明月听的目瞪口呆,“这也太能生了!” 喻嘉言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会感慨洛老板居然一直没有纳妾。” 明月睨他一眼,“你啥意思?我要是没有生下儿子,你就准备纳妾生子?” 喻嘉言万没料到这把火居然烧到了他身上,他连连摆手,“我们跟洛老板两口子怎么能一样?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情投意合才结成的恩爱夫妻。就是没孩子,我也肯定只守着你一个人过。” 明月轻哼一声,“算你识时务。” 喻嘉言抹了一把额上冷汗,“除了当时洛老板给我们每个人的见面礼,其他东西咱爹和大哥都是对半分了一份给咱们。本来这银锭子、官燕和人参我想全都分给明家的,但咱爹和大哥他们却死活不肯答应。” 明月摸着那两个做工精细的雕花礼盒,“他们应该是为了补偿你拿出的那五百两银子。” 这次喻嘉言他们去府城,明月给了喻嘉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做应急之用,当初明城给到官府的一千两银票,里面就有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是喻嘉言临时塞给他的。 现在明家把洛老板送的重礼直接分过来一半,显然是为了弥补喻嘉言在府城的“破财”。 喻嘉言点点头,“咱爹也说这些都很值钱,他还说就算咱们自己用不上,拿去送礼走人情那也是极好极珍贵的。” 明月点点头,亲自把那两个礼盒收进柜子里妥善存放,“茶叶、杭绸和人参你明天拿去送给顾大人吧,再有就是你们从府城带回来的细布、点心和绒花,我也挑了好的帮你装进礼盒。” 明许点点头,“大哥他们也想把洛老板送来的谢礼转赠给顾家,不过他们留下的茶叶是碧螺春,料子是妆花缎,再有就是咱爹打算送官燕而不是人参。人参他想留在家里,毕竟咱爷咱奶也已经上了年纪,有些东西还是早早备下更让人放心。” 明月点点头,“咱爹做得对。” 她问喻嘉言,“那你知不知道大哥他们还准备了哪些东西送给顾家人?” “也有细布和点心,另外就是一匣子陶响球、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细布他们挑了青色的,比较适合男孩儿穿,咱们不如就挑黄色或者水红色,适合他家的两个姑娘穿。再不然挑白色的也行,可以用来做中衣。” “那就挑黄色的吧,你带回来的那两匹姜黄色的细布,我觉得很适合小姑娘穿。” 两口子三言两语说定了明天去谢师要带的六样礼,明月这才吩咐冬至把那两篮子的土仪送到厨房去。 第189章 交朋友也是要挑人的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89章交朋友也是要挑人的去顾家谢师、招待上门道喜的客人、在县城的宅子里为中举摆酒请客,然后回乡继续为中举摆酒请客,接连半个多月,明家和喻家一直都在为着这件事儿喜庆而劳累的忙碌着。 待客用掉的银子如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客人们送来的礼品也如流水一样的收进了他们两家的库房里。 等到彻底忙完,两家除了齐素娥这个孕妇以及包括安哥儿在内的几个小娃娃,其他人从主子到仆人全都累瘦了三到五斤不等。 来给他们帮忙的王家人、谢家人、陶家人、周家人、黄家人、郑家人、陈家人、齐家人也个个累得不轻,为了感谢亲戚们的全力帮衬,明老爷子和明老太做主把明家送往各家的年礼全都加厚三成。 喻家这边,明月和喻嘉言也把送往各家的年礼通通加厚。 出力最多的明家人、黄家人、陈家人、郑家人以及陶家人,明月和喻嘉言直接送了一车价值约等于去年两倍的年礼过去。 至于其他同样伸手帮忙了,但出力却不如这几家多的亲戚们,明月也都打发柳三送了一份厚礼以示感谢。 值得一提的是,腊月才刚过半的时候,明家和喻家居然同时收到了来自冀北的一份丰厚年礼。 年礼是冀北那位洛老板让人送来的,虽然这位洛老板早就已经带着儿子回了冀北过年,但他显然一直在关注喻嘉言和明家兄弟。 喻嘉言他们榜上有名,他派遣管事大老远地从府城送了贺礼过来福兴县,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他居然再次派了管事从冀北过来送年礼。 虽说他这般殷勤,喻嘉言他们对他儿子的搭救之恩应该是主要原因,但这世上知恩不图报的人简直多如牛毛,像洛老板这样重礼答谢之后还把明家人和喻家人当成亲戚朋友一样认真礼尚往来的反而比较稀罕。 更多受了别人恩情的人,即使对“恩人”有回报之心,他们心底里也难免会担心“恩人”会因为自己的好说话而顺着杆子爬上来。 为防“恩人”得寸进尺为难自己,一般人基本都会一次还完这“恩”。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洛老板也不是那种对“恩人”全无戒心的人。 他用自己的一片诚心对待明家人和喻家人,完全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两家决计不会挟恩图报,让他伤筋动骨或者下不来台。 作为一个家财万贯的精明商人,洛老板交朋友也是要挑人的。 “鸭江绸十匹、喷彩白瓷酒具两套、釉中彩白瓷餐具两套、羊皮褥子两床、老酒十坛、熏肉十斤、糖饼两匣、丝糕两匣、花生酥糖两匣、蜂蜜麻糖两匣、蘑菇两筐、板栗两筐,再有就是一对儿汉白玉雕成的小狮子滚绣球雕像、一对儿我家太太亲手缝制的小布老虎,是我家主子特意让小人捎来给小公子平日丢着玩儿的。” 洛老板派来的管事有着和他一样的精明干练,他笑眯眯给喻嘉言行过礼,在呈上礼单的同时还顺口报了一遍礼品的名称及数量。 喻嘉言虽然很意外洛老板居然千里迢迢派人来送年礼,但真正见到这位管事之后他却飞快进入状态。 看着冬至上了热茶和点心,他极其淡定却又不失热情的跟这位管事寒暄起来,明月则带着柳三家的和香草开始准备给洛老板的回礼。 “老太太说明家准备了两方砚台、两张狐狸皮、两张狼皮、六坛好酒、十只腊鸡、十只腊鸭、两扇猪肉、两腔羊、两坛红腐乳、两坛白腐乳、两坛黄桃罐头、两篓冻梨、两篓冻柿子、两篓冻饽饽、两匣塔糖、两匣梨干儿、两匣杏干儿、两版冻豆腐,再有就是二太太之前用杭绸给六少爷、七少爷做的两身新冬衣,老太太也让林先生给添到了回礼里头。说是洛家的小少爷,高矮胖瘦和咱们家的两位少爷差不离儿。” 明月一边听着香草小嘴儿叭叭一顿说,一边在心下琢磨自家要送什么回礼给洛家。 等到香草把打听来的消息报告完,明月心里也多少有了谱儿。 她一边在心里筹划一边把自己已经想到的适合拿来作为回礼的东西说给柳三家的以及香草听,“那咱们就送一对儿玛瑙手串、两匣子鹿茸、二十斤牛肉、二十斤腊肉、二十斤腊肠腊肠辣的和不辣的就各十斤吧。再有就是咱们窖藏的莲藕可以来上两篓子,咱们庄子上自产的鱼丸、虾球、蟹棒、大米、小米、面条儿、粉条儿啥的也可以分别来上个十斤二十斤的。还有我秋下自制的果酱、果脯,咱们庄子上自产的大枣、榛子、松子儿等,柳三嫂子你也可以斟酌着帮我挑上几样。” “至于他家的小少爷,想给他亲手做针线是铁定来不及了,我看不如就把家里那些注解过嘉言读书心得的旧书挑了合适他用的捎几本去冀北。” 柳三家的应了声是,然后就带着香草去准备回礼了,明月则亲自去了喻嘉言的书房挑选书籍。 据喻嘉言他们说,洛老板家的小少爷今年也就才刚五六岁的样子,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基本都处于启蒙阶段,明月于是就挑了喻嘉言在镇上念书时用过的两本旧书。 倒不是说喻嘉言真的在这两本旧书上头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是喻嘉言如今大小也算是个举人了,举人老爷用过的启蒙书籍,代表的是喻嘉言和明月对洛小少爷未来能够“榜上有名,前程似锦”的美好祝愿。 除了这两本旧书,明月又从喻嘉言收藏的几支好笔里挑了两支适合洛小少爷用的一并放进礼盒内部。 她这边儿才刚安排好回礼的事儿,喻嘉言就已经陪着明许进了喻家二进院子的正房堂屋。 明月听到动静忙从东边的内室走到堂屋,“大哥?” “是我。”明许笑眯眯和她打着招呼,“东西准备好了?” 明月点点头,“我前脚准备好,你后脚就到我家来了。” 明许唇角微勾,“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明月笑看着他和喻嘉言,“洛老板派来的管事呢?你让人带他去其他地方休息了?” 明许点点头,“我让人把他们带去隔壁巷子歇着了。” 第190章 花色酥点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0章花色酥点隔壁巷子里有一座连着铺面的二进院子前年就已经被明家买了下来,租了他们铺面开杂货铺子的那户人家为了省钱,并没有把宅子后面的第二进院子也一起租下来。 正好儿明家偶尔也需要足够的房间招待客人,而隔壁巷子的那座宅子又离着他们现在居住的那座宅子十分之近,所以明家后来就一直空着那边的第二进院子留作待客之用。 这次洛老板派来的管事和伙计多达十二人,而且还个个都是大男人,这样的一队人,无论是住在明家还是喻家显然都不太合适,所以打头儿的那位李管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想住在明喻两家的任何一家。 他原是打算在送完年礼之后就带着自己的那些下属去住客栈的,是明许坚持把他们安排在了隔壁巷子的那座二进小院儿。 那院子里头,正房、厢房、倒座房加在一块儿,能住人的房间足有八间之多,完全能够住下他们的这支十二人小队。 至于他们带来的四辆车以及拉车的大牲口,明家和喻家的随便一个庄子都能妥善安置。 趁着他们过来喻家送年礼,明许迅速派了下人过去隔壁巷子的第二进院子打扫卫生、烧热火炕、铺设被褥、准备热水、沏茶、摆点心果子等各种小零嘴儿,然后又安排了家里的厨娘给这些人准备酒菜。 等到他们从喻家出来,林先生就陪着他们去了隔壁巷子的二进院子。 “时间仓促,若是有我们没能想到的地方,李管事尽管吩咐下去。”林先生如今已经从明家的账房先生荣升为明家的大管家了,由他亲自招待李管事,比明家或者喻家的主子出面更为合适。 他一边说着一边招手叫过在这宅子里照应客人的两个粗使婆子、两个伶俐小厮、两个壮年家丁,“你们几个好好伺候贵客,热汤热水果子点心都要时刻备着,客人们若有其他需求,你们就立马到主宅寻我。” 六名下人恭声应是。 李管事跟林先生道谢,然后又让他代为向明家的主子们转达谢意。 林先生跟他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然后就非常识趣儿的喊了婆子、小厮抬饭进来。 李管事没有拒绝,他们千里迢迢的从冀北赶来福兴县,说是人困马乏那绝对半点儿都不带掺假的,所以比起跟人客气寒暄,他毫无疑问更愿意喝点热汤、吃口热饭。 应声进来的两个小厮首先抬进了一个大号木桶,桶里是用羊肉、枸杞、生姜、花椒、胡椒、香菜、胡萝卜一起炖至烂熟的一道暖身驱寒汤。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婆子则一人拎了两个三层的大食盒,食盒里一共放了十二道菜,这十二道菜分别是猪肉酸菜粉条炖豆腐、小鸡炖蘑菇、河鱼炖茄子、排骨炖干豆角、盐水鸭、黄焖兔子、红烧肘子、溜肉段、糖醋鱼丸、尖椒干豆腐、蜜汁糖藕、地三鲜。 婆子们往桌上摆菜的工夫,小厮们又从外头拿了干净的碗筷汤匙进来。 然后小厮们盛汤的同时,婆子们又从外头拿了两小坛白酒、一大盆白米饭、一大盆白面馒头、一大盆玉米面条、一大盆土豆丝饼进来。 李管事倒还好,大小也是个管事,跟着洛老板的这些年,好吃好喝的东西没少往他肚子里头进,其他跟着李管事一起往福兴县送年货的普通伙计可就没有李管事的定力了。 随着婆子们端菜上桌的动作,李管事很快就听到了他那些手下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脸色有些黑,正想着是不是甩几个眼刀过去警告一下,眼角余光就已经瞥见明家的两个婆子,不仅没有露出或不屑或鄙夷的神情来,反而还对着那些臭小子笑得一脸和善。 原来林先生挑过来的这两个婆子,她们不仅性格敦厚踏实肯干,而且还全部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那些小伙计的一脸馋相让她们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年节时好不容易才有一口肉吃的自家儿子,这让她们顿时慈母心肠泛滥。 所以,小伙计们的一脸馋相不仅没有引发她们的反感,反而还让她们暗搓搓在主子允许的范围内,在第二天早上给这些“孩子”准备了更多美味食物。 什么福兴县本地的特色小食,什么家里厨娘跟明月学会的具有现代感的饮品和小点心,什么秋下晾晒的杏干儿、野果干儿,什么附近山上采收回来的各种坚果 待遇之好,让那些小伙计都舍不得跟着李管事离开福兴县了。 听林先生说了隔壁巷子发生的这些有趣小事儿,明许当即决定除了赏银,也给这些小伙计以及他们的头儿李管事送些本地特产。 至于明家厨娘跟明月学做的那些特色点心,明许也让家里厨娘做了几匣子送给洛老板——没道理他家的管事和伙计都已经吃过了,他们明家却不给他这个做主子的送上一份以表心意。 明月听喻嘉言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之后,遂也决定带着冬至她们做上几样特色小点送给洛老板。 为了避免跟明家送成一样的,明月开动脑筋努力回忆自己没有在这个时代做过的新奇点心,最终她决定多花些时间和心力,做她上辈子好不容易才学会的花色酥点。 她选了荷花酥、海棠酥、菊花酥、桃花酥、兰花酥、百合酥这六种好看又好吃的花色酥点,在冬至和香草的帮助下,她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六个不同品种的花色酥点分别做了一批出来。 捶着难得酸痛起来的腰背、大腿和手臂,明月吩咐和她差不多劳累的冬至和香草,“冬至留下,把点心全都装进匣子里,香草和我一起去做饭。” 冬至应了声是,快手快脚开始往案板上的一溜儿点心匣子里放那些花色酥点,明月则带着香草开始准备晚饭。 和午饭一样,他们家的这顿晚饭也属于量大实惠、简单易得的那一类。 明月拿了足够家里所有主子下人饱餐一顿的玉米面条到厨房,然后又拿了数个鸡蛋、一把蘑菇、一碗大酱、一棵酸菜、一块五花肉用来做浇头。 等到香草烧开了锅里的水,又把面条下进锅里,明月也已经准备好了一盆鸡蛋蘑菇酱、一盆猪肉酸菜卤。 第191章 明许的建议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1章明许的建议“主子,点心已经全都装完了,除了整匣整匣的,还有约么二十来块不同花色的剩下了。” “每样捡一块送去正房,其他的你们就拿下去分了吃吧。”明月话音未落,冬至和香草就已经欢呼起来。 香草一边烧火一边还不忘眼巴巴盯着案板上剩下的那些花色酥点,“主子,那我可不可以拿一块给我爹爹?” “当然可以。”明月瞅了下旁边案板上的约么二十块花色酥点,“你爹娘还有昌平,你们可以分他们每人两块,剩下的就你俩平分好了。” 香草欢呼一声。 二十来块点心,给主子们拿六块,再给她爹娘和昌平每人两块,那她和冬至岂不是可以每人分到四五块之多了? 她一边帮着明月干活儿一边眉眼弯弯的笑着道谢,“谢主子赏!” 明月就喜欢香草小吃货这副一脸满足的可爱模样,她笑着摸摸香草的发顶,“喜欢吃以后我再带着你们做。” 香草一双眼眯成了两道小缝儿,只恨不能用力跳上几下以表达自己的满心喜悦。 明月拎了个大号食盒往正房东屋那边走,“你们也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吧,不用跟来伺候了。” 冬至和香草齐声应是,香草一边收拾灶房一边对冬至道:“冬至姐姐,主子赏的点心你先挑吧,你挑完了我再拿出去给昌平哥哥挑。” 冬至也学着明月的样子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还挑什么啊?咱俩直接找个盘子把点心端去外院不就可以了?” 香草眼睛一亮,“这样好!这样咱们就可以每种都分到一点儿尝尝味儿了。” 一边说着,小丫头就已经拿了个长条形的大号白色盘子出来,那盘子做工略显粗糙,正是明家和喻家为家里下人准备的、品质略差的粗瓷餐具。 冬至含笑睨她一眼,“你娘怕是还要两刻钟才能出来吃饭,你这么猴急做什么?” 香草挠挠头,“也是哈。我就说冬至姐姐你怎么没有急着下面条呢。” 冬至在她额上戳了一记,“以为我是你?见到吃的就忘事儿!” 香草嘿嘿傻笑,看的冬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等到喻家的主子、下人全都吃过晚饭,明月就把家里大部分人都打发出去送礼了。 喻嘉言去的是顾知县家,昌平去的是姜家,柳三去的是齐老大夫家,她和香草去的则是住在喻家斜对门儿的明家。 至于柳三家的和冬至,明月把她们留在了家里照顾小小的安哥儿。 “这是你新做的?”吃着点心匣子里那还带着丝丝热气的花色酥点,明老太享受的眯起了眼。 明月点点头,“要是你们喜欢吃,明天我就写了做法送过来。” 四郎、五郎点头如捣蒜,明许却是摇头拒绝了明月的一番好意,“我觉得你与其三不五时的弄个小点心给家里人吃,还不如直接用你的那些点心方子、小食方子、饮品方子开家吃食铺子。这样不仅咱们家人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而且你和嘉言还可以多个进项贴补家里的日常开支。” 明老爷子第一个对明许的这个建议表示赞同和支持,“大郎说得对,你们小两口儿确实需要再想一个赚钱的路子了。” 明月还真没有动过这个心思,这些年她开过作坊、买过田庄、经营过很多次“投机倒把”的一锤子买卖,就是没有想过要正正经经开家小店做生意。 明许和明老爷子这么一说,她不由也考虑起这事儿的可行性来。 “咱们跟知县大人关系好,跟底层的那些衙役关系也不错,有他们罩着,这福兴县敢找你家铺子麻烦的怕是没几个。”明许帮着她分析,“你手艺好,点子多,店里吃食只要做的干净、新奇,客人肯定是少不了的。咱再选个人流量大的地方开铺子” 明月被他说的颇有些跃跃欲试,她摩挲着自己光滑细嫩的下颌,开始一点一点盘算这事儿。 等到明许问她“你意下如何”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要把这家小吃店给开起来。 “那就开吧。店面可以选在五郎就读的书院附近,正好前段时间嘉言在那边儿买了个带三间铺面的二进小院儿。” 那座二进小院儿原本属于书院一位姓严的学子,他和喻嘉言是同窗,只不过与喻嘉言一路顺利考到举人不同,这位姓严的书生却是只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爱八股文章的典型人物。 再加上他又出身豪商之家,身为家主的嫡幼子,无论读书能不能读出成就,他都一样能够在进士及第的大哥、继承家业的二哥的庇护之下,继续自己章台走马的富贵人生。 对科举没有兴趣,本身又不用承担光耀门楣的巨大压力,所以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日子一向过的悠闲惬意。 这样的悠闲惬意直接导致了他对科举的半点儿不上心,在书院里一待十二年,他也不过就是堪堪挂在榜尾考了个秀才。 与他在科考之路上的不顺利截然相反,他写的字、画的画、作的诗、谱的曲子却无一例外的相当受人追捧。 按说这样的一个人,跟喻嘉言这种念书一流、才艺一般的人应该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可喻嘉言的好身手却偏偏入了这位严小公子的眼。 因为他一直缠着喻嘉言学功夫,而喻嘉言在征求过郑老太的意见之后也确实教了他几手,所以两人反倒渐渐熟悉起来。 考上秀才之后,他大哥严大公子就想把他召唤去自己任上亲自教导,考虑到自己再回福兴县的机会之渺茫,严小公子就想把自己住了好多年的这座小院儿顺手送给喻嘉言。 喻嘉言当然不会白白占自己同窗好友这么大一个便宜——即使严小公子根本没把这么一个“偏远之地”的小院子当回事儿,喻嘉言依然还是按照市价给了他银子。 严小公子这些年三不五时就会找喻嘉言“学功夫”,对喻嘉言做人的某些原则他还是心里有数的,所以他并没有拒绝喻嘉言给的两张银票。 第192章 何其幸运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2章何其幸运两人很快办好了宅子的买卖手续,半个月后,虽然已经十八岁,但却依然被家里人当成小孩儿妥帖照顾的严小公子被自家大哥派来的老成管事打包带走,喻嘉言则和其他与严小公子交好的人一起,带着丰厚的程仪亲自把他送到了福兴县城之外的十里亭。 一群人依依惜别,严小公子带着对自己这些好友的不舍之情绝尘而去,喻嘉言则在送完严小公子之后,陪着明月去了严小公子之前常住的那个二进小院儿。 小院儿因为处在相对繁华的书院附近,所以这宅子第一进院子的最前面也和这条街上的其他宅子一样,有着三间朝外的门脸儿可做铺面。 只不过严小公子并没有把这三间铺面利用起来,他在这里住了多少年,这三间铺面就空着落灰了多少年。 至于他和他的那些下人,他的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一直陪他住在这宅子的第二进院子,他身边的粗使婆子、车夫长随则分别住了这宅子第一进院子的东西厢房。 好在他身边的这些下人都是严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勤快人,前面的三间铺面虽然没有派上用场,他们三不五时也会打扫一番,让它不至于真的落满灰尘。 明月和喻嘉言接手这座宅子时,这宅子不仅不脏不乱,而且还留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在里面。 什么红木家具、名贵瓷器、锦缎布匹、茶叶酒水、摆件书画 甚至还有厨房里的半缸米、半缸面、几块肉、几把菜、半罐油、若干调味品,以及库房里的各种补品、干货、土仪 总之只要是严小公子觉得不必带走的,他就全都让人好生生留在了宅子里面。 明月和喻嘉言在宅子里逛了一圈儿,然后就发现严小公子留下的这些东西,其价值早就已经超过了这座只值约么二百两银子的二进小院儿。 喻嘉言当时额上就挂了几根粗壮黑线,明月则笑着感叹,“还好你有先见之明,让我直接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给他做程仪。” “这人参你直接拿回明家送给咱爷咱奶吧,品相这么好的百年老参,要是拿去送人就太可惜了。”喻嘉言揉着自己眉心,“还有这些官燕、鱼翅、阿胶、花胶,你也看着送些给咱爷咱奶。” 明月点点头,“顾家和姜家咱们也送一点过去吧,这些年姜小少爷可没少给咱爷咱奶送补品。” 至于顾家,顾知县可是喻嘉言的授业恩师,顾老夫人又一向把他们当成自家晚辈。 喻嘉言没意见,“你给自己留点儿,剩下的你看着安排。” 明月微微一笑。 自打她生了安哥儿,喻嘉言就一直想着给她进补,明明她吃红糖、母鸡这些就已经足够补充营养恢复元气,可喻嘉言却非要看着她吃补品,以致于她坐完月子,整个人直接胖了二十来斤。 要不是她意志坚定的一直节食、练武,她哪里还有现在的好身材? 好在喻嘉言从未嫌弃过明月的粗壮腰身,即使是她肚子最大的那段时间,喻嘉言看她的眼神儿也始终只有喜爱和迷恋。 这让一直担心自己变丑之后,她和喻嘉言的婚姻会出现各种小问题的明月心里尤其熨帖。 要知道就算是在号称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对怀孕的妻子一如往昔。 而她何其幸运,前世单身了三十年,却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找到了一个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男人相伴相依。 满心熨帖的明月并没有反驳喻嘉言,尽管她真心不觉得自己需要大肆进补。 小两口儿一起带着下人把宅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妥善处置,吃食、布匹之类明月分吧分吧,往姜家、顾家、明家各自送了一些,家具、瓷器、摆件、书画之类,明月把宅子里原就摆着的家具、瓷器全都原样儿留在了宅子里,喻嘉言格外喜欢的摆件、书画搬回了他们自己家,其他喻嘉言并不如何喜欢的则被她存在库里留着送人。 这些东西虽然中看不中用,但用来走礼却是非常体面的。 “不算那支百年老参,其他东西加在一块儿,总价怕是也能达到一千七百甚至一千八百两了。”明月一边咋舌一边把自己列出的物品清单递给喻嘉言看。 喻嘉言心里有数,听到明月这么说他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这是在变着法儿的贴补咱们。” 明月左手撑着自己下颌,“咱们给府城严家送年礼吧,就算不能把严小公子贴补的银子悉数还给严家,至少咱们也得让严小公子知道你领了他的这份人情。” 喻嘉言点点头,“那咱们以后就每到年节都给府城严家送份节礼好了。还有那家伙的生辰什么的,到时候我会交代昌平提醒你的。” 因为感激严小公子,明月和喻嘉言这对小夫妻并没有把严小公子留下的宅子当成寻常宅子租给别人,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把前面的第一进院子以及第一进院子里的三间铺面利用起来。 利用年前的这一段时间,明月从牙婆手里又买了四个手脚利落的小丫头。 这四个小丫头年纪最小的十一岁,年纪最大的十四岁,明月把她们买回来后就把她们交给了冬至悉心教导。 冬至这些年跟着明月没少学手艺,有她代为教导那些小丫头,明月就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儿子和丈夫。 当然,在享受亲情和爱情之余,明月也没忘了为自己首个铺子的开张做准备。 为了配合她筹备点心铺子的一应事宜,喻嘉言把昌平和柳三全都派给了明月使唤,而他自己则从庄子上新挑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厮胜平随身伺候。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他成了举人老爷,他的买地行动也跟着空前顺利起来。 之前死活不肯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卖地、换地,恨不能直接一刀宰死喻家这只肥羊的几户人家,在喻嘉言等人中举之后,全都巴巴找上了孙牙人,求着孙牙人帮忙给喻嘉言递话儿。 喻嘉言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在孙牙人跑前跑后的积极帮助下,他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把那几户人家手里的近百亩田地全都买了下来。 至此,他娘坟茔周围的田地才总算是全都改了喻姓。 第193章 贤惠与深爱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3章贤惠与深爱办好了这件大事儿,喻嘉言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腊月二十日上午,他和明月一起去了顾家送年礼。 和往年一样,他们送给顾家的东西多以实用为主,除了极少数用来提高礼物整体价值的书画、茶叶、酒水、绸缎,喻家送给顾家的其他东西全部来自他们自家的庄子和作坊。 顾老夫人和顾夫人拉着明月去顾老夫人的内室说话儿,顾知县则把喻嘉言叫去了自己书房考较他功课。 “我听说嘉言和你两个哥哥都被他们之前就读的书院给请回去当夫子了?”拉着明月的手,顾老夫人一脸笑容的和她闲话家常。 明月眉眼弯弯的笑着颔首,“是书院的山长亲自找的他们,我哥当时没敢答应,后来他们专程过来问了顾大人,顾大人说他们可以去,我哥这才给了山长准信儿。” 顾老夫人拍着明月的手,“教书育人是好事儿,清净、体面不说,家里还能多出一份进项来。”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自己儿子一对着学生就会秒变黑面神,以致于他在老家的那些年,那些学堂啊书院啊,个个都不敢请了他去做夫子。 如今喻嘉言他们三个能进书院当夫子,顾老夫人是真的很替他们两家高兴和欣慰。 明月无法理解顾老夫人对“人民教师”这一职业的热衷和看好,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顺着顾老夫人表达自己的喜悦。 “嘉言说他们只需要每天过去书院一趟,花上约么一到两个时辰教导那些学子,其他时间他们依然可以自由支配。” 明月没说的是,喻嘉言他们原本可以自由支配的那些时间,顾知县早在他们成为书院夫子的前一天就已经非常强势的预定了下来。 用他的话说,“你们几个不过就是挂在榜尾得了个举人的功名,离着考上进士可还有着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的距离呢。” 为了弥补这天差地别一样的遥远距离,顾知县表示,“臭小子们,你们悬梁刺股、发奋苦读的日子可还都在后头哩。” 对此喻嘉言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作为一个还不到二十岁、大好人生才刚开了个头儿的棒小伙儿,喻嘉言当然不会学着吴老爷,放弃继续往上攀爬的机会。 不管他以后到底能不能考上进士,到底能不能像顾知县这样以一介寒门士子的身份穿上官服,他都想趁着自己尚且年轻,好好的在科举之路上奋力一搏。 对于他的这番大志向,明月既不鼓励也不反对,她没有非要成为官太太的雄心壮志,但是她也不会拦着自己男人积极进取。 他如果止步于举人功名,那她就陪着他在福兴县做个富裕乡绅,他如果还能继续进步,那她就尽己所能做好他的贤内助。 她这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贤惠心态,让原本以为她是个彻头彻尾女强人的喻嘉言大感意外,当然,比意外更多的,则是他那说也说不尽的无穷欢喜。 一个有能力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厉害女人,时刻准备着为他“随遇而安”,喻嘉言不容他人置疑的坚持认为,这一定是因为明月对他有着不曾付诸言语的深深的爱。 *** 小年的前一天,明家诸人浩浩荡荡带着车队回了五里屯过年。 明月和喻嘉言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安哥儿还小,明月不想带着他在这数九寒天的酷寒天气里来回折腾。 明老太也是这个意思,明家那些未满两周岁的小娃娃,明老太从来不肯让家里大人带着他们到处奔波。 明许和二郎、三郎的孩子,明老太就一直把他们留在五里屯细心照看。 安哥儿生在县城,明老太就觉得他至少要在县城待到两岁才能试着换下水土。 虽然她这种有关“水土”的顾虑貌似没有任何依据,但明月却还是乖乖接受了明老太的这个建议——虽然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小孩子出门。 给亲戚们的年礼,明月托了明许他们一并带回五里屯。 给陶家的明城会顺带送去,给明荷和明菊这两位姑太太的明月则托了明许一并帮着送到她的两位姑姑手里。 因着郑老太一向待她如同亲孙女一般亲昵,明月还特特为她准备了两件自己亲手缝制的厚实棉衣。 至于明家、陶家、陈家、郑家那些需要喊她姐姐、姑姑或者表姑、表姨的小孩子,明月准备了若干做成憨态可掬小动物造型的小银锞子,让明许等到过完年再帮她发给家里的这些小孩子。 再有就是曾经教导他们习武的郑有妍,自打郑有妍出了门子,喻家送去郑家的节礼年礼就一直都有专门捎给她的那一份。 这一份明月送的基本都是县城的特色小食、小娃儿们喜爱的各色玩偶玩具、县城时兴的胭脂水粉和布料首饰,明摆着就是专门送给郑有妍母女的。 她倒不是防备郑家人,毕竟郑家只要有郑老太以及明菊两口子,郑家的其他人就决计就亏待不了郑有妍。 她防备的主要是郑有妍的两个妯娌。 郑有妍嫁的是和她同村的一户人家,她婆家的长辈相当明理,她嫁的夫君也格外体贴能干,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两个妯娌。 这两人倒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她们唯一的毛病就是贪心、爱攀比。 因为出身和眼界的问题,这两人眼孔都不大。 在娘家的时候,她们面对的都是和自己处境相似的人,所以她们的这股小家子气就一直没什么机会表现出来。 反倒是嫁人以后,因为郑有妍这个娘家富有、亲戚得力的妯娌时刻杵在眼前,两人心底的那股子不平、不甘、不忿就渐渐控制不住的冒出头来。 她们开始挖空心思的占郑有妍便宜,不是今天你借块布头儿,就是明天她借把绣线。 郑有妍一开始非常痛快就借了,直到她们变本加厉的开始问她“借”衣裳、首饰、银子、布匹,郑有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妯娌根本就不满足于只占一些小便宜。 第194章 给表姐撑腰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4章给表姐撑腰郑有妍不是个软包子,意识到自己两个妯娌根本就是想要一点一点瓜分她的丰厚嫁妆,她当然不会再给对方有借无还的机会。 郑有妍不肯“借”了,才刚尝到甜头的她的两个妯娌不高兴了。 两人把郑有妍堵在房里,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郑有妍。 甲责怪郑有妍借新衣裳给乙穿却不借一匹新布给自己,乙则指责郑有妍借了一两银子给甲买脂粉却不肯借一只手镯给自己充门面。 两人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一开始郑有妍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念头并没有跟她们计较太多,可她的这种态度却给了对方她软弱可欺的错觉。 就在她忍无可忍决定不再继续忍耐的时候,郑有妍的婆婆阴着个脸出现在了郑有妍小两口儿的房间外头。 看到门口站着的自家婆婆,两个越吵越大声的蠢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儿。 当然她们是不会承认自己愚蠢的,她们只会认为是郑有妍有意坑害他们。 在被婆婆劈头盖脸骂过一顿“眼皮子浅”、“坏良心”、“挑事儿精”之后,这两个女人就恨上了因为“识大体”而被自家婆婆重点表扬的郑有妍。 两人不敢再在明面上针对郑有妍,也不敢再找郑有妍借东西,但私下里她们却是开始变本加厉的挤兑郑有妍。 尤其是郑有妍头胎生了个小闺女,而她们却相继生了个儿子出来。 在传宗接代乃是头等大事的古代社会,这两个女人无师自通的就嚣张起来。 虽然因为郑有妍得婆婆青眼,她们不敢明着针对,但在婆婆看不见的角角落落,这两人却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踩低郑有妍和郑有妍的小闺女。 明菊原本就因为女儿头胎生了闺女心情不顺,偏偏去探望女儿的时候又恰巧听到女儿的两个妯娌讥讽自家闺女。 明菊头胎生的也是闺女,那两个女人便说郑有妍这是随了自己娘亲,一个赛着一个的福薄命短。 郑有妍当时正在坐月子,听到对方骂自己亲娘,她有心给对方一点儿教训,但却因为身子虚着而无能为力。 她正生着闷气狠瞪自己两个妯娌呢,明菊就已经顺手抄起一根烧火棍冲了进去。 郑有妍的婆婆当时也在,她生气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嘴臭心毒,于是就也没有拦着明菊。 明菊劈头盖脸一顿抽,拇指粗细的木棍直接被她打崩了,那两个女人被她打的鬼哭狼嚎,但却慑于婆婆阴沉的脸色,半点儿反抗不得。 好不容易明菊消气了,她们自己的婆婆却还有一顿责罚等着她们。 两人先是被打后是被罚,最后又被公婆剥夺了儿子的抚养权——为了避免儿媳妇言传身教带坏孙子,郑有妍的婆婆把她们的两个儿子全都接到了自己身边。 被母亲告知事情起因,她们的夫君也没能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两人于是在被婆母教训之后又被夫君着实冷落了好一段时间。 她们伏低做小的,好不容易才哄得家里人对她们略微改观,可她们对郑有妍母女俩的态度却愈发恶劣。 只不过这种恶劣不再表现在言语里,她们开始更加隐晦的针对郑有妍母女。 明菊怕自己闺女和外甥女受委屈,自此就开始三不五时的往郑有妍婆家送东西。 郑老太心疼小小一团的重外孙女,遂也发了话让郑有妍多带闺女回娘家。 郑大昌最是干脆,他直接找上了自家女婿,“小妞妞可是郑家唯一的重孙辈,你奶恨不能天天抱在自己怀里。你和你媳妇儿不回去没关系,但小妞妞你却不能不让她回去。” 郑有妍的小夫君哪敢拒绝自己老丈人,于是他同意了只要郑老太想孩子,他就把孩子亲自送去郑家陪着郑老太。 郑有妍的公婆也很心疼小孙女,为了不让小孙女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受委屈,他们遂也同意了让小妞妞三不五时去到郑家陪伴郑老太。 反正郑老太教导孩子的本事他们夫妻全都十分敬佩,自家的小孙女偶尔给她带带,这老两口儿丝毫不担心孩子长歪或者受气。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坐视自己小孙女被两个贪心不足的儿媳妇给挤兑走。 每次小妞妞被送去郑家,这老两口儿都会让自己儿子带些米面油盐之类的精细吃食过去。 郑老太能理解这老两口儿的一片苦心,所以她从来不会拒绝对方拿来的东西。 但是每次小妞妞回去自己家里,郑老太却也会一力坚持,给郑有妍的夫婿带一份价值相当的回礼。 这事儿经明菊的口传回明家,明家人立马开启了护短撑腰模式。 明老爷子和明老太三不五时就派人给郑有妍母女送东西,包括明月在内的明家其他人也纷纷向两位老人看齐。 于是郑有妍就开始了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最少三次来自娘家以及外祖家礼物的幸福日子。 她倒是不小气,明家和郑家送来的东西,她每次都是先拿去正房给婆婆过目。虽然她婆婆一次也没贪过她东西,但她却非常自觉地保留了自己的这个习惯。 明家和郑家送来的米面油盐、肉蛋蔬果、各色特产小食她每次都会交给婆婆全权分配。明月他们从县里捎来的各色玩偶、玩具,郑有妍也每次都会分给自己丈夫的两个侄子。 至于娘家和外祖家送来的胭脂水粉和布料首饰,胭脂水粉她会三不五时分一部分给自己的小姑子,布料她也会挑出一大半交给自己婆婆处理。 至于剩下的一小半,她基本都会用来给自己丈夫、女儿以及公公婆婆做衣衫。 只有明月以及明老太送给她的金银首饰,她一次也没送给过别人。 她婆婆过寿、小姑出嫁,她宁肯拿了自己的压箱银子去镇上银楼现买,也没有把明家或者郑家给她的金银首饰拿出来送人。 为着这事儿她两个妯娌没少挑拨离间,她们明面上是在为自己婆婆、小姑打抱不平,心里其实却是在暗恨郑有妍让她们找不到空子可钻。 毕竟人家连婆婆、小姑都不给,她们这种跟人家关系并不融洽的妯娌就更加找不到机会索要郑有妍手里的金银首饰了。 第196章 盘算落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6章盘算落空“你说什么?!你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你”正支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喻守德和刘氏的大儿子顿时一跳三尺高。 他一开口,明月就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略一回想,明月发现这货的声音原来就是之前她在后院儿时隐约听到的那个声音。 她和喻嘉言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两人的表情和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和漠然,反倒是喻守德等人被他的这一声大吼搞得喧闹起来。 喻守德更是直接慌了神,他上前两步就要来扯喻嘉言,喻嘉言却飞快闪身躲开了他的那只右手。 喻守德急得直跳脚,“嘉言!” 喻嘉言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冷冷俯视着他,“私闯民宅和停妻再娶,这两个罪名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喻守德脸色阵青阵白,好一会儿他才一脸哀求的望向喻嘉言,“嘉言,你真要对爹这么狠心?爹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爹这一回?” “知道错了?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请问你打算如何改正和弥补自己的这份过错?”喻嘉言毫不掩饰自己对喻守德的鄙夷和不屑。 以为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所谓亲爹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再来跟他套交情,晚了! 喻守德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他放低姿态来找喻嘉言,为的就是让作为举人老爷的喻嘉言帮衬他的这一大家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改正”甚至“弥补”呢? 要知道他的错误可是抛妻弃子、停妻再娶,他要“改正”,那他至少要把刘氏给休了。 至于他和刘氏生的这些孩子,喻嘉言既然提出要他“弥补”,那他自然也是不能带着这些孩子来跟喻嘉言抢饭吃、分家产的。 不然这还能叫弥补吗?叫抢劫还差不多! 因为知道喻嘉言已经对他没了父子之情,所以喻守德这回并没有气焰嚣张、高高在上。 他打的其实是死皮赖脸,硬是留在喻家不走的主意。 在他想来,他只要姿态放得够低,喻嘉言就不至于立刻跟他撕破脸皮,毕竟喻嘉言如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举人老爷,名声对他来说绝对重过利益。 正是因为他觉得喻嘉言一定不会愿意背上“不孝”的名声,所以他才会拖家带口,大喇喇来找喻嘉言一起“过个团圆年”。 他打着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踩着喻嘉言底线来的如意算盘,却不料喻嘉言居然直接选择了报官。 喻守德彻底慌了神,硬是挤进喻嘉言家里才是他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想带着自己的这一大家子赖在喻嘉言家里一起过年。 只要他能成功实现这个目的,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问喻嘉言要银子甚至宅子、铺子、庄子。 还有他的儿子和女婿,他也打算让喻嘉言帮扶他们一把。 他的儿子们都跟着他读了几天书,虽然时至今日连个秀才也没出,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喻守德和刘氏心怀美梦。 在他们看来,喻嘉言能够一路考到举人,完全是因为他沾了顾知县这个两榜进士的光。 喻守德和刘氏都觉得,只要喻嘉言肯把他的弟弟们也介绍给顾知县,那他肯定很快就会多出几个同为举人的弟弟。 刘氏是想着等到儿子们出息了就狠狠把喻嘉言往泥地里踩,喻守德则想着反正都是他的儿子,喻嘉言帮刘氏的几个孩子纯属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于他几个女儿的丈夫,他们虽然没啥文化,但却个个都是小生意人,喻守德觉得以喻嘉言如今的身家,手指缝儿里随便漏一点儿出来,他的几个女儿就能过的滋滋润润了。 正是因为人人都想占便宜,他也觉得人人都能占到便宜,所以他才带了他和刘氏的这一大家子一起过来。 喻嘉言不知道的是,刘氏原本还想带着她的娘家侄子一起过来,在她想来,反正她侄子和她儿子也没啥区别,说起来跟喻嘉言也算“实在亲戚”,喻嘉言拉拔一把他们老刘家也是应该应分的。 还是喻守德生怕惹恼了喻嘉言,硬是按着刘氏,没让她带自己的娘家人。 说白了就是,这一家子个个都恨不能直接把喻嘉言和明月一穷二白的赶出家门,然后他们自己搬进来,住人家的房子、花人家的银子。 贪欲让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们忘了喻嘉言和明月谁都不是泥捏的、纸糊的,不会任凭他们想如何就如何。 喻守德迫切的想要认回喻嘉言这个举人儿子,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他做小伏低,喻嘉言就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计前嫌。 刘氏和她的那些儿女则认为,只要喻嘉言认了喻守德,那么他们就有充分的理由留在喻嘉言家里——毕竟他们都是喻嘉言的兄弟姐妹。 一群对喻嘉言他们这个小家心怀恶意的男男女女就这样呼啦一下涌到了福兴县的喻家小院儿,却不料才一个照面儿,喻嘉言就已经直接翻脸、干脆报官。 喻守德打出的亲情牌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反而还被喻嘉言两句话问的哑口无言。 见此情景,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些男男女女顿时慌乱起来。 上次喻守德和刘氏铩羽而归,喻守德就已经跟他们详细讲解了“停妻再娶”的这个罪名会给他和刘氏带来怎样的麻烦,也向他们转述了喻嘉言的那番威胁。 如果不是喻嘉言突然中举,喻守德他们决计不会猪油蒙了心,仗着那份名存实亡的血脉亲情再次找上喻嘉言。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你、你赶紧把你那个小厮给找回来!”生怕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喻守德立马作出妥协,他一边说着一边呼啦啦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往外走。 刘氏不甘心。 她一向就不是个能够看清形势的人。 可喻守德却从上次的事情里面深刻认识到了喻嘉言对他的那份无情和冷漠,他相信喻嘉言既然说了要把他们一家送进大牢,那他就一定不会再给他们一家留任何余地。 事实也很快证明了喻守德的这个判断,就在刘氏死赖着不肯离开,她的儿女们拖拖拉拉观望形势的时候,喻守德眼尖的看到了正由喻家小厮陪着往这边儿大步奔跑的差役。 第196章 盘算落空(真正的196~)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6章盘算落空“你说什么?!你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你”正支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喻守德和刘氏的大儿子顿时一跳三尺高。 他一开口,明月就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略一回想,明月发现这货的声音原来就是之前她在后院儿时隐约听到的那个声音。 她和喻嘉言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两人的表情和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和漠然,反倒是喻守德等人被他的这一声大吼搞得喧闹起来。 喻守德更是直接慌了神,他上前两步就要来扯喻嘉言,喻嘉言却飞快闪身躲开了他的那只右手。 喻守德急得直跳脚,“嘉言!” 喻嘉言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冷冷俯视着他,“私闯民宅和停妻再娶,这两个罪名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喻守德脸色阵青阵白,好一会儿他才一脸哀求的望向喻嘉言,“嘉言,你真要对爹这么狠心?爹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爹这一回?” “知道错了?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请问你打算如何改正和弥补自己的这份过错?”喻嘉言毫不掩饰自己对喻守德的鄙夷和不屑。 以为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所谓亲爹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再来跟他套交情,晚了! 喻守德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他放低姿态来找喻嘉言,为的就是让作为举人老爷的喻嘉言帮衬他的这一大家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改正”甚至“弥补”呢? 要知道他的错误可是抛妻弃子、停妻再娶,他要“改正”,那他至少要把刘氏给休了。 至于他和刘氏生的这些孩子,喻嘉言既然提出要他“弥补”,那他自然也是不能带着这些孩子来跟喻嘉言抢饭吃、分家产的。 不然这还能叫弥补吗?叫抢劫还差不多! 因为知道喻嘉言已经对他没了父子之情,所以喻守德这回并没有气焰嚣张、高高在上。 他打的其实是死皮赖脸,硬是留在喻家不走的主意。 在他想来,他只要姿态放得够低,喻嘉言就不至于立刻跟他撕破脸皮,毕竟喻嘉言如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举人老爷,名声对他来说绝对重过利益。 正是因为他觉得喻嘉言一定不会愿意背上“不孝”的名声,所以他才会拖家带口,大喇喇来找喻嘉言一起“过个团圆年”。 他打着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踩着喻嘉言底线来的如意算盘,却不料喻嘉言居然直接选择了报官。 喻守德彻底慌了神,硬是挤进喻嘉言家里才是他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想带着自己的这一大家子赖在喻嘉言家里一起过年。 只要他能成功实现这个目的,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问喻嘉言要银子甚至宅子、铺子、庄子。 还有他的儿子和女婿,他也打算让喻嘉言帮扶他们一把。 他的儿子们都跟着他读了几天书,虽然时至今日连个秀才也没出,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喻守德和刘氏心怀美梦。 在他们看来,喻嘉言能够一路考到举人,完全是因为他沾了顾知县这个两榜进士的光。 喻守德和刘氏都觉得,只要喻嘉言肯把他的弟弟们也介绍给顾知县,那他肯定很快就会多出几个同为举人的弟弟。 刘氏是想着等到儿子们出息了就狠狠把喻嘉言往泥地里踩,喻守德则想着反正都是他的儿子,喻嘉言帮刘氏的几个孩子纯属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于他几个女儿的丈夫,他们虽然没啥文化,但却个个都是小生意人,喻守德觉得以喻嘉言如今的身家,手指缝儿里随便漏一点儿出来,他的几个女儿就能过的滋滋润润了。 正是因为人人都想占便宜,他也觉得人人都能占到便宜,所以他才带了他和刘氏的这一大家子一起过来。 喻嘉言不知道的是,刘氏原本还想带着她的娘家侄子一起过来,在她想来,反正她侄子和她儿子也没啥区别,说起来跟喻嘉言也算“实在亲戚”,喻嘉言拉拔一把他们老刘家也是应该应分的。 还是喻守德生怕惹恼了喻嘉言,硬是按着刘氏,没让她带自己的娘家人。 说白了就是,这一家子个个都恨不能直接把喻嘉言和明月一穷二白的赶出家门,然后他们自己搬进来,住人家的房子、花人家的银子。 贪欲让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们忘了喻嘉言和明月谁都不是泥捏的、纸糊的,不会任凭他们想如何就如何。 喻守德迫切的想要认回喻嘉言这个举人儿子,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他做小伏低,喻嘉言就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计前嫌。 刘氏和她的那些儿女则认为,只要喻嘉言认了喻守德,那么他们就有充分的理由留在喻嘉言家里——毕竟他们都是喻嘉言的兄弟姐妹。 一群对喻嘉言他们这个小家心怀恶意的男男女女就这样呼啦一下涌到了福兴县的喻家小院儿,却不料才一个照面儿,喻嘉言就已经直接翻脸、干脆报官。 喻守德打出的亲情牌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反而还被喻嘉言两句话问的哑口无言。 见此情景,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些男男女女顿时慌乱起来。 上次喻守德和刘氏铩羽而归,喻守德就已经跟他们详细讲解了“停妻再娶”的这个罪名会给他和刘氏带来怎样的麻烦,也向他们转述了喻嘉言的那番威胁。 如果不是喻嘉言突然中举,喻守德他们决计不会猪油蒙了心,仗着那份名存实亡的血脉亲情再次找上喻嘉言。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你、你赶紧把你那个小厮给找回来!”生怕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喻守德立马作出妥协,他一边说着一边呼啦啦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往外走。 刘氏不甘心。 她一向就不是个能够看清形势的人。 可喻守德却从上次的事情里面深刻认识到了喻嘉言对他的那份无情和冷漠,他相信喻嘉言既然说了要把他们一家送进大牢,那他就一定不会再给他们一家留任何余地。 事实也很快证明了喻守德的这个判断,就在刘氏死赖着不肯离开,她的儿女们拖拖拉拉观望形势的时候,喻守德眼尖的看到了正由喻家小厮陪着往这边儿大步奔跑的差役。 第197章 夫君威武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7章夫君威武喻守德又气又慌,他冲刘氏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官差来了,你再磨蹭就等着坐牢吧!” 言罢他也不再死命拖拽自己的这个婆娘,而是独自一人甩手走掉了。 刘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巷子尽头正有一队官差往喻家跑来。 刘氏吓得赶忙去追喻守德,她和喻守德的一群儿女见状,忙也拖家带口的跟了上去。 喻嘉言揉着眉心,“总算都走了。” 明月唇角含笑哄他开心,“夫君威武,我都没动手呢就已经诸邪退散。” 喻嘉言苦笑一声,“我这也是不得已。我要是不对他们狠一点儿,他们肯定就死皮赖脸住下来了。我可不想咱们家因为这群人再无宁日。” “要是他们再仗着自己是我这个举人老爷的亲爹、亲兄弟、亲妹夫而四处惹事儿,那咱们俩以后也不用干别的了,就光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就够咱俩焦头烂额的了。” “与其等到他们仗着亲戚关系占了咱家的便宜、坏了咱家的名声我再收拾他们,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们留下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明月点头表示了解,“再说还有咱娘呢,咱娘吃尽苦头郁郁而终,身为罪魁祸首的他们要是跟着你享福,咱娘九泉之下该有多么伤心。” 喻嘉言伸手拉住明月的手,“所以我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还在期待我对他怀有父子之情?” “他应该是觉得,你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作出妥协。”明月作为旁观者反而比喻嘉言要看的分明,她缓缓对喻嘉言道:“毕竟你现在是举人老爷了,以后还打算尝试着考进士。对你们这种有志入朝为官的人来说,名声显然比利益重要。他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仗着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明目张胆的缠上咱们。” 喻嘉言深吸一口气,“就算我真的作出妥协,别人难道就不会编排我不孝了吗?他停妻再娶可是事实,我不计前嫌孝顺他,咱娘情何以堪?” “所以说这就是个前进是错,后退也错的两难选择。不管咱们怎么做,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都免不了会挑咱们的刺儿。”明月略微用力回握喻嘉言,“咱们只要依从本心,让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至于别人怎么说,那就不是咱们能够控制的了。” 喻嘉言微微颔首,“咱们也算对得起他了,你别忘了,上次咱们可是给过他银票的。” 明月唇角微扬,“是啊,该尽的义务你已经尽到了,就算是有朝一日对簿公堂,咱们也理直气壮。” 喻嘉言当初给喻守德的那笔银子已经足够他丰衣足食,他即使每天躺在炕上混吃等死,他也决计不会冻饿而死。 作为被他辜负和亏欠了的那个儿子,喻嘉言这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无论拿到哪里说道,喻嘉言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上一句“问心无愧”了。 至于喻嘉言因为顾虑生母的感受而拒绝给予喻守德其他好处,他的这个决断也不足以成为别人拿来攻讦他的所谓“短处”。 一来喻守德停妻再娶,本就愧对喻嘉言的生母谢氏,他根本就没资格在喻嘉言面前跟谢氏相提并论。 二来喻嘉言在喻守德“失踪”之后就一直跟谢氏相依为命,没有谢氏,他根本活不到今日,反倒是喻守德这个抛妻弃子的人渣,根本没有尽到自己为人父的基本抚养义务。 这样一个背信弃义、违法失德的人,除了故意跟喻嘉言过不去的某些“有心人”,剩下的绝大多数人是决计不会揪着他和喻嘉言的“父子关系”为他说话的。 至于那些“有心人”,喻嘉言表示,就算对方想要挑起事端他也浑然不惧,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平息争论,让绝大多数人站在自己这边,让喻守德和那些“有心人”一起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好了,不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还是继续准备年货比较有意思。”明月一边说话一边推着喻嘉言往后院儿那边走。 喻嘉言任由她推着自己往后走,边走他还边跟冬至、昌平交代事情,“冬至去拿装小银鱼儿的那个钱匣子来,昌平给那些差役每人一条小银鱼儿的茶水费,就说只是虚惊一场,劳烦他们大冷天的跑这一趟了。” 冬至一听忙拔脚往后院去拿钱匣子,明月和喻嘉言则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往后院儿那边走。 明月问喻嘉言,“你不用亲自出面打个招呼吗?” “我现在没心情应付他们。”喻嘉言叹息着,抬起空闲的左手揉了下眉心,“你放心,昌平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 明月有些心疼喻嘉言,“那你去哄着安哥儿玩吧。正好儿我想让柳三家的帮我一起准备午饭。” “那我还是去帮你准备午饭吧,万一我带了寒气进屋,冻着安哥儿可就麻烦了。” 明月没有拆穿喻嘉言,她知道喻嘉言只是想要待在她身边。 小两口儿于是一前一后进了灶房。 前院儿,昌平和胜平热情却又不是真诚的招待着那些衙役,好茶好点心的才一端上来,那些衙役眼睛就亮了几分。 因为长期跟喻家打交道,所以这些人都知道喻家的两位主子是大方人儿。 他们并没有跟昌平、胜平客气什么,而是非常坦然地喝起了热茶、吃起了点心。 没一会儿冬至就抱着钱匣子到了前院儿,昌平被柳三一个眼色叫到外头,冬至忙按照衙役人数,从钱匣子里头拿了四条一两重的小银鱼儿出来。 “家里的点心果子什么的,你去帮我备上四份。” 昌平果然很懂得如何招待这些衙役,等到冬至小跑着拿了八个油纸包过来,昌平这才带着柳三一起进到前院儿的正房堂屋。 “我家大奶奶受了惊吓,大爷脱不开身,怠慢了各位差爷。这是大爷让我拿来给各位赔不是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一边说着,昌平一边把银子和装着点心的油纸包分送给在座诸人。 在座诸人都是衙门里的普通衙役,虽然吃着官家饭,但平时能够拿到的油水却少得可怜。 而喻家和明家却都属于那种极其大方的人家,无论是报喜还是帮着办点儿小事儿,这两家都会给出非常丰厚的辛苦费。 这也是为什么喻家一有事儿,他们就争着抢着要过来。 第198章 明家来信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8章明家来信吃饱喝足,衙役们拿着两包点心和一条小银鱼儿满意离去,柳三和昌平略一思忖,索性直接关了院门。 再说喻守德一家。 着急忙慌从喻家离开后,他们并没有立刻雇辆骡车返回府城,而是派了个人鬼鬼祟祟盯着喻家门口。 看到衙役进了喻家,那负责盯梢的人一溜烟儿跑到喻守德和刘氏面前,“真、真的来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进的喻家。” 包括喻守德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黑了脸色,好一会儿喻守德才干着嗓子吩咐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你再去看看,看他们啥时候离开的。” 他和刘氏的小儿子有些不情愿,喻守德见他不动,只好使出杀手锏,“赶紧去,等你回来爹给你二十文钱买零嘴儿。” 喻守德此言一出,他和刘氏的小儿子顿时高兴起来,但他和刘氏的其他子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却都不高兴起来。 他们也想要这二十文,甚至更多的零花钱! 要是放在平时,喻守德和刘氏的这些子女肯定就要争着去做这打探消息的活计了,毕竟有钱拿不是? 可眼下他们却个个都不想冒着被抓的风险,去争这区区二十文钱。 但他们不争,他们各自带来的小豆丁却都眼馋起来。 平时除了年节时分,他们连一文两文的零花钱都拿不到,二十文对他们来说都已经称得上一笔巨款了。 这么多钱,他们如何能不动心? 于是就在喻守德提心吊胆等消息的时候,他和刘氏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就都造起了反。 几个小屁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我也想要零花钱”,搞得喻守德烦不胜烦。 最后还是刘氏吼了一声,这些小屁孩儿才不甘不愿的缩回了自己父母怀里。 又过了约么两刻钟,喻守德的小儿子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走了,那些衙役都、都走了。” 他话音刚落,喻守德的大女儿就跃跃欲试准备杀回喻家了,一边掉头往回走,她还一边喋喋不休的放着狠话。 喻守德原本就烦的不行,看到自己女儿蠢成这副样子,他一个没忍住就朝对方吼了起来,“你那脑子是被狗吃了吗?!人家既然能把衙役请来一次,那人家就一定能够请来第二次!你还想打人家个人头猪脑,我看你天生就是个人头猪脑!” “娘”喻守德的大女儿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突然被自己老爹劈头盖脸一顿骂,她整个人直接就懵掉了。 刘氏见她眼泪汪汪,心里着实心疼了一下,但最近这两年喻守德脾气见长,刘氏也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跟他作对。 她只能拉着自家闺女的手用力拍了两下,“好了,好了,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他现在正烦着,你消停点儿别去惹他。” 喻守德见她没有跟着闹腾,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去租车,咱们趁着时间还早直接回去府城。” 喻守德的大儿子很是不甘不愿,他这次过来的最大目的可是抢走喻嘉言的那个县令师傅,如今他却连人家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要灰溜溜回去府城,这让他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走吧,那小子既然半点儿都不肯妥协,那咱们就是继续耗在这里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喻守德也不甘心,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灰溜溜带着一家老小回去府城——谁让他有把柄握在喻嘉言手里呢。 “主子,他们已经雇车出城了,看方向应该是打算返回府城。”这边儿喻守德他们才一出城,那边儿胜平的弟弟康平就已经一溜儿小跑进了喻家。 康平今年不过九岁,长的不如一般九岁的孩子高大,但他的那股机灵劲儿却是寻常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比不上的。 “赏他一把铜子儿。”喻嘉言在前院儿书房见了他,听完他言简意赅的禀告,喻嘉言让昌平拿了一把铜子儿给这小家伙儿。 康平喜滋滋把铜子儿揣进怀里,“谢主子赏。” 喻嘉言摸摸他的发顶,“去跟你昌平哥哥下去吃点心吧。” 康平一双眼顿时弯了两个小月牙儿,看那样子倒比得了赏钱还要开心几分。 *** “主子,明家的老太爷让人从五里屯捎了封信到咱家。”打发走康平,喻嘉言正准备回去后院儿逗孩子,柳三却突然拿了封信给他。 喻嘉言眉梢微蹙。 明老爷子可才回去五里屯没多久,这么急着让人送信过来,十有八九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一边在心里琢磨这“大事儿”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喻嘉言一边捏着厚厚的信封走向后院儿。 “咱爷让人送来的,我看了一眼封皮,字迹是大哥的。”进了正房东屋,喻嘉言一边脱鞋上炕一边对着明月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明月拿过剪子,小心翼翼剪开信封,小两口儿于是开始头挨着头一起看信。 “你怎么看?”放下信,喻嘉言微微侧头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自家媳妇儿。 “买吧,咱爷可是老庄稼把式了,他既然说了明年可能会闹旱灾,那咱们就不能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 喻嘉言也是这个意思,他微微颔首,“大哥不是说村里的其他老人也觉得明年会年成不好嘛,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会成真。” 明月心里闷闷的,她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努力奋斗,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衣食丰足的好日子,老天爷却突然开始闹情绪了。 这让她有种无法言说的危机感和挫败感。 喻嘉言见她情绪不高,忙打起精神卖力地哄媳妇儿开心,“你要往好处想。这要是放在以前,一场天灾咱们可能就都命悬一线了。现在咱们至少已经有了少许与天灾对抗的能力,只要咱们多多屯粮,天灾什么的对咱们来说最多也就是损失些钱财罢了。” 明月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是,至少咱们生活在吏治清明、国家安定的太平年月,而不是朝不保夕、战火纷飞的混乱时期。日子清苦也好,富足也罢,至少咱们全家都能平平安安的一起生活下去,这就已经是咱们天大的福分了。” 第199章 鱼与熊掌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199章鱼与熊掌喻嘉言揽着自家媳妇儿的肩,“那咱们就来筹划一下后续事宜。” 明月唇角含笑,微微颔首,“首先咱们肯定是要跟顾大人说一声的,然后就是按照咱爷说的多屯些粮食。至于其他的,我看咱们不如再多买些中田、下田,然后明年把所有的中田、下田全都拿来种番薯、洋芋和玉麦。” 这三种作物都是相当高产的,对土地和水源的要求也是相对较低的,明月提出种植这些,为的正是能让更多人在旱灾来临之时填饱肚子。 喻嘉言没意见,他摸着下颌补充道:“那我再让孙牙人两口子帮咱们物色一批下人。” 明月点点头,“还有腊味、肉干、肉酱、咸鸡蛋、咸鸭蛋、各种小咸菜,以及布匹、棉花、药材、现银,咱们多少也得存上一些自家吃用。” “这些你做主就好。”喻嘉言帮着明月把要买的东西全都记下,“下田和中田咱们挑有水的庄子买吧,最好还是那种跟咱们原来的几个庄子距离极近的。这样万一有流民作乱,庄子上的下人也能互相帮衬。” 明月点头以示赞同,“那就按你说的买吧。要是实在买不着合意的,咱们再想其他办法也不晚。” 喻嘉言问她,“你说咱们要不要跟爷奶、爹娘他们说一声这买地的事儿?” “说吧。” 明月知道明老爷子一直以吴老爷为榜样,一直想像吴老爷那样,做一个能够福佑乡邻的仁善乡绅,眼下他既然发现了天气的异常,那他肯定就不会对身边的亲戚乡邻坐视不理。 正是因为深知明老爷子“把明家打造成积善之家”的夙愿,明月才会想到要拉着明家一起来做这件大事儿。 小两口儿商量毕,喻嘉言立刻带着胜平去了县衙拜见顾知县,明月则叫了昌平进来,“让柳三备车,我要去趟孙牙人那儿。再有就是帮我把作坊里的大小管事全都叫到家里来,我有事儿吩咐他们。” 昌平应声而去,明月又叫过香草和冬至,“香草去准备四样礼,等会儿我要带去孙牙人家里。冬至去换身衣服,等下陪我出门。” 打发走了两个小丫鬟,明月又从箱笼里头取了十张二十两面额的小额银票出来。 *** “喻太太!”孙牙人家,明月才一下车,孙婆子就带着自己的小闺女迎了上来。 “孙大娘。”明月屈膝回了一礼,“这是你家小莺吧?几个月没见,这孩子居然又长高了。” 孙小莺是孙婆子的老生女,如今不过七岁多一点儿的年纪,但个头儿却比寻常的九岁女孩儿还高些。 “别提了,我都愁死了。你说她一个小闺女,长这么快,以后个头儿岂不是要比她爹还高?到时候要是没人敢要可咋整!”孙婆子嘴上烦恼,眼角眉梢却满满都是对自己这个老闺女的无限宠溺。 明月听的忍俊不禁,“小莺又不是一直都长这么快。人家不是说,小孩子有的早长个儿,有的晚长个儿么?说不定你家小莺就是长得早的那一种。” 孙婆子双手合十,“那我可就借您吉言了。” 两人闲话几句,孙婆子让家里的小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咱们两家这知根知底的,我也就不跟您绕弯子了。您这年根儿底下专程跑来我家,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等着处置吧?” 明月点点头,“我家还有我娘家,我们想要赶在春耕之前再入手几个水源充足的好庄子。庄子里的田地最好是以下田和中田为主,我们明年想要多种一些番薯、洋芋之类的高产作物。” 孙婆子柳眉微蹙,“我倒是听我当家的提过一嘴,说是他手头有几个田庄都挺不错的。不过当时他还说了另外一件事儿,他说咱们的这福兴县,明年十之六七怕是会闹旱灾了。” 明月眉梢微挑。 孙婆子以为她不信,“这也就是您,别人我是万万不会跟她透底儿的。就这两天吧,咱们福兴县的富户乡绅突然就开始卖庄子了。当然,他们卖的都是那种用水不太方便的。” 明月微微欠身,“多谢您坦言相告。不瞒您说,我娘家上午的时候也托人送了封信给我们,信上说的正是明年可能会闹旱灾的事儿。” 孙婆子疑惑,“那您怎么还赶在这个关口买庄子?” 等到明年旱灾一起,大把的土地会被贱价出售,那个时候她再去捡漏儿岂不更加划算? 明月当然也很清楚明年秋下才是买入田地、庄子、铺面、宅子的最好时机,可问题就在于,她的本来目的并不是趁火打劫发上一笔横财。 金可爱和银可爱谁不喜欢?可她更喜欢的却还是一个相对和谐稳定的福兴县。 她和她的丈夫、儿子,还有她的爷奶、爹娘以及其他亲人,他们可是全部都在福兴县,如果福兴县饿殍遍野、饥民满地,那她和她珍视的这些亲人,他们岂不是也要置身地狱? 当然她也可以拖家带口离开这里,可她拖家带口离开的风险和成本,却也决计不会比她设法帮忙需要付出的代价低。 所以除非是真的到了非走不可的紧要关头,否则明月是决计不会放弃这片土地以及这些乡亲的。 “我这不是想着多种一些番薯、洋芋之类的高产作物嘛。您也知道这些东西不仅产量大,而且还都便宜的很。这要是明年咱们福兴县真的闹了旱灾,这些可就是能活人无数的救命粮了。” 孙婆子听了不由对明家和喻家心生敬佩,她一脸严肃的对着明月作出保证,“您放心,我一定跟我当家的说,让他给您和明家都寻摸几个水源充足、以中田或者下田为主的好庄子。” 明月唇角微扬,“除了庄子,我家还需要买些下人帮着种田以及管理田庄。一事不烦二主,这挑选下人的事情我就也一并托付给您了。” 孙婆子拍着胸脯儿给明月打了包票,“您放心,年前我就给您把人送到家里去。” 明月满意离去,孙婆子则立马打发了小儿子去找孙牙人回来。 第200章 囤积物资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0章囤积物资从孙家出来,明月带着冬至去街上走了一圈儿。 首先是齐老大夫家的那间医馆,她一开口就问齐老大夫的二徒弟订了一大批的常用药丸,然后就是托了对方帮着寻摸最少五十年份的两支人参。 已经不怎么给人看诊的齐老大夫被她吓了一跳,问她为何突然屯药,明月也没瞒着,直接把明年可能会闹旱灾的事情告诉了齐老大夫。 齐老大夫若有所思,等到明月一走,他立马就派了几个小药童上街打听消息。 等到县里的富户乡绅正偷摸儿卖田的消息传回医馆,齐老大夫顿时也跟着忙碌起来。 除了提醒自家人、亲戚朋友以及医馆里的大夫、药童屯粮、屯药、屯日常用品之外,他还吩咐了自己的大徒弟和二徒弟调整医馆的药材采购清单。 再说明月。 从齐老大夫的医馆里出来之后,她又跟街上的各家铺子订购了大量布匹、棉花、餐具、炊具、调味品 把能想到、能买到的全都买了一遍,明月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家接收货物。 因为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明月连午饭都是在街上买的芝麻烧饼和小米稀饭。 “我已经跟王叔说好了,年后咱们就把隔壁的那栋宅子买下来。”傍晚时分,明月正拿了个小算盘噼里啪啦算着账,喻嘉言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们家旁边儿、明家对门儿的那栋宅子属于一户姓王的人家。 王家的当家男人王治,他生母过世之后,他祖母立马就张罗着给他父亲另外娶了一个新媳妇儿。 王治抗争无果,激愤之下便就只身一人来了福兴县。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年郎,初出茅庐,举目无亲,可他却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和精明,在福兴县闯出了不小的名堂。 如今他已经四十有五,过去的近三十年时光留给他的,除了和乐美满的家庭,还有足够他们一家用上四到五代的宝贵财富。 与生活幸福美满的王治截然相反,他那个当初欢欢喜喜另娶新妇的父亲,如今正过着水深火热、生不如死的日子。 明月和喻嘉言原本对王家的往事一无所知,可却架不住王治的父亲三番五次派人上门来闹。 他被珠胎暗结的小女儿气到中风,他后娶的妻子以及他和对方一起诞育的他的二儿子却都恨不得他立刻就死。 他后娶的妻子一是心疼女儿,二是早就厌烦了这个比自己年纪大上十多岁、脾气又格外不好的糟老头子。 他后生的二儿子则是盼着自己能够早日当家做主,然后也好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再也不必忍受自家老爹的严厉管束。 母子三人一拍即合,家里除了少数依然忠心于王治老爹的资深老仆,其他下人全都陆续倒戈,王治老爹的日子顿时过的水深火热。 这时候他总算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而且还是能够名正言顺继承他家业的嫡长子。 为了不让“毒妇”和“白眼儿狼”占便宜,王治老爹三番五次派人来请王治认祖归宗。 王治一开始并未理会,既然从那个所谓的“家”里走了出来,他就没打算再回去掺和他们的那些破事儿,可他的那个好二弟却单方面把他视作了心腹大患。 最是珍视家人的王治无法忍受他对自己的小孙子下手,虽然因为他足够警觉,孩子最终只是受了一些惊吓,但王治却依然火冒三丈,恨的咬牙切齿。 在与两个儿子商量之后,他们决定主动出击,让敢于对他们一家出手的那对恶毒母子自食恶果。 王治的老家与福兴县之间隔着另外的两个大县,他们这一走,想再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所以王治才会想要处理掉福兴县的部分家业。 原本喻家隔壁的这栋宅子并不在他处理的家业范围内,是喻嘉言专门儿去了王家拜访,并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帖,王治这才答应把喻家隔壁的这栋宅子按照市价出售给明月和喻嘉言。 明月抬头看他一眼,“定金给了?” 喻嘉言从袖袋里头掏出一张收据递到她手里,“给了,这是收据。” 明月看了两眼,然后把收据丢进一旁放银票和房契地契的匣子里,“王叔怎么突然想到要卖这栋宅子了?他不是说,想要留着这宅子,继续租给别人做生意?” 喻嘉言在明月身边坐下,“我给了他一张我的名帖,而且还答应了介绍他小外孙到我任职的书院进学。” 喻嘉言如今虽然只是个并未进入官场的小小举人,但举人的身份对于像王家这样的寻常商户来说也已经足够贵重了。 尤其喻嘉言和明家几兄弟还曾经在抓捕拐子、拯救孩子的那件事情里面立下大功,今时今日在景泰府,从上到下的大小官员基本都会略微给上他们几分薄面。 这几分薄面或许并不足以让喻嘉言他们在景泰府横行无忌,但如果只是找人帮着震慑一下王治的那些奇葩亲戚,喻嘉言的一张名帖却是绰绰有余。 更别提喻嘉言还答应了把他小外孙送进自己执教的那家书院,这是福兴县的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明年小姑不是打算把大表弟送到县城进学吗?大哥给他留了书院的名额没?” “留了。还有咱们外祖家、谢家、周家、王家、大嫂娘家的那几位准备来年去考秀才的咱们的大小表弟,大哥也给他们预留了书院的就读名额。” 明月咋舌,“这老多!” 喻嘉言摊摊手,“这已经算是少的了。那些考秀才根本没戏的,大哥非常铁面无私的一个都没有接收呢。” 明月一脸黑线,“那明年大哥他们那儿岂不是要多出很多亲戚借住了?” 喻嘉言一脸坏笑,“也没有很多,我听大哥说一共也就六个而已。” 明月抬手抚额,“这还不多!外祖家要来借住的应该是我三表弟弘武吧?到时候干脆让他和小姑家的陈珉一起住来咱家吧。” 第201章 明家买宅子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1章明家买宅子喻嘉言一脸的无所谓,“行啊,反正来了他们也是住在前院儿,于咱们而言妨碍不大。” ——只要来的客人不夹在他和他媳妇儿之间碍事儿,喻嘉言表示自己还是很大度的。 明月睨他一眼,“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改天也把堂妹、表妹们一起接来耍耍。” 喻嘉言正要炸毛儿,冷不丁却又想起自己跟王治约好的事情来,他笑嘻嘻抱着明月的胳膊蹭了两下她脸颊,“行啊,到时候就让她们住到隔壁的王家宅子里,咱们清净,她们自在,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明月忍俊不禁,她抬手戳了一下喻嘉言光洁饱满的前额,“你个黑芝麻馅儿的大包子!” 喻嘉言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明月这么评价了,所以他很清楚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笑眯眯的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不想教坏小孩子嘛。” 说着他一脸暧昧的在明月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激得明月汗毛倒竖。 她把自家的厚脸皮夫君推远一些,“说正事儿呢,你别没个正经。” 喻嘉言配合着她的动作略微退开些许,“接下来就是买粮食、肉类,兑换现银了吧?” 明月点点头,“番薯、洋芋、玉麦这些我打算能买多少买多少。玉麦咱们可以晒干了直接保存,番薯和洋芋咱们可以让孙大娘新送来的那批下人负责切片晾晒,或者直接把它们全都做成粉条儿放进仓库。至于鸡鸭鹅兔猪这些家禽家畜,鸡鸭和猪咱们可以去乡下收购,鹅和兔子养的人少,只能明年咱们自己多养一些了。” 喻嘉言提醒她,“鸡鸭和猪明年咱们也得多养一些,要是真的闹了旱灾,普通农户十有八九就顾不上养活家里的这些活物儿了,到时候咱们正好儿可以把这些高价卖给酒楼、饭庄、肉铺。再有就是鱼虾、螃蟹和莲藕,咱们是不是按着今年一半的分量下苗下种?毕竟如果明年真的旱的厉害,那这些东西咱们可能养不到秋下,池塘里的水就会被用掉大半甚至全部。” 明月略一思忖,“鱼虾和螃蟹按照今年四分之一的量下苗吧,莲藕倒是可以照着今年的量下种。” 喻嘉言想想就也同意了明月的这个决定,“那我明天就打发管事去收粮食、收生猪、收鸡鸭鹅兔。” 明月点点头,“现银咱们不用急着一口气儿兑完,我看年前不如先兑二百两,剩下的年后再陆续兑出。” 喻嘉言没意见,反正银票这玩意儿是全国通兑的,就算福兴县闹灾荒,这银票以后也一样能够派上用场。 他们之所以要准备现银,无非就是防着万一要逃荒。 逃荒路上他们总不能动不动就拿一张银票出来用,要知道他们这里,银票的最小面额都是十两。 而银锭子、银角子、碎银子,甚至银首饰使用起来却就方便多了,真到了需要银子开路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把银锭子、银角子、碎银子,甚至银首饰剪吧剪吧,剪成合适自己花用的分量再出手。 *** 小两口儿从年前一直忙到出了正月,家里要屯的东西,要买的庄子、宅子和下人才总算全部到位。 跟喻家一样,明家也买了好些东西,买了几个庄子、若干下人以及一栋宅子。 只不过他们买的那栋宅子,并不像喻家买下的王家宅子是与喻家紧挨着的,他们买下的那栋宅子位于他们这条巷子的最里面,是个足有明家原来那栋宅子两倍半大的三进院子。 那宅子原本属于府城的一位富商,因为他是仗着妻子娘家发的家,所以在家里他是半点儿也不敢出幺蛾子的。 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贪花好色,这不,家里有钱之后,他就开始借着出门行商的便利,可着劲儿的在外头金屋藏娇。 他的原配妻子对自己丈夫是个什么德行心知肚明,她倒是不在乎这老货养了多少女人,但是她却不能看着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家财落到那些小妖精手上。 所以这两口子打从差不多十二年前就开始了“你养外室我抄家”的精彩戏码,每次这富商置了外室,不出半年他的原配妻子铁定就会打上门来。 唯有他在福兴县置下的这房外室,奇迹般的得以在他妻子紧迫盯人的视线之下一躲三年。 至于原因,据帮着那位原配正室卖房子的孙牙人说,“那富商也是真豁的出去,为了瞒住自己媳妇儿,他居然寻摸了个不能人道的男人放在那座宅子里,让他跟自己的外室假扮两口子。这要不是他那位正妻从家里的银钱流动上头看出端倪,谁又能够想到他居然藏得如此之深?” 被用作这种用途的宅子,喻嘉言原本并不情愿帮着明家买下来,可孙牙人帮他问遍了这附近的三条街巷,他自己也足足拖了近一个月,这附近想卖宅子的却始终只有那位富商的原配夫人。 无奈之下他只好写了封信送回五里屯,还好明家诸人都不忌讳这个,再加上那位夫人要的价格相当便宜喻嘉言这才一脸无奈的帮着明家交了定金。 等到年后明许他们从五里屯回来,明许立马就把尾款交到了孙牙人手里。 孙牙人动作很快,衙门开始办公的第一天,他就把宅子的红契给明许送了过来。 明许于是又让郑彩霞安排了下人打扫宅院、重新粉刷、更换家具,务必彻底抹去宅子原主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值得一提的是,那宅子里原本的家具摆设,以及堆在那宅子库房里的绫罗绸缎、棉花布匹、金银首饰、药材补品因为这些东西全都过了那外室的手,所以那位原配夫人一件儿也没有让人带走。 她娘家豪富,那个外室女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底儿,对她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提。 与其让这些东西膈应自己,她宁愿把这些东西连着宅子一起贱卖。 于是在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买下了这座大宅之后,明家又因为这位富商夫人的眼界之高小赚了一笔。 等到明许和郑彩霞处理完这宅子的所有后续事宜,时间也已经不知不觉进入到了三月里。 第202章 定制水车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2章定制水车众人眼巴眼望,老天总算在三月初十下了一场小雨。 虽然土地并没有得到充足的雨水滋润自身,但农民们却依然怀着忐忑和期待将种子种了下去。 彼时明许已经带着家里诸人以及借住在他们家的那几个少年郎搬去了他们新买的那栋宅子,而福兴县的粮价也已经涨了两成上来。 之前没有听从县衙、里正、村老们告诫,硬是卖了很多粮食出去的农户开始后悔,倒不是他们现在就没了粮食下肚儿,而是他们害怕秋下粮食减产。 至于绝收,这么恐怖的事情很多人下意识选择了不去考虑。 明家和喻家也进入了春耕阶段,不过与福兴县的绝大多数人家不同,他们名下的土地基本全都有水灌溉。 除去庄子上原有的水井和池塘,明月和喻嘉言还找人去不同的地方,给他们做了十多架水车用以引水灌溉。 五里屯的村民沾了明家的光,春耕才刚开始,明家就把自家的其中一辆水车捐给了村里。 当然,明家也因此得到了第一个使用河水灌溉的特殊福利。 虽然免不了有那贪得无厌的村民说酸话,但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却都还是非常感激明家的,毕竟用水车可比人工挑水轻省太多了。 除了自家所在的这个村子,明月还分别送了一辆水车给王家、陶家、郑家、陈家人。 他们这些人并不住在五里屯,于是明月就让昌平带着喻嘉言请来的工匠直接去了他们所在的村子和镇子。 除了这些跟他们有亲戚关系的人家生活、居住的地方,其他地方明月和喻嘉言就没有主动插手了。 他们只是把另外一批人数更多的工匠送去了顾知县那儿,当然,和工匠一起被送去的还有做水车的一应费用,以及喻家派去给工匠们做饭的下人。 有了孙牙人从中周旋,一心想为福兴县百姓做些实事的明月和喻嘉言成功用最低的价格雇到了最好的匠人。 顾知县不是那种害怕别人喧宾夺主抢夺自己功劳的人,他非常高兴的收下了喻嘉言带去的那些匠人,而且因为县衙的“公款”不是那么容易动用,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喻嘉言自掏腰包雇佣那些匠人。 有了官府统一调配,那些匠人很快就在农田最多的河流、湖泊附近开始制造水车了。 喻嘉言工钱给的足、饭食准备的量大可口、住的地方也收拾的干净舒适,那些匠人干起活儿来都很卖力,平时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够做好的水车,现在他们硬是给在十天之内就做了出来。 一开始顾知县派去监工的长随还担心水车质量不过关,结果他接连查验了所有水车,都硬是没能找出一点儿毛病。 至于引水的沟渠,河两岸的农户盼水盼的眼睛都绿了,根本不用县衙的人到处宣传征召,这些村民很自觉地就来配合官府挖渠引水了。 当然,任何一个地方都免不了会有那么几颗老鼠屎。 在绝大多数农民都自动自觉挖渠引水的同时,也有少数农户自以为聪明的根本不肯冒头儿。 他们想得倒挺美,觉得只要沟渠挖好,那他们肯定就能跟着沾光用水。 却不料顾知县防了他们一手,他派出去的所有小吏,以及福兴县治下的所有里正,全部都在坚决贯彻“谁出力最多谁最先用水”的基本原则。 那些想要坐享其成的,以及那些家里田产极多,明明自己就有大把银钱定制水车,结果却非要和附近的贫苦百姓一起争抢公用水车的,最终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家先浇地、先下种。 至于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想要徇私的小吏和里正,他们倒是有贼心,可问题是他们没贼胆儿。 顾知县可是专门派人敲着铜锣在十里八乡宣传了,大灾当前,谁要是胆敢徇私,只要有人举报且查证属实,那这人就等着回家吃自己吧。 顾知县已经在福兴县做了两年父母官,就连之前总是想着跟他唱对台戏的县丞都已经被他收拾的开口闭口“大人英明”了,其他人那就更是只能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了。 当然,顾知县并没有把他们管的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喘,相反地,他非常清楚什么叫作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没人做出借着职务之便作奸犯科、吃拿卡要、欺压百姓这类触及到他原则和底线的事儿,平时他对衙门里的这些大小官吏还是相当宽和的。 像治下百姓在办理红契时自愿塞给经手人员的茶水费,某些铺子的掌柜、东家偶尔塞给巡街衙役的辛苦费,这些他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发笔小财的。 这也就导致了衙门里的大小官吏和里正之类的“村官儿”根本就不敢去撸知县大人的虎须——他们又不是活腻歪了、不想干了,这种当口儿,傻子才顶风作案呢。 大家伙儿有志一同的“为国为民”,个个都恨不能在自己衣服上用最大的字体写上“我是清官、好官”,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那几户想要投机取巧、走歪门邪道的乡绅富户根本就没有空子可钻。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出了更高的价钱去找匠人订做水车。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名下的那些田地到底还是耽误了下种的时机。 一步晚,步步晚,虽然晚的这十来天时间不至于对春耕有啥子太大影响,但秋天时,他们名下的那些田地,收成却是铁定会有所降低。 且不说他们心里如何郁闷,反正明月就只想送他们两个大字——活该! 又不是家里拿不出订做水车的银钱,非要处处算计、挖空心思的占小便宜,这种人说白了就是欠整治。 不过让她比较欣慰的是,整个福兴县也不过就出了五六户的这种人家。 剩下的绝大多数乡绅富户,他们就算不像喻家这样又是出钱又是出人的帮着县衙改善福兴县的农田灌溉条件,至少他们也不会连自家的田地都还指望别人。 如此一来,福兴县能够浇上河水、湖水、井水的田地顿时就多了起来。 第203章 水源共用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3章水源共用有水可用的田地,田地的主人很快种了种子下去,然而老天爷却并没有因此大发慈悲降下春雨。 随着不下雨的时间越来越久,福兴县的官员百姓也越来越焦虑。 就在大家琢磨着是不是开始第三次给地里浇水的时候,老天爷总算赏脸下了一场小雨。 地里的秧苗险之又险的熬了过来,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旱情就又持续了下去。 一直到地里的秧苗长到成株的一半高,福兴县的绝大多数地区却依然滴雨未落。 眼看着大伙儿好不容易养到现在的庄稼就要干死,顾知县再次发动群众人工灌溉。 然而随着河水湖水的不断蒸发,地下水位的不断下降,人们连人工灌溉的水源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了。 农田附近的河湖,里面的河水、湖水基本全都见了底儿。 只有各家各户的私有水井、池塘,因为一直未曾派上什么用场,里面倒是存下了为数不少的井水、池水。 然而这种时候,谁家舍得贡献出自家的私有水源?他们自家的田地难道不用浇灌? 顾知县为此几乎愁白了头,可是他却没有立场要求那些乡绅富户把自己庄子上的水源贡献出来。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明家和喻家居然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明家把自家在五里屯的几个池塘全都贡献给了村里,这事儿是明老爷子拍的板,他没有强求谢家、黄家等同样挖了池塘的人家跟自家统一步调,但在宣布这个消息之前,他却亲自去了一趟这些人家跟他们打招呼。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已经有至少三成的人家只敢吃野菜饼子、野菜糊糊粥了,明老爷子知道他们必是被旱情的严重程度给吓到了。 虽然这些年五里屯因为明家的缘故已经比周边的其他村子富裕了很多,但以现在这几乎翻了一番的极高粮价,这些老百姓傻了才会敞开肚皮大吃大喝。 又不是吃完今年,明年家里就不用继续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了,他们可舍不得把自己一家老小好不容易攒下的这点微薄家底儿一口气儿全都霍霍完了。 尤其,老天爷到现在都没有想要下雨的意思,他们打从现在开始就该做好今年颗粒无收的准备了。 这对乡下人来说无疑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儿。 他们看待庄稼就像看待自己的孩子,辛辛苦苦小半年,担惊受怕受尽煎熬不说,最后却连毛都没能捞到一根,这简直就是在剜他们的心。 明老爷子自己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所以他很能理解村里那些老伙计的焦虑心情。 这让他无法霸着自家的几个池塘不撒手,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绝收。 被明老爷子找上门去的基本都是学着明家养鱼种藕的明家的亲戚朋友,明老爷子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他的那些老伙计半点犹豫都没有,一个个全都选择了跟明家保持同一步调。 明老爷子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全是跟他一样的心思,比起觉得那些村民可怜,他们更多地显然只是想要和明家保持步调一致。 不过这对明家乃至明老爷子来说不算啥坏事儿,所以明老爷子就也欢欢喜喜继续张罗这事儿去了。 周里正这段时间也是犯愁的很,他们五里屯周边的小溪小河水量都不大,时至今日,他唯一能打主意的也就只有村里那几十个储存了不少池水的池塘了。 可问题是,那些池塘并不属于村子,他这个里正根本就没有自行调配那些池水的权力。 愁的整夜无眠的周里正正满院子来回踱步呢,明老爷子就带着自己的几个老兄弟找了过来。 听他们说完来意,周里正激动的只想仰天长啸。 他非常热情地把明老爷子等人请进了自家的正房堂屋,然后又大声吆喝自家媳妇儿准备茶水、点心和一桌席面。 好久没有看到自家男人这么高兴的里正媳妇儿强忍着肉痛的感觉杀了一只鸡、切了一条肉,然后又搭配着家里现有的其他吃食,做了一个小鸡炖干蘑菇、一个红烧肉焖土豆、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炒花生米、一个蒜泥蒸茄子、一个白菜粉条儿炖豆腐。 主食她到底没舍得全用细粮,思虑再三,她带着自己的小闺女为这群男人煮了一盆高粱米饭,蒸了一盆三合面馒头。 里正其实对这样的伙食不太满意,毕竟明老爷子等人可是来给他送“及时雨”的,他觉得自己怎么也该招待对方一顿好的。 不说别的,至少馒头可以用白面蒸,米饭也可以换成小米甚至大米的,要是能够再多给他们准备一小坛酒那就更加完美了。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跟自己媳妇儿直说的。 现在年景不好,里正心知杀一只鸡、切一斤肉、拿出一小坛酒待客就已经是自己媳妇儿“大方”的极限了,他要是还敢挑剔,那他媳妇儿绝对是会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给他撂脸子的。 为了自己大老爷们儿的宝贵尊严,里正识趣的没有挑剔自己媳妇儿。 明老爷子他们当然更加不会去挑剔里正媳妇儿是大方还是抠门儿,一来他们自己家里又不缺眼下这一口吃的,二来他们谁也不是专程来吃里正家这顿午饭的。 几位老爷子和里正一起商量好后续用池水对田地进行人工灌溉的一应事宜,然后又在里正的真诚挽留之下留在他家吃了一顿午饭。 等到这天下午,里正就把五里屯的所有村民全都召唤到了村头的打谷场上。 热辣辣的太阳光晒的众人头昏脑涨,但里正站在高台之上亲口宣布的那个好消息却让几乎所有人喜极而泣。 他们地里的庄稼有救了! 他们不用担心今年会颗粒无收了! 他们不用花大价钱去镇上甚至县里买粮了!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嘴里全都激动地说着什么。 喻守义、喻守礼这两家人的脸色却都很不好,因为在宣布明家、黄家、谢家等人家愿意把池塘里的水分给村民的同时,周里正还顺带说了一句要“优先这几户献出池塘的人家以及与这几户交好的人家”。 第204章 路遇流民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4章路遇流民作出贡献的人优先用水,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儿,所以村民们几乎没人心怀不满。 极少数贪心不足,想要可着自家用水的,在如今这种几乎所有村民都感激涕零、皆大欢喜的大环境下,他们当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不知足”、“不懂感恩”表现出来。 喻守义和喻守礼这两家人之所以脸色难看,完全是因为他们原本可以仗着和明家的亲戚关系优先用水,结果却因为喻嘉言和他们断了亲戚关系而再也无法享受明家给予的种种福利。 喻守义很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及早掐断家里人的那份贪心不足,后悔自己在明家把他当成亲戚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 但除他之外的喻家人却个个头铁的很,他们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一心只怨恨着明家和喻嘉言不近人情、不顾亲戚。 当然,这些话他们是万万不敢在五里屯其他人面前说出口的,不然他们非被村里人的吐沫星子给淹死不可。 再说喻嘉言和明月这两人。 他们自家的庄子有的有水井,有的有池塘,又因为准备充足而置办了好几架水车,所以他们名下的田地要用水还是比较容易的。 那些有产业在他们庄子周边的富贵人家,人家自己家里也是全都挖了水井和池塘。 唯有喻嘉言陆续买下的作为祭田的那块地方,那附近村子里的几十户村民,他们既没有池塘也没有水井。 好在他们的田地周边有着一条蜿蜒而过的小小河流,那小河水量不大,水位最深的地方也就只到成年男子的大腿根部,水浅的地方水位更是只能没过成年男人的小腿肚。 为防这些村民因为干旱颗粒无收,明月和喻嘉言在春耕开始之前就已经在这条河河水最深的地方紧急买下了一大片河滩地。 在村民们用他们喻家友情赞助的水车引水浇地、为春耕做准备的时候,喻嘉言雇了一批壮劳力,在他们刚刚买下的河滩地上一口气挖了六个方方正正的小池塘。 这小池塘他和明月并没有用来养鱼种藕,在买地之前,喻嘉言就已经给这六个小池塘安排好了它们今年的唯一用途——储水。 这水他们不是为了自家的祭田储备的,在买下那座小山周围的所有田地之后,喻嘉言就已经在山脚之下让人挖了池塘打了水井。 虽然因为干旱的关系,池塘和水井的水位全都有所下降,但节省一点儿的话,池塘和水井里的水源还是足够灌溉喻家的所有祭田的。 所以,打从一开始,喻嘉言和明月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把这水留给那些村民作救急之用。 这不,在明家把自家的几个池塘拿出来和乡亲们分享之后,喻嘉言也找上了那个村子的里正和族老。 里正和族老们差点儿被这兜头砸来的一个馅儿饼给砸懵,听到喻嘉言说要尽可能公平、要保证村里每户人家都有水用,几个老头儿赶忙点头答应,里正更是拍着胸脯儿保证自己一定公平公正。 喻嘉言和他们你来我往的客气几句,然后又暗示康平留在村里帮他监督里正和几位村老。 康平年纪不大人却机灵,喻嘉言一个眼神儿递过来,康平就主动开口跟喻嘉言提要求了,“主子,主子,康平可以留在这里玩儿上一个时辰嘛。” 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他把消息散播到村子的每个角落了。 只要这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家主子的善举和对里正的要求,那么里正和村老们如果过于偏颇,村里肯定就会有吃了大亏的人家跑到庄子上去跟他家主子告状。 虽然这样可能会招来一些人心不足蛇吞象或者想要借机生事的家伙,但他家主子又不是那等偏听偏信的无能之辈,真有人告状,他家主子肯定也会先调查再处置的。 事情办妥,喻嘉言就直接回了自家在山下新建的二进宅子。 宅子的后院儿里头,明月正由冬至陪着在准备午饭。 因是在庄子上头,所以明月做的都是就地取材的下饭小菜。 喻嘉言一进堂屋,就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了用小碟子装着的宫保鸡丁、尖椒炒肉、糖醋鱼、鸡蛋羹、炸茄盒、凉拌三丝这六道家常小菜。 香草给他端了水,喻嘉言略微洗漱一番,明月和冬至就已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冬至手里端着一大瓷盆泡在凉水里的白面面条,明月手里则端着一小瓷盆的炸肉酱和一大碟的蔬菜拼盘。 喻嘉言探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又大又深的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黄瓜丝、莴笋丝、绿豆芽、胡萝卜丝、红萝卜丝、葱丝、青豆、芫荽末。 “这么丰盛!”喻嘉言一边感慨一边接过了明月递来的白瓷大碗,这大热天的,明月做的这些饭菜可太让人食欲大开了。 冬至笑着退了出去,小两口儿则紧挨着在椅子上坐了,然后一起闷头开吃。 饭后,美美歇了个午觉的小两口儿搭车赶回县城的自家宅子。 “主子,有流民。”喻嘉言正跟明月说着康平带回来的那些消息,赶车的昌平就已经低低惊呼一声。 他很吃惊这个时候居然就有流民背井离乡,毕竟福兴县现在可还相当安定,但同时他又害怕自己声音太大会把流民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是以他强自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喻嘉言闻言不由眉梢微蹙,他把车窗开了一半,明月和他一起从半开的车窗探头向外打量。 这个时候的流民显然还没有饿到眼冒绿光、见人就抢,虽然他们穿着破衣烂衫,个个都身形消瘦、精神萎靡,但他们却并没有对着明月和喻嘉言乘坐的马车流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或眼光。 理智尚存,这是明月对这群流民的第一印象。 喻嘉言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处去,他掩上半开的车窗,“看来等回了县城,我得先去一趟顾大人那儿了。” 明月会意,“你跟他说,如果有必要,咱们家可以把所有玉麦、番薯、洋芋、粉条儿都捐给县衙作赈灾之用。” 玉麦原样儿晾干了就能放住,番薯和洋芋明月却是全都让人切片之后,才又放在太阳底下晾晒的。 如今的喻家,基本每个庄子的库房里头都堆满了喻嘉言和明月屯下的粮食。 喻嘉言摸着自己妻子乌黑的秀发,“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还是叫上大哥一起过去吧,反正大哥他们跟咱家立场一致。” 明月点点头,“你做主就好。” 第205章 雇佣镖师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5章雇佣镖师小两口儿回到自己家里,喻嘉言很快就又带着昌平出门了,明月则提笔写了好几封信,让胜平在日落之前帮着自己送了出去。 她的第一封信写给了五里屯的明家人,如今福兴县有流民涌入,明月不放心留在乡下的自家亲人。 她想让明老爷子、明地、明城和明塘带着家里的女人、孩子到县城与他们会和,这样她和明许几兄弟就可以就近照顾自己的家里人了。 她的第二封信写给了郑老太的娘家侄子,郑老太的兄弟如今已经不再走镖,但她的侄儿们却还都在吃着这口饭。 明月想要重金雇佣一批镖师,让他们帮着自己保护家里人。 她的第三、第四、第五封信是写给自己外祖家以及两个姑姑家的,她希望自己外祖家和姑姑家的老弱妇孺也能到县城里面暂住一段时间。 胜平很快就把她的几封信送了出去,三天后,明月收到了明老爷子、陶老爷子让人代笔写给她的两封长信。 陶老爷子说他们村里已经自己组织了巡逻队,每天都有青壮年在村子里巡逻守夜,所以他就不带着家里人到县城来麻烦自己的外甥女了。 明老爷子则是同意了让明城、明塘把家里的女人、孩子送到县城,至于他自己,他已经决定了要和明地一起留在五里屯照看自家的宅子和田地。 据明老爷子说,郑老太一家也是不打算过来县城的。 用郑老太自己的话说,他们那一整个村子的村民基本全是猎户出身,他们郑家更是几乎人人都有武艺在身,根本就不怕有流民过来。再加上他们的那个村子位置偏僻,流民晃荡到那边儿的几率其实很低。 至于明荷一家,明荷的丈夫陈柏已经决定把自己的老娘、媳妇儿、孩子全都送到县里。 他在镇上的聚福德酒楼做伙计,每天早出晚归的,根本就没时间照顾家里,要是没有流民出现也就罢了,他老娘和媳妇儿两个大人看顾家里的几个孩子倒是没啥问题,可你让她们对付流民 陈柏不敢冒险,与其怀着侥幸心理,最后追悔莫及,他宁愿厚着脸皮麻烦自己媳妇儿的娘家人。 明月很高兴自己的这个小姑父能够如此通透,带着明老爷子写来的那封长信,她脚步匆匆去了明家帮着自己的两个嫂子准备吃食、收拾房间。 一直到第二天明许几兄弟顺利接到明老太他们这一行人,明月略微提起的那颗心才总算放回肚子里面。 众人在明家新买的大宅子里寒暄见礼,然后又一起吃了一顿非常丰盛、非常热闹的午饭。 饭后明老太等人分别被请去她们各自的住所略作歇息,明月这才腾出手来安排其他事情。 她先是带着胜平、冬至去了一趟镖局旁边的老旧茶楼。 才刚走完一趟镖的郑老太的娘家大侄子昨天捎了信儿给明月,让她今天到镖局附近的这家林记茶楼跟自己面谈。 林记茶楼在那一片已经开了好些年头,是这县里年头最久的两家茶楼之一,因为位于平民百姓居多的南城,所以走的是平价惠民的路子。 茶楼里价格昂贵的东西几乎没有,无论是茶水还是点心,价格全都十分亲民。 明月在二楼的一个小小雅间坐了,冬至和胜平一个在屋里陪着她,一个则守在雅间门口。 过了约么一刻钟,明月正吃绿豆糕呢,郑老太的大侄子风风火火的过来了,他一边上楼一边跟小二打听明月所在的雅间。 明月听到动静赶忙迎了出去,“金大叔,我在这儿。” 金世平笑容爽朗,他打发走带他上楼的小二,“让大侄女你久等了。” 明月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才来不久。” 两人先后落座,明月让冬至给金世平倒了杯茶。 金世平一仰头直接把茶水喝了个精光,冬至忙拿着茶壶给他继续倒茶。 “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只是这工钱”金世平这次没有继续喝茶,他看着明月,直接跟她讨论起了正事儿。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五十两,您验验。”明月说着递了一袋银子给他。 她一共要雇十个人,每人每个月的薪酬是一两半,三个月下来,十个人的薪酬就是四十五两银。 至于多出来的五两,那是她给金世平的辛苦费。 金世平是个仗义人,虽然为了明月的这个事儿他没少费心,但他死活不肯多收明月多给的那份银钱。 明月好说歹说也没能说通,无奈之下,她只好在回家之后又让胜平送了五十斤高粱米、五十斤玉米面、十斤腊肉、十斤腊肠、十斤干豆腐、十斤鲜鸡蛋、两坛白腐乳、两坛红腐乳、一筐新鲜蔬菜、一筐应季水果到金家。 金世平一开始是拒绝收下的,在他看来,他不过就是帮着明月挑了几个妥帖可靠的人做保镖。 就这么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微末小事儿,他可不好意思收明月一份重礼。 好在明月很清楚金世平的为人,她在给金家送礼的时候就已经叮嘱了胜平,这是她作为晚辈孝敬长辈的,不是她给金世平的谢礼。 金世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他有心跟明月讲讲道理,奈何明月非常机灵的根本没有露面。 胜平也是个鬼机灵,见金世平拒绝的态度不再那么坚定,他立马就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搬进了金家的宅子。 *** 次日一早,明月拜托金世平帮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个镖师就被她分别派去了五里屯、陶家村、明家在县城的宅子以及他们喻家在县城的宅子。 五里屯和陶家村明月分别派了两个镖师过去。 派去五里屯的那两个镖师是所有镖师里身手最好的,明月有言在先,让他们务必形影不离的全程保护明老爷子父子二人——她怕自家祖父好心发作,把镖师们的武力值无私地奉献给整个村子。 至于派去陶家村的两个镖师,明月决定让他们听从自己的外祖父陶老爷子调派。 当然,陶老爷子的所谓调派,仅限于是调派他们保护自己和家里的其他男人外出,还是调派他们老老实实守着自家的老弱妇孺。 作为镖师,这两人是不可能上山下田,给陶家做免费长工的。 第206章 施粥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6章施粥这四名镖师她是让昌平赶车亲自送去五里屯和陶家村的,除了这四个大活人,明月还让柳三顺带送了一大堆吃食以及两封短信给明老爷子和陶老爷子。 至于剩下的六名镖师,她留了两个在自己家里、两个在明家新买的宅子,剩下的两个则负责护送住在明家和喻家的几个男孩子去书院以及私塾读书。 虽然这几个男孩子身边,明许和喻嘉言都给他们安排了老成持重的小厮跟着,可小厮毕竟年纪较小、武力值较低,真要遇到个什么事儿,小厮人小力微,怕是不能顶什么大用。 明月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侥幸心理,让自己的亲弟、堂弟、表弟们受到伤害。 办妥了这件事儿,明月又开始帮着喻嘉言处理施粥的一应事宜。 如今县里流民并不算多,明家和喻家在县城东郊合伙儿支了一个粥棚,粥棚里放了三口大锅。 每天这三口大锅里煮的基本都是洋芋干、番薯干和玉麦大碴子,偶尔明月也会让人掺些高粱米、黄豆、红豆之类的杂粮进去。 帮忙煮粥、分粥的六个妇人是明家的林管家在流民当中亲自挑选的利落能干、眼神清正的妇人,她们帮着明家和喻家做事,除了能得一顿饱饭之外,每天还可以另外拿到半斤粗粮或者五文铜钱作为工钱。 除此之外,明家和喻家还雇了部分流民在县城东郊用茅草、泥土搭建虽然简陋但却能够为流民遮风挡雨的茅草屋。 茅草屋优先流民当中的老弱妇孺入住,而那些帮着搭茅草棚子的青壮年流民,每天除了两顿饱饭,他们还能拿到二斤粗粮或者二十文铜钱作为工钱。 明月、喻嘉言这小两口儿和明家所有人谁也没有出现在粥棚那里,两家所有的主子都只负责调派银钱和粮食,至于施粥的一应事宜,两家全都交给了下人出面。 明家的下人以明家的林管家为首,喻家的下人则以喻嘉言的小厮昌平为首。 因两家是联合起来一起做的善事,所以喻嘉言事先就已经叮嘱了自家从庄子上抽调过来的几个下人,让他们尽心干活儿、服从林管家的指挥和调派。 这些被喻嘉言精挑细选出来的下人都是老实本分、勤快能干的,再加上有喻嘉言的小厮昌平以身作则,这些人和明家的下人配合起来倒是相当默契。 继明家和喻家之后,县城的其他大户人家也陆续支起了粥棚。 作为一县父母的顾大人把衙门里的所有差役、自家的所有男仆全都派了出去,一方面是维持县城治安,另一方面也是害怕有些大户人家用发霉变质的粮食救济灾民。 虽然这种既想省钱又想求名的乡绅富户属于异类中的异类、奇葩中的奇葩,但不可否认的是,哪朝哪代这种人都难免会出那么一个两个甚至更多。 顾大人不想去赌“人性”这种不太好说的东西,他宁可自己多辛苦一些、费心一些,也不想等到出了人命再去收拾烂摊子。 好在,眼下流民的数量还没有多到让人惶恐不安的地步,各家各户就算施粥,每天损耗的粮食数目也还远不到让主家心疼肉疼肝疼的地步。 在县城开始救济流民之后的两个月里,福兴县那些有水可用的田地又被先后浇灌了两到三次,如此一来,人们总算担惊受怕的熬到了秋收时节。 虽然因为干旱,各家各户的田地都难免减产,但比起那些最多也就只有往年一半收成,甚至干脆就是颗粒无收的村子,像五里屯、陶家村这种田地只减产了约么两三成的村子,村民们简直都想念上一声阿弥陀佛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庆幸了。 尤其是在看到村子外头那成群结队、一脸凄苦的流民之后,村民们更是深深庆幸起了自己能跟明家、陶家、王家、郑家这样的积善之家同住一个村子。 人们开始一边倒的说明家以及明家那些亲戚的好话,而被他们不停念叨的明家、陶家等人家却是人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应对心怀感激、频繁上门的乡亲们,他们还要忙着组织人手,看着自家地里的庄稼不被流民祸害。 再有就是,他们每家基本都有正在读书的小辈,需要赶在秋收开始之前,前往府城参加考试。 虽说明城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捎了口信儿给各家,说是明家会帮着这些孩子准备交通工具和下榻之处。 明月也说了会让自己最近雇佣的十名镖师,护着包括五郎在内的所有需要前往府城赶考的她的堂表兄弟。 但就算如此,他们各家却也免不了要为自家的孩子准备衣衫、盘缠、笔墨纸砚。 众人好一通忙乱,先是做好了单衣、夹衣、棉衣、鞋袜,准备好了足够的银钱和上好的笔墨纸砚,然后又巴巴的把自家孩子送上骡车。 和这些孩子一起前往府城的除了明月雇来的包括金世平在内的十个镖师,还有明城、明塘、三郎以及他们一并带去的两个婆子和六名小厮。 明城是个稳重却又不失精明的妥帖人,明塘和三郎虽然性子跳脱了点儿,但却个个都有一身好功夫。 有他们三个跟着,再加上金世平又是郑老太的娘家侄子,跟明家人关系一向密切,由着他们护送包括五郎在内的几个小伙子去府城,无论是明家还是明家的亲戚,大伙儿全都可以少揪点儿心。 至于他们带去的下人,六个小厮负责帮着跑腿儿打杂、收拾房间、浆洗衣物,两个婆子则负责给这一大群人准备一日三餐、点心汤水。 与他们同去府城的还有顾知县最为信任的卫师爷,他是拿了顾知县的公函,去找顾知县的上官申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的。 一行人有的坐骡车、有的骑骡子,紧赶慢赶的,总算赶在差两刻钟就申时末的时候浩浩荡荡进了府城。 由于天色已晚,明城等人遂把顾知县派来的卫师爷也一并请到了他们在府城新买的那座小宅子稍作休整。 卫师爷没少和明家人打交道,再加上顾知县又相当看重明许几个,所以卫师爷其实一直都在不着痕迹的跟明家人和喻家人打好关系。 眼下明城真心实意的邀请他到自己家里作客,卫师爷略一思忖就也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第207章 人尽其用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7章人尽其用明城他们走后,明家和喻家又在县城东郊增设了一个粥棚。 随着流民人数的不断增多,原来的三口大锅已经无法满足流民们对食物的强烈渴求。 明家和喻家雇来煮粥的妇人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由每天煮一个上午的粥变成了每天煮一天的粥。 可就算如此,最近几天那些流民也不是人人都能领到他们两家施的杂粮粥或者粗粮粥。 好在县城还有其他人家也在施粥,那些流民倒也不至于因为领不上明家的粥就一整天一整天的饿肚子。 而明家和喻家之所以赶在秋收之前又增设了三口大锅同时煮粥,则是因为福兴县在昨天和前天竟然陆续涌入了四五百个新的流民。 这批流民操着明显的外地口音,显然并不是来自福兴县境内,甚至有些都不是来自福兴县周边的其他几县。 据某些走南闯北做行商的本地人说,这些流民至少有三成来自他们景泰府隔壁的金平府。 金平府和景泰府一样,有那么几个州县今年基本没有下过雨,但金平府有一点却不如景泰府,那就是金平府境内并没有多少河流湖泊可供农户取水灌溉。 如此一来,只要老天爷不肯赏脸下雨,金平府那些靠天吃饭的农户们可不就直接连春耕的机会都没有了么。 他们只能先吃家里的存粮、山上的野菜,然后再吃草根、树皮、观音土,最后再背井离乡的去要饭,只为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只是他们去到的地方,村落基本都跟他们自己之前所在的村子一样,因为干旱,村民们只能离开村子,去往其他地方寻求一线生机,城镇虽然住着富户,但人家却也不会白白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赈济灾民。 无他,实在是灾民多的有些过分,他们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他们存下的那点儿粮食,这些灾民也不用几天就能吃完。 更何况他们自己也不能餐风饮露活下去,家里的老老小小,哪个不是长了一张嘴,顿顿都要吃上饭? 在连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都有了挨饿风险的这个时候,那些富户可不舍得把自家的救命粮拿给比蝗虫还多的过境流民。 他们的这种行为固然利己,但其他人却也没资格跳出来指责他们,因为一来他们自己也必须每天吃饭才能活下去,二来他们也怕自己一时好心拿了粮食出来,结果却反而给自己家人招了灾祸回来。 有句话叫“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你不能指望那些已经饿红了眼的灾民,个个都知道感恩,都会用法律和道德约束自己。 这世间从来就是既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人会因为自己快要饿死之时,别人施舍的一碗救命粥而对施粥之人感恩戴德,那么自然就也会有人恩将仇报,你施了粥、救了他的命,他反而在有了力气之后就要抢光你家的所有粮食,甚至还有顺带杀光你家的所有人。 这可不是富人们杞人忧天,历史上发生过的类似的事件简直不胜枚举。 人家居安思危,有忧患意识,着实算不上是一件有违道德或者律法的事儿。 明月扪心自问,觉得如果是换成她和喻嘉言,再不然就是换成明家人,他们也决计不会在无法自保的情况下去做什么善事。 这也是为什么明家和喻家选择在县城施粥,而不是在他们的老家五里屯。 在五里屯,他们只有一些下人和长工可用,根本抵挡不住那些饿疯了的流民。 在县城他们却可以倚仗镖师、衙役、驻军,有他们自己雇佣的镖师、有顾知县派出的衙役、有就驻扎在距离县城约么五十里远处的一支军队,那些流民就算想搞事情也没那么容易。 第二个粥棚的三口大锅也派上用场后,明家和喻家就开始张罗收秋了。 两家最先收拾的是中田、下田里的番薯、洋芋、玉麦等物,这些东西他们已经打算好了要全部拿来赈济灾民。 开粥棚施粥是一个重要的赈灾渠道,但更多地明家和喻家却是选择了让那些流民自己通过劳动换取粮食作为报酬。 他们先是选取了部分流民在县城东郊的荒地上搭建茅草屋,等到搭建的茅草屋足够大家暂住,明家和喻家又雇了部分流民帮着开垦荒地。 那些荒地他们两家并不是为了自己开垦的,虽然雇人的粮食是他们出的,但那些荒地两家却并没有纳入自家名下的打算。 他们已经商量好,等到旱灾的事情一过去,他们就把这些田地全都交给顾知县处置,他是用来安置灾民也好,以官府的名义出售也好,总之明家和喻家是不会沾手这事儿。 反正他们本来就只是想要救济灾民,而不是趁此机会大发灾难财。 这两家秋收、赈灾忙的不亦乐乎,县城的其他富户也不甘落后——谁还不想要个好名声了? 于是大伙儿纷纷响应顾知县的赈灾号召,以吴家、姜家、齐家、王家等老牌乡绅为首的一大群乡绅富户,紧随明家和喻家之后,也把自家地里的番薯、洋芋、玉麦捐了出来。 顾知县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自己和明家、喻家关系更好就搞啥子区别对待。 所有响应他号召的乡绅富户,顾知县全都给了他们极大的尊重和信任。 等到带着知府衙门关于允准放粮赈灾公函的卫师爷从府城赶回福兴县,福兴县的赈灾工作也已经步上正轨。 县城东郊那块原本碎石遍布的荒地上,此时已经建起了一排排、一列列用泥土和茅草搭建的小茅屋,小茅屋则早就已经住进了大量灾民。 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其他灾民无论男女,只要四肢健全,就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去为自己和家人争取活命的那一碗饭。 在衙役以及施粥乡绅派来的下人们的监督之下,灾民中的壮劳力或是开垦荒地、或是搭建茅屋、或是帮着县衙兴修水利,剩下的妇人和半大孩子则帮着各家各户煮粥、分发、维持秩序。 第208章 官府放粮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8章官府放粮县城里的各家医馆也没闲着,几个免费看诊、抓药的小摊子几乎每天都会在粥棚旁边准时出现。 那些身上有病有伤的灾民,个个都得到了免费救治。 再有就是县里的几家棺材铺子,只要城外有死人,棺材铺子的小伙计就会立马套了骡车,往城外运送薄皮棺材。 这是为了让过世的灾民能够尽早入土为安,从而避免尸体因为长期暴露在大太阳底下而引发瘟疫。 至于跟谁收钱,棺材铺的小伙计们表示,东郊这嘎达这不是有县衙的李师爷、明家的林管家、喻家的柳大郎呢嘛。 这仨人他们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卖棺材的银子他们一准儿就能收上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灾民之所以能够拿到一口薄皮棺材安葬自家亲人,完全是因为眼下没有爆发疫病的征兆。 那些死去的灾民,没有一个是因病过世的,不然顾知县采取的必然就是另外一套“火化尸体”的方案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无论是从已经封城的福兴县里出来赈灾的这些本地人,还是因为灾荒而不得不流落他乡的大批灾民,大家的情绪全都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而原本荒无人烟的这块地方,此时居然也开始变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福兴县因为灾民大量涌入而爆发民乱、瘟疫的卫师爷,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提着的那颗心总算缓缓放回了他的肚子里。 他大步朝着已经三天没有回城的顾知县走了过去,一边走,他身侧粥棚里红薯粥、杂豆粥、高粱米粥、玉麦碴子粥、白菜洋芋汤的味道一边往他鼻子里飘,他甚至还听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儿在跟自己娘亲撒娇,“今天咱们还吃玉麦碴子粥好不好?咱们老家都没有玉麦碴子粥” 这平常而温馨的一幕让卫师爷直接红了眼眶,他一边努力平复心情一边一溜小跑儿冲向正四处查看赈灾情况的顾知县,“东翁!” 顾知县回过头,看到一溜小跑儿的卫师爷,他忙转身朝着卫师爷迎了过来,“事情办的怎么样?” “幸不辱命!”卫师爷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贴身藏着的公函拿出来递给顾知县。 顾知县迫不及待地接在手上,边看边连连道好。 说老实话,虽然县里很多乡绅富户都出了粮食帮着赈济灾民,但真正挑大梁的却依然还是明家和喻家。 这两家除了宅子、铺子、庄子都还好好保留着,家里的粮食、银钱这段时间是流水一样的往外花。 再有就是他们顾家,他身为一县父母,自然不可能只让底下的乡绅富户出钱出粮。 在跟顾老夫人、顾夫人商量过这事儿之后,顾知县就把自家的大半存粮,以及自家庄子上出产的所有新粮全都划归到了赈灾粮的那一堆里,以致于他们一家现在只能三不五时的光顾粮店,靠着买粮维持生活。 好在福兴县因为防御措施比较到位,田地干旱的情况得到了一定缓解,所以粮价上涨的并不像其他州县那么夸张,不然顾夫人这些年的家底儿怕是都要白攒了。 *** 卫师爷回来后,顾知县大大方方开了粮仓,县衙开始以官府的名义给灾民发放赈灾粮。 明家和喻家得到消息,在官府开始发放赈灾粮的第一天就撤掉了两家合伙开设的两个粥棚。 福兴县的其他人家也和明家、喻家一样,在官府开仓放粮的那天早上就收拾家伙把粥棚给撤掉了。 再然后,众人开始不约而同地盘帐、清点存粮。 明家负责盘帐的是明许几兄弟,喻家负责盘帐的则是喻嘉言和明月这小两口儿——主要是他们家确实人丁单薄,根本没有其他人选可用。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明月才能真切体会到,喻嘉言既没有长辈也没有兄弟的不好之处。 至于平时,他们小两口儿关起门来过自己清清静静的小日子,明月不知道有多省心、有多高兴。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三天多,喻嘉言和明月总算盘完了家里赈灾期间的所有账目。 “之前咱们屯的那些粗粮已经全都清空了,今年新下来的番薯、洋芋、玉麦也只剩了约么一半儿。再有就是咱家之前存下的那一匣子银票,经此一事,那一匣子银票如今就只剩了大概两成左右。” 明月报了一遍自家家底儿,坐在她旁边的喻嘉言看着账本微微颔首。 其实这个情况他和明月早就已经心里有数,他们对账,对的不过就是账目是否存在错漏、是否账实相符。 眼下既然没有对出任何问题,那他和明月就都可以放心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啊这是。”明月笑嘻嘻感慨了一句,然后就又琢磨起了开点心铺子的事儿。 这事儿她已经琢磨好久了,如果不是赶上了今年大旱,这会儿她的点心铺子怕是都已经开起来半年有余了。 喻嘉言看到她又翻出了年前写的“计划书”,顿时也来了兴致要帮她出主意。 他觉得明月说的很对,他们确实又该开始琢磨怎么赚钱了。 小两口儿于是就靠坐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起了开点心铺子的事儿。 明月的意思是,他们家的这家点心铺子除了卖点心,还可以根据季节变换,适当推出一些好喝的饮品,一些好吃的果干、果脯、果酱、干果、小食。 喻嘉言很有兴趣,他提议明月先买几个有厨艺基础的婆子、几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等到把人培训出来了,她再张罗铺子开张的一应杂事。 明月也是这么打算的,小两口儿于是就又开始商量铺子的装修风格。 等到把图纸画好,明月又提出让胜平帮着跑一趟孙牙人家。 喻嘉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亲自叫了胜平进来,让他去给孙婆子传话儿。 孙牙人和孙婆子如今已经把明家和喻家当成了头等重要的大客户,但凡是明家和喻家让他们两口子帮着办点儿啥事儿,这两口子都会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给办出最好的质量。 这不,明月买人的要求被胜平转述给孙婆子的第三天上午,孙婆子就带着二十多个下人登了喻家的门。 第209章 挑选下人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09章挑选下人孙婆子带来给明月挑选的二十多个下人里,有厨艺基础的婆子占了约么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部都是被自己父母或者亲戚卖到孙婆子手里的穷苦出身的小丫头。 明月最先考察了孙婆子带来的七八个婆子,这七八个婆子说是婆子,但年纪却个个都在三十到四十五岁之间。 她们的这个年纪,明月至少还能再使唤他们十到二十五年。 显然,孙婆子很好地领会到了明月买人的用意。 明月细细打量了几个婆子一番,挨个儿问了她们不少问题,然后又让她们各自给自己做了一道拿手的吃食。 最后,她选中了一个三十四岁、因为无子而被夫家休弃的黑瘦妇人和一个三十八岁、希望明月能够把她丈夫儿女一起买下的矮胖妇人。 那个被夫家休弃的黑瘦妇人名叫沈红叶,她亲娘早逝,继母不慈,嫁人之前和嫁人之后过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被人非打即骂的凄惨日子。 被休之后,她不想回去自己娘家,被继母再卖一遭换聘礼,所以就一咬牙自卖自身了。 她并没有系统学过做饭做菜做点心,但她却无师自通的掌握了一手好厨艺。 明月觉得如果她所说属实,那么她应该就属于那种比较有天分的人。 至于那个希望明月能够买下他们一大家子的矮胖妇人,这妇人娘家姓姜、婆家姓潘,在落到孙婆子手里之前,她是隔壁县城某大户人家的厨娘之一。 之所以被主家发卖,是因为她拒绝把自己的闺女嫁给府里大太太的奶娘的堂妹的小儿子。 他们府里大太太的奶娘在本府的下人堆里是个说一不二的厉害人物,她那个堂妹的小儿子则是个被父母惯坏、吃喝嫖赌无所不沾的烂人。 潘姜氏心疼自己老实孝顺、勤快能干的大女儿,不想把她配给这么一个烂人,于是就极其委婉的拒绝了这门亲事。 奈何对方却咬死了他们一家不肯撒嘴,几次出幺蛾子,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都没能得逞的奶娘的堂妹一气之下就找上了自己堂姐,非要让她帮着自家出了这口恶气。 再然后,潘姜氏就被府里大太太的奶娘陷害了。 对方原本是想借着陷害她的这一把,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乖乖与自家堂妹结亲,结果潘姜氏却是轴脾气。 她觉得这一家子从上到下都心术不正,如果自家女儿就这么嫁了过去,那她以后就是想给女儿撑腰怕是都千难万难。 潘姜氏咬死了不肯结亲,那奶娘一怒之下,索性直接鼓动了大太太,把“犯了错”的潘姜氏打了板子卖出府去。 这老货原本是想让潘姜氏跟自己的丈夫、儿女天各一方的,却不料潘姜氏的丈夫潘三元居然也跟潘姜氏一样死心眼儿。 潘三元找了府里的大总管,用潘家的几乎所有家底儿,跟他换了一个全家一起被发卖的机会。 潘姜氏是感动的,但同时她也是愧疚的,好在她的丈夫、儿女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因为府里那位大太太的奶娘给潘姜氏安的是“偷窃”的罪名,而潘姜氏是个轴脾气,她坚持不肯和家人分开,也坚持要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告诉可能会成为她主家的买主。 她的这副轴脾气没少惹怒领走他们一家的那个牙婆,要不是她和她两个闺女身上、手上都戴了一点银首饰,可以让她用来哄着牙婆,她怕是早被牙婆给教训的怀疑人生了。 但是就算牙婆不找她麻烦,她的直言不讳却也导致了他们那个县的大户人家谁都不愿意买了潘姜氏回去。 领走他们这一家子的牙婆没了办法,只好把这一家子远远发卖。 这也是为什么潘姜氏和她的丈夫、儿女会辗转来到福兴县。 好在孙牙人和孙婆子都是信奉“诚信为本”的生意人,他们压根儿就不认为潘姜氏坦陈自己的“偷窃”罪名是不妥当的。 再加上潘姜氏一家六口儿都是勤快能干的本分人,孙婆子相信,像他们一家这么勤快本分的的下人,只要遇到明理的买主,她是决计能够卖上好价钱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同孙婆子预料的那样,明月在亲口尝过潘姜氏做的一道甜点之后就立马决定了要把她和她的家人一起买回来。 潘姜氏高兴坏了,她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砰砰砰朝着明月磕起头来。 当然,除了感激明月这个新主子,她也非常感激事先跟她交底儿的孙婆子。 如果不是孙婆子告诉她明月的脾气秉性、处事风格,她再怎么也不会大大方方表现自己——因为她怕万一自己被买主看中了,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就要跟自己彻底分开。 是孙婆子告诉她明月是个通情达理又格外心善的,她这才放下心来,努力表现自己的厨艺。 明月却是被她这格外实在的三个头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头跳了起来,她示意冬至把潘姜氏搀扶起来。 潘姜氏额头有些红,看得明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示意冬至带着潘姜氏和沈红叶站到院子里去。 孙婆子笑眯眯看着明月处置这事儿,明月却是在打发走了潘姜氏的第一时间就半真半假的抱怨起了孙婆子,“孙大娘你也是的,就算你可怜这潘姜氏,想要让我把他们一家子全都买回我家来,那你也可以提前跟我通个气儿吧?你瞅她刚才给我磕头的那个用力劲儿,好家伙,可把我给吓坏了。” 孙婆子笑得脸上褶子多了一倍,“我老婆子要是帮她说情,那她要记的可就是我这个老婆子的人情了,这样不合适。” 潘姜氏毕竟是要给喻家做下人的,她的忠心也好,感激也罢,孙婆子觉得她都应该将之交给喻家。 至于孙婆子自己,她一个做牙婆的,可不适合成为别家下人的大恩人,跟买主银货两讫才是她身为一个牙婆该尽的本分。 明月很喜欢孙婆子这股本分、规矩的劲儿,她笑着摇了下头,然后就认真考较起了孙婆子带来的那十多个小丫头。 第212章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2章潘三元给喻嘉言和明月行了礼,然后才在喻嘉言的示意之下,在喻嘉言下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把钱匣子打开,把账本儿推到喻嘉言面前,“主子请看,这是今天的账目和流水。” 明月打眼一扫,发现那钱匣子里起码装了有二十两银。 当然,这二十两银并不是整锭整锭的银锭子,而是零零碎碎的小银角子和几乎填满了整个钱匣子的若干铜子儿。 明月对这个数目非常满意,她眯着眼睛,唇角微扬。 喻嘉言则是顺着潘三元的动作拿了账目细看,“不错。” 潘三元很激动,他原本还以为喻嘉言和明月搞的这个怪模怪样的点心铺子挣不到钱呢,谁知才刚开张,第一天他们就净赚了约么十五两银子。 站在角落里的冬至就没有喻嘉言和明月那么淡定了,她双目圆睁,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 明月放下手里的茶盏,“能有这么多收益是因为咱们现在新店开张,大伙儿一方面是图新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现在在搞打折促销。” 猎奇和贪小便宜的心理人人都有,但这种心理却并不能让他们家的铺子长久兴旺。 明月相信等过了开业前三天的打折促销期,铺子里的生意必然会有一个回落的过程。 她跟潘三元略微提了几句,让他不要期待店里的生意会一直好成这样。 潘三元也是做生意的老手了,对明月所说的这种情况他其实早有预料。 他甚至还曾犯愁自己之后要怎么跟主子们解释点心销量的回落问题,却不料明月居然自己就先提出了这个让人尴尬的情况。 潘三元暗暗松了口气,他对喻嘉言和明月微微拱手。 明月也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之前她就已经借着喻嘉言的口跟潘三元说了一通。 主仆三人就生意上的事情又聊了几句,潘三元便就非常识趣的告辞离开了。 没一会儿,昌平和胜平拎着一大堆包子、馒头、卤肉、烧鸡之类的东西赶了回来,沈嫂子和潘嫂子又齐心协力的做了几道素菜。 明月和喻嘉言留下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四样素菜、两碗番茄鸡蛋汤,其他的明月都让冬至拿去分给了这宅子的一众人等。 “打从今晚开始,我会让人在送点心材料的同时给你们送些粮油米面、蔬菜肉蛋过来,至于调味品等不太常用的东西,要是缺什么少什么了,你们就提前列个单子报到我那儿。” 之前明月已经说过了,以后点心铺子这边就由石榴、桑葚、春桃、樱珠两人一班轮流做饭,这样即使入了冬,铺子里的这十多个人也能顿顿吃上热乎饭。 他们的伙食标准和喻家的下人一样,属于比较拔尖儿的那种水准。 至于铺子里的各种点心,作为“员工”的他们如果想吃,明月允许他们以原价的一半价格进行购买。 当然,如此优惠的购买价格,他们每人每天能够购买的数量必然不会很多。 明月在综合了香草和冬至这两个小丫头的意见之后,将铺子里每位“员工”能够以内部价格购买的点心数量的上限,敲定在了每天两斤的这个额度之上。 用香草的话说,“就算从早到晚都只吃点心,二斤点心也已经足够我们这样的小丫鬟把自己吃到肚子滚圆了。” 至于明显比丫鬟能吃的两个小伙计,明月默默决定无视他们肠胃的大容量。 毕竟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拿着点心当饭吃——五折的点心那也比店里免费的饭菜要贵不是? 他们兜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真要只是自己吃,他们傻了才会不吃免费的饭菜,反而去吃店里那些贵死人的各色点心。 再说他们的这家点心铺子,每到酉时,掌柜的还会按照东家要求的,给店里的点心来个第二件半价的促销活动,力求把店里的所有点心都在当天售空。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在一天之内大量购入,那他们也完全可以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优先享受店里的这个七五折优惠。 虽说真到了铺子快要关板的酉时,他们店里的点心大概率只会剩下少少几种,但它们便宜的价格却还是会让这附近的住户趋之若鹜。 *** 眼看着铺子渐渐走上正轨,明月和喻嘉言终于不再有事没事就往铺子那头溜达一圈儿。 喻嘉言开始把更多精力放在刻苦攻读上面,明月则开始盘算挑个好日子去府城买宅子或者田庄。 与此同时,去往府城科考的五郎等人也在亲人、镖师、下人的护送之下回了福兴县城。 五郎终于考上了秀才,与他同去的明家的亲戚也有两人和他一样中了秀才。 剩下的没能考中的几个小伙子,也都由镖师们护送着,全须全尾的回了自己家里。 虽然他们没能考出功名,但他们的平安归来却依然让家里诸人不胜欢喜。 在短暂的失落和沮丧之后,这些孩子就又非常自觉地回了县里——一次不中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斗志昂扬的几个小伙子沉下心来继续苦读,中了秀才的五郎等人在高兴劲儿过了之后也和他们一样继续开始了刻苦攻读的日日夜夜。 明月和喻嘉言都很高兴五郎能够考中秀才,当然,最是高兴的毫无疑问还是要数明家诸人。 老父亲明塘因为自己儿子终于中了秀才而每天傻笑不已,生怕小孙子再受一次挫折的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看得全家人只能面面相觑。 明月和喻嘉言非常大方的送了五郎一套笔墨纸砚、一身绸缎外袍、一身细布棉衣、一件狐狸皮大氅,明月还另外塞了一百两银子的零花钱给五郎。 至于那两个和五郎一样中了秀才的明月的表弟,明月和喻嘉言给了他们每人两匹绸缎、两匹细布、一套细瓷茶具、一套笔墨纸砚。 东西的总价虽然远远不如他们送给五郎的那一份,但相对来说却也着实算得上是一份重礼了。 再加上他们在县城求学,喻嘉言可没少指点他们功课,明月更是一视同仁的每天都让胜平或者昌平给他们送汤水、补品、夜宵,所以两人对喻嘉言和明月都十分感激。 第210章(屏蔽章节改后重发,已订的跳过哈)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0章孙婆子带来的十多个小丫鬟,明月从中选了五个合她心意的出来。 再加上潘姜氏的两个女儿,明月这次一共买进了七个小丫鬟。 至于潘三元和他的两个儿子。 他的大儿子年纪与胜平相仿,明月见了他一面,发现他稳重细心、眼神清正,遂就另外给他赐了个泰平的名儿,让他和昌平、胜平、康平一起充作小厮听喻嘉言使唤。 当然,偶尔明月也是会让这些小厮帮着跑腿儿或者赶车的。 潘三元的小儿子壮壮只有三岁,还不是能够干活儿的年纪,明月就琢磨着让他先给安哥儿做个玩伴。 如果这孩子性格沉稳、做事妥帖,那么等到以后安哥儿进学,明月还打算让他跟着安哥儿,给安哥儿做个书童。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再有就是潘三元本人,他识文断字,且还打得一手好算盘,之前在旧主家里,他甚至还曾做过半年的香烛铺子的大掌柜。 明月考较了他约么一刻钟,最后决定给他个施展所长的机会,让他以后帮着自己打理那家还未开张的点心铺子。 至于潘三元能不能长久地在那家点心铺子里面做掌柜,明月就四个字——看你表现。 结算了这些人的身契银子,明月又指了柳三和香草去安置新买回来的这些下人。 首先是给他们安排住处、分发生活用品,然后就是让他们去到隔壁新买的那座宅子洗漱更衣,衣服都是明月早就让人准备好的,家里下人的统一制式服装。 潘三元是成年男丁,他的大儿子是个半大小子,柳三于是就把他们父子三人领去了隔壁宅子的第一进院子。 沈红叶、潘姜氏母女三人和另外的五个小丫鬟,香草则把她们带去了隔壁宅子的第二进院子。 等到他们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明月让人请来的齐老大夫的二徒弟秦大夫也已经候在了喻家前院儿。 柳三和香草带着家里所有新买的下人过去,让秦大夫给大伙儿一一把脉。 直到确定了所有下人都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明月这才安排他们在隔壁宅子住了下来。 沈红叶和潘姜氏上手很快,明月教给她们的各色点心,她们基本做上个三两次就能掌握要诀。 和她们一起被明月买下的七个小丫头石榴、桑葚、红杏、雪梨、春桃、樱珠、海棠,此时则正被冬至拘着学规矩。 至于潘三元父子三人,明月将他们直接交接给了喻嘉言。 喻嘉言可没有那个空闲时间管教下人,除了潘三元这个未来的点心铺子大掌柜是他亲自交代的家里规矩,另外两个小毛孩儿则被他直接甩锅给了小厮昌平代为照管。 等到沈红叶和潘姜氏分别掌握了十种点心的具体做法,明月这才把她们和新买的六个小丫鬟带去已经简单装修、清扫、布置过的点心铺子那边儿。 之前已经说过一次,喻嘉言和明月拿来开店的这座宅子其实是喻嘉言的一位同窗以半卖买送的方式卖给喻家的。 喻嘉言和明月感激对方的一片好心,所以就想着把对方曾经住过的第二进院子的几间正房原样保留下来。 至于这宅子的其他房间。 位于第一进院子最前头的几间铺面,喻嘉言已经让人按照明月的要求,将之布置成了一家既可以堂食又可以外带的点心铺子。 点心铺子的最东边,靠墙摆着一溜儿红漆雕花柜台,柜台上除了装着各色点心的敞口盘子,还有少量装着各色饮品的细瓷大碗。 点心铺子的最西边则是四个一字排开的小小雅间,这些雅间采取的是半封闭式构造,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户和垂落的绿色藤萝,雅间里的客人可以影影绰绰的观察外面,而外面的客人却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雅间里面。 在柜台和雅间之间的大片空地之上,喻嘉言让人稀稀拉拉摆了不到十张桌子,这些桌子每张只配四张椅子,所以这家点心铺子的大堂看着就着实宽敞空旷了些。 潘三元在看到这家怪模怪样点心铺子的第一眼就想着要跟喻嘉言提意见,首先他从未见过可以堂食的点心铺子,觉得东家这样未必能高赚到钱,其次他觉得就算非要搞个可以堂食的,那这家店里也完全可以再多摆几张桌子、多招待一些客人。 喻嘉言非常耐心的听完了潘三元的这些建议,然后又细细跟他解释了一遍明月这么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潘三元半懂半不懂的听完了喻嘉言的这番说辞,他心里打鼓,但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质疑主子的这番安排。 一行人跟着喻嘉言和明月,从铺子的后门那里进了宅子的第一进院子。 明月指着院子里的所有房舍,一一给大伙儿介绍这些房舍各自都派什么用场。 “西厢房我已经让人改建过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这家点心铺子的厨房和库房了。厨房一共有三间,负责做点心的沈嫂子和潘嫂子各用一间,负责做饮品的红杏和雪梨则共用一间。石榴和桑葚负责给潘嫂子打下手,春桃和樱珠负责给沈嫂子打下手。” “东厢房我让人把南屋布置成了一间小书房,以后潘掌柜可以在那儿待客或者算账,北屋潘掌柜可以和潘嫂子一起住。” “至于沈嫂子和石榴、桑葚、红杏、春桃、雪梨、樱珠,她们都是女子,我看不如就让她们住去这宅子的第二进院子。” 石榴和桑葚分别是潘三元和潘姜氏的大女儿、二女儿,这俩姑娘不仅勤快能干,而且于厨艺上头也是很有天赋,所以明月就把她们也都放到铺子里了。 剩下的四个小丫头,红杏和春桃性子泼辣,雪梨和樱珠沉稳有度,个个都是心里有数儿、眼里有活儿的小人精。 有她们在,明月根本不用担心这铺子会变成了潘家人的一言堂。 唯一让她比较犯愁的就是沈嫂子,过去的不幸生活让她养成了唯唯诺诺、只一味闷头做事的懦弱性格,这样的一个人,明月根本没办法指望她能跟潘姜氏分庭抗礼。 好在潘姜氏也不是那种性格霸道、非要压着别人一头才舒服的奇葩性格,不然明月还真不敢把沈嫂子和潘家的四口人搁在一块儿。 第211章 开张大吉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1章开张大吉一边想着,明月一边把众人带去了这宅子的第二进院子。 “沈嫂子和红杏、雪梨就住东厢房吧,石榴、桑葚和春桃、樱珠住西厢房。” 明月并没有厚此薄彼,东西厢房的四间屋子,她让人都给布置的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沈嫂子这个成过亲的妇人,适用的颜色和风格跟小姑娘们根本不是一路的,明月都想偷个懒,让人直接把这四间屋子全都布置的分毫不差了。 “正房东屋你们要按时打扫,摆设什么的切记都要保持原样儿,西屋和堂屋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留着偶尔我或者嘉言过来的时候用。” 沈嫂子和几个小丫鬟俱都屈膝应是,明月满意颔首,她指着东西厢房怂恿沈嫂子等人,“左右现在没啥事儿,你们不如先进去看看自己未来要住的屋子。” 几个小丫头全都跃跃欲试,年纪最大的沈嫂子却是半点儿没有去看一眼自己未来住处的意思。 她的前半辈子,除了她娘还活着的时候,她姑且算是有过几天好日子,后面的近三十年,她基本每天都是泡在苦水里过来的。 吃不饱,穿不暖,有着干不完的活儿不说,她娘家和婆家的人还都对她非打即骂,个个不把她当人。 相比之下,她在喻家过的简直就是做梦一样的好日子。 吃得好,穿得暖,住的房子比她继母和婆婆住的家里最好的房子都还要好上千倍百倍,主子们对她也都和颜悦色,而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却只是学学规矩、做做点心。 这样和善的主家,沈嫂子相信她就算是找遍整个福兴县也决计找不出来第二家——其实她还是可以找出来的,比如明家对待下人的态度就同样是由明月确立的,只不过沈嫂子自打来了喻家就一直在厨房打转,所以她对喻家以外的事情可以说是相当无知。 她相信以明月那菩萨一样的慈悲心肠,她以后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住的,都决计不会比她之前已经得到的待遇差。 尤其让她震惊和感激的是,明月居然还给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下人发了月钱,虽然她们初来乍到,上个月只在明家待了约么二十来天,但明月却依然给她们按天发了当月月钱。 明家和喻家因为是小门小户,所以家里的下人并没有划分什么一等、二等、三等、粗使之类。 明家因为有个林管家,所以府里的下人月钱就被划分成了三个等级。 林管家因为职位的关系,所以他拿的是府里所有下人里面的最高月钱,一个月一两银。 至于其他人,厨娘、绣娘之类的技术工种,明家和喻家给的都是五百文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其他丫鬟、小厮、粗使婆子则统统都是三百文钱一个月。 沈嫂子等人因为初来乍到,且正处于学习阶段,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所以明月就按照三百文一个月的标准给他们每人发了二百个钱。 二百个钱在很多人眼里,大概只能算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条蚊子腿儿,但对沈嫂子这种有生以来头次拿到属于自己的钱,且前半生都是生活在贫寒农家的苦命人来说,二百个钱已经是妥妥的一笔巨款。 拿到月钱的那天沈嫂子失眠了,她抱着装铜子儿的小荷包,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自个儿整整一夜。 好在整夜不睡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在自卖自身之前,沈嫂子经常被自个儿婆婆逼着白天下地、晚上舂米。 久而久之,沈嫂子就也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连轴转式劳作方式。 这种“习惯”虽然决计称不上是什么好习惯,但她的这个“习惯”却让她不至于因为一夜没睡就怠慢自己白天要做的事儿。 很快几个小丫头就叽叽喳喳的从东西厢房里面走了出来,她们兴奋地议论着屋子里的枕头被褥、炕桌箱柜,然后又非常默契地一起向明月行礼道谢。 明月摆摆手,“谢就不必了,以后好好做事就是你们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几个小丫鬟忙七嘴八舌的变着花样儿表忠心,听的明月和喻嘉言俱都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打从这个月开始,几个小丫鬟的月钱就都变成五百文了,沈嫂子和潘嫂子的月例更是直接涨到了八百文。 至于潘三元,由于他一人分饰掌柜、账房两个角色,所以明月在和喻嘉言商量之后,决定给他每月发放二两银子的高额月钱。 再有就是明月让喻嘉言从自家庄子上帮她抽调过来的两个小伙计,这两个小伙计因为要看铺子,所以平时都是住在铺子最后面的一间小屋里。 那小屋与铺子相连,屋门正好斜斜对着铺子通往后院的那扇木门。 按照福兴县小伙计们的普遍月例标准,明月决定每月开给他们八百文钱。 按说这些人全部都是跟喻家签了死契的,喻家完全不必给他们如此之高的月例银子,但明月和喻嘉言商量之后却还是决定给他们开高一点的月例银子。 人只有在生活有盼头儿的时候才会鼓足干劲儿,明月不想这些人每天手里有大把银钱流过,最终却因为这些都不属于自己而心生怠慢。 与其把店里生意的好坏寄托给人心和自觉,明月宁愿用一根胡萝卜吊着大伙儿多出力。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明月不仅给店里的所有员工开了较高的月例银子,而且还承诺了只要店里生意好,年中、年底她就会视店铺的盈利情况给大伙儿发或大或小的红封。 有了她的这个承诺,店里的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虽然铺子还没有正式开张,但所有人却都已经鼓足了干劲儿,一脸的跃跃欲试。 对于这种情况明月是相当喜闻乐见的,她早早让喻嘉言请了舞狮队和杂耍班子,等到开业那天,她又顺手把后世打折促销的那一套也拿来用在了自己的点心铺子上面。 “主子,大喜呀!”晚上关店盘账时,潘三元捧着账本儿和钱匣子,巴巴找上了明月两口子。 这小两口儿虽然没在前头露面,但却一整天都在铺子后头的第二进院子里坐镇。 潘三元过来时,小两口儿正准备让人去外头买些熟食,给店里的这十几口人填肚子。 第212章 生意兴隆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2章生意兴隆潘三元给喻嘉言和明月行了礼,然后才在喻嘉言的示意之下,在喻嘉言下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把钱匣子打开,把账本儿推到喻嘉言面前,“主子请看,这是今天的账目和流水。” 明月打眼一扫,发现那钱匣子里起码装了有二十两银。 当然,这二十两银并不是整锭整锭的银锭子,而是零零碎碎的小银角子和几乎填满了整个钱匣子的若干铜子儿。 明月对这个数目非常满意,她眯着眼睛,唇角微扬。 喻嘉言则是顺着潘三元的动作拿了账目细看,“不错。” 潘三元很激动,他原本还以为喻嘉言和明月搞的这个怪模怪样的点心铺子挣不到钱呢,谁知才刚开张,第一天他们就净赚了约么十五两银子。 站在角落里的冬至就没有喻嘉言和明月那么淡定了,她双目圆睁,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 明月放下手里的茶盏,“能有这么多收益是因为咱们现在新店开张,大伙儿一方面是图新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现在在搞打折促销。” 猎奇和贪小便宜的心理人人都有,但这种心理却并不能让他们家的铺子长久兴旺。 明月相信等过了开业前三天的打折促销期,铺子里的生意必然会有一个回落的过程。 她跟潘三元略微提了几句,让他不要期待店里的生意会一直好成这样。 潘三元也是做生意的老手了,对明月所说的这种情况他其实早有预料。 他甚至还曾犯愁自己之后要怎么跟主子们解释点心销量的回落问题,却不料明月居然自己就先提出了这个让人尴尬的情况。 潘三元暗暗松了口气,他对喻嘉言和明月微微拱手。 明月也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之前她就已经借着喻嘉言的口跟潘三元说了一通。 主仆三人就生意上的事情又聊了几句,潘三元便就非常识趣的告辞离开了。 没一会儿,昌平和胜平拎着一大堆包子、馒头、卤肉、烧鸡之类的东西赶了回来,沈嫂子和潘嫂子又齐心协力的做了几道素菜。 明月和喻嘉言留下了两个包子、两个馒头、四样素菜、两碗番茄鸡蛋汤,其他的明月都让冬至拿去分给了这宅子的一众人等。 “打从今晚开始,我会让人在送点心材料的同时给你们送些粮油米面、蔬菜肉蛋过来,至于调味品等不太常用的东西,要是缺什么少什么了,你们就提前列个单子报到我那儿。” 之前明月已经说过了,以后点心铺子这边就由石榴、桑葚、春桃、樱珠两人一班轮流做饭,这样即使入了冬,铺子里的这十多个人也能顿顿吃上热乎饭。 他们的伙食标准和喻家的下人一样,属于比较拔尖儿的那种水准。 至于铺子里的各种点心,作为“员工”的他们如果想吃,明月允许他们以原价的一半价格进行购买。 当然,如此优惠的购买价格,他们每人每天能够购买的数量必然不会很多。 明月在综合了香草和冬至这两个小丫头的意见之后,将铺子里每位“员工”能够以内部价格购买的点心数量的上限,敲定在了每天两斤的这个额度之上。 用香草的话说,“就算从早到晚都只吃点心,二斤点心也已经足够我们这样的小丫鬟把自己吃到肚子滚圆了。” 至于明显比丫鬟能吃的两个小伙计,明月默默决定无视他们肠胃的大容量。 毕竟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拿着点心当饭吃——五折的点心那也比店里免费的饭菜要贵不是? 他们兜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真要只是自己吃,他们傻了才会不吃免费的饭菜,反而去吃店里那些贵死人的各色点心。 再说他们的这家点心铺子,每到酉时,掌柜的还会按照东家要求的,给店里的点心来个第二件半价的促销活动,力求把店里的所有点心都在当天售空。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在一天之内大量购入,那他们也完全可以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优先享受店里的这个七五折优惠。 虽说真到了铺子快要关板的酉时,他们店里的点心大概率只会剩下少少几种,但它们便宜的价格却还是会让这附近的住户趋之若鹜。 *** 眼看着铺子渐渐走上正轨,明月和喻嘉言终于不再有事没事就往铺子那头溜达一圈儿。 喻嘉言开始把更多精力放在刻苦攻读上面,明月则开始盘算挑个好日子去府城买宅子或者田庄。 与此同时,去往府城科考的五郎等人也在亲人、镖师、下人的护送之下回了福兴县城。 五郎终于考上了秀才,与他同去的明家的亲戚也有两人和他一样中了秀才。 剩下的没能考中的几个小伙子,也都由镖师们护送着,全须全尾的回了自己家里。 虽然他们没能考出功名,但他们的平安归来却依然让家里诸人不胜欢喜。 在短暂的失落和沮丧之后,这些孩子就又非常自觉地回了县里——一次不中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斗志昂扬的几个小伙子沉下心来继续苦读,中了秀才的五郎等人在高兴劲儿过了之后也和他们一样继续开始了刻苦攻读的日日夜夜。 明月和喻嘉言都很高兴五郎能够考中秀才,当然,最是高兴的毫无疑问还是要数明家诸人。 老父亲明塘因为自己儿子终于中了秀才而每天傻笑不已,生怕小孙子再受一次挫折的明老爷子和明老太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看得全家人只能面面相觑。 明月和喻嘉言非常大方的送了五郎一套笔墨纸砚、一身绸缎外袍、一身细布棉衣、一件狐狸皮大氅,明月还另外塞了一百两银子的零花钱给五郎。 至于那两个和五郎一样中了秀才的明月的表弟,明月和喻嘉言给了他们每人两匹绸缎、两匹细布、一套细瓷茶具、一套笔墨纸砚。 东西的总价虽然远远不如他们送给五郎的那一份,但相对来说却也着实算得上是一份重礼了。 再加上他们在县城求学,喻嘉言可没少指点他们功课,明月更是一视同仁的每天都让胜平或者昌平给他们送汤水、补品、夜宵,所以两人对喻嘉言和明月都十分感激。 第213章 送“温暖”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3章送“温暖”从府城回来的时候,明城、五郎等人还顺便带回了洛老板让人给他们送来的中秋节礼。 来送节礼的车队管事还是之前已经来过一次的那个李管事,他一路从冀北带着车队过来,越往这边路上的流民就越多一些。 如果不是打听到明家诸人就在省城,且还带了十来个镖师跟着以策周全,李管事都想临时雇上一队镖师护送车队前往福兴县了。 “二叔托了李管事帮忙筹措棉花和粗布,这不再过一阵儿就要入冬了嘛,二叔担心那些想要留在福兴县安家落户的流民入冬之后日子会过不下去。” 明家的喜庆氛围消散之后,明许特特来了一趟喻家,给喻嘉言和明月递消息。 喻嘉言对自己老岳父的这番举动并不如何意外,明月则是直接问了明许家里可还缺钱。 明许连连摆手,“庄子上的收成已经全都下来了,家里几个宅子、铺子的租金再过两个月应该也能收齐了,虽然进项肯定不比往年,但要过日子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明月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喻嘉言却是赶在明许离开的时候硬塞了一千两到他怀里。 明许拒绝无果,再加上他也知道明月新开的点心铺子很是赚钱,基本每个月都有二三百两银子的进项,所以他最终还是揣着银票回了自己家里。 九月下旬,洛老板家的李管事给明家带来了明城预订的那批粗布和棉花。 整整二十辆装满粗布和棉花的骡车,在镖师们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进了福兴县。 明城让林管家清点数目、结算尾款、把东西送去县衙交给顾知县,而他自己则亲自准备送给洛老板和李管事的两份谢礼。 至于一路风餐露宿的李管事等人,明许亲自带着他们去了隔壁巷子的那座空宅。 明家和喻家的厨娘齐齐上阵,各种好吃的流水一样被送进那座宅子。 被明许派去照顾李管事等人生活起居的粗使婆子、小厮长随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给客人们准备好了热茶热水、点心果盘。 再说顾知县,冷不丁接到明家送来的这一大批粗布和棉花,他硬是愣了半天才猛然回过神来。 当然,回过神来之后,顾知县的心里便就只剩喜悦和赞叹了。 这次的旱灾虽然已经过去,但很多流落此地的灾民却不想再长途跋涉返回故里。 他们在老家原就不是什么有钱人,不然也不至于旱灾一来,他们就只能被迫离开故土。 没有田产、没有铺面、没有存下银钱,除了堪堪能够遮风挡雨的两间破屋,这些人在老家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资财。 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返回故乡,一家大小也没有倚仗可以平平安安活到明年开春。 反而如果他们留在福兴县,福兴县的父母官却是会千方百计安置他们。 官府无论是给他们发放赈灾粮,还是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口粮,他们至少都能平平安安在这个让他们迎来了人生最大转机的地方生活下去。 至于住的地方,县城东郊可是顽强伫立着大片他们亲手建造的茅草屋呢。 眼下大半流民都已返乡,剩下的这些人,他们只要在东郊随便砌个围墙,往院子里头圈上几间茅草屋,他们这一家老小不就都有地方住了? 甚至他们还可以利用上冻之前的这段时间,到附近的山上割草捡柴,留着冬天用来取暖,再不然他们也可以在他们之前开垦出来的荒地上头,种些萝卜白菜储存起来。 对以顾知县为首的福兴县大小官员很有信心的这些灾民,于是就这么在县城东郊扎下了根。 而顾知县也果真没有辜负这些灾民对他的信任,不仅他的两个师爷隔三差五就会跑去县城东郊查看那些灾民的生活现状,就是他自己也一直在为那些灾民绞尽脑汁、茶饭不思。 虽说旱灾已经过去,但接下来的日子那些灾民却依然不会好过。 如果不是已经一无所有,他们又怎会背井离乡来到福兴县寻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他们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了,接下来的严冬对他们来说必然就会成为一道生死难关。 除了号召县城的乡绅富户捐粮、施粥、赠衣,顾知县还想为那些灾民寻摸几个挣钱的机会。 只是他接连找了好几家福兴县的乡绅富户,对方却都有志一同的不肯录用流民。 他们是怕这些不知根底的流民,会给他们的庄子、铺子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或麻烦。 于是顾知县在过去的半个多月时间里,虽然接见了整整八户人家的当家男人,但是他却非常郁闷的没能为这些流民争取到哪怕一个工作机会。 反倒是粮食和旧衣,各家各户基本都捐了一些出来。 顾知县彻底没招儿了,毕竟他又不能强压着本地乡绅录用流民。 就在他长吁短叹,揪胡子捶胸口各种犯愁的时候,明家派人来给他送粗布和棉花了。 看到县衙外头停着的一长串马车,顾知县没能忍住,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到林管家说这是明家和喻家捐给灾民的棉花和粗布,顾知县高兴的差点儿没有原地起跳。 和之前他请来“谈心”的那些富户不同,明家和喻家这是真的下了血本儿。 他们不是看在他这个知县大人的面子上稍微意思一下,而是真的在尽己所能帮助灾民。 顾知县嗓子眼儿里一阵热辣,他用力眨了两下眼,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硬生生眨了回去。 “回去跟你们家大爷说,就说我让他带着嘉言后天下晌过来找我。”给林管家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顾知县就带着卫师爷、县丞、一队衙役,和负责赶车的明家下人一起去了县城东郊的灾民聚居区。 途中,卫师爷快速核算了每个灾民能够分到的粗布和棉花的量,等到了地方,他和县丞大人便就分别坐到了衙役们临时搬来的木桌后头。 两人负责登记造册,衙役们则负责按照卫师爷核算出来的数目给灾民们分发棉花和粗布。 第214章 朝廷嘉奖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4章朝廷嘉奖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天上掉馅儿饼”的灾民对以顾知县为首的大小官员那叫一个感恩戴德,一边领东西,灾民们一边没口子的对着顾知县等人道谢。 顾知县半点儿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他直接就把东西是明家和喻家捐赠的事情告诉了来领东西的灾民。 灾民们对明家和喻家那简直太熟悉了,毕竟这两家人可没少给他们捐粮、施粥。 听到县太爷说这批粗布和棉花也是明家和喻家捐赠的,有那眼泪窝子浅的,一个没有控制好情绪,居然当场就哭出了声。 听到灾民们对明家人和喻家人交口称赞,福兴县县丞心里酸溜溜的,不过他现在已经被顾知县给收拾成了一只大胖鹌鹑,再加上明家和喻家如今都已经有了年轻有为的举人老爷坐镇,所以心里再怎么酸溜溜,他也不敢冒着被疯狂反噬的危险去找明家和喻家的麻烦。 *** 时间慢慢滑过冬月,进入腊月,直到县衙还有十天就会按照习俗和惯例“封印”,顾知县递上去的请功折子才总算有了回音。 京城那边儿有太监送了圣旨下来,在本次救灾工作当中出了大力的官员、乡绅个个都被如今的皇帝陛下用官位、金银、锦帛等物好好嘉奖了一番。 官员们加官进爵自不必提,乡绅们却是因为既不是正统科班出身,也不是凭着自己的勇武立下了功勋,所以并没有得到掌握实权的机会。 比如明家和喻家,因为明许几兄弟和喻嘉言都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所以朝廷就只给明老爷子赐了一个正七品文林郎的散官。 散官是没有实权的,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也可以和职事官一样领朝廷薪俸,出去行走别人也确实会把散官当成朝廷官员看待。 再有就是,明老太和喻嘉言的亲娘谢氏全都成了七品孺人。 区别只在于,明老太这个大活人是得了敕封,有生之年都可以享受自己作为七品孺人的一应待遇,而被追封的谢氏却只能享受死后哀荣。 可即便如此,喻嘉言也觉得自己娘亲该是能够含笑九泉了。 尤其是当喻守德挂着真切的悔不当初的表情来跟他套近乎,甚至主动提出要跟刘氏一拍两散的时候,喻嘉言差点儿没有直接放声大笑。 不管喻守德是真的后悔了,想要抛弃刘氏了,还是只是想要先把官位骗到手,喻嘉言都觉得自己的娘亲真的可以瞑目了。 刘氏就算抢走了她的丈夫又如何?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好风水已经转回到了他和他娘亲头上。 虽然他一点都不稀罕喻守德的“回心转意”,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心情舒畅。 当然,官位神马的他是决计不会去帮喻守德想办法的。 别说他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左右朝堂、左右皇帝陛下,就算有,他也决计不会把自己的这份能耐用在喻守德身上。 他就是要让喻守德看的到、吃不着。 为了让喻守德更加深刻地体验到什么叫作“悔不当初”,喻嘉言并没有对他横眉竖目。 他静静听完了喻守德的忏悔,默默看着他表达自己的“悔过之心”,直到喻守德吞吞吐吐说出来意,喻嘉言这才一脸遗憾地跟他剖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举人,在寻常老百姓的眼睛里,我或许还能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可在那些真正的朝廷命官的眼睛里,我这种连进士都还没有考中的乡下人,和大字不识几个的升斗小民,甚至是和地上的蝼蚁爬虫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会以为我把自己媳妇儿的嫁妆拿出去赈济灾民,那些朝廷命官就真的把我当个人物看待了吧?” “这也就是顾知县,这要是换了其他人,你觉得人家是会把功劳归到自己身上,还是会明明白白把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功劳全都报到朝廷里去?” “还是说你觉得顾知县一个七品县令,能跟知府大人、巡抚大人,甚至六部官员随便提要求?” “人家能把我们这些人做的贡献如实上报,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难道我还能让人家冒着得罪上峰的危险去帮我讨赏领功?”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找了顾知县,你觉得顾知县会放着自己的大好前途不要,半点儿磕绊也不打的就由着我把他推进火坑?” “人家可是进士出身的一县父母官,不是跟我家签了死契、随我怎么使唤的小厮长随!” 这些道理喻守德何尝不知?他不过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要赌上一把罢了。 他对自己说,这都要怪明老爷子的这官来的太过容易。 他考了大半辈子都没能中举,时至今日都还是个不受人重视的穷酸秀才,而大字不识几个的明老爷子却因为家里有钱得了个七品的官职。 虽说他的那个官职只是散官,根本没有任何实权,可就算如此,喻守德也恨不能立马就把明老爷子的官位抢到自己手里。 喻嘉言对喻守德的想法心知肚明,他维持着跟之前一样的不冷不热的态度,“你嫉妒也没用。你之所以什么都没捞着,说到底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吗?如果你当年没有抛妻弃子,没有停妻再娶,那么今日但凡我娘能够享受到的富贵尊荣,你必然也能一样不落的跟着享受。” 喻守德眼眸泛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是个不孝子!若是你肯认我,肯好好奉养我,我何至于……” 砰的一声,喻嘉言右手握拳锤在了面前的八仙桌上,“父慈子才孝,在指责我不孝之前,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丧良心的事儿?” 喻守德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不着痕迹的离着喻嘉言稍远了一些,直到自我感觉已经安全,他这才色厉内荏的指责喻嘉言,“有你这么跟自己亲爹说话的吗?!” 喻嘉言嗤笑一声,“那你要不要去衙门口儿告我不孝呢?” 第215章 肠子悔青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5章肠子悔青喻守德顿时变成了一只被人掐住喉咙的鸡,他小声嘟囔几句,然后便闷着头自己走掉了。 ——他倒是想要去告,可问题是,他只要去告,他停妻再娶的事情必然就会被公之于众。 如此一来,他十成十会在享到儿子的福气之前,就被官府下狱流放、剥夺秀才功名。 喻守德不傻,所以再怎么气愤、不甘、心痛、懊恼,他也不敢真的去告喻嘉言不孝。 甚至他都不敢跟人宣扬他与喻嘉言的父子关系,怕的就是万一有人把他和刘氏送上公堂。 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爱管闲事儿的人,同时他也相信,如果没人出来多管闲事儿,喻嘉言必然也会搞出这么一个“路见不平”的人。 几次交锋都是完败,喻守德要是还看不出来喻嘉言对他只有冷漠和怨恨,那他恐怕是脑子里头进了一片海。 又是生气又是后悔的喻守德自个儿搭车回了省城,满肚子邪火儿的他自此之后脾气越来越差,刘氏和她的几个儿女再也没有享受过喻守德曾经的纵容和宠爱。 省城喻家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原本已经习惯了自家老爹好脾气的喻家的几个孩子,渐渐也对喻守德生出了不少怨言。 只不过碍于喻守德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且他还有喻嘉言当初给的那笔私房钱买来的一个小铺子,所以他们才没有把这份不满表现出来。 当然,这些就是后话了。 现在我们要说的是福兴县的喻家。 打发走了喻守德之后,喻嘉言就开始张罗给自家娘亲重修坟茔。 作为被追封的七品孺人,谢氏的坟茔规格可以按照规制做适度提升,喻嘉言跟人打听清楚了具体规矩之后,就立马找了工匠来给自己娘亲修坟。 消息传回镇上,喻嘉言的舅舅谢文浩肠子差点儿悔青。 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其看重利益的势利眼,当初他爹他娘接济喻嘉言母子,他对自己爹娘、妹妹以及外甥那简直就是满肚子怨言,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半点儿也不顾惜自己的妹妹和外甥。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喻嘉言居然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儿成长为一个有钱有势的举人老爷,现在更是靠着赈济灾民彻底咸鱼翻身,成了福兴县鼎鼎有名的大善人。 他的这份悔意在得知谢氏被追封为七品孺人的时候一口气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让他就仿佛心头被人沉甸甸压了一块大石似的,根本喘不过来那口气儿。 他在自己家里长吁短叹,一遍又一遍的跟他婆娘蒋氏唠叨自己的不痛快。 蒋氏也是眼红到不行,两口子每时每刻都在琢磨怎么才能重新跟喻嘉言攀上关系,以及攀上关系之后他们要怎么占喻嘉言的便宜。 “这要是咱们重新跟那小崽子走动起来,咱们家的杂货铺子可就有人给咱撑腰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老娘抢生意!” “还有咱家的那三十亩地,咱们也完全可以挂到那个小崽子的名下去,这样每年怕是能省不少钱。” “照你这么说,每年的这四时八节的节礼他也不能少了咱们的吧?他一个做晚辈的,逢年过节给舅舅舅母送点儿东西这不是他应该应分的吗?” “还有他的两个表弟一个表妹,他多少也该拉扯一些。要我说啊,咱家二郎现在也有十七了,正好儿能去他家的点心铺子做个掌柜。” 这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觉得喻嘉言实在对不起他们这些做长辈的。 有钱了,成了举人老爷了,居然都不知道反过来照顾一下自己舅舅,简直太不孝了! 一边抱怨着、算计着,两口子一边琢磨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顺其自然的贴上去。 最后还是他们的二儿子给自家爹娘出了一个“好主意”,他撺掇着谢文浩去了一趟五里屯,让他去找喻守礼和喻守义这两家人。 也是赶巧了,谢文浩去找喻守礼等人的那一天,五里屯的周里正、几位村老正挨家挨户告诫村民们安分守己,切莫因为村里出了个官儿就到处惹是生非。 明老爷子一点儿都没有给自己脸上贴金,他非常明确的告诉周里正,自己的这个官儿说白了就只有名头好听,实权那是半点儿也没。 再者他们明家可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他们自己不会去做违法乱纪、为祸乡里的事儿,要是别人打着他们的旗号去做这种事儿,那他们必然是要把这个“别人”送去县衙治罪的。 明老爷子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把个周里正说的点头如捣蒜。 他是里正,他儿子孙子全部都是读书人,所以他懂得的事情也比寻常乡民要多些。 他知道明老爷子说的都是实话,明老爷子的这个官儿确实没有任何实权。 别说人家明老爷子没那个义务拿自家的名声、儿孙的前途去为别人收拾烂摊子,就算有,明老爷子他也没有那个能力。 远的不说,就说和明家交情甚好的顾知县,那可是个难得亲民的县太爷,可这位县太爷在亲民的同时,对身边亲朋、下属的约束却也十分严格。 你越是和他关系好的,就越是不能为非作歹去打他的脸,不然他收拾你绝对比收拾其他人还要狠上两分。 把明家人当成通家之好常来常往的这位县太爷都是这么一副做派了,明家还能使唤的动哪位官员? 总不能人家自个儿本本分分做人,最后反而要为所谓的“父老乡亲”徇私枉法、置声名和前途于不顾吧? 周里正想的清楚明白,所以明老爷子一找他,他就立马答应了代为敲打那些找不着北的浑人。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敲打最该敲打的喻家人,喻家就已经来了两位想要死命跳哒的“客人”。 这两位不速之客正是谢文浩父子二人,他们才刚来到喻守义家,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呢,周里正就已经和他们前后脚进了喻守义家的门。 第216章 里正威武 明月有光人有情正文卷第216章里正威武远远地,周里正就听到了谢文浩的“慷慨陈词”,这货正口沫横飞的忽悠喻守义一家,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让喻守义和他一块儿去县城找喻嘉言的麻烦。 用他的话说,喻守义可是喻嘉言的亲大伯,就算过去他们两家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喻嘉言也早就应该放下了,不然这事儿可就变成喻嘉言小心眼儿、爱记仇、不占理了。 听到他在屋子里大言不惭的颠倒黑白,尤其是喻守义的儿子们居然还在那里一声又一声的附和,周里正鼻子都差点儿被这些心黑皮厚的家伙给气歪了。 他让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他的一个堂侄去请几位村老,他则老老实实站在喻守义家的屋子外头,阴沉着一张脸听屋子里的那些家伙“密谋”。 一直到几位村老先后赶来,喻守义等人这才听到动静,从屋子里面探出头来。 看到周里正那副仿若风雨欲来的阴沉脸色,喻守义的婆娘、儿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事不妙。 在他们心里,周里正和几位村老,甚至是这村子里面的绝大多数村民,全部都是被喻嘉言和明家用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的。 他们固执的认为这些人全部都在偏帮喻嘉言和明家,无论喻守义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都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犯下的错。 当然,他们更加不会承认自己势利眼,或者承认自己卑鄙下作。 “喻老大,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婆娘和孩子,村里不介意帮你一把。”周里正懒得搭理脑子不清楚的冯氏母子,他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一脸苦相的喻守义。 喻守义听出了周里正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他面露哀求之色,“里正放心,我一准儿管好他们,决计不会让他们到县城去找嘉言那孩子的麻烦。” 周里正冷哼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可别怪我把你们姓喻的全都赶出村子。” 冯氏母子脸色大变。 冯氏上前一步想要为自己辩解,喻守义却狠狠一扯,把她扯回了自己身边。 周里正这才将视线转向谢文浩父子,“两位是县城谢家的人吧?” 谢文浩下颌抬得高高的,“没错,嘉言那孩子可是我谢文浩的亲外甥。” 周里正嗤笑一声,“亲外甥?跪着求你,都没能让你帮着他娘亲处理后事的亲外甥吗?我记得他还有个活活气死他娘的亲舅母来着,怎么没见她人呢?是她不好意思露面,还是你不好意思把害死自己亲妹子的杀人凶手带到我们五里屯来?” 周里正话音未落,谢文浩的脸就已经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五里屯居然有人会这么不识趣儿的当着他面揭他老底儿。 要知道,他原本可也是五里屯人。 在他想来,五里屯的这些人就算心里再怎么鄙夷他当初不管自己的亲妹子、亲外甥,他们也不会多事到当面让他下不来台。 毕竟受害者又不是他们,他们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喻嘉言把他这个“镇上的有钱人”往死里得罪。 周里正的不留情面让他又怒又恨,可偏偏他这个“镇上的有钱人”根本就拿捏不住人家周里正这个小小村官儿。 要知道,周里正家那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人家家里不仅有钱,而且还有考上了童生的孙子和考上了秀才的儿子。 这样的一户人家,谢文浩除了“住在镇上”的这个微弱优势,还真没有任何可以鄙视人家的余地。 他不知道的是,周里正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完全是因为他和喻嘉言的关系,远比谢文浩和喻嘉言的关系要好。他相信如果他和谢文浩闹了矛盾,喻嘉言肯定会站在他的这边。尤其他这次还是为了喻嘉言出头,喻嘉言就更没有理由去帮谢文浩了。 说实在的,有时候周里正也着实无法理解谢文浩、喻守义之流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好好的亲戚关系,这些人硬是就能给折腾到彼此断了来往的地步,他也是着实佩服。 尤其喻嘉言现在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位做了知县大人的学生,在知府大人、巡抚大人甚至京城的皇亲国戚、六部高官那儿都挂上了号的举人老爷。 这要是他们家有这么一门亲戚,他绝对立马把对方供到神坛上去。 不说让对方如何拉拔自己一家吧,至少他也会让对方成为自家的保护伞,护着自家不被这福兴县的其他什么人随意欺压。 在周里正看来,哪怕喻嘉言只能发挥这一点儿作用,喻家和谢家的这些人那也已经是大赚特赚了。 可偏偏人家这些正主儿的字典里头,根本就没有“知足”这两个字。 谢文浩和蒋氏这两口子,跟喻嘉言之间那可是隔着谢氏的一条人命呢,就算谢氏原本就身体不好,可她最后是被蒋氏气死的却是毫无疑问的。 就算喻嘉言看在自己外公外婆的面子上不跟他们这对浑人计较,他们自己也该心里有数儿。 不说负荆请罪诚心忏悔吧,他们至少也该躲着点儿喻嘉言吧? 可你看看人家,理直气壮就算计上喻嘉言了。一边骂人家小崽子、不孝顺,一边还打着让人家给他们天大好处的如意算盘,这都是些什么人哪!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还有喻守义的婆娘和儿子,你瞅瞅他们那都说的些啥乱七八糟的糊涂话。 自己都做过些啥,自己心里就不能有点b数儿吗? 周里正气得不行,他是半点儿没给这两家人留面子,损完谢文浩,他立马就把枪口对准了喻守义一家。 劈头盖脸的一顿揭老底儿,直到把喻守义一家全都臊的勾着脑袋不言不语,周里正这才觉得自己心头的那股闷气散了出去。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又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不管你们哪一个,只要他敢去县城找嘉言麻烦,我就立马带着村老们去到县衙,向知县大人揭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