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探秘》 前言 这本小说,可能有点不太一样。这是一本关于古老帝国,逝往神灵与失落文明的小说。作者不仅是个忠实的克苏鲁信徒,沉迷scp基金会,还是盗墓笔记的粉丝,所读越多,所思也越多,便萌生了动笔写作的念头。 虽然预感到可能会读者寥寥,但作者还是决定呕心沥血,写出自己心目中同时融合了克苏鲁神话,盗墓与探险风格的小说。 为了写好小说,动笔前可谓遍读群书。因为作者本身就是公众号历史文章写手(可以去bilibili搜索大明帝国衰亡录这个专栏。),所以也算得上有些经验。乔治瓦特的《遗失的姆大陆之谜》一书给了我一个构建宏大史前世界的想法,我也将在书中慢慢展开,着力为读者去构建一个诡异瑰丽的世界。 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做李言义的大学生退伍士兵的探险,他不是那种龙傲天似的主角,不过虽然只是凡夫俗子,但是他的智力与计划助他良多。尽管如此,李言义也会遭受命运的捉弄,有时甚至一败涂地。 说到这里,真正的故事就要开始了。我在这里不得不先说一声抱歉,我更新很慢,可能几天才会更新一章。因为我在尽力使得每个章节都能够环环相扣,细节可以严丝合缝,请读者谅解。 第一章 起源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那些事从未离我远去。现在的同事告诉我那都是臆想,他们说那些离奇而诡异的探险经历不过是我的想象罢了。 故事开始于一个沉闷烦躁的夏日,我一如既往地瘫倒在网吧的真皮座椅上,玩着squad,用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偶尔冲着麦克风咆哮几句。空调就在我身后,习习凉风让人头晕脑胀。外面的阳光很大,一看就是那种非常毒辣的太阳正炙烤着地面。 我毫无疑问地输掉了游戏,耳机里很快传来队友的相互指责声,我早见怪不怪了。结账,下机,一气呵成地走出网吧来到街上。太阳果然如想象般的那么折磨人,睁开眼睛都快成为一种受罪。 手机就在这时候毫无征兆地响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就是当时的这首troubleisafriend把我拉入了万丈深渊。 点下接听键,听筒里很快传来粗犷的男声,听上去就像高中时的英语听力那样让人昏昏欲睡,让人头脑呆滞的那种声音。 “喂”电话那头说道“义哥,今天中午有空吗?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最近出了点事情。李星宇,你肯定有印象吧,高中我们叫他狗熊那个人。他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不知道去哪了,他父母挺关心的,老问我,我们合计合计找找他。三哥今天中午也会来,我们到时候市里面中心广场那边的小龙坎火锅见,正好几年没见了,我们也好好聊聊。” “好。”我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来电人显示是马坤,他这个人在上警校之前便很干脆利落,不喜欢讲废话,和我倒是很合得来。高中时,我,三哥和狗熊是出了名的铁三角,马坤也常和我们一起玩。那时候,三哥当门将,我和狗熊踢后卫,马坤就踢中锋断球,全校没有哪个班敢说能踢过我们班的。 后来,狗熊去读了西南石油大学。我本想考军校,奈何指挥类体检太严,便读了个成都理工大学,入伍期间当了两年兵,等到我毕业的时候,马坤都在派出所干了两年了。三哥则差一点,他成绩不是太好,大学毕业后四处打工,干过司机,最后在成都找地方干了个厨师,狗熊没课的时候也去找找他。 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八成是他又跑到哪个地方鬼混去了忘告诉家里,然后父母开始担心。不消几天,他就会自己蹦出来,但是既然马坤这么说,我也乐得聚一聚。 等到了火锅店的时候,远远地就望见了三哥和马坤。他们一个穿着衬衫,一个穿着短袖,倒是很合这两人的气质。 三哥那张大脸见到我便乐开了花,眼睛本来就小,笑得来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来来来,这边走。”马坤拉着我的胳膊拐进热气冲天的火锅店里。 我也是服了他们,这么热的天带着藿香正气水来吃火锅,也是很拼了。 店里面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走动的顾客与收盘子的服务员。我们来到订好的位置上,桌子上的肥牛已经摞成小山了,旁边摆着成箱的勇闯。 厚厚的红油在锅里打着转,间或性地飘起些鱼丸与肉片,筷子就在里面挑拣着煮好的送入嘴中。桌上的话题还是老一套,钱,未来和女人。 之前就听说狗熊在他们学校保了研后深居简出,没想到听三哥说他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学地质这方面的人,多多少少在常人看来有些奇怪,但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重要到让狗熊天天背个挎包随身携带。这个月三哥见他脸色也不好,十分苍白瘦削,像是吸了毒一样。我们一致认为可能这才是他父母担心的原因,任何人见到子女这样都会忧心忡忡。 马坤不喝酒,我也不喝,只有三哥猛灌着自己。我知道,他要是再赶不上回乐山的汽车,他今晚又得在网吧过夜了。恰好我一个人住老城区那套房子,正好那地段没有什么人,缺个伴,而三室两厅的布置让我可以放心大胆地拉他去我家睡一晚上。 我们吃完火锅,四下寻了个网吧一口气玩到晚上十点,连晚饭都在网吧里面点的餐。一直到十点,才去街边摊上买了烧烤急匆匆地赶在门卫关门前回去。 等我收拾好已经乱成一片的家时,顺势往床上一躺,就在那短短几分钟,我失去了知觉。 那个夜晚我至今不愿意回忆起,虽然类似的恐怖与心悸我在日后还会无数次感受到,但是那毕竟是第一次。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走在某片无边的旷野上,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地质勘察。连绵起伏的群山勾勒出天际线,一片广阔中只有我一人独自行走着。然而,就在那巍峨的群山中,仿佛有着某种不可说明的恐怖。从山谷吹来的风带着可怕的低语,和山峦中的黑色阴影一样若隐若现。我迈动双腿,尽力穿过这可憎的无垠,却始终到达不了那片山,只能被那凄厉的低语折磨着。 有个声音在叫着一个含混不清的词语——tekelili。 我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三哥坐在电脑桌上看着我。他的表情看上去很诡异,然后他的嘴轻轻动了动,说道“有人在敲门,你听到了吗?” “咚,咚咚。”再清楚不过的敲门声传入耳道,这个时间段不该有人来访的,我没有开灯,悄悄朝门走去。随后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了,可猫眼外面只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有些什么,我仗着自己也算有些本事,猛地按下了门把手。 真重,一个至少150斤的胖子扑到了我身上,他的身上全是液体,还是热的,应该是血。 “快关门,快关门,救救我。”三哥立马合上了防盗门,干脆利落地反锁上。 这时我们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狗熊,在手机手电筒的照射下,我看到他的腹部有条大口子,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以前在学校的兵社时,为了示范各种科目,买了一批三角巾和工兵铲一类的东西,想不到今天有机会用上。这方面是我的强项,腹部包扎是所有包扎中最简单的一种。 我撕开三角巾的包装,一抖便把三角巾抖开,麻利地扯下纱布按在伤口上。底边对着伤口上端一盖,反折进去二指宽,顶角上的绳再从腹股沟拉到身后与两个底角上的绳打结便完成了。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分钟。 “拿东西,抄家伙。”狗熊喘着粗气,一边按着纱布止血。“这群狗东西马上就要过来了。兄弟们,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的你们。” 好巧不巧,我住的这栋楼,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自从新城区发展起来后,大多数人都搬走了。我估摸着,就是狗熊说的那东西拿着锤子砸门都没有人听得到。 三哥倒是挺淡定,他想开个灯看看狗熊的伤口,却发现电闸已经跳了。这地方又没有路灯,刚好起了雾,便只剩下手机的照明。 我把工兵铲攥在手里,三哥也握着把在悬关后蹲着。狗熊小声地简单告诉了我们他这几天的经历。 7月5号那天,也就是八天前,狗熊的导师病逝了,导师家人把他找过去,交给了狗熊一个行李箱,说是导师叫交给狗熊的,里面有他毕生研究的一个课题,奈何子女学的是计算机这方面,只能让狗熊继承遗志。但是这东西没成想是个烫手的山芋,狗熊拿了这玩意儿后总觉得周围有人盯着这手提箱。于是他便想法偷偷从学校回了眉山,想着找到我们哥几个商量商量。没成想,找我的半道上被人盯上了。门又太远狗熊慌不择路翻墙进了我小区,150斤的身体给玻璃片剌了个口子。 三哥试着打电话报警,但手机突然没了信号,只得作罢。 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计划,既然电闸跳了,说明人肯定追来了,而且估计马上就要上楼了。都盯了好几天,现在狗熊已成瓮中之鳖,估计也有办法开防盗门。 方案一,三哥蹲在门口悬关附近,我躲在厨房里面,等他们破门绕悬关时两面夹击。我应该可以制服一个人,但是人多的话风险太大了。 所以我们采取了方案二,狗熊和三哥留在屋里,我想法从主卧室翻了出去,毕竟二楼也不是太高。 惨白的月光照耀在暗绿色的草坪上,黑暗中起了浓浓的一层雾,所有路灯都熄灭了。我猫着腰跃进着,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从外面绕到了地下车库上。因为地下车库的上面是整个小区最高的地方,高出地面三米左右,可以很好地观察楼附近的情况。 几乎是一瞬间,我迈出左腿,伸出左手,侧身顺势卧倒在草地上,滑行出一米到达了观察位置。 无边的黑暗中,我看到我住的那栋楼附近有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他们身躯十分佝偻,看上去像是驼背多年的老人,形态怪异地令人厌恶。 我不打算去找门卫老大爷,只要方法得当,我有信心制服他们。 一个,两个,共有三个人影上了楼,我尾随其后跟进了房子。 冷,真冷,按理说夏天不该这么冷的,但是整栋楼突然给人感觉阴森森冷冰冰的。我听到窸窣的声音往上走去。 热血已经涌上了头脑,我大叫一声开门。几乎是同时,三哥和狗熊从室内冲了出来,我提着工兵铲也上了二楼。 我上去一个正蹬把末尾一人踹倒在旁,右手一画弧便和左手一起用锹把卡住了另一人的脖颈。那人力气奇大无比,向左转身都快把130斤的我甩了出去,然后他猛地朝墙上一靠,幸好我及时放了手躲闪开来。 这时我才看清那个人的脸,他半边脸已经塌掉了,脸上全是皱纹,五官像是杂乱地揉在一起,鼻子就是个大肉瘤,下面泛黄的牙齿在乌黑厚大的嘴唇里咯咯动着。 他拿了把匕首直直向我捅来,我下意识地往侧方闪身,用左手拖住他的大臂,使匕首扎不到我,然后朝他下颌打出一记右勾拳。 这个人没料到我会这一招,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被我抓住衣领甩到了地上。我马上扑了上去,内心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干死这个人。 我骑在他胸上,伸手去扭他的脖子,但一支有力地大手从后面抓住了我。我当机立断,一转身用肘部猛击了另一人的眼角。鞭腿踢到这人身上就像踢到铁上一样但这人也吃不消鞭腿,掏出匕首朝我虚晃了一下。趁我闪躲之时,他顺势拉起那名被我打倒的同伴下了楼。 狗熊那边的严峻形式使我顾不上他们,三哥和最后一人扭打在一起,双方都在试图制服对方,明显三哥处于下风。狗熊死命抓着敌人,但受伤使得他虚弱无比,我的到来才扭转了颓势。 等到我们把这个人彻底制服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他的同伙看来是抛弃了他,但这人还是非常死硬,开始一句话都不愿意讲。 和先前那人一样,他穿的十分破旧与寒酸,正和那张丑陋的脸相匹配。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他的鼻音很重,而且含混不清,但能听出来他在重复一个发音,一个可怕的发音。我在梦中听到的那个词——tekelilili! 三哥找麻绳把他捆了起来,等坐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电话才有信号,警察到了之后找我们了解了情况便把这个人带走了。临走的时候,那人突然把脸转向我们,露出他那满是污渍的牙齿,像疯了一样狂笑道“我们会再见面的,我的兄弟们在凉山等着你呢!” “什么凉山?”我望向狗熊。 狗熊冷冷地说道“他在说凉山布拖县,看来他们知道些什么。导师留下的笔记让我去那里找一个人,看来我动作得加快了。”突然,狗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最好和我一起去,导师的笔记里提到有一个人也参与了这件事,你的父亲,李云之,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 “那你去吗?我包吃住,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我陷入深思,我父亲曾经是一名地质队长,却在前几年一场离奇的事故中殉职,那场事故实在太过诡异,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父亲也是一名地质队员,和狗熊导师有旧交,毫无疑问,既然狗熊这么说,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多少年了,至少有个三五年了,我是多么想了解真相啊,因为我总觉得我父亲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现在,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所以我望向三哥,然后看到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切就从这里开始。 第二章 旅途 我躺在座位上,三哥和狗熊瘫在一旁玩着手机。我给母亲打电话说我和几个朋友出去旅游了,她一点也不怀疑。说实话,我对父亲印象很少,他常年在外工作,直到噩耗传来我和他见面的天数十年来加在一起可能不超过五十天。人人都说他是英雄,是一名优秀的地质工作者,但是说到底也没有人清楚他具体是干什么的,甚至连我父亲的朋友也对此缄口不言,或许他们也不知道。所以这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踏上旅途,虽然相处很短,父亲在我心中的印象已经模糊不堪,可内心深处某种模糊的渴望还是激励着我踏上旅途。。 “熊批,你是来度假的吗?”我瞥了狗熊一眼,动了动嘴唇“你带个电脑包几个意思?” 狗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带了钱吗,到了地方再买点东西吧。” “到时候遇到啥事别怂,我知道你是个怂货,但是到时顶起来好吧。”我嘲讽地笑道。 狗熊那张肥硕的脸本来就红,被我一说显得更红了。 “你怎么给你老板说的?”我又望向三哥,狗熊家境殷实可以随便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三哥不一样,因为当过兵,我知道钱有多么难挣。 三哥笑了笑,并不在乎地说道“我请了半个月假,应该还是回得去的。”我瞥见他的外套还是高中时穿得最多的那件,便不再说话。 旁边大包小包地堆满了我带来的东西。两个挂上战术包的07背囊,里面是我在学校兵社时自己配齐的物资。包括三人份六天的单兵自热与即食,一个三人帐篷(含防潮垫和睡袋),两把万能的工兵铲插在背囊上,还有作为燃料的酒精块,匕首,几个打火机,两捆登山绳,三个饭盒,煮饭用的小锅,强光手电,备用的电池,大块的牛肉干,净水药片,甚至还带上了止血带,三角巾和夹板,各式各样的药品都有,当然,也带上了充电宝和对讲机。狗熊仍是带着那个手提箱,他走之前回了趟家,背上了一个装着各种资料的旅行包。我趁着有时间,简单教了教他们基础的包扎。 布拖县有句俗语,叫三个坝子四片坡,两条江河绕县过,九分高山一分沟,立体气候灾害多。县境内的乌科梁子、阿布测鲁两大山脉呈南北走向,最高点阿布测鲁峰,海拔3891米,最低点西溪河入金沙江河口处,海拔535米,高差达3356米。 该县虽说处于南方,气候却异常寒冷。车厢里人人都穿着厚衣服,等汽车进了山区,我们感到这寒冷愈发刺骨了。我们打算先到县政府所在的特木里镇去,四川省九一五地质队有一个组在那边搞勘察测绘,我们要找的人他们应该知道在哪里。 我父亲去世前就在九一五地质队西藏分队那边工作,地质队里好多人也都认识,因此有了这个想法。 特木里镇十分冷清萧索,和大多数农村一样,年轻人都去城市里打工了,只留下老人与孩子在家中。 从汽车站下来,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周围全是那种斑驳的老房子,一看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我们走过几条荒无人烟的街道,穿过那些不起眼的店铺,巍峨的群山就耸立其后。特木里没有高楼也没有大厦,只有山脉与河流,还有地里一茬接一茬的作物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 我们在一家实在无法再破旧的小饭店里见到了康正,他是勘察小组的组长,实际上,这个组也只有五个人而已。说来也巧,他算是我的直系学长,也是成都理工大学勘察技术与工程专业毕业的,经过好几年打拼,再怎么说也算得上一个小领导了。 他热情地接待了我,嘴都不带闭的,唾沫星子直飞。一股脑把他的遭遇都说了出来,我们仨只能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三哥和他差不多,也是从农村来的,听着听着眼睛就有些湿了,我知道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他人还是挺好的,憨厚老实,而且很讲义气。康正讲了二十分钟才讲到狗熊说的那个人。那人叫做俄里,是彝族人,家住勒乌村,前几年给地质队当过进山的向导,现如今已经快五十了,还是在田里种地为生。 由于天色渐晚,我们只得随便寻了个小旅馆住下,也把东西安置了。狗熊留在旅馆里养伤,我和三哥去旁边的小店里买了几斤米和盐塞到背囊里,又把手电筒在旅馆里充上了电,本来还想买几把开山刀的,但实在没有空间也就算了。 地图上来看,公路只能从特木里到达勒吉村,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借助其他交通工具才能从勒吉村到达勒乌村。一般说来,在这种偏远的农村地区,只要沿着主干道一直走,应该就能抵达下一个村镇。康正也告诉过我们,地图上标注的是水泥公路,实际上那一段是有泥土道路的。因此抵达勒吉村后只要继续沿着路往南便能抵达勒乌村。 第二天一早,我们找了个来集市卖土豆的老农,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骑着电三轮拉着我们去勒乌村。一路上颠簸不已,狗熊的脸都被颠得惨白了。说起来也确实难为他了,他自幼生于城市,长于城市,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颠簸。 老农倒是很开心,喋喋不休地讲着近几年村里的发展。以前的人穷,地又少,一年精耕细作到头来只能勉强吃饱。稻田少,大家种得最多的是红薯这种高产作物,肉那更是几月难见一次。年轻的后生嘴馋啊,以前家家户户都有猎枪,便几个人结伴去山上打兔子野鸡一类的,其中远近闻名的神枪手便是俄里,但后来政府下通知,家家户户都得缴枪,他也没了生计,只能靠着去下陷进捕猎为生。也正因如此,俄里对这片区域熟透了,凡是有人要进山,都得找俄里带路。 在老农的指引下,我们进了村便直奔俄里家而去。得益于政府的扶贫工程,近年来那些老旧的茅屋都翻新了。布拖县内的最高峰阿布测鲁峰远远地能望见,大片大片浓密的森林从山脚下延伸开来。 那森林既不是云南地区的那种热带雨林,也不是南方常见的那种森林。反倒像是高寒地区的针叶林。从特木里镇来的路上,我们就愈发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了。 喜欢历史的人看到这片森林或许会想起曾经广袤无边的日耳曼黑森林,这种寒冷或者说苦寒之地最能养育一些坚韧顽强的民族。 布拖县名取自彝语“补特”,意为有松树和刺猬的地方。放眼望去,茂密的松林绵延起伏,但就在这黑黝黝的密林中,似乎存在着某种怪异。 我去过很多地方,西藏的纳木错和曲水,四川的折多山和新疆的昆仑山,可从没有见过阿布测鲁峰附近这样的山脉与密林。 这种诡异或许来自寂静,没有惊起的飞鸟也没有狂奔的野兔,只有孤独的村庄。松树长得特别高大,像是被施了法似的怪异生长着与扭曲着。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弯曲的枝丫让人质疑这是否是松树的某些异种。冷清死寂的幽暗给人的感觉总是毛骨悚然,我又想起了几天前那个夜晚所经历的刺骨寒冷。 阿布测鲁峰冷冷地看着我们,它的畸形身躯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不知是怎样的地壳运动,才可以构造这般令人作呕的山脉。阿布测鲁峰没有优美的山脊线,只有各种各样的断裂,像是活生生地被撕碎了。主峰就在一群各式各样零落着的山脉包夹下耸立,就像一个身材矮小的人长了个巨大头颅一般。 村民们冷冷地看着我们,他们的面颊因为长年暴晒和严寒摧残而饱经风霜。没有一个年轻人在村里,我猜测他们都是出去打工了。有几名穿着怪异的老妇人对着我们说出几句含混不清的话语后匆匆离去,带路的老农说她们的儿子就是进山打猎后再也没有回来才造就了她们的疯癫。 我们到俄里家的时候,一个衣服寒酸,浑身脏兮兮的糙汉子嘴里正抽着旱烟,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望向远方。他穿着一件没有牌子的老旧风衣,下身则是一条脏得来发亮的长裤,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正和胡子拉碴的脸相称。 “这就是俄里了。”老农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地走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进山的话,两百块钱一天,一口价。”椅子上的汉子突然发话了。 我看了眼狗熊,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往腰包里翻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 “定金六百,其他的到时按天计价。”狗熊极力挤出笑容,生怕对方会吃了他。 俄里翻了翻眼珠,仔细看了看我,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五官,简直就是他的翻版。十年前,九一五地质队有个叫李云之的人带队来这里勘察,你认识他吗?” “我当然认识他,他是我父亲。”我竭力遏制住内心的激动,冷冷打量着俄里。我知道,与此同时,他也打量着我。 一个理着寸头,穿着蓝色风衣的年轻人和两个同伴,我不清楚俄里会做出怎样的判断。但我确实在他说话时察觉到了他眼角那一闪而过的喜悦。 “哦。”俄里叹了口气,起身领着我们进屋,嘴里说道“你父亲写了封信,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下一个地质队员,我看交给你也差不多。都十年了,地质队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里面有四页已经泛黄的纸张。第一张纸上是手绘的阿布测鲁峰附近的地形图,这张图虽然是手绘的,但看起来非常精确,很多点位都标出了具体的高程。我猜测他们应该是采用了三角测量法进行了实测后绘图的。 不得不说,阿布测鲁峰附近的地形图和这座可怖的山脉一样令人觉得异样。我在学校见过那么多地质图,但从没有哪座山像它一样奇怪。请允许我用稍显专业的语言来表达这些不同。大多数山脉都是褶皱山脉,正所谓背斜成山,向斜成谷,所以这种山会绵延很长一段距离,就像睡美人一样静静地躺在大地上。而阿布测鲁峰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孤零零地一个主峰不合时宜畸形地突兀着,耸立着,没有丝毫美感。这可怖的块状山脉哪怕绘制在纸上也显得怪异扭曲。 第二张纸是一些素描,绘画的人显然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至少隐隐约约地画出了一个形状。这个形状看上去像是人,但四肢与躯干十分不协调,我推测应该是某种灵长类动物。 从第三张纸开始就是文字了,父亲大致讲了讲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质学界一直有个观点,认为如今南海里富裕的油气矿藏实质来源于喜马拉雅山脉,亚欧板块与印度洋板块碰撞而形成了一条巨大裂缝,宝贵的资源便从这条裂缝进入南海。这些东西一直讲到了第四页,信中还提到根据地壳均衡原理,他们推测阿布测鲁峰附近应该有地下暗河,这也是他们的目的地。 “去了六个人,可惜只有你父亲和另一个人回来了。”俄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我能把你们带到图上标的那个河谷尽头去,上次他们也是到了那里自己走的。” 站在一旁的狗熊也说了话“另外那个人是不是叫张存孟?四川文物考古院的来的?” 俄里有些惊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是你什么人?” “我导师的一个朋友,他给我说过这件事情。”狗熊稍显从容地说道。 我们在俄里家耽搁了大约一个小时,主要是整理物资和规划路线。我和三哥负责背挂着战术包的背囊,里面的东西按照a位(帐篷和防潮垫与即食和自热)与b位(被子与其他)携带。狗熊和俄里则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和一些食物。我们的食物储备大概有十天,也就是说在五天后我们就得往回走了。 等到一切就绪,已经快11点了,我们在俄里家简单地吃过饭便收拾东西出发了。 我有种预感,那片黑黝黝的森林仿佛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第三章 黑森林 寒温带针叶林又叫做泰加林,这种森林在我国主要分布于阿尔泰山脉附近,阿布测鲁峰附近的森林也与这种森林有些类似。 高大的云杉和落叶松遮天蔽日,满地的松枝踩上去吱呀作响。天气很奇怪,明明才七月份,这里已经有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大地上,把地面染的白茫茫。 这里曾经是特提斯海(古地中海)的中心,那时混沌初开,只有冈瓦纳古陆与劳亚大陆隔海相望。在经过一系列的构造运动与板块碰撞后,亚洲大陆才得以从特提斯海中隆起。我们走在林中,地下数千米的深处也许就沉睡着古老的棘龙与舌羊齿化石。 没有人能说明这些高大的古树从何时起开始矗立,也许它们在汉人移民大军到来前就已坐落在这里。树林间或地传来鸟类的鸣叫声与野兔奔跑带来的声音,还有寒风的呼啸声不断回旋。 森林似乎染上了某种可怕的疾病,地衣与苔藓像疥疮一样黏在树上,偶尔还有动物的森森白骨。 太阳快落山时,我们抵达了地图上标注的河谷地区。河漫滩平原十分宽阔,约有近百米,地质松软。沿着河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林中起了雾,加之日渐西斜,那团黑色与模糊便渐渐向河漫滩袭来。 能见度在持续下降,一开始我们还能望见一旁的树木,到后来不得不打开手电才可以照亮前方。 我又想起了那个梦境,狗熊,三哥与俄里仿佛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一个在无边的黑暗中踟蹰着。是的,远方那个山峰的轮廓又出现了,阿布测鲁峰的神秘魔力正逼着我靠近它。 悠扬的笛声突然想起,在这黝黑中毕宿五与仙女座大星系竟然格外明显,对了,还有那高悬的北极星正看着我。 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按住了我肩膀,有人耳语道“你看,那是什么。” 我转过头发现那是三哥,顺他手指方向看去,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甘孜的藏人喜欢称呼这些人形东西为米戈,意为野人,但是实际上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种生物存在的证据。曾经有喇嘛发现过野人的毛发,结果dna检验结果显示是牦牛。就是闹得最大的野人事件,到最后也不过是个先天发育缺陷的村民罢了。 一个种群想要繁衍,必须有一定的规模,四川省多次的物种普查就没有在此地发现过大型灵长类动物。因此我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握紧了工兵铲,独自过去一探究竟。 那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景象啊,顺着手电筒强光望去,一具被折磨得不像样的尸体正靠在树上。它的脸覆盖上了一层薄雪,看不清样子。尸体上全是锐利的割伤,还有穿刺。我注意到尸体右大臂上打了条旋压式止血带,小臂整个不见了,切口完全是一个平面。 随后赶来的狗熊被吓得尖叫连连,脸上早没了血色。周围有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还四散着几把突击步枪。 我从一具尸体的迷彩服上撕下臂章,上面画了一只花斑虎。三哥壮着胆子抹去靠树上那人脸上的雪,毫无疑问的高加索人种。 “听说过吗?”我扭头向三哥“花斑虎臂章,最有名的雇佣兵团体。那批跟我一起入伍的老乡有去云南武警特战的,他给我说过这个雇佣兵团体。花斑虎号称是地下暗网的黑水公司。”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太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狗熊急急忙忙地打断了我。 我顿时无名火起,一脚踹倒了狗熊。“给你讲了不要怂。你瞎吗,这四个屌人只背了个战术包没有带帐篷,这说明什么?”我蹲下来凑到狗熊跟前“这他妈的说明他们是探路的侦察兵。你告诉我,多少人的队伍需要三四个人来探路?至少有半个连,五六十号人,现在折返回去不是找死吗?” 三哥动作倒是挺快,趁着我说话的空当把枪支都收集了起来,这时我才想起他大学的时候当过几年预备役。 四把m4a1突击步枪,其中一把挂了枪榴弹,一把下挂了霰弹,全部都有光学瞄具,还有四把贝瑞塔手枪。看到这些装备,我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这群武装到牙齿的人送命。 俄里本来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听我这么一说也不在说些什么了。一个清晰的计划正在我头脑中飞速成型。 我们先是拿上了这群人的武器装备,然后迅速找了个坑把尸体丢进去草草掩埋。 如果侦察兵莫名其妙地失联,我是指挥官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派出一支人数稍多的尖刀班继续探路。因为第一批人也有可能是无线电设备失灵,贸然派出大部队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如果我们继续前进或者折返回去都极有可能同他们遭遇,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原地等他们过去后再看看能不能返回勒乌村报案。 月亮已经升起,我们填完坑后被迫生火做饭,开始扎营。我负责挖遮光灶和放哨用的散兵坑,三哥负责做饭,狗熊和俄里则搭帐篷和铺床。 我们围坐在那口小锅周围,静静地注视着锅里的米粒和酱牛肉在米汤里翻滚着。 “事情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了”我开口打破了死寂“这片山很怪,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三哥点了点头“我们听你的。” 我继续说道“我合计了下,现在我们最佳的计划是在这里等他们下一波侦察兵和大部队通过再折返回勒乌村。不过我估摸着他们八成已经炸掉了进山的道路,这么多人的行动,他们肯定计划了大半年,有绝对的理由炸掉入口来保证行动的成功。 但是情况现在发生了变化,先是第一波侦察兵死光了,这对他们来说就是这波人失联了,也肯定会派七八个人过来找的。下批人抵达时间应该在明天上午,这片林子不适合夜行军。 而我们面临的问题首先是杀掉这批人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可能还在林子里面。我检查过那几把枪,都还没来得及击发,这是好事情,说明枪还是有可能打死那些东西的,毕竟m4近距离也是可以打穿钢板的。我们还从那些人包里补充了药品和食物,里面有吗啡和夹板,这些很有用。 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事先是安全地过夜,从八点开始睡觉一直到天亮,大家轮流守夜,狗熊第一班,我第二班,三哥第三班,狗熊第四班,一班岗两个半小时站到天亮,都趴在那个散兵坑里看着。 然后明早我们分成两组,一人带把枪,三哥和我一组在这边,狗熊和俄里去对面的林子里等着他们过来。有机会就伏击他们,我们这里两个老兵和一个猎人,火力也挺强,打埋伏能解决一个班以上的人。到时对讲机联系,再具体协调。明早我会拿出具体的行动预案,到时再说。” 其实我内心也非常紧张,但我尽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世界上也许有未知的生物,但绝不会有鬼神。 等到我站岗的时候,北斗七星正在夜空中闪耀,狗熊脸都冻得惨白,我匆匆穿上衣服拿着枪出了帐篷。 小队已经完全笼罩在浓浓的黑雾中了,能见度不超过二十米。这种情况下,耳朵比眼睛用处要大。我凝神静听,既有落叶的沙沙声,也有北风的呼啸声,全都夹杂在了一起。 地上很冷,虽然铺了一层松针,但还是令人发抖。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过不了多久身上就全是雪了。 我先是听到河水的哗哗声,然后是动物的长啸声,这些声音穿过浓雾向我袭来,引发所有可能的恐怖想象。 某种东西在密林中穿行,我看不到它,只能听到树枝被踩断发出的声响和飞鸟凄厉的号叫。它像个幽林一样游荡在密林中,似乎无处不在,我轻轻地扳开了保险,把发射模式设置成连发。 我的呼吸很轻,左手握在握把上,静静地等待着。突然,一个黑影从左侧窜了出来,我毫不犹豫地抵肩射击。 m4的枪声非常清脆,三枚弹壳从抛壳窗飞出四散在地上,几乎是同时的,那个黑影倒下了。 三哥他们一股脑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俄里手里端着步枪,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我。 我走过去把那具全是弹孔的尸体拾了起来,一只野兔而已。其他人见此又骂骂咧咧地回去睡觉了。我也打算回去继续站岗,就在这时,我看到在那黑暗深处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正直直望着我。 那是一种怎样的绿色啊,这不是青草鲜嫩的绿色,倒像是某种腐烂的汁液在两个眼窝里流淌。 我也呆呆地望着那双眼睛,好像有某种魔力使得我忘记了开枪,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但我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 第四章 往事 请原谅我无法讲清楚那晚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因为那样的生物无法用科学和精确的语言去描述。 虽然我看到的只是一个黑影和发亮的眼睛,但这已经足够了。那是一个无比畸形与怪异的生物,有着硕大的头部与肥胖的身躯,肢体在周围挥舞着和扭曲着,连空气中都夹杂着阵阵恶臭。随着腐烂与脓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顿时清醒过来一梭子子弹打了过去。 三哥还没有走入帐篷,也对着我开火的方向一阵扫射。那东西飞奔而来,我感到一阵眩晕被撞出去好几米远。 然后是惨叫与步枪的射击声,还有帐篷布撕裂的声音。我挣扎着起身,一团黑影正撕扯着帐篷。我用颤抖的双手扣下扳机,却只听见一声清脆,没子弹了。我赶忙笨拙地换上新的弹匣,拉下枪机,把枪横过来抵在腰间开始射击。 怪物同时承受着我和三哥的攻击,便回过头来寻找我们。我一个战术侧翻滚到了一颗高大的云杉后,暂时从它眼中消失。三哥则切换成了下挂的霰弹枪,一枪一枪地打着,不少流弹飞到了树上。 “别打霰弹,小心误伤。”我高喊着,一边侧资匍匐前进在倒下的树干后,试图找到一个射击的好位置。 枪声很快停了,三哥现在应该持枪跃进转换着位置。我探出半个身子,那怪物也换了地方,离帐篷大约有一二十米远。 带均质钢珠的m68破片手雷致伤距离是十五米,我决定冒险搏一搏,从手榴弹袋里面摸出一个手雷低抛了过去,然后迅速又缩回了树干后面。 伴随着一声巨响,再度探身时那怪物正痛苦地扭动着躯体,我猜那些钢珠已经把它打得千疮百孔了。怪物稍后变得更加疯狂,拼命摧毁着力所能及的一切,我又打空了第二个弹匣,它才消失在了无限的黑暗中。 狗熊和俄里还在帐篷里,我们把他俩拉出来时发现他们伤的很重。狗熊在咳血,大叫着说自己胸口痛,应该是断了几根肋骨。俄里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左臂的鲜血把整条袖子都打湿了,等到把袖子剪开才发现已经开放性骨折了。 三哥帮着忙把俄里扶起来,我给他打了一条止血带,对伤口上了敷料,甩开卷式夹板快速地进行了简易固定。 “加钱加钱。”俄里忍着剧痛说道“医药费五万,回去记得给我。” 我满口答应道,顺势给他扎了针吗啡,“吗啡一千块一支,后续医疗费用我从钱里面扣。” 相对俄里来说,狗熊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的心理素质太差,没法与我和三哥这样的人比,这趟旅程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前要不是我的威逼,狗熊也许早就打道回府了。战斗结束后,我又恢复到了顽强到变态的心态,仔细一想,我觉得整件事情可能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 狗熊至今没有向我提起过具体他导师给他的东西是什么,那个背包里的东西除了狗熊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如果真是单纯地为了进行地质勘察,这种事情应该由地质队来干而不是一群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森林里。 到底是怎样一件事,使得狗熊来到这里,还有他说的与我父亲有关,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便坐到狗熊身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到底他的导师给他说了什么。 这个肋骨断了的可怜人已经吓傻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十五年前,狗熊的导师组织了第一次对阿布测鲁峰的地质勘察项目,据留下的笔记推断,他们极有可能遇到了我们刚刚遭遇的情况,但地质队没有武器,因此死伤惨重。随后这件事情被上报到了省里,凉山武警与动物学家对阿布测鲁峰进行了细致的搜索,拉网式的搜索进行不到三天,就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被叫停了。 十年前我的父亲根据狗熊导师的指导组织了第二次勘察,这次他们一直走到山脚下都没有发生意外。但随后发生了非常诡异的事情,只有我父亲与张存孟教授走出了密林,从此以后,他们二人对这次遭遇缄口不言。奇怪的是,回去后我父亲非但没有因为这严重的事故而降职反而升了一级。 张存孟教授在几年前由成都市青羊区人民法院裁定死亡,虽然有位疯疯癫癫的教授说他已经变成了蛇,但显然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此处致敬巴虺的牧群) 在此之后,无论任何人提出的对阿布测鲁峰的地质勘察行动都遭到了否决,狗熊的导师曾多次孤身探险,要么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要么过早耗尽了干粮,从来没有抵达过大山深处。 当地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据说阿布测鲁峰的深处,乃是天神降临的地方。而狗熊导师与张存孟教授研究发现,整个凉山境内,上古时代广泛流行着图腾崇拜与活人祭祀,连彝族人都是后来者。这些先前的土著被称作廆人,那时蚕丛及鱼凫还没有诞生,华夏先民还在征讨着鬼方,廆人就已经建立了雄伟的建筑与华丽的庙宇。 没有人知道廆人的文明发生了什么,等到汉人在这里设立越巂郡和牂牁郡时,此地只剩下了茫茫密林。仅仅剩下一个传说,有座名为尼鲁甲的城市成为了廆人的最后避难所,里面不只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还有整个世界的秘密。 蜀汉将领向宠曾经带兵试图寻找这个城市,但大军遭到了埋伏,无人生还,后世也就没人再做尝试。 有趣的是,狗熊导师在密斯卡多尼克大学做访问学者时在一本名为《死灵之书》的图书里读到过许多类似的记录,有在阿拉伯沙漠里某处的无名之城(参见《克苏鲁神话》中的无名之城一章),还有某个德国潜艇艇长漂流瓶里提到的海底神殿(参见《克苏鲁神话》中的神殿一章)。如果这些发现都能够得到证实,会是地质和考古上的大发现。况且狗熊的导师同时也是历史方面和古生物学的研究专家,探索的动力驱使着他不断前进,并留下了记录好指引后人前行。可能唯一他没考虑到的事情就是狗熊是个怂货吧。 听狗熊说了这么多,我大致清楚了些,但仍疑点重重,我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地质工作者,他没必要为了所谓的考古发现四处奔波,背后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再想下去,我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俄里到底在这些事情里扮演了什么地位,我总觉得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我们,甚至有可能这个人就不是俄里。因为我们认识他完全靠的是那个老农的介绍。 如果那天早上,老农是有计划地来到镇上卖土豆,故意把我们带给了眼前这个俄里的话,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还有花斑虎集团,中国治安很好,不要说几十把步枪了,就是几十发子弹想要运进来都困难。而他们的侦察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武装到了牙齿。花斑虎集团到底打算干些什么 面对未知,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了内心。我感觉我离某个惊人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我迫切地想要了解一切,廆人的秘密城市与我父亲生前的过往交织在一起。 就像我当年入伍去了特战旅一样,我喜欢挑战,也经历过太多生死线上的徘徊,在某些秘密行动中,子弹曾经贴着我的头皮擦过,手雷就在眼前爆炸。我也参与过同花斑虎集团的某些战斗,也有不少同年兵倒在了他们枪下,可以说,我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我有一种清晰且强烈的感觉,某种东西正召唤着我把同伴团结起来,继续下去。整整二十年,我渴望建功立业,渴望能家喻户晓,还渴望复仇,就像三哥渴望摆脱拮据一样,现在,我觉得命运女神把机遇送到了我面前。 第五章 激战 后半夜十分平静,过了不知多久,天亮了,浓厚的黑雾变成了稀薄的白雾,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把整个河谷全部笼罩。 我整个身子压在捡来的防弹插板上,防弹插板外的携行具压在潮湿松软的地面上,用狙击手特有的方式缓慢向前移动着身体。(步兵的匍匐前进分为低姿匍匐,侧资匍匐,侧高姿和高姿匍匐,而狙击手的匍匐前进是单纯地依靠肘部和脚尖,这样虽然移动缓慢,但便于快速瞄准。)三哥之前拿的那把下挂霰弹枪的步枪现在在我手里,他拿的则下挂了枪榴弹。 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光学瞄具已经失去了作用,所以我们卸掉了瞄具,改用机械瞄具。几枚破片手雷隔着袋子磕碰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触动着紧张的神经。 我需要找到个好位置,我能清晰地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军靴砸地的声音,他们来了。 河谷西侧只有云杉和松树可以作为掩体,还得再往前一点,才能到河漫滩上的巨石后面做好战斗准备。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滴落,毫无疑问,脚步声很密很乱,不是那种有规律的行军而是有目的的搜索。看来遇袭的那队人在全军覆没前还是传回了消息。 狗熊和俄里被我安排在远离河谷的地方休息,他们状态太差,不能够投入战斗。现在的局面要求我以两人的兵力消灭对面至少半个班以上的敌人。 我们没得选择,如果现在起身逃跑,脚步声很快会招来一阵扫射,这个险我们冒不了。 三哥脸上写满了紧张,他毕竟只当过预备役,没有经历过那种血与火的淬炼,这种场面他还缺了些胆识。 两只鳄鱼在河边静静地等待着,它们潜藏在厚厚的污泥中,忍受着浑浊与腐臭的泥浆,无数野兔和跳鼠大口地饮着清冽的河水,但鳄鱼知道,它们真正的猎物还没有到来。 我们现在在暗处,紧张是我们的敌人,耐心是我们的盟友。我们必须寻找,等待,最终一击必杀。 最好的策略是通过精准的火力把他们逼入河谷,用手雷与枪榴弹予以歼灭,任何遭遇战对我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在近距离的步枪对射中,决定胜负的往往是运气,如果他们也配备了下挂霰弹枪,我和三哥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轰成筛子。 前方巨石后的三哥举起左手,手掌外翻放到钢盔上,意为发现。随后比出数字六(大拇指与小拇指伸直,其他三根手指卷握),再举出左手表示步枪手。他发现了六个步枪手。 我屏住呼吸,视线向远方位延展,几个影子正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其中有个人背着电台,天线高高地耸立着。 还有十米,我就能爬到三哥左边的那块巨石后了,那是我的目标。 突然,远处传来了凄厉的呼啸声,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咆哮。一发枪榴弹笔直砸在了我旁边。 我听到了深渊处的雷鸣和冥府的呼唤,那颗枪榴弹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向我袭来,弹片像雪花般地飞舞着打进我的身体,深渊中伸出的无数触手把我打得千疮百孔。 然后是连绵不断的枪声,双方谨慎地单点着,三哥渐渐被压得死死的。他从胸前掏出发烟罐,拧开盖子丢了出去。 意识飞快地流失着,世界在我面前飞快地旋转。我意识到他们一定是装备了热成像,看到我就打了榴弹。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携行具上的肩带,拖着我蹭过尖锐的石子和磨得光滑的鹅卵石。鲜血正从我的身体里汩汩往外冒。 “撑住,撑住,你还有救。”沙哑的男声在我耳边不断重复。 我闭上眼睛,堕入黑暗中,有条蟒蛇缠绕着我,把我捆得死死的,无法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它的毒牙终于出现了,狠狠扎向我。 我打了个激灵,从无垠黑暗与恐慌中一跃而出。我的意识顿时恢复过来,三哥已经把伤口垫上了敷料,重新粘上了防弹插板,我的身上正插着空空如也的注射器,三哥给我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打倒了一个,他们还有五个,有人正从左右包抄我们。”三哥宽阔的脸已经变了形,不时探出头去打一个短点射。 不竭的能量从最深处喷涌而出,必须换个位置,必须冒险一搏,再待下去只有死。 我示意三哥射出枪榴弹进行火力压制,然后取下枚破片手雷,挥动大臂投了出去。在四溅的碎石中,在纷飞的子弹间,我抓住m4a1的护盖,疯狂摆动着左臂,持枪跃进三十米,靠一个漂亮的测滚翻进了河谷。 黑洞洞的枪管笔直朝向高处,一个人影刚刚露头,556mm的子弹就让他的凯夫拉钢盔上绽放出几朵血花。 他们没有时间了,我狂奔着,跃起又翻上河漫滩。两个敌人反应很快,但还是没有我快,他们被急促的扫射打翻在地。 冷静地补枪,躲在石头后,换上新的弹匣,切换成下挂霰弹枪。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如果我是敌人,被绕后了我会怎么做 等等,已经来不及思考了,我听到了军靴撞击地面的声音,那就让老天爷来判定生死吧。 我探出半个身子,和敌人同时开了枪,他的上半身被我轰得稀碎,同时一发子弹也打在了防弹插板上。 还有一个人在不远处!我忍着剧痛放了第二枪,那人身中数弹捂着腹部单膝跪在了地上。 根本来不及反应,最后的敌人摸向手枪套,拿出贝瑞塔手枪对着我连开两枪。一定是肋骨断了才会这么痛,我再也站不稳了,直直往前倒去。 如果没有三哥及时出现,用枪托敲碎了那人的脑袋,等待我的就是死亡。三哥没得选择,他不敢开枪,怕后坐力会让枪口上扬到我身上,只能抡起枪托,因此慢了些。 “庞国兴战斗小组。”三哥扶起我,喃喃道“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三人在失去指挥后自觉组成战斗小组,继续战斗,荣立一等功。有空给我讲讲花斑虎的故事吧,你提到他们的时候说的是你在云南武警的老乡,那年市里没有人入伍去云南的。你会没事的,你看,你有防弹插板,没有流血,养养就好了。” 三哥搀着我靠在巨石上,然后麻利地从死人身上扒拉下一个战术包,飞快地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搜出了一个空的注射器和小瓶子,“这是吗啡,来一针你就不痛了。”三哥说着话给我又扎了一针。 我大口喘着粗气,疼痛随着吗啡的注入缓解了很多,但还是很难受。 前方二十米的地方,最开始被打倒的那个敌人还在地上蠕动,武器离他还有几米远。我看三哥正提着枪过去,连忙叫住他“抓活的,提到这儿来,让我好好审一审。” 俘虏是个高加索人,即俗称的白人,他伤得很重,嘴角还挂着丝丝鲜血,应该是脏器受了伤。 “会说中文吧”我把头转向他。 俘虏费劲地点了点头,“你们打得很漂亮,如果斯威顿在的话,他会拿出大笔的美元拉你们入伙。 我们其实没必要打的,大家都是为了钱才来到这里的,不是吗 不妨说说你们是什么人,交流交流。” 我点了点头,假装同意“有人告诉我们,这座山可以让人发大财。你们的侦察兵已经死光了,我们的装备就是从他们尸体上扒拉的。 如果价钱合理,我们会和你所说的那位斯威顿合作的。 但是,为什么你们见到人影就开了火我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发近炸的枪榴弹。”我用匕首在他面前比划道,三哥也恶狠狠地瞪着他,用行动告诉他我们有能力随时结果了他。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一点也不怕“难道你真的以为斯威顿会和你们合作吗”随即俘虏脸上显露出坚毅的神情“这里死去的每个人,是我的兄弟,也是斯威顿的兄弟。花斑虎不会与沾了弟兄鲜血的人合作,等待这些人的只会是复仇。 倒下的马可,庞戈,弗莱明,哈瑞与乔托伊,会有人为他们复仇的。 ” 说到这里,这个俘虏突然扑了过来,把我压在身下,拼命地朝手榴弹袋摸去。 我听到清脆的一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个俘虏把破片手雷的拉环扯掉了。 第六章 旧时光 三哥也听到了那恐怖的清脆,左手立刻抓住俘虏的头发,右手快速地用匕首猛扎那人的脖子。我急忙伸手进手榴弹袋,应该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完全来得及投出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摸到了破片手雷,发疯似的扔了出去,“砰”的一声炸在了河谷里。 三哥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放声大笑。 我赶紧骂了他一句“狗日的,找点吃的来,快饿死了。” 三哥草草打扫了战场,我们收获巨大,光是食物就能供四个人吃上五六天。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看着地上的尸体,想起我的那些“好战的”大学同学,他们要是见到这遍地的鲜血会作何感想呢 岛礁事件时,他们喊打。韩国部署萨德时,他们喊打,可是当武装部来征兵时,他们没有一个人报名。 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群真正的爱国者身上,回到了西南边陲的那个小镇上。那时我已经是所谓的二五八了,即第二年马上要退伍的老兵。我们这单位的士官特别多,我当时是班里唯一的义务兵。 某天早上,和往常一样的战备拉动,我们的拉动和其他那些打背包跑跑步不同,一直以来都是全副武装。但是,在那个有些微凉的早上,我们分发了实弹。 “一二一,一二一。”伴随着口令声,血浆与止血带还有担架被装上了卫生车。 我那爱笑的班长此时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那满是老茧的手把头盔式夜视仪和白光瞄准镜的盒子递给了我。 他冷冷地说道“李言义,这次是来真的了,记住大家平时教你的那些,能保命。” 旁边班里的士官一个二个都没了往日的笑脸,全部阴沉着脸。不管是平时爱捉弄人的大熊,还是猥琐的老郭,都一样阴沉着脸。 那本该是一次顺利的突袭,我们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毒贩们在那个村镇里足足有一两百人,却在巷战中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的时刻很快到来了,残存的几十名毒贩在一座祠堂里负隅顽抗。我们用催泪瓦斯攻了进去,打死了二十三个,还有五个跑进了地窖。 在地窖里的经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因为那根本不是个地窖而是个地下迷宫。 下了潮湿又长满青苔的滑腻腻台阶,扑面而来一股腐臭与发酵味。周围都是阴森森的黑色岩石,湿漉漉的绿色覆盖其上。我把保险打到二,调成全自动模式,还把手榴弹袋上的扣子全部解开了。 班长的声音在黑黝黝的通道里回荡“兄弟们,这边走,别让他们逃了!” 然后是冲锋枪和95改猛烈地扫射,大熊咆哮道“李言义,快他妈滚过来,班长中弹了。” 我急急忙忙赶过去,班长腹部中了一枪,肠破出。我很紧张,我感觉班长快死了,我颤巍巍地解开左臂上那个放三角巾的小袋子,哆嗦着撕开了包装,把有塑料膜那面扣在了伤口上。 班长嘴角的血已经溢出来了,他张嘴合嘴,小声地说着“别塞回去,会感染的,按我教你的来,不要紧张。”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一梭子子弹很快打了过来,大熊手上中了一枪,已经拿不住95改了。他掏出手枪,一枪一枪地打着。 通道那边的黑影已经倒下去三个了,班长的脸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起来。 我徒劳地,疯狂地吼叫到“班长你撑住,别死,别死,千万不要失去意识,你还要回去和嫂子结婚呢。” 班长用尽全力笑了笑,抿了抿嘴唇“小义,别恨我,班长以前骂你,说你是为你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感觉眼泪在往下滴。 他继续喘着气说道“你下连时,体能太差,指导员说不要你,老班长们也说不要你。我说,你是我带的新兵,咱们新兵连唯一的一个一本生,把你留下了。” 又一个长点射过来,大熊倒下了,他脖子中了枪,鲜血顿时飚了出来。 班长掏出手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双手插在他的腋下,死命想把他脱离交火区。 他继续喃喃道“你干的很好,很争气,体能都及格了。你能做杠上敬礼和大回环了,你应用射击能打到优秀了。”又是鲜血从班长嘴中咳出,我仍死死拖着他。 “其实,班里人真的不是在嘲笑你,他们只是和你闹着玩的。我知道你有怨言,觉得他们看不起你,实际不是那样的。” 我的双眼已经被泪水完全模糊了。 “班长也没有啥文化,高中毕业就当了兵,嘴笨,不会教育,只会骂人,你要理解。” 我拼命地点头答应着。 一颗手雷不偏不倚地丢了过来,在那一瞬间,班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起右手把我拽倒压在身下。我听到了雷鸣般的爆炸声,还有弹片结结实实打进肉里的声音。 我被冲击波给震晕过去,昏昏沉沉地倒在了无边的黑暗中,我班里的其他人全死了,大熊,老郭他们死绝了。 第二波进入的兄弟拼了命地把我抬出来,他们高喊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卫生员。 班长的尸体已经不像样了,被破片打得千疮百孔,被炸烂了,被撕碎了。我身上缠满了绷带和敷料,卫生员给我输着血,红红的,透透的血浆袋子在日光照射下像红玛瑙一样。 班长死了,追授一等功,我被授予了二等功,胸前戴上了大红花,但是走上台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我在台上,看到班长还没有娶进门的媳妇已经哭红了双眼,大熊的父母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老郭的年幼的儿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会重复“爸爸没了。”这句话。 我下台,看到指导员把各种各样的勋章交给家属,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誓扫匈奴不顾身, 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那以后,指导员无数次找我促膝长谈,希望我可以提干,但每次我闭上眼,我总觉得这个二等功是我班里人用命换来的,我在用他们的血换个人的前途,所以,我拒绝了。 退伍前,指导员找到了我,递给了我一个臂章,上面画着一只花斑虎。他告诉我,这就是我们遭遇的那队人。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如果我还有机会见到这群人,我见一个就杀一个,绝不留下一个活口。 我再次看着地上的尸体,闭上眼睛开始深思,等有机会再给三哥讲这个故事吧。 第七章 神秘人 我们走出了河谷,宽阔的河流再往前变成了小溪,俄里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些,他说昨晚的那种怪物以前也见远远见到过,但袭击营地还是首次见到。 我总觉得这个当地人十分可以,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林子越来越密了,北风还在凌冽地刮着,仍是一只飞鸟与活物都不见。 渐渐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严寒并没能凝固这种腐臭,反而使得这股糜烂闻起来显得更恶心了。 树枝在风中摇曳,哗哗作响,我握紧手中的卡宾枪,准备好应付一切情况,三哥则在我身边一米处紧张地凝视着侧方。 狗熊已经完全吓傻了,对我言听计从,呆呆地背着大包小包跟在我们身后,脖子上挂的枪打在胸前叮当作响。 如果和昨天的怪物遭遇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与花斑虎集团遭遇我们又该怎么办我的头脑中想像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并拟定着计划。在这种时候,完善的计划往往能救命。 我能看到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温度已经很低了,这意味着在太阳落山前我们必须找个好地方安营扎寨,否则严寒将是我们的大敌。 俄里还在絮絮叨叨,他的话比我还多,比遭遇怪物前多了好几倍,仿佛是在竭力说服自己不要紧张。 “这边林子老神奇了,我在这里打到过野兔,山鸡甚至还有野猪。老一辈人说这地方有鬼,以前我还不信,觉得那双绿眼睛只不过是鬼火,就是那种上过学的人讲的磷火。” 我看了他一眼,他说得更欢了“那年啊,你老汉儿带着地质队来这里做勘察。我们村里人都觉得是来了天大的救星,都传言说政府要领着我们搞种洋芋(土豆)脱贫,大家看到了希望。 没成想,他们一群人来了就要进山,也没说脱贫的事情。村支书好说歹说,让我给他们带了路。你说说,一群好后生,就在这地方没了,好在前几年脱贫工作组还是来了我们村,盖起了种植大棚。” 我仔细打量了他,这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沧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种祖祖辈辈的农民,看上去老实巴交,不像是装的。 这种人是最难伪装的,因为土地滋养了他们,他们生来具有一股来自泥土的朴实气息,城里人是无论如何装不出来的。 我拍了拍狗熊的肩膀,他吓得哆嗦了下,为了缓和气氛,我开始聊天。 我们聊到阿乐,当年班里神一样的人物,上课就埋头睡觉,从来不带醒,还能边睡边做笔记。这对于深受家长洗脑,不好好学习就会一事无成的我们来说简直大逆不道。没成想,他最后是本科读的学校最好的人,高二休学后猛攻sat和托福,最后上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学的考古。 这家伙上学时最痴迷的就是各种失落的古文明,一下课跟打了鸡血似的看着乔治瓦特的《遗失的姆大陆之谜》,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还成天往草稿本上画着莫名其妙的符号,但一上课,他就变了个人,开始打起呼噜沉沉睡去。 落叶在地上铺得很厚,有时能盖住脚踝,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踱着步子。 山风一如既往似幽灵般回荡着,十分钟,二十分钟乃至一个小时看到的尽是相同的景色,盘根错节的的怪松与满地的松枝。 为了保存体力,我们中途休息了几次,大家很快把沉重的背囊垫在脚下让血液回流。狗熊早就坚持不住了,他穿的鞋也不对,这种地方靴子比运动鞋更合适。于是乎,我们只得再帮他分担了些东西。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乌云便从西南方大片大片地翻滚而来,林子里本来就暗,不出一个小时就全黑下来了。松树和云杉在黑暗中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片黑黝黝。 俄里领我们寻了个避风处,这里凌冽的北风奈何不了我们。我们哆嗦着,颤抖着,捡来柴火升起火来。 老规矩,我挖灶,三哥做饭,狗熊放哨,俄里捡柴火,很快小锅就支了起来。 火苗金黄的外焰舔着烧的发黑的锅底,我们生的明火,在这种凶险的地方,明火能吓跑那些不知趣的野兽。 因为蒸米饭太麻烦,而即食食品又比较宝贵,所以三哥仍是煮的粥。这是我们在镇上买的米,里面还飘着点稀碎的小米,金黄雪白的一锅。此回三哥不炖牛肉了,改为洒糖,我们个个早被寒风折磨得不成样,颤巍巍地围坐在火堆旁等着粥熟。 狗熊掏出手机玩了起来,虽说一进山就没了信号,但是他还是可以玩玩单机游戏,这也算在这个荒山野岭他和文明社会唯一的联系吧。 我起身坐到俄里身旁,拍了拍他肩膀,我们俩现在都已经脏得不像样了,满脸胡子拉碴的,距离似乎近了很多。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诚恳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了解我父亲吗,现在有时间,我想听你好好讲讲。” 确实,父亲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人人都说我像他,但是,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你老汉儿啊。”俄里抬起了头望着我“你长得真的很像他,我想肯定有不少人这么说过了对吧。” 我点了点头。 俄里继续说道“你老汉儿,一看就和其他人不一样,瘦瘦高高的,脸上黑不溜秋,倒像是和我们一样的农民。 那年他带了八个人来村里,开着两辆皮卡,带着大箱小箱的仪器。我们也不懂那是啥,但是知道是些很贵的仪器。然后开始找向导,村支书就推荐了我,说一天五十块钱。我就赶忙带着东西去了,跟着他们也是走这条路,路上没出啥事,走到山脚下他们让我带着那封信回来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俄里脸色突然变了下,我以为是他的胳膊又开始疼了,但没成想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成了o字形,用右手指向我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快看那边。” “不好。”三哥突然来了一句,麻利地三点式趴下据枪,压低声音说道“李言义,你看你背后,有火光。” 我顾不得许多,急忙转过头去,全身伏在大地上,朝那边望去。狗熊很快把我们的火打灭了,这样远处的火光就显得更亮了。 小小的火苗在夜晚显得格外亮眼,光束通过树林的缝隙射入眼中,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个黑影正坐在火堆旁。 可以肯定地说,那东西是个人,我看过赫胥黎的《人类在自然界中的位置》,猿类与猴类绝不会有那样的背影。细长的四肢,合乎比例的头颅,是人类无疑了。 那么,会是一个什么人呢我继续观察着,他应该不是花斑虎的一员,他没有戴钢盔,那群雇佣兵各个训练有素,洗漱都会全副武装,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那人把头埋得,像是在啃食着什么。 我做了个包围的手语,示意三哥跟着我包过去,俄里右手拿着手枪和狗熊蹑手蹑脚地小心翼翼地跟在我们后面。 众人猫着腰静静往前摸去,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八章 幸存者 我看到,呼出的气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中变成了雾。飒飒山风响,昏暗的火光在若隐若现中产生了丁达尔效应,让整个树林都模糊了起来。 三哥走在最前面,他肩着枪防止m4晃动发出声音。我握着小握把迈着小步子猫腰跟在后面,静静地调整着呼吸。 那个黑影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仍在吃着什么东西,吧嗒吧嗒地响。 我轻轻地说了句“上。”三哥一马当先飞奔过去,麻利地提膝,一脚踹倒了那个黑影。 接下来便是混乱,扭打与翻滚。这个黑影异常强壮,在三哥扑上去的一刹那,他灵巧地一滚躲开了,反身就是侧踹。幸亏三哥反应快,同时伸手抄抱住了那人的腿,再顺势一推把他推倒在地。 总之,在一番苦战后,三哥终于制服了那个黑影,把他牢牢压死在地上。 我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因此刚才作壁上观。但现在,我有了机会,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把他的头扯了起来。 那张脸见到我的一瞬间就皱缩在了一起,眼睛眉毛鼻子好像都窝成了一块儿,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高兴成了这副模样。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断断续续地抽泣道“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李云之你还是回来了。” 李云之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打在我的心上。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认识我父亲 我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与紧张,真正的强者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否则便会轻易让人利用。 我开了口,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云之,但我恰好认识他。你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三哥仍坐在他身上控制着他,这个人顿了顿,眼眶里全是泪水,颤抖地说道“我叫吴鼎,九一五地质队凉山勘察组的副组长,我们的组长叫李云之,十年前他带着我们来到了这里。但是,他抛弃了我们,让我们在这片被老天爷抛弃的地方自生自灭。” 我出奇地愤怒,下意识想要维护我父亲“他不会这样做的,绝对不会,你在说谎。” “这是事实。”吴鼎说道“十年前,他抛弃了我们,拿走了唯一的地图,我们的所有仪器全都失灵了,指南针,gps定位仪没有一个能用的。 组里的人在一个早晨起来发现他连人带铺盖都不见了,只留下了还有体温的防潮垫。 我们试着走出去,但都失败了,不管如何,我们总会绕回到原地。粮食很快就耗尽了,净水药片也没了。所有人都在等死,他们也最终一个个死去了,最终就剩下我一个。 每过一天,我就在石头上划上一道,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 ” “他们怎么死的”我感到一丝异样。 突然,吴鼎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讪笑起来“怎么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打架打死的,饿死的,毒死的,渴死的还有莫名其妙死的。 这地方早就被老天爷抛弃了,玉帝老儿不管,阎王也不来。没人管没人问,活的能死,死的也能活。” “死的也能活,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吴鼎变脸比翻书还快“就是字面意思,死人复活。” “这不可能。”我一本正经地否决道。“我以为地质队员应该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尤其是九一五地质队的,你们可是进藏先遣连的后继者。” 他的脸色又是一变“怎么你知道九一五地质队。你到底是谁” 吴鼎虽然一身破袍子,满脸沧桑,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给人一种气场上的压迫。 但我再怎么也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他的气场完全不如我“我叫李言义,李云之的儿子,我们家从我外公爷爷那辈起就在九一五地质队,我父亲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他又放肆地笑了“你爸是不是平时老教你报效祖国一类的。”吴鼎已经被三哥放开了,他抓住我的手仔细打量着说道“我有个同学有和你一样的手,你当过兵吧,左手全是伤和老茧。他说只有当过兵的人才会这样。 看来你还真信了你爸说的报效祖国的话,当过兵的,是条汉子。” “我父亲言行如一,他是殉职的。西藏,波密县,勘察过程中突遇泥石流。” “哦,但终归他还是抛弃了我们。” 死一般的寂静,吴鼎盘腿坐在地上,我们都呆呆立在那里。我的思绪很乱,我相信,我父亲绝不是那样的人,但现在很明显有更紧急的事情。 我打断了沉默“不管这么多了,你必须跟我们走,花斑虎集团已经过来了。他们是国外的雇佣兵团体,你不跟着我们走就是死路一条。” “你们要去哪里往山里去” “对,我们要去阿布测鲁峰山脚下。” 吴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我从狗熊脖子上夺下那把m4,反正狗熊拿着也没有用,粗暴地递给了吴鼎。 “拿着它,保命的家伙。等会儿教你用,收拾好你的东西明早跟我们走。稍后我们再说其他的事情,我估计花斑虎集团的人就要追来了。” 我的话说得越来越急,脸也开始发红,三哥和狗熊,俄里也瞪大了眼睛。 唾沫星子乱喷到吴鼎脸上,我相信他也看到了,在最远方,仙女座的正下方,一颗红色信号弹正划破天空,冉冉升起。 那是河谷地的方向,他们速度很快,我估计距离我们不会超过四十公里,崎岖的山路严重阻碍了我们前进。 我们必须前进,继续前进。一种怪异的思想在我脑海中形成,混杂着愤怒,好奇,与探索地欲望,我感觉到我必须前进,走进那大山深处。 那天晚上,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tekelilli,又在梦中看到了那群山。但是,这一次,有所不同,我在群山之后仿佛看到了只属于传说中的城市,那座伟大的,无与伦比的只能由神明建造的传说之城尼鲁甲。 第九章 大泽 小溪的尽头是一片广袤的大泽。低洼平原上的河流在这里流速变慢,于是水草在这里滋生。加之积雪的反复消融,这片参天大树下已经成了一片泽国。 吴鼎离开了他那简陋的窝棚跟着我们,身上披着件破破烂烂的由未知毛皮制成的袍子,靴子也是由野兔皮制成的。 他的话很少,按理说这种长期与世隔绝的人应该有说不完的话才对,但是吴鼎没有。他确确实实是个神秘的人,不像俄里那样乐观,不像三哥那样勇猛,也不像狗熊那班怯懦,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俄里还在不停地说话,这次换吴鼎经受他的轮番轰炸了。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确实见过你,那时你跟着李云之一起进的山。你也真是厉害,竟然可以在山里活十年。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呗。” 吴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因为我话少,话多的都死了。” 于是俄里闭上了嘴。 三哥还是在前面开路,我们已经非常接近沼泽的边缘了,脚下的泥土能明显感觉到软起来。 几株羊胡子草夹杂在大片的泥炭藓中,随风摇曳。水面是令人发呕的褐色,让人做出不愉快的联想,这是寒冷地区的酸沼。 我们得想办法渡过这片沼泽,吴鼎这时开了口,他说他很久之前来过这里,但是也只是止步于边缘。 吴鼎干裂的嘴唇在浓密的胡须下开开合合,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明显顿了一下。 “我想到了,有一个人来过这里,当时来实习的一个人。叫什么来着宋龙飞,对,就是他,在李云之那个混蛋消失后他和我来过这里。” 我很愤怒听到他这样说,但还是忍住了。 他继续说道“那是很久以前了,我们分成好几个组疯了一样找出去的路,宋龙飞和我一起找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我就在这附近崴了脚,于是我们不得不在这里过了一夜,想着缓一缓再回去和其他人汇合。 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就剩我一个了,我急忙去找他,只见帐篷外面的脚印直直地通向沼泽,在边上就消失了。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是想办法进了沼泽。” 三哥瞅了瞅吴鼎,我知道三哥对他还是抱有怀疑。 “要不要做木筏这东西以前有次抗洪的时候我们做过简易的。”三哥提出了意见。 我点了点头,这是目前说来最好的方法。我清楚地知道,在沼泽的某些地方有些堤道实际上是可以通行的,但是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枪支和热成像在现在的情况下一掉进沼泽里就成废铁了,我们总不能赤手空拳地和花斑虎集团作战。 三哥动手能力极强,我知道他是手工活这方面的天才,毕竟他打过各种各样的工,什么都干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们只有一把俄里带来的斧头,只能轮流着去砍树,因此效率很低。 我和三哥有两个挂战术包的背囊,狗熊和俄里带了两个旅行包和一个小包,吴鼎披着个兽皮袋,还有三把步枪也需要一并装上船。这样计算的话,我们需要的原木并不少,至少能容纳下两人和两个包。 我很快把所有人都安排了下去,三哥,吴鼎轮流着砍树,我去放哨,狗熊和俄里捡树枝搭窝棚。 我没有一丝一毫地放松,寻了个好位置,认真地构筑了散兵坑,用小锹把胸墙拍得结结实实的才趴在地上。 虽然离出发不过三天,担总感觉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样。在这短短三天里,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想起来在向军旗告别仪式时退伍老兵宣誓的时候,我还记得那天,刺眼的阳光把人照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那天。 领誓人郑重地说出最后一句誓词。 “只要祖国和人民需要,时刻投入战斗。” 时刻投入战斗,现在也算是战斗吧。如果说一开始我是出于对父亲过往的好奇和兄弟之情参与这趟旅行的话,那么现在我有了更强的动力。 不管花斑虎集团在预谋些什么,总之绝不会是好事情。 吴鼎说的很对,我父亲灌输过给我很多报效祖国一类的思想,虽然在某些时候我也觉得这只是口号,但是我无法否认我觉得我父亲说得很对。 他说过“也许有的人觉得报效祖国是空话,还有人觉得报效国家没有意义。但是,如果你为这个国家流过汗,淌过血,甚至扛过枪打过仗。你就会知道,国家对于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 我当时还笑了笑,说“爸,你在想什么呢我不可能去当兵的,绝对不会的。我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受那种罪。” 可我最终还是去了。 不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我相信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趴在厚厚的落叶上,胸膛感受着大地的气息,冷冷地观察着四周。 我身后传来三哥的呼喊声。 他高喊着“树倒了。”然后是树干落地的巨响。 我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还能听到流水的哗哗声。 我看见群山环绕着这片森林,看见山巅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还看见溪水打在鹅卵石上溅起的浪花。 但愿花斑虎集团不要在这时过来,千万不要,这样的话,这里会变成人间地狱,变成修罗场。 被手榴弹炸碎的尸体会在清冽的溪水中随波逐流,子弹会打进这些参天大树中,为此处的诡异再加上几分血腥。 这浓密的树林有独特的魔力,虽然散发出腐烂恶臭的气息,可是,却如此深入我的内心,极力挑动着某些埋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我不知道狗熊是什么感受,他今天完全变了个人,他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似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样。 但是,就是在他那现在可称得上行尸走肉的身体中,似乎也有某种魔力,驱使着他继续前进。 至少,今天他嘴里蹦出的词语中,前进已经取代了回家。 第十章 探路 兔肉的香味直冲鼻孔,俄里换我回去时,吴鼎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两只兔子,三哥动起手来很快开了膛弄干净了内脏,麻溜地支火上烤起来。 我真后悔来时没有多带些孜然,只能加盐调味,白瞎了这么好的野味。 吴鼎在这方面经验极其老道,在他指导下,一个大的窝棚很快用树枝搭了起来。 三哥也注意到狗熊有些异常,这几天我们确实忽视了他,任谁经历这样的事情都会多多少少受些刺激的。 “你没事吧。”三哥用手在狗熊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 狗熊支支吾吾地说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静静。这地方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们不觉得吗” 我当然觉得了,只是我不怕而已。我有自己的利用坚持下去。 “没什么的,有时你怕的只是恐惧本身而已。” 狗熊望着我,一丝怀疑从眼中闪过“花斑虎集团真的在后面吗我们难道真的不可以原路回去了吗” 我点了点头“很遗憾,就是这样,我们必须沿着地图走,这里的林子太密,一旦离开地图上的参照物我们就会迷路。吴鼎说过了,一旦迷路,那就没办法,再也走不出去了。” “你在骗我。”狗熊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只是想了解你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吧”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我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你是怎么认识康正的为什么出发时你就对我说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旅行,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想到过他会这么问我,因此不慌不忙地答到“你还记得河岸边吗,我到现在伤口都痛着,我难道就这么一心求死往下继续走吗我和你一样,我也想活下去,所以我们必须前进。” “现在往回走,也许我们能绕开他们。”狗熊不屈不挠。 “没有用的,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吴鼎插话道:“我们当时和你们一样,走的那条河谷过来,但是,等到我们返回想再找到那条河谷时已经找不到了。 我们不信鬼打墙,试了无数次,可无论怎样就是找不到,都会回到原地。 林子里面很奇怪,有的地方看起来很远,实际上很近,还有的看起来远,实际上近。匪夷所思,待久了你们就会发现了。 宋龙飞那天失踪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他活下来了。我觉得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好了。” 毫无疑问,吴鼎的话帮了我,狗熊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开始干活。 我静静地看着吴鼎,他把头扭向别处,像是在注意什么东西一样。这种地方,也该多加小心才是。 很快,三哥大声叫了一声肉好了,熟练地把兔肉分给我们,还给俄里留了一份让狗熊送去。 吴鼎吧嗒吧嗒地吃着,脂肪融化流出的油淌到他的络腮胡上,淅淅沥沥地滴在了地上。 我懒洋洋地靠着背后的粗树枝,撕扯着兔子的后腿。三哥则在我面前狼吞虎咽着。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片刻的安宁足以使我们感到满足了。 天快黑的时候,三哥和吴鼎还有我砍下了五根粗壮的原木,由于时间紧迫,加之花斑虎集团随时可能追上来。我们打开宝贵的手电筒用登山绳进行捆绑加固,还好,我记得水手结怎么打。 八点钟左右,我们差不多造了艘木筏出来。接下来需要解决桨或者撑杆的问题。这个问题不难,我们试了试,发现工兵铲当桨比较好使。 出于安全考虑,我和吴鼎担任第一波侦查,其他人三哥带着留守。如果沼泽太宽的话,我们就会返回再造一艘木筏。 我们集中了两顶钢盔,两套缴获的头盔式夜视仪,还有两把下挂霰弹枪的步枪,两把手枪加上八枚破片手雷与三个发烟罐。这都是我们从敌人尸体上捡来的,之前带的对讲机这时也派上了用处。 吴鼎学东西很快,我教会了他如何开关保险与单点连发的互换,二十米的距离上,傻子都能打中人。 我们还往木筏上装了两个背囊再加上俄里的旅行包,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大家拉着木筏到了沼泽边上,一同推进了水中。我和吴鼎一个翻身,上了木筏,开始了我们的航行。 这片沼泽积水很多,至少我们能够不受阻碍的通行。吴鼎和我用工兵铲分别在左右两边划着水,驱动着木筏缓缓向前。 由于没有掌控方向的舵,转弯只能靠我们两人的配合来完成,这就要求极高的默契,好在吴鼎这方面的意识很好。 我们巧妙地避开了那些长满苔藓的大树,强忍着扑鼻的腐臭味从黑色褐色的水面划过,再回头看已经看不到三哥他们了。 夜里的沼泽是静悄悄的,在夜视仪里面一切都是绿油油的,不论是远处的山峰还是近处的树干,都能看得很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大的树木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平静死寂的水面。 这是名副其实的大泽,我们极目远望,凡目力所及竟全是沼泽,没有一点陆地的踪迹。 水面宽阔无边,只有工兵铲搅起的些许浪花,偌大的沼泽中,只有我们一介孤舟静静飘荡。 吴鼎和我划了近一个小时,两臂已经开始发麻。我捏了捏小臂,肌肉已经硬起来了,到明天这个地方就会酸痛难耐。 吴鼎说道“我们不能再前进了。我们现在已经走得太远了。” 我表示同意,拿出对讲机开始呼他们。 “两洞,两洞,收到请回答。” “两洞收到。” “再过二十分钟你们开始生火,我们现在往回走,沼泽太宽了,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两洞收到。二十分钟后生火。”三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可靠。 我们看到火光时就像看到了希望,夜晚的料峭山风已经把我们折磨得不像样了。虽然带了手套,但是当我伸出双手烤火时,我看到我的手已经冻紫了。 第十一章 埋骨地 又是一发红色信号弹升入天空,发出炫目耀眼的光芒。这是一种非常反常的行为,按理说兵者诡道,暴露自己的行踪无异于送死。 难道,他们是在故意给什么东西暴露行踪或者做下标记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我陷入了深思。 眼前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干,第二艘木筏还在建造,斧子已经因为过渡使用有些钝了,大大降低了砍伐效率。 吴鼎还是一句话不说,我其实很好奇当年地质队的遭遇,但觉得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毕竟是伤心事,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狗熊体质虚,没干多久就满头大汗了。我怕他再这样干下去思想抛锚,甩手不干,赶忙让他下去休息,自己动手干了起来。 已经过去了四天了,前些天从花斑虎集团那里补充了一次食物,现在的食物还够我们支持五天,但现在偶尔能打些兔子补充下。吴鼎说,他见到过牦牛,如果能打一头牦牛,我们可就发了。 临近中午,又一艘木筏造好了。走之前,我们拆掉了窝棚,小心翼翼地打扫了痕迹,还用落叶与树枝盖住了脚印。 我们再一次出发,飘荡在发臭的水面上,缓缓地经过参天的大树,又来到了那片无垠的水面。 也许是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我们还在这宽广的水面上,没有一丝一毫陆地的影子。 但是,我们的工兵铲越来越多地划到淤泥,木筏渐渐走不动了,水面越来越黏,强大的粘滞力使其最终动弹不得。 面面相觑之后,我咬了咬牙,说道“下船吧,我们必须走过去。如果不小心陷进去了,马上平躺,那时别管什么装备了,保命要紧。” 我小心翼翼背上背囊翻身下了筏子,踩在粘稠的黑色淤泥上。我的左脚很快陷了进去,没到了脚踝。 “小心。”吴鼎高喊着“这附近有堤道,找一找。” 我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着,m4挂在我的脖子上,我已经把枪托调整到了最短,但还是老是磕磕碰碰。 我恨死这遍地的淤泥,粘腻滑溜溜着,腐烂发臭着,可我还是得走下去。 天气又十分寒冷,我们个个冻得打哆嗦,每前进一步都是一种煎熬。 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走多久就找到了堤道,踏上坚实大地的感觉真是好。 继续走了一个小时后,终于见到了陆地。我们迫不及待地卸下了背囊,一看,肩膀已经被磨出血痕了。 三哥和俄里胡乱仓促地往嘴里塞着巧克力与压缩饼干,他们实在太饿了。我不断提醒他慢点吃,生怕他们把自己给噎死了。 狗熊则一坐到地上就像散了架,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过这么大强度的运动量。 吴鼎在周围晃悠了一圈,手里拿着个东西回来了,直直地向我走来。 他开口问道“你们看,这是我刚刚在旁边捡到的,你们认识这是什么吗” 我定睛一看,原来吴鼎手里拿的是一把刀。这还不是一把一般的刀,而是大名鼎鼎的环首刀。 上面虽然锈迹斑斑,但有行小字还是清晰可见,上面写着:五月丙午蒲元造卅湅大刀吉羊宜子孙。 蒲元,这个名字我有些熟悉,在闲暇时间,我看过很多古书。《太平御览蒲元传》中提到,三国时的诸葛亮曾命“蒲元“这个人造刀,蒲元在斜谷开工,为了造出好刀,还特地指定要使用蜀江江水来为刀刃淬火。 既然如此,这应该是把三国时候的刀。三国,向宠,联想到狗熊之前提到过的蜀汉中领军向宠,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是,我记得《三国志》里面的记载是延熙三年(公元240年),向宠南征汉嘉(今四川雅安北)蛮夷时,遇害,尸体被其部下夺回。 那蜀汉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凉山呢 我带着疑问一个人出去走了走,着实吃了一惊。往前百十步是个万人坑,兵器,盔甲与遗骸层层叠加。 雁翎盔,盆领甲和环首刀与森森的白骨堆积在一起,向四周蔓延开来。 头骨零落地四散着,还有大量的各种各样的骨头横七竖八地堆积在一起。我冷汗直流,到底这些人生前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们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如果说之前这片森林只是隐隐地展示着它的可怖的话,那么现在,这种可怖已经被血淋淋赤条条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三哥来看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俄里和狗熊的脸都白了。我们一致同意,先远离这个地方再进行设营。 我从吴鼎手中接过那把环首刀,尽可能地擦干净收了起来。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我们的先辈。 阴森的风就没有停过,它给人带来深入骨髓的冷,黝黑的夜晚则带来无尽的恐惧,我们就像在宽广大洋上的一个小岛一样,好像稍稍离开营火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意识到我必须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我看到除了吴鼎脸上,人人脸上都有恐惧,开始讨论回家,哪怕是向来勇敢的三哥。 我清了清嗓子,引起他们的注意,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和你们想的一样,这趟旅途真是见鬼,我们随时可能都会没命。寒冷的天气,漆黑的夜晚,还有那潜伏在黑暗中的恐惧。好像就此放弃,打道回府,说不定还能避开花斑虎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也很想现在就回去,回到家里面。 但是,我不能,你们也不能,我们必须走下去。” 我看向三哥“你还是预备役吧。你清楚,对于军人来说,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们打死过我的兄弟,那也是你的兄弟。 我知道,你在贫困中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现在再回不去就没有了工作。但是,你想想,狗熊说了,传说之城尼鲁甲里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也许,你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为什么到了现在,要放弃呢 还有俄里,你不也是为了钱吗,现在金银财宝已经不远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们这样的人做梦都想搬去城里,你离成功只有一步了,千万不要放弃。” 我望向狗熊“至于你,你知道为什么你导师选择了你吗因为他觉得你能成事,他把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了你,你现在竟然想走他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 你怂这么久了,能不能有血性一次一次就好。” 我瞟了眼吴鼎“如果我们继续前进,就能证明你们想证明的理论,你会获得无上光荣,甚至载入史册。这该是一个科学工作者的最高追求,总之,不能让其他地质队员白死吧” 最后,我问了一句“那么,现在我们是否达成了一致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 回答我的声音虽然只有四个,听起来却如同山呼海啸。 “走,往前走,继续走!” 第十二章 遗骸 我的话语抑制了惊恐的蔓延,虽然此刻这片林子里仍是黑黝黝,冷清清的,但至少我们不再那么害怕了。 我们继续前进,试图找到个避风处生火来做饭和烤干衣服。遍地都是森森的白骨,狗熊走着走着,渐渐发现了些不对劲。 狗熊选修过一些生物学,他发现人类遗骨中散落着一些非常奇怪的骨头。 这些骨头非常巨大,有的甚至有好几米长,且非常粗壮。按理说,拥有这样一种骨头的生物毫无疑问是个庞然大物。 也许这是一种类似猛犸象或者乳齿象的生物,有着粗壮的骨骼,但狗熊仔细看了看,很快发现不对劲。 即使是猛犸象,也不该有如此粗壮的骨骼,其中有一节长达近三米的巨大骨头。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脊椎,后来发现在泥土埋着的末端有类似趾骨的东西,而且即使是趾骨也有几十厘米长。 狗熊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嘴唇也开始发白,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李言义,我们怕是遇到大事了。众所周知,在现在的自然条件与氧气浓度下,是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巨型生物的。 现存最大的陆地生物是大象,因为陆地生物再大的话其体重就会将骨骼压垮。所以巨型生物只能存在于富氧的史前时代,这些生物,在发现时,骨骼往往都因为发生了交换作用而石化成为化石,但是你看看,这骨头没有一丝一毫石化的迹象。 也许有的冰川能巧妙地保存些许化石,但这里既非冰川,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骨头上有刀剑的划痕,很明显汉军士兵与这些怪物发生了战斗并且砍伤了它们。” 我看了看,骨头上确实有伤口,而且那伤口很深,应该是汉军的重型武器留下的。 我不知道,当这群蜀汉士兵遇上它们时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但四散的人类头骨与少数的怪物骨头已经告诉了我他们的选择。 不管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他们勇敢地战斗过,他们也许在赤壁和汉中也这样勇敢地战斗过,甚至他们有的人还参与了北伐。 这些敌人比曹操的虎豹骑和孙权的丹阳锐士更加可怕,甚至挑战着已有的自然法则。 我已经可以想象到,这群勇敢的士兵出于某种坚定的目标,一批批拔出环首刀发起悍不畏死的冲锋,最后全部被这些怪物杀死。他们脆弱的躯体虽然披着铁甲,但还是被不知名的怪物撕碎,扯断甚至吞噬。沼泽地里没有一具尸体,说明他们没有一个人夺路而逃,所有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虽然这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但看遗骸还是感觉到了赤裸裸的血淋淋。 我不由自主地敬了个军礼,眼泪自己流了下来,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在那个西南边境的小镇,在那黑暗幽深的地下迷宫里,我所属的班也是这样全军覆没的。 不管时代如何变化,有的东西永远不会变的。 狗熊爆发出一种科学家般的严谨,据他的推测,这种生物应该有四米以上的高度,如果直立行走的话可能就会更高。 当然,它们的骨头结构可能不同,汉军的重型武器都没有留下很深的伤口。也可能是皮下脂肪太厚,起到了缓冲作用。 要不是我之前做了番思想工作,怕是他们现在已经夺路而逃了。 吴鼎反常地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冷冷地说道,我们应该再往前走了,不然等风大起来,我们很快都会感冒的。这种情况下的感冒无疑是非常危险与致命的。 比起这个死去的怪物,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问题。自从离开小溪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补充过淡水。 虽然大泽近在咫尺,但是即使用禁水药片净化也让人深感担忧。我毫不怀疑,在那浑浊发臭的水面与厚厚的淤泥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各式各样的尸体,有着怎样的腐烂。 吴鼎这时理智得让人感到可怕,但没有人能否认他说的很对。 俄里不愧是多年的老猎户,我给他讲了那么多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我们该干些什么了,于是自告奋勇带我们去宿营地。 我们很幸运,远方的阿布测鲁峰一直为我们提供着参照物,只要朝着那高耸的山峰前进既可。 落叶,松枝与片麻岩和板岩间或性地被踩在脚下,一棵棵十米多高的云杉和松树被我们甩在身后。 天黑得越来越块,西南方向的乌云又开始翻滚,隆隆的雷声也从天边传了过来。 先是淅淅沥沥,再是噼里哗啦,瓢泼大雨转眼间落了下来。我们有钢盔的还好,没有钢盔的狗熊只能畏畏缩缩地缩在帽子里面。 这个时候看见山洞就跟看见救星一样。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感谢起伟大的大自然了,几千万年前或者几亿年前的某次碰撞形成了我们面前的这个小山坡。又恰好形成了山洞,管他流水侵蚀作用还是什么,我们一股脑钻进了山洞。 很多野外生存手册写到,也许有些野生动物会有和人类一样找个山洞避雨的想法,所以尽管我们进去得十分匆忙,但还是提高了警惕。 老套路,我和三哥持枪打前锋,猫着腰戴着夜视仪进了洞。这个山洞很大,也很宽敞,一眼望去暂时看不到头。 我关掉夜视仪,比了个手势,三哥利利索索地掏出个照明弹扔到了地上。刹那间刺眼的红光四散了出来,照亮了半个山洞。 “进来吧。” 狗熊他们陆陆续续进了山洞,开始铺设睡袋和生火架锅。 外面雷声还在轰隆隆地响着,我们很庆幸能有现下这个容身之处,三哥认认真真地蒸了次米饭,几天以来我们一直吃的稀饭,这次有了干饭下肚,才回想起进山前的生活是有多么幸福。 狗熊的手机还有点电量,他拿出他的华为手机,难得提了个中肯的意见。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兄弟们,我们拍张照片记念下吧。” 所有人点下了头。这张照片我在十年后才艰难的找到,但是当时的人却早已不在。 第十三章 洞穴深处 辉长石镶嵌在面前大片的火成岩上,虽然现在人们更多喜欢将火成岩称之为岩浆岩,但火成岩这一古老的名称还是偶尔被提及。 地质学这门学科莱伊尔认为最早起源于古时的各种创世说。《地质学原理》第二章中专门提及了埃及人的古老创世说,狗熊导师留下的笔记中说,这些神话都始于埃及的某位黑法老统治时期。 玛雅人,阿兹特克人与印加人都有类似的创世说,他们固执地相信,世界总有一天会毁灭,而后赢来复兴。 但是2012年那天,所谓的世界末日并没有来,生活还在继续,玛雅人的故事从此成为笑柄。 外面的大雨已经变成了雨夹雪,我们围在火堆周围取着暖,狗熊充分发扬了一名科学家的钻研精神,认真研究着岩石。 远处的黑暗里有哗啦哗啦的水声,我们坚信这山洞里应该是有条河流的。这也许是一条非常小的地下暗河,也可能会直通阿布测鲁峰,但不管如何,总之这是一条河,而河里就有水,我们实在太需要水了。 手电还有些电量,在休整了一会儿后,我安排其他人休息,带着三哥去探路。 果然任何事情都符合二八定律,虽然我们现在有五个人,但干活最多的永远是我和三哥。而且由于我有伤,三哥肩上的担子更是重了些,好在他没有什么怨言。 我重新审视了下当前的环境,扎营的地方离洞口很近,照明弹已经快熄了,其他地方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由于人的左耳右耳不对称,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声音判定方位,以面朝洞口为北的话,水声大致在东南方向。 我们先是贴着岩壁走,这片岩壁以斑驳的片麻岩为主,手电筒打在上面,黑白混杂着,显得阴森森的。 再往前走,是花岗岩,然后地表就可以见到越来越多的绳状熔岩。这些熔岩是黑色的,一条条的扭曲在一起,远看起来跟蛇一样。 岩壁上的红色越来越多,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些夹杂在岩石中的赤铁矿。但很快,这些红色斑块变得清晰起来,这时我才认出来原来那是一幅幅壁画。 我喊来后面的三哥打手电,在凄惨的白光下这些图画显得更加冷清可怖。 这不是任何一种已知古代文明可以画出的图画,我看过很多汉代的画像砖与国外壁画的图片,那些壁画都以写意为主,只在乎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并不求细节。 而我面前的壁画简直就是现代的工笔画,各种竖条,管子与不规则的圆形椭圆形拼凑出来的一个形状。 有些长条形缠绕在不是很规则的长方形四周,还有些椭圆形则被其他图形包裹起来。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幅解剖图。 解剖图在一个深山密林与世隔绝的一个偏远山洞,一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的山洞的壁画上竟然是解剖图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壁画已经有些斑驳和褪色了,我越看越哆嗦。前几天的那些满地的死人,以及黑夜中的诡异双眼都没能吓到我。因为那些东西暂时还能够被我所理解,那怪物再可怕,大不了是个什么东西的变种罢了,最多也不过血肉之躯。 但是面前的这几幅解剖图则是血淋淋赤条条地打碎了我既有的认知,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会有这么精确的解剖图 难道这意味着世界上真存在着什么史前的高科技文明 不,这绝对不可能,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绝不会只留下解剖图这样的痕迹。任何一个这样强大的国度,其兵峰应该早指向四方,而不是蜷缩在某个山洞里面。我绝不相信这会是什么所谓的史前遗迹。 只有一种可能,这幅解剖图是我父亲或者宋龙飞留下的,毕竟他们有可能到过这里。 我又仔细看了看壁画,这些壁画看起来“很新”,虽有些斑驳褪色,但绝不是经历了两千年的风雨。 我继续往前走去,想要找到更多线索。后面的壁画变成了各种宏伟的建筑,这些建筑绘画具有极强的立体感,更有大理石惨白的质感。 我猜想那些圆盘般的建筑应该是某种祭坛,通过各种诡异的排列组合它们都给人一张可怕的感觉。 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不是壁画而是浅浮雕。可惜这些建筑壁画太过简陋,基本只有个样子,实在无法判断出更多信息。 最令人惊喜的发现在后面,是一行用木炭写下的汉字 “心之所向,路之所往。”署名是宋龙飞。 不管宋龙飞出于何种目的留下这句话,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终于,那个可怕的可能现在不存在了。 虽然现在的可能看上去也十分诡异,一个地质工作者莫名其妙地在岩石上留下这样的壁画还写了句类似鸡汤的话。但是总归比上一个猜想合情合理多了。 “宋龙飞”三哥打破了死寂“吴鼎说的那个人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来他是来过这里了。” 虽然三哥说的全是废话,但看起来宋龙飞确实来过这里了,还一定待了不少时间可以让他沉下心来搞点艺术。 水声更响了,我和三哥顺着声音寻去。沿途是些生活遗迹,有些火堆遗址,宋龙飞应该在这里生过火做过饭。 走了大约几十米,一条清澈的河流隐约可见。我们把手电筒打过去,雪白色的浪花正在上下翻滚,毫无疑问,水流很湍急。 三哥解下水壶,走到河边,单膝跪下伸到河里去打水。他骂骂咧咧地叫道水真凉把水壶提了上来。 我也把身上的两个水壶打满了水,只要把它们煮开就可以放心饮用了。 这水里还有些黑影窜来窜去,我猜应该是某种白化的盲鱼。纪录片里,很多这样的地下暗河中生活的鱼类都因为长期黑暗而眼睛退化。 根据目测,这条河只有不到十米宽,对面能清清楚楚看到是坚实的板岩地面。我们就此折返,我打算等会儿把狗熊叫来好好研究研究壁画再说下一步计划。 第十四章 继续前进 我把狗熊和吴鼎拉了过来。 不出一会儿狗熊的嘴就张到了最大,双眼直直地盯着墙上的壁画。他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吞吞吐吐地说道“这画的是灵长类人科。” “我们吗”我反问道。 “不,绝不是智人属。”狗熊颤抖着,哆嗦着抖出这句话。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结巴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属,这也不是尼安德特人,也不是太平洋岛上的那些。” 狗熊说着开始掏他随身带的那个小包,里面有他导师留下的资料,也是目前我们最可靠的信息来源。 “这上面也没有,也许不是人科,类人猿或者猩猩什么一类的东西。” 看来狗熊这里提供的资料有限,于是我把突破口转向吴鼎。 “你知道些什么这个宋龙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希望可以套出些信息。我实在是不敢完全信任他会老实地说出一切,他实在太过奇怪了。 在吴鼎浓密杂乱的头发下,他的眼睛总是炯炯有神,又像包藏着万物和宇宙,看上去就不是三哥那种憨厚老实的人。 我又问到“他有没有出国留学过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一类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这是个神秘的大学,我总感觉这个大学与一切的神秘脱不了关系。 “没印象,我只是副组长,了解每个人该是你父亲的工作。宋龙飞当时和你父亲走得挺近,大家都感觉你父亲特别欣赏他,反倒李云之不太喜欢我这个副组长。” 他的眼神稍稍变化了下,我感觉出来他在撒谎,他似乎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现在再追问也失去了意义。 我们回到了宿营地,烧了点热水用毛巾擦了擦身体,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 所有人都是一样,只要吃得饱,穿得暖睡得足就可以忘却大多数烦恼。 缩在睡袋里面,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北极星又出现在了天空,山洞里是看不到天空的,我想也许我又处在了那个可怕而又荒诞的梦境中。 只不过这一次,我仿佛有了实体,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清晰可见了。 高悬的北极星下空是一座孤单的小镇,我的内心告诉我它叫做乌撒,真是奇怪,一个叫做乌撒的小镇。我看了这么多书,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小镇。 我不再叫李言义了,我在梦境有了新的名字,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叫我卡特。 我过往的一切都被割裂开来了,在这里我有了新的一切。我甚至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梦境,亦或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懵懵懂懂地在大街上走着,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周围的人种各异,有金发碧眼的高加索人,也有有着乌黑长发的蒙古人种,他们说着一种奇怪的语言,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汉语,但是我竟然可以听懂这种语言。 甚至,我可以说出他们的语言,和他们交流。 一个大腹便便的穿着打扮得体的绅士说道“贤者之子卡特,你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 瞬间,所有的记忆仿佛突然迸发进了脑海中。我又想起了此前的群山与那诡异的呼喊声。 那恐怖的“tekelili”。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山洞中时,我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其他四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昨晚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我呆呆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三哥开了罐宝贵的八宝粥递给我,说喝了会好些。我感激地接下了,大口大口地让八宝粥流入我的喉咙。 我理了理思路,决定在这个山洞久待着也不是办法。花斑虎集团的追兵肯定紧跟在我们身后,如果再晚些我们极有可能打一个遭遇战。 现在打遭遇战就是死,我们人数装备都处于完全劣势,一交火便会死伤殆尽。 所以我们还得前进,我父亲的地图到了大泽就没有再标注道路了。好在阿布测鲁峰就在眼前,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既可。 我们把所有水壶与瓶子都灌满了昨晚烧开的河水,整理背囊重新出发。 狗熊已经快不行了,昨晚他脱下袜子给我们看,脚上全是破了的水泡。但是没有办法,他必须强忍着继续向前。 为了照顾狗熊,每前进一小时就休息十分钟。我估计按我们目前的速度,每天能前进二十公里就不错了,考虑到还要绕来绕去,实际走的更有限。 沿途的景色我实在不想再过多赘述,因为实在千篇一律,毫无生机,死气沉沉,和前面几天一模一样的恐怖与阴森。 气温忽高忽低,手脚始终是冰凉冰凉的。我恨死这种感觉了,我想起我在外训走夜行军时,也是这样,脚冻得跟石头一样,连脚指头都感觉不到。 只要三哥这个铁一般的汉子毫不在意,其他人脸色都起了变化。哪怕是俄里这个话痨也在不停地抱怨。 “这天也太冷了,取暖费都没有。你们也太不是人了,让一个可以当你们叔叔的人来这种地方吃苦。 咱们可说好了,有了宝藏,我们五个人平均分。不对,我还得多分一点,毕竟我是伤得最重的。” 我打趣地回道“那找到了宝藏不得上交国家吗奖金倒可以分一分。狗熊那份给你,反正他有钱,眉山八套房的人也不在乎这点奖金。” 我在部队时,就学到了一点,严肃活泼,很多时候,玩笑与聊天是最好的心情调节剂。 我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种调节剂。我打心里清楚,除了三哥,其他人都不可靠,这是一支快要散架的队伍,而我的任务,就是拉着这支队伍继续前进。 第十五章 废墟 还是熟悉的景色,眼前的森林与一天前的森林没有任何区别,与四天前的也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有着阿布测鲁峰,我们早就迷路了。 在越过一座小小的褶皱山脉后,云杉与松树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废墟。 这片古老废墟就藏在森林深处,现在一下子完全暴露在了我们眼前,冲击着众人的眼球。 在森林与废墟的交界处是大量倒塌的石墙,上面爬满了滑腻腻的青苔。 走过去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石墙都是用一块一块大理石垒成的。这一定是某个比较重要的建筑群,不然不会用如此宝贵的材料筑墙。 由于这几天遭遇的事情太多诡异,我已经对很多事情见怪不怪了。 我国古代极少用大理石修建建筑,但是廆人作为一个失落的文明,采取这种材料并不奇怪。毕竟爱琴海边的希腊人也用大理石修筑了很多建筑。 被城墙包围着的建筑群十分复杂,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里面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建筑。 在废墟的中间有个小湖泊,湖心岛有两个壁画上见过的建筑,一个是所谓的“祭坛”,也就是那个大理石拼成的大圆盘,周围还立着几根玄武岩石柱。 “祭坛”后面有个庙宇一样的建筑,是一层的尖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建筑全部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按理说,如果是大理石建筑的话,在上古时代由于工艺所限,一般都会垒砌而成,所以很多眼前的结构是难以被建造的。 比如尖顶,我们所见的尖顶是类似于欧洲哥特式建筑的那种尖顶,如果只采用大理石堆砌,是不可能建造出来这种建筑的。 我们就是带着这样的疑问进入了这片广大的废墟。 也许这里就是传说之城尼鲁甲我不敢肯定,但它规模太小了,不像是座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雨雪的缘故,地面出奇的松软,我们踩进去往往会陷进好几厘米深。 废墟里还有好些奇怪的大理石雕像,用某种不知名的技法雕刻出的难以名状的怪物。 就像是鱿鱼,人类与鸟类的混合体,那些雕刻出的恶心粘腻的触手就像是天然长出来一样的。 所有雕像的眼睛都镶嵌着名贵的猫眼石,我感觉俄里的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两眼直直盯着那些宝石,便默许了他们去挖下一些宝石。 我不是教条主义者,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应该上交给国家,但如果我现在阻止他们,可能带来的后果我无法承担。不管如何,现在只要让他们可以继续走下去就行了。 在通往湖心岛的堤道两侧,矗立着两尊更大的石像,仿佛是卫兵在站岗,看守着某些神圣之地。 我们走到了那个诡异神秘的祭坛边,中间的圆盘是用整块大理石切成的。 上面被整齐切割出各种各样的符号与奇怪的几何图形。这些符号与图形和建筑一样,完全不符合任何时代的审美观,没有丝毫头绪。 手机早就没电了,我用笔本仔细记录下了这些图案,同狗熊的资料进行了比对,发现其中有些是古希腊字母和玛雅字。 站在一旁的狗熊眼睛闪了闪,好像看出了什么。 “詹姆斯·乔治瓦特。”他重复道“高中时阿乐最爱看的那本《遗失的利莫里亚大陆之谜》的作者说过一个理论。 α,β,γ,δ,这些希腊字母按顺序用玛雅语理解的意思是,滔滔洪水漫过大地掩埋城市,摧毁文明。 书里是这样写的:‘姆文明诞生于夏天绿意盎然的大地,相传是地球上第一个大帝国,名为“姆帝国“。姆帝国的国王称“拉姆“,拉表示太阳,姆表示母亲,因此姆帝国被称为“太阳之母的帝国“。姆人崇拜宇宙的创造神--七头蛇“娜拉亚娜“。 姆帝国的首都喜拉尼布拉及各大城市,均有整齐的石板大道和运河,城市干道和宫殿墙壁以金属装饰,熠熠闪光,富丽堂皇。姆人智慧极高,精于航海。最初卡拉族人向东航行,从中美洲抵达南美洲,创建“卡拉帝国“。那卡族向西航行,在南亚缅甸登陆,沿印度方向开拓,建立著名的“那卡帝国“,相传那卡人智商极高,科学技术超出姆国,发明的飞行船经常飞回姆国,带去各种珍奇物品和金银宝石。’ 传说姆帝国有着七个大的殖民地,其中就有一个在中国。 这些图案我是见过的,就在那本《遗失的姆大陆之谜》那本书上。 你看这个奇怪的圆圈,这是古埃及的象形文字,读做ra,意为太阳神拉。也可能这就是姆帝国的语言,普遍的太阳神崇拜在印加,阿兹特克与玛雅都可以见到。 传说姆帝国日趋繁荣,潜在的危险却始终存在,灭顶之灾突然降临。整个大地及其城镇、森林、人和动物渐渐沉落,最后被桔红色的熔岩汇流的巨大深渊吞没。 古埃及人的《亡灵黑经》与玛雅人的《波波武经》对此事都有记载。” 狗熊说着从包里翻出些许手稿,指给我们读到“这是用现代发音方式标注的波波武经 areutzijoxikwa‘e k‘akatz‘ininoq, k‘akachamamoq, katz‘inonik, k‘akasilanik, k‘akalolinik, katolonapuchupakaj ‘此处记述了如何 一切处于悬止, 一切平静, 处于静默; 一切静止, 寂静, 而天穹的领域是空洞的。’ 这里还有部分摘译: 穿越包裹于浓密原始的夜之黑暗中的宇宙,走来了强风,胡拉坎(hurakan)神。他唤“土地”,坚实的土地就出现了来。首要的神祗们在商议;他们是胡拉坎,全身覆盖绿色羽毛的蛇神古库玛兹(gucumatz),父神西皮亚科克(xpiyacoc)和母神西穆卡娜(xmucane)。” 狗熊讲话时尽量放慢了语速,好让我们可以听清,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因为震惊而结巴起来。 我隐隐感觉到,冥冥之中,一条巨大的因果链好像正在闭合。我的父亲和我还有狗熊都被无情卷入了其中。 第十六章 神庙 我们进入神庙后,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排排的棺椁,或者说,那些像棺椁的东西。 这些东西呈长方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味,就像是医院中的消毒水,或者是甲醛味。 三哥和我把枪背在背上,用工兵铲插进缝隙里面,用力一压,把盖子撬开了。 箱子里的东西呈黑色的人形,狗熊和俄里经过历练,胆子稍稍大了些,没有吓得跑开,只是吐了出来。 我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不想再看这恶心的东西多一眼。 姑且称之为尸体吧,这具尸体呈一种粘腻的黑色,就像是那种煤焦油一样,滑腻腻的。 它的头部奇大无比,显得畸形可憎。粗短的脖颈下是肥硕不协调的身体,大概有2米长。 类似的棺椁还有很多具,至少十五具以上,都码得整整齐齐。 好家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难道就是壁画上的怪物? 就在这时,我们背后突然想起了一阵窸窣,还有刺耳的刮擦声。那声音就像是用指甲划过黑板一样,刺啦啦的。 与此同时,我下意识地把背枪换成了持枪,迅速向后望去,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狗熊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继续紧张地盯着我们来的那扇门。神庙里有很多浮雕与神龛,地上则摆满了棺椁,可是光线太暗,我们只能看清楚手电照到的地方。 那刺啦啦的声音和阴森恐怖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小刀刮着我的脊梁。还是那种慢慢悠悠地刮着。 黑暗里的东西像个老练的猎手,正玩弄着我们这几个脆弱的猎物,等待着时机发起致命一击。但是它想错了,我们并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们交替掩护着占据了棺椁后的有利位置,不安地等待着黑影的出现。 俄里头上的汗珠已经有豆大了,他手上还打着夹板,只能单手拿着手枪蹲在我旁边。 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我们现在地利人和皆有,静静等待方位上册。 窸窣声一会儿从上方传来,等到我们把手电打到那个方向,那声音又变了方向。 由于进来时太黑,我们没能看清楚神庙的内部架构,现在我们慢慢适应了黑暗,才发现神庙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 原先以为是墙的地方其实是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大柜子,罐子在强光下发出奇异的光芒,里面应该是各种不知名的恶心的器官,就像是淋巴或者某种瘤子一样。 那声音现在在远离门那边,这意味着有东西不知不觉地绕过了我们,而我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就在突然间,吴鼎开了火,瞬间火光四射,溅起的石屑到处飞舞。他大叫着“食人鼠,是食人鼠!” 顺着光线,我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大群肥硕的老鼠冲了过来,但最可怕的不是这群撞向火力网的生物,而是最远处更加模糊的一个身影。 那身躯是个人形,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怪异,因为他仿佛在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 狗熊捂着脑袋,痛苦地跪在地上,不住地喃喃道“黑法老,古埃及人的黑法老。这是亡灵黑经上用来唤醒死灵的舞蹈。这是姆帝国的死灵术。” 接下来我只记得喷涌的火光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其实我还记得更多,但我不敢确定那是否真实,或者说,我宁愿相信,那只是我自己的想象。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向别人提起的经历。 一个高大黝黑的男子正走向我,他就这样穿透了密密的火力网来到我身旁。 我举起枪,打了一个长点射,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毫发无损地继续向我走过来。 那走过来的人有着我父亲的面孔,那个早已在西藏被确定殉职的人现在走了过来。那个我曾亲眼见过尸体的人走了过来。 但是,我隐隐感觉到,他不是我的父亲,那张脸似乎只是一个蜡质的面具,毫无表情,死气沉沉。 可是,我又希望那是我的父亲,我扣着扳机的手指渐渐松开了,等着他走过来。 一声巨响忽然传来,我面前瞬间是一片绚丽多彩的火花,而后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人拖着我携行具上的肩带,肯定是三哥,只有他有这个力气。我死死抱着我的枪,任凭身体在地上摩擦着。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父亲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妈的,你为什么要扔闪光弹” 我听见三哥的咆哮。 然后是吴鼎的声音“这些老鼠怕光,我救了你们。当时我们有两个人,就是被它们啃死的。只要它们爬过你,你就成白骨了。” 我的视力渐渐恢复了过来,现在身处神庙外面,我看到狗熊的脸色极其苍白,颤抖着喝着水。 “几点了”我望了眼天空,天已经快黑了。 “五点半了。”三哥看了眼表。 “我们今晚在哪里过夜大家投个票吧,是在这里还是去林子里面,这里比林子里暖和些。”我竭力掩盖着自己的恐惧,笑嘻嘻地问道。如果我都害怕了,他们更会害怕,所以不管如何,我不能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俄里他们说什么都不愿意在这里过夜,坚持要往前走,去林子里扎营。其实我早知道会是如此,只不过我内心还抱有丝希望,想着可以再见到些什么。 离开了湖心岛后,周围的建筑开始变得高大起来,有很多高层建筑,也是用大理石砌成的,长得全都一模一样。 很快,我们就发现了自己处于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天已经黑了,而我们还没有走出去,我们迷路了。 第十七章 黑夜 在几十座一模一样的爱欧尼亚式建筑中,我们寻了个相对不那么阴森恐怖的。这些建筑全都是神庙,就像是雅典卫城里的那些,惨白色的大理石阴森森地堆积而成。 路面铺了石砖,上面长满了各种青苔与藤蔓,给人一种古老的感觉。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囊吃力地推开一扇青铜门,进了又一座神庙内部。 幸运的是,这栋建筑里并没有那些可怕的棺椁,也没有诡异的雕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手上已经满是老茧了,因为严寒而哆嗦不已,把枪放在地上,颤抖地拉开拉链,取出睡袋和防潮垫铺到地上。 我们的枪自缴获以来就没有擦过,枪膛里肯定糊满了火药残渣。我和三哥小心翼翼地把枪拆了下来,枪膛和塑料部件上一摸一手灰。 m4里面有擦枪的副品,好在天还没有完全黑,我们借着微光仔细擦拭着枪管,蹭着火药。 狗熊打着手电,继续阅读他导师的笔记,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表情十分严肃。 “我觉得廆人有可能就是姆帝国的幸存者,类似的文字符号和建筑系统,他们和玛雅人,埃及人有很多方面类似。”狗熊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说的是有一些道理,我回应道“玛雅人好像有个东西叫水晶棺,埃及人也有制作木乃伊的传统。那湖心岛的建筑可能就是个藏尸处。 阿乐当时给我看过那本《遗失的姆大陆之谜》,乔治瓦特是在喜马拉雅山的某个印度神庙找到是塑像泥板。那里面的很多符号和那坛子上的挺像的。” 吴鼎冷冷地听着,我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不如理理思路,你有没有想过,这地方为什么那么多人感兴趣我们算一算,两千年前的汉军,十年前的地质队,我们再加上花斑虎集团,已经四波人了。 我父亲当年进山真的是为了研究那个可能不存在的地下深渊吗还有花斑虎集团,他们出动这么多人,还得瞒着政府运进来这么多武器装备,肯定是谋划已久。也许,只有我们到了尼鲁甲,才知道那里有什么。” 吴鼎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我就说说我知道的,我们当时地质勘察的项目是绝密级的,绝对不可能是去找什么地下深渊验证理论的。 李云之一直没告诉我具体是干什么,其他人也不知道。但是,在地质队里面,当时总队长还是你外公,你父亲是队里面工作能力最强的,按理说,这种小活他是不用去的。实话实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一百倍。”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擦着枪,用力捅着枪膛,希望可以擦的干干净净。 我们只剩下干粮和巧克力了,13式即食就着净化后的水充做晚饭,简单填饱了肚子。 这几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又脏又臭,没有人想继续站岗,我想了想,觉得青铜门被推开的声音应该能吵醒我们,也就同意了今晚不站岗。 躺下不到五分钟,三哥的鼾声已经如雷了。我缩在睡袋里面,仰面躺着,看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种冰凉的感觉蔓延全身,我想,可能是我盖在睡袋上的衣服掉了吧。这种寒冷刺透骨髓,我突然睁开了眼,原来是被冻醒了。 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刚想闭眼,却看到最右边有个东西动了一下。那是吴鼎睡觉的位置,一个黑影从睡袋里钻了出来翻找着什么,瘦高个,应该就是吴鼎没错了。 他的动作很轻,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我们。吴鼎在黑暗中穿上衣服和鞋,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的往门那边走过去。 一个黑影挡住了月光,钻进了旁边的窗户里,麻利地翻了出去。我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也从睡袋里钻了出来,穿上鞋拿了手枪戴上热成像跟在后面。 吴鼎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我体能很好,轻装五公里当年18分钟的人,跟上他不费吹灰之力。 过了有十几分钟,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异常宏伟的建筑,是白天曾经看见过的那个哥特式的尖顶建筑,吴鼎最终直直走进了那建筑里面。 我也小心跟着他进去,他走到空旷的大殿里,打着手电来到了一座雕像前。这座雕像就是之前看到的诡异雕像的放大版,吴鼎拉起了地上一个拉环,好像开启了什么机关。 很快,四周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和齿轮运行的声音,地板上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洞口,散发出诡异的的光芒。 下了洞口,赫然发现这里面的一切似乎似曾相识,满墙的青苔和曲折的通路。我猛然想起,几年前,就是在一个类似的地方,我的班除了我全军覆没。 吴鼎全然不知有人跟在他身后,一直向前走去。地下通道很黑,没有手电筒和热成像的话伸手不见五指,吴鼎也没有拿手电筒往回照的想法。 突然,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我贴着墙壁走,故意和吴鼎拉大了距离。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他相信你说的话了吗” 然后是吴鼎的声音“我不知道,李云之的儿子不简单,没那么好骗。他的眼神和常人不一样,眼里有杀气,是那种见过血又不怕死的人。” 我冷静地继续听着,我对这个情况早有心里准备了,我不会完全信任每一个人,即便是三哥,都有些许防备。 那个女人又继续说道“你得小心些才是,我们查不到李言义的所有资料。有好几年他的经历是一片空白的,我们推测他可能参加过一些特别的行动。 组长叫我叮嘱你,一定要把他带到那个地方去。当年,他的父亲能够开启大门,说不定他也能,李言义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第十八章 布雷 我继续听着,他们说了很多话,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吴鼎看来和那个女人是某个组织的成员,我现在已经确定,吴鼎的身份是伪装的,只是为了把我引向传说之城尼鲁甲。 我笑了笑,他们计算得如此缜密,唯独没有料到我醒了还跟踪了吴鼎,真是功亏一篑。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有多少人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多么缜密,多么复杂,殊不知计划越复杂容错率越低,尤其是环环相扣的计划,只要一环出了问题便功败垂成。 大多数时候,简单易行的计划才是最好的计划,因为步骤少,不容易出错。凡是复杂的计划,不论计划多么周密,总有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们密谈了许久,都是些关于组织和计划一类的,我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脑海里,思索着应对的策略。我是该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等吴鼎一走就把这个女人控制住审一审,我一开始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我看他们谈话快要结束,便悄悄消失在了黑暗中,尽力凭借记忆力走了回去。 说实话,幸亏我以前按图行进和夜行军学得好,才能先于吴鼎走回去,钻到睡袋里倒头就睡。 第二天来得很快,我感觉我只是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眼睛,天就亮了。 我们收拾了睡袋和防潮垫,重新出发。这时我们才发现昨晚睡的建筑墙上全是壁画,与其说是壁画,不如说是些符号,狗熊认认真真地记录了这些符号。 由于天亮了,有阿布测鲁峰作为参照物,我们大体没有偏离方向,途中还经过了那个哥特式尖顶的建筑。 我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片的建筑群,又进入了广袤的森林。阿布测鲁峰现在已经清楚地展现在我们眼前了,不出两天,我们应该就能到达山脚了。 脚下的土地没有之前那么厚实了,由于渐渐靠近山脉,大片大片的岩石开始露出地面。这些都是变质岩的一种,板岩。这些板岩上有着绢云母,散发出奇怪的光泽。 我和三哥走在前面探路,我小心翼翼地告诉了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三哥听了后一脸凝重。 “要不要想办法把吴鼎控制起来”他问道。 我告诉他:“不必了,我们得放长线钓大鱼,你听我的就行了,不会有错。我估计参与这件事情的不止花斑虎集团,还有人也想掺和进来,我们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要告诉狗熊吗” “用不着,告诉他平添麻烦,我们知道就好了。兄弟,很抱歉把你拖进这件事情里面,你本不应该卷进来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是句大实话,这里可能其他人都是迫不得已卷进来,只有三哥是出于兄弟义气加入的。 三哥没有说话,他继续向前走着。他总是这样,哪怕思绪万千,有时也不轻易开口。 我们走在草丛上,走在岩石上。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我走在我父亲走过的路上。虽然十几年来,他每次在家不会超过两三个月,但是他给我留下的烙印却无比深刻。 他是我人生毋庸置疑的导师,他从不打我骂我,只会用巧妙的言语去改变我。我记得父亲说过很多话,但最重要的是,他身体力行。 继续向前走,眼前的平地已经慢慢成了斜坡,这是阿布测鲁峰附近的小型褶皱山脉。不消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那个建筑群看上去便像是沙盘里面的模型了。 我拿出缴获的望远镜观察着来路的情况,如果花斑虎集团人数众多,他们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通过惊起的飞鸟,能大致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前几天渡过的大泽在望远镜里面看着还是毫无生气的一潭死水。我移动着视线,仔细在密林中搜寻着。 突然,我在沼泽和建筑群的某个林中空地里发现了什么。我手头的望远镜是美军的m22b型望远镜,放大倍率七倍,因此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队人在行军。 打头的几个人很分散,标准的散兵阵型,手里面拿着短步枪,我猜应该是m4a1卡宾枪。大队人马在后面,他们中有的人拿的枪很长,应该是m27或者,如果我们运气差些的话就是狙击步枪。他们所有人都背着大背囊,还有的人带着电台。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队伍。人数在两个排六十人以上,我们一旦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一交火就会全军覆没。 该死,我是多么希望当时花斑虎的先头侦察兵身上能够有反步兵跳雷啊,炸伤他们几个人,敌人就必须分出人来抬担架,不仅削弱战斗力,还能迟滞他们。 我们走过的地方肯定是前人走过的,草丛中有明显的一条小径,三哥走在最前面,手榴弹袋晃来晃去。 我突然想到,如果用细线穿过m36破片手雷的拉环,有人碰到线就会引起爆炸,我们完全可以布下几枚这样的简易地雷。 工兵锹就插在身后的大背囊上,我迅速地挖了几个坑,小心翼翼地把手雷放进去,再用土埋上,只露出拉环。细线也好解决,背囊上有几条细绳,我把它们都拆了下来。 很快,我这样布了一枚地雷。吴鼎惊奇地打量着我,他想不到我还会这一招。我提示了三哥一下,以前野战生存训练时都教过尖刺陷阱,他马上懂了我的意思,开始挖陷坑。 不要小看了这种陷阱,当年在越南的丛林里面,不知道多少美军士兵这样死于非命。 所有地雷和陷阱都位于小径上,我们走几百米距离就布些雷,挖些陷阱。我可以预感到,不用多久,花斑虎集团就会在这里付出惨痛的代价。 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已在我手,就是进了老虎嘴里,也要崩了老虎的牙。 第十九章 山脚 现在,经过长途跋涉,阿布测鲁峰就矗立在我们面前。我们就像西班牙的殖民者发现库斯科一样激动,虽然此时还没有尼鲁甲的影子,但是,我感觉我们已经透过那厚厚的岩体,看到了传说之城。 三哥,俄里看到的应该是无尽的宝藏,狗熊看到的是流动的地下深渊和科学的重大发现,而我,看到的则是我父亲神秘的过往。 地下深渊假使存在的话,那么很可能阿布测鲁峰有着溶洞形成,就像是云南桂林地区的喀斯特地貌形成的溶洞那样。 地表水沿灰岩裂缝向下渗流和溶蚀,超过100米深后就形成落水洞,接着落水洞会渐渐形成溶洞。根据狗熊导师的资料和我们的推测,尼鲁甲应该就是建立在地下深渊附近的城市。 虽然这种假说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是早在19世纪,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就说过,只要排除掉所有错误答案,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是正确答案。 阿布测鲁峰附近几乎全是沉积岩,而先前的那些神庙全是用变质岩和岩浆岩修筑,如此大量的这种石材,只有可能是从地下挖出的。还有猫眼石这些珍贵的矿物,更加验证了这一猜测。 虽然我还是很好奇尼鲁甲的廆人以前是怎么解决粮食问题的,地下深渊附近根本不可能种植小麦或者水稻这样的农作物,阿布测鲁峰也地处偏僻,难以进行以物易物。 但是,我更好奇地还是我父亲的过往,他实在是太过神秘。我现在所了解的他,都是别人口中的他。他很少对我说话,尽管说的每句话都意义深刻,但他在我心中还是模模糊糊的。 说实话,我从小就被教导要超越我父亲,家里长辈总说一代要比一代强。 我上学,入伍都是这样激励着自己。可是,在前几年,在一场不明不白的地质事故中他殉职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虽然印象模糊,可他在我心中却是钢铁一般的存在,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义无反顾地开始了这趟旅程。 山顶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切景色都是冷峻凄清的。我肩着枪,顺着眼前的小径走着,两旁尽是些发黄的野草随风摇曳。 橄榄石镶嵌在偶尔裸露的岩石上,话痨俄里左手打着夹板还絮絮叨叨,其他人已经快无视他了。 在艰难地拽着树根和岩石,踩空几下和摔倒几次后,我们好不容易又翻过了几个小坡。现在,眼前已经没有小径了。 幸好这里还不是云南那边的热带雨林,我们还不必挥汗如雨拿着大砍刀开路。依稀记得新兵连时指导员组织我们看了部电影叫《高山下的花环》,里面刻画的越南丛林简直令人绝望。 很快,一面陡峭的崖壁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里塑造了一个小小的断层,断面上的非构造节理形成了奇奇怪怪的图案。 我们起初试着绕过去,但发现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遇到崖壁,显然当时的侵蚀作用是全方向的,老天爷在为难我们。 三哥问道:“李言义,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你们特战旅的是不是学过爬绳,我们要不要甩根绳子上去试试” 我苦笑了一下,这崖壁说小也不小,近七八米高了,绳子根本甩不上去。我们只能另寻道路。 但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三哥,也为了鼓舞士气:“不用试了,太高了。但没事的,这点小困难难不倒我们的,只要多绕绕说不定能找到地方上去,这点困难和前几天我们经历过的比起来又算什么你们说是不是” 狗熊认真地看着节理的走向还有断层的倾向和产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可以多绕绕,这应该是流水侵蚀形成的,我不相信流水侵蚀可以在所有地方都这么整整齐齐。” “今天不必了。”我提醒到:“我们现在只剩下即食和压缩饼干了,现在我们得扎营,想办法弄点吃的补充补充。” 俄里不仅是个话痨,还是吃货,仍对前几天的那顿烤兔子念念不忘,当即表示同意。这下已经四比一了,吴鼎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我特地要求吴鼎和我一起去打猎,明面上是学习打猎技术,实际上是好观察观察他,有必要的话再敲打敲打。 现在,我已经很不放心他有把步枪在手里了。近距离的对射,谁也说不准结果会如何。管你是特种兵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梭子就躺。 我很快就趴在了地上,守株待兔起来。吴鼎趴在我右边,步枪平放在地上,眼睛注视着前方。不得不承认,他选的位置很好,视野范围内少有遮蔽物,适合打猎。 时间慢慢地流逝,我耐性极高,吴鼎也纹丝不动,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是个平凡人物。右边这张破烂袍子里包裹的若是敌人不会好对付。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右前方有些微小的声音。一只野兔冒冒失失地从野草丛中钻了出来,而后,好像是为了弥补它的冒失,这个小家伙又立了起来,警觉地打量起四周。 我把右手食指放到枪机上,吴鼎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还不到时候。又过了一会儿,野兔没有看到敌人,埋头开始寻起食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吴鼎拉枪机上膛,然后一声枪响,那个小家伙脑袋开了花,应声倒地。 他没有预压扳机就打中了这怎么可能,有射击常识的人都知道要预压扳机,一拉枪机上膛就开火会导致射击准线左偏,除非他手稳,能够在扣动扳机的同时稳住枪。 我一向觉得自己能见微知著,一个普通地质队员绝不会有这么老到的技术。他以前绝对当过兵,或者受过正规训练。 突然间,一个片段在我脑海中闪过。在那个昏暗的神庙中,吴鼎交火时扔出了一个闪光弹,他怎么知道那个是闪光弹而且还可以正确地扔出去 谜团更多了。 第二十章 战斗 我坐在篝火旁,眼前的兔子已经洗干净去了内脏,在火焰上留着油。这个小家伙现在被烤得金灿灿,香喷喷的,就是脑袋被打得稀碎,导致我们没有兔头可吃了。 三哥拿匕首片了几刀,吧嗒吧嗒地吃了起来。吴鼎还打了另外两只兔子,等会儿一只一只地烤。 “来,我们的大功臣,你可得多吃点。”我扯下一个兔腿递给吴鼎,他伸手就接,手上满是老茧。 这时我才想起来,只要长期干活,手上也会有老茧,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还是看他肩膀上有没有老茧才可以判断。 晚上寒气很重,我们铺了层防潮垫在地上。火苗胡乱地舞蹈者,在这死寂的黑夜里增添了些生气。 我们还有些水,就着兔肉往喉咙里灌,凉得渗人。这幕场景似曾相识,几年前训练的时候,我也这样和战友们围坐在火堆旁,当时递给我兔肉的是我班长,可是他早已永远倒在了那个阴暗的地下。 我有些出神,当年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我耳畔又回响起那猛烈的枪声。 “卧倒,遇敌!”三哥大叫道,打乱了我的思考,等等,这是真的子弹声。 纷飞的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打得树木上溅起碎屑。我反应算比较快的,一个卧倒加滚进躲到了大树旁。 我朝三哥吼道:“快,把火堆灭了,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当靶子打。”三哥动作也麻利,猫着腰拿起防潮垫就盖灭了火焰。 我平时不解装具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热成像现在就在头盔上。我躲在一颗粗壮的大树旁,想要判别出对面射击的方向。 压制射击,对面距离不会太远,应该马上枪榴弹就会砸过来,然后是投掷手榴弹,接着花斑虎集团的人就会持枪跃进过来。 朝旁边望去,三哥持枪卧倒在一旁,正在低姿匍匐前进往一个土坡前进。狗熊和俄里这俩还是老样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枪也被丢在边上。吴鼎,吴鼎去哪里了我夜视仪里面根本 看不到他。 我听着枪声,没有间歇,他们训练得很好,知道不能够有射击的间隙让我们反击。过了一会儿,我听得清楚些了,这是m249班机的声音,敌人隔着好几百米在压制我们,怪不得用扫射,否则我们中的某个人早胸膛开了花(实战中狙击手一般倾向于射击胸部而不是头部,因为胸部更好命中而且同样致命)。 好几百米甚至近千米,加上之前的山坡,他们再快跃进过来也要十几分钟。我们还有时间构筑单兵掩体,因为大树并不防弹,只能遮挡敌军视线。 “接锹,快挖散兵坑。”我从地上捡起一把四散的工兵铲扔给三哥。他不敢伸手接住,只能等锹落到地上再拿住。 我们都趴在地上挖着掩体,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不知道有多少流弹从我们身边飞过,我们很快把表面的浮土挖去一层,扔到胸前开始构筑胸墙。 花斑虎集团的人都有夜视仪,烟雾弹也没有用。地理位置暂时我们还有优势,在崖壁前面,居高临下,敌人还无法绕后。 两千多年前的孙子兵法就提出过一定要避免仰攻,他们这么精锐,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绝对会从两翼侧袭。 班机把所有人都压死了,除了一个不知所踪的吴鼎外,现在起身需要很大的的风险。我甚至开始希望他们喊话了,虽然投降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让我们大致判断出敌人的位置。 “挂枪榴弹,换杀伤榴弹,标尺调四百,我给你观测引导。”我趴在胸墙后面,开始像我班长一样下达着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哥听从我的指挥,打出了一发榴弹。夜视仪里面很快亮起一片绿,但稀疏的人影还在前进,他打偏了。 “抬高点,太近了。”很快,又是一发,还是没有人影倒下,他们是二四制编组,散的很开。 三百米,敌人的特等射手开火了,我一探头,一发子弹就擦着钢盔飞了过去。“特射,正前方,枪榴弹标尺三百,发射。”我嗓子就喊了几下就快喊哑了。 这下应该是命中了目标,我看到远处有个人影被绿光笼罩然后倒了下去。 正如我所料,敌人的枪榴弹很快砸了过来,他们也很聪明,既有几发烟幕榴弹打在前面掩护冲锋,又有几发有色烟雾弹打在我们这小小的阵地上,还有照明弹指引射击。 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差的时机,因为榴弹打下来不仅有破片四处飞舞,也有土块乱飞影响敌人射击。 我把背囊背在身上,提着枪吼了句快跑,往前跑上几步扯着狗熊就走。狗熊虽然怂,但也知道小命重要,自己飞快地跑了起来,三哥也拉起俄里跑了起来。 管他什么交替掩护,分组撤退,现在跑得快就是王道。所谓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在于此。 我们按照之字型跑着,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远,好在基本都有夜视仪,没有人中途摔倒。 拉开足够的距离后,我们喘着粗气停了下来,狗熊喘得来都快断气了。还好,我们还没有搭帐篷,装备物资都背在身上,只损失了一张防潮垫。 我们被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坚持走着直到了后半夜。一抬头突然看到一轮鲜红的月亮正血淋淋地挂在半空中,血月来了!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古书: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血月现,星球气断,气尽,如坠狱。 但是,最可怕是的无垠的黑暗,是让血月相形见绌的无边黑暗。 隐隐之中,我感觉到,在血月背后最最遥远的无尽虚空中好像正有某种未知的恐怖正注视着我们。 第二十一章 血月当空 我们从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血月。这时俄里才发现吴鼎不见了。 他说道:“那个姓吴的老哥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没跟上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毕竟兄弟一场。” 我笑了笑,想缓解气氛:“不用,他会回来的。我们少了部对讲机,应该是他拿走了。”我也是这么猜的,吴鼎很有可能是想绕后,所以拿了部对讲机。至少,他的所谓组织还不允许我这么轻易地失败。 一阵寒风突然吹过,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血月当空,我们听见了鬼哭神嚎般的凄厉叫声。 这种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吼叫声冲击敲打着我们的耳膜,激起人脑海深处最最恐怖不可名状的回忆。 是前几天晚上那腐烂的绿色眼睛周围发出的!成千上万双这样的眼睛弥山遍野,我一定是精神错乱了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怪物,前几天晚上的怪物!”狗熊叫了起来,双腿不住地抖动,这时他倒敢开枪了,手枪上了膛就要射击。 我一把扑过去按住他,现在绝不是开火的时间。“别开枪,会把他们吸引过来的。”我几乎是贴着狗熊的耳朵喊到。 身后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班机,步枪和各式各样的武器都开了火,肆无忌惮地倾泻着火力。花斑虎集团和这群怪物交上火了。 他们没有扫射,而是点射,谨慎地使用着弹药,毕竟满山都是怪物。 我们现在的位置还贴着崖壁,隐蔽在茂密的树丛中。前方织成了秘密麻麻的火力网,夜视仪里面雇佣兵们正收拢队形,几个奔跑的机枪手正寻找着掩体。 不论是怪物还是雇佣兵,离我们只有一百米至两百米,但在这场混战中都顾不上我们。 俄里现在像个足球解说员,戴着热成像小声地给我们解说着情况:“他们扎堆了,怪物好像已经把他们包围了,正从周围逼上去。我看不到这些怪物的具体形状,像是某种畸形的猩猩一样。现在花斑虎集团把机枪架起来了。” 这是m2hb勃朗宁重机枪的怒吼,地球上所有已知生物没有一种可以抵抗这种127mm点五零口径的弹丸,光是巨大的动能就可以扯断四肢。 但是m2hb只有车载型号,花斑虎集团一定做出了某种改装使其可以携行,他们真是不惜血本。 可是,那些怪物显然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生物,它们躲过去一些子弹,也有的中了几枪,全都没事似的继续前进。 就在这个当口,我们听到有人哀嚎着叫道medic(医护兵),瞬间一发红色信号弹打上了天空。夜视仪里面,雇佣兵纷纷开始掏装具的小兜。 几发枪榴弹划过死寂的夜空,在地面上炸开来,弥漫起阵阵白烟。过了一会,那红色的信号弹又直直落下,散发出诡异的红色气体,和之前枪榴弹落地溢出的白色烟雾最后变成了恶心的黄色。 狗熊认出了这种毒气,他告诉我们,这是诺娃六号毒气(这个梗懂的自然懂)。很快,一大股臭味扑鼻而来。 我们手忙脚乱地掏兜拿出防毒面具带上,幸好几天前我闲的无聊给他们讲过这方面的东西。虽然一个个动作笨拙,但好歹还是带上了。 怪物好像对这种毒气有天生的畏惧,立马就消失在了黑暗中,花斑虎集团估计也损失惨重。待毒气散去后,我通过夜视仪看到许多人影躺在地上,还有几个人正抬着担架忙活。 这群雇佣兵不愧是百战精锐,他们很快组织起了搜索队继续搜寻我们。没记错的话,之前河谷里抓的那个俘虏说过他们的首领叫斯威顿。现在看来,这个斯威顿确确实实是个人物。 我们现在四面楚歌,背后只有高耸的崖壁,只要搜索队过来,就只能决一死战了。而结局,毫无疑问,我们会倒在他们猛烈的火力前。 早该如此了,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应该在那个幽深的地下和战友一起牺牲。无数个夜晚,我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他们的熟悉的脸庞。他们死了,进了骨灰盒。我却顶着本不该属于我的荣誉独活。 军人应该视荣誉如生命,但是这荣誉得是自己淤血换来的才值得珍惜。我所做的,仅仅是拖着我班长后撤,甚至,都没有救下他。 想到这里,我还是上了膛,瞄准最近的一个人影,我已经在河谷里面打死四个了,还赚了三个。 “别干傻事,李言义。”吴鼎的声音突然出现。我朝后面看过去,一条影子从崖壁上甩了下来,那是我们出发时准备的登山绳。 在这漆黑的夜空中,这孤单悬吊的登山绳突然给了我们希望。我从刚刚的热血满腔中恢复了过来。 狗熊望着我,轻轻说道:“想想你父亲,上高中时,你给我们说过你不会让他失望的,快走吧。” 夜视仪里,吴鼎的脸绿油油的,我知道那是散发出的热辐射。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快上来,别让他们发现了。快,时间紧迫。” 于是,我坚毅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必须得找到当年父亲离奇死亡背后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已经如此接近了。 我一向自诩刚强勇毅,但还没有到暴虎冯河的程度。大丈夫,当能屈能伸,这里暂时的撤退,是保存实力,为了更好的消灭敌人。 俄里立刻解下了身上的背囊,提着往崖壁摸去。狗熊,三哥和我也跟在后面靠了过去,略微蹭过旁边的灌木,发出轻微的响声。 先上的是三哥,他背着枪拽着绳子,蹬着岩壁慢慢往上爬,吴鼎也死命拽着绳子。然后是狗熊,继而俄里也单手拽着绳子被其他三人拽了上去。 我留在最后面,用登山绳把背囊捆上,一个个看着他们往上拉。 三哥一旁小声地提醒道:“义哥,小心点,有几个人过来了。” 我趴在灌木里面,四处张望着。有四个人正朝这里走来,应该是一个步兵小组,他们端着步枪越走越近了。 第二十二章 意外 我把步枪放在地上,继续用登山绳穿过背带快速地打着丁香结。为了加快速度,我把手套脱了下来,也放在一旁。 时间,现在的时间是多么宝贵,容不得我半点疏忽。但是,连这点时间我都没有了。 就在电光火石间,三哥开了火,枪声像放鞭炮一样密集。我已经把最后一个背囊系好了,他们正往上吊着,趁着三哥火力压制着,我赶忙趴在地上,拿起了枪。 前方的灌木到处是喷火的枪口,我在地上匍匐前进着,和大地亲密接触,腐臭和恶心的泥土味直扑鼻腔。 子弹在空中飞舞,有惨叫声传来,三哥大喊道:“李言义,吴鼎中弹了!” 我头都抬不起来,贴着地面吼道:“你们撤退,别管了,让我来。” 现在又是我一个人的舞台了,而这幕舞台剧谢幕时主角应该在场。三哥服从了命令,虽然我只是他的朋友,但他已经习惯于服从命令了,悬崖上断断续续的枪声彻底停了。 我顶着火力把剩下的三枚手雷投了两枚出去,留一枚做光荣弹,它们分别在左右爆炸,发出灿丽的火花,死前的烟花也是够璀璨了。 我不怕死,只怕自己死的没有价值,可惜现在已别无选择了,只能奋战到底。肾上腺素含量在体内飙升,我横端着枪起身跃进,前进到了一棵云杉旁。 敌人开始用中文喊话:“兄弟,投降吧,你已经被包围了。”我朝着左侧几个跑来的人影打光了整整一个弹匣,暂时把他们压了回去。我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枪,一发子弹穿透了胸前的弹匣卡在了防弹衣里面。 前几天在河谷受的伤还没有好完全,再加上长期步行,我浑身上下一直酸痛不已,而到现在,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以前老班长讲过,打对越自卫反击战时,很多人也是这样,打仗上头了,自己中了一枪都不知道,只想着怎么干死敌人,我现在也是处于这种状态。 杀了他们,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世界在我眼前扭曲,不管是树木亦或是岩石,都慢慢变成了一团,我的目标只有一种,那就是在夜视仪里面发着绿光的人影。 人性中最野蛮最残暴的一面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名敌人在地上挣扎着,他是之前被三哥打伤的,我看不到其他人,只能往他身上补着枪。 我往腿上打,往手上打,他哀嚎着,无助地呻吟着,发出凄厉的嚎叫。其他敌人肯定恨不得杀了我,他们猛的出现,用密集的子弹又把我压制了下去。 对雇佣兵,以暴才能制暴,我靠在大树上,从弹匣袋里摸出弹匣换上,躁动地听着子弹飞过的声音,快速上膛寻找着反击的时机。 敌人越围越多了,当面的两三个人把我压得太久耽误了时间。我深吸了口气,打算运动到左后方的一块独立石,空气中到处是乱飞的木屑,打在树上沙沙作响。 我握着护盖,全身伏地,低姿匍匐前进,磨蹭着地面,子弹就在我头上飞舞。花斑虎集团的人不愧是百战精锐,几个人瞬间就可以把我压得抬不起头来,一点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现在,他们应该交替掩护着持枪跃进了,树木为敌我双方都提供了很好的遮蔽,一场激烈的战斗就要开始了。这不仅仅是技术的较量,更是战术与意志的较量。 我反复检查着保险,确定是否调到了连发状态,利用火力间隙起身射击,干扰着他们。火力很快更猛了,我侧身射击的机会越来越少。 困兽之斗,最为凶狠,我疯狂地射击着,时而点射,时而扫射,直到枪机空响了一下,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打光了所有子弹。 敌人实在太过狡猾,他们为了避免伤亡,缓慢而又巧妙地前进着,移动过程中的掩护也很到位,逼迫我只能只把枪伸出去盲射,才这么快打光子弹。 我从手枪套里拿出贝瑞塔手枪,继续隐蔽在大树后面,希望他们能够错判我没有子弹而冒冒失失冲上来。 但是,他们没有,还是谨慎地压缩着我的活动空间。我也只能放任他们靠近,毕竟手枪不像步枪,距离一旦超过三十米就很难打中。 不出几分钟,夹杂在枪声中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可是该死,敌人的火力压制早没了间隙,又到了我拼死一搏的时候了。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我已竭尽全力,但是眼前的敌人太过强大,没有一丝一毫战胜的希望。 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哪怕是死,我也要勇于亮剑! 我右手拿着枪,左手猛挥臂,突然冲了出去。迎接我的,是疾风暴雨。我在发起自己最后的,悍不畏死的冲锋。 步枪弹打在我身上,我此刻已经忘记了疼痛,只想着往前冲去。 我在枪林弹雨中穿行,世界在我眼前开始旋转起来。黑暗的天空正不停地转着圈,终于,我还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股热液流淌在衣服里面,我清楚地知道,那是汩汩的献血正往外冒。意识正从头脑中飞快地离去,我伸手摸向手榴弹袋,想拉响那枚光荣弹。 大地真是冰凉,手臂就像冰冷的钢管一样再也举不起来了。鼻腔里全是泥土和鲜血的味道,混杂着腐臭与血腥。 手臂的最末端已经失去了控制,我再也无法指挥自己被冻得发麻的手指,我流的血实在太多了。最终,我还是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中。 我在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中看见我的父亲,他正在我此前梦境里出现的群山中行走。他的步伐坚定有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前进。 我又听到了那渗人凄厉的长啸,听到了那可怖的tekelili! “瞳孔反射,正常。脉搏正常,呼吸正常。心跳速率过低,准备心脏起搏器。” “手术前准备完毕,可以进行手术。” 第二十三章 对话 “你醒了。”我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该死,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倒地前的瞬间,那四散的火花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不知道三哥和吴鼎他们怎么样了,我的脑海中现在一片混沌。 剧痛迅速在我身体中蔓延开来,我使劲睁开了双眼,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正盯着我。 她的眉宇间有些英气,一双大眼睛在笔挺的鼻梁上方闪烁。她还穿着件迷彩服,黑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看上去干净利落。 我的目光往下移动,她胸前挂着姓名牌,用印刷体英文写着“xipeng”。 随后我又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我正躺在担架上,而这具野战担架则放在单兵帐篷的一侧。刺眼的阳光从门口射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前面提到的那个女人正单膝跪在地上审视着我的伤口。 “中国人”我张开嘴反问道,随即腹部一阵撕裂感传来,看来我确实伤得很重。 她笑了笑:“现在是美国人了,我读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研究生后拿了绿卡。” 原来是香蕉人,我冷笑一声,准备嘲讽一番,轻轻念道:“ 只缘我,不晓得,种族主义;为他人,杀同胞,丧尽天良。 他们来,全不要,自己费力;只要我,中国人,自相残伤。” 她听到我说这些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些话是谁说的吗,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高材生” 她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说了声不知道。 “陈天华的《猛回头》,专门写给你们这种黄皮白心的香蕉人听的。你叫西彭是吧你是中国人的耻辱。”我忍着伤痛放肆地笑了起来,虽然我已经失败了,但气势上不能输。 “我不是,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你们不会理解的。另外,我叫彭茜,澎湃的澎去掉三点水,草字头下面一个西。 你伤的很重,建议你不要乱动,否则伤口撕裂的话,我打算不用麻药直接缝针。要不是斯威顿想让你活着,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彭茜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斯威顿,花斑虎集团的首领,这个名字我早已熟稔在心,但是听到彭茜再次提到这个名字还是难免为之一震。 我试着动了动,四肢勉强还能动,伤口主要在腹部,之前这里就被榴弹破片划伤了。 “别动,我得检查伤口。”彭茜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从旁边拿过把消毒的手术用剪刀,粗暴地撕开了绷带和敷料。 她又从医疗器械中取过团棉花蘸了蘸碘酒,直直往我伤口上抹去。 我当然能忍住这点小伤小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彭茜一边擦拭着伤口一边说道:“李言义,男,汉族,1999年10月11日出生,2018年9月入伍。” “你们怎么知道的”我一向沉着冷静,此时也难免吃了一惊。 “花斑虎集团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强大,你们不过螳臂挡车罢了。”彭茜面无表情地说道,又用碘酒涂抹着我的伤口。 我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这种人不用再废话了。当务之急,是分析出自己所处的形势并拟定好下一步计划。 现在我的情况很糟,身负重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队伍里其他人下落不明,但有三哥和吴鼎在,自保应该无虞。既然身已入曹营,我不能放过好好观察花斑虎集团的机会。 毕竟,早在八十多年前,斯大林就说过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哪支军队能一直战无不胜,花斑虎集团总有弱点,总有的。 带女人进行这种行动就是他们犯下的一个错误,穷山恶水之地向来让女人走开,尤其是这种看上去精致得不落凡尘的女人。 与其同好,与其同恶,方能与其同生,与其同死。素未谋面的斯威顿看来连这点都不知道,我开始觉得河谷里那些人有点可怜了,他们以为斯威顿把自己当兄弟,但实际上,斯威顿很有可能把他们当炮灰。 我继续打量着彭茜,她的脸很白,明显搽脂抹粉的痕迹,涂着tv播报员式的汉语说道:“斯威顿叮嘱彭茜,叫他的情妇好好照顾你。底下的雇佣兵们很不满意,他们时时刻刻都想把你分尸,你得感谢斯威顿和彭茜救了你一命。” 我稍稍一顿,满不在乎地问道:“那么,传说中的斯威顿是不是马上打算和我会面准备给我一个正式的宣判再把我分尸好符合你们西方人的契约精神”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英语,“ofcoursenot,solider”加纳德随即耳语道:“看来斯威顿已经到了。” 第二十四章 斯威顿 一个瘦高的男人猫着腰进了帐篷,他鼻梁上戴着副十分老式的金边眼镜,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正装。 令人震惊的是,他的正装上并没有灰尘,连皮鞋也是一尘不染的。斯威顿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三十岁。我实在难以相信,一帮穷凶极恶的匪徒竟然会听他指挥。 他的汉语字正腔圆,和彭茜的一样是标准普通话,在中国人听起来就很诡异。 “你最好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斯威顿不急不缓地说道,言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也因此显得阴森可怖。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失败的,欧洲人在东方海岸架起几门大炮就能征服一个国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不卑不亢,不带任何胆怯地答道。感觉此刻的我就像楼兰王庭里的傅介子一样,身处绝境却毫不畏惧(傅介子是汉朝使者,曾奉命出使楼兰。)。 “这是某位元帅说的吧我的祖父参加过长津湖之战,你们中国人出动了十几个师,付出了几万人的伤亡,还是没能打败我们。”斯威顿不屑地笑了笑:“你和你的人是在螳臂当车,没希望的。” “是吗”我轻蔑地看着他,嘲讽地说道:“你们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吧,我现在还能想起前几天晚上你手下的哀嚎呢。” 斯威顿也不生气,一如既往地平静,继续说道:“你应该庆幸,董事会特地下令要留你一命,雇佣兵们现在巴不得把你分尸,只不过碍于董事会的严令不敢动手罢了。 你是幸运的,你将成为少数能够前往传说之城尼鲁甲的人之一,这也是董事会的命令。” 说罢,斯威顿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的不满,和加纳德等人一起出去了。 董事会难道花斑虎集团还有上级我陷入了深思,真是奇怪,不论是吴鼎的那个神秘组织,还是花斑虎集团都强调一定要把我带到传说之城尼鲁甲去,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斑虎集团的后勤保障十分不错,和前几天我们的乱炖比起来简直是人间美食。加纳德递过来的食物令人称奇,大块的巧克力,汉堡甚至还有牛排。 看来我没有伤到胃,还可以正常进食,我仍然冷静思考着,花斑虎集团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一个死敌就像是生怕我死去一样,他们一定需要我干些什么,有利用价值才会让我活下去。 当前之计,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等伤好之后再借机逃离。而且,我能隐隐感觉到雇佣兵的不满,如果他们的内部矛盾被激化,形势一片糜烂时,也是脱身的好时机。 天黑得很快,我躺在担架上无所事事,开始仔细回忆起之前的种种经过来,试图找出某种联系。 先是狗熊的导师,狗熊对他含糊其辞,这是一个疑点,他也是整件事情的起源。不知姓名,不知专业,这个人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 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资料 还有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几乎一半的人都和这个大学脱不了关系,彭茜,狗熊的导师都或多或少都与之有关。我大胆猜测,这应该是专门研究古代文化的大学。 至于吴鼎和他背后的神秘组织,则需要我掌握更多的线索进行判断。只要一步步抽丝剥茧,总能找到答案。 同样令人好奇的还有花斑虎集团的内部结构,没有哪个组织能是铁板一块,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金钱也很难买来忠诚。尤其是斯威顿这样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难以管住手下。对了,还有彭茜,女人存在也会加剧斯威顿和部下的矛盾。为了女人,兄弟反目的事情不在少数。 今晚不用守夜,我却躺在担架上难以入睡,外面仍是凄厉的狂风在呼啸,听起来就像是一首送葬的乐曲。 久居城里的人,比如狗熊,大抵是很难适应这种暗无天日的黑暗的。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无边的黑暗就是这种未知恐惧的发源地。 黑暗意味着冰冷,嗜杀的狼群与怪物此刻应正游荡在群山之间,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人类也许可以战天斗地,但是,在这里,在阿布测鲁峰,人类还是脆弱无力的。 我想,也许我是刚毅太久了吧,除了离奇死亡的父亲之外,再也没有人关心过我。我也认为我不需要关心,我坚信自己乃是军中精锐,连母亲也不太管我,可是,此时此刻,我突然感觉无助起来。 我退伍回到学校时,也有这种无助感。他们不理解军人的思维,他们不理解我们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 在他们看来,青春就是上课,谈恋爱,充满了美好。但是,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是这样。彭茜说的很对,确实有特别的原因激励我从军入伍。 我渴望建功立业,渴望出人头地,而这,都是我父亲灌输给我的。所以,我的青春是摸爬滚打,是刚毅果敢。 这趟旅程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找回了感觉,感觉自己的血性又回来了。我喜欢匍匐前进,接触大地的那种感觉,因为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大丈夫。 我想要找到我父亲离奇死亡的真相,他是少数几个能理解我的人,我也坚信我会找到。 人生在世,得争口气,虽然我现在沦为俘虏,但我还没有输掉这场较量。三哥和吴鼎等人还在密林深处,狭路相逢勇者胜,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刻,绝不是认输的时候。我想起我战死的战友,想起我死去的班长,他们会以我为荣的。 斯威顿也好,加纳德也罢,他们会见识到一名退伍老兵的百折不挠与刚毅果敢。哦,还有彭茜,她会知道人与人是有所不同的,有些人有信仰,有自己所坚信的东西,而有的人,却没有。 第二十五章 又一个 终于,我还是带着万千思绪沉沉睡去,又落回到无尽黑暗的梦魇深渊中去。 突然,我听到密集的枪响声,就像过年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样,还有人大声用英语下达着命令。 我迫切地想要起身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伤得太重,只能焦急地躺在担架上。狭小的帐篷里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静静地听着。 枪声有两大来源,花斑虎集团营地这边的枪声很密,听上去是占了上风。而远处的枪声很稀疏,时不时打几个点射,我猜测可能是三哥他们。 这种黑暗中的等待确实让人着急,我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无助,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一个小时,或者更久之后,有人拉开了帐篷的帘子,打着手电照着我,在黑暗与混乱中把我硬生生拽起来架住拖了出去。 帐篷外被花花绿绿的照明弹染得五光十色,架着我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雇佣兵,他们很快把我带到了斯威顿面前。 斯威顿身边还有几个人影,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是可以看出来有彭茜。 “你认识他吗”斯威顿发话了,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粗暴地推了出来。 大高个,又胖,毫无疑问是狗熊了。他肉乎乎的脸上全是鲜血和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双眼无神,完全吓傻了似的。 “你们很勇敢,竟然敢于以卵击石,可惜我们早有防备,虽然跑了两个,但还是有人没跑掉。”斯威顿轻轻地说道,不论任何情况下,他都是这么从容不迫。 我望向狗熊,说不出话来,说实话,如果被俘的是其他人还好,可是狗熊,说实话,我还是很担心他。因为他不像三哥和俄里那般顽强,三哥是退伍军人,而他,只是一个学生而已。他连社会都不曾步入,怎么能应对这种血与火,生与死的考6验呢 我动了动嘴唇,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吧,少受点苦,你扛不住的。相信我,我们最后还是会成功的,让他们知道没有什么关系。” 旁边一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也太高估他了,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说话的是个亚洲人,听着这么熟练的汉语,更可能是个中国人。 斯威顿略带厌恶地扫了那人一眼,把头转向了我,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了他的想法。 “李言义,形势已经如此了,你们现在也就剩下合作这一条路了。你要感谢董事会,是他们力保你一命的。” “为什么我应该是你们的死敌。” “因为你的父亲,李云之,董事会的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们不希望你死。” 我笑了笑:“你觉得我父亲会和你们这样的一个团伙勾结在一起” 斯威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父亲,你真的了解他吗说不定我比你更了解李云之。 他的英语说得很好,地道的伦敦腔,李云之有在你面前开口说过英语吗他没有吧,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在国外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经历过很多事情。” 自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我父亲总是对我说要好好学习,尤其是学英语,以后可以和外国人交流,但是他自己从来不会说哪怕一句,他说他英语里面四川口音太重,不好意思说。 可无论如何,我相信我的父亲绝不是那种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穷凶极恶之人。 斯威顿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喋喋不休道:“在西藏,是李云之帮助了我们,在新疆也是,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董事会的今天。这也是为什么董事会里面的各位巨头都想留你一命的原因。” 我嗤之以鼻,不再说话。斯威顿的花言巧语还不能摧毁我对父亲的信任。 狗熊很快被他们押了下去,我注意到这次他身上没有带着那个文件包,其他人身上也没有,可能被三哥他们拿走了,也可能被狗熊丢掉了,至少,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目前花斑虎集团还没有得到。 接下来的几天,花斑虎集团并没有前进的打算。我在帐篷里一直躺着,身体也在慢慢恢复过来。 当我可以自己起身出去上厕所时,我发现,阿布测鲁峰已经近在眼前了。显然,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只是缺少进入的方法而已。 彭茜时不时来检查我的伤情,旁边的雇佣兵负责换药,有时这种换药甚至变成了一种折磨,而彭茜很明显乐在其中。 狗熊没有和我关押在一起,但我推测他们暂时不会杀了他,毕竟,真正的旅程还没有开始,我们现在只是到达了大门口而已。 我真正担心的是三哥,吴鼎和俄里,他们现在缺衣少食,武器装备也比较简陋,至今还在森林里游荡。说实话,我倒希望他们现在可以丢下我一走了之,起码能够百分百活下来,而不是没有希望地苟延残喘于这密林中。 我和狗熊是这次冒险的发起者,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但是三哥,说真的,他的家庭还需要他回去支撑。 斯威顿偶尔来找找我聊聊天,和我谈论一些消逝的文明与种族。虽然互为敌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博学,我也更加感到棘手,因为他是我目前来说最大的敌人。 斯威顿提到过塔斯马尼亚岛上的姆帝国遗迹,也提到过西藏荒原古堡里的骷髅面具。在十年前,他曾师从某位研究密教的大喇嘛,并且试图寻找尸林怙主所居住的尸骸净地(这个有兴趣可以百度下,这里以后会再出现的。)。他给人的感觉是个理想主义者,充斥着对现存世界与秩序的不满,还在聊天中尽情地把这些不满发泄了出来。 两天后,也有可能是三天后,斯威顿又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他们已经找到了进入传说之城尼鲁甲的方法。 第二十六章 开始 等斯威顿再次找我时,营地附近已经有了炸药爆破的痕迹。花斑虎集团用炸药炸开了巨石,一个巨大的落水洞随即映入眼帘。 看得出来,这是个非同一般的落水洞,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洞口下面是个较缓的板岩斜坡,被打磨和切割得非常整齐,两侧则是挖得方方正正的排水沟。 落水洞无比巨大,即使用强光手电也难以全部照亮。几个雇佣兵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探着路。 我们前进接近五十米时,太阳光已经无法照射进来了,周遭一切都变得漆黑起来。首先发现的是块雕刻着奇怪花纹的巨石矗立在路中间,斯威顿和我靠过去仔细观察发现,这是最古老的一种藏语文字,上面刻着本教的光明八字真言,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嗡嘛智牟耶萨列德。 斯威顿解下夜视仪,打开强光手电,仔细观察着这块巨石和上面的文字。他动了动嘴唇,对彭茜说道:“记下来,这是象雄藏文的光明八字真言。这不是藏语造字者吞弥造的字,是最最古老的象雄文。” 彭茜飞快地在平板上记录着斯威顿所说,原来她还是斯威顿的秘书,加纳德则小心翼翼跟着其他人继续前进。 这群雇佣兵的领袖冈瑟尔在夜视仪中格外显眼,他是这支队伍的军事组长,身材魁梧,也是人高马大的日耳曼人。 现在了解的花斑虎集团组织架构如下,总指挥斯威顿负责协同作业,军事组长冈瑟尔负责作战指挥,民事组长加纳德负责后勤,翻译兼医生则由彭茜担任。 在黑暗中,我走在斯威顿后面,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们只在有了发现时才打开手电加以记录。 落水洞里面弥漫着一股刺激的气味,应该是硫磺发出的恶臭,但是,还有一种更加恶心的味道,如同腐尸散发出的恶臭。 再往前走,遍地都是尸骸,头骨,股骨与各种各样的骨头杂乱无章地摆放在一起。斯威顿说这里是尸陀林,梵语意为弃尸之处。《一切经音义》卷十八记载:“尸陀林正言尸多婆那,此云寒林。其林幽邃而且寒,因以名也,在王舍城侧……今总指弃尸之处名尸陀林者,取彼名。” 打头的雇佣兵变成了三角队形,交替掩护着前进,冈瑟尔通过手势来指挥不同的小组依次移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只有斯威顿还是那么从容不迫,迈着步子走在人群中。他似乎永远不会惊慌失措,这也是为什么彭茜像个跟屁虫似的紧跟在他后面。 狗熊离我的距离比较远,斯威顿故意这样安排,就是为了防止我们串通一气。我恢复了很多,感觉也没那么痛了,一直寻找着合适的时机打算逃脱。 根据观察,花斑虎集团留了一部分人在地面上,只有二三十人进入了落水洞。我现在反倒希望前几天的怪物突然出现了,可是至今为止都没有看到怪物的痕迹。 与满地骸骨相映衬的,是斑驳阴森的壁画。这些画和我以前在西藏见到的唐卡很像,只是图中所话显得可怖瘆人。 两具无有血肉的人形骨架,分别踏立在莲花日月轮垫上的海螺和贝壳上面,作舞姿状。这种舞姿十分怪异,两据白骷髅交叉在一起,均头戴五骷髅冠,系彩带,束短裙;左手持盛满鲜血的碗,右手持骷髅杖,各屈一足,以单足立于莲台上,背后是由骷髅骨堆砌的宫殿。 彭茜在平板上飞快记录着斯威顿的话语,画上所画即为多翠达波,也就是尸陀林的尸林怙主。 “这就是传说之城尼鲁甲”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问道,我一直以为尼鲁甲会是什么上古文明,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缩小版的古格王城罢了。 “尼鲁甲”斯威顿轻轻一笑,张嘴说道:“我们连尼鲁甲的大门还没有抵达呢,这里离目的地还有很远很远。” 同斯威顿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雇佣兵的紧张,他们走路压着步子,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招来什么。 可是,即使如此,雷鸣般的嘶吼声还是突然出现了。这巨大的吼声在漆黑的洞穴内四处回荡,一时竟无法让人判断出具体方位。 前面的雇佣兵开了火,瞬间乱成一片,然后是密集的脚步声。冈瑟尔丢出红色信号弹,把山洞照得透亮。 在血色的光芒中,几十个难以名状的生物正向我们袭来,它们皮肤苍白得不正常,类人的身躯却四肢并用飞速跑动着。 这些东西灵敏得可怕,在打头的几个死于弹雨下后火速改变了进攻方向,从岩壁和岩顶铺天盖地袭来。 斯威顿在人群中央,观察着这些生物的动向,理智冷静地分析着。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那来自洞穴深处的鼓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沉吟。已经有几个雇佣兵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那些可怕的生物立刻趁着火力间隙把他们撕碎了。 花斑虎集团的成员不愧是百战精锐,冈瑟尔随即安排机枪手对突破向前的生物进行了扫射,逼得它们改变了路线。 在密集的火力网下,这些生物最终放弃了进攻,嘶吼着回到了黑暗中。 人高马大的冈瑟尔也松了口气,救护组的几个人和彭茜迅速前去抢救伤员。斯威顿看到威胁已经消失,从容不迫地告诉我们,这些东西,是尸鬼,也是尸陀林的守护者。在象雄王朝时期,象雄人通过一些极端残酷的方式把战俘和一些奴隶变成尸鬼,让他们来守护自己的秘密。 第二十七章 壁画 人们恐惧的,往往是恐惧本身。恐惧这种情绪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使得最勇敢的战士与最不屈的英雄仓皇逃窜。 尸鬼退回了黑暗中,留下遍地扭曲怪异的尸体与断肢,冈瑟尔用英语和手下交流着,在手电筒的照耀下这群雇佣兵神色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平静。 我看不到狗熊在哪里,当尸鬼突然袭来时,他被三个人押着在我的左前方前进,而那个三人小组在一片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斯威顿对于手下的死伤充满关切,但给我的感觉更是一种故作姿态,他这样的人,绝不会,被这种小事打乱方寸。如果这样的话,他活不到现在。 对他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我不得不忍耐下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加纳德叫住了斯威顿,前方有了新的发现,等我过去的时候,一行人正站在岩壁上巨幅的壁画前记录。 “李言义,来这里。”斯威顿没有血色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我很快凑过去,面前应该是一幅祭祀图,壁画上几个穿着怪异的人正围在一个祭坛旁,而这个祭坛在之前的那座大理石城市中出现过。 “他们在祭祀大鹏鸟。”斯威顿介绍道:“象雄人的图腾是大鹏鸟,李云之告诉了我很多,他是象雄文化的专家。 在象雄十八国时期,记载‘上之辛绕们尊贵,下之国王们威武’,辛绕沃弥如来即为象雄的一位王子。而辛绕就是象雄人崇拜的神,我们在阿里和波密时搜集的资料显示,辛绕是象雄语大鹏鸟的音译。” “所以你说这些目的何在” “你可能已经见过辛绕的后代了。在进这个山洞前,我们遭遇的东西就是辛绕之子孙。” 传说中的大鹏鸟就是前几天遭遇的那种腐烂恶心的怪物,我实在难以想象,象雄人怎么会祭祀这种怪物。 斯威顿继续说道:“它们只有辛绕幼年的样子,不是真正的辛绕,《纳克特抄本》里面提到,辛绕在远古之前,在绵延的山脉从海底隆隆升起前就存在。” 在壁画的中央,是一具被剖开了胸膛的尸体,旁边穿着怪异,戴着面具的祭司右手高举着尸体的心脏。壁画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虽历经千年,却依然栩栩如生。 富有磁性的男音在我耳畔喋喋不休:“《通典·边防六》记载:‘大羊同,即象雄,东接吐蕃,西接小羊同,北直于阗,东西千余里,胜兵八九万人。其人辫发毡裘,畜牧为业。地多风雪,冰厚丈余。所出物产,颇同蕃俗。无文字,但刻木结绳而已。刑法严峻。其酋豪死,抉去其脑,实以珠玉,剖其五脏,易以黄金,假造金鼻银齿,以人为殉,卜以吉辰,藏诸岩穴,他人莫知其所……其王姓姜葛,有四大臣分掌国事。古未通,大唐贞观十五年,遣使来朝’。祭司们在剖去这个人的五脏六腑,准备防腐,是不是和埃及人做的木乃伊有些相似 你父亲的死是场意外,我相信你肯定已经获悉了全部细节。官方报告上写着,李云之完成勘察任务后返回途中经日喀则堆龙乡,突遭山体滑坡,巨石落至路中,避让不及,发生车祸殉职。组织上对他的死表示惋惜,之后我们一直试着联系你们,但没有下落。” 我随意笑了笑:“那好吧,姑且如此吧,我先跟着你们。” 实际上,斯威顿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不管他怎么用花言巧语欺骗我,我坚信我的父亲也绝不可能是外国人的走狗。更何况,在那地下室的激战我可没有忘记,血债必须血偿,如今假意答应,日后自有复仇机会。 据斯威顿所说,辛绕曾经是个强大的种族,是所有文明之祖,不论是姆帝国,还是亚特兰蒂斯都无一例外地对辛绕顶礼膜拜。但是,就好像在一夜间,它们突然全部失踪,辛绕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在流传下的古籍中提到,是一种更伟大的种族启迪指导了辛绕,在某个特殊的时段伟大种族会收回对辛绕的恩赐。 壁画上画的则是象雄古人的各种记录,头上那幅壁画是象雄人的军队击败了敌人的军队,正追亡逐北。第二幅是他们的军队穿过沼泽来到一座城市中,这座城市画得很具体,我记得那诡异的尖顶与惨白的大理石,就是之前待过的那座城。 第三幅是大鹏鸟,也就是辛绕的现身,所有象雄古人面对神明都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第四幅就是刚刚看到的祭祀图。 后面还有很多图,我结合已知的知识结合图大致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象雄人的大军击败并且征服了廆人,发现了传说之城尼鲁甲,随后在尼鲁甲,他们遇到了辛绕,辛绕给予他们知识与文化的恩赐,教会他们冶炼金属,打造武器。为了回报辛绕,象雄人在尼鲁甲附近修建了巨型的祭坛,用活人祭祀来取悦辛绕。 但是,仍有很多疑点萦绕在我心头,那座大理石城市看起来早就存在了,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所兴建的而且,辛绕如果也是廆人的神明,那么它们为什么会给予象雄人恩赐难道,象雄人和古罗马人一样,向敌人的神明许愿胜利后同样尊敬吗显然,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况且,象雄王朝灭亡得太早,在松赞干布时,曾经无比强大的象雄王朝就已经沦为吐蕃的附庸,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继续前进,到达传说之城尼鲁甲才知道了。 斯威顿讲的伟大种族的故事也太过离奇,听上去荒诞不已,实际上可能辛绕只是某个以大鹏鸟为图腾的种族,他们教会了冶炼金属等技巧而已,突然消失则可能是因为各种灾害,瘟疫或者火山爆发都可能导致文明的突然毁灭。这些东西,也只有到达了尼鲁甲,才能知道答案了。 第二十八章 尸陀林 往前百十步,骸骨更密了,且全都用某种特别的方式堆得整整齐齐。由于山洞里面的独特条件,骸骨堆附近挂的经幡还没有腐烂,阴森地飘扬在其上。 几个雇佣兵操纵着仪器,探测出氧气含量还可以供人正常呼吸。冈瑟尔很快指挥众人安营扎寨,因为这里面还有太多的壁画与雕塑需要破解。 狗熊在尸鬼的袭击后失踪了,斯威顿对此并不在意,他像着了魔一样研究着壁画。随后斯威顿告诉了我象雄人制作尸鬼的可怕方法。 某位大喇嘛告诉斯威顿,宗喀巴的上师索南坚赞,也就是《王统世系明鉴》的作者曾经隐秘地提及过象雄人的某种诡异的死灵法术。 古象雄人曾经在里象雄地区广泛地修建天葬台来处理死者,但是他们制作尸鬼的地方却在外象雄地区,包含了我们现在的康定凉山一代。 象雄人相信穹宝六峰山是神灵居住的诸山,传说在辛绕弥沃王子前,象雄人曾经与廆人在这里血战,留下了尸山血海。正当象雄人一溃千里,廆人追亡逐北之时,来自六峰山的大鹏,也就是象雄语中的辛绕从天而降,挽救了败局。 作为回报,辛绕要求象雄人把战死者的尸体移交给它们,并许诺带他们的灵魂前往勇者之地。象雄人安多上部最英勇的王子曲松多也在这场战斗中战死,为了安抚痛失爱子的国王,辛绕使用某种死灵法术将王子复活。 曲松多在复活之初,尚能为一国王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他的容颜不再俊俏,变得苍白阴森,牙齿也变得越来越长,最后彻底变成了尸鬼。王子杀死了国王,并且把国王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怪物。 就在这时,安多上部出现了十名勇士,进入王宫杀死了所有尸鬼,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里象雄的至高王封他们为辛绕十勇士。 而制作尸鬼的死灵法术,关键就在于穹宝六峰山。索南坚赞的书中写道,只有六峰山才能制造出尸鬼来。 象雄人会制造一种特别的黑油,据说是用怪物的油和血所练制。把活人浸泡在这样的黑油中,让液体充分进入他的身体,吸干他的血液,再经过某种特别的仪式就可以成为尸鬼。 还有一种方法,是取出尸体的五脏六腑,用经过处理后的怪物器官填充,再用黑油浸泡一年。 “等等。”我突然打断了斯威顿:“黑油我们见过了,就在过了沼泽地之后的一个大理石神庙里面。但是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像人,反倒更像是怪物。” “那说明他们失败了。”斯威顿轻轻一笑,继续了下去。 汉时,武帝发兵讨灭夜郎国,置牂牁,越巂两郡。残余的西南诸夷时常反叛直到三国时期,诸葛亮才平定南中诸蛮。到了明朝,彻底剿灭西南夷,所有逝往的文明与部落都被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但尸鬼不会轻易死去,他们似乎有无穷的寿命,可以供他们在最最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而且漫长的岁月唤起了他们的一部分智力,让他们有了进化。 我们见到的尸鬼有智力,有组织,懂得利用火力的间隙发动攻击并且掌握好时间。斯威顿怀疑,这群尸鬼一定有指挥者,之前的袭击只是在进行火力侦察罢了,它们一定在暗处密谋何时袭击。 这不是斯威顿第一次遭遇尸鬼了。据他所说,他在西藏时也曾被尸鬼袭击过,当时除他之外无一人幸存。更为可怕的是,斯威顿随后见到了他那些死去的同伴,他们已经沦为了尸鬼。 听他这么一说,我内心一阵波澜。如此的话,狗熊是大概率也会变成尸鬼了。哪怕我总是觉得他是个怂批,懦弱且胆小,但是想着他以后也会变成尸鬼那样的怪物,还是悲从中来。 我和三哥可以百折不挠,因为我们是在艰难困苦中成长起来。子弹曾经从头顶分过,炮弹曾经就在身边炸开。我可以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直到手肘与膝盖血肉模糊,脱衣服时撕心裂肺都一言不发。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很多时候明知是死都得义无反顾。可能入伍前觉得很假大空,可是当我穿上那身衣服,才感觉到这是自己的使命。 所以我更希望狗熊可以活下去,他还有大好年华,还有更好的人生。 于是,我张开了嘴:“我们必须把狗熊救回来,他知道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斯威顿头也不抬,冷冰冰地说道:“为了他一个人我不打算牺牲再多人了。” “他知道姆帝国的泥土版上画了什么,象雄不过也只是姆帝国文明的一个碎片罢了,难道母体不够吸引人” 斯威顿算是来了点兴趣,回答我说:“既然如此,我会让冈瑟尔安排一组人去试试的,但不要抱太大希望,被尸鬼抓走的人一般很难活下来。” 冈瑟尔可谓是军人模范,他估计现在满肚子怨言,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斯威顿的命令,派出了八个人继续往前寻找。 第二十九章 亡魂之舞 我们隐蔽在岩石后面,自从上次尸鬼袭击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大部分人已经开始休息,只有我,斯威顿和冈瑟尔和几个岗哨还没有睡觉。 寂静黑暗中,两个人影正跳着怪异的舞蹈。斯威顿说那是《辛绕七章玄经》里记载的亡魂之舞,专用于唤醒死灵。 那诡异抽搐的身影是尸林怙主,我们只能看到影子和低声邪恶的吟唱,完全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冈瑟尔武装到了牙齿,一如往常的一声不吭。他只和斯威顿说话,看都不带看我一眼。 斯威顿左手拿着对讲机,对讲机那头是彭茜,她被安排在帐篷里照看尸体。根据斯威顿的推测,尸林怙主会召唤这些人的亡灵重新进入尸体而把死人变成尸鬼。 那诡异的人影跳出的舞蹈不根本是任何人类可以模仿的,手臂与大腿用各种怪异的方式扭曲着,交叉着甚至盘旋着。 这是亡魂之舞,我以前从没有想过,我还能看到这样的舞蹈,我曾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现在,那已经是过去时了。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了彭茜有些颤抖的声音“斯威顿,这些尸体在动,我在监测他们的心跳与脉搏,摄像机也在记录画面。” “很好,继续监测。”斯威顿这时一改往日的冰冷,说话竟然有些柔情。 舞蹈还在继续,旁边的岗哨正用夜视摄像机记录着这一切。他们全都是钢铁般的机器,丝毫没有被今日同伴的惨死所触痛。 伴随着舞蹈的是邪恶诡异的低吟,就像出葬时所奏的哀乐一样凄惨,还有来自象雄文明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突然,惨叫声划破漆黑从帐篷区传来,那两个恶心的黑影忽地消失不见。然后帐篷区又传来了尖锐的哨声和枪响。 哨声是连续短吹,意为遭受袭击,斯威顿还是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用英语下达着命令,雇佣兵随即扔出了几个照明用的信号弹。在花花绿绿的火焰中,密密麻麻的尸鬼群正向我们袭来。 花斑虎集团此前布下的绊雷派上了用场,爆炸与浓烟在尸鬼的惨叫中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对面一定损失惨重。 冈瑟尔大喊道:“fireatwill!(自由开火)” 于是突击步枪与班用机枪一起开了火,枪机不停地撞击着子弹,三名机枪手打空了好几个弹匣。冈瑟尔不停地指挥他们调整射向,朝尸鬼最密集处开火。 灰灰白白的尸鬼如同成群的蛆一样扑上来,一个倒下,立刻就会再补上好几个。如果不是有着先进的武器和布下的绊雷,我毫不怀疑它们能在瞬间把我们撕的粉碎。 与成群的尸鬼相伴随的,是悠长可怕的笛声,这些笛声似乎传达着命令,尸鬼渐渐停止了进攻。 这时我们才发现,尸鬼刚刚的冲锋只是看起来密集,实际上它们进攻时十分稀疏,被打死的并不多。有些尸鬼甚至好像是故意上来送死的,等等,我突然反应过来,它们在进行侦察! 花斑虎集团的几个火力点在刚刚全部暴露了出来,布下的绊雷也被引爆得差不多了,难道这群尸鬼还有后手 像是为了应证我的猜测似的,就在这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羽箭砸了过来。斯威顿之前给的钢盔帮我挡了一箭,但我还来不及谢天谢地,下轮箭雨又来了。 斯威顿用英语下令隐蔽,他说尸鬼在用弓箭抛射,之前的攻击算出了大致的距离,那些手指灵活,较为聪明的尸鬼还保有他们生前的记忆,于是在尸林怙主的指挥下射箭还击。 这些尸鬼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和丧尸一类只靠肢体的玩意儿,现在才算开了眼。 就在斯威顿旁边,一个雇佣兵肩头中了一箭,他的战友手脚麻利地把他脱了下来,打开手电,剪开衣服发现整个肩膀都紫了。 “boyo!”斯威顿也开始震惊了起来,我听他说过这个词,中文大概可以翻译为黑油或者尸油,是用一种被象雄人称作塔肭的生物所练的油,有剧毒。这些尸鬼射过来的都是毒箭! 雪上加霜的是,悠扬的笛声又传来了,尸鬼大军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裹挟着死亡与混乱而来。 在灰白色的可怕洪流中,还夹杂着两个熟悉的可怕身影。冈瑟尔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蹦出个中文词汇:“尸林怙主。” 尸鬼簇拥着尸林怙主,这两具诡异邪恶的骷髅身上披着腐坏的经幡,头上的王冠也因为岁月而失去了光彩,反倒显示出一种古老神秘。 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有的经历是不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两具巨大的骷髅竟然在向我们移动! 我前所未有地吓得呆若木鸡,因为面临的恐怖已经超越了极限,思绪一片混乱。我克制着自己,但还是有某种莫名未知不可名状的力量吸引着我,让我朝尸林怙主的王冠望去。 那是双羽冠,用羊角和经幡装饰的双羽冠,上面嵌满了绿松石与猫眼石,但最最夺目的还是正中间的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那颗隐约透露着邪恶与混乱的红宝石。 第三十章 尸林怙主 红宝石的王冠下,是诡异阴森又可怖的骷髅,骨架上面还有些腐烂的血肉依稀可见。尸林怙主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根本无法看清它们的全貌。 尸鬼犀利的嘶吼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这些怪物张牙舞爪四肢并用地袭来。在短暂的沉寂后,凶悍的雇佣兵反应了过来,继续猛烈地射击着。 但是,当笛声传来之际,一切抵抗都是徒劳。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乐曲,是混合着惊慌与恐惧的乐曲,时而悠长,时而凄厉,完全可以勾起每个人心中的梦魇。 这时,斯威顿脸上的冷峻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发了疯似的狞笑起来,就好像他多年的呕心沥血终于有了回报一样。 他用英语,汉语还有未知的古老语言大喊大叫着,我勉强听出来,他似乎在说他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尸林怙主。 冈瑟尔和加纳德在旁边注视着斯威顿,他们有着饱经风霜之人特有的冷静,但很快也被斯威顿传染了。 尸林怙主有着独特的魔力,我总觉得那两具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时刻打算摄取我的魂魄。 一旁的雇佣兵惨叫着,他的半边肩膀现在变得乌黑乌黑的,伤口一片腐烂,脓水不住地往外流着。 斯威顿等人当然不为所动,他们会指挥人员救护伤员,但很难说他们内心会有所触动。因为对亡命之徒来说,仁慈确实太过多余。而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该撤退了。 我跟在这三人后面往帐篷区跑去,全然不顾隐隐作痛的伤口。途中,斯威顿背的包里掉出一本书,上面用汉语写着《辛绕七章玄经》,我立刻捡了起来揣进兜里。 雇佣兵也在强大压力下零零散散地交替掩护着撤退,尸鬼紧随其后,不时扑倒一两个倒霉蛋,把他们撕扯成碎片。好在大多数人还是撤到了帐篷区周围,冈瑟尔迅速收拢了人员并进行重组。 大约还剩下二十个人左右,他们正捆绑着炸药,这是斯威顿准备的大杀器。冈瑟尔紧张地调试着定时器,用钳子加工着导火索。他准备的炸药大概有几千克重。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彭茜,她的头发已经被弄散披在肩上了,眼镜的镜框也碎掉了,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斯威顿和她紧张地交流着,我英语不够好,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从彭茜的语气来看,应该是出了大事。她语速很快,一改此前的冷静,像连珠炮一样喋喋不休,斯威顿的脸色也显得十分阴沉。 当然,这群雇佣兵的死伤与我无关,他们的悲惨遭遇得不到我的半点同情。甚至,他们死得越多,我越开心。这些死去的人就当是在给我的战友偿命吧。 不知从何时起,我变得麻木起来。也许是因为见识过太多生死的缘故,我感觉自己也开始变得和斯威顿有点像了,冷漠得不近人情。哪怕有人在身边倒下,我也无动于衷了。 我得找把枪,现在花斑虎集团难得陷入一片混乱中,只要抓住机会杀了斯威顿,他们就会群龙无首。我已经开始计划着自己的行动方针,从死人身上摸把枪,对着斯威顿,也许还有冈瑟尔来上那么一枪。然后让这群该死的雇佣兵来拖住尸鬼,自己溜之大吉。 尸鬼越来越多,很多雇佣兵把身上的弹匣全部打空了也拦不住,于是纷纷败下阵来四散奔逃。 行军用兵之道,关键在于部队的组织与士气。现下看来,尸林怙主与尸鬼完全摧垮了这两者。冈瑟尔忙着制作精密的爆炸设备,加纳德只能指挥着剩余的人手勉力抵挡。 尸林怙主还在被尸鬼簇拥着前进,雇佣兵集火攻击尸林怙主,但是子弹打上去基本没有什么反应。一是尸林怙主本就是骷髅,百分之九十的子弹都没有命中目标。二是这些骨头早已钙化,变得像岩石一般坚硬了。 尸鬼灵活地进攻着,它们中的弓箭手不时射出箭雨,逼得雇佣兵后退连连。还有的个头较小的尸鬼则冲在最前面,吸引着火力。 阴森的笛声又响了起来,我看到眼前的几个雇佣兵抱住脑袋鬼哭狼嚎起来。他们已经彻底崩溃了,在这腐烂又乌黑之地进行着如此绝望的战斗,哪怕是最最坚强的战士都会有崩溃的一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一片混乱中,以经没有人留心我的动向了。我冲到一个哀嚎的雇佣兵跟前,夺走了他手中的步枪,把携行具中的弹匣掏出来装在兜里便去寻找斯威顿。 很快,花斑虎集团的防御走向土崩瓦解,有组织的抵抗已经不复存在。到处都是四散狂奔的雇佣兵和追亡逐北的尸鬼。 我右手提着,左手拿着弹匣,朝来时的路跑去。一路上尽是惨叫声和哀嚎,就是没有见到斯威顿,只能继续向前跑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我能逃出生天,以后还有机会报仇的,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我不再回头寻找,更加发了疯的跑着。 我双腿越来越沉重,胸腔里仿佛有火在烧,要不是应激分泌的肾上腺素和强烈的求生欲,我也怕是早就被尸鬼撕碎了。好在我回学校后一直锻炼身体,五公里维持在19分钟上下,才能暂且免于一死。 就在狂奔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这时才想起来到,是冈瑟尔之前制作的炸药爆炸了。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麻利地卧倒在地上,耳朵里全是爆炸造成的回响。 附录1《辛绕七章玄经》 (本书为考古学家1985年在陕西境内的智来高僧墓里发现,该经全由汉语写成。这本书是我在凉山的探险后从斯威顿那里偷来的。奇怪的是,这里面的很多话语和儒家的经典很像,应该是翻译导致的,后面还有很多智来法师的评注。) 辛绕篇第一 奉神 天下汹汹,洪水汤汤,浩浩乎怀山襄陵。王忧其民,召贤人洪铭问对。(天下呈现大乱的模样,洪水浩浩荡荡淹没山峰,王非常担忧他的人民,召贤人洪铭问答。) 王曰:“当是时,何以解忧(在这个时候,如何解除忧患呢)” 洪铭对曰:“奉神,昔邦有难,辛绕助之,于是大一统也。至今时,则礼崩乐坏,众皆不享,辛绕诸神,助我何哉(敬奉神明,以前部落有难,辛绕帮助我们,于是张大了这一开端。到了现在,礼崩乐坏,众人不再供奉神明,辛绕诸神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王曰:“孤闻欲奉神,献牲其一,牛羊何如(我听说想要敬奉神明,首先得有献祭牲畜,牛羊如何)” 洪铭对曰:“不可,大不敬,宜献人。(不行,大不敬,应该献祭人。)” 贫僧智来案:“象雄,真蛮夷尔,不识佛法,杀生者,大恶,故象雄亡。”(贫僧智来说:“象雄,真的是蛮夷呀,不知道佛法,杀生是大恶,所以象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