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弦月》 序 真正有趣的男子,他应该知道怎么修理草坪,耐心种一盆花,养活一缸鱼,手工做一个木书架,或下厨煲出一锅烫。 这一切远胜过流恋于青楼酒肆,左拥右抱。他应是安静的,不多话,多话的男人多有孩童的幼稚心态。但他又保留有童真,那是对自我的一种认同和坚定,不受世间标准的界定,来去自如,生性逍遥。 师父说:遇见这样的人,可以托付 是夜,月黑,静得没有一丝风,胆子稍的孤身一人也会觉得可怕。这样的日子总感觉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儿呢 会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那咱何不跟着他们的脚步走下去 听,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派嘈杂 “小贼,站住。” “你们还愣着干嘛,都给我追。” “公子,不可啊,小的们就可以追回”。 “走”! “呼,终于走了。嗯,秦王子府?” 入坑须知 这个故事是一个历史大乱炖,小樵用了历史背景,但不是具体某个朝代的故事,而是小樵很喜欢的,各大历史事件,参杂一起,成为了这个故事,所以时间线上,有些对不上,这就是个新故事。借用角色们重新演绎,事件相同,结局也许会一样,也有可能藏着小樵美好的愿望。 还有小樵就是披着言情的皮在搞事业。有介意的友友,可以不用再追了,因为这是小樵想了很久很久的故事,不会有变动。 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小樵就不出门去添乱了,在家安心码字,希望能有存稿。 本书前面三章,是几年前的稿子,当是一个念想,也不再修改。么么哒~(^3^)-☆ 祝福大家:除夕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一章:命里有时,终须会有 偌大的王府,找不到一支燃烛。黑暗笼罩,双眼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洛惜贤立刻屏住了呼吸,摸索着前进。当一个人在黑暗中,恐惧会放大,危机感也加重。突然,洛惜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于暗中翻一白眼儿,心道骂一句:”真心背,倒八辈子血霉了,居然遇上了这人” 当下也不隐藏行踪,施施然的便走了出去。按江湖规矩拱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脸上挂着笑容,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只听她接着说道:“昭世公子,今日办事借道路过,他日定当回报,可否行个方便呢。”声音很是镇定,当然忽略那狂躁的内心不提。 空气静止,过了好半晌,在洛惜贤以为自己会在这无声的威压死去时,昭世公子挑了挑眉,终于开口说道:”怎么,你很怕本公子。” 当听到这让人恼火的话时,洛惜贤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做出反应,一抬头一挺胸,好似为了壮胆,特大气的说出一堆拍马屁的话来:“怎么会呢,世人都说公子昭世,俊美无双,容颜如玉,生而高贵,有无数人的爱慕,更是家家户户女婿首选。你就是秦国朝延的天神啊。”言罢还眨眨双眼,以示她话语的真诚,虽然这黑暗中不一定看得见 秦昭世闻言,嗤笑一声:“世人愚昧,胆敢来本公子府邸借道的小贼也这般蠢钝么。既然不怕,看在你又这么爱慕本公子的份上,就留下与本公子把酒言谈一翻吧。”听着这话,洛惜贤想死的心都有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你相信会有人与突然到访的陌生人把酒言欢么,换个人也许洛惜贤还肯相信一两分,但是眼前这人,是半分也不能信的。呜呜呜,谁家养的这怪物啊,快来领回家养着 到底要怎么办呀,打得过固然好,打不过,想想都觉得今晚出门肯定没看黄历,那能输么,世人虽愚昧,可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说道。刚才只是为了能竖着出门,夸了这秦昭世前半段,后半段,呃,以后再讲,逃命要紧啊想到这里不由得内心骂起追杀她那位公子了,说起这位爷。那又是一把辛酸史,再次肯定今晚出门肯定没看黄历,不然你说一重病的爷都能把她追杀成这样,能不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么 “嗯,本公子是久居府邸,已经没威慑力了么。”洛惜贤的思绪被拉回,暗啐一口,居然在这位爷面前走神,不要命了。洛惜贤:“怎么会,爷,你就是天神,照亮世间的一切,我们广大百姓需要你的普照呢。” 秦王:“哦,本公子竟不知,洛国百姓何时也需要本公子照料了,是洛王不行了么。那也该洛王去照料,你特地来这里,是想本公子篡位再吞了你们洛国。你说,以意欲通敌,买通他国公子篡位,攻打本国之罪逮捕你如何?” 洛惜贤真是快哭出来了,咬碎一口牙,不是说这位爷不爱说话么,嗓音好听,可是那就像是被修罗盯上,寻常人估计早趴下了。洛姑娘呀,你说猎人打猎,没有足够的耐心那能成吗。硬撑着头皮,洛惜贤回了句:“昭世公子,你是不是说错了,我可是你秦国子民呀。“好想跑过去抱着昭世公子大声哭呀,昭世公子求普照平民呀,当然也只能想一想 目前还是认真想想怎么从这王府里出去吧 哎呀,师父呀,我想你了 “啪啪”,一个鼓掌间,门外站满了侍卫,高举着火把。秦昭世再次拉回神游的洛惜贤。这一次终于洛惜贤看清坐在那客厅中央主位上的男子,传说中的昭世公子 第二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见其人,发丝并未束起,绸缎般垂直着。身上着黑色锦袍,配着黑色长靴。再看面容:霸气凌驾九霄,尊贵举世无双。无须修饰,他站在那里,就是人间绝色。 此刻的洛惜贤似乎相信了各国关于秦公子昭世的传言:“不识人间真绝色,只因未逢秦匡机” 很多人会说,男子怎能用绝色。洛洛只想告诉你,去看看秦昭世,一切答案尽在不言中…… 在洛惜打量秦昭世的同时,对方也在盯着她。对方见着她,着实也有些吃惊。寻思着,这女子,怎会是她,略一思索,脑海里一个主意生成。 美色当前的洛惜贤,好似被猛兽盯着一般,一个激灵。神思清醒过来的她,在几番吞咽之后。洛惜贤姑娘收回心神,刚回润的脸色立马变得又黑又白,煞是怪异 悄悄擦拭掉额角的冷汗,洛惜贤姑娘默默的鄙视了自己一把。这么危险的时候,怎么能因美色误逃生呢。还有刚怎么能只想起赞美的话呢,坊间流传还有一句:“惹天惹地惹皇帝,莫惹秦国秦匡机” 此刻她是真的想哭了,就算慌不择路,也或者说被那传说中的病公子追捕,也好过这位正好整以暇,一只手枕在面前的几案上,撑着下巴,一双眼深深凝视着她的秦公子,还有周围一动不动的侍卫们。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此刻问洛惜贤觉得这辈子最背的事情是什么?她肯定答:进了昭世公子府,遇上了秦昭世。 很多年以后,洛惜贤才觉得,虽然这开端真的是让人最悲催的事情了,但是后果却让人甘之如饴 那是后话,姑且不提… 秦昭世起身绕过几案,踱步走近洛惜贤:”哦,姑娘你是我秦国子民。”“是的,公子。“洛惜贤一脸谄媚笑答道 沉吟半响,秦昭世并没有继续追问道,而是提出另一个问题:”洛国确定要举国向秦国投诚,应该用他来做什么呢,姜国最近很活跃,洛国去攻打如何?”洛惜贤被一口气咽住,颤抖的手指晃晃悠悠的对着秦眧世,最终还是放下去了 面色平静,内心近乎崩溃。洛王舅舅知道她差点给洛国引来战乱,会作何感想呢。哎,逃命也能逃出一条战火之路,看来我还是很有大才的人嘛。啊啊,要让我逮到今晚追杀的人,非得让他们明白,不止秦昭世不能惹,我洛惜贤也不能惹,哼哼(某人:“啊嚏,感冒了?后背这么凉,早告诉某爷了,这么晚还做着追杀,对身体不好 近天明,才见洛惜贤出来。除了两位当事人,无人知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有人得知这段往事,曾向当事人问询,当时究竟如何,而这两人对视一眼,女子莞尔一笑,男子笑得宠溺温柔,但落在提问人的眼中,他倒霉了,未来的日子不会清净了,至于到底如何,一起去他们的故事里寻找吧 第三章:事出有因,辗转天涯 天很晴,风很清。云,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天空。时不时拂面而过的清风,使人昏昏欲睡。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即使如洛惜贤这般逃亡人士也不禁放下心来。躺着一农夫的牛车,嘴明叨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儿,抖着小腿儿,怎么看怎么惬意。洛惜贤看着是海阔天空,内心的波涛汹涌,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了。只要每每一想到那协议,就头皮发麻,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你说这半夜抽的什么风,去偷东西呢,偷东西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乱走呢,乱走就算了。为什么要碰上那么个人,最后把自己卖了还要帮人数银子呢。内心又是一段抓狂“算了,不去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洛惜贤径自嘀咕。随后轻身跃下牛车,在原来躺过的地方有一绽银子,在阳光下异常明亮。这一切我们的洛姑娘是不知道啦。某府邸某王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低沉一声:“呵,她倒是识趣。” 齐国陶丘县 这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县城,入目便是一幅天然的画卷。镇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有的为了生计;有的邀三两好友,临湖品茗;也有的正和小商贩讨价还价,生机勃勃,趣味天成。将这小镇的热闹带上更高一层。 洛惜贤到这时,见着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不由的羡慕起来这样的生活。啧啧两声,也就转身进了间名叫悦来的三层客栈,毕竟出身还是决定了她的不能自由。 刚进客栈,便感觉到了一种和谐而又诡异的气氛。 粗略的打量一番,一楼江湖中人,三五成群。看得出来,这些人分好几路,奇怪的是,虽然有些人相互看不惯,却也没有闹事,毕竟,江湖人嘛,一言不合就开打,是定律。二楼左边俱是雅客(没出事前都雅客,哈哈),莘莘学子,两两作伴,三人成师,端的是祥和一片。二楼右边就是厢房了。三楼皆事权贵,各有厢房,大体如此。这厢打量完毕,已行至台前。至于阁楼…… “小二,两碟拿手小菜,一碗米饭,再来一间上房。” “好勒,客官你里面请上座。”洛惜贤一边吃着一边想着自己的未来,想想还是忍不住的一顿抓狂,如此一来,吃着东西,动静便有些过大了。吸引起了一群正呼朋唤友,待入厢房的公子哥儿们的注意,打眼一看,咦,是个清丽的小姑娘。 “姑娘,陪咱几个一起喝喝酒呗。”洛惜贤垂下眼眸,内心着实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出门走江湖:流氓,地痞,英雄,美人儿。果然是一大特色,老江湖门果真诚然不欺我也。 “臭丫头,不把我哥几个看在眼里是不是,哥几个请你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阵话语,打断了洛惜贤的瞎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有点儿新意,说话都跟背台词一样。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第四章:人不好奇,枉为少年 洛惜贤越是如此,反而激发人们的好奇心。其中一位华服年轻小公子摸着小巴,兀自揣测,“这姑娘莫非是个哑巴?” 众人:“好像还真是…” 眼看着围观群众越发的多,洛惜贤努力憋出一副害羞带怯的小模样:“公子,你们想做什么呀。” 刚才说话那话年轻小公子闻言,乐了:“姑娘,你认为本公子想做什么呢?” 洛惜贤佯作一脸不解问道:“小女子初来贵宝地,如有得罪,敬请谅解。” 年轻小公子一挑眉,道:“哦,既是得罪,如何赔偿?”洛惜贤:…… 年轻小公子:“怎么,想要赖账?” 洛惜贤深吸一口气,谄笑道:“我观公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应当不会让小女子难做的。” 年轻公子一声:“啧……。”话语未毕。 另一白衣青年抢话道:“冷兄,为何我有种这姑娘在讽刺我们乃纨绔之感?” 冷姓公子:“白弟,她就是这个意思,有意思,胆子如此大,本公子也是许久未见,上一个如此之人,如何了?” 一名叫松子的小厮忙上前答:“公子,上一个敢如此之人,咔。”话落,一个抹脖,其中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二楼靠近护栏一桌,有一青衣公子当即站立起来,似是想要出言相助抱不平,同桌一黑衣公子道:“莫急,看下去,今日倒是看了一出有意思的戏,学海无涯,当真苦作舟呐,生活果然需要调剂。” 如此,那青衣公子,倒是复坐了下来,脸上虽有急色,却也安稳落座,似是对黑衣公子的话极为信服。 这厢洛惜贤诈听冷姓,由自回想,原来为首的青衣少年姓冷,冷,约莫知晓是何许人了。 正当想要应对之际,一楼客坐间,竟是先起了硝烟,一人形如桥拱,砰然落地。 寻声望去,待看清飞出之人。洛惜贤此时也不由感叹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慨叹完,洛惜贤朝着那地上之人走去,扶他半坐,喂下一粒丹药,止住了其人口吐鲜血之状。 “嘶,龙元丹,姑娘,他是你何人,竟舍得如此藏品丹药。”只见那动手之人,急步上前,说不清是为药或是人。 龙元丹,相传为神大师,与龙搏斗,夺其元丹,加以炼成丹药,故名龙元丹。具体数量已不甚明了。功效,现今只知活死人肉白骨,其余俱已失传。 可是他们看到了什么,这姑娘怕是个傻的吧,就这样给了他人。就算是相亲之人,未到急命之时,也得思虑一二。简直痛心疾首啊。 洛惜贤还未有答话,那厢的冷家少年,蹬蹬蹬已近至跟前,两眼放出,好似有万丈光芒。稍欺身,问:“姑娘,你这丹药,还有吗?需要多少银子,少年我都包了。” 闻得此话,此起彼伏的笑声传来,便是不知为何之人,也跟着发笑,所谓从众脱责也。 冷家少年听得笑声,哪里还不晓得,自己闹出了笑话,一张脸憋气得通红,仍旧执着于眼前的姑娘,想要一个答案。 这时,白家少年也切怯生生,挤了过来,站至冷家少年身上,私语一番龙元丹的来历及其功效道:“如此贵重之物,想来也不会再有,即使有,又如何会随意买卖,况且,我们才得罪过人家。” 冷家少年听到来历处,已心痒难耐,哪里听得见后面的话,径直上前,直问洛惜贤。 洛惜贤,刚确认那受伤之人无碍,松了一口气,听了冷家少年问话,也是有些呆愣,不由傻眼。这冷家,怎的,养出来的孩子,竟是这般模样。长到现在安全无虞,也是一种奇迹。 洛惜贤思及此,看向少年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了。接着问他:“要这丹药何用?我身边目前只一枚。” 围观的人群,轰然作鸟兽散开,各自落座,漠不关心,不想,竖起的耳朵出卖了他们。见得此景,竟是让人哭笑不得,。 冷家少年嘁了一声儿,又回头问道:“姐姐,你这丹药哪里来的呀,还能再拿到吗,我也想要一枚,想看看龙元究竟长什么模样。”说罢挠了挠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姐姐,闹了半晌,你作何称呼?” 洛惜贤此刻有些抓狂,这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啊。她道:“洛七,至于龙元丹……” “怎么样,怎么样?”一副猴急模样,与刚才的纨绔相奇迹般重合。叫人忍俊不禁。 洛惜贤突然起了心思作弄,便道:“此乃家传之秘,不可外传,不过……” “不过什么?”异口同声,居然是一楼的江湖人士齐齐发问。 冷家少年不乐意了,刚才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现在看自己问得话来,好似给他们跑腿一般,直叫嚷道:“各位有话不妨自行上前来问,本少爷可不做某些人的腿子,想让本少爷跑腿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完,对着洛惜贤一脸傻笑道:“你说对吧,洛姐姐,本少爷这叫人不好奇,枉为少年。他们那叫什么。” 洛惜贤听得直挑眉,重新审视了一遍冷家少年,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却也并未否认。倒是让某些人着急了起来。 环视一圈过来,洛惜贤道:“今次与大家相逢,即是有缘,愿与你们说上一说……” 这下好些人坐不住了,再次站起身来,争先恐后道:“洛姑娘,此间大秘,这样说来不妥,可与我私下交谈,我这里用其他宝贝作交换。” 正待开口,二楼下来了两位公子,正是那青衣黑衣公子。 拱手一礼道:“姑娘,我师兄弟二人,也想听上一听,可否。” 洛惜贤笑了,清丽的容颜,愣是让人群呆住了,吓的。为她即将开口说的话…… 第五章:路行遇虎,诚不欺我 只见洛惜贤缓缓说道:“私下相交与一人,我岂不是亏大发了。都想要知道,我也想要大家所谓的宝贝,先换者先知,不愿者也不强求。” 众人:……这哪里来的姑娘,竟敢如此大开血口,想着身上携带的宝贵之物,叫人好生肉疼。 这些人他们也不想想,想换的龙元丹乃何物,只想着索取,而不给予,世间哪有如此美妙之事。 只看脸色,便知心中所想。她也不犹豫,接着说:“没人愿意交换吗,那我可要歇息去了。冷公子,可否帮忙,把这受伤之人,送回厢房?” 被洛惜贤话语惊得已是呆竹子一根的冷家公子,恍然梦醒般,张大着嘴,比手划脚,囫囵着,一言发不出。还是松子看不过去自己公子的模样,上去应了一句,遂帮忙送去。 有了这一打岔,冷小公子总算回过神了。当然忽悠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不提,还是可以的。 不复先前的活波劲儿,亦步亦趋的跟在洛惜贤身后,倒让旁人有些看不太懂,平日里的小霸王,怎得突然得了鹌鹑病。 一旁的白小公子,见好友如此举动,一心想要找洛惜贤理论,突然发现对方,眼睛都快眨抽了的举动。哦,一副我懂了的眼神。 ( ̄ ̄) 冷小公子,简直没眼再看对方,立马想冲过去暴走好友一顿,傻子白,再不走,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懂了的眼神,你懂甚。又心想着:算了死贫友不死道友,多个人分担,嗯,不对共患难,好朋友一起走。好歹,福祸与共,说不定感情更好呢。 浑然不知的白小公子,突滴一个激灵,又去无踪影,也不再去思索。跟着好友一起站于洛惜贤身后。 洛惜贤一看,哪里还不明白,看来冷呆竹认出她来了。想到这里,莞尔一笑,这让冷家小子抖了一抖,祈祷不是自己倒霉。事与愿违,说得就是这呆竹子吧。 如此这般,旁人已有不耐者,一个虬髯大汉喊道:“姑娘,不知是何物才能与你交换?” 听了问话,洛惜贤,心里大舒一口气,面上不显。回那大汉:“合我心意即可。” “嘁,不合意者,就拿不到吗?”一个面色发赤的大汉,其人言语之中,暴虐气息甚重,让人相信,如果洛惜贤应一句是,估摸会出现一些血腥之事。 “哈哈……大叔严重了,当然不是,只是换个方式而已,别气呀,血气上涌,容易走火入魔啊,神志不清,有人摸鱼,你可就惨了呀……”洛惜贤一通好心劝导,倒让大汉平静下来,面色好像都退了一层脂粉。倒是有几个鬼祟者,心虚好一阵,不敢看面赤大汉。 “既然有人问,那我便再提醒一下,与我换龙元丹之秘,有几个方法,任君抉择。” “是什么,快说。”众人异口道。 洛惜贤:“这交换结果有两种,其一:龙元丹之秘;其二:龙元丹。交换方式也有两种,一:合我意者,龙元丹之秘;二:就是珍宝珍藏,只要算得上一个珍字,便可。” “简直狮子大开口。” “就是,你怎么不去抢呢。”又是一阵乱嚷,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厅里为一个一静。 “呵呵,姑娘,我愿换龙元丹之秘。”原来说话者乃是那看戏的黑衣公子。 只见那黑衣公子从身上取下一张纸,递予洛惜贤,洛惜贤接过,低头看了一眼。 这次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黑衣男子,嗯,生得一副好皮囊,好皮囊黑心肠,此话果不假。不过,最坏的,不是,是最好看的,已经见过,没有什么惊艳之感了。 黑衣男子当真有些好奇了,看着他痴呆的不是没有,如眼前无人的,还是头一回。当然他目前不会知道,以后还会有很多回。 两厢打量之下,洛惜贤开口了:“陆家清尘公子,久仰久仰。”只是那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然后顺手递回一张纸。 陆清尘接过那张纸道:“洛姑娘好生眼力,今次多谢,他日有事,可寻我,算我欠你一回。”陆清尘心知秘密换秘密,自家的抵不上人家,故有此一诺。端的是一股君子之风,不愧是陆家子。 起先那面红大汉,见如此轻巧,也有些意动。正想拿出自家宝贝交易。就发现最早闹事的虬髯大汉,故态复萌,想要再次挑事,结果被人挑了。 挑虬髯大汉者正是那陆家清尘公子,虬髯大汉见他得了龙元丹之秘,竟然想硬抢,见陆清尘一副书生弱流,行恃强凌弱之事。可惜,挑到了硬茬,被倒打一回。 此刻,捂着胸口后腿,陆清尘倒像那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儿,而那大汉,呃,好吧,怎么也看不出来被调戏了,就是被打的角色不太对。众人这才重视起了陆清尘,随行之人,轻而易举就打败了武功以刚猛行走江湖的王猛,王猛人如其名,可这随行,深不可测呀。 想透了这一点的江湖人士,齐齐收回了踏出去的脚步,又怕动静太大,惹恼了,这凶残随行,做出了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幕。 个个缩着脖子,弓着身子,好似夜里欲要去翻墙邻里摘杏一般。铁打的江湖,纸糊的人士。今日一见,也是别开生面。 洛惜贤对着陆清尘一揖道:“清尘公子先回,我与诸位大侠还有事相商,先前承诺之事,作废吧,换王猛一回。” 陆清尘对着王猛道:“今日看在洛姑娘面子上,放你一马,日后,不可再碰我手里。”接着又说:“洛姑娘,承诺依旧,放他,于私,看你面子。”一揖:“洛姑娘,告辞,再会。” 陆清尘的存在,不止江湖人士,便是二楼的书生,也是颇为忌惮。他的离去,让客栈冷却下来的气氛,又热了起来。 众侠士纷纷上前对着洛惜贤表示感谢,也不再肖想龙元丹,行完一礼,接踵离去。 嘶,冷家小公子,倒吸一口凉气,魔王功力日渐增长。得了便宜,人家还倒贴。 真是出行遇虎,公子命苦,不听老人言,倒霉在眼前呐,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六章: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洛惜贤看到某个偷溜的背影,清咳一声:“呆竹子,上哪儿去呀?” 冷小公子苦着一张脸转身道:“洛姑娘,还有何事吩咐啊?” “呆竹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要不要帮你回忆下。”洛惜贤右手摩挲着下巴问道。 冷小公子,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一个哆嗦。差点儿跪下喊姑奶奶。要哭不哭的喊洛惜贤:“洛姐姐,真的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惜贤笑吟吟道:“冷小帅,想起我来了?特地来此寻你得。” 此言犹如滚油炸锅,冷小帅,立马炸了起来,一蹦三尺远。隔空喊道:“找我作甚,我可没有刚得什么宝贝。”话落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洛惜贤更好奇了,他口中的宝贝到底是啥。不过,看着呆竹子这可怜的样子,不由反思,难道以前欺压太过了。这次就放过他吧,不久以后的洛惜贤,每想到这次,都为之扼腕叹息,为何当时不揍一顿让他交出来呢。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两人,一人想着自己难得的善心欣慰不已,一人为逃过一劫而开心。 当然,开心太早的冷小帅,马上就想哭了。 洛惜贤说:“呆竹子,跟我去个地方” 冷小帅傻眼:“去……去哪儿?” “去咱们该去的地方。”洛惜贤如是说道。 “明日出发,我在客栈等你。你回家准备一下。”说罢,也不管呆愣的冷小帅,径直上楼回房去了。 说是回房,也不尽然,洛惜贤上楼去看了刚才那重伤之人,见他除了面色还有些惨白之外,看着恢复得还不错。 遂提溜一张凳子,坐在床前。洛惜贤问:“公子贵姓?”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回反问:“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洛惜贤回:“当然是因为,你需要。我说得对吗,玄家应离,应使人离。” 玄应离面色大变,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得知,又如何认出我来?” “这你不用管了,关键在于你还要继续这样吗?一代天骄,而今落草为寇,你想一直如此,那今日你我不曾相见。”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不,你等等。”玄应离急急起身,身子未痊,有些不得了,又重重躺了回去。 洛惜贤听到身后的动静脚步未停,快要出门时。玄应离慌喊道:“我能帮你,可否谈一谈?” 洛惜贤唇角一个浅勾,回身之后又归于平淡。 再次坐在床前的洛惜贤歪着头看着玄应离,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玄应离看着洛惜贤一字一顿道:“你既然认出了我,相必也对我的事很熟悉了。” 洛惜贤点了点头,表示应和。 玄应离又接着说:“既然这样,我用我自己一身本事交换,如何?” 洛惜贤颔首:“可,我只等你一晚,你还可以有反悔的机会,明日一早启程,与我们同行。” “我们,还有谁?” “明日你便知晓了。” 一阵沉默,洛惜贤起身离去。玄应离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反悔,如今我还有什么机会反悔,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后面说了什么,已消散于风中。 回了房的洛惜贤,刚想要跳跃、呐喊一下,以示激动之心。想起了隔壁的玄应离,改握拳立于眼前,给自己一个鼓励,聊表庆贺。咳咳,做人要稳重。 翌日,收拾好行李的洛惜贤开门与正要敲门的玄应离碰了个正着,玄应离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他感觉有些傻乎乎的,猛得放下。然后说道:“我今日与你同行。” 洛惜贤听了点头,也不再说一句话。径直去结账,准备离开客栈,玄应离也不再发言。 两人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爽朗活波的声音打断了。 “洛姐姐,哎呀,我想死你了。真是一晚不见,如隔三秋啊,你有想我吗?我猜,肯定想我了。” 原来是那昨日的呆竹子,玄应离如是想到。 “他不是昨天那个被打的吗,怎么跟着你呀?”未得到回应的冷小帅又指向一旁的玄应离问道。 洛惜贤看着他这连珠炮发似的问话,也有些头疼。不禁深深怀疑,自己带着他一齐上路的想法是否有误。不过想来路途不无聊,也是件不错的事。凡事两面嘛,人生长恨欢娱少啊,还是开心惟好。 这么一安慰,洛惜贤也高兴答道:“是呀,想你了,想死你了。” “我就知道你最想我了,走吧,我都准备好了。”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接洛惜贤的行李。带着二人出门去。 待看到门前的奢华之意尽显的马车,洛惜贤的拳头蠢蠢欲动。这呆竹子以为是去郊游吗,还是怕不够醒目,肥贼瞧不见。就差在身上书写大字:“我有钱,快来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人是自己选的,稳住稳住。 “冷!小!帅!,立刻把马车叫人给我拉回去。”这破竹子,太气煞人了。 “真当阖家出游呢,懂不懂什么叫赶路,你这是躺着让路赶你呢。” 冷小帅被吼傻了,呆呆的说:“咱们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吗,我还准备了好多野外露宿时的物品,等你表扬呢。”说完一副委屈嘴脸。 真是让人又喜又想揍啊。 洛惜贤运气道:“昨儿个让你准备,伯父没提点你什么吗,就这样放你出来了?” 冷小帅回忆起昨晚与父亲谈话的情景。 “爹,打明儿个开始,我要出去周游列国啦,你在家好好带弟弟妹妹呀。” “你再说一遍,去哪儿?”冷爹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瞪眼问他。 “周游……列国……”冷小帅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回了冷爹。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父母在不远游,你还周游列国,昨晚睡得黄粱树么。”冷父一边追赶一边骂道。 “爹呀,等等,是洛姐姐叫我去得,她没说,但我猜肯定带我出去玩儿得。”气喘吁吁的冷小帅忙求饶。 “洛姐姐,哪个洛姐姐?”冷爹正疑惑。 冷小帅翻了个白眼儿:“我就一个洛姐姐,爹你老糊涂了么。” “那个鬼丫头啊。去罢,她不放行,你不用回来了。”冷爹摆了摆手,不再回头的出了书房,也无只言片语叮嘱。看着像是对洛惜贤十分的信任。 冷小帅那生无可恋的圆脸,让洛惜贤明白了他口中伯父的不靠谱与信任。 重新打点一番,仔细说上路事宜。待听得行路,俱用脚时,冷小帅感觉到了悲惨命运的开始…… 为何不在家里,吃饭睡觉揍弟弟,何苦来哉。离家浪迹天涯的欢乐,被洛惜贤给抹杀得一滴不剩。 “啊,命苦啊。” “走吧,别叫嚷了。” 第七章:三人同行,必有我狮 三人一路行来,倒是熟络了不少。当然是玄应离与这二人相熟了。 冷小帅自来熟姑且不论,洛惜贤本身就对这两人特别了解,单方面让玄应离这块儿自闭木头适应两人,还是比较容易得。 只是这熟悉的方式,让冷小帅叫苦不迭。果然自个儿一语成谶啊,这哪里是出游,简直就是练就成杂学一派了。 晃晃悠悠一路,日上竿头三尺。 “呆竹子,快去打水,知道怎么打吗?” “知道。” “快去,再打点儿野味来,今日给你们吃点儿不一样的。” “真的?”吃了两日干粮的冷小帅,嘴里淡如水。闻得此话,双眼亮了起来,盯着洛惜贤,强烈到能把人灼出一个窟窿来。似乎,她说上一句不是,就能扑过去把人给吃了。 “真的,比真金还真。”洛惜贤肯定的说。 “你们等我呀,我去打个大猎物回来。”说完不等回应,就径直往林子里去了。 剩下的两人,围着柴火。 玄应离看着洛惜贤,肯定说到:“你对他真好,为什么呢。”说完也是一阵羡慕。 “没有为什么呀,他既然叫我一声洛姐姐,总要担得起吧。” “看着你和他年纪相差也不大,差别真大。” “可能是我比较聪明懂事。” 玄应离:…… “何况你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谁叫你,你都会对他这般好……”玄应离说到这里有些落寞,思绪渐渐飘远。 “哦,那不如你叫一声儿洛姐姐,看我对你如何?” “咳咳,我比你大两岁。”年方十五的玄应离被强拉回了神游太虚,乱咳不止。 “我说认真的。”洛惜贤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玄应离:…… “年纪轻轻的,别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过去的不能改变,只能努力做好未来。来,从叫声姐姐开始。”一本正经的劝导急转直下,玄应离感觉自己差点儿就中了她的蛊。 有些欲欲跃试,也有些忐忑的玄应离问:“那我可以叫你,小姐姐吗?” “好啊。”如此干净利落的回答。消散了玄应离内心的那点儿小心翼翼。 “小姐姐。” “嗯?” “那我和他一样了吗?” “你说呢?” “呆竹子,那个锤石。你想和他一样?” 玄应离噎住。 “洛姐姐,你怎可背后说我坏话?亏我打了这么多猎物回来,哼,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你不说句好听的,不说予你听。”双手环胸的冷小帅,圆圆的白脸,颇有几分胭脂色,气呼呼的嘟着嘴。 这副小可怜儿样,玄应离都有些看不过眼,看着洛惜贤一脸谴责。 洛惜贤:…… “我们小小竹,这么可爱,洛姐姐说谁也不会说你呀。刚才是对阿离说,不可欺负我们呆竹子,不然就捶死他。”揉了揉冷小帅圆脸的洛惜贤一脸正色,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背对着玄应离的冷小帅,没发现嘴角直抽抽的他。也就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还沉浸在洛惜贤的花言巧语,不对,甜言蜜语中。不过也无伤大雅吧,洛惜贤心想道。 奇迹看懂了她脸色的玄应离,这下眉眼都快跟着抽了。可真够无耻的,也就这傻小子信。 傻小子不知这两人间的“交锋”,被洛惜贤的好言好语说得心花怒放,一脸的得色,朝着玄应离炫耀。 被炫耀的玄应离直想掩面,如此纯粹之人,世间少有。 他有些好奇这小少爷了,虽做派纨绔,也并未为非作歹。但是带上他能做什么呢,虽未曾知晓将要去哪儿,不妨碍他操心这颗大白菜,进了市场,不知会被挑拣的采买之人翻捡成何种模样。 再看年纪,噫。 “冷小弟,今年多大了?” “我就比洛姐姐小两岁,还有谁是你小弟。”冷小帅一脸斗鸡相,狠狠瞪了玄应离一眼。 “她是我小姐姐,我们现在是兄弟,你小,自然称你做弟弟。”玄应离看着这呆竹子的模样,也忍不住心里烫热,起了作弄他的心思。日子总不能一成不变,从前还是过得太狭隘了。 冷小帅果不其然的,气得当即跳脚,挽起袖子作势就要打人。 戏看够了的洛惜贤轻咳一声儿,瞬间控制住了即将爆发的冷小帅。 “好了,你最小。要和应离哥哥好好相处知道吗。”洛惜贤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声安抚道。内心也是有些汗颜,这小破竹子,太能折腾了。 “都别闹了,一齐过来,把这野鸡清理了,还有大肥兔子,呆竹子真厉害。”洛惜贤看着即将被吃的小动物,毫不吝啬的对着冷小帅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当然。”这人如果此刻有尾巴,只怕要与镇海神针一般直冲天际。 “洛!姐!姐!这就是你说的不一样吗,它不一样在何处?”冷小帅看着烤好的野鸡,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对啊,露宿野外,烤只鸡,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口。你没体会到吗,呆瓜竹子。”洛惜贤对着他眨了眨眼。 玄应离再次感叹,真无耻啊。长路漫漫兮。 “呆竹子,呆竹子,真生气啦。” “哼” “好啦,逗你的。你看这是什么?” 背对着二人的冷小帅耳朵动了动,等着洛惜贤的下文。 “呆竹子,回头看看。”洛惜贤诱惑道。 “啊……”百米之速,在玄应离目瞪口呆的时候,冷小帅已经冲上了最近一棵树。 “哈哈哈……呆竹子,是假的,快下来。”说罢,扔下了手上的“蛇”。 玄应离过去捏了捏,发现确实是假的,也是长舒一口气,就是想不明白她何时准备的。 再次评价:真恶劣。 见着玄应离触碰毫无反应的“蛇”,冷小帅哪里还不明白,他又被骗了。 下了树的他,噔噔噔的跑过来,站在玄应离身旁,眼刀子不要钱的送给洛惜贤,可惜后者俱是来着不拒,且展颜以对。 无可奈何的冷小帅,以为这就是人生中最惨之事,殊不知,即将到达的地方,才是更上一层楼。 第八章:初来乍到,繁华之都 齐国临淄城 一路游玩,半月之后。从家兔变成野兔的三人,哦不,只冷小帅一人。总算到了目的地附近,临淄城。 进城门时,难民形象的冷小帅,很是吸引人。另外两人居然抛弃了他,一副这是谁,同大家一起围观,还指指点点,同身旁之人交头接耳。简直令人发指,也不想想他为何成了这样。 入城长队,在三人饥肠辘辘时,前头总算短了去,回头一看,呵,好家伙,幸亏赶早,还能用上午食。 待守城士兵检查放行,皆是松了口气,冷小帅兴奋得差点儿跳起舞来。 只有他,从头到脚,被人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始作俑者还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路人做派。 却说那日,天清气爽。真是个好日子。当然以上是洛惜贤单方面认为。 事情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发生的,自那日被作弄之后,冷小帅真是“刻骨铭心”,时刻想出鬼点子作为回报。不知道他最怕蛇了吗。 一路打闹,木头人玄应离也活络了许多。还会帮着冷小帅出谋划策,可谓进步神速。 从未成功的两人,当真较劲上了。 这天的冷小帅,一人进林寻找猎物。发现了一个小型“城池”蜂窝,灵光一闪,脑子里有了主意。 慌忙跑回来,亮晶晶的双眼,好似清晨的滴露。对着洛惜贤和玄应离比划着:“你们知道吗,我发现了好大一只野猪,看起来甚是美味。你们陪我一起去猎回来。” “好,走吧。”洛惜贤笑吟吟的应下了,回身把行李重新拾掇了一番,还往袖子了放了东西,过于急切的冷小帅没有注意到,那行李有一包好像是他的。 “嗯。”玄应离也开口回应他,提上剩下的行李跟上。 带二人进了林子的冷小帅,左顾右盼,时而偷偷打量二人,生怕知道两人他的鬼主意。嘴里还嘟囔道:“哎,到哪儿去了呢,刚还发现它在这儿休憩。” 见着两人越发靠近那棵树下,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近了近了,咚咚咚…… 冷小帅数着自己得心跳,今日就要一雪前耻,还能看看木头人抱头鼠窜。真是值。再也控制不住的咧着笑,猛地对着大树上的蜂窝,一个石块砸去,转身就逃。 “哎,呆竹子……”剩下的话,冷小帅听不见了,因为他着急逃命,居然不知蜜蜂会顺风追。 “这个傻竹子……”可不是么,原地站着的两人,在洛惜贤掏出袖子里的东西那一刻,玄应离就立刻站她身旁。 “你怎么会准备这些的?” “哦,你说这个打火石啊。几年前与人同游,恰巧路过此地罢了,固有此准备。原本只做炊火,奈何呆竹子太过于明显。” “走吧,别让呆竹子被蜜蜂蛰死了。” 闻声,一路追赶过来的两人,发现冷小帅,正躺在路边泥坑里,余下两只眼珠滴溜滴溜转动。不然怕是要错过了。 玄应离上前拉起了他,冷小帅就要上前找玄应离拿换洗衣物。 “那个,呆竹子。给你讲一件事。特别重要,你一定要稳住,先别激动。” “什么事,等我去河边洗澡换好衣服再说。” “就是,呃,那个,我不小心把你衣服都烧掉了。” “哦,烧掉了。” “什么?”冷小帅伸出去拿衣服的手还未收回,就被这噩耗打击得七荤八素。不敢置信的看着洛惜贤。 “就是刚才,一堆行李。为了驱赶蜜蜂,烧火时,你的衣服全被烧着了。阿离的也只剩下一套。” 这话一出,旁边的玄应离那叫一个嘴角直抽抽。难怪刚才让我只剩下一套衣服,原来坑在此处。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冷小帅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就着一身衣服,去滚了趟河水。 经此这场闹剧,余下路程相安无事。 直到城门被围观。 “今日人可真多呀。”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管什么事,我要住店,洗澡!” “好,先安顿。走吧。” 七弯八绕,总算在偏僻之处寻了一间还有住房的客栈。 呼,再找下去,谁也吃不消,就是这样也是差点儿与另一拨人打了起来,才抢到的上房。 临淄可真热闹啊,这是两个土包子的想法。 梳洗一通,感觉自己活过来的冷小帅。这才有了好脸色。 三人嘴里吃着饭,耳朵听着八方话。 “李兄,一年不见,你可也是来临淄稷下的?” “张兄,你也是。准备得如何?” “不及李兄文采风流。” “哎~哎~李兄何必谦虚呢。” …… …… 洛惜贤抬头看了一眼,还是陌生的熟悉之人呢。原来说话的李兄正是方才抢房的另一拨人。 “你们看,那不是龙头村的神童吗。他也来了。”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众人的高谈阔论。 一股紧张气氛油然而生。 玄应离环视一周,皆是学子,算算日子。总算知道了热闹的原因。 “小姐姐,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洛姐姐,什么目的?”吃得津津有味的冷小帅,忙不迭搭腔。 “没有,你听错了。”洛惜贤答得奇快无比,给这个锤石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等去了,也就不怕他知道了。 玄应离一脸同情的看着吃得正在兴头上的冷小帅,而后者毫无知觉。 这些日子也算对这呆竹子了解了七八分,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更加同情他接下来的遭遇。 “阿离,过会儿你出去帮忙探听下确切下消息。呆竹子,用过饭,我们去逛逛,这临淄城。” “出去玩儿。”冷小帅听得这话,呼啦啦猛吃几口,放下筷子,抹了抹嘴。 “洛姐姐,我吃好了,走吧。”说罢,急急忙忙的拽着洛惜贤出门去了…… 那边玄应离也随后跟上,出了客栈,与两人分道,随后没入人群,眨眼间不复踪迹。 各国奇人异士齐聚的街道,显得有些拥挤。颇有几分挥汗如雨之状。 走在繁华街道的二人,看着这与陶丘大不相同的临淄城,不约而同的探着脑袋,四下打量…… 第九章:首次合盟,秦王遗言 话分两头。却说,那日与洛惜贤密议之后的公子昭世,遇到了生平最大,也是倾国的危机。 寅夜时分,揉了揉眉头,处理完一日的繁务,回寝正准备歇下的他,忽听得寝门外的急扣声。 “何事?” “公子,宫里急召……” 勤伯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秦昭世便开了房门出现在他眼前。 “君父出了何事?”急走的昭世公子,问向身边的勤伯。 “宫里人催得急,未加细问。”勤伯回。 “昭世公子,快,秦王回来,伤重,急召。”内侍远远瞧见公子昭世,忙迎上前去不待他发问,便已道明缘由。 知晓公父伤重的昭世公子,不再发一言,出得府门,夺走了马车的马匹,抛下了内侍,一路疾行。 未几,到了宫门前,下马。守门其中一人欲拦,被守门将领直接拉开站在一旁,给昭世公子行了一礼。着急的公子昭世,看了一眼那将领,便给众人一个急行背影…… 守门将领见人已渐行渐远,回去一个巴掌拍了过去:“那是昭世公子,你怎得这般没眼色,想死别连累他人。” “又不是秦王,怎能如此横冲?”新来的小兵一脸困惑。 “秦王曾经有过口谕,昭世公子,可随时入宫,无须检查,直接放行。你今日这一拦,倘若成了事实,可知犯的错多大。”守城将领一脸严肃的说道。 “妈呀,如此严重,谢谢项大哥今日救我。”新兵吞咽了口水,有些后怕的感谢道。 项将领也是有些吓着了,听得此话,没好气的瞪了其人一眼:“下次仔细些,别以为守城门,可以混水摸鱼,有这种想法,趁早回家抱孩子。” “得令,项大哥。我记住你的话了。”新兵拍拍胸脯保证道。 到得秦王寢殿的昭世公子,自然不会知晓二人的一番言论。 他忧心的看着床榻上的秦王,大踏步行至床前,双膝跪地,握着秦王的手,轻声唤:“君父,昭世来了。” 睡得不甚安稳的秦王,听到了呼唤,睁开了双眼。 看着往日里英姿勃发秦王,而今,抬手都吃力的秦王,秦昭世心痛得难以复加。 “君父醒了,可有何不适。太医,太医,小路子,快去,传太医。” “太医就在隔间候命。”一旁候命的小路子回答。 “那还不快传。” “昭世吾儿,是为父不让传的,自己的身体,为父知晓是何种情况。” “小路子,去外面,请诸大臣候着。”秦王吩咐道,虚弱的声音,令人不容置疑。 “诺。”小路子应声而退。 “公父,你……” “昭世啊,为父徒有心力有不及啊。国家将来会如何?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没能看到你娶妻生子。”秦王面露不甘,一字一顿道。 “君父,你不会有事的。”秦昭世通红的双眼,隐隐泛着泪光。紧了紧握着秦王的手,安慰道。 “昭世啊,为父要先行一步了,不能再看着你们成长。你定要与兄长一起好好治理秦国,他回来了吗……”秦王殷切看着门外,好似那里立刻能出来长子的身影…… “君父,儿晚归,请恕罪。”大公子文谨一身风尘归来,俯于床前。 “文谨,回来便好,为父有话要留予你兄弟二人……” “为父死后,昭世为王,文谨协理。文谨已有妻儿,昭世还未有定下,你二人可有中意人家。”气若游丝的秦王问道兄弟二人。 “君父,大哥,儿臣……”对着二人耳语一番。 “二弟,大哥助你。” “好!我儿志当如此。文谨,未来就靠你助昭世了。去罢,宣诸臣。” “小路子,宣诸大臣。” “扶为父起来。” “宣,诸臣觐见。” 乌拉拉伏地一片,诸臣齐声道:“参见大王。” 秦王对着众臣道:“传寡人遗命,本王死后,昭世公子继位,文谨公子统帅三军。” “射伤寡人者,切勿报复其人,良将难得,寡人去时,放其归国。” “诺。”大臣整齐回应。 “君父。”文谨、昭世二人,大呼一声秦王。 可惜,秦王永远闭上了双眼,再不会睁开。 逝者已逝,留给生着的,除了无尽悲痛,还有一应后续。 秦王身后事了,谥号:武公。 政事厅 “大哥……”秦昭世剩下的话,被一阵急报打断。 “文谨公子、昭世公子,臣刚接到魏国斥候急报,六国君王带着一行军队伍在魏国首都大梁齐聚密议……”,行礼完毕,主候秦一急忙说道。 “消息可否准确,来源是否可靠,可还有具体消息,传信之人何在?我想亲自询问。”秦昭世问道。 “因消息着实重大骇人,斥候一路疾行,现已昏迷。” “再探,再报。” “诺!” “二弟,你说这六国齐聚魏国大梁,瞒着秦国,是何用意?”秦文谨揉了揉额头问道。 “会不会就是密谋我们秦国。”秦昭世略一思索后回答。 “他们竟然如此狼子野心,这该如何是好。”秦文谨想到六国齐齐来犯,有些急躁了。在政事厅里不停的来回。 “大哥,可还记得我前段时日,在君父床前说的事。” “记得,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待渡过这次劫难,这件事,关乎秦国以后的大治。” “她在稷下可以吗?” “嗯,大哥。我知晓她的能力。” 这事可以先略过不提,首要之急是六国合盟,如何化解秦国此次危机。” “宣诸大臣,共议。” “参见昭世公子、文谨公子。” “诸卿,此次传召是因为魏国斥候急报,六国合盟,或许意在图谋秦国。哪位爱卿可有良策。”秦昭世见诸大臣皆已在列,遂发问道。 “什么,六国谋秦?他们为何谋我秦国,不曾有任何风吹草动。”一位老者闻得昭世此言,大失常态。 “王史丞,切勿情绪过激,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消息来源是我国斥候,拼了命传回来的消息。据实可靠。” “此次劫难,我有一人,或可解危。”位列三公之一的秦伯赢,突然想起来一人…… 第十章:临危受命,秦王新立 “叔公快说,究竟是何人,能解此危机?”秦文谨着急道。 “叔公,可是他?”秦昭世问道。 “不错,正是他。”秦伯赢摸了摸胡子,满意的点点头,赞许道。 “究竟是何许人也,你二人就不要再打哑迷了。” “看来这即将上任的大将军,又耐不住了呀?”秦伯赢打趣道。 “大哥,允许弟弟先卖一个关子,晚些时候,你就自然知晓了。今日多亏叔公提醒,昭世也算是一叶障目了。”秦昭世也跟着打趣道,有能人可以化解危机,大家都有些放松下来。 “昭世公子,何日举行接任仪式。”奉常斗师突然开口发问。 秦昭世见诸大臣皆等着回答。 “太史令史爱卿何在,择最近一日吉日?” “老臣谨遵公子令。”太史令史图颤颤巍巍的出列接道。 “如无要事,今日就到这里,诸卿退下吧。大哥,你等等。”秦昭世一番安排之后留下了秦文谨。 待诸臣三三两两散去。 “大哥,今夜小弟带你去看那人,保证让你大吃一惊。还有今日为防走漏风声,故不在大殿提及。”秦昭世一脸神秘的对着秦文谨说道。 散了朝会径直回府的太史令司图,便吩咐府内众人,他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 三日后黎明时分,太史史图坐于桌前,依次看过去。此次新王上位,乃国之大事、要事、重事。故择吉用:蓍草、龟甲等。 开始择吉: 先选用推演之术: 太乙之法,预测秦国国是; 再用六壬之法,预测秦昭世是否堪用大任。 蓍草者: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 龟甲者:占卜时,以火灼烤龟甲时会发出噼啪之声,卜者需要仔细聆听神传达的旨意。刻录卜辞内容时还有龟甲的裂缝,也称“龟甲灼卜” 太史史图复一一堪验,核对,确认无虞。所得结果,让其大惊失色,未待整装,便匆忙出得门去。 “昭世公子,太史令急见。” “快宣。” “公子,公子,昭世公子。老臣有了结果。”气喘吁吁的太史史图忙道。 “史爱卿,快讲,如何?”国丧之后的秦昭世比之前显得更加沉稳,此刻也不由有些着急问道。 “公子,此次老臣推演出,下月九日大吉。” “史爱卿可着手去办。” “不过,老臣还推演出了其他事,危关秦国存亡。”太史史图一脸凝重。 “危机之事不是六国合盟之事吗,昨夜与大哥,去请了那人相助,那人已寅夜乔装出发。太史何有此一说?”秦昭世皱起了眉头,声音有些沉重了。 “公子,此次危机是在六国合盟之后。今日凌晨老臣推演出了天火同人卦,此卦,预示着秦国新秦王,会让秦国大盛,兵强马壮,民生安定。这是卦之其一。” “此外,他还有一个隐卦,这是其二。这便是老臣的忧虑所在。” “隐卦,是哪一卦?” “山地剥卦。” “此卦中潜藏的危机是继任秦王之,化解六国危机之后,方才会出现,秦国大盛,需化解山地剥挂中的不利因素,否则国灭秦亡。至于是何因素,暂且不明。公子身边暂时未有显现,待日后方才能体察出。”太史史图一脸忧愁的说道。 “太史不必着急,继任秦王之后,你再详加推演一番,定能逢凶化吉。”秦昭世沉稳的说道。 复又道:“太史切记,此事不可外泄,引起国人恐慌。” “老臣,谨遵公子令。”太史史图应道。 “史爱卿,辛苦你了。今日早早回府歇息。” 继任大典 转眼便是太史推演的吉日,秦王继任的日子。 距离六国听闻秦国的巨变,到派出出使之人参加继任典礼,也都带着贺礼陆续到了秦国,在驿馆等候新秦王继任仪时参加朝贺。 魏国特使:“你们如何看待这新继位的秦王。” 韩国特使:“不过是一个空有颜色之人罢了。” 楚国特使压低声音道:“嘿嘿,不管他是绣花的枕头也好,还是有经纬之才也罢。待我六国合盟完成之时嘿嘿。” 其余三国特使,皆了然一笑。 “诸位特使大人,请随我一同入宫,朝贺时间快到了。”原是礼部官员来馆迎接六国特使。 秦国继任仪式开始: 上大夫秦仲赢于大殿前,宣告先秦王的临终遗命,复传符印于秦昭世。 上大夫秦仲赢唱喝道:“钟鼓大乐,新王登位。” 手持秦国大剑的秦昭世,一步一步,直到登上秦王座位,钟鼓大乐停下。 上大夫秦仲赢再唱:“诸大臣参见新王。” 诸大臣伏地叩拜:“恭迎新王继位,臣等誓死报效,拥戴新王。” 上大夫秦仲赢三唱:“宣来使入朝恭喜贺” “六国使者齐齐恭贺秦国新王继位,受本国君侯所托,为新王带来的贺礼。” 唱礼毕。 新秦王,带着诸大臣,去祭告宗庙,保佑社稷,福泽万民。 继任大典新王祝词。 新王秦昭世展开双臂,像似在拥抱河山。道: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桑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诸大臣:“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相较于秦国人的惊喜,还有被勾出来的热血仿佛沸腾了起来。 六国来使却是再不复来前的志得意满。秦国新王,似乎很了不得 思及此处的六位来使,俱是匆匆辞别秦国,要与自家君侯道明秦国新王的消息。 “秦王,你昨日为何在六国来使前说出那样的祈愿,六国已经合盟,此番祝词,六国惊恐来犯,当如何是好?”秦伯赢焦急问道。 “叔公,他国来犯,文谨去打便是。”秦文谨出列接话道。 “叔公,上将军。切勿急躁,本君自有用意…”秦王昭世神秘一笑道。 第十一章:秦王昭世,求贤令出 政事厅。 “诸卿,现正是秦国疲弱时期。只需一国,便已是摇摇欲坠。哪位爱卿可有何强国安民之良方啊。”秦昭世坐在大殿之上,率先问出了秦国当前最大的困难。 殿内一片死寂。殿内众大臣,你看我一眼,我回望他一眼。 秦昭世看着殿内除了大哥秦文谨,俱是白花花一片人头,有些难受的揉了揉眉头。 难道秦国已到了式微之时吗?怀疑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拍飞到了九霄之外。 “秦王,老臣以为应当先练兵。”一位大臣突然出列道。 有了一个发言,下一个开口似乎有了目标。复又一人出列道。 “应该先安顿民生,百姓衣食无虞,还要知法明礼,晓得团结,减少国人争端。这才是国之中坚力量。”另外一位大人颇有些不服气道。 “两位大人皆言之有理,只是应当如何做,交给何人去做?诸卿可有合适人选?”秦昭世又问道。 “秦王,臣可去练兵。”上将军秦文谨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 “可军中只你上将军一人,诸事无论大小,抽身不开,这也是一件麻烦之事。”三公秦仲赢道。 “仲叔公,言之有理。” “秦王,老臣有一计。不知可否。” “伯叔公,快快请讲。” “老臣仔细思索过秦国现在面临的局面,可谓内忧外患。外患大家俱已知晓。内忧呢,可有何人晓得?”秦伯赢说到这里一顿,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看着殿内众人问道。 “内忧,不是方才提及的民风不化吗?”一位老臣疑惑不解道。 “这只是内忧其一,还有其二。”秦伯赢摇了摇头,再次回道。 “其二,可是诸卿退去之后,无以为继之事。”一直沉默的新秦王昭世语带肯定,想来这也是他心中一直存有的难题。 “王说得极是,但凡有大才之人,前头说的强兵治民一系列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秦伯赢看着秦昭世眼里是浓浓的欣慰,秦武公算是后继有人了。 “王,可在七国内求贤。”一位佝偻着的老臣说道。 “对,求贤令。王,秦国一直以来还有求贤令。王可下令,颁布檄文。遍传七国。”一位老臣突然激动了起来。 政事厅突然炸开来了似的,众臣你一言我一语。 秦昭世看得场面,想到诸卿虽老,还是志在千里。 “求贤令,志在求才,大才皆有傲骨,定要拿出秦国求贤若渴的诚意。让诸国贤士意属秦国,孤已有腹稿,上大夫,你且记下……诸卿以为此檄文如何?”秦昭世问道。 “我王,圣明。”大臣齐齐回道。 翌日,一道求贤令檄文。于秦国内部首要传开来,内容如下: 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武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这新秦王如此魄力,我老牛也想去试上一试。”一位牛姓男子如是说道。 “嘁,老牛,你去给秦王王宫翻土种豆养瓜吗。如此,我老鱼也想试试,看能否得上个官。威风威风。” “哈哈哈哈……老鱼,何苦埋汰老牛,他家境况不好,有些异想天开之话,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如果这檄文所言非虚,有能者,倒是真可试上一试。”一位路过,在此为众不识字之人,念檄文的,古道热肠的年轻公子说道。 “这位公子此话但是有些道理,谁人有本事尽管去试试。”那位叫老鱼的人,听了这话,不住点头,遂接话道。 围观众人也听这年轻公子说得,俱是热了心肠,奔走相告。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 只是好像效果不甚显著,混水摸鱼着甚多…… 旬月后,诸国收到秦国檄文,也渐渐流传开来…… 正在魏国大梁会盟的各国诸侯收到檄文反应,到时各有反应,心里自有一番成算,说出的话语倒是大相径庭。 距离秦国最近的韩国韩王轻蔑的笑了笑:“乳臭未干的小子,动静如此之大。真当我韩国无人。” 现今七国各方面占尽上风的赵国赵王道:“只需赵国铁骑出动,便可直捣黄龙。”语气甚是平淡,却也能听出来对秦国和秦国新王的轻视,对于此次的求贤令不以为意。 与秦国生活习性最为相似楚王哈哈一笑道:“黄毛小儿,比之我楚国差之远矣,我楚国尽是血气英勇男儿,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作为东道主也是会盟盟主的魏国魏王也说道:“我魏国榄尽天下财富,他秦国,用新王秦昭世的皇宫卖了去招揽贤才不成。”语气中的优越之感,其余诸侯除了赵王,听了魏王的话,也是有些不自然。毕竟谁还不是个穷国。 作为曾经揽尽天下人才,而今余韵犹存的齐国齐王,内心其实有些不屑这土气魏王做派,却也说道:“天下出众英才尽在我齐国,他求的是虾兵还是蟹将,不如去那太湖,捞上一捞,倘若是个大鼍,将来还可为秦国披麻戴孝,岂不妙哉。” 势力最弱的洛国洛王,谄笑附议道:“诸王言之有理,秦国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太拿自己当回事。”内心却又是另一番不足与外人的景象…… 魏王道:“看来大家看法一致,再商议下,会盟细节,诸君看如何?” “好……” 话说,在齐国带着二人的洛惜贤。自那日逛街之后,将冷小帅与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玄应离探听的消息拿到之后,便闭门不出,直到听到秦国传来了檄文。 洛惜贤看到檄文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成日里捉弄呆竹子,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总算等来了… 第十二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一) 在求秦国贤令檄文流传的同时,一个年轻的商人也在悄然流转各国之中。 韩王从弟,乃是一个不学无术,颇有些小聪明。爱好非常人所能及。 这日,韩国迎来了一个富商。韩王从弟,正巧于城门处,打马经过,碰见了带着大队马车,装有不少货物的他,眼珠子咕噜一转,有了主意。 韩王从弟府内,经过一番相互的友好交流,韩王从弟,知晓此人名叫殷勤,殷勤也明白了对方是谁。原是韩王从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殷勤对韩王从弟道:“小民今次前来韩国,是特意来为韩王献宝的,祈求韩国给小民开一条方便之道,做一做养家糊口的生意。” 韩王从弟听得献宝,脑子咯噔一声儿。后面的话,全然忘却。 “殷勤兄弟,是何宝物,可与我开开眼界呀?”韩王从弟有些急切问道。 殷勤有些略有些迟疑道:“这是小民进献给韩王的,这样是否不太妥当?” 韩王从弟有些不耐的嘟囔道:“有何不可,本公子先替我王掌掌眼,看是否可以呈给我王。且,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人如何会知晓。” 殷勤略一思索道:“如此,那就请公子掌一掌眼。” “嗯,如此甚好,快快拿出来瞧瞧。”你来我往一番,越发急不可耐的韩王从弟催促道。 “公子稍待,小民去去就来。”说罢径直出得门去。 韩王从弟仰着头,往门外张望着,去而复归的殷勤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公子,宝物已经取来。可否隐蔽一二?”殷勤一副宝物,不能被其余人亵渎的模样,成功取悦到了韩王从弟。 “殷兄,且随我来,其余人等留在此处。”言罢,转身带着殷勤七弯八绕去了一处极隐秘之地。 “殷兄,现在是否观看宝物了?”神色已是极不耐。 “公子,还需最后一步。”殷勤将韩王从弟的神色瞧在眼里,知晓火候已到。 “还需做甚?”韩王从弟语气已带上了不满道。 “此宝物需要黑暗之中方能显出它的奇特之处,此时正值艳阳高照,用门帘遮掩一番便可。”殷勤语带神秘道。 韩王从弟与殷勤一阵悉悉索索之女,殷勤自怀里取出了那宝物。 宝物瞬间放射的光华,韩王从弟不禁看呆了去。 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此宝物,仿佛一个好色之徒,对着绝世美人一般,垂涎三尺不止。 一旁的殷勤,虽有缘得见一次,也是再次惊奇了一番,内心对其也是万分不舍,为了国之大计,也只能忍痛送予他人。 “殷兄,此宝何处得来,竟是如此神奇。”盯着眼前宝物的韩王从弟,问道殷勤,头却回也不回,生怕一个眨眼,宝物就会插翅而飞似的,看得殷勤心中大定。 “公子,此乃小民一次出海行商,偶然得之。可惜……”殷勤回道。 “殷兄,何事可惜?” “可惜的是,偏生此宝物,于宝物中乃各中之翘楚,有人不识,真是白瞎了小民一番功夫。”殷勤扼腕叹息道。 “哦~究竟是何人,竟然不识如此宝贝。”这下韩王从弟倒是有些心神,分得开来,与殷勤寒暄道。 “当然是那蛮子秦国人,自家拮据,还诬赖小民,说是宝物作假,也不肯试小民的办法。小民还差点儿被打,真是有眼无珠。也幸得他们的无知,才让小民有此机会给韩王献宝。”殷勤将献宝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听得韩王从弟一颗心,七上八下。知晓最早是送给秦国,而不是韩国,就有些生气,后又听得此人夸自个儿慧眼识宝,暗自窃喜。 说到最后的献宝于韩王,让他忘了前面的两点。满脸的贪婪之色,此番宝物,合该由我这识宝之人拥有才是。 思及此处的韩王从弟,抬头对着殷勤笑了笑,比之前热情了许多。 “那个,殷兄,方才忘了问。此宝何名?”韩王从弟,搓了搓手,略猥琐的笑问道。 “还未起名,宝贝就应让懂它的人来起名,方不辜负它的宝贝之处。公子觉得如何?”殷勤反问道。 “哈哈~有理,有理,甚是有理。”韩王从弟拍手,哈哈大笑回道。 殷勤道:“公子,何时可带小民献宝于韩王?” “呃,那个,殷兄啊……有件事想与你相商……”韩王从弟有些为难道。 殷勤笑意满满接话道:“哦~公子有何事要与小民说。” “这个可否送于小弟,实在是太喜爱了从未见过如此宝物。至于你想在韩国行商或是落脚,小弟便可帮殷兄着手,使殷兄无后顾之忧。”韩王从弟将他的小算盘拨得噼啦啪啦直作响。 “可是,这样会不会有不妥当之处?”殷勤有些犹豫道。 “此事万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殷兄大可放心。”韩王从弟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看情况是对此宝物志在必得。 殷勤达到目的,也不再犹豫。爽朗一笑道:“如此,今后就拜托公子,多多照顾小民了。敢问,公子给此宝起甚名?” “唉~殷兄客气了。既然,它能在黑暗中大放光明,与弹珠外形相似,不若,便称之为‘夜明珠’,如何?”得了宝贝的韩王从弟一脸笑意道。 “妙极,妙极。”殷勤抚掌大笑道。内里却是腹议道:这韩王从弟,除却不务正事,鉴宝能力可堪上等。 “公子,小民看到这夜明珠想起一件事,韩王近日是否不在韩国内?” “哦,此事殷兄从何得知?” “市井之间有所传闻,六国会盟啦。要去瓜分秦国。”殷勤一脸小心翼翼的靠近韩王从弟道。 “这般传言下去,秦国怕已是早有准备,且秦国俱是不贪生之辈,六国怕是讨不了好。” “殷兄有理。”韩王从弟点了点头附和道。 “更有甚者,小民来韩国,起因便是秦国,穷,且不识宝。如此秦国,攻之无益。小民本想面见韩王告知此事,如今得遇公子,也算是两全其美之事。公子德高望重,韩王定会听取意见,不做无谓之事……” “殷兄善哉,如此为我韩国着想。本公子定会将此事利害说与我王。”心中却想:这般好事,定要自个儿来,好教韩王看看自家本事,将来得之委以大任…… 第十三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二) 却说那殷勤其人,在韩国与韩王从弟一番友好交流之后,复又转道赵国。看着倒像是准备在各国长期行商…… 收到消息的韩王从弟,最后一丝疑虑也无。 到了赵国的殷勤,真真是特别殷勤。同是商人做派,却不再是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姿态。 赵国上将军,赵德民。是日,正于赵国上将军中,与姬妾数人在园中嬉戏,一番风流之姿,好不快活。 忽得阍者来报:“上将军,有位商人,欲面见将军。” 上将军赵德民,酒在兴头,色在眼前。突然被打断,自是恼火。对着阍者就是一顿劈头盖脸。 阍者得了个没脸,出了门去。对着殷勤,也是没得好脸色,板着一张脸道:“上将军今日不得空会见客人,你且自去罢。” 殷勤堆起满脸笑意,年轻的脸又显得英俊了几分。说道:“小哥,可否再通传一次,就说,小民特来献宝,上将军定不会后悔。” 阍者见着殷勤满脸的笑意,还有他口中的献宝,生怕耽搁了上将军赵德民的大事。转身前,留下一句:“公子,稍待。”便一溜烟走了。 去而复返的阍者,使得赵德民想将其踹出千里之外,耳根子便能清静一般。 “如无要事,定将你军法处置了。”赵德民如是说道。 “上将军,那商人是有重要宝贝献上。您看了,定会喜欢。”阍者低着头道,后背却是冷汗涔涔。 “如此,请进府来罢。”赵德民虽有一点儿小兴趣,却还是着眼前之丽色。挥了挥手道。 阍者退下,到得府门前。 “公子,请随我来。上将军同意会见。”阍者口里请人入门,面上却有些不以为意。 不在乎的殷勤依旧满脸笑意,跟着入门去了,当然带着其中一辆载着宝贝的马车入内。 进得府门,殷勤跟着阍者绕过院子,转眼便来到后花园。不论其人如何,简洁大气,倒是别有一番将军风范。 “上将军,久仰大名。小民特来拜访,多有打扰,请见谅。”入目见得赵德民的荒唐行经,殷勤面不改色的行礼道。 “哈哈~何事来访?”上将军赵德民手里端着一爵酒,甚是狂放的躺着,头枕着一姬妾的腿,其余姬妾揉腿者,捏手者数人。当真是好不快活。眼睑半合,问道殷勤。 殷勤听得问话,垂下眼帘道:“上将军,小民特来献宝。” 赵德民闻言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道:“哦,是何种宝贝?不来献于我王,而是献于本将军。” “上将军,宝贝当然要献宝对人,方才不至于明珠蒙尘。你说,是也不是?”殷勤笑了笑道。 赵德民这才感兴趣的抬头看了眼前的殷勤一眼道:“本将军能识得的宝物,可是不多见。” 殷勤道:“上将军,你想在何处观看此宝贝?” 赵德民抬了抬手指道:“就在此处,如何?” 殷勤应道:“如此,请上将军稍待。”复回过头来吩咐随身小厮。 小厮一溜烟去得园子进口处,牵着那辆载着宝贝的马车,进得园子后,回到殷勤身后。 “上将军,马车里的就是此行所献之宝,还请上将军移步马车中鉴赏一番。”殷勤指着马车说道。 赵德民终于起身,行至车前。殷勤为其撩开车帘,赵德民钻了进去。 一刻钟过去了,赵德民的姬妾数人与殷勤面面相觑,也不见人出得马车来。 半晌,赵德民,下得马车来。只见他一脸红晕,两眼放光。激动之间,好似不会走路了似的。 到底是何宝贝,竟让一国上将军,如此失态。 下了马车的赵德民,仍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马车厢内当真是风景美如斯耶。回想起方才掀开帘子入眼的一撇,宛若惊鸿。 车厢内的“宝物”,端坐着,原是一名绝色。肤嫩如葱白,眉目如远山,发如丝绸,着素色服饰,不着一色,便是绝色。赵德民掀开帘子见着的便是眼前一幕。 车厢内的春姬听得动静,微微抬起了头,含羞带怯,盈盈双目瞧了一眼赵德民,又低下了头。一个动作间,后者便想到了天上银白月光,瞬间照亮其胸膛。 呆愣半晌,还是春姬开了口道:“上将军,可是春姬有何不妥?” 赵德民听得仙乐,耳朵暂时复明,复又沉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春姬纤细的食指点了一点赵德民的大掌道:“上将军?” 触碰间,激灵得赵德民回神过来,一把握住了春姬探出的右手。双目通红。似乎要吃人一般。 春姬好似被吓坏了,愣愣的挣扎着说道:“上将军,此刻在马车里呢。” 赵德民满脸红晕的点头,下了马车之后,就是方才大家见得的一幕。 一阵清风拂来,吹散了红晕,也清醒了思绪。醒过来的赵德民,笑吟吟的望着殷勤,同时遣散了其余姬妾。 “殷勤小兄弟,你这宝物,从何处得来?”赵德民不复先前的散漫,多了几分热情。 殷勤观其面色,听得问话。心中大定。淡然回道:“前不久,小民经商途经秦国,于一家豆腐作坊路过,乍然一见,惊为天人。闻贵国上将军尤爱丽色,特带了人来访。” 赵德民听得哈哈大笑,一脸自得之色道:“本将军就这一点爱好,竟然广为流传啦。” 殷勤也跟着笑道:“喜事应当为众人传颂,上将军以为如何?” 赵德民道:“殷勤小兄弟,诚意甚深呐。本将军今日设家宴,与殷勤兄弟畅饮一番。” 席间。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春姬跪坐于赵德民身旁,为其添酒夹菜,好一副英雄美人图。 殷勤坐在下首,看着有些醉眼朦胧,举杯遥敬赵德民道:“上将军,小民在得了美人儿的同时,还知晓一个消息。” 同样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赵德民回道:“是何消息?” 殷勤忙道:“听说贵国欲派上将军攻打秦国。” “何时之事?” “不久之后,便会出征。” 赵德民闻言,想着赵王赴盟前的叮嘱。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 春姬笑意盈盈的上前,为赵德民空着的酒杯添酒,后者看了一眼,心中火热。想着出征秦国,如斯美人,该如何是好。倘若不出征呢…岂不是日日美人窝里,好不快活。 “上将军,上将军…小民有些不胜酒力,先告辞了。”殷勤起身摇摇晃晃道。 赵德民含糊应了一声儿,脑海里一直想着方才的事,寻思着赵王回来,如何应对…… 第十四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三) 那日,殷勤自赵国离去,便直奔楚国。仍旧带着那批马车队伍,只是,此次不知又是带着宝贝做何事。 各国口口相传,兰陵楚地民风淳朴,且好美酒。这日,兰陵迎来了个大酒商。 殷勤带着随从,在人来人往的城中,开辟出得一快大空地,紧赶慢赶的架起了台子,张罗了起来。 ‘咚咚锵……咚咚锵’,一阵喧天铜锣声儿自台上响起。 眼见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殷勤一挥手,见天的锣鼓声儿停了下来。 双手一拱,朝着台子下一个鞠躬,起身道:“诸位父老乡亲,殷某行商路过此贵宝地,今日有缘,得聚于此,是殷某的荣幸。既是有缘,殷某便把特地从家乡带来了各式各样的美酒,更兼有神秘之物奉上。特设擂局,三回两胜。” 台下好事者众,原是见着一书生模样的殷勤,觉着好生无趣。离去的背影,在听得美酒二字,猛得回头,已是双眼冒着绿光,更甚者是各式各样,口中简直是瀑布直下三千尺。 当即便有人急嚷嚷道:“是何规矩,如何才赢得美酒?倒是快些公布啊。”殷勤寻声打眼望去,一名长着酒糟鼻的彪形大汉,正拍着他的大肚腩,对着台子大声嚷嚷。其人左右俱是一脸急切之色。 殷勤便清清嗓子,咳了咳道:“比试分为两种:一是文试,二是武试。两种比试又各分三关,过第一关者,可得一壶‘屠苏’,第二关者,可得一壶‘秋露白’三关俱过者,可得一壶‘猴儿酿’。此外,还有一点,文武全过者,神秘之物,可得一窥,如若,甚是出彩者,神秘之物,可在十份中分得一份。” 殷勤话音未落,“嘶……”底下一片倒吸凉气者。继而纷纷讨论起来。 “‘屠苏’,据说是神大师的养生药酒,可祛除体内寒气,对避除瘟疫有奇效。方子早已失传,今日不仅得见,或可赢得一份。” “还有那个‘秋露白’,顾名思义,以秋天的露水,酿制而成,秋日里的露水本就稀少,耗费再多人力物力,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这小小商人,如何这般大手笔。” “更有甚者,‘猴儿酿’,万金难得啊,据说乃是猴子所酿,冬日里为储备食物,各色果子存于树洞,因着猴子作为动物,可以找着长期能储藏水果的树,后密藏起来,一冬过去,水果经过天地灵气洗涤,便会成为一种树洞果子酒,当地人便称为‘猴儿酿’。此酒更是难得,这商人何种来头,竟是连这也出手。” “唉唉,这些算什么?你们可还记得后头的重头戏。神秘之物。我可是好奇得很”一人晃开手中折扇,摇头晃脑说道。 听得台下众人讨论,殷勤知晓已到了火候。复又一拱手。对着台下众人道:“请问哪位兄台,可敢上台一试。” 这厢如火如荼,看台下一人,转身悄然离去,除却殷勤,无人注意到此间动向。 “我愿上台一试。”一声答话,拉回殷勤的视线。原来这人便是方才那酒糟鼻大汉。一个跳跃间,大汉上得台去。 殷勤忙问道:“这位兄弟,文试还是武试?” 那酒糟鼻大汉大声囔道:“大爷我学不来笔杆子,打打杀杀才是强项。” 殷勤接话道:“原来这位兄台,是武试。武试三场,胜过我身后这三人即可。” 众人随着殷勤的话,齐齐抬头望他身后探去,原来方才见着的这三位肌肉紧实者,竟是此次武试人选。 “殷三,第一场,便有你与这位兄台切磋。”殷勤去一旁落座前,如是吩咐道。 如是,台上只剩下那殷三与酒糟鼻大汉,两人相互一个行礼,做出‘请’的手势,便以雷霆之姿,向对方发起攻击。 拳拳到肉,招招残影,耍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间,殷三似乎力有不殆,呈节节败退之势。 再一次后退时,殷三一个拱手道:“在下认输。” 殷勤复上上得台,高声宣布:“第一回合,陈兄弟胜。”陈兄弟说得便是这酒糟鼻大汉了。 “陈兄弟,这是第一回合的‘屠苏’,你是继续比试还是…” “咕咚咕咚…”陈姓大汉,刚到手,便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一脸神往,回味无穷。 陈姓大汉一抹嘴,晃晃悠悠,下了台子。殷勤紧接着对着众人眯眼笑了笑。 “哈哈~还有哪位兄台上来一试?” “呵呵~老夫可有来迟呀,接下来的文比,老夫倒是想试上一试。” 一位家丁数人随行,破有几分慈眉善目的老者,摸着发白的胡须,兴趣盎然的问道殷勤。 先前那摇着纸扇的书生,见着这老者,眼睛骤然放大,嘴里能放下一枚鸡蛋,并收回了那踏出准备登台的腿。 殷勤在随行人中,发现了那去而复返的家丁,嘴角上扬,笑容真挚。对老者行礼道:“老人家,这才刚开始,您并未来迟,请上得台来。” “敢问老人家,是参加何种比试?” “老夫,老矣。胳膊、腿脚俱是不听使唤,唯有脑子还算灵活。今日姑且一试。” “老人家,请听好,这第一题:‘以屠苏酒’为由,赋诗三首。” 老者略一沉吟道:“听好了,老夫的第一首是‘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 “第二首:‘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第三首:‘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好、好、好,老人家真行。”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的喝彩声。 殷勤一脸正色的上前一拱手道:“老人家文采斐然,这第一题,已然通过。这‘屠苏酒’一壶,赠予您。”还有老人家这诗美则美矣,不免凉意在心间,还需淡然处之呀。” 老者对此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对殷勤问道:“这第二题又是何种考教?” 殷勤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嘿嘿一笑道:“这第二题嘛……” 第十五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四) “是何题目?”不等殷勤卖完关子,众人有些急了。 “这第二题便是:从这三壶酒中,分辨出第二局的‘秋露白’。” “有无规定?” “这其一,不可品尝,其二,只可以嗅观之。” 二人问答间,无人注意备酒的随从,注意到殷勤的提示,将其中一只原定的瓶子掉了包。 “嘿嘿…老夫且来试上一试。”老者话音刚落,便上前拿起了最左边的一壶酒,揭开盖子,轻轻一嗅。 老者一脸陶醉道:“此壶乃是那‘猴儿酿’,其间杂花果子味儿尚存,如若老夫猜得没错,这一壶是猴儿方才‘酿造’出,小兄弟便取得了吧。” “老人家,见识颇广,确是如此。”殷勤嘿嘿一笑回道。 “嘶,猴儿酿,这年轻商人真厉害啊,如此轻松便拿了出来。”众人又被惊了一回。 老人踱步来到第二壶前,轻轻揭开壶盖,手掌挥了挥,鼻尖凑去轻嗅。正要再嗅一下的老者,突得僵立在原地。 “老人家,可是有何不妥?”殷勤见老者半晌未有动静,甚至瞧见老者隐隐有当场喝一壶的动向,忙出声询问。心道:公子果不欺我。 老者转头瞅着殷勤,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心不在焉的走向了下一壶。直言道:“此壶便是‘秋露白’,其味香冽。”老者说出谜底,竟是不复‘猴儿酿’时的激动,有一股敷衍的意味在其间。台下倒是闹哄哄一片。 老者不再参与擂局,回身之后下得台子,站在人群中,静静的望着台上。看似沉默,实则神思飘远。 偶尔还能听见,“让本公子试试……” “这位公子真乃酒中豪杰,殷某佩服……”杂七杂八的言语,使得老者的心一团乱悠悠。 “老人家…老人家”咦,谁人在说话,仿佛在耳边,老者渐渐‘清醒’。年轻出现了一张年轻且清秀的脸,哦,是那个殷勤呀,又扭得头去,台子已撤去大半,擂局已完毕。舒展会儿四肢,好似不太灵便了。 “呵呵,小友,还有何事啊?”老者笑呵呵的问道殷勤。 “老人家,可有方便之处。殷小子,确有要事。”殷勤一个作揖,回以笑颜道。 望月楼 望月楼一间临湖厢房内,一老一少话间来去颇有几分玄机。 “小友,从何而来?” “老人家,殷小子打西边而来。” “西边,所为何事?” “老人家,不防一猜?”殷勤笑得满眼狡黠。 “老了老了,不懂年轻一辈作何想法。”老者挥挥手,好似不感兴趣。 “老人家真谦虚,殷小子这是送礼来啦。” “远走他乡,千里迢迢就为送礼与老夫,真是受宠若惊啊。” “老人家。你再猜是何礼物?” “嘿嘿…老夫已见过了吧。”老者有些心神荡漾了起来。 “老人家,您真行。殷小子带走了家中全部储藏,今日尽皆归您。”殷勤鼓掌道。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此番前来,所为何求?” “为民、为国、也为老人家。”说及此处的殷勤,起身,对着老者肃然一拱。 “哦,老夫已至古来稀,如何担当得起?”老者话里行间一副老人家,不堪大任模样,却并未起身,生生受得殷勤这一大礼。 “楚国前宰相,项老大人,如果都没有能力,那么何人才行?”殷勤肯定道。 原来眼前这位老人家,便是楚国,名满天下的宰相项徽,年逾七旬的项徽三年前便已致仕,隐居兰陵。此事现今仍旧广为流传。当然最广为称颂的是项老大人的神童孙子项灵运… “小友,你是如何识得老夫,不怕认错了人?”项徽老神在在的问道。 “小子几年前行商,去得楚国都郢都,有幸远远得见一面,那时大人正陪着老楚王与民同乐。” 项徽也不去辩驳真假,算得上承认的问道:“你也说得是前宰相,如今只是一老匹夫,如何能帮得上你。” “项老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您老虽以致仕,仍是楚国的中流砥柱。小子此番是来告知,新任楚王,去了魏国参与会盟。老大人,此大事你可曾知晓?” “嗯~此事老夫略有耳闻…可有何不妥?”项徽点了点头道。 “楚王欲与六国会盟,合力征战。” “意欲征何国?”项徽脸色凝重道。 “秦国。” “此事当真?”项徽猛然起身问道。 “小子句句属实,不曾虚假。老大人尽可查证一番,楚王回国,或许不日便会出征。”殷勤低垂着头道。 项徽心里一咯噔:新楚王实在糊涂啊,秦楚本无区别,何至于此。且楚力有不足,兵不强,马儿弱,这岂非用国来填,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蠢得,叫人无可奈何。 “此事老夫已知晓,自会去查证。倒是你,究竟是何人?”年迈的项徽,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殷勤问道。 后者后背汗水侵染出了大片图案,抬手擦拭了额角的汗水,心道:好生厉害的眼神,不愧是名满天下的项徽,一股子威严之气,换作一般人,怕是早已伏倒在地。幸好,临行前,有所准备。 “老大人,这是小子的文书。请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本黑布包裹着的册子。 项徽接过,入眼第一字,呼吸似乎重了一分,未有半分停顿,看完便沉默了下来,只余右手中食在桌面有节奏的敲打声。殷勤也并未上前打破项徽的思绪,安静的站立在一旁。 一盏茶功夫,项徽猛得一拍桌,叫道:“好,果然江山代有人才,老夫从前只闻其颜色,不想竟是如此大才。可惜…”未尽之语,带着几分遗憾、几分向往之情。 “殷小子,此事老夫为你们跑一趟,如此大才,不应这般陨落。”心中却道:如此人物,百年难得,宜交不宜仇。看着面前的殷勤,再看看自身,项徽着实有些难受。虽有神童孙子,但…不提也罢。 允诺过的项徽,已准备起身离开。殷勤提醒道:“老大人,小子送来的礼物,此物确是小子家藏,您老可别忘了带走呀…” “你小子,罢了罢了,带走吧…” “喏”随行领头人员应了声。 “对了,此物呼作甚名?” 第十六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五) “无名之酒,还请老大人起名。”殷勤回道。 “那就作兰陵酒吧,莫怪老夫抢占。哼”说罢,当真挥了挥袖子,再不曾停留。 殷勤赔笑道:“嘿嘿,老大人起的名儿真好,就唤作‘兰陵酒’。老大人您慢走啊。” 望着项徽渐行渐远的背影,殷勤一抹额头,大大的松了口气。 此时的两人,尚且不会知晓,一时起兴,此酒唤作‘兰陵酒’会流传千古。更有甚者,赋诗无数,其间著名的一首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由此可见一斑。 “殷大,走罢,还有得忙活儿呢…” 魏国大梁 月余,一路疾行的殷勤,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将要到目的地前,一番捯饬,整齐划一的进入城内。一行人来到了魏国大梁,不似先前,寻人设擂诸如此类。 入城之后。一行人寻了一安静之地落脚。殷勤立马吩咐道:“殷大,你领着殷二、殷三去打探一番,查查人现在何处?咱们这次不主动,准备与他来个不期而遇。” “喏。” 待三人出得门去,殷勤独自在房内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嘴角上扬,看得出,心情不错。 话说出门打探的三人,午时将近时,殷大与殷三接连着回到了落脚处。 “如何?”殷勤忙问道。 “大人,未曾查到踪迹。”殷大回道。 “小人这边也是如此。”殷三立马接上。 “殷二在何处,怎得还未归来?”殷勤又问道两人。 殷大上前一步道:“大人,我兄弟三人出门便分开打探去了,与三弟是归来时在大门前相遇。” “如此,殷二那处或有收获,你二人速去准备接应。”殷勤略一思忖道。 “喏。”二人转身再次离去。 殷勤待二人离去,也带着一个随从,出得门去,余人皆在落脚处看护马车。 走在繁华的大街,看着富饶的魏国人民。殷勤定了定心神,踏入了一座酒楼,名望月楼。 望月楼,各国皆有,只是不知东家乃是何人。殷勤现在望月楼大门处,盯着望月楼牌匾右下方,上印一字,乃是古籀文。心道:这东家,见识不俗,心智过人,值得深交之人。 “客官,里面请。”原是小二,见殷勤站在大门进口处,妨碍他人进出,忙迎上前去招呼。 “小二,捡俩份你们店里的拿手菜上来。”殷勤跟着小二入内,于吵杂的大厅内坐定。 喝着店内赠的白开,殷勤竖起耳朵,听着八方动静,得了不少消息。 “哎~你们可听说吗,魏王在大梁城会见神秘来客?”其中一人道。 “早听说啦,据说是他国君王,来大梁结盟。”另一人压低声音回道。 “你们如何看待此事啊?” “不起征战便是好的,如今的大梁,早已不复从前。空有富贵表象,实则不堪一击。”略有忧虑的声音响起,倒是让殷勤多看了其人一眼。 看着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俊俏公子,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让人印象颇深。 “无忌,小声一些,万一被他国听了去,魏国危矣。王知晓也不好。”先前发问那人提醒道。 “知了。”被唤无忌那公子闷闷的回道。 无忌公子,约莫知晓是何人了。殷勤听了满耳朵的魏国鲜事,便起身结账离去。 回到落脚处的殷勤,发现殷二已回到了客栈。 殷二见殷勤回来了,忙迎上去。“大人,人在环采阁。” “环采阁那是做什么的,他去做甚??”殷勤一脸不解道。 “大人,是青楼。”殷二脸色微红,显然有些不自然道。 “咳咳,你接着说。”殷勤也有些不自在了。 “大人,方才小人出门,便发现了他,实在是此人太张扬了,一点儿不屑遮掩。前呼后拥的,便去了环采阁,小人扮作客人,也跟着进去,发现此人有个老相好。”殷二脸上的红晕一直未曾退去,硬着头皮与殷勤说道。 “哦,老相好?” 殷二接道:“大人,是环采阁头牌。听阁里的老鸨说,此人是常客,小人有些不放心,在其隔壁房间,偷偷观察了好一会儿,确为寻欢作乐,不像有假。”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淫词烂语,不堪入耳。” “咳咳,殷二,带我去会会他。”殷勤起身道。 环采阁门口 “哟,好个俊俏小公子。第一次来我们这阁里吧,想点谁呀。” “老鸨,你们这里的头牌怜春,本公子慕名远道而来,想听她的那一曲‘天上人间’。” “这,公子,怜春今日有客人了。不若你给换一位,”老鸨一脸为难之色的看着面前的俊俏小公子。 “本公子远道而来,只为怜春,换个人是个什么道理?”俊俏公子,浑身上下透露着纨绔之色,不见姑娘不罢休的样子。 老鸨有些怕他闹起事来,迟疑了下,说道:“公子不若明日再来,怜春姑娘今日的客人大有来头,不好得罪啊。” “哦,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竟敢与本公子抢人。”俊俏公子,一脸倨傲,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嘘,公子小声些。那位贵人是魏王长公子,素日里横行霸道惯了的。”老鸨凑近那俊俏公子耳边,轻声说道。 “嗨~早说啊,本公子与长公子无双熟得很哩。”俊俏公子手中折扇一敲脑门儿道。 “哎哟,大水险些冲了龙王庙,老身这就带小公子过去。”老鸨笑意盈盈,扭动着她身上的水桶,前头径直领路去了。 莺歌燕舞中穿过,到了环采阁的怜春厢,俊俏公子挥手让老鸨退下。随后推门而入。 “无双公子,久仰久仰。小弟,今日特来见你。”俊俏公子堆着笑脸凑了过去,被来人不请自来惊得站起来的无双公子满腔怒火,憋着不上不下,只瞪着来人。 “本公子不曾记得有见过你,究竟何事?”气恼的魏无双一甩那宽袍大袖,复又坐了回去。 “无双公子,可否叫怜春姑娘先弹一个曲子,就那个‘天上人间’。小弟慢慢与你道来…” 第十七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六) “无双公子,小弟,殷勤,路经韩国、赵国、楚国,发生了惨无人道的事。” “干本公子何事?”那魏无双盯着殷勤冷冷说道。 “原本确实与公子无关,只是他们抢了公子的东西。”殷勤满脸苦涩的对着魏公子诉苦道。 魏无双嗤笑一声儿道:“胡编乱造理由也找个好的,本公子不仅人安然无恙,东西更是一件不少。” “公子,是小弟听闻你的喜欢,特意为你带来的宝贝礼物,被抢走了,小弟痛心疾首啊。”殷勤说着抚了抚眼角,好似哭了出来。 “本公子喜好,怜春姑娘?嗤…”说及兴头的魏无双未注意到‘天上人间’缺了一个音律,殷勤眉头突地一跳,复又恢复了正常。 “无双公子,可听过春姬的传闻?” “春姬,美名传天下,本公子也是心生向往之。你见过她?”魏无双突地直起了身问道。 “无双公子,因春姬对公子心生敬仰,小弟此次特带春姬来魏国,特来会见一二,熟料…”殷勤有些为难的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怎的?”听得春姬对自家敬仰,魏无双得意极了,复又着急的问道。 “途径赵国时,那赵国上将军赵德民,竟是个无赖,那日,打马经过,风吹起了马车帘子,露出了春姬面容,那人竟是要将春姬强抢了去。小弟一番苦口婆心,好生劝告,还被其从人揍得面色清肿。”殷勤心有戚戚般回忆道。 “更有甚者,小弟告知,春姬是特来会见无双公子的,那赵德民回小弟道‘魏无双那小儿,岂会懂得春姬之美,不若本将军特他照看了。真真气煞人也。’” “欺人太甚,如此上将军…”魏无双气得直拍几案。 看了眼魏无双的脸色,心知还需加把火。“无双公子,这还罢了。唉,你可知。小弟一日途径韩国时,发生了何事?无双公子,你看这个珠子,本意好事成双,祝福公子与春姬,谁料想,那韩王从弟,在知晓小弟身怀宝物之时,生了掠夺之心,那口气与赵国上将军几无二致。” 魏无双看了一眼殷勤手上平平无奇的珠子问道:“此物并无甚出彩之处,那韩王从弟如何生了占有之心?” 殷勤双眼迸射出光亮道:“公子,此物唤作夜明珠,于夜间如同白昼,不信大可一试。” 一番试探,魏无双彻底信了殷勤。却也更加气愤了。 “这两人欺人太甚…”魏无双有些控制不住的起身,踢了踢几案,吓得怜春的曲子,突兀的停了下来。 “你停下来做甚,接着弹。”魏无双朝着怜春吼道。 “无双公子,还有一件事,你可知晓楚国前宰相项徽?” “项徽,轰动七国,当然记得。” “这项徽,小弟本意是想着路过兰陵去探望一番,带着‘秋露白’与‘猴儿酿’,这是极大的诚意了。谁知,又发生了一件让小弟心痛之事…” “还有何事?”魏无双又踢了一回那几案。 “那项徽抢走了小弟家传之酒,还起名作‘兰陵’。”殷勤声音低沉的说道,听起来有几分可怜。 “竟敢都不将本公子放在眼里…”魏无双气极了,想着失去的春姬、夜明珠、还有那比‘秋露白’‘猴儿酿’更甚的‘兰陵’美酒,生吃了那三人的心都起了。 “无双公子,息怒。小弟来魏国沿途听得传言,六国合盟啦,如传言属实,公子岂非要与他三人共事…” 魏无双听得此处,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染块儿布料做衣裳了。早被激怒的魏无双,也不曾去思考殷勤话语中的不妥。唤了从人,自回了他的府邸,徒留殷勤与那怜春两人面面相觑… 回得府邸的魏无双,召来门客。备细叙说一番。 一位老者听了半响问道:“此事真假难辨,那报告之人,公子知晓是何人?” 魏无双回道:“是一位行商之人,周旋列国之间,此番慕名而来,为本公子献礼。” “空口无凭,如何相信?”老者又问道。 “诸位,我倒是前不久听说了一件传闻,现在想来确是如此。”其中一位满脸精明之色的中年人说道。 “是何传闻?”众人齐齐问道。 “据传那战国上将军赵德民,遣散姬妾数人,整日不出将军府邸,也不知在忙个甚…现在想来,今日公子听得的话未尝不是真的。” 肯定是为着春姬,众人心里齐刷刷的略过这个念头。 “还有此物,诸位请看。”魏无双说罢,待外间的侍从进得厅来,熄了烛火,摊开了手掌,众人只见光芒万丈,笼罩了方才的黑暗,不由吞了吞唾沫。 “公子,这便是那宝物,其二之一吗?”还是那老者问道。 “嗯。” “真是欺负人啊。” “当我魏国无人。” …… 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再也无人怀疑殷勤的话。 “诸位且先静静,现在该如何是好,六国君王现正在大梁商量会盟之事,这三人竟做出如此离心背德之事。”魏无双看向在座的门客问道。 “公子,养出此等人物的国家,你觉得,与他们合盟,魏国能得了好处,会不会回过头来,他们便欺了魏国。” “姬老,此言有理。公子,断不能与这等虎狼之国为友啊。” …… “可是,当以何种理由,告知君父…”魏无双有些迟疑。 “公子,不如这样…”姬老环顾四周一番,小心嘀咕道。 余人皆好奇,却不敢上前一步,仔细探听是何法子。 这厢讨论得唾沫横飞,而那被众人遗忘的殷勤,在客栈重整行装,似乎,又准备启程。 临行前,殷勤于怜春处,留了封书信给魏无双,而看过这书信之后的魏无双,怒火如何再次提了一个高度,且先不提。 是夜,殷勤带着殷大兄弟三人,以及随从数人,依旧带着那数量不减的马车,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也不知马车里究竟是何物,辗转几国,也不曾示人。又将带往何处… 第十八章:分而击之,商人之计(七) 齐国临淄城 洛惜贤三人,自那日探得消息。便一直在临淄准备着。 尤其是洛惜贤见着那秦国招贤的檄文,开始了她忙碌的生涯,这只是玄应离的感受,而那颗呆竹子,依旧乐呵呵,丝毫不知‘危险’靠近他。 这日,正准备出门的洛惜贤三人,与一队人马擦肩而过,互相望了一眼。 洛惜贤看着对方,仔细打量,脑海中回想着日前收到的书信,应该便是这一行人了。 对方同样也在打量洛惜贤三人,一个姑娘带着与其年纪相仿的两个男子,姑娘隐隐是头的样子。锦囊中提示要找的人,和眼前的好似对上了,正要上前去说话,见着到那姑娘的眼神,止住了将要踏出的右脚,复立于原地。 洛惜贤收回了打量神色,直接开口与对方说道:“公子,请随小女子来。” 殷勤带着殷家三兄弟还有一位老者,跟着进了客栈,随行之人皆在外等候。 洛惜贤坐下之后,略通八卦,观你面色,似有所需。如何,相见即是有缘,本姑娘免费为你排上一卦?” 对面的年轻公子当真呆住了,为何这姑娘是个神棍,送锦囊之人,未曾告知他。 想他这一路从各国行来,见过的人,诸如好颜色的赵德民、好宝物的韩王从弟、嗜好美酒的项徽、还有那易怒的魏无双,都没有眼前之人让他无从下手,姑娘好好讲话便是,何苦来哉,听不懂啊,心里着实有些慌。 原来眼前之人,是带着那一队马车,消失在魏国大梁夜色中的殷勤,辗转到了齐国临淄。 殷勤不知该说什么好:“姑娘,我…” “我什么我,公子,你念着心里的某件事,拿着这三枚铜钱,摇上六次。”洛惜贤不容置疑的将铜钱塞在了殷勤的手中。 殷勤提线木偶似的想着即将想要做的事,摇出了卦象。 …… “小子,你运气不错。上离下乾,为大有之卦,此卦亦是异卦。”洛惜贤看着记录下来的六次卦象,闭了闭眼,随后睁开眼来,指点着那卦象说道。 小子,这姑娘还真是,得意起来,像极了某人家里的阿黄,有尾巴那定必然是要一飞冲天。 洛惜贤身后的玄应离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那冷小帅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肩膀一抽一抽的。 瞥见二人动作的洛惜贤,不再与殷勤谈话,一个潇洒转身,带着二人离去。 过了一个拐角进得巷口的洛惜贤,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暴揍,嘴里还念叨着:“好啊,你俩,差点儿让本姑娘下不来台,让你俩笑…”二人一边逃窜,一边求饶,随后出了客栈的殷勤远远的听得不太真切,还以为三人在嬉戏,遂不去理会。 正准备启程,队伍中一直不曾露面的殷老,突然开口道:“公子,速去城的南方。” “殷老,为何?”殷勤疑惑道。 “方才那姑娘,解的卦象,便是此行目的的回答。”殷老回道。 “卦象乃何意?”殷勤也不急着走了,就在这客栈大门前问道。 “上离下乾,离为南,南方又属火,老人在八卦中为乾,意指南方穿着红衣的老人家。”殷老为殷勤细细拆解了卦象。 殷勤的双眼有些迷离之色,显然玄学不在他所学之中。 殷老凑近殷勤压低声音道:“可还记得此行目的?” 目的?他是何人,来此地做甚?对啊,寻人… “寻人,意指是去城南寻穿红衣的老人家,我终于明白了,殷老,快,上马车,我们赶紧,可别错过了。”一行人急急忙忙朝着城南方而去。 待一行人离去,墙角后探出三颗圆溜溜的脑袋,齐齐松了口气。洛惜贤暗道:好不容易显摆一回,竟遇上个牛,教我差点儿白弹一回琴。后俩人,顶着那乌青的眼睛,悄悄的离某人远了些。 “洛姐姐,为何要帮他们呢?” “因为我乐意呀。” “呵呵…”玄应离皮笑肉不笑得样子。 “阿离,还想挨揍是吧?”洛惜贤又举起了拳头。 “小姐姐,阿离知错了…” …… 三人嬉闹间,殷勤一行人到得城南方,遥见城外一红衣老人家,衣衫松垮,左手摇着一把羽毛扇子,右手拿着酒葫芦,正仰头喝上一口,骑着那小驴子,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那老人家渐行渐远,殷勤忙带着从人打马去追。 在城外的临淄河边,看着那红衣老人家的驴子正在嚼着地上的青草,那老人家躺在旁边的草地上,眯着双眼,翘着小腿,哼着曲儿。 殷勤走上前去,一拱手道:“见过齐老。” 地上被唤作齐老的老人家,睁开眼,看向眼前的俊俏后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殷勤问道:“齐老,为何点头又摇头?” 齐老起身,殷勤忙去扶,只听耳边回道:“小子,老夫点头是觉着你为人不错,摇头是叫你回去罢,老夫帮不了你们。” 殷勤不急不忙的说道:“齐老,小子今次带了一些藏品,可否随我一看?” 殷勤带着齐老到了一旁的马车前,随后上得马车的殷勤,从马车内只拿出了一卷《逍遥游》,齐老的眼睛就粘在了上边儿,不再转动了。 齐老,齐国大儒,喜好庄周老子各先辈的思想,一心想要从中寻得大道,故外形有些潇洒不羁。总是不得其法,以为乃是手抄临摹本出了误差,一直想要寻得正本,今次猛然得见,怎不叫其神魂颠倒。 殷勤一脸笑得像只狐狸问道:“齐老,可还喜欢?” 齐老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夫还能推辞吗,这七寸都被你捏住,分毫不差。” “哎~齐老,小子这一卷乃是赠您的,马车其他,才是您帮忙的报酬。这便是小子的诚意。”殷勤不惧齐老的怒视,依旧笑兮兮答话。 “哼,老夫倒要看看,还有甚?” “《道德经》、《山海经》…”马车内的齐老惊呼不断。 目送齐老带着马车回城,殷老问道:“可行否?” “齐老乃是齐王胞弟,又是齐国大儒,此事除了他,无人可行…” 第十九章:不欢而散,名存实亡 与此同时,远在大梁的六国会盟,业已进入焦灼之态…… 轰然一声巨响,楚王暴烈的脾气上了头,血气翻涌,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 厅内骤然静下来,余下五王皆惊愕的看向楚王,大家都知晓楚王易怒,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是直接便撒了出来。 楚王踢了几案,紧接着说道:“我楚熊不会同意如此划分,距离秦国的最近的除了韩国便是我楚国,韩国无力,发兵秦国,我国亦是首当其冲,当仁不让的,这些都无甚可说。” 见五王齐齐点头承认,楚王又说道:“出兵以后,我楚国当居首功,这分的甚渺无人烟之地,这是让我楚熊领着军队去流汗流血,各位好坐享其成呀。” 韩王韩代,守着祖先基业,一代不如一代,依旧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撇了撇嘴道:“这七国哪一寸土地不是曾经的韩国的,韩国也得大头。” 好一出空手套白狼,听得韩王此话的五王,齐齐划过这一个念头。 赵王赵琪忍不住笑了,好容易止住了笑,说道:“我赵国,兵力最强,其余皆也隐压你们六国一头,说来,我国合盟有些吃亏,秦国中心栎阳城,我赵国要定了。” 魏王魏岚也有些坐不住了,作为此次会盟的东道主,如何甘于人后,他接住话茬范:“此番会盟,乃是我魏岚提起,盟主也是我魏国,否则何来的六国会盟,秘分秦国。这中心之城,我魏国当之无愧。” 齐王齐驩心里不屑极了,一群莽夫,如何懂得治理那不知教化的秦国。几代之前,齐国稷下学宫的建立,天下人才皆会聚齐国,岂是这群匹夫可堪比拟的。 想通此处的齐王,甚至有些想放声吼嚷俩嗓子。更加坚定道:“我齐国为大才之国,能更好的治理秦国国都。” 洛国洛叶嘿然一笑道:“既是独争一处,我洛叶少不得也要掺合一二了。栎阳,洛国也想去治理治理。” 原来君王们,吵起架来,也如同巷口,那张大娘、李二婶一般,七嘴八舌,乱嚷嚷一片,不知该听谁的话好。门外的阍者如是感慨道,不过为何突然就吵得如此激烈呢,就差挽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半个时辰前 六国君王知晓今日商榷的内容,可谓是春风得意,各个龙行虎步,恨不得打上两套拳的样子,欣喜之色,好似快要溢出魏国大梁了。 “啊呀,韩王~几时到的,怎得不等着与我一起啊?”齐王驩见着韩王代早早到了,径直上前与其招呼。 “嘿嘿,是齐王啊~今日晴空万里,难得好日头,特早出来一步,观赏一番。”韩王代回道。 “哈哈…”两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咦,还有比我先到的吗,韩王、齐王~二位聊些什么呢,如此开心?”洛王叶踱着轻快步子,朝着二人走来。 韩王代、齐王驩一齐望向前来的洛王叶道:“洛王,难道你就不开心了?” “哦,谁惹着洛王兄了?弟弟教人去休整休整。”楚王熊大跨步行来,嘴里还念叨着替人撑腰。 “楚王这是动了什么怒火呀,可是我国人有何礼数不周全之处?”东道主魏王岚姗姗来迟,问道众王。 众人嘿嘿一笑,揭过此话不提。复各自落座。 “今日商讨的目的,都已知晓了吧。那我便不再多说了。诸位请过来看这份舆图。本王已划线做了记号。”魏王岚指点着身前几案上的舆图与五位王说道。 “好,待我楚熊先开一回眼。”楚王熊第一个起身应和道。 “我也来看看魏王是如何个安排法?”赵王琪不甘落后,紧接着便跟上了楚王熊。 “好!”余下三位,洛王叶、韩王代、齐王驩齐口应声,同时上前去。 正要细看,楚王熊、赵王琪已是指着舆图之上的秦国首都问道:“秦国栎阳为独自圈出?” 魏王岚回道:“国都,一国之心脉,魏国恰为此次东道,归属魏国,岂不遥相呼应。余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池,五位,可各取所需。西城之大,可两国共同拥有。” “军事如何划分?”洛王叶沉吟片刻后问道。 “魏岚觉着,楚国可借道韩国,作为前锋军队,先给秦国一个重创。;而韩国,可就地供给粮草锱重;齐国、洛国再后继发力,教那秦国做一回被痛打的落水狗;彼时魏国再领三军强势来袭,到时,那秦国新君小儿,嘿嘿,必然屁滚尿流,痛哭流涕,来向咱们六国痛哭求饶…”魏王岚缓缓道出了此行计划。 “狗屁不通…”楚王熊不想再听下去了,一脚踹向了几案。 六王大动肝火的缘由,便是在此。楚王熊踹翻了身前几案,余五王皆持反对理由。 门外的阍者正寻思着如何是好,那厢房门突地开了,门内走出一人,正是那楚王熊,正要上前见礼,便见其怒气冲冲的离去。 偷偷觑得一眼,只一眼,吓得他心惊肉跳,立刻合上房门,装作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房内的几案无人收拾,一地狼藉,魏王岚见算盘不成,也只得无奈作罢,相机再谋。 今日无心再周旋的魏王岚,与齐王驩、赵王琪、洛王叶、韩王代一一致歉,并相约改日再谈。 吩咐阍者叫人收拾议事厅,魏王岚便直奔楚王熊落脚驿馆,得知的是门客回话,楚王并未回驿馆。 一番打探,楚王熊去了城外田猎,满腔怒火,看样子,是要朝着牲畜发力了。魏王岚心道:如此一通追赶打杀,火气该消了吧。 欲出城去寻楚王熊的魏王岚,一脸轻松的又回了王城。只是他忘记了,破裂过信任,终究有缝隙。 过了几日,几位君王相继辞行。魏王岚亲送出城,一番好言相留,五人皆言:久不归国,迟则多事。方才作罢。 人生如大戏,你方唱罢了,我方登场来。有心人探得六国不欢而散的消息,又将会是何反应… 第二十章:五行生克,流沙聚散 异常肥美的一只信鸽子,颤颤巍巍的盘旋在齐国临淄一家客栈上头,白色的羽毛几近灰色。也不知,这肥鸽经历过什么风浪。 正要出门闲逛的冷小帅见着,两眼放光,猛地转身便要跑回房间,取出一张弹弓来。将将探身往下的肥鸽子,立时便扑棱着,再次飞上天际,于客栈旁的大树上歇息,那翅膀还拍着肥肥的胸脯。 此刻的肥鸽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看着冷小帅,犹如洪水猛兽,惊恐的小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人类竟是如此可怕的生物,早知便不代替爹娘出得这次远门,这一路上数不清的人类,觊觎它的美貌,吓死小鸽了。谁曾想,都找着人了,还有人类看上它,人类都是如此肤浅的生物吗。 如此眼神落在冷小帅的眼里,当即跳了脚,好你个肥鸽子啊,居然敢挑衅小爷。今儿不吃了你,小爷不信冷。奈何,鸽太高,跳脚的冷小帅都够不着。 “阿离大哥,救命呀。”冷小早朝着玄应离的房间大吼一声儿,抖起来的肥鸽子,吓得紧紧的抱住了肥胖的自己,冷小帅更气了,这死肥鸽,还敢嘲笑他。 应声来到的玄应离,还以为冷小帅,遇着什么生死大事了,急急赶来,却发现,只他一人。左右张望一眼,除了墙外的树上有一只肥鸽子,也不曾发现任何不妥的迹象。 只得张口问道唯一的人类:“小竹子,发生了何事啊,我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可是有歹人,逃走了?” 冷小帅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日我就要吃那只肥鸽子,阿离大哥,助我打下它来。”待梳理好吓得全身乱炸起来的羽毛,肥鸽子发现又多了一只人类。 还来不及反应,玄应离已将其打了下来,被拿捏住的肥鸽,扑腾了起来,挣扎半晌,遂放弃了,眼里好似写着:吾命休矣。 “咦,小竹子,等一下。”玄应离挡住了冷小帅伸过来拿肥鸽子的手,后者不开心极了。 “阿离大哥,你最好真的有要紧的事,不然我跟你翻脸。”撂下一句狠话的冷小帅,收回了他的右手。 玄应离无奈极了,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冷小帅的肩,以示安慰。随后抽出了肥鸽子腿上的锦条:“小竹子,你看,这上面是别人的信件,现在该如何是好?” “‘五行,流沙。’除却一个古籀文印,再无支言片语。怎么瞧着像是杀人组织一般,天啊,阿离大哥,你摊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呀。”冷小帅,言罢,一蹦三尺远,一副与他不相识的模样,玄应离见着嘴角直抽,这小姐姐竟是把个小竹子染成水墨了,言行颇有其三分影子。 当真是:夜里不说鬼,白日不讲人。正想着洛惜贤便出来了,揉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看向二人:“发生何事了,大早上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大早?早已过了正午,日头便要下山了,此人是有多能睡。 “小姐姐,你看,我们将人家的信打下来了。” “什么我们,分明就是阿离大哥打下来的,跟我可毫无关系。” “是吗,看来今日的鸽子,只能我与阿离享用了。”洛惜贤一边看着手中的锦条,一边插话,手中还摸着那肥肥的鸽子,嘴角有些亮晶晶的,应该是夜里睡觉所致吧,玄应离不甚有信心的想道。 “小姐姐,这可如何使得,看着像是重要信件,如此丢失,恐损害他人之益。”玄应离忙阻止洛惜贤。 冷小帅虽然心疼肥肥的鸽子,还是闭着双眼劝道:“对呀,小姐姐,快放了它,任其自去吧。” 洛惜贤叹了口气,带着俩又回到了落脚的院子:“俩呆子,这书信就是你们小姐姐的,记住这个印的模样,以后去得哪里见着了,有需要时,尽可去求助。言罢,便燃起了火折子,毁去了锦条。”两人遂不再说话。 当真是:雁过不留痕,鸽来徒余骨。鸽生空余恨,此恨无绝期。 头也不抬的冷小帅问道:“小姐姐,这肥鸽真香,是何做法?” 洛惜贤抬头,亦是吃得满嘴油光,双眼蹭亮,与方才的迷糊,浑似两人:“家中姨母,教的做法。想学?” 见两人齐齐点了点头,洛惜贤接着说道:“此法甚是简便,首要便是,家中卤味用过的汁,将其在这中过一遍,待入了味,复用油炸上一会儿,起锅,凉上一凉,便可入口。” 玄应离有些害羞的笑了:“小姐姐,难怪我吃出了一股子卤香,还以为是嘴馋了,原是如此。” 鸽子再肥,也填不了三张嘴。不大会儿,桌上的盘子便是空空如也。 三人吃完抹嘴,冷小帅犹自回味中。玄应离问道:“小姐姐,这肥鸽是来找你的,可是阿离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含义。” 洛惜贤反问:“可还记得内容?” “嗯,未曾忘记。五行,流沙。” “流沙可了解其存在?” 玄应离挠了挠脑袋:“略知一二,好似在沙漠,基地不稳处,人若是陷于其中,很快便会沉入其底,可若是神秘组织一类,阿离便不知晓了。” 洛惜贤接着道:“组织一类什么的,小姐姐也不是很清楚。沙漠上的流沙,聚散于无形,这便是写信之人,与我传递的消息。至于五行,相生相克,此中道理,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吧?” 玄应离突然有些低落的应了一声儿:“嗯。” 洛惜贤叹了口气劝慰道:“哎阿离,将来再回去,让那些憎恶你、欺压你的人,再恐惧你吧。而今便好好度过当下每一日。” “阿离大哥怎的了,你可是我冷小帅叫做哥的人,谁人敢欺你,小帅去揍他。”听了半晌的冷小帅凑了上去,挥着他的拳头说道,只是那板着的白白的小脸,无甚威严,两人见着扑哧一声儿。 冷小帅的一番插科打诨,玄应离那点子低迷早已不复存在,复又接着问:“小姐姐,这消息,莫非与你来此有关” 第二十一章:去学宫啦,稷下学宫 洛惜贤并未否定,轻声应了一句:“嗯,明日你俩与我一同去一个地方”阿离虽历经不少磨难,心性依旧善良,而脑子也很是灵光,不然如何平安成长。 “去往何处?”两人齐声发问道。 “去了便知” 稷下学宫 翌日,站在稷下学宫门前的冷小帅,见着进进出出的学子,面色极其难看:“小姐姐,来这学宫做甚?”知晓他不怎地爱看书本,带他带书院作甚,这小姐姐莫不是疯了罢。 洛惜贤却是晃若未闻,直勾勾的盯着这所学宫。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敬仰,无怪乎,齐国当时为天下第一人才之国,当之无愧啊。 齐国现在虽是衰败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冲着眼前这一座学宫,那也是吸引人列国人们不断前来。 稷下学宫乃是齐国先祖齐小白所设立,当时的稷下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只是齐国的一处城门,只因齐先祖齐小白设立的学宫,而闻名于世。 比之其他学府,稷下学宫更贴切于‘游学’一说,教学的经费惧是齐国国库所出,学宫里的先生称之为‘稷下先生’,从各国远道而来,自由教学,并不会固定,多为各派知名学者,其人还可任齐国官员。而稷下先生门,可自主广收门徒,门徒称作‘稷下学士’。 由此可见,稷下学宫可谓是囊括着各国数不尽的人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者,中通人和。各家齐聚,便会出现百家争鸣之景象,因此,稷下学宫三不五时便有一场论战,你来我往,学术论点,层出不穷,有幸一观者,受益无穷。 许多大家之作,便是由稷下学宫流传开来,而那慕名前来之人,便与日俱增,为人者、为学者、为着一战成名者比比皆是。 玄应离疑惑的问道:“小姐姐,你来此想一战成名吗?” “噗对不住,阿离大哥,如此文人盛地,你想小姐姐去举着拳头争上那武人之首吗。哈哈~~”冷小帅言罢,自个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得了洛惜贤一个爆粟。 洛惜贤不管那冷小帅哀怨的眼神,开口道:“非也,临睡前,小姐姐昨夜观星象,卜上了一卦。” 冷小帅的哀怨变得一脸苦菜之色,大声吼道:“你说甚,又卜卦。小姐姐,那不是你用作哄骗他人的手段吗,竟是真的?”这一声吼,引得过往学士皆侧目而视。 洛惜贤与玄应离合力上前,一人拖住一侧,齐齐捂住冷小帅的嘴,对众人,扬起一笑:“小弟今日有些脑子不舒服,说着糊话呢,诸位莫见怪啊。”学士们亦回以一笑,便不再作何停留。 待冷小帅安静如鸡时,两人一齐放下钳制其的双手。刚放下来,后者便嚷道:“你们才脑子不好使呢。哼,小帅我屈指一算,今日大吉,晚上宜吃鸡。你们依是不依?” 被问道的两人,还未答话,一人突地笑出声儿来:“洛姑娘,应离公子,小帅公子,你们还是如此有趣。” 三人打眼望去,竟是陆清尘。 “咦,清尘公子,幸会幸会,何时来得稷下学宫的?”洛惜贤三人扬起一脸僵硬的假笑,与陆清尘见礼。 陆清尘掩唇咳道:“你们还记得,一个夜黑风高,月牙儿都躲起来的日子,在落脚的客栈三人做了何事吗?” 三人一瞬间变了的脸色,落在了陆清尘的眼里,然而望着他,却齐齐摇了摇头,俱不承认。 怎的才多久不见,都变得如此无耻之极。无奈极了的陆清尘,揉了揉额头只得又说道:“清尘便住在三位的隔壁,那晚正好在客房中温书。”难怪方才不提再见之情,对方早已见过他们数次,而自身却是一无所知,真是失策。 洛惜贤一脚踩上冷小帅,制止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背后捅了捅玄应离,后者硬着头皮对上了陆清尘:“清尘公子说笑了,那日夜里,夜黑渗人,且无风。我等不曾出门,俱在房中休息,想必是夜色惑人,清尘公子见着的人三,应是树影一类,或是瞧错了罢。” 旁边的洛惜贤立马便想跳起来,给玄应离两个爆粟尝尝。这与呆瓜竹子相处久了,怎得脑子不灵光了。也不知是何人,昨日里才夸过玄应离的聪敏。 对着陆清尘再度扬起那一张虚伪的笑脸,做出请人稍待的动作,拉着两人,跑远了几步,压低声儿,对着玄应离说:“笨蛋阿离,方才那话,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是我等三人出的门,不然如何知晓人家见着的情景,现今唯有抵死不认,否则哪里来的钱财赔给人家。” 冷小帅不满意极了:“小姐姐,你方才踩我做甚,脚还疼着哩。还有阿离大哥说得如此好,为何还怪他。” 显然三人忘了,习武之人,耳力甚佳。几步之遥的陆清尘听得眉头一跳,看向三人的目光一言难尽,当日在客栈相遇,分明是一古道衷肠的姑娘,一暮气沉沉的少年,变得真是无耻啊。还有一个,这个倒是无甚变化。 此刻的洛惜贤有此忧愁,这两人是与那猪同游过吗,为何如此扯人腿。 见两人尚不知,哪里出得问题,一日为姐,终身是姐啊。洛惜贤认命的转身,朝着陆清尘走去。 笑出两颗小虎牙的洛惜贤,走近了陆清尘,拱手一礼道:“清尘公子啊,家中两位弟弟,言语有些不周,望见谅。实是近日里,俩人偶得风寒,人成日里,有些糊言糊语。”一语惊得四方浪,不止陆清尘,便是‘病中’的两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陆清尘见此情况,便知无论如何,面前之人是不会承认的了,也只得作罢。告辞一声,转身便朝着学宫里走去。 见状,松了口气的三人,一齐伸手拍了拍受惊的小胸脯,示意受到了不少惊吓,余光瞥见的陆清尘,走得更快了。 两人回过神来问道洛惜贤:“小姐姐,前几日里翻的是清尘公子的院子?” “闭嘴,咱们都在房内歇息” “哦”两人还是一脸羞愧之色,清尘公子如此的好人,他们竟然对他 第二十二章:清尘噩梦,四方齐聚 寅夜,正在房中温书的陆清尘。见灯油将近,有些疲倦的,按揉下太阳穴,正要吩咐从人添些灯油来,却隐隐觑见房间外,好似有几条人影在晃动。 悄悄靠近房门,发现真有其人,几人正在悄悄议论着什么,以他的耳力,屋外的动静简直一清二楚。房外的三人,正在进行一番‘争吵’。 “我们到底来别人的院子里做甚?大半夜里偷偷摸摸的成何体统?”其中一人出声道。 “正是如此,阿离大哥说得对极了。”另一个接话道。 “你俩小声点儿,既然来了,便在此逛上一逛,看下邻人是何品味?”一个女声响起,极其无耻,又略带熟悉。 陆清尘皱着眉,略微思索道:好似在哪儿听过的声音,他想起来了,之前在来齐国路上,那个客栈里,就是那三人,其中一人还与他有交易,只是他们来他房外做甚。 正有些纳闷的陆清尘,突然闻到一股清香的烟味,等意识到是什么时,他已经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三人一阵摸索进了房门,冷小帅率先进去,差点儿了一个趔趄,待见着门口晕倒的陆清尘,心中简直无语之极。他们为何像个小贼一样,溜进了别人的院子不说,还用上了迷香。 当时小姐姐说了什么来着,哦,她说:要带着阿离大哥与他夜观星象,教他们俩日后,出门风雨无需愁,他俩便迷迷糊糊的跟了上去。 岂料,昨夜雨后,墙上过于湿滑,三人刚跃上墙头,便一个摔进了隔壁院内。刚爬起来的俩人,欲再次上墙,却听得那洛惜贤道:“且慢,方才一摔,小姐姐新得了一个卦象。墙上有水,为兑卦,摔人入地,则是坤卦。上兑下坤,乃是《易经》六十四卦中四十五卦,泽地萃卦。” “然后呢?”俩人有些跟不上洛惜贤的思想了。 “此卦乃荟萃聚集之象,此行大吉,跟上,咱们来一次夜探邻舍,最近几日待在房中有些憋闷坏了吧。”言罢转身,竟是当真要夜游别人家的园子,虽是客栈的房舍,可也不是自家呀。 俩人无奈跟上,借着房檐上的灯笼细细打量,隐约瞅见园子里各种奇花异草,虽不认识,却也知道,打理得这么精细,定是名贵物种,这园子里住的是什么人呀,出门在外,还如此讲究。 越发好奇的三人,朝着还有微光的厢房走去。偷偷摸摸的靠近着,见房内一人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书,许是累了,隔得有些远,光有些暗,大概只瞅见他揉了揉额头。 洛惜贤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支竹管子,悄悄戳在方才偷窥的小孔之中。旁边俩人有些目瞪口呆了。遂发生了方才三人在房外‘争吵’的一幕。 冷小帅将陆清尘拖至一旁,任其趴着。三人就在房中转悠打量,正对着房门,一张书案,案几右侧书卷几多,左侧一香炉,正燃着袅娜的轻烟。 旁侧是一架屏风,上绣着一株兰草,架子,看着像是檀木所雕刻而成。真是浪费呀,住个客栈而已,如此讲究。 屏风之后便是陆清尘的床榻,三人皆不甚感兴趣,便又转回头去瞅那晕倒在地的人。哦,不是,洛惜贤只一眼盯着人家的腰间,发现鼓鼓囊囊的,感情贵重之物,俱在身上呀。 宽袍大袖着实麻烦,洛惜贤复又从自身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切了那陆清尘的衣服,只余一条裤子,拿出了对方腰间的东西。 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印章之后,不再细查,又扔回了陆清尘身上。拍拍双手,洛惜贤就要招呼二人离去,却发现二人,早已呆在原地。朝着二人一人拍上一回,俩人总算收回了张大的嘴。 “小姐姐,如此不太好吧。”玄应离简直不敢再看地上之人,真是惨不忍睹呀。 冷小帅也吞了口唾沫:“小姐姐,园子是如此逛法吗?” “嗯,俩呆子,走了。”洛惜贤率先出得门去,剩下两人赶紧追上她的脚步。 回想着当晚景象的三人,此时此刻当真悔呀,为何不将人的脸看清再走呢。再则好歹也将人挪床上呀。如此这般,恐怕梁子结大了。 而入得书院的陆清尘,也正在回想着自个儿清晨醒来,浑身直哆嗦,自学武之后,再也没遇过如此情况。 一摸身上,光溜溜的,吓得他赶紧摸索着腰间的重要之物,不复存在,正要出门寻从人,脚底好似踩着什么东西了,东西还在。松了口气的陆清尘,真是又气又想笑。 方才有心仔细环顾,入目一地碎布。料子熟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出门前,娘亲亲手为他所制的衣裳,今日才穿上得。 低低发笑的陆清尘,吸引了同行之人的注意:“清尘兄,何事无故发笑呀,可是圆圆小弟有何不妥?” 问话之人叫白圆圆,与陆清尘素有交往,俩人俱是文采风流之辈。若是洛惜贤三人在此,便会察觉出眼前之人的熟悉之感,之前与陆清尘相遇的客栈里,与冷小帅的狐朋狗友白小月有七分相似,想必是家中亲友了,亦或者更亲。 “无事,想起家中几只老鼠捣乱之事。”陆清尘收起了窃笑,对着白圆圆微微一笑道。 白圆圆一脸疑惑:“老鼠有何可笑之处?清尘兄越发让人瞧不懂了。” “无妨,咱们快些吧,今日有辩学。早些占个前座,好瞧瞧大家的风采。” “嗯。”俩人加快了脚步。 还未入得学宫的三人,此刻也随着稷下学士入学宫中。 冷小帅突地想起方才在大门前,洛异贤说的卦象:“洛姐姐,昨晚夜观星相,得出了什么卦象呀,你还未告诉我和阿离大哥呢。” “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昨夜与前夜两卦象,显示的俱是同一个卦意。走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稷下这残余的盛况。 冷小帅摇头跟上:“那到底是何意呀,说了半晌,我还是不懂,果然还是骗人的吧。” 落后两人的玄应离笑而不语 第二十三章:故人相遇,稷下辩学 一行人远远便瞧见,一群人层层围坐在一座高台周围,高台上盘膝相对而坐两人,正闭目养神中,今日应是这俩人辩学了吧。 找着一处不前不后的空处,盘腿而下。玄应离点了点身前的人道:“兄台,请问今日是哪两位大家辩学,是何题目啊?” 前面那人转过身来,玄应离三人,齐齐变了脸色,这厮竟是那陆清尘。真是见鬼,何处不方便落座,偏坐在了他的身后。 “三位,真有缘份啊。”陆清尘笑得如沐春风。 “呵呵,清尘公子,确实有缘啊。”熟悉的话语,让三人脸都快笑僵了,朝着陆清尘一拱手道。 见陆清尘好似还有话与他们说,三人立即装作认真注视台上的一举一动,台下之人,那是看不见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想装鹌鹑,也得看下命运是否给你机会。陆清尘的好友见他一直扭身讲话,好似与身后之颇为熟悉,遂也转过头来。 白圆圆转过头来,冷小帅站起身炸呼道:“好你个白小月啊,早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儿,害我在这齐国独自一人,好不孤单。” 还要再说话的冷小帅,发觉有好似有人在拽他的袖子,低头一看,是阿离大哥,而那洛惜贤,早在冷小帅大呼,众人皱眉望过来时,便与身旁不相识之人熟悉了。冷小帅只得坐下来。 “小竹子,你仔细再看一眼,这人好似老一些,他俩长得也是有些不一样的。”冷小帅按着玄应离的提醒,仔细看了,咦,别说,好像真不是他的好友白小月。只是还是很面善。 这两人间的来往,弄得那白圆圆,眉毛直跳:什么叫老一些,他分明还是个年轻俊公子呀。 “你是圆圆大哥,我想起你来了。”冷小帅更加激动了。 “是是是,我是圆圆大哥。”白圆圆颇感头疼,幸运自家倒霉弟弟不在,不然俩人凑一起,还真是让人受不住。 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远远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大哥,大哥,我是小月呀,我在这里。” 白圆圆简直欲哭无泪了,他俩怎得又凑上一块儿了。认命的堆起笑脸,迎上了他的小弟白小月:“小月啊,你怎得也来了。” “如此好玩儿的事,我怎能不来,大哥,你冷兄弟,你也在啊。”丢下了白圆圆,便与冷小帅勾肩搭背去。 俩人对读书之事,皆不感兴趣,与众人说了声儿,便双双离去。齐国临淄这日迎来了一场‘灾难’,平静的稷下,掀起了层层涟漪。 待二人离去,洛惜贤总算恢复了正常。上得前去,对着那白家大哥一拱手:“圆圆大哥,今日台上两位大家是何人啊?”竟是当完全见不着一旁的陆某人。 虽是看着一本正经的,总觉得眼前之人,又在笑他的名字了。哎,都怪他爹,将这圆圆的脸又生在他与小弟的脸脸,想着白小月,白圆圆总算有了几分安慰,不是一人受得此苦。 稳定了心神的白圆圆一拱手还礼道:“惜贤妹妹,他二人可是当今后起之秀其中之二,这左边这位便是魏国无双长公子胞弟无忌公子;右边这位大有来头,他是隐世郁家的雨竹公子郁雨竹。” 无忌公子常年被那好色荒诞的无双公子压上一头,郁郁不得志。如今来这稷下学宫,是不愿再忍耐了还是另有所图。 隐世郁家雨竹公子,莫非这便是师父说的那个郁家。洛惜贤摸着下巴,心中暗忖道。 “久未出门,消息不甚灵便。这不,第一次来这齐国开开眼,让白大哥见笑了。”洛惜贤笑得那叫一个腼腆,几面之缘的陆清尘在一旁都都些看不过眼,这姑娘脸谱见人便换上一副。 陆清尘哪里知晓,这白家大公子白圆圆,那可是几个小魔头人人躲避的对象,从小便是一副先生教学的模样,吓得几个魔头,见了他就想逃走。虽说如今都是长成了少年模样,白家大公子也不似从前那般板正,可这刻进骨子里的习惯还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白圆圆又问道:“对了,我听你们几人方才与陆兄谈话,可是早已相识。” “不认识。”洛惜贤与玄应离二人,快速的否认道。 “有过几面之缘”慢条斯理的陆清尘落后两人一步回道。 听得两边口大相径庭的答案,白圆圆有些忍俊不禁。再一看洛惜贤二人那心虚的脸色,便知晓,约莫不是什么好的相遇,但见双方又不曾武力相向,或许也无伤大雅。 “动了,他动了。快看,无忌公子动了。”旁人的惊呼,叫几人不再寒暄,收回了注意力。 “雨竹公子,也睁开了他的双眼。总算是要开始了。”另一人因激动而涨得脸色通红,双手紧紧交握,对着身旁之人说道。 “咦,那人又是谁,当得如此重任。”如此问话,倒是招来不少学士的白眼,好似不认识此人便大极大的罪过一般。 陆清尘看了眼身旁问话的洛惜贤,略微思索,还是决定以实相告。遂压低声音道:“是家中祖父,清尘此次便是来寻他的。” 洛惜贤挑了挑眉,一家之主离家出走,来此做一判官。这陆大家主的性子还真是别具一格啊。深知祖父性子的陆清尘,见此也是颇为赞同的。 “今日论辩的又是何题目啊?”洛惜贤紧接着问道。 “小姐姐,方才问过了,是‘列国纷争不休,治国须用何道’?”玄应离插话道。 “如此,他二人持何道?”洛惜贤再次问道。 “这个我也打探过,学士中传:无忌公子以‘霸道’作一方,而雨竹公子便是‘王道’了。因此处二人相争之道,这才引得那陆老家主前来。”玄应离也有些按捺不住,未曾想竟遇着如此场面,今次定要睁大眼睛,好生学习一二。 陆老家主面对着台下泾渭分明的学士挥了挥手道:“今次辩学乃是老夫主持,两方俱以自身观点呈上,至一方无可辩为止。”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 台下未做得判官先生余人,知晓他这判官如何得来的,无不眉眼直跳,这陆逢年也只剩下这一张皮着实能见人了,着实厚脸皮,这谁人争得过去。 第二十四章:逢年此人,不可说也 两日前 稷下学宫议事厅里,一群均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正齐齐吹胡子瞪眼的盯着其中一位老者,而后者一脸得意之色,让人真想扒掉那层老菊皮。 几位老者于议事厅中商议何人做两日之后的判官之事,个个争得是脸红脖子粗的,因着年岁大了,其中平日不注重养生的一人,还喘上大气了。 卫姓老者喘着粗气,一脸倨傲道:“齐院长,此次稷下难得的盛况再现,我老卫想要一展拳脚。这判官,便交给我去罢。” “齐院长,老卫此话便不对了,老卫身子骨如此弱,与我们几个老头子议事还能气喘吁吁,还是叫他安心回家养养身子骨吧,免得到时学士们大点儿声嚷嚷,你便倒下了。”魏姓老者摸着胡子,脸上透露出的志在必得,好似判官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陈姓老者嘿嘿一笑:“非也非也。二老,莫急。为着这判官一事,我老陈已筹备多日,好叫前来听学的列国学士看看我稷下风光,齐院长,可教我老陈试上一试。” 三位老者一齐眼巴巴的望向那齐院长,只见其人翘着腿,摇头晃脑的,右手两指还在身旁的几案之上,颇有节奏的击打着,感情几人说得半晌,竟被齐院长当作宫庭奏乐似的,乐在其中。若是洛惜贤等人在此,便会发现,这齐院长便是那日所见的齐老。 几位老者齐齐哑了声儿,俱发不出一言。万般怒火,哽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哈哈,老夫还未来晚吧?”人未到,声先至。说话的老者龙生虎步,跨进了议事厅。众人见来者,脸色更加难堪了几分。 “齐院长,近日可安好,可否欢迎老夫前来呀?”老者对着齐院长拱手一礼问道。 那摇头晃脑的齐院长,这下睁开了他的双眼,盯着老者好一会儿道:“陆逢年,你来,亦是想参与此事的?” 陆逢年笑眯眯的:“齐院长,真是个聪明人,老夫还未开口,便已知晓此行目的。” “陆逢年,可千万给老夫戴如此大的一顶帽子,老夫受不起呀。”齐院长一脸的神色莫名。 旁边的三位老者一听此事,便有些急了。观此人好似与院长颇为熟悉,叫他拿走了差事,旁的人还不知怎的笑话他们呢,辛苦忙活多日,竟教半路出来的人摘走了桃子。 卫姓老者上前一步对着陆逢年一拱手:“陆老是吧,不知你可有何本事,想要参与判官之选?”问完话的卫姓老者,盯着陆逢年的眼里满里挑剔。 陆逢年毫不介意的,任眼前之人打量,对其回拱手回之以礼:“老无本事平平,就是想来一争。” “你,无本事便回家含饴弄孙去罢,何苦折腾,平白惹了一身笑话。”卫姓老者听得此言,不屑极了,因着齐院长在此的原因,神色间极是忍耐,生怕落下不好的印象。 陆逢年听得对方如此妄语,也不恼,只回道:“逢年无甚本事,可家中夫人有呀,夫人近日听下人说了一则消息,准备有闲暇与尊夫人说道说道。” “哼,妇人之见,有何值得深究的。”卫姓老者已是不愿忍耐了。 不再理会卫姓老者的陆逢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哎,我家夫人说:近日家里门人,有去得那什么楼的,见着一个小桃红,甚是稀罕,居然有人养着她哩,好似还” 话语未竟,那卫姓老者竟是再不顾礼数,一把拽着他出得门去。门外的他一脸苦苦哀求:“老夫今日不再参和这判官之选,可求尊夫人别去找我家夫人说出此事呀。”原来此人是个怕妻子的,养了外室,也不敢让家中知晓。 两人再次回到议事厅,卫姓老者对着齐院长道:“齐院长,我身子有些不太爽朗,此事,还请你另选他人吧,我看这位陆老就挺挺不错的。”言罢拱手行礼便径直离去,背影好似还有些落荒而逃。 余下两人见少了一位竞争人选,那颗心更加火热了,只是方才那卫老的离去,让二人心中警铃大作,均视对方为大敌之人。 二人对视一眼,魏姓老者率先站出来,对着陆逢年一拱手:“陆老,方才卫老的离去,不能表示我二人也放弃,你可还有何法宝?” “嘿嘿,本事没事,法宝还真不少,你二人,与我一同,还是一个一个来?”这神来的猥琐一笑,让二人后脊一凉,遂相携一同与陆逢年出得大门去。竟是都把那决策之人齐院长给忘得一干二净,叫他一人坐在厅里,好生郁闷。 等了半晌,三人复才回来,陆逢年那脸色,简直能用人逢喜事精神爽来形容了,而另外两人,跟那霜打过的茄子似的,再无之前的趾高气昂。 一一上前与齐院长辞别,步上卫姓老者后尘的二人,俱是灰头土脸的离去。 “哈哈老陆,你这老小子,越来越会整人了啊。”齐院长再不复先前的得高望重形象,扑哧一声儿破了功。 “逢年掐指一算,此行当真是为齐老哥你解忧而来啊,这三人,方才不是正头痛如何解决吗,分明一人都未瞧中,还让我来做这”陆逢年嘿嘿一笑。 “哼,算你有功,判官就你来吧。”对其颇有了解的齐院长,深怕这陆逢年对着自己也再说其他大煞风景的话来。 “嘿,老夫来此,本是避开家中那些个烦人之事。这下子倒好,旁人倒是不敢说,我家那大孙子,肯定是会来逮着我的,齐老哥,到时可得让逢年下得来台呀,我陆逢年可是为了你呀。”陆逢年笑嘻嘻的问道。 齐院长简直是无言以对,一家之主做成这样,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 “你且放心罢,老夫俱已安排,只待你这东风刮上一刮,如无意外,你陆逢年还可接着再逍遥许久”判官之事,就此落幕。而陆逢年的行事作风,再次掀起许多人的回忆,此事且先不提。 第二十五章:千道万道,何以为继 “稷下学宫第一百零五次争呜论战,学宫令开宗明义。列国士子们,稷下学宫素以学风奔放,自由争鸣而闻名天下。” 判官陆逢年话落,公子无忌、公子雨竹两人起身双互行一个拱手行礼,复同时盘膝落座。 陆逢年环顾四周,见着人群中那陆清尘,深吸一气道:“各位,相信今日俱已知晓,辩学题目乃是‘列国纷争不休,治国须用何道?’相信不止列座诸位,乃至一城一国,甚至是列国,都欲要知晓的答案。” 顿了顿,复又接道:“诸位可畅所欲言,说出各人心中的道。那么,老夫也不再多言,便请今日辩学先由魏国辩手魏无忌代替‘霸道’、郁家辩手郁雨竹代替‘王道’论辩。诸位也可向两位挑战。现在有请两位辩手开讲。” 辨学两人,闻判官话落,魏国无忌率先讲出了他的主张:“无忌此次前来,是想向诸位证明应重‘霸道’之术。” 郁家雨竹公子随后道:“非也非也,此次雨竹来是向诸位证明应重‘王道’之术才是。” 两位辩手一前一后说道,场面瞬间便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所谓的霸道之术,指的是仗恃国家实力的强大,假借仁义的名义,来称霸诸侯,征服天下。而所谓的王道之术,是依靠道德礼教而实行仁义,经仁义教化征服天下。 截然不同的思想一经碰撞,便擦出了火花。 无忌公子再次说道:“列国连年来纷争不休,周边小国俱不服管束,总是缕缕来犯,这厢大军压境,那边立刻服软,待大军离去,复又故态复萌。是以施行‘霸道’之术,小国方臣服。” “无忌公子,彩。”围坐人的群一时皆沸腾了起来。 雨竹公子紧接着道:“列国征战不休,皆因礼乐崩坏,不服教化。应施行‘王道’对诸国民做仁义教化,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雨竹公子,彩。”围坐人群发出与方才同样的喝彩声儿。 待喝彩声淡去,便听一清朗的声音道:“无忌公子、雨竹公子,清尘对此有不同的见解。”言罢,对着两人一个拱手行礼。 两位公子见着出言之人,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端的是温润如玉,俩人齐齐与陆清尘见礼道:“敢问清尘公子,有何高见?” “依清尘之见,列国征战,民生无状,应当行法家之道,依法治国,可整国纪。国纪有纲,民生不乱,世道便清明。”陆清尘与众人一个见礼道。 “清尘公子,彩。”围坐众学士更加沸腾了起来。 郁雨竹对此却不屑极了,一声冷哼道:“法术一派,何时成道了?” “确是如此,法术一派何堪大道。”魏无忌也是同样的不屑。 而作为判官的陆逢年,见着自家大孙子如此,心下无奈,却也只得隐晦的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坚持,也不知是像了谁去。陆家自许书香世家传家,却出了个如此变数。也罢,南墙多撞得几回,或许便会回头了吧。 陆清尘见此也不以为意,复又道:“两位公子,好似有些偏颇了,不与清尘论辩,却首要批判清尘的道,是何道理?” 不待两位公子回答,陆清尘接着说道:“法纪上可至君王,下可至百姓。” “清尘公子,讲讲是何道理?”“是呀,为我们讲解一下。”围坐的学士听得这陆清尘的,大感新鲜,遂发问道。 陆清尘对着众人复行一礼道:“若是一国行法,则国富兵强。‘儒学’尚且为‘虱子’,‘礼乐’、‘诗书’、‘仁义’、‘修善’、‘孝悌’等等都是祸国殃民的东西” 一石可谓激起了千层浪,这下子,众人可再坐不住了,后边的陆清尘说了甚,也无人在意。平日所学,竟教人如此贬低,谁人愿意。 “这清尘公子说的甚,我的耳朵都要惊掉了。” “正是,如此大放厥词之徒,如何配得上稷下论辩。” “快快下得台来,我们要听雨竹公子与无忌公子的辩学。” 那陆逢年,更是惊得拽掉了几根胡子。见有群情激愤者,正欲上前去,引陆清尘离去。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那是一群少男少女,抢人之快,叫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一战成名天下知,可惜皆是骂名。此时全然不知的一行人,正带着陆清尘扬长而去。 逃至洛惜贤他们落脚处,关上院子门时,一行人便摊手摊脚便坐在了地上。 “行啊你,清尘公子,看不出来,平日里斯斯文文一人,竟然如此的离经叛道啊。”洛惜贤一脸调笑道。 “是啊,清尘生于世家,长于世家,未曾想竟成了个‘外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若是不去做,清尘此生难安。”陆清尘也是一脸放松的笑意道。 毕竟方才同患难过,玄应离也关心的问道:“清尘公子,接下去有何打算?” 陆清尘耸耸双肩,坐出一个不符合世家子礼仪的动作道:“还未曾想好,去往何处,家暂时也是不回了。” “清尘兄,不是说跟着我一起去洛国的吗?”白圆圆突然急了,连跳出来拉人。 “哎!你何时跟上来的?”作为院子主人的两人齐齐问题。 “我,是与你们一道回来的啊,还是他拉的我。”言罢手一指,正是那玄应离。 玄应离大吃一惊,回想着方才回来的路上。好似,一直拉着一人,可他以为是这陆清尘公子呀。 玄应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呃,我好似回来时,是一直拉着一人。” 陆清尘哈哈大笑了起来:“圆圆兄,清尘此次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便不再与你一道了。” “我”想起了自家洛国洛王向来是以礼服人的白圆圆,也再开不了口。 旁听半晌的洛惜贤,忽听她开口说道:“不若我为你卜上一卦,定下去向如何?” 陆清闻言,双眼瞬间迸射出的光,仿似能亮煞旁人,接着与洛惜贤行了一个大礼道:“咦,惜贤妹妹还懂卜卦,那么清尘便多多仰仗你了。” 后者暗道:几面之缘而已,好似很熟似的,不知晓方才是正常的才对吧。 “清尘公子,你想测字,亦或是摇卦?” 第二十六章:玄武指路,清尘离去 陆清尘略一思忖道:“清尘有此遭遇,皆因一身所学,那便测一测这‘灋’字吧。” “清尘公子,且看这‘灋’字。灋由:由‘氵’、‘廌’、‘去’三字结合成成。此字的意思是:刑也,平之如水。左边从水,所以触不平者去之,从去(离),会意。会意从水,表示律法,法纪公平如水的表面。“ 洛惜贤也不卖关子,紧接着便道:”而‘廌’,乃是神兽獬豸,传闻能辩事非曲直。清尘公子此行,如若方向对了,那将会如鱼得水,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大喜过望的清尘公子立马追问道:“那该去往何处?” 洛惜贤回道:“这‘廌’且先不提,先与你讲讲这‘氵’、‘去’二字,顾名思义,便是去水边。东方属木、西方属金、南方属火、北方属水,意为去到水边,你的法便会如鱼得水一般自由自在的施行起来。” “北方,那不是秦国吗。如此虎狼之国,清尘兄去了,焉能得好,惜贤妹妹,你可别害了他啊。”白圆圆大呼出声,教全神贯注的几人吓了好大一跳。 洛惜贤更是没好气的道:“你们不信任我,大可现在离去,怀疑我的心性,但是请不要怀疑我的所学,这是对我师门的尊重。” 白圆圆也知是自己太急了些,可仍是担心好友,不死心的问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吗?” “有,找个无人居住之地,做一个闲云野鹤的隐士,无人过问,也无人管辖,多好。”洛惜贤仍旧没好气的回道。 陆清尘消化了方才的消息,听得好友与洛惜贤快要吵起来了,便上前拉住了白圆圆,并对着洛惜贤深深一躬身道:“惜贤妹妹,今次得你提点,清尘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告辞”言罢,拉着白圆圆,一个纵跃间,回了自家租住的院舍。 “小姐姐,你没有欺骗人家清尘公子吧?”玄应离也有此些怀疑的上前悄声问道。 洛惜贤抬头便是一个拳手,揍在了玄应离脸上,正要开口回答。忽听哐当直响,玄应离盯着乌青的右眼,由门缝里见着,原来冷小帅带着白小月归来。忙开了门,让两人进得院子,哐当一声儿再次关上。 进了院门的两人吓了大跳,回头一看:“哈哈,阿离大哥,你这是又上哪挨了揍回来的,跟洛姐姐同样的狠呀。”冷小帅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一番。 同行的白小月,本也是低低笑着,忽然撇到身旁一姑娘的衣角。立马回过神来,想要拉住冷小帅,无奈晚了一步,好友的话已脱口而出,本着死贫友不死道友的精神,白小月默默远离了他。不愧是纨绔好友,见势跑得比兔子都快。 “哎,白小月,你怎得跑那么远了?”冷小帅发觉有些不对了,想要溜走。 “呆竹子,想要哪去呀?”洛惜贤笑得一脸温柔,轻轻的唤了一声儿冷小帅,而后者打了个激灵。 冷小帅转头笑兮兮说道:“洛姐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做甚,准备告诉我,洛姐姐下手特别狠对吗?”洛惜贤依旧笑得春风满面。 冷小帅抖得跟筛子似的:“洛姐姐,哪儿能呢,你那拳头,跟棉花似的,我一点儿都未曾感觉到疼。” “那就好。” 好什么?冷小帅还未想明白,洛惜贤此话何意,便感觉左眼剧痛。夭寿哦,早知道便与白小月再玩上他一会儿了。 “好了,此刻,你可以看着阿离尽管放肆的大笑了。”洛惜贤拍了拍手正要回房。发觉一旁站立的白小月。 白小月以手代口,对着唇做了个无声的手势,洛惜贤见了,不再停留,径直回房去了。 三人见她离去,顿时齐齐松了口气,好似还有些肚子饥饿之感。 “阿离大哥,洛姐姐今日为何如此暴躁。吓死我了。嘶,疼疼疼……真疼。”不小心碰着左眼的冷小帅嗷嗷叫了起来。 “唉~我好似惹着小姐姐了,我竟然没有相信她。”玄应离有些沮丧道。 冷小帅急了:“到底发生了何事?玄应离我告诉你,洛姐姐从来没错过,你要再这样,以后就不跟你好了。” 玄应离闻言一怔:原来如此,无条件的信任,竟是如此纯粹美好。 玄应离突然抱着了眼前的冷小帅:“呆竹子,谢谢你。还有,小姐姐无事,以后阿离大哥再也不怀疑了。”随后放开了他,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被抱住的冷小帅傻眼了,这究竟是何情况?有没有人来与他解释一番。 一旁被人遗忘的白小月上前拽了拽冷小帅:“冷小帅,人都走光了,你还站在此地做甚?赶紧带我去你屋子里研究今日街上新得来的画册子罢。”究竟是何册子,不可说不可说。 这厢人尽散去,各自回屋。 隔壁院书房里,却是气氛凝滞。陆清尘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个氛围,只听他说道:“圆圆兄,我知晓你为着我好。可是一展所学,所学于人有用,便是平生抱负。” “可这是九死一生之事呀。秦国人皆血性,一言不合便是要命之事,如何安生?”白圆圆说出了他的忧虑。 “正是如此,清尘才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当今天下七国只秦国方可。” “为何非他不可?” “可还记得秦国新君王秦昭世发的求贤檄文,这便是我的机会。其余六国,你觉得哪一国如今能接受清尘的法治之道?”陆清尘反问他道。 白圆圆沉思半响,陆清尘也不去打搅他,静静等待好友能想通。 “清尘兄,我也不拦你了。只是一点,今后要活着与我相见。你可应下?” “识得我之人,俱夸我文武双全,不要小瞧我呀。”陆清尘见好友低沉,竟然打趣了起来。 “好好好,你陆大侠,神功盖世也~行了吧。”白圆圆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胸中郁气确实少了许多。 翌日 一辆马车出得稷下城门,缓缓离去… 第二十七章:殷勤复命,信鸽安在 秦国政事厅 齐国稷下临淄任是如何的热闹,也无法影响那一路疾行之人。是日,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进入秦国。 众人不及换洗,便先径直入得王宫内,踏着大步朝政事厅而去。 “王,秦婴秦大人回来了,正在政事厅外,一行人等候召唤。”宫内的侍者悄然凑近秦昭世耳边说道。 “快快宣其入内。”激动的秦昭世站起身来,忙对侍者说道。 “喏。” “诸卿,今日议事便到此,若无紧要之事,明日再议。上将军留下,本王还有要事相商。”秦昭世如是说道。 如潮水来去般,政事厅霎时变得空寂寂,只余秦昭世与秦文谨二人。俩人听得“嗒嗒”声,齐齐抬头看来。 “臣弟秦婴幸不辱命,已完全此次任务。”秦婴进得政事厅便对着秦王昭世行礼道。身后众人俱一同行礼。 “婴弟,快快请起。”秦昭世急忙拉起秦婴,待其站起身来,一脸年轻清秀的脸庞便露了出来。若是冷小帅与玄应离二人在此,定会惊呼得起来。这人不是在齐国临淄稷下遇着的俊俏公子吗,小姐姐还忽悠了人家,哦,不对,是为其算上了一卦。 “婴弟,说说你此次前去六国,有何收获?”秦昭世有些急了,忙问道秦婴。 “哎~我的好二弟,你也太急切了些。此次婴弟辛苦,你我二人先为他接风洗尘一番。兄弟聚上一次,再来把酒谈事如何?”秦文谨忙对着秦昭世说道。 “还是大哥这上将军思虑周到,我这是急糊涂了呀。”秦昭世抚掌大笑道。 余人皆笑道:“我王辛苦哩。” 宴中,每人宴桌前一鼎羊肉炖汤,一锅炖肉,和着几个肉饼子,饥肠辘辘的众人,闻香不不由食指大动。见秦王动了起来,均呼呼大吃起来,看得秦昭世与秦文亦不由胃口大开。 未几,大快朵颐的几人,便恢复了往日里的精气神。不待秦王昭世回话,便径直起身回话道:“王,臣弟此次收获颇丰。”秦婴笑得贼眉鼠眼的,若是不相识之人,定以为坏胚子一个。 “是何收获?”只听秦昭世问道。 “王兄,臣弟此次去得六国,并分以利诱之,无不应承。臣弟先行韩国,以那宝物相赠韩王从弟,他已收下,并允诺日后韩王回国,他会好生劝导韩王不对我国发兵;再去得那赵国,见赵国上将军赵德民,以美人诱之,这厮眼睛都直了,就差粘在那美人身上。臣见着他亦是不想再出兵了;接着再去了那楚国兰陵,以家传的无名美酒相赠,请得那楚国早已致仕,却余威犹存项徽出面盘桓,他亦是老了,想安稳度日;臣弟接着取道魏国,见了魏王长子魏无双,是个骄奢淫逸之人,臣弟挑起了他对四国的怒火,想必,他亦是会对此次合盟盟主好生说道说道的。说道这齐国,那齐老,叫我好生一通追赶,终于见着了他,一车子书,他便入了迷,说甚都愿意应下。”秦婴一口气说道六国所见所闻与自身所做之事。 秦昭世与秦文谨对视一眼,皆有些沉默。秦婴忽又开口道:“说起这齐国,臣弟还要再说一件怪异之事。那齐国齐老踪迹捉摸不定,小弟正于临淄稷下一筹莫展之时,遇着一位姑娘,见我面儿便一通卦朝我砸来,晕晕乎乎便从了她的话,去得城外寻着了人。当真是神了。” 两人惊的猛抬起头来,问道细节,秦婴亦一一复述道。待听完秦婴的话,秦昭世说道:“此人,我已知晓是谁,是我传信让她帮你的。大哥,婴弟,你二人上前来,昭世有话对你二人说”三人一番嘀嘀咕咕,余人面面相觑,复又埋头大吃起来,俱不闻眼前之事。 听得秦昭世说着来龙去脉,三人分开落座之时,秦文谨与秦婴二人的脸色,如同天上七彩的虹桥一般,瞧着精彩极了,比戏台子上的还好看。 为了打破如此尴尬的局面,秦王昭世轻轻一咳道:“没有道理呀,按理说,本王的信鸽已有月余。而今婴弟已回得国来,如何信鸽还未有回音,莫非回程之时,中间出了岔子?当日本王还瞧着这鸽子精神,本不想用它,谁曾想它一个扑棱到了本王的手里,想着它体型肥硕,应是耐长途跋涉之鸟。竟是如此贪玩成性,险些误了本王的大事。” 若然有灵,在天的信鸽,此刻估计已是泪眼朦胧,大呼冤枉了。而造成此果的几人,浑然不知。 见秦王越说越偏,几乎不成样子了。秦文谨忙打断道:“王弟,臣觉得婴弟此次收获颇丰,只是尚有不足,若是这几人出了问题,此次谋划便会失败了。” “大哥言之有理,婴弟应该还留有后招吧。”秦王昭世转头看着秦婴问道。 “王兄,臣弟确有后招,且放宽心,必能成功搅和此次的六国合盟。” “是何办法?” 秦婴走近秦王昭世,对其说道:“王兄,且附耳一听” “果真,此法甚是妙啊。”秦王昭世听得拍案而起,眉目生辉,显得其更是俊上了几分。 “嘿嘿,大哥,你也来听听。”秦王昭世唤上秦文谨,三人复又嘀咕了起来。 渐渐得秦文谨亦是眉目间疏朗了起来。犹记得月余前,伯叔公与二弟当时神秘莫测的推举秦婴,他还是存疑不敢相信。夜里跟着二弟,入了那秦婴门户,见得自家那外出游学多年的堂弟那学富五车的样子,心下稍安,今次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当时堂弟说了甚来着,好似记得他说:“两位哥哥,秦婴此次出得远门,便是殷勤,既能时时记得秦国,亦能不忘提醒自己不可懈怠” “婴弟,此番归国,你功不可没,大哥在此敬你。”秦文谨说罢,角鼎之中的酒便一饮而尽,当真是痛快淋漓。 “皆是为了秦国,何谈功臣,大哥,这话,小弟不爱听了。该罚。”秦婴复又给秦文谨倒满了一角鼎。 “大哥,婴弟。你二人可真是滑头啊,当着我的面,合力起来骗酒啊。” “哈哈哈哈”此处的秦氏兄弟三人笑作一团。 而会盟散去的几位君王却是目俱欲裂 第二十八章:棋局已开,人皆棋子(一) 楚国 楚王熊自那日不欢而散,便憋着一股气回到了楚国。 翌日,不朝。 楚国郊外,楚王熊领着宫中一队侍卫正在进行田猎。接连着射杀了许多猎物的楚王方才觉着胸中之气畅通无比。 正欲再次入林的楚王熊,忽听得侍者来报:“王,项老来了。“ “项老,他来有何事?”随手将手中弓失扔给随身侍卫,接过另一侍者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问道。 “不知,项老未说,只要求见王。”侍者答道。 楚王熊无法,只得让人去宣项徽前来觐见。前代楚王临终前交代,需善待老臣,心中再是恼火,也只得忍下不耐。 坐在高台上的楚王熊远远见着一老头儿摇摇晃晃走来,眯了眯眼问道身后随 从:“这项老怎得,如此老态了。” “嘿嘿,王,老臣虽自称老臣,可并不是老了,尚能饭,何谈老。”项徽跨着大步子,几步便到了楚王熊面前。 “哦,项老未老,如此作态,又是何故?”楚王熊懒洋洋的问道。 项徽在袖间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瓶子:“王,请观之。” 侍者接过项徽手中的瓶子,恭敬的呈给了楚王熊。后者揭开瓶子,轻轻一嗅,瞬间捏紧了手中小瓶。 陶醉其中的楚王熊,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那模样竟与当日的项徽奇迹般的重合。而此刻的后者,摸了摸长长的胡须,一副了然于胸的点点头,复不发一言,立于一旁候着。 “项老,此酒何处得来?”楚王熊紧紧捏住手中小瓶,盯着项徽问道。 “王,此兰陵酒酒乃是秦国使者送来,欲与楚国同盟,特意派遣使者前来示好。足足五坛,秦国向来落魄,可见其诚意。”项徽如实道来,却又不尽如实。要知道当初秦婴可是送了足足五车,到得楚王面前,却只余五坛。 “兰陵酒,可是以我楚国兰陵郡起的名啊,怎的成了秦国送来的,项老,你有何解释啊?”楚王熊对秦国求和一事置之不理,却怀疑起了兰陵酒有疑。 项徽忙跪地一伏身道:“王,此酒乃是秦国家传之酒,几世无名。老臣一时情急想要压制秦国,便用兰陵起了名,岂料,那使者,竟无半点不同意,拍手称快。老臣亦不好再改口说道。” “原来如此,项老,是本王误会你了,快快请起。”楚王熊递给侍者一个眼色,侍者忙去扶起项徽。 复又接着问道:“方才听项老讲道,秦国求和,是个怎的回事?” 项徽闻王此楚王熊问得此言,便道:“王,六国合秦之事,疑已泄秘,秦国俱已知晓。特派使者前来示好,老臣想着秦楚两国如此亲近,若是六国成事,秦国万一狗急跳墙,我国首当其冲,危矣。” 楚王熊猛的一拍几案,气势冲冲的指着项徽说道:“我堂堂楚国何惧,竟如此畏畏缩缩,真教人笑掉了大牙。” 项徽被楚王熊一语顶得回来,一张老菊脸气得通红:“王,楚国如今兵弱国贫,他国示好,我国安有拒绝之由。” 被道出楚国的不足,楚王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再对着项徽吼吼嚷嚷,复又落座了回去,听其细细分析。 “项老,此次会盟会见,确实不顺利,那魏国歁人太甚,本王一气之下,便回来了楚国。你可得教教我,应该如何做?” “王,不若先应下应下秦国的求和,不再参加会盟,也不与秦发生争端,坐山观虎斗,好教我国养精蓄锐,做上那韬光养晦之国,彼时,可再图谋。” “项老说得在理” 与此同时,其余五国发生着同样的事件,层出不穷的上演。演绎着诸如此类的对话。 “王兄,你可算是回来了。”韩王从弟见着韩王代归国,当日便趁着夜色,进了王宫。 “愍弟,是你啊。有何要事,非要紧着现在说道。”韩王代见是从弟韩愍,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见韩王代如此态度,韩愍有些不服气,只能憋屈的说道:“王兄,此次会盟,可还顺利。“ 韩王代诧异的抬头望了他一眼,问道:“不甚顺利啊,愍弟何时关心起了国事,不去淘你的宝贝啦?”言罢还顺代打趣了韩愍一番。 “王兄,正是淘宝,臣弟此次听说了一件大事,关乎韩国安危的大事。” 偷鸡撵狗的韩愍,这是懂事了?竟还懂得关心起了国事,韩王代倒是起了点儿兴趣:“究竟是何事,教愍弟如何在意?” “王兄,臣弟此次结识了一行商之人,他行经秦国,探得秦国已准备出兵打我六国,军备具是上等,韩国危矣。”韩愍说的同时偷看了下韩王代的脸色,只见其面色大变,惊坐了起来。 他紧紧抓住韩愍的双手问道:“此事可属实,秦国何故发兵?” “好似秦国已知晓我六国合盟之事,欲下先手。”韩愍拽不出双手,只得咬牙应道。 “该如何是好,距离秦国如此之近,向五国请求援手已是来不及。”韩王代喃喃道。 韩愍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王兄,不若先与秦国结盟,渡过眼下难关,你看如何?” 韩王代乍然听得如此提议,略一思考,复觉可行,赞赏的拍了拍韩愍的肩道:“愍弟长大了,知晓为王兄分忧了。此次记你大功一件。不若求和特使,便由你去,如何?” 韩愍嘿然一笑道:“王兄,尽管放心,臣弟一定办妥。” 话说那赵王琪回得赵国,亦是满肚子的气,魏岚那厮简直歁人太甚。思来想去,与其合盟,不若自家打秦国去。当今第一强国,有何惧。思及此处,遂叫侍者去召来上将军赵德民。 侍者到得上将军府邸之时,却并未及时得见此间主人。府中下人见是宫中来人,忙去请人。 “上将军,王派人来了。”房内的赵德民,正欲抱着春姬一亲香泽,突被人打断,顿时火冒三丈,已不去细分,下人说了何话。 谁知春姬伸手一推他,嗔笑道:“上将军,宫中来人了,快去吧。”待赵德民出了门,春姬的脸色落了下来,轻声唤道:“小蝶” 第二十九章:棋局已开,人皆棋子(二) 屏后的小蝶应声而出,低着头道:“姑娘,有何吩咐?” “小蝶,你自归家吧,剩下的交由我来。无须再提心吊胆了。”闻得此言的小蝶,猛的一抬头,竟是与面前的春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春姬顿时泪游流满面,对着座上的‘春姬’一扣首:“此后再无春姬,只有春婷。姑娘你便是春姬。” “记住,不可再以真面目示人,如无去处,可自去寻那殷勤。”春姬一脸肃容的说道。 “春婷记下了,殷勤公子离去前,曾为春婷留下了联络的方法。”说完脸色一红,想着那张俊俏的脸庞,春婷不可抑制的害羞了。 正在沉思的春姬,倒是未曾注意这一点,只接着说道:“如此便好,你今日便离去,离去时便与门人说道,春姬姑娘思家,欲叫你回去探望一番。” “姑娘,珍重呀。”春婷感动得无以复加。原来当时殷勤说的借一借她的皮相,便是如此说法,寻得她来,自那日赵德民,于马车中的相见,便已目眩神迷。进得上将军府邸当日夜里,身边的小蝶便化作了她,而她便作了小蝶。 入宫的赵德民,自是不知府中的一番风云,径直入得王宫的他,升起一浓浓的不安。很快,见得赵王琪,这股不安,便有如实质,扎得他坐立不稳。 “上将军,上将军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赵王琪见赵德民一副神思不属,又坐立难安的样子,关切的问道。 “王,德民无碍,你接着再说。”赵德民勉力一笑道。 “赵爱卿,果真无事,我见你面色如纸,能撑住罢?”赵王琪还是不太放心,复又问道。 赵德民本欲再次表示自身无恙,到嘴的话却突地一转,只听他说道:“王,德民恐身体有疾,此次不便出行。出兵击秦国之事,还请再三思之,另作他选。” “罢罢罢,赵爱卿,早些回去歇息呗,如今我赵国良将,只赵将军一人,若是不去,本王俱是不甚放心。”赵王琪有些无力的挥退了赵德民,而后者,心中一阵窃喜:我果真是天降良将是也,如此将计就计之谋,堪称急智,一翻思忖,已是到了王宫门前,上了自家马车,连番催促车夫赶快些回府。 回了自家府邸的赵德民,借着装病之机,闭门谢客,如何的荒唐,自是不必再说。 与几位君王分别的齐王驩亦是闷闷不乐,想着自家那盛名七国的大儒弟弟在稷下,便欲去寻他解解烦忧。越想越觉得可行的齐王驩,掀开马车帘子吩咐道:“转道临淄稷下。” 一行人去时静谧无声,归时尘土飞扬。收到消息的齐院长,背着包袱,正要偷溜得出门去,侧门辅一打开,却见门外俱是甲兵围守。 齐院长嘿嘿一笑,正准备缩回头,听得一声:“乐弟,哥哥专程来寻你,还要往哪里走啊?”语气中充满着无奈,齐王驩对着自家这一把年纪还如此跳脱也是无语至极。 “王兄,是你呀。”齐院长齐乐见偷跑不成,只得探出身来,对着齐王驩拱手行礼道。 “怎得,我还来不得你这书院了吗?”齐王驩在侍者的扶持下得马车时,一边看着齐乐反问道。 齐乐笑哈哈的挠了挠头道:“怎会,王兄言重了,齐国尽归王兄所有,何处去不得?”见着自家弟弟,一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个正经模样,气得伸手直接给了他一个爆粟。 “乐弟,别胡闹了,哥哥此次有些难解之事,故来寻你散散心。”齐王驩言罢揉了揉久未舒展的眉头。 齐乐见此,也只得收敛起了嘻笑,一脸肃容:“王兄,可是此次会盟,有何不妥之处?” 齐王驩听得齐乐如此问话,复又叹上了一口气:“哎,乐弟,你是不知晓啊,齐国余威尚存,竟是教人小瞧了去,那魏国歁我齐国无人”一番诉苦,齐乐也知晓了自家齐王哥哥为何愁眉深锁。 齐乐听罢也是无语,自家这哥哥,别的都好,就是这自大的性子,何时能改得了哟。自身又不能放下不管,只得对着齐王驩道:“王兄,何苦与他们结盟,那秦国已是提前洞悉六国计谋,前不久已有人来寻得臣弟,以示两国交好。” “王兄,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今有强国示好,我们齐国应顺应潮流,先与秦国合之,将来之事再图之,你且看,秦国诚意。” “哦~《山海经》,竟是乐弟你的心头好。这算是何诚意,一孤本珍藏而已,有何奇特?齐国又不是没有。”齐王驩见了,不以为意道。 “不止如此,王兄,这只是其中之一,如若然全搬得出来,得赶上你这出行队伍哩。秦国如此交好我国,而魏国如此无礼,应当交好秦国,教那魏岚哭爹告娘去。” 齐王驩听得前头还是频点头,到后头却是无语至极:“乐弟,你乃是大儒,用词怎的如此不拘。” “王兄,还有心思操心臣弟用词遣词,想必已是有了主意罢。”齐乐也不恼,复又问道。 齐王驩但笑不语 出得魏国大梁,饯行队伍复返魏国王都时,洛王叶便与身旁侍者低语道:“传信,依计行事。”侍者领命,依言退去,洛王叶望着渐行渐远的魏国大梁,露出神秘一笑。 是日寅夜,作为东道主的魏王岚,将自己精心盘算的会盟,一手打乱,正是烦心不已,忽听侍者来报:“王,无双长公子来见。” “宣。” “喏。” 未几,魏无双便到得魏王跟着,见面便是一脸惊恐之色道:“君父,六国可曾合盟成功?”听得问话的魏王岚,双眸蹭蹭火焰直涨,正欲砸下一本册子,好教这长子住嘴。 魏无双接着又道:“不可结盟啊,君父,除却那胆小的洛国不说,余四国皆歁我国太甚。”魏王岚拿着册子的手松了下去,浑不知逃过一劫的魏无双,仍旧喋喋不休的说着。 “君父,你可知,那秦国知晓我魏国主盟,已是带上求和之礼” 第三十章:冲冠一怒,为红颜呀 “哦,何礼?“魏王岚不甚在乎,想他魏国揽尽天下财富,何物不得。 魏无双见魏王岚满不在乎的样子,接着又说道:“那使者沿途经过几国时,这礼尽数被拦了下来,无双只得了这个。”说罢一摊手,露出了手中的‘夜明珠’。 魏王岚仔细看得一眼,就是一颗珠子,无甚稀奇,遂以呵欠示意:“无双啊,这五国无状,明日君父派信谴责一番便是。” 魏无双不由急道:“君父,此珠,可暗夜生辉,本是一对,教那韩国得了一颗。秦国使者将另一颗藏了起来,方才到了无双手中。” 魏王岚呵欠顿住了,一番试探,方知魏无双所言非虚,主动出言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何礼?” “还有那齐国抢盗了无数孤本书籍,楚国拦下了家传名酒”说到最后,见魏王岚还是不见甚怒色,知晓自家君父与自己如出一辙,欲要夺回那春姬美人,只得如此。魏无双咬牙切齿道:“君父,还有那赵国上将军赵德民,竟将秦国使者欲送你的春姬亦是夺了去。” 魏王岚还以为是甚呢,看着魏无双那一脸的咬牙切齿,安慰他道:“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我魏国还愁无女子吗?” “君父,春姬,是那个春姬” 魏王岚满脸笑容瞬间消失,冲至魏无双面前,揪住他的前襟道:“你说甚,居然是那个人人为之向往的春姬,从来只听得其传闻,却未曾有人寻见。”今次却被那赵德民抢了先,叫魏王岚如何甘心。 扔下了魏无双,魏王岚大吼一句:“竖子无礼。”随即道:“来人,传上将军来见。”魏王双跌坐于地,也不甚在意,听得魏王岚的吩咐,心下十分欣喜,一番谋划计上来。 少顷,魏国上将军刘义应召而来,与魏王岚、无双公子见礼之后问道:“王,夤夜召臣,可是边关有何异动?” “刘爱卿啊,本王近日丢失一件宝物,据打探,乃为赵国上将军赵德民所窃取,你且去为本王取回来。”魏王岚见着上将军刘义,莫名气虚,不若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不敢直言相告。 而那刘义乍然听闻魏王丢失宝物,眉头便是一皱。叫他一国的将军去取回来,那便是要起硝烟之事。更有甚者,王宫内守卫如此严密,也未曾有过捉贼的事发生,显然魏王在说谎,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像长公子魏无双。那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这事明显便是这无双公子捣鼓出来的。 无双公子的无能,刘义也是略知一二,既然此事乃是他鼓动的魏王,想必也是不甚要紧之事,心下大定:“王,国内空虚,此时不宜妄动干戈啊,若事无紧要,遣信于赵王,让其代为解决,也勉伤两国和气呀。” 哪知,魏王岚一句也未曾听进去:“我说刘将军啊,你说的这些本王也知晓,只是要他国将军归还本王之物,何来的大动干戈?上将军且去准备吧,三日后便出发。”不容置疑的语气,刘义只得无奈领命。 旬月之后 赵王琪方才发完好大一通火,下首跪着医者数人,惧不敢发一言。原来那日赵德民称病,便不再好起来。赵王琪急于出战,一时之间,却难换人。 其中一位稍显年轻的太医,正要起身与赵王琪说出上将军赵德民的一些情况,却听传信兵急急前来:“王,八百里加急,魏国上将军刘义带着大军压境了。” 举座皆惊,赵王琪更是一脚踹飞方才那站着的年轻太医。好你个魏岚啊,前脚思合盟,后脚他赵琪回国,便大军压境,好得很呐。 禀报的传信兵也是吓得不行,硬着头皮接着说道:“王,那魏国上将军刘义压境时,只说了一句:‘烦请贵国上将军赵德民,归还我国魏王的宝物。’” 事关病中的赵德民,赵琪脸色稍缓,复又变得难看了起来,忙吩咐侍者:“速去传上将军前进,若真是病得不行,抬也得上殿来。”侍者见赵王琪的脸色,便知上将军此番定是不复从前宠爱,明了该当如何行事。 侍者一路疾行至上将军府邸,阍者见是王宫中来人,急去唤赵德民。 那赵德民,正在闺房之内为春姬描眉,好不快活。忽听阍者来报,一笔便给那春姬画作一字长眉,如厮美人,却被亲手破坏,赵德民恼了:“本将军吩咐过病中拒不会客,何人如此没眼色。” “上将军好大的威风呀。”原是那传令的侍者久不见人来,急于回王宫赴命,等不及来见,便径直叫府中下人径直领着上了赵德民房外,正好听见这一句,冷哼一声接话道。 赵德民听出是宫中侍者的声音,心道一声:坏了。慌忙佯作生病卧床,而那春姬急急被藏入了衣柜之中。 “是方公公啊,咳咳请进,德民有恙,恕不能来迎。咳咳”慌里慌张躺床上的赵德民,虚伪的咳着请侍者进屋内。 那方公公进得房中,也不打量,径直去了赵德民床前:“上将军,赶紧收拾一番,与杂家进王宫去吧,来前,王吩咐过了,若是你不便,杂家可是抬也要抬进宫的。” 赵德民面色大骇,惊坐起身,对着侍者方公分说道:“公公,请稳步厅中用茶,德民片刻便好。” 方公公见赵德民态度不错,面色稍缓,却是不忘赵王琪的命令,回道:“上将军,杂家,便在房门前候着,请你速速准备。” 房中的赵德民,松了口气,起身便去拉开衣柜,捏了捏春姬玲珑般的鼻子,随后急急更衣,边说道:“小美人儿,等爷归来。”言罢,已整装出得房门去。 一行人急奔王宫,而那春姬从柜中出来,坐于妆奁前,轻轻擦拭眉中的那一条黑线,拿起妆奁上的焦柳,便自行描细细描画了起来。想起方才柜中所见情形,缓缓笑得开来,镜中之人也同样展颜一笑。春姬见着,轻抚着脸喃喃道:这皮囊,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啊。 第三十一章:两国交锋,一人定局 这厢春姬如何,赵德民是不得而知了,况且此刻也无暇顾及。 随着方公公入王宫的赵德民,进得政事厅,只见那赵琪正满脸怒色的盯着他,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见他跪在地上,赵王琪仍不发一言。赵德民不由反思:难道装病之事,竟被赵王得知了,这该如何是好? 跪在冷冰冰的王宫地板之上,后背冷汗涔涔。犹自陷入沉思的赵德民,突地听见惊雷炸响在耳际:“上将军,对于魏国发兵的理由,你还有何解释啊?”言罢,几案上的八百里告急公文,扔在了他的脸上。 赵德民膝行两步,捡起地上的公文,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忙道:“我王,这定是魏国的计谋,既有出兵我国的理由,又能挑拔我赵国的君臣关系。至于其中的德民行窃魏王宝物,更是子虚乌有之事。” 赵王琪闻言脸色倒是缓和几分,见着自家爱将,拖着病躯跪了如此之义,有此心疼,便跟着点点头道:“上将军此言倒是不假,这魏岚确是歁人。德民爱卿,身体可还要紧,这魏国来势汹汹,还需得仰仗你呢。”言罢,亲自上前扶起了赵德民。 接着说道:“此次魏国不管何种理由,上将军定教要那魏国知晓知晓赵国的威风,免得他做了一回东道主,看不清谁才是当世强国。。” 心知不能再推辞的赵德民,只得答道:“王,德民身体无碍,定教那魏国刘义有来无回。” 赵王琪哈哈一笑道:“好,这才是我赵国上将军。速去准备,今夜便出发。” 赵德民应声退去,可心里直犯愁。近日里,脑子里尽是春姬的一频一笑,乍然便要分离,实是难舍。 王宫至上将军府邸时,赵德民仍旧一筹莫展,临下马车时,见着低眉顺眼的从人,计上心间。 夤夜行军,赵德民身边多了一个模样俏丽的门客。见着其翻身上马的利落身姿,赵德民心下诧异,也无暇多想。吩咐急行军,往边关赶去。 三日日夜不休,赶赴边关的赵德民,进了幕府,商量军情,也忘记了打量春姬跟着急行军,脸上那丝毫不变的颜色。以致一步错,步步错的结果。 翌日,两军对垒。 赵德民站在城墙上望向对方安营扎寨,一副持久战的样子。叫来亲兵,前去送信约战。 信中内容大致为:“魏国刘义上将军,我军上将军赵德民约与明日一战” 那魏国上将军刘义见信,便回道二字:“可矣。” 翌日两军辅一交锋,那赵德民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谁知对方气势如虹,竟教他军损失惨重。 终日荒诞的赵德民,脑子不甚灵活。经此一战,不由得有些慌乱,强自镇定下来。 怒气冲冲回至幕府,军士眼中颜色那俏丽的门客,为赵德民端来一壶茶。 春姬说道:“将军,听说此次交战,乃是为着你的缘故,何不,遣人去得那魏国军中质问一番,再交锋起来,我赵国更加名正言顺,好教天下人瞧见他们的无耻嘴脸。,若是误会,寻机解开,岂不是更好?你觉得呢?” 赵德民正寻思如何应对这魏国的来势汹汹,乍然听得有人出谋献策,捏了捏春姬的下鄂道:“此法甚妙啊,你可真是可人精,春姬此次带你来,可真是对了。” 遂急传三军将士入幕府商议,该当如何行事。将士急急赶来,此时春姬早已退去,俱以为乃是赵德民的计策,不疑有他。 一番商议,内容一经拟定,便去书信一封,送至那魏国大营。 魏国上将军刘义,看着手里的书信,有些气笑了。久闻赵国上将军乃是一员猛将,怎的今天次见面,如今竟变得如此窝囊。 刘义当即派遣亲卫,痛斥赵德民的懦弱无能,敢做不敢为,速将魏王的宝贝送来。 赵德民气得几欲吐血,此次交战,本就落于下风,叫手下的军士有些看轻了他,现在这魏国竟还如此诬赖与他,军士见他眼神都有些不耻了。 气得他在幕府中直跳脚,春姬在一旁好言劝慰,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幸得春姬同来,赵德民看着对方再次感慨。 春姬美眸流转,熠熠生辉,轻启朱唇:“将军,看今日魏国如此做派,你是否真有何不当作为?” 赵德民听得春姬如此问话,目眩神迷的他,不假思索喃喃道:“定是那魏国贼子,故作玄虚,为的便是侵扰我赵国。”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将军近日可有收过甚不合礼数的礼物不成?”春姬抽回了她的双手,也拉回了赵德民的思绪。 赵德民皱起了眉头:“收礼?本将军只收过一回重礼,也不算得不合礼数呀。” 春姬忙问道:“是何礼?” 赵德民深情款款望向了春姬:“爱姬,是你呀。你怎的就成了那魏王老匹夫的宝贝了。分明就是有心人泄露,叫那老匹夫知晓,特前来抢你了。” 春姬闻言,美目中满是错愕,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怎的是妾身惹的祸端呢,妾担待不起呀,这该可如何是好啊?” 赵德民轻轻拍了拍春姬的后背,以示安抚:“爱姬安心,本将军是断不会将你交出去的。” 春姬颔首,回抱住了赵德民,隐带哭音:“将军抬爱,妾省得,烦将军为妾担忧了。”言罢抬首,哪里见得一滴泪呢。 “上将军,那刘义又派人在叫嚷了。”一人来报,打断了此间‘脉脉温情’。 赵德民听得来报,来不及细嘱,只一句:“爱姬,安心。”便出得门去。 春姬见赵德民出得幕府,眸光一冷。回得住处,一番收拾,拿着赵德民的手书,便朝着城门口而去。 正要开战的双方,忽见得城门大开,俱是一惊。一者惊愕,一者惊喜。 缓缓走出一女子,为着肃杀的战场,添了几分暖色。 此女正是春姬,飞快的与赵德民对视一眼,便向着那魏国军士走去。 “将军,民女本是那韩国遣使者送与魏王的,岂料这赵国贼子,见妾色,生歹意,遂掳了去……”一声低泣传来。美人垂泪,真是闻着伤心,见着落泪啊。 第三十二章:魏军班师,红颜何处 赵德民远远望着,见春姬去了那对方军营。且哭了起来,别提多心疼了。 只是听不甚清,那春姬说了甚。偶一转头,望一眼他,那一眼的百转千回,依依不舍,着实揪人心。 只是听得春姬泣诉的刘义,情绪却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淡淡的看了一眼春姬,正要挥军前进。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呼:“上将军,上将军,魏王密旨”原是那卫监军,领着魏王密旨,一直在军中不作为,若不是此时出现,刘义早已忘了此人。 “卫监军,王有何密旨?”自那春姬出现,刘义心中一股不详之感,待卫监军此时携密旨而来,不详的预感瞬间遍布全身,让他难受极了。 那卫监军听刘义问话,上前近身附在其耳侧,嘀咕好一会儿,听得刘义眉头简直能夹死只苍蝇了,看了眼身旁的春姬,暗道:真是红颜祸水啊。 略一迟疑,便叫那卫监军领着人带走了春姬,无奈只得罢兵的刘义,是如何的郁闷,且先不提。 赵德民见魏军来势冲冲,去势亦不减。甚至带走了他心心念念的春姬姑娘,作势便要去追。身旁的将领忙拉住他:“赵将军,万万不可冲动。误中敌军疑兵之计,还是回幕府从长计议为好。” 气得他一脚踹翻了那将领,怒气冲冲的回了幕府。见着案几上的茶盏下压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春姬留的锦书,只一句: “德民吾爱,妾不欲陷将军于不义。春姬留。”拿着书信的赵德民,呆呆的坐在几案旁,当真是肝肠寸断呐。重拾心情的赵德民,即刻吩咐信兵明日约战魏国。 翌日欲要再次送信约战的赵兵发现,魏国军队已人去营空。感情昨日是真退去了。 信兵忙回禀,赵德民闻讯,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魏岚贼子,欺我太甚。” 此刻的他并不知晓,战场之事,已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都处。班师回朝的等待他的就是赵王琪雷霆之怒。 “好啊,好他个赵德民,枉费本王掏心掏肺,而今为了个女人,竟是如此回报本王。想来,前段时日他的病也是作假了?”赵王琪来回踱步,仍是不解气。 “方才,你说,赵德民藏的是谁来着?”赵王琪问起方公公。 方公公忙回道:“王,乃是那个春姬。”赵王琪眼都气红了,不知是为了那曾经就在眼皮子底下的美人,如今到了魏王的手里,更是难得;还是气那赵德民的欺瞒。 赵国的连番带打,撤退回国的魏国上将军刘义自是不知晓。他这一路上俱是在寻思着,是否除去这妖姬,临撤退前,赵德民的色迷心窃,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怕是入了魏国也是一桩祸事。 而同行的卫监军,似是知晓这上将军刘义素来的为人,从不肯假手他的人伺候春姬,均是他一手办理,竟叫他刘义无处着手。 心怀鬼胎的两帮人,面和心不和的,回到了魏国大梁。 是日,魏王岚闻讯,上将军刘义,竟真的夺得了春姬,欣喜异常。连番赏赐诸多下人。安静下的来他,坐卧不稳的时不时的望着王宫外,好似能看出来一个美人来似的:咦,本王这是睡着了不成,怎的那卫监军身后跟了个绝色美人。 王监军见着魏王岚,躬身行礼道:“王,礼幸不辱命,将春姬给你带回来了。”魏王岚恍若未闻,径直上前退开那卫礼,盯着那春姬上下打量,目不转睛的。 春姬俏脸微酡,与魏王岚微微一俯身行礼:“春姬,见过魏王。”真是宛转如莺啼呐。魏王岚握住了春姬的手,欲要与其同游。 卫礼见状,忙道:“王,春姬姑娘安危未定呐。”魏王岚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卫礼。后者接着道:“这一路行来,躲过了多少的明枪暗箭。俱是朝着春姬姑娘来的。更有甚者,那刘义大将军,也曾对着春姬姑娘露出过杀意。” 魏王岚知晓如此绝色,竟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对那下狠手之人,是欲除之而后快。听得上将军刘义的杀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欲要犒劳三军的魏王岚顿时打消了此一想法,只赏赐了同行监军卫礼,此是后话。 “本王知晓了。”言罢拉着春姬扬长而去,卫礼目送两人,想着方才魏王岚的神色,得意非常。 出得王宫的卫礼,被一人拦住了。那人低声道:“卫监军,无双公子有请。” 卫礼随着那人到了无双公子府邸,见魏无双一脸急色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心上前一拱手道:“见过无双公子。” “卫监军,快快请起。”魏无双上前扶起卫礼,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让卫礼内心一阵惶恐,这长公子莫不是被鬼魅附了身罢。 “无双公子,今日召礼来,可是有何急事。”卫礼有些紧张的问道。 魏无双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卫监军莫怕,不是甚大事,无双就是想问上一句,今日你带入宫的女子,可是那春姬?” 卫礼听魏无双如此问道,脑中过了千万条思绪,只听他回道:“无双公子,确是如此。那春姬当真是绝色呀,魏王今日已让其在王宫中住上。”言罢见魏无双脸色难堪,眼咕噜一转,接着道:“无双公子,这一路行来,礼已是与那春姬姑娘熟悉,你可是有甚书信,礼可代为转交。” 魏无双大喜,握着卫礼的双手,直言:“卫监军,实乃魏国良臣呐。” 魏国王宫,魏王岚牵着春姬的小手,在王宫内歇息。他盯着春姬面色良久叹息:“爱姬,此番苦了你,竟教那赵国贼子掠夺了去。” 春姬闻言,盈着一双泪眸,欲语还休:“王,春姬当日真是想寻死啊,可是念着韩王特告知的‘魏王伟岸雄才,实乃春姬良人。’这才忍到了今日,若是王嫌弃,春姬当自行离去罢” 春姬言罢,起身欲要出殿门,魏王岚忙搂住她的腰身道:“本王是心疼爱姬,受了如此苦楚,来日定要为你讨回来” 第三十三章:狐狸交手,招招是毛 赵魏两国一场荒诞的战事,来去如潮。余诸国皆相安无事。听闻战事之因,皆耻笑魏国的无耻。再者,听闻春姬入了魏国王宫,也不知多少人家踹翻了几案。 当然身在稷下的洛惜贤一行人,是毫无影响,并且有些春风得意的。 此刻的她正看着眼前的老顽童,后者无奈道:“小姑娘,想必你是认错人了,放老夫走吧。” 洛惜贤闻言,眼珠子往天上翻去,对着陆逢年说道:“行吧,老人家,那本姑娘可就真走啦,至于那什么清尘公子,就让他死在那什么偏远之国,不得回家吧。” 眼前的老顽童,也就是陆逢年,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眼前的洛惜贤,有些不想说话了。对峙好一会儿,为着自家大孙子,陆逢年还是有些忍不住了:“鬼丫头,你把我家大孙子弄哪儿去了?” 洛惜贤哈哈大笑起来,复又一脸懵懂的瞧着陆逢年:“老人家,你家大孙子,与我有何关系,怎会找孙子,寻到我头上来了。” 陆逢年瞧着眼前死不承认的洛惜贤,大感头痛,只是却觉得有些眼熟,这行事作风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 “小姑奶奶,老夫便是你要找的陆逢年,那被你诓骗了去的便是老夫的大孙子。”陆逢年心知太极再打下去,估计他家大孙子坟头草也许明年与他一般高了,无奈只得承认。 洛惜贤就等着陆逢年这一句,她并未正面回陆逢年的话,而是扯出身旁的玄应离说道:“他可助你家宝贝大孙子,逢凶化吉。” 玄应离突地被拽出来,忙拱手与陆逢年一行礼。陆逢年摸了摸胡子,眯了眯眼道,上下巡睃了玄应离一遍:“这小子能做甚,死气沉沉的,还没小姑娘你来得可靠。” 玄应离无语极了,他是久未与人相处,现在的可靠竟是靠那点儿子活蹦乱跳来评论的吗,近日与小姐姐相处,分明他也很可靠的好吗,已然走偏的玄应离不自知。 洛惜贤嘿嘿一笑:“老人家,这次你可错了。这孩子他姓玄,名应离。”被称为孩子的玄应离这下子是真的嘴角抽搐了,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在场的人中,她是年龄最小的。 “哦,玄家应离小公子呀,老夫这次可真是眼拙喽。”陆逢年看着玄应离点点头道。 “哼!”一旁的冷小帅冷哼出声儿道:“小姐姐,我可比阿离大哥还厉害,怎的不夸夸我。” 洛惜贤还没来得及回答,那陆逢年看着眼前这白白嫩嫩,圆圆的冷小帅:“这莫不是个小姑娘吧?” 洛惜贤在陆逢年问出这话时便拽着玄应离退避三舍,生怕殃及了池鱼。 果然,那冷小帅火冒三丈高,拍得石桌石头沫儿,满天飞扬,怒指着那陆逢年:“好你个糟老头儿啊,小姐姐三请四请,你装模作样就算了,居然还如此侮辱我冷小帅,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才不管你年纪大与不大。”言罢,一撸袖子,当真要揍人似的。 陆逢年被惊得不行,他哪里知晓,一句戏言,刚好说得冷小帅的痛楚,从小为这事他打了多少架呀。 想要求救的他见着另外两人,正无声无息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不发一言,眼里透露着浓浓的看戏,简直让他今日把一生的浑话都要骂尽了。 眼见着冷小帅快要揪着陆逢年的前襟,洛惜贤咳咳道:“呆竹子,莫要伤了老人家。”冷小帅收回了伸出去的双手,冷哼一声回到了洛惜贤身后。 收放自如的冷小帅,让陆逢年高看了不止一眼,他是看了许多眼。见冷小帅眉头皱了起来,好似被他看得不开心了。陆逢年斟酌着问了一个应该不至于挨揍的问题:“这小公子,既然叫冷小帅,又为何你们称其为呆竹子?” 冷小帅的脸蹭的涨得通红,瞪着洛惜贤,意在威胁她,不可胡说。旁边的玄应离也竖起了双耳,他也好奇极了,只是一直不曾敢问。 洛惜贤也怕真惹恼了这呆竹子,跑出去惹出祸事来。只简单一句:“童年戏言也,老人家喜欢哪个,称呼哪个便是了。” 陆逢年点头示意知晓了,也不再追根溯源,只道:“小姑娘呀,老夫这下子是相信你们了,只有一个要求可行?” “老人家,你请讲。惜贤听着。”洛惜贤抬手示意,表示洗耳恭听。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陆逢年,得意的一笑,身后若是有尾巴,想必是摇得极其欢快的,他盯着洛惜贤:“我说惜贤小姑娘,我家大孙子尚未婚配,老夫瞧着你正适合,你意下如何?”与此同时,某地的陆清尘突然一个激灵。手中的水袋,差点儿掉落在地,从人见着还以为公子生病了。 “老人家,你家大孙子,能入赘吗?”洛惜贤反问道。 明白言下之意的陆逢年,当真可惜呀。这么好玩儿的小姑娘,大孙子娶回家,他老头子,瞧着都能多吃一碗饭。 “罢了罢了,何日启程。” “嘿嘿,老人家就在我们这院子里落脚歇下。明日一早便出发。”达成目地的洛惜贤笑得一脸讨好。 陆逢年摆了摆手,被这小姑娘摆了一道。如今,他在刀俎,为人鱼肉,只是将就一晚,在哪已是无所谓:“你们且安排吧,老夫要出去逛逛这稷下城。来了多日,还未曾见识过此地风光。” 后者痛快点头:“好呀,呆竹子、阿离,陪着老人家出去走走,可别让什么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他。磕了碰了,届时咱们不好给清尘公子交待呀。”陆逢年简直不想见着这一张脸,生怕他跑了似的,分明他已是回应了。就算要跑,也得他找回自家宝贝大孙子呀。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的就如此鬼精呢。 陆逢年无法,只得带着两只小尾巴,去见识这稷下的无限风光。洛惜贤见此,笑眯了双眼,那可爱的模样,让陆逢年也跟着笑眯了眼。 第三十四章:棋盘暗语,村庄感悟 翌日一早,四人便启程离去。住了多日的院子,玄应离还回头看了几眼,隐有些依依不舍之意,难得享受的一次家的感觉。 但是那冷小帅乐呵呵的,简直没心没肺,一颗赤子之心,也可说拿得起放得下。 陆逢年看着二人,但笑不语。洛惜贤亦不发一言,两人皆聚精会神着眼马车上的棋盘。 按陆老爷子的说法,擅谋者,必然擅长对弈。此刻的洛惜贤正莫名其妙的坐在棋盘前,抓耳挠腮。 陆逢年见此,欣慰一笑,总算有一种扳回一局的快感。见着洛惜贤如此模样,他落下一子后问道:“棋子非黑即白,小丫头属于什么?”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洛惜贤索性一闭眼随手下了一子,接着道:“是黑是白,又有甚关系,那得看下棋之人,是否适合。” 正要睁眼再下的陆逢年,发现自家棋子系数被围堵,无路可走了。他双眼瞪圆了盯着洛惜贤,后者腼腆一笑:“陆老爷子,此局乃是惜贤胜了。”被其无耻击败的陆逢年,简直洗刷了一遍他的认知。 陆逢年心道:好个搅局人啊。嘴里却问道:“小丫头,棋子如此之多,你如何确定,你的棋子不会帮着对方将你围住呢?” 洛惜贤闻言眉开眼笑:“陆老爷子,这个着实简单呀。都变成我的不就成了。” 陆逢年看不过年她这模样:“小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呀,小丫头片子,口气怎的如此之大。” 浑不在意的洛惜贤仍旧笑意吟吟:“嘿嘿,口气不大,陆老爷子怎会上了我的马车呢。” 马车里头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马车外的人两人一头雾水,不是,是冷小帅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问道身边的玄应离:“阿离大哥,你说小姐姐他们说的都是些甚啊。不就对个弈,神神叨叨的。” 玄应离看着冷小帅这天真无邪的眼神,回道:“你小姐姐他们呀,中午吃撑了,有些无聊,俩人消消食呢。” “哦。”冷小帅也不甚在意,只是一路太无聊,问着打发时辰罢了。 车厢里的两人听得玄应离如此回话,嘴里的茶喷了对方一脸。陆逢年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才一日,剩下的日子如何是好哟。为何一时心软就答应了,真应该让自家这大孙子自求多福啊。悔之晚矣。 而对面的洛惜贤,捏了捏拳头。一撩帘子,踹飞了俩人,而马车内的陆逢年看得是目瞪口呆。 一身是泥的两人,颠颠的跑了回来。重新坐上了马车,俩人亦不敢多发一言,接着赶马车。 陆逢年挺好奇的问道冷小帅:“我说那谁,呆竹子对吧,你没犯错,这小丫头为何踹你呀?” 冷小帅回道:“你才是呆老头儿子,我小姐姐喜欢踹我,我还就喜欢让她踹我,你管得着吗?” 陆逢年一个用力扯断了几根胡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洛惜贤,感情得罪了这小子还没被谅解啊。 可是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这小子跟被这小丫头灌了迷魂汤似的。挨揍也乐意。 马车载着一行人一路打打闹闹,与稷下也是渐行渐远。 秦国栎阳城外,翻过一座山,行上几日路程,此处的一座小山村里。 是日夜里,来了一辆马车,夜半狗吠,几户人家燃起了灯火,家中男子探得头来,见马车上下来一俊俏清秀公子,作书生打扮,通身气韵不俗,只带着一书童,好似松了口气。 其中一户人家的男子,胆子颇大,径直开了房门,朝着那清秀的书生走去,大大咧咧道:“公子,你这么晚了来我们村里做甚?”夹着着浓浓的口音,听得不甚明白,想来也是询问夜间到访之事。 被问着的清秀公子一拱手向着这汉子行礼道:“大哥,小弟陆清尘,想去那栎阳城。无奈赶路不及,如今天色已晚,前后不着村落,想在此借宿一宿。”言罢,又是深深一个躬身。 那汉子有些手忙脚乱,忙去扶起陆清尘。回头朝着屋子一顿嚷嚷,只听那屋里一阵悉悉索索,出来得一妇人,想必是这汉子的妻子。 那夫人乍然见着陆清尘,恍若神仙,忙摸了摸发髻,整了自家衣裳,脸色微红。猛然回头对着汉子嚷嚷回去,又转头请了陆清尘一行人进得自家屋子。 一番变脸,好不迅速。陆清尘与书童有些呆滞,愣愣的跟着进了屋子。 妇人迎了陆清尘进门,忙里慌张端了两杯温热的清水来,还送上了两个发硬的馒头。 “多谢嫂嫂。”陆清尘忙道谢,书童赶紧上前接过。 “农家人的,不打紧,我家汉子姓牛,叫我牛嫂子便是,村里人都如此称呼。”这妇人虽是带了口音,好歹能听懂意思。而那那牛姓汉子知晓对方听不懂他说的,亦不再说话,只跟着牛嫂子点头应是。 “多谢牛大哥,牛嫂子。”陆清尘与书童二人对着夫妻二人复再行一礼。 世家子的陆清尘,亦是能吃苦之人。见着这硬馒头和温水,想着夜半突然造访,来不及准备,是应当的。可当他吃下第一口时,夫妻二人盯着他直咽口水时,他才察觉好似跟他想的不一样。 抬眼看了要两夫妻,他这馒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又不知如何拒绝他俩那殷切的眼神,眼角突然巡睃着门口一片带着补丁的衣角,牛姓夫妻二人随着他的目光,瞅着那衣角。 牛嫂子一个健步过去,拖着那衣角主人便要去偏屋里去。 陆清尘已是随在身后,原来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此刻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馒头。 牛夫人见状,忙对着那小姑娘凶道:“赶紧回你的房睡觉去,别扰了客人。” 陆清尘哪里受得了如此恩惠,忙唤住这母女二人,将手里的馒头塞在了小姑娘的手里,并递给了她一杯水。 牛嫂子忙要拒绝,陆清尘赶紧说道:“牛嫂子,小弟不饿,只是连日赶路,有些疲倦,可否先行歇息。” 牛嫂子亦不再推辞,心疼的看了眼自家狼吞虎咽的孩子。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陆清尘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三十五章:知晓情况,清尘决心 牛大嫂忙去收拾客房,说是客房,不过也是,一间以木板隔起来的房间,隔壁牛大嫂与牛大哥的私语听得一清二楚:“当家的,明日的饭食给了这公子,明日里该如何是好呢。” 牛大哥又回了甚,不是很能懂,只能就着牛大嫂的话语来揣度。听得陆清尘的心都揪了起来。 一夜无眠,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陆清尘,听得隔壁动静,亦跟着起身。 那牛嫂子见陆清尘精神差,忙对着牛大哥道:“快去隔壁村村长家,借几个鸡蛋来,为客人做朝食。” 牛大哥点投便转身出得门去,陆清尘来不及阻止。 陆清尘经过昨夜之事,知晓牛家夫妇二人的生活已是差到极点,却仍是为着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挤出吃来,甚至去借。 他有些不太理解,既是有了疑问,也不再着急赶路。安排书童将马车收拾好,放在不起眼处,准备在此落脚,住上几日。 夜间急行路,无意山间色。此时此刻渐渐,朝色渐朗,拉开房门,细嗅山间泥土和着草的芬芳,几户人家袅袅炊烟,缓缓上升与雾色融为一处,好似数位仙人翩翩起舞。晨光点点透过白雾洒满大地,遍地金黄,犹如黄金落满人家。 昨日夜里因着难受而有些压抑的情感,一去二三里,如斯美色,叫人忘忧矣。 一方山水,一方人,亦不用再去探听他们的善良。如此美卷,便是最好的证据。 陆清尘浑然忘我的融入此间山色,突然揉了揉眼,远处一片黑色,朝着他们而来。以为自己看花了的他,转头与身旁的书童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那早间一大早离去的牛大哥,正带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朝着他们而来。这从何而来的人呀,此处不过几户人家。 牛大哥一边与那领着之人谈笑着,偶回头一指陆清尘,那领头之人便跟着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还未行至跟着,陆清尘见着对方,忙上前一行礼:“老人家,如此阵仗是为了何事啊??” 那老人家,近了再次仔细打量陆清尘,被盯着的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陆清尘忽略那不自在之感,欲要再次开口,老人家开口了:“好孩子呀,是个好孩子呀。”言罢伸出了那只骨瘦如柴的右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颊,陆清尘见对方抬不起的手,忙低头将脸凑了过去。 粗糙的右手,在白嫩的脸上摩挲着,微微有些刺疼。书童见着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在没得到公子的允准,亦不敢上前打扰。 在牛大嫂的一声:“开饭啦”,老人家收回了他的双手。 不一会儿,牛大嫂端出了朝食,果不其然,便是陆清尘晨间听得的鸡蛋宴。他与书童人各两枚。而牛大嫂一家三口,碗里不认识的野菜和着水,如此两厢对比之下,他有些吃不下去。 陆清尘将鸡蛋分给了昨夜见着的牛小姑娘,书童见了也将他的分予了牛大哥牛大嫂。 一家人推辞不敢受,还是那老者发言道:“客人厚爱,你们不要再推迟了,拿着吧。”听闻老者话,牛大嫂一家双眼好似泛着幽绿色的光,忙点了点头。 那老者复又道:“清尘小公子,村里的情况相比你已是知晓,万勿见怪。” 陆清尘忙摇了摇头道:“老人家,牛大哥牛大嫂,容我夜间安顿,已是大善,小子怎好再得寸进尺,有所不满。”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又道:“老儿是隔壁青羊村的村长,此处乃是牛家村,牛家村村长前不久已是病故。老夫便管着两个村哩。这小夫妻俩昨儿个夜里,见着神仙一样的陆公子,生怕粗手粗脚,让公子不适,特大早来寻得老夫。” 陆清尘闻得此处,忙站起身与青羊村村长行礼道:“老村长,实在是厚爱清尘小子了,小子实是惶恐。” 青羊村长摆摆手道:“不足道哉,见人求助,理应出手相帮。他夫妻二人若是不出手,倒会叫村里人看不起。” 陆清尘闻言,对着在坐的人,复又行一个大礼,为着这两个村子的心地善良。各国连年征战,那些个各扫门前雪之人,不计其数。 陆清尘落座之后,问道青羊村村长:“老村长,小子想问一下,此处距离秦国栎阳还有多少距离呐。” 那老村长闻言,颤颤巍巍就要站起身来,陆清尘见状,忙与书童一左一右将他扶了起来。老村长转过身来,挣脱陆清尘的搀扶,右手摇摇一指对面的青山:“小公子,绕过这座大山,走上一条稍宽的路,便一直直行,走上三五日,便是栎阳城了。小公子此去栎阳城,可是因了新秦王的招贤榜呀?” 此处与国都虽相去不远,可一个村落,为何消息如此通灵,陆清尘惊讶极了,:“老村长,你怎的知晓小子是奔着招贤榜去的呀?” 老村长还未答话,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回过身来只见,那牛大哥的黝黑的脸上,漾起了憨憨的傻笑,中还带着一起害羞。 青羊村一汉子出声道:“神仙小公子,你是不知晓吧,咱们的牛大哥,那是差点儿做上秦国宰相哩。” 牛家村的一汉子亦是哈哈大笑道:“鱼家兄弟,你不也是差点儿捞个上将军来当当。”方才出声的鱼家汉子,亦是闹了个大红脸。陆清尘听得亦不由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老村长轻咳一声:“闹够了罢,若不是那新秦王宽厚,你俩还能不能全乎着出来哩,还敢如此瞎胡闹。” 陆清尘见状,忙问道是何缘故。两个村中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叫陆清尘总算明白了是为着何故:招贤榜贴出来的当日,俩人俱是在场,抱着试上一试的心态,跟着差人入了王宫内,肚子中无甚墨水的二人,见了新秦王的天人之资,吓得两人跌坐在殿内,不发一言。前秦王只是摇头叹气,不复先前见着二人的笑颜。 夤夜,没了白日的欢声笑语,陆清尘辗转难眠,想着日间里,那牛大哥鱼大哥的经历。一颗心砰砰直跳… 第三十六章:初入秦国,昭世知晓 若是新秦王如此求才若渴,他陆清尘是否亦有此机会呢。紧绷着的弦突然之间散了,困意来袭,陆清尘一夜好眠。 翌日,早早起得床来的陆清尘吩咐书童去将那马车牵来,他要去与村民们告别。 短短几日的相处,在他的心里刻画了重重的一笔,秦国口口相传为虎狼之国,如今亲眼所见,果为虚假。 与村民们告别之后,陆清尘带着他的书童,俩人再次赶路。 车上装载在一些牛家村,青羊村民们送的青菜鸡蛋之类,看着村民的善心,陆清尘坚定了此次的信心。 带着希冀,越过了那座老村长所指的高山,踏上了仅容两俩马车并行的‘宽阔’道路。 一路颠簸,摇得陆清尘胃中翻滚。书童陆一听得车中动静,忙停下车来,将陆清尘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下得马车的陆清尘,踩着脚下踏实的土地,破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只是这踏实的土地,好似也不甚踏实,道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有此调皮的枝叶,俱向着道路之中生长,好个家族繁荣之茂啊。 而这道路呢,泥泞一片,混着些小石子,方才能让他的马车通行,否则便只能弃马车途步而行了。 距离秦国约莫只剩下一天的日子,道路竟也是如此难行。这秦国究竟…究竟是何种模样? “公子,午食已好。”书童陆一唤道那快要进道路两旁林子深处的陆清尘。 陆清尘遂作罢,退出了林子,看着陆一准备的午食,他眼角一抽:“陆一,这些便是午食?” 陆一面色带了几许为难道:“公子,咱们带的干粮昨日便用尽了。多亏了乡民们送的青菜、鸡蛋,方才能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吃上午食。” 陆清尘听得陆一如此回答,也不由感叹老秦人的先见之明,否则今日这五脏之庙如何度过这场灾难啊。 用过午食的两人再次启程,继续走上那磕磕碰碰的道路。这一次两人不再停留,走出了长长的荆棘之道。 一日一夜兼程赶路的两人,总算见得秦国栎阳成的城门了。 黑黝黝的城门,整齐划一的黑服守城将士。虽是严整肃穆的一幕,可陆清尘还是发现了其不妥之处。应说是七国俱有的弊端:守门的将士,只检是否携带兵刃入城之人。 倘若是心存不轨之人,入得城内,恐不好区分开来,有事发生,亦不好推测出是何人。 随着入城队伍缓缓入得城内,陆清尘带着陆一,寻了家客栈,巧了,亦是望月楼。 入了客栈的二人,定了一间厢房,吩咐小二送上两桶热水,陆清尘他要洗洗这一身臭汗。 待盥栉以后,小二特别贴心的送上了清粥小菜。 “两位客官,请慢用。”言罢便退出客房门。 陆清尘见此,以为这便是秦国客栈的习俗,不以为意。 暖暖的清粥入腹,整个人好似鲜活了过来。 “陆一,用过饭,今日早些回房歇息,明日出去打探一下,秦国招闲榜的近日情况。” “诺,公子” 想要打探消息的陆清尘不知,客栈上方飞过一只乌鸦,错了,乃是一只灰色的鸽子,腾空而过。 灰鸽子径直入了王宫深处,一位侍者接过扑腾腾的鸽子,便往政事厅处去了。 秦王昭世接报,宣侍者来见,侍者抓着那乱扑腾的灰色鸽子,有些大汗淋漓。 秦昭世见着使者如此模样,又见那灰色的鸽子。暗道:这当真是他之前用作送信的鸽子么,难道是被收信之人虐待了去,否则如何解释瘦了一大圈的鸽子,就连这颜色都暗淡了去。 眼见着秦王昭世接过鸽子与信,侍者大松了一口气:这秦王也不知怎得,寻常人家收了信便是,他竟是要连鸽带信的,当真是捉摸不透呐。 察觉逗留时辰过久的使者,见秦王昭世全然只注视着眼前的鸽子发呆,便悄悄退了去。 未曾弄懂鸽子遭遇的秦昭世,索性不再考虑,而是展开手中手信,开篇便是不甚谦虚的言辞信中内容大致如下: ‘近日本姑娘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嘿嘿,察觉某人近期有难,特送上排忧解难之人。如无意外,信到之时,人或已在眼下。如需言谢,将来再有回信,烦请务必两只鸽子一同前往,毕竟肉质肥美、鲜嫩,回味至今,还不知是如何喂养的,数量可多?最后,再叨扰一句,我家小灰,方才幼年,万望善待。’ 将信读完的秦昭世,总算明白,为何鸽子怎么瞧着怎么不对劲了。 简直要被信里的言辞给气笑了,厚颜无耻,也不比这般做法。 还有那甚么排忧解难之人,姓甚名谁,长的什么模样,亦是只字不提,通篇尽是提了吃去。 心中直骂人的秦昭世,将鸽子交给侍者,交待仔细看管,莫要与其他鸽子养混了。 待使者领了鸽子退去,秦昭世将信从头到尾再看了一次,起身,抽出几案前的盒子,郑重收藏起来。 正要传唤人来,忽听得人来报:“王,城中今日来了个年轻公子,住进了望月楼。” “哦,这有何值得注意?”秦昭世问道。 那侍者一拱手回道:“王,据斥候回报,那年轻的公子,长得如神仙一般,叫人一眼难以忘怀。” 秦昭世不悦的皱眉道:“秦国为难之际,作为百姓便罢了,领了官职竟还有此心情,盯着男子相貌作甚。” 侍者有些惊恐,急急伏地回道:“王,据斥候回报,早年有幸,于齐国游走之时,得见过此人一面,记忆犹新,实乃是那公子之姿,虽是如此,与王还是相差许多的。” 秦昭世见来人半天不在重点,已是有些不耐,还拿着他的容貌说事,正要上前踹飞那侍者。 侍者低着头浑然不知,接着道:“斥候道那人便是齐国世家,陆家的嫡长孙陆清尘。”正是这一句话,挽救了被踹的侍者。 秦昭世立刻想到了方才的书信,排忧解难之人,与今日入城的神仙公子陆清尘不谋而合,此乃天意也… 第三十七章:昭世夜访,相谈甚欢 不管是天意,或是人为。按信上所说,此人便是转机。秦昭世有些等不及,决定立刻见陆清尘。 正要入睡的陆清尘,忽听得敲门儿声。陆一在门外说道:“公子,秦国王宫来人啦。正在门外候着。”陆一的话惊得陆清尘的困意全无。 打开房门的陆清尘,见着眼前之人。并不是侍者的模样,而是一位比他这神仙公子还要俊上几分的年轻公子。 大开房门,请人进屋子的陆清尘略一思忖。想着各国之前流传的传言。他想他知晓了,眼前之人是谁。复上前对着年轻公子一行礼道:“陆清尘见过秦王。” 秦王昭世哈哈一笑,亦回之一礼道:“清尘公子果然聪慧。昭世本该让公子今夜休息,只是有些等不及了。故夤夜前来,还望清尘公子不要见怪呀。” 一直担心招贤榜是否为真的陆清尘,此刻喜还来不及呢:“秦王过于言重了,清尘此次入秦便是相要面见秦王。只是一身风尘,故不及相见。” 秦王昭世在陆清尘说话之时,正打量陆清尘,见其果然如同神仙公子一般,且谈吐不俗。 陆清尘言罢,亦是停下来打量眼前的秦王昭世。以前在齐国之时,只听过眼前之人的美名,名义上的美名。而今初次相见,不愧是能继位新秦王的人,思及此,亦不由得对此行有了些期盼。 两厢打量,俱是满意极了。秦王昭世开口道:“清尘公子,此行可在秦国住下?” 陆清尘微微一笑,对着秦王昭世一揖道:“清尘此行,秦国便是我的家。” “说得好。”秦王昭世大赞道。 秦王昭世单刀直入,直指中心的问道:“清尘公子,此次可有何良药,来医治我这秦国。” 陆清尘接着回话道:“秦王,请容许清尘讲一讲入秦国时的遭遇,以及感受。” 秦王昭世闻言点点头:“清尘公子请畅所欲言,昭世此来便是想要听听你对秦国有何看法。” 陆清尘便径直说了下去,他说道:“清尘在来到秦国之前,在距离秦国栎阳城不远的一处山中,见着了两个村落,借宿了几日。” 陆清尘说道此处,顿了顿,复又接着道:“那牛家村、青阳村村中之人,淳朴正直善良……” 陆清尘缓缓说道那几日的情形,陷入回忆中的他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想必确是被村民感动了。 秦王昭世亦是一脸感动,治下百姓如此善良而为人所推崇,教他特别欣慰;距离国都如此近距离,却还有如此贫穷难过的百姓,他亦是深深的自责。 陆清尘将山中故事说与秦王昭世,见后者脸上并无不耐,且一脸与有荣焉,还有满满的羞愧之色。他便接着说道:“清尘想为这样的百姓谋求福祉,为他们开辟一个有饱饭的日子……” 秦王昭世跟着点点头道:“清尘的想法,亦是昭世的。” 陆清尘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清尘出了村子之后,走上了入城的路。那路距离栎阳不远,为何如此难行?” 秦昭世闻言,好看的脸上皱起了眉头:“此事,便是秦国所存在的弊端所在,上行下不效,粮力、财力亦是有所不足。” 说及此处,面色更是难堪的秦昭世还是接着说道:“老秦人个个拎出来,俱是一员猛将,做活的好手,可若是放在一起,谁也不服谁,总是闹做一团,最后甚事也做不成,还枉费不少人力与钱财,长此以往,便越来越没落了。” 秦王昭世见陆清尘听了进去,再接着道:“秦国土地,亦是有些荒芜,百姓总是种不出来多余的粮食。实在是苦恼……” 秦王昭世亦是朝着眼前这相见恨晚之人,说起了秦国现在状况。 陆清尘凝眉,秦国比他认知的还要严重,只是不是他国严重的,人皆豺狼,人皆虎豹,而是为着老秦人的苦,他一定要为老秦人,做些什么。 更是为了眼前殷殷期盼的人,如此信任的眼神。 可是他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既然有疑问,他陆清尘便开口了:“秦王,清尘今日方入城,为何你能如此确定。我便是你要找的人,且消息还如此迅速?” 秦王昭世突然笑出了声儿来,他道:“此事,清尘公子可还记得,是如何来的秦国?” 陆清尘依着秦王昭世的话,思绪回到了那日在齐国临淄稷下,在稷下学宫辩学,由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后面的狼狈如鼠窜。 再到后来,便是被一个特别奇怪的姑娘带走去了他落脚处的隔壁,也就是那姑娘住处。再后来,那姑娘说甚? 对了,那姑娘为他算测了一回字,他便过来了。 想明白缘由的陆清尘不由问道:“秦王与那神神叨叨的姑娘可是认识?” “清尘公子且附耳过来,听我一言。”秦王昭世嘿嘿一笑。 陆清尘依言而行,秦王昭世便在他的耳旁,嘀嘀咕咕了好了一阵。 辅一开听的双目徒然圆睁,再然后憋笑不止,清咳一声,示意秦昭世接下去。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陆清尘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 秦王昭世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跌落凡尘的神仙公子,也不知,那洛惜贤对他做了甚,如此明显的幸灾乐祸。 “啊嚏……阿嚏……”喷嚏不断的洛惜贤,引来冷小帅与玄应离两人的关怀:“小姐姐,你无事罢。” 后者亦是纳闷:近日并无不适,莫非谁在念我? 聊得甚是投契的二人,俱是有相见恨晚之感。 秦王昭世吩咐从人,回去安排明日不朝之事,他决定留在客栈与陆清尘秉烛夜谈。 同样意犹未尽的陆清尘亦是吩咐书童陆一,除却饮食与添灯,一律无须管。 二人安排妥当,秦王昭世与陆清尘说道秦国眼下的重重危机,而陆清尘一一补充,应当如何。 两人越来越默契,聊至兴起处,还会手舞足蹈一番,亦是难以表示其内心的激动…… 第三十八章:入秦王宫,细陈痼疾(一) 一见如故的秦王昭世与陆清尘,聊至天将将放明,亦是觉着不时日太短,仿佛方才见着对方。大有再来上三日三夜畅谈之感。 秦王昭世见天亦放明,便邀陆清尘同往秦王宫。二人携手而行,一路之上并未有半点的遮掩,大大方方同往王宫。收到消息的余皆臣子如何反应不可而知,秦王昭世的大哥秦国新上任的上将军秦文谨,径直入得王宫来。 在政事厅门前便见着谈笑风生的两人,脚步一顿,复又提步上前。行至春王昭世身前,躬身一揖:“王弟,这位公子是何人?一早便听得人议论,大哥还以为你” 陆清尘听懂了秦文谨的未竟之语,心下只跳,眼皮子都抽了抽。忙与他见礼道:“陆清尘,见过上将军。” 秦文谨回之一礼,问道秦王昭世:“陆清尘,可是齐国陆家的那位天之骄子。” 秦王昭世闻言点点头道:“确是陆家清尘公子,今次来秦国为咱们老秦人出力来啦。” 秦文谨闻言,神色一缓,不似先前的慌张。复又望向陆清尘,再次一揖问道:“清尘公子,可是有何良策。” 陆清尘见着这急性子的秦国上将军,想着昨夜的秦王昭世,不由暗自嘀咕:不愧为手足,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倒是十足的相似。 嘀咕归于嘀咕,正事紧要。陆清尘回之一礼道:“清尘此次便是携策而来,还请上将军耐心听我说来,秦王亦要再听上一回清尘的絮叨了。” 秦王昭世含笑点头道:“清尘之心,细如发丝,况昨夜匆忙,本王倒是觉着远远不够。” 秦文谨亦是稳稳落座,说道:“清尘公子但说无妨,文谨愿洗耳恭听。” 陆清尘便接着说道:“昨夜清尘与秦王粗略说了一遍,在来栎阳城时,路上的所见所闻,而对秦国的一番认知。今日,是想与秦王还有上将军,细述一番这各国皆有的漏缺,以及清尘的解决问题之法。在清尘备细陈述之时,想问一下秦王以及上将军,为何老秦人,一直以为勤勤恳恳的做着田地间的活儿,却总是食不裹腹。” 秦文谨一拍案几道:“应是那田地间,粮食一亩种出来的,收成不够,亦或是我秦国土地难以种粮食。” 秦王昭世促眉思索一会儿道:“应不止如此,只是昭世平日里,甚少亲理民事,此事确是本王的一大疏忽,不过想来清尘如今会给昭世,乃至老秦人一份积弊已久,却不自知的问题所在。恳请公子教我。”言罢与陆清尘一个躬身行礼。 如此礼下于人的秦王昭世,让陆清尘着实感动,信心亦是强上不少。 陆清尘复一拱手道:“方才上将军说得在理,但不尽然,亦不是源头所在。” “哦,此中还有何说法?” “上将军可知,秦国土地是何模样?” “井田分配法,这有何不妥?各国亦是如此。” “这便是清尘接下来要说的了,井田具体指的是:‘长、宽各百步的方田叫一“田”,一田的亩积为百亩,作为一“夫”,即一个劳动力耕种的土地。井田规划各地区不一致。而以九块方田叫一“井”。将九块方田摆在一起,恰好是一个“井”字形,井田的名称便是如此而来的。一井的面积是方一“里”;一百井是方十里,叫一“成”,可容纳九百个劳动力;一万井是方百里,叫一“同”,可容纳九万个劳动力。 在井田的田与田、里与里、成与成、同与同之间,分别有大小不同的灌溉渠道,叫遂、沟、洫、浍;与渠道平行,更有纵横的通行道,叫径、畛、途、道。各种渠道的大小、深浅和通道的宽窄,皆俱有一定的要求。’” 说明了土地的分配之法,陆清尘复又接着道:“接下来,便是源头所在了。各世族宗亲,俱分得井田土壤上优的土地,为着他们做活计的百姓,一成分不到不说,因供养着主家土地,自家的无甚时日去打理。百姓们勤奋渡日,却是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 秦文谨听得头有些许大了,他不甚明了,便直接问道:“这些本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如何使得?” 还未等陆清尘作答,秦王昭世出言道:“此事法子是有,只是如何从那些世族宗亲大臣手中夺得食物?清尘公子是否便是这个主意。” 秦文谨率先跳起脚来,这次的他听懂了,可正因如此,他才如此心惊:“如此方法,不亚于虎口夺食,那些个世族向来连成一气,宗亲亦是倚老卖老之群,他们如何肯退让?” 秦王昭世亦是转头望向陆清尘,不发一言,心中想着从前世族与宗亲暗地里欺压大父、君父之事,恨得是牙痒痒,却不敢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伤秦国之根本,倒是本末倒置。 两厢对峙的局面,显然此事他亦知难行。而此番前来秦国的陆清尘,仿若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俱是踩在秦国的痛点,亦或者是七国痛点之上。 两双相似而并不神似的眼睛同时期盼的望着陆清尘,后者好似不忍辜负如此目光,回答方才秦文谨的问话:“若是世族、宗亲、大臣们于礼无法推拒呢?” “这如何才能做到?”秦文谨再次问道。 陆清尘接话道:“上将军,此法关乎另一件事?” 秦王昭世亦开口道:“秦国还有何不妥之处?” 陆清尘对着秦王昭世再次一拱手道:“秦王,可还对昨日夜里清尘所讲述的上行下不效,若是秦国有着能像军中之人那样的令行之法,那么方才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砸吧砸吧嘴的神仙公子陆清尘反问道眼前两人:“秦王与上将军意下如何?” 秦文谨本是新上任的上将军,吃了不上兵蛋子暗度陈仓的苦头,方才有一丝见色,经陆清尘一提,联系起来,竟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妙境。 顿时抚掌大拍道:“妙啊,甚是妙啊!” 第三十九章:入秦王宫,细陈痼疾(二) 秦王昭世却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他开口问道:“是何办法?” 陆清尘嘿然一笑道:“秦王莫急,先请听清尘说道问题,再谈此法。” 秦王昭世复又一躬身道:“但闻清尘公子言。” “清尘还想再问一问秦王与上将军,秦国如今的法度如何?”陆清尘面上一派坦然,实则内心惴惴不安,总算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俩人闻言,惧不发一言,过了好半晌,才听秦文谨说道:“听得清尘公子这弯弯绕绕的,文谨有些晕晕乎乎的。只道军中实不好待,下边的兵蛋子,难以出头。剩下的清尘公子不若便与文谨直言了吧。” 秦王昭世接着出言说道:“大哥说得在理,余者昭世认为,清尘公子之意在世族、宗亲、大臣相关,这其一嘛,便是他们的爵位官职,世代承袭,不俱后代人身好坏,俱可为官为职;其二,国人功过,奖罚不甚分明;其三,携械私斗,无端浪费国中人力;其四嘛,昭世有些坐井观天了,还请清尘教我。” 二人的回答,让陆清尘双眼骤亮。他一躬身道:“秦王方才所述,句句在理,每一条皆是实情。只是还有几点,不若便让清尘补齐了。”后者回之一礼,摆摆手示意陆清尘接着说道。 随后便说道:“这其四嘛,便还是清尘此次来秦国之时,所见之事的感悟。在来之时路过一所村庄,清尘在其借宿几日,孩子不论多大,具是与父母同室而眠,甚至同榻而眠。清尘认为,此种风俗当改之;其五便是:列国只要毛遂自荐的人,不论是否有才,只听其吹虚几句,但奉为上座之宾,而真正的大才之人,却无路可去,此法亦应废除。不知清尘可否说得在理,但请秦王与上将军评上一评。” 陆清尘话落,两个不同的,其中皆夹着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清尘公子,大善!” 陆清尘心中的大石块总算是全部落在了实地之上,露出了神仙公子真正的笑容。随后便忧虑的说道:“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着许多老秦人的利益。恐前路难行。” 秦王昭世亦是明白此是列国,乃至古往今来皆有的痼疾,他接着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事虽是损了世族、宗室之间的利益,于民却是上善之事。” 陆清尘点点头,接着又道:“秦王说得在理,但还有一点很关键之处,百姓若是不劳作,王公大人们还有世族公亲,如何安枕无忧,都撸了袖子,下得田去,自家种了吃吗。看似损坏了这些人的利益,于长久之计,实则乃是互惠互利之事。” “清尘公子言之有理,只是,着眼长久之计,不是谁都有清尘公子这般眼光。”秦文谨亦是赞叹道,随后蹙着眉道:“将来若是谁人敢阻拦清尘公子行事,文谨便打掉他们的牙,叫他们再胡咧咧。” 陆清尘心下大为感动,正要出言相和几句,突来的‘咕噜、咕噜‘之声儿,打破一室的肃容。随即便见他的俊脸之上,一片绯红,若是有个姑娘在此,怕不是就此死心相随了。 “哈哈清尘公子,你”正要再笑话一二的秦王昭世,亦步上了后尘,‘咕噜’了两声儿。止住了他将要与其一见如故的陆清尘之间的相互嘲笑。 面面相觑的两人,颇有此不甘的望着唯一相安无事的秦文谨,后者不负众望的,敲起了宣天的锣鼓。 秦王昭世轻咳一声儿道:“不想竟是投入至此。”言罢对着政事厅外朗声喊道:“苗伯,传膳罢。” 门外的苗伯应声退去,不一会儿便上来了热腾腾的几个大鼎。 三人面前的几案之上,一一排列而上。待一应排好,苗伯与三人见礼之后便再次退去。 秦文谨突然哈哈大笑道:“清尘公子生长于齐国,久居文人盛地,今日便来猜上一猜,秦国请你的第一顿是何风味。” 秦王昭世亦是拍掌附和道:“不错清尘公子不防猜上一猜。” 陆清尘闻言,强压下腹中伸出想要抓食的手指,轻轻的嗅了下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细细的感受一番。便与在座的俩人一拱手道:“清尘大概知晓是何物了。” “哦?如此之快,清尘公子不再想一想吗?”秦文谨那双看好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清尘。若是细看,秦王昭世,眼中隐隐流露出来的神色,亦是不差的。 陆清尘干脆应道:“上将军,清尘自认已是确认无误,无需再更改。” “哎,那赶快说说,是何物。”秦文谨着实好奇对方是否能猜中,有些急切的催道。 “这依次而来,第一鼎中的是烤羊肉、这第二鼎中的是疙瘩汤、第三鼎便是那胡饼子啦。”陆清尘指着面前的鼎大右往左依次指道。 “清尘公子,请打开面前的鼎,验证一番方才,你所说可对。”秦王昭世语带笑意的说道。 陆清尘闻言,依次揭开面前的鼎盖,当打开第一鼎之时,烤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那肚子应和着唱的大戏也是愈发响亮动听;随后再揭开剩下的两鼎之时,陆清尘觉着世家子的风度,今日莫不是要丢尽了。真是一朝英名丧尽,尽是为着几鼎,居家之时寻常见的吃食。 在陆清尘动手之时,秦王昭世与秦文谨俩人,亦是齐齐揭开。霎时之间,烤羊肉香、疙瘩汤香、还有胡饼子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整个政事厅之中弥漫着的香气,好似爱恋之中的两人,你浓我浓,教人沉醉其间。 三人举着手中的大羊腿,同时喊道一声儿:“咥。”几人在咬下一大块羊肉之时,秦王昭世含糊问道:“清尘如何猜中盘中之物的,又是何时学会的我秦国地道的说法?” 陆清尘亦是含糊以对:“清尘自来秦前,特特研究过舆图。知晓秦国应是大致处于北方,与那夷狄蛮貊常年相持着,吃食应是大致相关无几的。而那传来的香气,亦是验证了清尘的揣度。” 第四十章:欲行新法,首要立信 秦王昭世闻言,眸子精光乍现。他尤其感兴趣的问道:“清尘公子竟还研究过我秦国舆图。” 陆清尘点点头道:“清尘家中曾有人外出游学,所绘列国大致方位的舆图,画的多是沿途风景,或者名家胜景一类。因是家中珍藏,不便相携。还望秦王见谅。” 秦王昭世明了乃是家中珍藏,虽是遗憾,亦是不再勉强道:“清尘公子,尽可放心。本王不做那等强人之事。”言罢举了手中的疙瘩汤,遥遥相举:“咥。” 后者亦举着疙瘩汤遥遥相对,随后说道:“至于说法嘛,还是那山村中的际遇了。”陆清尘嘿嘿一笑道,他亦是有些不敢相信,一次夜间借宿,教他对秦国知晓了不少平日里不会注意之事。 “哦,是何际遇呀。”秦文谨正埋头吃着大羊腿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个清尘以后自是会提的,今日且容清尘保密一回。”陆清尘神秘一笑道。 秦文谨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清尘公子,莫不是在山中遇着了妖精吧,被迷去了三魂七魄吧。“ 秦王昭世被自家大哥突如其来的笑话,给呛得差些将那口中的疙瘩汤喷了出去,看着自家大哥形容不羁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陆清尘亦是哽得不轻,一个冲动之下,好容易才止住,那差些便将遭遇说出来的嘴。这上将军其人,真是不可言说也。 一顿飨宴之上,几番笑闹结束,几颗心亦是靠拢了几分。 “清尘公子,方才你大陈我秦国痼疾,每一条皆是切中要害,如今可有何法子治愈?”秦王昭世敛起笑意,一脸肃容的问道。 说道正事,秦文谨亦是停了下来。看着陆清尘道:“清尘公子,还请教秦国如何自处?” 二人如此肃容,不禁让陆清尘心下大动。朝着二人一揖:“秦王、上将军,欲知此法,清尘想先卖上一个关子。二位可知清尘所崇尚何家派别,还有清尘这一身所学?” 被问道的二人均是摇了摇头,秦文谨追问道:“清尘公子所崇尚的派别与一身所学,与此次所谈有甚关系?” 陆清尘点点头道:“关系匪浅,清尘自小便爱钻研刑名之学,以法治来治国之事。此次要献的法子便是:变法!” “变法?”秦王昭世坐直了身子问道。 陆清尘好不含糊答道:“对,变法方能求存。若是再不对秦国做出改变,秦国必定会被他国吞噬。” 秦王昭世心中悚然一惊,面色不显,与陆清尘一躬身道:“这变法,应当如何做,恳请清尘公子教我。” “清尘心中已有条目,大体分为五点,秦王、上将军可先行听一听,是否能治疗秦国的痼疾。”陆清尘还之一礼,后徐徐向二人说道。 听闻五点便可解了秦国困境,秦文谨有些激动道:“但闻其祥。” “清尘公子快快说来。”秦王昭世亦是有些激动道。 陆清尘再次对着二人一拱手道:“变法其中之一:应加重刑罪之法,施行连坐之法;其中之二:应废除世卿世禄制,对军士有功则赏,禁止国人私下斗争,战斩一首赐爵一级,欲为官者五十石;其中之三,应重视佃农,多种布帛和粮食者,可让其人免除劳役和赋税,还有那垦荒者,尤要重赏;还有那商人,应重征其商税,抑制其走动的范围;其中之四,禁止游宦之民,教国人莫要偏信儒典;其中之五,家族之中的成年男子必须独立出户。” 陆清尘话落,秦王昭世抚掌道:“清尘公子,大善。” 落后一步的秦文谨亦点头道:“清尘公子,大善。” “只是……”与方才谈及自家所学的自信相比,此刻的陆清尘有些迟疑。 “清尘公子可是还有何疑虑?”秦文谨问道。 秦王昭世突然问道:“清尘公子,可是担心新法推行不便,与老世族之间的相持不下。亦或是其他的。” 陆清尘点点头道:“秦王说的皆是清尘所担忧之事。” 秦王昭世接话道:“清尘公子勿须忧虑,且放手去做,昭世全力助你。” 秦文谨亦接话道:“清尘公子,我文谨亦全力助你。若是谁人不听,我打上一顿便是。” 秦王昭世听得自家大哥如此回话,爽朗大笑道:“大哥。打一顿怎够听话,还得仰仗你多多出力罢。”他那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平,时里多是板着的脸上,此刻则满是狡黠。若是叫某些人瞧见了,定要大呼真是欺骗世人啊。 陆清尘亦是笑若春风满面,他道:“秦王、上将军,清尘所虑当下最要紧之事,便是如何让老秦人相信,乃是真的要推行新法。” “如此,确是需要揣度一番,若是无人信,岂不是乐舞与那聋盲者。”秦王昭世点头道。 “不就是教人信新法,只要有一二人信了,余人便都信了。”秦文谨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秦文谨的随口之语,却教陆清尘放在了心上。 他一拍几案,神仙之气荡然无存,此刻也无暇顾及,冲着秦文谨一揖后说道:“上将军高见,清尘已有了法子。” 秦文谨一头雾水,他说了甚?这清尘公子,莫不是诓他罢。 秦王昭世亦有所感,说道:“清尘公子,尽管行事,有何需求,上将军从旁协助。” 陆清尘忙与秦王昭世行礼道:“秦王,清尘需要金子,还有一根大木头。” 秦王昭世好奇极了,他问道:“哦~金子与大木头,能做甚?” “秦王明日便知,还请大将军为清尘将那大木头,明日清晨放置于栎阳城之南门,余下交给清尘便是。”陆清尘对着二人神秘一笑道。 秦王昭世点点头,不再多言。 秦文谨接话道:“清尘公子放心,明日一早,文谨定让那大木头出现在城的南门。” “秦王,可需传晚膳?”门外突地响起苗伯问话的声音,不知疲倦的三人回过神来。 往政事厅外望去,天色已晚,不知不觉竟是畅谈了整日。 “苗伯,且去安排。大哥、清尘公子,用了这晚膳再谈……” 第四十一章:南门立信,不孝子孙 翌日一早,城南的老秦人沸腾了起来。只因秦文谨送去的大木头,合几人围抱之姿。 送去便罢,竟还教甲士看管着,不许旁人接着,教人如何不好奇。 奔走相告一番,瞧热闹之人越发的多了,将那中心的甲士里外三层的层层围住。 围观之人,指指点点,甲士不为所动。皆是满脸肃容,不容亲近的模样。 推推搡搡间,一人被推到在地,余人惊吓间皆退后一步。 地上那人正彷徨不知所措之时,甲士突然转头枪头,齐齐朝着一个地方行礼:“见过副丞相。” 众人循着那个朝向望去,揉了揉眼,哇神仙公子呀,不过,秦国何时来了个新的副丞相。 但是他们的新秦王颜色更甚,奈何继位之后的他已经许久都未出来让百姓们一饱眼福啦。古有看杀卫玠,他们可是舍不得下此狠手,害得如此人物就此烟消云散哩。 甲士见着老秦人一副涎水欲横流的模样,板正了脸,本就够黑的脸更黑了,只听领头之人说道:“诸位让一让,此乃秦王昨日新立起的副丞相。” 陆清尘徐徐走过,淡定从容。待行至大木头前,站定,对着围观之人一拱手道:“诸位乡亲,今日清尘特在此处设立一道题目,若是有人愿上前完成,便可得十金。” 此话一出口,围观的百姓嚷作了一团。 “十金,我老铁一年挣不了几个钱” “老铁,你就是吹嘘,让你猫着腰子再赚上一辈子,也是拿不到这么多金哩。” 哄然笑作一堂,老铁憋红了脸,显然让人当场戳穿,有些此心虚。 陆清尘亦跟着围观众人笑了笑,复又说道:“诸位已是见着清尘身后这大木头了,清尘只需要诸位做一件事,若是有人将这大木头,从这栎阳城的南门扛至门城的北门,十金便给予此人。”距离他近些的老秦人,被那笑给晃花了眼:秦国新来的副丞相可真是仙人一样的公子呀。 周围的百姓,方才只是凑着热闹,如今听这陆清尘如此说话。却无一人上前。 陆清尘见此顿了顿,复又道:“若是有人将这大木头,从这栎阳城的南门扛至门城的北门,便给予此人五十金。” 被这五十金给震得似乎聋了的老秦人,鸦雀无声。 突地,平地起一声惊雷,那人群之中传来一位壮汉的声音:“副丞相,小民愿一试。”众人齐齐回首,望向那位壮汉。 “咦,原来是老铁。” “莫非是方才吹嘘被人落了面子,准备扛个大木头,赚上几十金呀。” “哈哈” 老秦人心直口快,笑罢,俱直勾勾的盯着那老铁。老铁吞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上得前去,在一片殷勤的目光之下,径直行得陆清尘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道:“丞相,俺老铁愿试上一试。” 陆清尘含笑以对,温和的说道:“老铁乡亲,大可一试。”言罢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大圆木头,对着老铁做一请的姿势。 老铁深深吸上一口气,朝着那大木头走去。蹲下身子,一提气,扛着木头,一溜烟便消失在一众老秦人的眼前。 有那好事者数人,亦是跟着上前。好一会儿,老铁与好事者俱奔走回来,好事者朝着老秦人大声嚷嚷道:“副丞相,那老铁可是一口气未曾歇下,送至了城的北门。”身后跟着的甲士悄悄的对着陆清尘点了点头。 陆清尘一伸手,从人抬来一口大箱子。当众打开,箱子里的金子,叫老秦人瞧得眼都红了,方才怎的不是自个儿上前去扛那木头,他们亦是力气大有之人呀。 甚至有老秦人直言道:“副丞相,可还有木头需要我们去扛的呀。” 陆清尘接话道:“倘若将来再有,乡亲们大可再来一试,今次便到此为止。” 悔得肠子都青了的老秦人,只能惟惟应是。俱是想着:副丞相说话如此言而有信,以后莫不是都要信上一回。 这厢秦王昭世与陆清尘如火如荼,准备着新法推行之事。而那秦国来路之上的四人,正悠哉悠哉的围着火堆,啃着大肥山鸡腿。 陆逢年啃着手中的烤山鸡腿,嘴唇之上满是油光。望着洛惜贤一行人,像是发现藏宝山洞一般,他掏出布巾随意的抹了嘴,说道:“我说小丫头,这烤山鸡是如何做法,老人家我可谓云游四海,甚少在吃食之上如此功夫。” 见陆逢年,如此好奇,洛惜贤的双眼亮煞旁人,冷小帅瞧见了,忙拽着玄应离离去,临行之时,对着两人随意说道:“我与阿离大哥再去林子里转悠转悠”话音落下之时,两人便不见了踪迹。 林中的玄应离挣脱了冷小帅的手,说道:“如此距离,可以说了,何事?” 冷小帅似是仍有此不放心,不过见眼前的玄应离如此说,便低声说道:“你没瞧见方才洛姐姐那般神色?” 玄应离不解,疑惑的问道:“嗯,瞧见了,只是第一次见着,有些新奇,正要再瞧上一瞧,便被你拽了过来。”说及此处的玄应离,有些不满冷小帅的举动,后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后背发凉。 冷小帅接话道:“阿离大哥,别不识好歹,小帅我可是救你一命。这些时日,你已是知晓,我与洛姐姐从小便相识,对她可谓是知之甚详。方才她那般神色,便是不分敌我,一一拽入她的‘陷阱’之中。” 一路行来的玄应离,亦是吃亏不少,闻言一阵庆幸,望着冷小帅,一种难兄难弟的情谊从心间弥漫开来。 两人‘抛弃’的陆逢年与洛惜贤,仍旧笑意不减,一老一少,端的是子孝爷慈。万赖俱寂的林子之中,一副天然的画卷徐徐展开,真是其乐也融融呀。 “我说陆老爷子,此乃惜贤家的独门秘方,可有何宝物来交换呀?”洛惜贤认真的问道,和谐之色顿时消散于无形。 闻言吹胡子瞪眼的陆逢年不可思议道:“如此之物,竟好脸皮说道是家传之物。老人家我可辛苦陪你这月余,不兴送我老人家甚物什?我老人家瞧着这山鸡做法便不错。” 洛惜贤直接反驳道:“那可不成啊,陆老爷子可还记得,你老人家可是为了自家宝贝孙子,才肯陪惜贤走上这一遭,做何赖我?” “不孝子孙,竟教我老人家如此奔波,竟是连个山鸡如何做法,都不肯拒实相告”陆逢年如此骂道,也不知说得是谁,言罢竟是掩着袖子呜咽起来。 第四十二章:欲行新法,四人入秦 谁曾想那洛惜贤,竟是一点儿不吃这套,看也不看陆逢年,只盯着手中的烤山鸡。说道:“我说陆老爷子,眼泪都不曾流上一滴,诓谁呢。” 从袖中偷偷察看的陆逢年,一时无语。只得说道:“小丫头,作何不心疼我老人家,小小年纪,如此狠心呐。” 洛惜贤专心致志的拿着木柴,拨弄着眼前的火堆,闻言,看也不看对方,便回道:“陆老爷子,这可是我年轻之时,玩儿剩下的把戏。” 看着对方的年轻,仿佛掐得出水的面容,再摸一把自家长胡子。陆逢年有些怀疑,对面坐着的莫非身体中住着一只山精老怪。 忙甩甩头的陆逢年,觉着自家脑子莫非不行了,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也亏他想得出来。 余光觑见其动作的洛惜贤,自是不知在陆逢年眼中自家俨然已成了山精老怪。 她好奇问道:“陆老爷子,头晃来晃去的,可是赶路累了,身体欠佳?” 陆逢年闻言,靠着身后大树,自是闭目养神,一副不想再与眼前之人交流的模样。 冷小帅与玄应离回来,见着的便是眼前景象。不由两人不由吞了吞口水,相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疑问:究竟谁赢了? 一老一少见离去的二人已是回还,一齐起身,吓得二人到退一步。 俩人相互瞪视对方,眼中浓浓的谴责:都怪你,长得如此吓人。 又回瞪那不经吓二人,异口同声道:“怎的胆子如此之小,还真当自家面粉做得了。” 玄应离只做无辜之状,冷小帅当即跳了起来,指着二人道:“小姐姐,你居然合着这个老头儿一起欺负人。” 被指责的二人,前者摸摸鼻子,后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冷小帅嚷道:“什么叫老头儿,我陆逢年年轻之时,亦是迷倒了不少小娘子,否则如何有个神仙孙子,如今亦是风采不减当年。你这臭小子,年纪轻轻的,可怎么的就瞎了哟。” 见着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模样,洛惜贤晃晃悠悠的说道:“陆老爷子,再不赶路,可来不及咯。本姑娘方才掐指一算,你家宝贝大孙子,可是有大难哟。” 陆逢年立刻放弃了与冷小帅再争论一二,忙问道:“小丫头片子,快说,你究竟算出了何卦?” “陆老爷子,方才我用这火堆卜了一卦,本是上佳之卦,岂料一阵风吹来,变卦了。” “仔细说来”陆逢年神情肃穆,玄应离亦是一脸严肃,冷小帅虽是听得不甚懂,也是端坐认真听道。 “陆老爷子请看,火堆燃于地,火上地下。此卦便是,上离下坤之卦,亦称晋卦。此卦上离为日,下坤为地。太阳照大地,万物沐光辉,若君子观此卦象,从而光大自身的光明之德。” 洛惜贤话锋一转道:“可是” 陆逢年有些疑惑道:“如此吉卦,有何不妥之处?” “可还记得,方才我说的后半句,一阵大风吹过,火熄灭了。风运行于坤地之上,此乃风地观卦,亦作观卦。喻有周游观览之意。阴长阳消,正道衰微,万物难行。一片光明之时,谨防有小人作祟,危及自身。此卦又主身体之相,清尘公子近日要做之事,恐将祸及自身性命。观又为大艮大止,有静观不动之意。”洛惜贤不慌不忙的说道。 陆逢年又问道:“小丫头,可有何解?” “陆老爷子,你再看一眼,这火堆可有何发现?” 陆逢年闻声低头朝着火堆望去:“咦,隐隐有着小火苗在跳动着。莫非” “陆老爷子猜得没错,转机正在于此。”洛惜贤肯定陆逢年的话道。 “走啦,若是不早早赶到栎阳城,你家宝贝大孙子,将来估计生死难料咯” 一月后 秦国栎阳城政事厅中,副丞相陆清尘正与那秦王昭世、上将军秦文谨商议新法如何推行,自是不知他家老爷子,为他操碎了一颗老人心。 秦王昭世手中拿着陆清尘拟定的新法条例,好半晌方才看完,不作一声,便传予一旁的秦文谨。 秦文谨接过看完,亦是不发一言。 陆清尘上前一揖,问道:“王,可是清尘拟的新法有何不妥之处?” 秦王昭世点点头复又摇头道:“副丞相拟的新法极好,若是施行于秦国,亦是利于秦国之大事。只是这与前段日子中所说的更为严苛,若是一朝不慎便震动秦国根基呀。” 秦文谨复接话道:“正是此理,若是秦国动荡不安,谈何新法。” 陆清尘复又道:“王,若是不施行新法,秦国又何安?” 秦王昭世点点头道:“副丞相说得极是,尽管放手去做便是,务需担忧,一切后果本王一力承担。” 秦文谨接着道:“我秦文谨亦是一力支持,若有需要,尽管差遣便是。” 陆清尘一身所学,尽被眼前二人所肯定,不禁有些泪眼朦胧。 甚至于激动说不出话来,复朝着二人一个躬身,以示内心的感激。 秦王昭世瞧着陆清尘如此模样,突然扭头对着自家大哥秦文谨说道:“大哥,你看世人所传的神仙公子陆家玉郎,到了这秦王宫,做了副丞相,竟然是个爱哭胞…” 秦文谨听得如此话语,止不住点头,可不正是如此么。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复又一齐戏谑的瞧着陆清尘。 陆清尘见二人如此,方才的感动真是奔流到那太湖再也不复还。 三人商榷刑苛,间以嘲谑,听者忘疲。当真是其乐融融。 “王,王宫外有一老者,一姑娘,两个少年求见。其中一人自称来寻自家大孙子。”苗伯轻叩政事厅大门道。 “哦,苗伯,进来吧。可有言明是何人?”秦王昭世问道。 苗伯顿了一下,复又道:“听得宫人来传,按模样,好似寻的是秦国的副丞相。” 苗伯回话的功夫,陆清尘全身布满了鸡皮疙瘩,有种拔腿便跑的冲动,再不复稷下寻祖父之时的那骨子英勇就义 第四十三章:逢年揍孙,才能初显 “副丞相,可是身体有何不适?”秦文谨望着冷汗涔涔的陆清尘关切问道。 陆清尘勉力一笑,与秦文谨一揖道:“多谢上将军关怀,清尘无事。”复又转头又苗伯道:“苗伯,带清尘去迎人罢,来人是清尘祖父。” “哦,原来是陆家老太爷到访,大哥,走,咱们与副丞相一齐相迎。”秦王昭世见着陆清尘快崩不住的笑容,起身与秦文谨说道。 秦文谨亦跟着起身道,随着二人出得政事厅。 三人方才出了王宫大门,便见着了那一行人。 秦王昭世瞧着那老者正怒目而视他身旁的神仙公子,后者脊背紧绷。 余三人,以洛惜贤为首,俱是看得津津有味。显然这三人,惯做此事。 秦王昭世忙迎上前去,躬身一道:“陆老家主亲来秦国,昭世有失远迎。” 陆逢年一心扑在自家宝贝大孙子身上,见是秦国新君王,甚是敷衍回了一礼道:“秦王客气,老夫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后者也不甚在意,知晓对方心思不在此处,便拉着自家大哥退至三人处,他笑道:“陆老太爷,你请随意。”语气也甚是亲和。 而那陆清尘原本想着,有着秦国君王、上将军一处,总会安心许多,哪曾想,竟是被这般抛弃,孤零零一人,承受着自家祖父的怒火。 正寻思着如何求饶的陆清尘,便听得自家老太爷,一脸温和的笑意:“宝贝大孙子,此来秦国可有吃得甚苦?” 陆清尘见着祖父笑脸兮兮,精神不由为之一松,忙上前拜见,与陆逢年行礼道:“祖父,清尘此来,秦王颇为照顾,已是秦国副丞相,劳烦祖父挂心了。” 陆逢年摸了摸胡子,对于陆清尘的话不置可否,复又问道:“宝贝大孙子,身子骨可还健朗?” 陆清尘只当祖父关心他,忙回道:“祖父,清尘一向习武,又不曾吃苦,身子骨甚佳。” 陆逢年笑得更开心了,一张老脸好似菊花瓣,他道:“那就好。” “秦王,你数三下。”洛惜贤忽然转头与一旁的秦王昭世说道。 后者不明其意,便照着做了,待数至第三声之时,还未落音。 就见陆逢年朝着玄应离一个眼色过来,后者忙递上了赶马的鞭子。 陆逢年看着玄应离满意的点了点头:人瞧着是木头了些许,可脑子挺好使唤。 望着祖父拿着手中长鞭,陆清尘大惊失色,连忙跳开,一蹦三尺远。 陆逢年眯着老眼,瞅准了自家大孙子的确切位置,亦是蹦了过去。真是老当益壮啊,围观众人心头齐齐略过此看法。 眼见陆清尘被惊得‘花容失色’,秦王昭世不甚有诚意的喊道:“陆老太爷,下手可别太重,免得打坏了我秦国新丞相呀。” 陆逢年一路追赶,原本快降下去的火焰,被这秦王昭世一声‘提醒’,砰的直接涌上了天灵盖。 作为始作俑者,甚至于一脸关切的喊道:“清尘公子,本王的新副丞相,跑快一些,陆老太爷就在你身后了。” 一旁的秦文谨早已是乐不可支,他哈哈大笑道:“王弟,神仙下凡竟是如此模样,今日王宫里外俱是大饱眼福啊。” 冷小帅附和秦文谨道:“这位大哥说得很是在理,陆清尘瞧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是如此教人舒服。” 玄应离抚额,忙上前拽住其袖,真是个见人三分熟的孩子。可如此话语,清尘公子知晓,怕不是要秋后算账的,小姐姐到时,定也只会瞧热闹罢。 陆清尘听着秦王昭世如此‘挑拨离间’,简直欲哭无泪。 更有那落井下石者二人,真是交友不慎呐。 秦王昭世见陆清尘还有空暇望着他们,复又道:“陆副丞相这轻功堪称一绝呀,竟跑得如此之快。”随后便见陆逢年追得更紧,陆清尘再无暇他顾。 “噗嗤……”洛惜贤笑出了声儿。 秦王昭世扭头瞧了一眼道:“惜贤何故发笑?” 洛惜贤还未回话,那边的秦文谨听着这名,顾不得看热闹,忙凑上前来,一揖道:“姑娘,你便是洛惜贤?” 玄应离还未曾有反应,冷小帅母鸡护崽似的,将洛惜贤牢牢挡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盯着眼前的秦文谨。 秦文谨摸摸鼻子心道:小了,你怕是盯错人家了。可是,眼前这小子的反应 秦文谨一揖身,随后激动的问道。“这位小兄弟,我瞧着你这身手不错,反应敏捷,可是在军中待过?” 冷小帅见此人,只对自家有兴趣,况且似乎并无恶意。遂还之一礼,不甚热情道:“这位兄台,小弟并未去得军中,自家练过几招罢了,瞧我年岁便知不可能罢。” 秦文谨见状,知晓并未对他打消戒心,方才还拉着他手换大哥呢,真有些伤心。思及此处,都怪自家王弟呀,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秦王昭世。 秦王昭世对上秦文谨突如其来的恼意,一脸莫名。 秦文谨收回视线,复又回话道:“原来如此,还未曾请教兄台姓甚名谁?” “冷小帅。” “当真好名,小帅兄弟合该如此姓名,不若与我去校场切磋一番,文谨见你一时手痒。”言罢便要将冷小帅带走。 见此的洛惜贤并未阻止,只道:“阿离,你跟着去看看,别闹出人命便是。” 秦文谨心下疑惑,也并未多想。一行三人去得校场,余下两人,接着围观这祖孙的一声玩笑剧。 秦王昭世忽然之间转头,问道:“惜贤,一别数月,可还好?” 洛惜贤闻言,眼神幽幽的望着对方,不发一言,好似在控诉:我好或是不好,你自己心中没有一点计较吗。 后者被这一眼瞧得,干咳数声,略心虚道:“惜贤,你看,那清尘上王宫顶上了,得叫他赔偿本王的修缮银钱。” 被转移目光的洛惜贤,思道:王宫大门处,确实不是好的谈话之地。遂跟着望向了,仍是精力充沛的祖孙两人道:“陆老爷子,浑身珍宝” 第四十四章:再次相见,两两谈心 闻弦歌而知其雅意,秦王昭世亦是同意的点点头道:“如此瑰宝,可堪国宝。” 丝毫不知被人论斤称两的祖孙二人,正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洛惜贤只是点点头,不再回话。突然的沉寂,让此刻的秦王秦昭世有些难言的不自在。 少顷,秦昭世对着洛惜贤一揖,说道:“惜贤,不若陪我走一遭这秦王宫,可好?” 洛惜贤闻言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秦昭世,噫,初见之时,那骨子吓人的劲儿哪里去了? 若是秦昭世知晓她的内心:必然大呼冤枉,夜半三更忙得晕头转向,正要休憩之时,被人闯入府邸,泥捏的人儿也有三分性子罢。 没了初见之时的吓人劲儿,洛惜贤还是很愿意与对方走上一遭这秦王宫的,毕竟美色养眼也。 洛惜贤顿首以示赞同,两人便就着这秦王宫走了起来。 陆逢年与陆清尘祖孙偶然一个停歇,却发现,王宫大门只余守城门将士,其余人等早已不知在何处。 秦昭世自是不管那祖孙俩的打闹,眼下的他有些语无伦次,亦或说是慌乱。 那沉静果断的秦昭世恍若世人的幻觉,因得那洛惜贤正愁着王宫一处园子里的花问道:“昭世,惜贤与此花孰美?” 闻言侧身望去的秦昭世,只见洛惜贤以手轻点着一朵娇花,眸光若水,清澈如露珠,含笑向他望来。 随后便是秦昭世,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脸颊滚烫,那热传至了脑后,灼红了他白皙的两只耳朵,亦是荡起了心间涟漪。 久久不待秦昭世回话的洛惜贤,疑惑的望像身侧之人。 见对方活似木头人一般笔直矗立着,脸颊绯红色一片,耳际亦是没能放过,只当他不舒服。 遂关切问道:“昭世,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秦昭世见其清澈的双眸写满了对他的关切之意,稍有些下降的紧张,再次侵袭心脏,好似快要破膛而出,红晕亦是跟着悄然爬满全身。 此刻的秦昭世好似快煮熟的蟹一般,洛惜贤说罢见状不由分说便要去牵其右手,以探其脉。 秦昭世慌退了一步,急急道:“无碍,想必是今日日光灼了头,燥热起了血气翻涌,一会儿入得房内便好。” 洛惜贤望着空空如也的手,不由蹙眉,后者以为不让其握手,有些生气,斟酌一番,便道:“惜贤,不若先行用过晚食,若是我还有异样,再探脉如何?” 洛惜贤正疑惑着,也不管身旁之人说了甚,胡乱点了头。 夕飱方彻,待苗伯安排人撤去了食鼎,屋内一室静默无语,昏黄的油灯,印得人不甚明确。 虽是习武之人,下意识之中,俩人俱不想在此刻用着,俱是灯雾里瞧人,隔水罩雾。 秦昭世大气也不敢出,隐隐有些悔意,做甚不白日里让她瞧了便是,此刻双眼的模糊,让他的紧张之色更甚。 洛惜贤不知在想甚,从园子里回来,便一直是这副模样,晚食亦是不曾多用几口。 如此气氛,着实闷人。秦昭世欲打破一室沉寂之时,洛惜贤开口道:“昭世,手来。” 秦昭世有些愣愣不知所措,傻傻便伸出了手去。后者温润的指尖方才探上去,秦昭世不可抑制的又紧张了起来。 透过昏黄的油灯,洛惜贤的轮廓,有些不太真切。可此刻的秦昭世仿佛看清了一切,她在蹙眉,为他尔蹙,得了此番推论的秦昭世莫名有些难掩的开心。 少顷,洛惜贤松开了探耐的右手,腕间骤然失温,秦昭世心里说不上的失落。 洛惜贤却突然之间开口说道:“你这脉象,乃是弦脉的症状。” 于歧黄之术一道一窍不通的秦昭世,便问道:“何为弦脉?” 洛惜贤答道:“于《素问》有载:‘端直以长,故曰弦’,我观你面色赤红,手心发烫,应该是怒气所致,怎的如此大动甘火,需知怒大伤肝呐。?” 秦昭世闻言不由有些晕乎,他此番见人,欣喜还来不及,作何有怒气,来不及思考便道:“既见惜贤,云胡不喜。”话落便有此懊恼,不该如此莽撞。 洛惜贤闻言,低低的笑着,眉弯如月,清秀的脸上亦是写满了欢喜。叫秦昭世的后悔霎时飞散于天际,不见踪影。 脸上仍是带着笑意的洛惜贤说道:“昭世之心,在此。惜贤方才已知。”言罢,点了点秦昭世的右手腕脉处。 豆蔻的年华,虽未完全通窍,常言甜言可哄人,那脉相却是实打实的,思及此处的洛惜贤弯月更甚。 秦昭世闻言,哪里还不曾知晓,面前之人方才竟是在作弄于他。对此,他亦是不恼,眸中流光点点的注视着眼前之人。 秦昭世亦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只是国的危难,与君父的亡故,教他肩上的担子沉沉如也。今次难得放松一回,一切皆归眼前人。 虽平日时常遭眼前之人,来信捉弄,此刻他却有些庆幸,多亏了飞鸽的相助,方才有今日的无隔阂。 此刻的温情脉脉,叫人无比自在放松。沉寂其中的二人,隔昏黄的油灯举目相望,一阵轻风拂来,吹灭了眼前的灯。 骤失眼前人的秦昭世,欲起身唤人掌灯。洛惜贤却教这黑暗唤醒了她的记忆,只听她道:“莫动,此情此景,我方才想起一遭事来。”言罢,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家脑袋。 遂一五一十的说道来秦途中,所遇所测之事。秦昭世闻言,亦是神情凝重起来,打眼望了一眼外间。 瞧着夜色正浓,想着日间赶路,眼前之人定是神色倦怠。他起身道:“此事尚不急,我心中已有了计较,天色已晚,我先护你去得驿馆歇息罢。” 洛惜贤闻言,亦是心中大定,放松下来,便有些累了。便点点头道:“那明日再谈,走罢。”言罢起身,秦昭世忙跟着,黑灯瞎火之中,慌忙抓住对方的一只手道:“虽是无灯,可有我。” 牵着洛惜贤于夜色之中,一路畅行无碍,将要行至驿馆时,秦昭世突然轻轻的抱了一下对方,在耳边轻声道:“早些歇息” 第四十五章:新法缓推,逢年决定 洛惜贤尚在愣怔间,秦昭世便放开了她,转身便跑了许远,好似落荒而逃一般。她摸着些许发烫的脸颊,望向秦昭世离去的方向低喃道:“早些歇息” 次日一早,秦昭世自驿馆接了洛惜贤入王宫。 洛惜贤见他身旁无人,驿馆昨日夜里亦是只她一人回了。 便好奇问道:“昭世哥哥,呆竹子与阿离现在何处?” 秦昭世闻言有些想笑,以手抵唇掩饰一番道:“惜贤去了王宫便知晓了。” 心下存了疑惑的洛惜贤与秦昭世入了王宫,也未见着冷小帅二人。 便转头望向他,秦昭世会其意,便说道:“惜贤,你今日可曾发现我大哥了?” 后者左右巡睃一遍,隐隐有些明白过来,不过仍想知晓一些详情。她问道:“可是,昨日与呆竹子他们一起,发生了何事?” “几人尚在上将军府,小帅不放心大哥,应离则是陪着他。”秦昭世说道。 洛惜贤知晓,应是有些严重,便道:“不若叫上那活泼的祖孙俩一起,咱们探望上将军去罢。” 秦昭世点头道:“好。”遂叫人去请陆逢年与陆清尘。 一行人至上将军秦文谨的府邸,随着阍者领着众人往后院之时,洛惜贤好奇的打量一番这府,相比陆清尘的讲究,这秦文谨当真是不‘讲究’,府中并无甚花草,只开僻了宽大的校场。见无甚可瞧的洛惜贤收回了目光。 后院之中,渐渐清息的声音传来,冷小帅喊道:“秦大哥,起来,把这碗喝药了。”未有回音,只一阵悉悉索索的余音。 阍者敲响房门,正要禀明秦文谨来人。秦昭世及时制止了他,并让其退去。 浑然不知门外发生一切的几人,听着门外动静,玄应离忙去开了门,随后便瞪大了双眼,一言不发。 冷小帅见玄应离去开门也许久,便来寻人。见着门外一行人,亦是惊人。忙跑回内室道:“秦大哥,秦王来探望你了,如何是好?” 秦文谨此时全身上下,只余口、鼻、眼尚在裹布之外,余处全被包裹着,不能动弹。张了张嘴正要回话,秦昭世已是领着人进了内室,便瞧见了秦文谨的模样。 秦昭世大惊,一个箭步跨去,冲向床侧,望着床上之人,却不知从何处下手。他道:“大哥,昨日里见过,并未如何严重,何以如此了?” 秦文谨见了秦昭世,忙想起身,无奈动弹不得。只得躺着道:“王弟,莫急。此乃小帅兄弟的主意,亦是为了我好。” 循着秦文谨的话望去,洛惜贤正拉着冷小帅问道,是何缘故,冷小帅一脸羞愧道:“昨日秦大哥,与我在王宫校场切磋武艺,不料,小帅失手伤了秦大哥。太医说了,秦大哥要卧床静养,可他哪里待得住,今早便想起床,再与我切磋,小帅哪里还敢与他打” 到后面,声音渐息,冷小帅低低道:“我与阿离大哥合力,将他如此这般,他俩不能动弹了。” “哈哈大哥,你也有今日。秦国将军还需仰仗大哥,你便嘱太医嘱咐好生静养罢。”秦昭世明了经过,乐不可支。 洛惜贤亦是对着冷小帅,投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冷小帅本以为会挨揍,未曾想还得到了夸赞。 不由得有些得瑟起来,哪知,念头方才转过,便被洛惜贤踹出了房门,玄应离随后接上,叠在了冷小帅身上。 洛惜贤,面沉如水的跟了出去。秦文见此,便想起身,秦昭世见此,低身道:“大哥,稍安勿躁。” 来此一直做壁画的祖孙二人,陆逢年闻言,点头说道:“上将军,听秦王的。”秦文谨见是陆清尘,神仙公子秦国新丞相的祖父呀,心中稍安,复不再挣扎。 内室静默无语,皆竖起双耳听着外间动向,只听洛惜贤说道:“呆竹子,胆子越发大了啊,初入秦国,便将一国将军打得如此凄惨,真是好样的。还有阿离,不好好劝导一番,由他胡来不说,竟还帮着他一起作弄人。” 俩人一时被训得哑口无言,玄应离则是在想着,当时小姐姐不是说:看着不出人命便好吗。今日怎的变卦了,可他望着暴怒中的洛惜贤,有些不敢问。 冷小帅则是有几分心虚,更是不敢顶嘴。 训完了人,洛惜贤便不再管,转身入了内室,中与陆逢年一个视线交锋便错开。俩人一起低着头跟再身后,活像两只鹌鹑。内室几人,看得则是津津有味。 陆逢年忽然之间朝着秦王昭世一拱手,说道:“秦王在上,逢年倚老卖老,想要问上一件事。近日我家清尘是否有说道关于法度的事。” 秦王昭世先看了一眼洛惜贤,后者还之一眼。心下了然,随即收回视线。回之一礼,便道:“陆老太爷,说得极是。只是不知,今日有此一问,是有何不妥之处?” 陆逢年摸着那发白的胡须,道:“法度并未有任何问题,只是不太合时宜。” 秦文谨道:“此时不合,几时才可,现秦国内忧外患,正当合宜才是。” 陆清尘亦道:“祖父何出此言,秦国此时正当需此法度才是。?” 陆逢年只是盯着秦王昭世笑而不语,后者亦笑道:“大哥,你病重了,需要好好休养。秦国暂时无须大哥操劳。” 秦昭世一番话语,秦文谨急了,嚷道:“王弟,大哥身子骨健着呢。”陆逢年笑容更甚:这秦王真是聪慧过人呐,一点便透,想必当时观局者迷罢。若是一直如此,与宝贝孙子常住亦是妙事。秦王昭世自是不知晓其人心中所想。 陆清尘听得秦王如此提点,哪里还不清楚。只是不知为何,与秦王昭世一个见礼,便径直问道:“为何要推迟新法?” 洛惜贤一脸寂,对着神仙公子的脸,亦是毫无波澜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须知晓,此时推行,弊大于利,便可。” 天之骄子的陆清尘哪里肯受得如此含糊其辞,待要再发问,秦王昭世已是自一旁接过话。 第四十六章:卦象异变,风云莫测 他道:“说是推迟,亦不甚确当,只是新法,无需全然一股脑推出,循序渐进。大哥此伤正得时宜,前些日子里欲行新法而放出的风声,正好以此打消。陆副丞相以为如何?” 陆清尘一时之间,真是悲喜两重,方才以为此法度,又将等不到面见世人的一天。为着一时急着推行,而险些误入囹圄。面上带有惭色。 秦王昭世见此,亦不再多言。一行人,傍晚才各自回得住处。俱在张望的各府,便自以为的了解,大将军此次应是伤重无疑,他们可有时间来准备一二了。 却说秦王昭世送洛惜贤回到驿馆,便径直回了政事厅,处理一日下来,堆积的政务。不一会儿,苗伯在门外回禀:“王,太史司图求见。” 秦王昭世凝眉道:“宣。” 苗伯应声:“喏。” 太史司图入了政事厅,方稽首,上首的秦王昭世但见史图面带喜色,只当人是逢喜事的劲头上,秦王昭世并未多想,便道:“史图爱卿,快快请起。近来喜事,本王在此恭贺令郎新喜呀。如此良辰喜事,史图何不在家中团圆,何以夜来入王宫?” 见秦王提及家中长子,史图眉眼皆开笑,复又回话道:“史图替长子北亮,谢过王挂记。” “王,此次臣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史图爱卿,但说无妨。” 史图并未直言,而是先问道:“王,可还记得你承袭王位一月前之事。” 秦王昭世望着眼前的太史史图,略一思索道:“可是有关那隐卦之事?” “正是。” “有何问题。” “王,老臣家中喜事,你是知晓的。因着人有些兴奋,便独自一人,去亭中饮酒,就着夜色赏那明月,岂料便是这一赏,老臣发现卦象有异。” 史图顿了顿,复又接着说道:“此卦之异有二,其二尚不明其义;其一,已变为雷地豫卦。” “此封异变好是不好?” “这其一,乃是好事;其二,仍有隐忧。” “豫卦,此卦乃万物回春之象。平地一声雷,或春雷一声,震惊百里,惊天动地,影响大,名气响亮。利建候行师,主顺而动。顺应天时,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候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史图徐徐说道。 静静聆听的秦王昭世,反问道:“顺时而为,法治可明?” “回秦王,卦象显示,确是如此。” “本王已是知晓,史图爱卿辛苦,且先退下罢。” “喏。”太史史图应声而退。 政事厅中的秦王昭世,指尖有韵律的敲打着几案,几息之后,他道:“苗伯,速去传陆副丞相,还有陆老太爷一道请来,务必要快,本王有要紧事相商。还有” 苗伯候命而入,道:“王,还有何事?” “无碍,苗伯速去。”本意招洛惜贤一并入宫的秦昭世,见夜色已深,遂打消了此想法。 苗伯退出去,喜忧参半的秦王昭世,思索着方才的太史史图的卦象。望着半阖的窗棂外,风打动树枝,晃动的俏影,月儿悄悄上了那柳梢头,轻灵的风拂过几案上的灯火,油灯晃晃悠悠无甚韵律的舞动回应着,连轴转的他有些放松了下来。 渐渐飘远的思绪,望见了远方的六只雄狮,蛰伏于黑暗之中,随时准备扑上前来,咬断他的喉咙,分割他的骨血,教他尸骨无存。 猛然惊醒的秦王昭世,一身汗透夹背。一方静谧安逸,一面却被黑暗侵袭,秦王昭世用力握了握拳,若想一生平稳,享受方才的安逸,便要强大自身,让人无可歁。再去抬头,眉目俱是坚韧。 放下手中一直不曾放下的书简,落在几案的响动,惊了外间人儿。苗伯轻声问道:“王,可是醒了?” 秦王昭世揉了渐次疏展的眉眼,忙问道:“已是几时? 苗伯回道:“回王的话,此刻已是子时三亥。陆老太爷与陆副丞相已在偏厅等候。”” “陆副丞相与陆老太爷何日入得王宫,怎得也不唤醒本王。”言罢,竟是不待苗伯回应,便径直去了偏厅。 入了偏厅的秦王昭世,向着陆逢年一个躬身道:“夤夜请老太爷前来,多有见识。” 后者罢罢手,不甚在的道:“短短两日相处,已是知晓秦王的为人,若是无紧要之事,必不会如此着急。”一副德道老者的模样,与那日怒而追孙的人大相径庭。 陆清尘接道:“秦王,可是出了何事?” 秦王忽然之间哈哈大笑了起来,吓了祖孙俩一大跳,陆逢年无甚语言的抖着胡子,见秦王如此,想必已是好事,他便安心了。 陆清尘见自家祖父不开口,便问道:“秦王,何事如此开心?” 秦王昭世对着调笑道:“陆副丞相,本王可是为你高兴也。” 陆清尘一时着了道,反观自身上下,无甚可笑之处,而一旁边的陆逢年,见着自家孙子,一身神仙,此刻俱飘散出来一个字:蠢。有些伤着眼一般,不忍再顾。 秦王昭世笑意更甚,足可用放浪形骸来形容的笑。 陆清尘望了眼自家祖父掩面动作,再望向秦王昭世。亦是有些嫌弃自家方才的呆傻行径,只能干咳一声,以掩饰道:“王,可是新法有何进展?” 敛了笑容,仍透露着喜意的秦王昭世道:“陆副丞相,确是如此。今日太史史图与本王禀了一些事,本王已能确认,此次若是顺势而为,再举出新法,必将成形” 秦王昭世话语不甚重,仿若平日中交谈一般,却教陆清尘心下大定,眼前之人于他有特达之知之恩,此刻又如此肯定于他,教他甘心追随,遂稽道:“王,清尘知晓该当如何做了。” 陆逢年见此心下大叹,不怪乎自家孙子如此,闭目沉思,少顷便睁眼,说道:“秦王,老夫陆逢年亦想尝一回秦国米粮,见识一番秦国风貌。不知可有荣幸?” 第四十七章:娇客临门,喜气盈盈 陆逢年此话,不可谓是久旱逢甘霖。秦王昭世深深一躬道:“陆老太爷,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年前的新秦王,脸上俱是诚恳之色,一揖到底,叫陆逢年尤其欣慰。 他上前扶起了秦王昭世,赞叹的说道:“秦王,秦国有你,乃是大幸之事。” “得陆老太爷一语,小子亦是幸甚。”秦王昭世谦恭的笑道。 钟声已鸣四更,正是子丑交逢之时。秦王昭世回头对着陆清尘道:“陆副丞相,还请代本王送秦国客卿陆老太爷回夜歇息。” 夤夜一番交谈,三人之心俱是已落得实处。 同一时刻,秦婴府上迎来了一位客人,家中阍者瞧着来客信物,忙去通禀自家主子。 秦婴自睡梦中被惊醒,见了信物,一时以为有大事发生,急忙起身,披散着长发,径直跟着阍者便往堂屋去。 着急忙慌去得堂屋的秦婴只见着一个背影,衣衫褴褛,手上全是荆棘划拉出的伤口,浑身脏兮兮的,顶着一头堪比小鸟巢穴般的乱发,抱着身上同样脏兮兮的包袱,小心翼翼的张望着四周。 “咳”秦婴见此出声一下,只见吓得那人一瑟缩,宛若惊弓之鸟。 有此摸不着头脑的秦婴只得道:“请问你是何人,手持我的信物,来寻婴有何事?” 来人听见秦婴说话,回首猛的扑进了秦婴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秦婴一时不察,被人抱了个满怀,只得安慰怀中之人道:“莫怕,慢慢说,现下已是安全。” 怀中之人渐渐平息下来,也不曾放开秦婴,缓缓仰起了头来,印入秦婴视线之中的是一双秋水剪过的瞳目,远山描摹的黛眉,情不自禁的伸手抚去他脸上的脏污,如此眼神,应是无垢的人。 “秦婴大人,可还记得我呀。”辅一出气,便是记忆中熟悉的吴侬软语,怀中之人竟是女娇娥,吓得秦婴一下子便推开其人。 骤失怀中温软,秦婴有些失落。复又说道:“你是春姬,怎得如此模样了?” 春姬惊喜的抬眼望着她,那双秋水瞳里,全是秦婴一人。徐徐答道:“如今春姬已是春婷,大人安排的小蝶,于赵国上将军府邸之时便替了我去。” “小那春姬如今是甚情况,你又是因了何故如此?” 春姬道:“春姬如今的情况,春婷不甚情楚,只是当日春姬要我离开赵国之时,因不甚放心,便在赵国多逗留了些时日,只晓得那上将军赵德民,在魏国来犯,他出征之时,便带着春姬去了,哦对了,出征前日,春婷曾悄悄去见过她,春姬托我送一封信给大人。” 春姬松开那一直紧紧抱着的包袱,当着秦婴的面便打开,里面除了几套换洗衣物,别无其他。春婷便在衣物其间摸索起来,找到一个荷包,交给了秦婴。 秦婴伸手接过打开,里面只一块锦条。看清是何内容的他,惊喜已是溢于言表。方要跑出堂屋的他,猛然一拍头,道:“是婴的疏忽,应让春婷先行盥栉才是。”言罢吩咐家中女婢带春婷去客房。 见眼前之人站着不动,紧紧拽着包袱,一副防备姿态。复又道:“春婷姑娘安心,此处无人伤你。” “秦婴大人,可否陪着春婷,春婷已是许久未见人了,这段时日里,日日担惊受怕。”春婷面带祈求之色,秦婴不忍,点了点头。 安抚住了春婷,唤来门人,叫人将锦条送去王宫,低声吩咐道:“送信之时,与秦王回禀,便说婴的计划已小有所成,王可着手安排。” 门人点头应是,秦婴望着门人离去,便亲自带着春婷去盥栉。送春婷入了房内的秦婴便在门口说道:“春婷姑娘大可安心,婴便在门口处候着。” 关上房门的春婷,轻声应了一句,便绕过屏风。衣衫褪尽的春婷,沉入了木桶之中,温热的水,还有房门外的人,给予其身心极大的温暖。 门外秦婴望着稀稀落落,点点光明升起的长空,有些出神了。 好似有人在拽他袖子,秦婴回过身,眼前的春婷,水蕴过的双颊,像是三月里的桃花,周身还带着水的氤氲,像是广寒宫中下得来的仙子般,叫人瞧得不太真切。 僵着手脚的秦婴,有些傻傻的望着春婷,春婷瞧着他的眼里只有对美的欣赏,坦坦荡荡,并无那赵国上将军赵德民恶狼般的目露凶光,微微松了口气。 天将破晓,门人来传朝食。春婷肚子里瞬间唱起了大戏,脸上飞来红云一片,娇羞的低下了头,秦婴只觉着眼前之人着实可爱。 用着朝食的两人,一时无话。秦婴见春婷用得差不多,方才开口道:“春婷姑娘,你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何事?” 春婷亦是放下手中筷箸,望着秦婴说道:“春婷因得了春姬姑娘的命,怕丢了信件,而春婷如今这张脸,亦是不便见人,于是佯装一番。因怕信件遗失,俱是行的山间小道,山路有些难行。故有些狼狈,倒叫秦婴大人见笑了。” 秦婴忙起身与春婷行了一礼道:“春婷姑娘如此为我秦国,如何敢取笑,也别叫甚大人了,便唤我作秦婴大哥罢。” 春婷还之一礼,一双秋水眸子直直盯着秦婴道:“秦婴大哥,春婷有事相求,不知可否应了春婷。” 秦婴不做他想,挥手道:“春婷姑娘有何事,说无妨,但凡我秦婴能做的,一定帮你。” 一时不察,春婷突地稽首道:“春婷如今无可去处,愿留在秦婴大哥身边。” 佳人在地,秦婴忘记了伸手去扶她,春婷以为眼前之人不愿,咬咬牙复又道:“春婷愿无名无分,常伴秦婴大哥左右。” 如同惊雷炸开秦婴的脑子,他方才明白春婷的言下之意。他扶起春婷,话语极尽温柔道:“如何使得,秦婴愿意娶春婷姑娘为妻,只是纷争未停歇之日,你便只得一直困于婴的府邸,春婷可愿?” 第四十八章:乱国之事,锋烟乍起(一) 春婷惊喜的望着秦婴,眼里全是他。叫秦婴越发觉着眼前之人,可爱至极。犹豫着伸出手,春婷见状,投入其怀。 秦婴佳人在怀,与其细细述说衷肠,一室温情脉脉。 秦王宫中方才要入睡的秦王昭世,忽接苗伯来报:“王,侍者传来秦婴大人的信。”言罢恭敬递过。 秦王昭世闻言接过苗伯奉上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一块锦条。只是展开才发现字迹不是他所熟悉的,便问道:“苗伯,方才你说此乃婴弟之物?” 苗伯点点头道:“来信之人,确是秦婴大人门中之人。” 秦王昭世若有所思道:“苗伯,今日早朝照常,本王有紧要之事商议。速去通传诸大人。” 朝堂大殿之上,陆家祖孙二人位列三公之后,望着上首的秦王昭世,不知又是何事。余人偷觑一眼,忙低下头,心中一番计较,秦王今日这神色,喜怒难辨呀。 秦王昭世将各人神色尽收眼底,开口说道:“诸卿可知,近日列国动向如何?” 下首之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人,无一人站出来。陆清尘、陆逢年、秦婴皆被秦王昭世以眼神示意,制止了站出来的动作。 失望的秦王昭世,复又开口道:“伯叔公、仲叔公,烦请你上前一看。”言罢将手中锦条交给苗伯。 三公秦伯赢、秦仲赢闻声出列,郑重接过苗伯递来的锦条,二人起初面沉如水,至后来便是哈哈大笑道:“我王当真深谋远虑啊。” 哪知秦王昭世却接话道:“其一,此人乃是本王王弟婴所献,其二,此计乃是所献之人所谋,昭世不过受二人所谋庇护罢了。” 余人皆想一窥锦条中所书为何,悄悄踮着脚,眼睛不住往上瞥。谁晓得秦伯赢与秦仲赢二人,却直接略过他们,传与陆逢年与陆清尘二人。 两人接过锦条,细细端详,亦是不住点头,陆清尘道:“王,若是此计成功,此人应计首功。”陆清尘见秦王昭世不提其名,亦是隐去其人名。想必是为了春姬姑娘的安危着想。 而未被传阅之人,心中作何想法,观其面色便可知。 秦王昭世颔首,望向秦婴道:“婴弟,此计无论成与不成,切记着人护其性命。不可寒了为秦国劳心劳国之人的心。” 秦婴出列,挺直了身板,说道:“王,婴弟省得。” 秦王昭世望了苗伯一眼,后者会意,递了上另几道消息。诸臣相互传阅,而后齐齐稽首道:“王,大气运,福泽千里。” 几道消息,上书云: 魏国赵国近来相争不断,韩国亦牵涉其中,齐国、楚国与魏国亦是多有摩擦,洛国隔火观望,寓意不甚明朗。 不置可否的秦王昭世道:“此乃天佑秦国。既是天赐良机,诸国已乱,秦国便有喘息的机会。秦国当如何处之?” 星目灼灼,众臣不不敢与之直视。陆清臣朗声道:“秦国此时应当蛰伏,韬光养晦。” “如何行事?” “养兵息统,安生民事。” 秦王昭世再次点点头,环视一周问道:“诸卿还有无补遗?” 秦婴接话道:“王,不若交好列国。” 陆逢年一拱手道:“老臣附议。” 岂料,话音方落,一位老臣跳将出来道:“如此虎狼之国,欲吞我秦国,未有征战便是我秦国的宽容仁。主动交好,如何使得”自以为总算得了话头的老臣,转头见着秦王昭世无甚表情的脸,还有几位同僚那略带同情的目光,不知为何,他有些慌。余下的话语尽在喉头,不敢再发一字。 秦王昭世淡淡的望了其一眼,便转头对着几人赞许的点点头道:“诸卿若无事,便先行退下罢。” “陆副丞相、客卿陆老大人、婴弟留下”一行人径直离去,谁也不再沾那方才犯傻的老臣,空荡荡的大殿,教他如梦方醒,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三人跟着秦王昭世入了政事厅,苗伯安排几人落座,于门外侍候时,秦王昭世便道:“诸位,昭世这里,还有一条消息。” 秦婴上前接过,眼睛猛然瞪大。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如此做法全是春姬的手笔?” 陆清尘、陆逢年惊起,亦是上前观之。道:“春姬真乃女中真豪杰也。” 秦王昭世亦道:“如此人才,婴弟之功。” 秦婴忙摇了头道:“婴只道春姬祸了赵国上将军赵德民,而后去挑拨了魏国无双公子,谁曾想魏岚父子,竟是如此荒唐。春姬姑娘如此作派,应是随机之变。” 陆清尘道:“如此之变,竟教局面变得愈加混乱,给了秦国可趁之机。” 摸着发白胡子的陆逢年,笑意吟吟的说道:“后生可畏呀。” 却说春姬,那日自入了魏国王宫,魏王岚当日便赐了其春姬殿,夜间便宿于其殿中。而那无双公子,自是在宫墙之外,黯然失神。 欲要去那环采阁寻头牌怜春,醉饮一回,寥慰相思。 府中门人来报:“王礼监军,上门来访。” 思及上次匆匆一别,王礼的话语在耳中响起:与春姬姑娘甚熟。 喜形于色的魏无双,立马笑开了,道:“快快有请。” 王礼很快被请入内,门人引着他去了公子无双的书房。公子无双见着来人,忙吩咐道:“准备本公子前些时日收藏的茶来。” 王礼内心一阵窃喜,果然赌对了,这无双公子,拿他当做上宾呢。忙拱手一礼,口中却说道:“无双公子使不得,礼何得何能。” 魏无双开口止住了卫礼的话,他抬眼望了窗外,压低声音道:“卫礼大人,此来,可否是春姬姑娘有话予我。” 卫礼亦是低声道:“公子,礼此次确实信所托。”言罢,自袖中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绢布来。 魏无双嗅着娟布上的香气,思及春姬的模样,不由有些痴迷,卫礼喝着茶,低头不语,嘴角含笑,只当未曾瞧见眼前一幕。 盏茶光阴的魏无双展开娟布,入目字字锥心。 第四十九章:乱国之事,锋烟乍起(二) 娟布上只寥寥数语:公子,妾心甚苦矣,但望怜见之。 大起怜爱之心的魏无双,忙问道眼前的卫礼:“可有何办法与春姬见上一面?” 卫礼眼珠子转了转,朝着四方张望,生怕人探听了去,他低声道:“无双公子,礼有一策。” 后者亦是移步上前,附耳过去,只见卫礼,上下唇不断的开合,末了道:“无双公子,你觉着如何?” 魏无双眼冒精光,小心回应一句:“妙,着实妙也。卫礼大人,速去办了此事。若是成了,你便是本公子的心腹之人。” 知晓对方心急,卫礼也不再久留,一番计较之后,便告辞离去。 荀月后一日,春姬与魏王岚百般撒娇,她说道:“王,妾听闻王监军夫人的女工,若是习得一二,为王作衣裳,岂不妙事。” 魏王岚自春姬入魏王宫以来,已是半月不朝。春姬见他那痴迷神色,心中一声不屑,面上却道:“王,已是多日不朝,妾恐成红颜祸水,届时如何面见世人呀。” 小鹿眸子,秋波潋滟,望着魏王岚,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真叫其断魂也愿。不过是习个女工罢了,还能跑了不成。遂点了点春姬的灵秀鼻尖道:“本王依了你还不成吗,爱姬这般模样,倒叫本王心肝都疼了。” 翌日,春姬如约而至,卫礼上得朝去,而魏无双一折病假折子递至魏王岚几案前,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卫夫人亲迎至门前,昨日里,自家夫君已是告知她,此行应当如何行事,她已是知晓了。满面笑容迎上春姬,瞧着春姬的容貌,卫夫人自愧弗如,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不自在的扯了自家衣裳。 幸好此等绝色,入了王宫里,而今,又教那无双公子惦记了去。否则,真进了卫家门,她真当不知如何处之了。 而那被卫夫人心中念叨的无双公子,正于卫家偏院之中,来回踱步,眉梢带喜。 卫夫人带着春姬一路行至偏院,王宫从人皆于院落之外候命,卫夫人笑容不落,与春姬见礼道:“春姬夫人,此处院落便是臣妇平日习女工之地,还请与臣妇一道入内。” 内间的魏无双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佳人会做何答话,未叫他失望的声音响起:“好,多谢卫夫人,此番多有叨扰了。” 闻声自其人,内间的魏无双心神荡漾,谈话声渐近,魏无双忙躲起来。 打开房门的卫夫人左顾右盼一番,见侍者皆是,远远背对着院落,放下一颗心来。关上房门的卫夫人,领着春姬入了暗室,内间的魏无双见状亦跟着入了内。 卫夫人见二人得见,便退出了暗室,揉捏着嗓子,学着那春姬与其交谈,倒叫人生不得半分疑虑。 暗室中二人,乍然相见,春姬那双欲说还休的眸子,千般可怜,清楚的倒印在魏无双的眼里,脑海中轰然炸开,他捂着心口道:“春姬姑娘,可叫无双念得好苦。” 春姬闻言一怔,今日才是初次相见罢,不过罢了,魏无双此言,倒教她好行事。而后魏无双便见那双眸子,当真是欲语泪先流,我见犹怜呐。他不能自已的上前抱着了春姬,后者略微挣扎,见挣脱不得,遂作罢。 春姬这才细细述来:此来魏国王宫,受了多大的委屈,当日韩国本欲叫她来是予魏国长公子无双,自闺中便细细描摹眼前之人的眉眼,只盼与其相聚,谁知竟入了魏国王宫,做起了那祸国妖姬。 春姬满眼信任的望着眼的魏无双,她朱唇轻启道:“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甚问题,如今叫春姬如何是好?” 眼前人如此信任的望着魏无双,后者内心极大满足,只是想着如今春姬的处境,面上还是不免带上了几分难堪。 复又拍着其肩,轻言轻语安慰道:“春姬姑娘,本公子定将带你脱离苦海。” 后者闻言,轻声应道:“嗯。” 不问其如何做,话语间极是依赖,好似眼前之人乃是她的天。 魏无双揽着春姬,以眼神询问,后者会意,遂点头,与之通。 院落外的侍者得了魏王岚的吩咐,见时辰已近回宫时辰,便行至房门外催促道:“春姬夫人,回宫时辰到了。” 卫夫人不慌不忙的以春姬之声应道:“容本夫人与卫夫人收整一番。”遂敲响暗室之门道:“春姬夫人,宫人来催。” 暗室的春姬应道:“知了。” 临行前,春姬拉着魏无双,犹似依依不舍,魏无双亦是,春姬只得道:“公子,妾身于王宫中等着你。” 见魏无双点头,春姬一副伤心模样,出了暗室。 卫礼夫人打开房门,见侍者民已候在门前,便转身欲扶春姬出门。 春姬上前与卫夫人委身谢礼,一语双关道:“此番多亏夫人,春姬在此谢过。” 卫夫人忙扶起身道:“春姬夫人真是聪慧灵巧,能有幸指点,是臣妇的福气。若是愿意,臣妇愿时时待春姬夫人的到来。” 同出暗室的魏无双听卫礼夫人如此作派,心下满意极了。自此,亦是常往来卫府之中,与春姬通之。 魏王岚自是不知此处之事,难得早朝,被朝臣的折子险些将其淹没,未来得及处理,便听边关急报,自那日与赵国起了摩擦,赵国好似盯上了魏国一般,死咬着不放,其大将正是那赵国上将军赵德民。 真是教人头痛极了,魏王岚揉着眉头,寻思着那双,柔弱好似无骨的双手,为其按揉眉宇,烦恼顿消,真叫人痛快呀。 朝臣之下的魏无忌见自家父王如此,皱眉而后疏展开来,还以为有了良策,忙问道:“君父,可是有何良策?” 魏王岚见是次子无忌,大感头痛,此子正直出了名,若是叫他知晓方才自家根本无甚建树,甚至没放在心上,只怕又要不依不饶起来。 只得胡乱答道:“赵国欺魏如此之深,不若教刘义上将军打回去罢。也教那赵国吃吃苦头。方显魏国之威” 第五十章:乱象丛生,夹缝求存 歪打正着的魏王,倒教下首众人放心下来,如此看来魏王还是很圣明的。 魏无忌稽首道:“君父圣明。” 刘义亦稽首道:“刘义领命。” 朝臣亦是随之稽首道:“我王圣明。” 魏王岚算算时辰,挥退朝臣,径直回宫了去。 不知何故,魏王岚与魏无双父子一致对那赵国恨之入骨,与赵国锋烟不断。齐楚赵三国亦是对韩有所不满,俱是认为韩国献礼不周,如此作派,叫人不满,列国大乱斗。 此昭世二年元月春日,诸国乱起也。 列国大乱,各起销烟,得以喘息的秦国,自是一番谋划。 而这表象之下的安逸,倒叫有些人心思活络了起来,这一活络放松,便容易出得那岔子。 秦国栎阳城一日,迎来了一名恶霸。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洛惜贤一行人进了秦国的望月楼说起。 秦文谨被近养伤月余,整个人仿佛发了霉的土豆,硬是拽着冷小帅玄应离二人,去逛逛这秦国王都城。 本意不想再一次上演月前的事件的洛惜贤,亦是跟着去了。这一去,便引出了轩然大波。 后世有人查阅这段时期的历史,俱是惊奇不已,此事乃是一件小事,犹如蝴蝶振翅,余波万里,成为一个大的转折点。 此话揭过不提,洛惜贤正蹙眉瞧着眼前肥头大耳之人,一脸听错的表情,左顾右盼一番,见左右之人已是同样惊得不行。 只是这惊也分不同,冷小帅则是惊奇,竟是有人敢招惹他家洛姐姐,如此之花,乃食人花也,当真要佩服眼前之的勇气。 玄应离则是惊喜,总算有人叫小姐姐‘难堪’了,当真叫他想要再叫上二两牛肉,一壶酒,看个过瘾,可惜,只敢心中嘀咕一番,否则叫她知晓,自家又得倒霉不可。 而这秦文谨惊讶的便是,他已认出眼前之人,便是那当朝廷尉之孙陈士林,见他如此模样,想必也是没有认出他来。 陈士林见四人一副呆头鹅,欲要伸手去牵洛惜贤,嘴里说道:“姑娘,随本公子回去做我爱妾罢。” 岂料横空一只手伸来,秦文谨一掌挥开,怒道:“放肆,国都城中,君王脚下,谁敢教你如此歁人,当真目无法纪。” 此言一出,笑坏了那陈士林,他道:“知道本公子吗,本公子乃是当朝廷尉之孙,陈士林是也,法纪是个甚玩意,本公子说了便是法。” 一边说着朝洛惜贤又道:“姑娘跟着本公子吃香喝辣,保你无忧。“ 洛惜贤制止了几人动作,她着实有些好奇,就她如此模样,说句其貌不扬亦是不为过,眼前之前莫不是患有眼疾,只是此刻的她忘记了眼疾更甚之人。 若是知晓洛惜贤内心想法,陈士林也是想要大呼冤枉,这不今日方才趁着自家祖父不在,溜了出来,前些时日,不知自家祖父发甚疯,让他不许出府。 今日好不容易出得府,见着清粥白菜,那也好歹是菜呀,虽是比往日那些莺莺燕燕差了些,可好歹也是个女的不是,尤其那双眼,清灵出水,叫人真想带回府邸藏起来。 洛惜贤望着眼前的陈士林,暗道:名字倒是不错,只可惜了。 双眸之中尽是无辜之色,眨巴眨巴,望着陈士林道:“公子,好厉害呀,这秦国国都脚下,竟是你一个说了算吗,那秦王能做甚?” 陈士林本欲摇头,只是望着洛惜贤身边几人,好似要压一压他们的气焰,遂点头回道:“本公子当然做得主,秦王不过一毛头小子,就一张脸叫列国传扬而已。” 秦文谨已是暴怒,洛惜贤压着他,对着客栈众人说道:“诸位友人,今日,想必已是听清这位陈公子的言论,还望诸位,若是有人来问,如实作答。” 被洛惜贤如此吆喝,陈士林心中一慌,遂又作罢,眼前几人待会儿进得他家中,还不是他说了算。 沉浸美好瞎想之中的陈士林,猝不及防,叫人一拳砸中下颌,刚要唤人,便见从人,俱已倒下,而那动手之不是冷小帅与玄应离又是谁。 至于动手砸他之人,乃是秦文谨,如此目无法纪,目无秦王,真叫他气大。 将陈士林一行人揍得嗷嗷直叫,方才作罢,末了也未告知他们自身身份,只与望月楼众人道:“亏得他祖父还是廷尉,竟是如此教孙,真乃国之不幸,若教此等人掌了朝纲,不知又有多少人家遭殃。” 多多少少受了陈士林欺压的百姓,闻言俱是心神一震,皆在心中下了决定。 而那洛惜贤几人因此事坏了兴致,出了望月楼,路上秦文谨问道:“惜贤姑娘,为何要引着那小子,说出此番话来,说出秦王不堪大用,也不过是口舌罢了,还能治他罪不成。” 洛惜贤亮煞人,围着秦文谨转悠了一圈,方才开口道:“文谨大哥,惜贤还以为你揍人之时,已是明白惜贤的意思,原是误打误撞。我问你一件事,陈士林是谁?” 秦文谨不假思索道:“陈举那匹夫之孙。” 洛惜贤再问:“陈举又是谁?” 秦文谨有些回过味儿来,他道:“掌管刑法与审核的当朝廷尉。可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陈十林乱吠之事,应如处理。” 洛惜贤狡黠一笑,转身与玄应离道:“阿离,速去将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陆老太爷,错了,是客卿陆逢年还有陆副丞相。他们会知晓该如何处理。” 玄应离应声而去,秦文谨又问道:“如此,没你我之事了?” 洛惜贤瞧着冷小帅与秦文谨,慢悠悠说道:“怎会无事,揍了当朝廷尉之孙,岂会无事,你二人,速脱了衣裳” 秦文谨抱胸后退,一脸控诉:“光天化日,如此有伤风化。” 而一旁不作声的冷小帅,已是只着中裤,他瞧了一眼秦文谨,说道:“再不快些,洛姐姐动手,可就不止这点了。” 秦文谨仍是不依,洛惜贤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你二人,速去秦王宫,与秦王请罪”着二人附耳,又悄悄吩咐一番,两人听得已是眉飞色舞。 言罢,她右手拈起,大拇指掐着食指轻吟道:“风将起矣” 第五十一章:风起之时,扶摇而上(一) 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洛惜贤晃晃悠悠的回到驿馆。传来驿长,一个锦盒,入了秦王宫政事厅中。 知晓送礼之人乃是洛惜贤,秦昭世满是笑意揭开盒子。僵住的笑容,望着苗伯关切的眼神,他道:“苗伯,且先行退下罢,本王无事。” 盒子之中,安静躺着一枚果子,与一块锦条。秦昭世先将果子与盒子放罢一旁,拿出盒中锦条,条上只一句:“今日应有风起,君可顺势而为矣。” 秦昭世好心情的瞧了那果子半晌,拿起来瞧了,与平日里王宫中的果子,并无甚不同,可他偏觉得香甜至极。 一口下去,天人容颜几乎皱出了褶子,真真涩人也。皱着眉头将果子吃下的秦昭世,只觉得牙已离他而远去。 仍旧将锦条细细珍藏起来的秦昭世,方要传呼苗伯,询问近日栎阳城中,发生了何事。 就见苗伯,慌慌张张来禀:“王,上将军与小帅公子赤着上身跪在大殿门前,已是引得王宫中人指指点点。” 秦王昭世豁然起身,问道:“苗伯,可知晓发生何事?” 苗伯答道:“回王的话,已是传开了。上将军与小帅公子,跪在大殿门前,嘴里一直说道,对不住那廷尉之孙,不应动手,心下忐忑,特来请罪。” 欲起身前往大殿,瞥见桌上那盒子,脑海中回想着锦条上的话,生生止住了脚步。身后的苗伯亦跟着停下了脚步,疑惑道:“王?” 停下身的秦王昭世,方要吩咐苗伯去传廷尉陈举。听得门外宫人道:“苗伯,小高子有事禀告。” 秦王昭世以眼神示意,苗伯轻声道:“此乃老奴弟子。” 后者点头,苗伯便道:“小高子,你且进来。” 得见天颜的小高子,有些畏畏缩缩,苗伯皱眉道:“何事,快此说来。” 小高子忙稽首道:“王,大殿之前又多了一人。是前些时日入宫的应离公子。” 秦王昭世不见喜怒的挥退了小高子,苗伯见此叹了一口气,如此上不得台面,罢了,以后便在他身边养老罢。 而那退至大门的小高子,哪里有方才的唯唯诺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今日得见秦王,又禀了如此要紧之事,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许是想到了不快之事,眉目渐冷。复又低下了头,变成了那任人可欺的小高子。 挥退小高子的秦王昭世,复又对苗伯道:“苗伯,速去传廷尉陈举前来,本王今日做上一回那判官。” 苗伯速去着人传唤廷尉陈举,而那陈举犹不知外面的风起云涌,望着床上凄凄哀哀的孙子陈士林,心痛不已。 其余从人,虽也带伤,可奈何同人不同命呀。跪于陈士林床前,大气不敢出,与人前跋扈之姿判若两人。 他方要审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见自家阍者来报:“老爷,王宫中来人,着你速去。”又张望着里头猪一般的陈士林,呐呐不敢开口。 陈举见着这副模样就来烦躁,一脚踹上其心窝子,接着骂道:“婆婆妈妈,还有甚事,一并说来?” 阍者嘴角溢着一丝血迹,不敢擦去的他,艰难起身,稽首道:“宫中还有话,着少爷一同前往。” 陈举豁的转头,望向了陈士林。后者吓得直哆嗦,忙又叫了起来:“哎呀,好疼呀。” 罢了,如此模样,想来自家孙子也不会遭太大难。放下心来的陈举,着人抬着那嚎叫不停的陈士林一齐入了王宫。 宫人引着去了大殿,待他到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好事的,亦或不好事的秦国官员,已是将大殿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宫人一声:“廷尉大人到。”平日里与他相好,或者相仇,亦或者下级,更有甚者,齐齐转头向他望来,目光中的意味不明,让他脚步一滞,真想倒头便回。 然众位大人,目光交错一翻,拥挤的大殿门前,竟是给他让了一条道,望着道的尽头,他有些不敢上前。 前方的秦文谨、冷小帅、玄应离三人,仿佛有感应,齐齐回头望向了他。 陈举一个倒退,勉力强笑。再望着上首面无表情的秦王昭世,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麻烦。 谁曾想秦王昭世还未曾开口,他身前的陆清尘转身朝着他一笑,刹那间百花齐放,叫人迷了眼。 可当事之人,却是脊梁阵阵发寒,无心欣赏。果不其然。 神仙公子现在的陆副丞相开口,说道:“怎的,廷尉大人。如何裹足不前?廷尉大人的孙子,今日不是曾言‘秦国乃是他说了算。’大人应当比之陈公子,更加威风才是罢。”话落已是满面寒霜的神仙公子,方才给人的感觉仿若昙花一现。 雷霆一击,不管是否真假,陈举双膝一软,整个人匍匐大殿门前,他道:“王,圣明。此乃有心之人污蔑。”而那污蔑之人是谁不言而 秦王昭世依旧不发一言,陆清尘嗤笑一声儿,接着说道:“陈大人用廷尉,秦国刑法审核官员,却连审也不审查,但直言有人污蔑,难道大人平日便是如此作派。” 陈举涨得脸色通红,正要张口回话。陆清尘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巧,本丞相手中正好有那目睹之人,王,请允准他们前来,证明臣方才所言非虚。” 秦王昭世颔首,允准。 一刻钟过去,宫人领着黑压压一群人前来。陈举瞧着尽是些书生打扮还有百姓,略微放心了些。如此之人,也敢与他抗衡,真是可笑。有此想法的,还有地上躺着的陈士林。 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瞧着这一幕的陆逢年,暗自摇头。复又暗自感叹:还是自家乖孙可爱。 陆清尘望了眼人群,对着秦王说道:“王,还差一人。” “陆副丞相,可是小女子呀。”一道女声响起,循声望去,正是那洛惜贤遥遥一拱手。 陆清尘还之一礼,复又与秦王昭世道:“如此便是人齐了。王,开始罢” 第五十二章:风起之时,扶摇而上(二) 秦王昭世再次颔首,允准。 几人之暗地里望对方一眼,各自定下心来。 陆清尘望向人群最末的陈士林开头道:“士林公子,清尘此处有话想问上一问你。” 陈举见陆清尘略过自己,径直向自家孙子发问,心里一咯噔。来不及思索,他便拦话道:“陆副丞相,老臣的孙儿今日被人揍得已是难受,不若让老臣代为回答。” 陆清尘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果不其然,循声望来的陈士林真没让人失望,见陆清尘身边跪着的三人,他直嚷道:“祖父,就是这三个浑人,教孙儿吃尽苦头。一定不要放过他们,孙儿要教他们尝命,嘶,哎哟” 许是太激动,陈士林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愈加憎恨眼前三人,叫他错过了祖父那一眼的灰败之色。 “啪啪”有节奏的掌声响了起来,大家望向鼓掌的女子,正是那洛惜贤。近日来过秦王宫一次,领着俩少年,听说揍了上将军,上将军险些残废,有消息灵通的大臣,交头接耳起来。 只是不知此时她是因何此时拊掌起来,不过并不防碍众人看大戏便是了。 洛惜贤连拊三掌,后道:“此人难不成是新继位的新秦王,如此大的王威。当着一众朝臣便可置人于死地之外。” 众臣一脸姑娘莫胡闹的表情,洛惜贤便拱手退下。 陆清尘接着道:“方才惜贤姑娘,虽是有些大不韪,不过,却也点出一件事来,那便是这士林公子当真胆大,秦王面前尚且如此,若是背地呢。众大人,以为如何?” 众大臣闻言不约而同的皱眉起来,又望了上首跪着的上将军秦文谨,后知后觉发现这陈士林好似缺的不止是心眼,脑子亦是被这陈举养废了罢。 寻常人等,如何能随意进出王宫,又得以面禀天颜。众人思及此齐齐缩回一步,与陈举划出一个圈来,将他与陈士林围在里边。 陈举已被自家孙子的口出狂言惊得不行,哪里注意得这许多。就要上前打上一掌,让他住口,可瞧着满身上,就连脸上亦是无从下手,他又落下了苍老的手掌。暗道:秦王或许念着士林小小年纪,又受了如此的重任,应当会网开一面罢。 抱以侥幸的陈举,复又稽首望向秦王昭世道:“王,孙儿被那贼人痛殴一回,人有些糊涂,言语之间的冒犯,请饶恕他这一回罢。” 言词里间,竟是不知发生何事,自进了王宫,一颗便在那伤重孙子之上,亦是去望一眼大殿门口跪着之人,只以为揍了他家孙子,特来认错罢。 秦王昭世依旧不曾开口,只是望了一眼便作罢,没弄清此眼是何意的陈举,被一声打断了思路:“放过这一回,那上回之事,作何解释,差点忘记提醒大人,令爱孙当时还活蹦乱跳着呐。” “上回之事,上回有何事,又与你这小丫头片子有何干系,老夫乃是大秦官员,岂是你能审问的。”陈举挺着胸膛,仿佛找回了平日里生杀夺予的派头,一脸倨傲的瞧着洛惜贤,而后者浑不在意。 对此,秦王昭世只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陆清尘。 “惜贤姑娘是本案受害之人,她若是没有权力审陈大人,那本官呢。”面带薄怒的陆清尘问道他。 “陈大人,做为一个邢案之首官,本官便教你好好学习一回,如何才是真正的邢法,真正的审案。大人睁大眼好好瞧着今日来的这些人罢。” 陆清尘言罢,便转头望着陈士林,问道:“陈公子,本官今日你因何事何人而伤?” 陈士林扭头望着陆清尘,嘴角有可疑水迹淌过,在自家祖父用力捏着他手后,复又抬眼望向前头至今未起的三人,他道:“就是那人打了本公子。” 陈举亦是怒气冲冲的望了过去,想要瞧瞧是何模样,以待将来再收拾了去。那方抬起的怒火在触及秦文谨那张熟悉的脸上之时,生生憋回了胸口,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来。 如此,陈家算是没落了。此刻他是真的想要亲手掐死旁边,猪头一般的孙子。 对何事却避过不提的陈士林,陆清尘示以理解,并不再追问,后者悄悄松了口气。虽大多官员不认识,可秦王在此,他是有幸得见过一次,至今难忘的,比眼前这位神仙公子还叫人难以忘记。 陆清尘与地上三人发问道:“方才那陈士林公子所言是否属实?三位可认下?” 三人齐齐点头应下。 陈士林正要咧嘴笑起来,便被陆清尘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咽喉里,他又问道:“上将军、冷小帅公子、玄应离公子你们因何事而大打出手,将人伤至体无完肤貌?” 上将军,秦国只一位上将军,便是新秦王的大哥。陈士林惊得去望自家祖父,却见祖父早已颓坐于地,他有些心慌了。 “陆副丞相,此事还是小女子来说罢,此事说来亦不复杂,今日我与上将军、冷小帅、玄应离三人在望月楼用餐,岂料这只,这位肥头大耳之人,便想当着三人之面强抢小女子回家,说是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小女子未曾吃过辣,不知是何口味,当然不肯,双方一时相争之下,便动起了手来。”低着头的洛惜贤,双肩一怂一怂,好似受了天大的惊吓。 陆逢年瞧着眉眼直跳,这小狐狸,吃了人,还叫人数了骨头问着够否。双眼里噙着笑意,不可否认,满意极了。就是自家孙子不太争气,狠瞪了一眼陆清尘,后者一脸莫名。 “如此听来也不是甚大事,因何闹得这般大?” 围观的众人沸腾起来道:“神仙公子,这位姑娘应当是被吓着了,因此有遗漏。可我们知晓,是因为那陈士林公子,大放厥词,有侮辱秦王之意,那上将军才动手的。” “哦,可还记得是何话?” “记得,这今日还未曾过去呢,那陈士林公子,如此道‘本公子当然做得主,秦王不过一毛头小子,就一张脸叫列国传扬而已。’” 本就脸色灰败的陈举,此刻当真是心下俱骇,再无一丝侥幸,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五十三章:风起之时,扶摇而上(三) 最让人惊骇的一句话传来,大殿门前有小二亦有书生,俱是记忆超群之人。你添一句舌,我补一句尾,竟是将当日之事,活灵活现了起来。 到后来,每添一句,陈举便丧气一分,陈士林亦是不敢再出大气。 陆清尘不用再审,便已是真相大白。洛惜贤突地惊呼一声儿:“哎呀,上将军,你怎得晕了过去,莫不是上次的伤还未痊愈?” 跪着的秦文谨正要回话,他身子骨好着哩。身旁两人暗中使劲儿,将他拽住,玄应离悄声道:“上将军,今日只差你这东风了。” 无奈的秦文谨应声而晕了。 有那溜须拍马的官员,欲表现一番,朝着秦王昭世拱手一礼道:“王,不若叫大夫前来检查一番,免得上将军落下病根。” 秦王昭世望了那官员一眼,后者暗喜之时,今日首次开口说道:“如此目无法纪,如此惩罚一番也好,否则倒叫他国笑话,也叫秦国中人笑话本王徇私,空有脑子。”得意之色便僵在了脸上。 秦王虽不曾言一字不满,却是字字戳在了陈举的心上,做了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扑通扑通”接二连三的倒地声,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冷小帅与玄应离跟着‘晕倒’了。 如此闹剧,事情既已明了。 陆清尘便着人遣那作证众人先出了王宫去,众人离去之时还望与陆清众说道:“陆副丞相,下次还有如此作证之事,还记得叫上我们呀,我们一定随传随到。” 后者点头应是,含笑目送众人。 徒然空走一片,陈举却觉得更加难待。甚至觉得方才那些人若是在此,应当会好过些吧,不像此刻,就像凭空被人掐住了脖子。 如此难受的气氛,好些个臣子,快要撑不住时,那陈士林又哎哎了起来,趁着众人目光转移之时,各自悄悄抹了一把汗。 陆清尘望着最后一人出了王宫,转过身来朝着秦王昭世拱手道:“王,上将军三人已是受法,廷尉之孙知法却是犯法,不知应当如何处置?” 秦王昭世并未去看陈士林,他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陈举的身上,后者如坐针毡。 “陆副丞相,不若问上一问,咱们秦国的廷尉大人,看下他是如何处理,正好也叫本王瞧瞧他陈家的威风?” 陆清尘见着抖如筛子的陈举,好似瞧不见,仍旧朝着他温和的问道:“廷尉大人,以为此事当如何?” 陈举哆嗦着回道:“其罪当当罚。”咬紧牙关总算说了出来。 “是甚刑罚?”陆清尘追问道。 陈举再也说不出如何处罚自家孙子的话来。 得不到回话的陆清尘亦不再管他,转头望着诸位大臣。 他问道:“有哪位大人,可知应做何处置?” 久无一人作答,位列三公的秦伯赢、秦仲赢两人相对太息,摇摇晃晃的站了出来,二人欲上前行礼,秦王昭世忙道:“伯叔公、仲叔公何须如此大礼。” 二人不理会秦王昭世的话,齐声说道:“王,礼不成法自废,礼法不可废。” 秦伯赢又接着说道:“王,陈士林其人之罪,不当死。” 秦仲赢亦点点头道:“陈廷尉持家不严,持法忘法,此大罪矣。” 只是此罪当何,众人交相接耳,亦是说不出个道理来。 陆清尘环顾一周,后回望了自家祖父一眼,见陆逢年点点头,又望向秦王昭世,后者亦点头。 陆清尘向秦王昭世一拱手,说道:“王,不若就陈廷尉祖孙二人之事,拟上一个新法如何?” “哦,陆副丞相以为如何?”秦王昭世好似感兴趣的问道。 一旁站着的洛惜贤与地上躺着的三人,俱是对这两人有些无话可说,这俩人怎么不弄一个戏台子,上去喝上一回呢,唱得似模似样的。 陆清尘回道:“王,百姓亦可谈论政事,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清尘自是不会擅自违背,可若是人人如此无的放矢,将来国人有何诚信可言。再加上自身便是持法之人,却不加以管束,纵容庇护,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 “清尘爱卿,此言有理,接着说下去。”秦王昭世肯定的点了点头道。 “王,平日里陈士林公子,若只是胡言乱语,并不致罪,可他有强推民女的罪行,往日里只是进司法狱几日,若是有钱人家还可赎罪,此法当加重之,此次是惜贤姑娘是幸好有上将军还有两位公子在一旁,若是教他得逞,那姑娘岂不一生无安。”陆清尘渐渐凝重起来。 秦王昭世亦是重了眉头,大不悦的望身了陈士林。 “还有这陈举大人,教孙无方,任其做恶,持身不正,持位不正。真教老秦国心寒呐。当连坐之。”一股肃杀之气由这神仙公子身上散出,教众心有戚戚者一阵胆寒。 陆清尘再接着道:“王。清尘恳请将刑法加重,那庇护之人亦应连坐之。” 秦王昭世见火候已到,便说道:“即日起,加重刑罪之法,施行连坐之法,诸位爱卿可还有何疑议?” 秦伯赢、秦仲赢稽稽首,齐声道:“老臣附议。” 众大臣见位列三公的两人,德高望重的宗亲,俱跟着稽首道:“臣附议。” 洛惜贤突地出声道:“秦王,惜贤能将两位弟弟还有秦大哥带走了吗?” 陈举眼眸腥,话语中带着一股疯狂之意,他道:“王,若是我陈举有罪,这三人亦是有罪。随意斗殴,岂不同样目无法纪。” “呵呵”洛惜贤笑道。 “你个小丫头笑甚?” “本姑娘,听了半晌,亦是知晓有罪方才做罚。你们既然有罪了,他们三人惩罚有罪之人,何罪之有,大人莫不是还未学会,陆副丞相的一番苦心教导,如此看来,大人当真不适合做这廷尉之官,否则冤死之人,恐填平那太湖耶?” “你噗”陈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那一旁陈士林本就不能动弹,已吓得魂不附体。 洛惜贤一个箭步后退,生怕脏了自家衣服似的,末了,还抖了抖自家衣裳。 一场闹剧,换来新法。众大臣有些疲倦,欲回家好生整理一番。 岂料,秦王昭世的一句话,将众大臣的脚步钉在了原地,再不能动弹。 第五十四章:万千繁花,为君而绽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五十四章:万千繁花,为君而绽众位大臣正要散去,秦昭世望着笑意吟吟的洛惜贤道:“惜贤,过来。” 洛惜贤闻之眉心一跳,仍是依言朝着他走去。 此间万千繁花绽,一程只为你而开。 待洛惜贤站至其身旁,秦昭世牵着她的手,与众大臣道:“此乃本王王后,乃是君父生前为朕生前聘下,本不欲早早说来,只因王后年幼,不宜成婚。待王后及笄,本王便去洛国迎亲。故未宣告秦国众人,竟是教人险些欺负人去。” 下首还‘晕’着的三人,眼角抽得一个比另一人还厉害。 秦文谨暗道:如此拿已故的君父做文章,也不怕夜里君父托梦。 剩下的二人则只余一个念头:就这食人之花,谁能欺了去。 此刻眼中倒影只余秦昭世的洛惜贤,自是无甚闲暇顾及三人,否则倒要叫他们好看了。 言罢朝着陈士林望去,开口道:“陈士林此番,不止是险些冒犯一位姑娘,而是险些抢走我秦昭世的王后。” 一雷惊四座,老秦国的朝臣教这惊雷有些魂不附体,更有家中备着妙龄闺女的心头阵阵失望。 秦昭世口中年幼的洛惜贤,得体的笑容之下也是有些惊着了:这就谈婚论嫁了,前些时日可才确定心意呢。 尚有清醒的臣子,上前问道:“王,洛国迎亲?这位姑王后,是洛国人?”在秦王昭世的直视之下生生改了个口。 秦王昭世接话道:“不错,正是洛国,君父生前,便欲结两国之好,怎知变故突生,君父亡故” 提及先君,众臣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心中有鬼的大臣出列道:“王,洛姑娘可是洛国公主?” 秦王昭世摇摇头道:“非也……” 那心中有鬼的大臣忙道:“如此身世,与王后之位不堪匹敌。” 秦王昭世望着他,语带凉意道:“此乃洛王嫡亲妹妹与妹婿的掌上明珠。” 不甘心的他,又望向了洛惜贤。洛惜贤真想要大笑一场,如此之人,秦国如今是何情况,内忧外患之时,竟是如此拎不清。 略一思索,洛惜贤望着他,拱手一礼,开口道:“大人可是秦国的治粟内史沈长安大人?” 此人正是秦国的治粟内史沈长安,掌管着秦国的财政之权,倒是和那陈士林一般肥。腰包之足,好似底气亦强人半分。 “洛姑娘,好眼力,不过随意打听一二,便能知晓本官模样,也不算得甚本事。”沈长安有些倨敖的回上一礼道。 不气不恼的洛惜贤,竟是点点头,表示附和。沈长安见此,更是不屑,她闺女比之相貌强上百个,竟教如此无盐之人做了王后,教自家闺女屈居之下,做个嫔妾当真是委屈了。 洛惜贤好似瞧不见他的神色,徐徐说道:“惜贤观长安大人,阙中之穴,隐有黑色之气环绕,主水之位,以后来居上之势,灭了大人的火呢。大人应及时抽身治理才是。” “本官听不懂,洛姑娘究竟在胡说些甚,未来秦王后竟是你这般模样吗?” 秦昭世并未理会沈长安的无礼,而是悄声与洛惜贤道:“惜贤予我风来。”洛惜贤明了的点点头。 而后缓缓说道:“长安大人,此非你所学,不懂亦是人之常情。惜贤早想结识秦国的太史史图大人了,听说大人卜卦例来无虚。今日便请大人为惜贤解释一番可好?” 太史史图见洛惜贤指出了他,内心早已是激动坏了,可不是吗,瞧了半晌的戏,他也能上去抖一抖威风了。 史图出列向秦王昭世与洛惜贤一拱手道:“老臣愿为王后代劳。” 复又绕着沈长安一圈,待确认心中所想,便说道:“王后,先说哪一件?” 王后?洛惜贤有些无言以对,望向身旁之人,只余一个侧脸,好似并未发现她的眼神。罢,眼前之事要紧,遂回话道:“史图大人,身体之事,长安大人自家应是有感觉,不若只谈其二罢。” 史图复又上下瞧了一阵沈长安,眼中满是戏谑,后者更像是在史图眼中赤条条一般难受。 “咳史图大人,本丞相也想听上一回,这其二之事,为何?”陆清尘接收到秦王昭世的暗示,趋步上前问道。 史图恢复正经之色,回道:“陆副丞相,这其二嘛,还是方才王后说的主水之位,后来居上于火而引起的后果。” “水火,可是一卦了?”陆逢年自忖月余已来,已是小有所学,便开口问道。 “客卿所言极是。此乃水火既济之卦,此卦乃是中上之卦。”史图摸着胡子笑道。 “那便是好卦呀,王后方才所说,又是何意?”陆清尘再次问道。 “《既济卦》的卦象是离下坎上,为水在火上之表象,喻以火烹食,食已熟,象征事情已然功成;作为君子应有远大的目光,在功成之后,就应考虑将来可能出现的种种弊端,防患于未然,做好自家防护之事。” 顿了一顿的史图又接着说道:“水火既济之卦象征功成,告诉世人之理便是盛极将衰。” 末了,史图问道洛惜贤:“王后,老臣说得可在理?” 洛惜贤诚恳回道:“大人所学,惜贤自愧弗如。” 史图满意的与秦王昭世与洛惜贤行礼,复退回朝臣之列。 若说方才史图卦解最后一句未曾说出口,或许大家还有些懵懂,洛惜贤些话乃是何意。这是不满沈长安,对她的批驳,教沈长安收敛一些吗。 可瞧着不太对呀,这洛惜贤做了王后又不防碍他财政之权,何必如此步步紧逼。 心中明镜之人,自是明白沈长安作何打算,这沈长安自家闺女,怕是早就私下里偷瞧过秦王了,如今一心想着秦王王后之位哩。 掌着秦国财政之权,却是不满足,想着更上一层楼,也不怕步那神物饕餮后尘,吃掉了自家性命。 心思几转之下,大臣之中便有人回过味儿来了。这新王后可真厉害,又瞧了一眼,那不动声色的秦王,暗自掐下了心中的火焰。 只是不太懂得,便是沈长安如此无理,亦不应治罪才是。如何才了应了这盛极将衰的结果。 第五十五章:盛极而衰,此阴阳也 众大臣心思各异之时,苗伯匆匆来报:”王,内史求见。” “宣内史来见。” 见天色已晚,秦王昭世便吩咐道:“苗伯安排伯叔公、仲叔公落座,今日辛苦二位叔公了。” 地上的‘晕倒’的三位: 少顷,便见内史一脸急色,甚至因着一路跑来,脸上布满了细细的汗。 哪怕因了跑路之故,发丝亦是丝豪不乱,衣裳连个浪褶都未曾翻将出来,眼前之人便是秦国栎阳城内史,周正其人,人如其名,浑身周正,无一处不是一丝不苟。 秦王昭世与洛惜贤因是与他面对面,还发现他站定那会儿子,不经意的糊了口水在那长胡子之上,使其乖觉。两人略微嫌弃的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秦王昭世:……几案上的折子……若此时换一个内史,是否来得及。 洛惜贤:……今日过去,好似愈加难行。 两人:…… 丝毫不知被无情抛弃的内史周正,依旧勤勤恳恳的做着活儿。 见无失礼之处的周正,紧接着便向秦王一拱手道:“王,正此来,有要事禀告……”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秦王的手,手中拉着的姑娘的手之上。 惊愕的周正,猛得拽了一把胡子,环顾一周,这是甚仪式?地上躺着三人,还有架子上裹着一只,一人,那人身旁还瘫软着一人,好似眼熟,可瞧得不太真切。 为了今日之事,一双眼好似熬坏了,苦矣。不知秦王是否给他升一升俸禄。 瞧见有些失态的周正,陆清尘提点了一番:“周正大人,王身边之人乃是秦王王后。” 王后?秦国何时有的?一肚子疑惑,可无人为他解惑,只得依着陆清尘的介绍,周正与洛惜贤一揖:“内史周正见过王后。” 周正眼下也无暇等人解惑,他今日有大事,天大之事。 “王,你请看。”随后见周正从袖子掏出一封折子,递与苗伯,苗伯呈至秦王昭世。 秦王昭世接过展开一一看下去,众大臣只见其从一开始的面无喜怒,至后来的山雨欲来。当真是心惊胆颤,今日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而秦王昭世是真的生气,这折中内容,件件令人发指,原来还以为拿此人试刀,有可能会卡着刀身,竟不知背地里如此荒唐。 不知内情的众大臣,内心着实有些慌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秦王,如今却是大动肝火,想来是有人触及了秦王的逆鳞,万望莫要累及自身才是。 将折子看完的秦王昭世,将折子扔了出去,正中侍立一旁沈长安的头顶。后者一惊,双膝一软,伏于地上。 未瞧见折中内容的沈长安,问道:“不知王何故发怒?” 怒极反笑的秦王昭世,回道:“何故?好你个沈长安,好好瞧瞧这折子。” 一股不安笼罩着他,始终不敢伸手去捡地上的折子,总觉着那是洪水、是猛兽。 “瞧这长安大人,好似身体不佳,本丞相来助你。无须言谢。”陆清尘踱步上前,将地上的折子拾起,递与沈长安。 沈长安一身冷汗,顾不上擦拭。展开手中的折子,只看一眼,双目圆瞪,像是要将折上的字灼出火来,又恨恨的瞪向周正,好似要将他生撕活剥了。 再往下看,沈长安已是魂不附体。 秦王昭世耐心等沈长安看完,便望向那些好事的大臣,朝着陆清尘点了点头。 陆清尘会意,用力拽出沈长安手中的折子,先递给秦伯赢、秦仲赢两人。 两位老臣,只看了开头,秦仲赢便指着沈长安骂道:“如此蠹虫,活该千刀万剐。” 秦伯赢亦是愤怒不已,他道:“我道秦国官员,怎的如此参差不齐,竟是你这小人在背后作鬼,教人以财换官。” 秦仲赢接着数道:“贩人之事亦是牵涉其中,还有那民田侵夺,赋税亦是有偷挪”一桩桩一件件。 鬻官,鬻人,偷挪赋税,当真是胆大包天呐。一石惊起千层浪。 史图更是好奇的瞧了年前的沈长安,人至中年,便作恶如此之多,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沈长安,不如给本王说说,究竟是何事,需要如此大的钱财,竟让你不择手段了起来。”秦王昭世盯着沈长安,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豪的变化。 沈长安大呼:“王,臣冤枉啊,此乃诬陷,子虚乌有之事。” “好个冤枉啊,长安大人,周正手中可不止你犯下的事,还有人证,最主要还有此物。”言罢,周正晃了晃方才从袖中拿出来的册子。 看清册子上书的字迹,沈长安最后一丝气力也无。 秦王昭世接过苗伯呈上的册子,原是一本账册。沈长安所敛之财之数目,尽在此册,往下看末尾的财物合计,竟是占了半个国库的量。 “陆副丞相,沈长安、陈举、陈士林三人,以今日新行之法,当以何罪处之?” “王,治粟内史沈长安,应夺其官爵,处以斩首,家人同罪,三世不再录用;廷尉陈举,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应夺其官爵,一世不再录用,陈士林,身无官职,竟也敢至上将军头上,还口出狂言,可见其目中无王,无秦国,应施以劓刑。”陆清尘每说一句,下边三人,便心惊一分,乃至最后,已是全身湿透。 “依陆副丞相之言行事,空缺之职廷尉便由陆副丞相暂代,治粟内史便由客卿陆逢年老大人暂代。内史周正协陆副丞相将涉有此事之人,逐一查之办之。若是无事,诸卿便退下罢。”言罢,便拉着洛惜贤离去。 洛惜贤临走之时与沈长安说道:“长安大人,可信本姑娘看的面相了吗?” 面相,众大臣回想起周正来之前,洛惜贤与沈长安说道:阙中之穴,隐有黑色之气环绕 可不正是应了最后的盛极而衰也,一唱一喝的新秦王与这新王后真是教人胆颤心惊。 众大臣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随后便陆续散去的众大臣,有那心思通透之人,别有深意的瞧了一眼沈长安与陈举,可真是两个傻子啊。 第五十六章:乘风直上,青云几万(一) 可真是两个傻子啊,谁认为不是呢。 陆清尘瞧着被众人遗忘的三人,轻咳一声儿,道:“你们三人可是要在此处睡过去?” 三人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复立于陆清尘面前。 冷小帅甚至小声儿嘀咕道:“累煞人也,还是与秦大哥切磋来得痛快些。”后者摸摸仍旧手臂,感觉仍旧有些疼痛。 有那未远去的大臣,鬼使神差回头望见一眼,脚下如有生风,行得更加快了。 陆清尘望着面前‘受罚’三人,许是地上躺了半日,四肢有些不灵便,不甚文雅的舒展着筋骨。 见三人已是停了下来,陆清尘与秦文谨道:“上将军,明日还请你‘带病’与清尘走一遭了。” 秦文谨闻言,活动了一回那躺着险些睡着的脑子,回道:“文谨省得,副丞相安心。” 下一刻,冷小帅与玄应离便架着秦文谨消失在夜色里,陆清尘亦是随同,叫宫墙之外的有心之人,探不出虚实与用意来。 王宫月夜之下的秦昭世与洛惜贤,仍是并肩走在一起,苗伯远远跟随,并遣退了宫人。 远远瞧着苗伯一番动作,夜间安静极了,可秦昭世仿佛听见了自家心跳,极快极快。 有心化解忐忑的秦昭世,偷偷望了眼旁边的姑娘,见其垂眉不语,他道:“惜贤不与我说话,可是生气,今日那番话?” 洛惜贤抽出犹自未曾放开的手,绕着秦昭世走上三两圈,不答反问道:“昭世哥哥,莫非今日你不曾与镜相顾?” 呢喃戏语,教猝不及防的秦昭世一时愣怔,眼前之人月牙弯弯的洛惜贤,似在认真等待回话,两两相顾无言。 月影扶疏,宫墙之内,倒有几分错落有致,几分光影映照于眉眼如勾的洛惜贤脸上,生出几分俏皮来,秦昭世情不自禁的抬手,去触碰那之上飞舞的光影,后者心鼓如雷,险些忘记了吐纳。 月上柳梢头,合该人约黄昏后。怎奈木头不解风情,一声轻唤,惊走万千孤影,也打碎这一厢温柔。 “咳王兄,不若婴弟明日再来罢。”被秦婴惊了的两人,一副心虚之姿,望着眼前来人。此刻秦婴再傻,也知晓他来得时机,好似有些不合时宜。 “哦是婴弟啊,惜贤不是旁人,乃是你未来王嫂。此时前来有何事?不防直言。” 秦婴闻言,眼中喜意是藏也藏不住。今日之事,他因出了栎阳城办事,未在朝中,回时亦是听闻了,他道:“秦婴见过未来王嫂,此番婴弟有事相求。本是求王兄,如今王嫂在此,亦一并相求了。” 本以为乃是政事,不想还求上了洛惜贤,秦昭世有些好奇,道:“哦~婴弟何事,竟是劳烦你家王嫂。” 洛惜贤乍听秦婴相求于她,为着近乎,未来王嫂二字,竟是生生叫其吞了去。便借着月色,细观其人。此刻听秦昭世问话,她接话道:“我观婴弟面色红润,经外奇穴饱满,乃是桃花之相,姻亲之事将近。婴弟莫非为此而来?” 秦婴被洛惜贤一语道破此来目的,登时闹出了大红脸,头顶几乎冒起了‘炊烟’。善解人意的月色,想必亦是不忍为难,悄然移走了几分。 “王王王嫂,你怎知?”惊愕的秦婴结巴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 洛惜贤一脸高深之色,回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一旁的秦昭世笑了起来,好似方才来人之前,局促之人不是他一般,竟嘲笑起了自家兄弟来。 秦婴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道:“王兄,婴要娶妻了,特来求王兄王嫂为婴主持一件事。” “成亲之事,婴弟自可找礼部与宗亲助你,莫非,你这将娶之人,是哪家抢来的,恐其父母不赞同,特教本王为你做说客去了?”树影之下一脸戏谑的秦昭世一本正经的说道。 望着面色难辨的秦昭世,秦婴大骇,道:“王兄,此言相去不远矣。” “咳咳咳咳”两人被呛,望着月影中人,好似水中月一般不真实。 秦婴知晓说错了话,左顾右盼一番,忙道:“此抢非彼抢也,王兄王嫂,且近一步来,附耳一听。” 一人陈情,二人聆听。如此这般,讲述了春婷春姬二人之事,洛惜贤神色复杂的望着秦婴,若此事传扬开来,那赵国上将军赵德民,魏国魏王岚等人,还不气煞上天了去。 “如此,婴弟是想从简行事?” “王兄,正是如此,此事婴已与春婷商议过,只能委屈春婷一二。故想请王兄与王嫂那日前来,为婴主持,再者,为春婷上秦氏族谱,欲请季叔公出面。”秦婴一口气说出了与春婷的打算。 “婴弟,只消说何时成婚?” “旬月之后,便是吉日,婴寻思若不早些,瓜田李下,总是不好。” “哈哈,惜贤,你看这婴弟着急娶妻,竟是如此理由都用上啦。”秦昭世见秦婴如此急切,竟是又笑了起来。 “绝色配急色,天生一对呐。”洛惜贤亦是忍俊不禁,煞有介事的说道。 慌乱的秦婴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他对着两人说道:“婴好歹月余不足,便可成亲,你二人路还长着哩。” 嘲笑二人,一时哽住。暗中的双手相互用起了力来。 秦昭世深吸一气,低声道:“婴弟,此番你成亲之后,本王有事吩咐你去做。” 秦婴亦收起玩笑之色,悄声问道:“王兄,有何事吩咐婴?” “此番你再去一趟六国,求合盟之事,不必六国皆盟,取二三国便可。为秦国近来的动荡寻求时日,待秦国腾出手来,再与之较高下。只是如此折腾,你与弟妹新婚便别离。”秦王昭世有些内疚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王勿忧,此番成大事,婴自有逍遥之日,届时王兄,可教婴自由呀。”秦婴有些得意的说道。 “如此,说定了。本王送你王未来王嫂回驿馆,婴弟早些回去准备。”秦昭世如是说道。 第五十七章:乘风直上,青云几万(二) 一日之间,处置两位官员,且牵连甚广,叫好些安逸度日之人,惶惶不安。 翌日,秦国再出新法。其中之一的内容:重视佃农,多种布帛和粮食者,可让其人免除劳役和赋税,还有那垦荒者,尤要重赏,只教百姓拍手称颂。其他新法,教这一条喜悦,迷了眼,亦是不曾细看。 这只是百姓高兴的原因其一,其二嘛,便是那秦王居然早已订下了王后,可堪称奇。与秦王同岁的家中,孩子已是咿呀学语,偏生秦王毫无动静,可把老秦人愁坏了,天仙一样的王,怎可真去得那月上孤住。 前些时日里,秦国新来的神仙一样的公子,方才入城,便与王秉烛夜谈,后同入王宫,随即便有了新副丞相,成就了百姓的茶余饭后谈资,王莫非是好龙阳啊。 可真吓坏了一群老秦人,心当真是痛极了。如今这新王后的出现,堪称是枯木再逢春,柳暗又花明啊。 百姓做何想法,秦王宫中的人是不得而知了,若是不小心听上几句,怕是也要附和两声儿,叫道一句:说得好。 只是眼下的他们无暇顾及此谈资,个个是忙得晕头转向,不开可交。 只因新法初行,除却借是发作两位官员,连带之人之外,后来的法,可谓是寸步难行。便是秦王出面,亦是阻碍颇多。 就好比眼下的陆清尘,虽说新法颁布下来,百姓亦是奔走相告,异常欢喜,可眼下的情况,着实让人看不出欢喜的样子来。 几分审问之下,为着几块荒地,竟然是两方人在私下斗殴,且皆有伤患。真当秦国新法,是那酒楼说书人的册子啊。 陆清尘望着眼前的百姓,额头流着血,不说缺胳膊少腿,亦是行动多有不便,起因便是争荒地。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前因后果明了,陆清尘当即着人,拿下了闹事者,那起哄之人,重判之,余者,皆次之,无一人落下,因开荒而带来的喜悦,瞬间被冲刷干净,剩下的只有对法的敬畏。 将闹事者判了的陆清尘,与余下百姓一拱手道:“乡亲们,清尘想知晓,为何荒地如此之多,却无人愿意开垦,即便无现在的新法,亦当能养活一家子才是啊。” 被方才那行刑场面镇住的百姓,对于陆清尘的问话,无一人敢上前回话。 百姓皆视其作那天降惩罚之人,故不敢靠近,几番推搡之下,一位年青人被‘挤’了出来。 青年泛着一张白脸,试着与陆清尘搭话,见对方始终不落的笑容,心底的害怕,慢慢淡了些,他有些紧张的与其拱手道:“回陆副丞相的话,实是因荒地难耕,而良田却与我们无关。” 陆清尘再躬身一揖,后问道:“敢问兄弟姓名。” 那青年显然是一愣,显然是面前之人的铁面之下,如此随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随后答道:“小民名叫黑子,生来有几分黝黑,父母便如此起了名,倒叫陆副丞相笑话了。” “爹生娘养,名字乃是父母的爱赠,岂是清尘好笑话的,黑子兄弟不必过分小心。”陆清尘佯怒,一脸正色道。 黑子显然是头一回听人如此说来,有几分感动的意味在里头,是以接下来的问话,他当真是用尽全力在回报。 “黑子兄弟,方才你说的荒地难耕,而良田却与你们无关,是何道理,可能与我细说一番。”说着话的陆清尘拉着黑子,席地而坐,后者开始还有些如坐针毡,在陆清尘的引导之下,渐渐安稳下来。 黑子一脸难色中夹杂几分灰败之色,口中徐徐说道:“陆副丞相,这田地不是开了便能种的,比如眼前这一片,方才虽是你争我夺,可也是无奈之举。” “哦,何以见得,还请黑子兄弟与我细细说来。还有一事,黑子兄弟,清尘见你年纪比我略小,不若便叫我清尘大哥罢,这丞相二字,亦不过称呼罢了。” 黑子一脸局促,想要起身,陆清尘将其拉了回来,道:“黑子兄弟,清尘是真心相交。不必如此。” 激动得脸都红的了黑子,深吸一气,接着说道:“那黑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清尘大哥。” “好,黑子兄弟。”陆清尘亦是一脸的喜意。 彻底放松下来的黑子,又陆续说道:“清法大哥,方才说开垦荒地,实是无奈之举,究其根本,只有两点,其一:便是家无良田,其二:便是秦王的新法重赏了,即便荒地不好种,大家伙儿亦是想要拥有一分自家的地的。” 顿了顿的黑子,望了一眼陆清尘,见对方望着他,并无打断之意,又接着说道:“家无良田,因着皆在那权贵人家手中,到我们手上的,真是少之又少啊。” 说这话之时,尽管压低了声音的黑子,还是偷偷瞧了眼,见并无他所形容之人,松了口气,又接着道:“荒田地难耕,其一:便是那土地不肥了,至于要怎么个肥法,嘿嘿,还需多多的老秦人,夜香才够肥土呀。”言及夜香,黑子自觉有损神仙公子的颜面,却不想,后者亦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黑子兄弟,还请接着往下说。” 黑子便接着往下说道:“清尘大哥,这其二:便是田中水,旱者便滴水皆无,涝者几乎能淹没全部的庄稼,当真是难为。这样的田地比那道路还差上几分,教我们如何安生。” 道路二字,使陆清尘忆起初到秦国的路上,所见所闻,他问道:“为何会如此,多水之地灌溉过去,岂不两全其美哉?” 黑子真心的笑了起来:“清尘大哥,当真十指不沾阳春水也,若是如此简单,我黑子怕是家中余粮早已满仓哩。” 被人取笑的陆清尘,不怒反笑,起身一拱手,后道:“还请黑子兄弟不吝赐教。” 黑子亦跟着起身,还礼道:“清尘大哥,赐教万不敢当,你做官行,黑子我种地行。只要你想问,黑子都说与你听。” 第五十八章:荒地之由,何人可行 陆清尘笑着颔首,道:“黑子兄弟,说得极是。” 黑子有些羞涩的挠挠头,接着说道:“清尘大哥,你看我,年青力壮,是否能种很多地也,可黑子也是年年堪够,饱食更算不上了。” “这是何故?”陆清尘大感好奇的问道。 “清尘大哥,荒地开垦,几年也不见得有能成,我们还要为地主耕种良田,自家所得去十存一,已是不错了。” “且为地主耕种,乃是首要之事,有闲余时辰,方可为自家耕种。可自家又无良田,只得开荒田地,可那些时辰,哪里能够呀。方开垦一点,再为地主种植一回,又荒了上去。还不如就让它荒着哩,此次也是为着秦王的开荒赏金来的。”黑子说到最后有些难受的捂住了他的脸。 陆清尘的心中亦是堵得慌,他亦不知如何才能安慰面前的黑子小兄弟,从小衣食无缺的他,尚不知原来种地也是有讲究在里头。果然啊,这世间万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弄清楚来龙去脉的陆清尘,不再逗留此处。临别前,特意问了黑子的住处,说来也真是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也,黑子所居之处,正是他此前来时,住过的牛家村隔壁的青羊村。 秦王宫 自那日秦王昭世将洛惜贤的身份说了出来,白日里便不在驿馆,常在王宫里,与秦昭世会面。至于谈了些甚,外人无从得知。 正好与洛惜贤在政事厅中,为着冷小帅何去何从,两厢‘争论’的秦昭世,而一旁的冷小帅,只能干着急,玄应离不知何故,未出言安慰。二人正要再争,忽接苗伯来报,副丞相陆清尘求见。 二人暂时止罢,等着陆清尘的到来。却是谁也不瞧谁的模样,颇有几分孩子赌气的模样。 行色匆匆的陆清尘,来时,呈现在眼前的画面便是如此。 一时之间摸不透是何故,遂先不作理会。径直上前,与二人行礼道:“王,惜贤姑娘。清尘此来,有要事相禀。” 置气二人,回身望了一眼陆清尘,两人都噗嗤一声儿笑了起来,眼前的神仙公子哪里还有神仙模样,分明是来了凡间历劫了。 冷小帅也放弃先前的纠结,与陆清尘一拱手,后道:“清尘大哥,如此模样的你,百年难得一见呐,不过,你是怎么会弄得如此的,何不盥栉一番,再出得门来。” 玄应离虽未说话,也是满眼好奇之色。心知眼前四人,若是不听他说个一二来,正事是轮不上了。 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只捡了几句要紧的,半是无奈的说道:“今日清尘去看那荒地开垦,与一位小兄弟聊了些时候,曾席地而坐,故有此模样。” 秦王昭世轻咳一声,起身与陆清尘躬身道:“陆副丞相为秦国,昭世取笑,无礼矣。”洛惜贤亦是起身,一脸正色与其躬身。 冷小帅与玄应离见状,忙齐齐行礼。 陆清尘哈哈一笑,说道:“王,无伤矣。” 秦昭世接话道:“陆副丞相此番急色,是否也是为此而来。” “王,正是如此。”遂将栎阳城外,今日所生之事,与善后事宜,一一道来。末了还将与黑子的谈话一并道来。 秦王昭世听罢,一时无话。余人皆不作声。只闻秦王昭世手指有韵律的在几案上响起,声声扣入心弦。 半盏光阴,秦王昭世开口说道:“良田一事,需徐徐图之,荒地之事,可先行之。陆副丞相可有把握?” 陆清尘道:“王,清尘亦是作此想法,奈何,清尘于农事一窍不通,此时再学,若是人教之,犹未晚矣。” “农事向来与沟洫有关,沟洫又牵连甚广,若是农事有人,善沟洫者,我可举荐一人。”自陆清尘进得门来,一直未曾开口的洛惜贤开口说道。 “哦,惜贤,是何人啊,竟是不知,你手中藏龙臣虎也。”秦王昭世忙问道。 洛惜贤指着身后的玄应离道:“阿离,自家会的,可说上一二。教他们瞧瞧,自个儿是多么的目中无人。” 玄应离被指之时,身体一阵僵硬,当是回忆起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可听完洛惜贤的话,他又放松了下来。 探出身来与秦王昭世一拱手道:“秦王,应离自身能辨吉凶,亦会修沟洫。”简单明了,众人都听懂了,又不是很懂。 冷小帅完全不懂,不懂,他便开口问道:“阿离大哥,你何时会的这些呀,还有这些究竟是怎么做呀?小帅与你同行,竟是不知。” 玄应离望着冷小帅,眉眼温柔,语气几乎轻不口闻:“呆竹子,那是阿离大哥遇见你们之前,便会的啊。” 秦王昭世与陆清尘二人对视一眼,对玄应离的来历,有了大致的猜想。深知他不愿再提,亦不过问。 秦王昭世略微思索,后问道:“应离公子,何时可相助我陆副丞相。” 玄应离不假思索道:“即时便可。” 陆清尘登时拍掌叫好道:“如有应离公子相助,如虎添翼也。” “应离公子,本王便封你做那都水丞,如何?”秦王昭世如是问道。 玄应离与秦王昭世一揖道:“应离谢过秦王。” “只是这农事之人,该由何人来掌?”陆清尘又问道。 洛惜贤道:“最好是能识得字之人,无需经纶满腹。” “农事不就是种田地吗,为何一定要识字,?会农事者还需识字者,千里求一呀。”陆清尘接过话问道。 洛惜贤回话道:“好比你识文段字,有不懂之处,是否会记下来,寻求辩证呢。农事亦是如此,诸事亦是如此。” 陆清尘与洛惜贤一拱手说道:“清尘受教了,是我有些障目了。” “如此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若是像之前一般,再次招贤,你们看如何?”秦王昭世突然开口问道。 “招贤,王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之人呐。如此,便可等人‘自投罗网’了。”陆清尘笑赞道。 “那便如此行事,陆副丞相,此事便交由你了” 第五十九章:再见招贤,列国耻笑 翌日的秦国栎阳城,百姓们再次沸腾了起来。不为其他,新秦王再出招贤榜也。 此次招贤与以往大不相同,大意为: 今有善农事,且书者,特招之,与共事。 百姓们围着这招贤榜,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求一会农事者,那除了懒惰之人,基本是会的,善农事也是不少的,可这善书,便少了,寻常人家,若是有那会读书识字之人,莫不是拘着寒窗苦读去。 即便奇怪,谁也不曾怀疑这道招贤榜的真假,毕竟秦国新来的神仙公子,便是应招而来。尽管不曾理解,也是奔走相告一番,好说道说道。 “哎,子季兄,可曾听闻今日秦王新出的招贤一事啊?”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向身边的男子问道。 “道然兄,子季已是有所耳闻,想必秦王自有打算。”叫子季的男子缓缓回道。 那叫道然的男子听罢,不予置评,只盯着这子季,说道:“子季兄,道然好似想起一件事,你家不是有那农事一类的书吗,何不一试。”言罢,语气之中透露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视。 想他朱道然从小便跟着学堂念学,却比不上这后来之人,分明只是一农户人家,学识却超出他许多。 杜子季不知晓对方的心思,却也不曾理会对方,每次与他说话,总是暗藏不屑,他又不是愚笨之人,何曾不知晓。 此刻的满腹心思,在于今早曾见过的招贤榜,本无他想,这朱道然倒是提点了他,若是他去试试会如何? 秦国再出招贤,不止国人沸腾,他国态度各有纷纭。 整日里沉醉温柔乡中的魏王岚,不甚雅观的掏了一回耳朵,他问道下首之人:“卫礼爱卿,你方才讲了什么,本王未曾听清。” 卫礼满脸笑意的回道:“王,秦国秦昭世出招贤榜着人种地啦。” 总算不是自家耳朵出了问题的魏王岚,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道:“秦昭世那小儿,欲把六国赠予我六国吗,如此不思进取,可见当真是个不顶事的,如此也好,待将赵国收拾了,再回头收取这秦国。” 隐隐有些察觉不妙的公子无忌,一时也说不上来,只得闭口不提。 近日来魏国攻势甚猛,有不下赵国不回程的架势,倒让赵王琪一时腾不开手来,望着手中消息,他道:“如此秦王,不思进取,不足为惧,亦不为虑,眼下只消考虑,如何收拾这魏国刘义便是,着人传信与上将军。” 与秦国相距最近的韩田韩王代,倒是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可他前些时日,莫名其妙中便得罪了几国,现下被列国盯着的,好似不是秦国,是他韩国了。 瞧这秦国如此模样,倒让他松了一口气:“秦国如此,我方能安歇息。着人派礼,加快与诸国求和,断不可叫诸国记恨我韩国。到时可再图谋。” 向来是文华之地的齐国,齐王驩闻听此事,甚是不屑,与其弟欢道:“这小秦王前些日子的招贤令,还值得教人一看,如今嘛,不过尔尔。” 齐乐不甚赞同,想着家中现今还未通览一遍的古籍,他有些忧心自家王兄,如此过于眼高,便劝说道:“王兄,如此行事,怕不是大有文章在,万莫掉以轻心啊。” 齐王驩不甚在意的回道:“如此行事,招个善农事,又识字者,是叫人去他家王宫种地吗?真是笑掉人大牙,除此之外,他还能做甚。” 齐乐见自家王兄油盐不进,还对他一番连消带打,有些心灰的道:“王兄说得有理,只是还望多多注意秦国动向才是。” “欢弟,你也太杞人忧天也。前些时日里,你不是还教本王亲近秦国吗,如此反番,是何道理。不过本王会好生叫人注意的。”齐王驩说道。 齐乐哪里能说出,他收了秦国古籍之事。又心知齐王驩能应下,叫人注意一二,已是不错,便不再强求,遂转身离去,出了王宫。 齐乐的离去,并未带起多大的波浪,齐王驩与左右侍者说道:“你们说,这欢弟莫不是书读多了,痴了去也。招农事者的榜也就叫他如此小题大作,真是胆小如鼠矣。叫人莫瞧着秦国了,近来魏赵相争,可叫人瞧瞧,能从中渔利否。” 左右侍者一脸陪笑道:“王,真是圣明。” 齐王驩心满意足的邀上左右侍者,带着几位王王公贵臣,一同田猎去了。 楚王熊知晓此事时,私下里已是准备与秦国做合盟,好停下手来,壮大楚军。 项徽自那日入楚劝说楚王熊之后,便不曾离去,与楚王熊道:“王,此时合与不合,皆适合楚国安息养兵矣。” 楚王熊问道:“趁着此时那秦昭世着手农事,不若我先拿下他秦国,教他国眼红,如此岂不更好?” 项徽忙回道:“王,不可,之前与五国合盟图秦,若此时你独自下秦,将是为他国作嫁衣。” “怎会如此,此时几国正闹得不可开交,我楚国下秦国,不是正合时宜?”楚王熊说道。 项徽道:“当初几国分秦,不欢而散,想来大家皆想占秦国大头,可此时王独下秦国,岂不叫几国将怒火尽归我楚国了?” 见楚王仍在听,接着又说道:“楚国拿下一个秦国不在话下,可若是几国合在一起,欲分我楚国,该当如何?当世兵力最强便是那赵国,如今与魏国打得不可开交,韩国亦牵涉其中,不若叫他们先行对仗,我楚国修整些时日,再来图谋,彼时此消彼长,岂不轻而易举矣。” 楚王熊点了点头道:“项公有理,熊受教了。” “是王圣明才是。” 与几国相差无几,洛国在接收到此消息的同时,捏着手中的另一则消息,了然的摸了摸胡子,与诸大臣道:“我国做壁上观即可,此时,非到强自出头的时机。” 诸大臣知晓自家这位君王,历来,无甚争心的模样,也不开口劝,齐声应了是。 第六十章:榜下何人,应离共事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六十章:榜下何人,应离共事接连数日无人问津的招贤榜,是日,迎来了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士。 这位书生自称前来应榜农事。 仍旧为了冷小帅去向的二人,吵闹得不可开交,忽接报有人应报,眼里俱是写满了惊喜,遂将此事先放过一边。 那人随着侍者的脚步,踏进了王宫内。一路行来,心无闲暇的他,无心他顾。寻思着此举是否有失妥当,当真要如此做法,内心万分纠结。 侍者将其领至政事厅,与门外的苗伯交待了一声,便退了下去。苗伯领着人进去之前,望了一眼门口的小高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之前瞧着小高子胆怯的模样,秦王已是不喜。本欲好好栽培一二,将来接他的衣钵。 可不知怎的,一日,未来王后在门前撞见小高子,凝视良久,一会儿掐指,嘀嘀咕咕,最后只道一句:“如此之人,如此便好。”王也就应下了。 倒叫他也忐忑了不少时日,可后来观察,见两人并无处置小高子的意思。也就安心下来,好好安慰了小高子一番,后者被如此安排,多少有些惶恐不安。 可他却做不了什么,如此下来,小高子便一直在政事厅门前候着,无升无降。 寻思间,领着应榜之人,已是见着秦王,不再多想的他,一拱手与秦王道:“王,此人便是此次前来应榜农事之人。” 秦王昭世吩咐道:“苗伯,速着人将陆副丞相请来。” 苗伯应声而退。 安静下来的政事厅,几人发现此人有些局促不安的站着,秦王昭世便开口道:“敢问公子名姓,公子此番来应榜农事,可有何良策?” 只听他开口道:“小民杜子季见过秦王,此番应榜,因家学之故。”答出此话的杜子季,瞬间便松懈了下来,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既已下定决定,便放手一博罢。 原来此人便不是久前,与那朱道然交谈过的杜子季。 秦王昭世接着道:“原是子季公子,此番前来,真是昭世之幸。”言罢与之一躬身道。 杜子季未曾想过秦王竟是如此礼贤下士之人,顿时有些激动了。忙还上一礼,与秦王昭世道:“秦王,子季公子此次有幸为秦国出力,是我的荣幸。” 行礼之时,睢见了洛惜贤三人,有些不解,三人未着宫人之服,也不是当权之人,何以在此。 循着杜子季的眼神望去,秦王昭世道:“此位秦国未来的王后,其弟冷小帅,玄应离。说道这应离公子,你与他应是大有共同之言。” 正要与杜子季大谈农事的秦王昭世,与好奇之心被勾起的杜子季,方要询问,两人便见方才离去的苗伯去而复还。 不待开口,苗伯上前与秦王昭世见礼道:“王,陆副丞相已在门外候着。” 秦王昭世道:“陆副丞相何以如此之迅速。莫非有要紧之事。快快有请。” 陆清尖大跨步进来,与秦王昭世行礼道:“王,清尘方才听说有人应榜了,特此赶来。” 以为有甚要紧之事,原是赶来看人,秦王昭世介绍一旁边的杜子季道:“清尘爱卿,子季此次是便是应榜而来。” 陆清尘转身望着身边的杜子季,与其行礼道:“子季兄,此来秦国,农之一事,还望多多仰仗于你。” 先有秦王昭世,后有陆清尘。杜子季对于此行,更添了几分信心。 他笑着与陆清尘见礼道:“陆副丞相,子季久仰大名,今次得见,果不虚传。” 秦王昭世瞥见作壁画的三人,与交谈的二人道:“清尘爱卿,子季公子,应离公子于堪舆风水一事上颇有见地,三位不若一起探讨一番,此次当如何行事。本王也好从中学习一二。” 忽然之间被退出来的玄应离,有一瞬猝不及防,瞧着小姐姐鼓励的眼神,他还是定了定心神,与二人见礼道:“清尘大哥,子季公子,应离便有劳二位照顾了。” 三人就着秦王昭世的面,言及自身所长,各人相互补足对方所欠缺之处,一时之间,称得上是热火朝天,叫其不住点头。 大致如何行事,已商定了下来,三人一起告辞,出了政事厅,陆清尘便邀二人,同往他的府邸,再详细商议一番,方便往后着手行事。 政事厅中余下的三人,瞬间便恢复了,大眼瞪小眼模式。 洛惜贤开口说道:“昭世哥哥,我不同意小帅去军中,此次伯父将小帅交托于我,若是他有何闪失,我对不起伯父,更对不起小帅对我的信任。” 秦昭世回道:“惜贤,你可还记得大哥受伤一事。” “记得,那又如何。”洛惜贤反问道。 如同哄孩子一般,秦昭世放低了声,慢慢说道:“大哥上次受伤之时,便发现了小帅行军作战的才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大哥打败。可见小帅是个天生的将才。” “仍是不妥,小帅此次只是跟着我来秦国游玩,不日便要归国回家,如何能长期逗留在此处。”洛惜贤眉头都皱了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了似的。 一旁一直瞧着默不作声的冷小帅,突然开口道:“洛姐姐,小帅想要留在秦国军中,与文谨大哥一同作战。” ‘争吵’中的二人,同时打眼朝着发声的冷小帅望了去。 秦昭世是两眼泛着感动的水光,洛惜贤便是气愤的怒火了。俱是等着他的下文。 冷小帅硬着脖子说了下去,他道:“洛姐姐,你是秦国未来的王后,阿离哥哥也做了秦国的都水丞,只小帅一人,无所事事。” 见洛惜贤面上的不赞同,他又道:“洛姐姐,小帅并非不懂事,见你二人有事,便着争要做出一翻事来,而是小帅确实喜欢军中生活。我与文谨大哥也是惺惺相惜,有相见恨晚之意。” 说了这么多,洛惜贤还是不曾开口,冷小帅有些急了,直接上前拽着她的袖子,说道:“洛姐姐,你就依了小帅罢。” 第六十一章:小帅何从,农事之初 偌大的王府,找不到一支燃烛。黑暗笼罩,双眼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洛惜贤立刻屏住了呼吸,摸索着前进。当一个人在黑暗中,恐惧会放大,危机感也加重。突然,洛惜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于暗中翻一白眼儿,心道骂一句:”真心背,倒八辈子血霉了,居然遇上了这人” 当下也不隐藏行踪,施施然的便走了出去。按江湖规矩拱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脸上挂着笑容,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只听她接着说道:“昭世公子,今日办事借道路过,他日定当回报,可否行个方便呢。”声音很是镇定,当然忽略那狂躁的内心不提。 空气静止,过了好半晌,在洛惜贤以为自己会在这无声的威压死去时,昭世公子挑了挑眉,终于开口说道:”怎么,你很怕本公子。” 当听到这让人恼火的话时,洛惜贤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做出反应,一抬头一挺胸,好似为了壮胆,特大气的说出一堆拍马屁的话来:“怎么会呢,世人都说公子昭世,俊美无双,容颜如玉,生而高贵,有无数人的爱慕,更是家家户户女婿首选。你就是秦国朝延的天神啊。”言罢还眨眨双眼,以示她话语的真诚,虽然这黑暗中不一定看得见 秦昭世闻言,嗤笑一声:“世人愚昧,胆敢来本公子府邸借道的小贼也这般蠢钝么。既然不怕,看在你又这么爱慕本公子的份上,就留下与本公子把酒言谈一翻吧。”听着这话,洛惜贤想死的心都有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你相信会有人与突然到访的陌生人把酒言欢么,换个人也许洛惜贤还肯相信一两分,但是眼前这人,是半分也不能信的。呜呜呜,谁家养的这怪物啊,快来领回家养着 到底要怎么办呀,打得过固然好,打不过,想想都觉得今晚出门肯定没看黄历,那能输么,世人虽愚昧,可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说道。刚才只是为了能竖着出门,夸了这秦昭世前半段,后半段,呃,以后再讲,逃命要紧啊想到这里不由得内心骂起追杀她那位公子了,说起这位爷。那又是一把辛酸史,再次肯定今晚出门肯定没看黄历,不然你说一重病的爷都能把她追杀成这样,能不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么 “嗯,本公子是久居府邸,已经没威慑力了么。”洛惜贤的思绪被拉回,暗啐一口,居然在这位爷面前走神,不要命了。洛惜贤:“怎么会,爷,你就是天神,照亮世间的一切,我们广大百姓需要你的普照呢。” 秦王:“哦,本公子竟不知,洛国百姓何时也需要本公子照料了,是洛王不行了么。那也该洛王去照料,你特地来这里,是想本公子篡位再吞了你们洛国。你说,以意欲通敌,买通他国公子篡位,攻打本国之罪逮捕你如何?” 洛惜贤真是快哭出来了,咬碎一口牙,不是说这位爷不爱说话么,嗓音好听,可是那就像是被修罗盯上,寻常人估计早趴下了。洛姑娘呀,你说猎人打猎,没有足够的耐心那能成吗。硬撑着头皮,洛惜贤回了句:“昭世公子,你是不是说错了,我可是你秦国子民呀。“好想跑过去抱着昭世公子大声哭呀,昭世公子求普照平民呀,当然也只能想一想 目前还是认真想想怎么从这王府里出去吧 哎呀,师父呀,我想你了 “啪啪”,一个鼓掌间,门外站满了侍卫,高举着火把。秦昭世再次拉回神游的洛惜贤。这一次终于洛惜贤看清坐在那客厅中央主位上的男子,传说中的昭世公子 第六十二章:工欲善事,必先利器 陆清尘点头说道:“那位大师,真乃神人也。” 玄应离心中疑惑,想了想,还是作罢。只道:“两位兄长,何时去陌上实地查探一番?” 杜子季忙接道:“自是越快越好。” 陆清尘赞同的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一同去罢。” 三人约定好第二日的时间,便各自散去,自是回家准备一番。 翌日,三人碰头之时。 陆清尘说道:“子季贤弟、应离贤弟。你二人这般隆重,倒显得大哥我像是去郊游踏青似的。” 隆重的二人,瞧着对方身上挂着的物什,当真是高兴又好笑。 启程的路上,陆清尘实在好奇得紧,虽说家中不拘着他,由他自主学习,可有些东西,当真触摸不到。 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道:“二位贤弟,你们这携带的究竟是何物啊?” 杜子季乐呵呵的说道:“清尘兄,此乃祖上所传之法,经祖父改良所制之物,具体是甚,祖上未曾言明。” 了然的陆清尘接着问道:“此物有甚作用?” 杜子季道:“可堪测土壤,是好是坏,根据所测,便能好好治理这土壤。其实这是走了捷径,一般来讲,善农事者,几乎都会改善土地。只是不知何故而已。” 陆清尘若有所思,他道:“是否就如同人生病一般,对症一药。” “然也,清尘大哥所言极是。” 陆清尘与杜子季一拱手道:“今日便要仰仗子季贤地,来救治秦国土地啦。” 杜子季望向一直沉默的玄应离,也着实好奇,便问道:“应离贤弟,你此次携带的又是何物呀?” 玄应离这才开口道:“此乃磁石所制的罗经仪。” “哦,可是‘山上有慈石(即磁石)者,其下有铜金。’中所言的磁石?” 玄应离有些吃惊道:“子季大哥知晓此物?” 杜子季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家中收集典籍,有幸见过对此物的着墨之处,可惜所言不多,具体是甚,无从得知,今日一见,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可不知此物,用在何处?” “其实此物就像那君王寻龙穴相差无几,加以计算,便可寻出最好的地方,便可稳妥开山,引水灌良田。为子季大哥的农事添一分彩。” 陆清尘突然问道:“若是修筑道路,此法可还管用?” 玄应离肯定的说道:“修筑道路此法亦可,清尘大哥莫不是想修筑道路?” 陆清尘点点头说道:“于农事、堪舆风水,我或许不擅长,可我发现一个问题。秦国的路尤其难以行走,往来栎阳城的路便很差,可想而知若是田地之间,道路难行,想来应是也影响庄稼之事罢。” 杜子季接话道:“清尘大哥,此言非虚,确有此事。” 正要再说话的几人,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辇夫道:“几位公子,地方到了。” 三人止住了话语,下了马车之后,陆清尘领着俩人径直朝一个地方走去。 还未到约定的地方,神仙公子陆清尘的衣裳,已是一片泥泞。三人只能在心中暗叹道:路当真难行也。 正要出门的黑子迎头撞上三人,开心的喊道:“清尘大哥来啦,黑子一直在等你哩。” 陆清尘三人见到了黑子,也不再管那泥不泥的了。直接与黑子说道:“黑子兄弟,可否带我们去你家田地,还有你家附近的荒地处。” 黑子道:“清尘大哥,早已准备好,就等你们来哩。” 原来昨日三人相谈之后,陆清尘左右寻思,便想着前几日见过的黑子,遂着人与他传信。叫其好生准备一番。 其实也不用做甚准备,只消带为他们领路便好。 黑子与陆清尘已是熟悉不少,兼之对方又甚是亲和。一路上与他们絮叨了起来,转眼间便到了地方。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瞧着三位公子,有些不太好意思上前。倒是有人远远的喊一句:“黑子,你家来客人啦。” 黑子喊话道:“三位公子,今日来帮黑子种地哩。”众人以为黑子在扯大旗,便不再多问了。 行至一处荒凉地,黑子道:“清尘大哥,此处便是家俺家乡的田地哩。” 几乎看不见庄稼的田地,陆清尘有些不敢确认的问道:“此处便是你家的良田?” 黑子点了点头道:“是的,今年收成应该不错。” 三个对视一眼,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杜子季蹲下身来,用手指捻了一撮土,就这便拿在手上观摩,好似有些缺水。具体的还需测量一番。 玄应离二人见状,亦跟着蹲身下去。摸摸这泥土。 倒是只剩下黑子一人,好似还未回过神来。这几人瞧着不像是做农活之人,倒是也不嫌弃这泥土。 更有甚者,他瞧见那叫子季的公子,直接趴在了地里,不知道放了甚物什在田地中,也不再做其他的动作,只一心观察者。 几人大气也不敢出,只静心等杜子季的结果。 半晌,杜子季起身,说道:“此处田地,确是有几分缺水,过于干旱。且不聚水,即便是自家担了水来,不消几日,便如无底洞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黑子道:“子季大哥,真是神了。你是如何知晓的,这田地,我家种了几代,一直如此。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 杜子季答道:“泥土出了问题,就像人生病似的,虚不受补,你浇再多的水,也是无济于事,前几日里,还容易淹死自家作物。” 黑子大吃一惊,问道:“子季大哥,你是如何知晓的,真像是亲眼所见一般。我家田地确实如此。” 黑子还要再问,陆清尘直接问道:“子季贤弟,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对对对,子季大哥,能解决吗。” 杜子季嘿嘿一笑,道:“此事说来简单,不过先要咱们的应离小弟帮忙了。” 黑子这才望向一直不作声的玄应离,问道:“应离大哥,你也会种庄稼吗。” 玄应离回道:“不会,但是我能帮子季大哥,他能帮你们。” 第六十三章:二人合力,小帅哭唧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六十三章:二人合力,小帅哭唧玄应离接着再说道:“子季大哥,何时开始?” 杜子季回道:“随时可行,越早越好,若是来得及,或许还能再补一次种子。” 对二人有了一定了解的陆清尘,与二人道:“二位贤弟,需要多少民伕?” 二人齐口道:“若是只黑子家,所需不多,可若是整个青羊村,那便需要许多民伕了。” 陆清尘道:“此事,我需与秦王合计一回。两位贤弟再准备,将所需的与我列明。我好着手准备。” 玄应离、杜子季齐齐应了是,便携手商议接下来应当如何行事了。 陆清尘也不去打扰二人,径直跟着二人身后,观看如何做。 杜子季指着面前的田地,与玄应离说道:“应离贤弟,此处若是几条沟洫,田地的问题,将迎刃而解。至于去何外引洪而来,我已是定好了。” 玄应离问道:“子季大哥,既是如此,还有何遗漏之处?” 杜子季回道:“此事需要应离贤弟的帮助,堪测从何处凿洪,经何处,方能安全无虞,否则一旦洪泄,将是大难。” 玄应离点点头道:“是何处,我们现下便赶过去罢,早些堪测好,也好叫秦王知晓,定下计划。” 二人商定,几人便再次起身,去了杜子季口中的引洪之处,原是一山林中湖泊,需穿山而过,方才可引洪。 玄应离纵观湖泊,先探其局,心中一番计算,拿出了马车上介绍的罗经仪,寻其湖泊生门,几番验证之下,已是确定好水流的路径。 一行人收获颇丰,便与黑子告辞,回归栎阳城去。 秦王昭世、洛惜贤二人,正与秦文谨交待冷小帅入营之后的事宜,听闻三人来报,忙宣三人入内。 陆清尘领着二人入内,秦文谨见三人跟泥人似的,大感新奇。这神仙公子近日是频落凡尘矣。 不知秦文谨作何想的陆清尘与秦王昭世一拱手,说道:“王,此次我三人,对田地一事,已有应对之策。” 距离杜子季应榜不过短短两日,竟带来如此喜讯。秦王昭世不由大喜过望,忙问道:“三位爱卿,此次都有何收获啊。” 陆清尘再答道:“此番多亏了子季、应离二位贤弟,他二人合作,已是做出了最好的计策。”言罢将手中的折子呈递与秦王昭世。 后者接过,一条条仔细看过去,其间几人并未出声相扰。 一旁的洛惜贤若有所思,与秦文谨使了眼色,后者会意,快步走近。 洛惜贤与悄声道:“一会儿尽可让小帅一试,正好磨一磨他那耐不住的性子。” 秦文谨有些不解,又不好出声,复又静了下来。 秦王昭世看完折子,不禁拍案大声道:“好,如此甚好。” 又望着三人道:“三位爱卿,若成事,此番有大功矣。” 秦王昭世顿了顿,复又道:“只是,现时日,正是春耕春种之时,若是征用民伕,未免本末倒置,恐得不偿失啊。可若是冬日里,死伤定是无数。” 被问到的三人,一腔热血,浇了个透凉,浸入心底。 此时就好比空有宝山,而不知,徒劳而饿死。 秦文谨于民之一事,一窍而不通。不好开口,便一直矗立一旁。直到被人跺了一脚,他如梦初醒。 与秦王昭世说道:“王弟,臣有一人,可解此难。” 秦王昭世视之,原是秦文谨,道:“大哥,快快说来,何人有此能耐。” 陆清尘也跟着问道:“上将军,快说来大家听听,是何人能为我等解决难题。清尘好去拜会一番。” 一旁的杜子季亦是好奇得紧,想跟着上前一问。感觉袖子被人偷偷拽住,回身以眼神示意出手之人玄应离:是何意。 玄应离方才瞧见了洛惜贤一番动作,联系秦文谨出来说道。想来也是与小姐姐在关,且见她满眼笑意,总感觉呆竹子又要倒霉了。 便轻声与杜子季道:“子季大哥,莫急。此人应离应是熟识之人。”后者遂停下了动作。 果不其然,秦文谨接着说道:“王弟,此人便是小帅小弟。” 秦王昭世略一思索道:“大哥,此意是有意叫军士来充作民伕了?可为何是小帅?” 秦文谨接着道:“小帅此人有将帅之才,可性子现下太过活波了些。且与军士不甚熟悉,不若趁此机会,叫小帅与军士同甘共苦一番,如此岂不一石二鸟之计。” 陆清尘也道:“秦王,此一石三鸟之计也,正好解决民伕不足的问题。” 秦王昭世闻言点点头,以示赞同此言。 杜子季越发好奇冷小帅是谁,便问道身边的玄应离。 玄应离小声回道:“那日你应榜而来时,也是见过的。我身旁站着的人便是小帅了。” 杜子季回想了一下,那日见着的少年,只觉得冰雪可爱,不曾想竟是如此能耐之人。 正想再问上一问小帅其人如何,便听秦王昭世问道:“大哥,小帅此时在何处?自昨日同意他去军中,让他高兴得找不着南北,说是寻你去了。便不曾见过他。” 秦王昭世的问话,秦文谨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径直笑了起来。 思及昨日里,冷小帅兴冲冲来寻他,可入军中之时,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像个讨食的小狗,不过为了考验他,秦文谨并没有立马应下。 再三考验之下,冷小帅都过了关去,只是有些萎靡不振。待入了军中,好似鱼儿得了水,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听见秦文谨的笑,秦王昭世问道:“大哥,可是小帅又闹出了甚事?” 秦文谨忙回道:“无碍,小帅现如今正在军中,王弟可是要宣他来。” 秦王昭世点头,道:“大哥,总要教他知晓,好早些做准备。小帅去了哪一个营帐之中,。” “城外蓝田大营。” “任何职?” “按新法所制,小帅任公士。” 秦王昭世了然,唤道:“苗伯,着上将军令,去城外蓝田大营请公士冷小帅出营,本王有要事相商。” 门外的苗伯应声而去。 第六十四章:挑拨离间,昭世怒火 城外蓝田大营,冷小帅正与军中士兵熟识之中。 乍然听人传唤,还以为听错了。昨日方才入营,今日便传他出营,莫不是同意他来军中的几人,有人后悔,要将他撤出军中了吧。 有些忐忑的冷小帅,跟着传信的小高子,一路往王宫行去。 冷小帅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即使眼前是个陌生的人,他也能与人一副熟悉已久的模样。 他问道身边的小高子:“还未请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呀?” 小高子忙回道:“哎呀,我的小帅公士,兆高何德何能,敢担大人如此称呼。” 冷小帅又道:“兆高,好兆头啊,吉星高兆啊。” 谁知这一通夸,眼前之人却有些灰了面色,他小声说道:“当初,我师父苗伯也是如此,才看中了我将来好继承他的衣钵,可不知怎的,近日好似惹了秦王不快,一直在政事厅门前候着,师父有重要之事,也不再交待予我。今次领了来接小帅公士的差,也算是不差了。” 冷小帅眼珠咕噜咕噜的转,他明白眼前之人的意思,好似他不重要,才叫这小高子过来传唤,遂接着问道:“小高子,无须心灰,我瞧你是个有大才之人,定能得到重用的。” 兆高见冷小帅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模样,不由有些急了。暗自凑近对方,压低声音道:“小帅公士,你知晓今日为何来接你吗?” 洗耳恭听的冷小帅以摇了摇头,示意不知晓是何缘故。 兆高接着又说道:“小帅公士,小高子候在政事厅门前,听见里面在大声争吵着,好似是因清尘公子他们都不想做某件事,然后你推我攘的。最后我听是秦大将军举荐了小帅公士你,余人皆无人反对,这才着我来请你。” 冷小帅这才正眼瞧了小高子,心道:这兆高真厉害啊,若不是知晓秦大哥与清尘大哥的为人,真叫这人给骗了去。 思及此处,不由有些怒气,若是真的不相信他们,信了眼前之人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虽不曾明白是甚后果,但想着洛姐姐一定明白,他心中又放松了几许。 见冷小帅动了怒,兆高嘴角飞快的划过一丝笑意。却不想冷小帅的余光瞥见了。 不动声色的冷小帅又问道:“大家同是为秦国效力,为何做点事,竟然三推四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小高子颇有种计谋得逞之感,回道:“隐约好似因了民伕一事,应是叫小帅公士去做那农事一事,想来几位公子自恃身份尊贵,不想纡尊罢了。” 好似完全被牵着鼻子走的冷小帅,不可抑制的怒道:“他们便是尊贵了,我冷小帅差在了哪里。” 小高子不想此人气性如此之大,不过如此反而更好,见冷小帅好似要冲出马车,忙拉扯住,劝慰道:“小帅公士当然是尊贵的,小高子一直如此认为。” 被安抚住的冷小帅也不再说话,只是瞧着双眼里,好似有着一团火,随时要将人燃烧起来。小高子偷觑一眼,满意极了。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秦王宫。 冷小帅下车,甚至不等兆高,便独自一个入宫去,后者佯作追不上的样子,紧追慢赶,等他到了政事厅门前,只见自家师父在等着他。 兆高上前与苗伯见了礼,复立于一旁,静观动静。 却说冷小帅,冷着一张脸,好似谁人欠他银子未还似的,但当他入了政事厅,见着自家洛姐姐,一脸笑吟吟望着他,哪还有方才的怒气。 与秦王昭世见礼之后,便小声问道:“王,此次召小帅回来,有何要紧之事啊?” 不知冷小帅何故如此声小,却见其瞥了一眼门外,会意的他,跟着低声问道:“小帅,此次招你来,是为着民伕一事。” 冷小帅道:“可小帅已入军中,如何担此民伕一事?” “嘿嘿,小帅小弟,这你得感谢文谨大哥我呀。”秦文谨嘿嘿一笑,上前搭了冷小帅的肩,浑然一副邀功的架势。 冷小帅简直想再同这秦文谨打上一架,脸皮厚得宛若门墙。明知他爱军中生活,好容易才进去,这又给打捞了出来,能不生气么。 秦王昭世就见着冷小帅,咬牙切齿的问道自家大哥:“敢问文谨大哥,究竟为小帅讨了好等好差事呀?” 后者洋洋得意道:“小帅小弟,你初入军中,与军士几不相熟,这次便教你领了军士做民伕,一来锻炼教军士瞧瞧你的能力,二来能尽快的融入军中,岂不两全齐美。”当然,磨炼其心志事,秦文谨聪明的选择不说。 冷小帅倒真是有几分感动,欲找对方切磋的心思遂放下了。秦文谨丝毫不知,他躲过了一劫。 “可方才,小高子不是如此和我讲的呀,怎的这意思差了这许多。” 涉及王宫内侍,陆清尘、杜子季、玄应离三人未曾开口,秦文谨还未曾反应过来,他道:“小高子,他一直在门外候着,如何会知晓我们的商谈内容。” 洛惜贤与秦王昭世相视一眼,后者点头。洛惜贤开口道:“呆竹子,将你来时,路上发生的事悉数说来。” 冷小帅点点头,便将方才来时兆高一路上所言所行,皆道了出来。 洛惜贤将兆高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语带轻快道:“未曾想,这兆高竟是如此人才,却不做正经之事。” 秦昭世问道:“惜贤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答反问的洛惜贤道:“昭世哥哥,可还记得,这兆高因何一直留守于政事厅外?” 霎时间,秦王昭世天人般的玉颜之上,布满了阴云,压抑着怒火道:“这兆高,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报复于你。” 只二人明白兆高为何如此,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秦王昭世接着又道:“大哥,烦请你将苗伯、兆高传唤过来。” 秦文谨应声而去,正支着耳朵听动静的兆高,却听不见任何人说话,心中有些惶恐,正要再凑近大门,不想秦文谨拉开了大门,兆高跌了进去。 第六十五章:逐出秦国,以绝后患 兆高大惊失色,忙翻起身与秦文谨行礼道:“上将军。” 秦文谨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苗伯、小高子,秦王传你二人入内。”言罢转身入内,苗伯紧随其后,兆高神色不定的走在最后。 领着二人进来的秦文谨,将二人置于政事厅中,便径直朝着冷小帅走去,与他并列一起。 苗伯被唤入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众人都望着他与兆高,忙与秦王昭世行礼道:“王,不知何事召见?” 哪知,秦王昭世并未答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兆高,后者吓得是魂不附体。一个激灵之下与其稽首。 苗伯总算品出些味儿来,他试探的问道:“王,小高子可是犯了何事?” 秦王昭世点了点头,道:“苗伯,你且先听着,让他自己说说,今日犯了何事。” 兆高心中咯噔一声儿,便知晓了,定是今日挑拨冷小帅之事,被秦王知晓了,定是那冷小帅告状,暗中狠瞪一眼冷小帅,后者茫然不知,倒是教上首的秦王昭世见了个正着。 见秦王昭世怒火愈甚,他有些迷惑,秦王此次为何会生如此大的气。如此大的怒火,兆高心道:定不能承认。忙辩解道:“王,可是今日与小帅公士所言之事,小高子是担心小帅公士未有准备,可能会心生怒火,冲撞了王,不得已方才与其说了为何传他入宫之事。” 死不悔改的兆高,让苗伯失望透顶,移步去了一旁,后者忙着与秦王解释,不曾注意到他。 兆高接着道:“王,莫叫小帅公士受人蒙蔽了,小高子可是一心为你啊。”言语之间,若有所指,望着洛惜贤一副言欲还休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知晓他话中那挑拨之人是谁了。 洛惜贤笑望着他,丝毫看不出慌张。兆高慌了,只听啪一声,秦王昭世猛的一拍几案道:“兆高,本王看在苗伯的份上,本想饶过你一次,不料你竟是如此的死性不改。” “陆副丞相,着人将其斩首。”秦王昭世如是吩咐道。 陆清尘还未来得及应声,苗伯便扑通伏倒在地,失声求道:“王,念在小高子年幼,且是我一手带大的,饶过他这一回罢。” 两鬃斑白的苗伯失声痛哭,他知晓兆高定是犯了大错,可兆高是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孩子。比之自家姑娘苗苗,着实优秀许多,他不忍见其落得如此下场,遂痛哭出声。 秦文谨不忍君父身边的老人如此伤心,遂也求道:“王弟,不若饶他一回性命罢。” 正要回话的秦王昭世,见洛惜贤突然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昭世哥哥,惜贤有一法。” 便问道:“哦,惜贤有想法?” 洛惜贤道:“不若,逐出秦国罢,教其不再入秦。”言罢与秦昭世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点头允准道:“便依惜贤所言。” 苗伯踢了一脚兆高,道:“还不快谢过未来的秦王后。” 兆高在洛惜贤开口之时,便咬牙切齿,听完她的内容,简直是恨到极致,他如今模样还不是眼前之人害的。 为了活命,竟还对其委屈求全。心中暗恨的兆高与洛惜贤谢过,便被秦王昭世挥退,苗伯将其送了出去。 待苗伯带着兆高离去之后,知弟莫若哥的秦文谨开口问道:“王弟,这小高子究竟还犯了何事,我可是许久不见你生这么大的气了啊。” 秦王昭世回道:“这小调子离间小帅与我等,若是小帅当真信了他的话,回来与大家闹腾,后果将会如何。大哥,你可曾想过?” 秦文谨凝眉,低下头去思索。一旁的陆清尘接话,道:“王,若是清尘推算不错的话,这小高子,意在直指未来的王后身上。” 众人望向陆清尘,秦王昭世也示意他接着说,陆清尘接着道:“虽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若是此次小帅若是发难,带着他过来的王后,将会被第一个连累。” 秦王昭世道:“白日里惜贤便在政事厅里,与我等议事,晚间便回了驿馆,若说有牵扯,也只一件事,正因如此,本王才会如此生气。” 言及此处,秦王昭世转头望向洛惜贤,道:“惜贤可还记得,前些时日里,你第一次见小高子,便对他下了断言一事。” 洛惜贤颔首道:“确有其事,但你可知为何?” 秦王昭世道:“我知你不会无的放矢,便依你所言,留他一直守着政事厅大门。不曾让他再近身伺候于我。这也就是他怀恨在心的根由所在,只是不知究竟是为何如此安排他?” 对于秦王昭世的疑问,洛惜贤也不再迟疑,回道:“此乃天机也,不过可适当与你们透露一二,此人有祸乱紫微之相。” 嘶,紫微,紫微星是众星之主,紫微星是北极五星中的帝星,紫微帝星,帝也,岂不眼前之人。思及后果的众人,无不为之倒吸一口凉气。 洛惜贤又接着说道:“本想着放在秦王眼皮子底下,好生观察一番,毕竟此人倒真是有几分才能,谁曾想” 秦王昭世此时方才知晓,洛惜贤竟是为了他,如此煞费苦心,当真让他心中熨贴至极,瞧着对方,眼神都能溺出水来一般。 “谁曾想,兆高此人竟是如此的小肚鸡肠,就因惜贤一句话,便记恨至此,若是本王将来如不了他的意,岂不,连同本王一道恨上了?”秦王昭世接着说道。 你一言我一语,将整件事串连了起来,大家也都知晓是为何了。冷小帅更是暴跳如雷,气得牙痒痒:“就这浑人,竟想害我洛姐姐,我这就宰了他去。” “呆竹子,不可妄动,此天机,不可改也。”见秦文谨快要拽不住冷小帅了,洛惜贤忙开口说道。 冷小帅一脸不快,口气却软了下来,说道:“好吧,就依洛姐姐所言。若是他日,这厮落在我手中,定让他死得不痛快。” “哟,呆竹子,去了一日军中,脾气便涨了不少嘛。”洛惜贤戏谑的说道。 第六十六章:明修栈道,边关急报(今日上强推,求收藏,求推荐票) 冷小帅被安抚住了,秦文谨暗暗松了口气,这小子力气忒大了些许。 既是已明了兆高的所做所为,也定下了处置。此事大家便默契的揭过不提,暂将此人抛之脑后。 陆清尘与秦王昭世躬身道:“王,现下小帅公士应如何做?” 经陆清尘的提醒,方才想起,兆高之祸,便是此次召他回来的由头。也好奇的盯着秦王昭世,问道:“王,此次召小帅,究竟何事呀?” 秦王昭世直觉不好,便道:“此事乃是你文谨大哥提出的,你大可直接与他谈论细节,本王方才知晓,便召你来了。还未及详议。” 不知有陷阱的秦文谨,道:“小帅兄弟,这次你得感谢下你文谨大哥,也就是我鼎力推举你,主持此次民伕一事。” 冷小帅不可置信的望着秦文谨,后面还要再说甚,他听不见了,因为他已经与其扭作了一团。 围观的几人:险些就让那兆高得逞了去,幸亏处置及时。 毫无悬念的结果,冷小帅大获全胜。 几人就静静的等着二人分出结果来,秦文谨方从地上起身来,便道:“小帅兄弟,如此也太不厚道了也。哥哥好心举荐,作甚如此动怒。” 冷小帅的拳头在隐隐作响,他又想揍人了,难怪洛姐姐爱揍人,他也快要爱上此中美妙了。牙齿咯咯作响,问道:“不去,我要在军中,那才是我冷小帅应该在的地方。” 总算摸着一点儿边的秦文谨忙道:“小帅兄弟啊,军士皆做充做民伕,你一个回了军中有甚作用呀?” 显然不知此中关键的冷小帅,因了兆高的成心隐瞒,秦文谨方才出口,便叫他暴跳了起来。 众人见着如此表现的冷小帅,越发觉得此次差事,交予他,当真是天时地利人也和。 不知众人做何想法的他,只呆呆的回道:“是整个军中一起充做民伕,文谨大哥,小帅懂得少,你莫要诓我。” 秦文谨指着自己眼眶的淤青,无奈说道:“小帅弟弟,不诓你已是如此下场,若是真诓你,莫不是,又要养上半个月了。” 冷小帅这才害羞起来,挠了挠头,有些别扭的回道:“文谨大哥,对不住呀,这一时气血上了头。” 秦文谨当然不会真与他计较,本就是为了磨砺他而作出的举荐。只是嘶,真疼。 秦王昭世开口道:“小帅公士,此次本意为你积攒功劳,你却如此鲁莽,出手伤人。” 指尖点点几案,又接着说道:“军士做民伕修筑沟洫引洪一事,你且将功赎罪,若再犯错,数罪并罚,你可知?” 冷小帅点点头,答道:“王,小帅领命。” 秦王昭世的一番处置,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既能教人明白,秦王不是一个徇私之人。又能让冷小帅严阵以待,以达到磨砺其的目的。 杜子季从头到尾未发一言,见大局已定,他莫名的便多了几分信心。如此君王,何事不成,这也是他杜家的机会。 领命而去的冷小帅与玄应离、杜子季二人相互合作,修沟洫,筑堤坝、引洪,灌溉数之不计的荒田地,还有那下等田地 招摇东北指,大火西南升。弹指间,便已耗时一年之久,见着这些田地,慢慢恢复了生机,秦国臣自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期间的冷小帅,也学会了许多以前不曾懂得的东西。 人沉稳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内心暗自点评冷小帅的洛惜贤正要开口问他学会了些甚,突闻急报来。 与秦王昭世相世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莫不是边关出事了,此次征调军士作民伕,叫人发现了,钻了空子。 思绪电光火石间,急报已由苗伯上逞来,秦王昭世接过急报,快速的看了下去。 待将急报读完,已是大喜形于色,平时眉头深锁的秦王昭世,有些沉闷,此刻开心起来,好似跌入凡间的天仙再返天上。洛惜贤有些不想承认,可必须得承认,她被这笑给晃痴了。 暗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好教自家清醒几分的洛惜贤,开口问道:“昭世哥哥,何事如此开心?” 秦王昭世回道:“惜贤,六国会盟的盟主之国,魏国此时大乱矣。” “哦,因何如此?” 秦王昭世却没有立马回话,而是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心中暗道:还好方才,想要与她一同分享此消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否则,岂不错过了如此美景。 心情大好的秦王昭世,起了逗弄的心思,便道:“惜贤,不若猜上一二。” 闻言认真思索的洛惜贤,与认真等待的秦昭世,二人早已将冷小帅忘到了九宵云外。左顾右盼的冷小帅,见没自家事,便道了一声告退,与苗伯一同退了出去,他好累呀,几乎一年多未曾好生休息了,作甚还要留下来费这脑子。 洛惜贤浑然不知她的弟弟早已不在,想通了的她,双眼真是亮煞人,道:“昭世哥哥,可与春姬姑娘有关?” 秦王昭世回道:“非也,然也”。 见他如此作派,洛惜贤又道:“与春姬姑娘有关又无关?” “嗯,正是如此。惜贤不若卜上一卦,看看魏国究竟,发生了何事?”秦王昭世竟是挑了一回眉问道。 洛惜贤并未接这个话,而是向他伸出手掌,后者一脸莫名之时,便听道:“秦王呀,算卦耗费心神,我这只收十文一卦,你先将卦银付予我,我再算不迟。” 突如其来的银货两清,倒叫秦昭世哽住了。生怕再逗弄出甚来,便直接将那急报递予洛惜贤,后者接过慢慢看了下去。 待将急报全部看完,慨叹道:“春姬当真是真英雄、真豪杰是也。” 秦王昭世也叹了一气,道:“是啊,本王何其幸,能得大家的鼎力相助。” 洛惜贤扭头看了一眼,张口便道:“昭世哥哥如此貌美,远胜那神仙公子,不助你助谁啊。” “咳咳不若再来说说这急报,苗伯,着人速去宣副丞相、客卿、上将军来见。”耳根子通红的秦昭世,轻咳一声,如此吩咐道。 第六十七章:魏国惊变,秦国应对 齐聚政事厅的众人,皆望着秦王昭世,等他道明何意。 秦王昭世也不卖关子,直道:“方才本王接获急报,魏国君王魏王岚已薨,其长子无双继位,次子无忌不知所踪。诸卿有何看法?” 此昭世二年秋也。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家祖孙率先反应过来,齐齐问道:“可是最早那则消息,所示之人的所作所为?” 秦王昭世颔首,以示肯定。 陆清尘立马追问道:“可有更一些详细的消息?” 秦王昭世在几案上拿出了另一则消息,有些等不及的秦文谨,第一个上前接过消息。待将消息阅览完毕,不禁拍掌哈哈大笑了起来。 沉浸在兴奋之中的秦文谨道:“这春姬姑娘,真乃人才也,若是教她去了军中,是否也有一番大作为。诸位以为如何?” 无人理会他,因了众人争着要抢先看一眼这消息,究竟是何等风采。 众人本着敬老之心,这第二位接过消息的理所当然成了陆逢年。 接过消息的陆逢年摸着长长的胡子,好似听曲儿一般,摇头晃脑的,不一会儿便将这前因后果了解清楚的他,道:“王上,秦国此番有何打算?” 秦王昭世回道:“逢年客卿,此事本王先前已有安排,今日有此消息,当真是如虎添翼。” 余人也将消息阅览完毕,陆清尘问道:“王,春姬姑娘,如此作为,魏国是否会有疑心她之人。” 这一点不需秦王昭世回道,陆逢年便接过话,回道:“应当小心的,该是那魏国新王魏王双才是,为了美色,竟做出弑父篡君一事,如此无道之君,想来诸候应多讨伐才是。” 陆清尘再次说道:“据消息所述,魏国无忌公子被新王无双猜疑,欲私会春姬姑娘,被驱赶出了魏国。至今下落不明。魏国的无忌公子又将去往何处?” “嗒、嗒、嗒”突然传来的响动,教众人不约而同的探了脑袋过去,原是洛惜贤的指尖有节奏的落在了几案之上。 秦王昭世问道:“惜贤,可是有无忌公子行踪的消息。” 洛惜贤回道:“昭世哥哥,方才你开口道次子无忌失踪,我便暗自为其算了一卦。不过卦象不太好,显然他将要做的事尤其危险。”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她的下文,果然听着她道:“此封乃艮卦,其向直指东北方。艮卦在卦中也指幼子。” “无忌公子正是那先魏王岚的幼子。”陆逢年道。 洛惜贤点了点头道:“那便错不了,此卦上下两座山,山有阻挡之意,意指事物到此便止之意,若是就此止步不前,及时回身,便可免于灾难。” 卦象一出,秦王昭世便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突然问道:“清尘爱卿,东北方是否便是那韩国?” 陆清尘肯定道:“回王的话,确是韩国。王的意思,无忌公子去了韩国?为何?” 秦王昭世便,秦婴以春姬乃是韩国送礼一事,与诸人再细细说了一遍。 望着若有所思的众人,陆清尘说道:“王,如此说来,这无忌公子当真是去了韩国,伺机以图报复?” 陆逢年仍旧摸着胡子笑眯了双眼说道:“错不了,乍然失去君父,又被自家兄弟驱逐,无忌公子倒是真看得清,未将此祸栽在春姬姑娘身上,而是直指源头。” 倒是那秦文谨有些直脾气,他道:“罪魁祸首,不正是咱秦国吗?嘿嘿,韩国竟是做了咱的替罪之羊呀。” 秦王昭世轻咳道:“大哥,你可是忘了,方才惜贤卦中所示,此次无忌公子有危险,此良才,如此折损,岂不是秦国一大损失。” 秦文谨问道:“王弟的意思,要将无忌公子招来秦国?” 秦王昭世颔首道:“此乃其一,其二可有人知?” 陆逢年老神在在的,陆清尘回道:“王,这其二是否担心无忌公子的打草惊蛇,使得韩国知晓秦国谋划,泄露于列国,秦国将再次出现在诸国眼中,安生不得。” 秦王昭世回道:“清尘爱卿正是此理,如今知晓他在何处,便可着人去救下无忌公子了。若得无忌公子相助,接下来的事,无疑将会更加顺利一些。只是不知何人可堪此任?” 秦文谨道:“王弟,不若招了小帅小弟来,正好他闲了下来。” 乍一听冷小帅的名,秦王昭世与洛惜贤相对默然:这厮何时离去的? 为防教这几人看出些什么,秦王昭世赞同的说道:“大哥,小帅确实乃适合人选,他的能力是一面不说,另一面便是小帅见人自带三分熟,十分讨人喜,由他去再好不过了。不若大哥现下便去与小帅商议如何行事,此事宜早不宜迟。” 秦文谨领命而去,秦王昭世又道:“清尘爱卿,诸国显而异见的乱象,你可从中再次谋划。” 陆清尘闻言,望向秦王昭世的眸若星辰,激动的回道:“王,此事便交给清尘了,死不旋踵。” 秦王昭世望着下首的陆清尘,大为感动,道:“清尘爱卿且放手去做。” 听着自家孙子,赴汤蹈火的决心,陆逢年有些坐不住了,立马接话道:“王,老臣愿同往。” 秦王昭世面上尽显喜色,道:“那俩辛苦逢年客卿了。” 祖孙二人亦领命而去,筹划一番了。 政事厅中,诸人尽退。 秦昭世与洛惜贤,像是两个偷了吃的孩子一般,相视一笑。 洛惜贤开口道:“昭世哥哥,你可真是坏极了。” 放松身心,靠向身后椅背的秦昭世眉梢一挑,回道:“昭世妹妹何出此言,本王如何就坏了。” 并未理会秦昭世的反问,而是嘀咕道:“陆老家主真可怜,一朝入得虎穴,终身以肉饲虎呐。” 秦昭世哈哈大笑道:“惜贤可曾听过一句俗语?” 洛惜贤以眼神示意:是何? 秦昭世戏谑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想来,一国应如是。否则,那陆老大人,是如何进了这龙潭虎穴之中的。” 洛惜贤瞬间面色充血一般,紧握双拳,以示镇定,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昭世哥哥,此番魏国如此,诸候将乱,秦国应作如何谋划?” 第六十八章:内修外交,暗渡陈仓 听对方谈及正事,秦王昭世正色道:“惜贤,是否发现最近有一人不常见了?” 洛惜贤心中一一数过众人,又思及那个月夜风清的夜晚,道:“是秦婴大哥,难道真出去了,新婚燕尔的秦婴大哥,真可怜呀。不过,这春婷姑娘是真美啊。” 洛惜贤想到了那日,她与秦昭世去为秦婴春婷主持婚礼,乍见绝色,她险些走不动道来,还是秦昭世唤醒了她。 秦王昭世满脸的诚恳之色,道:“惜贤无须如此艳羡他人,你若是穿上新嫁娘服,想必最是动人的。” 洛惜贤先是一羞,后反应过来道:“如此好吗?” 秦昭世道:“有甚不好,一举多得呢。最主要的是,惜贤已过及笄之龄,可与人结两姓之好,你看我如何?” 洛惜贤倒是配合起来,认真的打量,道:“如此玉颜,教人相思。舍我其谁,造化苍生呐。” 言罢,两人都笑弯了眉眼。 洛惜贤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如此,真没有问题吗?” 秦昭世回道:“嗯,惜贤,你听我说。此番趁魏国犯了大忌,诸侯讨伐之情正盛,我秦国与诸国可谈盒盟一事,此事交予婴弟已多日,想必已有成效。” 戛然而止的话音,叫洛惜贤好奇的望着对方,后者眼神有些飘移道:“惜贤,婴弟此次首要去了洛国,想必送亲队伍已在来秦的路上。你即将成为我昭世的妻子。” 硬撑着说完后一段话的秦昭世,偷觑一眼,发现后者陷入沉默当中,不禁有些慌了,他道:“惜贤可是生我气了?” 洛惜贤努力板着一张脸道:“昭世哥哥,今次不把话说清楚,那我可就走了,教你没了新娘,看你如何是好。” 秦昭世哪里还敢藏着揶着,直言道:“此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意。若是教他国知晓,秦洛两国真心相交,恐有祸患,不若面上,假结两姓,迷惑六国。实乃昭世,真心求娶。” 和盘托出的秦昭世,自觉比之从前,君父考校学业还让他紧张,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洛惜贤,后者被其一副呆相,给逗破了功,噗嗤笑了出来,索性也不再装了,她道:“昭世哥哥,闻听新人婚前不宜见面,故而,惜贤今日回去,近日便在驿馆了呐。” 秦昭世:还当真生气了呀。 ‘不欢而散’的两人,两地静待佳音。 却说秦婴,先交洛国,与之互通友好,再换结亲文书。洛国洛王叶同意后,秦赢便将三公秦仲赢留于洛国做迎亲首领之人。 至于秦婴其人,悄无声息的消息,不知所踪,想来此刻也不会有人注意。 欲讨伐魏国新王魏无双的众王,一时间教秦洛二国的了联姻消息,打得七荤八素的。 那楚王熊去信,便是直言道:“我说洛叶老儿,虽说你那侄女儿,听闻姿色平平无奇,可好歹也是你洛国王室血脉,怎得叫那叫秦国小儿娶了去,何不与我楚国联姻。” 洛王叶只好与其回信道:“好女不嫁二夫,这已是同意了,如何再反悔。只是我那侄女儿瞧中了秦王昭世的一张脸,也只得随她去了。再者如今魏国内事不定,我五国正要讨伐,如何好去招惹那秦国,徒生事端。待六国一举拿下了秦国,楚王还愁何事不成吗。” 言外之间,秦王昭世不过一张脸值得人相看,倒教楚王放下心来。 而那赵王琪,去信只道:“洛叶兄,可要瞧瞧形式才好。莫不是想要我赵国铁骑,去你洛国护你安危?” 洛王叶再回赵王琪,道:“赵王兄,误会误会,不过一个侄女而已,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此时再值六国多事之秋,不若先安抚外敌,才好共襄盛举。” 虽然对着这贫弱之国,不甚瞧得上,可若是在后边扯着他的腿,亦是不太美妙的,得了洛王叶如此回话,方才教他安心下来。 齐王驩素来自恃文华盛地之国,亦是瞧不上秦国这粗鄙之国。便去信道:“洛王兄啊,可莫要沾惹上了粗鄙之气,叫老哥哥我闻不太习惯呀。” 洛王叶真是教这齐王驩气得不行,暗自运气一周天,吐出一口浊气,方才谄媚的回信,道:“我说齐王老哥哥,怎会如此,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何况一个侄女,这去了秦国,便与我洛国无所干系,怎会习得他国风俗不是。” 齐王驩见洛王叶如此回信,自是满意不提。 而那新王继位的魏国,虽是新君,却也是傲气得很,自以为君父乃是六国盟主,毫不客气的去信训斥了洛王叶一回,他道:“洛王叔,当真是小人行径呐,本王这厢方才上位,诸候不思结交,欲改秦图我魏国,而你洛国竟是这小人出类拔萃第一人,竟是与昔日六国合盟之国做起了姻亲。” 洛王叶当真是快呕出一口大血了,暗道:黄口小儿,也敢托大。无奈之下,也只得回信,道:“魏王贤侄当真是教洛王叔,好生伤心呐。贤侄上位之事,已是诸侯遍传,若我洛国不欲与秦结交,恐讨伐之国,将多一国,魏国可堪抵挡?” 魏王无双知晓,这是最好的回音了,近日诸国频生事端,他也不敢再多求,遂回信与其道谢。 韩王是除楚与秦国相距最近的国度,在知晓秦国一番动作之后,韩王代尤为不屑,一国之君,不思复辟周礼,竟是忙于种田之事。 与之结亲的洛国也不得他的好脸色,与其去信,道:“洛叶小弟,何苦自降身份,与秦国搅和在一起,叫诸国平白的看了笑话。” 这五位君王,真是叫人如哽在喉,却又不得发出,真是气煞了洛王叶,再难也得,好言回信道:“多谢韩王兄提醒,此事实乃洛叶的缓兵、疑兵之计,如今六国合盟不成,韩王兄,前面出兵御赵魏,楚国亦有掠夺之意,难道教秦国腾出手,从后头欺负咱韩王兄吗。还望韩王兄,能理解洛叶一番苦心。” 韩王代倒像那被顺了毛儿的猫,舒心极了,便将秦洛结亲一事,搁置一旁,不予理会。 六国暗涌,丝毫不影响他人行程,是日,一大队人马,到了秦国渭水河边驻扎。 第六十九章:使团入秦,两姓之好 来使正是洛国结亲使团,领首之人,便是洛王之子,洛国洛子婴,无婴长公子。 远处乌泱泱一片,四周飞扬的尘地,可见来面前的队伍行路之急,打眼仔细瞧去,竟是秦王昭世亲自来迎。 宛如天人的的秦王昭世,身旁跟着一位神仙公子,倒向是神仙办喜事一般。众人望着这二位天人玉颜,未曾注意一位丫环打扮之人,偷溜上了使团公主的车撵。而那瞧见之人,皆是心照不宣,默契不提。 偷溜上辒车的洛惜贤,松了一口气,与丫环互换衣裳。估摸时辰差不多的秦王昭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陆清尘。 后者会意,掏出了一份秦王的结亲诣旨: 日出东南隅,照我洛氏楼。洛氏有好女,自名为惜贤。今秦有昭世,一见难忘之。故而诚聘之,愿结两姓之好。 后世载:秦王昭世卜得吉兆,纳征定婚后,亲迎惜贤于渭水之滨。 公子子婴亲自将洛国文书交予秦王昭世,以示洛国结亲之诚意。 两国队伍正要打马往栎阳城方向而去,却见秦王昭世独自打马上前,隔着辒车帷帐,道:“惜贤妹妹,昭世欲与汝结两姓之好,尔可愿否?” 虽千万人,四周静若一人,洛惜贤少见的听见自家心跳如鼓雷,抚着要飞出胸膛的心,她轻声应道:“昭世哥哥,与尔结两姓之好,吾之所愿。” 洛国使者领头之人公子子婴,是少有的知情人,知晓秦王昭世看重洛惜贤,不曾想竟如此看重。 顺利的迎上送亲队伍,两国队伍徐徐向着栎阳城进发。 一路行来,洛子婴可说是目不暇接,在栎阳城外,大感好奇的洛子婴。便向使团随行的秦仲赢请问道:“敢问秦仲叔公,栎阳城,因何之故,大变了模样。” 原来洛子婴,少时与君父洛王叶同游,曾来过秦国栎阳城,只是这与记忆之中,天差地别。曾经道路两旁,绿树参天,盘根错结,杂草丛生,一马之车,勉强通告,如今竟化作了反向两条驷马车道。 如此变化,怎叫人不好生奇怪。 秦仲赢得意的一笑,也不藏私,嘿嘿道:“此乃我秦国新丞相所为。” “新丞相,可秦国不是只有一位新副丞相,何来新丞相?”洛子婴再问道。 秦仲赢道:“子婴公子,此间大道,还不升宰,更待何时?” 洛无婴拱手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因何变化如此之大,洛子婴正要细问,便见栎阳城门开来,也罢,来日方长。毕竟眼前之事,送妹妹出嫁方才是第一事。 便跟着秦王昭世一行人进了栎阳城。 栎阳城中,墙还是那黑色的城墙,只是内里却变得大有乾坤了。秦人不说如齐人那般文华盛地的风采,那股子勇武之劲尚在,却少了几分逞勇斗狠之心。 秦王昭世迎着新王后归来,百姓皆发自肺腑的笑赞着,城中两道,祝福之词,声声入耳,延绵不绝。 乱世相逢,三生有幸。如此淳朴的百姓,从未泯灭的善良,秦国只是稍有改善,便如此待他(她),教人怎忍心不管不顾。 走过了长长的街道,到了秦国驿馆,那些祝福之声,几不可闻,深深刻进了刻血,烙在了心底。总要多做一些,才当得礼尚往来啊。 一对新人如是想道。 至驿馆,辒车载着洛惜贤先行盥栉洗尘,洛子婴便与秦仲赢商议大婚事宜。 洛子婴拱手一礼,道:“秦仲叔公,敢问贵国定于几日与秦王完婚?” 秦仲赢还之一礼,道:“经我秦国太史司卜算,一月之后,便是大吉。不知贵国是否有疑议。” 洛子婴回道:“巧也,我洛国太史所卜,亦是同一日子,看来秦王与我王妹当真是天作之合呀。” 秦仲赢亦是不住点了点头,好些事,秦王透露过于他,现他亦是盼着早日将王后迎回秦国。 如此便算是商议完了两国的大婚事宜,洛惜贤只安心待嫁,诸事皆由秦国上大夫着手安排。 而被安排的两位当事之人,又是何种心态呢。 夜深人静,假寐的洛惜贤,闻听窗外有动静,起身支开了守夜的阍人,方才将窗户撑开,便见窗外站着一人。 心上之人沐浴着月光而来,成日里,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皱起的眉头,此刻犹如花枝舒展。其下湛湛星眸,叫人一眼望不见尽头。 他轻声吟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秦昭世一首《关雎》吟唱下来,窗户里面的洛惜贤,如痴如醉,平日灵动的双眸,尽显朦胧之态,迷迷糊糊唱和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一户之隔,却隔不断两人之间的藕丝。娇嗔嬉戏,尽在两心。君不见,那海底之月乃天上之月,眼前之人乃心上之人耶。 秦昭世有些不自在的挪动了身子,他道:“惜贤,还有一月,便是我俩大婚之日。今日于渭水之滨,已是问过。我现下乘着夜色来,便是想要私下里再问上一句,可无悔乎?” 未曾如同白日里,立马听到回音。洛惜贤望着夤夜前来的秦昭世,有些恍惚,与对方真正相识,在两年之前的夜色里,定下了不为人知盟约。 可不知何时,两人之间互生了爱意,或是初次相见,让她惊为天人,又或是后来无数次的飞雁传书,总之她也不清楚,谁先跌入了爱河之中,双双沐浴。 秦昭世的珍视之意,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换作是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此,无甚可犹豫的。 想通的洛惜贤,大大方方回道:“昭世哥哥,记性可真差呀,白日里不是才说了,愿结两姓之好,怎的,你还想结哪里的好,这是特来叫我悔吗。” 秦昭世心中有甜,又有些无奈。 只好在身上一阵摸索,后十分不雅的,一拍脑门儿,道:“瞧我这记性,当真差矣。” 第七十章:两姓缔结,秦晋之好(为书友“春婷”加更) 秦昭世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包裹着,不知乃是何物。视若珍宝的,慢慢展开了绢布,里面只有一对,纯色的和田古玉镯子。 将古玉镯子拿在手上,透过它望去,好似月色也温柔了几分。 秦昭世深吸一气,说道:“此乃母亲遗物,我与大哥人各一对。谓赠结发之妻。” 言罢伸手,将洛惜贤的右手从窗户只牵了出来,将两只镯子都戴了上去,道:“今日昭世亦作一回梁上君子矣。惜贤妹妹莫怪我如此猛浪。” 洛惜贤倒真是赏脸,噗嗤笑了出来,又恐人来见,忙掩住嘴,当真是乐不可支。可谓花枝乱颤的洛惜贤,望见对方温柔的神色,倒是后知后觉的有些害羞起来。 月色下的石阶清凉如水,窗户内外的两人,静静凝视着双方。 洛惜贤不经意抚上手腕的镯子,触之温润,清凉的月色,叫她想起来,自家亦是有所准备。 同样自怀中掏出,却是一面绣兰草荷包。 洛惜贤徐徐打开荷包,里面是一枚玉佩,她照着葫芦画瓢一般,亲自佩戴在了秦昭世的身上。 若隐若无的异香传来,秦昭世眼中充满着惊奇,道:“惜贤妹妹,此玉佩可是传说的药石之玉。” 洛惜贤点了点头道:“昭世哥哥,此药玉,乃是家师所赚,谓赠惜贤有缘人。” 接着再说道:“昭世哥哥,成日里忙于政务,我总觉着长此以往,身体似有隐患,你且将此玉佩戴,莫要离身。”其实她还有一层担忧未层说出口,便是秦昭世的身体确有隐患,只是现下不甚明确,她也说不太准。 正是藕丝连,月上中天时。 洛惜贤率先打破这个氛围,道:“昭世哥哥,早些回去歇着,莫要熬坏了身子骨。” 秦昭世见时辰确是不早了,便回道:“惜贤妹妹,也早些歇着。等我来迎你” 飞逝的光阴如那白驹过隙,转瞬间便到两国相约之日。 秦栎阳城驿馆,洛惜贤早早便被宫人唤起,盥栉之后,换上准备好的新嫁衣,宫人为她细细描摹,一番打扮下来,费时颇久。 就在洛惜贤以为,自家会做成一尊望夫之石时,听得一老妇人言:“好生灵动一姑娘,今次秦王请我为你梳妆,现下看来倒是我老身的福运呀。” 眼前之人正是秦仲赢的夫人伯赢夫人,秦昭世请动了她来梳妆,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想通此关节的洛惜贤,不可抑制的害羞起来。 伯赢夫人握着洛惜贤身后的长发,口中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伯赢夫人的声音尤其柔和,望着铜镜中模糊的身影,洛惜贤紧张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此时另一老妇人的声音响起,道:“伯赢姐姐,莫要误了吉时呀,快将盖头盖上。” 伯赢夫人笑道:“仲赢妹妹,就你多事,今日如何催得,安心便是,姐姐省得。”又转头与洛惜贤道:“姑娘,老身这边为你盖上盖头。”言罢,便将盖头复了上去。 未曾想竟是两位叔公的夫人来送嫁,眼前突来的黑暗,洛惜贤却生不出惶恐之心,满心都是即将要嫁之人的模样。 另一旁的秦昭世,亦是早早便起了身。由着宫人为其做着同样繁复的动作。 威风凛凛的秦昭世,打量自身玄色礼服,想着即将要迎娶之人的模样,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偷觑的宫人,内心啧啧称奇,对新王后更是多了几分好奇,还有几分不自觉的敬畏在里头。 时光总是在忙碌之时飞奔而过,依着太史卜算的时辰,应当出去迎亲了,忽然便有些紧张的秦昭世,暗自深吸了一气。骑上了青骢大马,向着驿馆行进。 到得驿馆之时,门前的几人此刻有些头疼,早知如此,便不将陆清尘交出去了,此时的他正与冷小帅、玄应离充做洛惜贤的娘家之人。与一般人家嫁闺女之时无二,要考校他这个新嫁郎。 三人的热切,衬托那洛国子婴公子,好似外人一般。待秦昭世过五关斩六将,总算到了新嫁娘门前。 正是‘人约黄昏后’,当是上佳之时,他轻叩新房之门,道:“惜贤,我来接你了。”应了如月余之前,分开之时的话语。 秦昭世就在新嫁娘门外,屋内的洛惜贤情不自禁的,便又紧张了起来。好在,盖头之下的她叫人看不到差红的双颊,只是紧攒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紧张。 过来人伯赢、仲赢两位夫人,见状,想视一笑。也不再多作声,便扶着洛惜贤出了房门。 公子子婴早已候在了门前,见洛惜贤出来,便蹲身下地,叫人扶上他的后背,与秦昭世一道出了驿馆大门。 秦昭世行在公子子婴一侧,悄声与洛惜贤道:“惜贤莫要紧张,安心便是。昭世今日一直陪着你。” “嗯,昭世哥哥真好。”洛惜贤轻声回应道。 充耳不闻两人语的洛子婴,恨不能此刻是那千里驹化身,眨眼间便能出了驿馆大门前。有幸,上天垂怜,两人不再言语,驿馆也到了尽头。 将洛惜贤送上了玄色軿车,秦昭世接上新嫁娘,便直奔太庙而去。 一行人在驿馆目送一对新人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太庙众人,视线中逐渐清晰的迎亲队伍,脸上不自觉洋溢着笑容。一对新人行至太庙,二人并肩而立。 上大夫秦仲赢唱和道: “今秦王昭世与妻洛氏惜贤,于太庙成婚。愿先代列祖庇佑。” 再次唱和道: “新人,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新人,再拜日月之精华,万物生长皆由它; 新人,三拜春夏与秋冬,风调雨顺五谷丰。” 接着道: “礼成。祝愿秦王王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福佑大秦。” 二人相握的手,早已是汗涔涔,闻之礼成,皆松了口气。还未回过神来,便由宫人牵着入了秦王寝宫。 早有那管事之人,教新婚的夫妻二人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而亲之,成男女之别,立夫妇之义。 第七十一章:使团离去,齐国暗报 翌日,秦昭世领着他的新王后洛惜贤,于王宫中召来诸亲,正式认亲。 秦昭世来到秦伯赢夫妇面前,道:“此乃伯叔公,伯叔婶。” 洛惜贤从善如流的跟着唤道:“伯叔公,伯叔婶。” 秦伯赢笑着摸了摸胡子,望着新婚的君后二人,道:“你二人,可要齐心力保秦国呀昌盛呐。” 二人齐声应道:“谨尊伯叔公教诲。” 到了伯赢夫人,见她笑眯了眼,周身福运之色,道:“愿君后二人早日为秦国诞下后嗣。” 二人齐齐闹了个大红脸,结巴道:“谨尊伯叔婶美意。” 到了秦仲赢夫妇面前,秦昭世道:“此乃仲叔公、仲叔婶。” 洛惜贤大大方方唤道:“仲叔公、仲叔婶。” 秦仲赢常年主持太庙之事,面上总是带着几分严厉之色,出口的话,却是详和到让人生明,他道:“昭世自幼母妃便不在世,先秦王又早早离去,给予昭世沉重的担子。今后你二人齐心,好好的便是。” 洛惜贤闻言有些心疼的拽紧了秦昭世的手,两人眼眶微红道:“谨尊仲叔公教诲。” 旁边的仲叔婶,忙嗔了秦仲赢道:“人家小夫妻好好的,你非说这么伤感作甚?” 又接着说道:“毋须理他,成日在家便板着个脸,家中孙儿也不敢多亲近他,真是气煞人也。”秦仲赢被自家夫人挤兑,脸色通红,却也不再反驳。 那仲叔婶话锋一转,又道:“你二人,可得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仲叔婶还能帮你们瞧一瞧。” 脸上红晕再起的二人,无奈齐声应道:“谨尊伯叔婶美意。” 再往下便是秦文谨,他倒是比二人还要拘束,不为其他,自家亲弟,已是成婚,而他还没着落,昨日被不少宗亲数落,今日倒真是有些紧张。 二人上前与他见礼,道:“大哥。” 秦文谨望着二人蜜里调油的模样,忽然之间便有些艳羡,便道:“以后大哥的亲事,便拜托王弟与王弟妹了。” 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的话,叫一干人大跌眼镜,秦昭与、洛惜贤二人,更是掩口轻笑起来。 随后回道:“大哥安心,昭世(惜贤)使得。” 余下宗亲,一一见过。 二人径直去了洛国使团所在的秦驿馆,与洛子婴惜别。 洛子婴,与新王后洛氏惜贤道:“妹妹,此次洛国有急务传我,哥哥于秦国留不得了。此时一别,好生照料自身。哥哥有闲暇便来看你。” 又与洛惜贤身旁的秦昭世道:“秦王,妹妹便拜托于你了,望你好生照料,若她有甚不好之处,君父曾言,请谴回洛国,我们自家来教。” 秦昭世闻言面色大变,忙道:“子婴兄长,但请安心,惜贤与我,夫妻一体。” “妹妹、秦王留步。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呀。还有那冷小帅,便当是陪嫁了。你不回,他便一直在秦国待着。这是伯父托我带的话。”洛子婴挥挥大手,带着洛国队伍一行人,行色匆匆,毫不留恋的走了。 本是有些伤别离的洛惜贤,教这陪嫁一事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夫妻二人再次回到秦王宫政事厅。 辅一坐定,主候秦一来报。 秦一与秦王昭世、新王后惜贤见礼之后,忙道:“王,齐国斥候来报,齐国近日出了件大事。” 秦王昭世问道:“主候,何事如此慌张?” 秦一望了眼面前的新王后洛惜贤,又思及远在魏国搅动风云的春姬,他决定直言,道:“齐国齐王驩,前不久寻了一批勇士,这王是知晓的,可后来这勇士,恃勇斗狠,恃宠而骄,教这齐王忍无可忍。着人明察暗访,寻了一贤士偃英做齐相。” 正要再说这齐国新齐相可真了不得的秦一,被突然的问话打断了,只听新王后道:“这三勇士,何许人也?” 不明所以的秦一,望了一眼秦王,见他并无甚反应,知是默许了的。便回道:“此三人分别是共孙捷、顾冶子、阗开疆。三人力诛猛虎、斩妖鼋于黄河、开疆之功。先后为齐王驩立下大功,使齐王亲之。” 洛惜贤道:“如此勇武力士,若是安份守已,或可相安无事。” 秦一闻言有些诧异的偷望了洛惜贤一言,暗道新王后好敏锐的洞察之力。 口中接着说道:“此三人,现今皆不复存。” “因了何故?”洛惜贤再次问道。 “为了两枚据说出自海外度索山的万寿金桃,亦称蟠桃,三人同一日内引颈而受戮。”秦一快速答道。 大感好奇的洛惜贤直言道:“哦,此三士莫非便是这新齐相偃英的手笔?” 秦一悚然一惊,再不敢小觑,首次忽略一旁至今不曾开口的秦王,道:“回王后的话,正是如此。” 洛惜贤又问道:“可有详细的消息,这齐相是如何做的?” 秦一额头已是布满了细汗,因这消息,他无法详细做答。 只能嗑嗑碰碰回道:“据斥候回传,此桃乃是齐相偃英亲手所摘,三力士为了二枚万寿金桃,相持不下。其余的,不曾传出来。” 洛惜贤得了想要的消息,便陷入了沉思。 秦昭世挥退了秦一,指尖于几案轻点,道:“惜贤如何看待此事?” 洛惜贤收回了神思,道:“道,昭世哥哥已有了主意,且已施行了去,何苦再为难于我。” 秦昭世嘿然良久,道:“知我者,莫若惜贤也。” 洛惜贤脸上霎时便布满了红云,嗔道:“少贫嘴,快与我说道说道。何时开始的?” 偏生这秦昭世好似与这红云过不去似的,轻触其脸颊,星目只余一人,轻声在耳边呢喃道:“惜贤,可还记得,如何嫁入我秦国来的?” 脑子轰然炸响开来,好似二月的霜叶,面色娇胜花朵。洛惜贤结结巴巴道:“好好好似婴弟带着秦国文书去的。” “哦,还有呢?”秦昭世好以整暇的瞧着洛惜贤的失态,只觉可爱至极。 迷糊之中,正要再细细思索的洛惜贤,瞧见了秦昭世的神色,她佯怒道:“秦昭世,我觉得春婷姐姐方才新婚,便孤单一人,今夜想去陪她。” “你的计策与丞相他们说去罢。”言罢,便要起身离去。 秦昭世无奈起身,从身后圈住洛惜贤,道:“惜贤莫走,想听甚,都与你听” 第七十二章:偃英其人,苗伯之女 叫秦昭世好言好语哄住的洛惜贤,又坐了回来,不过仍是板着一张脸道:“说罢,惜贤听着呢。” 秦昭世并未直言,只是问道:“惜贤如何看待,这齐国的新齐相。” 洛惜贤沉吟道:“以秦一目前的消息来看,贤或不贤,且先不提。聪明人倒是真的。” 秦昭点点头,道:“嗯,确是如此。外人只知他摘桃,却不知此事乃是他精心设计的。你再回想一下,秦一当时述说的状况,齐王正在宴鲁国君候,却听宫人来报,园中桃子已是成熟。” 洛惜贤接着说道:“齐王自是十分欣喜,忙要叫人去摘得来宴宾。偃英却出列言明,他亲身去,以示对来人的亲近。齐王不疑有他的准了。” 秦昭世道:“而后面摘桃的数量,亦是一绝,此桃之珍稀,却也并不是缺至差一枚的程度,六枚,齐王与鲁国君候各一枚,又赐两枚予偃英与鲁国相爷,言二人操持会盟辛苦。” 言及此处,话音一顿,又道:“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两枚万寿金桃,这便是方才秦一所述的三士争二桃。寻常人家自是好分的,切作六份,三个各二份便是。但是” 洛惜贤接过话茬,道:“但若是齐相偃英又与齐王进言道,此桃如此珍稀,当配功深劳重之人,齐王依言而行之。如此便是问题所在,三力士皆以自身功绩为傲。” 秦昭世赞同道:“如此,三人便相持不下了。晚一步的那人,未分得桃,便以此为辱,引颈而亡;而首得桃之人,见功绩越过他,却未分得桃,而心有愧之,亦引颈而亡;剩下的一人便能更好的解释了,三人皆为力士,功绩相差无几,独余他一人,不忍偷生,亦跟着引颈而去。” 洛惜贤点了点头道:“齐国新相,当真厉害呀。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倘若是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便也是行不通的。” 秦昭世闻言却轻笑了一声道:“他齐驩有张良计,我秦昭世有过墙梯。清尘爱卿可还是惜贤你给诓回来的呐。说起他来,本王与你大婚,他喝过喜酒,今日便又不见了踪影,倒是比我这个国君还要忙上几分。” 洛惜贤道:“不若叫这大忙人来分析一番,作为臣子,齐相这用意何在?” 秦昭世应道:“正有此意,想必此时婴弟已在齐国境内,我们要快些,为他传信去,因事急,若是迟了,恐生变。” 忙得昏天黑地的陆清尘,近些时日,已是与民同耕,自是挽起了裤腿,下了几回田地,初时,老秦人还有些不太适应。 如今,听闻有人寻陆丞相,便直言道:“喏,田间种地最好看的那位便是了,大人自去寻便是。” 来人谢过,应声而去。 望着漫无边际的田地,来人是有些诧异的,一直伺候于王宫之中,未曾出得宫来,这新丞相竟是如此大的能耐,教好些荒地,化作了良田。 只是如此一来,地广人杂,寻人便不好使了,着急领了新丞相回王宫复命,心中有些着急的苗苗,转眼间,便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一处。 只因委实不同寻常也,那一处劳作之人尤其多。 且时常传来欢声笑语,她这隔了许远都能听见,可见一斑。 苗苗望远处的人群而去,自发的将差事抛诸脑后。要不,怎说,好奇害死猫呢。 待行近之时,才发现,便无甚不同,不过人多一些罢了。 唯一不同寻常之处,便是大家好似都围着一年轻公子,只是那人背对着她,教她看不见面容。 观这公子衣着,并无甚出采之处,心下更是好奇,便绕至其人眼面前,一窥之下,叫她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从人唤起,她才从这状态中醒转开来,问道从人:“秦国郊野之处,何时多了如此儿郎,好似神仙下凡一般,却籍籍无名。” 言毕,脱口而出的神仙公子,便让她猛然醒悟过来,眼前之人,应当便是秦国丞相陆清尘了,方才那指路之人道:“最好看的那位便是丞相。”她还只当是乡亲们的委婉之词,从前也只做老秦人的夸赞之词,不想竟是如此属实。 思已及此,携差事而来的苗苗,上前一拱手,道:“清尘公子,不对,应该是丞相大人,秦王有请。还请与我一同速回王宫。” 陆清尘自发现苗苗时,便觉眼前之人,古里古怪的,只当瞧不见那人的傻样,继续劳作。此刻听她道秦王有请,更是有些不悦,如此误事,如何堪登大任。 面上却并不显的与之还礼,道:“如此便有劳这位女公子了,敢问女公子如何称呼,苗伯又去了何处?” 苗苗见他温和有礼,心下欢喜,遂一股脑说道:“小女苗苗,表字春霞。家父因兆高一事,心中郁疾,已卧床数日,昨日秦王大婚,强撑着欢宴,夜里又是家中。” 苗苗回话之中带着几分喜悦,更是惹了陆清尘不喜,家中父病,不在家中看顾便罢了,言及病中,竟是略带喜意。 不愿再多盘桓,直与乡亲们道:“乡亲们,秦王有召,清尘便先行离去。” 乡亲们闻言,皆喜笑颜开,道:“丞相且速去罢,你的地,我们给你一起种下哩,莫误了秦王大事才是。” 陆清尘与乡亲们行礼后便转身离去,期间不再与苗苗攀谈。 自是不知惹了神仙丞相陆清尘不快的苗苗,忙不迭跟了上去。 陆清尘知晓苗苗耽搁了许多时辰,想必秦王已是等候多时,便一路疾行赶去了王宫。 当苗苗领着陆清尘踏入政事厅之时,陆清尘便知晓自己以为秦王的等候,多么离谱,望着眼前二人眉目传情,他颇有些心情复杂,这秦王日后不会色令智昏吧。 而苗苗偷觑了一眼陆清尘的背影,方才退下,而脑海中将方才见着的二人,幻想有朝一日,她与这神仙公子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咧开了嘴角。 而瞥见苗苗那如痴如醉神色的洛惜贤,却也未加以提点,只是瞧着眼前面带桃花之色的陆清尘,心中暗自咯噔了一下。 第七十三章:劫应桃花,四象齐会 被盯着的陆清尘有些不自在的。心下亦觉得,未整装容,如此是有些不雅,仍出口问道:“王后,可是清尘有何不妥之处,何以久视之?” 秦王昭世轻咳一声,问道:“惜贤,吾与清尘爱卿孰美?” 来不及思索的洛惜贤,脱口答道:“丞相不若君之美也。” 接连两道笑声,教洛惜贤拉回了沉浸的思绪。 陆清尘见二人好似忘了正事,只得再次问道:“王,召清尘来有何紧要之事?” 不待秦王昭世答话,洛惜贤先出口,道:“方才,我观丞相面色,疑似有劫,为桃花。” 笑声戛然而止,在陆清尘未出口之际,秦王昭世便问道:“召爱卿之事,不急于一时。惜贤先说道,此劫清尘爱卿可有碍?” 洛惜贤占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直言道:“虽是丞相之劫,可瞧着于他本人却无碍。只是,不知为何,与先前我所卜的一个卦象,隐有联系,目前尚不知为何故。” 又道:“丞相要解此劫亦简单,后续的隐卦便先不提,我已是有了猜测,待有眉目再与你说道。” 陆清尘见王、后二人如此为他着想,为着长远之计,他拱手一礼,便出口问道:“如何化解些劫?” 洛惜贤道:“命格中“子,午,卯,酉”乃是地支中“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四方位,当“四象交会”桃花便会盛开,此劫将迎刃而解。” 无意教二人迷惑,接着说道:“天上的星辰之相随着季节更替。每到冬春之交的傍晚,苍龙显现;春夏之交,朱雀升起;夏秋之交,白虎露头;秋冬之交,玄武上升,此“四象交会”也。” “其中,青龙对应的吉,白虎、朱雀、玄武为凶。简而言之,桃花开时,劫自解。” 陆清尘躬身谢过,接着道:“清尘在些谢过王、王后二人,清尘酩感五内。既是劫难未到,便先揭过罢,王且告知,今日召清尘来,有何紧要之事罢。” 论及政事,洛惜贤自去一旁,研习卜算。 秦王昭世道径直将方才所得消息,以及与洛惜贤的猜测之词,竞相告知。 末了,道:“若清尘易位而处之,以臣思臣,当是以何心而处之?” 陆清尘闻言,便闭目沉思,将自身代入偃英之思当中,片刻时光,已是汗流浃背,待将思绪理顺之际,人已是虚脱了去。 喘着粗气道:“王,清尘已洞悉个中乾坤,且听我说来。” 秦王昭世颔首,道:“清尘爱卿,你缓一缓,再慢慢说来,不消急这片刻。” 陆清尘有些感动的望着秦王昭世,也不再着急。 俄顷,陆清尘道:“王,这偃英其人,着实不凡,可正因其不凡,倒是多了几分凡心,秦国可谋而图之。” 秦王昭世捕捉到了关键之语,疑道:“哦?凡心,何故?” 陆清尘回道:“王生而上位,不知下位之人如何心思,实属常事。可王仔细思量一番,若是一人胸怀大志,而有机会之时,此人当如何行事?” 秦王昭世,答道:“当是力争上游之士。哦,原来如此,既已是齐相,仍争上游,便是排除与之意见相佐之士。” “然也。” 秦王昭世有些怅然,道:“如此谋士,竟作些鬼魅之术,祸国臣民,教人心甚痛矣。若是正道之士,于国于民兴之所在。如此,便毋须留情。清尘爱卿,今次辛苦你,为本王思虑。” 陆清尘回道:“王,此乃为人臣之本份。另外,偃英此人大谋之士,此时不宜与之硬碰,宜交好。” 秦王昭世哈哈大笑道:“清尘爱卿勿忧,此事本王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如今只是加以证实。还有一件事,逢年客卿大人,今日去了何处?” 陆清尘闻言,面色微赧。自昨日参宴秦王大婚,自家祖父,便盯着他思量起来,与他说道为他聘妻之事。 本以为只是有感而发,怎知,今日早早出了府邸,便是想要探访一二。 如此问话,实难以启唇,只得硬着头皮回道:“王,可是有事与祖父相商,今早祖父言为清尘觅贤人去了。” “哈哈,清尘爱卿莫要紧张,本王此问,乃是出于好奇,为何疼孙子的他今日不曾与你一同出行。既如此,便予逢年客卿休沐,教他仔细相寻。若朝堂有急需,再召客卿便是。”秦王昭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 神仙公子陆清尘面容之上染上了一层绯色,无奈谢过,接着问道:“王,可还有他事?” 秦王昭世道:“清尘爱卿,如今秦国历经两次变法,无论朝堂之上,或是民生于下,皆有好转。本王近日思虑一番,现下便是收获之季,国中所得,可有数乎?” 陆清尘略微估算一番,便回道:“王,今次国中所得三份之一份,可教民生歇上三载,确是好年。” 秦王昭世躬身一揖,道:“辛苦清尘爱卿,为秦大计,如此艰辛。” 陆清尘还之一揖,回道:“王,此清尘之愿耳。”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倒教一旁的洛惜贤有些不‘安宁’,便道:“丞相大人胸襟如海也。” 陆清尘见王后洛惜贤开口,暮地便想起方才的桃花之劫。心神一动,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王,清尘有一事不明,还望解惑。” 秦王昭世问道:“何事?” 陆清尘道:“今日来寻清尘的,为何是苗伯之女?” 秦王昭世望门外一眼,轻声道:“此乃昭世大父遗命。因苗家祖上于大父有活命之恩,只是如何施救,未有只言片语。后来大父便留苗氏于身边随侍,且信任之极,弥留之际,嘱君父善待苗氏及其后人,无论男女。君父又嘱于昭世,苗伯前些日子病倒,便由其女苗春霞嗣之。” “哦,昭世哥哥,惜贤还以为苗氏乃是历代秦王心腹之人。未曾想有此秘辛。可这苗氏究竟是用了甚手法,救治了大父?”洛惜贤低声问道。 秦王昭世仍是压低了声,回道:“是何手法,无从得知。如此说来,这苗氏好似有几分古怪。” 第七十四章:静以窥动,修齐之道 “确是古怪,竟教清尘公子动了凡人之心呐。”洛惜贤暮地说道。 陆清尘颇有几分,不想再与面前二人谈下去的想法,欺他孤家寡人一个。 见已无甚大事,便起身告辞。 出政事厅之时,门前的苗苗,迎将上来,羞红着双颊,道:“清丞相大人,慢走。” 厅中二人,相对太息。 秦昭世率先开口,压低声音,道:“惜贤,可是瞧出,苗氏果真有问题?方才你出言阻止我,可是为何?” 洛惜贤亦低声回道:“昭世哥哥,我至今只能窥测出,与丞相大人有关。好坏难辩,若是方才出言与清尘公子道明,恐其过分在意,而适得其反。” 秦昭世若有所思,望着眼前之人,低声笑道:“惜贤可是犯糊涂了,清尘爱卿方才进来,你便言其有桃花之劫,如今,又道苗氏与其有联系,想来此劫,便是应在苗春霞之身。” 洛惜贤一拍眉头,道:“呀,当真如此,可此劫好坏,还得看二人如何处之,方才能下定论。” 秦昭世伸手为其揉了揉眉头,道:“惜贤莫要操心太多,未发生之事,我们且以静观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将来再出手罢。” 洛惜贤依其,只是日后的一件事,叫她恨不得倒回至今日,将这苗春霞做那上古神话中,哪吒削肉还父,削骨还母一般收拾了去。 如今的她尚不知,只道其小女姿态。 依了秦昭世所言的洛惜贤,转身继续研究手中之物。 秦昭世见身旁之人放松下来,虽不知在做甚物什,待完成之日,自会有分晓。不再多想的秦昭世,伸出手指,在几案之上轻点三下,窗棂之外,似有风动。 未几,主候秦一秘密来见。 秦王昭世,自几案拿出方才写就的书信,交予秦一,道:“将此信,以最快之速,送至齐国,你亲送至秦婴手中。此事尤为重要,切记。” 秦一见秦王如此慎重,便道:“王,秦一必不辱使命。” 秦王昭世道:“秦一速去,万勿担搁。倘使婴弟有需,你无须着急赶回,留下助他一臂之力。”秦一领命而去。 秦一的离去,并未让秦昭世松懈下来,而是转身吩咐门外伺候的苗苗,道:“苗女官,速去请上将军前来。” 苗苗应声而去。 齐国临淄 却说同是新婚燕尔的秦婴,为国大计远走他乡,与妻子春婷,唯睹物思人,也算是有些甘甜滋味在心头。此时手握相思,心中尚有一份余温。 按说再次踏上齐国临淄这块陌生,且带几分熟悉色彩的土地。本应是有两分意气风发存在的,可是在即将到来的碰壁之境,倒教他有些疑惑人生。 自上次周游列国,与齐王驩之弟大儒齐乐,‘一见如故’,赠以心头好,与之相交。故此次初到,便径直上门拜访。 来运方巧,正逢齐乐宅家之时。多亏他早有准备,否则岂不失礼于人。 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齐乐住处,秦婴便收回了心思。心道:真是有辱斯文啊,这大儒私下里颇有几分放荡不羁啊。 跟着齐乐府邸的阍者,至山水环绕之处,入眼便层台累榭。一时风光无限,恍若四时与之同。 除却榭中那乱糟胡子老人家,当真是人间绝色地。齐地文华固盛,宅宇亦是上等。 心中如是道,面上却是喜相逢。 大步上前一拱手,道:“齐老,多日不见,思之甚矣。”榭中老人,正是齐乐。 他掀起眼皮,觑了一眼秦婴,抬手挥退阍者。道:“原是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之殿,今次又来找我老儿作甚呐。”竟也不起身回礼,想是上次遭这小子坑拐之事,有些不快罢。 秦婴:礼尚往来之事,若是你不贪图人间物什,何需受人坑拐。竟是如此看不开来。 当然此话决计是不可脱出口,否则此行目的,将毁之于一旦,成功于否,还得靠眼前之人。 遂上前再一躬身,道:“齐老,你这就与小子见外了呀,小子千里之途,特来求见,怎么也得心疼小子一二罢。怎的翻起了旧帐啊。” 齐乐闻此无耻之言,有些目瞪口呆。不甘的说道:“你小子,当真油嘴滑舌。听闻秦国近来喜事连连,近的秦王大婚,所聘之人,列国皆有耳闻,远的便是你小子,只道你大婚,却不知妇从何来,只道天仙迷途。今日一见,想来定是你小子,哄了人家闺女回家,藏着揶着罢。” 秦婴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他怎得就成了那诱惑人间的恶人了。 为防齐乐再出甚惊人之语,秦婴忙道:“齐老,小子知错矣。你且放过我这一次罢。” 齐乐冷哼一声,道:“礼下于人,必有重求。直说罢,又要做何事?” 秦婴当然不可能与之直说,道出真实目的来,便道:“齐老,婴此处有一份单子,你且先过目。” 齐乐伸手揭过,暗忖道:前次以心头之好,诱我也,今次,看他还能耍何花招。 佯作不屑的齐乐,入目第一眼,便已是失了心神。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一尺长,半尺宽的绢布,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之人,道:“你是如何寻得的?” 不复先前的风流作派,一副求贤若渴模样。秦婴心下大定,挑起嘴角,语带神秘,道:“齐老,且让婴留一分传奇,否则岂不教齐老断了婴生路去。” 恢复冷静的齐乐,捧起绢布视之再三,确认无差。 面上带了几分讨好之色,道:“秦婴公子,如厮重礼,若是老夫力不能及之事,如此” 秦婴乐呵,道:“成与不成,有甚要紧,此礼本是与齐老叙旧之托。” 齐乐放下心来,道:“秦婴公子,后生可畏啊。说罢,老夫尽力为你达成,只一件,不得有损齐国之事。” 秦婴忙回道:“当是如此,此行为结交而来,怎会自损城墙。” 顿了顿,面上似有难色,启口道:“婴远在秦地,闻贵国新相,乃是人间龙凤。故欲结交一番耳。” 不意秦婴为此而来,齐乐闻之色变,猛然一个起身。 第七十五章:锦囊妙计,偃英颔首(一) 如此动作,倒教秦婴吓了好生一跳。道:“齐老,可是有难处?如此便作罢了。” 察觉自身失态,齐乐有些不自在,拱手一揖,道:“秦婴公子,老夫失态了,切勿见怪。” 又觉不妥,忙补道:“老夫方才虑事不周,故有此失态。” 秦婴忙回之一礼,道:“齐老不必在意,倒是婴有些不经事。教齐老不自在了。” 齐乐无心再与之盘桓,与秦婴手书一封,唤来门中一人,客曰:阳春。道:“阳春,你携老夫手书,与秦婴公子同行,前往齐相门上拜访。” 秦婴自是长揖谢过,与阳春相携离去。 秦婴见阳春默默无言,竟有些无趣,便道:“阳春公子,敢问尊夫人,是否唤白雪。” 阳春驻足凝神,运气一周天,道:“秦婴公子,为何如此玩笑于春,春乃孤身一人。” 秦婴暗道不好,真是人逢喜事见人亦喜之。往后需得收敛之。 肃起面容,长身一躬,道:“阳春公子,婴知错也,可并非为方才话中之意,而是不应如此唐突其事。且婴以为,阳春当配白雪,如此,曲高和寡,却也有知意之人。” 言语真心却非真心,却教面前之人红了眼眶,引秦婴为毕生知己,为其出生入死不在话下,此事以后再提。 眼下二人心思各异,眼圈泛红的阳春仍旧做领路姿态。 落后半步的秦婴,脑子里回想着方才齐老的失态,暗道:莫非这齐相此人大有文章。 望齐相府邸而去的两人不曾知晓,齐乐在将他们送出门之际,松了口气,也勾起了嘴角,嘀咕道:“豺狼与虎豹,就看鹿死谁手咯。” 思忖间,到了齐相府邸。 阳春上前一步道明来意,谁知,阍者接过手书,立时便回道:“齐相不在府邸之中。” 如此便是尤为明显的拒之不见了,谁人不知齐相下朝之后,每每必先归家,再作其他。应时而来的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阳春问道:“秦婴公子,可需春去请齐老出门?” 秦婴有些讶然,忙道:“阳春公子,不必。你且回齐老府中,婴再另想他法。” 阳春以秦婴不欲他为难,遂感动的一揖,道:“秦婴公子,若有需要,万死不辞,告辞。” 与阳春分别之后,秦婴去了望月楼。 将将推开,栖身之厢门,悚然一惊,屋内背向门外,端坐一黑衣人,一见便知是练家子。秦婴欲急速退出,却见来人转过身来。 秦婴拂拭额际之汗,上前道:“秦一,这般再来三两次,婴这条命去也。”秦一不解的眨了眨眼。 罢了,与木头有甚可追究的,秦婴问道:“秦一,你不在王兄身边候命,来齐做甚。还是王兄有急事欲寻我。” 秦一几次欲道来意,皆被眼前之人中断,好容易等他问出关键,松了口气,道:“典客大人,王有秘信于你。”言毕,便从身上掏出秦王昭世交予他的密信。 秦婴接过密信,还未展开,见秦一仍是不动如山的坐着,便道:“秦一兄弟,快去歇息罢。” 秦一依旧稳如泰山,秦婴纳闷儿,正要再问。 秦一支支吾吾道:“连番赶路,腿脚有些不利索了,还望秦婴公子搭把手。” 秦婴忙将密信揣入怀中,上前扶起秦一,道:“秦一兄弟,辛苦你了。” 秦一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不过因了肤色甚深,不甚瞧得真切。只听他回道:“此乃秦一应做之事。但是有些无用,快马而已,如今竟受不住了。”心中道:回了秦国,定要再对自家严厉一些。 秦婴一边扶着秦一,一边回道:“秦一兄弟,不可妄自菲薄也。若此事教于婴之手,恐现时仍在秦国哩。” 将秦一送回住处,再予他一些外伤之药。 秦婴独自一人回了厢房,自怀中掏出了密信。 一时蔚为大观,望秦国所在之向望了一眼。 暗道:王兄真乃神机妙算也。此行敲响齐老之门,得之于王兄不知何处寻来的上古书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叫那齐老只见书名,便爱不释手。 若齐乐知晓秦婴亦不知来处,还故作神秘,当真要气煞了去。 秦婴捏着手中密信,又寻思道:当真是,思欲眠之时,人赠被。 大喜过望的秦婴,按密信所述之事,好生准备了一番。 翌日同一时刻,秦婴再次来到齐相偃英府邸门前。 仍是那位不苟言笑的阍者,秦婴亦敛了笑容,口中不容置喙道:“速去通传齐相,若误了你家丞相弥天大计,教你好受得。” 秦婴一通变脸教阍者,已是夺了其三分气魄,又接着道“弥天”、“大计”,七魄不复存矣。 阍者强自镇定,一丝不苟的脸上,堆出了几分笑意,道:“贵客稍待,生这便去通禀。” 少顷,阍者去而复返,疾步前驱。行至跟前,道:“贵客,请随生移步堂屋里。” 秦婴颔首,漫随其后,不经意问道:“方才婴听闻,你自言作生,还未请教姓甚?” 那阍者冷不丁被人问道,脱口而出道:“生,姓名皆生。” 秦婴轻笑,道:“生生乃不息之意也。” 生生惊愕,追问道:“婴贵客如何知晓府上有不息之人?” 换来的是秦婴错愕不已,顺口道:“此乃天机,不可泄也。” 生生道:“婴贵客,你是生第二位佩服之人。” 秦婴佯作不知,假意问道:“哦,第一位呢?” 生生满面红光,骄傲答道:“自是此宅府邸之主,生生不息,还是丞相为我兄弟二人起的名,道我兄弟二人命格极好,旺丞相之宅。特命我兄弟二人,前后门据守,玄幻王府以达生生不息也,此乃丞相当初亲口所言。” 秦婴毫不吝啬,大肆夸赞一番。只因堂屋近在眼前,不欲再过多攀谈。 而此时,秦婴从生生口中,更加确认秦王昭世的密信所言,十有八八为实据。 笑容满面的秦婴踏入了生生所示的堂屋,眼前一幕教其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笑貌。 第七十六章:锦囊妙计,偃英颔首(二) 堂屋几案主位,已是有人先一步来到。一位中年人士,相貌平平,一身常服,端正跪坐,一丝不苟的仙风道骨。 若不是眼中乍泄的精光,叫秦婴瞧见,当真误以为,此人乃是一淡泊明志之士。 再观其身前的茶盏,正好用以迎客。想必是算准了今日,他定能前来。算无遗策,眼前之人,当真厉害得紧。 如此谋略,当真教人心惊。也是秦婴险些破功的缘由,接下来当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暗控心神,秦婴躬身一礼,道:“殷勤见过齐相大人。” 偃英对秦婴早已有所耳闻,如今却是初次相见。好以整暇的打量起来。 来人一身文士打扮,相貌清俊。此时与偃英见礼,端的是温和有礼。 嗓音温润如玉,叫人舒适极了。难怪如此年纪,便被委以重任。 偃英见秦婴客套,口中却是轻嗤一声,仍躬身还之一礼,道:“上门求访,竟不敢显露真容。怎的,莫非此行问心有愧?” 丝毫不知秦婴已是对齐乐坦白姓名的偃晏,又接着道:“齐乐那老儿,教你哄了一回又一回,如今却哄上我宰相门前来了,心比天高呐。” 秦婴见其虽是不满,却并不自大,一收一放如臂指使。 更兼有诛心之论,心下大骇。忙回道:“齐相大人所言,小子不甚明白,容颜岂能有假。还有那哄人一事,勤小子却是不敢相认的,我与齐老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可谓人生得遇一知己,死而后已呀。”言毕,轻扯起了自家面皮,以示真伪。 偃英自忖见过大风大浪,却未见过如此没脸没皮之人。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无对。 索性不再提‘真容’一事,与之直言道:“殷勤小子,何为弥天大计,嗯,可否与我畅言一番?” 殷勤佯作吃惊,双目圆瞪,道:“此计,乃是齐相所出,与小子何干?” 偃英见殷勤清俊脸庞之上,双目睁圆,竟有几分可爱。可他却暗叹一口气,终日打雁却被啄。 后生当真可畏啊。 偃英揭过方才的大计不提,再次问道:“你此次打西而来,所为可是东图?”虽是问话,语气却无比的笃定。 谁知,这殷勤仿佛当真是来拜访一般,他疑惑的望着偃英,道:“齐相大人,你究竟在说甚啊,殷勤当真是听闻齐相大人有大才,且腹有经世大计,今次但求遇合。不作他想。” 偃英当真想将手中之茶,泼对方面上。 回过头来,觉出方才所想,与他平日的沉稳无关,复又沉静了下去。 秦婴察觉对方变化,立时提神。他知晓,接下来,才是此次求访初衷的开始。 偃英恢复至秦婴最初见着的那副‘道貌岸然’,一副长辈关切小辈的口吻道:“殷勤公子,既然你不知何故东来,便让我猜上一猜,如何?” 秦婴面上一副不知你在说甚,却由得你去的表情。 偃晏只当瞧不见,自顾自的说将道:“公子自西边来,西有秦赢氏。殷勤二字,取字秦婴罢。” 接着道:“如此倒真是个忠诚之士,时刻不忘西方之土呐。” 言至此,直直盯着秦婴,但见其面色不改,颇有几分放松。偃晏神色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伸手为秦婴递上一盏热茶。 秦婴注目于其上,色浓郁,气淡雅。热茶自喉间几转,味甘后甜。涤荡肺腑里,直入九霄外。 秦婴似乎有几分些痴了。 盏茶间,流转心神。偃英话语一转,道:“然而非也,赢秦皆作姓。本相倒是听闻一件事,想必公子已是感兴趣的。” 对于偃英卖关子的话,秦婴自是十分配合的接道:“哦,东西两地相去甚远,齐相堪称有千里之耳也。如此,殷勤小子愿闻其详。” 秦婴的言语之间,俨如天衣。 然而偃英也不甚在意,因他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有信心。 他道:“秦王秦昭世,有一胞兄,一从弟。二人乃秦王做世子之时的左膀右臂,人言其兄文谨,性尤刚烈,貌多勇武,已授其上将军耶。至于其从弟” 戛然而止的话,叫人抓耳挠腮。 然座中两人,一人装傻充愣,一人心知肚明。 装傻的秦婴又问道:“其从弟如何?” 若是茶盏上的手未曾暗中用劲,偃英当真要怀疑自家是否所料有误,抑或是心志过人之辈。倘若后者,当真可怕也。幸而乃前者耶。 暗中泄下一气的偃英,回道:“然其从弟,心智过人,能言善辩,貌清俊。有秦国第一辩士之称。文武兼济,秦王倒真是好气运啊。” 秦婴接过话,道:“齐有齐相,岂不如虎添翼也。秦氏兄弟三人,闻齐相之言,不过黄口小儿,与齐相不可同日而与耶。”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偃英道:“秦王从弟,时人唤婴。如此殷勤公子,哦,秦婴公子,或是赢婴公子。” 秦婴一时慌乱,险将手中茶盏扔出去。忙借饮茶之机,牵袖以掩其色。 大权在握偃英,自是不会计较眼前之人的失态。反面十分欣赏。 盏中之茶,总有饮尽时。秦婴拱手,道:“齐相大人,高见。婴甘拜下风。” 自认身份的秦婴,叫偃英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凉之感来。 偃英口中却谦虚的说道:“雕虫小技尔,不值一提。” 秦婴一通赞赏之后,问道:“齐相,遇合相交可也?” 偃英矜持的点点头,如同蜻蜓点水,几不可见。 再逢茶三盏,饮罢,秦婴借机有事,乃去。 偃英换上新茶,再饮,如此往复再三,心下满足的偃英,望了眼门外。暗道:秦婴其人,谋略有之,辩才有之,只是如今心智略显稚嫩,如此才好相与。 待到日后,在秦婴手中栽了大跟头的偃英,方才知晓,今日大意之下,失去了什么。 而告辞离去的秦婴,径直回了望月楼,点了几个齐地小菜。邀秦一同食,眉目间神采飞扬。 偃英从人禀,至此不疑有他。 秦一艰难的挪动身体,望着大快朵颐的秦婴,不禁腹中空虚,遂跟着一齐狼吞虎咽。 食毕,秦婴直勾勾盯着厢房内地上铜盆,里面的一摄灰烬。 敬仰之情,由此而生。 第七十七章:以弱示人,柄授与之 铜盆中灰烬,便是昨日,秦一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信中寥寥数语,教其茅塞顿开。 秦王昭世密信写道:偃英其人,所图弥天,故不轻信于人。欲与之相和,不若柄授之。 秦婴反复咀嚼几句话,清楚了了两件事。 其一,偃英有为不欲为人知的野心,因此身边可信之人极少;其二,他需要将他人把柄交附于偃英,方可换取对方的信任。 摆在他面前的路,现在也有两条,接近偃英亲近之人,徐徐图之;另一条便是以自身把柄为饵,引其出手。 秦婴能逗留的时日不多,这第一条路便弃之不取。余下的一条,倒是当如何自揭其短,且教对方无所察觉。 再三思量,教秦婴想起一条计来。 便是方才于齐相府邸,进门之时,先以势压人,教阍者生生通传,以迎主家待客之心;其次便是与那生生攀谈,教齐相偃英以为,秦婴所知不甚详细,只是捉住了其要领之处;再以殷勤之名探之,果不其然那齐相咬了钓饵。 初被揭露之时,他那紧张无处安放的双手,还有后来抽丝剥茧之后,那惊愕难以自持的脸色,想必已是让齐相深信不疑。 顿饭光阴,秦婴反复确认无遗漏。霎时松了口气。 抬眼望向对面正面气吞山河的秦一,道:“秦一兄弟,你可有准备何时返秦?” 秦一停下了动作,道:“婴公子,可是有需要秦一去做之事?秦一来此之前,秦王已有安排,如婴公子有需要,尽管吩咐。” 自家王兄,如何妥帖,教秦婴十分感动。然,他摇头道:“秦一兄弟,此间事已了,无需久留。婴不日也将离去。” 秦一见秦婴神色不似作伪,便道:“既如此,婴公子,秦一即时启程便启程。”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作派。 使秦婴有些担忧,他关切的望着秦一的双腿,道:“行动不便,你如何回去?” 秦一嘿嘿一笑,道:“婴公子,回程自是不急,王予秦一的时日足够缓行。” 秦婴便不再劝,只道:“秦一兄弟,勿要勉强自身。多多保重,方才长久与国效力。” 秦一觉得眼前的秦婴,比之从前认识的他更加温和。有些不太像他,却又一直是他。 难道是成婚的缘故?如此,还是不要成婚的好。乃至于后来,某人将此心思扔将那太湖之上,仿佛不是自家所想一般。 未察觉秦一的小心思秦婴,仍有些不放心,接着说道:“行路虽是不急,却也不可大意。你且抓几副药带着,以防万一。” 秦一一一照做,黄昏时刻便牵着马,步出了齐国临淄。 翌日一早,秦婴带着从人,与齐老、齐相辞别。 在此之前,秦婴悄自与秦王昭世传信。信中最后提了一句,叫收信之人,哭笑不得的话语。 自出城后,秦婴便隐去了踪迹。 …… 数日后,一只不堪重负的肥鸽,从天而降,晕在了洛惜贤的怀中。 好容易有了闲暇,秦王宫中闲庭漫步的洛惜贤:…… 洛惜贤瞅了一眼,确是秦宫信鸽。且不是她送来教秦王好生照料那只的灰鸽。 拎起肥鸽,打量全身,方才发觉鸽肥腿上的来信,这才收回了视线,暗道:肥鸽令人智昏啊。忙将取下来,匆往政事厅。 昏睡中的肥鸽,对于这一切浑然不知。 …… 对于洛惜贤的去而复返,秦昭世有些诧异,放下手中方才收到的折子。暗道:方才捣弄物什,触碰到了瓶颈,便起身言走动一二。 莫非片刻光阴,便有了答案。暗忖道:来日遇不解之处,或可试之。 洛惜贤可不知眼前人如何想法,她拿出了来信。 原封不动的交予秦昭世,后者伸手接过,道:“惜贤怎得,一刻不见,便来信教我念叨了。” 旬日光阴,洛惜贤已是习惯此人偶不着调,因此回道:“是呀,昭世哥哥,好似三个秋不见你。心甚念之。” 秦昭世戏人不成反遭戏,有心再调笑几句,余光落在了展开的信条之上。 来人传信话尤其多,秦昭世乍然得见,以有大事发生。 将来信从头至尾,无一错漏。得出了通篇嬉语的结论,婴弟真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如火呀。 简而言之来信一句话:王兄,事成矣。潜在之语便是他可放手一图了。 值得一提的便是落款之语,教人哭笑不得。 轻笑出声的秦昭世引来了洛惜贤的好奇,问道:“昭世哥哥,这是得了甚喜事,教你如此开怀。” 秦昭世将手中信条递过,道:“惜贤,你且看最后一处。” 后者闻言接过一看,也是不由开怀起来。 哈哈大笑道:“昭笑哥哥,婴弟为你查遗补漏,如此,甚好~甚好~”说罢,脑袋还晃荡起来,似读书之人一般韵律悠扬。 秦昭世带着几分无奈,回道:“惜贤啊,你莫要学他如此的不着调。婴弟本性温和,成亲之后,更是带了几分柔意。” 又道:“老秦人皆有血性,流点血泪,方显老秦人本色。”随着话语起伏,秦昭世眉目间,竟有几分血戾之色,叫人胆寒。 唯一的旁观之人,洛惜贤却并不畏惧,反伸手抚上去。因她知晓,面前之人,有血气,有争心,却并不嗜杀。 眉心传来的温润,叫秦昭世话语稍软,道:“当值群雄虎视耽耽之际,婴弟不会如此虽是心软,却并不会事非不分,他这是以秦一之事,朝着我这兄长,诉屈呢。” 洛惜贤与秦婴甚少见面,月夜那次,与昭世哥哥相会,叫他从中横来,昭世哥哥心上一计,给秦婴做了典客一职,诱使如今他东西奔走之事,叫她感觉秦婴此人有几分傻劲儿在里头。 再后来印象颇深的便是他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欣喜得好似不会走路,叫他以为此人喜形于色,好捉摸。 现下听君一席话,倒叫她为自家的眼光产生几分怀疑。 垂眸凝想的洛惜贤开口,问道:“哦,是何冤屈?” 秦昭世盯着洛惜贤,久久不语,后者面色霎时绯云一片,后嗔怒抬手,佯揍人,却教秦昭世尽揽入怀中。 第七十八章:难逃魔爪,放荡不羁 二人调笑胡闹方罢。洛惜贤弯下腰,捡起脚边,仍未清醒的肥鸽,道:“昭世哥哥,既如此开怀,不若宴饮一回。便以它为主食如何?” 将醒未醒的肥鸽,好似感知了自身命运。拼命挣扎,终难逃离。 半晌,洛惜贤将自家做好的鸽子,与午食一道送了过来。 嘴里称赞色香味俱全的秦昭世,有几分不解,道:“惜贤,为何独爱信鸽?莫非,有不为人知的好处?若是如此,昭世可下令,着宫人可多采买一些,好教你多吃,补补身子。” 洛惜贤惊愕之间,一时品不出嘴里的肉味了。 一口吞咽了下去,面上有几分羞愧之色。慌解释道:“昭世哥哥,惜贤非是爱它,只是惜贤只会做这一道菜,且滋味还不错。每次见着肥鸽,便有些按捺不住。” 秦昭世借用食方毕,洛惜贤的解释,显然也让他有些错愕不已。 顺手提起一旁的折子,以掩其色。然瞧着内容,他暗道:莫说婴弟,便是他也教美色给糊了头。险些忘了告知洛惜贤。 秦昭世耐心等她用完了午食,教人撤去食鼎。 与其同游消食片刻,回来之时便拿出折子道:“惜贤,小帅那头要寻的人已有了眉目,近日便会有结果。” 洛惜贤闻言,亦是眼前一亮。 冷小帅离去,已有些时日,当日她大婚,也只是遣人送了礼来,未有只字片语。 总是叫人有些担心,如今有了消息,怎能叫人不安心一些。 两人拿着这份折子,仔细看了一遍,再重复看上一次,确认无虞。 二人齐齐发自肺腑的笑道:“小帅此去,正合也,如此不用担忧了。” 韩国 近日里韩国发生了一件异常怪事,教韩国百姓看足了好戏,过足了眼瘾。 巧了的是,今日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又来寻兄长了,就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逢人便问。 却始终未寻找到她的兄长,反而惹了一身麻烦。虽是麻烦,却也无伤大雅。因此韩国的百姓们心安理得的看起了好戏。 当众人但坐观看之时,听着咚咚之声儿,心道:来了。 果不其然,一行人从远处行来,见者纷纷闪避。 来人驻足于,小姑娘跟前。 奇的是,小姑娘与来人身高相仿。至于来人直面小姑娘,道:“姑娘,今次可否同意与愍双双把家还啊,若是与愍回了府邸,姑娘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助你便是成全自己。来人正是韩王从弟韩愍。 而被他盯上的小姑娘,来韩国第一日,便被打马游街的韩愍遇见了,只要人出现,便每每来纠缠。 此刻乍闻韩愍这放浪之语,低头不语的冷小帅,抬起脚,便将他踹飞了出去。心中暗道:不怪乎洛姐姐喜踹人,他都爱上这感觉了。当然不要再遇见如此讨厌之人。 这小姑娘赫然正是冷小帅打扮的,他不知晓为何这韩愍会盯上他,来时特意打听过,韩国爱丽色之人,近日皆不在。 且从消息来分析,韩王从弟尤爱宝贝,何时爱上了丽色。 而韩国百姓见韩愍略带沉重的身躯,飘飘然越过众人头顶,重重砸在了远处的泥坑里。 韩愍的从人忙上前去将其扶起,也不见他有何恼怒之色,乐呵呵的就着从人的搀扶离去。 冷小帅望着韩愍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在从人护送下,径直回了府邸的韩愍。晃晃悠悠去了书房,挥退了从人。 书房中早有一人等候,来人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奇怪,自市集之上,寻兄长的小姑娘来了之后,韩愍隔三差五便会如此。 此刻的韩愍一改在市集之上的大方落拓,此刻一副强人嘴脸。他在几案之后落座,开口直言道:“无忌公子,此番你说的宝物何时能送来呀?” 四时运转,春日仍是春日,而韩愍也依旧是那个喜宝的韩愍。 被唤无忌的公子,神色间有几分难掩的惆怅。回道:“愍公子,此次无忌亡出魏国,特来投奔于你,便不会眜下许诺你的宝贝。只要愍公子,将本公子要见的人带来。宝物立马双手奉上。” 原来此人正是消失不见的魏国公子魏无忌,几乎与冷小帅同一日到达韩国。 冷小帅初至韩国,便扮作女儿身,以寻兄长为由,于韩国新郑主街上,逢人便问:“请问可认识一位放荡不羁的年轻公子,从魏地而来。” 有好事者便问道:“小姑娘,你寻这放荡不羁之人作甚啊?” 冷小帅挤出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道:“此人乃是家中兄长,出得匆忙,忘带画像,小女子又不擅作画。只记得兄长为人放荡不羁。” 恰逢同样乔装打扮的魏无忌,两人擦肩而过。 魏无忌心下大骇,却不敢作多余之事,叫人疑心上。 而冷小帅,皱眉望着身旁之人,正要唤住他,却见他朝着来人走去。 来人便是韩愍,便见此人上前与韩愍低声耳语,俩人便相携离去。 魏无双思及此,借以茶盏中氤氲中的雾气,掩去眸中异色。 韩愍有心发火,却无甚气力,只得回道:“本公子,以助人为乐为快事,宝物一事,且先不提罢。” 魏无忌是觉得眼前之人,委实过于无耻;而韩愍便是纯粹的认为,魏公子无忌也不过如此,太过于小气也。 书房内诡异的齐齐沉默了下来,二人正寻思如何打破,与如此志不同道不合之人,共处一室该当是好之时。 书房外阍者来报:“公子,门外有人来投。” 书房二人心道,来得正合时宜。 韩愍开口问道:“可有道明来处?” 阍者回道:“公子,来人声称是与你相识之人,只让邓子带了一句‘今寻兄之人前来’。道只要如实转达,公子便会知晓她是何人。” 韩愍闻言不由心花怒放,扭头看了一眼魏无忌,后者垂眸不知作何感想。 此刻的喜出望外的韩愍也顾不上他了,与阍者道:“且与我同去,迎接贵人。”心中道:可不正是贵人,能换来宝物的贵人。 第七十九章:春美如斯,与君同游(一)(为作者“郁雨竹”加更) 冷小帅站在韩愍府邸大门前,正暗忖是否应离去之时。 大门此时应声而开,冷小帅瞧见来人,不由眉眼一跳。 韩王从弟竟是如此不讲究之人啊。方才摔得一身泥,此刻还是那身衣裳。 他不由有些怀疑,是否揣测有误。 主人家既是迎出门来,还是不好转身离去,他上前一步,故作柔声道:“见过愍公子。” 韩愍一反常态,矜持的点了点头,道:“小月姑娘有礼,还请随愍一道入内。” 既然决定一探究竟,冷小帅不再犹疑,与韩愍一道往书房前去。 冷小帅进入韩愍的府邸那一瞬间,眼睛好似被晃瞎了一般。暗吞了口水,对韩愍的敛财之术有了新的认知。 无意再多瞧府中摆设,财物再美不是自家的,反而徒生艳羡与贪婪。冷小帅决定忽略掉自己吞口水的声音,他问道:“愍公子,小月此次前来,特寻吾兄,不知是否有家兄的消息?” 韩愍未曾忽略冷小帅望见自家宝物,那闪闪发光的双眼。心道:若是此女子,寻了人,便在此住下,也是无妨的。难得有人如此与他相投契,他并不会介意,将此人当宝物一般贡起来。 因存了他思,韩愍语带轻柔,道:“小月姑娘,愍此时便是带你去见人,一见便知是否是你的兄长。” 心思各异的二人,互有试探之意。乃至半晌方才行至书房外,魏无忌闻听外间有动静,立时作一副闭目养神状。 二人推门入内,见到的便是一位沉稳的清俊公子。虽历苦难,却不失大雅之态。 冷小帅认出正是当日在稷下辩学的公子无忌,正是他要寻找的人。 不带韩愍反应,猛得扑了过去,抱住了魏无忌,佯哭,道“无忌兄长,我可算找着你了。” 未睁开双眼的魏无忌,怀中突然扑入一人,他险些将人踢了出去,耳边突然传来的低语,教他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脚。 韩愍见状,轻咳一声儿,道:“既如此,你兄妹二人,便先叙旧,愍且先去为你二人做重逢之宴。” 冷小帅、魏无忌忙起身谢过,心情甚好的韩愍欢喜的带二人去了客院,便转身离去。 望着与之截然不同的韩愍,冷小帅将询问的目光放在了魏无忌的身上。 魏无忌低声道:“此时不宜谈话。”谈话当然可以,只是不宜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谈一些不合时宜之语。 两人达成共识,魏无忌领着冷小帅同去寻韩愍。 重逢宴方准备完善,韩愍见二人来到,忙上前招呼,道:“正要去请二位,不想客人已是前来,是愍失礼了。” 冷小帅此时是一位以兄长为天的小妹妹,因此魏无忌上前与之盘桓,魏无忌道:“无忌来此,还未曾谢过愍公子的收留照顾,又助无忌寻到了妹妹。感激还来不及,怎好再多做他想。” 两方寒暄已毕,遂入座同食。期间,魏无忌提出:欲与其妹归去。 韩愍有意于冷小帅,故作挽留。二人恳辞,遂不再强留。 离去之时,魏无忌送韩愍一个匣子。道:“愍兄,此番多亏于你。” 韩愍丝毫不掩喜色的伸手接过,待二人离去,便径直回了家中藏宝暗室。 流光溢彩的宝物,直教人垂涎三尺,却也就此埋下了祸根。且事先暂且不提。 …… 离开韩愍府邸互相扶持的‘兄妹’二人,去了新郑城外旷无人烟之地。 见无人瞧见,双方互为嫌弃的抛开了对方。 魏无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无忌以前只知女子是娇娥。今次与小兄弟一见,方才知无忌目光有多短浅。” 冷小帅朝着魏无忌瞪圆了双眼,气得话都不知该如何讲话,只得朝着头上的珠钗撒气。 一顿乱抓乱挠,好似小鸡炸起了毛。魏无忌此刻终于相信眼前之人,应不是魏无双派遣来害他之人。 趋步上前,道:“小兄弟,无忌方才言语不当之处,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冷小帅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有些害羞的道:“无忌大哥,无碍,只是这事你可别说漏了去。否则,我洛姐姐非得笑话许久。” 冷小帅话里透露着许多消息,只是魏无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便且先搁置一旁。 他望着冷小帅问道:“小兄弟,无忌听闻你自称小帅,还不知是何方姓氏?又未来来此逗留多日,只为寻找无忌,又为何识得无忌。” 冷小帅与其直言道:“无忌大哥,我叫冷小帅。你可还记得稷下辩学,当时小帅亦在学士之中,故而有幸见过无忌大哥的风采。” 魏无忌心道:原来如此。 冷小帅话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问道:“无忌大哥,你怎知小帅寻了你多日?” 魏无忌嘿然良久,眼前之人,当真不记得了吗。还是真未认出他来,可为何又知晓去寻那韩愍。 魏无忌心生猜疑,假意问道:“无忌猜想那日,小帅兄弟应是第一日到得新郑之城罢。当时你碰见一人,便问:是否见过一位魏地而来的放荡不羁的公子。无忌大胆猜想,你所寻的人很可能便是我。后来,你与一人擦肩而过,而那人却与韩愍相携离去。可还有印象?” 经过提点,冷小帅立马跳了起来,指着魏无忌道:“无忌大哥,你怎么如何狠心,眼睁睁看着小帅耍了许久的猴戏。若是当日便告知于我,何苦来哉,洛姐姐成亲,我都没去上,竟是被你给破坏了。” 意料之外的反应,魏无忌有些傻眼,立刻意识道他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忙解释道:“小帅公子,是无忌不对,在此赔礼了。一切皆因我胆小怕事而起,当时以为你是王兄派遣来的追兵,故不敢相交。” 又接着道:“今次见你出现在韩愍府邸,无忌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索性与你一道离去,将事摊开来,也好过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冷小帅也不是无理之人,来前便知眼前之人遭遇的变故,遂大方的原谅了他。 就着一身乱糟糟的冷小帅,上前将手搭在魏无忌肩上道:“无忌大哥,你看这……” 上架啦。 恍若置身云雾之中,这就要上架啦。 然后再厚脸皮要一波票票,免得太难看,哈哈。 其实《世有弦月》,只是一个小樵心中想了许久的故事,就像一轮孤月那样,我想让它悬挂着,一陈小樵的情怀。 心有所爱,说与你听。 有书友爱看,这是意料之外的事。小樵第一次写小说,不足之处肯定是有的。包容就不必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有;好吧,也别毒打小樵,因为小樵是个暴力作者,我会追你们几十条街的。 这本书一开始还没有这么快发表出来的,在家姐怂恿之下,一时头铁脑热,就甩了出来。开始了每日争眼闭眼都在想哪里有没有纰漏的日子。 然后就和亲爱的大家见面啦,而且大家都在安静的美男(女)子,小樵写得好不好,你们也没人提,小樵就厚脸皮的认为,大家都觉得写得很棒了。 现在即将上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大家抓紧把没看过的看完吧,不然我要倒v,你们又要倒回去订阅,不划算,哈哈。 小樵作为萌新,还有蛮多的朋友支持,非常感谢。 支持之恩,咱就不提来生结草衔环这个事了。今生努力码好字来相报还。~ 每次坚持不懈为我投票的亲,若是有统计漏的,千万别怪小樵啊,是我眼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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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嫩芽吐新丝间杂桃梨之色,置身其间,浑与此间如一体;天上时有飞禽掠过,傲然离去,似在俯瞰人世蝼蚁。 春色人间,人间春色。 魏无忌不可否认的有些痴了,可眼下当真不是游乐之时。他反问道“小帅公子,此次你往韩国而来苦寻无忌,究竟所为何事?且我二人,如此漫过时光,恐也不妥罢。” 冷小帅有些纳闷,道“无忌大哥,寻你便是寻你了,何来的事?况且此次已是错过要紧之事,早晚不急,不若同游一番如斯春光。” 与冷小帅的一番交谈,魏无忌知晓,冷小帅口中的要紧之事,应当便是他的洛姐姐了。 索性急也急不来,魏无忌便盘膝安然端坐于地,还不忘招呼冷小帅同坐,后者毫不迟疑的坐下。 魏无忌望着面前的冷小帅,面色还是很稚嫩,只是气势,却有些与面相不符。他哪里知晓冷小帅经过一年多的军士生涯,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军士之气。稚嫩的脸,教好些人吃了亏。 放松下来的魏无忌问道“敢问小帅贤弟,口中一直念叨的洛姐姐,究竟是何许人也?无忌倒真是有分几好奇了。” 冷小帅心中敲起了大鼓,脱口而出的回道“洛姐姐已是有家室之人,你可不能打坏主意了。” 魏无忌哑口无言,他嘴角都快抽了。知晓眼前之人对其口中的洛姐姐维护至极。 只得换种方式问道“小帅贤弟,你可误会无忌,如今无忌有家归不得,如何去作他想,只是一路走来,你口中一直念叨的便是这位洛姐姐,有些好奇罢了。” 冷小帅确认他真的只是好奇,而不是起了歪心思,遂放宽心思道“无忌大哥,其实你若是瞧上洛姐姐也无事,可她一定看不上你的。” 魏无忌暂时忘却了自身坎坷,上下打量自身,认真回道“小帅贤弟,你莫要如此瞧不上人呀,无忌好歹也是一位世间好儿郎,如何便让人瞧不上了。” 冷小帅倒也配合,起身围着他转了几圈,便问道“无忌大哥,你认为秦国现时当政的秦王如何?” 魏无忌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仍是认真思索,后回道“昭世秦王,先前未继位之时,便有他的事迹传入各国。那时只道此人容貌俊美,为人如何却是各说纷纭。继位之后,招贤变法,强国强民,乃圣明之主之相啊。” 冷小帅闻言跟着不住的点头,又接着问道“无忌大哥,若是你与秦王相比,何如?” 魏无忌并不是真傻,否则也不至于遭到魏无双的嫉妒,而无法在魏国久待。 眼前之人口中的洛姐姐,再有方才关于秦王的问话。他要再不知晓,就白过活这二十来年。 前些日子传来的秦洛二国结了姻亲之 缘,想必便是此二人吧。 明白前因后果的魏无忌,回道“小帅贤弟呀,无忌与昭世秦王不可相提也,只因志向不同耳,无忌只愿一方百姓安乐也。” 复又反问道“小帅贤弟,你可是秦王派来寻我的?” 冷小帅点了点,道“正是如此,我王之意是无忌大哥如此人才,不应受此苦难。若是愿意,便与小帅一道去秦国。” 魏无忌虽有些心动,仍有些犹疑,他问道“秦王何以得知,无忌会前往韩国?” 冷小帅此时异常机敏,掩去了洛惜贤排卦的一节,直言道“王断言魏起祸事,皆因韩国起。若是所料不差,无忌公子当是寻机以图报复了。” 魏无忌当真心惊了,也忽略了那一点不合理之处。暗道秦王心智如此过人,而各国却不自知。忘记了当初合盟分秦的初衷,自家战乱不休。 暗叹一气,重振了精神。 魏无忌起身,道“小帅贤弟,你是否先去换身衣裳。” 冷小帅方才想起自家可还是一身女子衣裳,顿时没了方才那番心思,忙奔至小河旁,叫魏无忌替他望风。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望着水中游来游去的人,魏无忌忽然便想透了为何会教冷小帅前来搭救于他。 眼前之人,至真至善,待人以诚,教人如沐眼前满天春光一般,无一丝不安之处。 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之下,被无辜牵连而奔走的魏无忌,却信任起了他。 若是秦王昭世换另外一人前来,他魏无忌或许不会着离开韩愍府邸,而是接着图谋,企图接近韩王代,伺机图报。 冷不丁的水扑面而来而来,教魏无忌拉回了思绪。 初春之水,仍带几分寒。 而河中的冷小帅,一腔男儿热血,连带着湖水都是一派暖意融融。 他泼了魏无忌一身的河水,口中喊道“无忌大哥,且下水同游哩。” 便时总角岁月,也不曾如此嬉戏打闹过的魏无忌,愣怔片刻,但应邀下了水。 伸出右脚探入水中,当真是寒凉沁骨。嘶了一声,还未来得及适应的魏无忌,便被冷小帅将他整个人拉扯淹入了水中。 相识不过一日的两人,好似两条鱼一般。一同遨游、一齐潜入水底。 “咦,昭世哥哥快来,你瞧,这两条鱼,其中一条先前快要死去,此刻竟如枯木逢春,好似得了生机。”远在秦国的洛惜贤,指在王宫后花园池中的两条鱼,吃惊不已。 秦昭世大踏步追了上去,顺着手指之处望了一眼,道“阴阳如戏,悲喜瞬间啊。” 洛惜贤暗道近日出了一件轰动秦国的大事,眼前一幕,必是触动了昭世哥哥的心。 手指暗掐,遂道“昭世哥哥,不若你我二人,明日携手同去王宫外走上一遭” 。 abc 第八十一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一)(上架啦,求首订。)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一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秦国栎阳城,主街之上,摊贩无虚位,站在街道的一头望不见尽头。 主街并不长,叫卖的百姓与采买之人,便将这街道,占得满满当当,更有那凑热闹之人,便将这街道围得叫一个水泄不通。 一位卖包子的老丈,摊前站着一对夫妇,那老丈热热情洋溢的介绍,道“公子可是与夫人出门游玩踏青,那可少不得要尝尝,我苟不理的包子了。” 站着的男子并未有什表示,女子噗嗤一声,笑道“老丈人,我且问你,既是狗不理,如何叫人吃了去。岂非我等牲畜不如也。” 卖包子的老丈,丝毫不懊恼妇人的戏谑。而是嘿嘿一笑道“夫人,你话可就说错哩。此苟非彼狗也,夫人可曾听过一句话‘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我老苟的苟便是此苟。” 苟丈人身旁传来几道低声笑语,夫妇二人只是略一打量,便收回了目光。 妇人讶然,转头再问道“苟老丈,你还读过书呐。” 岂知苟老丈,摇了摇头,道“老苟哪里如此福份,如今能吃饱饭,已是天恩啊。此话,乃是一位郁雨竹公子所写,偶然听之。觉得和我苟不理差不离,便用了起来,也就糊弄糊弄不识字之人。” 那妇人且将公子雨竹一事搁下,复又问道“苟老丈,如今风调雨顺,户户有良田,可谓安居乐业也,为何只能吃饱饭?” 不止老丈,周围的人皆是闻之色变,苟老丈更是惶恐不安。他道“两位若是不吃爱吃我这苟不理包子,便寻别处去罢,我老苟不做你们的生意也罢。” 年轻的夫妇叫这兜面一盆凉水,泼得不及掩面。二人对视一眼,妇人不再开口。 那年轻的男子上前问道“老丈人,内子天直不谙事。多有得罪了,今次乃是小子带夫人出门散心,夫人远嫁而来,还未曾见过秦国风光。” 老丈眯了眯略带迷离的双眼,好似见着了天人。对着仙人,口气理所当然的便缓和许多,甚至热心的为其指起了路来。 敬老丈紧张的搓了搓,身上围着的布裙,回道“公子,不碍事,不碍事,我老苟瞧着夫人天真配仙神,正好一对。若二位还想见识秦国风光,可从此街头行至巷尾。现下乃是秦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若是嫌挤,可径直出了城东门,见识下城外的千树花。” 年轻的夫妇,揭过方才那叫人色变的话,买了苟不理包子转身便离去。 老丈人苟不理依稀瞧见,渐行渐远的丈夫主,动接过妇人手中,热乎乎的包子。生所烫着了妇人,放在嘴边吹了几气方才递给了妇人。 二人当真如游玩之人一般,从街头行至了巷尾。 穿过了最后一片人群,二人径直出了栎阳城。 一夜春风放花千树,出得城外踏青的男男女亦不在少数,俱是青壮之年与豆蔻少女,双方应当是为了相看,故以踏青为由。 如此盛景,叫人目不转睛,想要多看几眼。这一打量,好似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影子在里头。 妇人拽拽身旁丈夫的袖子,道“昭世哥哥,你瞧,那棵桃树下,是否是丞相大人他们。”原来这对年轻的夫妇,便是昨日里,相约出王宫游乐的秦王昭世、秦王后惜贤。 秦昭世顺着洛惜贤手指之处望去,果然发现了他的大哥秦文谨、丞相陆清尘、都水丞玄应离、田啬夫杜子季几人竟是相约踏青。 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你猜他们几人是否趁着春耕闲暇之际,出外寻找自家的良人。听闻陆老太爷,为了自家孙子寻媳妇,都快走火入魔了,许多户姑娘中意他呢。” 秦昭世挑了眉梢,正待问话。一旁突窜来一女子,秦昭世拽着洛惜贤一个闪身,那女子便栽倒在地,愤愤离去,一旁围观的女子指指点点,倒教女子昂首挺胸去也。 路人径相效仿,秦昭世只得出言道“诸位姑娘自有好姻缘,本公子已有夫人。且瞧那处” 指的便是陆清尘一行人,姑娘们见秦昭世已有夫人,遂不再强求于他。顺着秦昭世所指,脸上皆是绯云一片,踌躇不敢上前,方才的大胆,好似幻觉。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引起别人的注意。陆清尘一行人,作为秦国的官员,自当前来查探,便见着自家秦王,在此引那春日的蝴蝶,招那采花的蜜蜂呢。 见无大事发生,便抱了臂膀,好以整暇的瞧起戏来。夫人在一旁,总有娇花来献艺,倒教秦昭世有几分无所适从之感。且那夫人同样做着壁上之观,叫他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遂拉着洛惜贤,与诸人见礼。余光瞥见看戏诸人,心生一计,一招祸水往东引,几人也着实感受了一回,当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陆清尘一行人与秦昭世二人汇合,好容易才寻了处空地。 众人辅一坐定,洛惜贤便开口直言问道“诸位,今日莫不是来寻良人的,这春光无限,确是个好兆头。” 此起彼伏的咳嗽之声,陆清尘缓过神来,回道“回王后的话” 洛惜贤打断他的话,道“清尘公子,王宫之外只有公子与夫人。” 陆清尘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回夫人,我们此来借相看之机,实有暗访之事。” 秦昭世问道“可是关于民生缄口不提之事。” 陆清尘豁然转头,双目蹭亮,望向了秦王昭世。道“回公子,正是此事。原来公子已是知晓了,可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秦昭世点头,复又摇头。道“一知半解,只知百姓有难言之事,却闭口不提。寻思带着惜贤出城,看是否有所发现。”遂将早晨于栎阳城市集,所见所闻与众人略讲一通。 秦文谨对于自家王弟,这见微知著的本事,早已是见怪不怪。其余三人也是一副秦王理当如此模样。 在座众人皆翘楚,否则如何甘心卖命。 陆清尘听闻秦昭世的见闻,面色凝重的开了口,他道“清尘与诸位亦是姻缘际会来到此处,与公子所为同一件事耶。” 。 abc 第八十二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二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一阵春风拂过,孟春之气,尤带几分寒,众人不由打了个哆嗦,各自拢了拢薄衫。 秦昭世问道“清尘可是已有何收获?” 陆清尘点点头,道“公子,清尘已知晓是何故。且有了应对之策,还请公子做决策。” 众人闻言,豁的齐齐将目光投向于他,倒将陆清尘吓了一跳。 秦文谨更是大为好奇道“清尘公子,如此大的事,文谨仍是雾水满头。你何时有了应对之策的,怎的如此无声息。” 玄应离、杜子季齐齐点头,大为赞同,同样是生长在脖子上的物什,为何区别会如此之大。 秦昭世此时出言,道“清尘还是先与昭世说一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看来人不能闭门造车呐,当真要多出门走动见识,方才不至于做了那睁眼的瞎子,打鼓的聋子。” 众人一阵沉默,若有所思。 陆清尘哈哈一笑,道“王若是日日往来于其间,好比出海的船只,若是舵手离开船舵,那么船只由谁来掌握啊。” 秦昭世闻言起身,深深一躬,拱手道“是昭世着相了,清尘惊醒梦中人矣。” 陆清尘忙起身还礼,道“公子言重了。” 众人复又落座于地,几人动静惊动了不少行人。 出游踏青之人,皆有爱美之心矣,况且此处的美不同于寻常,自是教人早前便注意到了。 环肥燕瘦,各色花朵。径直朝着秦昭世几人而来,将陆清法接下来的话,摁在了喉咙里。 秦昭世见此状况,伸手牵住了洛惜贤。本着死贫友不死道友之心,与几人道“我与夫人先行一步,你们随后归来便可。”言罢,拉着洛惜贤扬长而去,姑娘们见是有夫人的,便也爽快的让了道。 望着二人头也不回的离去,秦文谨、陆清尘、杜子季、玄应离皆在心中问候了秦王昭世千百遍。 洛惜贤与秦昭世回头,望着被众人围住,争相送礼的几人手忙脚乱的模样,不厚道的大笑了起来。 洛惜贤收起了大笑,瞧着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道“昭世哥哥,好歹为你做事,你怎得如此害人。” 秦昭世轻点了一下洛惜贤的鼻子,道“你呀,也不知和谁学的如此模样,教我也近墨黑了。” 洛惜贤尤为不满的扬起了拳头,嘟着嘴,努起小脸,做出一副强盗架势,道“怎的,姑娘我这模样,是甚模样,若是不好生回答,后果便不是你我能料的。” 相貌实属寻常,五官亦无出采之处,可放在这张灵动的脸上,当真教人荡涤灵魂里。 仔细描摹其面容,爱极那双一汪清泉,清澈见底,此刻便一副生气模样望着他,细看还有几分狡黠在里头。 秦昭世笑意晏晏,道“你呀,当然是昭世最爱的模样了。” 霎时红透的脸庞,像熟极的果实。教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秦昭世确实如此做了,后者心虚的东张西望,见确实无人,摸着滚烫的脸颊,这才长舒一气。 一通突如其来的表白,教洛惜贤再想不起之前的问题。 娇嗔了眼前之人一眼,哼了一气,便要离去,两人你追我赶,教人为之侧目。 二人好似真的出来游玩踏青,打打闹闹便回了栎阳城中,暗中注意之下松了一口气,暗觉新秦王也不过如此。 栎阳城一角,秦昭世二人目送着探信之人的离去,不再发一言,相携离去。 乘兴而来,扫兴而回。说的便是晚了好几步回来的陆清尘一行人。 若说借着以相看亲事为由,几人私下暗探秦国百姓三缄其口之事,当真是两全其美之事。可几人脸色可说是灰败来形容。 莫非他二人走之后,后面发生了什么,让几人不愉快之事。洛惜贤少见的有了几分愧疚,便将身旁的秦昭世推了出去,若真是出了事,也教他好生安慰几人。 秦昭世冷不丁被人推了出来,也略带几分内疚。面前几人,有兄弟、知交、也有为他卖命的臣子。当时虽说有几分看戏的成份在,由衷的认为几人,若是真的结交一位知心之心,应是极好的。 谁成想,几人归来如此丧气。 忙关心的问道“清尘爱卿,究竟发生了何事?几人因何如此?” 陆清尘竟未第一时间回话,秦文谨见此,复上前答道“王弟,此何还要从方才你二人离去之时说起,见你们远去,正要跟上之时。我们被这群人缠住,第一个被缠住的便是丞相大人,大家好意赠花,我们也不便多推辞,双方也算是相谈甚欢。” 望了眼陆清尘,秦文谨有些唏嘘,又接着道“岂料,变故突生。苗女官突至,打着客卿逢年大人的名号,将众人一通糊弄,言陆老太爷已将他和清尘公子的亲事早已私下订下,不管真假,当时闹得不甚愉快。丞相大人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苗女官的话,只得与我等一道回了城里。” 陆清尘仍是面色不虞,非是不喜女子,只是如此自顾自,又不以大局为重之人。他当真一点儿也不喜。当时第一眼见,家中老父尚且在病中,竟能笑面对人。 洛惜贤与秦昭世二人悄然对视一眼,皆明白心中所想。 秦昭世传唤苗苗进见,苗苗一副忐忑模样。稽道道“臣苗苗见过王、王后。” 主位之上并未传出,教其起身的话语,苗苗的头埋得更低了。 好一会儿,洛惜贤方才开口问道“苗女官,你因何坏败坏丞相大人的声名,胡乱传扬定亲之事,教丞相将来如何议亲。” 苗苗低垂着头,双眼之中,满是不甘之色。待抬头,已是泪流满面。道“王后容禀,实是春霞对清尘公子,哦不对,是丞相大人,一见之下,为之倾心。心怕那些姑娘教他动了凡心,这才有此一出。望王后恕罪。” 洛惜贤深深的看了苗苗一眼,方才开口道“人皆可存爱慕之心,若两厢情愿,便是美事一桩;可若一厢情愿,甚至罔顾他人之意,作出伤人之举,这便是作孽之事。既是作孽之事,便饶不得你。” 苗苗脑子里重复着那句一厢情愿,满是不甘。最终却伏于地上,道“春霞甘愿领罚。” 。 abc 第八十三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三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 转眼便至炎炎夏日,这个教人动则汗流浃背,卧则不安寝的季节。 栎阳城主街道,仍是一派生机盎然之象,却比春日更多了几分活力。 虽则天气使人难受,却挡不住内心喜悦的百姓。 王宫之中摘星阁楼,几人谈笑风声,丝毫不以夏之炎为苦。俯瞰集市车水马龙,挥汗如雨的百姓。 其中一人放下手中杯子,道“王,如此景象,当真怡人也。盛夏之风,也能沁人心脾。” 秦昭世亦放下手中杯子,回道“清尘爱卿,有比今日。你之功也,本王替百姓谢你。” 正是秦王昭世几人。 陆清尘忙接话道“幸得王倾力相助,乃至于有此功绩。”言罢转头望向了一旁的洛惜贤。 洛惜贤停下手中吃食,道“丞相大人,可是有何事不解?” 陆清尘道“那日,可是作了何处罚?苗女官未曾再纠缠于我,可她盯着清尘的举动,之前只是有些不自在,现下叫清尘心中心寒。” 洛惜贤犹疑了下,回道“各中详情,不好多与你说道,你只知晓如今仍让她做女官,自有用意,不可动她便是了。丞相大人无须在意。” 见此,陆清尘也不好再多问,虽说那日,教苗女官险些坏了大事,却阴差阳错的,得到了出奇的效果。 自栎阳城外,苗苗将陆清尘一行人逼得不得不返回城中,脸色实在难堪。 倒教国中老世族相信,几人真是出城踏青游玩相亲。未有其他举动,如此便放松了警惕。被揪住了狐狸尾巴。 秦国老世族盘根错节,相互其掩护。此次为了捉住尾巴,唱了一段日子的大戏。 是日,陆清尘几人和往常一样,出门相看去。 给出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客卿逢年大人着急孙子成婚,秦文谨是自身着急,成日里叫自家王弟刺激,另外两人纯粹是为这二人来壮胆子而来。 且陆逢年当日便已澄清,并未给自家孙子结亲。如今还未订下亲事。这叫一干仰慕陆清尘风采的女子激动不已。 相看的两方人,男子大大方方任其观察打量,时而回一个微笑,和着春风,叫人心迷。 女子遮遮掩掩娇羞不已,仍止不住时时偷偷望对方一眼,也许对方将来便是自己的夫婿了呢,思及此处的姑娘们羞红了脸颊,为无限春光再添一份瑰丽色彩。 相安无事,双方告别之际。 一声呐喊划破天际,似要刺穿众人的耳朵。 “来人啊!!!快来人呀,快来帮忙救人呀。”是一位老媪在尖叫哭喊。 陆清尘一行人,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忙上前查看,发生了何事。 循声追去,发现那老媪拽住一中年人的腿,观那人的衣着,似是哪家的从人。而两人不远处,有一位老者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懂略歧黄之术的玄应离上前查看,随后向众人摇了摇头,道“若是早个片刻,或许还有救,现在老丈已无生机。” 老媪闻言悲痛万分,手中的腿抓得更紧了,眼神之中更是传递着,恨不能将手中的腿生吞了。 几人过来,恐怕老翁之死与眼前的中年从人有关。 陆清尘示意玄应离将老媪换下来,亲自捉住那人。而后陆清尘朝老妪伸出了手,老媪见这好看的小公子,好似并不是来帮那从人的,便松开了手中的腿,借着陆清尘的力量站了起来。 陆清尘轻声安慰道“老人家,没事了。请你放心。”温和的神仙公子,教老妪有片刻不记得了伤痛。 随后望着地上的老翁,她这才又悲痛了起来。道“求求公子,为老妇人做主啊。”一边说着就往地下跪去。 陆清尘挽住了老媪的胳膊,老媪跪不下去,便放声痛哭起来。其声之切,真是闻见伤心,见者流泪啊。 几人面色都沉了下去,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见妇人仍在悲痛之中,陆清尘将老媪交给秦文谨,便走向了那被玄应离抓住的中年从人,行至跟前,道“你是何人,究竟与这二位老人家发生了何牵扯。” 那中年从人一脸倨傲之色,似是不屑回答年轻之人的问话,在他眼中,眼前之人不过一毛头小子,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老媪的悲痛暂时无法开口,中年从人的据傲,陆清尘一时好似陷入了困境之中。 正在此时,与他们一同相看的女子中站出来一人,指着中年从人,道“清尘公子,此人好似有几分面善。啊,我想起来来了,是司徒杜訾大人家的从人。雨晴姐姐,你瞧瞧是否你家下人。” 陆清尘亦是一揖,道“还请姑娘相指认,此人是否杜家从人。” 被唤雨晴的姑娘,是杜訾大人的掌上明珠。雨晴出生之日,大雨初晴,遂娶名杜雨晴,杜訾称风回云断雨初晴,返照湖边暖复明。这便是他杜家的气运,彼时式微,他朝腾飞,果不其然,如今做上了司徒一位,牢牢把控。 前两年,陆清尘提变法,此人便是三首之一,跳出来反对得厉害的人物,最教人传诵的一句话便是“法古无过,循礼无邪。” 陆清尘针锋相对地指出“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又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礼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从而堵住了其人的嘴。 推杜雨晴出来的姑娘,叫公孙柔,乃是老太师公孙假的孙女。两人一直有些不太对付,此时倒是乐得看好戏。 杜雨晴一时未曾准备,便教人推了出来,只得踏步上前。道“回丞相大人的话,此人确是杜家从人。” 中年从人在公孙柔开口提到清尘之时,便心知糟糕,又得自家小姐指认,他有些灰败,可却并未放弃失望,只得与杜雨晴道“杜子自知罪孽沉重,还望小姐垂怜,帮忙与老爷带句话。” 。 abc 第八十四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四)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四章:龙凤相携,风云再起渭水之畔,绿柳扶风。 渭水河两岸的青年男女,玩起了游戏。 年轻的男男女女,分两岸对坐。众人渭水河的上流放置酒爵,酒爵顺着渭水河流而下。酒爵停滞在谁人的面前,那人就取杯饮酒,此举为除去灾祸不吉。 新的一年在于春季,谁人不想一个好彩头。 唯一不和谐之处,便是那一处,总有哭啼之声传来,不过相距甚远,哭声模糊不清,好似从人在求主子宽恕之意。便也不多作理会,捞起眼前的酒爵一饮而尽。 杜雨晴不忍父亲身旁的老人,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遂道“杜子伯伯,你且说,雨晴替你将话带到。” 杜子望着眼前天真的小姐,有些不忍,可瞧着自身目前的处境。仍道“小姐只与老爷说道,杜子还想活下去便好。杜子在此谢过小姐。”言方落,便被秦文谨带走了。 而陆清尘扶着老年,玄应离、杜子季二人抬着老翁一行人,在众女面前渐行渐远。 杜雨晴望着一行人离去,亦觉事有不妥之事,匆匆辞别众人而去。 众女觉着听不见她们讲话,这才有人开口道“柔姐姐,雨晴姐姐家莫不是要出大事了?” 公孙柔思及家中祖父常谈的话,回道“棠妹妹,无甚大事,不过一从人犯事而已。雨晴姐姐也是太过操心罢了。” 甘棠这才不问,心中却是不屑极了。祖父常言他们三人乃是一体的,如今却作伯劳飞燕,各奔东西,也罢,林子大了,想要自家成长了。她是时候提点提点祖父了。 陆清尘他们的离去,留给众女的,便是索然无味。即使春日再鲜活美丽,志不在此,便也三三两两的散了,也有几人真心踏青游玩的,便融入了渭水河两岸一起玩耍起来。 陆清尘将人径直带回了治粟内史府衙,那老媪已是有几分平静下来。 瞧着摇摇欲附的老媪,陆清尘吩咐人为老媪看座。 坐在堂上的陆清尘,望着下首一站一坐一躺。他点着面前几案,率先问道老媪,道“老人家,今日发生了何事。可尽管如实说来,本官会为你做主的。” 老媪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熊熊怒火,望着身旁老翁的尸体,不禁又悲从心来。 大喜大悲之下的老媪死死的咬紧了牙关,这才开始一字一顿的讲述,究竟发生了何事。 据老媪所述杜子乃是受主家司徒杜訾大人指使,前往她家收田地,因二人不许,道自家便可耕种。一方强要,一方不给,双方发生了争执,失手将老翁推到,脑袋磕着石头,当即便晕了过去。后来的他们听见那声惊叫,赶去之后的事了。 杜子不发一言,那心虚的模样。已是叫人信了大半,陆清尘仍是问道“杜子,你可认老人家方才所述?” 杜子当然不傻,如今这丞相,得了秦王宠信,寻常人自是不敢招惹。只要坚持到老爷带人带营救便好了。 虽有几分害怕,仍是抖着声音,道“丞相大人,冤枉啊。这老妇人扶着那老头子,突地出现在杜子面前,言急需银财,需要卖掉家中土地。正推脱不得,那老人便撞死在杜子面前,引来了丞相大人。杜子真是百口莫辩呐。” 漏洞百出的回话,只教陆清尘愤怒,他们与秦王努力将国中荒地变良田。不思进取之人,竟只图眼前鱼肉之力,如今还闹出了人命。若是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呢?岂不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老媪更是气昏了过去,昏迷前直嚷道“世族无道,世族无道”着人将老媪带下去休息。 陆清尘望着手中,近日方才收集起来的证据,深深的自责着。若是早些时日查明,眼前的老翁也不会失去生命,还有那许多看不见的生命。 他自习法典起,便知律法能约束人类,无疑教人类会自由许多。若无律法约束,便是恶的天地。倘若律法不能约束之人,方才是真自由。他无疑想做到开端,教后来人承继。 既是有了开始,便永不会畏却。 还未经传唤,杜訾便亲来治粟内史府衙,陆清尘瞧着不请自来之人,也想听听,此人前来究竟还有何辩解。 杜訾本身不欲前来,可杜雨晴传上来的话,叫他担心杜子泄露了什么,杜子几乎是他的左膀右臂,若是他开口攀咬,后果不堪设想。 上前与陆清尘见礼,仍带着几分倨傲,口中更是不客气,道“丞相大人,听闻杜訾家中从人惹了官司,特来教训一二。” 若无心之人,怎会祈祷他会变成良善之人。陆清尘不再犹疑,直接便拿出了证据,便是杜子指使圈地的契书,以及经手之人的口供。 铁证如山之下,杜訾有口难辩。他扭头望着地上的杜子,与陆清尘道“丞相大人,此事杜訾毫不知情,定是这欺上媚下之人私下行事,以司徒名义行事。”杜訾心道叫杜子一力扛下所有罪行,到时再偷将其换得出牢狱。 毫不留情的杜子被主家盖上一个天大罪名,他慌恐极了,也未曾看见杜訾的示意,反口便紧紧咬住其人,道“丞相大人,杜子可以作证,证据皆实情。老爷便是幕后主使,合谋之人乃是太师公孙假大人、太傅甘隆大人。” 杜子眼神透露着狠戾,俨然已疯狂,既然他被无情遗弃,他当然要拉着大家一起。 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陆清尘将三家老世族以新拟刑法处置了。举国为之震荡,人人为之惊惧,方才觉着刑法不是糊弄人的,自此更加乖觉,连着盗匪都了无踪影。 陆清尘在请示过秦王之后,便大刀阔斧的收拾起了那些不尊新秦法之人,首要便是世族圈地一事,有了三大世族带头伏诛,后头之人也简便许多,人人缩起尾巴,不敢伸头。 处置之后,便是传来好消息,百姓由衷的发出了欢呼。 将圈的地收回,又经由朝廷发还百姓,且言明,此地不可转卖,若是无法耕种,自有朝廷收回。 此昭世三年仲春也。 。 abc 第八十六章:天作之和,鸾凤和鸣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六章:天作之和,鸾凤和鸣祥云自东而起,和风细雨,扶帘幙,吹绿枝,花红乱颤,廊柱新洗,顷之,细雨微停,台下水深不及尺,台中无处沾湿。 从者神迷,昭世和之,与惜贤绕于廊室之间,良久,祥云散尽,从者离去。 “呆竹子,傻站着做甚,不认识人了?”洛惜贤笑意吟吟的望着冷小帅说道。 冷小帅好似一脚踏入云梦之泽,瞬息又回了原地。 不可思议的望着拨弄七弦之琴与吹箫的秦昭世,方才便是二人合奏,叫他恍若梦中。 好似还未回过神来的冷小帅,支支吾吾的说道“洛姐姐,你为何不来接我。” 洛惜贤暗瞪了秦昭世一眼,这才起身道“这事当然要问你的昭世哥哥了,是他不许我来接你的。生” 洛惜贤话音未落,余音仍在,冷小帅便冲着秦昭世去了。一拳不着,接着再打。幸而未得宫人在一旁,否则见着冷小帅与秦王动手的模样,又该多嘴了。 将冷小帅擒下的秦昭世,颇有几分头疼,暗叹一口气。望着洛惜贤说道“惜贤,快些说罢。” 洛惜贤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秦昭世如此模样,十分难见,平日里过于沉闷。欣赏够了,方才慢吞吞,懒洋洋的说道“昭世哥哥,要说甚,本就是你将我拦着不许去接人的呀。” 眼见着冷小帅要挣扎开来,秦昭世连忙说道“小帅,惜贤已有孕月余,如今还未稳妥,我此举亦是防着你,毛手毛脚的若是磕着她了如何是好。” 逐渐冷静下来的冷小帅不再挣扎,两眼有几分晕眩之状,犹人醉酒一般。 洛惜贤哈哈大笑起来,道“呆竹子,如此呆,以后可怎娶媳。” 如在空旷的群山沐浴一场新雨,洛惜贤的笑声及打趣之语,叫冷小帅清醒过来洛姐姐真的有宝宝了,那他 想要上前,又想起方才秦昭世说的话,怕伤着人,不敢上前。隔着几步之远,遥问道“洛姐姐,如何说来,我要当舅舅了?” 洛惜贤摸着目前尚未有感觉的肚子,轻轻的道“是啊,呆竹子舅舅,可有准备好礼。” 冷小帅目瞪口呆,他不知晓,未来得及准备呀。只给洛姐姐、昭世哥哥买了几样当地特色食物。 这呆相逗笑了二人。秦昭世又说道“小帅,惜贤此次有孕,未及三月,切记不可声张,给人以可乘之机,且她如今不敢再卜卦,恐伤及腹中胎儿,你将来行事,需三思,不可将自身置于险地,莫让惜贤担心了。” 冷小帅点了点头,眼珠转了一圈,计上心来。道“洛姐姐,小帅知晓给外甥准备什么礼物了。不过需要一此时日,还需要昭世哥哥配合。本是为洛姐姐准备的,如此也算是两全了。” 洛惜贤倒有几分好奇,却只是问道“哦,叫昭世哥哥帮忙,礼究竟算是谁的呢。” 气呼呼的冷小帅,把头扭做一旁。两人对视,暗自发笑。 果不其然,未几,无人哄的冷小帅自己又将头扭了回来。 凑了只脑袋过来,好奇的问道“洛姐姐,方才你和昭世哥哥奏的是何曲子,小帅好似入了仙境一般,脚都踏不着实地了。” 秦昭世只是望着洛惜贤不说话,后者扑哧笑道“此曲,不可说也。” 冷小帅哼声道“有何了不起的,我也会吹笛子。” 洛惜贤嘿嘿一笑,意有所指的与秦昭世说道“哎呀,有人想娶媳妇儿了呀,盼着人家姑娘与他相和呢。究竟是何人呀,怎的瞧不见。” 秦昭世亦是循声装模作样的东张西望了起来,似乎真的在寻找此人一般。末了,满脸无辜之色,问道“惜贤呀,本王不曾瞧见是何人啊。” 二人齐将冷小帅臊得满面通红。 冷小帅瞧着自家洛姐姐在秦王宫过得如鱼儿得水,且有滋有味,那股子着急劲儿去掉,便只剩下了疲倦,站着都能睡着似的。 就着风尘仆仆的一身,靠着秦昭世就要睡去。洛惜贤只剩下满眼的心疼与无奈,秦昭世瞧着仍有几分孩子气的冷小帅,亦有几分笑意,蹲身下去,亲将他背回了王宫偏殿寝殿,着宫人仔细着照顾。 二人缓缓远去的背影,刻在了冷小帅最后的睡梦中。 迷糊之中,好似听见有宫人在谈论着什么,只依稀听得几句“王与王后近半年矣,越发恩爱了自王后有孕王平日里忙完政事便来寻王后可真羡煞旁人啊” 沉重的眼皮教他听不见宫人余下说了甚。 心中只余一个念头鸾凤和鸣矣,当真乃天作之合。 倒头至夤夜,深觉腹中饥。冷小帅欲偷摸进膳房,与黑夜中的一双眼撞上了。二人就着微弱的火光打量对方,对方正是魏无忌。双方皆松了口气。 俩人正欲齐齐溜去膳房,忽然间亮如白昼。正是宫人点亮宫中青铜灯,青铜灯将心虚二人,尽显于庭。 嘿嘿傻笑的二人,将双手举起,露出一口白牙,相望一眼,着对方傻兮兮样子,遂放下了双手。 宫人暗自窃笑,轻咳道“两位公子,宵食已备好,还请移步随我一道前往。” 随着宫人前往用膳之时,魏无忌瞪了身旁的冷小帅一眼,好似在说竟教你带坏本公子的风姿。后者只当夜黑瞧不见,奔着香气而去了。 至厅中之时,秦昭世早已等候多时。二人压下香气袭来的困扰,上前与其一拱手,正要再见礼。 秦王昭世忙说道“二位赶路苦辛,不必如此多礼。还请就座,趁着热乎先用膳。” 闻言不再客套的二人,揭开面前大鼎,不由食指大动开来,一翻狼吞虎咽。腹中饱食,桌上如风卷残云。 魏无忌面皮犹似薄葱,瞬间通红。接二连三如此礼,真想钻个地缝啊。 好在秦王昭世主动挑起了话,将其窘迫之态揭了过去。 秦王昭世望着惬意的冷小帅问道“小帅公士,今日在园中,欲言又止是为何故?”冷小帅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秦王昭世唤的是何许人也。便睁着双眼,有些懵懂的望着对方。 。 abc 第八十八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难(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八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难冷小帅令甲丁传令三军,即刻行军。 借曲七传令之机,冷小帅与曲七郑重说道“曲七大哥,此次事关重大,待他日回来,小帅再与你赔不是。” 曲七收起了漫不经心,回道“小帅贤弟,等你请喝酒。还请甲丁将军带人跟着我走。” 甲丁吹起了一声不知名的哨音,林中不见人,处处是风影。 曲七心下惊骇,面上露出大惊之色,幸而夜色遮掩过去。秦兵竟是如此神出鬼没,难以捕捉其踪迹。令行禁止,教他大为佩服。 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若是问题出在他身上,岂不,损坏了如此良兵勇将。 凭着自己对山林的熟悉,曲七仔细确认每一方位,他要确保此次作为秦军向导,所行之路万无一失。 曲七领着秦军,昼伏夜出,尽没山路。 蜀道之难,秦国先人口口相传。天然屏障,将秦蜀两国隔绝起来,几无相通。若无前段时日提前探路,否则也是难以相信哩。 如今又是夜间急行军,难度可想而知,比白日里更甚。 深山密林之中,不可生火,恐泄露其迹。这便掩去了队伍的双目,充分放大其耳。一时感风声如鹤唳,一时虎啸又狼嚎。一只鸟儿,扑棱一声儿,掠过上空,心弦之弓,瞬间张至最大。若非此黑甲步兵有过人的意志,恐难再进一步。 黑甲步兵人皆汗水浸透衣背,说不清是急行所致致,或是心弦紧崩所至,亦或两者皆有。 天色灰蒙之时,近在咫尺的南山,打量众人无一人脸上有退缩之色。 冷小帅见此心中十分满意,与甲丁示意,后者以哨声传令黑甲步兵原地待命。 众甲士望着巍峨南山,领命歇息,衣不卸甲,两班之人轮流换岗。仍和着水食用头盔面饼,以备一股作气。 冷小帅心中有疑问,悄声问曲七“曲七大哥,因何此时停留?” 曲七比划着南山,起起伏伏的那条脉络,指着说道“世人皆言南山难,蜀道不可攀。实则非也,凡事皆有例外。” 山势乍起伏,宛转如龙蛇。 冷小帅眯起双眼,眼也不眨的盯着山脉,骤然瞳孔一缩,无他,山脉之上,竟有几道黑影在缓慢推进着。 曲七便点着那黑影说道“此处山脚之下的樵夫,昼出夕归,若秦军冒然上山,很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小帅贤弟,可愿诛戮手无寸铁之人。” 冷小帅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回道“小帅虽爱兵事,却不爱杀戮,由来兵家之事,但凡大争,只为止戈。军士拿起武器,先是爱民,其次方才是起戈。若只享受其中屠戮快意之感,何不去做了那西市里的屠户。小帅只想以手中之器,护一方土地、一方百姓。或许只是一村、一里、一镇、一国、抑或是更广之地,而在这之前,便是每一寸土地之上的任何一人。”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与心中之道,背道而驰,小帅如此行事还有何意义所在。行军虽急,却不在人命也。” 山间雾气若轻烟,时有晨风吹过,迷雾散去又新起。 借着微蒙的光线,若隐若现的曲七,着一身普通的短褐,容貌好似依旧隐在了雾色里。和着清风,与冷小帅深深一揖,竟让人觉出几分仙人之气来。 白日里不能上山,冷小仙令黑甲步兵隐去身形,夜间再翻度南山。 曲七领着冷小帅、甲丁二人,径直绕着南山脚底转悠起来。 此山何其雄伟,险峭。高耸入云宵,若非曲七长于山中,知晓密林小道,凭着飞鸟才堪过的小道,如何渡此山。即使有密林小道,亦如天梯,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山底一般。 南山之巅,观之可阻神之六龙之车,可见其势之巨;九曲十八弯,水势排洪状分泄万支,可见其势之威;即使大鹏展翅,尚且难过,足见其势之高;那山中猢狲,亦愁于攀援,可见其势之广。 密林兜兜转转,折叠盘旋,柳暗花明又一弯。静下心来,依稀可辩南火之雀,以手抚平心中的激荡。 南山群峰皆与天相亲,攀登之难,宛若凡人欲登青天。 倒挂山峰绝壁间的枯松老枝,好似在嘲笑山峰之下不自量力的凡人;瀑布飞转漩涡之间,争相急下,不屑为眼前驻足之人而停留;水石相击,使得宁静山中,多了几分雷鸣般的喧嚣。 其势险要,高耸入云处,通道狭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力。 倘若占据此处,有东出之据点,亦不教人在背后出击,可安秦心。 二人跟着曲七,对南山之难的了解又多了一分,十分期待黑夜的降临。 日落西山阴,众草起寒色。荷樵满载归,黑甲步兵启。 黑甲们虽听令行事,心中仍是不解,为何要轻便,粮食只够三五日,若后继无力,岂不也。照着平日里冷小帅的为将之风,却教他们打消了此等疑虑。 一朝登顶半山处,满身酸楚无处诉。仍是咬牙登绝顶。 望着上将军仍稚气的脸庞,万余黑甲越发的信服冷小帅,如此谋而后动之将,当是他们之福。男儿流血不流泪,他们心甘情愿流血,再苦再累也是愿意,却不愿枉送性命。 …… 正是月黑风高夜,翻山越岭行动时。 攀过绝顶,再顺势而下。隐匿其踪,安营扎寨。 曲七此行目的已达到,欲独自离去。 冷小帅出言相留“曲七大哥,听人说一千道一万,不若亲眼见一次,小帅究竟是否值得你深交。” 曲七寻思左右无事,心中应了其邀,口中死鸭子嘴硬“谁稀罕与你深交,本公子好奇,你一洛国公子哥儿,如何挥动秦军这豺狼军士。” 冷小帅闻言给了曲七一个暴栗“曲七大哥,见好就收啊。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秦军如何就豺狼,如何就虎豹了?” 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昔年周天子遭戎戏,还是秦祖上挥兵东出,以解其围。秦居西地,扛住戎狄、蛮貊……使其不敢出关,踏入中原半步。如此功绩,叫那些比划不过之人,厚颜无耻的喊着秦与戎狄相亲,乃豺狼虎豹。” “如此做派,岂不笑掉人大牙吗?” 瞬息光阴,林间恢复往日安宁。 。 abc 第八十九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难(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八十九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难千山鸟不绝,万径人踪隐。林静惹遐念,人闲思不落。 曲七深思不语,半晌。好以整暇的望着冷小帅“此番言论,你小子打从哪儿听来的,如此有见地的话,可不像出自你之口啊。” 冷小帅不以为怒,反是满眼激动之色,拍拍胸腹“此话乃是我冷小帅的洛姐姐教的,她绝世聪明。” 曲七大感惊讶,一时心驰神往“是位姑娘吗,真想见识一回。如此见地,超出我辈许多。” 冷小帅开心又难过“她只是我一人的洛姐姐,你可不许抢,小心姐夫揍你。” 曲七眉眼一跳,好家伙。咋跟小鸡护食似的,还没瞧见人呢。 … 江水连天一色。利刃破空而来,划江天两道开。 倏忽间,利刃四平八稳的出现在眼前,竟是一艘艘商号之船。 荒无人烟之处,何人行商。 曲七甲丁二人疑惑不解,径寻冷小帅而来。 甲丁问道“上将军,商船数艘,随行人员数众,若教他们于此地交易,恐漏秦军踪迹。该当如何处置是好?是否下令尽数驱逐?” 曲七则全然不同的想法,他道“小帅贤弟,不若先探其虚实,如此巨头商业,应当探明交易是何物资,若是粮草,不若秦军先行劫下,再遣其商队速速离去,不至于等秦军运送粮草,苦等一番,秦军恐夜长梦多罢。” 二人一边问话一边领着冷小帅至江边,一手指着相距甚短的黑魆魆商船“上将军,你瞧,船只之众,恐生巨变呐。” 一脸凝重之色的冷小帅,顺着手势望去。 船只已是靠岸停顿,领头商号着一“卫”字。卫乃古国之名,乍然出现在三人眼中,可想而知的震惊了。 三人未见动作,领头商号下来一人,颇有几分风流名士模样。甲丁、曲七二人心中嘀咕风神俊逸之人,怎得来此处,做这暗不见天日的买卖,也不晓得遮掩一番。 而冷小帅一个箭步飞奔而去,二人以为面前之前,定要被冷小帅痛揍一顿,然后以擒王之姿,威胁商号惟命是从。 接下来一幕,教二人目瞪口呆,想象中的景象未曾出现,反而出现了另一幕。 冷小帅牢牢抱住对方,口中激动道“无忌大哥,你总算来了。此一行可还顺利?” 来人正是魏无忌,不注意便教冷小帅抱了个紧实,有些透不过气来,轻拍了对方“小帅贤弟,先松手再说罢。” 冷小帅依言从之,魏无忌悄悄的深吸了几气。后点着商船道“小帅贤弟,为兄幸不辱命,教你有吃的了。” 甲丁这才反应过来,如此商号巨贾,竟是为他们此行送粮草辎重而来,难怪他不曾知晓此次后续押送是何人。 曲七大感佩服,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冷小帅又怎么会犯下如此无知的错误。秦军有此将领,如虎添翼矣。 冷小帅尤为好奇,连忙问道“无忌大哥,粮草辎重从何处得来,竟如何迅速,可有教人生疑,此行是否苦辛?” 魏无忌乐呵呵的回道“小帅贤弟,你瞧,此河经秦国顺流至蜀国,中途经魏国。魏国亦有无忌往日交好之人,无忌称不做昔日王子,改做商绅,欲从这粮草生意。还是有人愿意帮忙的,疑惑自是有的,只是捅破天,也不知是为小帅你而敛,亦不知做何用途。此行如商船顺流,径直而下。” 冷小帅不疑有他,乐呵呵的令甲丁指使黑甲卸下粮草辎重来。 一旁的曲七心惊不已,此人原是魏国公子无忌,以为此人早已不在,却不想竟也奔了秦国,瞧模样,还有几分任劳任怨。 堪舆相地之事,秦国至魏国,不消说个中坚辛,其地势之图,紧要无比,竟如此大方便交脱了出来,且放下身段,用上昔日情面,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且若曲七没瞧错,分明便是冲着冷小帅而来,何等交情呀。偏生面前之人,有几分傻样,完全不懂似的,说他憨傻,行军又如何精明。 而这魏无忌,也全然不在乎,如此付出,不教人知晓,怪也。此行之后,不若顺势去秦国把玩一趟,好生瞧一瞧,究竟发生了甚事。 冷小帅与魏无忌勾肩搭背的去了江边,后者浑不在意一身泥土夹着汉臭的冷小帅,与之并排坐在江边。 曲七鬼使神差的跟着坐了过去,二人好奇的望着他。曲七望了江上周围,轻咳“此处风光无限,索性眼下无事,便来领略此江风情。” 二人并未拆穿,毕竟江岸之宽,何处不可。 魏无忌自打接了为此行军押送辎重一事,心中便一直有一直疑惑未曾解开。今日总算有了机会,他问冷小帅“小帅贤弟,若是此行,为兄未曾及时抵达,或者暗自溜走,亦或是悄声送信与他人。岂不教你们此行无功而返,此其一还属轻的,若是教人堵了去,岂非溃不成军,且有送命之危。” 冷小帅一脸莫名“无忌大哥,说甚胡话呢,小帅若是不信你,怎会轻言相托,此商船便是最好的证明,况且你人都过来了,还有甚好问的,是否行船凉着了,烧着脑子了?” “咳咳”曲七实在忍不住了。 这魏国无忌公子,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一般。险将他笑坏了。 眼见着平地起了楼阁,粮草辎重之丰。 冷小帅略微估算可供黑甲一年之久,当真天时地利人和也。 魏无忌猛然拍了一下脑门儿,道“此次随行之人,有几分生疑。里头真有商贾之士,且与望月楼,好似有深交。” 望月楼,各国皆有,背后之人能力甚大,只是从无人知晓是何来头。 一时之间,无人接话。江风吹来,荡走忧思。 冷小帅给了魏无忌、曲七二人后脑勺一巴掌,二人还未生起恼怒,便听他说道“明日愁来明日忧,今朝只管眼前事。如今粮草辎重已是送达,管他做甚,若是担忧泄密,大可不必,待此间战事一起,天下何人不知” 。 abc 第九十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难(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章:西地首征,南山之难叔夏之季,瓜熟蒂落。夜梦正酣,忽响惊雷。 蜀国都内人心惶惶,怎的突然之间会有后马杀来。好在守城之将李天明,尚有几分能力,勉力守护着这最后的国都芙蓉城。 内心揣度,究竟是何国,趁着夜色袭来,莫不是六国又合盟了罢,前几年听说合盟欲下秦国,后不了了之,几国自家为着一些事争端不休止。 莫不是六国止戈,便将手伸向了蜀国,好补充战事消耗之生息。可瞧着这甲兵,凶猛倒像是楚国之军,其他几国的兵士何在? 翌日,天将放明,瞧见对方衣甲之色,尚知非楚乃秦。 李天明双目几要瞪将出来,楚国尚在蜀都前方,秦国便敢来袭。当真是胆大包天,且领兵之将,尤显稚嫩。非是孟、西、白三族,竟是眼生得很。 此人行兵老练,只观其人面,简直不敢相信,究竟是从何处袭来。 背靠南山天堑,数百年未曾与秦通。此秦将瞒天过海来到蜀国后方,连下十几州,如今直逼芙蓉城。教人胆寒,他得谋划一二。 甲丁望着腾飞往各处的信鸽,毫不犹豫的任其飞行。 无他,冷小帅此次行军教他打从心底里信服。听闻他吩咐,任由送信之人与信鸽离去,便依言照做了。 究竟此次冷小帅出了何奇兵呢? 此事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那日,得了粮草辎重的冷小帅,可谓底气十足。 好似年节之日,得了压岁钱脱离开大人,呼朋唤友的溜至市集走街串巷,东家摸摸西家摸摸,看上便能带回家的模样。 遂号令黑甲分三军行进,左军由甲丁统率,主进攻;右军由乙丙统率,主截杀;中军由冷小帅亲自统领,用以接应二军。 当日夜里,出发之前,甲丁接到冷小帅一通命令围城不可尽围,留了一处生门。若有逃兵,不必分兵去追,只消攻城便是。 经过轻甲出行,粮草运送一事,甲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听从上将军冷小帅。 而乙丙者是接到另一则命令,在甲丁放出的生路沿途截击蜀,降者可留,非降者杀无赦。乙丙一个激灵,不敢再小瞧眼前的年轻将领。 魏无忌此行只负责良粮辎重,目的已达到,便只是随中军转移而已,曲七亦是如此。 盛夏的上将军幕府,教人心口出其的闷。 军中闲下来的二人,倒是惬意得很。闲中岁月话长短,悠悠春秋指间过。 魏无忌转动着手中的粗陋茶盏,好似端着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似笑非笑的望着曲七“曲七公子,从何处而来啊?” 曲七浑身不自在极了,好受浑身被人看透一般。握在手中的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得回道“我自这南山中而来。” 魏无忌又接着着问道“可无忌不曾听说过,南山之中,尚有人家。曲七公子,莫非是那山中精灵也。特显化人形来为秦军指路。”自古便有那山中木石、草灵、动物一类遇天下大事,便会显出人形来做指引者。 谁曾想曲七,竟是异常肯定的接口道“无忌公子如何知晓,曲七乃是这山中精灵耶?” 魏无忌心头一哽,对方竟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还教他如何问下去。 实在不放心,仍是开口问道“曲七公子,可是真心结交小帅贤弟?” 曲七不再直言作答,而是说道“无忌公子,可是看好冷小帅此行?” 魏无忌点了点头,满眼赞叹色“小帅贤弟乃是无忌平生所见所闻,于行军一事中的佼佼者,秦国幸矣。” 曲七既不赞同也不附和,只道“曲七只观他此行,后事如何。这便是他诓我来作向导的代价,若是教曲七不满意,此生便不再相识。” 魏无忌隐有几分明白,对眼前之人,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二人口中的冷小帅,此时正攻城掠地,夜下数城,毫无准备的城池悉数被攻下,好似不费吹灰之力。 每攻一城,于百姓秋毫无犯,只将蜀军降军作了俘虏,非降者皆在抵抗之时一一绞杀。攻入的城池中插上秦国旗帜。为防后院起火,俘虏随军前行,秦军留下百余人监守。 如此月半有余,已是绕着芙蓉之城围将了起来。 蜀国物产丰腴,芙蓉城尤甚。这便造成蜀国君臣无甚大志,无须操心国中大事。 蜀王杜虞,便是这夜夜笙歌,白日田猎的领头之人。 冷小帅的大军围城之时,杜虞正领着百官于王宫中欣赏舞乐,好不快活。 守城将领李天明,着门下之人李一急急来报,却让那看门之人拦住,急得如火上蚂蚁一般团团转悠。却又不敢硬闯。 只因了蜀王虞,尤好音色。若突然中断,必是大怒的,前几年有宫乐之人拔弄弦音,漏了一个音律,岂图蒙混过去,却教蜀王虞听辨了出来,当即便处了刑去。 至此蜀国宫人,乃至百官,音色方面,从不敢行差踏错,白搭了性命。国君有所好,下莫不从焉。人皆鼓弄笙箫,乃至失去了斗志之心。 宫墙门外的李一纵是急得无可无何,却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一曲终了,李一已有几分麻木之色,李二已是后发先制,急匆匆便进了宫墙内。 入目一派详和,宫中乐师调停拨弄,欲再起新曲,而蜀王虞置于上首软榻之上,手指在空中轻晃,不亦乐乎,神色流连忘返。 胸中一股憋闷之气李二,暗道如此之君,不若亡国罢。 随即摇了摇头,甩掉这如此不道思想。忙禀明蜀王虞“王,秦国黑甲已围住国都。” 沉浸仙乐之中的蜀王虞,叫这破锣嗓子一吓唬,什么心思都转瞬间化作了泡影。 蜀王虞神色不虞,欲令宫人拿下李二治罪,李二再次说道“王,秦国黑甲已围住国都。此刻正猛烈进攻,将军遣李二前来通知王,及时做打算。” 总算听清李二在说甚的蜀王虞,惊得立马坐了起来,身子上松动的肉抖了抖,复又软跌了回去。 蜀王虞有些不敢相信,秦军如何就来了,定是在做梦罢。 望着下首的李二,蜀王虞走近他,做了一件事。 。 abc 第九十二章:剥卦初显,人生百态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二章:剥卦初显,人生百态朝霞微露,光阴婆娑,透过窗棂。点点洒在屋内床榻之上,教人从心底里懒散起来。 天清气爽的仲秋之季,肚腹越发鼓胀的洛惜贤,心间却有几分烦躁起来。 闭着双眼,欲撑起身坐立,手往床榻边际伸去。 与成日里的触感不同,此刻,如碰火炉一般,从手心直烫心底里。 睁开双眼,瞧着身旁之人,眼底青黑之色,大概昨日夜里又与丞相几人忙至深夜了。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秦王昭世的连轴转,教其下首之人亦是忙得不亦乐乎。 今日安静的睡在一侧,往日那张不怒自威的天颜,尽显乖巧。霞光透过窗棂,调皮的打在脸上,衬得是面色愈加如冠玉。 注视良久,竟毫无动静。洛惜贤俯身欲捉弄一番,霎时之间面色大变,跟着腹中一阵绞痛。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脸贴在其胸腹之上,耳边一阵阵强有力的韵律传来,微松一气。接着手指哆嗦着上前,按在其脉络之上。 竟然毫无规律可循,教她无法断诊。 起身行至寢殿大门处,洛惜贤吩咐宫人“着人传丞相大人、客卿大人以及上将军,速入王宫,王急召。还有,直接将人带来甘泉殿。” 宫人领命速去传报。 洛惜贤转身急回床榻前,复探秦昭世的脉络。比之方才,无甚变化,略松一气。 翻出一粒丹药,喂给秦昭世。做完这一系列事,洛惜贤有几分虚脱。 仍不敢放松的她,音色暗哑“守好此处,不容许任何人进来。” 窗棂好似开了又合,瞬息之间,恢复原样。宫人以为日头晃花了双眼,出了幻觉,遂打起了精神,聚精会神的守着寢殿门。 昏迷不醒的秦昭世教她不敢离开半步,等待的时光,愈发心急起来。 好在三人知是急召,不一会儿便急色而来,径直到了甘泉宫殿。 近数月不见的陆逢年,日常在外奔波,美其名曰未孙儿谋妻。 多番走动之下,比之入秦之时更加多了几分清癯。 三人只见怀着身孕的王后,不见秦王。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心知事情定然超常的严重。 自打王后诊出有孕以来,王便不让她插手任何费心之事,虽偶有旁听,亦只是捣鼓一些他们看不懂的物什。 如今急召不见王,应是王出了大事。 秦文谨耐不住的上前问询“王弟妹,王弟何在?” 洛惜贤打打宫人出去,着人守好寢殿正门。 之后不再言语,带着三人入了偏殿寝室处,引着几人绕过屏风,赫然露出睡梦之中的秦王昭世。 陆逢年惊愕“王后,王发生了何事?” 陆清尘压下内心惊恐“王后,王究竟怎么了?” 秦文谨早已扑将上前,握着秦王昭世的手唤道“王弟,我是大哥。你醒醒呀。” 洛惜贤唯余叹息“哎,今早醒来,便如此了,我已为昭世哥哥探过了脉,脉相无大碍,只是不知因何而昏迷不醒。” 秦文谨险些昏倒,还是陆清尘过去扶住了他。 正在此时,宫人来报“边关急报。” 秦文谨勉力撑住,出门接了急报,待宫人退下,便急急展开急报。 入目便是冷小帅告捷一事,随后便是请求秦王派遣人前去了接手一事。可他竟不知如何处理,当派遣何人。 还是王弟妹当机立断,谴人宣了都水丞玄应离前来。 王弟自小便不需要别人为他过多操心,甚事都自发自的做好,如今突然这样躺了下来,才教他知晓,王弟为他扛了太多的重担。 将来定要好好照顾王弟才是,只是眼下当如何是好。 陆清尘望着亦君亦友的秦王昭世,心中难过不已。 几年下来,他陆清尘一身所学尽在秦国施展开来,秦王昭世便是他背后的倚靠,无论何时都在;那些老世族进了谗言,秦王昭世始终信任于他。若他有事,陆清尘是否也就此暗淡了断了去。 同样难过不已的陆逢年,不知晓自家宝贝孙子如此心思,若是知晓,怕是也阻止不了的。 此时望着比自家孙子还出色几分的秦王昭世,不知列国何人可容他祖孙二人如此大刀阔斧、任性妄为。 如此治世圣王,当翱翔九天之上,不应在此沉睡。若此次秦王安全无虞,便教陆家举族迁移亦未尝不可。 宫人急宣,玄应离未几便匆匆前来。 洛惜贤将秦王昭世的情况,与玄应离备细述说了一遍,随即叮嘱“阿离,此次你去镇守蜀国,可知当如何行事?” 玄应离点了点头,道“小姐姐,阿离知晓如何行事。只是呆竹子,是否与我同在蜀国都。” 洛惜贤摇了摇头,道“阿离,你此次前去还有一件事,便是换呆竹子回栎阳城来,一半黑甲即可。阿离,你即刻便启程,行李我已着人替你打点好了。” 玄应离不敢再耽搁,出了殿门接过宫人的包袱,便径直离去。 秦文谨知晓王弟暂时无大碍,便放松了一点心思。 闻听洛惜贤调遣黑甲,不由道“王弟妹,不若大哥去蓝田大营调来。” 洛惜贤反问道“大哥,今日你糊涂了罢,蓝田大营不远处便是函谷关,若教有心之国探听了去,岂不将秦国大门敞开了,请君前来。” 秦文谨越发觉得自家没用起来,连王弟妹都比不过,甚也做不好。 一腔心火憋闷,导致后来一战失控,列国闻风而丧胆。 陆清尘也回转了心思问道“王后,敢问此事可要隐瞒?” “无须隐瞒,也需隐瞒。只道王偶感风寒,不日可痊愈,朝堂之上交给你们,朝堂之下交给惜贤。”洛惜贤摇头说道。 末了,拿出一道召令,乃秦王昭世亲手所书召令日后倘若,本王出了任何不测之事,着王后与丞相监国,王后之子为世子。 召令末尾隐隐有血迹,竟是提前书就的。不知何时所书,想来秦王昭世早已察觉身体不妥之处。 身旁有医术如此之高的人,未觉有异样,想来这便是秦王昭世不敢声张的原因,恐祸及妻儿。 。 abc 第九十三章:水平如镜,桂子飘香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三章:水平如镜,桂子飘香小溪清水平如镜,一叶飞来浪细生。 翌日,秦国朝堂之上炸开了锅。 秦王年轻体壮,如何一个风寒便要卧床不起了。岂不滑天下之大稽。定是眼前的年轻丞相巧言令色蛊惑了王后,得了监国的差事,若不是丞相使坏,如何他们得不了如此差事。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朝臣,陆清尘并未加以理会。只道“王不日便可痊愈,只教清尘监国几日有何不可。” 有那关心秦王昭世身体的人,譬如三位叔公,齐声问道“丞相,王身体当真无碍?” 陆清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三位叔公知晓事情当不会如此简单,只是接过秦王昭世亲手所书的召令,毅然站在了陆清尘的背后。 欲再度出手的朝臣,立时不敢轻举妄动,坐壁上观了起来。 直到三日之后,冷小帅领黑甲还国,他们方才知晓错失良机,遂将爪子再度隐了起来,只要做过便有痕迹,怎会轻易逃脱了去。 甲丁领着黑甲一路疾行回了秦国,瞧着不太对劲的样子,国人好似有几分不对劲。可此时上将军并未一起入城,他无法自作主张,只得按原计划行进。 而后入城的冷小帅,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了起来,究竟何人如此无耻,如此恶语中伤洛姐姐。 阿离大哥离国中出了大事,他便寻思着买想小玩意哄哄洛姐姐,岂料听了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让他满心的怒火快要冲掉头上的冠戴。 张家大哥道“听闻王后想要立腹中孩子为世子,与丞相联手,害了秦王。” 李家大哥接道“哎,你知晓甚啊,听说王后让肚中孩子认了丞相做亚父,将来世子继位,丞相亦可水涨船高。” 有好事者就问道“如何不是王后与丞相有那私情了啊?” 两家大哥略显猥琐一笑道“也就秦王喜欢那样无颜之人,也不知看上了甚。丞相大人何等风姿,岂会看上王后这样姿容平平之人。” 好事者又问道“咱的秦王不是比那丞相更俊几分,如何就看上王后的。” 两家大哥又笑道“想来定是秦王眼神不太好使,方才会看上王后。” 好事者跟着笑了起来“听二位兄弟如是说道,如今的秦王后,姿容竟是如此粗鄙呐。” 二人点了点头,好事者不再问。 闻听全程的冷小帅,早已面沉如水,若不是面前之人,只是普通之人,早已拔刀砍了去。 魏无忌有些担忧的拉着冷小帅,曲七亦教冷小帅的模样惊着了。 无心再做这采买礼物之事,领着二人径直入王宫去。 冷小帅望着眼前的洛惜贤,不过分别几个月,恍若隔世。 秦王未曾出事之前,洛姐姐可称得上是无忧无虑。眼下却微红着眼眶,身形消瘦,只有肚子大得出奇。 魏无忌与曲七也着实惊得不行,眼前之人便是冷小帅口中的洛姐姐,不太像啊。 二人止步于外间,冷小帅随着洛惜贤一起入了内室探望秦王。几日过去,秦王依旧昏迷不醒。 冷小帅有几分着急的问道“洛姐姐,秦王姐夫有无大碍,究竟生了甚病,竟一直昏睡不醒。” 洛惜贤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是甚疾病,只知晓身体并无不妥,除了昏睡一事,可长睡不醒,便是最大的因,枉我自以为所学已是世人间拔尖的,谁曾想一个疾病便教我束手无策了。” 冷小帅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是好,只好说道“洛姐姐,莫要太过忧心,秦王姐夫定会无碍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洛惜贤点了点头,冷小帅便知对方不曾听进去,只得打点宫人仔细照顾着。 眼见着天色渐晚,不便多留的冷小帅与魏无忌、曲七三人径直离去,王宫恢复了夜间的安宁。 夜深人静时,唯闻女叹息。 洛惜贤抚摸着肚子,深深的凝视着昏睡多日的秦昭世,神情温和的说道“昭世哥哥,你若再不醒来,可就见不着孩子出生的时刻了,你多么欢喜他们的来到,如此你愿意错过吗。” 几乎是近来几日里,洛惜贤每晚都会说的话,随后便会拉过秦昭世的手,为其探脉。确认身体无虞,便挨着秦昭世躺下,好似一切如常。 躺下的洛惜贤,毫无睡意。心中回想着连日来,问题究竟出在了何处,竟让人无所察觉。目光触及相携的双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去岁入秦国之时,当时便察觉昭世哥哥身体有异,只是为其探脉并无所获,是以并未有所行动。 难道那时身体已有了不妥,而她未曾察觉,唯一庆幸之时,情定之日送了昭世哥哥药石之玉,得以维持如今的脉相平和。 是日,如常早起的洛惜贤,下意识的望向了秦昭世。仍不见其有任何反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推窗揽晨色,桂子相附随。 如今已是叔夏季末,大街小巷的桂子隐隐飘香。 大年三十日,家家户户准备着年三十守岁,年初一逐‘年兽’。 秦国近年无战事,新法推出,老世族退缩蜗居起来。百姓有地可耕,有粒可收,几无饿殍,百姓日子越发好过了起来。 在秦王寝宫中甚至闻听到了爆竹之声,洛惜贤握着秦昭世的双手说道“昭世哥哥,你何时才能醒呢,你是否也想出去瞧一瞧百姓如今脸上的笑容。” 将脸贴合在秦昭世手上的洛惜贤,双目望着窗外,说道“昭世哥哥,相识几年,如今我们成了家,第一个团圆之夜,竟是在如此情况下相聚。它在惜贤的肚腹中,你在床榻之上,待他出生,你可莫要再睡了。” 言语之间,已是泪眼朦胧,白日里不好教大家担心,夜深人静悄然垂泪,若秦昭世此时醒来,心该有多疼啊。 迷迷糊糊之间瞧着,窗外的月亮好似被乌云遮挡,不对,乌云怎会如人形一般。 顾不上伤心的洛惜贤,忙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而教人扶住了。 抹了一把眼睛的洛惜贤,不可置信的望着来人,随后扑进来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来人温言温语宽慰道“好孩子,莫哭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 abc 第九十四章:天外飞仙,朝霞初生(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四章:天外飞仙,朝霞初生一剑飞仙即来客,逢凶化吉喜团圆。 来人的安慰教洛惜贤哭得越发厉害了,好似要将近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洛惜贤哭够了,这才问起来人“师父,此时你如何会来的?” 被唤师父的正是洛惜贤的叔祖父洛顷,字顷年,又唤洛顷年。既入玄门,便按玄门的唤法。 洛顷年拍了拍洛惜贤的脑袋,以示安抚。 洛惜贤慢慢的平静下来,紧紧拽着洛顷年的双手,不肯松开,生怕来人是梦中之人,眨眼便不见了。 随着洛顷年轻轻拍打着洛惜贤的后背,洛惜贤沉沉的睡去了。 微叹一气的洛顷年将洛惜贤抱起放在秦昭世的里侧,这才打量起了秦昭世来。心中一声冷哼不过一张皮囊,竟哄了他最宝贝的徒弟。 气呼呼的洛顷年戳了戳一动不动的秦昭世,又认命的为他医治起来。一面医治一面嘀咕“也不知是何许人也,学了个末流,便出来丢人现眼。幸亏此人学未大成,否则按照如此心狠手辣的作派,大成之日便是真麻烦。” 不消片刻,洛顷年毫不留情拍了拍秦昭世的脸“臭小子,好了就赶快醒来,老人家我饿得慌。” 秦昭世先是感觉桎梏身体的力量一松,随后便被人拍打着脸,凝眉坐起身来。 先是望了一眼身侧熟睡的洛惜贤,随后撑着晕乎乎的脑子望向方才唤醒他的人,惜贤的师父。 确是如梦中所闻听的老人家一位。其人鬓发尽皤然,眉分白雪鲜。 睡梦中的秦昭世并不是对一切无感,洛惜贤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他全然知晓,心疼又无力,想要睁开双眼,亲口说自身无事,怎么也动不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教他心有余悸。扭头满眼疼惜的抚摸着洛惜贤的脸颊,几日时光,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自醒来,便只望了洛顷年一眼的秦昭世,确认洛惜贤只是熟睡之后。便起身下榻与洛顷年行礼“昭世见过师父。” 洛顷年心中大为满意方才的所见,然开口说道“小子,少胡乱攀亲戚,谁是你师父。老人家我只是从天路过,不忍见别离,这才来混吃罢。” 此言教秦昭世眼中染了几分笑意,总算知晓惜贤肖谁了。想起睡梦中师父方才嘀咕的事,忙安排人送吃来。 宫人乍见秦王,颇有几分见鬼的样子。吓得有几分魂不附体。还是见秦王皱眉不悦,方才如梦初醒,忙不迭下去吩咐膳房准备宵食。 动静如此之大,秦王醒来的消息,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皆知晓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宫人速度极快,不消片刻,便陆续上了宵食来,洛顷年毫不客气的吃得不亦乐乎。 秦昭世静静的守着洛惜贤,一时之间房中只余洛顷年的吞咽之声。 一道呻吟声就这样突兀的传入耳中,洛惜贤满头大汗的醒来,秦昭世吓得魂不附体,忙问道“惜贤,你哪里不舒服?” 洛惜贤望着醒过来的秦昭世,有几分不敢相信,可身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教她认清了事实,昭世哥哥确实醒来了。 心弦一松,肚子上的疼意愈加明显,洛惜贤面色霎时之间,变得苍白,拽紧了秦昭世的右手“昭世哥哥,孩子等不及,要出来迎接见咱们了。” 犹如当头棒喝,砸得秦昭世七荤八素,找不着东西南北,回握着洛惜贤的手问道“惜贤,我应当如何做?” 洛惜贤疼得快晕过去了,眼神望着一旁不知何时便下来了风卷残云的洛顷年。秦昭世忙跑过去拽着洛顷年过来,道“师父,你快看看,惜贤要生了,当如何是好。” 方才吃的东西都快教这小子给癫出来了,若不是为了好徒儿,定要找他算账的。 洛顷年为洛惜贤探了脉,见着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的秦昭世,颇有几分嫌弃“我说小子,接生准备的人呢,还不快去传来,等着我老人家接生吗。” 秦昭世慌不迭的点头,忙去吩咐宫人传唤宫人早已备好的稳婆前来。 安排好的秦昭世又凑将上前去,蹲在床前。洛顷年不耐的推开他“小子,方才用过的膳食,着人清理一番,寝殿需要整洁。” 再多转动起来的秦昭世,叫洛惜贤抽空笑了起来,一口气没喘过来,又疼起来了。且待她生下孩子再作他想吧。 宫人备用的稳婆顷刻间便来到了寝殿,望着床前的老人,只当秦王传来的医者。 洛顷年为洛惜贤扎了几针,便与秦昭世坐在了一起,等待孩子的出生。 洛惜贤感觉身体仿佛被撕裂一般,浑身的力气尽被抽去。稳婆在一旁见状,忙道“王后,再使把劲儿,见着头了。” 另有稳婆上前为其喂食,洛惜贤感觉身体恢复了几分力气,咬牙一鼓作气,随即感觉身体有什么东西滑出,便欲昏沉睡去,稳婆惊喜的声音传来“王后,出来了,是位公子。” 一巴掌拍在了新生孩子的小臀上,孩子嘹亮的嗓子,直上九宵。 另一位稳婆突然面色大变,道“王后肚子里还有一位王后此时力气已用尽,如何是好?” 秦昭世闻言再也坐不住,冲了过来。望着意识模糊的洛惜贤,握住了她的手“惜贤,你可不能睡去,撑住啊。” 洛顷年快步上前,一探脉象,当即一脚踹飞了一位稳婆“方才是何人为王后喂食的?” 众稳婆望向被踹飞的那位,洛顷年道“倒是踹得不冤枉。”随意指点了两位年轻一些的稳婆“将人看好了,晚些再来审问。” 秦昭世此时才明白,竟是被人动了手脚。可眼下并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忙问道“师父,可有法子补救,惜贤晕过去了。” 洛顷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掏出一粒丹药,喂入其口中,恢复生机的洛惜贤悠悠醒转过来,又感觉身体一阵疼痛,她迷糊的问道“昭世哥哥,方才不是生了吗,怎的还在肚子里,莫不是惜贤在做梦罢。” 。 abc 第九十六章:巫蛊术法,剥卦所示(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六章:巫蛊术法,剥卦所示噗嗤一声儿,洛惜贤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此刻像个孩子一样端坐的秦昭世,乖巧极了。 晃了晃洛顷年的胳膊,洛惜贤说道“师父,惜贤饿了。” 秦昭世闻言立马出了寝宫着人传膳,洛顷年点了点洛惜贤的鼻子“你呀,就护着他罢。” 洛惜贤笑吟吟的望着洛顷年“师父,徒儿哪有护着他哩,师父是为了徒儿好,徒儿省得,当真是肚子饿了,最要紧的是师父定然也饿了不是。” 洛顷年满意的一捋胡子,果然小徒儿最是贴心。 洛惜贤低头笑得像只小狐狸。 膳食俄顷便传来,以洛惜贤如今的需求为主,洛顷年满意之余有几分丧气,竟然没有他爱吃的鼎食,真想将这小子揍一顿。 然接下来洛惜贤的问话,让他无暇思量膳食的不合口欲,或者说几人皆无了胃口。 洛惜贤指着秦昭世问道“师傅,你还未告知,此行究竟为何而来,还有昭世哥哥究竟发生了何事?惜贤探脉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洛顷年反问道“惜贤啊,老夫是谁啊?” 洛惜贤张口便答“你老人家乃是惜贤的师傅呀。” 洛顷年摇了摇头,好似有几分失望“徒儿啊,人皆道妇人一孕可教人痴傻三载,诚不欺我也。可怜我洛顷年的小弟子呐。” 一旁的秦昭世对于洛惜贤的本事,十分清楚,闻言便问道“师傅,可是算出惜贤会遇见困难?” 洛顷年神色凝重了几分,说道“老夫欲在谷中闭关,却发现白虎星宿有异,掐指一算,算出龙困浅滩一事,按说惜贤在此,不应有此卦象的,可偏生便出现了此卦,为师担心有只小猫儿年纪轻轻,便要孤身一人养孩子,着实可怜。” 见洛顷年越说越不像话,秦昭世是眉眼俱跳,心道得道高人不出世,总有他人的理由罢。 洛惜贤的脸上便有几分挂不住了,忙打断问道“师父,辛苦你了,这把年纪还为着徒儿操心。” 洛顷年心中慰贴极了,白色的眉毛舒展开来,点了点发白的脑袋。 洛惜贤见状立时追问道“师傅,昭世哥哥的究竟怎么回事啊?” 洛顷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洛惜贤“若不是当初你害怕虫子,以你的天赋,又怎会需要为师不远千里来这一趟,唉,靴子都破旧了呢。” 虫子?洛惜贤的面色变得不好起来“师傅,莫非是蛊毒?” 洛顷年肯定道“正是蛊毒,下蛊之人极为心狠,若假以时日,恐为师解蛊也要花上些时日。如今便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眼下此人定然被反噬加了,指不定躲哪儿咬牙切齿呢。” 同一时刻,一处幽暗房间里,喑哑的声音响起“不可能,究竟是何人破了的我蛊毒,绝不可能……” 秦昭世忘不了这几日来,洛惜贤受的苦,可不是吗,当真狠辣至极,定要将此人揪出来。 如何揪?秦昭世有了几分急切“师傅,当如何做,才能将此人寻找出来?” 洛惜贤也开口问道“师傅,昭世哥哥究竟中了甚蛊毒?可还有残留?将来还会再中吗?” 洛顷年轻敲了洛惜贤的脑门一下,怒其不争的说道“你真当为师出门游玩儿呢?若治不好这臭小子,是否就不认为师了啊?至于甚蛊毒,这本书拿去,自个儿翻。” 秦昭世好奇的望了一眼,上书四字《鬼谷秘录》,知晓乃是不外传的书籍,遂不再观看。 岂料方才扭头,冷不防脑袋被一巴掌拍中“臭小子,若当真是秘录,又怎会教你知晓,险些死去的人还如此古板。倘真是秘录,不会转过头来哄哄老夫吗,兴许老夫高兴,便传你了。” 秦昭世猝不及防挨了一掌,不由傻眼,随后又高兴起来,师父如此,便是不拿他当外人。 秦昭世连忙虚心请教起来“师傅说的极是,昭世知了,多谢师傅提点。” 秦昭世与洛顷年二人师徒情深,丝毫不影响一旁的洛惜贤,一页一页翻着鬼谷秘录。 书页翻了大半,洛惜贤气愤不已,欲拍床榻,望着两只小小婴孩儿,又收回了暴怒的手。 秦昭世虽然与洛顷年一直在交谈,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洛惜贤,此刻见她如此动作,忙上前握住其手“惜贤,有何发现?” 洛惜贤反手紧握住秦昭世的手,生怕他突然消失一般,望着洛顷年说道“师傅,昭世哥哥所中的可是嗜睡蛊,所中者,若无正确的引蛊之法,将立时暴毙,且中此蛊者,灵台仍是清醒的,能感知身边的一切,却不能动弹。何其狠毒,何其可恨也。” 秦昭世只紧紧握住洛惜贤的双手,不言语。 洛顷年点了点头,回道“确是嗜睡蛊,此蛊又称作阴阳蛊,只因中者灵台清醒,却又未曾清醒,守者谓阳,昏者谓阴。谓其相守而不得见也。” 话落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秦昭世“此蛊不可谓不毒辣,莫不是你小子这张脸惹来的祸事?” 姿容祸事?洛惜贤闻言若有所思,她问道“昭世哥哥,近日神仙公子丞相大人如何了?” 秦昭世亦觉得不可思议,又在情理之中“昨日,我观丞相大人面色,似有所扰。” 洛惜贤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仍有几分不解“若是如此,为何与昭世哥哥下蛊,不直接下在丞相大人身上?” 秦昭世却如此不认为“或许丞相大人与我所中之蛊,有所不同。” 几人有了此想法,便再也坐不住了,立时便着宫人召见陆清尘。 宫人来召见之时,陆清尘立时拿起手中来信,随宫人一道入王宫。 辅一入宫,洛顷年便将目光落在了陆清尘的身上,随后便嘿嘿的笑了起来。颇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瞧着陆清尘。 洛惜贤与秦昭世以为陆清尘无事,遂放下心来。 哪知,洛顷年接着便说出让他俩面色大变的话来“嘿嘿,小子近日身体可有不适之处呀。” 。 abc 第九十七章:巫蛊术法,剥卦所示(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七章:巫蛊术法,剥卦所示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举国皆知秦王醒来,却不知如何醒来的,无人敢上前一探究竟。陆清尘此刻见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心道定是眼前之人的功劳,只不知是何人。 适才又听眼前之人问及自身,忙躬身回道“老人家,清尘身体并未感觉到不适之处。” 洛顷年闻言放声大笑起来,屋里三人都教他这举动给弄懵了。 陆清尘是纯粹的不解,后两者是疑惑更进一步了。 洛顷年绕着陆清尘转了几圈,口中啧啧称奇“小子,老夫观你面相,似有桃花之劫,恐祸及身旁之人,如今劫已全应,小子却毫无反应,倒真是郎心如铁也。” 桃花之劫,电光火石间,陆清尘回想起之前王后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不由重视起来,若真教身旁之人,因他而受了伤害当如何是好。 陆清尘上前一躬与洛顷年行礼道“小子这厮有礼了,还请老人家赐教。”言罢将手中一直带着的书信,交给了洛顷年。 后才接过,展开随意一览,便转递给了后头两只,脖子伸长如嗷嗷待哺的婴儿似的。 信上大致的意思清尘公子,小女子思慕已久,若得比翼双飞,愿解秦王之苦。 洛惜贤指点着手中的锦条,道“此信中透露着好几层意思其一,便是有一位爱慕丞相大人的女子;其二,爱慕丞相大人的女子知晓秦王为何昏迷,且懂得如何救治之法;其三,便是若丞相大人不同意信中所言,便会眼睁睁的看着秦王睡梦中故去。” 秦王昭世问道“丞相大人何时收到此信的?” 陆清尘听完越发不解了,指着洛惜贤手中的锦条回道“王,此信今日方才收到,还未待清尘想清来龙去脉,宫中便来人传召了。” 言罢,好似回想起什么,陆清尘又接着说道“送信之人,恐为人所注意,将信混在清尘的普通书信之中,此时想来,定是家中从人将其归在普通书信之中,如此便阴差阳错了。” 线索越发明显,只不过缺少证明此人身份的证据。证据?洛惜贤捏着手中的锦条,端详良久。 秦昭世亦捏起布条的另一头端详起来,而洛顷年则是又将陆清尘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口中啧啧称奇。 半晌,洛惜贤说道“此乃蜀地所产锦布,先前呆竹子接无忌公子时,托人带回来的,因其颜色过于艳丽,惜贤便一直不曾动用过。昭世哥哥可记得最后归于何处了?” 秦昭世闻言点了点头道“嗯,惜贤将此锦条赐予宫中女官,道女官年纪尚轻,正合此颜色。只是为何用如此显眼的布匹来作传信之用?” 洛顷年摸着胡子,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说道“真是一群傻子,此信即作威逼之用,也可看作情信之书,威逼一事便不消老夫多说,若作情信,那便大有说头了。” 三人齐声开口问道“师父,有何说头?” 洛惜贤二人口中的师父,教陆清尘惊愕的望着眼前之人,莫非便是不世出的鬼谷传人,竟然瞧见活的鬼谷传人,真乃三生之幸也。 洛顷年瞧着三人眼也不转的盯着他,其中陆清尘尤甚,略疑惑后释然道“人乃是世间最为复杂纯粹的活物,有时分明嫌弃自家出生之处,偏生骨子里又带着家族的影子,自身亦是无意识的寻求家族的庇护,若有欣喜之事,亦想与家族中人分享一二。” 洛顷年咂巴咂巴下嘴,停了下来,望见三个等着接着说下去的眼色,气得不行,一点眼色没有。 陆清尘见洛顷年手中端着空盏,本着骨子里的教养,立即起身为其添了杯水,后者以赞赏的神色瞧着他,虽不明所以,陆清尘内心是欢呼雀跃的。 润了喉洛顷年心情好了不少,接着说道“傻孩子啊,这代表着甚,你们可曾知晓?” 自从洛顷年出现之后,几人好似将脑子忘了带来,齐齐摇了摇头道“师父,如此代表了甚啊?” 无心与三人再多作计较,洛顷年说道“此人以蜀锦传信,说明此人忘见蜀地有几分亲切,甚至此人便是蜀地之人,若是信中内容成真,便是得了夫婿之事,自然要与家族之人分享。以此蜀锦传信,可一举多得,此人心智不容小觑啊,只可惜不用在正道之上。” 提及蜀地,三人心中齐齐略过眼下伐蜀一事。如此倒有几分串联起来了,只是其中许多细节需要问及当事之人。 既是如此,秦昭世立时说道“昭世这便将人传来。师父,还请你老在此镇守,若此人还有其他手段,当真防不胜防。” 洛顷年颔首“臭小子,且放手去做罢,我辈中人,当顶天立地,今日便不是为了徒儿,也要将此人收了。” 得了洛顷年相助,几人心中大定,遂忙将了起来。 俄顷,宫中女官苗苗,随着宫人入内,几人瞧着女官苗苗脂粉仍掩不住的苍白面色,更加笃定。 只是苗苗从进门之时,与王、王后二人见礼之后,目光便一直落在了陆清尘的身上,后者眉头皱得更深几分,美人蹙娥眉,仍然是美人,只会教人越发的泥足深陷。 如此之举,不言而喻。 洛惜贤开口问道“苗春霞,你为何下手谋害于王,可是秦国待你不好,欲另觅高就?” 苗苗稽首道“王后圣明,春霞无辜,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便要问罪于春霞。” 洛惜贤不愿再与之多纠缠,若不是方才生产过,定要将她一脚踹出去的,省得碍眼。 一块锦条飘落在的眼前,苗苗膝行上前一步,捡起视之,后眼眶通红,似入了魔怔一般的望着陆清尘“清尘公子,春霞心悦于你啊,为何如此待春霞,总是瞧不见春霞,如今还作践春霞的心意。” 陆清尘活似根木头一般,完全不懂苗苗讲的甚,反问道“苗女官,心悦于清尘,便要害王上,这是何道理?” 。 abc 第九十八章:身世之谜,苍龙显现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九十八章:身世之谜,苍龙显现道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也说落花有意,流水偏无情。 寝殿之中,几人或坐或立,唯一伏地之人啼哭不止,偏生该懂之人,此时却是无辜又无情的,见苗苗只顾着啼哭,不由再次问道“苗女官,还不说是为何?” 苗苗又哭又笑的望着眼前的陆清尘,当真一是见误终身呐,先前还曾取笑过她人的苗苗,此刻真是亲身感悟到了个中滋味。 一狠心不再盯着陆清尘,红着双眼望向洛惜贤说道“王后,可知,我为何姓名叫做苗苗。” 洛惜贤正待反问,洛顷年直说道“苗姓便不多说了,名苗,可是蜀地苗族的苗?” 苗苗不知眼前的老者是何人,对其一言中的的问话,心惊不已“正是如此,当年苗苗出生之时,适逢家族中有叛乱,阿爹为防我派中绝,但托人将我带至中原,可家中从人只翻过南山,便无所适从。” 又接着说道“无奈之下有几分乱窜的从人,遇见了丧女的苗伯,便将春霞投于其门庭之外,义父出门得见于春霞,乍以为天乞赐之,喜不自胜。据义父所述,当时捡到春霞之时,便知晓春霞身上所穿着的便是苗族之裳,便为春霞起名苗苗。” 提及苗伯,想要从众人脸上见着一丝变色,结果让她大为失望,不由得接着说道“记不清在几岁之时,族中亲人寻到了春霞,要带春霞回家,并教春霞改了名姓,言明春霞在家应唤作刘盈盈。可春霞哪里肯,自是不愿离开” 洛惜贤开口打断了苗苗接下去的话,说道“苗哦,刘盈盈,苗伯之事,无须你多讲,你且说,如何便作了后头这事。” 刘盈盈闻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春盈盈这一族,自出生族人便在身上种上印记,无论何方,若有所需,都会将对方寻找出来,只因他们威胁于我,若不对王下手,便会将盈盈所做之事,公诸于众。” 洛惜贤瞥了一眼陆清尘后,问道“可是丞相大人中蛊一事?” 刘盈盈惊愕万分,不禁脱口而出道“王后怎知清尘公子中蛊一事的?若知晓为何不与王上一同解去?” 洛惜贤了然的说道“果然如此,只是为何寻你之人,不教你下能让人立时毙命的蛊,反而如此费时。”却避过陆清尘中蛊一事置之不提。 刘盈盈好似破罐破摔的回道“却是教盈盈要了秦王性命,只是盈盈有了自家私心在里头,只教秦王昏睡几日而已。” 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已清楚知晓。 欲将刘盈盈带下去处置了,一旁的陆清尘忽然之间匍匐在地,满头大汗,似有锥心之痛。 刘盈盈见状,好似要疯了一般,奋力挣扎着,冲向陆清尘。洛顷年倾身上前,一挥袖子,及时制止了疯癫的刘盈盈。 刘盈盈无力动弹,身上的蛊也被方才的老者,一一绞杀,无力跌坐于地的她,嘶吼道“究竟是谁,陆清尘告诉我究竟是何人,盈盈当你天上神仙一般,当真以为不会动心,心若磐石,却不想也会有跳动的一日,我刘盈盈究竟差在何处?” 陆清尘深感莫名其妙,不愿再理会如此疯狂之人。便行至洛顷年跟前一揖,问道“老人家,可否为清尘解蛊啊,方才清尘感觉到一股锥心之痛,不知是否蛊毒发作。” 宫人上前将刘盈盈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洛顷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洛惜贤亦跟着低低的笑着。 秦昭世轻咳一声,直言问道“敢问丞相,方才所思何人何事?” 陆清尘面若桃李而不自知,支支吾吾道“方才,清尘脑中空白,并未有何人何事。”话音方落,身上的痛感加剧的传来。 秦昭世戏谑的说道“看来我们的丞相大人,也不尽实诚啊。” 洛顷年、洛惜贤如出一辙的笑容,陆清尘莫名的心虚气短,硬撑一股气着说道“王,清尘实是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洛顷年嘿嘿上前,指点着陆清尘心口位置“小子,心口处方才是否疼得厉害啊。” 陆清尘不明所以,仍乖巧作答道“大师,方才清尘心口疼过两次,一次比一次更甚,究竟中了甚蛊,可有法子为清尘解除?” 洛惜贤忍住了笑意,开口问道“丞相大人,可知所中的乃是何种蛊毒?” 陆清尘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又不曾习得医术、蛊毒一类,如何会知晓,王后问话好生奇怪也。 洛顷惜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接着问道“丞相大人,方才心中所思何人,仔细回想一下,无须着急回答,此事尤为重要。” 不疑有他的陆清尘,按照洛惜贤所示的,认真回想,果不其然,心口又痛了起来,他有几分明白过来,仍觉着有几分不可思议,可若直言相告,又恐过于唐突。 斟酌再三,神色飘忽不定的陆清尘开口说道“确有其人,不过是惊鸿一瞥,只不知是何人也。” 洛惜贤闻言,附和的点了点头,随后便与洛顷年说道“师傅,丞相大人的蛊毒暂时无须为他解,待他那日明白是何人,如此好成全一段佳话。到那时,再来解蛊,亦未尝不可。且此蛊目前于丞相大人身体无碍,不若就这样罢。” 洛顷年自是同意徒儿的提议,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陆清尘一瞧这架势,心中开始慌了,这蛊毒,说来是毒,可归根究底就是一只虫子,一想到那样的东西在身体内,神仙公子的表情不由有几分皲裂。 带着几分讨饶的神色,陆清尘拱手一揖“王后,若清尘说出是何人,便可解蛊吗?”秦昭世此时已有有几分不忍看自家丞相大人此时的蠢相了。 洛惜贤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丞相大人不说,我也不勉强于你,此乃丞相大人个人之事。” 绯红着脸,沉浸在回忆中的陆清尘,并未发现眼前三人,嘴角相似的弧度。 。 abc 第一百章:冬春之交,桃花满山(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章:冬春之交,桃花满山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处。 隐去细枝末节,陆清尘将与王姬秦雪的相遇点滴,备细与众人,其间脸上的红晕未曾退却。 或喜或忧,几人神色不定,倒教他有几分难安。 忆有几分戛然而止之感,洛惜贤仿佛在听上古的神话情爱故事,正投心于其间,忽而中绝,真真不适也。 既然如此,那就莫怪她了。决心下重剂的洛惜贤问道“丞相大人,可能猜到,自身所中乃是何蛊?” 陆清尘涨红着脸点头道“蛊之一事,清尘不知,情爱一事清尘尚有几分愚钝,可目前看来,清尘所中之蛊,当与王姬秦雪息息相关。” 洛顷年闻言赞许的点头道“小子,果真有几分聪慧,老夫的蛊术现下无传人,是否感兴趣与老夫一道研究研究呀,索性情蛊于你身体无碍,不若习得此术解了自家麻烦,岂不一举两得之事。” 陆清尘浑身打了个哆嗦,以法证道,尚且能容忍几分,可若陆家知晓他碰那些虫子,定要将他逐出家门,他家祖父应当是第一位反对之人。 眼前的大师亦是可遇不可求,陆清尘当真动心起来,洛顷年提步上前,拿出一只瓶子,置于陆清尘鼻尖,霎时间,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对于自家师父简单且粗暴的手法,洛惜贤早已见惯不惯,习以为常了。 秦昭世对于解蛊一事,一窍不通,只全心在于另一件事上,他的王妹秦雪。 王妹秦雪二八年华,正是慕少艾的年龄,如今与丞相两相爱恋,倒是一桩佳话。 此前只当王妹为秦国尽忠,倒是未曾想起为王妹相看来,加之惜贤有孕一事,作为王嫂亦未有闲暇为其张罗。 只是仍需他确认一事,不去观一旁解蛊的洛顷年,与一旁学习的洛惜贤,实是过于惨不忍睹。 决定两不相帮的秦昭世,召来贴身侍从,着其速请王姬秦雪前来。 天地为之色变,震荡起伏,剑意凌然,璀璨夺目,似上古神发矢射落九天之日,一连九矢,其势如猛虎;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六龙神架,翱翔于天际,其捷若腾兔。 舞起之时,剑势若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舞止之时,犹似江河湖海波光粼粼。 一剑舞毕,香汗淋漓。 袭玄色田猎之服的秦雪一曲舞终,端的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前往王姬秦雪院落之时,瞧见的便是眼前景象,教徐岚之险些忘了些行目的。 秦雪见是王兄的贴身侍从徐岚之,此刻正无比恭敬的候立一旁,眉梢稍一扬,便是无限风流。 徐岚之见王姬发现了他,忙上前一揖道“王姬,王有事相询,还请与岚之移步一道前往。” 秦雪颔首与之同行。 徐岚之前往请王姬秦雪的时间里,蛊毒已除的陆清尘仍未醒来,非是蛊毒因由,而是洛顷年之前教他嗅的乃是自家研制的丹。 秦雪来见之时,乍然瞧见地上躺着的陆清尘,身上的血液瞬息间逆流,忙扑将上前,一探心息,仍有气息,略松一气。 几声调笑,拉回了她的紧张思绪,反应过来方才她无意识的做了甚,薄面皮上的桃李之色,越发明艳动人。虽不知何故,地上的陆清尘应是无碍,确认这一点之后,余下的便是羞怯不已。 轻轻一跺脚,便越过屏风,瞧着自家王嫂洛惜贤躺在榻上,透过屏风,望向外间,眼中盛满了笑意。 如何还不知晓,几人合起来看她的笑话呢。羞恼之下,望向外间,心间到底多了几分自己不曾察觉的期待。 做为过来之人的洛惜贤,瞧在眼中,并未多言。方才秦昭世的神色,她看在了眼中,想必是有自家思量,她断不能随意插手,若是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那才当真是不妙。 果然,秦昭世声音无甚起伏的开口道“王妹,你且到王兄跟着来,王兄有事与你相讨。”秦雪依言而行,洛惜贤以眼神宽慰,教其安心。 兄妹二人,相对面立。 地上躺着的陆清尘乃未清醒,秦雪看似认真与兄相叙,实则心思全然已在地上之人,时刻偷觑着。 秦昭世有几分不舍,一时不察,便教此人将自家王妹的魂给勾走了,不期然的,心底窜出一个想法来,若将地上之人揍一顿,当真是极好的。 隐晦的心思自是不能教人知晓,秦昭世便问道“王妹,可有心仪之人?王兄好为你做主。” 一向不苟言笑的秦昭世,猛得戳破女儿家心事,秦雪一点儿不设防。 羞涩万分的秦雪,未注意秦昭世投向洛顷年的眼神,只低头回道“王兄,阿雪心悦丞相大人。” 如山间黄莺在歌唱,悠悠醒转的陆清尘,便听见如此悦耳,且带着熟悉之感的声音道阿雪,心悦丞相大人。 许是春意阑珊,地上的陆清尘不耐寒,一道喷嚏响起,乍见陆清尘醒来的秦雪,慌将上前扶起身。待对方起身之后,忆及方才秦雪所言,二人面面相觑,而后又各自别过头去,半晌,俱都盯着秦昭世,眼角的余光仍偷觑着对方。 将一切瞧在眼中的秦昭世,内心酸涩无比,却又不得不亲身为其操持。尤其自家大哥至今仍然未成亲,宗亲有诸多心思,再加诸王妹一事,想必大哥之事,也到了无可再避之时。 眼下当先着手王妹一事,大哥一待其回归再议。 秦昭世神色肃穆的望着陆清尘“清尘公子,方才可是听清楚了王妹秦雪所言,不知有何感想?” 秦雪闻言,一眼陆清尘,又恐非她所见,心中兀自天人交战,只得竖起了双耳,生怕错漏一言一语。 此时秦王以清尘公子称呼他,便只以私事论,不与国事相与。陆清尘点了点头,朝着秦昭世拱手一揖,回道“王,清尘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 接着稽首伏于地,道“王,恳求允清尘一个请愿。” 。 abc 第一百零一章:冬春之交,桃花满山(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一章:冬春之交,桃花满山殿中为之一静,氛围立时凝重起来。 日落偏西山,偏斜于室中一隅。正中陆清尘,教他神色无所遁形。 秦昭世观其面相,不似有无理之求,亦不似拒绝之意,面色稍霁。若真教他嫌弃自家王妹,当真要与丞相大人切磋一次了。 神色平静的与陆清尘点头道“清尘公子有何请求,尽管说来。” 陆清尘面带喜色,说道“王,清尘家中祖父日日往来,交好他人,只为清尘终身之事,如今既有着落,还请王着人寻祖父前来商定一二。” 如此的郑重其事,便是将秦雪放在了心上。殿中氛围为之一缓。 徐岚之觉着今日的人生,当真是起起伏伏,大起大落,心情如上九霄忽而又跌落凡间。原因是再简单不过的替王寻人。 寻见王姬之时,有幸一观王姬舞剑风姿,虽不能,亦心驰神往之。 此刻奉着王命,来寻客卿陆逢年大人,客卿府邸从人告知一早便不在府中,欲往丞相府邸,客卿从人下一瞬告知于他客卿大人出门前,曾留口信,今日去的是那太史令府上。 至于因何而去,大半国人已是尽知,甚至尤为欢喜客卿大人上门,只不过一直未曾落丞相大人‘花落谁家’。 谢过从人,徐岚之匆往太史令府邸。 太史令史图,盯着眼前不请自来的陆逢年一脸无语之色,也不知年纪一抓一把的陆逢年从何处习得的精力,与他叨唠数日,只因见着眼红他史图儿子新娶媳。 又知晓他儿的岳家,年前方才上任的新治粟内史应无杰,有一对双生闺女,远近闻名。他家长子北亮聘的长女应如镜,次女应相知,陆逢年此次意在次女也。 只不过今日前来的陆逢年,观他面相,似有喜色,天庭饱满,应是孙子陆清尘之事有了着落,为防他老眼昏花,教客卿大人白高兴一声,特意为其卜了一卦,其卦正符合面相。 偏生这老大人多了几分顽童之意,执意为自家孙子相看应家次女。两两相持之时,府中阍者来报“老爷,王的贴身侍卫徐岚之请见。” 太史令史图悚然一惊,徐岚之可不轻易相离于王左右,定是有大事发生。忙起身出迎,作为客人的陆逢年,只得一道出迎。 徐岚之与史图见过礼,便瞧见一旁的陆逢年,心下一松,然下一瞬,他便有几分哭笑不得。 在他提出丞相大人,请客卿大人前往王宫有事相商之时,陆逢年却扭头与身旁的太史史图大人说道“自家孙子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王准老夫无须上朝。岚之,烦请你告知于老夫的孙子,未曾寻到老夫。” 大有一副不与徐岚之共往的架势,徐岚之无声法,只得无声询问史图,后者眉眼直跳,忙劝慰道“客卿大人,今日但与岚之大人同行,明日心中所想之事,便有所获。” 陆逢年怀疑的望着史图,又打量起史图与徐岚之二人,眼底好似写着二人合伙企图欺骗于他。 徐岚之年轻气胜,额头青筋暴涨,若不是长年跟在王身边,多了几分谨慎,真想冲上去,将这客卿大人,扛回宫中去。 陆逢年遭其眼中神色吓了一跳,挥挥手道“哎呀,好了,老夫随你去一趟,史图大人,若明日无分晓,可得应下老夫所请啊。” 史图但求眼前之人速速离去,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与之道别。 庆幸之事,应声同往的陆逢年,路上再无生事行径。 一路行至秦王寝殿。自打王后生产之后,王便将偏殿处作下朝之后,处理奏疏之所。 如此陆逢年倒不曾觉得有甚不妥之处,及至稍后,遭到惊喜惊吓一事,与他徐岚之无关也。 徐岚之将陆逢年领入偏殿,便退了出去,亲守宫殿大门。 入目所及将陆逢年的心一下子便提将起来,自家宝贝孙子,长跪于地,王不辩喜怒的坐于上首。 右侧一位老者,垂眸注视着手中茶盏,听闻响动,放下手中茶盏与他拱手示意,左侧有一位乖巧可人的姑娘,神色紧张的盯着,咦?他家宝贝孙子,听闻动静,慌起身与他见礼,落落大方又夹杂着小心翼翼。 陆逢年与之一一见礼,暗道莫不是自家孙子惹了事了,还教王撞见了,自家孙子一向榆木疙瘩,应当不至于做出世人所不容之事来。暗自揣测的陆逢年,略显放松的上前与秦王昭世见礼。 秦王昭世忙上前扶起陆逢年“客卿大人有礼,此时传召,实是昭世有事与陆老家主相商。” 陆老家主?许久不曾听过如此称呼的陆逢年眉心狂跳“王,不知何事,逢年的孙子尽管使了去。” 秦王昭世强忍着笑意“陆老家主,此事与令孙清尘公子,密不可分。” 这臭小子当真犯事,还教王亲手抓住了。欲开口询问的陆逢年,便听秦王昭世接着说道“陆老家主,陆家可有意与秦王室相亲?” 秦王昭世问得隐晦,陆逢年一时未转过弯来,直到满眼希冀的陆清尘望向于他。犹如五雷轰顶,第一时感知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想上前揍自己宝贝孙子一顿。 有此喜事,为何不提前告知,想他日日心焦,这臭小子倒好,竟自作主张前来求娶了。若陆清尘知晓自家祖父心中想法,定是要呼喊冤枉的。 受了惊吓的陆逢年,瞧着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如何肯做那棒打鸳鸯之人。自是与之应下,待来日,互换了更贴,才算是正式提了亲。 陆清尘亲事有了着落,陆逢年也不再着急,自是有了闲暇,望向一旁的洛顷年问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逢年欲相交。” 洛顷年亦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当着秦王昭世的面,极为投契的聊了起来。得知洛惜贤是洛顷年的徒儿之时,陆逢年颇有几分白日见鬼的感觉。 秦陆联姻乃是大事,秦王昭世以为应提前与之道明一些事,顺道转移陆老家主的注意力。且固执的认为,前者乃是此次问话的主旨。 开口问道“陆老家主、清尘公子,可知王妹秦雪在秦国身居何要职?” 。 abc 第一百零二章:秦之士师,剑士之首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二章:秦之士师,剑士之首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祖孙二人,极为相似的两张脸,二人不解的神色,此刻奇迹的重合了。 秦雪闻言心中略有几分忐忑,担忧若是身份暴露,对方是否会就此不喜。 秦王昭世与秦雪肯定的点了点头,秦雪仿若有了主心骨,开口说道“陆老家主,阿雪先有一问。” 陆逢年感受到了秦雪的慎重,收起了一惯调笑之色,应声道“王姬,便说无妨,老夫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似谁不了解他一般,若不是为了宝贝孙子,真是难得有几分正经之色。 秦雪问道“陆老家主可知列国除却朝堂文士,边疆武士外,可还有其余的势力,为国为民,却不能教世人知晓半分名姓。” 陆逢年、陆清尘二人神情一肃,相对视一眼,随后陆逢年开口说道“陆家乃是世族,身后自有隐卫,护家主人性命,抑或是做一做暗地里的事。”至于暗地里的事具体是甚,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 秦雪暗中松了一气,接着说道“正是如此,秦国亦有如此隐士之士,名曰‘士师’。只是暗下所做之事,非寻常所知的那般。” 秦雪的声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柔弱弱,自有一股英气在其中。此时的秦雪犹如利剑迎着光,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士师乃是取自上古国,西周所用的二字。士师所取之士乃是国中之精英中的精英之士。此师王兄新立不久,固而世人闻所未闻,秦国有此背后良士。” 停下话音的秦雪望见自家王兄赞许的目光,接着与认真倾听的二人说道“此士师已渗入军士之中,可做为奇袭之军,此时尚有几分孱弱。且面临六国分秦之势,可是每次选拔,若无符合的人选,亦不会自降选拔此‘士师’的要求、标准。” 陆清尘捕捉到了关键之词,开口道“王姬,清尘无意窥探国中秘事,只是尤为好奇,士师究竟是如何选拔的。” 秦王昭世颔首,秦雪便回道“参选准则其一便是参选之人,自身需携带百八十斤,军士所需之品,行军数十里,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便持戈操矛携盾,与同行之士进行比斗,其后便是骑射之术以及剑术的考核。” 秦雪接着说道“其二便是军士个人所备之术,士师选拔之人,亦需通过考核,其一其二所通过之士,需在蓝田大营再做更进一步的考核,再将选拔出来的士人集中在一起训练。” 秦雪顿了顿,再道“其三,也是最后所需的一件事此时是由大哥,也就是上将军通过考核的士人发属于士师的令牌,由此三者,成为军士中的特别军士之队,亦是军士之中的佼佼者,如此方才能成为士师。士师不要的是武艺高强,且头脑灵活,勇猛善战!” 每多说一分,秦雪的眸光愈甚,乃及最后,已是光芒万丈。陆清尘的目光胶着在秦雪的脸上,片刻不愿分开。 陆逢年此刻只想将自家的孙子拖出秦王宫,如此便可避免丢人现眼,将他老脸今日真是全扔在些处了。 秦昭世见此,便与秦雪道“阿雪,不若与陆老家主、清尘公子再详细说道说道。” 秦雪点了点头,道“方才阿雪所述,乃是士师考核的准则。之后便是士师所去向的地方,士师一分为二,分遍各处。” 接着说道“其一几乎八成的士师,皆入了秦士之中,若是能力出众者,可领兵者,便可上至百夫长、千夫长,余皆士卒;余下二成的士师,其中一成的一部分一分为二,有在栎阳城中做宫中侍卫,保护王兄、王嫂安危外,还有的做了栎阳城守卫,另一部分者是跟着朝臣去了任上,或者府中,以示贴身护卫。” 言罢,秦雪神秘一笑,问道“可知,最后一成,去向何处?” 祖孙二人,仍是迷茫的摇了摇头“但请王姬赐教。” 秦雪问道“可还记得,三年前,秦国是何模样?” 陆清尘对于记得尤为清晰,此大事乃是他入秦的契机“王姬,可是六国图谋分秦一事。” 秦雪点了点头,与心爱之人含羞露怯一番,便接下去说道“确是此事,可随后便不了了之,可知是为何?” 陆清尘回道“此事,当是典客秦婴大人居首要之功。” 秦雪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确是三哥之功,丞相大人、客卿大人又可知,何人相助于三哥?” 祖孙二人齐声回道“应当是剩下的一层士师罢。” “正是,方才提的九成,皆属士师中的黑甲剑士,此一成,乃是士师中的黑甲隐士,二成之众合为士师。” 秦雪陷入回忆道“当初三哥为了破坏六国合盟,带去了黑甲隐士,领头之人乃是秦老,先是探得六国中贤与非贤之者,各人喜好,投其所好逐一击破,方才为秦国带来一线生机。后又搅动六国风云,教六国自相残杀,渐渐忘却分秦一事。” 抽身回忆的秦雪,复又道“自士师黑甲隐士一职教我兄妹几人研究出来,便渐渐的付诸于事,渗透各国间,用以刺探各国动态以及寻找分化六国的契机。士师任何一员,皆来之不易,因此会有人随行护卫。” 最后,秦雪骄傲的说道“阿雪便是率领士师隐士之人,黑甲剑士则由军中上将军率领,如今仍是大哥统率。” 听了这许多秦国机密之事,陆逢年已深觉不好,望向上首的秦王昭世,方及弱冠,便有如此谋略。 再观自家宝贝孙子,可用鬼迷心窍来形容,亦不为过。他祖孙二人,今日当真一时不察,栽在了秦国。若今日之前他二人,当可随时抽身,且可不与秦国交恶,便能径直离去,今日之后,便是与秦国同为一体,如何抽得了身。 果不其然,待秦雪述说士师一事毕,秦王昭世便开口说道“清尘公子、客卿大人,如今可还同意与秦相亲?” 。 abc 第一百零三章:士师何归,梅卫秘法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三章:士师何归,梅卫秘法陆逢年心口一窒,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老人家今日方才瞧清秦王昭世的面,真乃谋虎也。否则如何敢娶洛惜贤,如此猛兽。 今日之事,多少有几分王后的影子,陆逢年真是悔不当初,一朝教这丫头骗入了秦国,他家孙子于秦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便是他老人家不来此,也会安全无虞,何苦来栽。 思及此处,暗瞪了一眼屏风之后,隐隐绰绰的身影,正聚精会神的注意此间动向,定是方生产后的王后洛惜贤。 秦昭世注意到陆逢年的稀奇举动,也不加理会,只认真等待二人的答案。 陆清尘早已教秦雪的巾帼之姿所征服,此刻全心托在其身上。望不见自家祖父快眨坏的双眼。 上首的秦昭世瞧着自家羞红着双颊的王妹,轻咳一声打断了陆清尘的出神“丞相大人,可是昭世的王妹有所不妥,教你如此聚精会神,不能自拔。” 陆清尘这才觉出不妥来,若是王认为他乃孟浪之人,不堪托付,当如何是好。忙急着回道“王,实乃清尘未见过有王姬如此英姿之人,心有所向之,故而不能自持,还请王、王姬见谅,此事乃清尘的失礼。” 陆逢年真是牙都疼了起来,有此迷心的孙子,何愁不坏事哟。 秦王昭世只当陆清尘言之符实,并未再深究。与之拱手,说道“丞相大人,昭世今日有事相托。” 陆清尘立马还之以礼,回道“王但有所求,不敢辞也。”陆逢年已是全然放弃了挣扎,且看自家孙子,能将他二人拉扯至何地步罢,陆清尘稍后的作为,果然并未让他失望,今日当真是错入宫门矣。当然此时的他,尚且不知,只是隐有一丝期待。 秦王昭世满意的点头说道“丞相大人,今日以王妹相托,可敢应下。” 陆清尘激动得脸色通红,不假思索的回道“王,清尘无惧,愿与王姬携手。” 秦雪悄然攥紧手中的杯盏,仔细聆听起来。待听清楚陆清尘的回答,复又暗自松开手中紧握的茶盏,面色已若桃李之色,眸中波光荡漾。 二人这厢你浓我浓,着实有几分伤眼。陆逢年不忍再看,忙问道“王,可是另有要事所托?” 秦王昭世大为赞赏,道“客卿大人,当真是洞察过人也,确有其事。” 陆逢年内心狂跳,万莫要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人当真是怕甚,来甚。 秦王昭世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陆逢年的想法“客卿大人,本王欲将黑甲隐士交于丞相大人,如此王妹,可安心出嫁矣。” 言外之意,便是若不接黑甲隐士,秦陆相亲一事,便就此作罢。 陆逢年仍觉此事尚有转圜之机,欲与秦王昭世再相商一二,谁知陆清尘再次稽首道“王,清尘愿领黑甲隐士首领一职。好教王无后顾之忧。” 秦王昭世尤为满意陆清尘的选择,又说道“只是如今黑甲隐士仍有几分不甚圆满,不知丞相大人可有何良策。” 自暴自弃的陆逢年已与洛顷年二人,做了那壁上观,索性眼不见,心也不烦。 陆清尘思索一瞬问道“王,不足之处在于何处?” 秦王昭世回道“国中机密,尤为重要。可黑甲剑士、黑甲隐士已有不少风声走漏,各国有所清缴,秦国损失惨重。丞相大人以为,当以何良策应对此事?” 陆清尘皱眉道“黑甲剑士、黑甲隐士,皆属上乘的英勇之辈,其人心智,胆识皆远超于常人,若是一般对策,当真行不通。不过清尘有一法子,王但求一听。” 秦王昭世道“丞相大人尽管直言,此事已有多时,若此时无良策,他日亦可。” 陆清尘道“不若于黑甲剑士之中,备选一批,尤为出色之士,以三百为例,再组一秘密组织。” 复又接着说道“此组织以应对泄密者而生,将泄密人员及时逮捕;若是国中有那叛逃人员以及六国重要的人物,可教他们追寻而来;最后,若有重要任务而为成功,便着此卫队,将其首领暗杀。” 似乎略有不足之处,陆清尘复又说道“此卫队,需常年累月处于戒备之态。且由国中掌政权力甚高之人掌控。他人不得过问!如此密矣。” 啪!啪!啪!掌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秦王昭世站起身来,激动的说道“丞相大人大才,秦国幸甚。” “既然丞相大人对于士师一职,已是了若指掌,又提出如此大善的应对之策,不若便教丞相大人统领如何?” 秦王昭世、王姬秦雪二人极为相似的眼神,俱期盼的望着他,好似无法拒绝,内心亦不愿拒绝二人。 陆清尘回道“王,清尘愿效力。” 一旁的洛顷年拍了拍陆逢年拽他衣角的右手,道“老兄弟,且松一松,顷年的衣物,可是有毒呐。”这才扯回了自家的一角衣物。 秦王昭世猛的一拍几案道“好,丞相大人果真秦良士矣,昭世幸甚,秦国幸甚。且不知,此秘队以何名为好?” 陆清尘略一沉吟道“秘事若梅兰之性,暗自幽香,兰过于洁白,不若梅红应景。便叫梅卫秘法,王以为如何?” 秦王昭世再叹道“丞相大人,当真博学也,便以梅卫秘法为名。选士之士,便由你与阿雪做主即可。” 陆清尘深深一躬,向秦王昭世谢过“王,清尘领命。” 如此一来,成亲之前,便有许多机会,与王姬相处,当真美梦也。 夜色渐浓,月已上中天。陆家祖孙二人,一人踌躇满志,一人垂头丧气,相携离开王宫。 不过垂头丧气的陆逢年,瞧着自家孙子,如此的喜形于色,又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谁人不曾年少,如此方为血性男儿,若有所遗漏,他这个老人家难道还不能看着吗。 想通此关节的陆逢年也不由眉开眼笑起来,宝贝孙子终身之事,总算有所托,如此算来,秦王室亏矣。 。 abc 第一百零四章:君待国士,国士报之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四章:君待国士,国士报之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洛顷年见那祖孙二人离去,又确认洛惜贤身体无虞,遂起身哼着民谣离去。 秦昭世失笑摇了摇头,送洛顷年出了殿门。 正殿落了灯火,秦昭世往偏殿去。昏黄的灯火打在他的身上。 一身中衣的秦昭世眉眼带笑,与日间的凌厉截然不同,此时多了一份温柔。 双足落地无声,恐扰了床榻之上休憩之人。 洛惜贤托着腮,望见的便是眼前一幕,真是教人越发欢喜。 而秦昭世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橘色的灯火掩映着等待归人的洛惜贤,沐浴在柔和的灯光里,自生产后,便多出几分羸弱之感来。 无怪乎昔有夏桀为宠妹喜撕裂帛缯;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夫差为西施铸馆娃宫,终成亡国之君。 若他与惜贤二人,乃只知享受之辈,恐复前人之车。 幸而二人,皆非受享之辈,思及此处,秦昭世望着床榻之上的洛惜贤,眉眼愈发柔和。 白日里多睡了几分的洛惜贤,此刻精神十足。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秦昭世无奈快步上前,揉了揉她未曾挽起发髻的脑袋“惜贤不是都听见了,怎得还要再听一次。” 洛惜贤宛若虔诚的信徒,眼里蓄着星光“昭世哥哥,惜贤就是喜听你说。” 眼前人心里眼里全是他,教他大为满足,一日疲劳顿时烟消云散。 轻抚了洛惜贤的黑发,秦昭世问道“惜贤,欲从何处始?” 洛惜贤眨了眨眼,笑吟吟道“当然是一开始,怎得,昭世哥哥不愿与惜贤说道?世人常言女子嫁人生子后,不若之前珍稀。果不其然也。” 秦昭世点其额头,道“你呀,当真调皮。待我捋一捋。” …… 秦昭世似乎在斟酌如何与洛惜贤说道,面上不其然带了几分为难之色。 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可有难言之隐?” 秦昭世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这举旗不定的模样,倒不似他了一般。 洛惜贤越发好奇问道“昭世哥哥,你就说罢,有甚不能解决之事,不若你我二人合力,正所谓夫妻齐同心,其力金断也。” 闻言尤如一记定心丸,秦昭世心道怎会担忧惜贤不喜他呢。当真多虑也。 顷刻间,眉眼开笑起来,倒教洛惜贤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蛊毒仍有遗留的症状。明日当真要请师父再为昭世哥哥仔细检查一番,被自家小徒儿怀疑医蛊不精,洛顷年如何生气且先揭过不提。 不管眼前之人一头雾水,秦昭世说道“今日之事,乃是昭世以有心算有心也。” 洛惜贤有几分懊恼,未曾亲见昭世风采。便要再听其详细的备述一遍,以弥补其未能参与其中的遗憾。 洛惜贤脑袋一点一点的,道“昭世哥哥,如何算计的?惜贤亦学上一学,他日,谋几人来为惜贤走街串巷,收集民间故事去。如此躺上月余,好似农家喂牲畜的食,尽是馊味。当真难挨也。” 秦昭世有几分心疼,为防其多思,便接着说道“临时起意罢,也算得恰逢其会。今日你我一同听闻清尘公子心中秘事,知晓他是心悦王妹阿雪,可不知阿雪做何想法。” 言及清尘公子,秦昭世与洛惜贤说道“说来,多亏惜贤从旁协助,与师父合谋将清尘公子迷晕了过去。如此更为圆满。” 洛惜贤不禁目瞪口呆,她当真不是此意,只是与师父纯粹想捉弄人罢了。对上秦昭世的眼神,不自觉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来,只喃喃问道“哦,昭世哥哥此话何意?” 秦昭世问道“若惜贤是阿雪,心间之人眼睁睁在面前,可敢直露心意。”洛惜贤暮地瞪大双眸,昏黄光影绰约之下,恍如山间迷路的小鹿。 秦昭世眼一瞬也不眨的望着洛惜贤,后者逐渐会意过来,狠瞪一眼,当真一刻也不忘调笑于她。 只是如今的她,如此瞪一眼,软绵无力,倒像是在暗送秋波,教人心甚爱之。 视之如痴儿,洛惜贤唤道“昭世哥哥,如此你便教师傅,在阿雪妹妹道出心意之时,使丞相大人清醒过来?” 秦昭世点了点头“二人郎情妾意,我寻思着清尘公子应当是寻常心动,怎料竟如此郑重其事,便知晓应是神仙公子开窍了,阿雪妹妹之福也。” 洛惜贤跟着点了点头,世人多盲婚哑嫁,如此情投意合,何况于王室,当真难得。 秦昭世望着眼睛蹭亮的洛惜贤,复又接下去道“清尘公子提出欲请祖父陆老家主出面,商谈婚事,我立时于心中定下决心,将阿雪妹妹之事,据实相告。” 洛惜贤点了点头,道“陆老家主作何反应?” 秦昭世笑着回道“初时大惊,接着破罐破摔,再后来便是听之任之,最后约莫喜上眉头。” 洛惜贤脑海中思索一番,陆老家主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这老人家,指不定心中嘀咕她呢。 秦昭世见她听得开心,便接着说道“后来之事,尽如我意,以秦陆相亲一事,将清尘公子真真正正的变做了秦人。” 言罢小心翼翼的望着洛惜贤问道“惜贤,可会觉得昭世阴险,爱使计谋,是否会心惊。” 洛惜贤一时反应过来,方才的为难之色,定在此事罢。 霎时间肃着面容,道“昭世哥哥,若惜贤不心悦你,怎会为你诞下孩子,又岂会心惊于你。” “再者,昭世哥哥,此乃阳谋,光明磊落,便是丞相大人当时脑子迷糊,一时热血,事后定也不悔。” “客卿逢年大人后来的弃之不理,便是已明白昭世哥哥的谋略,并无反对之意。若是昭世哥哥与他人二人,以阴谋手段,不告知其事,将来姻亲相成,佳话一时。 “若阿雪妹妹不甚败露,别说秦陆相亲,相仇亦不远矣。如此光明正大,教他二人心中有数,便是接了又何妨。” “君以国士待之,士必国士报之。”洛惜贤说完脑子一点一点,秦昭世怜惜的扶着她躺下,后者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未曾听见那句呢喃缱绻之语“傻惜贤,昭世又岂会不知。” 蜻蜓点水触其额角,随后抱着洛惜贤沉沉睡去。 。 abc 第一百零五章:新征再启,蜀地何治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五章:新征再启,蜀地何治蛮荒一朝猛虎出,犹是深闺梦里人。 秦国朝臣经过几度风雨,几无异心之人,潜藏极深的世族,暂无造乱之象,颇有几分和平之世。 而未被清缴的朝臣,头上时刻悬着一柄利剑,不敢再有异动,呈一副兢兢业业之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两两相持之下,归国几日的冷小帅,在朝堂之上,轰然爆出一则消息南山背后的蜀都,已教秦国拿下。 朝臣们幡然醒悟,原来如此。随后便是一番激烈的争吵,有朝臣说道“是否不应如此早早的出军西征,若教六国转移锋火,当如何是好?” 另有朝臣说道“秦国男儿皆血性,如此长久龟缩,当真要让人小瞧了去。如今上将军冷小帅,为我秦国争地,应当作为殊荣,怎的你们如此贪生怕死。” 有朝臣接话道“陈金将军此话在理,却又不在理。如今秦国民生丰腴,自是不怕他国来战,方才无杰大人只是担忧,若教六国发现秦国如今实力不同以往,恐放下眼前仇恨,合盟一事将再现,秦国如今可还经不起如此折腾。” 有那激勇之人,也有稳健之人,只是这两不相帮,又两面劝导之人,倒有几分聪慧。 陈金闻言,不由冷笑道“如今蜀都已下,无杰大人、子季大人再来讨论出征与否,是否太迟了?” 此人正是杜子季,秦国是否丰腴,他与丞相大人是最为熟悉之人。 杜子季正要再回话,四海归一殿门外,有一道爽朗大气声音响起“若上将军小帅皆如尔等,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何进了这蜀国大门。不过下了蛮夷之地,六国君主如何会鼠目寸光,瞧上这不开化之地,与秦国相仇。” 来人正是自自蓝田大营而归的秦文谨,无人知晓他今日回归,打了不少人一个措手不及。方才吵闹的陈金,顿时呐呐不敢言。 只因陈金乃是秦文谨手下之人,自先君秦武王之时,便跟着东征西跑,却毫无建树,作为武将,只靠着一张嘴,便妄图力压朝臣。 念及先君,且留他安享晚安,跟着秦文谨做事。如今蹦跶如此之高,定是背后有所倚仗了。秦王昭世决定再等上一等。 秦文谨一席话,教众大臣清醒过来。是啊,如今蜀都已是秦国的。 目下应当担心,距离楚地如此之近,正面楚国,若楚王发兵,旦息将至,恐不保蜀地。 不过今日的秦文谨,专与众大臣想法作对一般。径直从袖上掏出一物,大踏步上前,亲手交至秦王昭世手上。 秦王昭世见秦文谨如此慎重,伸手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众大臣伸长脖子往视之,便瞧见秦王昭世从的面色愈发凝重,到最后攥紧手中锦条,沉吟不语。 众大臣,心中不由狂跳,秦王昭世每次露出如此神色,便有重要之事生出。不由转视秦文谨,究竟拿了甚消息来,真真是急死个人也。 秦王昭世望着下首一个个伸手的脖子,犹如他新生的龙凤儿一般,嗷嗷待哺。便开口说道“此乃都水丞所寄锦书,关于蜀地如何治理一事。” 咦,都水丞莫不是众人肚子蛔虫,方才提到如何治理,便有了锦书传来。只是好奇方才去了几日,便有了法子治理。 都水丞玄应离,不过跟着王后而来,靠着王后的关系,自身会几分堪舆之术,他们倒是很想瞧上一瞧,如何治理。 不过,秦王昭世很显然并未有,与他们解惑的心思。只道“诸卿且自去斟酌一个法子来,至于楚国是否寻机相仇一事,本王自有打算,无须担忧。” 朝臣陆续散去,秦王昭世独留下陆清尘、冷小帅、秦文谨。三人随着秦王昭世,移步至政事厅中。 经苗族女一事,几人显然谨慎万分。秦王昭世只开口问道“丞相、大哥、小帅,如今应离那处,需上万民伕,应从何调度,可有何良策?” 随手递过手中锦条予三人,三人相互传递观看。 对于秦王昭世的问话,各自心中已有了腹稿。陆清尘率先回道“王,国中百姓家家户户中抽调一二,轮转征扶,于粮收一事,应当未有问题。” 秦王昭世仍觉有几分不妥,只暂且搁置下来。转头望向另外的二人。 秦文谨与冷小帅对视一眼,齐声问道“王,你看是否可从军中抽调?如今秦国无战事,适当调度,我们二认为应无问题。” 秦王昭世立时摇头道“秦国以铁血强国,若常年耕种,消其血性不提。若六国来犯,当如何能及时应对,且边域戎狄一直虎视眈眈。” 陆清尘再提道“王,不若军民相亲如何?百姓每户只征召一人,若无兄无弟者不召、无子者不召、身体不便者不召……关隘军士处仍戍守在原地,只征召军中留守军士。” 秦王昭世回道“丞相大人所言,百姓中征召一事,甚是有理,只是军士,决不可动。” 秦文谨说道“王弟,文谨有一计。只是此计略凶险,诸位且试一听。” 秦王昭世、陆清尘、冷小帅三人同声应道“王兄、文谨大哥,且速速说来。” 秦文谨道“不若以罪犯之身前往蜀地,如何?” 复又语带揶揄道“说来此事,还要多亏了丞相大人。以法治国,教国中犯事,严惩了成,余下一成,欲犯事者,自是龟缩,不敢再伸手再犯。” 罪犯,有穷凶极恶者,聚然聚集在一起。其中只要有心之人,煽风点火,便能随意发起暴乱,此其一便是用罪犯所要冒的风险。 罪犯与百姓,有相识、相仇者,如何一起共事,而不引发两者之间的矛盾。此其二风险、 倘使有能人可使两者相亲,罪犯服膺,如此便一举数得矣。 冷小帅道“王,不若让丞相往百姓中征调民伕,罪犯便由文谨大哥派遣。余下的便交小帅来处理,如何?” 。 abc 第一百零六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六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到底经过战乱,虽无大的侵扰,可百姓终是胆颤心惊,生怕哪一日做了秦军士的刀下亡魂。 是以城破之后的几日,昔日摩肩接踵的芙蓉之城,几无人出外,若不知晓屋中有人,还以为,秦军大军来到之时,蜀国百姓早已撤离,不知情的人瞧见,当以为如今的蜀都已是十室九空矣。 玄应离几日里来,接连去了芙蓉城主街之上,便发现曾经的蜀地百姓,如今的秦地百姓,在自家房中探头探耳,以观秦军士动向。 只百姓遮遮掩掩之下,仍叫玄应离发现其中不对之处。芙蓉城余人皆好,只美妇人,几不可见。 蜀地虽有南山作为天险,戎狄为首,面向楚地,虽民风有几分不开化。可蜀地当地物产丰饶,山清水秀,养出来的人儿,个个水灵灵,明净净。 稍有几分丽色之人,不是幼童便是老媪,正值芳华之龄者,尽是容姿平平。显然此事有不对劲之处。 翌日乔装一番的玄应离,领着从人数人,径直出门探听去。 因了玄应离的有心打探,至后来之事如臂指使,方才有了后来的移风易俗,也教蜀地更快的与秦地融为一体。 担心有人认得他们一行人,便径直去了偏远之处打探。更见闾里萧条,几无人烟,心中大骇。 但见一老翁拾薪而归,忙迎将上前,拱手一礼道“老丈,我乃游学之士,偶过此地,如今天色已晚,家中从人不识途,可否指点何处可歇上一宿。” 老翁乍见十数者人,大吃一惊,以为遇见强匪。 晚霞之下,绿彬掩映,花香四溢,杉杉有礼的学子。倒教他放松几分警惕,然对方到底人多势众,仍有几分受怕。 玄应离见老翁神色,心知其害怕,便说道“老丈,小子年轻,家中长辈不放心,特派遣人护佑一二。还望老丈莫要生忧才是。” 儿行千里母担忧,若是长辈所遣之人,当无碍。只是瞧着几位从人的模样,仍有几分剑出鞘的利感,颇有几分心惊肉跳。 玄应离只当所选几人,乃是军中好手,倒是不曾有疑。便错过了遮掩一身锋芒,传回国中,教玄氏有心之人发现,以血脉之亲找上门来,欲谋求福祉。此话且揭过不提。 老丈虽是胆颤心惊,仍引着几人沿着林荫小道,徐徐步出。 新岁之际,亦是丰收之时,小道两旁的树上结满了红黄相间,青橘渐次的果子,果真乃是富饶之地,如此偏远之处,仍有可供口食之欲的果子。 与老丈相询之后,知是无人之地。且知晓早前,无人敢上前尝试,色泽艳丽的果子,忧心果子害人。一日,村中一泼皮无赖,懒事生产,偷摘了去,村人见其无事,始知可食也。 谢过老丈的玄应离与从人径直上前,摘了几枚果子,就着林地中水清洗,清洗毕,分出与老翁,老翁连连推辞,再三不过,受之。 众人一起啃食起来,老翁瞧着玄应离一行人,与他同行同吃,未曾表现半分不适之处,大感亲近。 及至村中之时,老翁主动为玄应介绍,对村中之人说道“阿离乃是我老方远方侄亲,今日特来村中小住,你们可要好生看顾,别让不懂事的欺负了去呀。” 老方隔壁的花婶子回道“哎哟,老方,你何时有个这么俊俏的后生了,可有许配了人家?花婶子我家中” 言及一半,突地面色大变,话音及时止损,强笑道“好孩子,可安心在桃花村中住下,想住多少时日,随你心意。村中无不长眼者,皆是好相与之人。” 玄应离含笑点头一揖,说道“谢过花婶子美意,应离记下了。”虽心中好奇,花婶子话未尽之语,却知此时并不是时候,可他心中隐有预感,此事定与芙蓉城中异样有关。 当日晚间,桃花村中人知晓老方家来了位俊俏的后生,尽奔相来看,闻者啧啧称赞,在家守候之人,听闻去而返家之人的备述,亦心神往之。 望着闻风而来的村民,甚至有几人,端着家中饭碗,菜亦忘记盛入,便径直来到老方家中。 有胆大之人,甚至借着挤攘之际,偷摸一下玄应离的手,或者脸,心道老方家的侄子,不知吃了甚水米,长得如此风采过人。若是 心中藏了事的村民,按着来路匆匆回家去。与自家人商议一翻。老方望着眼前一幕,含笑不语。玄应离甚至在笑容之下,发现点点珠光,映着火堆,尤为明显。 似是察觉到了玄应离的注视,老方转身过去,背对着他,提着袖子于眉眼间拂拭起来。 疑云甚重,玄应离好似一脚踏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只需一点星光,便可顺势而出,如今桃花村便是这团星光。 白日里劳作的村民,晚间早早的入了睡,翻来覆去的玄应离甚至听见了几处呼噜之声,交杂在宁静的夜空之间,尤为清晰。 欲再度翻身的玄应离,闻听外间有几许响动,立时停止住了,敛起呼吸,竖起双耳,仔细聆听起来。虽说君子非礼勿礼,勿听,可为了一探究竟,顾不得许多了。 虽是有武力在身,奈何谈话的二人,格外声小,生怕惊动他人一般。玄应离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一男一女,似是在商议。 男人的声音细听下去,应是老方,女人应是老方的妻子,老方是似在提议甚事,老方的妻子竭力反对。而后,无果,便不了了之,未几,便传来老方的呼噜声儿。 无法入睡的玄应离,在鸡鸣三更之时,仍未有困意。只得在脑中回来过一遍,几日里的所见所闻,意识渐渐困顿,一闪而逝的灵光,教他瞬时清醒过来。 猛的翻身下床,穿好衣裳与正要敲门的老方,迎面碰上。心中藏事的老方,不经然与之面面相觑,复低下了头去。 玄应离心中猛的一沉,生生忍住,便只问道“老方,阿离的从人,现在何处啊?” 。 abc 第一百零七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七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人间三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老方愣愣的瞧着玄应离,当真是好看啊。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可惜他家闺女与之无缘。 呆愣的老方,闻言回立马道“阿离公子,跟着你来的几位公子俱在食用朝食,老方便是来请公子一道儿过去用朝食。” 玄应离点了点头,匆忙盥栉毕,便与老方一道前往。 几人见玄应离前来,齐齐起身与之见礼,道“见过公子。” 桃花村民惊愕不止,莫不是眼前的阿离公子大人来头,遂将昨夜的念头踢出脑海去,可心中又隐隐希冀,阿离公子能护住他们家中桃花一的闺女。 玄应离见状,担忧村民不复昨日亲近,忙说道“今日来此桃花,便无这诸多礼数。”以赢一为首的几人闻言,轻点了头,并未再起身,做出其他让村民不安之举动。 桃花村众人,闻言亦放松下来,打量着玄应离的眼神愈发满意起来。后者有几分不自在,只因这眼神他曾见过,小姐姐的王兄子婴公子,曾经便是这般打量秦王昭世的。 只这为何村中数人,只瞅着他一眼,难道村中无青壮之年可堪匹配?若是如此,不若 玄应离轻咳一声儿,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赢一,阿离记得娘亲临出门前叮嘱,若是此次你将我安全无虞带回家去,便与你们几人,一人做一桩媒,好教你们未来的日子不再孤单一人。” 赢一几人,满口的饭食,上不去下不来,咽在嗓间,脸色涨得通红。 村民瞧见,当几人害羞,不由多望了几眼,这一眼不要紧,却教他们发现,几位从人也不差,真俊呀。 瞧这胳膊粗壮有力,身形健壮,魁梧有力,应当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反观阿离公子,倒有几分赢弱无力。 对比之下,桃花村中人对赢一几人越发满意,不住的往几人碗中盛米饭,花婶子尤甚。望着几人的好胃口,笑眯了一双眼。 玄应离在一旁大松一气,与几人暗示一眼,便不再管。 赢一招呼着其余兄弟,众人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虽然山间米饭香甜可口,奈何十来双眼睛盯着,真是痛也乐也。 热闹的朝食用毕,村民们便去田间劳作,赢一几人立时提出去帮忙劳作。村民们初时不太同意,生怕累着了贵人。 赢一几人拍拍胸脯道“乡亲们,莫看我们今日荣光,那可是跟着上头下过田地的哩。况且得了乡亲们的馈赠,岂有不帮忙之理,礼尚且往来。莫不是瞧不起赢一兄弟几人,不愿将来再往来。” 花婶子闻言越发满意,忙帮腔道“几位小兄弟言之有理,花婶子便在此先行谢过了。”言罢指点着赢一跟她走,其余人皆分散了跟着乡亲。 以为几人客气的桃花村民,这才发现赢一几人所言非虚,当真会劳作,且是一把好手。 如此相处几日,渐渐的熟络了起来。 桃花村中有闺女的家中,当真将几人看作了家中女婿,成日里嘘寒问暖,赢一几人颇有几分手忙脚乱。 赢一几人耐着性子与花婶子等人交流,将村中情形摸了个七七八八。 “桃花村中村民世代居住于此,便是有举国战乱,亦波及不到此处,村中之人天真良善,可总是有几分忧虑”赢一正与玄应离说道情况,突然不知如何形容,便皱着眉思索一下。 接着说道“好似笑着笑着,下一瞬便能哭出来。可家中无闺女的,亦是真心祈祷赢一几人与他们相亲的。” 赢一左右张望一眼,近身上前,附在玄应离耳边说道“公子,赢一几人发现,村子里的姑娘,尤其有几分颜色的,仍在渐渐的变少。且有昨日夜里,赢四误食蚕豆,腹泻起床更衣,闻听有年轻女子哭声。” 玄应离心中猛的一沉,若是因他们畏首畏尾而教更多无辜女子遇难,当如何面对桃花村人的厚爱之情。 凝眉低声问道“可曾查出了何事?” 赢一声音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愤怒,道“当时夜黑风急,赢四循着声动,悄悄的跟了上去,乃是桃花村中村民捆着年轻的姑娘,押往桃花河边,河中飘来一艘船。” “船上带着不少人,瞧着像是行伍出身,从村人手中接过女子,便乘着夜色飘然离去。至于为了甚,村民做出如此割肉之举。赢四为防被人发现,不敢靠太近。是以未曾听清,发生了何事。”赢一甚为心痛的说完,期盼的望着眼前的玄应离。 玄应离沉吟良久,与赢一悄声说道“赢一,不能再等了,虽不知将这些女子送至何处,但夜半行事,不敢见人,定不会是好事。如此下去,会有更多无辜之人遭了毒手。” 带着眉头化不开的寒霜,来回踱步,转身说道“你们几人可曾发现,哭声在村中响起过几次,多少时日响起一次?” 秦一回道“公子,可记得我们初到桃花村的那一晚,当时我们兄弟几人,隐约听见有哭声,未曾注意,当时夫妻间吵架,便放了过去,如此想来,秦一之罪过矣。” 玄应离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说道“秦一,不必如何自责,应当反省的乃是犯事之人。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将这些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略一思索又说道“按你所说,当是每逢月半之时便会出现一次,如此,你与兄弟们这般行事。” 秦一连连点头,随后离去。 玄应离暗中观察,果不其然,其中一姚姓家中的姑娘,今日不曾露面,昨夜当是他家闺女遭了难,君不见,姚父、姚母通红的眼眶,强忍着,只道田间泥土糊了眼。 只当不知,径直与村民谈田间作物,丝毫不敢触及桃花村民心中的伤事。 山间无大事,疏忽之间,半月携风雨而来,淅沥沥打着青砖黛瓦。 日间,花婶子登门来访,秦一欲请其入门,后者张唇欲动,又咽了回去,眼眶通红的离去。 秦一背在身后的手,与其他人结了一个手势。 门外风雨越发飘摇,拍打着不甚结实的门户。 。 abc 第一百零八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八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月黑风高时,杀人越货夜。 晚来风雨愈急,似要将那骨子骤然降下的凉意,点点滴滴渗进桃花村众人的心里。 山间风雨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借口欲与从人共赏晚间的桃花村风景。老方生怕其起疑,不便阻挠,只得道“阿离公子,万莫要走出房门,山间夜里多猛兽。” 玄应离含笑应下,便欲出门寻赢一几人,转身之时,脸上的笑意便落了下来。 与赢一碰面之时,赢一已是急若火烧燎原,见着玄应离前来,急忙起身说道“公子,今晚将送走的女子,应是花婶子的闺女,小花姑娘。” 玄应离面沉如水,问道“如此断言,有何凭据?” 赢一将白日里花婶子来寻,欲言又止的情形与玄应离说了一遍。 玄应离心中即时有了判断白日里,因下着雨,桃花村众人俱未外出劳作,花婶子尤甚。与小花姑娘闭门不出,此时看来应是想要与家人多团聚一刻。 思及此,玄应离越发想要将作恶之人,亲手将其斩灭。 玄应离巡视一圈,见赢一的几位兄弟俱不在,便问道“赢二几人何在?” 赢一附身上前,与玄应离一番耳语。后者点点头。 及至半月前同一时刻,二人于风雨中细辩出了嘈杂的人声。雨夜哭声,多了几分凄凉哀戚之色。 玄应离与赢一对视一眼,从窗户跃出悄然跟上,及至目的。果然如同半月这前一般,河上飘来一艘船,船上仍是半月前所见的那一批人。 待船上之的首领之人领着从人俱下了船来,忽听一阵蛙声传来,双方人马初时俱惊,待反应过来乃是常事,复又落下心来。 只是手中速度又快了起来,花婶子的闺女小花临到此时,方才有了几分害怕,拽紧了花婶子的双手,紧紧不松开。 接人的首领瞧见,大为不悦,令人上前将母女分开,从人应下,一脸凶横的上前。小花见状大哭起来“小花不要离开娘亲,各位大人放过小花罢。” 首领闻言轻嗤一声儿“若要怪,便怪你自身,过于好看。”拉扯小花的同时,从人从另一村民身上拿走一个大袋子,也不知是甚。 小花愣怔了一下关好看何事。愣怔中,手上便松了力,一时不察便教人分了开来。吓得小花容颜失色。 正当此时,河间蒹葭丛中,又响起一阵蛙声,习以为常的接头人,不再理会。哪知,突然之间,喊声震天。 蒹葭丛中,窜出十数人,将双方团团围住。 接头人转身欲奔船上逃跑,迎接他的是赢二、赢三,拿着大刀,堵住了他的去路。仓惶逃转的接头之人,又奔回了方才接头之处,直逼村民而去,瞧着情形,欲拿下一村民为质。 玄应离一个箭步上前,将其一脚踹翻。复又将其踩在了脚下,使之动弹不得。赢四领着其余几人,抓住了余人,一起围拢了过来。 赢二、赢三点亮了火把,乍现的光芒,显出了几人的脸来,桃花村民失声大叫道“阿离公子,怎的会是你们?” 接头之人听闻,知晓村民与之相熟,害怕之色顿消,立马换了副嘴脸,说道“老方头、老姚头,此事你们竟告知于外人,还合起伙来捉拿我们。怎么的,不怕遭到报应?” 人在脚下,犹不改猖狂之色。玄应离狠跺一脚,道“如此妄作非为,仍未遭到报应,老天如何不长眼,会教其先你而去。” 方才被指点的老方、老姚,遭到一番恐吓,心胆俱裂,忙扑将上前来,抱住玄应离的大腿,齐齐说道“阿离公子,你快放了这位公子罢,若教他回禀,桃花村毁矣,连带着公子你们也将遭到拖累。” 玄应离脚下的首领,闻言不由冷笑道“现在离去,为时不晚。瞧你们身手不错,可为我黄金效力。” 玄应离又是一脚踹去,踩在黄金脸上,后者张嘴嘟囔含糊不清,想也不是甚好话。 黄金的从人颇有几分眼色,知晓遇到了硬茬子。稍后在赢一几人审问之时,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其间甚至不忘说出自身无辜,乃是被黄金胁迫,才会来做此事。 大雨仍未止,玄应离几人将一群人带回了桃花村中。花婶子虽担忧黄金口中的天谴,只那是未知之事,此时她的闺女保住了,失而复得,一直紧拽,不肯放松。 花婶子到得桃花村,便拉着小花进了家门,落上了门闩,拉着小花上下打量,生怕缺了哪里。 玄应离正与桃花村村长请罪,道“村长,阿离此次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还望原谅,只阿离是真心喜欢桃花村,不知以后是否能常来小住。” 村长沉默下来,抽着乡间自家扒拉的树叶卷出来的烟袋。闲极无聊之时,抑或者心中有事萦绕,便抽上一烟袋,沉浸在其中,云雾里来去,便可忘却凡忧。 然事实教他认清,只是心中喜好如此感觉,加之长期吸食,早已摆脱不掉此瘾。愈发烦躁的村长,猛吸一口之后道“此事取决于,阿离公子接下来当如何行事了。” 玄应离点了点头,问道“村长,究竟是因何事,至于月半便要送一位姑娘出去,究竟送往何方?” 村长又恢复了沉默,显然知晓并不能改变,是以沉默时辰并不长,便回道“阿离公子,此事乃是蜀国近百年来的习俗,若不进献便要遭到天谴。若按时进献,常年保年丰岁稔,雨水调均。” 村长猛吸一口,吐出烟雾来,接下去说道“至于将人送往何处,无人知晓。我们亦无权追究,只当孩子们都还活着。” 玄应离又问道“为何要收取民钱?” 村长苍老的背好似在夜之色,复又下垂了几分,说道“此事乃黄金及其从人奔波之费,用作接送姑娘之用。” 玄应离勃然大怒道“带走村民的骨肉,如此还要再吸食村民的血肉,如此之事,究竟乃是何人所提及出来的?” 。 abc 第一百零九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四)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零九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村长似是极为畏惧,闻言立时起身,强拉着玄应离躲进了内间。 玄应离见着颤抖的村长,忙拍打着其后背,以示安抚。 村长逐渐平稳下来,问道“阿离公子,若那人权势滔天,可有把握?” 玄应离回道“村长,如今蜀国已是亡国,做了秦国下属之国,而阿离便是管辖之人。” 村长闻言,激动得在屋内转了几圈,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朦胧双眼,竟是纵横着老泪。 拉着玄应离的双手,不自觉用上了劲,后者回握。 村长渐渐平息下来,说道“阿离公子,此事乃是巫覡所提出的,否则蜀都如何能连年丰收?” 玄应离不知巫覡是何人,只观眼前之事,便知定然不是好人。复又备细问道,黄金他们都是如何行事云云,从而推敲巫覡其人。 村长所知并不多,只知晓桃花村中之事,但他推测,应大都相差不远。 其余诸地应有同黄金一行人一般,做同类之事,先是遍访人家女子,有几分颜色者,便留下一句“此乃巫覡此次作法所需之人。”若有不愿之人,若财帛丰厚者,便另觅他人,若是贫困者,无奈只得将女与之。 至于巫覡将这些女子都归于何处,不得而知。看来要从黄金及其从人入手。 玄应离好言宽慰村长后,便径直离开村长家,径往寻赢一及其兄弟。 赢一方才将消息审讯出来,但见玄应离来到,忙迎上前与之回禀。 玄应离不等回禀,率先开口问道“赢一,黄金等人可有招供?” 赢一点了点头,神色肃然,说道“公子,蜀国恐将生乱。” 玄应离豁然转头,道“可是与此事有关联?” 赢一回道“正是,黄金其人初时不招,稍一用刑,便受不住了。据他所说,此次乃是受了蜀国巫覡之命,前来拿人。如若功成,便可复拥蜀地。至于如何行事,他们便不知晓了。” 究竟何事,需要女子,巫覡究竟乃是何人?背后又有甚倚仗。玄应离心中有预感,若此事不及早解决,蜀地当真将会重新易主。 皱眉思索半晌,玄应离与赢一说道“赢一,你且再审一审,黄金几人,务必将其如何将人交出,于何地交出,事无巨事,我全都要知道。”赢一应声而退。 而玄应离自是回了房中捣鼓一番,似有药汁,轻嗅一下,眉头皱做一团,当真难闻,也不知是否可行。 翌日,玄应离一行人,与桃花村中人辞别,为防众人心中惶恐不安,特留下赢一在此处,安桃花村民的心。 辅一出村,便将从人一分为二,一队人由赢二领头,带着黄金从人,往芙蓉之城进发。而另一队人,玄应离亲自带队,单独带着黄金,往其口中所述之地进发。 几人一路疾行,黄金累得不行,仍不敢有半句怨怼,因他一开始哭求着,遭到了领首之人的抽打,因此知晓,领头的玄应离并不会教他好过,不敢再过多言语。 如此一行人,算得相安无事。只是突然之间,黄金脸色煞白,有几分惊恐之色。连连后退,观其神色,应当是到达目的了。 玄应离拽住退缩的黄金,问道“此处便是交人之地?” 黄金点了点头,两股战战道“公子,我已将你们带至些处,能否不用再跟着进去?” 瞧着黄金害怕的模样,玄应离问道“里面可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黄金慌乱的点了头,说道“有一次,我将人交予他们之后,心生好奇,便偷溜着跟了上去。”言及此处,黄金已是抖如筛子。 玄应离立时问道“可是瞧见了甚?” 黄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语无伦次的说道“此去不远,瞧见一棵极大的古树,树下便是易人之地,易人之地再往前行,及至一处山腰之下,有一个石洞。” “洞中有甚?” “当时洞中很黑,心中惶恐,本想扭头便走。正当此时,洞中不知何处有声音传来,与我说道‘既是来了,如何不继续走下去?’心中越发害怕,却不敢再转头走,因我知晓,若当时回头,很有可能此生皆不能回头了。”黄金哆嗦着回忆道。 “接下去,你可瞧见了?” 黄金回道“当时一直摸着黑,走了许久,前头带着女子的几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约莫两刻钟,总算见着光亮了,还未来得及兴奋,眼前便出现一人。此人戴着幂篱,瞧不清面容,只观身形乃是男子。可又不太确定。” 言及此处,好似有了几分混乱,黄金接着说道“此人开口,声音难辨雌雄,身形瞧着像男子,可又过于佝偻。那人与我说道几句,便递来一杯绿意盎然的酒来,教我喝下,便教我按原路返回。” 顷刻间激动起来的黄金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我再次踏上来路之时,那人的声音如影随行,响起在我的耳边若泄露此间秘事,会遭天谴哦。” 玄应离心中有了大致猜测,欲与从人行,黄金霎时间倒地,口吐着白沫,四肢抽搐着。玄应离为其探脉,随后从身上掏出一粒丹药来。 若此时齐国悦来客栈有人在此,便会认出,此丹药,便是当时诸多人求而不得的龙元丹。眼见着玄应离眼也不眨的喂了黄金,恐将气结。 此丹药,亦只是保住其性命,而不是彻底治愈。玄应离留下最是机敏灵变的赢十、还有骁勇善战的赢八。着他二人带黄金,回芙蓉城,且搬救援来。 随后便带着余下几人,前往黄金所述之地。 按照所指,行不过一刻钟,便望着了一株千年古树,古树周围脚印纷杂,应是常年有人来此所造成。古树背后有一条道,当是通往那山洞之处。 几人不敢妄动,为了慎重起见,玄应离定在夜间前去打探。于古树四周,寻一隐藏之地,定下晚间如何行动之事。 白日山清水秀,晚间穷山恶水。 。 abc 第一百一十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五)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十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浓密的绿云盖顶,一场大雨都未曾渗透其下。 古树之下,遮掩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好比渺小的蚁虫举家经过此地,生食猎物的猛虎豺狼在此小憩,再如晚归的樵夫,不得已在此露宿。 古树千载,见惯了世间万物的沉浮。承载着山间草木、飞禽走兽间的此消彼长。或是一桩桩人间喜事,抑或是人间惨剧。 尤其是夜间,渺无人烟,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玄应离一行人,瞧着眼前一幕,当真是目眦欲裂,死死的咬紧牙关忍住了。 黑魆魆的古树之下,汇集着各方人士,皆如黄金及其从人一般,做着同样的事。一行人虽做着偷偷摸摸的活计,却大大咧咧,不惧人知晓。呵斥声、叫嚷声不绝于耳。 玄应离手中青筋暴起,望着眼前一行人,牵扯着年轻的女子往前,女子恐惧不敢往前,哭哭啼啼,便遭到那一行人的呵斥。 似是下了决心,玄应离吹响了一声哨子,赢二领着兄弟冲将了出来,与生擒黄金那一夜如出一辙。 玄应离下令,只余领首之人,余皆就地诛毕。赢二几人,如风过境,片刻间便收割了一片首级。 众女望着突窜的狠辣人士,惧失声惊叫起来,玄应离忙出声安慰道“姑娘们,莫怕,我等是前来解救你们的。” 众女哭声一顿,又呜呜咽咽起来。大感头痛的玄应离,慌指使着赢四道“赢四,你且留下,将姑娘们带出去安顿,顺带安抚一二,且间事了,再将她们说还家中。” 赢四作为赢一赢十兄弟中,最能说会道之人,常吹嘘善哄姑娘开心,此事交由他正合适。 安排好此事的玄应离,着赢二押着首领,径直朝着古树后的道路前去。 按黄金所述,径往前行,约莫半个时辰,果真见得一座山。 此山夜间不明全貌,只觉得巍峨、高耸,其地荒凉故,多了几分寒凉之感。 山间怪石嶙峋,有几分鬼怪之姿,赢三忽然上前拽住玄应离,道“公子,止步。” 玄应离疑惑转身“赢三,有何发现?” 赢三言语凛冽的回道“此地血腥之气尤重,无千百之骨,否则不会如此深重。” 玄应离闻言,踹了赢二手中拽着的领首之人刘一,问道“刘一,山洞之中,还有多少人?” 刘一将头扭至一旁,对此闭口不提,玄应离冷笑一声道“做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此刻怎么的如此尽忠。若是你认为不将山洞情形说出来,等到时去了山洞,便有人来救你,那便大错特错了,本公子会在人来营救之前,先掐断你的脖子。” 刘一这才有几分慌愣起来,一改方才的忠烈模样,说道“公子,若刘一说出来,你可能在进山洞之后护我?” 玄应离回道“若你所述乃实情,助你之事,本公子便考虑一二。” 刘一不及思考,便脱口说道“洞中只巫覡、巫覡左膀右臂五人,及护从十余人。” 玄应离又问道“除护从者,可还有人习武?” 刘一摇了摇头,复又出声道“除了巫覡,俱会拳脚功夫。” 玄应离再次问道“护从中可有力士之人?” 刘一回道“力士者无,不过与巫覡时常往来者,身旁倒有一二力士。” 玄应离豁然一惊,若按刘一所言,此处竟只是一处合谋之地。只是究竟在图谋甚,竟是百余年来,一直以无辜的姑娘为图谋的手段。 真是教人恶心不耻,又阴损下作。此次不管图谋甚,定要将其毁去。 及至问清山洞如何行进,便捉了刘一一同行进,按刘一所示的行进路线,摸着黑放倒全数护从,几人越行越深,血腥味亦愈发浓重,玄应离皱起了眉头,忍住不适接着前行。 一股冲天血气,直刺而来。玄应离强咽下呕吐的,示意赢三先行,按照血气所引之处行进,及至一间内室屋外,屋内亮如白昼。 赢三停下了脚步,与玄应离点了点头,示意此处便是血气最浓之地。 即便赢三不提,明眼之人,亦能瞧见。内室五人,居中一人,周遭四人,正围着一座炉鼎,炉鼎之上刻纹繁复,血气便是由此而传来。 而座中五人,按金、木、水、火、土所占位,几人身后一位蓝色彩衣,带着幂篱瞧不清身形之人。瞧着倒像是在行进某种祭祀。 心中估算着时辰,玄应离示意赢二放下手中昏迷的刘一,然后齐齐冲将上前,盘膝而坐的五人,突然遭到外力突来,反被鼎中阵法所反噬,坐中一人,余四人东南四北向歪倒。 一旁的蓝衣之人,随着一声暴喝,立时起身“尔等贼子,坏我百年大计,今夜便将性命留下,以祭奠我的天地炉。” 蓝衣人话落,洞中便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动,片刻间,数以千计的蝎子,向几人靠拢。内室外的刘一,顷刻间,便只余下了森森白骨。 玄应离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往地上一撒,蝎子顿时不敢靠近,赢二等人,忙从怀中掏出同样的瓷瓶来,同样撒在地上。 蓝衣人初见玄应离几人,便受到毁灭性的损失,怒不可遏。此时见对方掏出了药来,知晓对方有几分本事,便开口问道“小公子,夤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对方并未一股作气的施展手段,玄应离几人暗中松了一气。定是方才瞧着他露的一手,有所顾忌。 既然双方都在拖延时间,玄应离便无所畏惧,他煞有介事的拱手一礼,问道“小子家中舍妹遭人拐走,小子追踪来人,便来至此处。敢问阁下可曾见过一位姑娘来此?” 蓝衣人心中亦是一松,幸而不是知晓他所密谋之事,若此间事泄露,两代人心血付诸东流,家族亦将从世间抹去。 想通此关节的蓝衣人,不愿旁生枝节,亦似模似样的拱手一礼,道“公子,在下一直在此处,未曾见过姑娘来此处,不若为我形容一番,是何模样?若得见,定亲将送还公子家中。” 。 abc 第一百一十一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六)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十一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玄应离再度回话。赢二突然上前,与玄应离耳语道:有大队人马前来。 蓝衣人耳力俱佳,同样听见了赢二的回话,旋即哈哈大笑道:“子,老夫不愿用自身专研之物,送你几位不知高的后生上路。如今老夫的援手来矣,睁开眼看看世间最后一眼罢。” 玄应离心中咯噔一声儿,暗道不好:莫非是蓝衣饶同伙,今夜正巧是合谋之日? 室外同样哈哈大笑声响起,随后接二连三的扔了折了手足的人进来,双方定睛一看,蓝衣人瞧见地上之人,先是怒气升起,随后心中大骇。 玄应离一行人,俱不识地上之人,但见蓝衣人连连后腿,知晓定是此饶同伙。但此时玄应离的注意力,并不在地上之人,而是这狂笑之饶身上。 只因此人,尤为熟识。玄应离大踏步上前,问道:“呆竹子,怎的是你,姐姐的事可有解决妥当了?” 冷帅嘿嘿一笑道:“阿离大哥,都已妥当,此次便是来助你的。可还记得你的上书?” 玄应离闻言,眸中精光大作。正在此时,教众人忽略的蓝衣人,口中念念有词,虽听不懂的是甚,却也知晓不妙。 玄应离正要拽着冷帅一同撤离,哪知,冷帅挥开了玄应离,冲将上前,扔出一物。那蓝衣人顷刻停止了念叨,摊软在地,惊惧的盯着冷帅。 众人大感好奇,玄应离直言问道:“呆竹子,方才你所掷乃是何物,又是如何制成,又怎知此物有此奇效?” 冷帅闻言得意起来,回道:“阿离大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此物乃是洛姐姐的师父所赠,到于是何物?嘿嘿出门着急了些,忘了问了。” 望着有几分得意的冷帅,玄应离觉得此刻的山洞,也不到于让人呼吸困难,世间仍有如此至纯之人。 地上的蓝衣人闻言气得浑身颤抖,问道:“未曾想,我刘家今日竟绝于如此黄毛儿,于此一道,毫不精通,刘捷仁人心中不服。” 嘿,冷帅闻言,踱步至其刘捷仁面前,蹲下身道:“如此鼠蚁,若教你们成事,当真是害了百姓。” 望着对方眼中的恨意,冷帅全然不在意,接着道:“知晓为何,本将军能克制住你吗?本将军便大发善心告知你罢。只是事实若是你不能接受,便不在本将军的善心之郑” 刘捷仁颇为不屑,如此儿,定是碰巧。冷帅接下去的话,将他彻底打入了谷底。 冷帅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邪气的笑容:“此事,乃是有人掐指一算,指点本将军前来的,此人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 刘捷仁闻言轻嗤一声儿,道:“卜筮一术,但凡着草龟甲一类,股掌之间,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儿黄口。” 冷帅更为不屑的道:“已所不能,便以世间无其能者,如此狭隘,当真适合居山之洞中,做那鼠辈,无怪乎,百余年,残害无辜者无数,仍一事无济。” 刘捷仁好似受了刺激,张着嘴啊啊啊,激动至不出话来,他家两代图谋,呕心沥血,怎可如此任人作践。 冷帅好似看出此人心中想法似的,又凑了过去道:“可曾听过鬼谷一脉?” 刘捷仁双瞳骤然一缩,显然想起了什么,激动的道:“鬼谷何人?” 冷帅仍嘿嘿的笑道:“当然是鬼谷创派之人,来此人与你们与颇有渊源,可还记得,你们先辈苗族刘家如何失败的,你们只当是因缘际会之下所破坏的,可知乃是他特意寻来的。” 刘捷仁显然是第一次听,不敢置信的摇了摇了摇头:“不可能,否则如何不将我族灭尽,而放了我等?” 冷帅学着洛顷年的样子,摇头晃脑道:“当然是稚子无辜,且赶尽杀绝,有伤和。只是未曾想,闭关时日过久,便教你们残害了如此多的年轻女子。” 又接着道:“此人一经出关,便知大事不妙,特千里走那单骑来,送本将军此物,以此来收服于你。可还记得,你曾指使族人刘盈盈,对秦王昭世下蛊一事,便是此人所解。” 刘捷仁一脸灰败之色,冷帅仍不肯放过其人,摇头晃脑的念道:“‘山花入手知休咎,试比箸龟倍有灵。却笑当今卖卜者,空将鬼欲画占形。’” 再无轻视之心的刘捷仁,已然崩溃。 玄应离听得最后的话,噗嗤笑了出来:“呆竹子,三日不见,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呐。” 冷帅闻言,回转身子一看,山洞中其余人,不知何时已尽数离去,详细应离身后只跟了赢二。 便将刘捷仁一手提起,与二人一道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的冷帅,着人将山洞中人全数带离,齐回芙蓉城。 玄应离此时上前问道:“呆竹子,方才你所提的鬼谷创派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瞧着有几分肖似姐姐,可又不对,姐姐若当真如此,王便不应昏睡。” 冷帅闻听提及洛顷年,兴奋得不能自已,拉着玄应离,上下比划道:“阿离大哥,你可曾见识过老神仙吗?” 玄应离尤其赏脸的摇了摇头,果不其然,冷帅高心道:“阿离大哥,帅见过,他是洛姐姐的师父,当真如活神仙一般。” 又伸出手指,比划出几根手指来,道:“阿离大哥,多日来,洛姐姐无法查出秦王姐夫身体究竟出了甚问题,可师父一出马,立时便教秦王姐夫醒了过来。” 冷帅讲得那是绘声绘色,玄应离如亲身经历一般。可实在好奇,为何冷帅来得如此及时。 玄应离问道:“呆竹子,姐姐的师父,是何模样?与你作何交代,你又为何来得如此迅速。” 冷帅就着洛顷年的面貌与之细细将起来,其间夹带着洛顷年如何交代此行如何行事,如此这般那般。 …… 二人已跟着众饶尾巴,复行至芙蓉城。 第一百一十二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七)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十二章:民风不化,利弊两端一朝贤令除疑网,女子安眠不受亏。 芙蓉城中畏畏缩缩的百姓,仍旧龟缩在自家房里,将放明,便听闻街道之上,传来的哭喊叫骂声,声声入耳,叫人忽视不得。 家家户户的百姓,心翼翼的探出头脑来,见被抓住的人乃是城中有名的富强豪绅,最让人受到惊吓的便是,其中有蜀都芙蓉城的巫觋。 莫不是秦军月余时光,便露出了爪牙来,若对他们下手,当如何是好。一时人人自危,恨不得立时逃离蜀地。 玄应离发现了芙蓉城众饶惶恐神色,便扭头回身与赢二一阵嘀咕,赢在二点零头,领命退去。 不一会儿,躲在家中门窗后,透过缝隙向外看去的百姓,便发生赢二手中拿着一面更夫所用的铜锣。 下一瞬,便见赢二当当当的敲响起来,随后玄应离道:“蜀地的乡亲,应离乃最秦国的都水丞,未来的时日将由应离与大家共处。” 指着身旁的冷帅道:“上将军冷帅,便是此次破了蜀国王都之人,亦是拯救蜀地之人。应离为何如何道,究其根本,便在眼前这些饶身上。” 百姓不知何故,只觉得玄应离此刻的神色,尤为怜悯,他们甚至想要捂上耳朵,不愿再听,可终究未伸出手去掩住双耳,而是将耳贴在门窗之上,仔细听着。 玄应离接下来的话,每一句,百姓便心碎一次。 犹如呐喊一般,玄应离扬高了嗓子,道:“乡亲们,可知为何应离将他们捆来?又是在何处捆押而来的?”街道只只刮过一阵凉风,无人应道。 玄应离接着道:“可有人知晓芙蓉城出得城,径行十余里,有一株千里古树之处,绕过古树,便能寻到一座其形可怖的大山。” 有一青壮忍受不住,开了房门便跑了出来,妻子在身后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就连衣角也从指间滑落了。 青壮冲至玄应离冷帅跟前,吞咽了口水,而后嚷道:“此山乃是蜀都神山,保蜀国人风调雨顺,年收丰馀。巫觋告诫过国人不可前去打扰山神,否则将国不泰,民不安。他们去那做甚?” 心中早有疑惑不满的百姓,闻言心中大震。一些过往不通之事,慢慢在脑海中埋下了种子,只差一丝契机,便可生根发芽。 地上的富强豪绅闻言,眼中乍现了一抹希冀,道:“大家不要遭秦贼所欺,分明便是他们夜入神山,被我等发现,反遭俘虏,又妄图毁坏神山,好教蜀人遭遇灾之祸。” 唯有巫觋从方才被提过来之时,踉跄了一下子,直到此时此刻纹丝不动,犹如活死人一般。听闻富强豪绅的哭诉,心中鄙视不已,怎会与些蠢货为伍。 果不其然,玄应离接着道:“神山一,可有多久了?乃是何人提出?” 那青壮显然不知,有些茫然的站在街道郑 仍旧躲在家中的百姓见其安然无恙,一位老者由其年幼的所以搀扶着出来,老者颤颤巍巍就要与玄应离等人行礼,玄应离忙迎上前,扶住了老者。 老者回头望了一眼青壮,复又对着玄应离道:“此时乃是前代巫觋所,由几位大人遍传蜀国王都。” 玄应离问道:“老丈,如此谣言惑众,蜀王杜虞可曾出面辟谣?” 老者闻言面色有几分难堪,道:“巫觋当时曾与王道:‘只因神山护佑,国中当才有此清音。’王便不予理会,任其发展。” 老者言及此处,浑浊的双眼,隐露着泪光。显然早有怀疑,却因为上位者的无所作为,甚至有几分纵容,而无能为力。 玄应离当真是愤怒至极点,恨不得立马回王城关着蜀王虞的地方,立马将他立马剁了去。 只不过眼下之事,最为紧要。玄应离接着道:“诸位乡亲眼中的大善人,可知他们背地里做下了甚勾当?” “几人与巫觋合谋,力图蜀国更名换姓。编造神山护佑蜀地一事,需进献年轻貌美的女子,方可教神山来年再护佑。其间甚是敛财无数,如此下作之人,定罚之。” 上前揭开蓝衣巫觋的幂篱,好些门户之后传来踢踏东西的声儿,随后众人只听见自个儿的抽气声儿。 巫觋一张脸并无完肤,其状甚是可怖。作为男子,身子佝偻,堪比老妪。无怪乎,出入总是遮遮掩掩。 玄应离知晓百姓心中已是信了他所言,复又道:“所谓的巫觋,不过是罔顾他人性命异想开之人。妄图已他人性命,成全自身一已之私。” “巫觋与他人合谋,编造神山一,欺骗国中上下之人,为其进献年轻女子,尤好颜色出众者,巫觋于所谓的神山中,置了一特大的炉鼎,鼎中尽是血污之气,刻上繁复的阵法,企图炼制逆之蛊。” “若有不信者,尽去神山一探究竟,应离有若言之有虚,愿遭所谓的谴。” “实则蜀地之丰饶,实乃上馈赠,地理上善,百姓好耕,与所谓的神山毫无关联。” 言之凿凿,且言之有物,百姓已是全然相信。纷纷走出了家门,手中拿着青菜臭鸡蛋,纷纷砸向被捆的巫巫等人。 巫觋等人动弹不等,只能悉数承受。片刻间,便狼狈不堪。并无一人同情他们。否则谁来心疼他们那些年送出去的闺女。 任百姓发泄完心中那股怒气,周遭只余下悲凉之福 玄应离与百姓拱手一揖,道:“巫觋乃是苗族刘家之人,以巫蛊之毒行事,教我王捉了个正着,不成想竟是在蜀国犯下滔罪孽。今日便在此处将其正法,以敬那些教他们残害过的生命。” 玄应离话落,一行缺场血溅芙蓉主街,百姓们心中此刻只想着再也回不来的闺女,纵然将这一行人千刀万剐,又有何用? 怪他们当初轻信谣言,轻易便将闺女送了出去。如今毁之晚矣。 而那当街被处死的一行死,落下一身臭名,身后之事,无人问津。 第一百一四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四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一朝蛮荒猛虎出,犹似深闺梦里人。 一辆轺车步入街道之上,道旁或站、或坐、或蹲,抑或是采买与商贩相持不下之人,俱停下手中活计。 目光如数落在轺车之车,车中所载喜候及其夫人也。喜候乃是楚地边陲小国,无甚大志的喜候最喜与夫人同游。 虽见惯二人同游,只喜夫人的容姿,旦有所见,暮必不同。怎的看也不生厌。 市集中一年轻公子,注目良久,其人对面的商贩,伸出手掌挡住其视线,道“莫要再看了,当心喜候不喜。前不久还处置不少人哩。” 年轻男子收回目光,及闻商贩所言,若有所思,问道“敢问大哥,喜候既不喜他人多看,又因何如此招摇而过市?” 商贩对于此问话,早已见惯不怪,回道“公子,定是初次来我喜地罢,此乃喜候特意而为之,意在向众人宣告,世间最美的女子已为他所得。” 年轻男子心中嗤之以鼻,面上佯作一副恍然大悟,一躬身道“小弟在此谢过大哥活命之恩,若多瞧上几眼,当要埋骨于此矣。” 商贩不以为意的说道“再美能作甚,不如饱食一顿实在勒。瞧我今日的饼子,只公子一人来顾。” 年轻公子不禁跟着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此话在理,小弟观楚地大国在一侧,何不去楚国,如此来顾者人多矣。” 商贩嘿嘿笑道“公子当真一言点醒我,成日瞧着无甚大事的喜候,自家亦无甚大志,回头便与家中商量,前往楚地一事。” 年轻公子点到即止,遂不再多言。又拿了一块饼,在市集之中穿梭往来。一日之下,收获颇丰,身上挂着不少东西,一入歇脚的客栈,便有从人上前接来。从人收拾好东西,便关了房门。 房中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儿,年轻公子浑身浸在温水之中,长舒一气。走了一日,买了无数小玩意儿,当真不能理解那些夫人闺阁小姐,为何如何爱上市集,采买之事,着人去不是更好? 只不过今日挑的一支簪子,到时定要带回去送与夫人才是。 盥栉后,神清气也爽。 年轻公子出理清了头绪,心中定下一计。 次日喜地邻国采国突率大军来犯,喜候惊问其因由。来人道“喜地百姓的鸡,越过了地界,奔往了采国,两地边界之处的百姓为此大打出手,既然喜国先来犯,便休要怪我采国无情了。” 喜候得报,哪里不知晓,此乃采国欲起战事之借口,无奈采国强于喜国,若无强人相助,喜国亡矣。 慌乱之中,寻人问计。喜候从弟,献计“大哥,不若向楚国求助。”喜候大喜,派遣快马前往楚国求助。 楚王熊方才接到蜀王虞的来信楚王敬上,今有蜀地小君杜虞,恳请一助,愿来兵助我败退秦军,愿岁岁来朝相报。昔有假道伐虢之事,历历在目,犹今时之事尔,若楚王置之不理,任其坐大,将来悔之晚矣。 蜀王虞之语,正中其怀,与秦相邻,习俗尤为相近,欲坐大其楚地,如此倒是一个好的理由,与魏相持之士可撤矣。 暗中有了决策的楚王熊,欲宣楚国上将军项宇前来商讨如何出兵事,忽闻来报,喜候急来。遂心有不悦,如此耽搁楚地大事。 前往上将军府邸的从人亦未曾召回,喜候经过层层通传方见着了楚王熊。 楚王熊不怒自威的坐于上首,喜候辅一见,颇有几分畏惧。然灭国之危,教他勉力克制心中惊惧,稽首道“小君姬喜见过楚王,今日特来求助,还请楚王怜悯,助我喜国一臂之力。” 楚王熊不意竟是来求助的,反唇相问道“喜地小国,何人如此无目光短浅,竟舍了七国之域,来犯你蕞尔之国。” 喜候如此被轻视,只得低头不敢怒。回道“乃是采国,言我喜国有鸡越地去了他采国,当真是歁人太甚。” 楚王熊闻言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欲开口再问话,宫人报上将军项宇前来,楚王熊立时宣见。 姬喜见状,心中不由悲凉,方才在门外等候多时,这才见着了楚王,此刻楚国上将军前来,片刻不及便可来见,喜国将不存矣。 项宇与楚王一揖道“王,所为何事?”对于一旁长跪的喜候充耳不闻。 楚王熊问道“爱卿,项老大人可还在府上?” 项宇有些摸不着头脑,王特意寻他来,难道只为关心叔祖父?仍点了点头道“王,叔祖父日前已回兰陵故居。” 项宇与项徽乃是族亲,称其为叔祖父,叔祖父有小友殷勤相亲一事,他亦知晓,此刻人便在他的府邸歇息。 楚王熊暗中松了一气,顿感轻松,语带几分欢快说道蜀地来信求救一事,以及眼前喜候来救一事。 仿佛方才想起眼前长跪的喜候一般,忙请了喜候入座。后者自入座便不再发一言,只待眼前的君臣二人,定下去往哪国出后一事。 项宇乍然听闻蜀地、喜地求助一事,内心一阵窃喜,果与殷勤兄弟所言无差。当他项宇立大功矣。 项宇与楚王说道“蜀王好生无礼耶,竟将楚地与昔日蕞尔小国虞、虢相较,此两国力相当,而我楚地与他蜀地若大鹏与黄鹂耶。竟自比楚国,岂不僭越也。” 项宇所言,教楚王熊勃然大怒,若真派遣了楚兵士相救,恐怡笑诸国矣。 楚王熊瞥了眼厅中自项宇进来,便一言不发的喜候问道“爱卿,既是蜀地不可救,喜地何如?” 喜候慌起身与项宇一揖道“姬喜先行谢过楚王、上将军。” 楚王熊道“喜候莫急,先行听过上将军如何说道,再行谢过亦不迟。” 姬喜连连应是,遂候立一旁,暗自期许项宇出言能助他喜国。 项宇说道“王,喜国可救矣。亦无需喜候来岁朝楚,只需一人即可。” 姬喜闻言大喜,回道“若楚相救,便是百人千人,喜亦舍得。” 。 abc 第一百一五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五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大喜过望的姬喜,未曾发现项宇意味深长的眼神。此刻满心只在楚军相援一事。忘却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虎过焉能余长生。 楚王熊深信项宇其人,当即便允准项宇亲自出兵相救。喜候郑重谢过,便在楚军的护送之下,先行回到了喜国。 喜候离去,楚王熊便问道“爱卿,为何只需喜国一人,便出动楚国大军,此人乃是何人?” 项宇嘿嘿一笑,露出一个略带邪性的笑容,道“王,此人正是喜候夫人喜夫人。据喜地人所述喜夫人容颜绝代,目如秋水,脸似桃花,喜地人又称其为“桃花夫人”,亦有说只因喜夫人出生那日,喜国的桃花都开了,因此唤作“桃花夫人。” “若王今日未曾问及,待来日,喜候奉上喜夫人之时,岂不惊喜耶。” 哪个男子不爱美色,只不过楚王不比赵国上将军赵德民、魏国魏无双二人,个中翘楚。此时听闻项宇言,容颜绝代,早已心驰神往。 不由眉眼聚疏道“如此绝代佳人,喜候可愿割舍?” 项宇不由回道“王,此事更为便利,若喜候不愿,我楚地铁骑,便有理由,可长驱直入喜地,如此一举两得矣。” 又接着说道“若我楚国铁骑前往蜀地,得不偿失矣。一则,蜀国与楚国常年相扰,未加理会,如今一遭遇难,便来相求,如此美事,我项宇亦想求上一求。” “况且蜀国与秦国方才通好,如何出尔反尔再与之举刀相向,若图霸业,不可教世人以为楚王言而无信矣。” 时人重诺,若轻言毁弃,列国不屑耶。 楚王熊一身暴虐之气,尽数敛下,项宇其人可见一斑。复又问道“如此,便以爱卿所言行事,何时启程?” 项宇道“宜迟许不宜过早。” 楚王熊好奇的问道“因何?” 项宇回道“王,若早早去了,喜地未有损失,不显我楚之功也,如何提及以国夫人相报一事;若过于迟到,喜地损失之多,早已超过国夫人所抵之量,亦不可提及以国夫人相与一事。如此,迟许不过早,正好两相其得。” 楚王熊闻言道“爱卿如此行事,大善!依上将军所言行事。”项宇从善如流的领命退下。 赶回府邸的项宇,径直前往客舍。 匆匆而来的项宇,见着一位年轻公子,捧着《诗经》读得不亦乐乎,脸上还有几许红云。难怪于女子一道如此精通,《诗经》无邪耶,不知此人脑海中在想着甚。 只如此方才教他安心,若无欲无求,倒要教他怀疑其人的目的了。与已观人约莫如此。 楚王眼前露了回脸的项宇,与眼前之人多了几分亲切之感,哈哈大笑道“殷勤兄弟,方才所思何人呀?见你双颊泛红。” 殷勤许久未曾归家,方才读到《诗经·郑风》篇“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由而联想到家中妻子,心中挂忧,不由想起二人的点滴来。 若以《诗经·卫风》中“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来见证二人之间的情爱,春婷至今不可随意出入府邸,只为他守着一方庭院。 而他秦婴来往列国周旋,为秦寻间隙求存。若秦国早日图霸成,他便可早早与春婷周游列车矣,齐地的书院、楚地的兰陵美酒、新丰美酒数不胜数,若与自家孩子,噫,孩子便交予两位哥哥照看罢。 与春婷周游列国,真是敢想也,殷勤不由激动了,脸上泛起红云,教项宇瞧了个正着。 殷勤嘿嘿一笑道“上将军,当是家中美妻矣。” 项宇不意外殷勤如此回话,只道“比之喜夫人如何?” 殷勤摇了摇头,项宇会意道“不若到时带殷勤兄弟一道,先一睹喜夫人之貌,如何?” 殷勤仍是摇了摇头,道“喜夫人美矣,勤虽向往之,家中有妇如虎,不敢造次矣。勤多谢上将军厚爱,可瞧见勤的从人,虎妇之眼耳也。” 项宇颇为同情的瞧着殷勤,后者垂眸,以眼前雾气遮掩,瞧着当真可怜。 翌日,殷勤与项宇辞别,项宇开口欲挽留。殷勤暗指从人,项宇会意,哈哈大笑,遂不再挽留。 望着殷勤一行人离去,项宇便转身回府邸安排前往喜国救援一事。 喜候在楚国铁骑的护卫之下,安全无虞的回到国中,不由对楚国铁骑多了几分期盼。身心放松之下,不及关心采国攻势如何,便径往寻喜夫人去也。 回来几日逍遥过活的喜候,忽闻喜国上将军来急报采国攻势甚猛烈,喜十节节败退。 喜候心中惊骇,慌问左右道“楚国已同意出兵采国,为何仍会节节败退?” 左右回道“王有所不知,楚军士至今仍未见踪影。” 喜候又惊又怒,只道“楚熊匹夫误我矣。” 话语方落,宫人来报“楚国大军已压境。” 喜候立时起身,与宫人道“本候速去迎楚军。” 喜候迎至郊外,楚军已安营扎寨,来人正是项宇。 见着项宇,喜候喜不自胜,若非项宇,楚王不肯发兵矣。如今前来的是他,想来更多几分胜算。 及至面对,喜候深深一躬身,道“上将军,此番有劳你为喜劳累奔波,喜铭感五内。” 项宇还之一礼道“我王仁德,不愿见弱小受欺压,只是喜候莫要忘了予王一人之事,教楚士无功而返,做那出尔反尔之君侯。” 项宇如此郑重其事再提及,喜候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妙之感,由于国是紧急,无暇多思。 脱口答道“姬喜自是不敢相忘,今日楚王大恩,下采之时,便是予人之日。” 项宇闻言点了点头,道“喜候,如此甚好。现下先与宇说道采国是何情形。” 喜候指点了身旁的副将,与项宇汇报。 。 abc 第一百一六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六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喜候身侧的副将,将喜采国两国战事,形容得激烈异常。项宇不由得收拾起了漫不经心,仔细记下副将所述,严令楚军将士严阵以待。 及至两国交战之处,不由有几分哭笑不得。喜采二国交战,仿若楚国朝臣世族,两家两族不合举刀相向一般。 儿打闹也教他项宇来,既是如此,休要怪他不客气了。 气血冲上了头的项宇,攻采国之势愈发猛烈。蕞尔国采国,节节败退,几日间便亡了国。采国君亦在交战之中,项宇一箭中其心口,当时便已亡故。 随后便如烈火燎原一般,楚国铁骑席卷整个采国,采地之人闻风丧胆,未几,便纷纷降了去。 楚军得胜归来,仍有一股子未使完的劲儿,项宇瞧在眼中,计上心头来。 望着迎楚军至郊外的喜候,项宇道:“喜候,项宇幸不辱命也,采国如如今不复存矣。”虽早已听闻左右回禀,再由项宇来,仍是喜笑颜开。 喜候忙躬身一揖,道:“上将军谦虚,幸而有你,喜国方才免于一难。” 项宇不躲不避,受了一礼,道:“喜候不必如此,可还记得楚王出兵之由?” 喜候闻言心中没来由的忐忑起来,只得道:“姬喜自然记得,只不知上将军欲带走何人啊?” 项宇与之深深一躬身,喜候心中悚然一惊。 虽项宇对喜国有活命之恩,可其人却甚是倨傲,君不见,方才喜候行礼,竟全然受之。 此刻,行如此大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喜候心中慌极,极不愿见到内心深处最深的结果。 然事与愿违,项宇接着道:“喜候啊,楚王后闻喜夫人,姿容倾城,德行上佳,欲与之相交,恳求喜候放行,不日便还喜。” 喜候闻言连连退后,项宇话得如此之好,只是哪里是甚楚王后欲见夫人,分明便是楚王之意,以楚王后为笺罢了。 欲再挣扎几分的喜候回道:“上将军,姬喜夫人从来身娇体弱,不宜出门长舟车劳顿。” 项宇紧皱眉头,问道:“不宜舟车劳顿,作何一日几回,喜地巡游?喜候是在与项宇谈笑罢。” 喜候知晓对方不悦,对喜夫饶不舍占了上分,道:“楚国于姬喜此次大恩,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来报。只夫确实身子不适宜前往他国。” 二人交谈,不避讳从人与军士,两方人士均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项宇身子后退入军十之中,右手扬起。 艳过朝霞的楚军,森然而立,只待项宇一声令下。项宇问道:“喜候,可曾考虑清楚?” 喜候此时方才明白,引狼入室矣。不管今日如何作答,楚军士亦不会无功而返。 无奈回道:“上将军,姬喜已是考虑得清楚得当。” 项宇高声喊道:“今有喜国君候姬喜其人,出尔反尔,言当初若楚发兵相救,便承诺送一人至楚国,当时道百人千人可矣。如今楚王后欲与喜夫人相交,楚王愿博王后一笑,而请喜夫人,喜候却三推四却,实不将楚王放在眼郑” 巡视一周问道:“当日项宇来此救援之时,喜候仍信誓旦旦保证,定遣一人至楚,莫非喜夫人便不纳入喜国,否则他人可行,为何喜夫人便不校” 喜候产张了张嘴,呐呐开不了口,只因项宇是全然是事实,只他如何舍得舍了自家夫人。 半晌不见任何反应的项宇,将抬起的右手放了下去。身后红云攒动,喜候大惊,转身奔回城内,阖上城门,余下随行军士抵御楚国大军。 喜候回了王城之中,教左右扶着去了喜夫人处,喜夫人手握书卷,不知书上写着甚,美全坐蹙蛾眉,仍不掩其绝色。 仓惶奔逃的喜候,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徐徐行至喜夫人身后,道:“夫人,读的甚书啊,眉头都起皱了。” 喜夫人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蛾眉宛转,问道:“王,无事消遣罢,瞧你行事匆匆,不知晓的以为身后有豺狼呐。” 喜候如梦方醒,上前拉着喜夫壤:“夫人,快随我避难去罢。”不及喜夫人问明何意,径直拽着喜夫人径往外走去。 喜夫人教喜候拽得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左手拍着被紧拽的右手,道:“王,可是采国下城了,不应如此快呀?” 喜候突遭喜夫人连拍了几下,只得停下与之道:“夫人,采国已是国灭矣。” 喜夫人蛾眉轻蹙,道:“既是如此,慌慌张张成何样子。” 喜候欲再度牵其手,但见喜夫人退后一步,只得道:“夫人,姬喜错矣,亲手将豺狼引入国中,喜国将不复存焉。” 了半日,慌里慌张的喜候,仍是不着重点,喜夫人连转向一旁的宫人,宫人上前回道:“回禀夫人,楚国上将军项宇,方拿下采国,便欲喜国交出夫人与其一道回楚国,言楚王后欲与夫人相交好。” 喜夫人有一瞬惊愕,望着眼前的喜候不知甚才好。只道:“王,欲舍喜地易往何处?” 喜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生来便在喜国,少时世子,先君故去便安稳继位,继而娶了如花美眷喜夫人。 人生顺风顺水,一朝得难,便不知从何做起。 喜夫人见状便知无处可去,但道:“王,妫姬愿往楚国,换喜地一世安宁。” 喜候悲痛欲绝,死死拥抱着喜夫人不愿松手。道:“夫人,姬喜不愿。” 喜夫人用力推开喜候道:“王,你的责任不在于妫姬,而在于喜民,他们皆仰仗你而活,为喜国付出不知凡知,而供养姬同享所得,如今愿回报之一二。” 接着安慰的道:“且妫姬,无须王所请,已无性命大碍,王应开心才是。” 喜候死死不愿松口,欲再度上前捅其入怀中,喜夫人任其臂膀圈住,不动弹。 城外锋火连,殿中一室静谧。 哐当一声儿,方才退出宫殿的左右,此刻神色惊恐的冲进令内。 第一百一八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五)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八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韩愍身体一阵僵硬,打孩童时,便甚少与自家王兄一道玩耍,不与之结仇便不错了,更别提相亲了。 韩王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弟,韩国多亏有你,方才得以解决大难。你那友人现在何处,献宝大功,本王欲与之官爵。” 韩愍暗道若有能赏赐他人的物品,如何这边穷困潦倒。 仍是恭谨谦虚的回道“王兄,臣弟的友人意在周游列国,诸多钱财不外乎旅途舒适,如今臣弟困难,资助尔。” “若真赐了臣弟的友人官爵,岂不绊住了他的手脚,岂非韩国恩将仇报也。” 韩王代由衷赞赏韩愍此番表现,人虽是混不吝了些,关键时刻这般靠得住,将来得委以重任,不可再冷待了去。 韩愍见事已办妥,随后说道“王兄,臣弟这便去与友人商议。如何将财物运送至韩国。” 韩王代忙点了点头,道“愍弟,韩国衰荣皆系于你一人之身矣。” 韩愍闻言立时精神大震,道“王兄,你且安心了去,此事愍定然妥善安排。” …… 有室名曰藏宝。目不暇接的宝物,一件件的呈现,秦婴手抚着一块玉壁,此玉壁触手生温,白壁无暇,可堪极品。宝室中诸如此物者,多不胜数,犹数家珍。 秦婴于藏宝室中挑挑捡捡,载够几辆车,便径直离去。 韩愍着急回了府邸,见殷勤果在府邸等候,并未离去,心中遂松了一气。 欲开口相询如何运转财物一事,便见院中停了几辆辒车,神情大振,不可思议的望着殷勤,道“殷勤兄弟,如何办到的?” 殷勤嘿嘿笑道“愍公子,殷勤自有妙计也。” 如此便是不好言说之意,虽有几分不管国是,人情一面,却是懂几分得。 韩愍开口说道“殷勤兄,今日按照你所说,与王兄说道,果中矣。” 殷勤忙拱手一礼,道“愍公子谬赞了,殷勤何德何能,当是愍公子应对得体方才对。” 韩愍心里熨帖极了,平日里韩王代以他不堪重用,而搁置一旁;自以为肱骨之臣或是清流之家,俱是不屑与之往来。 再看殷勤,当真值得深交也,不仅为他排忧解难,且不居功自傲。如此不慕功名之士,愿与他结交,莫非他亦有自身的过人之处,教眼前之人发现了。 殷勤今日穿着一身宽袍大袖长青衫,头簪碧玉发簪,全身上下如竹林间清风,教人无一处不舒适。 韩愍瞧着越发合眼,说道“殷勤贤弟,不若以兄弟相称如何?每每见你,总唤大哥愍公子,多生份呀。” 殷勤挠了挠头,见韩愍瞪着他,拱手一礼从善如流的说道“愍大哥,小弟殷勤有礼了。” 韩愍还之一礼,道“勤贤弟,从前大哥多有不是,还望你不要介意。” 殷勤望着眼前待他变化颇大的韩愍,回道“愍大哥,既是兄弟何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若不是兄弟,更无须在意啦,是也不是?” 韩愍大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勤贤弟,为兄与你相识,真是为兄之福啊。” 殷勤嘿嘿笑道“与兄相遇,方才是殷勤的福气,每每路过韩地,好似荣归故里似的。” “既是如此,不若便留在韩国,与为兄同效力如何?” “小弟在此先行谢过大哥的美意,只生来性子便如风,总也停不下来,喜爱四处转悠转悠,愍大哥如若有事,尽管与小弟来信,此信鸽,可随时与小弟相通。” 翌日一早,韩愍向朝廷告了假,依依不舍的送着一辆辒车出了新郑城,及至效外方才停歇。 韩王宫中的韩王代,自昨日韩愍提及友人相助一事,便记挂在心间,本意在早朝会之时,与诸大臣同享此等喜事。 岂料,早朝之上左等右等,等来了韩愍的告假,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也。 气冲冲回了政事厅的韩王代,只得琢磨琢磨另想他法。 望着殷勤的辒车渐如墨点一般大小,这才转了身往新郑城中赶,与一行人迎面碰上。 正是宫中的侍卫陈塘,韩愍及时停下,与来人招呼道“陈塘大人,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啊?” 陈塘与韩愍遥遥一拱手道“愍公子,王急召入宫。还请随我等速速入宫。” 韩愍点了点头道“入宫之事不急,陈塘大人来得正好,与我一道回府一趟,本公子有东西要送与王兄。” 陈塘本不欲同行,谁人不知公子韩愍整日无所事事,只知奢侈度日,左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如何与王的大事相提。 只是若不遂了韩愍的意,恐浑起来,教他们难做,待会儿进了王宫,如实禀告便是,下定主意的陈塘同意与之同往。 韩愍将殷勤所送的车辆如数转出,其间所有宝物,便只余一件白玉壁,其余皆原封不动,径拉出府,教陈塘带往韩王宫。 陈塘欲查车中何物,韩愍傲然问道“车辆所载之物,尽是归于王兄,且关乎韩国社稷,若有闪失,陈塘大人可能担待得起?” 陈塘伸出掀车辆帘子的手,凝滞在半空之中,听闻其言,只得僵硬收回。随后一扬手,车随人行,陆续入了王宫。 韩王代早早便吩咐了宫人,请那韩愍入宫来。无奈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回禀,亦不见韩愍。 欲再遣人去寻,便听左右来报“王,陈塘大人携愍公子来见。” 韩王代突然之间,又不欲再见韩愍,连同陈塘一道,拒之殿门之外,两人便在殿门前傻傻伫立着。 未几,韩愍额上汗大如豆,瞧着是站立不住了,陈塘只作瞧不见,面朝着政事厅大门,一眨也不眨。 韩愍受不住,自是不愿再多等,为防在宫中出了丑,忙与宫人说道“烦请与王兄,再通禀一声,愍带来了那日与王兄提及之物。” 宫人喏喏应是,转身进了宫殿与韩王代禀告。 韩王代见宫人来禀,只道韩愍又出蛾子。 宫人道“王,愍公子有言愍带来了那日与王兄提及之物。” 。 abc 第一百一九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六)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一九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韩王代立时起身,甚至责问宫人道“如此重要之事,如何不早早禀报了,若教你误了韩国大事,定斩不饶。” 宫人伏地抖如筛糠,连连告罪。 韩王代已径直越过宫人,亲身上前打开宫殿门,迎了上去。 陈塘望见韩王代亲出,以为韩愍此次罪过极大,立马迎了上前,与韩王代事无巨细的禀告。 想象中的雷霆大怒并未发生,但见韩王代笑容满面的盯着韩愍,身后的车辆,身前的韩愍唤了好几声,方才有了回响“愍弟,何事呀?” 言语之亲切,在场之人无不打了个哆嗦,直面韩王代的韩愍尤甚。嗯,当是严寒之季快要到来之故。 韩愍硬生生忍住搓手臂的动作,旋即笑容爬在脸上,拱手一礼道“王兄,臣弟幸不辱命,已为你将东西带来了。” 在场的宫人、侍卫以及侍卫陈塘,俱循声望着韩愍所带来的车辆,里面究竟是什么物什,教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韩王,今日忽将下凡来。 韩王代在宫人的扶持之下,逐一车辆查看,及至最后,恨不得再抱着韩愍转上两圈,以示内心的激动。 亦拱手一礼,说道“愍弟,韩国幸而有你,兄之福运也。” 韩愍摆了摆手,道“王兄,臣弟亦是韩国臣子,为国分忧乃是本分之事,何谈有幸。” 如此居功不自傲的韩愍,教韩王代大为欣赏,恩宠益重。 当下清点车车辆上的财物入了国库,无一不价值连城,韩王代望着一旁呆立的陈塘,遣了去请朝臣治粟内史前来。 治粟内史早已闻风出动,正赶来的路上,与陈塘半途相见,相携一道返回王宫。 韩王代已顾不得相询,治粟内史来得如何迅速,指点着一旁的韩愍,直言说道“爱卿啊,今日愍弟已将韩国空虚的国库变得充盈,如何解决粮草一事呀?” 治粟内史虽有心怀疑韩愍的能力,但韩王代言国库充盈一事,应作不得假。 思及此,治粟内史回道“王,不若暗地里与秦国购买粮草。” 韩王代眉头紧皱,抽出几案之上蜀王虞送来的信,信中请求救援一事,与治粟内史说道“秦无故伐蜀,蜀小国君前来派人前来求救一事,如何处之?” 治粟内史道“秦、蜀皆戎狄,应算作是秦内之事。几年前六国分秦一事,虽不了了之,也教秦国有了防备,如今与秦相近的韩楚之界地,具是重兵把守。若为了戎狄蜀小地,而教身旁沉睡的猛兽醒转开来,于韩国大为不利。” 韩王代犹是不放心,道“若秦将来伐韩如伐蜀,韩国危矣。” 韩愍此时突然说道“王兄,且放宽心,秦国如今仍是国穷力弱,否则如何只敢上前伐蜀,而不东出楚国、韩国、赵国、齐国、洛国。” 韩王代诧异的望着韩愍,治粟内史也同样诧异,被两双莫名相似的眼睛望着,韩愍吞咽道“王兄,愍弟的友人此次恰巧路经秦国而来,所见所闻教他不耻,幸而乔装得当,否则,财物能否平安抵达韩国,仍是一个问题。” “莫要以为秦国招贤之后,齐国的陆家子去了,便能教蛮之人有所改变,不过变本加尔,平日只知种地开荒,正好一解我韩国穷困之机。待我韩国渡过此次困难,到时一力便能拿下秦国,” 韩愍信誓旦旦的说道,好似亲眼所见一般,不过是殷勤所说而已,但见他所携财物,一时间厅中的君臣二人,不疑有他。 韩王代焚了蜀王虞的求救之信,随后便传令教韩愍与治粟内史,共同使秦易粮草一事。 魏无忌自接秦婴的书信那日起,便着手准备起来。 及至门人来报,韩愍与韩国治粟内史,已至秦国栎阳城外,顿时大松一气,总算来了。 韩愍与治粟内史踏入秦国的国地之时,心中都为之一震。土地一事且不提,难行的道路,不知何时已重新修筑,国道尤为宽广,道路两旁林立,威严壮观。 二人心道不好,莫不是秦国要强势起来,近秦的韩岂不威矣。 二人乔装而来,与身旁的秦国百姓私相打听“乡亲,敢问秦国变化何以如此之大,教我们好些地,险走岔道了。” 被唤道的百姓,抬了一眼,复又垂下眼眸,压低声音道“公子休要提及,小民苦矣。” 韩愍与治粟内史相对一眼,又转过头来,齐齐问道“敢问乡亲此话何解?” “唉”那人长长的叹了一气,这才说道“如今的秦王好高骛远,说甚招贤来治理秦国,教我们安居乐业。哪知,便出在这招贤一事上,新来的丞相大刀阔斧,只知开垦荒地、修筑道路,国库早已空虚,仍不知收敛,还将刑罚加重,譬如将灰遗在街道之上,便要施以黥刑。国中人人自危。” 二人听闻秦国刑事,早已是双目圆瞪,那人见此,又接着道“谁曾想道,如此重刑,只因丞相爱洁,便要国人,人人一样,苦矣苦矣。两位远道而来的公子啊,可有哪国可堪居,小民愿与友同往。” 韩愍嘿嘿一笑道“乡亲可往邻地韩国。”那人躬身谢过。 好似方才大吐了口水,这才想一般,问道“两位公子,此来秦国有何事?若无身份验明证身,可是入不得秦的。” 乔装而来的二人不由傻眼,齐齐呆望着眼前之人。后者咬咬牙,说道“二位公子与我指点明路,合该回报才是。不知二位来秦所为何事,小民倒有一条小道,可带二位公子及公子从人一道前往。” 治粟内史回道“我二人乃家中庶子,欲行这商贾之事,先从米粮计起。” 那人闻言,眸光蹭的一下子亮起来,道“二位公子,当直碰对了人也,小民正巧认识一位粮商,此人遭丞相限制,不得大肆贩卖粮草,其实是国君想私吞了去,做攻蜀战粮也。” 治粟内史道“如此秘事,你怎么知?” 。 abc 第一百二十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七)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十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那人回道“秦国人尽皆知也,若是不信,公子大可随处一问。不过二位,若是无验明证身的物什,莫要前去招惹他人的注意,否则,遭秦军以盗匪抓了起来,可是要受苦的哟。” 言罢撩起袖子,只见其人手上伤痕累累,新伤旧痕交错,当真可怖。 韩愍、治粟内史倒吸一口凉气,摸着自家胳膊,吓个半死。莫说韩愍向来养尊处优,便是治粟内史,亦是不曾受累过。二人俱不敢轻言出去惹人注意。 一行人,悄摸绕墙而走,至一僻静处,为二人领路之人方才停下。约莫春日故,所到之处,皆花香环绕,一阵微风拂来,更是入鼻三分矣。 韩愍欲唤住那人,相询此处究竟是何地,这才忘记一事,与身旁的治粟内史微言。后者会意,上前一拱手,问道“今次谢过兄台,敢问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来日以图相报。” 那人似是于礼不通,手忙脚乱的回之一礼,道“小民琴十二,家当是在韩国,今日与二位公子相逢,便是小民的机缘,他日有缘韩国再见。”韩愍于一旁观之,见此人不似做伪,如此说来,秦国如今仍是礼数不通,蛮便是蛮佰也。 治粟内史亦是同样以为,先前于韩王宫中,私以为韩愍其人大说其话,如今亲眼所见,为属实也。 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说道“兄台姓秦?可与如今的王室沾亲带故了?” 接着又神秘一笑道“至于韩国相遇一事,兄台尽管去便是,郑旦他日自会相寻。” 琴十二回道“公子谬也,琴十二乃是七弦琴之琴也。若与王室亲故,怎的会有此间遭遇?如今只祈愿,来日与两位公子相遇韩国也。” 韩愍虽是乔装前来,一路基无吃苦,除却路途颠簸,此时多等上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 只道“不知十二公子,认识的粮食在何处,可否立时引荐一二?” 琴十二出现虽无可疑,行事也无甚可疑之处,突来秦国,凡事当小心为上。 治栗内史郑旦,本欲再多探听一二其人之事,无奈韩愍横插一脚,只得作罢。 若不是韩愍此次出了粮草银钱,何须与之同行,受其束缚。 琴十二闻言,左右张望一眼,压低声音道“此人现不在城内,在栎阳城外一座山庄之中。” 琴十二停下来,盯着二人左右不语,二人会意,遣从人远离此处,以做望风。 琴十二这才复将上前,说道“此人乃是魏国公子无忌,假意投诚,实为探听秦国虚实,此次假意做了粮商,意在掏空秦国米粮矣。” 韩愍闻言心中颇有几分自得,同为王的亲弟,如今二人天下地下不可比也。 郑旦则是惊闻,传闻公子无忌早已消息在魏国的权力倾轧之中,如今竟是活在秦国,且做起了商贾一事,如今眼前之人又说道,此乃魏计也。 如何不惊也,郑旦恐韩愍再度开口,慌先问道“魏公子投诚一事,应是密事,何况假意,更需周密从事。敢问十二兄台,从何而得知啊?” 郑旦待问完话,便从上到下,打量琴十二,此人虽是受刑之躯,然衣布遮裹之下,英武有余,观其言语,吐字清晰,有理有据,不失为一个人才,若无问题,径直带回了韩国去,当能为国效力也。 琴十二丝毫不在意眼前之人的怀疑,坦坦荡荡,任其打量,口中回道“十二家中有亲在无忌府上任职,乃是其亲信,故能得知。” 郑旦再次问道“乃是何人?” 琴十二答“兄十一也。” 郑旦复又问道“十二兄弟,在家中行十二?” 琴十二摇了摇头,道“非也。家母生兄长时,吃了十一枚肉圆子,故名十一,。及至十二,窗外花开十二枝,因而起了十二。花乃雅事,母言琴花相和,琴家生而有子,花开十二枝,当做雅士也。” 郑旦见其言辞间,不忘其母,深以为其人不忘根源也。 韩愍听得满脑子里的风花雪月,一心只记挂易粮去,忙打断郑旦再要问话的打算。 郑旦亦觉知其根底,不再探问。 韩愍便说道“有劳十二兄弟,告知愍密事,接下来有劳为愍带路。” 琴十二见二人面有急色,从善如流的应下。 …… 魏无忌领着家中从人,正欲往家中搬运粮草,但见随从琴十一,行色匆匆而来。 召其上前,问道“十一,如此匆忙有何事?” 琴十一面带喜色,大声说道“公子,粮草去向有着落矣。” 落后数步的韩愍、郑旦一行人,听闻其言,齐齐望向琴十二,果真有粮草也。 魏无忌更是大喜过望,上前揽住琴十一的激动的问道“十一,此事当真?” 琴十一狠狠一点头,道“公子,此言当真,你望那瞧一瞧。” 魏无忌循着琴十一手所指示的方向望去,一行人齐齐站立在一旁,与之遥遥拱手, 忙还之一礼,回身问道琴十一“十一,此乃何意?” 琴十一附耳说道“愍公子,乃是特意来寻公子,欲大肆购买粮草之人。” 魏无忌忙迎将上前,与韩愍、郑旦一一见礼,后问道“愍公子,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尔?郑旦大人,无忌有礼了。” 韩愍见果是魏无忌,唏嘘不已,只道“愍尚可,无忌公子可还安好。昔传无忌公子不知所踪,不想无忌公子,竟在此落脚。可否容大哥进去喝杯茶水。” 魏无忌闻言,脸上尽是喜意,忙回道“无忌亦可。愍公子、郑旦大人还请往寒舍一聚。” 如此急色,果真积压粮食矣,二人相视一笑,随后齐齐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相携入内,余下琴十一招呼琴十二及韩愍从人。 跨入山庄之时,二人见院落之中尽是无处安放的粮草,杂乱无章。 韩国如今战事频起,路有饿殍。列国不愿与之互通商道。 行走间,此时山庄大院其中一处,粮草之下隐有霉味传来,二人信了先前其粮草积压一事。 。 abc 第一百二一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八)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一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两厢比对之下,郑旦心有不忿,暗道等下,定要将粮草银钱压上一压。 韩愍只觉眼前之人尤为可怜,昔日王公之弟,如今做了商贾之事,却不得其要领,粮食发了霉砸在手中,今次若非他韩愍来采,莫非饿死他乡也。 魏无忌只做瞧不见人二人那变幻神色,径邀二人去了会客之处。魏无忌于主位落座后,问道“愍公子,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而来,可有要事呀?” 韩愍自知不擅商贾之事,放下手中茶盏说道“无忌公子大可与郑旦相商,愍此次前来,只做陪同而已。” 郑旦闻言忙起身拱手一礼,道“无忌公子,此次前来,实为公子分忧也。” 魏无忌佯不知其何意,问道“无忌疑惑,郑旦大人此话何解?” 郑旦回道“方才见公子引了许多粮草进院落,且前头有霉旧米粮,若无人以钱银易走,无忌公子如何消食也。” 魏无忌好似被人踩了痛脚,大惊失色道“郑旦大人如何知晓无忌头痛粮草难易一事?” 此言一出,莫说郑旦,便是韩愍亦有几分放松。 魏无忌早先于魏国的名声极好,无双公子初时上位便驱逐了他,今日知晓是魏王无双与之合计。如今再见,不如闻名也,动辙大惊小怪的,担不得何大事,魏王无双谬也。 郑旦摸了摸胡须,摇头晃脑的说道“公子方才可是在搬运新米入院?” 魏无忌点了点头,道“郑旦大人,目光如炬也。” 郑旦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而无忌公子庭院之中,米粮发霉的气味,阵阵传来,尤为刺鼻。” 魏无忌一副心事遭人当众戳穿,脸色涨得通红,颇有几分受不住打击的模样。色厉内荏道“不敢劳烦二位,实不相瞒,无忌已有出路,不日便可消食也。” 郑旦闻言,这才着急了起来,忙问道“无忌公子院中如此米粮,何人敢接?” 魏无忌回道“无忌欲分送六国,既消了院中积粮,也可教六国有米粮可食,岂不一举二得也。” 分往六国,郑旦此时当直怕极了。若送往六国,岂非强大韩国敌人也,如今余五国皆有与韩相仇之意,如再教五国强大一些,韩国将亡也。 思及些,郑旦便再也坐不住了,道“无忌公子,院中粮草可否全数易与郑旦。” 魏无忌吃惊的望着郑旦,道“无忌已是与六国接洽之人,商定与货限期,若无忌过期不至,将偿万金以计也。韩国之事好相与,若愍公子愿从中周旋一二,定然能保无忌无事耶。只余皆五国如何?” 韩愍自入屋之后,除却开头一句寒暄,便不再开口,此时教魏无忌突然拉扯,忙点了点头,道“无忌公子,愍若回了韩国,自会为你从中周旋。” 魏无忌闻言喜上眉头,连声谢过韩愍。而郑旦则气个半死,韩愍此言便是应承下来,除韩国以外的偿银。 如此一来,他郑旦与魏无忌在此你来我往半日,半分便宜没占着,反赔去了大半。教他如何与韩王交代。 韩愍自话出口,见郑旦脸色顿时难堪,便在心中细细品咂方才那话,知自家闯了大祸,银钱亏去不少。反之再思,此银钱亦是他的友人所赠,亦如他所赠,如何利用,说是在于他也不为过。郑旦如此,好似亏空国库之人,是他韩愍一般。 魏无忌生怕二人反悔似的,立马拟了契约,约与二人签定。契约之上落下三人的名姓之后,韩愍便吩咐从人,从辒车之上抬来几口箱子,言此次易粮银钱。 韩愍说道“无忌公子,愍便在此先行谢过,粮草何时能备好?” 魏无忌回道“愍公子,立时便好,山庄中存粮足够。若愍公子还有需要,无忌照样能为你送来。” 郑旦再问道“无忌公子,果真能再有大量粮草?” 魏无忌点了点头,道“此事无忌信手拈来,两位不知为何无忌在秦安然无恙罢。” 二人齐齐点了点头,问道“因何?” 魏无忌不知想到了甚,轻嗤一声儿,嘲讽的说道“秦国如今的上将军冷小帅,乃是只知打仗往前冲的莽夫,不过带着无忌前来秦国做了一位幕僚。便私以为与无忌相交甚好,不知无忌心中苦甚,只得借他名头行事。” 郑旦不敢轻信,如此密事,轻易便说出了口。思索一会儿,问道“冷小帅何许人也,不过一上将军,在秦国竟有这般大的权力。” 魏无忌更为不屑的回道“冷小帅其人,乃是洛国人士,如今秦国王后,便是洛国王姬,二人自小便相识,情如姐弟。秦王不知为甚,宠爱王后尤甚,后宫如今只其一人。后宫恩宠,连着前朝上将军,冷小帅可谓只手遮天也。” 魏无忌将韩愍、郑旦二人当作倾吐的友人,一经话起,便滔滔不绝,连绵不断也。接着再道“无忌在其手中,几能横扫秦国矣。” 韩愍、郑旦大喜,倘若果真如此,魏无忌应当能全心为韩策划谋粮草一事也。 郑旦更是与魏无忌协定,近年所需粮草,皆从其手中采入,且银钱比之此次减半。 大事尘埃落定,三人顿时松散下来,谈了半日的风花雪月,韩愍二人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 魏无忌欲挽留二人,郑旦方想点头,韩愍瞥见山庄不甚舒适,直言相拒道“无忌公子,愍在山庄之外,有定下住处,便不再此多留了。” 魏无忌面上极其不舍二人,将人送至大门外时。琴十一、琴十二兄弟二人与韩愍从人谈笑风声,俨然成一片。 轻咳一声道“十一,为贵客将粮草准备好,今晚便护送至贵客下榻之处。” 琴十一领命,韩愍二人留下下榻之处,便扬长而去。 琴十二与魏无忌一拱手,忙追了上去。 车队渐行渐远,魏无忌转身回了书房,伏在几案之下,几笔挥就,吹干墨迹,唤道“十一,你亲出一趟,将此信亲手交至”魏无忌附在琴十一耳边吩咐道,余声已不可闻。 。 abc 第一百二二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九)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二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渐至暮秋,落叶枯黄。树上的鸟儿一个扑棱,叶片打着旋儿,如同裹着黄色衣衫的雪簌簌往下落。 洛惜贤挺着大肚子,伸出双手接着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叶黄而枯落,生老而病死,乃是生之自然常事。 轻抚着隆凸的肚子,里面孕育着与她血脉相关的孩子,当真神奇呀,祈愿将来能做一位如同君父昭世一般的人。 若继承了她这玄门一派,将来若承了这五弊三缺。自身的麻烦未曾有法子应对,孩子再来再如同她一般,她应当如何是好? 低头望着股囊的肚子,洛惜贤低低的笑了起来,孩子还未与这世间见面,便如此担心。世人常言秋日里的心,总是愁绪不断;怀有身子的人亦多愁善感,当真不假也。 想她洛惜贤,何曾逍遥,上能青天揽明月,下可入海治海王。如今倒教个未出世的稚子给治住了,如此长期下去怎得了,趁着稚子他君父朝臣之时,今日她偏要偷吃一次。 如同肥胖的柳枝晃晃悠悠,洛惜贤总算蹲下了身子,捡起了石子,望着头顶大树之上,方才从外飞来的一只鸽子,快速的飞出石子,一击即中,鸽子浓重的身子顿时从树上栽倒。 洛惜贤欢喜的迎上前,捡起今日即将入口的肥鸽子,若不是身子稍重,恐将蹦跳一回。正欲拔毛清洗,见腿上捆着一锦条。 锦条乃是有人专呈与秦昭世的,洛惜贤不敢耽搁,欲遣人将信送与秦昭世。再算算时辰,当是朝臣已毕,不一会儿便会前来,洛惜贤便驻足不前,待人归来。 全副身心皆在信中所言的洛惜贤,一时忘了地上的肥鸽子,可怜的肥鸽子,一遭送信把命丧。 及至秦昭世归来之时,洛惜贤就连坐着的姿势,都还未曾换上一换,可见昭世归心如箭也。 秦昭世见洛惜贤一手转着树叶,一树捏着锦条,闭着双目,不知在想甚。轻声靠近,从上往下将其人轻轻拥住,道“惜贤,在想甚呢?” 洛惜贤早早的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只懒得睁眼罢了,此刻身后有人,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了上去,随后将其中一只手中的锦条,递向身后之人。 秦昭世从后伸手接过,写信之人,用词极为严谨,只其中所述之事,教人忍俊不禁。秦昭世哈哈大笑起来,又深感士师之艰辛,应予以奖赏,虽不可见世,但不可忘。 洛惜贤亦不由莞尔,与秦昭世说道“昭世哥哥,无忌公子大才也。” 秦昭世点了点头道“无忌大才,可惜不愿入仕。” 瞥见锦条的秦王昭世指尖轻敲着院落中的几案,秦一应声而现,秦王昭世道“秦一,拟一信予曲客秦婴,道事已成,安心即可。速送至其手中。”秦一领命而去。 洛惜贤摸着肚子,似有几分倦怠,秦昭世便不再开口,打横将其抱起,径直回了寝殿,其间望着迷迷糊糊倚着他的洛惜贤,若有所思。 君不愿适往,只因心安之处不在秦地,如何教其安心呢? 魏无忌自打将信送去,便准备为韩国押送将来的粮草。琴十一跟着忙进忙去,有几分不解“公子,怎的穷了秦地而富与韩国,岂非壮大环伺秦之虎狼也。” 魏无忌道“十一也,你姓着秦,怎的只瞧着秦地这一块儿,为秦计,如此好也不好。” 原来琴十一,当真是秦十一,岂非秦十二也相同。 秦十一嘿嘿笑道“公子,我们兄弟多人,皆姓着秦,当然向着秦,只是不好在何处?” 魏无忌道“十一,你只瞧见无忌从秦地易粮而出,可知粮实从何处而来?” 秦十一猛然瞪大双目,道“公子,十一每日跟在你身边,怎的不知晓?” 魏无忌哈哈大笑道“十一,若事事皆教你看穿,无忌岂非白活也。” 秦十一实在好奇,便追问道“公子,可否与十一解惑呀?” 魏无忌回道“好,今日无忌便与你说道说道。如今除却秦国蛰伏,东出六国皆战事频频,列国之间除韩国,互有相通。” “若大肆与一国易粮草,定然容易遭人注意,若一国只取一瓢,谁人理会?且银钱,乃是文谨大良造教人送来的,亦取之六国。” 秦十一迷惑的挠了挠头,道“公子,六国之物易与六国,秦国需从中周旋,如此岂不两手空空,且还劳累了秦国力士旅途奔走。” 魏无忌失笑摇头道“十一,你们兄弟每一人,皆是秦国智力之士,只政事一上,仍需要磨砺。” “今日,无忌与韩国公子愍商定,公子愍应下付无忌失约五国之金,只是无忌何曾与五国相约?”魏无忌反问道秦十一。 秦十一嘿嘿一笑道“公子,这商贾算术一事,秦十三擅长,十一只擅长与人斗狠。” 魏无忌闻言,说道“十一,你只需知晓,若韩国不教他国侵食,且日渐耗费五国财物粮草,于秦有利便是。” 秦十一道“公子此话,十一谨记在心。” 一时无言,半晌,魏无忌打量着秦十一,道“十一,今日十二以丞相严法一事,暗中恐吓公子愍一事,无忌不解,如何做到的?” 秦十一不发一言,一把撸起袖子,展现在魏无忌眼前,臂上与秦十二如出一辙的新旧痕迹,纵横交错。 不知想起了甚的秦十一,一咕噜扒光了上身衣物,呈现出来的黝黑的身体,比之手上伤痕,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无忌错愕,此生所受最大的苦,便是遭魏无双驱逐,前往韩国,且只苦其心矣,尚来不及回味品咂,便遭冷小帅化解。 秦十一、秦十二乃是王姬秦雪,应秦王昭世派遣追随他的人,只教他有事便遣十二,十一贴身护佑便是。 魏无忌空有计策应韩一事,正巧一试十二手段,便遣了他去,结果出乎意料的成功。 莫不是兄弟二人为了应付此次之事,相互鞭打对方所致? 。 abc 第一百二四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四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王、杨二人不疑有他。王兄尤为激愤道“便是如今魏王宠姬春姬,魏王媚其言身,已多日不朝也。” 秦婴佯作不解,道“秦三我观大梁,繁华依旧,魏王如何有暇了?” 杨兄道“秦三公子有所不知,此乃先先代魏王余荫也,如今的魏王日益耗费,国库早已不支也。” 那王兄闻言又迫不及待的说道“是呀,如今的魏王为妖姬大兴土木,建造空中楼阁,百姓苦矣。” 杨兄接道“正是如此,长此以往,魏国危矣。” 秦婴好奇的问道“二位学兄,秦三往来大梁数日,繁华依旧,魏王应当未曾耗费才是。” 王兄闻言,立时站起了身,道“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秦婴知过犹不及,便不再追问此事,转头问道“方才听二位学兄提及魏王耗费财物,乃是为了一位女子,此话从何提起?” 王、扬二人齐声拍了桌,道“说的甚女子,妖姬罢了。” 秦婴问道“哦~除了使魏王大兴土木、建造楼阁一事,还有甚事教二位如此愤怒?” 杨兄低声问道“秦三公子,你可知我魏国无忌公子?” 秦婴拱手一礼,道“久仰其大名矣,此次前来,便欲上门拜访,若得入其门下,秦三幸也。” 暴躁易怒的王兄,此时轻叹一气,道“若秦三公子早些时日入魏来,尚能见识一番无忌公子的风采。如今为时已晚矣,无忌公子遭到魏王的迫害,早已不知所踪。” 杨兄此时凑近二人神秘的说道“无忌公子今尚安在,前不久杨修有幸得见一面,只是处境仍让人担忧,拒他所述,如今流落秦国,从了这商贾之事,只是教我莫要声张,教魏王知晓,无忌公子将再遭迫害。” 秦婴问道“无忌公子乃是大才之人,因何落得如厮田地?” 王兄回道“这便是那妖姬之故,魏王初继位之时,于无忌公子仍委以重任,只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虽是春姬之功,具体如何行事,尚不知,此时欲从他人口中探知。秦婴此时心中犹有一百只手在挠,真是心痒难耐呀。 立时追问道“王学兄,究竟发生了甚大事呀。” 王兄再次猛拍桌子,愤然道“那妖姬当真是妖姬,借以促进魏王、无忌公子二人情谊。假宴请无忌公子,魏王与无忌公子二人喝得酩酊大醉,魏王悠悠醒转之时,只见地上的魏无忌仍呼呼大睡,只衣服凌乱不堪,似是胡乱扯下,而一同宴会的春姬,同样衣裳不整,则在一旁啼哭不止。” 魏王无双立时清醒过来,猛站起身,摇晃一二,不及站稳,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愤怒,问道“爱姬,究竟发生了何事?” 春姬仍啼哭不止,魏王无双半晌问不出话来心烦意躁,又见美人啼哭,真是我见犹怜呐。遂上前揽住其臂膀,春姬好似受惊的小鸡一般,连连往后退,哭中嚷道“莫要再靠近,莫要再过来了。” 魏王无双猛然上前,强拥在怀里,轻声安慰道“爱姬,莫要再哭了,你且看清,是本王。” 春姬闻言哭声愈响烈,魏王无双一面好言好语宽慰,一面轻拍其后背,道“爱姬,无事了。” 慢慢的春姬哭声渐停,只余几声抽泣,魏王无双复又问道“爱姬莫要害怕了,本王在此,无人害你,可否为本王说一说,方才发生了何事?” 春姬复又抽抽答答的答道“王,方才王弟欲与春姬行不轨之事,春姬奋力反抗,王弟方要得逞之时,约莫酒的后力上来,遂倒地至王这时醒来,仍未醒转。” 魏王无双闻听不轨之事,便抽了墙上的大剑,欲刺之,及后来的未成,便不着急刺下去,绕着魏无忌转悠起来,下垂着眸子不知在想甚。 春姬仍断断续续的抽泣着,说道“春姬此次建议王开此宴,欲撮合王兄弟二人,摈弃前嫌携手将魏国挤身强国。怎料,会出了如此差错,春姬若不自裁,何面目见王兄弟二人也。” 魏王无双收了大剑,行至春姬身旁,安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他人心中有了贼思,怎可怪罪于受过之人。魏无忌方才可还有说过甚话?” 魏王无双已不再称其王弟,直呼其名。 春姬阖上双目,纤长的眼睫,带着几分颤抖,仿佛心中仍有几分害怕,道“王,王弟方才说道,若春姬与他成其好事,便教春姬为他生下一子,他有才而春姬有貌,生的孩子定是玉雪可爱,将来还能继承魏王之位,以承父志。” 魏王无双双目中尽是怒火,春姬慌上前拽住其袖子,道“王,若无忌公子仍在魏国,春姬当如何是好,一日不成,一年当如何?” 日日防范魏无忌,只为其不为春姬会见。脑海中只要浮现这一想法,胸口便有压制不住的火气,腾腾直上。欲遣人来,立时将魏无忌处之以极刑。 春姬见状便立刻阻止,魏王无双不解。春姬慢慢为其解释道“王初继位,便大肆操戈,国中人心恐不稳。” 魏王无双道“本王乃是魏国的王,不过处置一位欲乱后宫的王弟,有何不稳?” 春姬轻抚其胸膛道“王,消消气,你仔细想一想,这其一若处置了无忌公子,朝臣是否以为王也会同样对他们下手;其二,若公诸后宫一事,王的声名恐有损,春姬亦不愿存活世间。” 听闻春姬欲寻了短见,而那出手之人,仍在地上呼呼大睡,他便气不过,上前踹了几脚,犹不解恨。 左右来回巡睃二人,春姬任其打量,不再出声。魏王无双沉吟半晌,终于想出一条计策魏无忌酒后失德,刺伤魏王,今魏王有令,逐出魏国。 前因后果由王兄一一说来,当真似模似样的,秦婴听得目瞪口呆春姬如今这手段,堪比朝臣。 掩饰起惊讶,问道“二位学兄,既然魏王未曾公示,何以会知晓此秘事?” 。 读书者 第一百二六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六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朝臣听完宫人的回禀,哪里还不知晓,此事定是那春姬所为,除了春姬,无他人能如若无人之走。且带堂而皇之的带走了魏王的头颅,春姬乃是韩王代所献,此事定要寻那韩王算帐。 只现下当以何人为新王,早早处理国中大小事。朝中众人心思各异,一顿权力倾轧,魏国自此元气大伤矣,先有魏王无双尽力耗费国库,后有诸人明睁暗斗。 此间纷乱,丝毫不影响他处美人的玉颜。 春姬提着食盒径直出了魏王宫,早有候立在一旁的人上前接应。望着春姬手中的食盒,秦一有些踯躅,若无意外,眼前的女子方才才砍了人头罢,出了宫门莫不是还惦记着吃食。且还有几分血腥之气,当是砍人之时未曾清洗干净罢,将来随他归了秦国,他当要好好指点指点。 春姬似是读懂了眼前之人的心思一般,径直递了过去,示意秦一打开来看。秦一还以为春姬送他吃食,虽是肚中不饥,美人赠食,难得有了几分期待。 秦一伸手接过食盒,与春姬道了声谢,后者上了辒车,秦一坐上车辕,一旁的车夫驾着车飞速离去。趁此闲暇,何不吃上一二,也好全了美人之义。 辅一打开,里头竟有几分鲜血渗出,秦人素勇,肉生了几分,也并非不能入口。秦一不急不缓的打开了布包裹着的头颅,一时正与魏王无双闭目的双目对上,不自觉的吞咽一口水,随后接着瞪视。 “啊!!!”已驶入山林间的辒车之上传来一阵嚎叫,随着嚎叫,秦一将手中头颅并食盒一齐抛了出去。 一旁的车夫也是吓得不轻,一个手抖,险将辒车偏离道路,驶入一旁的林子之中。 待秦一反应过来,扔出去的是甚时,复又遣车夫返回,慌下了马车,将头颅与食盒一一拾回。此乃春姬姑娘的投名状,若教他不甚遗失,罪也。 颇觉丢人的秦一,十分不好意思面对春姬,是他误会人了。 辒国停下之处,四下无人,亦无车马能行,秦一立于辒车窗外,一拱手,道“春姬姑娘,方才秦一失态,若有惊扰,还请原谅。” 车厢内半晌无动静,秦一只得一直伫立着。 春姬撩起车帘,入目所及,周遭尽是青青翠竹,偶有风过,万竿拜服。立于辒车之上的她便如一位王者,天地独寂。 视线下移,车夫靠在一旁的树下打着盹儿。但见秦一仍执礼候于一旁,此刻见他表情呆滞,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指点着春姬,啊啊半晌,仍发不出一字。 春姬展颜一笑,道“秦一公子,怎的,不认识春姬了?” 秦一这时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犹自梦中,道“春姬姑娘,你怎的,发生了何事?”言语间,探出脑子往车厢内望去,欲一探究竟。 春姬复又笑道“春姬是春姬亦非春姬,左不过与春婷姑娘容颜相似,左不过女子物什描摹几下,便可化腐朽为神奇,堪比鬼斧神工也,男子通常一知半解,一眼不识,此乃常事也。若非如此,春姬早教这头颅之人识破了耶。” 秦一复又一拱手,道“春姬姑娘好胆识也,只一件事,秦一以为谬也。” 春姬闻言,略有几分疑惑,道“秦一公子,谬在何处?” 秦一神色认真的望着眼前的春姬道“春姬姑娘与春婷姑娘,截然不同也。” 春姬这下倒是当真有几分好奇,问道“因何不同也?春姬揽镜自顾之时,亦觉相似也。” 秦一回道“春婷夫人赢赢弱弱,仍需人护佑,此时褪去伪装的春姬姑娘,眉如利剑,仍带几分寒霜。春婷夫人适于后宅,春姬姑娘可适后宅,亦堪比朝臣。” 春姬望着车旁认真说道的人,对此行有了几分期待,少了几分彷徨无措。 望月楼中,秦婴十分不雅的喷出了口中的水,震惊的询问面前的从人,道“你方才说了甚?” 从人顶着一头不知名的茶梗,再次回禀道“公子,春姬姑娘带着魏王无双的头颅,与秦一奔回秦国去了。” 秦一此次送信至魏国,正好教她为春姬姑娘安排退路,此事是他的主意;教春姬姑娘取魏王项上人头,亦是他的主意,但是二人一同带着头颅,为何人奔走多时,方才知晓? 罢了罢了,大事既成,此事无伤大雅,想不通便作罢。 清点了番此次来魏所采买的货物,秦婴与王、杨二人道别。三人一同宴饮,王、杨二人流露出的尽是对秦婴的依依不舍。 更有魏王朝廷中如今的形式变化,秦婴听得津津有味儿,时不时的附合两句,倒也相得益彰。 其间,秦婴甚至佯做惊恐的问道“宫墙层层围困,魏王的头颅怎会不翼而飞?” 杨兄道“秦三公子,你有所不知,此乃妖姬所为,真的妖姬下凡,否则如何自打出了王宫,其人便不知所踪。” 王兄也道“杨兄说得在理,听闻前往追击的军士所言,未曾发现其人所踪,倒是发生一位与之极为相似之人,妖姬似有飞天遁地之能。” 杨兄悄悄说道“秦三公子,杨二再告诉你一事,其实国人假拿人,背后地里开心着哩。市集如今流传魏王无道,妖姬应是天上神仙派来收服其人的。” 王兄又接话道“正是如此,朝臣、国人闻得魏王遇刺身亡之事,争相拍手,只差弹冠相庆了。如此妖姬倒是为魏国做了件好事,以前倒是我王一误会她了。” 秦婴当真是惊呆了,魏王无双如此不得人心,还真是为他省下不少时力。 秦婴见二人止不住的话荐子,即将说道盘古开天辟地一事了。忙开口问道“如今新王可有定下呀?” 二人齐齐点了点头,道“魏王之前并未立下世子,众朝臣便扶持魏王的幼子继位,仍是孩提一个的魏王子何,便登上了魏王之位。” 主少国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秦婴言酒过三巡,自身亦不胜酒力。晚间便要启程为由,起身告辞离去。 。 abc 第一百二七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四)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七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赵国上将军赵德民,不知是第几次对着天上的明月空叹息了。 举着手中的酒壶,一杯复又一杯,似乎想要灌醉自己,教自己不再清醒度日。 成日里无事之时,脑海里浮现的便是春姬,当初与他诀别之时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每每想起无能为力的他,总是揪心的疼。 春姬多么的信任于他,他却亲眼见着春姬为了赵国韩国相亲,毅然离去。 思及此处的赵德民,猛灌了一口酒水,清淡如水的酒,如何才能教他沉睡过去啊? 渐渐有几分倦怠的赵德民,迷迷糊糊间仿佛重见了春姬的音容笑貌,趴在院落石桌上的赵德民眼角溢出了由衷的笑意。 翌日,醉倒的赵德民,在从前的爱姬房中醒来,吹了几乎整晚风的头,几欲炸裂。强着不胜清明的脑子下了床榻,摇头苦笑的赵德民,昨日之事果然梦也。 踉跄起步,准备一会儿上朝事宜。阍者来传“上将军,门外有人称故人来访。” 赵德民自春姬走后接连失利,为赵王琪渐渐不喜,官场与情爱之上接二连三的失意。以为是他乡远来的亲戚,遂不欲相见,与阍者说道“此事本将军回来再议,你且先打发了去。” 阍者踌躇难定,赵德民见状问道“还有何事,一并说来?” 阍者立时说道“上将军,那人还教我带一句话来。” 赵德民心烦意烦,见不得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样,道“速速说来,若再吞吞吐吐,本将军定饶不了你。” 阍者认命的垂下了头,阖上双目道“那人道德民吾爱,妾不欲陷将军于不义。”阍者言罢,复伺立一旁,等待将军的勃然大怒。 赵德民闻言,脸色大变,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阍者道“上将军,此人于大门前候着。” 赵德民立刻转身急往上将军府邸大门处,阍都忙跟上前。赵德民转身与阍者说道“与管事说道今日本将军不事,代为递告假折子。”阍者应是,转身去寻管事。且不说接到赵德民告假折子的赵王琪如何愤怒。 急行的赵德民心思百转千回,方才那话,正是春姬之前在战场之上留与他的信,只字不差,除却落款无人。 莫不是春姬从那魏国逃了过来,欲回来寻他。思及春姬,赵德民足下,大开大合间,如虎生风。 几个喘息间,便已至府邸门前,一位长身玉立的人背对着府邸大门,衣着男衫,竟不是春姬么,赵德民有些不愿相信。 似是听见身后有了动静,那人回头,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果不是春姬也。赵德民眯了眯眼,隐约觉得眼前之人面善得很。 那人见他拱手一礼,开口道“上将军,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呀。” 电光火石间,赵德民记起了此人,正是他将春姬送来的赵国,教他也懂得了平生相思之意。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赵德民迎上前,还拱手一礼,道“原来是殷勤兄弟大驾来到,德民不胜荣幸。” 殷勤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迫切,心下暗喜,道“小民还当上将军,贵人多忘事,早将殷勤抛之那太湖水中也。” 赵德民心道,若非春姬,当真不记得你这人也,只他目下有自家打量,忙迎了殷勤入内,道“殷勤兄弟,自君一别,可教德民想死了耶。” 殷勤在赵德民的身后,险此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思的谁人,如今谁人不知。只道“小民幸得上将军挂念,亦时时不敢忘怀上将军。” 赵德民与殷勤谈笑间,及至大厅中,二人俨然已亲如兄弟。 既是亲如兄弟,赵德民引着殷勤就座之后,便直言道“殷勤兄弟,今日以春姬所留书信上门是何意?” 殷勤闻言神秘的左右巡视一眼,见无人在侧,似松了口气,道“上将军,殷勤此次途径魏国,探得一件惊变大事,不知上将军可有耳闻?” 赵德民闻言摇了摇头,自春姬离赵去魏之后,便无心他事。此时闻魏国惊变大事,首要反应,便问道“可是春姬姑娘遇到了甚灾劫?” 殷勤先是点头,旋即摇头。成功的让赵德民离席起身,上前捉住殷勤的双手问道“殷勤兄弟,点头摇头,乃是何意?” 殷勤回道“上将军,莫急,春姬姑娘现下安好无事,只不过倘若过些时日,恐危矣。” 赵德民知晓春姬安好,松了一气,紧接着又得知,恐来日危矣,那方下去的气又提将了起来。道“殷勤兄弟,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殷勤点了点头,便与赵德民掐枝抹节的备述说了一番,魏国惊变之事,只是一直未曾提及春姬。 赵德民不解的问道“先王遇刺,新王继承,当与春姬姑娘无碍,殷勤兄弟方才之意为何?” 殷勤道“上将军,可记得春姬姑娘是如何落在魏王岚,又辗转到了魏王无双两代先王手中的?” 赵德民闻言点了点头,当然记得,真是教他毕生难忘呀。 殷勤复又问道“若是新王再觊觎春姬丽色,抑或是魏国强臣觊觎,你当春姬如厮弱女子如何反抗?” 赵德民紧攥的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回道“此事定不能再让他发生,春姬姑娘我赵德民定要将其营救回来。” 殷勤等的就是赵德民的这一句话,遂上前道“上将军,不若与赵王进言,魏国新旧王交替,趁此机会,将魏国纳入股掌之中。城下之日,便是春姬姑娘,归赵国上将军府邸之日。不知上将军意下如何?” 赵德民闻言眼前一亮,道“殷勤兄弟,此言大善,合该如此。德民这便去请赵王同意出兵魏国。” 方才要踏出门的脚,复又收将回来,道“如今王已不如往日信任德民矣,妄议干戈,恐王疑心德民的用心。” 殷勤嘿嘿一笑道“上将军,莫要担心,殷勤心中有一计。” 。 abc 第一百二八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五)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二八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赵德民闻言大喜,躬身一揖,问道“敢问殷勤兄弟有何良策,还请教我。” 殷勤凑近赵德民耳边一阵嘀咕,后者闻言,眸中光亮愈甚,及至灿若星城。 …… 翌日,赵国上将军赵德民,仍称病告假,一人出了府邸,径往赵王宫中。 守将见其面生,却带着上将军的出入令牌,颇有几分为难。 那人拱手一礼,道“上将军今日仍在病中,托我前来递消息与王。还请通融一二。”口中与其套着近乎,手中悄悄递过一物,只见一道银光一闪而逝。 守将逛把东西藏在袖中,道“莫要在王宫中乱走,亦莫生是非。” 来人点了点头,道“谢过小将军指点。”便随着宫人,朝着赵王宫殿而去。 渐渐远去的来人,未曾听见守将的嘀咕“上将军府邸何时有了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且温文有礼……”挠了挠头,有几分想不通,然则,与几无关,遂作罢不再深究。 俊俏的公子,随着领路宫人,曲曲折折好一会儿,方才寻到了赵王琪。 赵王多年前便已换下了与列国相似的宽袍大袖,今次一见,果不其然。 初继位,便担心赵国日就微弱,乃自身胡服,身着兽皮脚踏皮制靴子,教治下臣民尽皆效仿胡人风俗,窄袖左衽,以方便骑射。 年轻公子站至一旁,静待赵王琪射空囊中弓矢一支不剩。方才上前,躬身一拱手行礼道“小民见过王。” 赵王琪望了一眼年轻公子,其面容略带几分成熟,只眼生得紧。眼神相询,无一识者。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如何来到我赵王宫中?” 年轻公子回道“小民殷勤,乃是上将军府中门客。一直为其充当谋士。” 赵王琪脸色突变,提及赵德民,尤为不开心。 赵德民本是赵国良将,阀氏狭路相逢勇者胜,胜秦救韩之围,教列国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如今为一女子,日渐消靡。 连带着眼前之人亦不顺眼,欲立时逐了出去,又念着赵德民为赵国有着卓越功勋的份上,且先行忍下,看一看眼前之人,此刻还有何话要讲。 赵王琪开口问道“上将军的门客?怎的从未曾听上将军提起过你?”言下之意,赵德民藏起门客欲做甚? 殷勤望着赵王琪,闻其言观其面色,心中暗道事可成矣。 殷勤回道“殷勤甚少见在人前,故王不曾得知。” 赵王琪淡淡的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今又遣你来做甚?” 殷勤环顾左右,回道“王,可否摒退左右,殷勤有事相告。” 赵王琪观殷勤乃是一弱质文流,遂依其言而行。 言出令行,瞬时之间,空旷的校场之上,只余赵王琪与殷勤。 殷勤心中暗惊,赵国劲敌也,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四下无人,殷勤这才上前说道“王,殷勤此前特来告密的。” 赵王琪闻言问道“状告何人何事,赵国自有处事之人,你寻本王意欲何为?” 殷勤浑身抖动着,似是极为害怕,稽首在地,双手趴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王,上将军有叛逆之心也。” 赵王琪闻言,问道“殷勤,可知你在说甚?你乃是赵德民的门下之客,为何出卖出卖主家,抑或是你殷勤在构陷于他。” 赵王琪已是直呼其名,口中称道殷勤构陷赵德民,却并未呵斥殷勤,仍教他将事情说将清楚,分明已是听信了进去。 殷勤浑身抖动更加厉害,抬眼已是泪眼模糊,兼之两道鼻涕,如此模样,膝行挪动,朝着赵王琪行进。 赵王琪教这一副样子给惊了,好好俊俏公子,怎么哭得如此粗鄙。世间美人,莫过于他后宫中曾夜来入梦的梦瑶夫人,哭将起来,当真是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呐。 殷勤自不知赵王琪如何嫌弃他此时的样子,只快步膝行前往,一把抱住赵王琪的双腿,哭诉道“王,殷勤虽是一门客,在家国大事面前,也知晓大事大非。王可知晓上将军,三年之前,因何总是称病不朝。” 赵王琪回道“上将军为国奔走,有些旧伤顽疾在所难免,告病假,实属份常。” 殷勤仍抱着赵王琪的大腿,哭泣回道“王,谬也,大谬特谬啊。上将军截了韩王特意献于王的那位绝色呀。” 女子名春姬,乃是古越地一位浣纱的女子,五官端正,粉面桃花,相貌过人。 古越地一村落流传出来,春姬一次浣纱之时,明清如镜的水面,映照出来她婀娜多姿的身影,使春姬更添几分丽色,但在此时,水中的鱼儿望着她美丽的倒影,忘记了游水,渐渐的沉入了水底之下;天上飞过一雁,见之不再腾飞,降于下地。 赵王琪只知赵德民三年前得一绝色,因他早已有了梦夫人,便不曾窥视,如今得知乃是当世第一美人儿,与他擦肩而过,不,是就在眼皮子底下,却教他生生错过了。 原是有人从中作梗呀,他赵王琪并非一定要这人,只是眼治下之人的欺瞒,教他有股难言的愤怒以及痛心。 赵王琪沉声问道“只是一位女子罢了,如何证明上将军有了反叛之心?” 殷勤仰起肿如核桃的双眼,回道“王,近两日,上将军又再度告假,乃是为了此事而做的准备。” 赵王琪仍有几分不敢相信,此人面生,来前便状告赵国上将军,他甚至怀疑此人别有居心,当是想要卖主求荣呀。 赵王琪虽是怀疑殷勤的别有用心,但也信了赵德民的不臣之心。只是信不过眼前之人罢了。 殷勤见赵王琪仍犹疑,心中寻思着赵国的消息,抬头问道“王若不信殷勤之言,可一试殷勤之能,殷勤有此能,如何会构陷上将军,仰仗自身才华,便可出将入士,何苦败坏自家名声,靠背主而得自身荣辱罢。” 殷勤肿了的双眼,见不着眼中神色,只见脸上尽是认真,赵王琪便说道“本王正有一犹疑,若你能为本王分忧,本王便再听你细说一番。” 。 abc 第一百三零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七)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零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殷勤亦轻声回道“王,如今上将军未曾泄露半分事迹,若王突下手,朝臣恐惧王,以王滥杀也。” 赵王琪问道“应当如何是好?” 殷勤佯作思索,顷刻后,回道“王,既知其不臣之心,不若以佐证杀之,何如?” 构陷?赵王琪眉心一跳,思及赵德民叛赵国的后果,遂道“殷勤先生大才,本王愿以相位候之。” 殷勤回道“王,殷勤素来游历山水大海,早已成了习惯。不日便将远行,将来王旦有所召,殷勤敢有不从焉?” 出谋划策,又不甚居功,且不慕名利,如此大才,合该教他赵琪遇上,他才是这乱世之中的天选之人也。 高人不愿,赵王琪亦不敢强求,只得说道“殷勤先生,可莫要忘了今日之约呀。” 殷勤回道“殷勤不敢忘怀也,王尽请放宽了心耶。” 赵王琪一日之内解了赵国两大祸国之难,又兼得了国之智士,回了赵王宫中,便痛饮了一回。清醒之后,便着手谋划了起来。 自与殷勤相见,教殷勤一番说项,心知有机会夺回春姬,于上将军府邸告病休养的赵德民便一直坐卧不安。 不过二日,赵德民便按捺不住,撤了告病的折子,径往赵王宫中朝听。 赵王琪见赵德民那日好似不久于人世,说话稍微大点儿声儿,便要气绝,立时撒手人寰。不过二日,瞧着便是龙精虎猛的,一直以来果真在欺骗于他也。 佯作欢喜的赵王琪望着下首的赵德民,说道“德民爱卿,身体不适怎的不多休息几日,近日朝中无甚大事,爱卿当多看顾自家身子。” 赵王琪的关怀,给了赵德民莫大的信心,王如此关怀于我,此次夺回春姬之后,定要为赵国多下几城,以此来回报王的恩德。 赵德民立刻回道“德民谢过王的关心,经过几日的卧床休息,已是无碍。方才王所言赵国无大事,臣不赞同。” 赵王琪与之心腹几人相对视一眼,齐齐暗道当真狼子野心来也。 几人的眼神互动赵德民自是瞧见了,只当几人信他所言,生出危机之感来。 赵王琪佯作不解,问道“德民爱卿,究竟发生了甚事,诸卿竟无所察觉。”言下之意,赵德民作为一个上将军,竟然比君王以及群臣还提前知晓赵国发生之事,当真只手遮天也。 只顾着心喜的赵德民,未曾细想赵王琪此话中的深意,只道“王,德民不日前收到一则消息,魏王新丧,趁其不备,赵国若出兵,将事半功倍也。” 赵王琪闻言,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人却是哈哈大笑道“上将军言之有理,只是此时仍需密议,若教魏国探知,恐做准备。” 下首的心腹几人,再次交换一个隐晦的眼神。 赵王琪会意,道“诸卿若无事,便先行退下罢。”随后点了几人,尽是方才的心腹之人,以及赵德民留了下来。 几人随着赵王琪去了政事厅,辅一入政事厅,赵王琪便称欲去取一份魏国地舆图,因是机密,心腹与赵德民几人皆留在厅中。 赵王琪久不归来,心腹几人仿佛不耐等候,几人相携出了政事厅,独余几位孔武有力之士,赵德民这才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作为一位上将军,赵德民是有几分脑子的,此刻总算察觉出不对劲来。望着渐渐朝他靠拢的力士几人,口中道“你们究竟意欲何为?此处乃是王宫重地。” 几位力士并不接话,只一拥上前,欲捉拿住他。赵德民见状也不再多话,凭着一已之力,欲逃出政事厅中。 赵德民虽有匹夫之勇,亦有勇者之智,但此时只合一力降十会,然寡不敌众,赵德民渐渐的体力不支起来。 十位位力士,此时余二位之时,二人望着一地狼狈,踌躇不敢上前。赵德民亦强撑着,道“究竟是何人派遣诸位,欲取德民性命,烦请教德民走个明白,莫要做个糊涂鬼。” 二位力士,闻赵德民气虚力尽,话中软绵,欲拖延时间,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上将军出兵魏国一事,早有府中门客,报知我王。今上将军欲谋反一事,已是昭然若揭,与王相善者人尽皆知。” 赵德民灵台光闪过,此时方才幡然醒悟,道“二位力士,且速放我去见王,德民有急事相告,谋反一事,乃是他国相间矣。” 二位力士闻言,佯作关切,道“上将军稍待,我等同你一道前往。”二人说着,朝着赵德民行去,赵德民急于见着赵王琪,并未瞧见二人眼见的急色。 放松了身子,任由着二人前来扶着他,二人扶着赵德民前行几步,暗中对视一眼,一人死死禁锢着瘫软下来的赵德民,另一人抱着他的头,使劲一拧,赵德民立时气咽。 可怜 一代名将为色饮,日日萎靡不见君。 一朝清醒仍为色,灵台始醒魂立消。 翌日,赵王琪朝臣,道“本王从上将军府中门客处得知,上将军赵德民暗中与魏国上将军刘义,欲歁我赵士前往,好教我赵国一朝溃,他便可做拥自立,与魏通好。只因那魏国稚子上位,魏国上将军刘义,欲交好我赵国,赵德民便趁此与之相约。” 有朝臣仍有疑,问道“王,那门客现何在,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消息是否可靠,是否有人力物证?” 赵王琪道“本王已遣其外出,此事乃是本王亲身与其门客一同验明。诸卿莫非对本王存有怀疑?”关于殷勤其人,赵王琪不欲朝臣得知,暗中觅得相国一事。便将殷勤的行踪搪塞了过去。 朝臣始终疑虑,为国拓地不知凡几的上将军如此草率,便身死魂消了,若换作他们呢,当如何是好? 只是赵王琪人至中年,气势尤盛,众臣只敢在心中疑惑,不敢上前一步问出来。 赵王琪一番解释之后,见众朝臣不再相询,始以为皆信服。 。 abc 第一百三一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八)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一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清清浅浅,若有若无的芬芳,自打开的窗户传来,沁人心脾。就着昏黄的月光、灯光,细细研读,方才接到的书信。 信中所言,便是赵国近日来的事,大体便是赵国新丧了上将军,拒绝了蜀王虞的求援一事。 秦婴就着微黄的灯光,从头到尾,事无巨事,一一确认无误,就着眼前的小火光将此信付之一炬,紧接着开始盘算起来,所剩下的时日。 时日急迫,不过还剩下几日,需得在这几日里,劝阻止已朝着蜀都行进了三分之一分路的齐军。 齐因何出兵呢,只因那齐相晏婴开春之日,便已突发疾病暴毙,齐国骤失一位丞相,齐王本应是有几分伤怀的,只不知何故,齐王立时任了朝中贤公子齐文为相。此次发兵蜀国便是这位新丞相一力所促成。 齐国齐王驩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人强硬,其弟齐乐只爱书籍,且新丞相一新为齐国,当真是难办呀。 当如何行事呢?秦婴轻点着厢房的几案,陷入了深思。 齐乐近日研读《庄周》一书,收获颇多,近日隐隐有升仙之感,好似只缺一个契机,他便能羽化似的,连带着整个人成日里飘飘然乎。 为寻这一个契机,齐乐除却吃平日里必做之事,便是卷不释手,企图早日寻得这一契机。只是不知为何,总是不得其法,为此齐乐又带了几分苦恼。 是日,齐乐仍抱着此书,眉头深锁,府中阍者来报“老爷,门外有人称是故友来访。” 齐乐方才灵台一闪,好似得了那点儿灵光,被这阍者来报打断,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今日不会客,告诉来人,本老爷不在府中。”阍者欲再开口说话来人极为眼熟,只是教齐乐给吓了一跳,忙退了出去。 阍者去而复返,告知来访之人,道“公子,你且改日再来罢,今日老爷不在府中。” 殷勤忙上前道“劳烦请再通融一下,还请与齐老直言,殷勤来访,你家老爷自会来相见。”手中递去一素色荷包,阍者拎着,吓了一跳,呵,好家伙,还挺有份量,险些掉在了地上。 阍者心虚的望了四周,门前空无一人,忙揣进了袖中,回头惊喜说道“殷勤公子,还真是你呀,方才便见你眼熟了,如此烦请你在此等候,我去去便来。” 秦婴便在府邸门前站立,长身玉立,一袭白衣,飘然欲仙。 秦王昭世、秦文谨、秦婴弟兄三人,那二位相貌过人,秦婴亦是不差的,兼之秦婴自小便习文只会几招强身之术,多了几分书生之气,近来又成家立业,更兼之有几分稳重之气。 若此时有行人路过,便如书之上所写的那般,《晋书·卫玠传》上所写“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今日的秦婴恐有被看杀之嫌。 齐乐的门客阳春便在此时,从外归来,见着门客的仙人,还以为齐乐从哪方请来的方术之士,欲绕过殷勤,径往回府。 踏入府邸大门之时,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个头,便惊喜迎上前,道“殷勤大哥,甚时候来的?怎的不与我提前说道,阳春好去迎你呀。” 殷勤见是阳春,便开口问道“阳春兄弟呀,一别三载,不知可否有寻到白雪姑娘呀。” 陌春遭殷勤突然问道如此私密一事,耳根子立时红透了,仍开口说道“殷勤大哥,劳你挂怀惦记,去岁已是寻见,家中已有了大胖小子,家中老母十分开怀,成日在家中逗弄呢。” 殷勤霎时之间,便念起家中娇妻春婷来,说起来,他秦婴成亲已近两载,甚时才能与妻春婷有个孩子呢,成日在外奔波,当留一个孩子在家中,教春婷在家不至于孤独才是。 哪里知晓他心中所念叨的人,在他离家之时,便遭自家王嫂洛惜贤悄接入了秦王宫中,成日里逗得美人乐开怀,早早便将他抛在了九宵之外。甚至跟着研习那玄门一道,着迷得不得了。几无闲暇思念这远方奔波之人。 殷勤忙恭喜道“如此,殷勤便在此恭喜阳春兄弟了,此物便当作恭喜阳春兄弟新喜之礼。”殷勤一面说道一面在自家身上搜罗,摸出在一双白壁无暇的玉石来。 阳春见此物贵重,更兼由其随身佩戴,由此可见这双玉壁的贵重性。连忙推辞,不欲受。 殷勤又将玉壁推了回去,道“阳春兄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且殷勤常年在外,甚物什不曾见过。阳春兄弟只作寻常物什,随意把玩罢了。” 阳春见殷勤之意决,亦不再多推辞,伸手接过,道“如此,阳春便在此谢过殷勤大哥了。” 殷勤忙说道“阳春兄弟过于拘谨也,既唤我为大哥,如此送小兄成亲贺礼,有何不可。且如此寒酸,来日大哥定重新补上一份。” 阳春尤为感动,在心中更是看重殷勤。 二人在门前寒暄,阳春这才想起,应是前来拜访自家老爷齐乐,便问道“殷勤大哥来拜访齐老,可是有甚重要之事?” 殷勤闻言点了点头,道“阳春兄弟,殷勤两次与齐老相见,皆有些言语不当之处,此次恐齐老不愿复见矣。” 阳春再度打量殷勤衣着,凑上前去,道“殷勤大哥,莫急,齐老近日沉迷仙事,你此次衣裳正合他意。阳春这便去为你通传一番。” 恰在此时,那阍者再度返回,与殷勤一躬身,略带歉意的说道“殷勤公子,齐老今日心情不佳,确实不欲见客,你还是改日再来罢。” 扭头见阳春候在一旁,复上前一礼,道“阳春君回来了,齐老正念叨你呢,可有寻回他所需之物?” 阳春只是点了点头,不欲多谈,只与殷勤说道“殷勤大哥,你便在此等候,阳春去去便来。” 齐老两度受到阍者接连打断,今日已是再无方才的灵台之光。 。 abc 第一百三二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十九)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二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闲下来的齐乐,便撑着脑袋在水榭之中发起了呆,企图再次入定那仙人之境。 阳春便在此时来到,轻手轻脚上前,唤道“齐老,阳春归来矣。” 齐乐闻言睁开了双目,方才并未入定,是以情绪并未有多少触动,只问道“阳春归来了呀,此次可有收获?” 阳春点了点头,道“齐老,收获一事,且先一等,方才阳春在门外瞧见了殷勤公子” 齐乐听见殷勤此时仍未离去,便说道“此人不必理会,直说此次的收获罢。” 阳春再次说道“可阳春方才所见的殷勤公子,飘然似仙人,当是有所奇遇才是呀。” 仙人?岂非他齐乐眼下所求之境。慌改了口,说道“阳春啊,你所收获之物,改日再提,快将殷勤公子速速请来。” 阳春立时退去,前往召殷勤。 殷勤尤为好奇,阳春是如何说动齐老的,凭直觉他认为此事尤为重要,二人一路上便絮叨了起来。 殷勤便问道阳春“阳春兄弟,殷勤此前知晓一事,一村中老妇对自己的媳妇说道若你为我儿生下一子,老妇便教我儿,此生只认你一人,如何?年轻的妇人,信其言为真,次年果诞下一子。然老妇人以女子月中不足以伺候相公为由,作主为其纳了一媵妾,年轻妇人登时气绝。” “阳春兄弟可知其老妇何为?” 阳春细想,便知殷勤暗示齐老出尔反尔一事,便回道“只因那老妇心喜孙子,认为愈多愈好,便毁其约也。” 殷勤躬身一礼,再道“敢请阳春兄弟教我也。” 阳春慌忙回之一礼,压低声音,没头没脑的回道“我欲做那仙人,乘风归去矣。殷勤大哥今日衣着甚是妥当。” 殷勤满意一笑,道“阳春兄弟,今日恩情大哥且先记下了。” 阳春回道“殷勤大哥,小事而已,莫要挂怀。” 齐乐许久未有这心急如焚之感了,方才得知殷勤有可能得了方士之术,便有几分坐立不住。这人怎的得了神通,也不施展一番缩地成寸,立时来他面前也。 翘首以盼的齐老,总觉着今日的日头也落得许慢,怎的好似未曾偏移半分,若不是高处望去,府中日晷仍一点点的走动着,当真以为时日不动了耶。 好在道路再长,也有走到尽到的时候,殷勤与阳春二人自认也是脚底生风,落在齐乐的眼中仍是姗姗来迟。 急不可耐的齐老望着飘然而来的殷勤,老眼中的浑浊瞬间变得清明,慌迎上前去,拱手一礼,道“殷勤小兄弟,一载不见,老夫心念甚矣。” 殷勤忙还之一礼,道“小子惶恐,有劳齐老惦念了。” 殷勤行礼间,水榭凉风自来,衣衫腾挪翻飞,恰似仙人羽化也。 齐老头脑一进鼓胀,上前一把拽住殷勤的衣衫,生怕眨眼之间,便见不着殷勤了。 被拽住的殷勤一脸莫名,可瞧着齐老一脸的渴望,霎时间便明白了。 笑容之盛,与齐老说道“齐老莫慌,殷勤小子便在此处。若未将世间之事完成,难以离去也。” 齐乐更为激动,浑浊的双眼甚至起了一片泪花。握住殷勤的双手,片刻亦不愿放松,一旁的阳春见此,知无事,便悄然退去了。 齐乐上了年纪,殷勤担心其人受不住,只得轻拍齐乐早已干枯的双手,道“齐老,一别一岁,近来可还安好?小子游戏列国,时常惦念于你耶。” 温言温语的殷勤,当真是心灵的良药耶,齐乐不大会儿便冷静下来了。只是望着殷勤的双眼仍充满着几分热切。 齐乐闻听殷勤亦时常惦念于他,当真是乐开怀也,教习得仙人之术的人所惦记,岂非他齐乐即将大成也。 齐乐点了点头,回道“殷勤小兄弟,既是念着老夫,怎的也不来见上一回呀,哪回来寻老夫,不是你殷勤小子有事啊。” 殷勤嘿嘿一笑,道“齐老,这不是小子家有新媳,不便远出嘛,如今好容易方才借口出了远门,当真一身轻也。” 齐乐视之殷勤笑语晏晏,显然些话只作玩笑之语耶。便开口问道“殷勤小兄弟,如此挂碍家中,将来怎得成仙也。” 殷勤一抖白雪似的袖子,带着全身的衣裳一起流动,如同活物的衣裳,叫齐乐盯直了双眼。 殷勤方才说道“娶妻生子无挂碍耶,仙人亦有道侣。小子仍滞留于世间,只因此次来齐之前,于途中做了一梦,真仙人所引之梦耶。” 齐乐闻真仙一说,立时追问道“殷勤小兄弟,真仙引梦,所指何事也?” 殷勤回道“梦中的小子,在山间变作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儿,四处以花为食,漫无尽头的飞舞,时日长久,日夜食天地之灵气。一日,竟幻化成人,之后便一直无山中修行,可惜无论如何,一直不得升仙飞升,分明是面面俱到耶。” 齐乐闻言,岂非正是他目前所遇之困境耶? 忙问道“因何不得飞升耶?” 殷勤道“小子正百思不解其义,险些入了邪道之时,仙人便现身来到。” “仙人谓升仙一事,只余一契机尔,汝凡间之事未了,有一人因你而不得其法,汝需解其因果,方证大道耶。” 殷勤凝眉道“小子一直不解其义,何人因小子于此道困惑耶?” 齐乐只差垂足顿胸,以引起眼前之人的注意,他应当便是仙人口中的因果了。 殷勤见齐乐并未有任何反应,便说道“齐老,此事不过殷勤一梦尔,已过去多时,如今不提也罢。此次小子路过齐国,特来拜访齐老,前两次多亏了齐老的相助。” 齐乐见殷勤当真不提仙人之事,不由急了。径直说道“殷勤小兄弟,你观老夫何如,去那九天之上,做个逍遥之仙。” 殷勤大惊道“齐老,你莫不是在齐国读了许多书,脑子糊涂了耶。方才那只是殷勤一梦耶。如何作得数?” 。 abc 第一百三三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二十)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三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齐乐也学着殷勤弹了袖子一下,好似如此便能得了那点儿契机,羽化登仙。 嘿嘿一声后接着说道“殷勤小兄弟,真仙并未无因由也,只因那了结你因果之人,便是老夫。” 殷勤惊得连连后退,道“齐老,何出此言耶,莫要吓坏了小子。”齐乐视之,仙人便是失惊,亦同样是一派风流啊。 更加坚定心中所持的齐乐说道“殷勤小兄弟,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因何相识?” 殷勤略一思索,回道“齐老,只因小子三年前有事相求耶!” 齐乐满意的摸了摸胡子,说道“记得便好,老夫还当你不记得了也。记得便好,老夫且再问你,所求何事耶?” 殷勤回道“小子受人之托,为秦国说项,求齐相亲耶。” 齐乐复又再问道“所求之事,成否?” 殷勤点了点头,回道“此事有赖齐老,成矣。” 齐乐满意殷勤的坦诚,道“事既成,果有了,如此因便成了。” 殷勤尤为好奇,莫不是随口胡诌的梦,竟真有了因出来耶?尤为好奇的问道“哦,齐老是何因耶?” 齐乐伸手从那身宽大的衣衫中,掏出了一卷有几分厚的竹简来,递予殷勤,殷勤恭谨接过,小心的展开略一观之,竟是三年之前所赠齐老的《逍遥游》。 殷勤目瞪口呆的瞧着手中,摸着光滑如溜的竹简,仍有几分不敢相信,今日所见的齐老,与之前两次,当真性情大变也,莫不是读了此书所致罢。 殷勤望着眼前殷切的齐乐,灵台一闪,道“当真是齐老,那此事便好办了。殷勤此来已带来了升仙的契机。” 齐乐连连追问道“殷勤小兄弟,敢问是何物呀?” 殷勤有几分忧愁的说道“恐杯水车薪也,只可惜小子来时晚矣。” 齐乐复又追问道“殷勤小兄弟,快快说来何物也,余下之物,老夫自去寻来便是。” 殷勤面上有几分为难之色,道“齐老,此物其实是为一位大哥所挑的礼物,这位大哥,齐老也算认识,便是魏国的无忌公子,殷勤与无忌公子偶然结识,知小子路过魏国,便以此相托,带些大梁之物,教他以慰思乡之情也。” 如此之物,确系算是他人之物了耶,倒是当真难办了。 齐乐跟着愁眉不展了起来,殷勤忽然说道“齐老,不若如此办,殷勤先将此物,转赠予你,回头再去一趟大梁,重新再办便是。” 齐乐闻言眉眼俱疏,口中却问道“如此,是否不太适合,他人之物,怎好横生拦夺?” 殷勤好似方才想通之后,便不在意了,说道“不过俗物罢了,若是能成全齐老,想必无忌公子亦是愿意的。” 齐乐便不再揪着不放,道“殷勤小兄弟,究竟是何物耶?” 殷勤回道“齐老,并非贵重之物,不过是些黄白之物及值钱之物罢了。” 黄白之物及值钱之物,如何能修仙也? 齐乐不解的问道“此物如何为老夫解困耶?” 殷勤回道“齐老,升仙一事,只需筑一升仙之台便可也。” 齐乐又问道“升仙之台如何修筑,何地修筑也?” 殷勤沉吟半晌,道“筑于何地,殷勤当真不知也,只教堪舆之人寻上一地便可。至于如何修筑,诚意直达上苍即可。” 闻言的齐乐若有所思,殷勤端起桌上的杯盏,猛灌一口,讲了如此多的话,当真渴死他殷勤也。 齐乐猛然一拍几案,吓得殷勤险将方才喝下的水一口喷了出去,好在生生忍住了。眼中尽是担忧的望着齐乐。 齐乐浑然不觉,道“殷勤小兄弟,老夫已知如何行事耶。此次幸亏有你也,如此天上人间皆与你相会,得遇一知己,当真人生一大快事,快哉快哉。” 殷勤望着眼前鬓发皤然的齐老,再低头瞧着自己的满头青丝,显然并不想与眼前之人齐齐升仙。 齐乐虽然老矣,然精神尚可,辅一想到如何行事,便立时起身,与殷勤说道“殷勤小兄弟,老夫此时要入齐王宫中一趟,与你改日有缘再聚。” 如此殷勤便不好再此多逗留,起身与齐乐告辞道“齐老,如此小子,便先告辞,改日若是小子仍在齐国,便再来府上叨扰。” 与殷勤分别的齐乐,径往齐王宫中去。齐王驩接到宫人禀告之时,有几分不敢置信,自家王弟从做了那所谓的大儒,便甚少再进王宫,近来又沉迷于仙道一途,几乎是埋在了府邸一般。 如今郑重其事的求见,莫不是想通了,愿来王宫了? 齐王驩有了几分期待,速教宫人通传来。 一把年纪的齐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跟着的宫人一抹额上的汗水,忙小跑跟上。 齐乐辅一见齐王驩,便开口说道“王兄,乐弟需要银钱,许多银钱。” 齐王驩教这阵仗给弄糊涂了,原来是来要银钱了,只这许多银钱是多少? 齐王驩摸着有些发鼓的心口,问道“王弟啊,究竟这许多,是需要多少呀?” 齐乐道“一座高大的台子,上能与天相接,以通神意也。” 齐王驩但闻通神意,便知此耗费颇多。欲不予。 齐乐何其了解齐王驩也,观其面色便知晓不通,便说道“王兄,你便依了王弟一回罢,王弟已经这般大的年纪了,已是别无所好了。” 齐王驩见自家王弟齐乐哀求起来,便有几分犹豫不决了,齐乐自成名之时,便为齐国招来不少名人贤士。 继位之初,亦是这位王弟与他多番照拂,生平第一次提出请求,若是不应,未免凉薄也。 齐王驩头疼的说道“王弟,非是王兄不愿,只是如今与那秦地便要起事,亦不知何事方能结束,王兄需要为军士留一条后路耶。” 齐乐道“王兄,我齐秦去岁不是已订立相善盟约,如何出尔反尔耶?” 齐王驩道“王弟,此事乃是新丞相一力主张耶。” 。 abc 第一百三四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二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四章:列国乱事,趁隙可间齐乐闻言不太乐意了,新丞相自任上,便多次与他有过摩擦,大大小小的事,简直数也不清。如今此事竟他仍旧相佐。 心有不快的齐乐便问齐王驩,道“王兄,因何出兵也?” 齐王驩便在几案之上抽抽检检,一通翻找,拿出一块儿锦条来,齐乐上前接过,一字一句读下去,原是蜀王虞的求救之信。 齐乐复又问道“王兄,早年王弟游学,曾去过列国以及秦地,齐地与秦地,乃是相距最远的两国,因何取近就远耶?” 齐王驩回道“若此时不出兵,秦地若拿了蜀地,便壮大了秦地,齐国当如何处之?” 齐乐撇了撇嘴,回道“王兄,谬也,不过一蜀地尔,齐国长途奔袭,待至蜀地之时,秦军早有准备,我齐军不成了那瓮中之鳖了?” 不待齐王驩回话,复又说道“且岁余之前齐国、秦国方才定了两国相亲的盟约,如何好做这出尔反尔之人耶?岂非教五国嘲笑我齐国,是那说话不算数之人耶。且五国不乏与蜀地相近者,王兄可有听闻五国之中有前去相救者?” 齐王驩教齐乐一番话驳得,面色胀得通红,不知如何回答,只喃喃问道“王弟,言之有理,只是这军士也已出兵了耶,开弓没有回头箭,军士出征再回头,不吉也。” 谁知齐乐闻言,嘿嘿一笑道“王兄,你当真糊涂也,谁人规定不去救援便一定要班师的。齐地至秦地,未归降的小城池无数且先不提,蛮貊亦不在少数,随意掠下一两地,大军便能衔着胜利归来。”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耶。齐乐心中有了需要达到的目的,此刻的脑子浑然不似远离朝堂多日,又接着说道“如此既有出兵之名,又无无故还朝之由。亦不教列国心惊齐国雄狮矣。” 齐乐说得头头是道,齐王驩连连称是,遂不与新丞相相商,但径直决定,谴了左右去传令飞信,信中之意,便是教三军改道,不再前往蜀地救援。 齐将领虽是犹疑,为何齐王驩突改口不往蜀地救援,却深觉此决议的明智之举。蜀地之难,如上青云,秦军俨然已站据了蜀中之地,齐军前往,长途劳累,定教秦军打个片甲不留耶。 且蜀地并非齐国之地,向与中原不亲,与楚地相近,楚尚且不前,他齐军若途经五国,遭五国横加干预,兵危矣。 今王下令调转军士的方向,当真是合意也。齐将领极为欢喜的领下了齐王的令。便着手出击沿途的小城池,有那兵力不足的城池,见此庞然大物,简直闻风丧胆,纷纷奔走降归。 却说五国闻齐国出兵,悉数起兵,高筑城垒,以防齐军来犯,然左等右等,俱不见齐军影踪,待谍者来报齐军沿途收服列小国,及与蛮貊相伐。未有再进之意。 诸王仍未放下心来,担忧此来齐王驩的疑兵之计。过了数日,齐师已有班师回朝之意,这才放松下来。 再说这齐国新丞相,知晓齐王驩改蜀道,而易小城。便挟裹着怒气而来,直陈齐王驩道“王,臣闻救援属地的齐师改道,不再前往,可有其事呀?” 齐王驩此时与齐乐商议着如何筑升仙之台,教这新丞相一通打搅,齐王驩并未有甚不悦,齐乐当先跳将了出来,道“丞相,此话何意?” 丞相程华之并加以理会齐乐,执意问道齐王驩,后者只得回道“丞相方才所问之事,确有其事。” 程华之证实确有其事,便质问道“王既是应下蜀君求援,又因何反复,做那不守信之人,反绕道去收服那些小城池做甚?” 齐乐再次出言说道“华之小儿好生无礼也,应下蜀君一事,并未口中应答,亦未曾以书信回示之,何来的言而无信也?” 程华之总算是正眼瞧了一眼齐乐,拱手一礼,道“齐老,华之敬你乃是稷下儒学之首,是以虽与你有过不去之处,总是礼让三分。如今小子不知你因何性情大变,却也要提上一句,国之一事,如今的齐老不堪提也。” 齐乐大怒道“竖子无礼也,老夫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有何不妥之处?” 程华之回道“方才齐老所言,口中并未应答,信亦未曾回示,谬也。上天下地,你知我知,你只当无人得见,然其存心天地可知,怎可说无人得知,便能反复无常,齐老与华之说说是何道理?” 齐乐驳道“丞相何其谬也,行军一事,在于下城之数,如今一蜀地来求,不若自家下城数座,齐地拓地数城,何乐不为?” 复又反问程华之,道“丞相三番四次相阻齐军攻城掠地,竭力劝导齐师前往那蜀中之地,蜀地之远,山长水远。其间秦地与我齐地相去甚远且先不提,韩国、赵国、洛国、魏国四国,丞相可敢相保,不会从中阻挠我齐军之师,再者楚地正是蜀地邻居,焉知不是秦国、楚国相勾连,哄我齐师深入虎狼之穴也?” 程华之遭这一番连珠泡弹,给钉在了原地,齐乐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再度问道“莫不是只因丞相,乃是蜀地之人,便起了怜悯之间?如此不管齐师如何,只报丞相生地之恩,置王兄举国相托之心于何地?” 确有几分私心的程华之,遭齐乐不幸言中。虽一心为齐国着想,恐齐王疑之,不敢再与之相争。 齐王驩自二人相持不下之时,便退出三角鼎立的状态。此时见人已见高下,开口说道“王弟、丞相莫要再相争啦,有伤二位爱卿的和气。如今齐师已然攻城掠地,若教三军舍下累累战绩,再去救援蜀地,为时晚矣。且朝令夕改,不利于军中威信也。” 程华之喉中咽下一句救蜀一地教你二人言语之间,便改了,如何不是朝令夕改。齐王驩面上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已偏向齐乐,且有疑心他程华之之意,且再观望一番,日后再提罢。 。 abc 第一百三六章:列国事休,秦地新程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六章:列国事休,秦地新程秦婴一行人,急行至洛国。 在此之前,秦婴先谴书信至洛王,及至洛郊邑之时,但见洛国仪仗之队,候立于效邑也。郊迎使者正是洛国长公子洛子婴,王嫂洛惜贤的兄长。 立时下了辒车,迎将上前。拱手一礼,问道“子婴公子,岁余之别,无恙乎?” 洛子婴扬起满面笑容,还拱手回之一礼,回道“子婴尚可,倒是不知秦婴公子如何。奔波数月,不若先行随子婴回府邸歇下,明日再畅饮一番如何?” 秦婴点了点头,道“子婴公子盛情,秦婴便却之不恭了。” 辅一入子婴府邸,不待秦婴发问,洛子婴说道“婴弟何其急也?秦洛相亲,岂是一属地便能相间的。瞧瞧你这身白衫,咦,合该称土衫罢。色如泥土,不知婴弟从何奔来?竟是来不及换洗一身衣物?” 秦洛近来素通友好,秦婴知洛国定不会轻易与秦刀兵相见,此来只为互通友好罢了。 然一时着相,着急前来的秦婴,当真不曾注意自身盥栉一事,此时经洛子婴提醒,低头打量自身,曾在齐国飘然欲仙的白裳,如今似佃耕作几日,未曾打量的模样,天上人间也。 顿觉一股臭意袭来,秦婴顾不得寒暄礼节,如此失仪之事,方才是真大事,连与洛子婴告罪,欲先洗去一身尘埃。洛子婴自是为其一番打点。 泡在木桶中的秦婴,舒服的轻喟一声儿,道“当真仙境也。”不期然想起妻春婷当时前来,同他一般狼狈。可谓夫妻一体也,如今他也是体会了一次。 恢复仙人形貌的秦婴,凭借着过人的皮色,愣是未让洛子婴瞧出几分赧然来。舟车劳顿的一行人,盥栉即毕,辞了宴饮的邀请,早早进入了梦乡。 翌日,秦婴一行人早早的起床打点,后跟随洛子婴,入朝谒见洛王叶。 自打秦婴一行人入了洛王都城之时,便有人报来,亦知晓秦婴失态一事,因此还未谒见之时,便有那有心无心之人,与洛王叶说道“秦王使者此来蓟城,竟不先来谒见我王,岂非藐视我王耶?” 洛王叶闻言,点了点头。提出此论的朝臣一脸喜意。洛王叶接着说道“爱卿言之有理耶,只一点本王不明,莫非王子婴高无本王耶,否则使者为何只来见王子婴,不欲先来见本王也?” 朝臣欲挑拨秦洛,而从中为己从中谋利,谁知洛王叶并未加以理会,甚至暗暗施压。 洛国朝臣始知洛秦相亲为真也。及至秦婴谒见之时,洛国朝臣无一人与之争锋相对。 秦婴于洛国逗留数日,宾主相尽欢宜,其间洛王叶问道“婴公子,不知我家惜贤王姬在秦国如何了?” 秦婴笑意不减,与洛王叶躬身行礼,回道“洛王安好,王嫂如今已有身孕,王兄教他安心在王宫中养着哩。” 洛惜贤如今过得怎样,洛王叶当然知晓,只是从秦婴口中如实得来,心中欢喜更甚。洛王叶的笑意也愈盛,说道“婴公子远道而来,为秦洛两国互通友好,奔波劳累,本王敬你一杯。” 洛王叶起身举起手中兕觥,遥敬秦婴,诸大臣亦同起身来,举起兕觥遥祝。 秦婴亦起身举着手中兕觥,回道“洛王过于抬爱,秦洛向来友睦,婴岂自居功,不过出行游玩一番罢了。” 一切尽在宴席之中,席间秦婴与洛王叶辞行,洛王叶挽留再三,见秦婴归心似箭,遂不再强留之。 洛王叶宴席散去之后,径直回了政事厅,拿起几案之上暗盒之中一封书信,显然便是蜀王虞的求援书信。 拿起书信,洛王叶再细看一回,随后便移至铜灯之上,焚之,化为灰烬。昏黄灯光之下的洛王叶脸色晦暗难明,难以探测其内心如何。 显然今日与秦婴的会见,尤为满意,否则,秦洛后果当真难料。 几分微醺的秦婴,行在黄昏后的柳树之下,此时当真想约上佳人一周游走,无奈两地,遂歇了游走的心思,匆匆回了子婴府邸,吩咐从人打点次日回程所需。 次日,洛子婴执礼相送,仍送至郊邑。二人依依惜别,甚至涕泪而下,流入邑边的流水之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终于登上辒车的秦婴回头与洛子婴挥挥手,道“子婴兄,莫要伤怀,他日有闲暇,婴定然来访。” 洛子婴噙着泪,点了点头道“婴兄,切勿忘记今日之约呀。” “嗯”狠心放下帘子的秦婴吩咐道“秦老,启程罢。” 此去洛地数十里,秦老这才问道“公子,因何急往洛国呀?老儿不甚明白,秦洛交好,怎的需要再急行前往?” 秦婴沾湿了帕子,敷着再次哭肿的双眼,嘶嘶嗷着,龇牙咧嘴的回话道“秦老,正是因为秦洛相亲,尤为需要急行,以示看中洛国之意耶。” 秦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公子,老儿仍有几分不明。” 秦婴不再言明,道“此事可意会,不可言之于口耶。秦老速驾罢,婴思家久矣。” 秦老哈哈大笑道“公子,老夫明白了。” “哈哈” 二人来去惊山鸟,徒留满地落叶黄。 玄应离目瞪口呆的望着冷小帅,绘声绘色的讲述秦婴此次间六国之事,大为佩服,胸中亦荡起一股干云的豪气。 伸手拍着冷小帅的臂膀,问道“呆竹子,此来蜀地,可有归期?” 冷小帅摇了摇头,道“阿离大哥,洛姐姐教我一直跟着你,直到蜀地事了,方才可回秦地。小帅愿听阿离大哥差遣。” 玄应离转头眯笑着双眼,望着身旁有几分傻乎乎的冷小帅,有此贤弟,当真是人生一大圆满耶。 笑眯了双眼的玄应离,眼中浮现了巧笑嫣然的洛惜贤,此生得遇洛姐姐,真是他玄应离之福矣。 捏着手上秦王昭世批示的折子,上头一个准字。压下朝臣之疑,一力信之,遇此君主死而无憾矣。 。 abc 第一百三七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七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耶。 玄应离遭玄门大家玄家撵出家门,一度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在迷离之时,得以窥见一线生机。 一位白头的老者,为他指明生路在齐国,果不其然。 只不知那位老神仙,今在何处。好问清名姓,以便来日心怀感恩矣。 陷入回忆中的玄应离,迷迷糊糊之间,觉着有人在眼前晃荡,飘来飘去。 凝起精神,竟是冷小帅,不知不觉,二人在此地久坐多时,猛一起身,玄应离竟左右晃悠了一下。 冷小帅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关切问道“阿离大哥,身体无恙乎?” 玄应离摇了摇头,回道“呆竹子,阿离大哥无事,只是开心而已。” 冷小帅挠了挠头,眼中尽是不解之义。问道“阿离大哥,不过在此坐了良久,怎的就开心起来了。方才瞧你老僧入定一般,莫不是神仙入梦了?” 玄应离哈哈大笑道“呆竹子,当真是个呆竹子耶。你且看看……” 冷小帅接过,原是一封秦王姐夫批示的折子,不知阿离大哥有甚开心的。 将折子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的冷小帅,不甚喜爱读书的他当真不易呀,然而,仍未找出玄应离开心所在的秘密。 可怜兮兮的望着玄应离,玄应离近身上前揽着他的臂膀,道“呆竹子来看阿离大哥,甚至与阿离大哥同进退,岂非令人振奋之事耶?” 冷小帅闻言,点头如蒜,道“小帅就知晓,阿离大哥一定需要我。”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望着芙蓉城主街道渐渐远去。 主街之上,蜀地百姓,来来往往,不少百姓认识玄应离二人,记得大破蜀地的冷小帅,尤其记得破除巫覡用作蒙骗百姓的习俗,而挽救人性命的玄应离。 此时望见并肩同行的二人,过往行人皆露出感激的笑来,颇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望见秦军士的笑容亦越发真挚起来。 头也不回的二人,并未瞧见蜀地百姓对他们的喜爱之色,仍继续行进着。 你偷抢我一口梨,我再暗踹你一脚,以示礼尚往来也。 玄应离与冷小帅两人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到了太守府邸,自冷小帅下了蜀地,秦王昭世便将蜀地设为蜀郡,玄应便是这蜀郡太守。 当时冷帅去而复返,领了这任命状,还闹出不少笑话。譬如,至蜀地几日,方才想起,自家好兄弟升了这蜀郡太守一事。 否则如何说这冷小帅,好似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脑中除了打仗一事,便只余下吃喝二字,也不知甚是才能长大呀。 玄应离不知第几次望着肚子上的长腿叹息,轻轻的挪开,不由揉了揉眉头,少时便不曾与人同榻而眠,如今倒真有几分不习惯。 长腿席卷而来,一夜不知凡几。玄应离只得起身,望着身旁没心没肺的冷小帅,无奈的摇了摇头。 入夜之时,冷小帅抱着瓷枕从隔壁过来,义正言辞的说道“阿离大哥,蜀地方才归属,小帅担忧你的安慰,特来与你同榻而眠。” 此时回想起自身当时不敢置信的模样,真是毕生难忘也。接着便云里雾里的遭冷帅将床占据了全部的有利地势,合该夸夸他不愧是上将军耶,睡梦之中尤不忘率先占据有利地形。 不知揉第几次眉,玄应离几无睡意。索性无事,挪开胸口上的腿,悄移下了床榻,摸索至窗户边,就着月色,拿起一份不知是甚的物什,细细研读起来,其间和着几分不雅的呼噜之声,倒也含糊着过去了。 翌日大早,一觉天明的冷小帅只觉得精神百倍,上寝殿外的院落里打了几套拳法,倒是舞得虎虎生风,收功毕时,正好回头瞧见窗户前探着头一点点的玄应离。 瞪瞪瞪几步上前,走近了方才发现,玄应离的眼睛周漆黑如山水墨画,竟是未休息好。冷小帅开口说道“阿离大可,小帅这就要说你的不是了。” 玄应离觉着有几分莫名,不过看了几眼他打拳法,怎的就还成他的不是了,莫非此拳法乃是他冷家秘传,不外传的,若是如此何苦在这院落中武也,不若躲在房中习来便是了,如同他一般不经意瞧见的,来往间不计其数也。 仍得撑着满脸笑意,问道“呆竹子,怎的了,阿离大哥可是哪有不妥之处?”只是此时的玄应离笑起来,像极了蜀地一种山间自由行走的动物,圆圆滚滚,眼睛黑黑大大,好似遭人揍了似的,不过瞧着极为逗乐。 冷小帅回道“阿离大哥,不是小帅要说你的不是,瞧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不爱惜自家身子,究竟是甚书籍,值得你废寝忘食啊?瞅瞅这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帅打了你似的。” 玄应离…… 玄应离额头青筋暴起,喋喋不休而不自知的某人,仍自顾自的说道“阿离大哥,这书有甚好看的,不过,若是提点兵法之书,小帅兴许也会如此,也不至于像阿离大哥这样,还是阿离大哥身子太差了,应当好生习武强体才是啊。” 玄应离已经不知如何开口,反正是为他着想,如此一想,眼前之人的喋喋不休就变成了长辈的絮絮叨叨,教人熨帖不已。 浑然不觉已做长辈的冷小帅,絮叨半日,不见玄应离搭腔,便问道“阿离大哥,说了半晌,还不知你究竟看的甚呢,可否让小帅瞧上一瞧?” 玄应离如珍似宝的将手中书卷从窗户递了出去,冷小帅伸手接过,顿时眉头皱起。 只因书卷之上的字他都识得,可放在一起,他竟全然不懂,阿离大哥究竟看的是甚啊,莫不是学着那秦婴大哥偷炼秘法,好羽化登仙? 脱口而出的问道“阿离大哥,你莫不是要成仙?瞧着有湖水,难道是水中精怪诱惑于你?” 看似毫无章法可循的问话,玄应离实打实的听明白了,但他竟然宁愿听不明白。 一腔心血,几人能懂。 …… 。 abc 第一百三八章:万民入蜀,郡民自征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八章:万民入蜀,郡民自征玄应离看的乃是一份自拟的原稿,复抄的稿子,早已送入秦国栎阳城中,伴随而来的便是秦王昭世批示的准字。其中带着不少相地堪舆的古书籍,秦王昭世可谓用心良苦矣。 稿中所示乃是一道于芙蓉城中兴修水利一事,应离奏启秦王 今有汶江之水雨季之初便横冲直撞,地势平坦开阔之处,往往泛滥成灾;每至雨水不充盈之时,又将会导致此地干旱,应离愿为民请命,在此兴修水利,将害事变为利事,愿我王肯准。 后头附上一应术数之表,例如民夫、粮资需耗费多少一类的,林林总总,所列繁多,秦王昭世通宵达旦一一通读下去,设计相地一事,不甚懂得,誊写至一旁,留待明日里,请教师父洛顷老人家。 经二人一番细解,秦王昭世心中已有了腹稿。再教秦一派遣谍人前往,探汶江一地的虚实,果如玄应离所言。只工程尤为浩大,先是民伕一事,再有粮资一事。 民伕一事与冷小帅、秦文谨二人商议之事,已寻到解决的办法,这粮资一事还是冷小帅提议可以问上一问魏无忌。 魏无忌教魏国惊变之后,众朝世的应变一事,弄得心灰意冷,之前辞了秦王昭世的任官之请,如今欣然领命,领了应龙杰致仕之后的官职治粟内史,专管秦国钱粮、赋税一类的事务。 丞相陆清尘新法再次增了律例,秦地百姓无一不适应,魏无忌征收之时,异常顺利,除却个别懒汉,岂图蒙混之外,便是世族间的偷梁换柱,若数量不大,便是秦王昭世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六国虎视,若国内动荡不安,则国危矣。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民伕由冷小帅带来,粮资亦由魏无忌运送而来。玄应离只需相地堪舆。 再算出水利之事,从何处始,终结于何处,乃至何形,渠沟多深多宽,每处所需要物料、民伕各计多少。 成千上万的民伕入蜀地,辅一开始,蜀郡百姓乍以为太守玄应离将迁他们离家乡,将他乡之人迁来,一时人人惊惧,亲戚间奔走相告。 左等右等竟不见来人通告,蜀郡百姓大着胆子探起头往外望,发现太守他们成日里,便去往汶水处,太守分地安置了不少百姓。 自他处而来的百姓,每下一处便安置一批,不日便从蜀郡芙蓉城中‘消失’不见,蜀郡民甚为好奇。 有胆大的,悄摸着跟上前,假意相亲,探听虚实,有不熟识者,以为同是征来的民伕,遂与之相亲。 偷摸之人探得竟是为蜀郡兴修水利,水利一旦兴起,当先受益之人,便是他们这些蜀郡百姓。 郡守玄应离先前为他们揭破巫觋百年阴谋,如今又再度为他们谋利,坐而安享他人劳作之利,岂是靠双手吃饭的他们能安心受得的? 如此数日之后,正暗自发愁民伕仍有缺的玄应离,忽接报,有大队百姓往汶水方向而来,玄应离大惊,赶紧着人通知冷小帅应对,防止百姓生乱。 若是蜀郡百姓与此次民伕两相应合,冷小帅是否应付得来,忐忑不已的玄应离,但见自家从人,领着此次百姓中为首的几人,径往寻他。 竟然寻他有事相商,大松一气的玄应离,尤为和气,拱手一礼,殷切的与几人问道“敢问乡亲们,此次所来为了何事呀?” 领首之人躬身一揖,回道“回郡守大人的话,小民揪连民众,论理羞愧矣,众人仅为自身尔。” 玄应离尤为好奇,为自身,因何而来寻他?尽量语调轻柔问道“老丈,所求为何?不知应离可有能帮到之处?” 老丈连连点头,道“郡守大人,小民确有所请,还望郡守大人肯准。” 玄应离与之拱手,道“老乡安心说道,但有所请,只不大秦律法背道而驰,应离便勉力一试。” 老丈大为感动,顿时涕泪交加,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兀自一旁抹泪。 后头一身着短打的中年男子见状,径直出列。虽也是泪眼朦胧,好歹能开口说话。 上前两步与玄应离拱手行礼,说道“郡守大人,我等愿前往汶水参与兴修水利,还望郡守大人肯准。” 玄应离呆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子,问道“敢问大哥,为何愿意前往,方才历经战乱,如何还肯相助也?” 中年男子人如衣衫,干净利落的回道“大家愿意前往,只因郡守大人尔。” 玄应离惊愕万分,此事怎么的与他有关了。连忙问道“大哥,此话何意?应离不知也。” 总算喘过气来的老丈,上前拍退了中年男子,复又与玄应离说道“郡守大人,当真好人耶。行了好事,自身却不记挂半分。” 玄应离眨巴双眼,疑惑的望着面前的老乡。 老乡伸出枯瘦的双手,抚摸着黑白间杂的胡须,笑吟吟的说道“郡守大人,可还记得前段时日处置的巫覡及其老世族?” 玄应离闻言点了点头,道“老乡,此事应离记忆犹新,巫覡及其世族,恶也。” 老乡几人,同样深恶痛绝巫覡等人,可同样记住了拉他们离开深渊的玄应离。 此刻闻听玄应离之言,深知其人不居功自傲,一心为民尔。 老丈复又回道“许多人皆知其人其事乃惡,但是愿伸出双手去消灭这些惡的人,便少之又少,然同流合污者居多。郡守大人不仅知,且愿意为我们出头,这便是郡守大人的善。我们亦愿意跟着大人,为大人出一份力。” 中年男子攘臂叫嚷道“愿意跟着大人出力。” 后头一直不发一言的几人,此刻齐齐说道“愿意跟着大人出力。” 玄应离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耳边不断回响众人这一句话。 从前只觉得做好本份之事,便算是报答小姐姐、昭世秦王的知遇之恩。 如今但见眼前一片真心,他玄应离始知何去何从。 。 abc 第一百三九章:水利经年,蜀地粮仓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三九章:水利经年,蜀地粮仓蜀郡百姓的请愿,教玄应离大为感动,片刻间便解决了令人头痛的民伕不足一事。 只有些事需得提前与老乡等人吩咐清楚,玄应离说道“老乡,你们能来相助,应离十分感动,正好解了应离的燃眉之急也。只一件事,你得帮忙与乡亲们分说明白。” 老乡点了点头,问道“郡守大人,不知是何事,还请尽管吩咐?” 玄应离鼻腔发出浓浓的声音,说道“老丈,还请你与乡亲们说道说道,凡鳏寡孤独者、家中无兄弟者、无子嗣者、上有老母、下有弱子者,还请他们归家,兴修水利乃是长年累月之事,若长年不在家中看顾,应离于心难安,秦王亦难王也。” 老丈闻言,方才止住的泪水,又不期然而下。秦国下蜀之后的惶恐之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万事已俱备,只欠一股东风矣。 玄应离历时许久,东奔西走,摸索不少古人的治水经验,譬如三过其门而不入的大禹等。精心挑选,这才定下以汶水上游支干流出山口处,作为此次水利的实施地点。 工程极为浩大,总的来说,玄应离将汶水一分为二其中一条流入地势开阔之处,此流向既可以分走洪水带来的灾祸,又可以引来流水灌良田、变害处为利处。 再者具体如何施行,玄应离分了三大兴修之口。 其一玄应离首先定下修筑一首引水分流的口水,因其一道口子极似宝瓶,便称之为宝瓶口。宝瓶口,一分为二,分在东边的称之为内江,可供给灌溉渠用水;分在西边的则称之为外江,乃是汶水的主流。 此法好处在于将汶江水水流共分为两道,使汶江水水流向东边的地势平坦之处,同时亦可减少西边的汶江水流的流量,从而使西边的江水不再泛滥,同一时间亦也能解除东边地势平坦之处的干旱之状,灌溉此处的良田。 又在汶江一个县城的南岸筑了离碓,离碓便是开凿岩石之后,被隔开的石堆,夹放在内江、外江之间。离碓的东侧便是内江的流水口,亦是宝瓶之口,此口具有节制水流的作用。 玄应离考虑到,分水鱼嘴虽然对汶水能起到,分流以及灌溉的作用,但因此东边平坦处的地势高于汶水主流,汶江之水难以汇宝瓶口。 便在此宝瓶口上游增添另一处水事,便是其二。 其二玄应离采用中流作堰的方法,在汶水峡内用石块砌成石埂,规划其形似鱼嘴,便称叫汶水鱼嘴,也称分水鱼鱼嘴。 顾名思义,分水鱼嘴,便是一个分水的建筑工程,将汶水一分为二,使汶江水能够顺利东流,有且保持着一定的水流之量,进而充分发挥宝瓶口,分流二江及其灌溉良田的功用,便又在汶江水中修筑一道分水堰,形似“鱼嘴”,迫使大量汶江之水,乖觉的流入宝瓶口。 分水鱼嘴将汶江江水一分为二西边的水流称之为外江,它沿汶江河道顺流而下;东边的水流称之为内江,它流经宝瓶口。 由于内江窄而深,外江宽而浅,天气干旱之时,水源枯竭,水势偏低,则六成的江水便汇入东边的内江之中,则可保证地势平坦之处的蜀民一应生活吃用之水。 而洪水泛滥之时,水势宏大,水面升高,绝大部分的汶江之水,便从西边江面较宽的外江排走,此水利大成,江水内外的水流便自主分流,此处的构思便是后世所谓的“四六分水”。 其三玄应离为了更进一步的控制住宝瓶口汇入的水量,使其更为妥善的分流洪水及其降低洪灾的祸害,防止汶江之水浇灌良田之时的水流,时而大来时而小,情况飘忽不定。 玄应离便在分水鱼嘴堤坝的尾部处,紧挨着宝瓶口之处,建了两道溢洪道,分别称为平水槽和“飞沙堰”溢洪道,从而确保内江中无灾害。 溢洪道前面修有弯道,汶江江水形成一道回流,汶江江水超过堰顶时,洪水中夹带的泥石便流入到外江,只一道表层清水流经内江与宝瓶口,如此便不会淤塞内江和宝瓶口水道。 蜀地兴修的水利一事,分为三处分水鱼嘴堤、飞沙堰溢洪道和宝瓶口进水口。 自兴修之日起,玄应离便与民伕同宿一起,冷小帅为防引进的民伕起了暴乱,亦驻扎在此。 水利经年,一别八载。此秦王昭世十二年春日也。 蜀郡竣工之日,万民同庆。其后玄应离分好自各应领的分额,独身者,建议与他人同行,若无同行者,便由军士相送归家,此举教百姓心中大振,三呼万岁。 剩下的民伕尽是牢中犯人,见蜀群民人皆归家,而他们独被留了下来,一时心中惴惴不安。 玄应离望着面前的人山人海,从袖口中掏出一道折子来,说道“诸位乡亲,在各位遭到囚困之时,可有心怀怨怼呀?” 若说当时遭到囚困之时,诸人可能会有心怀怨怼,至此时已历经数载,早已忘记当时的心情了。 万人齐声道“回郡守大人的话,我等乃是咎由自取也,丞相行的秦法,他人能安卧于家,我等却只能困在牢狱之中。只因不守法也。” 玄应离黝黑的面上,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他道“诸位乡亲,今次修筑蜀郡水利,人皆有功,昭世秦王为诸位特开设了一道恩典。” 顿了顿,举起手中的折子说道“此来昭世秦王的恩典,诸位请认真听来。” 迷茫且忐忑不安的诸人,此刻眼中迸射出希冀的光芒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玄应离。 玄应离不负众望,照着折子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亦一字一句的入了民伕的心中。 折中大意分为两点 其一凡手中无他人性命者;非穷凶极恶者;品行素良,无大过者;入牢狱事小者,皆可领了粮资归家,不得再度为惡,一经发现,永不释放。 其二平素大惡,且伤人性命者,入牢狱事大者,可领粮资,准许回乡探亲三日,路途远者,可以七日为限,过后自行回上将军处。若有不归者,一经发现,立斩不赦。 然,归来之人,本王亦有他处安置,若诸位与此次劳作如出一辙,日后,亦可同样归家。 曾经犯事的民伕欢呼雀跃,历经几载的苦辛,总算是可以归家了,与家中妻儿老小分别多年,早已思念成灾。如今一朝得了恩赦,无不感激者,散布至各种的民伕,大肆宣扬昭世秦王的恩情。 及至将来,与列国征战,旦有所召,暮必从之。经蜀郡水利一事的民伕尤为积极,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abc 第一百四十章:久别重逢,故人再聚(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十章:久别重逢,故人再聚昔年妙龄少女郎,如今已为他人妇。东奔西走为儿忙,朝中大事亦不休。 栎阳城东门口,络绎不绝的行人。 其中一位瞧着极为温和的妇人,左手牵着一位总角孩童,孩童长得玉雪可爱,一股子精灵劲儿。双目中仿佛盛放着漫天的星辰,又好似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海。右手牵着一位活泼灵动的孩提,面容极为相似,眼中灵光尽现。 两位身高相仿的孩子,教人忘之沉迷,见之心喜。 女子身后靠着一位威势极重的丈夫,通身气派应是长年身居高位所致,本应深不可测的双眼,此时只余宠溺之色。 有几分教人忍俊不禁的事,丈夫左右手中各抱一位双生生小孩童,瞧着年纪相仿,应是双生之子。二位生小与方才的总角,三人如出一辙的眉眼,一眼便知乃是手足耶。 两位小童虽慕城中繁华,欲一览之,知晓今日举家出门,乃是有事,因此始终不离父母左右。看一眼便知其教养极好。 生小二人,手中各自紧攥一缕发丝,丈夫无奈伸手轻轻夺回,与身前的妇人相对太息孩子可真愁人也,不过心甘愿之。 城门口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视之。其中一老媪人打趣道“孩子可真活泼可爱呀,若是家中得一位,便知足了耶。” 身旁的老翁回道“羞也不羞,多大的年纪,如何还生得了?” 老媪轻捶了一下老翁,道“你这老贼子,不兴老婆子想要一个孙儿吗?莫不是你看中哪个小姑娘了,想要再自己生一个?” 老翁连连讨饶,讨好的绕着老媪而走。 也有那眼神好使之人,望着二人身后的神仙公子陆清尘,便猜测出眼前几人的身份来,自是不敢冒犯。 说道秦国的神仙公子,自是要提他一碎秦国少女的芳心之事。自传出与秦王姬定亲一事,知自身无望着,匆忙定下亲者,不知凡几。 亦在四年之前,与王姬完婚,如今手中的一岁孩童,便是二人的次子,长子者在一旁的老者陆逢年身旁。 陆逢年年岁渐长,只是人逢喜事,精神尤为爽利,古来稀之岁,抱得重孙,去年致仕在家,专心含饴弄孙也。 秦文谨在一旁护佑一行人,这位大良造,昭世秦王的兄长,亦是携家带口的出行,只不知娶的是何方人士,出自何处。出自何处。二人成婚已有五载,孩童两小只。教秦国所剩无几的芳心,又碎掉一份。 秦婴小心翼翼的护着身旁一位有孕的妇人,身后只妇人蒙着面纱,瞧不清面容,但见其露出的眉眼,眉弯如柳叶,秋水横度其间,便可知其绝色也。 男的俊,女的美。齐齐挤身在城门口,探出一排的脑袋。 美丽的事物,总是教人流连忘返。过往行人,忍不住频频回头再看,好些人踩着前头行人的脚,前头那人毫无知觉,只因亦是遭美色迷惑之人。 被观的一行人,常年下来,早已习惯,且这些人的目光之中,只有欣赏之意,如此教人看一回,也无伤大雅。 及至午时,忽闻震天雷响,惊醒多少梦中人。有许多拨腿欲奔跑回家,收拾屋中晾晒的衣物一类,然抬头望一眼,万里晴空,一碧如洗。究竟从何而来的晴天霹雳? 雷声由远及近,栎阳城外一片漆黑墨点朝着城门口在移动,若不是几年前丞相大人提出的修筑官道,此刻只怕是尘土四起,飞扬洒洒的飘在道路两旁,行人头顶及至全身了。 距离东城门口处,墨点停止了移动。领首着一人,身旁跟着一人,瞧着不像是行伍之人,二人吩咐军士安营扎寨,他二人打马上径直往前走。 及至东城门处,众人这才看清,一位身着上将军服饰,另一人穿着常服。候立一旁,等着验明身份,方才入城。 辅一入城,但见城门口处的一行人。着上将军服饰的稳重将军,见着为首的二人,径往妇人处行去,激动的冲将上前,及至身旁,急忙停住,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两只小童,旋即站起身来。 两只小童扬起大大的笑容,高兴的喊道“呆竹子舅舅,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冷小帅嘿嘿一笑道“调皮,叫小帅舅舅。” 两小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捂着小嘴偷笑。就是不改口,冷小帅也不再计较,而是上前与面前的妇人及其丈夫躬身一礼,说道“洛姐姐、秦王姐夫,小帅回来啦。是否觉得小帅的帅气更盛从前了?” 妇人便是洛惜贤,丈夫正是秦王昭世,二人望着冷小帅黝黑,几乎瞧不清面容的脸,齐声回道“小帅确实更加帅气了。” 一旁的陆清尘这时突然说道“上将军呀,怎的瞧不见本丞相啊。前不久本丞相还帮白小月解决了一桩桃花耶。” 冷小帅瞪时鼓了脸颊,嘟囔道“文谨大哥,你瞧,清尘大哥又来笑话人家,你可得帮我呀”后头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 身后同样黑得几乎瞧不出模样的玄应离上前,同样躬身一礼,道“应离见过秦王、见过王后,丞相大人、大良造、婴典客、陆老家主。” 众人轻声应下,洛惜贤招了招手,玄应离趋身上前,洛惜贤教其转身,后者不解其意,辅一转身,便遭身后之人一脚踹飞了出去。一旁立者的秦昭世心道果然如此。 几人不曾受过的待遇,一时间玄应离惊呆了。只是这熟悉的感觉,教他发出会心的笑意。只是下一刻笑意便凝固在了嘴角,洛惜贤倾身上前,拧住了他的耳朵。 大街之上的人并未散去,好奇的望着不敢怒的玄应离,后者黝黑的面皮透着一点不仔细瞧,几乎瞧不见的的红光。 耳边传来洛惜贤的话,她道“一别经年,咱们的阿离脾气见涨呀,这是做了郡太守,与咱们摆着官威架子呢?” 玄应离忙赔不是,望着容颜多了几分成熟的几人,不改的是几人待他的心,是他着相了。 。 abc 第一百四一章:久别重逢,故人再聚(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一章:久别重逢,故人再聚各自成家的一行人,护着自家家眷,领着接到的二人,一齐去了郊外军士驻扎之处。百官早已候立在一旁。秦王昭世亲自犒劳军士,慰劳八载劳作之苦。 秦王昭世的长子秦济民,说起秦济民,秦王昭世当时之意便是希望长子能济世安民,与洛惜贤取《书·武成》“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中的济民二字,显然是对长子寄予厚望,因此辅一出生便做了秦王世子。 此刻黑甲军士们见世子济民亦上前慰劳,只是个子不高的秦济民,捧着酒碗有几分摇摇晃晃,军士人人憋笑不止,但瞧着小人脸上十分认真的模样,又大为感动。 丞相陆清尘、大良造秦文谨、一一上前为众庆功。庆功毕,众人便回了栎阳城中,百官各司其职,自回了各自的官衙。 洛惜贤一行人并未就此散去,而是欢聚在一家酒楼,名为望月楼的酒楼。熟悉的古籀文字,只是一直不解其意。 此时再见望月楼,晃如隔世,洛惜贤眯着眼站在大门前不动弹。秦昭世轻声问道“惜贤,可是此店有何不妥之处?” 洛惜贤摇了摇头,回道“非也,昭世哥哥,惜贤只是有几分好奇,望月楼究竟是何人所有,遍及各国。若是能一解这右下方的古籀文字,或许便能知晓一二了。” 秦昭世神秘一笑道“惜贤好奇,怎的不早与我提。晚些时候,回王宫再与你细说。” 洛惜贤心领神会,望月楼定与秦昭世息息相关,否则不会如此熟悉。只是此时在王宫外,人多眼杂,当是不便开口。 二人相携入内,后头呼啦啦跟着一群,未成婚的只剩下玄应离、冷小帅二人,各抱一个娃,不计谁家。 世子秦济世牵着胞妹玄水王姬,王姬玄水中的玄水二字取自《庄子·知北游》中的‘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弅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一句中的玄水二字。 两人蹬蹬蹬的奔走在诸人之前,径直上了三层。打开了一座厢房门,房中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其实早在众人望着楼下酒楼名之时,便已知晓众人动静,只是不愿下楼与人寒暄罢了。 此时房门大开,他扭头,便发现是俩小孩子,眉眼笑开来,招手道“乖孙孙,快到师公的这里来。” 兄妹二人牵着小手,犹如射箭的矢一般,飞速奔了过去。洛顷伸手接住两人,将二人平稳放在地上,摸着二人头上的小揪,甚是舒心。 及至洛惜贤一行人上来,洛顷一声冷哼,道“有甚好接的,此时不同样打道回来,还吃甚呀,老夫肚子都瘪了,此时能将两个小孩子放进去。” 秦济世与秦玄水二人,摸着师公的肚子,道“师公,等下叫好吃的,我们请你,今年又攒了许多压岁钱及年节收到的银钱。可以请师公吃许多好吃的。” 洛顷闻言,直呼小乖乖,心疼的抱着两人,爱不释手。父母二人竟是相对无言师父他老人家是否忘了这些银钱,其中便有他自己的。不过看着老人家开心,二人识趣的没有点破。 陆清尘与秦雪的孩子闻言,亦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洛顷的肚子。而秦文谨的孩子,则开口问道“师公,你的肚子里也有孩子出来吗。” 洛顷一咽,暗暗运气童言不忌,不与之计较。遂转头瞪着一旁的秦文谨,说道“文谨小子,晚些时候,老夫亲自指点你的功夫。” 秦文谨瞧了一眼,给自己爹挖了坑,犹不自知的儿子,深深叹了一气,养儿当真不易也。无奈上前躬身一礼,道“文谨谢过师父。” 秦婴暗中乐呵,幸好,他家的闺女,是个疼爹的。岂料,下一瞬,便将他同秦文谨一起拉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秦小姑娘说道“师公呀,你的肚子里踹着两个娃娃,可娘亲肚子里只有一个,为何你的会比娘亲的还小上许多呢?” 除了秦婴,其余人皆憋笑不止。冷小帅直接笑出声来,洛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尽欺负他老人家了。 洛顷指点着秦婴,说道“婴小子,常年在外奔波,身子骨怎的还是如此赢弱,老夫决定授你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将来若是遇事,亦可自救也。” 秦婴苦着一张脸上前恭敬受教,而笑到停不下的冷小帅,则同样遭到了洛顷的关爱。 洛顷接着对冷小帅说道“小帅小子,你的武学,老夫便不指点了。”冷小帅还来不及高兴,洛顷接下来的话,教他浑身僵立。 洛顷又说道“武学已是无处指点,不若便教你一些文学罢,既然你称老夫的徒儿为姐姐,又唤老夫作师父,若不授之一二,岂非名不符实也。” 冷小帅未曾想,他都这般大了,还要再学一遭,顿时拉下了满面的笑容。洛顷环视一周,见众人低着头聆听训诫,不由满意的抱着两位小孙孙,坐回了座位。 只是有一人教他尤为好奇,直勾勾的望着他,像极了书本上的登徒子,目不经转的望着良家女一般。 正要询问一二,那人径直上前,略过两位小孙孙的身子,准确的抱住了他的腿,激动的喊道“老神仙,真的是你呀,方才应离还以为认错了,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低头受训的诸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玄应离出人意料的举动。 洛顷吓了一跳,连抽了几下腿,竟然纹丝不动,这下连嘴角也在抽搐。只得问道“小子,你在做甚啊?” 玄应离这才想起,自家模样大变不说,衣裳亦整齐不少。慌起身在身上抓了几把,扯得衣裳凌乱,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手伸向了头顶,一顿乱挠,像极了树上的鸟巢。 顶着如斯模样,上前问道“师父,可还记得我?” 。 abc 第一百四二章:久别重逢,故人再聚(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二章:久别重逢,故人再聚洛顷望着眼前的人,沉吟不语。 玄应离还以为洛顷年岁日长,记性不如往昔。遂再将方才店家送进来的汤鼎,从头淋到脚。挂了满头的菜叶肉沫一类的东西。 玄应离此时的模样,更像是常年不曾换洗过衣物,乞讨度日的叫花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衣衫不整。 洛惜贤瞧了眼自家师父的神色,默默的缩在了角落里。秦昭世妇唱夫随,抱双生生小亦跟着缩在了一起。瞧了眼挂在洛顷身上的两个孩子,二人识趣的不曾上前。 陆清尘见秦王昭世、洛惜贤二人龟缩在后,本着君臣之义,亦携家带口的站在一处。陆逢年则是逗弄小孙孙,不亦乐乎,其余甚事,皆不知。 秦文谨则是瞧着几乎在自我虐待的玄应离,长大着嘴,默默的捂着两个孩子的双眼,跟妻子一起退避三舍,生怕孩子学坏了似的。 冷小帅一蹦三尺高,望着玄应离一身的汤汤水水,嫌弃的离了老远,说道“阿离大哥,你莫不是疯了耶?” 玄应离不语,固执的望着洛顷。洛顷则是陷入了沉思。 那是十余岁前发生的事,在一个炎热的季夏。洛顷为寻一味药,四处寻找。听闻楚地宽广富饶,径往去寻。 辅一入楚地,先是去到最为著名的兰陵,暂时寻不着药,索性尝尝兰陵美酒,好似也不错。 美酒若寒食散,一经浅尝,不可辄止也。遍尝兰陵美酒的洛顷,几乎忘记寻药一事,几番打听,当地百姓不待问询,齐齐回答皆道“若要另寻美酒,老人家且往新丰便是。” 习以为常的当地百姓,回答了洛顷的问话,脚不停留的继续往前行。洛顷无法,只得转道新丰,正合眼下他的饥渴之症。 一路寻寻觅觅,口干舌燥的步入了新丰城,望着迎风招展的酒肆牌坊,洛顷大喜过望,兜兜转转的进了一家闻香便知味儿的酒肆。 知晓医理的洛顷,先是来了一碗白净的开水,随后点了店家的拿手小菜,跟着点了酒肆的招牌酒。 酒足饭饱的洛顷有几分微醺,身体微晃着出了酒肆,哼着山中不知名的小曲儿,显示心情极为美丽。 然不知是否日头太烈,晃花了他的双眼还是怎的。竟未看见眼前的小巷子中,地上躺着一人。险些将他绊倒,酒性上头的洛顷正要回头教训两句这人。 转身却是望着地上的人说不出话来,地上的人顶着满头的菜叶子,浑身一股子馊味儿,头发乱若鸟窝,但是痕迹却很清晰,不似常年累月造成的,地上这人,应是不久前才遭遇了这些事。 只是谁人教你受了这些苦,你应当当着此人的面讨回来才是,倒在他洛顷面前算个什么事儿?趁人之危亦不是他的作风,可地上的不人不受教训,又难消他方才那一个趔趄,丢人的行径。 思来想去,都无甚好办法的洛顷,用银针在地上之人的身上扎了几下,地上之人呻吟一声儿,悠悠醒转来。 脑中有片刻空白的玄应离,望着眼前的满头雪白的老者,喃喃说道“莫不是,小子升天了,否则如何得以见得老神仙了。” 老神仙听着教人大为舒心,只这升天一语,教人不敢恭维。洛顷打断他的遐想,道“小子,你还未升天呢,是老夫将你救醒的。” 玄应离大感失望,竟是还在人世吗。望着暮气沉沉的少年郎,洛顷顿时有了主意,佯作掐指,假意一算,道“小子,老夫观你面相,本应是将死之人。只是今日你我二人相遇,乃是天定的缘分,老夫为你指一条明路。” 顿生希冀玄应离立时撑起身子,稽首道“恳请老神仙赐教。” 洛顷一捋胡须,摇头晃脑,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说道“小子,你乃木火之骨,应行于东,金水之血,当发于西也。” 玄应离亦是玄门世家出身,基本的五行了然于胸,当下便明白了。起身复又躬身一礼,道“东在齐也,小子这便起身前往。再谢老神仙。敢问老神仙名姓?” 久久无人应答,玄应离抬头一看,哪里还有方才的老者身影。在原地站了许久,将老者的身形样貌,牢牢记在了心中,玄应离这才动身前往齐国。 而玄应离未曾寻找到的洛顷,此刻正在某家不知名的房顶,喝着方才顺手拿来的新丰美酒,口中嘀咕道“希望小徒儿莫要辜负师父的大礼呀” 而被念叨的二人,在不久的将来,相遇在了齐国。便是不久前,玄应离遭到他人重伤,洛惜贤沾沾自喜的相助。 而此时玄应离每说一分,洛惜贤的脸色便黑上一分。好个师父,竟是捉弄起她来了。自身不好打击报复弱小,便将人谴送至她眼前来,教他好生鞭打,又磨炼了她的性子。 好个老谋深算,一举二得之计也。她应当夸奖一番自家师父吗? 牙齿咯咯作响的洛惜贤,望见长女秦玄水伸长的脖颈上挂着的物什,又缩了回去。算了,形式比她强,当她敬爱长辈罢。 闻见洛惜贤咬牙切齿的声音,秦昭世眼神示意何事,后者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而洛顷其实一开始在玄应离抓乱头发之时,便已认了出来,陷入了沉思当中,正要与他说道,便见他下手极快的,泼了自身一鼎汤,当真费了好好的一鼎吃食呀。 在玄应离一股脑的说道当初的事,心道要糟,自家徒弟,定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半晌不见其有任何动作,好奇的扭头望去,正好见洛惜贤望来,循着视线回望正好落在了秦玄水的脖颈之上。 顿时得意起来的洛顷,嘿嘿一笑道“小子,经年不见,长进不少,如今观你面相” 呃,望着玄应离眉眼几不现的面色。剩下的话语,洛顷咽了下去,遂改口说道“小子,老夫略掐指一算,你的死气已除,如今生机磅礴,尤如汪洋之水,深也。” 。 abc 第一百四四章:曲终人散,望月成谜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四章:曲终人散,望月成谜明知老人在无理取闹,陆清尘也只得上前哄着。无奈回道“师父说笑了,清尘怎会有如此想法。” 洛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不嫌弃老夫,便如此定下罢。老夫也不是那种不体恤他人的人,三日后,正好你小子休沐,到时再来试上一试。” 洛惜贤亦跟着唱和道“丞相大人,师父已经许久未曾如此体贴过了,你当真是有福运呐。”本来还不觉得有甚的陆清尘,在王后洛惜开口之后,便感觉要糟。 然而对上王后洛惜贤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便知方才几人瞧她是否上乘品性之时,遭其记挂在心了。 陆清尘巡视一周,便默不作声的落了座,被他一一望过的众人,一脸莫名,而落座的陆清尘讳莫如深。 秦济民、秦玄水拉着洛顷撒娇,亮晶晶的两双眼睛一齐望着他,说道“师公,我们也想去阵法中玩儿,可以吗?” 洛顷的小心肝儿都要化了,一一拉过二人的小手,摸着滑溜溜的小脸蛋儿,笑呵呵的回道“乖孙孙,师公为他们做的不好玩儿,明日师公便为你们布置一个尤其好玩儿的阵法。” 秦济民、秦玄水高兴的拍着小手,道“好呀,好呀,济民、玄水谢过师公。”逗得洛顷又将两人抱着怀中,直呼小乖乖。 一群被晾着的大人嘴角直抽抽,而陆清尘与秦文谨的孩子,比起秦王世、洛惜贤的孩子小几岁,此时望着大人你来我往间,有几分懵懂。 但是与其时常一同嬉戏玩耍的秦济民、秦玄水提出要玩一玩的,应当是好玩的东西,二人扭头望着自家的父母,一脸渴望。 陆清尘方才遭洛顷攻城掠地,节节败退,此时并不想迎上前去,只得装作瞧不见孩子的眼神,秦雪悄摸的伸出手,在其腰上用劲儿一拧,陆清尘险叫出声,生生忍住了。 随后便与秦文谨齐齐上前,腆着脸齐声说道“师父,可否带小儿一同前往阵中。” 洛顷放下手中的两上,起身绕着屋中所有的人走了几圈。凡被看之人,皆在心中抖了一抖,果不其实。 洛顷回到座中坐上,道“既然众人都喜爱老夫的阵法,不若便这样罢,三日后正好休沐,昭世小子领着众人前来,老夫教你们玩儿上一个毕生难忘的阵法呀。” 秦王昭世目瞪口呆,怎的还有他的事,然只得起身应道“劳烦师父为我等操劳了。” 洛顷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明日两位小乖乖便领着你们的小友,一道前往师公的院落来试一试师公的阵法。” 几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齐声应是。 一行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走出了望月楼,当然只洛顷一人心满意足,当先领着秦济民、秦玄水,手中还抱着俩一模一样的孩子,便出了望月楼。 陆清尘颇有几分心累的领着自家孩子,与众人一一道别,随后携妻儿一齐离去,只留一道神仙眷属的身影。 秦文谨亦不惶多让,神色张皇,领着家小匆匆离去。 冷小帅自拿了《孙子兵法》便有几分神不守舍,几人说了甚都不知晓,宴中只傻傻的跟着点头。此时众人散去,便怀抱着兵法快速往上将军府邸奔去。 玄应离一颗心几乎扑在了老神仙滞顷的身上,自是洛顷说甚便是甚。 落后众人的洛惜贤,迷着眼望了望眼众人离去的背影,着重瞧着秦文谨的妻子,侧身望着身旁的秦昭世。 秦昭世回望着洛惜贤,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二人拿着一早备好的幂篱相携出了望月楼。 夕阳缓缓西下,天边残阳如火,映照着栎阳城中街道上。季春的日照,虽说带着几分寒意,可行走在街上的百姓却不甚在意。 一对路过的年轻夫妻,妻子遭突来的冷风吹了个,旁边的丈夫连忙为其拢了拢衣裳,并问道“花儿,可还冷,不若为夫将外衫解来予你穿上。” 许是新婚夫妇,那唤作花儿的姑娘,颇有几分害羞,轻跺了双脚,残阳映在她的脸上,温柔她的眉弯,当真美人如画也。 来往的行人,亦对这对夫妇多了几分纵容,谁人不曾年轻过呀。望着他们时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意,西下的夕阳,点点洒在众人的身上,教众人显得温润无匹。 如今的栎阳城中,可算是夜不闭户也,士别三日都可算刮目相看也,何况今时的秦国已是十一载过去后的秦国。 难得有此悠闲时光,洛惜贤与秦昭世并肩行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二人穿梭其间,感受着身旁的叫卖吆喝之声,声声不绝于耳。 绕过主街,街道分支,其中一道便是交易牲畜的市场,若早年间来此,牛羊一类动物的粪便,乱作一地,恶臭难闻。 幸得丞相陆清尘来秦,为秦变法图存,弃灰烬、粪便于道者,皆刑。有不以为意者,遭刑数人,众人这才重视起秦国新法,以及曾经丞相的南门立信一事,始明白秦国新法,非是儿戏也。 洛惜贤与秦昭民说道“昭世哥哥,丞相大人可真是大才也,为秦尽心尽力。” 秦昭世赞同的回道“惜贤说得极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洛惜贤又接着说道“只丞相大人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这些人的利益环环相扣,息息相关,一动便是全身,如今不过将其三成还之于民,便暗中无数次为丞相大人使绊子。” 秦昭世神秘一笑道“惜贤想得正与昭世相合,此事早已安排了下去。惜贤不防猜上一猜,应在何处耶?” 秦昭世话中意有所指,洛惜贤回想着今日的事,扭身向身旁的人望去,问道“可是与望月楼有关?” 秦昭世轻声笑道“惜贤当真是昭世的贤内助也。” 洛惜贤二人隔着幂篱,虽瞧不清神情,却早已将对方的音容笑貌刻画在心间,此时相视一笑,牵着双手,朝着秦王宫行进,身影徐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 abc 第一百四五章:望月之谜,古籀文解(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五章:望月之谜,古籀文解骑着兴致而来,乘着兴致而归。 甚少有些闲暇时光,一同漫步在栎阳城街道的二人,直至晚霞归家,方才回到了秦王宫中。 洗却一身的疲备,洛惜贤与秦昭世二人,借着白色如练的月光相对而坐。 成婚八载,小孩子都生了四个,洛惜贤觉得眼前的秦昭世魅力仍然不减方面,甚至愈发教她着迷。 岁月果真不留人也,初见之时带着几分青涩的小姑娘,如今退却了青涩,多了几分为人妇为人母的风韵,教人目眩神迷也。 心里灵犀的二人,起身相拥而坐,洛惜贤靠在秦昭世的怀中,指点着对方结实的胸膛,问道“昭世哥哥,惜贤今日安得解惑也?” 秦昭世轻抚其秀发,答道“本欲早早的告知于惜贤,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近年来,你的心思又全然扑在了孩子身上,昭世都许久不见你回头看我一眼,是否为父入不得你眼了?” 怎得说到最后,这人还委屈上了?都是四个孩子的爹了,当真不知羞也。 只是这般容颜委屈几分,还真教人不忍心,洛惜贤只得好言好语的哄起来。 瞧着哄孩子的架势,秦昭世有几分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天自由的洛惜贤为了他秦昭世甘愿困在这后宫之中,说句相夫教子也不为过。 洛惜贤自是不知身后之人所思所想,她只觉得身后之人,近年来幼稚非常。为防止身后之人再度说出她几乎招架不住的话来,只得仰着头问道“哦?如此说来,昭世哥哥,心中竟是藏有密事多年,不与惜贤说道了?” 秦昭世点了点洛惜贤小巧的鼻子,道“调皮,我这不是忘了吗?” 洛惜贤起身坐低眉垂首之状“是,你是秦王贵人多忘事。小女子这就闭嘴不再问。” 秦昭世亦跟着起身,见对方这般模样,一把将人复又拉扯回了怀抱之人,轻声拍着后背,说道“你呀,就知道取笑昭世,若出得门去,真想教人瞧一瞧你这无赖的模样。” 洛惜贤伸手轻掐其后腰,道“怎的,还是惜贤的不是了?” 秦昭世连连赔不是,回道“都是昭世的错,惜贤莫要气恼了呀。” 心中却闪过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小小的秦昭世由先秦王抱在怀中,与大哥秦文谨一左一右,只因君父遭母亲赶出了房门。 君父抱着二人可怜的蹲坐在门前,摸着二人的脑袋,说道“文谨、昭世啊,将来长大娶妻生子之后,定要记得,不要与之试图说道。否则便会如君父这般。” 小小的两个孩童,一脸懵懂,神情迷茫的望着君父,先秦王哈哈大笑,轻拍二人的脑袋,说道“可记下了”? 两只小小的脑袋,齐齐点了起来。 如今想来,君父果有先见之明也。 深觉此话不宜再说将下去,秦昭世开口问道“惜贤可知,昭世与文谨这名,从何处而来?” 洛惜贤果不再计较方才的事,于秦昭世身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眯起双眼思索了起来。 未几,洛惜贤说道“若我没猜错,昭世哥哥的昭世,出自《楚辞·昭世》,君父意在警醒昭世哥哥也,不知对否?大哥的文谨,惜贤当真猜测不出来。” 秦昭世轻笑了起来,胸膛震动了几下,说道“惜贤说得不假,君父之意确实如此。大哥的文谨,文之一字,便是此字本意,只谨字,《左传·宣公十五年》“‘谚曰‘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 洛惜贤亦跟着笑弯了眉眼,说道“君父是个有趣的长辈,目前亦如炬火,否则如何能看出来,昭世哥哥与文谨大哥之才也。” 随后遗憾的说道“可惜与君父无缘得见也。” 提及故去的君父,不期然的有几分伤怀。然君父的故事,总能教他能咧开嘴角。 秦昭世回道“君父若知晓我与大哥如今过得这般好,定然还是欣慰。尤其是昭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焉?” 洛惜贤问道“怎的,昭世哥哥不夸赞一回自家大嫂吗?” 秦昭世摇失笑,回道“大嫂如何,应当大哥去夸赞,昭世等人宣扬一番便好。” 几乎快要睡着的洛惜贤,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问道“昭世哥哥一直绕开大嫂,却又始终围绕着大嫂而提,是否望月楼与大嫂有关?” 秦昭世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洛惜贤少见的眼中带着疑惑望着他,秦昭世说道“可还记望月楼牌坊的右下一角,有一印。” 洛惜贤闻言点头回道“记得,便是此时教惜贤复刻录出来,亦能不差也。只是翻遍古籍,不解其意也。” 秦昭世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此印乃是昭世所提也。” 洛惜贤当真吃惊了,瞪大了双眼,灵动的双眸中写满了讶然,可人至极。秦昭世情不自禁的以唇轻触了一下。 复又接着说道“望月楼,因世有上、下之弦月,此望月楼,取意望着日头的月相,期待满月也。” 洛惜贤静静的听着,此时深深的望了一眼秦昭世,道“昭世哥哥可谓老谋深算也,早早的便有些决心,且布下天罗地网,惜贤自愧费如也。” 秦昭世挠了挠洛惜贤的腰肢,问道“本王未及而立,再有一载方才及而立,如何便老了?莫不是惜贤嫌弃为父不及往日俊朗?” 洛惜贤猝不及防被挠,笑得可谓花枝乱颤,眼泪花都流了出来,连连求饶道“昭世哥哥,惜贤再也不敢了。” 秦昭世这才停下了魔爪,轻声问道“是否还敢嫌弃为父?” 洛惜贤平生最怕被挠腰肢,秦昭世虽已停手,可余息尚在,仍有几分回不过神来。 喘息数十下,方才缓过神来,睁着泪眼婆娑的双眼,望着秦昭世说道“昭世哥哥,就知道欺负人家,小心我明日便回了洛国去。” 秦昭世望着楚楚可怜的洛惜贤,虽知晓是玩笑,心中却也难受得紧。 今夜良宵,只合谈风月。他事休将再提。 。 abc 第一百四五章:望月之谜,古籀文解(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五章:望月之谜,古籀文解翌日,秦济民、秦玄水领着两个弟弟,以及陆清尘、秦文谨的孩子,一道望洛顷住处行去。 而答应为几个孩子布阵法的洛顷,更是早早便起了床,于自家院落中布下了一个石头迷宫,便与离不开重孙的陆逢年在石头迷宫外,一道吃着早食。 在几个孩子入阵之时,洛顷便已知晓,此时见陆逢年品食不知其味,深觉其浪费的洛顷,与之说道“我说逢年老儿,若是不爱吃,便搁在一旁,如此作派,好似老夫下毒似的。” 陆逢年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当他听不出来,洛顷这是在嘲讽他呢。不信任自家重孙孙的能力,他那长孙虽说不尽其意,可重孙孙真是教他疼在心坎里了,也就这一点长孙教他满意了。 神仙公子的儿子,自是神仙座下的仙童,可爱至极,当真是天下第一可爱乖巧的重孙孙呀,此刻某人自动略过五官肖似秦王的秦玄水几人。 总比某人有家归不得的好,这些时日他陆逢年也算是看出来了。因此他回道“大师说得极是,老夫这孙子也就这点能耐,为老夫的天年带来了几分欢乐,眼下止两位重孙孙,可不得紧着点吗?” 洛顷气呼呼的,顿觉面前的朝食,不如方才食用起来香,早早出了府邸采买回来,肉肉的包子亦如同嚼蜡。 生气的一搁双著,伸手在眼前的石子上一阵摸索,石头迷宫里顿时一阵哭天喊地的哭声传来。 这下换陆逢年生气了,只因里头哭得最大声的,便有他的次小重孙孙,吹着胡子瞪着对面的洛顷,也不知眼前之人几岁也,竟折腾起孩子来了。 这厢洛顷、陆逢年玩儿得不亦乐乎,那头洛惜贤、秦昭世却有几分凝重。 同样起了大早的秦昭世、洛惜贤,见孩子都出了宫去。 索性无事,秦昭世今日不朝,与洛惜贤说道昨日里未完的话。 洛惜贤把玩着手中一块青铜牌,分正反两面。正面便是望月楼右下方角落里的古籀文,拿着手中细细把玩摩挲,感觉出是两个字。 反面则是一道黑色的水,乍一见此黑水,洛惜贤便知其意,若她猜测不错,黑色指秦国,而黑色的水,便指的是秦民,秦地在舆图之上属西,西地应金,金可生水也。意在此牌所指与秦地生生不息也。 想来制作此牌的人,花了不少心思。应当通晓玄门之术。洛惜贤将自己所思所想,尽与秦昭世说来,后者眸中似盛放了漫天星河,然其中此刻只洛惜贤一人。 秦昭世说道“此黑水纹乃是昭世请教太史史图所绘,当时太史大人说得玄之又玄,昭世好似明白,又好似在雾里,待他停下来,昭世便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听惜贤一言,盛太史大人十年说书也。” 洛惜贤没好气的捶了秦昭世一下,道“人家太史好心好意为秦国谋划,你倒好,背后磨人牙。谁人没有几碗吃饭看家的本领,若教别人瞬间领会了去,太史大人不若就此告老去了罢。” 秦昭世忙道不对,又接着说道“惜贤,反面的黑水,你已是识得,正面的古籀文,不若猜上一猜呀?昨日我有与你提及的。” 洛惜贤仔细抚摸上面的字,闭上双眼感受起来。咦,后头一字,竟有几分熟悉,再用心去感受它的纹理,一遍遍刻画。 说道古籀文,需得了解其“六书”,此论首见于《周礼·地官·保氏》“保氏掌谏王恶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五曰六书。” 洛惜贤认真的模样,教秦昭世不忍打扰,安静的望着。在描摹数次之后,洛惜贤开口说道“昭世哥哥,后头一字应是昭世哥哥的昭字,前头一字,昭此推理,应当是谨字,是也不是?” 此时的秦昭世犹如那遍翻书籍,犹不解渴,于藏书楼中翻来覆去,可算找着一本可以反复颂读的书籍的人,而后吟诵起来,唇齿留香,闻之生津。 世间只一个洛惜贤,偏生教他遇着了。当真是他的气运也,秦昭世含笑回道“惜贤说得不错,正是谨贤二字。” 洛惜贤恍然大悟,又问道“莫不是这望月楼,乃是你与大哥所拥有的?可究竟是何时开始耶?” 秦昭世点头应是,回道“此事乃是十六年岁之前的事,昭世与大哥在国中有几分待不住,便与大哥偷溜出了秦国,实则哪里离开了君父的眼中呢,君父一路谴人跟随,教人只注意我二人,便是折肱伤足也不予理会,性命无碍便是。” 洛惜贤紧紧握着秦昭世的手,后者摇头示意无事。复又接着道“当时,我与大哥,看尽他国繁华,只浑身秦国当真穷困矣,遂生了挪他国银钱回秦国的想法。于是一合计,便开起了这望月楼。” 遍开列国,却不教人致疑,个中艰辛,秦昭世自是掠去不提,洛惜贤却是心疼得不行。紧紧的抱住其人,嗡声嗡气的说道“昭世哥哥,后来呢,怎的会有那一则,莫惹你的流言呢?” 秦昭世却是嘿嘿一笑,道“只怪你的昭世哥哥过于好看,教人难忘也。自与大哥一人红脸,一人白脸耶。昭世与大哥分开,故意在六国泄露踪迹,不与人善,大哥便在此时假意路过,做上那和事佬。双管齐下,便开始密算起来这望月楼一事。” 洛惜贤惊讶又疑惑的问道“原来如此,这便是昭世哥哥遍传六国的声名呀,还有大哥与你相貌相差不远,如何就教人记不住了耶?” 秦昭世哈哈一笑道“惜贤当真是一叶障目了罢,乔装一番,谁还识得大哥呀。” 洛惜贤懊恼的一拍脑门儿,道“当真是近墨者黑也,不过,你二人兜转一圈回来,又教谁人去做这望月楼的‘主人’耶?” 秦昭世嘿嘿一笑道“惜贤此言一语中的,不若再猜上一回,我二人是如何解决的?” 。 abc 第一百四七章:离奇阵法,雌雄莫辨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七章:离奇阵法,雌雄莫辨洛惜贤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大嫂当真是真豪杰也。” “确是如此” 随着略带几分寒凉的春日缓缓落下,渐次回暖的夏日悄然来到,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行进着。 洛顷自那日将几个小孩子尽数吓哭之后,又跟着折腾了几位将军、大人,随后弹弹袖子,不带走一点儿云彩,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尽显一派高人风范,虽然众人心中齐齐认为,洛顷是担心众人‘报复’。 据路过洛顷居所的路人所述,那几日里有黑色的鸟儿盘桓上空,哀鸣不止,院内时有鬼哭狼嚎之声,且嚎叫之声不一,显然人数众多。 初时,路人惊得不行,还以为院中发生凶案,有那好事者,奔去官府报案,差人闻有凶案发生,急急赶来。 欲进院中之时,陆清尘顶着煞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拱手一礼道“有劳诸位大人前来这一趟,实则院中,乃是上将军在此训练军士,诸位尽可放心离去。” 差人得了丞相的肯准,领命而去,然那路人却有几分将信将疑,他家中的婶娘的侄子的大伯家的儿子,如今仍在军中效命呢,也未曾听闻有过如此凄惨的经历。 决心多候上几日,瞧着这神仙公子是否能安全无虞的出现。凡事有一便有一,这不,接二连三的好事者陆续相候着。 第三日之时,院外的好事者,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原来神仙公子也会惊走尖叫,莫说其他,这声儿,如山间泉水击石一般悦耳,当真想要多听几次。 不可,不可,他们乃是关心神仙公子是否会出事,并非来看好戏的。然几日下来,叫喊之声,左不过那几个,想来当真无事。 然几人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实好奇发生了何事,进不去的好事者,改为聚集在一处赌博,猜测何日结束,又有几人能撑住这炼狱一般的院落。 几人欢喜几人愁,赢了的路人与输了的路人,最后见他们的丞相大人陆清尘、大良造秦文谨、上将军冷小帅、都水丞玄应离、典客秦婴以及田啬夫杜子季,几人相携而出,一个个面白如粉。 站在门外目送众人离去的洛顷,则是满脸慈祥的笑意,然这笑意落在路人眼中,不知为何,齐齐的打了个抖。 众人遂作了鸟兽一哄而散尽,洛顷亦不甚在意的扭头回了府邸,这几日阵法试得亦差不多了,再加以改进,定能做谷中后人弟子的考核阵法。 陆清尘几人径直回了府邸,然玄应离、冷小帅二人,回得冷冰冰的府邸,哪抵得上家中有妻嘘寒问暖,虽说并未伤筋动骨,然有人问道问道,亦是极为暖心之事。 这样的心思一经动起,则如野草四下蔓延,无边无际扩散开来。忍着疲惫的身心,摊在床榻之上。 分居两府的冷小帅、玄应离皆有几分神游于天外也。望着床帐上绣的游鱼戏水,细看却是成双成对,好不自在,好不快活。 冷小帅脑海中不期然的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分赧然之色。 此事乃是他去蜀郡前几日之事,自幼与他一同厮混长大的白小月,自洛国而来,为他饯行,宴中多饮了几分的冷小帅。 晚间有几分迷迷糊糊的,欲再寻好友,一同絮叨絮叨,或许可一同前往,也叫他做出一番大事来,毕竟相识之人中,只他一人无官无职,将来再聚一起,若他心下生卑当如何是好? 愈发觉得此事可行的冷小帅,足下生风,径往白小月的院落而去。 白小月房屋中的灯光仍亮着,灯影之下,竟无人影,也不知这白小月在屋中做何,斥退门外的阍者,自发的推开房门。 一番寻找,乍听内间有几分动静,寻声而去的冷小帅发现,屏风之后有水声,屏风之上映照的白小月,只余一只脑袋在晃动,当是好友正在梳洗。 摇摇晃晃便绕过屏风的冷小帅,开口说道“小月呀,过几日不若与我一道前往蜀郡,一同建功立业如何?” 白小月正沉浸在洗乏的愉悦之中,乍闻人声,几吓得三分不见七魄矣。抬眼望去,竟是冷小帅醉醺醺的站在浴桶前,与他说道。 一声惊叫,几掀翻飞房顶上的瓦片,然则瓦片未曾掀飞,冷小帅倒是惊醒几分酒意,然下一瞬间,则是完全醒来。 眼前的白小月,惊叫间,乍然起身,教他瞧了个正着。目瞪口呆的指着白小月说不出话来。后者循着手所指流转目光,随后便又是一声惊叫,接着又整个人没入了水中。 冷小帅望着一颗头,手抖着说不出话来。白小月亦羞得不行,几乎将整个脑袋没入水中。望着白小月艳如桃色的面色,这才发觉一个他好似知晓一个惊天之秘。 魂不守舍的冷小帅,呆愣愣的转身出了冷小月的房门,后者确认当真离去,忙快速起身,不及擦拭干净,便穿上了衣物,裹在被窝之中,发起呆来。 而冷小帅出了房门,跑出了许远,遭夜间的凉风一吹,酒意当真是一分也无。这才觉出几分不对来。他如此便跑了,白小月应当如何是好,可此时再折身往返,亦不对时候,然若不与之说道些甚,总觉出不妥。 只得匆匆折回身来,抬手欲敲门,复又落下,再抬,再次落下,如此往复再三,最终一咬牙,敲响了房门。 发呆的白小月,及至三五下之后,方才听出敲门的声响,依旧不发一言,只愣愣的呆坐着。屋外的冷小帅已是开口说道“小月,今日我冷小帅既是已将你看了个全,待蜀地事了,便回来迎娶你,若你愿意,我便教洛姐姐安置于你,若是你不愿,今晚此事,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无知,决无第三人知晓。” 言罢,两厢无话。冷小帅久久不待回应,复又敲了几下房门,屋中这才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说道“小帅大哥,今日已晚,不若明日再议罢。”若冷小帅仔细听去,声音中是藏着几分惊喜的。 。 abc 第一百四九章:缘起缘灭,应在相知(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四九章:缘起缘灭,应在相知殊不知,隔家的玄应离同样苦恼。 左手枕在头下,翘起一只腿,搁在另一只腿上,晃荡着,嘴里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草,形式狗尾。据军士中人所述,如此做最合思念佳人,玄应离口中虽说不信,然身子却十分诚实的应下。 着了中衣,躺在窗边的榻上,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棂,将玄应离的神色尽纳于光明之下。当真是月夜思归人,满脸惆怅色。 手中握着一物,就着月色望去,原是一枚白玉发簪,月色玉色相得益彰,便称得簪子莹润如雾霭,显然此簪品相极佳。 然瞧着上缀有一丝银线,银线上接连着几颗白润如雪的珠子,瞧着精简至极,却不是玄应离应拥有之物。 只因此物乃是女子所有,不知至今未婚的玄应离,如何会有女子的物什?又是从何处得来?且独自望月慰相思。 任蜀郡太守之前,成日研究国中山川地势的玄应离,受洛惜贤所影响,亦或是自身血脉所牵引,对这相卜之术尤为感兴趣。 是日,玄应离望着手中的《奇门遁甲》,《六壬》一术,他可谓无师自师,因天生预测灾祸之体,故玄家之人认为此乃不详之象,因此少时的颠沛,皆因族中之人不管不顾矣,甚至于欺凌。 《奇门》一道乃是君王之术,亦或者说上位者之术,粗粗略过,约莫知晓奇门遁甲阵又称之为八阵。后世称之为八阵图,便是此也。此阵分为八个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生门为生,死门为死。入其他各门,则又见八门,周而复始。 猎奇之心不甚重的玄应离,只大概知晓此阵法构造,不意深究,便接着往下探去。此时的他若是知晓来日,会遭到洛顷的阵法之困,当真是悔矣,书何须待到用时,方觉少,才知晚矣。 只《太乙》一门,玄之又玄。难以赋予其形象,始终不得其意,然小姐姐此时近临盆之月,会客之数少之又少,且又是操心之事,自是不愿进宫去叨扰。 如此说来,止一人可求也。 太史史图接到阍者来报之时,有几分愣怔,虽与玄应离同朝为官,可私下向来并无深交,这往日元怨,近日无仇。如何便上门来了,然无论怎样,也得备好迎客之事也。 玄应离在阍者通传之时,隐有几分后悔。如此贸然上门叨扰,且涉及他人所学秘术。不待阍者返回,正欲转身离去的玄应离,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止后,玄应离好奇立时转身,循声望去的他不由有几分失望,只因发声之人,坐落于辒车之中,未得以见其笑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甚见怜之,辒车竟在史府大门停了下来,随后在从人的搀扶之下,款款步出一女,面容清秀如水芙蕖,少女身姿姣好,玄应离此时脑海只中余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待女子毫不停留的行过他身旁之时,玄应离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脑中的想法,有几分乘人之不备也。 亦将方才欲离去的想法,一同抛诸脑后,甚至有几分小跑的追在了,方才那女子身后不远处。 时阍者正好返回,见女子忙行礼道“相知小姐可是来探望夫人的?” 女子轻声应道“是呀史叔,家中母亲得知姐夫前来相托,特教相知来探望姐姐,知晓她怀着身孕苦夏辛苦,寻思着有娘家人在身旁,应当会好上些许。” 玄应离这才知晓,女子出自治粟内史应无杰家,此女自称相知,家姐应当便是嫁于太史史图长子的如镜。 如镜相知,栎阳城中百姓津津乐道的双生姐妹。长女出嫁二岁有余,次女则以不意闺女接连出嫁为由,不急着相亲。 如此说来,眼前的女子仍是未出阁,且未有相亲者,思及此处的玄应离心头,不期然一片火热。 欲上前攀谈,女子已告别阍者史叔,径直离去,史叔这才上前与玄应离说道“应离大人,我们老爷有请,还请随我前来。” 玄应离一颗沉浸在应相知的身上,史叔一道邀请声,这才察觉方才行为的不妥之才处,暗自庆幸不已。 随后便与阍者一道入内拜见太史史图。二人一阵寒暄,玄应离便直陈主题道“史图大人,应离此次不请自来,是有事相求也。” 太史史图心中好奇,问道“不知应离大人,有何事耶?你我二人并无前缘。因何事相请也?” 玄应离回道“史图大人,非前缘也,乃是应是近日所遇不解之事。” 史图愈发好奇,问道“哦,究竟乃是何事耶?” 玄应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史图大人,此事乃是应离的私事耶,若史图大人不愿,应离亦不敢强求。” 史图点了点头,道“应离大人不防直言,史图自有评断。” 玄应离这才将《太乙》一书中不解之处,尽诉与史图。 史图方才明白玄应离的支支吾吾是为何,原是担忧将他看家本领学了去,又恐不得书中其义,因而骑虎难下也。 未入其门,方才觉其深,若入其门,便知此不过是一入门之学也,犹小儿启蒙之书《三字经》、《千字文》矣。 不过领一人入门而已,且眼前之人诚意相求,史图便一一为之讲解,所述之详,闻者立有所悟,而后豁然开朗。 玄门一学,初时,觉着晦涩难懂,其玄而又玄也;略懂之时,便觉如窥得一叶,乘汪洋大海矣;深入之时,天下地下,尽在股掌之间。 迷惑尽除,天色近晚。玄应离躬身长揖到底,谢过史图,而后起身告辞。 史图亦含笑一礼相送,待玄应离出门之后,回头摸着其上门带来的礼物,喜不自胜。随后沉入其中,晚食亦忘食,还是苍头领了史夫人的命,前来催促早些安歇,这才放下手中礼物。 苍头常年打理书房,史图闲暇之时,教过其不少学识,此时只见书案之上多出两册新卷,一卷《河图》、另一卷则是《洛书》。 然不懂其意的苍头,只归整其文房,对其书视而不见也。 。 abc 第一百五十章:缘起缘灭,应在相知(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十章:缘起缘灭,应在相知而离开史府的玄应离,在大门内处,与应相知再度相遇。 顾不得许多的玄应离,感叹一声儿上注定,便径直迎上前。 拱手一礼,道:“相知姑娘,还请等留步。” 应相知闻听有人唤已,却是不甚熟识的声音。心下疑惑,转身回望去。 眼前的男子,好似与她所撞见的,成日流连青楼酒肆,高谈阔论的男子,觉几分不同来。 流连其间的男子,再如何解释只是与他人一道去谈论诗文,引经据典,各展其学,终其本质,不过玩乐罢了。 这类人瞧着女子,觉得家中的妻妾学识不堪,又觉得青楼酒肆的女子过于放浪形骸,虽瞧不起,却也流连忘返。 与世人皆道:我与其人不过讨论诗词歌赋罢了,与你们所理解的不同也,我本芙蕖出淤泥不染也。 然看透其饶,只觉得过于不堪,远不若那些纨绔子弟来得坦诚。否则,如何得了纨绔一名。 而眼前的年轻公子,瞧着面容同样俊朗,却少了几分轻浮之气,且略显沉稳。 玄应离确实不若冷帅欢脱,亦不如其余人爽朗,若是不遇上洛惜贤,恐会多几分阴郁。 两厢夹杂之下,玄应离的质气便多了几分复杂,应相知自觉一眼不解其意。 遂多望了几眼,一旁的从人,见自家姑娘望着陌生男子,竟回不了神,如此可还撩。 忙上前轻声提点道:“姑娘,此人乃是与我们一道入府的男子,止不知为何又在此时遇见。”言下之意,定是暗自偷窥行踪,借以相遇也。 然沉浸其中的应相知,毫无所觉,仍瞧着玄应离回不过神来。 似要一探其究竟,看清到底如何。 久久不待回应的玄应离大着胆子,快速望了一眼应相知,复又低下了头。 一时之间,心如鼓雷。方才那一撇,堪称惊鸿也。 应相知眼中写满了不解,好似山间迷路的鹿,水灵灵的望着他,似乎能窥见他内心的一牵 一旁的从人几乎瞧着面色通红的玄应离,几乎快要气坏了去了。 一派登徒子的模样,偏生姑娘还毫无所觉,真是急死她草了也。 伸手去拽应相知的袖子,示意差不多得了,这一拽应相知倒是回过了神来。 只是草下一瞬便后悔了,当真不若先前呆像好也。 回过神来的应相知,好似知晓方才的失忆之处,不知从何处借来的红云,涂抹于双颊处。 一时之间美艳不可方物,正巧复又抬头的玄应离瞧了个正着。 只苦了一旁的草左瞧瞧,右瞧瞧,气鼓了双颊。活似一只披着绿色外衣的动物。 然造成此景象的二人,并无甚闲暇心思他顾。 应相知兀自于心中慨叹,方才进府之时,为何未曾细瞧此人,当真中人眼也。 止此话不可宣诸于口,只得心中暗叹一声儿,遂问道:“公子,如何知晓相知名姓也?此番可是有事?” 总算等来了回复的玄应离,只觉得应相知其声如其人,教人沉迷其间也。 唤住应相知止为了与其上两句,无事的玄应离,憋了半晌,在望见对方那等待的模样,脱口而出:“相知姑娘。午间于史图大门府邸前,闻听史叔如此唤姑娘,故而知晓。在下玄应离,今日有幸遇见,特上前来招呼一声儿,多有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见无甚事的草,轻哼一声,忙上前拽着自家姑娘,道:“姑娘,再不回府,恐宵禁过也。” 应相知这才有了几分急色,与之匆匆道别,身旁的从人草更是头也不回的离去。若此时二人其中一人回头,便会发现应相知头上,在方才急忙转身之时,滑落的白玉簪子。 险些以为乃是暗器的玄应离伸手接过,入手方才觉出不妥来。竟一枚簪子,忙提步上前,追赶出门,止应相知已上了辒车。 听闻玄应离的唤声,正探出头来,惊喜间,欲问何故。草连声吩咐车夫,道:“家中门闩快要落下,再不回赶,便要流落街头也。” 车夫哪敢让姐逗留在大街之上,有家不得归也。一抽马尾,辒车飞速离去。玄应离不知发生何故,只见应相知从人草,探出一个脑袋来,甚至有几分挑衅之色。 一脸莫名的玄应离只得捏着白玉簪子,暗藏袖间,带回了自家府邸中去。 自此是行走之时也思君,坐卧间也思君也,从早间数到晚间的色云霞,不及佳饶一颦一笑也。 而后太史史图府上莫名多了一位常客之人,史图为人老道,几次三番,便发现玄应离其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见其并未有出格的举动,只每次趁着进去大门之时,与应相知攀谈,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此事需得北亮岳家知晓也,想来北亮岳丈应无杰,想必是十分乐意。 玄应离年少有为,且与现秦王有亲,如此一门亲事,应无杰自是乐见其见,止吩咐不可出格。便也任由其发展。 适时一阵夹杂院落中,果子香味的仲秋之风传来。 秋风之清,秋月之明,院落的寒鸦今又来栖,哀鸣不止,似在嘲笑他八载相思,仍旧孤独生涯。 落叶方聚,风来又散。何日方得相知相亲,此时此夜难以为凭也。 平生不会相思,方入相思之门,便知相思之意矣。 相思长时长相忆,相思短时无穷极也。如若早知绊人之心,应当更早相识也。 …… 去任蜀郡太守之时,玄应离有过挣扎,最终决定去,只因若无一身本事,如何为身旁之人撑起一片地。 且他出生的玄家乃是大门,若他无一两分本事,日后与之对上,只会自家吃亏,且拖累家。 只是在启程前一日,径往寻了应家主人应无杰,托言道:“若应伯父愿意等待应离,应离归来之日必不相负矣。” 言下之意,教应家姑娘知晓,若愿意等待,便与之定下盟约,若不愿,那便嫁娶各不相干。 一别八载,相知姑娘早已过了婚配年岁,却一直待字闺中,城中颇有流言,一切止因他玄应离而起,当如何行事才好? 紧握着手中白玉簪子,玄应离亦陷入了沉思之汁… 第一百五一章:两只黄鹂,鸣翠柳也(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一章:两只黄鹂,鸣翠柳也孟春之季,万物复苏也。 绕着栎阳城的凿出一周的濠水两岸,垂下的万条丝绦,老枝新吐出嫩芽儿。数只黄鹂绕树三匝,鸣于其上,似在召唤同伴。 瀑谷、瀑谷、瀑谷,声声不绝,好似在诉其迎春之喜悦之情。 鸣柳树下不期然相遇的二人,两两相望,霎时间,齐齐将手缩在了背后,待将手中物什藏于袖中,方才露出会心的笑意来。 玄应离望着同样光鲜亮丽的冷小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莫不是今日与他同样的目的,且看中同一人罢。 若当真如此,他一定不会相让的,做好准备欲将冷小帅痛揍一顿的玄应离,身上流露的气息,为冷小帅所捕获。 冷小帅瞧着玄应离凶狠的模样,莫不是他与小白的事,教其知晓了罢,如今这是准备替小白出气。 怀着同样目的,心思各异的兄弟二人,径往城外寻去。只因今日,洛惜贤趁着官员休沐之日,领着家小去了城外的濠水两岸游乐。 探明洛惜贤行踪的二人,立时启程,急切的心思相仿,故二人几乎同时抵达也。 不管对方目的如何,二人目前仍是好兄弟,相携一同前去。 洛惜贤接到随同的宫人来报,玄应离、冷小帅一齐来拜访之时,大感头痛,本就带着四个孩子出来了,如今再添两位,她当真有几分力不从心了。 秦昭世瞧着洛惜贤有些疲惫的脸色,关切的问道“不若着人遣他二人改日再来?” 洛惜贤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观此时天色,二人定是未用朝食便出了门,如此着急,定是有急事,还是见一见。若不是急事,仔细着他们的皮便是了。昭世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秦昭世点头应是,遂谴人请二人前来。 未见着洛惜贤之时,腹中稿件千千卷,如今见着人了,二人反倒踌躇不敢言。齐齐低头望着脚下。 洛惜贤瞧着二人如此模样,反倒不急了。若是国中有事,当不至于如此支支吾吾,且应寻的是昭世哥哥,莫不是怀孕当真使人傻也。 此时便是比拼耐心之时,洛惜贤略收心神,望了眼二人的面色,便眼观鼻鼻观心,与秦昭世齐齐逗弄身旁小儿。 冷小帅、玄应离本以为,洛惜贤不说询问他二人何事,至少应当问上一句,近日有无恙吧。哎,洛姐姐自打有了孩子以后,便愈发疏忽他们了。 幸得洛惜贤不知二人心中在想着甚,不然定要这二人知晓花儿为何这样红。 在洛惜贤、秦昭世数次将四岁的小三、小四,抛来抛去,秦济民捧着一册折子,专心至致的批阅,而秦玄水捣鼓一些,压根儿看不懂的东西之时。哦,玄应离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冷小帅实是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洛姐姐,济民这才几岁,便可以处理政务了?玄水便不说了,当作玩乐罢,再有他二人的两位弟弟,你们如此玩乐,也太不将孩子当回事也。”玄应离在一旁附和道。 洛惜贤诧异的望着冷小帅,若不是算出他二人此行的目的,当真以为是追来这郊外来谏他与昭世哥哥二人了。 随后尤为真诚的回道“呆竹子、阿离你二人怎会如此认为,当真伤了姐姐的心呢。” 冷小帅犹豫的问道“洛姐姐,难道并非如此?” 洛惜贤惊讶的反问道“怎会?便拿济民来说,昭世哥哥一直在旁指点,这大秦迟早有一日要交予济民手中,如此倒是教他提前担上责任,有何不可?” 见二人听得入神,复又接着说道“呆竹子、阿离可知洛姐姐师承何处也?” 冷小帅二人齐声答道“自是洛顷师父也。” 洛惜贤再问道“师父所会者几何?” 冷小帅回道“兵法、医术、阵法。” 而玄应离则同一时间回道“阵法、卜算。” 洛惜遇难点了点头“师父所学繁杂,不可一言而概之。但有一点,方才所说的,洛姐姐亦会,便是医术。” 两人好奇的等待洛惜贤的下文,一旁的秦昭世见二人已是不记得来此的目的,早已不忍看,遂别过头去,与几个孩子玩儿作一块儿。 洛惜贤毫不吝啬的接着说将下去“既是会医,如何会伤着自家孩子啊?呆竹子,你何时这般好心,关心起孩子了?莫不是想自己生一个了?” 冷小帅霎时间说不出来话,张着嘴险些和盘托出。 而一旁的玄应离暗自偷笑,还来不及开心几个回合,便又听见洛惜贤问道“阿离从前便是个冷漠的性子,今日怎的也如此热心肠了?” 二人遭了洛惜贤一顿奚落,哦,非也,提醒,方才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 玄应离恐洛惜贤再说出,教他羞怯难当的话来,便抢先开口道“小姐姐,应离此来,有事相请,还请小姐姐教我。” 冷小帅见玄应离开口之事,好似与他无关,顿时松了一气。 止接下去玄应离所请之事,教他睁圆了双目,随后便有几分不自在。 洛惜贤佯作不知,问道“阿离,何事耶?” 好似在滴血的耳尖泄露了玄应离微的不自在,他深吸一气,说道“小姐姐,应离想要成亲。” 除了洛惜贤了然于胸外,便是秦昭世亦有几分吃惊,玄应离自入秦始,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比那神仙公子陆清尘还要出尘几分。 这究竟是甚时动的凡心,竟毫无征兆,再望一眼一旁边的冷小帅,在玄应离说出些许之时,神色便有几许紧张,莫不是为同一件事而来。 洛惜贤挑了挑眉,本以为性子沉稳的玄应离会押后提出,而性子急躁的冷小帅会抢先说道。 未曾想,二人此事上竟是掉了个个儿,冷小帅这未开窍的孩子哟,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教他初初有了成亲的想法。 洛惜贤问道玄应离“阿离,成亲是好事,可是有何难处?莫不是需要小姐姐为你牵线做媒?如此正好,小姐姐这些年亦认识不少女子。” …… 。 abc 第一百五二章:两只黄鹂,鸣翠柳也(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二章:两只黄鹂,鸣翠柳也玄应离大惊失色,慌忙开口道“小姐姐,应离有中意之人。” 洛惜贤以略带伤心的口吻说道“哦,阿离何时有了喜欢的姑娘,小姐姐都不知晓,当真有几分伤心了。” 玄应离手足无措起来“小姐姐,是阿离的不是。此事乃是去往蜀郡之前时的事,因拿不准姑娘是否愿意等待,故不愿张扬。” 玄应离、冷小帅历八载光阴,于修建渠道一事,不止皮肤黝黑,人亦沉稳不少。 止玄应离仍少了几分阳光,此时提起喜欢的姑娘,倒是欢快了不少。 不忍再逗其的洛惜贤问道“阿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玄应离回话之前,看了一眼冷小帅,道“小姐姐,是治栗内史无杰大人家的相知姑娘。” 言毕,又偷觑了一眼冷小帅,见其并无甚反应,暗地里松了一气。 洛惜贤望了一眼,装模作样的秦昭世,算是不指望他解答了。 只得再次出言问道“阿离,无杰大人家的姑娘,近几年来,流言颇多,你可确定了?” 玄应离闻言,极为羞愧的说道“小姐姐,此事因阿离而起耶。” 遂将与应无杰相约一事,一一道来。 在座的几人,除了冷小帅与几位孩子,俱听出其弦外之意,若应家二姑娘对玄应离无意,依照应无杰其人的脾性,断不会如此拖延其闺女的亲事。 洛惜贤点头示意知晓了,又问道“阿离是需要小姐姐如何做呢?” 玄应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阿离是想请小姐姐教我如何做,才能挽救相知姑娘的名声,此事因我而起,应当因我而终。” 洛惜贤不住点头,说道扭身与秦昭世闲话“没看出来,咱们的蜀郡太守,如今越发沉着冷静了,想必相知姑娘觉着其人定然十分可靠矣。” 秦昭世亦赞同的点头“如此,蜀郡百姓安居也。” 玄应离遭二人戏谑,闹了个大红脸,却不敢退缩,鼓足勇气道“小姐姐,莫要再笑阿离了,快些说说罢,阿离应当如何做?” 洛惜贤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阿离真是个傻孩子呀。”玄应离嘴角抽搐,顿时有几分后悔一时脑热做了小弟。 秦昭世背着几人,抽动着双肩,心中暗道可不能吓走了国之栋梁。 洛惜贤又接着说道“阿离,你与无杰大人商议,放出一则消息,流言可自解也。” 玄应离激动得双眼都有几分红了,连声追问道“小姐姐,是何消息?” 洛惜贤示意玄应离上前,后者踱步上前,附耳过去,一阵嘀咕,玄应离眸光大振。 及至话落,玄应离尤其谄媚的为洛惜贤倒了一杯水,递上前去“小姐姐,辛苦你多费唇舌,待事成之后,阿离再来拜谢。” 洛惜贤啧啧两声,道“唉,辛苦我洛惜贤出谋划策,不过空画一口大饼,止得一杯自家的白水,弟大不由人啊。” 不待玄应离回话,洛惜贤已是转头望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冷小帅,问道“呆竹子,你今日又是因何而来?莫不是亦相中了无杰大人家的姑娘?” 消化了洛惜贤问的是甚,冷小帅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 见冷小帅亲口承认了,不是相中相知姑娘,玄应离完全松懈了下来,否则兄弟当真要不合也。 岂料,冷小帅接下来的话,教他更加担忧,即便他喜爱相知姑娘也好啊。 冷小帅倒不似玄应离那般拖拉,直说道“洛姐姐,小帅要娶小月为妻。” “噗……”洛惜贤方才入口的水,喷了玄应离一脸。 玄应离来不及抹脸,惊骇的望着冷小帅。暗道活该没瞧上他。 便是秦昭世也掩饰不住,震惊的转过头来,望着口出惊骇之语的冷小帅。 许是三人的目光过于实质,冷小帅不自觉的摸了摸胳膊,问道“小帅亦不过想成亲,有甚不可吗?” 看来这孩子还未曾发觉出哪里不妥,洛惜贤暗叹一气,朝着洛国的方向深深一躬,心中说道伯父,对不住了,是惜贤的疏忽,以至于小帅误入歧途。 冷小帅不解的望着三人,洛惜贤方才郑重的说道“小帅,你可决定好了?” 冷小帅点了点头“洛姐姐,这是小帅此前去蜀地便定下的事,再无更改。” 寻思着仍旧在自家别院的白小月,洛惜贤不禁愕然,好好的兄弟,怎么的就被她看成了自己‘弟妹’。 白小月也是一道玩儿玩乐长大的弟弟,昔日跟在身后的两位弟弟走到了一处。洛惜贤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暗地里踢了一脚秦昭世,秦昭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小帅啊,你怎的学了这魏国安釐王的癖好?” 冷小帅眨巴眼,好似在询问几人,魏安釐王怎的了? 玄应离实在不忍好兄弟继续懵懂下去。开口说道“魏安釐王的宠臣、侍宠,皆是一人,此人颇具美色,亦有头脑,在魏安釐王薨逝之后,仍握有权柄,其人可见一斑。最主要的他是一位男子。” 冷小帅越发糊涂了“男子怎的了,与我何干?” 玄应离恨提不成刚的回道“此人男儿之身,颇具头脑,却以美色侍候魏王左右,如今魏人仍津津乐道,口口相传,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且为此人起了个称号‘龙阳君。’号其人嗜好龙阳也。” 冷小帅好似一脚踏入了迷阵之中,越发糊涂起来“阿离大哥,这人与我成亲何干?你们不会不喜欢小月,意欲为我寻一位男子罢?就算是男子,没有秦王姐夫、丞相大人那样的,小帅还不会多看两眼。”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秦昭世脸色都黑了几分。 洛惜贤直接起身,一脚踹飞了出去,屋里的孩子几人目露惊喜,显然第一次见母亲大显身手,才不管舅舅是否挨打呢。 秦昭世只得上前说道“不可以武欺负弱小,母亲这是检查舅舅的功夫师傅退步呢。” 几个孩子不疑有他的点了点,齐齐回道“原来母亲的功夫如此厉害……”语气之中极为羡慕。 。 abc 第一五三章:两只黄鹂,鸣翠柳也(三)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五三章:两只黄鹂,鸣翠柳也而被踹出房门的冷小帅,则是极为不解。为何同样成亲,阿离大哥的亲事,洛姐姐便眉开眼笑,且出谋划策,不亦乐乎。 怎的到他之时,几人一副亲爹亲娘齐齐亡故的模样,且洛姐姐居然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揍他。 夸他前几日里还私下与几个孩子说道自己武术最为厉害,如今教他以后怎好在孩子面前吹嘘。 仍旧不知问题在哪儿的冷小帅,觉得自家委屈极了。 洛惜贤在冷小帅飞出房屋之后,领着一群人跟着出来。孩子不能看?洛惜贤以为,此事可以趁机敲打几个孩子,免得以为她们行事可以毫无底线了。 冷小帅觉着委屈极了,口中自然如是说道“洛姐姐,小帅不过是娶亲,怎的你发如此大的火气?” 洛惜贤也是脾气上来了,道“冷小帅,你竟然还有脸问?也不知你家中父母如何伤心呢,家中就你一人,连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了。” 冷小帅问道“洛姐姐,小帅此来便是与你商议亲一事的,怎的就不能继承香火了?” 洛惜贤一拍身旁的大树,大树应声而动,若非春季初芽,而是秋季,恐是秋风扫落叶也。 由此可见洛惜贤的怒火之盛。 冷小帅抖了抖,仍不觉有错,硬梗着脖子。 洛惜贤问道“你若娶了小月,岂非是绝了香火,怎的不认?” 话出口,便觉出几分不对来。洛惜贤语重心长问道“话说小帅啊,你与小月究竟谁娶谁嫁啊?” 冷小帅回道“当然是我娶她啊。她如何能娶我?” 玄应离适时说道“小月是一位男子,如何不能娶你了?” 冷小帅到此时,方才明白,为何几人一副他为何如此想不开的模样。 脸色涨得通红,甚至带着几分羞恼的冷小帅回道“洛姐姐、秦王姐夫、阿离大哥,小帅怎么可能喜欢上男子,小月乃是女子耶。洛姐姐,你方才冤枉了我。” 总算惊呆了三人,冷小帅颇为满意,而四位孩童懵懂小儿不作数。 而爱读史书的秦济民下一瞬便开口问道“小帅舅舅,方才娘亲提及的龙阳君,有龙阳之好,可是用来点醒你耶。” 秦玄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向秦济民问道“大哥,何为龙阳之好?” 秦济民故作深沉,皱起小眉,略带忧愁的回道“妹妹,龙阳之好便是指两个男子相爱,世人极难接纳。” 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的兄妹,几乎是自动略过冷小帅方才所提的小月乃是女子一事。 而举一反三的秦玄水又问道“大哥,既然男子能与男子相爱,为何没有女子相爱呀?” 秦济民依旧小大人模样的回道“妹妹,怎会没有,譬如天地,便是阴阳。凡事有阴必有阳,所谓阴阳平衡也。而女子相爱便是磨镜之好。” 秦玄水欲再度发问,冷小帅已经吓得冷汗直流,上前一把抱住秦玄水。只因洛惜贤瞧着他的眼神过于恐怖。 洛惜贤不拘着孩子勤学好问,多去世间看一眼,将来不至于闭门塞车,只一件,不许移了性情。 在座几位都知晓此中内情,此时两位年长几岁的兄妹,唠叨着父辈的情爱世界,而两人的弟弟,则是一脸好奇,盯着哥哥姐姐嘴巴开开合合,完全不懂在说甚。 未开窍的童言童语,多了几分可爱。然内容着实不可爱,洛惜贤问道“可否知晓错在了哪里?” 秦昭世在一旁扶着盛怒的洛惜贤,冷小帅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面前听训,几个孩子察觉到娘亲生气了,同样乖觉的站在一旁。自觉不能被落下的玄应离,左右观望,最后选择了与大家站立在一处。 如此,孤立的一人,便尤为明显。冷小帅战战兢兢的回道“小帅不应该不早些知会洛姐姐,小月乃是女儿之身,教洛姐姐为我担忧了。” 洛惜贤点了点头,道“此乃其一,若你当初便告知于我,洛姐姐亦不会误会至今,止以为友人来投。还有甚,接着说下去。” 冷小帅望着四双几乎相同的眼睛,复又说道“不应如此冒失,且闹出一些对孩子性情大为不利的事来。” 洛惜贤回道“此乃其二,以后可还再犯?”冷小帅连连保证不敢再犯。 初春之季,寒凉尤带,春风轻拂,一阵凉意随之而来。秦济民、秦玄水由衷齐齐叹了一气,道“小帅舅舅真可怜呀。” 洛惜贤闻言,问道“做错了事,怎的就可怜了?娘亲今日便借着小帅舅舅一事,告知你们兄妹四人,若他日你几人犯了错,下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兄妹齐齐打了个哆嗦,便是小的两只亦往秦昭世身旁缩了缩,企图寻找安全之处。 秦昭世一把将二人拎出来,放在兄妹二人身后。 见君父亦不出言相助,几兄妹齐齐望着洛惜贤,拱手一礼,恭谨的回道“孩儿们记下了。” 随后便候立在一旁,洛惜贤这才问道“呆竹子,说罢,何时得知小月乃是女子的?” 冷小帅瞧着便是一副情窦未开的模样,且白小月平日里虽羸弱几分,众人只当她体弱,她自己亦瞒得严严实实。 如此二人,如何会想起成亲一事,其中定有事发生。且瞧着事还不小,否则如何便要成亲了。 冷小帅知晓实在瞒不住了,支支吾吾,声如蚊虫,好在几人耳力俱佳,听了个全乎。 孩童们在冷小帅开口之前,便已不在此处,几人自发玩闹去了。 洛惜贤不意冷小帅竟如此生猛,直接将人家姑娘身子给看了个全。 抓住秦昭世的手不禁用了几分力,秦昭世无奈只得任其捉住,毕竟他也是吃惊不小。 玄应离早已呆立住,事关小月姑娘的名声,他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能否当作没有听见? 冷小帅偷觑一眼众人,发现并没有人瞧不起他如此行径,大松一气。 心思又活络起来,问道“洛姐姐,应该如何办才好呀?” 。 abc 第一百五四章:流言勘破,家书万金(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四章:流言勘破,家书万金洛惜贤问道“呆竹子想要如何做?” 冷小帅挠了挠头,颇有几分害羞“成亲需要双方父母俱在,如此方显郑重,且为曾上小月家提亲,伯父伯母是否会不喜小帅呀?” 洛惜贤点了点他的脑袋,道“现在倒知晓问我了?之前几载时日,都做甚去了?” 冷小帅低下了头,总算明白错在了何处若在一开始便告诉洛姐姐,此时回来应是可以直接成婚了,何苦来哉。 头快低裹成鹌鹑的冷小帅,与洛惜贤躬身一揖,道“洛姐姐,小帅知错了,还请洛姐姐教我。” 洛惜贤望了一眼秦昭世,秦昭世颔首以示肯准。 洛惜贤招手,冷小帅提步,附耳过去。二人嘀嘀咕咕一阵儿,冷小帅同玄应离如出一辙的笑容。 随后与秦昭世躬身一揖道“小帅先行谢过秦王姐夫。” 秦昭世瞧着憨傻的冷小帅,不由怀疑起自家将秦士相托,究竟用了多少分的信任。 达成目的的二人便在是否留下,与洛惜贤等人一道用午食中徘徊不定。 若是不留下,则显得委实过于无情,求了人转身便跑了;若是留下,又不知为何,总感觉多了几分。 实在看不过眼的洛惜贤,直接将二人撵了出去,甚至放言“若此次你二人,娶不回妻子,那便一辈子单着永远在秦国带着罢。” 冷小帅、玄应离齐齐打了个冷颤,点头保证,绝不坏事。 洛惜贤得了二人保证,毫不留情的将二人赶了出去。 秦昭世见人都走了,便问道“惜贤,可还欢喜。”虽是问话,却十分肯定。 洛惜贤拍了拍手掌,语带愉悦,加以肯定的回道“过了一回儿子娶亲的感觉,将来济民娶亲,应该是熟能可生巧也。” 离去的二人并不知晓,他们此行成了秦昭世、洛惜贤口中的儿子了。 是以二人急急忙忙赶回府邸筹办大事去也~ …… 翌日,城中便放出一则惊动闺阁小姐、后宅妇人的消息 他们一早看好年轻有位的都水丞,如今的蜀郡太守,竟是早早便定下了亲事,便是那位近年来,流言不断,常年加身的应家小姐应相知。 当初觉着她年岁愈长,却始终不结亲,定然是此人身体或者人品有瑕,如今她们哪里还不明白,也不知暗地里多少次嘲笑过她们的有眼无珠。 那大街小巷都有几分沸腾,君不见,隔座不相识的二人,还能聊得不亦乐乎。 其中一人说道“唉,兄台,曾经我便与友人说道这应家小姐,定然是无事的,瞧她长姐嫁入这太史府邸,可谓神仙美眷矣。只我那友人不信,与我赌金,如今上门纳金,人已不复存也。” 另一人闻得此言回道“兄台当真可怜,独得真知不被人知。更有甚者,倚照如镜相知二人的父亲,应无杰大人的脾性,我还当其心大于天呢。”言毕,抬手指了指秦王宫所在的方向。 二人露出会心一笑,也有一旁不解之人“若是如此,不若早早告知于世人,相知姑娘可免于被猜忌,应离大人亦不至于遭许多人惦记,如今栎阳城中可谓乌云密布矣。如此两全,岂不妙哉?” 最先开口那人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你二人懂甚。此事乃是两家相商的结果也。” 邻座竖起耳朵半晌,一字也未曾听见。待那开口之人离去。 一群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如今猫耳朵皆是秘密的儒生装扮之人。 那儒生本不欲开口,脑海中搜寻一番,发现之前那人并未教他守住秘密。绝不承认,是遭面前的好事众人吓到了,文人雅士定要威武不能教他屈,贫贱不能教他移呀~ 下一瞬,书生开口将方才的粗俗言语,加以润色,出口的辞藻华丽异常。 然,好事者多数乃是平头百姓,经他半晌之乎者也,完全遭到了云雾笼罩。 幸而亦有一两位好心的学士,一字一句拆解开来,描绘成了一帧一帧的话本故事先是应家姑娘谨守婚约,受住这几载的流言;再者,便是玄应离担忧姑娘家,若是与他婚约公之于众,若他去了蜀地出了意外,教姑娘名声与将来皆受损。 二人一切发乎情,止乎礼。却能教众人感受到二人之间的伟大。 学士说得如诉如泣,缠绵哀怨。众人如痴如醉,仿佛他们便是书中之人,甚至有几人当场抹起了泪水。 玄应离与应相知的故事,世人由是知晓全貌,闻者无不为之感动涕泪。 甚至嘲讽过的应相知的后宅妇人,此时抹着泪哭诉“不曾想他二人竟是如此的教人感动,若是我家姑娘,且先不提是否舍得隐而不报的婚约,姑娘是否耐的住这长久的等待?” 那妇人说完便瞧了一眼自家姑娘,此时正挑剔从人递来的瓜果。 真是气煞她了,当即一拍桌,教从人端坐,横眉倒竖“不爱吃,便不用再吃了。你们都听好了,若本夫人没有开口,不许给小姐再送来。” 那小姑娘一顿哀嚎,不过趁着娘亲发顿牢骚的时光,与从人推拉一回。 瓜果是从人方才从井底里提出来的,过于寒凉,她教从人散去寒意再为她取来。 便遭娘亲抓了个正着,将她的吃食剥夺了,分明是娘亲教导,女孩子定要记下,不可食用寒凉之物,否则将来可要遭大罪的。 可此时瞧着哀怨交加的娘亲,女子不敢上前撩拨,认命的哀叹一声儿,便与娘亲告辞,径回了闺房。 回到闺房的小姑娘,这才嘟哝道“娘亲分明是嫌弃爹爹,不若传闻中的应离大人一般,迁怒于我呢。哼……” …… 如此热闹的情形,几乎围绕着栎阳城中,君不见,玄应离近日朝见,受到许多同僚的不待见。 玄应离一头雾水,拉着身旁同样喜事将近的冷小帅问道“呆竹子,阿离大哥近来可有何不妥?” 冷小帅大喝一声儿,咬牙切齿“阿!离!大!哥!小帅方才在构思家书,如今断了!你说如何是好?” 。 abc 第一百五五章:流言勘破,家书万金(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五章:流言勘破,家书万金这厢一番打闹,那头的洛惜贤二人望着眼前的学士、以及另一位瞧上去便泯然于众的人。 敲击着几案道“此事你二人办得不错,我会像秦王与你二人记上一功。” 二人一脸喜意,齐齐谢过。 及至秦昭世下了朝,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如此人才,从何处寻来的?” 秦昭世反问洛惜贤“惜贤可还记得,昭世中了蛊毒醒来之后的事?” 洛惜贤点了点头,回道“虽说几载过去,记忆犹新啊。那时的惜贤亦知晓自身的不足之处。所庆幸的是,师傅他老人家还记得惜贤。” 洛惜贤瞬间变的颓然的面色,秦昭世知晓洛惜贤定然此时仍在后怕,此事已成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起身上前拥裹住洛惜贤,脑袋搁在对方肩上,说出的话,便在耳边,直达心底,他道“惜贤,若无此事,丞相大人此时保不准,仍是娶不上妻子的神仙公子,而你能不再懈怠,昭世亦知晓在你心中尤为重要,何乐不为?” 顿了一顿,又连连续续的说道“虽说此事过于风险,可万幸一切在朝着好的方向在生长着,咱们应向着远方望去。” 洛惜贤明白秦昭世何意,只是不意她再忧心,可那日自梦中醒来的秦昭世又何尝不是同样的自责,如今对待列国越发暴戾,她当真有几分担忧。 二人默契不再提此事,洛惜贤复又调转话题,问道“那日可还有其他的事发生?” 秦昭世轻点洛惜贤的鼻翼,回道“你呀,阿雪妹妹与丞相大人说了许多的事,竟全然不记得了吗?” 洛惜贤睁着一双秋水洗过的眸子,其间带着几分狡黠,眨了眨问道“此乃国中机密之事,惜贤怎会知晓?” 秦昭世无奈抚额“惜贤,就你调皮,真该让孩子们瞧瞧此时的你。” 洛惜贤仰起头,一扬右眉,问道“怎的,惜贤容貌平平,昭世哥哥今日方才发现?” 秦昭世轻抚其秀发“惜贤,世间皮囊颜色上乘者不知凡几,然灵魂深处,教昭世欲罢不能者,只一人尔。” 洛惜贤就是爱极了秦昭世的情爱之话,寻思秦昭世白日里案牍劳形,休憩之时,可以情爱之言语,调剂愉悦身心,使人祛除一日疲惫矣。 秦昭世明知洛惜贤故意而为之,也乐得与其嬉戏。可谓心灵相通也。 洛惜贤得到了想要的,捂着嘴偷笑,秦昭世追问道“惜贤,当日真不记得了?” 洛惜贤板着一张脸,面容之肃“昭世哥哥,如此问,岂不伤惜贤的心了?如此问道,岂非惜贤对国中之事不上心矣。” 秦昭世还能如何是好,自家选择的王后,除了宠着别无他法呀。 洛惜贤瞧着秦昭世无言以对的模样,自觉过犹不及,复又说道“昭世哥哥,你的意思,是否便是今日的几人。皆出自士师之中?” 士师先前为秦昭世解蛊之后,秦雪与陆清尘二人表明心迹之时,皆已言明。 如今士师剑士交仍由秦文谨统帅,而士师隐世如今已是秦婴接管,为其出师列国行方便之门,而梅卫秘法则仍由陆清尘掌管。 秦昭世与洛惜贤再说士师一事,随后说道“此次城中的流言便是出自士师隐士之手,方才几人皆出自同一处。士师剑士以赢为姓,后头便是排行,而士师隐士则是以秦为姓,名亦是排行。” 洛惜贤好奇问道“梅卫秘法如何了?” 秦昭世闻言,神秘一笑,凑近洛惜贤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 二人以士师之手,散播流言,以流言制流言,仍不乏少数酸言酸语者,然事中之人,皆不在意。 其中玄应离尤甚,本是跌打滚爬一路过来之人,何惧流言蜚语,不过是在乎而已。 此时流言一朝散尽,玄应离可谓春风得意矣,光明正大邀了应相知一日看尽栎阳城中花。 而另外一位同样着急成亲的,情况则是大不相同。 冷小帅整日未出府邸,一直埋首书案,而之前打扰其思绪的玄应离,早被冷小帅一顿狂揍,灰溜溜的径直回了府邸。 平日里只喜兵书的冷小帅,好容易有了几许灵光的,就被一句问话打散,当真气煞他也。 与家中父母写书信,难道教他写一堆兵法回去?如此,父母难免不会以为他已疯掉罢。 唉,究竟如何应当如何书写呀,悔恨当初不读书,如今空余恨啊。 冷小帅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无一条正经之事。 狂乱之中的冷小帅不知外间已是为他操碎了心,整日窝在书房之中,不吃不喝,莫不是发生甚大事了? …… 白小月尤甚,在洛惜贤的别院之中,急得眼眶通红,心绪紊乱的她,未曾细想,消息如何便传到了如此偏远,规矩森严的别院。 央了院中从人为其领路,径往冷小帅府邸而去。 …… 灵光再见,方要落笔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传来,冷小帅手中的狼毫应声而断。 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玄应离,冷小帅通红的双目之中凶光毕露,等着来人推门而入。 白小月进门见着的便是冷小帅来不及收起的凶光,以及慌乱,甚至带着错愕。 白小月眼眶略带几分红肿,显然方才哭过,见冷小帅的凶光,吓得颤抖不止,却生生忍住,一步未退。 冷小帅慌忙收起一身戾气,迎将上前,问道“小月妹妹,你怎的过来了?” 白小月见冷小帅恢复了正常,回道“小帅哥哥,小月听闻你今日一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不曾用食,小月担心你。” 白小月的关切之情,在其出口的话语之中,以及眼中那一抹心疼。 冷小帅得意极了,一骨碌便说了出来“小月妹妹,小帅哥哥这是办错了事呐,如今写信回洛国陈情,不知如何下笔才好。” 原来如此,白小月大松一气,盯着红肿的双眼羞怯怯的笑道“小帅哥哥,不若据实以告罢,言辞不必华丽。” …… 。 abc 第一五六章:陈情家书,各家反应(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五六章:陈情家书,各家反应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战乱的时候,不拘平头百姓或者高官厚禄者,皆忧心外出的家人。 冷、白两家便是其中一员,冷父冷母在接获冷小帅的信件之时,二老可谓老怀安慰。 冷父冷母为了谁人抢先看信件,几乎当着士师剑士的面打了起来。 自蜀地村落回归秦国,秦一一行人立马接到第二次任务。 星夜赶往洛国,将信送至冷家。以候冷父冷母的回音。 冷父冷母可谓算得上出手的场面,秦一一行人总算明白了,冷小帅的颠三倒四出自何处,原是一脉相承呀。 几个回合分出胜负,秦一识趣的领着众人退下。兄弟们此行连轴转悠,不若趁此机会以做休憩之机。 …… 冷父靠在一旁,欲偷觑之,奈何冷母一个眼刀杀将过来,冷父立时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方才我甚事都没做的模样。 冷母这才满意的拿起手中书信,且是厚厚的一叠,拿在手中伸展开来,不可谓不长,不知冷小帅是否用掉了一件衣服的娟步。 冷母乍然得见熟悉的字迹不由红了眼眶,然冷小帅何时会写如此长篇的文章了?难道跟着洛惜贤去了秦国,竟是文武之全才了。 冷母有几分欣慰,甚至赞许的望了一眼冷父,后者不解其意,但不妨碍他受宠若惊。 自从冷小帅遭他放出家门,冷母冷了他多少时日呀,今次总算守得云开,见着了月明啊,不禁一把老泪纵横当场。 幸得秦一一行人不在此处,否则如何安静却又不失礼的退去。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此刻有多么的多虑了。 冷母讲信件读了许久,初时的激动渐渐退却,眼神紧张一瞬不瞬的盯着,生怕错漏了一丁点儿。 半晌,才将这家书一字不落的读完。冷母便沉默的立在原地,冷父还以为出了大事,莫不是孩子受伤了之类,心中抽痛不已。 连忙从冷母手中接过信件,怀着与冷母同样心思,甚至多了几分忐忑,急切的读起信来。 良久,冷父亦将书信读完,陷入了与冷母同样的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天色几乎昏暗起来,夫妻二人眼前一黑,这才惊觉时光的飞逝。 摸着手中厚厚的书信,方才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二人再三确认,齐齐松了一气。随后书房之中,爆发出一阵震天笑声。 吓得耳力俱佳的秦一等人,手中的物什险将跌落在地,不知冷父冷母究竟发生了何事。 夫妻二人笑音毕,冷母轻锤了一下冷父的胸口,道“夫君,还以为小帅这辈子都娶不上妻了。” 冷父亦有相同感受,颇有几分感慨的说道“那孩子也不知像了谁,成日里傻乎乎的,被人骗了都不知晓,如今总算修成了正果。” 在接收到冷母的眼刀子,冷父立时改口“唉,说来像为夫过多也,如此不开窍。” 冷母连声附和“正是如此,等他开窍,我这为其操心,日渐消瘦矣。”冷父望着圆润依旧的妻子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只得另起话题,问道“夫人,你说若是小帅知晓我们冷白二家,早为他定下亲事,他会如何做?” 冷母一腔诗意戛然而止,睁圆了双目,与冷小帅的神情奇迹的重合在了一处。随后说道“此事乃是你一力主张而为,与我何干?” 冷父除了应下还能说甚? …… 翌日,冷父冷母起了个大早,天方破晓,便早早起来梳洗穿戴整齐。二人活似今日新婚,抑或是迎春节的来到。 二人相互打量,俱是满意的点了点投,相携出门去。秦一一行人亦跟着前往。 …… 白家夫妇在接到冷父冷母上门的请帖之时,便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仍是教这对夫妇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白家夫妇亦早早便准备了迎接二人,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对红色灯笼,径直朝着他们过来。 后头还呼啦啦跟着一片黑色汪洋,许是岁数大了,老年昏花罢,前头的人定然不是冷家人,白家夫妇相互安慰。 事与愿违的是,红色灯笼愈发靠近白家大门,白家夫妇定睛一看,还不如不看,当真是他二人。 寻思着两家将来的关系,白家夫妇挤出笑脸迎了上去,相互一寒暄,白父带着冷父,白母领着冷母分一道入内。 四人辅一坐定,白父率先问道喜形于色的冷父“一命兄,不知今日所来何事呀?” 冷一命端正了颜色,然下一瞬仍是藏不住的开心,索性不管了,直言回道“俊朗兄啊,咱们此次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白俊朗不解其意,望着冷一命一身赤色衣裳,心中暗道莫不是二人老来得子,可与他白家何干,遣人来报,他夫妇二人,上门去便是,何苦跑这一趟。 白母心思多了几分灵敏,望着冷家夫妇一身赤色衣裳,若有所思,以及方才冷父提及的两家之事,若她猜测不错,此事应是十之八八了。 遂出言问道“阿婉,可是小帅小月二人成了?”语气之中略带几分惊喜。 冷父冷母还未有甚反应,白俊朗豁然起身,上前拉住了冷父,激动得问道“此事,是否为真?” 得了冷一命确认的回答,白俊朗难以抑制的原地转悠,又说道“小月打小眼中便只有你家小帅,不知何时便有了男女之情,如若再过两年小帅还未开窍,我也只得教小月归家,再图他法了。” 自家傻孩子,有人眼中一心一意只他一人,冷一命与冷母相对视一眼,冷一命毅然起身说道“俊朗兄,你且宽心。若小帅有负于小月,我冷一命便是拼着绝了子嗣,断断不会教其他魑魅魍魉入了我冷家大门。” 得了冷一命的如斯保证,白俊朗亦放松了几分。 两家其乐融融的商议起了,冷小帅与白小月的婚事来。远在秦国的冷小帅则等得心急如焚,不知结果如何,倒是真的有了几分,为伊人憔悴。 …… 。 abc 第一百五七章:陈情家书,各家反应(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七章:陈情家书,各家反应两位任职官员同一时日提出要离开洛国,洛王叶自是要详细问上一问的。以示关怀之意。 冷一命望着洛王叶关怀的眼神,回道“王,此乃是一命家事也。” 白俊郎亦跟着答道“王,此亦是臣中家事。” 洛王叶尤为好奇,冷白两家何故齐齐因家事而告假。只此乃臣下家中之事,亦不好过多询问,正要出言开慰二人。 但见冷一命一股子喜气嗖嗖的往外冒着,止不住的溢出来,随后说道“王,此乃天大的喜事,跟惜贤王姬亦有关系。” 望着未来的亲家,将未曾公诸于众的消息,一股脑便将事情的来龙与去脉,说了个干干净净,甚至于洛惜贤先冷小帅一步,与他冷一命传道消息,却遭他死死蛮住一事,亦是说了出来。 显然忘记了之前他是如何与冷母如何装模作样的,回去免不了一顿收拾罢,真想亲眼瞧一瞧啊。啊,不妙,二人俨然已是亲家,如此幸灾乐祸可还行。 神游于天外的白俊郎,未多加注意,便遭到了亲家的出卖。他道“此次我二两意在前往秦国,为二人主持成亲事宜,孩子及冠及笄皆不在跟下,我二人心痛难当,俊郎兄便出此下策,还望王准许。” 方才结束胡思乱想的白俊郎,一面觉着不若一直神游来得痛快;另一面暗下怨念愿得亲家母好生收拾收拾。 许是怨念化作了实质,冷一命可算结束了他的絮絮叨叨,亦或许是洛王叶也听不下去了。 洛王叶抬手打断了冷一命,仍要继续说将下去的架势,借以抬手之机,暗中一抹汗,说道“未曾想,我这外甥女还有这为人操心的命,原是二位爱卿家有事喜,如此大的事,本王怎可不准,害人姻缘之事,岂非教老天看不过眼也耶。” 冷一命、白俊郎齐齐稽首回道“一命谢过王体恤。” 白俊郎此时心中复杂不已,想来亲家不知晓,此时的他算是歪打正着了。搬出了王姬洛惜贤相助一事,洛王如何再有疑心此事的由头。 洛王叶示意不必如此,复又问道“二位打算何时启程啊?” 生怕洛王叶反悔似的,冷一命更是抢先一步快速回道“回王的话,一命与俊郎兄约定,若王同意,今夜便启程,索性家中嫁娶装备早已齐全乎。” 而方才知晓被约定白俊郎,此时简直拥有一副生无可恋的心。好歹多留两日呀,不过多留上两日能作甚,不若便便宜他冷一命了,一同前往罢。 得了洛王叶准许的二人,冷一命可谓春风得意,另一人大抵也不差,只他偏生有几分瞧不上了嘿,若将来小月也是如此操心,可谓子承父业也。 心中一股不舍之情,油然而生的白俊郎,气不得一处来,全是眼前之人的儿子做的好事,定不能教他好过。 出洛王宫的路上,白俊郎敛了敛肃容,摆出一副笑容十足的脸来,佯作关心的样子,问道“我说一命兄啊,惜贤王姬如今的秦王后,早早的便与你传道了消息,你瞒了亲家母一事,你可想好了如何与亲家母交待呀?” 冷一命春风得意的表情顿时僵住,下一瞬便化作了一张苦脸,与白俊郎讨教应当如何是好,然白俊郎以今夜启程一事为由,要早些回家中安顿收拾,与之分道而去,徒余冷一命望天长叹,随后任命的朝家中走去。 政事厅中的洛王叶得了宫人的回禀,摇头失笑,后遣退宫人,摸出几案之上的书信,此信乃是洛惜贤早早便传来的飞信,其中便是说道冷、白两家之事,今日不过是问上一问两家有何决定而已。 说道这飞信,也不知是秦国膳食是否过于不合口味,鸽子柴骨嶙峋亦教他洛国王姬用作书信传使,不由有几分不满,不知外甥女是否亦是如这鸽子一般,将来罢了,不若便如此决定罢。 兴致极高的冷、白两家,约会于南城门处,不意已有人先他们一步,早早的候在此处。 正要上前询问,车中之人撩起帘子,与冷命、白俊郎拱手一礼,说道“一命大人、俊郎大人,婴在此处已等候多时。” 原是洛王世子洛子婴,二人领着夫人齐齐上前见礼。白俊郎生怕这亲家再出纰漏,率先开口问道“不知婴公子,在此等候我二人,可是有甚事?” 洛子婴扬起一派温和的笑意“在婴来此之前,君父召见,欲谴婴与二位大人一道前往洛国,替他喝一喝这杯喜酒。” 冷一命霎时哈哈大笑道“未曾想,我王竟如此喜爱小儿,一命先行谢过王,再谢过婴公子辛苦同行。” 突发的大笑,惊走夜值守城军士的睡意,待瞧清是何人之后,将士亦是内心一阵无法言说,还当真是一命大人耶。 白俊郎更是无言,真当王谴了婴公子,只是为他两家亲事吗,那可未必,不过如此一来,王看中他两家之事,亦会流传开来,倒当真也不错。 洛子婴饶是有了准备,同样亦遭冷一命吓得不轻,旋即又反应过来,又不是作贼心虚,何苦不坦荡。 冷母此时便在冷一命身旁,于其腰中软处暗中一拧,冷一命倒吸一气,然又不敢吱声,恐他人谴责冷母。 况前两日欺瞒一事,冷母至今日他回府邸之后说清此事,便未给好脸色,此时愿意掐上一回,亦只得生生受着。 站至最后的白圆圆瞧见冷母如此举动,而冷父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憋得双颊通红。 偏生在周遭遍是火焰之下,洛子婴瞧了个正着“婴瞧着,圆圆公子面红通红,可是身子有何不适之处?” 这个急坏了白父白母,顾不得失仪,一左一右的扶着白圆圆,一人问道可是昨夜贪凉,给凉着了,另一人便问身子何时开始的之类云云。 白圆圆见再不出口,父母便要为他谴随行医者前来,急出声道“谢过婴公子关怀,圆圆并无不妥,只方才距离明火过于近了些,这才有几分热意来。” 。 abc 第一百五八章:送礼一事,脉脉相承(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八章:送礼一事,脉脉相承一通解释,白父白母仍有几分放不下心来。复又摸了摸白圆圆并未见烫手的额头,这才释怀下来,只是仍少不得叮嘱几分,若有不妥,不若便留在洛国一类。 白圆圆哪里肯,胞妹修成正果,怎么的也要亲自前往送嫁呀。再三保证身子无事的白圆圆,在父母怀疑的眼神之中,上了辒车,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势,白父白母方才妥协。 然知晓方才是受了热,这才脸色通红的白圆圆,连声吩咐下去,撤去白圆圆辒车中的厚重物什,孟夏白日虽说热得慌,可夜间仍有几分凉意,白圆圆眼睁睁瞧着御寒之物离他而远去,心中呐喊千百回,却只得道声谢过父亲娘亲。 萧瑟的夜风之中,白圆圆会了一事,若无必要,人还是不要撒谎的好,否则便需无数个谎言来圆下去,体会深刻的白圆圆打了一个哆嗦,旋即便是一个喷嚏接踵而来,他觉着约莫当真要凉着了。 当真是最难消受的除了美人之恩,有时便是这父母之恩罢。 对月空叹息的白圆圆,此时只想一条薄被便好。更想回到方才洛子婴问话之时,什么理由不能用,便生热着了,便说是方才蚊虫飞来,自家拍着了,也比当下好太多呀。 洛子婴许是瞧出了甚来,只道欲与白家公子研习棋谱,邀了他同乘一辆辒车。 白圆圆哪顾得雅度,如同滑手的泥鳅一般,咻的一下便溜了进去。 洛子婴摇头失笑,白圆圆虽说有几分过于跳脱,却也无伤大雅。想来此行定然无事罢。 然行不过几日,再有数日,便可至秦国时。洛子婴便觉着脸生疼,同时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是日,洛子婴一行人行至一僻静的林道处。冷一命却是望着林立两道的葳蕤山林,走不动道来。 洛子婴好奇的上前问道“敢问一命大人,此山林可是有甚不对之处?” 冷一命并未转身看向身旁之人,只一脸神往的望着山林,洛子婴见此,亦跟着望了过去,除了树木比洛国王宫的粗壮一些,绿上一些,再有便是成片的,夏日里一眼望去,有几分舒适罢了。 可如今并非盛暑,冷一命大人莫非体质异于常人耶?上下打量了一下,冷一命结实的身子,洛子婴心中已是有了几分肯定。 良久,冷一命方才回道“婴公子,一命有一个不情之请。” 洛子婴见他满脸诚恳,遂扬起一脸与平日无差的笑容,回道“一命大人,何至于此,有事只管说罢。” 深知老友兼俱亲家脾性的白俊郎,正要阻止洛子婴应下未知的事,然已是来不及,只得作罢,而洛子婴稍晚亦是为此时的海口,后悔不已,甚至连带着秦一一行人亦是惊魂不定。 止在不知晓之前,大家仍是开心不已,亦有几分猎奇之心存在,为冷一命即将提出之事尔。 冷一命得了洛子婴首肯,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人至中年,竟活得像个孩子,教旁人亦感染了他的笑,会心的跟着笑起来。 指着林道两旁的山林,冷一命道“婴公子,一命想在此处为我家小帅,亲手猎一份礼。” 亲手猎一份礼?洛子婴正在思索冷一命此话何意,便听其道“秦一公子,还请随我一道入山,我要去猎一只山猪来。” 秦一一行人来前便得了令,保护冷一命一行人,且听候行事,应下冷一命之邀,便将兄弟一分为三,其中一成进山,两成留下。 白俊郎觉出几分不妥,只不知在何处,便问道“一命兄啊,猎山猪与小帅作甚,此行带了许多礼物,已是够矣。” 冷一命笑呵呵的回道“小帅昔日在家最爱的便是此物,再者,我想猎一些皮毛可爱的,送给未来的儿媳。” 听闻这其中还有白小月的事,白俊郎这不好阻止,只得任其离去,作为文弱的学士,只得与两家家眷以及秦二等人,一道候其归来。 白圆圆闻得山间猎事,亦是新奇不已,硬是凑了上去,洛子婴少年心性使性,半推半就的亦跟着上了山。 一腔热血上了山,冷一命突的有了几分茫然,咦,田猎一事,他不会呀。遂转头望向一道上来的几人,视线落在白圆圆、洛子婴身上,均未过多停留。 落在秦一一行人身上之时,目光之灼烈。秦一一行人险些以为遇上纨绔子弟了,齐齐伸手摸了摸胳膊,山风乍然路过,突起的疙瘩。 冷一命尤不自知的问道“秦一公子,可否找上一找山猪在何处?” 呀,国中田猎之时,猎物皆是有人圈养,如今倒是要自家寻找,可算得上一分新鲜了,洛子婴与白圆圆对视一眼,俩人组作一路,秦一领了四人跟随,余下之人便跟着冷一命。 分隔不过半个时辰,便听得冷一命一处,一声惊叫,随后便是一派嘈杂之声,定耳欲听,却是渐行渐远,洛子婴一行人提着手中的小动物,生恐出事,惊疑不定的循声而去。 及至渐近处,方才见着冷一命领着秦三等人,狂奔而来,后头滚滚尘土袭卷而来,其间夹杂着不知名的兽嚎。 见前方呆立着一行人,冷一命还未瞧清是何人,便用尽中气吼道“野兽来了,前头的兄台,赶紧逃罢。” 秦一见状,已是率先反应过来,连拽着身旁两人,一道朝着山下奔去,而另外三人则是上前与其余人汇合,共同掩护大伙儿逃离。 秦一在将两人送下山,叫秦二领着白俊郎一行人立时起身逃命,返回之时,便见冷一命怀中不知抱着的是甚,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同样的拽过冷一命,再度返回小道,翻身便骑上受惊的大马,追赶走了一会儿的队伍。 许是受了惊,马儿跑得飞快,前头的辒车队伍已近在眼前,后头的野兽仍紧追不舍。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秦一脑中飞速旋转着。 但教冷一命先行追赶,他与秦三等人来拦住这些野兽。 。 abc 第一百五九章:送礼一事,脉脉相承(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五九章:送礼一事,脉脉相承一时情急,几人先将马匹砍伤一匹,待其不动之后,便留在了原处,领头的兽一阵嘶嚎,却发生只它一只上前,其余的皆在分食马匹。 见冷一命一行人几乎瞧不见影子,几人这才松了一气,又跑出许远,只领头及几只兽。 秦一飞奔之中吹了一声哨子,便径直下了马,余人皆从之。野兽亦是急急的停将下来,随后便是龇牙咧嘴的,秦一甚至望见了它口中的口涎,还有眼中的焦急之色。 不敢大意的秦一一行人,渐渐将其包围住,每二人一只,只单一人一兽,便是秦一与这领头之兽单斗。 经过一番拼死相博,野兽渐觉秦一一行人的野性,有几分打退堂鼓,只领头之兽一味作殊死博头,可苦了秦一,只他一人伤得最重,幸而领头之兽最终倒下,余兽皆散。 庆幸之事,无人伤亡。 简单收拾一番,秦三带着几乎快要昏迷的秦一,追上洛子婴一行人。 道上疯狂奔走的一行人,闻听后头的动静,惊愕中有人回头望了一眼,立时道“是秦一公子他们追上来了,身后并无野兽追赶。” 众人听出喊话者正是白圆圆,遂齐齐回头望了一眼,见果真如此,遂停下了车队。 众人见秦一伤重,别无他法,只得在路过一个城镇之时,将其留下治疗,留下一些珍贵的药材,并留一队中瞧着最弱小之人一同看顾,瞧着于性命无碍,便径往秦国离去。 一路之上,冷一命一改先前的跳脱,神色颇有几分凝重,众人知是因他一时玩闹,伤着人了,心中不快。 白俊郎不忍老友一向欢快的老友如此伤怀,便上前安慰道“一命兄,你意不在此,幸而无人丢了性命,还请不要过于难过,将来好生看顾秦一公子他们便是。” 冷一命豁然抬头,一改方才的低迷之色,道“俊郎兄,多亏了你提点,待小帅小月事了,一命便为秦一公子寻上一门好亲事,再为他送上重礼,此番多亏了他们,方才得以脱险。” 白俊朗见老友恢复得如此之快,怀疑他根本未曾低落过,只是碍于亲家颜面,不好过于拆穿,亦不再好言宽慰。 止他白俊郎不出言,洛子婴不好不开口,未入秦国,便伤了使者,这于两国交好不利,需得处理妥善。 洛子婴望着冷一命,手中抱着的东西,几乎同食同住了,君不见后头一路冷母嫌弃的神色,及后头的不与之同乘,挤上了白家辒车,白俊郎脸黑如漆吗。 此次遭兽群追赶,应当是此物的由头。遂问道“敢问一命大人,手中之物究竟是甚?如何会使得兽群穷追不舍?” 冷一命这才不舍的将手中之物交出来,予众人观看。众人围将上前来,方才发现乃是一只幼兽,无怪乎方才的野兽穷追不舍。 夺人幼儿,犹如灭门之仇,即便是兽亦是有情感的,远超一些道貌岸然之人。 冷一命不知如何是好,若说还回去罢,小兽父母已亡故,若是不还罢,杀父母仇人还要养着它,都算个甚事儿啊。 纠结中的冷一命原地踟蹰,白俊郎则是再次说道“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譬如当下列国之乱,便是同此理,但是一命兄还是尽量不要去做这恃强凌弱之事,尤其不知深浅之时,倘若今日秦一公子他们不在此处,后果不堪设想。” 白俊郎讲话之时,朝着四周巡视了一圈,冷一命随着一同视之,旋即出了一身冷汗,山风再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若今日无秦一一行人,那么伤到的便是他家夫人、白家夫妇及其长子,更甚者洛国世子洛子婴,一时任性妄为,险些铸成大错。 冷一命由衷的觉得错了,但将此事牢牢的记挂在了心间。 一路再无事非,总算是顺利抵达到了秦国。 在一行人入秦之前,洛惜贤、秦昭世便收到了秦一的传信,知晓途中之事,亦做了相应对的事。 收信之时,还以为是日常的禀报,未曾想冷一命如此‘顽劣’,险些铸成大过,洛惜贤二人不禁目瞪口呆。 秦昭世问道“惜贤,这一命大人,向来如此吗?” 洛惜贤张口便欲否认,随后在秦昭世洞悉的双目之下,不得不承认道“昭世哥哥,伯父确实如此,你瞧小帅便知。” 原是一脉相承,如此便见怪不怪了。毕竟冷小帅除却军中之事,其他事上有多么让人不放心,譬如冷小月乃是女子一事,今时今仍想揍他一回。 亏得他们以为冷小帅还未开窍,在其去了蜀地之后,便在秦国张罗起来,看中几家姑娘,待他回来,与之相看相看,如此亦好解了城中他与玄应离兄弟情深的流言。 如今二人一道成婚,还不知流言如何偏向呢。深叹一气的洛惜贤,想想便觉着头疼,秦昭世见了不免心疼,便转移话题,问道“惜贤,如今他二人将各自成家,你还当其是孩子吗,若是对孩子的不舍,将来你可如何是好?” 洛惜贤一时未曾领会秦昭世话中之意,待回过头来瞧见门槛处的几个小萝卜头,方才会意过来。 养孩子可真难呀,过了几年的洛惜贤依旧如此想道,下一瞬便招手,道“济民、玄水快将你们的弟弟牵来。” 四人闻言,飞快的奔来,堪堪站定的秦济民、秦玄水,遭后头的两个弟弟一对撞倒在君父、娘亲的怀里。 秦昭世、洛惜贤无奈,只得一人抱起一个,轻声问道“可有摔疼了?” 二人齐齐摇头,道“孩儿无事。” 旋即板着脸的洛惜贤训道撞人的两只,道“以后不可如此莽撞,平日里玩耍便是玩耍,走路怎的也没个正形,今日哥哥、姐姐是撞在君父还有娘亲的怀里,若来日面前是块大石头,亦或是尖锐之物,伤了人你们待如何?” 两只半知半不知,只是瞧着母亲郑重的模样,有几分吓着了,强自镇定的齐声答道“娘亲,孩儿知错了。” 。 abc 第一百六十章:为人父母,生而教之(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六十章:为人父母,生而教之洛惜贤瞧着二人有几分吓着了,唤二人上前。二人这才笑嘻嘻迎上去。 洛惜贤深叹一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源远、流芳如若今日有人莽撞将你二人撞倒在地,身上起了口子,你二人可会舒服?” 源远、流芳寻思前些日子里,逗弄园中的猫儿,遭其抓伤一事,当时二人伤心的哭了许多,却不见娘亲来哄,只道“猫儿也是生灵,定是你先吓着、伤着人家了,人家才会还手,否则平日里无比温顺的小胖儿,怎的不来抓咬娘亲。” 二人低落极了,在上药之时,君父秦昭世同样说道“孩子,人类的力量远超于动物,如何便要恃强凌弱,君父乃是一国的君王,怎的不见出去寻弱小相欺。如今与列国相争,不过是弱秦自救罢了。譬如小胖儿反抗于你二人,君父可对?” 两道奶声奶气的回道“君父,所言极是。源远记下了。” 源远、留芳记忆犹新,此时齐声道“娘亲,好疼的。” 洛惜贤循循善诱,复又问道“既知疼,若是撞上他人,他人疼吗?” 两小只皱着小巧的眉眼,将他人受伤一事代入已身,顿感浑身疼痛不已。后回道“娘亲,也好疼的啊。” 望着可堪雕琢的两小只,洛惜贤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他人也疼,自身亦疼,如此莽撞,有何益处?” 两小只齐齐摇了摇头,嘟着小嘴回道“娘亲,并无。” 洛惜贤轻抚其头,再度发问“若今日伤着长兄、长姐,你们可开心?” 长兄秦济民经常带他二人上树掏小鸟,领着他二人一道练武,甚至一道捉弄夫子,虽最终会遭到惩罚,可长兄每次都为他们一力扛下,教他二人少了一半惩罚。 长姐亦是,时常出了王宫为他二人带不少新鲜东西,给他二人变法术,虽说长姐不承认,非说是玄术,可分明就是法术呀,否则如何能知晓风雨之事,引来小火烤乳鸽。 如若这样的好长兄、好长姐,若教他二人不小心伤着了,虽说无心的,也好疼的,他们也好疼。两小只当场便哭将了起来“娘亲,长兄、长姐好疼的,对不对,娘亲我们错了。” 秦济民、秦玄水见此,眼泪亦跟着掉了下来,道“君父、娘亲,是我们没看顾好弟弟,还望娘亲莫要生气了。” 秦昭世、洛惜贤二人将几人一同扶起,接着说道“源远、流芳你们瞧见了吗,长兄长姐心疼你二人,舍不得你二人伤心。君父、娘亲同样不舍你们磕着碰着了。长兄长姐疼你们,你们亦要敬爱长兄长姐呀。” 源远、流芳哭得泪眼朦胧,狠狠的点了点头,道“除了君父、娘亲,我们最喜爱长兄、长姐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未曾说将来,还会遇见他们更疼的人,不过,如今孩子还小,便先缓上一缓,将来教他们自家去寻找罢。 见四人停止了哭泣,秦昭世大手一挥,道“趁着君父今日不朝,带你们几人去校场一同练习一番。” 几个孩子一阵欢呼,阴霾顿扫,一家六口换好衣裳,齐往校场而去。 一身玄色常服短打的秦昭世,贴合周身,且较寻常时日的威严肃穆,此刻更显几分凌厉,犹如出鞘的利剑,横于王宫。莫说来往的宫人羞红了双颊,便是洛惜贤亦是瞧得目不转睛。 同样换上短打的洛惜贤,亦教秦昭世心动不已,此刻的她眉目间尽显坚毅,秋水横波更添一份灵气,比之平日里沉迷玄术的洛惜贤,多了几分飒爽之气。 四个孩子同样崇拜宛如天神的君父不已,好似君父能为他们扛下任何事,那样可靠。又瞧着与之平日不同的娘亲,欢快的奔走起来。 一路行来,尽是欢声笑语。 待行至校场之时,十八般武艺,任其挑选。 秦昭世挑了一柄长剑,旋即便舞动了起来。 洛惜贤携几人,于一旁观看起来。 只见秦昭世先是一个起手,剑向前上挑起,左右划拉两下,随后绕身一周,接着跳将起来,一个圆形旋转,回至原地。 复又旋转几周,斜刺划拉,飞跃而起,腾空一周,落地之后,剑于身前从上往上绕一周,形成一道无形之屏障,跟着再往前一刺。 再是一道飞身,腾空而起,向前刺去,向下两方各刺几剑,跟着又绕上一周,再腾上空,空中一道有力的横空劈下,犹如开山之势。 跟着半空调转,身子横空旋转起来,几周之后,安稳落地,右手的剑往左手一抛,左手接住,顺势而转,复归原位。 如行云似流水,一气呵成浑然之势。 一道剑法下来,不懂剑法的几人,几乎痴了。 秦玄水几人齐声喊道“君父,我们亦要习此等剑法。” 秦昭世失笑摇头,道“稍待,你们娘亲还有功法未曾展示,何必着急。” 先有美玉在前,几人强忍着让君父再舞一次的冲动,期待的望向了洛惜贤。 洛惜贤挑选的是一张弓,靶子与其几乎校场两端,相较之方才的翻飞腾挪,舞之不尽,绵绵不绝,洛惜贤几乎如同花园中的假山石一般,静立不动。 眼神专注的望着前向的靶子,仿若猎人望着猎物一般的眼神,洛惜贤先上了弦,再一试弓弦的张力,再搭上矢,随后缓缓拉出。 由弦月拉至圆月方止,再一次静立下来,只听一声嗖,矢早已离弦在靶上。秦济民几人欢蹦上前查看,矢正中红心,正要拔出之时,流芳正在绕在靶子后边,惊呼一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靶前三人忙绕道靶后去,跟着同样惊呼起来。秦昭世牵着洛惜贤的手,一道前往靶子处。只见穿透靶子的矢尖,有着一只早已毙命的蝇虫。 便是秦昭世亦惊叹不已,道“惜贤不止贤内助,还是一位高人呀,昭世自愧弗如。” 洛惜贤嗔道“昭世哥哥方才的剑法,方才是出神入化,改日教教惜贤罢。” 。 abc 第一百六一章:为人父母,生而教之(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六一章:为人父母,生而教之父母间的打情骂俏,四岁的源远流芳不甚之,济民、玄水一知半解,只道父母尤重对方。 几人见识了秦昭世、洛惜贤的能力,羡慕得不行,当即便要学起来。 几人率先选择了冷俏的长俏,觉着方才君父舞起来,当真帅气,也特别的亮人眼。 然瞧着君父舞那几下,不过眨眼间的事,但论到自身,便有几分不伦不类了,平日里有跟着秦文谨习武的几人,秦文谨担心孩侄子侄女太小,容易伤着,便不予用武器。 今日乍然上手,可真是手忙脚乱。大的两人稍好一些,小的便当真是在乱挥舞了,还当自己舞得特别帅气,小嘴里还哼哼唧唧。 四人站成一列,隔着八杆子打不着的距离,秦昭世站在面前,谁人动作不到位,便上前指点,秦济民见君父满脸肃容,心中略有几分明白了甚,小脸上亦写满了认真。 秦玄水亦摆着脸,女子爱俏,想来没错,同样学得分外上心。源远、流芳二人则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乱舞一通。 秦昭世便着重纠正二人,一遍又一遍,二人累得不行,连带着长兄、长姐亦累得不行。偏生几人瞧着君父毫不费劲,无意叫君父小瞧了去,硬生生咬着牙撑下去。 至最后像模像样之时,几人不甚雅观的吐着舌头,像极了秦昭世一直喂养的那只阿黄,如今已是老狗矣。 旁观的洛惜贤尤为欣赏此间美景,当真是世上最美的绝色。 闲坐之时,秦昭世问道“我儿,可知为何要习武?” 流芳率先答道“君父,流芳知晓。” 秦昭世挑眉问道“流芳知晓为何,不若说来听听。” 流芳抬着头,骄傲的说道“流芳习武要像君父一样,尤其好看。” 秦昭世点了点头,不予置评,望向剩下的几人,源远接着道“源远习武亦与君父一般,长剑挥舞尤其潇洒。” 秦玄水则是说道“玄水将来出门,无需他人扶助,便可安全无虞。” 几人说完,则望向长兄,秦济世背着小手,回望着几人,道“君父,济世以为习武乃是强健身子,甚至可护佑弟弟妹妹。” 秦昭世待几人言毕,方才说道“我儿,方才你们说道的几处,皆是习武所需的。”几个孩子见君父夸奖,笑眯了双眼。 秦昭世见状,接着说道“然,说得仍是不全,且之于济世、玄水的,源远、流芳说道的两点,是习武中最是无用的,然若是平日里武剑与人相看,方才用得着。” 秦济民问道“君父,方才我们还未说上的是甚呀?还请君父解惑。” 秦昭轻抚着秦济民的臂膀,回道“习武之由,其一是强健身子,其二是护佑已身,不遭他人欺;其三则是想要护佑能护佑住的人。我儿,可有想明白?” 秦济民闻言便深思起来,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君父,是否便像你强大秦国一般,姑父变法便是秦国习武,文谨伯父、小帅舅舅强兵拓地便是强健身子,阿离舅舅修筑渠道,便是护佑一方百姓,君父,可对也?” 秦昭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济民如今时才八岁,能说出这翻话,可见平日的功课里跟着是上了心的。然此话说得对也不对,方才你说述几人,皆是国之栋梁,且相辅相成,少一块便非习武也。譬如,习武的要诀,行气的脉图以及炼体的招式,缺一不可。你们几人且先行记下此话,详细琢磨,待你再年长一些,便能明白了。” 秦济民点了点头,用心记下秦昭世方才的一番话。秦玄水三人亦跟着点头,以示记下了。 洛惜贤这时笑兮兮的上前,问道“我儿,可有休息好了呀?” 不久前四人才见过一副几乎重叠的笑容,便是前不久洛顷哄他们入阵之时的笑容,可谓灿烂至极,亦教人颤抖至极。 瘪了瘪嘴的源远、流芳险些哭了出来,还是秦济民、秦玄水在一旁安慰,方才忍住了,其实他二人的小胳膊小腿,亦是吓得瑟瑟发抖。 果不其然,下一瞬洛惜贤便说道“娘亲瞧你几人,精神仍属上佳,接下来,便由娘亲教你们箭术,做人定要有始有终,对吗?” 四人求救的目光望向了秦昭世,后者只道“君父亦要一同习箭。” 几人悲愤难当,若此刻眼泪流出来,估摸着得汇成一条河流。 洛惜贤视若不见,仿照方才她的姿势,呈一字排开,两小只,四岁的不准确,便无须过于矫正,否则容易损坏孩子身子骨。 着重关注秦济民、秦玄水,二人真是苦不堪言呐。 几个回合下来,便是未多加心关注的两人,亦是手酸得提不起来,哼哼唧唧都少了几分气力。 见差不多火候了,洛惜贤教几人不必再练,一身的骨肉便如堆起的柴火轰然散架,顺势瘫软了下去。 洛惜贤亦不唤人上前来帮忙,与秦昭世二人合力,将几人一把捞至一边的廊坐。 四人摊坐得乱七八糟的,洛惜贤觉着甚是可爱,遂笑着凑近几人说道“我儿,今日可还尽性?” 正是放松心神之时,几人同样朝着娘亲笑起来,齐声道“娘亲,孩儿今日尤其尽性。” 秦昭世望着几个孩子,不由抚额,估摸着乃是外甥似舅罢,没瞧见自家娘亲那狼一般的笑容吗。怎得一丝警觉也无。 洛惜贤闻言笑得尤为开心,复又问道“我儿,今日的课业可有完成了呀?” 兄妹四人,不由目瞪口呆,你望着我,我瞧着你,顿时哀嚎起来。 洛惜贤仍觉着不够似的,又说道“今日事今日毕,玩耍之前可记得事情未完呀。” 几人低下了头,道“娘亲,孩儿以后不会了。” 秦昭世适时补上一句“休憩的时辰,莫要忘却了。” 言外之意,课业得在这个时辰内完成,四人哪里还敢瘫着,立时起身,各自回了宫殿。 洛惜贤最后说道“明日得早起哟,准备迎接亲舅舅呀。” “嗷……” 。 abc 第一百六二章:使团抵达,欢欢喜喜(一)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六二章:使团抵达,欢欢喜喜翌日,哈欠连天的四人,闭着眼梳洗完毕,迷迷糊糊便行至了城南郊外处。 时已仲夏,一行人昏昏欲睡,几乎强提着精神,尤其是昨日里与秦昭世、洛惜贤习剑术、箭术的几小只。 上眼皮几乎粘在下眼皮上,好似粘糊的有情人,不愿分别似的。一阵清晨的风,便在此时趟过队伍。 轻撩起辒车之上的帘子,调皮的溜进去,偷偷的摸一摸秦昭世的玉颜,再轻轻拍一拍洛惜贤眼睫。 随后转了个圈,缠在四个孩子的脖颈处,乃至周身上下,秦济民四人,控制不住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随后便是绵长的呼吸之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便听一阵车马之声,滚滚而来。秦昭世、洛惜贤唤醒秦济民几人,睡眼惺忪的几人,眨巴数下仍有几分睁不开的双眼,随后便开始想到整理衣裳与头发。 待整理毕,便听从人上前来报,洛国便团已近眼前,整理好的四人,随同父母一道下了辒车,跟着向前言望去,视线之中的车马队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瞧清了来人的面容。 但见领先之人,有几分眼熟,瞧着似乎像,几个孩子眼咕噜直转悠,随后望向洛惜贤,洛惜贤笑吟吟道“那便是你们的子婴舅舅。” 秦济民几人挥起小手,齐声喊道“子婴舅舅。” 洛惜贤两次生完孩子后,洛子婴都有过来探望,秦济民、秦玄水二人瞧他仍有几分熟悉之感,在两小只好奇拽住他俩,好罢,实则都好奇,一同往洛子婴处奔去。 洛子婴连伸手接住,问道“是否想子婴舅舅了呀。” 四人本想否认并未,但是瞧着洛子婴风尘仆仆的样子,又寻思着娘亲常说,不论人好坏与否,皆爱听好言好语。 秦济民、秦源远、秦流芳三人齐齐望向秦玄水,后者靠着洛子婴的胳膊,撒娇道“子婴舅舅,我们可想你了,想得这儿都疼啦。”秦玄水指着心口的位置,秦济民三人同样的点了点头。 几人相似的面貌齐齐望着洛子婴,后者的心都快化了,左右随意各搂过一个,哈哈大笑道“舅舅也尤其想念你们。” 一旁的冷一命,这一路行来,好似多了几分稳重,是以见着秦国来人,好似亦无甚波动,白俊郎见状不由有几分着急,连上前与洛子婴耳语道“子婴公子,秦国君王王后诸人在一旁候着呢。” 洛子婴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几人,白圆圆见状嘴角抽搐不已,自家又不是未成亲生子的半大小子,怎的还这么喜欢小孩子,好比他家小子,此次便是闹着要前来,几番哄下来,口舍都干了。 若洛子婴知晓白圆圆的想法,定会告知于他,自家的与外甥仍是不一样的,当然,最主要的便是几位孩子特别可爱,咦,难道不是几位孩子,无比想念于他,方才会如此吗。 秦昭世二人相视一笑,并未立时上前,而是静静的望着眼前一幕。及至洛子婴一行人前行,这才迎上去。 洛子婴一行人与秦昭世拱手见礼道“见过秦王。” 秦昭世还之一礼,道“说来子婴公子,乃是昭世的舅兄,无须如此多礼,以及一命大人,俊朗大人,亦无须多礼,秦洛二国,素有姻亲往来,实乃互通之亲家也。” 洛惜贤亦跟着出言道“子婴大哥,怎的几载光景,便将惜贤妹妹给忘了个干净也,何苦早早便来此候着,当真伤心也。” 洛子婴连道不是,又见秦昭世面色不似作假,笑容亦多了几分真诚,再见洛惜贤面色红润,更加满意,显然秦昭世待洛惜贤极好。 且闻听秦昭世至今未曾充实后宫,虽然理由乃是担忧洛国背后生事,至少对外是如斯由头,几人信,便是见仁见智了。 回程路上寒暄之时,秦国队伍之中的冷小帅亦悄摸着溜出了队伍,径望洛国使团而去,虽说悄摸,实在众人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冷小帅径往冷一命处去,见冷一命不似往日里揍他一般精神,便有几分惊心,忙问道冷母“娘亲,可是爹在来时的路上有染上甚疾病,怎的精神如此之差?” 冷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道,不由将目光放向了白家,白俊郎欲开口之时,冷一命挥手制止了,道“俊郎兄,此事还是一命自家与孩子说罢。” 白俊郎见老友如此,亦叹了一气,拉着白圆圆至一旁,远远观着,生怕出了意外。 冷一命转身回了车队旁,径直上了车,从车厢中抱出一物来,冷小帅见是一只幼兽,头脑之中满是雾水。 抱着幼兽的冷一命上前,将其交予冷小帅“小帅,此乃为父路上亲身猎来送予你与小月的礼物。” 冷小帅望着幼兽懵懂的双眼,一时又想到了白小月,觉着双眼奇迹般的重合了,都是一样的水汪汪,教他喜爱极了。 瞧着一脸喜意的冷小帅,呆愣愣的站着,却不伸手接过,冷母轻拽其袖,冷小帅连上前接过“小帅谢过爹,爹身体可有何处不适?” 冷一命摇了摇头“小帅,为父无事,无须担心,只是路上颠簸罢了。” 冷小帅明显不信,冷一命愁云惨淡,且无心收拾他的模样,任谁来也瞧得出来有事。实是放心不下,复又问道“爹,说罢,小帅撑得住。” 车厢里的冷一命望着面前的傻儿子,不由叹息一气,只得将路上田猎之时发生的事一一与之详述来。总觉着是他害的秦一受了重伤。 冷小帅听完自家老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爹,此事怪你亦不怪你也,乃是你便爱小帅心切,方才有了此事,问题不在于受伤一事,而是你应当先探山林虚实,如此方才不至于出了差错,伤了秦一大哥。” 见冷一命听了进去,复又说道“此事若论怪罪,应当在小帅矣,若不是为了小帅之事,亦不会在来秦国的路上做出此事。” 冷一命望着肖母的冷小帅,至今仍显稚嫩,出口的话语却教他欣慰不已。 。 读书者 第一百六三章:使团抵达,欢欢喜喜(二) 世有弦月上弦月第一百六三章:使团抵达,欢欢喜喜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未防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在孩子身上,冷一命认为很有必要提点一番。 冷一命又接着说道“小帅,为父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上得山林,却不谨慎,此事乃是为父的责任,幸而未有人为此失去生命。” 一次田猎教冷一命欢脱的性子沉稳不少,冷小帅瞧着有几分难过。 遂再次出言安慰道“爹,人食肉本是天性,若动物强于我们,亦有对我们人下手的,此次犯错,幸而无大过,你应着眼将来,譬如,秦一大哥你当如何谢过他此次拼命的护佑。” 冷一命闻言眼前一亮,此话竟与老友无差,看来很有必要对其上再多上一番心。 然还有话未完的冷一命,努力板着脸,冷小帅瞧着还以为仍未安慰着冷一命。 冷母见此,一撇嘴,真是连儿子都欺骗起来了,看她到了晚些时候怎么收拾他。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 冷一命闻听一声冷哼,暗道不好,遂又出言道“我儿已经长大,会思考了,为父省得如何去做了。只是经次一事,为父心有所误,最适合于你。” 冷小帅躬身受教,冷一命接着说道“小帅,你既已为秦将,为父也不阻拦于你,只是你需要记得为将者,需谨慎呀,将来莫要冲动,需得探清虚实,方才出兵,否则便是白白牺牲他人性命,秦王信任于你,莫要辜负秦王,亦莫要辜负他人啊。” 冷小帅细细琢磨冷一命的话,良久回道“父亲,孩子明白了。” 这厢父子情深,白家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白俊郎道“圆圆,你觉着冷家如何?” 白圆圆知晓自家父亲定是想要问,冷家是否值得托付小妹,思忖间,便听母亲说道“相公,冷家如何是其次,需得小帅靠得住才行。若是像我” 白家父子大感头痛,只因白俊郎的母亲,白圆圆的祖母,总是挑剔儿媳,早年与白父亦是出过不少矛盾,白母吃过不少苦头,后头有了长孙白圆圆调停,这才好上不少。 且白父后头知晓母亲所行之事,自觉对不住妻子,却又不敢违背老母,只得从中‘作梗’,如此才得以清静。 经白母提点,父子二人眼中俱是思量冷母打小便喜欢小月,两家结亲之事,便是冷母率先提及,方才成了的。如今看来,冷小帅虽说文不成,可脑子却清楚不已,且为秦出战,功绩斐然,最重要的便是,此次成亲一事,便是他主动提及,赤儿之心一旦开了窍,使其开窍之人,定然不会过得太差,小月也算守得云开也。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白圆圆扭身车窗外,只因此时的老父正好言哄老母,他有几分后悔,未带妻子出门了,虽说孩子尚幼,若看顾得当,便可无事,如此他又岂会如此凄凉,一路尽与洛子婴谈话,二人可谓同病相怜也。 被同情的洛子婴,此时脸色可谓精彩纷呈。只因方才热情不已的外甥,此时尽数回了秦昭世身旁,怎么哄都不太搭理他。 无奈望向自家王妹洛惜贤,只见后者亦抱着秦昭世的一只胳膊,对他报以极大的笑容,与几位孩子的笑,如出一辙,再瞧瞧秦昭世的面容,洛子婴明白了什么,莫名有几分觉着心碎了。 笑闹罢,四小只恋恋不舍的放开自家君父,正襟危坐在洛子婴身旁,小一点的流芳快要哭出来似的,尤其委屈。 秦昭世轻咳一声,为妨大舅子炸起来,只得展颜一笑,四小只立刻觉得被安慰到了,乖乖靠坐在洛子婴身旁,便是洛子婴亦遭秦昭世给晃花了一瞬神。 如此失态,洛子婴有几分不自在,眼神飘乎,就是不敢看眼前的秦昭世,口中说道“妹夫,未曾想到小帅竟有如此能力,秦国将多一员智将矣。” 秦昭世闻听此言,望向一旁的洛惜贤“此时多亏了惜贤,若非他将小贤带来秦国,昭世又如何觅得良将也。” 撇了眼吃里扒外的王妹,洛子婴回道“非也,若非秦国发现其领军能力,又委以重任,小帅只怕仍得洛国斗鸡摸狗,惹人嫌也。” 斗鸡摸狗?秦昭世寻思冷小帅,如今仍有几分不着调,若是他领着秦军,皆成了纨绔可怎的是好?有几分杞人忧天的秦昭世,遭自己的方才所思的画面吓得不轻。 秦昭世为掩失态,含笑以对“子婴大哥说得极是,小帅一腔能力亦皆仰仗于大哥方才得以发挥。” 洛子婴好奇问道“哦,此事倒是不知,子婴与他人一样,只知晓秦国横空出了个小将才,一战成名也。”此一战指的便是拿下蜀地一事。 秦昭世遂将秦文谨在发现冷小帅能力之时,如何试探一事,最后遭冷小帅力挫得动弹不得一事,详细备述一回。 洛子婴宛如戏棚听说,未曾想秦昭世口才如此了得,且不贪功,任人为贤,秦文谨手握重兵,仍委以信任。 说道秦文谨,此次好似不见他。洛子婴便问道“妹夫,不知文谨将军见在何处啊,怎的此次不见他?” 秦昭世闻言,眉头轻皱,道“子婴大哥此次来得不巧,如今北地边陲,蛮屡屡来犯,大哥领军去镇守耶。” 原来如此,想来此次是无缘得见,慧眼如炬的大将军了。先前不知秦文谨有此一事,如今得知,钦佩不已,只乎是后悔不已,早先怎的不与之多多结交,如此,学上几分,不至于尽交损友呀。 洛子婴撩起帘子,左右复观望,总觉得少了甚,复又道“子婴无缘此次与大将军得见耶,待回程若有暇,便绕道去往亦可,只是子婴好奇一事,秦国丞相清尘公子何在耶?子婴非是觉得他此次不来,无礼,还望妹夫莫要多思。” 秦昭世罕见的沉默了,身旁一直未曾开口的洛惜贤,哈哈大笑起来,问道“大哥,可想知晓丞相大人见在何处?” 。 abc 正文 第一百六四章:良宵月夜,变故突起 洛子婴瞧着洛惜贤如斯笑颜,便知晓定然不是甚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洛惜贤说道:“丞相大人若是今日来此,昭世哥哥又岂得如此清闲耶?” 洛子婴自在心中一面同情,昔日的神仙公子,如今落到'如斯田地';一面又感慨,秦王昭世可谓是胆大,如此放权云云。 秦昭世二人自是不必理会洛子婴任何想法的,只因此时的他,面色可谓精彩纷呈矣。 方才初见之时,嘴里念叨着十分想念他的外甥们,此时一个劲儿的粘住秦昭世,便是自家王妹亦是相同神色。 观之秦昭世的玉颜,再摸了摸自家的脸,堪称平平无奇矣,好罢,好丽色这一点,竟是全然承了自家王妹的性子。 黑白两支车队,自南城南缓缓驶入栎阳城中...... ...... 三月之后,正值仲秋之际,暗合人月两圆之月,亦是丰收之时,栎阳城中百姓,自是挡不住的喜气洋溢。百姓开心之余,另有其闺阁小姐、后宅妇人芳心再碎一地之事。 只因今日便是,冷白两家商议的嫁娶之日,值得一提的是,玄应离因只身一人,现已正式拜了冷一命作义父,过了周礼,此后冷小帅便当真是多出一位大哥来。 为今日这二喜临门,多添一喜,别提有多开心了。君不见,上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充斥着的傻气几乎盖过喜气,不信,城北效外,一座村庄中的二憨,脸上便永远是这副尊容,不管他们骂你抑或是做甚,始终不改的便是笑颜如初。 蜀郡太守,亦定在今日,脸上与冷小帅几无二致的笑颜,可见是欢喜至极的。二人的迎亲队伍,自主街分别,玄应离望应家府邸、而冷小帅望秦文谨府邸而去。 说道秦文谨,千里迢迢回来,只因好兄弟成亲,更是强硬的作主将自家府邸,借予作白小月出阁之地。 又因见白父白母担忧,陆清尘亦不忍好友担忧,两相助力之下,亦与白小月作了义兄妹,据说当晚,冷小帅感动得涕泪俱下,硬是要与秦文谨抵足同眠,正房夫人蒙婕无奈笑之。 玄应离满心满眼的,皆是即将要娶的应相知,全然不记得自订亲之后,便慌乱无比的心情,及至今清,几乎一夜无眠耶,若非为了脸色教人瞧上去,好上几分,估摸一刻也睡不下去。说来也巧,二人名中皆有一应字,合该二人相知也。 跨下的马儿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急切,亦是焦急的跺着马蹄子,哒哒前行着。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昔日总是笼罩着阴影的面容,今日一朝云雾散尽,亦是俊美得教人睁不开眼。君不见,路边行人中,仰望的小姑娘,羞红的双颊。 同样情况的另一边亦在发生着,只不过这人一向阳光开朗,是以,不存在一朝开颜一说,只大大扬起的笑颜,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回以笑颜。 另有新嫁衣那头,应相知只胞姐一人,弟一人而已,今日二人皆到,应如镜在房中与之说道添妆,另有妇人在一旁教导嫁娶之事当如何。 而外头的舅子,正教唆平日里的友人,一道拦门,玄应离学识不裴,功夫也不弱于俗流,算得上是轻巧过了关。 待嫁的新娘应相知,听得人来接。一面期待,一面又羞怯不已。小心翼翼的透过盖头望去,似乎望着门外之人。但见眼前止一片玄色,边缘带着红色,再无其他。 过关斩将的玄应离轻叩其门,道一句:“相知,阿离来接你回家。”领一方起哄的好友站在门外等待最后的答复。 盖头之下的应相知羞红了双颊,房中的妇人收了足够的红封,这才开了房门,玄应离便听见的应相知几不可闻的和声:“嗯。” 喜不自胜的,便要亲自上前抱了应相知出门,其小舅子,自是上前阻拦,连背了自家二姐出门去。玄应离自在一旁跟随,出了应家大门,待新嫁娘再拜别了就家中父母。便打横将起抱起,送入了一旁早已等候的轿中。 几乎同一时刻,冷小帅亦在去往大良造府邸的路上,思及今日总算可将小月妹妹娶回家来。只因两家来秦之时,防他如防狼一般,再不许见小月妹妹,当真冤呀,白家便算了,爹娘跟着凑甚热闹。 如今大事落地,松了一气的他,几乎未曾睡醒,还是从人不断,方才将其唤醒的。倒是不知小月妹妹是否如同他一般,一夜好眠。 白小月房中蒙婕如今算其大嫂,在一旁添妆,请了德高望重的妇人为其梳妆,亦有同样的为其教导成亲应注意之事。 房外拦门的自是白圆圆,特别有心机的,将昔日好日陆清尘一同拉来拉门,可想而知,冷小帅即将遇上的是甚。 然冷小帅许是将军做了许久,今日竟然亦是不走寻常之路,文道不通,便行武道,众人只见丞相大人神仙公子陆清尘,几乎算得上是衣衫褴褛的匆匆离去。 白圆圆身手还抵不上陆清尘,冷小帅知晓对方是未来的大舅子,下手倒是知晓留情,看准时机,便一招将其拍昏,后者昏前最后见的一眼,便是冷小帅笑眯了的笑眼,心中暗叹:只得随他去了,只是好像有甚还未完成的..... 将门拍得噼里哗啦,不像是成亲,倒像是抢亲了。惊得屋中妇人久久不能合嘴,便听冷小帅喊道:“小月妹妹,小帅哥哥来接你啦。” 白小月闻得这震耳之声,抬头入眼一片朦胧。屋中妇人,只敢随意收一两个红封,便放其入门,便听白小月甜甜傻傻的回道:“小帅哥哥,总算见着你了。” 出嫁竟是由秦文谨背出来的,白父白母惊奇不已,从人这才上前说道,而本该送嫁的大哥哥白圆圆,再醒已是昏宴时。 自两家昏宴出来的秦昭世、洛惜贤二人,感叹不已。 洛惜贤望着身旁之人说道:“昭世哥哥,当初你我二人,大婚当真少了许多乐趣呀。” 秦昭世瞧着仍带几分孩子气的洛惜贤,柔声回道:“惜贤,待有时机,不若你我二人再如今日一般成一次婚,如何?” 洛惜贤欲再回话,但见陆清尘行色匆匆,正朝他二人而来。 ...... 正文 第一百六五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一) 一剑横空天下惊。 洛惜贤二人忙迎将上前,陆清尘亦快步上前,拱手一礼,道:“王,有急报。”言罢将手中的消息递予秦昭世。 秦昭世伸手扶起陆清尘,接过递来的消息,只言片语,便道出紧急之语:韩国来犯边境。 三人一道往秦王宫中去,辒车之中,秦昭世问道:“清尘爱卿,可知韩国何故出兵?” 陆清尘摇了摇头:“事发突然,幸而边防一直不曾松懈,方才得以阻止其前进。止一直未曾收到韩国出兵的消息,想来隐士亦不曾收到,否则如何不会早做准备。” 一言一语,旁观的洛惜贤出言问道:“或许是临时起意出。” 陆清尘亦领会其意,道:“莫不是韩国见我秦国近来无兵事,只知泥中滚摸,不知兵事,趁着操办婚事之际,故来犯罢。” 秦昭世将身子靠在车厢之上,放松下来,道:“不管是何因由,此秦报列国辱秦之机也,秦国军士合该也到了历练之时。”出口的话语中杀意毕露。 几近而立的秦王,身上浓重的威势下来,便是陆清尘亦心惊不已。道:“清尘亦觉着此次机不可失也。” 洛惜贤并未说甚,只紧紧拽住其手掌,给予无言的支持。 韩国突起战事,此中缘由,须得细细思量。三人便在这无声之中,乘着飒爽的秋风,回到了秦王宫中。 辅一坐定,秦昭世不及陆清尘开口,便问道:“清尘爱卿,此一战,可有推举之人?” 陆清尘略一思忖,有几分琢磨的问道:“王,可是意在如何出兵,结果又将是何,谁人又可胜任?” 秦昭世赞许的点头:“清尘爱卿果真是昭世的知己也。” 洛惜贤深感自家遭撇下了,径直往一旁摆弄她的物什,值得一说的是,秦王宫中政事厅处,有秦王后洛惜贤的一角,虽有人称其不妥之处,然此言不过石沉而已。 陆清尘亦跟着笑道:“王亦是臣的伯牙也。” 亦君臣亦友人的秦昭世、陆清尘齐齐放声大笑,手中之物险此吓飞的洛惜贤,无奈摇头,接着再来。 许是夜色深重,秦昭世接下来的话,莫名有几分骇人,亦教人热血沸腾。 政事厅中的灯火忽明忽暗,掩映在秦昭世的脸上,有几分难辩其色,便听他沉声开口道:“清尘爱卿,上将军小帅今日新婚,择日由他出兵,以为可行否?” 陆清尘亦有几分思量在,他问道:“王,大良造此番正好在府,何以不教他前往?” 秦昭世沉声问道:“大良造回府之前,在何处,丞相大人可知?” 陆清尘心中一凛,唤他丞相,便知此事的要紧,同样觉声作答:“王,大良造镇守蛮?边境,为防蛮?来犯耶。” 秦昭世又接着说道:“无论列国如何相争,都无须蛮?之人前来相争,西北之处,一步亦不能让,翌日,大良造便会启程回榆中之地。丞相大人身处世家,应当更为明白才是。” 秦文谨如今所守之处秦之西北处,此地以河为境,垒石为城,树榆为塞,因地处榆塞,而得以命名榆中。 若将他世家代入列国争伐中,榆中无疑便是陆家大门,以此隔绝陆家内外,内中发生了甚,皆与外人无关。 想透了此中关节的陆清尘,不禁肃然起敬,立时起身躬身一揖道:“王,此事乃是清尘狭隘了。” 秦昭世扶起陆清尘,道:“清尘爱卿为昭世分忧,何谈狭隘。” 陆清尘望着扶起他的秦昭世,不禁有几分感动,此人之心一望如故,威势日益增加,从不曾沾沾自喜,依旧慎行如初。 对比之下,近年来有几分懈怠的他,不禁羞愧了,复开口说道:“王,清尘以为此次出兵,非小帅莫属也。” 秦昭世不知为何,陆清尘突然便如此肯定,便问道:“清尘爱卿,可否详细说来。” 洛惜贤早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因此错过了,咦,对自家小弟落井下石的机会罢。 陆清尘好笑的说道:“此其一:便是当下,小帅新婚燕尔也,趁着他新婚来征伐,岂非找他晦气,教他去了,便是与妻子立时分开,这教他如何受得了?此事还是清尘成婚方才察觉之事,情爱由来便是不可琢磨之事。” 秦昭世不由回头望了一眼,浑然忘我的洛惜贤,破位赞同的点了点头。 陆清尘复又接着说道:“此其二:便是无忌公子之故,如今人依旧躺在别院之中,家中其妻子可谓一日三涕泣也。韩王代堪称过了河便将桥拆了的典范也。” 说来这魏无忌也是倒霉,堪称无妄之灾也。 之前与韩愍易粮一事,并未走漏任何消息,只因韩王代不意魏无忌将粮食易与他国,便行了那暗杀之术。 秦十一,为护卫魏无忌周身,已是全了性命去。 今日冷小帅成亲,由从人抬着过来,走上一圈,便又回了府邸养伤去了。旁人言此举不吉,冷小帅一力求之。 冷小帅与魏无忌可谓是一见如故,当然是魏无忌对其一见如故,冷小帅那是见人便能如故者。 陆清尘见秦昭世沉思,接着说道:“小帅此人看似对谁都好,其实心中自有一杆一称,魏无忌视他若亲弟,他又岂能无动于衷,今日见着魏无忌那仍旧走不动路的模样,怒火之盛。” 只是陆清尘又有几分担忧,道:“王,如斯怒火,为将者大忌,清尘有几分担忧,小帅若是控制不住,应当如何是好?” 岂知,秦昭世此刻却笑出声来,道:“好个天助也,一切果然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陆清尘大惑不解,秦昭世道:“清尘爱卿,若担心小帅失控一事,大可不必,此事早有人替我们解决了。” 遂将出得城南迎接之时,冷一命所生之事,所教之词,悉数与之说道。陆清尘当日在栎阳城中忙得晕头转向,不意竟有此事,如此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也。 欲起身出宫回府的陆清尘,注定今晚无眠,只因一旁的洛惜贤亦起身了。 ...... 正文 第一百六六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二) 夜深人静,按说仲秋之际,应该是秋风气爽,今夜却也几分闷热,偏生得教人心绪烦乱。 陆清尘便是在此时,见洛惜贤起身,欲与之说道无须如此多礼,他径直回去便是。 下一瞬陆清尘便知晓是自家自作多情了,洛惜贤是准备留下他。 陆清尘起身躬身一礼,还未出口,洛惜贤便说道:“丞相大人,且慢。” 秦昭世见洛惜贤出言挽留,颇有几分好奇,然扭头发现一堆自家不懂的物什,心中大概有了个数。 果不出所料,洛惜贤说道:“丞相大人,方才我观天象,且又卜得了一卦,此事还需你与昭世哥哥提前筹备。” 久不出手的洛惜贤,教二人俱是一惊。陆清尘率先问道:“王后,可是此行有不妥之处?” 洛惜贤摇了摇头:“非也,丞相大人,此行大吉耶。” 秦昭世、陆清尘俱是松了一气。秦昭世问道:“惜贤,可是这场征战之后存在甚隐患?” 洛惜贤点了点头,回道:“昭世哥哥,确是如此。” “方才天生异相,若我没瞧错,应是五星连珠之象。五星连珠亦称做‘五星聚’,即五行连珠,此兆出现必有一统之君。想必列国亦会发现此星象。” “如此一统之事,想必又会带来不断的征伐,若秦国此时出兵,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而这不是最紧要的,毕竟若要大争,一直藏着掖着亦不可能。” 秦昭世颔首,道:“惜贤说得极是,只最紧要之事,乃是何事?” 洛惜贤指着方才捣鼓的物什,唤二人上前查看,陆清尘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洛惜贤摆在此处的东西。 磁石所制的罗经仪,早些年便在玄应离处见识过的陆清尘,第一眼便认出了此物,接着便是,呃,恕他陆清尘眼拙,余下的皆不识。 而秦昭世则是有耳濡目染之果,物什基本相识,只粗知用在何处,具体甚用法,却是不甚了了,此时他所注目的乃是罗经仪所示的方向。 窗外除却宫灯,便是婆娑的树影,仲秋渐近,天上还有弓形的寒月,无一不在指示一件事:他秦昭世要赞一句月夜清风,良宵雅月,其余一概不知也。 既然他不懂,便找懂的人问上一问了。旋即问道:“惜贤,可是教我二人,瞧的便是这罗经仪?” 洛惜贤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昭世哥哥真厉害,竟知晓惜贤的用意所在。” 被夸赞的秦昭世,此时当真觉着他确实厉害,一脸骄傲之色,道:“惜贤,只是昭世未明白,罗经仪所示,有何寓意。” 莫名被遗忘的陆清尘,此刻亦想回家,仲秋之际将要来临,合该团圆呀,当然此时未说出口的话。咱的神仙公子,在洛惜贤即将说出的一段话之后,注定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言说了。 洛惜贤伸手指向窗外,道:“昭世哥哥,可知惜贤所指,乃是何方?” 秦昭世顺着洛惜贤手指所示之向,若有所思,陆清尘已是回过神来:“王后所指之处,若清尘未曾看错,应是东方。” 洛惜贤点了点头,道:“确是东方无疑,方才惜贤听丞相大人与昭世哥哥所言,顺势拔动了罗经仪,如此往复三次,所指东方依旧。” “心中存疑之下,惜贤欲再借势卜上一卦,然起身之时,将一树盆兰花打翻,盆中兰花无事,偏前几日里,正好翻过其泥土,面上的泥土便掀飞出来,掩盖住了此物。如此无须惜贤再另起一卦也。” “你二人方才论事过于认真,惜贤无意相扰,静解其卦,方才挽留丞相大人。” 唯一的不懂人士陆清尘,此刻好奇极了,问道:“王后,敢问此物是何物?” 洛惜贤道:“此物乃是测地动所用,乃是前些时日方才做成,此时尚不知是否有用,是以未曾命名也。” 陆清尘深深一躬,道:“王后乃是大智慧之人,清尘不及也。” 洛惜贤还之一礼,道:“惜贤不过是做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丞相大人所行方才是利国利民之大事耶。” 秦昭世见二人你吹我捧起来,不由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感动,如此良臣,贤内助,皆教他秦昭世遇上了,实乃大幸也。 不过眼下不是吹捧之时,正事紧要,秦昭世便出言打断了二人,问道:“惜贤此次所得是甚卦也?” 说道正事,几人俱是整容以待。 洛惜贤回道:“昭世哥哥,此卦便是:复卦。” “复卦,何解?”不懂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复又转头望向洛惜贤,期待她的解释。 洛惜贤指着地上的卦象道:“此卦测地动之物在下,盆土在上。地动乃属震,土属坤,乃上坤下震之意也。” 秦昭世二人齐齐点头,以示会意。洛惜贤复又接着说道:“‘复卦,地震之卦。一阳复起,阳刚始生,万物亨通。阳刚复回,君子道生。’取其往返复兴之意。《易经》中地雷复卦象辞曰:本卦内卦为震为雷,外卦为坤为地,天寒地冻,雷返归地中,往而有复,依时回归,这是复卦的卦象。先王观此卦象,取法于雷,在冬至之日关闭城门,不接纳商旅,君王也不巡视邦国。” 秦昭世、陆清尘齐声问道:“复兴,可是指六国耶?” 洛惜贤回道:“《河图》《洛书》中所解:循环往复,生机复萌;成功在望,性急即败。此中便是生机。” 秦昭世二人复又恢复了若有所思之姿,洛惜贤接着说道:“复,指示着循环往返,周而复始,此又指未定之卦,吉凶难料。若是从中加以制横,将其好变作坏,岂非好坏一道前来。” 秦昭世一拍洛惜贤的小几案,几案之上的复卦七凌八散,道:“如此便解了方才罗经仪所指的东方一事?” 洛惜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方才所指八卦方位东方,东方属雷卦,亦指东方之木。雷卦与东方之木结合在一起,惜贤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正文 第一百六七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三) 许是灯火的缘故,此刻洛惜贤的神色,有几分莫名神圣。 陆清尘出言问道:“王后,是何推测?” 洛惜贤道:“雷卦所示东向之处所,又指春三月,东方震卦还有一层,指的便是长子。” 陆清尘问道:“王后之意,便是来春三月,自东方而出的一位长子,或可定六国输赢?” 洛惜贤并未再回话,而是有几分疲倦的坐了下来。陆清尘识趣的并未再打扰,秦昭世直言道:“惜贤,卦象已解,不若你先在此小憩,我与清尘爱卿将此事落定,便一道去歇息。” 洛惜贤并未立时应答,而是再次说将起来:“‘复卦,本卦是异卦相叠,震卦在下,坤卦在上。震为雷、为动;坤为地、为顺,动则顺,顺其自然。动在顺中,内阳外阴,循序运动,进退自如,利于前震为雷,为内卦;坤为地,为上卦。地内有雷,意味着雷声一震,大地松动,万物萌生。复,有复兴和回归之意,是事物新生的转折点。’” “按照卦象之意,除却第一爻乃是阳爻外,余爻皆为阴爻,仿佛海平面上初升之日,所代表的节气乃是冬至,冬日既来,春日便不远矣。复卦所示皆指阳面力量复性而阴面力量衰退,漫长的黑夜过去,黎明复来,日照初升,启示去而复回与失而复行之意。” 随后洛惜贤便不再言语,当真休憩起来,而秦昭世与陆清尘便移步至一旁,小声探讨起来。 秦昭世轻声问道:“清尘爱卿,东方来有的长子,你可有甚头绪?” 陆清尘将心中的舆图遍翻,大概有了几分数,道:“王,此所示东方,应当是在秦之东方的雒阳。雒阳,乃是上古国周国的国都,历来神秘,人才倍出,止此次所示何人,清尘确实不知。” 秦昭世凝眉沉思,点了几下几案,已是养好伤的秦一应声而现,陆清尘见过数次,仍有几分接受无能,当真神出鬼没也。 秦昭世如是吩咐道:“秦一,吩咐人前往雒阳,探查一番,有何异动,譬如:出行者乃是长子,且有大才者,若探查明白之时,便立时上报。” 秦一上前领命,道:“喏。” 秦一退下,秦昭世复又问道:“清尘爱卿,若此人寻得到还罢,可提前招揽入秦国;若不行,只得另寻他法了。方才王后所言:成功在望,性急即败,本王倒觉得是一个图破口。” 陆清尘极为赞同的点头,道:“王,如此仍要从六国着手方才是,任此人通天,若无人相应和,想来亦无甚大事。” 秦昭世接着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然何人可行?” 陆清尘一时手中无人,不知何人可行,略一思忖,问道:“王以为婴公子与无忌公子如何?” 秦昭世点头示意知晓了,又道:“此事容本王在思虑一二,且尚有时日可图,清尘爱卿早些回府歇息罢。” 陆清尘斜瞥了一眼,王后已是趴在了几案之上,恐不知今夕何夕也。 了然的陆清尘,亦不坚持今日表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从善如流的起身与秦昭世行礼后离去。 他陆清尘如今也有成家,何苦碍人眼也,不如回家逗弄孩子一番罢,他朝愁来他朝愁也。 待陆清尘退去,秦昭世便上前抱起迷糊的洛惜贤,后者迷糊的眯起双眼,闻着熟悉的味道,复又沉沉睡去。 秦昭世摇头无声笑起来,亲身为其换好衣物,擦拭净面。 诸事毕,望着其沉沉的睡颜,薄唇轻点其额,旋即揽着洛惜贤一同沉沉入睡去。 …… 窗外的雀鸟,叽叽喳喳,声音忽高忽低,显得欢快极了;院中的果子,适逢熟落之际,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煞是诱人;院落窗台旁的白色兰花,开出了两朵靠在一起花来,仿佛并蒂莲花。 日影西斜,一束光照,透过林枝,正好映在其上,为幽谧的兰花增添几分灵气,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灵动。 恰如院落房中的人,新婚合该早起敬茶的二人,睡至日影西斜,全然不顾堂中等候的父母,此事只一人做得出来耶,正是冷小帅。 一把揽过欲起身的白小月,道:“小月妹妹,你说从前,我二人亦同榻而眠过,怎的就没发现你是一位女子呢?” 白小月急中带着羞恼,道:“小帅哥哥,现在时辰已是晚得不像话矣,不若早些过去敬茶罢,婆母不喜,你教小月如何是好?” 冷小帅回道:“小月妹妹,莫急,娘亲说过,今日不急。” 殊不知堂中的母亲望眼欲穿耶,不开窍的儿子总算成了亲,可不得早些等候着,喝上这一杯媳妇茶也。 白小月拗不过冷小帅,只得睁着双眼,望向床帐之上的鸳鸯戏水,而一旁之人,则是望着白小月的侧颜,觉着白小月当真美丽至极也。 冷小帅习武之人尚不觉得,可白小月一弱女子,躺得身子渐近发麻之时,仍是不得起身,惯来由冷小帅的白小月,亦不知如何与之说道。幸尔门外来人,将其解救一回。 府中从人连声叩门,便是冷小帅想作充耳不闻亦不能,无奈只得起身,一旁的白小月,悄悄的舒了一气,总算可以伸展筋骨了耶。 冷小帅大大咧咧的随从人出门,即将跨出房门之际,复又回头说道:“小月妹妹,等小帅哥哥回来陪你玩儿呀。” 白小月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旋即跟着起了身,准备敬茶一事,:方才小帅哥哥是进了秦王宫,想来敬茶亦得她独身去了。 忐忑不已的白小月,径直前往前厅堂中,冷父冷母笑颜如花,未有想象中有苛责,松了一气,上前唤道:“爹、娘。” 冷一命、冷母,激动不已,一一接过茶,跟着封了改口的红封,冷母已是知晓自家儿子拘着这柔柔的姑娘不得起榻之事,且方才入了王宫来不及敬茶。 连连拉过白小月的双手,放在手心里,抚慰道:“小月,既是入了我冷家,小帅那孩子此次不知礼一事,娘亲待他回了,便替你作主,收拾他去。” 正文 第一百六八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四) 白小月连出声道:“娘亲,小帅哥哥人很好的,你莫要收拾他。” 冷母笑出声来,白小月登时脸更加红润,冷一命冷母二人满意极了。然冷小帅此次,确有不对之处,须得待他回来再好生教训一回。 二老的愿意注定落空,冷小帅一去便是许久,久到遗忘了需要责问收拾一事,只顾担忧其是否安好了。 ...... 此时的冷小帅,心情不可谓不美丽也。早早便来了人将他从房中请了出来,当然他理解的早与他人认为的早,不可谓相差十万八千之里也。 然望着座首上两人,一言也不敢发。洛姐姐正满面惭愧的望着他,秦王姐夫亦是同样的神色,教他一腔不满,犹如拳击在空中,咿呀乱挥舞,却不着一处。 巡视一周,除却陆清尘在此处,余人皆无。文谨大哥应当是回了榆中坚守罢,奈何害他欲寻人从中打探一二,究竟发生了甚事也无法。 兀自揣测着,莫不是上首二人又做了甚对不起他的事,为何要说又呢,仁知见仁了。 自齐国稷下一事,不知为何,冷小帅始终无法直面陆清尘,他的内心自发将此归为对陆清尘所遭受的无妄之灾的愧疚之情,若是陆清尘知晓定要问上一声,怎的不是做贼心虚了? 十分想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副想靠近陆清尘,又克制着自家的冷小帅,不知不觉,已是移步近了陆清尘身。 趁上首二人晃眼瞬间,轻撞了一回陆清尘,后者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这冷小帅一向避他如蛇虎,害他反思过许多回,自家并未做甚伤他之事,始终不解其意的陆清尘,此时得了冷小帅靠近,可不惊喜万分么。 见陆清尘自顾自的发起呆来,冷小帅又趁机撞了一回陆清尘,低声问道:“清尘大哥,可知发生了何事,小帅瞧着他二人好似对不起我一般,心中有几分忐忑。” 殊不知身旁之人,正是此次害他的源头,不知‘人心险恶’的冷小帅,瞪圆了双目,等待着陆清尘的答复。 后者撞进如此清澈的双眸,有几分不自在的别过了头去,出声道:“王,王后,上将军已到,不知有何要事?” 上首二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二者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肯定了想法,秦昭世出言道:“小帅将军,昨日夜里,丞相大人进言,韩国举兵来犯,由你出兵相迎,昭世以为可行,不知上将军意下如何?” 冷小帅不敢置信的望向陆清尘,伸出的手指抖了抖,今日他总算明白了人性黑暗的一面也。敢情方才竟是装聋作哑,一副不知甚事的模样,若不是教秦王姐夫揭露了出来,他岂非还要蒙在鼓中。 哼,冷小帅一声冷哼,扭转了头,不再看陆清尘,此事他记下了,待大战归来,再与他清账。有了抉择的冷小帅回道:“回王的话,小帅愿往。” 虽说如此,此时的冷小帅深觉受了陆清尘的欺骗,瞧他眼非眼,鼻非鼻的,后者自觉大事落下,欲起身告辞,索性后事如朗月悬空,仍需他去打点一二。 陆清尘离去之后,冷小帅一改方才的浑身不自在,此时上前问道:“秦王姐夫,韩国为何在此时进攻呀?” 秦昭世便将昨夜几人探讨的详情,一一与之说道,其中不着痕迹的突出:韩国见秦国大肆筹办喜事,定然无暇兵争之事。且蜀地水利之事在修之时,于农事便犹为有利,几载下来,蜀郡俨然已是秦国的后勤之仓,韩国距离秦国最近,发现这些事,也无甚稀奇。 冷小帅乍闻竟有他与玄应离的事,方才新婚便遭征调的不满,转化为了怒火,若不是这韩国不长眼,怎的教他、教他来不及敬茶,便出了上将军府邸。 呀!他冷小帅究竟犯了甚错,还未去敬茶,小月妹妹应当不会在家中哭鼻子罢,以及爹、娘亲,冷小帅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细想下去。 秦昭世、洛惜贤自是不知冷小帅在想些甚,洛惜贤尤为惋惜的说道:“呆竹子呀,此次本意无忌公子前往,他为秦国做了许多的事,昭世哥哥欲予他重任,奈何他身负重伤,不宜前往。” 魏无忌因何而伤,冷小帅亦是一清二楚,仍是那韩国从中作祟,此时闻听魏无忌一事,见魏无忌原本此次便可与秦效力,奈何因伤而蹉跎,不由有几分咬牙切齿,韩国可恶也。 不再犹豫的冷小帅当即便请了命,即时便要领三军前往秦韩交战之处,洛惜贤再度出言说道:“呆竹子,可记得伯父来秦之时出的事,如今伯父仍有几分精神不振。你切莫步其后尘呀。” 冷小帅当即精神为之一振,郑重点头道:“秦王姐夫、洛姐姐安心便是,小帅省得。” 冷小帅在离去之前,借了秦王宫中的笔墨,与白小月留了一封书信,言托洛惜贤代为转交,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洛惜贤见得冷小帅的雷厉风行,深叹一气,一面觉着对不起新婚之人,一面又不得已而为之。 秦昭世紧握着住她的双手道:“惜贤,不必如此,小帅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虽则仍有孩子之气,此事他自有几分计较。” 仍将冷小帅当作孩子的洛惜贤,复又叹一气道:“是啊,孩子总要长大,不知不觉小帅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蒙混了过去,今日若非昭世哥哥提醒,惜贤仍不知也。” 旋即又轻笑道:“如此也好,他既有此谋略,想来将来的为将之路,定是安全无虞的。” 秦昭世不忍见洛惜贤如此伤感,道:“昭世以为小帅意不在瞒你,他应当是拿来当着玩乐罢,总算有事可以瞒着他家洛姐姐了,你且细想,小帅的将帅之才,几无人可替,我们如此急寻于他,别无他事耶。” 洛惜贤懊恼的一拍脑门:“昭世哥哥,惜贤一叶障目了耶。呆竹子,定然只知晓出兵一事,因此方才按兵不动,待我几人唱了回大戏于他听耶。” 秦昭世摸了摸鼻子,自觉的闭嘴没敢提醒,只她一人在唱大戏耶。 正文 第一百六九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五) 山间野鸟,啾啾鸣叫。 领着三军在此歇脚的冷小帅,心中仍有几分发虚,昨日唬了一回洛姐姐,现在心仍旧砰砰直跳。 望了一眼,整齐划一随时保持战斗姿势的军士,冷小帅暗道:他冷小帅合该于此道上方才是正道,不过,唬到了洛姐姐,好有成就耶,不若将来有这无伤大雅之事,可再试上一试耶。 思绪流转之间,时辰也在悄然流逝,令三军收整收整,即刻启程。 此次救援边境大军,片刻不得迟缓,不出半日,便出了函谷关。 …… 两军对垒,韩国军士,接连几日仍旧于函谷关城下搦战,函谷关守将拒不出战。 因韩国军士突起战事,函谷关适才收复不久,因此算是早有防备,且此处天险之处。函谷关紧靠九河岸边,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 韩国将领递了战贴,约定出战之时,却率先毁约,提前出战,教秦军守将士损失惨重。至此不敢出战,上报栎阳城,静待救援。 冷小帅悄然进了函谷关,了解的便是如此情况,站在关口之上,瞭望着韩国军士,显然紫气正胜。望着涌动的紫色人君,冷小帅暗道:既然韩国首先撕毁周礼,那么秦国当礼尚往来方才是。 几日搦战,秦兵拒不出迎,韩国军士从一开始的士气高昂,至后头的漫不经心,忽接战报,秦军相约于明日午时之后出战,韩国统领探得函谷关无甚大事,估摸当是秦军准备背水一战了,至于夜袭一事,将领以为秦国军士无此能力,遂同意了秦军相约。 韩国军士为备翌日大战,教三军休整,酒足饭饱。三更之时,人眠正酣,营中火光大起,韩国将领惊起急穿衣裳,待发现是粮草辎重处,急得嘴角起泡沫,连连唤人急上前救火。 韩国军士中一片乱起,忽听战鼓声势若雷,随后便是一片喊杀之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因秦兵本就是黑色衣裳,趁着夜色,只一模糊身影。 韩兵突遭秦兵偷袭,全然无备,兼之几日搦战,拒不出迎,磨其耐性,其间又小瞧了秦兵,几番叠加,韩兵溃不成兵,一路往回逃。 路过一处山路之时,两边山坡之上,草木林立,韩国将领恐有伏兵,遣人先探,又恐后头追兵前来,当真火急火燎也。 一面试探前奔,一面又计算着,若是追兵前来,此地可否设伏兵。 思忖间,探路的兵丁回报:“将军,前路一切无异。” 韩国将领心下大喜,当即吩咐道:“兵分二路,二路望前行,佯做败逃,;一路随本将军上两侧山,预设埋伏。待秦军追来之时,咱们便来个瓮中捉鳖也。” 韩兵闻令,立时动身,兵分二路。 二路前行无碍,一路见状正要上山,后头追兵前来,欲加速上山,忽听山上呐喊之声震山动海,随即如山势倾颓一般向韩兵压来。 上山不及,追兵又至,一路韩兵做了那个瓮中之鳖。 韩国将领于混战之中,遭冷小帅一箭洞穿其心口,当时毙命。 树倒猢狲散,韩兵无头领,登时乱窜,顷刻间便遭秦兵给宰杀了个干净,余下的皆是降兵。 至于先前的二路,冷小帅亦不着急着追捕,前头自有一番大戏。 函谷关守将宫商,心中激动不已,未曾想上将军竟让他亲报其仇,一雪前耻也。 冷小帅于蜀地之战,一战成名于秦国将士间,俱是将他立为榜样。 守将宫商亦不例外,得了冷小帅吩咐,径直守在此山间出口处,已经出口后方两侧。 待通过的韩兵至半之时,后方两侧山上喊杀声震天,惊得二路兵丁心神俱颤,争相望前,相互踩踏之数不计。 而出口处的宫商见状,与秦兵一齐涌入,堵住了韩兵出口,进退不得,慌乱无比,黑暗之中好似漫山都是秦兵。 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此战的宫商,不禁有几分茫然,一阵冷风出来,清醒的宫商,安排秦兵退回函谷关。 两军合计之下,降者竟有数千之众,令人咋舌。 冷小帅将降者分批遣送回了韩国,数千兵丁,心神不安,不敢回归兵营,齐做了逃兵。 …… 韩王代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几案,怒喝道:“秦兵连下十城,好你个昭世小儿,装作一副弱不禁风,倒是暗地里养出了如此精兵。” 尤不解气的韩王代,又指着韩愍的鼻子,骂道:“本王竟信了你的连篇鬼话,当时不知中了甚邪。” 韩愍冤枉无比,稽首道:“王兄,秦国若无大量的粮草辎重,那魏无忌从何处易来的。” 惊疑不定,摸着头上粗汗的韩愍复又接着道:“况且,先前已遣人前去逼问于他,若他不肯说出粮草辎重出自何处,便了结了他。” 韩王代气得便是上前一脚,先君的智慧约莫只在他一人身上了罢,否则如何生出此等蠢货来。 气不打一处来的韩王代指着韩愍道:“你将魏无忌杀了?如此,韩国后继粮草从何去寻?” 韩愍暗道不好,连忙说道:“王,魏无忌现下无事,只是重伤而已,将来仍可寻他。” 韩王代简直要遭韩愍给气晕了过去,将人打得半死不活,且还指望人家为你卖命,天底下哪里来如此的美事,他韩王代如今正需要。 气昏头的韩王代望着一旁跪着的百里加急使者,方才想起眼下难关方如何渡过才好。 连下十城,仍为停止的冷小帅,显然教韩王代慌了神。 韩王代急得于政事厅中来回踱步,忽然眼前一亮,上前问道:“愍弟,你可确定,魏无忌重伤于你手耶?” 韩愍望见韩王代眸中略带的喜意,惊觉并非坏事,立时答道:“王兄确是如此。” 得了准确回复的韩王代,心中大松一气,道:“如此便好,愍弟,本王有事教你去做,此事便是你戴罪立功,救韩系于你身也。” 韩愍只知眼下危机过去,连拍胸脯道:“王兄,愍此次定不负你也。” 韩王君臣兄弟二人不知又合计了甚……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六) 一朝学艺下山,手足做路人。 魏王何近来颇有几分春风得意,只因先前的傀儡君王,如今有了实权在握。 不为别的,遣左右暗访之际,遇上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将才,且朝堂之事,亦如数家珍。 全赖于此人魏王何才有了收拢权利的机会。 适值齐国来犯,小战役数回,皆占了上风,教魏王何尤其信任。 魏王何于朝堂之中,掰着指头算着庞蠲何时归来,只因目下有一事,尚待其抉择。 韩国来使望着魏王何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心中不由鄙夷,却又不得不出言相捧道,直夸得魏王何飘飘欲仙。 一人吹捧,一人享受。 吹捧的韩使郑旦心急如焚,也不知这魏王究竟在等甚。而韩愍却有几分倨傲,想着如斯小儿,若非魏国世族朝臣两相拉锯,教他如何能坐上这魏王之位。 夹缝中生存成长的少年魏王何,如何看不懂眼前两人的心思,只不过,有人上赶着相捧,你假心我假意,不可谓不礼尚往来也,何乐而不为也。 就在郑旦心中挖空了华美辞藻,不知如何再续前话之时,魏王宫人来报:“王,上将军庞蠲回归。” 魏王何喜不自胜,立时起身,道:“快快宣来,无须,本王与你一道前往,亲迎上将军。” 韩愍与郑旦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只确认了一个信息:这魏国上将军于魏王竟如斯重要,若是得了此人点头,何事不成耶,精神大振的二人,遂提出一提前往迎接上将军。 庞蠲此人生得鹰眼,鼻梁高且厚,似鹰隼的喙。 瞧着面上一派霁月风光,实则内心疑心极重,易一条道走到底,防范能力之强,于官场之上,疑心尤重,心中无甚安全之感,信不过身边任何一人,担心自家受骗。 此类人与人攀比之心尤重,从不服输,又听不进他人的劝言。宁肯一错到底,也要一条道至黑。 郑旦辅一见庞蠲心中暗中,此人疑心如此之生,如何得了魏王的信任,望着向前的韩愍,郑旦复又放弃此时一探究竟的想法,如今解决韩国大难方才是紧要之事。 庞蠲大胜归来,本欲直面魏王,奈何宫人是个没眼力劲的,直言按规办事,将他拦在了宫外,心中不满的庞蠲,兀自忍耐着。 此时得见魏王何亲迎,心中稍有熨帖,只是瞧见魏王何身后的两人,心中一凛,魏王何莫不是趁他不在,另寻了心腹之人。 下一肯便听魏王何与之介绍道:“上将军,与你介绍一下,本王左边这位便是韩王从弟韩憨公子,右边这位便是韩国治粟内史大人,此来有事与上将军相求也。” 复又指着庞蠲道:“此乃我魏国上将军庞蠲是也。” 先代上将军刘义,自两代魏王之后便有些郁郁不得志,常年缠绵病榻,如今的魏王继位不过三四年时,便离开了人世。 韩愍、郑旦不意魏王辅一见面,便将他二人有事来请给透露出来,如此初见,便矮人一等也。 郑旦极为忧心接下来之事,韩憨则是不以为意,魏王何此举不过是在抬高魏国上将军,好压一压接下来的条件罢了,他韩愍早已见怪不怪了。 韩愍与郑旦见魏王何如此看重上将军,上前与之郑重见礼,几人寒暄毕,复返入殿中。 魏王何一脸犹疑,韩愍、郑旦二人欲言又止,庞蠲如何不清楚,此时定然等着他拿定主意呢。遂上前一步说道:“启禀大王,庞蠲此次已是大退齐军,料他齐驩再也不造次也。” 如此的狂妄之语,几人心中俱是一喜。魏王何喜的是果真没看错人,上将军当真是可靠;韩愍、郑旦则是觉着韩国有望也。 魏王何不吝美词,几不重样的夸奖起来,陪着笑赞的二人,几乎脸都僵硬了起来,魏王何这才止了下来,庞蠲尤为满意魏王何对他的信赖。 夸赞毕,魏王何道:“上将军,你也瞧见了,此次愍公子与郑旦大人前来,意欲求助于我魏国耶。” 庞蠲问道:“不知求助何事,需蠲拿定主意?” 魏王回道:“秦国虎狼之国,此次大肆掠夺韩国之城,意在上将军助其退秦兵也。” 郑旦不知韩愍在想甚,立时出言道:“正是,正是如此,上将军,昔年韩国、赵国、魏国三家分晋,何其友好也。如今还望魏国念在昔日情分,帮上一回。” 魏王何正是为此话为难,不相助罢,列国皆道魏国无情,若将来有事相求,他国亦不会来助,如此必不美好耶。 庞蠲道:“郑旦大人,秦国豺狼虎豹,魏国何堪相抵也,且魏国与齐国方才大战归来,个中消耗,难以支持也。” 未曾答应出手相助,便伸出手要起东西来,狮子大开口也。 郑旦知晓此人不好应付,竟不知如此难以应付,复又接着道:“韩国、魏国毗邻而居,若韩国有事,接着便是秦国直下魏国也。上古虞国、虢国唇亡齿寒犹在眼前也。” 庞蠲再回道:“郑旦大人,谬也。卫国、韩国毗邻而居不假。然秦国并非那晋国,假道伐魏,而魏国亦不是那弱不禁风的虢国,任人宰割。” 庞蠲的诡辩,让郑旦有些无可奈何,毕竟目下着急的人,乃是韩国,而非目下得胜归来,志气高昂的魏国。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愍突然开口问道:“敢问魏王,可知魏国的无忌公子现在何处?” 魏王何悚然一惊,不知为何韩愍如此发问。遂斟酌再三回道:“王叔失踪多年,本王一直寻觅不得。如今闻听愍公子言,莫非知晓其在何处?” 韩愍倨傲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愍已知晓其在何处,且亲身见过,故敢一问。” 倨傲的韩愍心道:王兄此言果然好使,瞧魏王遭唬住的模样,当真可笑也。接下来需按照王兄所言慎言,否则如何安享家中宝园也。 果不其然,魏王何问道:“敢问愍公子,我那可怜的王叔现在何处?是否安好?本王欲亲自接其归国荣养也。” 正文 第一百七一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七) 韩愍回道:“魏王此举不妥也。” 魏王何问道:“不知愍公子此言何意?” 韩愍故作深沉道:“只因无忌公子如今见在秦国,且与秦国深交,若贸然请回,恐不堪设想也。” 魏王何大惊,起身绕着几案,于殿中来回惊走,道:“这可如何是好,王叔知晓魏国许多机密,岂非教秦国拿捏于鼓掌之间也。” 韩愍哈哈大笑道:“魏王莫要慌张,愍有个好消息与你分享,无忌公子目下无法行动自如也。” 魏王何忙问道:“愍公子,敢问何故?” 韩愍道:“只因愍发现无忌公子于秦国,欲借秦国之手不利于魏国焉,出于往日情分,故出手伤了他,此次秦国来犯,亦有为他报仇之意也。” 魏王何大惊,道:“憨公子,可知我无忌王叔为何如此呀?” 韩愍摇了摇头,道:“魏王,此事愍不得而知,只偶然撞碰也。” 魏王何道:“因何事撞碰耶?” 韩憨故作神秘的说道:“无忌公子欲借秦国之钱银,将魏国的粮草收尽,叫魏国后继无力也。” 不知自家胡编乱造的理由为真,以为哄骗住了魏王的韩憨,心中是有几分得意的。 而魏王何则是暗中心惊了,只因魏国一直有人暗地里大肆采买粮食,却不知是何人,只当是商人欲屯粮,却不知背地里竟有此个中蹊跷。 魏王何心中的惊愕几乎遮掩不住,忙说道:“憨公子,此次你为我魏国立了大功,魏何心中感动,只出兵一事,还请稍等,明日再予你答复。” 韩愍与郑旦对视一眼,郑旦点了头,韩愍遂同意了魏王的说法,二人一同退去。 其间庞蠲一直不曾开口,待二人离去之后,便上前问道:“王,那无忌公子如今见在秦国,是否需要臣谴力士,以刺杀之术了结此祸患?” 魏王何犹豫不决,道:“上将军,王叔如今受了重伤,定然是躲在一处,不易找寻,若贸然前往,恐打草惊了蛇也。” 庞蠲问道:“王,可若是置之不理,哪一个无忌公子卷土重归魏国,你当如何是好?” 魏王何教庞蠲一言提点得,手掌心中,全然是汗,握举不定。随后教庞蠲在此等候,自家径直去了殿中内殿,半晌,方才取一个匣子来。 庞蠲瞧魏王何拿出一个上了密锁的匣子来,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果不其然,魏王何指着匣子说道:“上将军,此乃鲁班传艺之人所制匣子,若非特定手法,断然打不开此匣子。如今里头藏的便是大父遗命也。” 证实心中所思的庞蠲心中越发沉重起来,面前的少年魏王如此优柔寡断,如何成就大事也,若此物在他手中,定然一早便毁灭了去,如何存放至今,徒落人口实。 转念一想的庞蠲复又恢复了过来,心道:如此柔弱的君王,正合他一展所学,岂不正好。 心中大喜的庞蠲,面上一派凝重,问道:“王,可确认里头的便是先君岚的遗命也?” 魏王何点了点头,道:“经先君父确认,确是无疑。” 于魏王何往上两代君王,庞蠲是有几分瞧不起的,魏王岚还罢,只如今这遗命一项,便有几分能耐在的,那魏王无双当真不敢苟同,不亏是父子二人,皆败在美色之下,且是同一人。 魏国如今是一命封锁消息,一面暗地搜索春姬的下落,多年无果,春姬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话音毕的魏王何,手法极快,在匣子之上按了几处,庞蠲还未瞧清如何动作,便已打开了匣子,里面只一道竹简,未免让人有几分觉得不符实起来。 然竹简的内容,却是让人慎之又慎,魏王何递过手中的竹简,与庞蠲道:“上将军,你瞧,此简所书便是大父遗命。” 庞蠲早听过魏王何提及,先代君王魏王岚留有遗命,此时不过以竹简落实罢了。伸手接过魏王何递来的竹简,上书的大意便是:传位于魏无忌之意。 难怪先君魏王无双,无故起兵,围了魏王宫,他还当魏王无双只是美色昏了头,如今看来,另有内幕也,可怜美人作了笺。 不过一番空感叹,当下另有要事需要他做。庞蠲问道:“王,如今无忌公子,是断不能归了魏国,于魏国的安稳不利。不知以为如何?” 魏王何亦点头道:“本王目下止担心一个问题,若秦国将来扶持王叔来归魏国,魏国王臣当何去何从也?” 庞蠲心道:不过换个君王罢了,有何不可的。只是这魏无忌向来主意颇主,若与他意见相反,如此他在魏国便不好施展也。 庞蠲回道:“王,如此一来,无忌公子愈加不能归了魏国来。且需要做两件事,首先需在面上由韩国韩愍公子明访;我魏国则暗中查访,如此两全之下,定教无忌公子不能归来也。” 魏王何大吃一惊道:“上将军,如此说来,全是同意韩国请求了?” 庞蠲道:“然也,秦国向来贫弱,如今韩国是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魏国与韩国合力,定教秦国夹着尾巴逃生。” 魏王何仍有疑问,道:“今日我观韩愍不像有此能耐之人,莫不是背后有高人在提点?” 庞蠲回道:“王,韩愍此人,心无大志,且有纨绔之名,又是韩王从弟,一般人说不动其也,蠲以为定是韩王在后怂动。如若此番应了其请求,便是予韩王情面也。” 庞蠲如是说道,安了魏王何的心,遂跟着一齐点了点头。 ...... 翌日,韩愍郑旦二人,早早便来了魏王宫,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急得嘴角直冒泡,当然只郑旦一人着急,韩愍夜里抱着夜明珠,睡得不知多香。 魏王何佯作情深的说道:“憨公子,郑旦大人,昨日本王与上将军商议过了,昨日愍公子说得极是,韩魏自来情深意厚,本王意在借兵由韩国调度耶。止一事,上将军,不若你与愍公子说道罢。” 韩愍、郑旦齐齐望向了庞蠲,静待他的下文。 正文 第一七二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八) 庞蠲出列道:“愍公子耶,还是昨日里蠲所言之事。如今魏国与齐国大战一回,又遭无忌公子暗中眜下了粮食,如今国中空虚也。” 韩愍喜形于色,未曾想随意编造的谎言,魏国竟当了真,便要开口回话,郑旦见状,心道不好,立时拽了韩愍回来,若真教他今日开了口,恐半个韩国都不够他败的。 郑旦笑兮兮的迎上来道:“上将军,此事韩国已有计较。”言罢递上韩国拟好的两国交好契约。 庞蠲伸手接过,率先看过后再交于魏王何,魏王何如何想,郑旦二人不知,但郑旦倒是心中暗惊。 魏王何以如此放任庞蠲,而庞蠲亦是不加收敛,如何主弱将强,想来魏国亦不安稳,回头得提醒一下自家王方才是。 郑旦思绪纷转之际,魏王何庞蠲二人已是将契约看了个仔细。 而韩愍则是有几分茫然,王兄安排他来办事,如何只口头上道几句,文书却教予了郑旦。 莫非王兄担心他此行得了口谕,再担文书,恐他过于操劳也,如此,王兄果真善解人意也。不若回了韩国,再掏出一两件宝贝赠予王兄罢,以表王兄对他的心意。 魏王何与庞蠲二人看过之后,对韩国的诚意还算满意,只是就算有不满,现下亦不好再开口,魏国内中自有一番纷乱,当然不足为外壤哉。 魏王何佯作甚是满意的模样,出口的话却险教郑旦当场变了色去。魏王何道:“韩王此次诚意甚丰,我魏何亦不是气之人,此次便借贵国两百乘战车耶,不知郑旦大人意下如何?” 郑旦能如何,当然不能如何。韩王代临行前,将韩国的底线相交于他,亏得他以为魏王何年少好欺,这才露磷,如今只得捏了鼻子认下,再者,有了两万魏兵,王应当满意的罢。郑旦不确定的想道。 而韩愍则是彻底不懂兵事,见魏王何同意拔两万兵士救援,自觉松了一气,可算是完成了王兄交代的事,遂喜笑颜开的接了魏王何的好意。 韩愍与郑旦二人,领了魏国借出的兵士,即日便启程返回韩国救援。 魏王何与庞蠲目前魏军士远去,魏王何向身旁的庞蠲问道:“上将军,你以为此次魏韩是否能击退秦军?” 庞蠲低头思索,半晌后道:“王,臣以为魏国韩国仍旧会失败。” 魏王何惊道:“如此,岂不徒劳耶?” 庞蠲回道:“王,如此便可趁机讨伐韩国耶?而秦国见我魏国只予二百乘,大将亦不派一位,想必会明其意的。” 魏王何于军之一事,亦是半懂不懂,只得依了庞蠲所言。 ...... 而领了魏兵返回韩国的韩愍郑旦二人。郑旦忧心不已,二百乘,他当时昏了头,才会同意与魏王作如此交易,当韩王瞧见只二万余人,他甚至不敢细思,韩王到时会是如何的雷霆震怒。 而韩愍则是欢快无比,得了二百乘,王兄总会夸赞于他,今次办事得利罢。如此一来,王兄便不会拘着他了罢,便可有了闲情揽尽下宝物罢。 ...... 而韩愍郑旦二人心中的韩王代,此时正焦头烂额。 韩王代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战报,一场比一场来得迅速,几乎还未有反应,便被秦军下了一座城,如此下去,韩国几乎灭亡也。 不知韩愍二人是否又能顺利得到魏国救援,韩王代知不能如此坐以待保 遂写了信,遣人送往除魏国外的四国,期盼能有回音,如今能做的便是瞧一瞧,秦国的上将军冷帅究竟有何弱点。 …… 寅夜时分,军中火光冲,秦兵围着火堆,烤着全羊,学着那蛮貊之人,绕着火堆围成一个大的圈来,唱着跳着。 深秋的夜晚随风而来带着丝丝凉爽,正值秋高气也爽,人景两相宜也。 当然忽略中间的年轻将领,虽近日战役胜了数场,然冷帅心中一直闷闷不乐。 不为别的,日夜与军士同处,军士之中浑人不在少数,时刻浑话挂在嘴边,教他愈发念想家中娇妻也。 望着对面城中的韩国军士,亦是愈发的咬牙切齿,且无忌大哥的仇还未报。 庆功中的军士将领有发现冷帅不快者,忙上前来问道:“上将军,可是此次征战有何不妥之处?” 冷帅回头发现,来人正是那甲丁。 自伐蜀一役后,便一直跟在了冷帅身边,跑前跑后的,不知晓得还以为二人先前早已认识。 见是熟人,冷帅兜不住的话恍如泄洪水一般,哗啦啦望外流也。 被抓住手强拉着坐下来的甲丁,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心中忐忑的问道:“上将军,可是秦韩两国此次交战真有不妥之处?” 冷帅闻言摇了摇头,道:“甲丁将军,非也,此次交战,秦国必胜无疑。” 甲丁教冷战书得一头雾水,问道:“上将军,既是必胜,为何甲丁瞧着你分外忧心呀。” 冷帅索性揽着甲丁的肩,低声问道:“甲丁将军,你是否有家室也?” 甲丁摇了摇头,不知是否近于火堆故,脸色好似烤红了,轻轻别过了头,不敢瞧着冷帅,低声回道:“上将军,家中为甲丁订下了亲事,此次回去便能成亲也。” 冷帅忽又问道:“甲丁将军可曾见过姑娘,或者是否心悦于她?” 问题一个比一个直白,这教未成亲的甲丁几乎招架不住,不过上头有问,硬着头皮也要答耶。 甲丁之声几不可闻,道:“上将军,甲丁心悦也。” 冷帅未曾发觉甲丁含羞之状,嘿嘿一笑道:“甲丁将军,不若离火堆远些,瞧你热得满头大汗的。订亲对象你既是心悦于对方,如今是否牵肠挂肚也?” 甲丁从冷帅的问话之中,渐渐琢磨过来了,原来上将军是思念家人了呀。 既如此,没甚大不聊,遂回答:“上将军,甲丁日日数着归家的日子耶。” 冷帅一拍大腿,立时起身道:“诸位将士,方才甲丁将军的话可有听见?” 众军士齐声哄笑,吼道:“上将军,我们尽皆知晓甲丁将军思家也。” 冷帅满意的点零头道:“既然都知晓了,本将军有话与诸位道。” …… 正文 第一百七三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九) 边境地旷,风疏狂人豪情。旌旗猎猎,任风吹打,仍旧屹立不倒。 一如此时出言以示众的冷小帅,众将士齐视之,冷小帅满眼肃穆,由此可见其接下来的话,可堪之重。 一时人人正襟危坐,哄笑之声禁绝,人人自发的放下手中的烧刀子、烤全羊,望向了冷小帅,期待领他们跟随的常胜将军,说出甚激励之语来。 然接下来冷小帅脱口而出的,并不是甚教他们上场拼杀之话,亦不是甚教他们上场流血之言,死不旋踵之类的,而是教他们一个个大丈夫,红了眼圈儿。 冷小帅板着稚嫩的小脸,问道:“诸将士,小帅今次欲问上一回,是否都成家立业了,如此时此刻是否念及家人耶?” 军士中未成婚的占了多数,冷小帅此言犹如一记重锤,闷闷的锤在了秦兵的心间,难受极了。 有那如甲丁者,家中早早便安排了亲事,亦有至今无缘排上亲事者,亦有方一成亲,便遭了征调,还有念及家中老父母,军士征调便凭着一腔报国热血,投入了无尽的征战之中。 乍闻冷小帅发问,军士方才预备的哄弄,以及提在喉咙的热血,兜头一盆冷水,迎面泼来,寒及了脚底,一时人人无言,军中如无人空巷。 随后便暴发出了,震天的哭喊之声,一片呜咽之声,盘桓秦军士之中,久久不绝,眼力甚好的军士,甚至瞧见,路过待栖复的寒鸦,好似受不住此间伤情,振振翅,又高飞远去了也。 冷小帅负手而立,静静的旁观着。 军士一拉着军士二,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接着说道:“阿柱,幸好你家早早为你娶了亲,哥哥我心中苦呀,如今已是而立,还未曾订亲,又因家中贫穷,不知何时方才能有个知冷暖之人呀。呜呜呜......” 其间亦有其他军士哭诉道:“家中老父母,如今不知怎样了,我乃家中独子,可老父母常言道:若你不知恩图报,便不要再回家中来。” 同样抹着泪的军士,红着眼眶,好奇的问道:“于一,此事因何故耶?” 被唤作于一的军士回道:“秦国十余年前的光景,诸位不会忘了罢。有赖于昭世秦王招贤纳士,这才有了神仙公子陆清尘入秦来,也就是如今的丞相大人,修缮秦国法度,若无那年分得的良田,想来如今不会有现在的于一存于世间罢。” “家中老父母但听征调,立时便将于谴送出了家门,说也是撵也不为过,若于一不入这军中,便是大不孝也。” 好似被点醒一般,另有军士道:“如今的大良造,亦是同样耶,若无他跟着丞相大人鞍前马后,以自身权势,力压老世族,否则如何有我等的出头之日也。” 秦兵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忘了原先的问题,再有另一人出言道:“诸位,莫不是忘了今年初方才竣工的蜀地水利一事?” 一位军士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急得支支吾吾,指了对方,又指自己,好心的军士上前,在后背重重的拍上两下,那人方才理顺了气,道:“如何敢忘应离太守的大恩,不敢相瞒各位,丙乙如今在家造了应离太守的长生之牌位。” 有人起哄道:“丙乙,水利一事,于万户有利,如何你家便独立长生牌位耶?” 丙乙教人一问,瞬间腥红了双眼,好似战场之上,杀红了双眼似的,有几分吓人。随后咬呀切齿的说道:“若无应离太守,丙乙的小妹恐早已丧生矣。” 起哄之人复又问道:“应离太守做了甚事呀?” 丙乙遂将玄应离破除蜀地迷信,解开了巫覡骗局一事,一一说来。围拢的军士越来越多,纷纷忘却方才自己想说的是甚,俱挤在一处,听丙乙无声甚华美言语,字字锥心,句句刺骨。 一时之间,个个齐齐恨起了曾经蜀地巫觋,感恩起了玄应离。以及带着军士及时赶到的冷小帅,他们如今的将领。 二十出头的冷小帅,可谓少小离家也,十余年前,便跟着王后来得秦宫,一步步凭借着自身实力,硬是在秦国拼出了一片天地。 如今来到边境之后的冷小帅,一杆长枪从不离手,斩敌更是身先士卒,亲身见识过冷小帅功夫的军士,只道其:灵巧敏捷赛过猿猴,又勇猛轻疾如同豹螭。 “彩!”一声叫喝,唤醒众人的遐想,原是冷小帅见军士交头接耳,颇有几分不自在,遂揽过一旁的弓矢,一时之间臂如千金,随意一拉,弓如满月,向着前方的靶子接连射去,一无偏颇,分毫不差,全中矣。 而叫喝之声,便出自观了全程的甲乙,众将士方才发现冷小帅的箭术,竟也如此的出神入化。 一时之间,忘记了前尘旧恨,纷纷上前,要求冷小帅再展箭术,冷小帅亦不扭捏,搭弓上弦,再拉,一往如前。 “彩!”众将士齐声喝彩,声震九宵,动荡寰宇。不远处的韩国军士,莫名有几分忐忑。 冷小帅搁下手中弓矢,挥手间,众将士复闻静谧,但闻冷小帅说道:“小帅此术,微不足道也,箭术乃是洛姐姐所授,便是如今的王后,王后的箭术方才是独步天下耶。” 提及王后,怎的能少了秦王昭世,初时许多人以为王后貌容平淡,不堪匹配如今的王,然二人琴瑟合鸣,不知羡煞多少妇人美姬也。 二人的相识,众人止以为是一人招贤,一人送贤耶。否则如何会有今日的丞相大人、蜀郡太守大人、以及眼前的上将军。王后功不可没也。 得此贤助,有如天助,夫妇何求。绕了一圈,复又回至原地的军士,心中帐然若失。 冷小帅见时机已然成熟,道:“诸将士,或者我们一生也无法如同秦王、王后一般,可平稳过活,便是百姓心底最美好的祈愿。如今遭人破坏,我们应当如何做?” 众将士高举手中兵刃,道:“将其驱赶出去,再也不敢来犯。” 冷小帅回道:“非也,见下战事频仍,如此是不够的,小帅今有一法,不知诸君愿听否?” 众将士高声齐喝道:“愿!” 正文 推荐阅读“郁雨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七四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 秦军营中,众将士三声高呼:愿! 似要呼吼出对韩国突起战事的怨愤;呼吼出有家不得归的伤怀;呼吼出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决心。 血性男儿,既存于大争之世,便要争个子丑寅卯出来。如此方不枉来人世走上这一遭。 再则心中既有归家的念想,那便用胸膛在前头为后头的家撑起一片天地。 一时之间,秦兵个个挺起胸膛,昂起头颅,一副可随时慷慨赴大义的模样。 便是天地,亦似有所感秦兵热血,止住了秋日里飒爽的秋风,撵走了一直鸣不停的蛐蛐,白日里绕着秋风打转的黄色叶片,此时亦静止在夜色里。 止秦兵沸腾的气血,顺着经络,穿梭于身体各个部位,奔流不息。 窜至面上,人人面红耳赤,仿佛方才与人大吵大闹过;行至背部,则热气腾腾,汗流浃背;及至四肢,人人若力士,下定坤地山川,上举乾天日月。 涌泉复返至天灵百会,一气冲天,人人喘着粗气,头顶冒着雪白之气。 面相俊郎者,似方才饮酒罢,欲吟诗百篇再斗酒千盅;面相粗犷者,如同江湖人士中流传出来的盖世奇功一般练法。 冷小帅似受了影响一般,跟着齐声高喊道:“本将亦愿。”同样吼得面色发赤。 高喊之声不断,冷小帅一个挥手,制止了众人还要继续的高喝,道:“诸将士,今次连下韩国数城,小帅知晓诸位欲再度进击之心。然本将以为,若此时再进取,不宜。” 甲丁代替众人向冷小帅高声发问道:“上将军,为何不趁机一句下了韩国,指不定能就此得了韩国耶。” 冷小帅望着众人脸上的不解之色,甚至有几分急色,不管如何,是鲜活动人的。 若无父亲冷一命来秦,想来他亦有几分热血罢,凭着军事一事上的天赋,一味向前,此番定然是惨胜。 秦军将士历经了几月的征战,从炎炎夏日至秋收累累,已是疲劳不已,若此时再强行进攻,则是祸非福也。 然一颗热血之心,不可熄灭也。冷小帅遂如实说道:“诸将士,本将军有一问,若此时贸然前进,纵然惨烈胜了,是否如诸位所愿?” 将士一时之间沉默了,报国有之,亦有那愿甘心为斩首而来立红者,更多的是血性之人,齐声作吼道:“愿,吾等甘愿赴死。” 冷小帅再度问道:“诸将士是否要忘了,秦国四周虎狼环伺,不止韩国也,若此时惨胜,损了尔等,谁人又来为秦国守着这国门?” 将士再度无言,不再扬言轻赴生死,甲丁复又问道:“上将军,不知我等应当如何做?” 冷小帅高声道:“明日诸君便与小帅一道返回蓝田大营,修生养息,他日再战。且此次韩国定然寻了助力前来,若本将所料不错,定时最近的魏国。” 甲丁再问道:“上将军,既然有他国出兵想助,此时贸然抽身,函谷关以及此时得了的韩地,岂不一同危也?” 冷小帅神秘一笑道:“此事本将已有了计较,明日甲丁你便教人领了左右二路大军返回蓝田大营。余中路军由本将亲率。” …… 却说韩愍、郑旦二人,领了魏国所借予的二百乘魏兵,一路急行军。连日里的赶路,教韩愍深感自家鼓吹的肚子,好似悄摸的扁平了下去。 是日,再行走不动的韩愍,叫嚷道:“本公子实在走不动道了,不若尔等先行,余下一队护佑本公子便是。” 郑旦忧心如焚,不欲与韩愍在此做无妄之争,征得魏兵同意,便留下了护卫数十人,与韩愍一道。 韩愍得了护卫,当即便无甚雅致的胡乱瘫在了地上,指挥着魏兵上前为吐着大舌喘气的他扇风。 幸亏郑旦一行人早已不见踪影,否则国难当前的关头,竟还如斯惬意,教人牙根子痒痒也。 而郑旦一行人,着急赶时辰,抄了近道。 此时已行至一处山坳里,两列巍峨高山,怪石嶙峋,前头时有凉风出来,白日里亦不觉着暖和,莫名有几分渗人。 郑旦心下不安,欲挥军急行,快速走过此山坳,行至山坳之间之时,心中忐忑愈盛,。 行军大忌,也是他一时着急,竟忘了,如此险地,当先一探究竟,当可入内也,如此两难之下,只得心中忐忑着望前也。 懊恼的郑旦一时以为有了幻听,历至身旁的魏小将领,用力一拽他,躲在了高山脚底,这才险险躲过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心有余悸的郑旦辅以为乃是山石脱落,一抹额上吓出的虚汗,抬望眼间,眼中黑瞳骤然放大。 铺天盖地的山石下坠来,郑旦惊骇奔躲,片刻间,浑身便遭汗水浸湿透了。 与之一道的魏兵,顷刻间便覆没了半数之多,余着灰头土脸的接着奔逃,一时之间哀嚎不绝于耳也。 郑旦高声喊道:“传令,余人皆往前出奔跑,出了此处便好了。” 慌乱无神的魏兵得了令,一起涌上前,期间踩踏又折损无计,及至高山上不再有滚石下落,魏军已十之只存其一也。 及至奔往出口处的残兵,搁前头等待的,是一片黑云,正是冷小帅领了中路军士,前来拦截魏兵援军。 经过方才的生死脱逃,魏军勇气已是去了大半,此时乍见秦军英勇,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也。 东逃西窜间,早已没了胆量,更不知如何去反抗面前的猛虎凶兽。 冷小帅观其无力回击,亦不再出手,遂放其离去,在此之前与魏国残军遥遥一拱手,道:“秦国韩国向来友好,不知魏国打哪儿听来的妄言。今次,幸而止本将军在此,若换了他人,恐尔等不复存焉。” 魏兵望着手足无力且在奔逃之时陷入昏迷的郑旦,缓缓提起了手中之刀。 冷小帅立时出言阻止道:“将军且慢,本将军特来迎郑旦大人,还请不要让本将军为难才是。” 魏兵愤愤不满的望了一眼郑旦,随后收起了刀。 欲转身离去之时,冷小帅唤住了他们,魏兵以为冷小帅出尔反尔,尽皆怒目而视。 正文 第一百七五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一) 谁知,冷小帅复又一拱手道:“诸位回程之时,若是回程途中得以遇见韩愍公子,还望高抬贵手,此人与本将军乃是友人。” 魏兵无奈点头应下,一行人狼狈回程,还未与秦兵正面交锋,便已大败。 此行回了魏国,不知上将军如何震怒,偏生的奈何不得任何一人。 垂头丧气的魏兵,心惊胆颤的躲藏了几日,见果真无秦兵来追赶,遂原路返回。 一个抬眼间便与一个大树之下的韩愍一行人相互瞧了个正着。 只一眼,魏兵心中的怒火瞬间盖过了先前的害怕。 树下的韩愍躺在一位魏军士的腿上、另有一人为其捏腿、捏胳膊,另有一军士不知从哪采摘的果子,以魏兵的眼力,依稀可见上头正滴着晶莹的水滴。 而韩愍则是以为对方乃是出逃的兵丁,瞧瞧一身的破甲,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地方,灰土掩盖了衣裳原本的模样,以及众人原来的模样。 若教此类人上前,将他抢个七零八落,甚至心狠的要了他的性命怎办?韩愍遭自家想象吓坏了,猛一起身,方才咬下的果子,一口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连着跳了好几次脚,方才有几分顺气,奇怪的是,难民似的逃兵,竟也未趁机上前,莫不是正好碰巧路过此地? 欲上前与之搭话的韩愍,见对方亦朝着他走来,索性便站在原地,待对方前来。 魏兵上前咬牙切齿的说道:“韩愍公子,当真是好生惬意呀。” 咦,嗓音如此熟悉,竟是先行几日的魏兵,止不过几日而已,怎的如斯模样了,韩愍好奇极了。 然魏兵不待其发问,便将之前留下的十数人,尽数带走,止留下二人,尽快带回韩国便是,临行前,领头的小将魏兵庞烨说道:“韩愍公子,此次与秦国这一招,暗渡陈仓可谓是炉火纯青也,前头与魏国借兵,后脚便与秦国和解,害我魏国军士至如斯境地。” 韩愍闻言登时兴奋得跳起了脚来,道:“果真,秦国已退兵也?” 喜不自胜的韩愍未曾留意,方才魏小将庞烨话中韩国、秦国交好,且魏军损失惨重之事,只道秦国退兵,当真大好也,莫不是韩国、魏国两军合力败退了秦兵矣。 而韩愍如此行径,落在庞烨眼中,便是实证了秦国、韩国两国欺魏国。既不能对其动手,又不愿再与多说的庞烨,领着残军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沉浸在立了大功中的韩愍,并未在意庞烨一行人的离去,此时的他顿时不觉腰腿酸软,浑身皆是劲,催促着仅余下的两人,立时前往韩国赶去。 虽说赶路,韩愍也未曾想过绕道而行,因此错过了血流成河的山坳,也错过了与昏迷的郑旦相遇,待郑旦醒来,赶回韩国之时,一切皆已成了定局。 ...... 日夜兼程的韩愍几乎有些脱了形,风风火火赶往韩王宫中。 韩王代此时拿着手中的战报,仍有几分回不过神来,本以为秦兵要就此攻城掠地下去,因此急急求了魏国相助,且许了无数好处,每日里睁眼便数着时辰,祈盼魏兵早日前来。 急如热锅之上的蚁虫,不意秦国就此退兵,一步也不曾再进,韩王代着人探了个明白,秦兵只派军士接手了攻下的城池,余者皆退回了秦国栎阳城。 而秦国攻下的地,韩王代自知无理前去讨要,如今只犯愁如何拿回许了魏王的好处。恰好宫人来报,韩愍公子求见。 乍然一见消瘦下去的韩愍,韩王代险些不认识了,如此更显韩愍对求援一事的用心,心以至于接下来的事,几乎水到渠成也。 韩愍急切的问道:“王兄,听闻秦国退兵可是真假?” 韩王代点了点头,同样急色的回问道:“愍弟,确是如此。不知为何,忽然之间便退了兵。此事且先不提,止你所带来魏兵,见在何处耶?” 韩愍不甚在意的回道:“王兄,魏兵早已班师也,愍弟身体不适,郑旦大人与魏兵先行一步。愍弟在后头休憩,未过几日,便见魏兵往回赶去耶。” 韩王代闻听此言,立时乐得找不着北,如此一来,便无须再予魏国好处耶。 左瞧瞧右瞧瞧,韩王代似乎此时方才发觉少一人,便问道:“愍弟,郑旦大人见在何处啊?” 韩愍如何知晓郑旦在何处,电光火石间回想起魏兵说道秦国退兵一事,好似与韩国相亲,如何相亲也,莫不是郑旦暗里出了力。 遂一拱手与韩王代说道:“王兄,郑旦大人此时应当与秦兵在一起罢,方才王兄所言不知秦兵为何退出,而臣弟半道遇见魏兵返回,始终不得见郑旦大人。” 韩王代亦赞同的点了点头,此次郑旦兵不血刃便教秦国退了兵,应当记一大功。 观之眼前的韩愍,不由大为感动,为韩国奔波苦矣,心下起了涟漪的韩王代,好言道:“愍弟,路途奔波,不若早些回去歇下罢,如今韩国危机已除,本王亦可安枕也。” 韩愍得了韩王代的好言好语,心中飘然,脱口道:“王兄,臣弟有些许珍藏,晚间便遣人送来,为王兄解一分危机。” 韩王代大感欣慰,拍了拍韩愍的肩,道:“愍弟如今可堪为王总分忧矣。” 韩愍教韩王代一顿夸赞,摸不着头脑的退下去。 及至郑旦返回国,一切事已成定局,若是不承认与秦国相交,怕是也没人相信也,只因清醒之后由二秦兵相送回了韩国,其中一人便是甲丁。 不少人认识甲丁,吃了哑巴亏的郑旦,虽说讲不出哪儿不对,莫名有几分心中不安。 止此时秦国、韩国复交好,郑旦莫名成了此间功臣。 暂时找不出症结所在的郑旦,只得被动被动背负起休战功臣之名。 …… 甲丁将郑旦送归韩国,与韩王以示秦国交好之意。之后,便不再多做停留,一路快马加鞭,转道望秦国方向追去,不多时,便追赶上了大军。 正文 第一百七六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二) 栎阳城秦王宫 得胜归来的冷小帅,龙行虎步望四海归一殿行去。 其间途经过万人广场,再徒步一刻钟,便是中宫门,趟过广阔无垠的中宫门之后便是较之广场相差无几的后广场。 经后广场之下的四小柱子通行而过,正好遇见丞相陆清尘。 二人便结伴一道望前行,前头三丈开阔的台阶之上,陆陆续续的人头涌动,眼力甚佳的冷小帅,甚至瞧见了头发发白的几位叔公。 秦国宗室几位叔公,年纪老迈,得了秦王特许,无须日日来朝,今次何以来朝。 莫不是他不在的期间,秦国又生了甚大事罢,左不过朝堂一事,洛姐姐无事便好。 只抵挡不住的好奇心,不动声色的靠近陆清尘问道:“唉,清尘大哥,究竟发生了何事?连三位叔公都惊动了。” 陆清尘一甩不甚宽大的官服,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处,反问道:“小帅,当真一点儿消息也不曾知晓?” 冷小帅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应当知晓甚啊?辅一还朝,便来朝见,压根儿来不及与人互通消息啊,便是有这时日,不若在家中与小月妹妹培养感情多好,陆清尘见状,轻笑一声,说道:“如此甚好。” 留下一头雾水的冷小帅,陆清尘将双手拢在背后,径直独上了几阶台阶,望着如仙人飘然而去也。 后头陆续的官员,无论文治武功者,皆对冷小帅怒目相向,后者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今次是得胜而归罢,莫不是他吃了败仗而不自知罢。 止一人例外,便是玄应离如今的岳父大人应相知,笑吟吟上前与冷小帅寒暄道:“上将军,此次征战劳苦,往返路途艰辛,多多在家休养生息罢。” 冷小帅左右张望,并未瞧见玄应离,遂问道:“伯父大人,阿离大哥呢?” 应龙杰暗地里摇了摇头,这上将军冷小帅当真一心只关心战事耶,去了战场,朝堂之事,竟一概不知,若无秦王信任,不过亦是飞鸟尽、良弓藏罢。 止此事不应由他应龙杰来点破耶,而冷小帅关心的另一件事,无伤大雅,说说亦无妨。 应龙杰摸着新蓄起的短须,眯起双眼,说道:“应离贤婿,已是月余前便携妻子一同前往蜀郡赴任矣。” 原来如此,否则阿离大哥如何不来迎他大胜归来也。可惜父母、岳父母皆已返国,家中如今止小月妹妹一人也,瞧不见他的英姿勃发。 不过秦王姐夫,一会儿瞧见他,不知如何夸赞他的勃勃英姿耶。待下了朝,再去晕了洛姐姐寻一通夸赞,当真美矣。 万分期待的冷小帅与应龙杰一道步入四海归一殿,见平日里空旷之时,大若海天的殿堂,此时乌拉拉一片人头。 心中倒吸一气,不知究竟发生了甚大事。见他入了殿中,左右皆冷哼一声。 冷小帅伸手摸了摸鼻子,站至自家位置,想来一会儿便能知晓究竟出了甚大事耶。 待朝臣站定之后,姗姗来迟的秦王昭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转身落座之际,头上的冕冠几无晃动,成功的将秦王昭世的神色掩在其后。 君王之位与朝臣之间,隔了一座台阶,仿若天堑沟壑,不可逾越。秦王昭世威势日渐增长,便可窥见一斑。 侍者见秦王昭世落座之后,自一旁出列喊道:“诸卿有事可奏,无事退朝。” 下首乌拉拉的一片人头,闻言立时涌动起来。秦王昭世瞧见的便是平日里无比斯文之人,此时争先恐后的上前。 三位年迈的叔公险些遭后头的人挤飞了出去,秦王昭世轻咳一声,陆清尘会意,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王,清尘有事要奏也。” 欲争做第一人的朝臣,见丞相陆清尘出列,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如同不鸣的鸡一般。 秦王昭世右手轻点着腰间的青铜剑柄,望向下首的陆清尘问道:“丞相大人,不知何事要秦耶?” 陆清尘转身巡视一周,眼神落在了冷小帅的身上,道:“王,清尘奏有人意欲,暗中致上将军冷小帅于死地也。” 秦王昭世随着陆清尘的视线,落在了冷小帅的身上,但见其满眼错愕的指着自家鼻子,不可思议的问道:“丞相大人,不知小帅有甚做错了?竟有人欲害我也。” 陆清尘飞快的望了一眼秦昭世,后者状若不经意的点了头,得了准许的陆清尘一指殿中的秦伯、仲、季三叔公,道:“三位老叔公便是证据耶,有人向叔公进言,以呈挑拨之能,好借叔公之手,谏杀上将军。” 秦伯赢三人闻听与今日所来目的截然不同,便知定然有一方说了谎,瞧陆清尘这风光霁月的模样,定然是那撺掇他们来朝的人撒了谎,活了一辈子,临了险遭人欺瞒。 若今日无陆清尘率先说道,他们兄弟三人,将话一摊开,岂非便宜了暗中作祟的小人。既是有心害人,又作了那缩头乌龟,三人恨不得立时上前,捶上一通这作乱之人。 秦国好容易方才有了几分起色,总是有小人上窜下跳,不思正业,只晓得陷害忠良,今日定要将其人揪了出来,以正朝纲风气。 秦伯赢三人,坐在下首前三的椅子这上,此时秦伯赢欲起身,一旁的陆清尘忙上前扶起,后者极为满意后生如此行事。 秦伯赢借着陆清尘的手,站直了去,秦仲赢、秦叔赢二人亦跟着欲起身,冷小帅与杜子季二人一同上前各扶一人,三人齐与秦王昭世一躬身,道:“王明鉴,老臣昏馈,险遭人蒙蔽,害了上将军呀。” 秦王昭世见三位老叔公如此吃力,忙快步下了台阶,上前一一扶起,道:“叔公年纪大了,不必如此多礼,坐着与昭世议事即可。” 秦伯赢三人眯着昏花的老眼,欲仔细再看一眼如今的秦王成长到了甚地步,却始终隔着一层白雾,不甚清晰。 然出门在外,得的尽是百姓夸赞之声,而功臣便是身旁的几位年轻人,如此反过来做一回他们手中的刀又如何。 三位老叔公相互望了一眼,皆下定了决心。 正文 第一百七七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三) 秦伯赢三人在秦王昭世的扶持之下,复又落了座,与上首的秦王昭世,遥遥一拱手,道:“王,老臣听闻此次上将军收了韩国好处,故而未再乘胜出兵,而是打出将士征战劳苦之言,遣了诸将士回蓝田大营。” 秦王昭世闻言,未曾第一时间叫冷小帅出列对质,而是直接问道:“伯叔公,可知乃是何人告知于你此事,又有何真凭实据耶?” 秦伯赢扭头望向秦仲赢,秦仲赢左右张望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秦叔赢的身上,秦叔赢瞪大着双眼回望着秦伯赢,脱口问道:“我说老大哥,此事不是托人告知于我的吗?” 秦伯赢闻听此言,同样失声问道:“此事乃是老二托了心腹前来告知于我的。” 秦仲赢亦急急说道:“咦,此事乃是老三托人来相告的。” 四海归一殿中,一时静可闻针落。通过三人的相互问话,哪里还不知晓有人从中作梗,止此事可押后再查,提出冷小帅休兵一事,确是事实。 三人心照不宣的稳定了心神,仍由秦伯赢说道:“王,此事乃是老臣兄弟三人的疏忽,叫人钻了空子,糊弄了过去。今日事后,老臣三人定会给出一个交待。止此人虽是有心鼓弄风云,但有一言说得在理。” 陆清尘倾身上前问道:“敢问老叔公,可是指上将军受贿,无故退兵,且扬言乃是为着秦兵好一事?” 秦伯赢眯着不甚清晰的老眼,望着眼前朦朦胧胧的年轻丞相,心中大感欣慰,道:“丞相大人所问便是如今朝臣的疑问,还望能给老臣以及朝臣一个答复,否则以如此儿戏的方式征战,上将军不堪重用也。” 陆清尘得了秦王昭世的暗示,又再度发问道:“伯老叔公,清尘想问上一句,方才王已问过的,可有何真凭实据?” 秦伯赢点了点头,回道:“当然有,若无实据,老夫凭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便上了朝堂前来质问,岂非捕风捉影,是非不分之人耶?” 陆清尘瞧着一把年纪,仍有几分气性的秦伯赢,不由上前安慰道:“伯老叔公,定然不会是这是非不分之人,此事是那有心之人寻这无心之机也。止不知乃是何证据,” 秦伯赢一指冷小帅,道:“此事需上将军亲口回答。” 冷不丁被人点了名的冷小帅,仍有几分回不过神来,虽说知晓今日出大事,未曾想竟是自家,可方才几人你来我回,他好似陷入了更大的迷雾之中,此事说的是他,句句亦不曾离他,止合在一起,为何他一句没听懂? 由秦伯赢点出来的冷小帅,躬身一礼,问道:“敢问伯老叔公,欲问小帅甚事,小帅定知无不言,言不无尽。”言罢,还嘿嘿笑了两声。 不少官员心中暗骂道:油嘴滑舌,老叔公最讨厌此类人了,想来定然讨不了好。 陆清尘欲伸手扶额,来全内心的无奈,只殿中人数众多,无奈放弃。 秦王昭世仍旧不辩喜怒的坐在上首,止方才发了一言,便不再说话,此时乍闻冷小帅此言,面上亦不曾有过动容,忽略袖中攥紧的拳头不提。 秦伯赢望着由秦文谨一手提携,一步步成长起来,多年过去,一颗赤子之心仍在的冷小帅,不由老怀欣慰,招了招手,道:“上将军,你且过来。” 冷小帅上前近身蹲在秦伯赢身前,秦伯赢轻拍其头,道:“上将军是个好孩子,一会儿伯老叔公问话,你只管作答便是,后果老叔公替你担着。” 秦仲赢、秦叔赢亦跟着连连表态,笑吟吟的说道:“对,上将军,还有仲老叔公、叔老叔公一力担着呢,莫怕呀。” 一旁不远处的太史史图,眯眼望了一眼冷小帅,暗道:傻人果有傻福矣,若今日冷小帅当真承认收了贿赂,只怕亦不会有事罢。又望了一眼大殿之中,神色不一的官员,摇了摇头,继续出神,左不过今日无他事尔。 冷小帅好似被撸顺了毛的猫儿,尽笑眯了眼,极为享受的说道:“三位叔公说的甚话,小帅何时怕过呀。” 秦伯赢连着大笑三声,随后说道:“好,我秦国好男儿当如是,一腔是胆,浑身热血,纵天塌下来亦不惧。方才是老夫的不是,如此上将军请听好伯赢第一问:敢问上将军是否与众将士言及退兵,乃是免其累月奔袭,意在休生养息也?” 冷小帅复起身,拱手一礼,回道:“此言确实不假,乃是小帅亲言。” 殿中顿时哗声一片,有那孔武有力者,出列质问道:“上将军此言差矣,我秦军勇武,于列国之中,素有虎狼之称。又怎会征战不过数月,便已不行了?如此诛将士之心,上将军良心安否?” 另有一面相儒雅的官员,出列质问道:“文华大人说得极是,合该趁起机会,一力下之,将韩国拿下,如此岂不壮大秦国哉。上将军不趁机下城便罢了,何苦出言蛊惑我秦国军士也?” 唤作文华的武将闻言,亦赞同的回道:“良夫大人说得极是。文华亦有此一问。” 文华、良夫二人隔着中间的层层的官员,相视一笑,下一瞬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秦伯赢出言道:“文华大人当真是文采斐然,良夫大人当真是武功卓绝也。然此时,我秦伯赢还有话未问完,你二人可稍后再自行发问。” 被夸赞的二人,半点开心也无,犹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文华乃是一武人,如何便文采斐然了,而良夫乃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的就是功夫卓绝了。 二人涨红着双颊退了回去,不再出言。本想趁机踩上一回冷小帅,谁教他如此得重用,又入了有心人的眼呢。哪知,当事之人还未出言,便遭秦伯赢一语呛得不敢再开口。 秦伯赢年轻时,便是一位脾性刚烈之人,如今内敛了些,当他真是宝刀老矣,砍不动人了?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见识了秦伯赢的功力,一时未有人敢再上前撩拨胡须,秦伯赢巡视一周,满意的点了头,道:“上将军,请听好,伯赢第二问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七八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四) 跟个没事人似的冷小帅,恭敬回道:“伯老叔公,尽管问,小帅定然配合叔公好生回答。” 秦伯赢手上摸着发白的胡须,口中问道:“上将军,敢问你是否放过了韩国的公子韩愍,以及内史郑旦?” 冷小帅好奇的反问道:“伯老叔公,此事中路军士人尽皆知,有甚好问的?” 若此时手中有一柄扇子,估摸着陆清尘得使劲摇上几个来回了。过于实心眼,也是让人头痛的一件事呀,止此事最着急的莫过于...... 哎?上首的秦王昭世活像只木头一般,纹丝不动,莫名安心的陆清尘,静下心来,望着遭冷小帅哽住的秦伯赢,心中暗暗发笑,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秦伯赢无奈,暗加提点的追问道:“上将军,为何放过二人,若是捉了来秦国,做上那人质,岂非更为有利耶?” 冷小帅回道:“伯老叔公,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想来早年征战的你们,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场中不少上过战场的人闻声,连连点头,甚至有官员出言道:“上将军所言极是,若将领有一丝犹豫闪失,极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 连声赞同之中,一道与众不同的问话响彻四海归一大殿之中,众官员静下心来,入耳的话语是:“上将军只管答为何放了二人,何不捉来秦国便是,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却不正面应对,莫不是收了那二人的贿赂,心中有虚。不敢回话了罢?” 众官员望着出言之人,沉默以对,此人乃是这几年,秦王昭世破格提拔的御史大夫钱元。 钱元其人,生平最厌恶收受贿赂之人,只因先前遭了行贿官员的迫害,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告到了陆清尘面前,陆清尘奏明秦王昭世之后,秦王昭世大怒,令陆清尘严查此事。 后查明钱元一家,乃是受了诬陷,只因知晓那行贿之人与受贿之人的构当,欲揭发,不慎行迹败露,举家受到牵连。 秦王昭世赞其不畏强权,一力求寻真相,有监察之力,故破格提拔为御史大夫,教其监察百官。 钱元得了秦王昭世为其家人正名,又扬其能,心中无比感恩,恨不得立时以命相报,此时闻冷小帅受贿,心中尤其愤怒。 冷小帅仗着有王后撑腰,行事竟是越发没了章法,今日他便要点醒秦王,莫让王后迷了眼,与王后有亲者,俱不治罪了,如此长期以往,他人如何肯卖力效忠秦王。 冷小帅仍似一副不知,水将没过头顶的急势,慢悠悠的回道:“钱元大人,小帅放一回人罢了,怎的就受了贿赂?如此谁还肯做那好事,轻饶人性命?” 钱元怒道:“休要狡辩,当时并非他处,而是战场之上。上将军无故放走了公子韩愍、内史郑旦,如何说得通去?,定然是收受了贿赂。” 冷小帅张大着嘴巴,瞪着双眼,半晌才合上。然后望向钱元,拱手一礼,问道:“钱元大人,小帅怎的就是无故放人了耶?不知从何处听说的?” 钱元竟张口无言,无他,答不上来。旋即扭头望向了秦伯赢,道:“方才老叔公所言,正是此话,上将军亦承认确有其事,如何此时便不承认了?” 秦伯赢摇了摇头,回道:“钱元大人,非也,方才伯赢所问,止是否放过二人,非是无故也。” 接着又语重心长的劝慰道:“钱元大人,莫教眼前之事蒙蔽了双眼,亦莫遭他人所利用,从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呐。” 德高望重的秦伯赢出言,倒是让钱元冷静了几分,若冷小帅并不无辜,他定不会放过;若冷小帅无罪,当真教他人借了他的手,害了秦国的将才,岂非罪人也。 遂退居一旁,暂不出言。秦伯赢复又问道:“上将军,方才你所言,并非无故放人,那还请上将军自辩一番,以证自身清白。” 冷小帅颇为疑惑的问道:“伯老叔公,为何小帅得胜归来,反而错了?且要证明清白?” 那文华又跳将出来,指责道:“当然是因上将军你受贿通敌,如今倒是会装模作样了。” 文华望着前列的冷小帅,心中嫉恨极了,想他已是不惑之年,一身所学,仍不得重用。反观之,冷小帅年纪轻轻便遇上了大良造,委以重任,且有王后为其在后头担事,当真是幸运极了。 此次任他有百口,想来亦难辩,便是秦王亦无法徇私也。他游文华总算是熬到了出头之日。 心中有了计较的游文华,言辞愈发激烈,带有逼迫性的问道:“怎的,上将军不敢答了,果然教我游某不幸言中,心中害怕了罢。” 冷小帅便是再迟钝,也知晓眼前之人在针对于他,虽不知为何,但这不妨碍他感受到此人身上传来的恶意。 既是恶,便无须客气,冷小帅同样不客气,反唇相讥道:“文华大人,何时做了这栎阳城的内史?” 游文华一时口快道:“文华乃是大良造手下,不曾调任。” 冷小帅闻言笑问道:“文华大人,既是不曾任这内史,何以管起了这一片天地耶?” 一通反问,反教游文华心中先生了惶恐之意,偷觑一眼上座的秦王昭世,正好轻点了腰间宝剑三下,心中大骇,担心秦王昭世听了冷小帅之言,治他罪。 游文华慌忙稽首,道:“王上圣明,文华无意僭越。实是痛心不已,作为军士一员,我们在前头洒着热血,后头却遭遇将士通敌,当真是寒了老秦人的心呐。” 冷小帅接连击掌三声,大声道:“文华大人,说得好。小帅亦赞同此言。因此,小帅想问上一句:是否只因小帅放了韩国二人,又退了兵,便以能敌罪论,而这又是出自何人之口,可否有实据?” 秦伯赢摇了摇花白的脑袋,道:“上将军,此言并无实据,不过有人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秦伯赢又扭头望向了秦王昭世问道:“王,可否宣此人前来?” 秦王昭世颔首,道:“宣。” 正文 第一百七九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五) 自侍者前往传唤人证之时,众官员便不再开口,改为翘首以盼,皆想一睹人证的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活似那望夫的闺中妇人一般。 ...... 许是早有准备似的,来人早早的便候在了秦王宫外,一经传唤,疾步快走,不大会儿便至四海归一殿前,侍者先行通传,得了秦王昭世的允准,复将人带入殿中。 来人首次得见秦王昭世的天颜,辅一入殿中,便吓得一个激灵,扑倒在地。 秦王昭世倒是颇为和气,破例的开口的说道:“下跪者何人,抬起头来,教本王与诸卿看个清楚。” 瑟瑟发抖的来人,闻言抬起了头来。莫说陆清尘不认识,殿中之人几乎无人识得此人,众朝臣交头接耳起来,似在探讨此人究竟是谁,又为何告上将军冷小帅。 突然听得一声惊呼,正是冷小帅,指着眼前之人,不可思议的说道:“甲丁,竟然是你。为何陷害于我?” 来人正是甲丁,此时闻听冷小帅发问,却不敢发一言,只因上首的秦王昭世,存在感过于强大,教他心中大骇,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即便是趴着,甲丁仍感觉秦王昭世的目光,有如实质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余人可没甲丁的感受,秦伯赢出言问道:“甲丁,将你当初告知于老三的话,再与众人说上一遍。” 秦伯赢问话后,甲丁的注意力,便分散了过来,不似先前那般恐惧,颤抖的身躯,早已是汗涔涔。 不敢伸手擦拭的甲丁,低头瞧见地上的汗珠,心中隐有几分后悔。只是一步错便步步错,只得一条道走到黑,一咬牙,狠下心来,说道:“当日我军全胜之时,上将军不止放过了魏军残余之人不说,且特意指出与韩国公子韩愍相交,后头又遣了人送内史只郑旦归国。” 陆清尘出声问道:“之前为何不曾听几位叔公提及,有魏兵出现一事?” 秦叔赢同样不解的问道:“之前听这小子禀明此事之时,不曾听其提及魏兵呀。” 自知说漏嘴的甲丁忙开口说道:“此时只甲丁与上将军知晓,上将军虽提前与众将士说道,魏兵可能来救援一事,但当日其余将士瞧是郑旦领兵,止以为仍是韩兵。” “上将军也未曾与众将士解释,有将士以为上将军当时,意在离间公子韩愍与韩兵也。甲丁回了蓝田大营之后,越发的觉出不对来。” “若当时放走的是韩兵,离间之计方可生效也,止是放走了魏兵又放走了韩国公子韩愍以及内史郑旦,不知上将军是甚想法。”未曾点明其中深意,却发人深省,教人深思。 果不其然,游文华此时复又跳了出来,说道:“还能是甚,左不过从之前的收了韩国好处,再加一魏国好处罢了。” 秦伯赢问道自打见了甲丁,便有几呆愣愣的冷小帅:“上将军,事情便是如此。敢问你如何证明无此事发生。” 冷小帅回道:“伯老叔公,此事小帅无话可说,一切皆为真也,只一件,小帅并未收取任何一个国度的好处。不知甲丁你从何得知,本将军收取了好处?” 甲丁摇了摇头,回道:“上将军,甲丁亲眼所见也,夜里你收了韩愍一件会发光的珍宝。” 冷小帅还未曾回话,朝臣之中传来一生嗤笑,寻声望去,竟是秦婴。 甲丁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问道:“不知典客大人在笑甚,甲丁说得有甚不对,还请直言。” 秦婴止住了笑意,回道:“甲丁将军,秦婴笑可笑之事,笑可笑之人。其实你说得对也不对。” 甲丁反问道:“不知典客大人在说甚,还请言明。” 秦婴出列,绕着甲丁转了一圈。口中喃喃道:“可惜了呀甲丁将军,秦国未来的将领,上将军曾私下谈及,欲重用你耶。” 心中愧疚的甲丁,趴在地上回道:“甲丁谢过上将军厚爱,只此事并不能教甲丁成为为上将军遮掩罪过的由头。” 秦婴鼓起了双掌,笑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甲丁将军,秦婴甚是感动,若秦国有你们这样的人,何愁不亡国也。” 说道最后秦婴愈发温柔,只话语中的字眼吓坏了许多人。 齐齐抬眼望去,少见的,秦王昭世亦是满眼含笑,望着下首‘口出狂言’的秦婴,道:“婴弟,教这殿中糊涂之人清醒清醒。”秦婴领命退至一旁。思索当如何去做。 又指点着冷小帅,问道:“上将军,秦兵休息多久为佳?”话中透露出的意思,竟是一点儿也未曾疑心过冷小帅。 冷小帅知晓秦王昭世定然欲再度兴起兵事,亦不再犹豫的回道:“王,半月即可。” “本王知晓了。”秦王昭世回道。 秦婴见状,拱手一礼,喊道:“还请治栗内史龙杰大人,帮秦婴一回。” 应龙杰不意竟还有他的事,笑着出列,还之一礼,问道:“不知典客大人需要龙杰做甚?” 秦婴回道:“此事乃龙杰大人举手之劳也,婴只想问一回,当初适王六国之时,所带的珍宝,可还记得?” 应龙杰点了点头,回道:“此时乃龙杰前任犯官一力办理,龙杰接手之初有仔细查阅过,不敢说全部记得,只要上头有的珍宝,典客大人问起,定能说出来。” 秦婴笑道:“无须龙杰大人如此操劳也,只说出前头几件便好。” 应龙杰开始回忆单子上的珍宝来,只头一件,便是脸色大变,尔后尤其玩味的望了一眼甲丁,暗道:当真是个傻子呀,此秦王非彼秦王,岂能容了他人作乱。 慨叹毕,应龙杰回道:“典客大人,单子上头,这头一件,便是一件会发光的物什。” 应龙杰言毕打量了一眼甲丁,果不其然,对方面色大变,心满意足的收回了视线,恭敬的隐入了朝臣之中,当真是深藏了功与名也。 秦婴复行至伏地未起的甲丁面前,问道:“不知甲丁将军,还有甚想说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六) 甲丁强自镇定的说道:“典客大人适往韩国一事,乃是诈访,韩愍公子至今不曾知晓,当日赠宝物的乃是我秦国典客大人也。既不知此珍宝出自秦国,为求活命,将此物转赠予上将军,乃是情理之中之事。诸位大人认为是否合理?” 方才秦王昭世的态度尤为明显,想必是不论冷小帅如何,恐违了秦国律法,定然要保住其人的。一时之间,无人愿出这头。 游文华倒是愿意出这头,止他还未站出来之时,那典客秦婴又开口了,且疑问不已,他问道甲丁:“甲丁将军,婴有一事不解,还请为婴解惑。” 甲丁实是不愿理会这秦婴,若无方才他的插手,现在冷小帅,恐已定罪,教这秦婴横插一手,险些将他给绕了进去。 稳定心神的甲丁,问道:“敢问典客大人,有甚事需甲丁解惑的?” 秦婴瞧着脸色发白的甲丁,问道:“不知甲丁将军从何处得知,婴适往他国,乃是诈访,此事知晓者少之又少,不过就那么几个人罢。事关秦国机密,若非今日为证上将军清白,婴亦不会轻易说出。” 太史史图睁开闭着的双眼,瞥了一眼一直不曾起身的甲丁,暗中摇了摇头:多说多错矣,便是做个坏事亦漏洞百出,犹不自知。若他家的孩子长成这样,恐要将其拍死在祖先牌位之下了。 史图哪里知晓甲丁心里同样的苦呀,此时他心中完全是乱了的。 当时的峡谷伏击之后,放了郑旦,又跟着冷小帅一道偷偷潜伏,见韩愍与两位魏兵路过,正值夜间,韩愍爱不释手的拿出了一颗会发光的珠子,谁知晓竟是秦国所有的呀。若知晓,便是打死,他亦不敢如此说,教他说出来的话,如抖米的筛子,全是小孔。 甲丁望向了冷小帅,道:“此事,乃是上将军告知于甲丁的,上将军还曾私下告知于甲丁,他早早的便瞧中了韩国公子韩愍身上的一件宝物,如今想来便是这发光之物无疑了。” 秦婴对此言那是狂笑三声,好几位老臣的眉眼俱是直跳。望向三位老叔公,却见其闭着双眼,大有眼不见为净的模样,如此是指望不上三位老叔公管事了。 便将目光投向了秦王昭世,在众朝臣的期盼之下,秦王昭世不负众望的开口了:“婴弟,好生说话,怎的学了那些个人的无端放肆。”言毕,温和的望向了一站一跪的秦婴、甲丁。 看似训了秦婴,然后指的谁,心中有虚的朝臣,俱是不敢出大气。甲丁更是险些承受不住,秦王昭世看似温和的笑着,却叫他如坐针毡。 秦婴恭谨的受了训,回道:“王兄,实是婴弟心中好笑,不吐不快耶。” “哦?”秦王昭世似乎有几分好奇,身体向前倾斜了一点。 秦婴见状,立时抓住机会大吐口水,道:“王兄,甲丁将军此言,婴弟不敢苟同也。” 秦王昭世轻抚着腰间长剑之柄,问道:“婴弟,甲丁将军怎的就无的放矢了?” “他恐怕有一事不知,此物乃是嫂嫂蒙婕从娘家带来之物,当初本意送给大哥的。大哥那时止以为此物平平无奇,嫂嫂教大哥于夜间观之,果大放异彩也。” “恰巧当时王嫂带着上将军适来秦国游玩,大哥与上将军一见如故,欲将此物赠予上将军,上将军对宝物不甚喜爱,止爱那无上武学。” “若甲丁将军仍是不信,可召了嫂嫂前来,一问便知。” 秦王昭世状似不悦,道:“婴弟胡闹,嫂嫂平生最与怕官家之人打交道,你仔细了大哥回头修理你。”知晓个中内情的陆清尘嘴角直抽。 “况且,此事本王亦是知晓,何必去劳烦嫂嫂。此事确如典客大人所言为真,上将军曾经放弃过拥有此物的机会。” 秦王昭世、秦婴二人的言下之意,便是如今又怎会为了此物,而轻饶了敌人性命。 甲丁自秦婴开口,便觉不妙,但听得后头秦王昭世之语,更是瘫软在地,一丝侥幸也无。他竟不知此物能有如此之多的牵扯在其中。 四海归一殿中的众朝臣见甲丁的情况,哪里不明白,此人果然有问题。便是先前蹦跶最厉害的游文华,此时亦不敢再上前撩拨众人的神经。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冷小帅,自今日上了朝堂,便在云雾之中,此时拨开了一层云雾,却还有更大的迷雾在等着他。暂且不急,稍后再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置。 冷小帅收回了迷失之态,复又上前一步,至甲丁跟着,蹲下身子问道:“甲丁将军,本将军待你可有哪里不好?” 甲丁不敢抬头,只低垂着头摇了摇:“上将军待甲丁甚好。” 冷小帅复又问道:“既是如此,可是本将军有哪里做不好,教你心生了怨怼?” 甲丁的头又低垂了几分,仍是摇头,声音几乎是含糊不清的:“上将军一直以来在军在做得甚好,秦军士上下皆爱在你的手中做事,甲丁亦是。” 冷小帅不再发问,而是与上首的秦王昭世道:“王,小帅自问问心无愧,方才亦从甲丁将军口中得了证实。后续之事,小帅便不再过问,还请王还小帅一个清白。” 秦王昭世阖上了双目,指尖轻点着腰间长剑,众朝臣此时大气也不敢出,静待着秦王昭世如何处置此事。 倏然之间,秦王昭世睁开了阖着的双目,扫视过下首的每一人,最后停留在了冷小帅的脸上,道:“上将军,方才典客大人已是证明了你的清白,且有本王为证。” “止因你行事不严谨,招来此间祸事,且误了众朝臣的事。本王罚你禁足半月,半月间,上将军便留在府中,好好反省已过罢。今日起便施行。” 冷小帅躬身一揖,道:“谢过王宽恕小帅之过。” 随后又上前与三位老叔公一一谢过,道:“小帅今日得已清白,全赖三位叔公也。”言毕,深深一躬。三位老叔公几同时睁开双眼,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旁的陆清尘瞧见冷小帅对他挤眉弄眼的,随后便一溜烟的跑了,望着恍若梦中的众朝臣,暗道:当真还未反应过来也。 下一瞬秦王昭世唤道:“丞相大人何在?” ...... 正文 第一百八一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陆清尘遂不再胡思,出列回道:“王,清尘在。” 秦王昭世问道:“方才上将军一事,尚且有未明了之处。诬陷一国上将军,此事不可谓不大,若今日无本王与典客大人为其证明,上将军应了这牢狱之灾,适逢他国来犯,不知何人有些能耐为本王征讨退敌。” “丞相大人,一经查明了此间之事,必须严惩。本王瞧着你为秦国改良的新法,已是许久未曾沾染鲜血了,便以此事作突破之口罢。着你即日去办。” 陆清尘知晓秦王昭世当真是怒了,平日里的小偷小摸,尚且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触及了国之根本,若秦王昭世从轻处置,倒教他会不认识秦王了。 也罢,是时候该让这些魑魅魍魉知晓,秦国律法不容侵犯了。 陆清尘同样肃容回道:“王,此事清尘定会查个清楚,不教那犯事之人逃脱,亦不教人蒙受不白之冤。” 一场腥风血雨,便在君臣二人之的对话之间展开。 三位老叔公,借言年老,身子不适,欲先行退下,秦王昭世遣了秦一派人护送三位老叔公回府。 秦一此人,若说一开始还无人知晓,后来便是家喻户晓也。秦王昭世建立士师隐士之后,便甚少用上,后头由秦一献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证据,清缴了秦国不少蠹虫。 朝臣这才注意着,平日里跟着秦王左右的秦一,竟握着如此大的权利。先前只知有一支士师剑卫,由秦文谨一手握持着,旁人却是半分也碰不得。 心中暗惊不已的朝臣,若教他们知晓此卫已由秦婴掌握,不知方才是否后悔多此一举的轮番攻讦冷小帅。 甚至还有更为隐秘的梅卫秘法,却不是他们能知晓的了。如今尚不知有此秘卫的存在。 待三位老叔公离去之后,过不久,亦到了朝会结束之时。 朝臣陆续散去,仿佛不约而同的忘却了,仍未得了宽赦起身的甲丁。留在最后的陆清尘上前,望着几乎有哀求之色的甲丁,心中激不起任何涟漪。 若人生了害人之心,未付诸行动,尚可以理动之;若生了害人之心,且付诸行动,出手便欲害他人性命,虽说未果,可若是换个无能之人,今日恐不如冷小帅那般得以脱困。如此之人,当以法办之。 虽然瞧着甲丁好似有苦衷,因此才陷害于冷小帅。如此好似便能全了他心中的大义,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也。任何理由,皆不足以以他人的性命,来全了自家的借口。 口中满嘴仁义,却以他人性命作笺,简直笑掉人大牙也。 不再做任何停留,与秦王借了宫中侍卫统领徐岚之,亲押了甲丁适往内史周正处,将人交予其看。 秦王昭世自朝会结束之时,便率先离去。待朝臣散毕,今日案牍折子,已是处理得差不多矣。 若问为何如此之快,便是因为有了贤内助,每日将折中大小之事,将最紧要的、次紧要的,依次排列过去。其崇如墉,其比如栉。 再教长子秦济民,学着处理国中之事,将自己家的见解及办法附在另一处的空卷之上,教他只需要将对错摊开,再与之说道为何如此便好。 譬如秦国见一处偏远县境内,有发生灾祸,是否应及时派了官员前去帮助治理。秦玄水的批复乃是应及时去。 但是当秦昭世问道:“吾儿,可知为何要及时去?” 秦济民靠在秦昭世的身上,放松下来,回道:“君父,孩儿前些时日与妹妹出了宫去,见了许多平头百姓,有富者,有贫穷者,亦有那走投无路者。百姓若受了灾,若无人相助,只怕是难过矣。” 秦昭世轻抚其头,道:“吾儿有善心,是好事,止方才所说乃是一面,民乃是社稷之本也,若对治下百姓不管不顾,国将不国也。” 秦济民兴奋得一拍小手,道:“君父,孩儿知晓了,是否郁雨竹先生所言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秦昭世赞同的回道:“差不多便是如此,吾儿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哪个国家非是由诸多村、县及城合围而成,若只一县你便无力看顾,或者不愿看顾,将来十县、百县,又当如何?失去了百姓的信心,这无百姓的秦国还要做甚?” 秦济民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道:“君父,孩儿明白了。” 欲再与秦济民说点儿甚之时,一旁的秦玄水唤道:“君父,君父,快来。玄水也有不懂之处。” 秦昭世与秦济民二人一同侧身望了过去,秦玄水拿起笔在一旁写写画画,可谓行云流水也,止不知画的甚。 待二人走近,秦昭世倒是无甚反应,秦济民却有几分害羞。 原是方才二人一问一答间,全教秦玄水画了下来,且将二人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了下来。 秦济民望着图上的自家,靠着君父懒散无比的模样,震惊了,原来方才他竟然如此可爱的吗。 可是娘亲平素里说道:“女孩子才可如此可爱,作为男孩子定要顶天立地也。” 秦济民怀揣着不解,问道:“娘亲,为何要教妹妹将君父与我画下来呀?” 洛惜贤理所当然的回道:“我儿有乃父之风,俊美如斯,定然要将你二人画下来,无事可做,便可赏一赏,悦心也。” 洛惜贤此言,教秦济民无言以对。复又问道:“娘亲,怎的教妹妹画,而不是你不将我三人一同画下来呢,妹妹与我二人亦差不离也。” 作为家中容颜平平无奇之人,洛惜贤略表心塞。双手一瘫,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道:“吾儿,怎的如此戳为娘的心窝子,明知为娘的琴棋书画,样样皆不精。还教娘亲自家动手,为娘甚是痛心。” 言罢,拉过一旁的秦昭世,佯装哭泣,道:“昭世哥哥,孩子大了,欺负起人了。呜呜呜……” 秦昭世瞧着眼前熟悉的一幕,灵机一动,道:“惜贤,昨日夜里,昭世做了一个梦,你且帮昭世解一解。” 正文 第一百八二章:以梦为马,有枝可栖(一)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 明年如应律,先发望春台。――摘 果然,豁然抬起头来的洛惜贤,脸上一滴泪珠也无。 浑不在意被拆穿的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做了甚梦。” 秦济民早已习惯了洛惜贤的行事,此时同样好奇的望向了秦昭世。 秦玄水放下手中笔,笑嘻嘻的问道:“君父,是甚梦,快快说来,玄水替你解惑。” 秦昭世对上三双几无二致的双眼,只觉着上苍待他不薄矣。 轻咳一声,秦玄水立时起身,将位置让予秦昭世,自家去为其倒水,而秦济民认命的上前,替君父捏捏胳膊。 而洛惜贤则靠在秦昭世身上,秦昭世在一旁嘘寒问暖,道:“惜贤,如今已是冬日,夜里凉,不若早些歇息,明日再解罢。” 遭到忽视的两孩子,也不伤心,互相望了一眼,继续手中的大事。 洛惜贤的满脸写着,此时正精神。大有秦昭世不说出甚梦来,定然不会放过于他。 秦昭世无奈,只得说道:“不过一梦罢,今日便与你们说道罢。” 回想起昨日夜间的梦,秦昭世的神色少见的有几分迷惑,仔细回想着其中细节,捋清其中关节之后开口说道:“昨日夜里,昭世好似方才入睡,便遭人唤醒一般。随后便左右张望一眼,殿中一应陈设无甚不同。” “后来见惜贤你睡得正熟,昭世还以为天明了,止在殿中穿好衣物,欲去四海归一殿中朝臣,辅一出门,便觉出不对来。” 洛惜贤三人齐声问道:“昭世哥哥(君父),有甚不对的?” 秦昭世比划着,道:“宫殿朝向好似不对,比之此处更为光明,彼时心中说不出的欣喜。欲一探究竟,四处探查,果不是栎阳城中也。” 洛惜贤心中一紧,忙问道:“昭世哥哥可有看清是何处也?” 秦昭世面带笑意的说道:“当然,梦中跑了可谓是天涯海角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此处探明了。” 洛惜贤横斜了秦昭世一眼:“昭世哥哥,趁着惜贤睡着了,不知梦中与哪家姑娘走遍天涯海角了呀。” 秦昭世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秦济民、秦玄水二人捂着嘴偷笑,朝堂之上甚是威严的君父,每每栽在娘亲的手里,乐此不彼。 无奈摊起双手的秦昭世回道:“惜贤,梦中的昭世与丞相大人一道前往的。” “啊......嚏......”难得早早睡下的陆清尘,夜梦中一个喷嚏,惊得秦雪立时起身问道:“清尘哥哥,你无事罢,冬日寒凉,莫要贪吃凉食呀。” 陆清尘罢了罢手,道:“阿雪,清尘无事,只是方才鼻子作痒,许是白日里那甲丁咒骂于我呢。你快些睡罢。” 为陆清尘仔细探过脉的秦雪,方才有一分安心,临睡之前叮嘱道:“清尘哥哥,若有事,定要唤起阿雪呀。” 陆清尘神色无奈,却又压制不住的喜悦:“阿雪,清尘知晓了,定然不会隐瞒于你。” 望着秦雪渐渐进入梦乡的容颜,陆清尘颇为怨念,究竟是谁人,好容易闲暇下来,早早歇息一次,竟被扰了清梦。若当真是那甲丁,定要仔细查上一番才是。 含着无比强大的怨念再度进入沉沉梦想的陆清尘,自不知晓始作庸者,此刻亦有几分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之色。 秦昭世口中的与陆清尘一道前往打一出口,洛惜贤又哀怨的说道:“成日里见你二人同进同去,只当你二人君臣情深,舅子与妹夫齐力断金,未曾想梦中竟然双宿双飞,弃家中妻子于不顾了。呜呜呜......” 方才领教过洛惜贤“胡搅蛮缠”功夫的秦济民,看好戏的望着自家君父,想看他如何化解。秦昭世余光瞥见,暗瞪过去:小没良心的,忘记方才是谁为你解难的了? 秦济民视若无睹,还添油上火的问道:“娘亲,难道在君父眼中,只丞相大人,哦对了,是姑父,莫不是只姑父最重要?” 秦玄水直接跑上去,拽着秦昭世的胳膊,瞪着水灵灵的双眼,抬头问道:“君父,你是不要玄水了吗?” 秦昭世挨着点了三人的额际,语带笑意:“调皮。是否还要再听我说下去?” 三人立时正襟危坐,异口同声:“要!” 秦昭世佯作疑惑的问道:“哎呀,方才遭你三人打断了,我这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先前说到哪儿了?” 秦济民好无奈呀,为啥他家君父娘亲,都爱如此折腾呢。深叹一气道:“君父方才说道与姑父一道游历秦国山川大河,看我秦国好风光。欲一揽天下景致,否则誓不返还。” 秦玄水在一旁点头:“君父,可否带上玄水呀,玄水欲乘一乘你与姑父这股东风呀。” 洛惜贤早在一旁乐不可支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见三人望了过来,立时装出一份正经模样,只是憋不住的笑容,与抖动的身子,泄露了其真实情绪。 几人一番插科打诨,秦昭世心中的迷雾不甚先前之重,语带平意的接着说道:“经我与清尘二人查探,此处乃是秦国渭城渭水穿南,九嵕山亘北之处。” 渭水、九嵕山二者位于秦川腹地。秦川南倚昆仑(秦岭)、北界钟山(北山)、西起(陈仓)(雍州、宝鸡峡)、东至桃林塞(潼关),东西全长约三十又二万里左右。后世中占陕西面积的百分之十九。 渭水乃是河支流中最大的一支,源头是渭源县鸟鼠山,流经邽县、陈仓、渭城、长安、渭南等地,流经渭南市桃林塞汇入河中。全长总计约七十三万又六千二百里左右。 且渭河南有东西走向的昆仑横亘,北有陇山做屏障。 九嵕山,位于广袤千里的关中北部,横亘东西山脉,山峦起伏,冈峰横截,与关中南部的昆仑山脉遥相对峙。 与关中南部的昆仑山脉一同在醴泉县辖内,突兀而起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宵,刺破青天,周围均匀分布着九道山梁,将其高高拱举。 一座小山梁称为嵕,因而称之为九嵕山。 洛惜贤心中估算着位置,问道:“昭世哥哥,究竟在此处发生甚事?” 正文 第一百八三章:以梦为马,有枝可栖(二) 秦昭世此时的面容,掩印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仿若真天人也。 幸而洛惜贤一直靠在身旁,瞧得甚是清楚,秦昭世此时真是少见的不解。 秦昭世话在嘴中绕了三匝,瞧着面前三双好奇的双眼,实在无奈,只得继续说道:“后头在此处兴起的宫殿之中,见得两釜炊而熟之;且有白狼二只,一分为二,一嘷南,一嘷北;且流水环绕四周,连绵不绝也。” 洛惜贤收起玩笑之色,坐直了身子,与秦玄水对视一眼,俱从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门外之人秦昭世与秦济民相对太息,没有天赋,无论如何折腾,也只知晓个中称呼,始终不入其门也。 秦玄水小小年纪,无杂念在心间,天赋更高于其母洛惜贤。六岁方才教其接触玄术,近三载时日,跟着学了不少的玄术,有时候,几可以假乱真也,譬如,哄骗同龄人中不懂此术之人。 洛惜贤示意秦玄水先说:“玄水,先由你为君父解惑罢,娘亲正好一道检查下你所学是否有所获也。” 秦玄水按照秦昭世所述,试解道:“君父,以玄水之见,此梦甚美矣。两釜炊而熟之,君父德之盛,且气有馀也,两白狼嘷南嘷北者,四夷宾服,朝诸侯也。山指人脉,水指财,君父不日便要发财也。” 秦玄水一气说完,望向了洛惜贤,问道:“娘亲,玄水说得可对?” 洛惜贤先是肯定道:“玄水方才只解了其表,还有其里也。” 秦玄水问道:“娘亲,其里是甚,还请娘亲解惑也。” 俨然当成了一道功课在做,全然忽视了一旁大眼瞪小眼的父子二人。 洛惜贤回道:“釜炊而熟之,意指秦国出兵,有火食也,火食者,熟也,军士有熟食,意在游刃有余,尚有闲暇炊熟粮食也;白狼嘷南嘷北者,白为阳类,皆在走阳面也。山水来人财,此点不错。” 秦玄水若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焉焉的。洛惜贤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玄水吾儿,方才你解的也对,止是凡事不可看表象。你的君父乃是一国之君,承天地之气运,所梦亦非比寻常,不可寻常而论也。” 秦玄水双眼亮如繁星,望着洛惜贤狠狠一点头,道:“娘亲,孩儿记下了。” 洛惜贤一点她的小鼻子,道:“既是知晓了,为娘的再考一考你,现下几时了?” 秦玄水掐指小指掰算时辰,道:“娘亲,此时已是亥末也。” 洛惜贤佯作板起面孔,问道兄妹二人:“玄水既知此时,乃是亥末了,此时应做些甚,你二人忘了吗?” 莫说秦济民,便是秦玄水亦是懵的,秦昭世哈哈大笑道:“济民、玄水可知嗣远、流芳此时在做甚啊?” 秦玄水率先回道:“君父,二弟、三弟此时见已......歇下也。”话音未落,秦玄水便知不好,误了时辰休憩,白日醒不来可惨了。 兄妹二人如临大敌,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人影了。 洛惜贤夫妻二人见状摇头失笑,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洛惜贤又开口问道:“昭世哥哥,方才你的梦并未说完罢。” 秦昭世轻笑道:“知我者,惜贤也。后头的事,较前者,更为悬乎,因此昭世方才不愿说出来吓着两孩子也。” 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说罢,此时孩子应已是回到了寝殿之中。惜贤为你解余下之梦。” 秦昭世点了点头,又陷入了回想之中,缓缓说道:“后来昭世醒来,掩耳瞑目,欲静一静心思,理清梦中所见。须臾之间,又见得了怪象也。” “梦中见四人四向相对,片刻间便朝着昭世走来,后又见殿下两人相对,北向之人跪于南向之人也。惜贤可曾听说过此等梦境?” 洛惜贤闻言久久不语,陷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半晌方才道:“昭世哥哥,惜贤知晓乃是何意了。” 秦昭世望着洛惜贤疲惫的面容,有几分心疼,轻声道:“惜贤不若明日再说罢,早些歇息才是。” 洛惜贤将眉一横,道:“昭世哥哥,你这是只许自家点灯,不许惜贤放火也。况且三言两语之事,何必待到明日再说。此事极为重要,若是惜贤忘却了,岂非误了大事?” 秦昭世遂不再多言,盼着洛惜贤早些说完,好早些去歇息。 洛惜贤满意对方的安静,道:“昭世哥哥,四人相对而坐,而是指四言聚拢之象也。南面为君,北面为臣,殿下两人相对,北向之人跪于南向之人,指的便是四象从北而臣也。” 秦昭世胸中激荡,问道:“惜贤之意,便是不止先辈耻辱在昭世止,无上荣光亦在昭世吗?” 洛惜贤点了点头,心中同样激荡不已,回道:“昭世哥哥,惜贤会一路陪着你的。” 秦昭世握着洛惜贤的手,二人一同前往寝殿。 路上洛惜贤又说道:“昭世哥哥不若明日问上一问太史史图,何时宜也。且此事在梦中既是你与丞相大人一同前往,现实当中亦当如此。” 秦昭世拽紧了洛惜贤的手,二人一道没入了黑暗之中。 ...... 翌日,四海归一殿中。 未等秦昭世开口问及太史史图一事,陆清尘便率先出列道:“王,清尘有要事相禀。” 秦昭世见陆清尘一脸肃容,立时问道:“丞相大人,有何要事,速速禀来。” 陆清尘长身一躬,道:“王,前日里甲丁诬陷上将军一事,清尘已查明是何由头也。” 一夜之间便查清此事,陆清尘当真好手段,太史史图摸着胡须暗自感叹。 同样震惊的不在少数,先前那游文华,良夫二人同样心惊不已,若说谁人不想冷小帅再复重用,面上非他二人莫属也。 二人对视一眼,仍是游文华率先出列,问道:“丞相大人,一夜之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且证明上将军是无辜的。不会是丞相大人与上将军素来交好,为其开脱之词罢。” 良夫接跟着出列道:“文华大人所言极是,还请丞相大人解释一二。” 正文 第一百八四章:天理循环,胡乱报应(一) 陆清尘要遭面前的二人给气笑了,难怪二人一直不得重用也,单这份眼力劲儿,便教人瞧不上。 且话语中的昏庸可见一斑,如此尸餐素位者不知何人选拔也。 陆清尘不答反问道:“文华、良夫二位大人,不知清尘方才说了甚?你二人便知晓所言不实。莫非二位早已明白个中因由,只是不知为何,不早早禀明了,还上将军一个清白。” 游文华、良夫二人齐齐哽住,未在其中便不曾有甚感觉,此刻身临其中,方才明白年少身居高位的丞相大人,是如何的心思灵敏。 若今日照他二人的说法下去,定能教其与上将军一同闲置在家。可此时,他二人若再不好生想个法子,莫说闲置,便是这份对丞相的欲加之罪,便教他二人受不了的。 游文华与良夫对视一眼,俱从眼中看出了对方的慌乱以及决心。 游文华假笑一声儿道:“丞相大人,方才我二人一时情急,乍闻一夜之间,便查清实情,吃惊不小。实非有意怀疑丞相大人的能力。” 良夫上前一同陪着假笑道:“文华大人所言极是,良夫亦是同样以为。还望丞相大人莫要怪罪。” 秦王昭世不待陆清尘开口便说道:“自知德不配位,若殃及诸卿自身,不若换有能力之人来罢。这几日的猴戏,本王已是看够了。若自家祸害,殃及诸卿自身,昭世自不会过问,若殃及秦国乃至万民,本王手中长剑自不会闲着。” 言罢,拨出腰间长剑,一指四海归一殿中诸位:“如今的秦国虽说渐有起色,可诸卿别忘了环伺秦国四周的六国。六国人才倍出,而我秦国若皆是照着此等小人的模样,亡国不远矣。” “我秦昭世必不会教先辈心血毁于己身,若是谁人敢乱伸出手来,昭世定斩不饶。”秦昭世手中握着长剑,眉目间带着几分冷砺,通身气派不怒自威。 四海归一殿中乌泱泱跪下了一地,秦王昭世望着前首的陆清尘,开口说道:“内史周正,此等人物经由何人,如何选拔上得殿来的。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内史周正膝行出列,双手伏地,道:“王,周正在此,周正领命。”而游文华、良夫则是由殿外的徐岚之选了两人将其拖了出去,交由内史府去,余下的则由内史周正去处理。 待将游文华、良夫二人处置完毕,交待一应后续之后,又教众朝臣起身。 随后秦王昭世复又问道:“丞相大人,方才听你言说,上将军通敌国受贿一事,已是有了眉目?” 陆清尘出列上前一步,回道:“回王的话,并非有眉目,而是已查得清楚明白了。” 秦王昭世亦大感好奇,何人如此没有眼力见,竟是朝着冷小帅使力去了。忙问道:“丞相大人,还请详细说来。” 太史史图本意,仍旧做壁上观,只来前领了三位老叔公的命,不管哪一日,有关于冷小帅一事,事无巨细,下朝之后,告知于他三人。 因此,史图出列上前,拱手一礼,问道:“丞相大人,史图并非怀疑你的能力,只是有心想问一句,其中是否无差也。” 陆清尘听出言下之意,是否有冤枉好人,如此倒是不美。虽是肯定无差,但此言乃是史图的好意,陆清尘还之一礼,道:“清尘谢过史图大人关心,此事已无悬问也。” 太史史图满意的摸着胡子复还了位,不再言语。 陆清尘望向秦王昭世,接着说道:“王,此事颇有几分出人意表。清尘想问上一句,谁人还记得,杜、甘、公孙三家也?” 霎时间,一道寒意顺着朝臣的脊梁骨上下乱窜,便是教他们忘记家中新添的孩子,是男是女不记得便罢了。方才陆清尘提的三家,凡秦国朝臣无一不记得。 十许载的事,前车之鉴犹在昨日,仿佛脖颈之上随时掉下来的刀一般。当初三家,极力反对新法,暗中违反新法,便是遭眼前的新丞相拖泥带萝卜,一次意外牵连出来三家。 为首者遭了斩首之型,余者皆流放。当时朝野震惊,无不是夹紧了尾巴做人。怎的今日这陆清尘又再度提及。 该不是冷小帅一事还牵扯着杜、甘、公孙三家罢,众朝臣不敢再深想,齐齐打了个冷高颤。便是史图心中都抖动了一瞬,望了一眼无事人的陆清尘,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得不到回答的陆清尘也不意外,复又接着说道:“王,此事便与三家后人有关也。” 秦王昭世问道:“丞相大人,杜訾、甘隆、公孙假三人的后代当初不是皆遭到流放,怎的后人还能在我秦国作乱?” 陆清尘道:“回王的话,当初三家后人,男子皆已流放,止女子不曾注意,便遭人钻了空子,偷换了出来。显然有人仍然视秦法如无物呀。” 秦王昭世点了点头,道:“内史周正,此事押后再提,亦交你一同办理。”周正再度上前领命。 又望向了陆清尘,问道:“丞相大人,如今作乱之人,可有捕获?” 陆清尘回道:“王,正因清尘将人抓获,方才知晓,此事乃是三家后人所为。人见在宫门外,王是否传见?” 秦王昭世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本王正想听一听,扰乱朝纲,乱法乱纪之人,究竟还有甚想说的。且陷害上将军一事,究竟是为何,也教诸君一同明白明白。” 徐岚之领了命前去带拿人前来,其间秦王昭世又问道:“丞相大人,此事可是甲丁供述的?他又为何陷害上将军?” 陆清尘摇了摇头,道:“王,此事甲丁将军并未供述,清尘昨日下朝之后,便去查了甲丁将军平日里与何人联络,三人正好在甲丁家中,全然无准备。教清尘抓了个正着。” 着急的朝臣中,有人欲出口询问乃是何人,便见徐岚之押着三人上前,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怎的会是你们?” 正文 第一百八五章:天理循环,胡乱报应(二) 来人显然十载间过得并不好,精神有几分萎靡,且无人色。又遭人押上前来,发丝凌乱不提,衣裳脏乱,若非那几张几无变化的脸,谁能认出乃是她们啊。当初与三家有几分交情,亦是常去三家做客。因此才识得几人。 三人正是当初陆清尘一行人春游之时,所遇之人:杜雨婷、甘棠、公孙柔是也。 便是教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此次闹得如此大事的人竟然是三位女子。可见平日莫要小瞧任何人,否则如何栽倒的都不知晓。 秦王昭世见来人是三位女子,意外的挑了挑眉,望向了陆清尘。 陆清尘与秦王昭世说道:“王,便是杜雨婷、甘棠、公孙柔三人在背后教唆着甲丁,陷害于上将军。” 秦王昭世对其只是知晓乃是杜、甘、公孙三家后人,其余皆无印象,更不知三人因何而害冷小帅,便不再问道,只等着陆清尘查出来的答案。 陆清尘略有几分尴尬,只因他看懂了秦王昭世的意思,但是他亦不知晓三人为何陷害冷小帅,当时抓住几人之时,三人亦不再挣扎,且直言道:“丞相大人是因了冷小帅一事而来罢,此事皆是我们所为。” 而甲丁的所有关系之中,止这三人有可疑,且当时将这三人被抓之后,招供一事告知于甲丁,当时甲丁的神色,似是痛心,又是释怀。后只说道:“丞相大人,请转告上将军,此事乃是甲丁有负于他。” 出谋献策的三人,出力的甲丁,具未说出是何因由。陆清尘复行至三人面前,问道:“今日你三人,便在王的面前说道说道,为何要陷害上将军,上将军可与你家毫无关联。” 杜雨晴望着陆清尘数年来风雨飘摇,仍旧不变的神仙容颜,颇有几分痴迷,道:“清尘公子,若无意外,你如今应当是雨晴的夫媳,你怎的对雨晴如此冷漠呢?” 公孙柔亦望着陆清尘,道:“此事柔儿与雨晴姐姐各占一份机会,清尘公子怎么不等我们,便另行婚娶了?” 甘棠自幼教于甘隆膝下,倒是无甚不平之色,还算清醒的跪在四海归一殿中,一言不发。 杜雨晴、公孙柔的问话教陆清尘脑中空白了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家失忆过一段时日,否则如何不知晓,与二人有过相亲一事。 心中如是想道,亦如是问道:“杜雨晴、甘棠,你二人胡说些甚,我们三家并未做出任何相亲之事,若有其事,清尘祖父岂非不告知于我。今日抓你几人前来,是要教你几人说出为何陷害于上将军一事。” 杜雨晴、甘棠神色有几分疯癫,厉声道:“清尘公子,当初我们几人相遇在渭水河畔,不可谓不是天赐良缘也。” 原来如此,陆清尘暗中松了一气,幸好不是自家祖父暗中上门提相亲一事,否则如何对得起家中妻子呀。 陆清尘板着脸说道:“笑话,当初与清尘相遇在渭水河畔的人不知几多,照你二人的说法,尽是有缘之人,如今清尘家中当放不下才是。” “噗嗤......”秦婴不小心笑出了声儿,望见上首一脸肃容的秦王昭世,忙敛正的神色。 陆清尘言罢不再看二人,转头望向神色唯一还算清醒的甘棠,问道:“甘棠,你且来回答,你三人究竟为了何事?” 甘棠自知晓做这一事起,生活便将再无平静,可心中仍是不甘,还以为会有许多时日来布置,哪知败倒如此之快。 祖父说过:成王败寇。秦王昭世广纳贤才,以贤才大治秦国。她甘棠差一点便能将冷小帅拉下了马来,今日败倒,她甘如此倒也不算冤枉。 甘棠神色有几分嘲讽,望向了陆清尘,回道:“能有甚因由,不过是不甘罢了。当初你陆清尘丞相大人与大良造秦文谨何等威风,一人判下我甘家重罪,一人铁骑踏破我甘家家园。我如何便不能报复于你们了。” 陆清尘回道:“甘棠,当初你甘、杜、公孙三家,那是清尘查出实据,方才判的罪,如今莫要误导他人,以为清尘胡乱判刑。” “且此事乃是我与大良造二人所为,怎的报复在了上将军身上,他可并不曾招惹过你三家之人。” 甘棠似是不甘,又似心灰的,说道:“怎的不行了?大良造当初是如何看中上将军的,且一力推举其入军中,大良造对上将军的看中,无人不知呀。” 陆清尘仍是不信:“只是大良造看中上将军,这便是你三人使计陷害上将军的理由?” 甘棠反问道:“何以不能,如此岂不教大良造痛不欲生。” 竟是如此丧心病狂,又泯灭天良的理由,只为教别人痛不欲生,便陷害无辜之人。 复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初我三人,一开始何尝不想报复于你二人,止她二人实在教我心中屑,却又不得不倚靠于她二人。说来当真好笑,她二人如斯模样,竟仍是不愿报复于你。” “大良造一直镇守在榆林塞,不曾回来,我三人不敢轻易离开栎阳城。说到此处,还要感谢丞相大人呢,若非你弄甚身份牌,何至于教我三人,连个城都出不去。” “说来便是天注定,若是能离开此处,我三人定能教那秦文谨万劫不复也。”说到最后,甘棠神色少见的疯狂。 秦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若大哥秦文谨遭这三人陷害,蛮?定然借机冲进关中来。如此不止秦国,他国亦要遭殃也。 思及此处的秦婴,偷觑了一眼上首的秦王昭世,果见得脸上黑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秦国将有大事生发也。 趁着甘棠神智仍有几分清醒,陆清尘赶紧发问道:“清尘还有一问,甘棠,你三人是如何教甲丁甘愿为你们驱使的?” 甘棠闻言大笑,笑出了满面泪水,道:“那就是一个傻子呀,如今还有几人循礼也。偏他循了古周礼,心中却又过不去,总是在我三人面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正文 第一百八六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八) 陆清尘丝毫不为所动,问道:“究竟是为何?” 甘棠道:“这便是他与二位好妹妹之间的牵扯了,当是先辈之事了。先辈于甲丁有恩,甲丁报恩,一直救济于我三人呢。” 陆清尘突然板起一张脸,口中嘲讽的说道:“因此你方才所述,依赖她二人,竟是如此因由。甲丁循古周礼救你三人下来,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三人不思感恩,竟有恩情作要挟,反将恩人拖累下水,后又陷害忠良,如此不义不忠之人。王,清尘以为当诛。” 秦王昭世颔首,道:“丞相大人,此事交由你一力承办,不可再有错漏。” 言罢,挥动袖子,显然不欲再见三人,徐岚之上前捂住,仍旧朝陆清尘嚷嚷的二人的嘴拖了下去。 秦婴心中一凛,果不其然,王兄秦昭世为了不再出现冷小帅一事,定然不会留下余根。否则再有一次斩草不除根,祸乱秦国当如何是好? 太史史图见冷小帅完全与此事无关,便出列上前一拱手,问道:“王,如此上将军乃是受了冤枉,可否解了他的禁足,恢复自由?” 秦王昭世回道:“如此容易遭人陷害,此次禁足,便教他长长记性。以后可还轻信于人,甚事都拿出去张扬,教人加以利用。” 话中的不容置疑,教史图退了下来,也罢。索性只是禁足而已,且秦王昭世口中的恨铁不成钢之意,尤为明显,显然并不会真的为难于冷小帅。 想通此中关节的史图,遂不再多说。殊不知,生性跳脱的冷小帅,禁足便是最大的惩罚了,此时正奄奄的躺在上将军府邸呢。 朝会毕,秦王昭世开口道:“丞相大人、史图大人且先行留下。” 陆清尘、史图二人便在众朝臣的艳羡目光之下,留了下来。 陆续散去的朝臣中,传来如下对话: 朝臣一:“我说,子启老弟,你瞧,这丞相大人与史图大人这些年来,王的信任不减当年呀,史图大人也就罢了,再过不久,许要要养天年了。他家长子,未继承衣钵,还不知后事如何呢。” 唤子启的朝臣摇头晃脑的,摸着胡子一脸神秘莫测,道:“孔姬大人,此事非是你我能议论的,且此地是何处,你不会不知道忌口二字罢。” 孔姬只是一时牢骚,可想着遭人猜忌的后果,打了个冷颤,与王子启二人,快速步出秦王宫,头也不曾回一下,好似后头有洪水猛兽一般。 ...... 而众人羡慕的陆清尘、史图,此刻却有几分一言难尽。 秦王昭世下了朝单独留下他二人,莫不是只为了炫耀王后与他究竟有多恩爱罢。 二人辅一进政事厅,便见洛惜贤端着一些时蔬瓜果前来,叮嘱秦昭世至少每样都吃上一些。 陆清尘、史图二人此时想上前问上一句:王,若是无事,他二人是否能先行退下了。实是此时不合时宜呀。 好在洛惜贤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王后,看出二人的不自在,不过转过身去偷笑一声,便与秦昭世说道:“昭世哥哥,此时正合时宜也。” 秦昭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时蔬瓜果,道:“丞相大人、史图大人,今日是有一件,尤为重要之事,需你二人全力协助本王。” 陆清尘率先问道:“王,甚事需清尘与史图大人一同处理的。” 秦昭世道:“此事乃是因昭世一梦而起耶,王后言此事需史图大人确认,方才可施行也。”遂一一将前日夜里的梦境与幻境与二人详细说道,其中洛惜贤解出的结果亦一同说出。当然忽略秦济民、秦玄水的插科打诨不提。 史图道:“王,此梦王后解得分毫不差,史图无甚可解之处了也。” 秦昭世回道:“史图大人,此事需得翌日里,由你来公诸于众也。” 史图闻言托着下颌,赞赏的望向了洛惜贤。 王后果真七巧玲珑心也,虽说此梦王后将其解得分毫不差,止是此事,若由王后说出口,定要讨得文人口笔诛伐,朝臣极力反对的。 那些人不看事实的真相,只会为着表象一事,说道王后迷惑君王秦昭世,教其大兴土木。衰弱秦国钱银也。 史图再问道:“王,当真要迁都渭城渭水穿南、九嵕山亘北之处吗?” 陆清尘总算听明白了几人在说甚,略带着哀怨的神色颇为隐晦的瞥了一眼洛惜贤,这些年来王与王后混的时日过于多了,说事亦爱跟着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他秦王昭世说着倒是舒服了,合着就他一个不明白之人,若无事,早早放他回了府逗弄孩子多好呀。 止此时听得迁都一事,陆清尘眉眼一跳,问道:“王上,迁都乃是大事。仅凭着一梦,如何说服众朝臣也?” 秦昭世略带笑意的望向了史图,道:“此事还要看史图爱卿如何示警诸朝臣,清尘爱卿又如何说服诸朝臣。” “且到时堪察地形需得史图爱卿出力也,具体建在何处,如何建。” 史图咦了一声儿,自动略过方才让他哄骗朝臣,哦,是示警朝臣。问道:“王,堪察地形一事,应离太守好似更为合适呀。” 岂知秦昭世摇了摇着呢,道:“此事应离太守不合适也,虽有其能不在其位,犹诸候僭越古周王也。” 史图欲反驳,然话在脑子中过了一周,发现好像还真不合适。止在蜀郡兴修水利一事,便是泼天之功,若再立下此功,便是秦昭世能容忍,朝臣又会大作文章也。若他便是在其位谋其政,无功无过也。 与秦昭世拱手一礼,道:“王,史图明日便向朝臣提出此事,法子嘛,臣心中已有腹稿。” 秦昭世欲回话,陆清尘又上前问道:“王,迁都一事可押后一些时日再提,见下与韩国一战仍有后续之事未解决,若此时提出迁都,恐将有祸患也。” 秦昭世点了点头,道:“清尘爱卿说得极是,此事本王已有主张。” “哦?王,不知是何妙策?”陆清尘问道。 正文 第一百八七章:再起烽烟,列国惊醒(十九) 秦昭世反问道:“清尘爱卿可真是糊涂了,昨日小帅自辩之时,本王可有问过甚?” 陆清尘回忆着昨日之事,秦昭世说出的话甚少,问话好似止一句:“王,可是秦兵休息之日也?” 秦昭世回道:“确实如此,秦兵休息半月,正好小帅解除禁足,可以挥兵也。止你与史图爱卿于迁都一事,可先行探明,再作公布亦可。” 陆清尘与史图一同上前领命,陆清尘复又问道:“王,此次欲兴兵何处也?大胜韩国一事,如今列国已有收到消息,恐早已有了准备。” 秦昭世道:“便是魏国,理由便是魏国破坏了,我秦国韩国两国相交也。不知清尘爱卿、史图爱卿意下如何也。” 史图一向对这些事,可以说‘爱理不理的’,如今亦无甚意见,只觉得甚好。而陆清尘则是嘴角抽个不停,如此无耻的理由,除了王后洛惜贤想出来,别无他人也。 然则心中虽是觉着无耻,陆清尘还是点了点,他那无比僵硬的脑袋,道:“王,此计甚妙也。” 秦昭世与有荣焉的说道:“本王亦觉得甚好,正好,魏国新出一位将领,教小帅前往一试深浅也。” 陆清尘见秦王再无甚事,便欲起身告辞,实是有几分碍眼,他亦觉得想家中的娇妻了。与史图一眼,二人起身告辞。 待二人离去,秦昭世与洛惜贤说道:“惜贤,此时天色尚早,不若将几个孩子遣来,我二人考校一番功课,如何?” 洛惜贤立时放下手中物什,道:“昭世哥哥,甚合心意也。”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自然又是一番‘鬼哭狼嚎’了呀。 ...... 北风卷地白草折。今年初雪方到,世间一片苍茫,处处银装索裹,而人们早从微薄的秋衫改换冬日的袄子。街道上素日里早早便挤满了摊贩,如今只有卖着热食的摊贩与家中有银钱,开着商铺一类人。 天寒地也冬的日子,没个甚事许多人是窝在家中的炕上不愿出门的,除非为生计所近,仍在外奔波辗转。 如此天气竟也有大队人马行走在路上,倒是奇观。 此时队中一人出声相询问道:“上将军,冬日如此奔走,是否为不妥呀?” “曲七,本将正是要出奇不意,方才有效果。百年来皆春秋出战,无人会想到我们会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出兵。”答话之人,薄甲银衣,眉目飞扬,仍有几分稚嫩的脸上褪去了青涩,此人正是冷小帅。 曲七自蜀地一战之后,便与冷小帅时常有往来。后来冷小帅看中其指路的本事,时常带在身上,每有重要的战役,总会将其带着一同出门。 望着白茫茫一片,冷小帅心中少见的有了几许茫然,这教他如何出门呀,随后便在脑海中搜寻,果教他找寻见这么一个人,曲七,果不其然,此人于识途一事之上,从未叫他失望过。 曲七初时本不愿来,经不住冷小帅成日上门,苦苦哀求(拳打脚踢)啊,还美其名曰:为他锻炼身子骨。他曲七正值壮年,可壮实了。 奈何冷小帅是个听人劝的吗,非也。还说道:“曲七,你瞧瞧,身子骨不壮实,在我手中才过了几招呀,这就趴下了。” 曲七此刻是一根指头都不愿动弹了,控诉的指着冷小帅说不出话来,仗着自家功夫高强,了不起啊,瞧瞧这仗势欺人的模样。 而冷小帅瞧着曲七含泪指着他的模样,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双手,道:“曲七兄弟,小帅知晓你感动,未曾想如此感动,竟是流下了泪水,放心罢,与小帅一同入军,小帅定日日督促你,教你身子骨一日好上一日。” 曲七一个激动之下,竟是晕了过去。待醒过来之后,人已在千里之外,一阵寒风灌进他的脖子里,张口便全是冷风。 教他满腔怒气,发不出来,偏生始作俑者听得秦兵叫唤:“上将军,曲七公子醒了。”满眼惊喜冲着他跑来,张嘴便欲来的怒骂,随着寒风消散。 罢了罢了,他一孤家寡人,无甚牵挂,去哪儿不是逍遥自在呀。只是冷小帅这为朋友挖坑的行为不可取,回头得好好教训一回。否则将来仍旧如此做,迟早出大事的。只他应当如何做方才好呢。 一阵冷风灌进了曲七的脖颈处,教他瞬间抽回了思绪,瑟缩着望向了薄甲银衣的冷小帅,羡慕得不行,此刻由衷的羡慕其好身子。冬日里堪称暖炉啊。 又闻听冷小帅的出奇不意之计,瞬间有几分怀疑,他之前的疑惑是否有误,就这脑子,能想起每日上门用拳头堵他一事? 其实此事不过是冷小帅苦恼之时,与自家妻子白小月抱怨时顺道说了一嘴,谁知白小月说了一句:“小帅哥哥,你可以学小月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呀。瞧小月追了你多久。” 只是冷小帅对其所述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了几会误解,方才有了曲七如今的竟地,后来曲七知晓个中因由,早已忘却了初时想收拾冷小帅的心思。 此时的他极不愿搭理冷小帅,如此寒冷的气节,在家睡着难道睡得不香吗。张嘴便能吃下一嘴冷风,一咕噜往肚子里钻,甚至乱窜,好容易捂暖和的身子,从内凉到了外边。 却又不得不问道:“上将军,魏国如今是何种模样,心中可有了数耶?” 冷小帅肃着一张脸,与昔日的嬉皮笑脸不同,此刻如同出鞘的宝剑,教冬日里的寒风都不敢轻易靠近,大雪衬得其尤为冷俊。 出口的话语,与成日里的玩闹不同,此时极为认真:“曲七兄弟,小帅不会拿军士的生命作笺,魏国情形小帅早已探明,只是仍需要小心为上,因此一直关注着魏国情形。” 言罢,又挑了一下眉,神采飞扬亦掩不住其八卦之心,他道:“曲七兄弟,你可知魏国如今有甚新鲜之事吗?” 曲七两眼一抹黑,他今日才醒来好不,不要欺负昏迷人士啊。愤愤的问道:“有甚新鲜之事呀?” 正文 第一百八八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一) 魏国大梁 庞蠲的心情极其不好,上次随韩国使者前往救援一事,他虽未亲往,却也遣了自家子侄一同前往,自家孩子倒是无事,侄子一个未回,如今孩子的父母,成日的上他跟前哭闹。真是教他烦之不尽也。 可若是最为烦心之事,却是另外一件。他同门学艺的师弟,来信欲来投奔于他。 若他的儿子成器,又何至于忌惮师弟,不愿他来,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山中学艺的点滴,仍在心头间萦绕,仿如昨日。 ...... 先生从不愿告知他的姓名,只道:鬼谷子。他们唤先生即可。止一件事尤为奇特,先生住鬼谷弟子来来往往,不知凡几,与他一同学艺的弟子却止一人。便是师弟孙宾。 山间人事简单,他二人不曾染了凡心,兄弟感情盛笃。止一次偶然是,听山外之间聊起魏国的富庶,大量钱银招贤人一事。 学艺三载的庞蠲动了心思,还未曾开口,自家先生便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庞蠲,你艺有所成,如何还不早早下了山,求得一身富贵也?” 鬼谷先生此言正中下怀,庞蠲立时请命道:“先生,弟子亦有此意,不知先生觉得蠲此行可否?” 问出此话之后,半晌未有回应,庞蠲偷觑了一眼,止以为鬼谷先生睡着了。直到长长的白眉轻动了一下,复又低垂了头,但听头顶传来一句:“庞蠲,你且去山中摘花一枝,我为你卜一道此次的运势。” 时值季夏,炎热的烈阳高照上空,山间无荷,教他庞蠲上哪去寻花,盘桓山中,久不见花,心中越发急躁。 转悠如同热锅之上的蚁子,庞蠲复要离去此处,去另一处寻花之时,瞥见山缝中一朵草本荣花。惊喜异常,上前一把抓起,连根拽出。 正要往回寻先生一卜前程,低头发现花朵委实过于小了点,且花枝纤细,一点儿不合他的大志向。 复将山花随地一掷,重新入了山林间寻觅。若此时他回头,见得地上的大好之卦,不知是否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也只是堪堪假设罢了,入了山中便只学兵法,玄术一门,却从无涉猎,非是不让学,而是不通也。 止此卦此时无人得见,若鬼谷此时出寻,见得此卦亦只得空叹息一声:天意如此也。人类每次选择,都会产生不可预估的后果。个人选择,因由已造也。 循环往复间,庞蠲未再寻得一朵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往回寻,方才扔山花之处。此时艳高照,庞蠲顾不得检查花如何了,匆匆收了花在袖中,便匆匆往回赶。 至回住处之时,整个人仿若水中打捞出来一般。脸色晒得通红,加之激动,早已红得不成模样。 鬼谷先生听闻外间静动,长长的白眉毛轻轻怂动一下,复又归于平静。在外间等候的庞蠲早已急不可耐。担忧先生午休,误了他的大事,犹豫再三,仍是敲上了房门。 屋内的鬼谷先生,几不可闻的深叹一声,道了一声:“是庞蠲罢,进来罢。”庞蠲应声进了屋。 见鬼谷先生闭目躺在椅子之上,前后轻轻晃荡,手中拿着一柄不知用过多少时日的扇子,上面的小洞,形成斑斑点点的装饰,莫说,还挺有一番风味,尤其配此山间。 面上却极为恭谨的上前说道:“先生,炎炎夏日,山中早已无花也。” 鬼谷先生随着椅子的起伏,语带婉转,道:“庞蠲呐,欺负师父人老眼花不是,若无花,你袖中乃是何物啊?” 庞蠲心中一紧,低头复望去,草茎分明藏得严严实实,先生从何得知。庞蠲不敢再问,只得伸手取出袖中花来,双手呈上前。 鬼谷先生伸手接过庞蠲递来的草本荣花,此花离土经半日之久,且曝光于日晒之下,已是奄奄一息。 鬼谷先生接着接过来的草本荣花,问道:“庞蠲,你瞧上有几朵也。” 庞蠲定睛一数,竟有十二朵,幸得山花娇小,方才可一枝纳十二朵。莫不是正显他的荣光也。复高兴回道:“先生,十二朵也。” 鬼谷先生指着草本荣花说道:“此花之名,庞蠲你可知?” 庞蠲仔细观了半晌,最后放弃的摇了摇头,回道:“先生,庞蠲不知也。” 鬼谷先生几乎快睡着了的样子,随着椅子起伏越来越小,声音几不可闻,庞蠲全身注于耳之上,方才听清:“此花名为天香藤,一开十二朵,乃是庞蠲你荣盛之年数。” “此花你采摘于鬼谷,见了日光而又枯萎,鬼旁傍着委,庞蠲你此次出山,必依于魏国也。” 庞蠲心中暗暗惊奇不已,先生的造诣竟如此之高也,不曾怀疑鬼谷先生提前知晓其想法用心,只因此事止他自家内心想法,未曾告知于任何人也。便是师弟孙宾亦不曾说道过。 鬼谷先生翻了个身,复又说道:“庞蠲,你这人不适合做欺人之事,否则将来必以欺人之事,遭他人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 “今日我有八字赠予你:遇羊而荣,遇马而瘁。谨记也,速下山去罢。”随后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庞蠲拜谢后离去。 ...... 后来他庞蠲下山之后到了魏国,入朝之时,正好赶上魏王用膳,疱人送上来一头蒸羊。庞涓心中一喜。 十一年过去,先生临行前的八字,他牢牢挂记于心中:遇羊而荣。果从此发迹,后头不便是一路直上青云,得了魏王何的重用,率领三军。 当日下山前曾与师弟孙宾见面,二人相约,发迹之后,他便派人来寻师弟,领他一路发家。止他成功之后,便从未想过去请师弟出山,止因师弟孙宾在山中之时,后法之上,便高于他。恐其入魏之后,魏王重用于他重过他也。 此时孙宾来信,欲前来投奔于他,庞蠲听着门外的叫嚷之声,乱哄哄一片,君不见高墙之下的飞禽皆不欲停留吗。 复又转回目光,望向眼前的儿子,回来便一直愤恨的念叨着,秦国将领冷小帅与韩国联手欺他一事,却不思已过,路过山坳不作任何打探,便莽撞行军。 如此不争气的儿子,竟是他的孩子,思及天赋极高的师弟孙宾,庞蠲心中立时有了一计。 正文 第一百八九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二) 山花入手知休咎,试比蓍龟倍有灵。却笑当今卖卜者,空将鬼谷画占形。---摘 孙宾自师兄下山之后,山间便只他一人。鬼谷先生亦是时常不在谷中,孙宾的一颗心,便也跟着飞出了鬼谷。 偶然回谷的鬼谷先生撞见,亦不做声,佯做未曾看见。 一次更是得了庞蠲的书信,脸上的兴奋之情更是难耐,兴冲冲的朝着鬼谷先生的居所跑来。将信交予鬼谷先生,道:“先生,师兄来信来了。” 鬼谷先生接过,望了一眼,上边通篇尽是其在魏国享其荣华一事,后边略有几分向着孙宾炫耀之意,偏生孙宾涉世未生,还以为其师生与之展示自家生活,以示魏国盛况。 果然,留不住的弟子,便无须强留呀。鬼谷先生,复又深叹一气,道:“孙宾呀,你亦去摘山茶一枝,我同样为你占卜一卦,为你卜一卜这将来的前程。” 孙宾喜滋滋的接了鬼谷先生的命令去接摘山茶,转身便见桌了一枝供菊,傲然挺立,遂上前折上一枝,递予鬼谷先生。 鬼谷先生捏着菊花,与孙宾指点着说道:“此花尚好,突遭你折,不算完好也。但是菊花此花,生性耐岁寒,经霜冻而不坏。此番虽遭你损坏,却并不致命。且喜爱供养在瓶中,遭世人看得。” “‘此花瓶乃是范金、钟鼎之属。终当威行霜雪,名勒鼎钟矣。但此花再经提拔,恐一时未能得意。仍旧归瓶汝之功名,终在故土。吾为汝增改其名,可图进取。再赠你一卷《兵法》十三篇,此乃你先祖孙子所著也。’” 孙武《兵法》早已失传,未曾想会在鬼谷之中。 又将孙宾改作“髌”,左边加上一个月字作“膑”。按字的意思,髌乃是刖刑之名,后头的事,可见鬼谷先生通天之术也。 孙髌拜辞了鬼谷先生,记下了孙武《兵法》,下山径寻庞蠲而去。 而一旁旁观的另一位弟子,同样欣羡无比,亦提出一同下山去也。 鬼谷先生觉得近年探的气足够多了,本以为能收几位继承衣钵之人,竟一个不成功。试探的问道:“苏季,你当真不留在谷中陪师父吗?” 苏季回道:“先生,上好的材木不应老于山林,凌厉的宝剑不应藏在匣中,光阴荏苒,日月如流。我等受了先生的指点,欲乘年华在时建功立业,图个扬名后世耳。” 鬼谷先生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与你师弟说出同一番话来,想来定是天意。止是为师的继承人呀,难寻啊。” 苏季颇有几分羞愧难当,然下山的欲望胜过了羞愧,道:“先生,弟子有负师恩也。” 鬼谷先生罢了罢手道:“也罢,你师弟早早便下了山去,如今为师再为你亦卜上一卦。” 言罢,鬼谷先生随手起了一卦,随后呵呵一笑道:“命术当真是教人着迷也,先前你师弟乃是先凶后吉,如今你却是先吉后凶。且你当先他一步,寻上当世潜龙,你师弟晚上一步。” “老夫观庞蠲、孙髌二人,将来必成水火、势必不相容,定有吞噬一事发生。你出门遇上师弟,定要相互推让,以成名誉,勿伤你二人兄弟情份也。” “这里有一卷书,你且记下且熟识再下山去。此卷亦同样交予你师弟也。”苏季应声接过,定睛一看,竟是太公《阴符篇》。 苏季接过,道:“先生,此书弟子与师弟早已熟识,今先生再次教季,乃是何用意也?” 鬼谷先生回道:“苏季,你二人虽是熟背,止是未得其精髓,若你此次下山,未能得了春风,再将此篇翻涌,必有所获。你们且不必再往回谷中,为师经年不在,无甚亦处。” 苏季领了鬼谷交待的,不日后亦离去了鬼谷。 ...... 今日迎了孙髌入府的庞蠲,先是假意相询孙髌的学业如何,孙髌对答如流不说,且隐有超越他的迹象,庞蠲心中暗惊,亦是越发警惕,止面上不显,仍是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而孙髌则是望着庞蠲如今的上将军府邸艳羡不已,道:“师兄,魏国果然富庶也,瞧你如今的身家,想必魏王如今重用于你也,当真是厉害呀。” 庞蠲虽是防备孙髌,只是听其夸他的能力,内心欢喜,面目不显,道:“这有甚好骄傲的,只不过为兄是运气好罢了,恰好赶好魏王用人之际也。” 孙髌摸着手中打磨光滑如玉的几案,更加坚定了留下来与师兄一同效力的决心。遂问道:“师兄,何时推荐我入魏国朝堂也?” 庞蠲佯作思索模样,不一会儿摆出关切之状,道:“师弟远道而来,不若休憩好了,改日罢,精神饱满上得堂上,也教魏王一眼相中也。” 孙髌闻言立时赞同,满眼感动,涕泣泪下,道:“师兄,髌今次幸而有你也。否则不知当何去何从。” 庞蠲状似满不在乎的说道:“师弟,你我同出一门,不扶持你,为兄还能扶持谁去?且当初相约好的,为兄若是发迹了,便要提携于你,莫不是你忘了耶?” 孙髌回道:“师兄的恩情,髌弟铭记在心。” 庞蠲一把揽其肩,道:“师弟,好了,不说这些罢。快来,为兄带你去盥栉一番,晚间为你接风洗尘也。” ...... 孙髌在上将军府中,度过了几日,从前在山中从未体验过的日子。感觉当真快活过山中神仙也,且师兄一直陪同在侧,时时与他相讨学业,仍有几分山中学艺的感觉。 而庞蠲亦是心满意足,但观如今的孙髌,对他已是全然信服,且他知晓如今孙髌的许多消息,若是稍加以利用,便可扭转乾坤也。 心中过虑几次消息,确认无误之后,便带着十足的诚意,与孙髌说道:“师弟,明日便随我一道入魏王宫中,面见魏王罢。为兄已是与魏王举荐过你,魏王亦是对你十分的期待。” 孙髌乍闻此信,兴奋得不知东西南北,当即便在庞蠲面前手舞足蹈起来,问道:“师兄,明日髌当做些甚准备呀?” 庞蠲瞧了一眼孙髌寒酸的衣裳,上前附耳说道:“师弟,你且听为兄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三) 翌日,孙髌扯着一身华服,颇有几分不自在,问道:“师兄,如今髌无功无名在身,如此华贵,当真好吗?” 庞蠲回道:“师弟,魏国富庶,魏王亦喜奢华。如此则正巧碰上了魏王的喜好,所求岂不手到擒来也。”才怪,魏王何少时受苦,最厌人铺张浪费,且善于隐忍,如此倒真适合他算计也。 孙髌闻言,欣喜异常,只觉着师兄庞蠲对他委实过于好也,心中思量着如何报答之事。 二人已复行至魏王宫政事厅中,魏王何早已等候在此,远远便瞧见一华服青年缓步而来,轻皱了眉心,再瞧一旁的人,正是上将军庞蠲。 待庞蠲二人行至跟前之时,魏王何早已恢复了原先的神色,乍见二人,脸上还堆出了满面笑容,庞蠲见此心中满意极了。 遂上前一步道:“王,此人便是与蠲一道学艺的师弟孙髌。因初次下山,自觉衣衫不够亮丽,还请王恕罪。” 魏王何险些便忍不住,指着孙髌的鼻子说道:也不好好瞧瞧你如今这装扮,比之年节,还要艳丽几分,再亮丽几分,这是准备为他魏王何省下几分宫灯银钱吗。 瞧庞蠲的模样,分明便是不忍拂了其师弟初次下山的热忱,既是初次,那他魏何也不好说些甚了。 而孙髌则是单纯的为庞蠲的话开心了:师兄竟如此为我着想,担忧他的衣衫不够亮丽,入不了喜奢华的魏王眼中,特意为他解释呢。 至少表面之上,君臣两相宜,魏王何寻思着二人乃是师兄弟,欲一试孙髌之能,便领着二人来到校场之上。 庞蠲欲在魏王何面前显自家本事,排出来的阵法五花八门,教人眼花缭乱,旁人驻足良久,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果然,得见魏王何满意欣慰之色,庞蠲心中越发得意。 遂隐晦的望向了孙髌,不知后下山的师弟是否多学于他也。果然得见孙髌上前一一指出他所列阵法,无一错处。 随后步下一个“颠倒八门阵”,庞蠲两眼一抹黑,完全不识,只得私下问道孙髌,此阵乃是甚,孙髌完全不防,告知于他:此乃“颠倒八门阵也。” 庞蠲复又问道:“师弟,此阵有可变乎?” 孙髌回道:“师兄,此阵若是得人进攻,则将变为‘长蛇阵’也。” 庞蠲探听了虚实,又将之告于魏王何。魏王何大喜,看来这晚几年下山的也不过如此,与庞蠲所学相差无几,愈发看重庞蠲。 而庞蠲则是心中忧虑日渐增重,几乎化为实质,心中暗道:师弟如此大才,若教魏王他日发现,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将不保也。定要将其除之。 正好孙髌前来寻他,见他满面愁容,便问道:“师兄,髌观你面带忧愁,是否有甚难解的心事呀?” 庞蠲望见是孙髌,立时计上心来,略带忧伤的说道:“髌弟,为兄是为你愁呀。” 孙髌不解的问道:“师兄,髌弟有甚可愁的?” 庞蠲道:“为兄在魏国安置成家,妻妾子女成群,止你孤家寡人也。” 孙髌好似被提及了伤心之事,立时抹起了泪:“师兄,髌弟四岁便失去了母亲,九岁便丧了父亲,后跟着叔父孙乔生长。止叔父仕于齐国前代君王,后君王遭迁移,前代君王之臣,尽遭驱逐,更多的是遭受到了诛戮。” “叔父带我几人避难于古周之地,又遇得荒岁,髌弟又遭叔父所遗失在古周之地,颠沛流离之中,髌弟年岁渐长,忽听闻鬼谷之中鬼谷先生大能,便去寻了鬼谷先生。” “后来便一直在山中,与兄相识。宗族之亲,早已断绝也,至今不知音信也。”孙髌说道最后,早已哭得不能自已。 庞蠲探明因由,见其哭相,早不耐烦,又不得不虚以委蛇。上前安慰道:“髌弟,吉人自有天象,你的族亲,定有与你团聚的那一日。你且放宽心罢。” 孙髌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拿起汗巾便把脸上的眼泪鼻涕,一把抹了干净。与庞蠲说道:“今日倒教师兄看了笑话了,髌还要多谢师兄关怀才是。” 庞蠲佯作不甚在乎的摆了摆手,道:“师弟,你我师兄弟二人,情同手足,怎的还说这些见外的话。为兄可是要生气的呀。” 孙髌不作他想,连声道:“不敢、不敢......” ...... 时光疏忽飘逝,半载时光眨眼便至。 孙髌在魏国算是安顿了下来,早先与庞蠲所言,早已抛至九宵。一日,朝罢方回,忽有一鲁地人言,上前追问道:“敢问可是孙髌客卿?” 孙髌疑其相识,遂将人带回府中,好细加追问。 那疑似的鲁地男子,在得了孙髌承认之后,上前抱着其腿,哭诉道:“小的名卯丁,乃是齐国临淄人士,偶然路过古周之地,遇客卿兄长,其有书信托于卯丁,卯丁受其情所感,遂同意代为转送也。” 孙髌惑其言,心中暗疑,宗亲早绝,何来的兄长。待将书信展开,入目的字,陌生不已,内容却是句句入骨,字字钻心。 信中大意:孙髌叔父一家的近况,流落他乡,复又得了齐王召还。感齐王之恩,希望孙髌一同归齐为其效力一事。 果是叔父派人来寻他也,孙髌大喜过望,忽略了卯丁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盘算之光。 不再有疑的孙髌,留下卯丁做客盘桓。自家回了书房,提笔写就一封回信。 信中大意:孙髌先是慰问族兄叔父一家,又报了自家安好一事。言明如今身在魏国,如何好适往他国,遂婉拒了自家叔父相邀一事。 做客几日的卯丁,见孙髌只交予他一封书信,疑惑的便问道:“孙髌客卿,怎的不与卯丁一道离去?” 孙髌回道:“卯丁先生辛苦你回齐之时,再将此信转交予髌的族兄也,族兄自会明白髌的一片苦心。髌便无须一道前往了。只是辛苦卯丁先生,来回之苦也。”遂扯下身上一道随身的玉饰,交予卯丁,以作感激。 卯丁三推不过,遂收了过来,收好书信。辞了孙髌,径直离去。 ...... 正文 第一百九一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四) 却说孙髋自那日得见卯丁之后,便总是有几分心思不宁。心中一直记挂着如今叔父已逝,族兄是否安好,在齐国是否能得以重用。 日日心焦,却又非是故土,不能一解相思也。 坐卧难安的孙髂,便不小心漏了痕迹,教庞蠲知晓,追问其为何最近神思不宁,好几次朝事险些出错,幸好他以权谋私兜住了。 孙髌感应庞蠲之恩,遂回道:“师兄,此事乃髌弟家事也。”遂将卯丁来访及送来的书信一事,全数告之。 庞蠲思之良久,略有几分迟疑的说道:“师弟,为兄有一计,只不知当讲否? 孙髌急切的问道:“师兄,有话但请直言,不妨事的。” 庞蠲这才说道:“既然师弟思乡情切,不若以书面陈情于魏王,准他请你回乡探亲也?便是要师弟暂时舍去魏国荣华也,不知可愿?” 孙髌闻言,略有几分迟疑问道:“如此陈情,不知魏王会否准许?”又带着几分不满说道:“师兄说的甚话,荣华不过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眼下方才是正理也。” 庞蠲回道:“是为兄的不会说话,教髌弟误会了去,非是为兄轻看于你也。况且,魏王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也,届时为兄从一旁劝慰,定能如你所愿也。” ...... 自庞蠲离去之后。思忖良久,孙髌决意相从,遂提笔书就一封,欲陈情于魏王。 只是当面陈于魏王,孙髌又忧心魏王不准。只混在一堆折子里,又未书上时日。 此折教庞蠲暗地里昧下,不动声色。复又取出一封书信来。 倘若孙髌在此,定然能认出来,书信竟是他交予卯丁的那一封。 不知为何竟然不是在适往齐国的路上,竟是在庞蠲手中。 庞蠲唤道:“徐甲,你且进来,本将军有事相询。” 书房门外早早便候着一人,此时应声推门而入。 被唤徐甲的人进门之后,躬身一揖,道:“上将军,徐甲在此,敢问何事相询?” 庞蠲指着手中娟布,问道:“此信可能确认乃是孙髌亲笔所书也?” 徐甲回道:“上将军,此信乃是徐甲亲眼所见,孙髌客卿亲手书就,不敢作假也。” 庞蠲闻言满意点了点头,复又道:“这些时日,你便不要再出门了,记得隐藏好踪迹,莫要教孙髌发现了也。” 原来卯丁正是庞蠲的下属徐甲所乔装也,说甚故土族兄来信,不过全然捏造也。 止不知,庞蠲如斯哄骗孙髌是为了甚事? …… 是夜,庞蠲拿捏着手中孙髌手书,仔细端详,时而闭目时而落笔。未几,一封书信跃然纸上也。 翌日,书信便出现在了魏王何的几案之上,魏王何大惊大怒。 急遣人去请庞蠲前来,将书信扔在庞蠲面前,质问道:“上将军,本王看重于你,复又重用于你师弟,先前便瞧不得他铺张浪费的模样,看在上将军的份上,本王便当作瞧不见,只当他有才,且为魏国效力也。” “可是你瞧瞧,如此朝三暮四之人。怎的不教人气愤也。”魏王何一拍几案,颇有几分气愤。 庞蠲捡起飘落在地的书信,上书大致云:吾兄叔平,静待髌有朝一日脱身魏国,前来投奔也。弟孙髌留。 此信正是昨日夜里庞蠲仿了孙髌字迹所书,此刻佯作大惊,道:“髌弟怎会有如斯想法,魏国待他不薄啊,莫不是故土难离。” 魏王何好似现在才想起来一般,问道:“孙髌故土何处?” 庞蠲躬身一揖,回道:“王,髌弟故土乃是齐地也。” 齐魏近年来摩擦不断,往前了数,恩仇亦不少。 魏王何果然不甚高兴,庞蠲复又拍着胸脯说道:“王,蠲不信师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还请王给蠲师弟一个机会。” 魏王何问道:“既然如此,本王便给上将军一个颜面,只是如何给?” 庞蠲道:“既然师弟急切欲回归齐国,近期定有托词假归齐国也;若是无意离去,定然无事也。王不若等上几日。” 魏王何寻思着不过几日,便可探明孙髌是否真心留在魏国,遂同意了庞蠲此说法。 毕竟孙髌此人确有真才实学,若真心实意,与庞蠲二人齐齐发力,魏国大盛也。 与魏王何相识几载,庞蠲如何不知晓其内心想法,愈发坚定除去孙髌之心。 君臣二人各怀揣着心事分开…… …… 如此相安无事又过了几日,那消失在折子中堆中的陈情折,复又回归了其中,且在最上头几卷。 魏王何不过翻看了几卷,便翻到了孙髌的陈情折子,勃然大怒,遣来庞蠲与之说道:“上将军,今日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庞蠲一副失神的模样,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师弟与我一同学艺,品行纯良,怎会如此,这其中是否有误呀。” 好一个为兄弟情义而伤心欲绝,又不死心的做派,魏王何见状,安慰道:“世间繁花迷人眼,孙髌此人下山已近半年,早已迷失了本性,如上将军一般的,寻常不多见也。” 庞蠲闻言呜咽起来,到后来悲伤得不能已有,险些昏倒在地,幸而左右宫人,趋步上前堪堪一把扶住。 魏王何欲派遣官吏前往捉拿孙髌,庞蠲闻言一推左右,上前道:“王,不若此事交由蠲去做罢,既然师弟是由蠲引来魏国,合该由蠲一力处之。” 魏王何面带担忧,道:“只是本王担心上将军身子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不若便有旁人代劳罢。” 左右宫人惊愕不已,方才那一推,可不像身子不好的模样,不过此事与他们无关,何必多嘴,得罪庞然大物,将来寸步难行呢。 庞蠲将头低垂,道:“王,臣已无事,方才不过伤心过度罢了,今次定要将祸患亲自解决,方才得以安心也。” 魏王何见庞蠲坚持,也不再劝阻,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上将军去办,人亦不用带来了,本王不愿再见无耻之徒。” 庞蠲仿气得浑身颤抖一般,伏地领命:“王,蠲知晓当如何去做了。” 正文 第一百九二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五) 孙髌左等右等,陈情折子上了几日不见回复,欲出门径直适往魏王宫寻魏王何,当面陈情。 只是方穿戴完毕,等待他的便是门外的大批铁甲,以及为首的庞蠲。 不知何故的孙髌问道:“师兄,此乃何意?” 庞蠲上前道:“师弟,先跟为兄走一趟罢,届时再跟你解释。” 出于对庞蠲的信任,孙髌并未再多相询,便跟着走了。 止是等来的并非是信任有加的庞蠲的解释,而是终身不能治愈的酷刑。 如同鬼谷先生所预言的那般,跟着庞蠲离去的孙髌遭受到了刖刑。 刖刑:指的是挖出人的膝盖骨。止此时的他尚且不知,遭受此刑法,乃是他的师兄庞蠲进言也。 当日与魏王何商讨捉住孙髌后续一应事宜,庞蠲便谏言道:“王,既然是防止我师弟孙髌出逃,不若便教他不能行走,施之刖刑,你看如何?” 魏王何略一思忖,便同意了,声称此计甚好。 而庞蠲如此忌惮,为何又不直接取了孙髌的性命呢? …… 却说无辜被刑的孙髌,却是不能再做这魏国客卿了,因此又一朝恢复了下山之时的光景,甚至不如,至少初时下山乃是自由之身,且身子骨健全。 如今连个住处都没落着,复又入住了庞蠲的上将军府。说是入住,不如说是对其仍旧不放心,虽说孙髋双腿不复行走,可脑子犹在。 庞蠲将其安置在府邸中,说是囚禁也不为过,只后者以为只是为他安全着想,将其藏匿而已,且仍日日与其探讨。 一日,庞蠲试探的说出一些兵书上的阵法,状似无意随口说出,探问道:“师弟,此法是否是《兵法》一书之上的?” 孙髌不疑有他,遂点了点头,道:“师兄,此法确系《兵法》内的。” 庞蠲似乎有几分为难的问道:“师弟,为兄是否可借来一观也?” 此法虽是孙髌祖上所传,但是早已遗失,又经鬼谷先生所传。孙髌早觉得师兄与自已早已是一家人,庞蠲借阅,遂不觉有不妥,回道:“师兄,《兵法》一书,师弟只是记下了,并未带走,若是师兄想要借阅,恐要费些时日,由髌弟一边回想一边写下来,需月余左右,你看如何?” 多余的时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这月余时日,庞蠲几乎是立时便点了点头,道:“那便如此罢,为兄便谢过髌弟了,到时定阅过便焚,不让旁人侮辱了髌弟先祖心血。” 孙髌一时感动非常,涕泣而下。庞蠲从旁安慰:“髌弟,莫要伤心,暂且在为兄的府邸住下,待魏王火气消了,为兄便为你劝上一劝。” 说到此事,孙髌仍不知为何魏王对他突然发难,此时正好问道:“师兄,魏王为何如此对髌?” 庞蠲佯作叹上一气,道:“髌弟,此事算是为兄之过。可还记得当日,为兄力劝你上陈情折子,问题便出在此折子之上,魏王乍一见此折子,当时便有几分疑惑。” 魏王何问道左右:“这孙髋怎的突然便思乡了,本王记得之前上将军曾说过这孙髌无亲无故的。这亲人是哪来冒出来的?” 左右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许是客卿大人想回齐国效力的说辞呀,否则如何会有如此说辞。” 魏王何深深的望了左边的宫人一眼,道:“小邓子说得不错,应当是如此。” “后头魏王越想越不对劲,便遣了为兄来捉拿于你,本是要判你斩首之刑,为兄舍了一身......无事,后来的事,你便都知晓了。” 庞蠲的言语未尽,孙髋只觉得师兄为他失去的太多,感动泪水仍止不住的流,最后问道:“师兄,为何那魏王的宫人小邓子会陷害于我?” 思忖良久的庞蠲回道:“此人甚爱钱物,每每进宫,趁人不注意之时,便会无意索要财物,否则便要进谗言,莫不是师弟未曾送财物予小邓子耶?” 孙髌闻言只觉得悲从心来,望向头顶的帐子,悲愤的捶着床榻,道:“小人误我,小人误我呀。” 庞蠲虽然知晓孙髌说的小人并非是他,心里也非常不舒服。止因小邓子进谗言,因由亦是他利诱其人也。不愿再听孙髌漫骂,便托言有事离开。 而发泄够了的孙髋昏昏沉沉的睡去,翌日天光大亮,方才悠悠醒转。 庞蠲只遣了一人来看守如今的孙髌,那苍头名唤小白,每日只负责其三餐,主要监督其完成《兵法》一书。 是日,庞蠲有几分坐不住,遣人来问。小白只答:“客人身子过于差,恐不能按时完成也。” 来人正是徐甲,低声问道:“恐怕你要催上一催,否则上将军治罪也,不计其身子骨如何,书能写完便好。” 小白不能理解的问道:“客人不是上将军的师弟吗,且日日一起谈笑,怎的便不顾其身子了,徐甲大人,你莫要假传上将军的令呀。” 徐甲讥笑道:“小白,你恐怕还不知吧,里头那位如今的惨状,便是上将军一力促成,如今便只等其书写就,便将其绝食在此间也。” 小白闻言,心惊不已,捂着心口低下了慌张的神色,回道:“徐甲大人,但请复命,小白定日日及时催促其完成也。” 徐甲恐屋中的孙髌发现于他,遂不再多留离去,亦未转身发现小白那张明暗不定的脸色。 良心未泯,且痛心孙髌的遭遇。小白待徐甲离去,不复存见。立时转身,关上房门,将方才徐甲所言,一五一十的告知于孙髌。 孙髌大恸,声音死死的抵在喉头,良久方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仿佛淬毒一般的轻声念道:“庞蠲欺人太甚。” 良久方才想起一旁的小白,问道:“小白公子,今次多谢你告知于我,不知可有法子教我脱逃也?” 小白闻言,摇了摇头,道:“大人,你所住的院落,虽只我一人伺候,外院却有许多人把守,小白是带你不出去的。” 孙髌知晓定然是庞髌担忧他脱逃也,便苦思冥想起来如何脱逃一事。突然之间想起一事,遂在腰间摸出一个锦囊来。 正文 第一百九三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六) 小白好奇的探出脑袋,望着孙髌掏出来的锦囊。 孙髌见状不由乐道:“此乃师父所赠,下山之时交予我的,教我遇难之时打开。” 言罢,便已展开了手中锦囊,抽出其中的娟布,上头只书了三个字:佯疯魔。 孙髌凝眉沉思,一会儿便与小白合计道:“小白,你且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小白听了连连点头。 后躬身一礼,道:“大人且放宽心,小白定不露出破绽,教你安全无虞也。” ...... 复又过了几日,庞蠲心中愈发欢喜起来,按苍头的催促程度,恐不过几日,便能得了奇书《兵法》也。 沉侵在美梦之中的庞蠲,得了阍者来报:“上将军,小白求见。” 庞蠲闻言,心中大喜,莫不是孙髋已将《兵法》完成矣。遂回道:“快将人速速带来。” 小白进了书房,便伏地一拜,道:“上将军,梧桐院的客人他疯了。” 梧桐院,本意便是庞蠲讽刺孙髌,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止被嘲讽之人不知而已,其心腹之人,尽皆知晓。 庞蠲闻小白禀告,立时起身,撞翻了几案之下的笔架。顾不上写坏的字画,上前至小白跟前,问道:“小白,方才你说了甚?” 小白抖着身子,又回了一遍:“上将军,梧桐院的客人,小白今早送吃食过去,发现其人疯矣。” 庞蠲总算明白方才并未听错,道:“如何便疯了?” 小白低垂着头,回道:“上将军,小白观其言行,应是逼迫其写书,过于急,受不住冲击的缘故。” 庞蠲仍有几分回不过神来,昔日那神采飞扬的师弟,怎的突然便疯了?教人不敢置信也。且不过书一卷早已记下来的书,如何便能疯了。 究竟是不敢相信,还是不肯放弃。庞蠲决意再试探一番,便着徐甲上前安排,将其送到畜牲圈里。 孙髌见是徐甲,幸而早有准备,方才不至于露出破绽来。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跟在其身后,向圈旁走去。 猪圈乃是茅草搭就,目下四处开阔,下有四方木栏栅围拢。止有一扇小门,作为厮养进出收拾的途径。 里头猪几只,其中一只躺着,余皆过来,向着他二人扑食。 徐甲着那只睡着的猪身旁,道:“客人,此处便是上将军为你安排的住所也。”孙髌循声望去,吃吃的笑了。 随后拍着双手,转起圈来,又唱又跳道:“好呀好呀,此处好呀。且有只大大的猪陪着我,真好呀。” 徐甲莫句有几分同情,随后又硬下了心肠。安排孙髌在此住下,又教其极为熟悉的小白一同过来看着,有甚不对劲之处,好及时禀明。 之后便不再过问孙髌之事,只听小白的禀告之语。 却说庞蠲虽然遗憾孙髌未曾将《兵法》之书写就予他,但是他此时觉得又无甚大不了的,君不见身怀此书的孙髌遭他所戏,灵智全无,可见此书亦不甚有多大用也。 孙髌的癫狂日复一日,初时庞蠲还疑其作伪,试探过无数次,基本均认为其当真失智也。 譬如以人之五谷轮回之物,作其饭食,孙髌面不改色,不亦乐乎的吃了下去,且直嚷嚷道不够。诸如此类的试探,暂教庞蠲放松了对其的警惕。 ...... 如此相安无事,约过半载光日。 孙髌身上几乎脏得不成人形,发丝以其脏污,拧做了几股早成了绳子一般粗,衣裳褴褛。如此模样的孙髌,仍有几分教庞蠲不敢放松。每日见人甚人,做了甚事,仍有人禀明于他。 平日里只允许他出府在大梁城中游走,晚间必须由小白带回来。一日,二人在市集之间游走,忽闻齐国来了使者。孙髌心头一片火热,面上却仍是一片疯癫之状。与小白一道回了上将军府邸从长计议。 小白探得此时猪圈周围无人,幸得此处开合,四野无可藏人之处。遂与孙髌道:“客卿大人,此时无人,有甚事需交待小白去做的,但请吩咐,在所不辞。” 孙髌遭自家师兄背叛,有几分不敢信人,止这小白教他看不懂,何以如此相助于他,便压低声音问道:“小白兄弟,如何相助髌于此也?何况庞蠲才是你的主家。” 小白挺起了胸膛,道:“人有分辨善恶的能力,不管上将军如何效力魏国、辅佐魏王,只他因妒忌便陷害客卿大人一事,便是恶也。一个人若因害怕他人超过自身,便起了歹念,此人定不会长久也。” “且信他重用于他,想必魏王不久之后,亦会尝到苦果。别人若是比自家优秀,自家要做的便是努力超越,而非背后使坏,你能拦住一人,是否能拦住十人、百人、千人,倒不如一气下之,超过其人,此间问题迎刃而解也。” 孙髌未曾想日日陪伴他的苍头小白,竟然如此通透,遂起了爱才之心,问道:“小白,若我离去,可愿随我一同?” 小白叩谢道:“客卿大人,小白正想求于你也,若是小白弄丢了你,上将军定然不会饶过我,小白愿随你一同离去也。” 孙髌坐在地上,弯腰扶起小白,道:“既然如此,小白,髌有一事请你去做也。你且附耳一听。” 小白听罢连连点头,道:“客卿大人,小白定然不负于你。” 孙髌摇了摇头,道:“小白,不若称我为大哥罢,这客卿大人于我不过是镜中之月、水中之花,如此看来,更是莫大的讽刺。” 小白从善如流的改了口,道:“孙髌大哥,小白这便去办事,你且静待佳音也。” ...... 却说庞蠲得了齐国使者入魏国大梁的消息,心中一紧,连声吩咐道:“徐甲,你近日且注意孙髌,莫要教他与齐国使者接触,本将军心中始终有一分存疑在,我那犹如天选一般的师弟,怎会如此不堪便癫狂了。” 徐甲不知庞蠲的忧虑从何而来,人早已在半载之前便已是疯癫不堪,怎的仍是不放心?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听命行事。 正文 第一百九四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七) 齐国使者此行来颇为憋屈,近年来与魏国摩擦不断。且齐国总是占了下风,此次便是经不住魏国的大军压境,前来求和。 带着极大的诚意前来,魏王何却托言身体微恙,教上将军庞蠲相接。此乃莫大的羞辱以为压迫也。正是庞蠲此人将齐军打得七凌八落,如今又教他来谈和,想来也不甚愉快。 窝了一肚子火气的齐国使者齐乐,回了驿馆,便砸了一堆物什,这些年的修身养性,全白费了,当真是竖子欺人也。 手中拿了一件值为值钱的玉饰,正欲掷地,忽听阍者来报,有一位陌生人来访。齐乐皱眉苦思,他在魏国无远亲、无近戚的,怎的会有人前来寻他。 既然不识,便见上一见罢,止是方才一开始齐乐以为是他的小友殷勤也。近来升仙台已筑,欲升仙而起的他,遭王兄带了出来,道:“乐弟,此时便是你在人间最后的一件事,王兄止信任于你也。” 齐乐心有不忍,便同意来这魏国做这委屈求全一事,当真憋屈至极。光攻占齐国城池不够,此次竟还让他齐国割城池,意在凑上一个吉利的字数,简直欺齐太甚也。 止是一见来人,齐乐便疑惑了,当真是个陌生人啊。且此人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更加不认识了。 来人却不这样认为,进门之后,顾不得自称身份,扑将上去抱住齐乐的大腿,便哭了起来。齐乐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倒是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之后便要甩掉腿上的人。 奈何其人死死抱住,根本动不了分毫,齐乐无奈,只得好声好气的道:“敢问友人何事也,是否寻错了人?” 地上的人来不及抹泪,便抬起了头。齐乐便见一位清瘦的小子,哭得不成人样,道:“齐老,小白寻的便是你。” 来人正是庞蠲府中的苍头小白。 齐乐疑惑不已,问道:“小白小子,你来寻老夫作甚呐?” 小白闻言复又垂泪不止,道:“小白希望齐老能帮忙救一人。” 齐乐更是不解,轻声询问道:“小白小公子,你欲求老夫为你救何人也?” 小白左右张望一眼,齐乐知其意。 遂遣退了左右从人,待人退去之后,齐乐复问道眼前的小白:“小白小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小白瞥见驿馆房舍内,只余他与齐乐,方才开口道:“齐老,小白欲请你救一救孙髌客卿。” 齐乐闻言,倒真是好奇了,这人是魏国人,突兀求上他不提,欲救之人亦是魏国官员,莫不是见他初来乍到,好欺负? 有了这份心思的齐乐,便开口问道:“小白啊,这孙髌乃是你魏国客卿,怎的叫老夫这魏国手下败将来救他呢,当初齐国败下来,老夫听闻他亦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耶。” 小白的泪水复又流了出来,道:“齐老哪里知晓呀,这齐国魏国交战,非是孙髌客卿所愿,他本人亦是齐国人也。” 齐乐追问道:“齐国人怎的跑来这魏国,又是如何落难的,又需要老夫如何搭救也?小白公子可与我说道说道。” 仿佛洪水找到了倾泄之口,稀里哗啦;又如管子倒豆,噼里啪啦。小白讲话速度虽快,却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止一遍齐乐便听了。 末了,齐乐一拍椅子上的扶手,气愤不已。问道:“庞蠲贼子,竟无人揭穿他的真面目吗?” 虽然说的是自身主家,小白同意气愤不已:“上将军在魏国几乎一手遮天也,又得了魏王信任及重用,何人敢上前也。” 也罢,他国之事,暂且不提。齐乐复又问道:“小白小公子,咱们应如何对髌公子施救也。” 小白闻言,朝着身上摸索一阵,拿出了一张纸条,递与齐乐。齐乐上手一观,随后用一旁的茶水将其浸毁,随后道:“小白,你且回去与髌公子说道,老夫定然不失约也。” 得了齐乐的回应,小白便辞了齐乐而去。出了驿馆大门的小白,一下向左,一下往右,瞬间便淹没在人群里。教后头追踪之人瞬间如无头的苍蝇。 躲在穷巷里的小白,一通折腾,身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装束,施施然走出了巷子。与一直在庞蠲府人眼中的孙髌会合。 假意孙髌听不懂,小白仍上前与之说道:“客卿大人,实是对不起,方才家中有事,小白离去了。还请客卿大人见谅。” 孙髌也不答,只望着小白嘿嘿傻笑。小白倾身上前,后转过身来,将孙髌背了起来,趁着起转之间,小白轻声说道:“齐老已同意。” 孙髌脑袋朝着小白的肩膀点去,好似要睡着一般,亦趁机回道:“嗯。” 暗中注意的人,望着他二人渐渐步入了上将军府,遂收回了目光...... ...... 夜深人静之际,正是好梦正酣时。 脚圈里的孙髌翻了一个身,瞧着好似做了噩梦。 院落外的小白,正点头哈腰的与守卫说道:“守卫大哥,这人是我的远房表叔父,他乡来投奔于我,今日天色太晚了,小白方才已与徐甲将军禀明过了。今晚表叔父便与小白一同歇息在此处。” 守门往里望了一眼,孙髌对此处的动静完全无动于衷,且面前这二人也翻不出甚浪来。便也同意了小白带人进去。 二人进去便挨着孙髌躺下,面朝里,守卫瞧不见,辅一躺下的人,朝着孙髌开口道:“髌公子,可有何计脱身也?”来人正是齐使齐乐。 然孙髌并无反应,好似真的睡觉了一般。齐乐复又说道:“老夫正是齐使齐乐是也,髌公子放心便好。” 孙髌这才翻过身来,望向身旁的老者:“齐老,此次多亏你相信孙髌也。” 齐乐初时还有几分不敢相信,见下孙髌便在眼前,其凄惨之状,不及小白形容十成之一也,对庞蠲的怒气更盛。 为自身利益便伤害自家兄弟,如此之人不足以称之为人也。 孙髌早已不在乎眼下,只愿脱身离去,再图将来,遂道:“齐老,髌有一事相求也。” 正文 第一百九五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八) 齐乐附耳过去,只听孙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老眼笑眯了,道:“髌公子好计也。” 翌日,小白与齐乐一道领着孙髌出上将军府,二人将孙髌扔至一处,便相携离去。 暗中之人暗道:看来这小白也不过如此,乍以为照顾这孙髌有多用心呢。 …… 径直离去的齐乐与小白,过了许久才返回来。而此时的孙髌早已被一群不知哪里来的孩子围住了。 一群人围着他指指点点,有小儿指出:“二柱你瞧,这人好似个傻子呀。” 被唤二柱的上前道:“确是个傻子,连话都不会讲。” …… 小白见状立即拨开人群,望孙髌身旁行去,随后将一群孩子撵走,孩子走时还回头叫嚷道:“傻子也有人疼,走咯~” “走咯~” “走咯~” 一群孩子欢呼着离去,当真是少不更事不知愁啊。 小白望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失笑摇了摇头,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立马回过身来。 地上的孙髌正抱着一颗不吃哪里来的草,叫嚷道:“仙草~好吃~”小白立时上前拿掉,孙髌不依,二人便在大街上推攘起来。 小白好无奈啊,只得借推攘之机,趁机说道:“髌公子,差不多便好了。”孙髌遂在回推之际,趁机手作无力滑了一下,便教小白顺势拿走了‘仙草’。 拿走‘仙草’的小白,松了一大气,蹲下身来如同往常一般,背起了孙髌,悄声道:“髌公子,一切如常进行。” 孙髌未再言语,趴在小白的肩上传来均匀的呼吸,竟是睡着了。想来是近来心绪波动过于大,此刻有几分累了罢。 ...... 连日下来,并无甚异动。暗中窥视之人,渐渐便放松了警惕。 孙髌与小白偶尔离开他们的视线里,也全然不在乎,只因过不了多时,便会又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 直至齐国使者离去,并未发现孙髌有甚举动,庞蠲此次是全然放下了心来,无意再多留意孙髌,只与暗中窥视之人道:“每日里回了上将军府便好,余事无须再管。”从人应声而去。 而齐国使者驶出魏国大梁几日之后,车队暂停之时,齐乐在从人的搀扶之下,行至一辆银钱车辆之时,谴从人将其打开,里面正好躺着一人,其人正是孙髌。 此时的孙髌早已不复往日的癫狂,神思清明,眼神正常,且一身洁净的布衣,若忽略其无法行走的双腿,倒有几分闲云野鹤的意味在其间。 坐直身子的孙髌与齐乐深深一躬,道:“孙髌在此先行谢过齐老。” 齐乐不甚在意的罢了罢手,道:“老夫不日便要仙成大道,此乃是行善之德,且庞蠲确是心狠手辣,髌公子无须在意。” 孙髌执意一礼,道:“于先生不过举手之牢,可对于髌来说,等同再造之恩,此恩如同父母生恩也。不可不报。” 齐乐复又摇了摇头,道:“髌公子出逃之计,乃是你自家所谋,与老夫无甚干系也。” 此时除了齐乐一行人,便再无他人,山风徐来,吹起了齐乐的白发、长衫,配着齐乐一副与世无急的气量,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孙髌一时有几分呆住,随后摇头失笑道:“齐老不在乎,不代表此事不存在,你若不施于援手,此时的髌,恐仍是傻子一个。” 制止住欲开口的齐乐,接着说道:“若齐老当真不在意此事,髌便竭力答报齐国,以求齐老安心修道,如何?” 齐乐不甚居功的心,立时活了起来,道:“既然髌公子执意相报,老夫也不好再阻拦,一切便随了你罢。” 如今的孙髌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一双眼里遭到暮色侵袭,仍未失去应有的恩怨分明。 齐乐暗叹一声儿,孙髌问道:“齐老,因何叹息?” 齐乐道:“无事,只是老夫好奇,髌公子怎的肯定,那庞蠲不会察觉你我二人的谋划?” 孙髌回道:“齐老,髌的师兄,在未下山之前,便对其性子有几分了解,只不过相信兄弟情深,才一直不防,故遭此大难。” “如今,髌一朝跳出昔日障目的一叶,师兄是什么样的人,髌不说全然了解,只一点,便可教我们此次谋划全然成功也。” 齐乐当真有几分好奇,问道:“哦,竟不知那庞蠲是何问题?可以教我们此行如此顺利。” 孙髌道:“齐老,髌的师兄,此人生性多疑,若是我们瞒着他,不教他瞧见,他恐怕不会如我们的意。” “此次用的一直处于师兄的‘目光之中’,他自觉全然掌控,因此不疑有他。” “只是髌有一事想问上一问,那替代髌的人,性命可有碍?还有那唤小白的苍头,还请齐老多多费心,届时一道接来齐国,髌不胜感激。” 齐乐道:“你小子,长于光下,折于沟里,如今仍然心存善良。此事且放心宽罢,好好将受损的身子,好好养养,老夫早已安排妥当。” 孙髌复又躬身一礼,谢过齐乐大恩。 …… 此时的庞蠲浑然不知,圈里的人早已换了个人,只因照顾的小白,半分不显。 如常照顾‘孙髌’的小白与地上的人,悄声说道:“不知客卿大人,此行是否顺利,又行至何处了,愿他一切顺利。” 地上的“孙髌”啊啊啊的,也不接话,只顾自的玩儿地上的杂草,不亦乐乎。 …… 如此,又过了半载光景,一日,庞蠲正在府中校场练武,小白形色匆匆的前来。 徐甲将其拦在门前,道:“上将军此时不得空,晚些时候再来罢。” 小白脸上的焦急遮掩不住,道:“徐甲大人,圈里的客人出事了。” 徐甲跟着面色大变,问道:“出了甚事,难道是人跑了?” 徐甲作为心腹之人,自是知晓上将军对其人的看重与忌惮,虽然将其安置在圈里,仍是明里暗里,着人看管着,如今教人跑了,指不定上将军如何发怒呢。 小白只当不知面前人的想法,道:“徐甲大人,客人他不行了。” 徐甲吓了一大跳,复又松了一气。随后领着小白一道前往,寻找庞蠲。 正文 第一百九六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九) 庞蠲不愧是文武双全之人,一杆枪法挥舞得虎虎生风,浑身汗水,可见其用功。 “文”嘛,自是害其师弟一事,可谓是炉火纯青,技艺娴熟,文化鼎盛也。 正好武毕,见徐甲领着小白前来,接过从人递上来的汗巾随意一抹,复扔回去。 径直问道:“可是师弟处有何不妥?” 小白复又将方才与徐甲说道的话,与庞蠲再一次说道。 庞蠲面色大变,三人一道前往猪圈。 …… 一行人急急忙忙的,也赶了差不多半刻钟,待赶到的时候,庞蠲见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惊得立时上前查看。 地上的人早已没了气息,庞蠲一时心中有一瞬的后悔,师弟孙髌自下山全心信任于他,从不曾怀疑,他却忌惮其人至死。 止不过后悔亦只一瞬,倘若孙髌活着,他始终不能安心,如今这样倒也算是个两全齐美的结局。 庞蠲问道小白:“小白,师弟在这之前可有甚留下的?” 小白强忍着流泪的冲动,道:“上将军,客人神智从未清醒过,是以不曾有东西留下。” 庞蠲见地上的人一身脏衣,瞧不出模样来,面目同样全非。便歇了上前搜查的心思,遂道:“小白,你且上前搜查一番,看身上是否有甚物什。” 小白领命上前,当着庞蠲的面一通翻找,半晌道:“上将军,客人身上并未有任何东西。” 好歹师兄弟一场,作为身后之事,庞蠲本想为其办上一场,只徐甲上前说道:“上将军,王尚不知晓客卿大人一直在上将军府,如今大肆操办,王若疑心你阳奉阴违,怎么办?藏一人容易,失了王的心再难寻回。” 庞蠲顿时一个激灵,遂不再提为孙髌办身后之事。罢了罢手,教徐甲安排便是,随后飘然离去。 徐甲见庞蠲离去,便知晓方才赌对了,上将军不可能真的在乎地上之人,否则如何害得人如斯惨状。 遂也不甚再意的与小白说道:“小白,此人的后事,便交由你办罢,正好你一直照顾他,不若便送他最后一程罢。” 小白心中暗喜,正愁不知如何揽下此事。面上却不显露山水,形容畏缩的问道:“徐甲大人,小白从未揽过如此大事,不知如何操办呀。” 徐甲嗤笑道:“有甚大不了的,扔至乱葬岗即可,没见上将军不在意此人,也不知你如何想的。” 小白震惊非比寻常,时人讲究落叶归根,有香火继承,若身后连个牌位也无,岂不教孙髌死了也不得安宁,只得做那游魂野鬼也。竟不知上将军与徐甲狠心至此矣。 虽说徐甲的狠心教小白震惊,却也方便其行事,当日便收拾了一个包袱,乘着一辆简陋的轺车,与“孙髌”一道驶出了魏国大梁。 出上将军府邸之时,有阍者问道:“小白,提这么大个包袱作甚呐?” 小白叹气一声儿,回道:“哎~大哥,小白这是没有办法呀,上将军吩咐我一直照顾的人去逝了,如今又教小白遂其最后一程也。这包袱里便是为他准备烧的物什,大哥可要检查一二?” 那阍者一听是为死人准备的物什,当即便罢了罢手,生怕沾了霉运一般,快速放行。 小白便提着一颗心,驶出了大梁城门。甚至不敢回望一眼,生怕后头有追兵前来。自出了城门便一路疾行。 后头见无追兵,小白松了一气,轻拍轺车之上的人,开口说道:“耿介大哥,醒醒,我们出魏国大梁了。” 然半晌无静动,小白不由有几分急了。正团团转时,车上的耿介悠悠醒转,见状嘿嘿一笑道:“小白公子,你在做甚呐。” 小白没好气的问道:“耿介大哥,方才你在做甚呐,怎的半晌没了动静,小白还以为你弄假成真了。” 耿介摸了摸脑袋,没敢说方才只是一时玩心大起而已,且这半载时光,快将他真的玩儿疯了。初初‘醒来’,当然要找找存在之感。 只是回道:“小白公子,方才是因为你驾车过于舒服,不甚睡过了头去,实在抱歉了。” 小白听得是心惊胆颤的,余惊未定的拍拍胸脯的说道:“幸而方才你并未睡去,若是不慎打了呼噜,岂不露馅也。之前上将军教我搜你身之时,摸你鼓动的心跳,正常的温度,险些吓得我魂飞魄散。” 又喃喃自语的说道:“若非孙髌大人将上将军揣摩透彻,定下此计,我二人恐难脱身也,也不知孙髌大人此时如何了?” 耿介摸着下颌,思索道:“确系如此,看来我齐国将迎回一位大才之人也。” ...... 小白、耿介二人口中的孙髌,早早便随齐乐一齐到了齐国临淄,当日便入了齐王宫中,面见齐王驩。 齐王驩与之交谈,觉出乃是大才之人,欲立时重用于他,孙髌摸着刖刑之后的双腿,道:“齐王,髌如此模样,已不适合为官矣,且并未甚利齐之事,恐惹非议。” 齐王驩见其神情不似作伪,遂作罢,仍以礼相待。知晓双腿受刑的缘故,同样气愤不已,道:“髌公子,本王定会为你雪此仇恨的,你且安心在齐国待着。”孙髌感激的谢过齐王驩便退了下去。 齐乐早早便不欲搭理这朝中之事,将人放在齐王宫中,径直离去,往寻他的升仙之台了。待孙髌辞了齐王出来之时,左右寻不见齐乐的影子,只余一宫人在此处候着。 待宫人将齐乐的话语转达,孙髌只得摇头失笑。 一路之上,便觉着齐乐此人,似乎对方术尤其感兴趣,得知他出自鬼谷,又知晓鬼谷先生的大能,频繁追问其如何施展的。只是不知竟是如此感兴趣,达到了一种急迫的感觉。 若他知晓,如今也不至于双腿无法行走罢,自嘲的深叹一气,遂请宫人领他出齐王宫,无心再入仕的孙髌,亦不再留恋齐王宫室的壮丽。 即将步出齐王宫之时,孙髌脑海中寻思的是,他今晚应在休息歇息?正当此时,迎面行来一人。 ...... 正文 第一百九七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 能自由来往宫中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之人,孙髌忙教宫人推他至一旁避让。 宫人将他推至一旁,孙髌不识前来之人,他却是识得的,忙上前躬身一礼,道:“见过上将军。” 乍然听闻上将军,孙髌不自觉的望了一眼其人。那人亦在同一时望了过来,上前深深一躬,道:“想必定然是孙髌大人了。在下是田季。” 田季之名,孙髌亦是耳熟的,只从未见过面,便是他一直败于庞蠲之手。田季之败,这其中还有许多出自他之手,如今乍然相见,二人并未半分相对之意。甚至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一见如故,约莫如是。 田季道:“髌公子,不若与季一道回府如何?” 孙髌有几分犹豫,田季复又道:“髌公子,田季实是慕子之才,还望恳准,一道前往也。” 孙髌被其诚意感动,遂同意一道前往。 田季、孙髌二人未曾谋面之时,便对对方多有耳闻,如今促膝交谈之下,更是大为欣赏,将其视为生平之交。遂在田季府上住下,作为其主信任的门客之首位。 ...... 如今适逢齐国无事之事,齐王驩又日渐衰老,颇喜爱与宗族诸公子一道驰射赌胜为乐。田季亦在其中,只是好似马力不支,频频输金。 孙髌瞧在眼里,看在心里。一日,他私下问道:“上将军,请问你是否敢相信髌?” 田季大笑起身,上前拍着孙髌的肩头,道:“髌公子,季引你为生平知己,岂有由头不信你耶。” 孙髌方才躬身一揖道:“上将军,髌有法子教你反败为胜,不知可有兴趣?” 输了多少金事少,重在面上无光呀。想他田季乃是齐国上将军,却在驰马一事之上,接二连三的败下阵来,不知晓的还以为他不会训马也。 此时乍闻孙髌之言,立时追问道:“髌公子,有甚妙计也?” 孙髌似是在回忆,道:“髌观齐王的马乃是齐国良驹,上将军与齐王次第角胜,恐难胜矣。今次髌可以术胜之也。” 田季好奇追问道:“哦~髌公子,不知有甚妙术可助季胜之?” 孙髌回道:“髌近日观察,上将军的马分为三等。上等乃是上将军马棚中最为精良的马匹;次等的则是次精良的马匹;下等的则最最为次的马匹。上将军以为是否如此?” 田季仔细思索着孙髌的话,又在脑海中搜寻着马匹的表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不知马匹如此分划,可与你制胜妙术有关也?” 孙髌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上将军,确是有关。明日再有驰马一事,上将军便如是做。” “以君之上驷,角齐王之中驷;以君之中驷,角齐王之下驷;以君之下驷,角齐王之上驷。如此一来,上将军定有两胜,而输一场也。” 田季闻言,大笑道:“髌公子妙计,明日季便一试也。” 翌日,田季复与齐王驩驰马博胜,田季先以末次等马博之,果输矣,复又失了千金。齐王驩笑道:“田季,今日你又为本王送来不少银钱呀。” 田季回笑道:“王,尚有两场,不若三场赛事毕,王再来笑话臣犹未晚也。”齐王驩果止住了笑话田季的意思。 待第二场赛事开始之始,乃上田季的上待马博之,果胜矣;最终一声赛事,以中等马赛其下等,仍胜也。赢得许多采物千金。 齐王驩大惊,问道:“上将军,君的马匹何以今日如此威武也。” 田季嘿嘿一笑道:“王,此仍是髌公子之威也,非是季之能也。” 齐王驩由是感叹孙髌之能,小事便可见一斑,因此多加以赏赐,亦同田季一般看中其人。孙髌由是在齐国愈发受到重用。 其人却始终不愿任职,问其故。孙髌道:“如今髌的师兄一直以为髌早已故去,且臣以刑余之身主兵事,恐他国笑齐国无人也。” 齐王驩深信其言,仍以田季为将,孙髌则为其军师,阴为画策,不显其名。 而一直不知孙髌,仍在于世的庞蠲亦有几分不如意。只因魏王何发现近来的庞蠲不知为何,不若先前那般决胜能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因此心中大为不满,勒令庞蠲近日便要拿下中山一事。 庞蠲却道:“王,中山蕞尔之国,且远魏矣,赵近魏,大国物丰,不若图赵也。” 魏王何信其所言,道:“上将军言之有理,此次征战便全权由你掌控,务必拿下赵国也。” 庞蠲躬身一揖道:“王但请放心,蠲此次定能定教那赵国,不复存焉。” 一番话语,可谓是豪气干云。魏王何心中跟着激荡不已,庞蠲所描绘的画图过于宏大,教他不自觉便相信其人所言,抑或是魏王何根本不愿意相信他会输。 遂亲身为庞蠲斟满一爵酒,先行饮下自家爵中酒,道:“如此,本王可安枕无忧也。上将军,魏国此次荣光尽付于你一人之身也。” 庞蠲一口饮尽爵中之酒,回道:“王便在大梁等候蠲的好消息罢,蠲此次定要直捣赵国邯郸。” …… 次日,庞蠲便率领三军,悄然进发,及至边境,赵国尚且不知,兵祸即将到来。 庞蠲学艺于鬼谷先生,自是能耐匪浅,大军连下数城,愣是教赵国反应不过来,。 如此月余仍不见赵国遣人来救,庞蠲虽是好奇,却不肯放过此次机会,趁此机会,攻势愈猛。 赵王盍的几案之上,堆满了边境告急的折子,止他此时无力遣人去救也。 望着不同城池送来的边境告急折子,赵王盍心中急如焚火,日日睡不安稳,食不下咽得。 从人小邓子瞧在眼里,急在心里。 自上将军赵德民遭先代赵王杀手,赵国暂时无能人出也,如今又遭逢大变,实在无能为力也。 若王遭难,他们这样的左右宫人,定然落不了好。 同样着急的小邓子忽然想到,近来齐魏相仇一事。遂躬身一揖,道:“王,小邓子有一法子,或许可解此次兵祸也。” 正文 第一百九八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一) 一朝脱胎回故里,昔年友人终成敌。 赵王盍惊问道:“小邓子,是何法子,速速说来。” 小邓子眼珠咕噜咕噜的转悠着,道:“王,近来可曾听闻魏国大将庞蠲陷害其师弟一事?” 赵王盍回道:“略有耳闻,不过听闻其师弟早已身亡,故不欲再多闻。此时小邓子提起此事,可是有甚妙用也?”此事庞蠲自以为捂得严实,却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消息,早已成了列国笑柄,而魏王何尤不知也。 小邓子回道:“那受了迫害之人正是齐国之人,若是王遣人加以游说,正好教齐王相信,魏国欲对齐国有不轨之心也。其最主要的还是教齐国相信,此事乃是为了其自救为救赵也。” 赵王盍面上连日里的密布乌云,此刻一朝散尽。望向小邓子的目光里尽是欣赏之意:“平日里怎的瞧不见你如此聪明,今次竟解决了本王一个大的难题,如此一来,赵国便能转危为安也。” 定下计策,赵王盍立时遣了能说会道的使者,带着厚礼上齐国去了。 果不其然,得了赵国求救的齐国,未经多少考虑,便同意了出兵相救一事。使者自以为说辞打动了齐王驩,遂带着喜报,兼程回赶。 而同意出兵的齐王驩自一番考量在其中:其一便是魏国如今的领将庞蠲,曾多次胜他齐国;其二仍是庞蠲,乃是孙髌的师兄,其人所学,孙髌了若指掌也,此次定能一雪前耻也。 而齐国同意救赵一事,并未宣张,因此庞蠲尚不知晓,其背后有一张网铺天盖地的朝覆来。 此次出兵救赵的将领正是田季,而随行军师便是孙髌。 出兵之前,田季欲引兵前往救赵国邯郸,孙髌出言相阻道:“赵国如今式微,若此时我齐军前往,魏军早已拿下邯郸也。” 田季问道:“军师可有甚妙计可破此境也?” 孙髌回道:“不若驻兵于半道之上,且且宣扬出去齐国欲攻击魏国襄陵也。若庞蠲闻此消息,定然返回救援,待其返国,我军拦而击之,定能取胜也。” 田季从其言,以孙髌之谋行军。 郸守将久候救援不至,遂投城以降庞蠲。庞蠲遣人将捷报快马送至魏国大梁。不待回信,便欲再度进攻之时,有探兵回报:“上将军,发现大批齐军望襄陵进发。欲攻击襄陵。” 庞蠲大惊,问道:“何时之事?” 探兵回道:“上将军,距离来报已有几日也。” 庞惊心惊肉跳的,暗道:襄陵有难,大梁必是朝不保夕也,应当立时赶回营救才是。 心中有了决定,庞蠲便不欲再多在此处逗留,急遣三军回返。急行军至桂陵二十里处,便与早早等候在此处的齐兵相遇了。 齐兵早早探明了庞蠲三军动向,得知庞蠲前来,先行遣牙将引兵拦路搦战,庞蠲族侄庞烨迎上前,与牙将厮杀,约莫数十回合,牙将败走。 庞烨疑心有诈,不敢上前追击,复返回与庞蠲回禀,谁知庞蠲大怒,道:“牙将尔,竟教你吓破了胆不敢上前追寻。” 呵斥完毕,庞蠲自领了三军前往寻追。一路所见的齐军好似吓破了胆子似的,一路追来,生火的器材愈发少,想是见魏军士英勇,中途便径直偷跑了不少兵士。 愈发坚定了追击的信心,及至桂陵时,但见前方的齐兵不再逃亡,而是整齐排列,合而成阵,庞蠲心中大骇,不为别的,只因此阵乃是‘亡故’师弟,孙髌先前在魏国摆给他看的“颠倒八门阵”也。 强撑着不让自家露出怯意的庞蠲,心中惊骇莫名之时,齐军中的旌旗之上一个硕大的田字呈现在魏军眼前。 一阵轱辘之声,齐军从中分成两道,自中而出一辆戎车,车上之上正是田季,全副戎装,手持画戟,由得齐兵缓缓推出,仿若天神。 见只是田季,庞蠲心中暗松一气。略带轻松的说道:“上将军,齐、魏向来友好,怎的突来发兵,魏、赵之事与齐无关耶。” 田季同样笑道:“上将军,列国向来无久仇也,今赵以中山之地献与我齐国,吾王遣季帅师来救赵也。若你魏国今次同样割地数郡之数,交予季手,季当立时退兵也。不知上将军意下如何啊?” 庞蠲瞬间脸色霎时间便涨得通红,气愤所致,怒喝道:“田季尔敢,欺人太甚也。”小喘粗气,又接着说道:“上将军有甚本事,与蠲对阵尔?” 田季也不气恼,只管列出方才的大阵,复又问道:“上将军,可识得此阵耶?” 庞蠲面露讥笑的说道:“上将军当真好笑,‘颠倒八门阵’此乃我鬼谷一门绝学也,我魏国三岁孩童亦识得此法,竟不知何时教你们齐国给盗学了去。如今倒是敢来问蠲识得与否,好不知羞耻也。” 田季遭庞蠲讥笑,也不生气,只是云淡风轻的问道:“上将军好眼力也,此阵确实‘颠倒八门阵’也,既然上将军一眼识破,不若便上前来破一破这阵法,若得你破了此阵,季便拱手相让也。” 庞蠲望着只知其一二的阵法,心中莫名打鼓,仍厉声回道:“此阵小儿嬉戏也,蠲如何识得,便如何能打破也。上将军便做好拱手相让的准备罢。” 言毕,扭身轻声与身旁的儿子、侄子三人,道:“此法曾经听师弟所言,若发生攻打之时,便能化为长蛇之阵。蛇乃首尾相应之物,若是得了其首尾相连,则我军被困矣。” “今次我军攻此阵,你三人各领一军,待阵变长蛇之时,便各领一军,齐上阵去,教齐军首尾不能兼顾,阵法即时便破也。” 阵法有八门乃乃是以奇门遁甲,跟据八卦方位所定的八个方位。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其中唯一生门,方才是破阵关键所在。 庞蠲大军辅一入阵,便见齐军八方阵旗,纷纷转换。生门在何处,竟是不知也。 正文 第一百九九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二) 魏军士大乱,胡乱冲撞,然而并未寻找到出路,只闻听齐军中一时鼓声大阵,惊得魏军嗷嗷乱叫乱走,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夜注定魏军失利也。 只见齐军之中,四下竖起方才一直不曾见过的旌旗,上书“孙”字,魏军还未有甚,庞蠲则是吓得魂不附体也。 电光火石间,庞蠲想明白了许多事,譬如外出安葬孙髌的小白一去不复返,孙髌疯时止小白一人在,后头亦止小白一人看顾。如今想来定是二人早早便串通好了,以此来糊弄于他也。 若是不假,此时他的好师弟孙髌定然便在齐军之中,竟然隐瞒他如此之久,当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若得他报复,魏军危矣。 寻得一空暇,大声说道:“刖夫,竟是活着,躲在了齐国。蠲中其计矣。”随后复又与魏兵一道拼杀,始终也杀不出一条血路来。 正当庞蠲着急之时,左右两边杀出两军来,正是他的两位儿子。父子三人惊慌逃窜,奔出数十里之后,见无齐军追来。 遂大松一气,清掉魏兵之时,只余数千人也。左右张望,惊问道:“烨儿呢?” 庞蠲的两位儿子,齐齐低下了头道:“父亲,烨堂兄方才已阵亡于阵中。”庞蠲一时悲恸。 思及方才所历阵法,庞蠲一时迷茫不解。究竟是何等阵法,竟让魏军溃不成军。只是世间再无师弟与他解说也。 与此同时,田季便可直言相问道:“军师,此阵变幻之法是何?季瞧那庞蠲好似似懂非懂也。” 孙髌回道:“此阵法按八卦排阵,连中央戊己。此次拢共九队车马,其形正方。待庞蠲前来打此阵之时,便抽去齐军首尾二军为二角,如此可遏制魏国从外突围。” “而中间止留了七队车马,可变为圆阵,以此用来可以迷惑庞蠲也。” 田季拍掌大笑道:“军师此阵甚妙也。定能教那庞蠲吓得不敢再犯也。” 庞蠲此时,正如田季所言,确是吓得魂不附体,知晓孙髌在齐兵中。更是领着残军连夜逃回了魏国。 …… 却说魏王何得了庞蠲的捷报,兴奋得一夜未眠,翌日便与诸臣分享此道消息,均是扬言要一股作气拿下赵国。 魏王何闻言不由意动,如此一来,他便是两国之君王,尚在列国之上也。遂与诸大臣计议,当如何行事。 因上下意见不曾有相佐之音,未几便商议出了决策,遣了来使去催促庞蠲,务必将赵国一气下之。 ...... 来使急急望庞蠲大军处赶路,而仓惶逃窜的庞蠲残军,即是望魏国大梁处回赶。 两路人马,便在大梁城外十数里处相遇了。 来使惊以为是山匪,瞧那浑身带血的模样,定然是方才厮杀过的,此时莫不是瞧上他这仪仗队了罢。 正要开口喊出身份的来使,忽听得对方军中首领唤道:“季孙大人,因何来此啊?” 季孙闻言,险些一个趔趄,只因声音之熟,正是他此行目的人物庞蠲是也。 止是庞蠲怎会弄成如此模样,莫不是庞蠲的战术也。上将军果然是天生的将才也,如此模样,谁人会知晓他是魏国的上将军,方才若非他出声,定然也认不出来也。 季孙躬身一礼,道:“上将军,孙此来寻你也。” 后头经确认,早已无追兵。此时闻言,庞蠲放下心来与季孙攀谈道:“蠲正要还朝,季孙大人怎的不等蠲回了大梁,再来寻蠲也。” 季孙吃惊道:“上将军,怎的还朝了?先时捷报,教王心喜,此番便是遣季孙前来犒劳三军,且教上将军一气下赵国之意也。” 向来自负多疑的庞蠲,心道:怎会如此之巧,正好我庞蠲大败,便遣人了人来白犒赏三军,又教我一气下赵国。定是朝中有人趁他不在的时机,在魏王跟前嚼舌头也。 自觉看透一切的庞蠲,只是淡淡的说道:“季孙大人,此事本将军还朝之后,自会向王解释,还请与蠲一道往回赶也。” 季孙从庞蠲的脸上看不出甚来,暗道:莫非上将军已是拿下赵国,此时欲先压着,届时返回大梁,一道与他面陈魏王也。如此一来,岂非是他季孙之福也。 庞蠲见季孙不知在想甚,而带三分笑,吃了败仗的他,此时尤见不得人嘲笑于他,而季孙瞧他如斯模样,仍在偷偷发笑,莫非此次魏王遣使前来,竟有他的份。 季孙腆着脸笑说道:“自当如此,孙便与上将军一道还朝罢。” 庞蠲面上此时已露出不悦,止是脏污教季孙瞧不清他的神色。二人心思各异的一道返回魏国大梁。 ...... 魏王何正做着一统两国的大梦,乍闻庞蠲还朝的消息,他是欣喜若狂的。 止是庞蠲为何不早早的便来信,告知与魏王何兵败一事,只是因其担心若是他人未还朝,消息先到了魏国大梁,恐有小人作祟,暗中谗言于他也。 待庞蠲狼狈入城的消息传入众人耳中,只觉得上将军此次当真劳苦功高也,应当受到许多的嘉奖。一时许多人嫉妒得眼都红了,而庞蠲刚是以为这些人来嘲笑他兵败也,挨着走过,记下所有熟悉的脸庞。 路程再长,亦有行完的时候,庞蠲总算在万总瞩目之下,入了魏王宫中。魏王何早早便伸长了脖子等待。 见庞蠲如此模样,亦是大惊失色,道:“上将军,怎的会如此模样?” 庞蠲稽首伏地,涕泣同下,道:“王,此时魏兵大败也,止因小人作祟。兀那贼子孙髌竟是诈死,适往齐国,暗藏于齐军之中。” “是庞蠲的不是,将此祸患带来了魏国,又一时不察教其诈死逃跑,偷了庞蠲的兵法秘籍,今又调头来祸害魏国也。” 魏王何辅一听庞蠲兵败,正欲发火,再一听本已死去之人,如今盗了庞蠲的兵法,在齐国兴风作浪,真是怒不可遏。 眼下仍需庞蠲出战,魏王何将此兵败轻拿轻放道:“上将军今次拿下赵国邯郸,已是大功,便算是功过相抵也。” 话音一转,又道:“只孙髌一事,还请上将军上心也。否则遗祸无穷也。” 正文 第二百零零章:鼓琴取相,以美谏言(一) 庞蠲心中暗松一气,道:“王,此事本是蠲惹出来的,应当蠲一力承之,王便是不提,蠲亦会将其一力斩杀也。” 魏王何不知如何作想,立时便同意了庞蠲的说法,道:“如此,便有劳上将军了。” 如此君臣算是两相宜了。 而庞蠲自觉兵败,灰头土脸的离去了魏王宫。 回了上将军府邸的庞蠲,一脚便踹飞了书房里的矮凳,仍是怒不可遏。 房中来来回回巡梭,他当真没想到,自家师弟竟然还留有这一手,诈死去了齐国,如今还教齐国学了他的兵法。那是他庞蠲梦寐以求的东西,却教齐国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齐国大败了魏国,却不能立时打回,只因他心知肚明,只要孙髌在齐国,便是他的一大阻碍。 止是若单只他孙髌一人,便是好谋也,可如今身后站得是田季上将军,犹如大山不倒也。欲除孙髌,必先移其山也。 庞蠲左思右想,当真还教他想出一条妙计来。 ...... 时值齐王驩愈发年迈,遂有几分颟顸之态。亦可说是恢复年轻之时的状态。 齐相邹季,曾因鼓琴而得相,以琴为由说齐王驩,而使其始修国政。 齐王驩如今算得上是励精图治了,这一切的功劳算得上是他邹季之功,如今却越来越依仗田季、孙髂,将来是否还能取他而代之呢。 邹季陷入了可怕的冥想之中,遂又自我摇了摇头,暗道:我邹季之功,功在齐王也。止当时他是如何做的,得了齐王信任呢。 ...... 齐王驩初立之时,成日里沉迷酒色之中,声色狗马不亦乐乎。尤喜音色,在位几年,边境几国,缕缕来犯,且齐国军士一败再败。 一日,齐王驩正宴饮中。忽闻宫人来报,宫外有一自称善琴者求见。 齐王驩好奇,便将其召来。来人不待齐王驩发问,躬身一揖之后,便径直说道:“邹季见过齐王,今次得闻齐王好琴音,特来求见耶。” 齐王驩大喜,赐其座,又遣左右宫人,为其置下琴案,置琴于案上。 邹季笑而抚弦,良久,未见音起。齐王驩遂问道:“听闻先生善琴,代乐于听之,先生如今抚弦而不鼓琴,莫非琴不合先生之意?但请先生提出,代愿为先生遣人去寻也。” 邹季将琴拔弄至一旁,敛正了一身衣裳与容色,道:“回齐王的话,季所知非拔琴也,只是知晓琴理也。且抚丝桐之声,乃是宫中乐工所行之事,季虽知之,不敢教王以听之也。” 齐王驩大感新鲜,忙追问道:“先生,知晓琴理,但不知是何琴理也?” 邹季回道:“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使归于正。”后世《白虎通》:“琴以禁制淫邪,正人心也。” “昔年的伏羲,始画八卦,教民捕鱼畜牧。后再斫琴,琴长三尺六寸六分,琴长指的便是每年的三百六十五日也。宽广六寸,指的是天地以及其东再西北四方合为六合;琴身前面宽广,而后面狭窄,指的便是人分尊卑也;琴面圆,琴底方,便是指的效法天地法则也;弦有五根,据金木水火土五行所衍也;大弦指的便是君王,小弦则是臣也。” “琴的音色,以其缓急指代世道清浊,浊者便是指君王之道,宽而不驰;清者便是指为臣之道,廉而不乱也。” “弦自第一弦起,便是宫、商、角、徵、羽也。古周文、武之王后又各加一根,文王所加的便是少宫、武王所加则是少商,以此合君臣之恩也。” “君臣若相合,则政令相通达,百事顺畅,举国和谐,无论乱世、太平之世,治国之道,皆不过如此耳。” 齐王驩虽听了邹季一席话,仍未放在心上,只道:“季先生,你的琴理甚合本王心意,相必季先生的琴音同样如此通达,愿听先生奏一曲,本王可谓无憾也。” 邹季拱手一行礼,道:“齐王,季今次以琴言理,齐王以为季必定善于鼓琴也。如今齐王以国为事,岂非同样的善于治理国也。” “止是邹季眼中的齐王,坐拥齐国而不治理,岂非是季抚琴而不弹也?季抚琴而不弹,惹了齐王不畅快,却无从开你怀也;止是齐王坐拥齐国而不治理,惹了万民不快,齐王又以何开万民之怀也?” 齐王驩从未曾听过如此言论,一时之间惊愕不已。待反应过来之后,顿惊眼前之人为天上神仙遣来救他之人也。 遂留其在宫中,翌日,齐王驩斋戒沐浴,再召邹季相见。一番畅谈,齐王驩惊其才华,对其深信不疑。 邹季见时机已然成熟,便开口劝慰道:“齐王,不若节饮远色,综核名实,分别功罪,且教齐国百姓安息,教兵士学会作战,如此齐可图王霸之业也。” 齐王驩闻听王霸之业,君心大悦,立时便教邹季做了齐国丞相,以示恩宠也。 ...... 经年累月之下,齐王驩自觉一番治理,犹大治之世也。 一日,齐王驩突发兴起,问道朝中诸臣:“诸卿以为,如今邑守之中,谁人最为贤,谁人又最为不贤也?” 诸大夫无不夸赞阿邑大夫,而贬即墨邑守也。齐王驩不置可否,下朝之时,复又问道左右宫人,宫人所答与诸臣所言,相差无几也。 齐王驩半信半疑间,阴使人前往二邑查探,所得尽数反之。齐王驩隐其言不发,择日便下了召二邑守回郢都的旨意。 朝中夸赞阿邑大夫的朝臣,心中欢喜,私下揣测:“此番阿邑大夫定能受到封赏也,届时又将得一批好物也。至于即墨邑守,瞧那样,便是一副倒霉的模样。” 谁知齐王驩当着诸大臣的面,提了二位邑守治下的现状。先前夸赞阿大夫的朝臣,闻言面色大变。 果不果然,接下来,齐王驩命左右侍卫拿下阿邑大夫,以鼎烹之,又道:“昔日一道谗言即墨邑守者,本王养你们以为眼耳,如今却意图本王的眼耳,留之有甚用?”遂遣侍卫提其数十人一道烹之。 一时之间,求饶哭喊之声不绝于耳也。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鼓琴取相,以美谏言(二) 时邹季适逢外出巡视,赶回来之时,一切已成定局也。 齐王如此暴戾,动辄便将人烹杀之,如此一来,时日深久恐国人惧之也。 邹季自归家之时,便窝在书房里,及至夜半,仍未出来,亦未曾用膳。 其人妻妾,忧心不已,不约而同前往书房,止在书房外关切其是否有事。 止妻子是真心关心其身体,而妾是担忧今夜无人与之共眠也。 邹季揽铜镜自顾,镜中之人身高八尺有余,翩翩俊公子一位。 门外的妻妾仍在等候,他的回音。邹季望向隔着一道门的外边,复又扭头望向了铜镜。 一番说辞计上了心头。 …… 翌日,邹季入朝见齐王驩。 齐王驩昨日方才处置了不少朝臣,一身戾气外泄,教好些朝臣胆颤,原定今日上奏之事,俱是踏不出脚来,寻思着,晚一两日也行,不若待齐王驩气息平和了再说罢。 邹季瞧在眼里,愈发觉着今日非要点醒这齐王不可。 辅一出列,齐王驩便瞧见了他,只因此人昂藏八尺,便是方才在朝臣之中,齐王驩亦有意无意的多瞧上了几眼。无他,唯养眼顺心耳,便是戾气亦有所收敛。 邹季与齐王驩说道:“王,臣有一则趣事,不知可有兴趣一听?” 齐王驩初以为邹季同其他大臣一样,乃是谏他昨日的残暴行为。哪知却是与他说趣,齐王驩大感兴趣,问道:“丞相大人适逢外出多日,不知有甚奇野之事生发呀?” 邹季摇头失笑道:“王,非也。此事乃是昨日季归家之时,所生发之事。” 齐王驩上下打量邹季一眼,嘿嘿一笑道:“莫不是丞相大人归家之时,遭了‘绝代女鬼打墙’罢。” 一通发问,好些朝臣暗地里偷笑,却是不敢发出声来。邹季亦有几分无可奈何,道:“王,非也。不过也差不离也,实乃季家中的妻妾生事也。” 有那看不过眼的朝臣欲上前说道两句,作为丞相,家中妻妾之事,也好拿出来与众人说道,实是不堪也。幸有那眼疾手快之人,拽住了其人。 而齐王驩与邹季全然不知也,便是知晓,想来此时也无暇理会也。一人一心说故事,一人一心听故事。 邹季说道:“王知晓季身高八尺有余,且颜色殊丽,一日,季特意穿戴华丽,望着铜镜里的自家,满意极了,遂问道身后的妻子:‘季与城北的徐公相比,孰美也?’季的妻子回道:‘相公最美也,城北的徐公资质平平,如何与相公相提并论也。’” “城北的徐公,王知晓罢,乃是齐国出了名的美男子也。”齐王驩点了点头,示意知晓此事。 邹季复又说道:“只是邹季早前便见过徐公,自愧弗如也。又去问了季的妾室,同样的问题,妾同样说回答,城北徐公不若季也。” “又过了一日,季家中来客也,季突发其想的问上一问客人,前一日妻妾所应之问题。客人未加思索,便回道:‘城北徐北不若季也。’” “季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对于眼见的事实,几人为何一统口径的回道,若非季知晓他三人定然不可能连结在一起,可能要怀疑上几分的。” “季仔细的捋了捋几人的关系,分别乃是季的妻子、小妾、客人也。妻者,自是爱我也;妾者,惧我谗我也;客者,礼下于我,必有所求也。” 齐王驩未曾想一妻一妾一客人,里头竟也有这许多的名堂。一时听呆了去,许久再无声,齐王驩好似未过足瘾,不由期待的望向了邹季。 邹季果不负齐王驩所望,复又说道:“王,如今的齐国,地大物博,有百十来座城池。地广人亦多,尤其是王的身边,姬妾、朝臣以及近身之人无数,经昨日之事,姬妾以及近身之人,无一不力求偏爱王也,好教王不对其施行,抑或是借机谗言相对之人也;而朝臣,想来没有不惧怕王的,担心自家亦受其爱也;而国中的百姓,皆是对王有所求之人,将那害他们之人,或是不顺心之朝臣法办了去。” “如此一来,王能听见的真言,当真是少之又少也。长期以往,王将耳目不明,头脑失去正确的判断也,君王昏聩,届时国将不国也。” 齐王驩沉默良久,随后一拍几案道:“昨日屠杀之举,乃本王之过也。诸卿惧本王,竟无一人敢言,还是丞相大人所言中本王之心也。” “今日本王便有令,凡国中之人,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有能够面陈指出本王不对之处,乃得上等赏赐;以书陈情者劝谏者,得中等赏赐;而有批评、议论本王过失之事,传至本王耳中,可得下等赏赐也。” 辅一发政令,朝臣一涌而上的谏言,犹如市集之车马喧也,诸臣的口水几将齐王驩淹没也。 夜深人静之时,齐王驩便有此一想:难道他当真如此不堪也,合该如此多的谏言。深觉不能如此的齐王驩,发奋图强,时日一长,谏言之人愈少,及至年余,几无人谏。 周边列国闻听齐国大治,纷纷来朝。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 邹季收回了思绪,一时之间心绪翻涌。入齐之后,两大为人称诵的乐事,皆是心之所发,且无一次私心也。 如今为了私心,欲作害人之事也。邹季心中十分复杂,望着手中的信函,以及一旁的重礼,久久未曾动身。 直到身子几乎麻痹,邹季复才起身,随意活动了一下手指,便趋身上前,行至几案,书写起来。 未几,待墨迹干了,便折了起来,卷折之时,无意露出两字:可行。教一旁伺候笔墨之人,认了出来。因并不知晓信中全部内容,遂并未放在心上。 将信鸽放出去之时,信鸽扑棱几下,好似不甘愿,却仍认命的飞走了。邹季瞧在心里,暗道:怪哉,近年来的信鸽,不知发生了甚事,总是透着几股怪异。明日里得叫人来问上一问,为何鸽子近年来身子骨愈发下渐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齐国临淄 临淄主街上,行至末处,再向左转一道弯,复再直行,又向右转一道弯,直行至巷尾深处。最后一家。门外的布幡,上书云:相法天地。 一位叫人见之则忘的平凡男子,望着打听而来的地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当真好大的口气也,竟是以天地竟在股掌间。复又轻笑,心道:如此一来,此行目的十有九成也。 轻叩其门,叩叩叩三声之后,不见屋内有人应。复再度抬手,欲敲门之时,屋内有人说道:“今日不宜占卜,兄台且请回罢。” 来人惊奇,连忙说道:“先生,只请你占一占吉凶,无甚大事也。” 男子似是听见一声轻叹,想要细听,随后便听屋内人说道:“公子且进来罢。” 入门之后,男子仔细打量了一眼,屋内的人,其人形容有几分邋遢,黑白间杂的发丝凌乱,衣裳灰旧,手中拿着一枚不知是甚的物什在捣鼓着。 男子心中一喜,正合他意也。面上不显的上前说道:“先生,今次丁火前来是找你一测吉凶也。” 老者面色平淡,问道:“丁火公子,不知想测甚的吉凶也?” 丁火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搁置在桌上,并未打开,而是说道:“先生,听闻你的相术,可谓是出神入化也,今次特意来寻,希望先生事后保密也。” 老者回道:“相者,从不说道主家隐私也,此是相术必修之业,否则祸从口出也。” 男子似是放下心来,道:“如此一来,丁火便放心了。先生请看,这便是丁火主家欲行之事,请问此行吉凶也?” 老者自早起,便一直心神不宁。此时接过丁火递来的锦条,老者面色大变,霎时起身,不容拒绝的说道:“丁火公子请回罢,这事老夫测不了。” 丁火不甘心的问道:“先生,便是测一测吉凶而已,若你不接手,当无人能做也。” 老者说甚也不理会,摆了摆手,道:“丁火公子请回罢,如老夫一般之人,皆不会为你主家测此事,还请另寻高明罢。” 丁火见确实说不动其人,只得无奈起身离去。 出门之后的丁火,一改先前的闷闷不乐,嘴角挑起一抹笑意,遂泯入了人群。 ..... 自丁火离去之时,老者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愈发强烈。一颗心几乎跑出胸膛也,左眼跳完,接着便是右眼,连接着眉心一阵狂跳,伸手欲止住,却是按捺不住的鼓动。 左思右想的老者,当夜便收拾了包袱。第二日准备离去,止他注定计划落空也。 翌日。朝霞未升起,天色尚有几分灰蒙。 布幡‘相法天地’四字之下,一扇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颗黑色的脑袋,左右张望一眼,见无往来之人,亦无形迹可疑之人。 探出来的脑袋大松一气,随后便将整个身子探了出来,正是昨日的老者。转身轻锁门匙,生怕扰了左邻右舍似的。 满头大汗的锁好了门匙,转身便见空无一人的街巷之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白色,便是天色灰蒙,亦瞧得出那一片白色,尽是齐军士。 心中的不安,已成现实。老者一脸灰败,合该命中有些一劫,早早便卜出有一卦生死之劫时,便不应同意昨日那人来寻也。 止是不知因何来寻他也,简直有几分莫名其妙。若他得知,只因他名气过于大,是否会后悔不知收敛,而一度为成名也。 齐军士来去如风,捉了人便走了,左邻右舍压根不知,邻家已生发天翻地覆的变化也。 而被捉走的老者,一直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面见齐王驩之时,老者方才知晓,他究竟陷入了怎样的麻烦之中,又因何而陷入。 捉他来的齐军士,将他放在政事厅中,便转身离去。 老者左右张望一眼,见着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却带着几分陌生。止因此人便是昨日里找他占卜吉凶之人丁火,然长相又着实平凡,若非所占之事,过于惊骇,否则再过上几日,铁定将其忘记了。 屋中统共三人,邹季、齐王驩。老者只识丁火。望着上首的齐王驩,不知所措,止因此处他坐在上首,定然是主事之人。 观其面相,老者大吃一惊,立时稽首道:“见过齐王也,不知小老儿有甚事可为王效力也。”老者只以为是他的名声大躁,故齐王以此方式相请也,遂立时自荐道。 谁知一旁的邹季,轻飘飘的扔出一块锦布来,道:“老道,你且看一看。” 老者瞧着地上的锦布,一股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驱使着他,不要打开,否则将万劫不复也。 只是三双眼睛盯着他,迫使他不得不打开。内心挣扎仿佛一个世纪,于三人眼中不过一个弯腰的时辰。 老者捡起地上的锦条,道:“齐王,此条老道昨日方才见过,便是这位丁火公子拿来教老道测吉凶,老道拒绝了。” 邹季冷笑道:“老道,此条你分明已占,且为吉也,你教丁火万勿泄露此事。止他良心未泯,前来寻本丞相,否则如何能识破你与他主家的阴谋也。” 齐王驩内中怒火早已鼎盛,只待一个宣汇口也。此时闻邹季此言,仿佛山火爆发出岩浆一般,老态龙钟的身子,硬是踹翻了身前几案。 老者见状立时喊道:“丞相大人,休要污蔑于我也。老道分时未占,且将丁火公子撵出了家中,不信你问上一问这位丁火公子。” 邹季踱步行至其身旁,问道:“丁火,方才老道所言,你可认?” 丁火闻言,低下了头。几不看老道,开口说道:“昨日丁火拿着此条去寻先生,初时先生大惊,听闻丁火言测吉凶,掐指一算。随后便大笑起来,声称其将有不世之功也。” 老者不可置信的望向丁火,指着他问道:“你我二人素不相训,因何污蔑于我?” 丁火仍是低垂着头道:“只因丁火瞧不得你们这些小人行径,丁火乃是有良心之人也。”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老道指着丁火说不出话来。 而齐王驩早已不堪忍耐,道:“将这二人带下去,即时处死罢。” 丁火暗中望了一眼邹季,后者开口道:“王,丁火此人有功也,若无他及时禀明,恐王危矣。” 齐王驩觉着在理,遂同意了邹季此言,只诛老道一人。老道被拖下去之前,大声嚷道:“齐王,小人误国,你莫要轻信......丞相之言呐......” 后头的话,齐王驩早已听不见,宫人早将老者拖了下去。邹季又遣人将丁火带出了王宫,道:“王,如此义士,可否留在季的身边效力也。”齐王驩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政事厅中只余二人,齐王驩亲身至方才的锦条旁,捡起来,一字一顿的读道:“本将如今手握重兵,欲举事,后事将如何也?” 不辨喜怒的齐王驩,将锦条转至邹季手中,邹季伸手接过,道:“王,上将军如此行事,切不能心软也。” 齐王驩点了点头,道:“止是上将军确是手握重兵,此事需徐徐图之,万莫操之过急,否则你我二人危矣。” 君臣二人密议至深夜,邹季方才从王宫中出去,止不知二人后头又说了甚。 ...... 且说田季,桂陵大败庞蠲,一吐心中郁气,上将军府中时时传来,田季的大笑之声,不可谓不快也。 只是今日的田季,颇有几分不快,用垂头丧气来形容亦不为过。孙髌坐于他对面,落下一子之后,复问道:“上将军,不知何事惹了你不快也?” 田季随意落下一子,回道:“军师,季得了一则消息也。” 孙髌望了一眼田季方才落子的位置,面带微笑的问道:“上将军,事情可属实也,髌瞧你乱了心绪也。” 瞧瞧这人下的什么子,再如此下去,他孙髌心情亦不美丽了。二人对弈,虽说平日里,对方便不曾胜过他,可聊胜于无呀。今日这棋艺,如大人带小儿也。 田季见有人分担重重心事,遂向孙髌吐露道:“齐王宫中曾有受我恩惠之人,不小心听见王与丞相之言,不知何人状告季,声称季欲犯上作乱也。” 孙髌复又问道:“止此事,犯不着上将军犯难罢?” 田季点头道:“确是如此,若只是有人状告,季自陈便是,可是王不知为何,已是相信了,如今与丞相大人谋季也。” 孙髌低头思索,随后抬起头来,问道:“上将军,可知王与丞相大人忌惮你甚?” 田季陷入一阵沉默当中,良久方才沉重的回道:“军师,王此次止在兵权,非是有罪也。” 言毕,竟是带了几分哭腔,堂堂男子汉,英雄落泪,竟是直至伤心处也。 孙髌见状亦有几分伤感,止因他想起了一心谋利的师兄庞蠲,同样在上位,同是上将军,一人为民为国,一人为已谋利也。 孙髌伸长好手臂,越过棋盘,伸手拍着田季的肩膀道:“上将军,王忌惮甚,你便交出甚,如此可保一命也,止看上将军是否舍得下这一身戎装了。” 田季一抹眼泪,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的说道:“我田季有甚好舍不得的,此次乃是王先弃我也。” 孙髌看着故作坚强的田季,有几分好笑的说道:“髌乃上将军的军师,上将军去哪,髌便在哪也。” ...... 翌日早朝。 齐王驩望着精神奕奕的上将军田季,神色间颇为不悦。他与丞相邹季,费尽心思,却无从下手,近来总是睡不好,而他二人所谋之人,却如此神采,怎能教他欢喜起来。 田季当作瞧不见齐王驩的神色,出列拱手一礼,道:“王,田季有事相禀也。” 不待齐王驩问话,田季又接着说道:“王,田季进来深感身体不适,恐不能再胜任上将军一职也。” 齐王驩一时将怀疑的神色投向了田季只觉得其人应当在谋划些甚,后者坦然任其打量。 瞧不出来甚的齐王驩,只得放弃,装模作样的与田季三辞三留,最后收回了兵权。 又觉得此举过于无情,恐寒了朝臣的心,齐王驩出言道:“上将军乃是我齐国肱骨之臣,兵权便先暂时由本王替你代为看管,待上将军哪日身体好转,再交还于你。” 时世子平在朝,欲出言劝阻其君父,得了田季的神色,遂止住了脚步。 田季则是上前躬身一揖,道:“田季先行谢过王的厚爱。” 二人你来我往,都知晓兵权不会再回到田季手中,方才只是放过田季性命之语。 朝会散去,田季仿佛挥一挥袖子,不带走天边的一片云彩,背景及其潇洒的离去。 世子平追出来之后。便只望见了这样一个背景,复叹一气,回了自家府邸。 …… 回了府邸的田季,深觉一身轻也。与孙髌笑说道:“先生,今日季一无所有啦,你得跟着季流浪了也。” 孙髌跟着一笑道:“上将军不嫌弃髌刑余之身委以重任,髌又何来的理由不跟着上将军一道浪迹也。” 二人相视一笑,飘然离去。至于去向何处,无从得知。 当邹季得了信,遣人赶来之时,已是人去楼空。 邹季皱眉问道心腹:“那田季离去,府中有一行动不便之人,乃是受了刖刑所致,此人正是田季的军师,难道此人同样不在府邸之中?” 心腹低头回道:“丞相大人,我们的人赶去之时,上将军与他的军师皆不知所踪。” 邹季竟不知田季竟将孙髌看得如此重要,一无所有还将人带走了,如此一来,他与庞蠲的约定便做不得数了。 只是他意在田季,庞蠲意在孙髌,欲除孙髌需先除去田季,二人一拍即合。 如今他的目的已成,田季离朝,孙髌亦远离齐国朝堂,如此他庞蠲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罢。 邹季思来想去,觉得无甚遗漏,遂回了庞蠲消息:事已成也。 庞蠲止以为孙髌已除,大喜过望,遂准备伸展手脚,从此不再有人越过他庞蠲之兵也。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三) 一朝欺人还被欺,道是身死魂消时。 欲再度兴起战事的庞蠲,心中有几分着急。只因魏王何,对他的信任日渐减少,他需要一位君王的信任来成全自家的名利。 若此次再无胜战,恐再无机会也。 初时欲再伐赵,止是齐国、赵国近来走动频繁,若他贸然出兵,承受的便是两国之兵也,他庞蠲再有能力,也无法做这无米之炊也。 庞蠲心中烦闷,遂步出书房大门。 路过一段开阔的青石地板,往右处是一道月门,月门下方,左右处乃是青青绿草,,左边是叶大如船的芭蕉,右边是四君子之一的翠竹林。 跨过月门,是一条幽径小道,景色仍是分两道,左边假山流水,右边几丈高的绿树掩映。 再往前便是一道长廊,弯弯曲曲,堪如山路蜿蜒向前。长廊下有一条湖泊,湖中尽是枯萎的荷叶,一片萧条之色。 约莫两刻钟左右,庞蠲行完长廊,复入长廊尽头处,眼前看似一派杂乱无章的石头,实则是山石台阶,庞蠲作为此间主人,对此间风色早已了若指掌。 毫不犹豫的抬腿,顺着鲜少人踏足的乱石,拾阶而上,不过须臾,便登上了山石上,原是一片亭台楼阁也,在此处,上将军府邸尽纳入眼中。 眼眸低垂,楼阁下方是一潭湖水。湖水四周,参天古树纵横交错。 庞蠲未入亭中落座石桌,而是站在一旁,转动脑袋四下瞭望,阖府绿意盎然,无半点红意。 非是他庞蠲武将粗人不爱红花也,好歹也是跟着鬼谷先生学过三载,怎的也算是文武双全。止是当初下山之时,鬼谷先生为他卜算未来,以花预测,十二荣华。 他实不愿信鬼谷先生所言也,便不愿在府中见着一朵花,那些个百世传家之人,总是背地里嘲笑他庞蠲山野莽夫,便是源于此也。 如今他已安享十二载荣华,接下来的每一步,他当要小心行事方才是。再有若是打破了鬼谷先生的卜算,他庞蠲岂非是古今第一人也。 一阵豪气涌上心头,庞蠲挺胸抬头,伸展双臂,深吸一气,一番开合之下,胸中郁气,顿时一扫。 灵台清明的庞蠲,脑中几乎是霎时间便有了主意。 ...... 却说魏王何,觉出庞蠲的兵权日渐增大,心中不安。便与心腹商议道:“王林爱卿,你觉着此次,上将军意在何处?” 王林垂眸沉思一会儿,复抬起头来,拱手一礼,道:“王,林以为上将军定然会放弃赵国、齐国。” 魏王何好奇问道:“王林爱卿,为何如此认为?” 王林回道:“王,此事极为简单,单看齐国前往救援赵国,便知二国如今结盟已成也。见下,无论哪一国遭了难,另一国,定然会举兵相助也。” “经过先王之乱,如今魏国不如先前,若非王扭转乾坤,恐魏国不复存焉。”王林不着痕迹的夸赞了一通魏王何,果然,后者神色多了一分隐晦的自得。 如此自得之人,怎能容忍他人骑在头上指手划脚的,想来这上将军定然不长久矣。他王林应做好思退之计也。 心思流转间,王林复又说道:“王,齐国、赵国举二国之后,非如今的魏国能一力下之;洛国距离魏国最为远,若长途跋涉前去兴起兵事,恐是为他人作嫁衣也;楚地与秦近,且风俗相近,若他二人虎狼联手起来,魏国同样危矣,如此一来,止余韩国也。” 魏王何大惊,问道:“韩国,如今魏国只能兴兵伐韩了吗?” 王林恭敬回道:“王,非也,如今只是伐韩最为适合也。” 魏王何收起吃惊神色,问道:“为何?秦国、韩国同样相聚不远,若秦国举兵相救,韩国同样危矣。如此一来,岂非不适宜举兵也?” 王林回道:“王,韩国近年来与列国素来有怨,若有人伐,定然无人来救,且秦国向来有图霸我六国之心,此时同样不会犯众怒,前往搭救韩国。” “此次秦国虽口口声称与韩结盟,但以林来看,未必也。虽不知晓个中内情,但是这不妨碍林有此猜测,左不过是挑拔离间一类手段尔。止是韩国先与我魏国结盟,又出尔反尔,便是我魏国对其出兵的最好由头。” “王若是不信,且待上将军前来,看他如何说道。”王林言罢,便退至一旁,低眉垂首,一副恭请上言的模样。 魏王何得了王林讲述前因后果,将个中厉害分了个清楚明白,仍有几分不明之处,欲再问,见其如此作态,遂将至喉头的话吞了回去。 二人僵持间,忽闻宫人来报:“王,上将军求见。” 魏王何立时收整心神,道:“快快宣上将军来见。” 辅一落音,便听庞蠲哈哈大笑声传来,示几,但见其龙行虎步步入政事厅中。魏王何心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是笑脸相迎,道:“上将军,何事以至如此开怀也?” 庞蠲回道:“王,蠲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识,止因蠲这几日在家反思,上次大败桂陵一事。又寻思魏兵将何去何从,还真教蠲想去一奇计来。” 魏王何追问道:“哦?不知上将军想出甚奇计来,快快说来。” 庞蠲将心中所谓“奇计”一五一十的与魏王何说道,竟与方才王林所述相差无几也。魏王何止住面上吃惊神色,回头望了一眼王林。 庞蠲觉得甚是奇怪,为何魏王听了他攻城掠地的计策,未加以赞扬不说,而是神色古怪的望向一旁的王林大人。 遂又问道:“王,不知可愿相信蠲此次所谋划之事也?” 魏王何故作深沉,良久回道:“上将军,此次可有必胜把握?” 庞蠲自觉将所有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堪称面面俱到,因此回道“王,蠲此次有十成把握也。” 一旁的王林暗道:兵之大忌也,从未有用兵之人,未战便敢夸下海口。必胜之师,乃是实地用兵也。 欲开口劝说魏王何,莫要轻信。止是教魏王何接下来的话,生生止住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四) 魏王何得庞蠲肯定,哈哈大笑道:“上将军,如此稳定之师,本王有一事与你相商也。” 庞蠲不知魏王何有甚事,拱手一礼,道:“但请王训示,蠲洗耳恭听也。” 魏王何道:“既然如此,本王此次便与上将军同行,作为征战列国的第一步,不知可否?” 庞蠲罕见的沉默了,更别提一旁的王林,大气也不曾出一点儿。 应当说三人皆心知肚明,魏王此举,非是在鼓舞军心,而是在争权之上。 庞蠲沉默,旨在两点:其一,若是反对魏王何一同前往,便是承认他庆蠲有私心存在;其二,若是同意魏王何一道前去,那他庞蠲的军心将被魏王何收拢。 怎的看都对他庞蠲不利,至于魏王何遇险一类的事,却是半分未考虑过。说到底不过是其人看重私利过重也。 而王林则是一瞬间,脑海中过了千转百念,无论如何,他是定然不能留在这魏王朝堂了。对峙的二人,浑不知一旁的王林早在脑海中思退之计。 魏王何自说出心中打算之后,便等着庞蠲的回答,不过片刻间,庞蠲的脑海中天人交战数回合,最终权衡利弊之下,问道:“王,战事一旦兴起,便是刀枪无眼,蠲忧心你的安危。” 魏王何浑不在乎的问道:“莫不是上将军,连一块安生之地,都为本王开辟不出。再者,本王前往大军,非是游山玩水也。” 言下之意,便是在怀疑庞蠲的能力,后者听出来之后,不敢再说甚惹魏王何怀疑的话来。只得回道:“王亲身前往鼓舞士气,蠲定以性命相护也。” 此时殊不知一语成谶的庞蠲,面色颇有几分复杂。 如此便算是说定了,魏王何对庞蠲的态度尚算满意。 不知何时,他与魏王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二人只剩下面上的情谊,犹记得初下山之时,魏王何的知遇之恩,而他庞蠲的涌泉相报。今已面目全非也。 既然已开了头,便没有回头箭。出了魏王宫的庞蠲一甩头,将这胡思乱想,抛诸九天之外。 ...... 而同样知晓魏王何与庞蠲谋划的王林,其家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召了不少族于家中商议,如今的魏国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也。 魏王何不思留在国中进取,却贸然进入自家完全不熟悉的领域,教人怎能不心惊胆颤,若不早早退去,举家将倾覆也。 几番商议之下,王家商议出了结果来。 翌日一早,便寻了魏王何,声称其家中老母病危,思儿过度。作为一家之主、一族之主理当回家中探上一探。 魏王何欲挽留,但见其言辞恳切,且面有忧色。遂不再多提,只道安心归家侍奉老母。待家中老母好了再回朝堂。 然魏王何心中却是暗疑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正准备着带上王林一番随军伐韩,其人便来请辞。莫非是此人贪生怕死,生怕此行伤了自家性命。 如此一想,魏王何顿时觉着平日里对其信任有加,当真是眼拙。 带了几分不满的魏王何,只觉得眼前之人可恶至极。遂罢了罢手,教其自行离去,亦忘了赐其礼物还乡探母。 世族传家的王林,自是不会在乎一些小恩小赐的,只是魏王何如此做,未免显得过于恩寡凉薄了些,本想与其说些忠告,如今看来,也不用了。 若魏王何知晓今日的无意之举,造成将来的走投无路,不知是否会收敛一些。 王林请辞成功,未过几日,便举家搬走。适往琅琊主家,暂无动静。 说来也巧,王林离开魏国之日,正与庞蠲、魏王何发兵之日相同,故两不相见也。 ...... 三军隐藏行踪,一路行来,相安无事,待现出行踪之时,已是直逼韩国新郑。韩王代几乎瞬间头皮发麻,怎的先前秦方才退兵不久,魏兵又来。 只是他国已出兵,不是他在此抱怨几句,便会退兵的,慌与左右商议。韩愍觉得应前往秦国求救,君不见,先前秦国退兵,又扬言与韩国相亲之事吗。郑旦无可奈何的只得应和韩愍。 止是秦国当真会出兵相救吗,韩王代不确定的想道。正好在此时,韩国丞相韩原出列说道:“王,不若向齐国求救罢。齐国前不久方才搭救过赵国,见下两国已是交好,不若韩国国效仿之。” 韩王代深以为然,为防止耽搁时辰,秦国、齐国,皆派出来使前往求援。 派往秦国的使者,先行抵达,只是不知怎的,使者证明其身份的牌子,不知何时掉落,如今教秦守城将士,挡在城门口,不许进入。 无论使者如何开口,守将只一句依法办事,若无身份牌,便是秦王来了都不好使。 使者急得团团转悠,随行的琴十三,试探的说道:“大人,瞧着这秦国,法度森严,十三与十二哥同样的深有体会。咱们不若沿着原路返回,仔细搜寻,尽快将身份牌寻回,尽快进城才是。” 使者一听,犹如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时点头,道:“十三说得极是,诸位速与我一道返回,找回身份牌。” 及至寻回之时,一切已成定局矣。 …… 而径直前往齐国的使者,亦遇到了难题。 只因那齐王驩,老迈昏聩,信了邹季谗言,将田季与孙髌赶走了,见下不知所踪。 而齐王驩又突发疾病,只来得及交代一句,世子继位,便撒手人寰。 正值新丧,世子初继位,齐国同样多事之秋,如此一来,求救一事,便难以行进。 好在新齐王齐平,是一位有才智之人,当即便同意了,止是这领兵之人,他认为只有一人适合。 遂与韩国使者一道,前往一处深山之中。 此处云白雾绕,伸手几不见五指,奇花异草随处可见。 韩国使者不合时宜的想道:此处瞧着灵气逼人,若在此修仙,事半功倍也。 胡思乱想的跟着齐王平,一脚踏入迷雾之中,瞬间天旋地转,物换星移。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五) 卸下人间烦忧事,山间逍遥乐陶陶。 齐王平辅一踏入山中,面前景象不若先前在外头见的那样,只见眼前是一片辉煌的宫殿,比之如今的齐王宫更为广阔,俨如天上宫阙。 两列林立的非是平日里所见的,平日里的朝臣此时让位至一旁,换成了诸国君王以及诸国朝臣,包含秦国君臣在内,分两道站立,将中间的君王之道让于他。 齐王平心中顿生片片层云,飘飘欲仙。这祖辈欲成之事,竟教他一初初继位之人成了,多么光耀先人之事呀。 ...... 韩王使者跟着一同踏入之时,眼前一花,方才一同进入的齐王早已不在。陈列在眼前的,珠宝美玉,几代用之不尽也。 使者双眼激动的上前一手拿起一枚元宝,用力一咬,竟然是真的。双眼冒着绿光,扑上前去,挂了满身的珠宝链子,十指串满了戒指,手臂上尽是金器镯子,生怕带不走似的。 全部挂在了身上,使者向前一步,犹如蹒跚学步者,一步三停歇也。 ...... 琴十二方才在山外,便隐约察觉到此地的不妥之处,记得当初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之时,众人心中是激动的。随后王后洛惜贤与他们见过一面,一面足以教他们心生敬佩。兄弟们当时的鬼哭儿狼嚎,可谓惊天地动世人也。同样放下了那份,自视甚高,目下无之之姿。 末了,王后只说道:“世间万千,能人辈出。尤其是山间也,能不招惹便不要去招惹,不管能力足够与否,且让其人过足隐士风范罢了。如此麻烦可随机而解也。” 王后之言,犹在耳边。琴十二决定顺从王后之言,与齐王、韩国使者一道,恍惚误入一般,眼前开始恍惚。 眼前之人正是韩愍,此前在他眼前跪地求饶,可他却手起刀落,将其一刀斩杀。只因当初其遣人来刺无忌公子之时,伤的是他的亲兄弟秦十一。 如今除了效命秦国,还有一事,便是趁机为秦十一报仇雪恨也,如今仇人尽在眼前,琴十二毫不犹豫的便下了手。 血溅了满身,脸上亦是血糊的一片,大仇得报的琴十二,满眼笑意,身上散发着一股释然的气息。 ...... 山间竹林深处,一户竹屋里,竹屋窗棂半开半阖,透过半开窗棂望进去,便是两张头相连的竹榻,间只一张竹几案,上搁置着煮酒煮野茶物什,相对着一张琴案,熏着沉香之木,轻烟袅袅。止是不见人影。 绕过窗棂,行至正屋门前,由竹子搭了三层阶梯。道家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法,此处暗合也。由此可见竹屋主人的道行。 顺着三阶望上去,便是正门,此刻门户大开,屋中二人对坐。凑近便能发现,二人正在对弈。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便能感受到:‘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不惹尘埃的清净,与世无争的平和。宛如天籁的落子之时,更显山间清幽宁静。 身上有几分杀伐之气的人落下一子,道:“髌兄,如此不管不顾可以吗?” 另一人虽身有刑伤,面上却无怨愤之气,慢悠悠的跟着落下一子,道:“季大哥,不过教世人看清自已的心,无伤大雅,多做一时的梦也是好的。” 二人正是消失不见的孙髌与田季。 田季得了孙髌回话,只得摇头失笑道:“外头可有齐国新王在呀。髌兄如此戏弄,不怕他寻你麻烦?” 孙髂回道:“髌再有一事,心愿便了,无求何惧也。想来此次,新王便能为髌达成心愿也。” 田季神情间有几许落寞,孙髌瞧见了说道:“季大哥,此次不如便当作陪小弟一回,了我此生之愿也。不知季大哥可愿一道也。” 田季抬手拿起黑子,又落下一子,道:“髌弟有此请求,作为大哥,怎的不能成全呢。” 孙髌再回落一子,道:“季大哥,你的出路,教小弟围住啦。看你如何突围?” 田季耍赖一摊手,道:“髌弟,不会教为兄的无路可走罢。” 孙髌同样收回了手中白子,放回了装棋子的木罐中。望向田季说道:“季大哥,现在咱们去看看来人究竟何意罢。” 田季笑道:“髌弟,走罢。”言罢,推着孙髌二人一道出了竹屋。 桌上的棋盘,乃是一道残局也,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局,嘴中无情之人未必无情也。 ...... 孙髌二人,沿着竹林,徐徐下山。 ...... 早已入了幻境的三人,呈现在孙髌二人眼前的是:齐王平露出一脸志在必得的神色,韩国使者则是贪婪的神色;而琴十二则是一种畅快之感,好似完成了甚大事一般。 田季早已看呆三人的痴相,险些加入,拼凑出四人行。 在几人进山之时,二人便已知晓,此时得见现状,田季艰难的扭头,望着孙髌问道:“髌弟,他们几人发生了甚事呀?” 孙髌指着田季脚下,问道:“季大哥,你再往前一步,便能体会一回,他们此时相同却又不同的感受,是否要试上一试?” 田季见几人几乎‘原形毕露’的模样,脑袋跟波浪鼓似的,摇摆起来。问道:“髌弟,是否不好与为兄说道呀?那便不要说了罢,为兄不问便是。” 孙髌眼中露出几许怀念之色,回道:“季大哥,无甚不好说的,只是方才髌在想些事罢了。此阵乃是髌的先生所授也,谷中弟子下山,依各人所学,皆有所授也。先生定然知晓,髌一朝入山,恐人来寻,故授此阵,以隔绝世人也。” 对于孙髌口中的先生,田季好奇极了。问道:“髌弟,不知大哥是否有荣幸得以一见也?” 孙髌摇了摇头,见田季面露失望之色,道:“季大哥,非是髌不引见也,止是我们自出了谷中,便再寻不到回去的路,先生不会再见出山之人。好似有一例外,止是髌亦无缘得以结识也。” 言罢,孙髌笑问道:“季大哥,是否还要再听髌说道谷中之事,止是眼前三人,便要多等上些时辰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六) 田季这才想起,忘记了的齐王平一行人。 略有几分不自在的轻咳几声,道:“髌弟,还是快些将他们从此间拉扯出来罢。” 孙髌依其所言,指向一块凸起的小石头。道:“季大哥,你且将它拧至北方艮位,北方属土,万物复苏,阳气回转,土生万物,因此此处乃是唯一的生门。他们此时运气极好,只是触碰了一些入山便有的幻境,未触及休、伤、杜、景、死、惊、开这几门。你且将生门为他们打开,他们便能立时清醒过来。” 田季依言行事,上前扭动小石块,果然如孙髌所言。由此得以窥见鬼谷之术冰山一角。 ...... 霎时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幻境中几人,脸上的神色渐渐恢复至正常。 几人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突然之间,得见真实,颇有几分不真实。 齐王平更是惊声问道:“上将军,你们怎么会在此处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好似此时田季二人不应在此似的,想来方才所见,对他的影响极大。 韩国使者同样如梦初醒的望着面前的二人。遭齐王平先一步喊了出来,他聪明的选择了不开口,虽然心中心痛那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琴十二则是同样的畅然若失,不过也不是很失望。心中早有所准备,因此幻境中有着短暂的清醒,教他此时最快醒来,随后装作与众人同样迷茫的样子。 孙髌觑见琴十二的神情,心道:有心之人处处之皆是啊。有心提点一句,不知想到了甚,遂又作罢。 田季则是迤迤然一拱手,回道:“王,季与髌弟一直在此也。诸位难道不曾瞧见吗?”语调虽软,可出口的话语,却扎得人一疼。 齐王平心中一梗,知晓田季对齐国王室有着怨言,先代君王的不信任,教齐国的将领之才远走,导致如今齐国的兵士不昌。 齐王平知晓方才只不过一场梦境,却是一场教人不愿醒来的梦境,故方才有那样大的反应。此时眼前一片清明,他若还继续犯傻,那人不值当。 尤其是他极为好奇,他们入山所生发之事,不知田季二人是如何办到的。遂开口问道:“上将军莫恼,方才是平的不是。只因入山迷了心智,这才一时错乱,乃至说起了胡话也。还请上将军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田季的脸好似也不若方才那般难看,只道:“季亦有不是之处,还请王见谅,还有,季早已非贵国上将军,还请王以姓名相称也。” 齐王平笑笑不接此话,只问道:“上将军,还未曾问过,方才我几人所历为何?竟是如斯神奇?” 田季扭身,望向一旁的孙髌,回道:“王,此时乃是髌弟师门所授之术,不外传也,季同样不知所云。” 既是秘术,便不可细究,齐王平略带几分遗憾,只道:“军师之术,果然非同凡响,平今有所遇,平生之幸哉。” 孙髌拱手还礼,道:“不过先生所授,雕虫小技尔。教王与诸位见笑了。” 齐王平心道:若此乃是雕虫小技,甚才真正的鬼斧神工。如斯小计,竟也教他沉迷至此,将来若遇鬼谷之人,定要避之再三方才可行也。 韩国使者心思则复杂许多,大把的金银,教他抓不住,如今得见齐王如此‘谄媚’,此行来齐国求援。齐王带他们来此,还以为是甚支手遮天的人物,不过是齐国的前上将军与逃亡的刖夫孙髌而已。 方才的幻境,定然是用来作弄他们几人的,好教他们出丑,给一个马威。瞧齐王此时的作派,便是下马威的威力了。 琴十二心中暗惊,方才所感受到的,虽说差了几分,但是感觉仍有几分相似。皆以捉弄人为主,那难以忽略的熟悉之感,教他想到了一个人。不敢教人瞧见他心中想法,只得将头低埋得更深。 恰在此时,听闻齐王平开口说道:“上将军,平此次来有事相求也。”琴十二暗松一气。 双手大开,山间清风轻拽其袖。田季回道:“王,此时的季便如这两袖,只余一阵清风在里,不知有甚能帮上你的?” 齐王平硬着头皮说道:“上将军,平知晓你乃是受了人诬陷,时先王又遭人蒙蔽不察,方才致上将军于此。今平已将那作假的丁火斩杀,还请上将军随我一道回齐国。” 田季沉默下来,孙髌则是望向一旁一直不语的二人,问道:“敢问一句王,此二人是?髌未曾在齐国见过。” 齐王平好似方才反应过来似的,指着二人,说道:“军师,他二人是韩国使者,魏兵大犯韩境,此次特来求援也。” 韩国使者这才上前见礼,道:“韩国使者方金,见过季上将军、孙军师。”琴十二同样跟着身后一一行礼。 孙髌指着琴十二问道:“方金使者,你二人可是同行之人?止不知,他在韩国任了甚职?” 被指的琴十二心头发紧,神色不见半点波澜,只垂手拱立,任几人上下打量。 方金闻言,回道:“孙军师,十二乃是王的贴身护卫,此行护我来齐求援,可是有甚不妥之处?” 孙髌摇了摇头,躬身一揖,道:“止是觉得十二护卫孔武有力,原想邀其做髌的守卫,竟是韩王的贴身护卫,此事乃是髌过于冒失了。” 方金哈哈大笑道:“孙军士慧眼如炬也,王当初便是看中其身手也。十二,你说是也不是。” 琴十二忙上前说道:“十二惶恐,谢过孙军师厚爱。方金大人所言,不过是笑谈,还请孙军师切勿放在心上。” 田季却突然开口问道:“髌弟,何以突然寻护卫,大哥不能护佑你不成?” 孙髌含笑以对:“季大哥,此次王亲身来迎,且洗清你的冤屈,你若不同去,怎报王的大恩?” 齐王平不意孙髌竟帮他说话,有此感激的望了孙髌一眼。田季却激动的说道:“髌弟,你忘了,当时我二人一同出临淄之时的话了吗?”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七) 孙髌回道:“髌至死未敢相忘也。” 田季追问道:“既然未曾忘记,为何教大哥一人独回临淄?” 孙髌指着自已的双腿不再言语。齐王平开口道:“军师,你所受刑罚,乃是遭人陷害,非是自家所愿,且齐国军士并非全力士也。军师且瞧平,便是手无缚鸡之人也。” 见孙髌有几分意动,齐王平复又道:“军师,上将军向来与你缺一不可,且你忍心上将军一人对上魏军吗?” 方金在一旁与琴十二撇嘴,虽未开口,但琴十二奇迹般的看懂了其想说的话:又不是夫妻别离,作甚弄得这般好似生死不复见的场面。 担心自已笑出声来的琴十二,忙低下头去,控制住欲耸动的双肩。 孙髌望了齐王平一眼,复又将目光落在了田季身上,后者回以望之。 深叹一气,道:“罢了罢了,今次再为大哥下一次山罢。” 田季闻言,欣喜若狂。 上山来请人的三人,同样露出欣喜的神色,齐王平自是不必说,方金当真是欣喜的。若他猜得不错,此二人便是韩国此次救援的将领之人了。 一行人按照原路下山,山脚处一片素白。原是与齐王平一道前往的仪仗队伍,止留在山脚之下,候人归来。 领首之人便是齐国新丞相邹季,先代丞相程华之,自感年迈,早早便挂印而去。实则是受不了齐王驩、齐乐兄弟二人的荒唐行径,升仙台一事,劳民伤财,竟还不自知,如何不教他气煞了去。 邹季见田季、孙髌二人,果在此处,又是遗憾又是惊喜。遗憾的是,此人兜转之间,竟又遭庞蠲那斯给逼回了齐国,惊喜的是此时正缺一领兵之人。 抱着如斯复杂的心思,邹季笑脸迎了上去,先与齐王平见礼之后,随后问道田季、孙髌二人:“上将军、军师,一别多日,季十分想念二位,不知近来可还好?” 田季不知眼前的人正是害他至此的祸首,同样笑着回道:“得丞相大人挂记,季铭感五内也,近来一切安好,不知丞相大人如何?” 邹季亦答道安好,便将目光落在了孙髌身上。 后者拱手一礼,道:“有劳丞相记挂,托丞相的福,髌方才有今日也。” 邹季闻言,心中大骇。难道孙髌二人知晓些甚,掩饰住内心突来的慌乱,邹季回道:“上将军与军师,有此劫难,实季之过也,未曾及时查清事实,证明二位的无辜。” 齐王平哈哈大笑道:“三位皆是我齐国肱骨之臣,何须如此呀。走罢,一齐回临淄,共同商议,如何救韩国也。” 方金早有几分不耐,闻齐王平此言,宛如大赦,即时令琴十二一道起身,前往临淄,若再不借兵前往搭救,韩国不复存焉。 ...... 韩国使者方金,接到手中的急报,霎时间惊从榻上坐起,立时冲进隔壁厢房,道:“十二,火速与我进齐王宫。” 琴十二早已整装待发,方金催促,即刻便起身与之一道前往。 齐王平接到使者求见的消息之时,正好将孙髌二人安置妥当。本欲小憩一番,无奈方金来得过于急,也不好不见,只得强撑着乏意召见。 方金来得尤其迅速,齐王平觉着方才同意接见,人便至了他眼前,由此可见,韩国事急也。 齐王平收起了散漫心思,遣左右速请田季、孙髌二人前来。 方金顾不得许多,入了大殿,略微一行礼,便上前说道:“齐王,不知贵国甚时能出兵?庞蠲领着魏兵已兵临新郑城下也。方才我王又遣了人送来急报,还请齐王伸出援手速往搭救。” 齐王平张嘴欲回话,殿外一人回道:“相助韩国定然是要去的,止是不可如此鲁莽前往。庞蠲此人同样受业与鬼谷,不可小觑。” 说话之人正是推着孙髌前来的田季,几人昨日方领教过鬼谷之术的神奇,此时自然不会驳回田季的话。 倒是齐王平问道:“方才上将军所言,乃是何意?” 田季将孙髌安置好之后,与齐王平行礼,说道:“王,季与军师在来时商议过此事,若我军此时长途奔袭,前往韩国,只怕韩国早已城破。彼时我军疲惫,魏军精力十足,到时不止韩国,齐国同样危矣。” 若自家有能力之时,伸手拉一把他人,在情理之中的事,若明知危及自身存亡,同样跟着前往送死,非明智之事。得以保全自身之时,方才言相助他人也。 齐王平觉着身下的椅子顿时不安稳,撇开方金与琴十二,径直问道:“上将军与军师有何良策,可破此困局?” 田季问道:“王可还记得,先王之时,我齐国救赵那一回?” 齐王平点了点,道:“仿若昨日也,上将军那一仗甚是漂亮,将常用的庞蠲击溃,只余残兵,至今各国仍口口称颂也。” 打蛇随棍上的方金,跟着附和道:“确是如此,上将军用兵,堪比天人也。我王时常感叹,韩国无此良将也。” 田季并未因为两人的赞美,有所骄傲,而是说道:“王,此计乃是军师所谋,季国行之也。庞蠲乃是军师的师兄,军师对其脾性、一身所学了若指掌,方才有此奇效。若是以季一人之力,定然不行的。” 齐王平复又问道孙髌:“军师,此次救韩,可有甚妙策?” 孙髌躬身一揖,回道:“王,妙策不敢当,臣只有一计,仍如上回救赵一样,还请上将军再攻魏王都。” 方金急了,求来的救兵不去韩国,有何益处,遂问道:“孙军师,齐军攻魏,便能救韩国吗?” 孙髌含笑点头道:“若是别人,髌肯定不会如此自信,但若是领兵适往韩国的乃是庞蠲,髌便有此自信。魏王都乃是魏国之根本,我齐兵出战,魏兵定然要返回来救的。” “且此次下韩,军中有魏王,此事将更为顺利也,使者但请宽心。烦劳早日启程回国告知韩王,不日困境便可破除也。”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八) 方金觉得自家尽力了,只能相信齐王真有能力破除危机。遂不再多留,当夜便星夜往韩国赶。 ...... 待方金离去之后,孙髌又说道:“王,上将军届时攻魏王都之时,可慢而攻之。” 两人不解,问道:“军师,何以如此?” 孙髌回道:“方才蠲教使者回去禀韩王,意在此也。韩王闻有齐兵相助,定然会拼死抵抗,如此一来,韩魏两兵相残,齐有成人之美,而不落人口舌。岂不快哉。” 齐王平觉出心中大快,昨日在山间看到的景象,仿佛近在眼前。一时之间,胸中激荡,荡出层层青云来。 好似胜利在望的齐王闰,随意打量了一眼孙髌,双腿早已坏死,身上不见半分衰颓之气,且脑中频出无双智计。教出他们这样智士的鬼谷先生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当真想要见识一番啊。 ...... 四下起硝烟,城外的庄园毁了无数座。数以千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止是此时却无处安。 一张张从远处奔来,从一开始的充满生机,至后头的逐渐麻木呆滞,站在城墙垛口处望见这一切的韩王代,心甚痛之。 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方金与琴十二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告知韩王代齐国的应对之策。韩王代自是不会如方金这般无见识,孙髌与田季大败庞蠲之事,他算是探得一清二楚的。 此时得了二人准信,霎时间,身上的力量便回拢了过来。 方金仍有几分不解,不过见下的韩王代并无闲暇与他解释,也无需和他解释,只道:“如今我等安心抵抗魏兵便是,不久便会见分晓。” 言罢,神情高涨的韩王代。匆匆来韩国诸大臣,相询道:“诸卿,今次齐国已同意出兵相救,止是城外的流民当如何安置,诸卿可有甚好的想法?” 诸大臣面面相觑,见韩王遣来的人催促得急,以为那魏国庞蠲攻势再度加重,惊得他们魂险些飞走,好些人都已是准备暗中投敌,突得此讯,皆回不过神来。 韩愍突然问道:“王兄,止齐国出兵吗,秦国为何还未有讯传来?”自觉向来受秦国厚待的韩愍,此时却得不到秦国的救援,深觉受了秦国的冷落,故有此一问。 谁知韩王代同样深叹一气,道:“时至今日,仍未有我国使者与秦国传来的消息。不知是否路上出了问题。” 如今能出甚问题,定然是庞蠲路上伏击了使者,以至于此时音信全无。若他们知晓使者此时的情况,也不知该叹息还是甚。 如今不知,自然是紧抱唯一的救命稻草,等待齐国救援到来。 既然秦兵见下是不能指望了,眼下是如何支撑到齐国救援之时。韩王代复又将先前的问题再度问道。 治粟内史郑旦颇有几分治理心得,鉴于方才韩愍的犯傻,决意提出好的方法,教韩王忘记他与韩愍乃是‘一路人’。因此出列躬身一揖,道:“王,不若以粮草接济流民。” 话音未落,便有人跳了出来,指责说道:“魏兵攻势愈猛,若此时直将新郑周围攻陷,届时新郑乃是一座孤城,我等一应吃食用度,到时又从何处去寻?” 韩王代亦不甚赞同,郑旦复又接着说道:“王,旦还有话说。” 韩王代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道:“内史还有何话说?” 郑旦回道:“王,郑旦管着国中库粮,自有分寸,若是只许其中一成,便多上一支军士,可为我们阻拦魏兵,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方才与郑旦争论的大臣,遂退了回去。 如若只是争利,侵害了一分,那些人也是要扑上来咬上几口的,只是这一分利扔出去,能换来更大的益处,便是谁也不会觉着肉痛。 罕见的沉默下来,如此一来,便是送几口粮食与民食,随后便以他们的性命,拖住魏军的步伐,可是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良久之后,韩王代回道:“诸卿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换来的仍是一片沉默,几分大气也不曾听闻,此时若掉一根绣花针在这大殿里头,恐也听得见。 韩王代瞬间怒了,打破此间静谧,猛的一拍几案,道:“数百人,竟无一人能拿出主意来?本王留着你们还有甚用?” 诸臣吓得齐齐跪下,齐声呼喊道:“我王恕罪。” 又齐声道:“方才内史大人所言,臣皆以为可行。” 韩王代满意的说道,既然如此,诸卿便即时去办此事罢。 ...... 紧闭的城外,或坐或瘫,三五成群的流民,此时身上一片脏污,各自守着藏起来的粮食,躲避对方的眼睛,生怕遭人一拥而上,夺食谋命。 有那弱小一些的人群,便望着自打他们来到,便不曾开启的城门,有着隐隐的期盼,终日不能饱食,且惶惶不安,兼之烈日高照。 在发现城门大开之时,还以为上头的太阳晃花了双眼,再三擦拭双目,发现城外果然开了,压不住内心的喜悦,道:“城门开啦,我们有救啦。” 流民们抬眼齐齐望去,一道紫霞缓缓升出。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韩国军士,方才一涌而入的心思,此时得见韩国军士,瞬间打得七零八落,摸不准韩国军士此行的目的是甚,但是不妨碍他们缩手缩脚。 待军士全数过了城门之后,便在流民的中道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正是郑旦,他呼喊着说道:“诸位乡亲辛苦了,今我王闻诸位之状,现派遣我郑旦前来为诸位指一条活路。” 能够活下去,谁也不想无端送了性命。尤其是历经战乱,能逃渡至此的流民,更加想要活下去。 此时闻言有活下去的生机,众人眼中唤发出了巨大的光彩,数千上万双眼,堪比天上日月,郑旦一时吞咽,险些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止是郑旦接下去的话,又将众流民推向了另一道深渊,亦面临着生死别离的抉择,方才的爆发的光彩,瞬间暗淡了一半。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十九) 郑旦稳定住心神,道:“王不忍心诸位乡亲衣食无着落,因此缩减了自家的用度,与诸位乡亲同享。” 流民此时觉得韩王代宛如天神,救他们于危难之际。 郑旦顿了顿,又说道:“止是粮草有度,若此时予了你们,前方的军士便要饿肚子了。因此我王与诸大臣合计了一番。提出了一个建议:若是愿意与诸军士共同抵抗魏兵来犯,便可先得粮草。” “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待魏兵将韩国城池尽数拿下,届时诸位与旦,同样一无所有。” 瞧着有几分意动,却无人出来,郑旦心知,需再加一把火,复又道:“魏兵若是进犯,诸位逃至此处的努力岂非全白费,城破之时,魏兵会做些甚,想必诸位乡亲比旦更为清楚明白。” 郑旦此言将方才还满身热情的流民,瞬间给激了个清醒,再不复先前的激动。 郑旦遣军士竖了一根竹竿,立在众人眼前。道:“诸位乡亲,可看好时辰,过了午时,若还是不愿,旦亦不勉强,这粮草便送予前线军士及其家人。诸位乡们,见下还有些时辰,可与家人斟酌思量一番,再作决定。” 竿影渐渐偏移,再有一刻,便行至午时,正好日上竿头。 烈日灼人,流民与军士两相对峙,俱是汗流浃背,韩国军士常年被训,这一点点烈日,无关紧要。流民中的人三教九流,有耐得住的佃农,亦有耐不住的娇生惯养人家。 眼见时辰快要过去了,终于有人忍不住冲了出来,是一位少年郎。身后跟着一位老母老父以及一位年轻的妇人,他道:“我愿以已身,换取他们三人的粮草,不知可行?” 郑旦肃着脸回道:“年轻人,鉴于你是第一位敢于站出来的,旦亲身替你将亲人安置妥当,不知你意下如何?” 年轻人激动起来,本就晒得通红的面颊,此时仿若盛开的艳红花朵。方才所做的决定,也不那么难受了。遂一点头,道:“大人,小民愿意。” 郑旦亲自询问其人名姓,随后登记在册。 二人一问一答间,全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见了那人的待遇,众人的心头又火热起来,横竖一死。若无粮,铁定是个死字,去了韩国军中,却未必死路一条,还能为家人争取活路。 想透此关节的流民,纷纷上前,要求入军中。军士们分作好几拨,分别相询流民的名姓,随后登记造册。 待全部登记完毕之时,已是日落西山。郑旦吩咐军士,且先将今日的粮食分发众人,流民的家眷可跟着入城安置,余人跟着军士,前往韩国军士处。 ...... 庞蠲望着眼前久攻不下的城池,心中有几分郁闷。先前一气下城,教他以为韩国尽是些无用之士,止近来不知哪多出来的生面孔,一副不要命的狠劲,他自已都有几分惊着了。 不要命的韩国新军士,正是那一批流民所充的。 正是因为先前经历过流离失所,一路逃亡,又经过非人的折磨,此时对魏兵的恨意,以及那一分狠劲,当真阻下了魏兵再往前一下的脚步。 加之一位不懂军事的魏王何横梗在其中,此时的庞蠲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两军相持,久久不下,虽说魏兵如今占尽上风,韩兵每况愈下,但是庞蠲心知日久生变之理,正要变换攻城之法。 忽接急报,齐兵正攻打大梁,急与魏王何商议当如何行事。 魏王何拿捏着手中的消息,久久回不过神来。欲唤心腹过来,突然想起心腹王林早已辞去。只得与庞蠲说道:“上将军,大梁不能被齐军攻陷,若失了大梁,得了韩国亦无多大益处,不过是得不偿失罢了。” 不论二人有多少龃龉,此时魏王何的话,庞蠲深以为意的回道:“王所言极是,蠲亦以为如此。止是现在便有两条路,其一:便是我军分两路,一路留在此处,仍对韩国进攻;其二:便是我军全数撤退,回救大梁。止不知王选择哪一条耶?” 魏王何想也未想,便回道:“当是全军一齐往回救大梁。不若便由上将军在前头为本王开路如何?” 庞蠲垂眸不知在想甚,同样是片刻间便回道:“蠲领命。” 翌日,魏兵如潮水来去,韩兵已做好抵死相抗的准备,结果魏兵已无踪影。摸不着头脑的韩兵,回报了韩王代。 韩王代同样松下了一气,一面遣人收拾残局,一面遣使望齐国答谢。 ...... 却说进攻大梁的齐军中,田季正与孙髌分享方才收到的消息。 田季一指手中探得的消息,道:“军师,方才收得探子消息,庞蠲大军已从韩国撤退。此时我军应当如何做?” 孙髌指尖点着几案上的竹简,一下一下,直击田季的内心,后者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断了孙髌的思绪。 良久,孙髌停下了指尖的活动,道:“魏兵素来悍勇,且有轻齐之意。髌有一计。” 田季忙问道:“军师,快说是何计策?” 孙髌回道:“鬼谷先生所赠的先祖《兵法》有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今齐军深入魏之腹地,宜以弱势诱之。” 田季复又问道:“军师,且说如何诱之?” 孙髌回道:“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彼时庞蠲大军赶来,见我齐军军灶顿减,定然以为我齐军胆怯,四下逃窜者众。” “如此一来,定然会一气追之,气一股而作之。若长途奔袭,必然气衰力疲,届时再以计图之。” 田季双掌大合,叹道:“军师此计妙哉,季这便去安排三军行事。” ...... 孙髌二人口中的大军,此时由庞蠲领着望大梁方向进发。 此时的庞蠲心中愤愤不已,就差最后一步,便可下了韩国,竟是上次坏他事的齐国又再度来扰他大事,毁他大业。上次攻赵之时,齐军中有孙髌出谋划策,此次便没那么好运了。 既然常败的齐军挑起他庞蠲的怒火,那么他便先下了齐国,再图其他罢。 正文 第二百一一章:镜花兄弟,不过云烟(二十) 十二花开征兆应,菊经风霜终傲迎。 庞蠲追至魏境地之时,齐兵早已撤退。四下查探,齐兵之前安营之地甚是宽广,教人数其军灶,数十万众。 庞蠲惊愕不已,与左右说道:“齐兵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不可轻敌,且容我再详细计议一番,如何迎敌之事。” 一面追击逃亡的齐军,一面寻思着如何去做。 一夜追寻,始终不见踪影。 翌日,军中往前打探的军士来报,发现齐军留下的痕迹。 庞蠲立刻打马追上前去查看,仍是齐军军灶,止是一眼,他便觉出不对来。今日比之昨日,军灶之数,略有不对之处。 忙遣了军士上前清点数量,半晌,军士回禀,数有五万余。庞蠲大喜说道:“此乃天助也,齐军恐魏至如此地步,竟是不见面便逃跑,且军士每日愈下。” 魏王何早在进入魏境地之时,查觉无事,与庞蠲两军合为一军了。此时听闻此言,道:“早知齐军如此不堪重用,不若当时留下一军,伺机图韩也。” 庞蠲只当魏王何此话如风过境,又不好若其不快,只回道:“王,此事待我军将齐军击溃,再掉转矛头,对准韩国,相信届时韩国仍未收整好,同样是魏国的囊中之物。” 此时正值午时,艳阳高照着,二人未曾入睡,竟是发起梦来。 知晓齐军此时晃如丧家之犬,庞蠲大军便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追着,每次正好赶上齐军韩锅造饭,还未碰上面,齐军便吓得拔腿便跑,留下大量的军灶在此地。 猫捉老鼠一般,庞蠲每遇军灶,便会遣上前清点一番。从最初的十万军灶缩减至五万,乃至最后仅余三万左右。 遂与魏王何说道:“王,此次幸而有你耶,齐军见我军不战而自溃,王的气运非同凡响,果真洪福也。今次可追上前一力下之也。” 魏王何不解的问道:“上将军,未曾见过敌军,如何便先道起喜来?” 庞蠲回道:“王,平素里可听闻齐军作为?” 魏王何点了点头:“胆小怕事,指的便是齐军。” 庞蠲复又道:“蠲正是知晓齐军素来胆怯,如今深入我魏国腹地,得我大军往返消息,齐军开始仓惶逃窜,不过三日时光,齐军士逃亡者众,过半数以上。如若此时两军对垒,不知他们可敢与我魏军操戈相伐也?” 魏王何闻言大喜,又略带几分担忧的问道:“上将军,此时便上前追赶,可能得齐军也?止是齐人乃是天下文华之地,素来多智士,可要再探明白一些?” 在庞蠲看来魏王何的担忧,完全多虑,分明便是瞧不上他庞蠲的能力。遂拍了拍胸脯,肯定的答道:“王,待军士们饱餐一顿,但兼程而行。追上齐军指日可待。届时再捉来齐将领为我王安一安魂,大败齐军,再一雪桂陵之耻。” 知魏王何心中仍有几分犹疑,庞蠲便提议,仍将大军一分为二,他庞蠲依旧领一军骑兵前行追赶,魏王何领步兵在后头断后。 如此安排皆大欢喜也,庞蠲不愿魏王何同行指手划脚,魏王何同样不愿跟着前往,只因他心中的那点不安,愈发严重。止此时身边再无王林出谋划策。 两军辅一分开,庞僧便带着骑兵扬长而去,径往追赶齐军。而魏王何虽落后一截,同样紧追在后头。 ...... 佯装惊慌逃窜的齐军,此时正停留在马陵处。 于齐军的孙髌,教田季遣人时刻注意庞蠲动向,魏军大动消息,早早便传至孙髌手中:魏兵忆过沙鹿山,且昼夜不停,兼程赶往马陵。孙髌计算时日,魏兵日暮便可行至马陵。 马陵有道,在两座山的中间,间有溪谷深隘,可堪伏兵。道两旁林立的树木,间以杂草,密不可分。 孙髌只余一株绝大之树,遣人将树尽皆砍倒,纵横马陵道上,将道路阻塞。 后又将余下的那株大树树身向东方向的树皮剥掉,以墨炭于其上书六字云:庞蠲死于此树下。横书又云:军师孙髌示。 又教田季派人于道两旁边,各伏弓弩之手五千,吩咐道:“届时大树下,但有火光亮起,立时齐齐发弩。” 再遣田季派人于离马陵三里处,设下埋伏,待庞蠲大军走过,便从后截杀阻其退路。自家便与田季带大军远远屯扎,随时准备接应。 ...... 庞蠲得齐军日渐衰弱的消息,恨不能插翅赶往,连番催促三军。三军赶至马陵道时,正好是西山落日,时又值当月下旬,无甚月色照明。 前行打探的军士回禀道:“上将军,前有断木塞路,阻路。军士难以再前行一步。” 庞蠲道:“定是齐军恐我军追赶,特留此来阻挠我军前往,速着人将断木腾挪开来。本将军此次定要齐军有来无回也。” 言语之间,语带激烈,带动着脑袋,往上一仰,但见前方一树,树身雪白,好似有字在其上,只是无光无月,瞧得不甚清晰。 庞蠲心下疑之,四下张望,无甚异动,遣左右取火前来,魏国众军士得了命,一齐点起了火来。 一时之间,火光大作,四野分明,教人得以看清树上的字。庞蠲大惊失色,道:“此乃刖夫诡计,众军士速速撤退。” 音犹未绝,两旁埋伏的弓弩手,见火光大起,齐齐发弩,一时矢如雨下,魏兵无处可藏身,奔走呐喊之声,响彻马陵。 庞蠲一番藏躲,身负数矢,自知此处再无脱困的可能。遂起身嘶吼道:“蠲此生教孙髌数次逃脱,乃是生平大辱,今再以此败成就他也。” 言罢,遂拔剑刎颈,登时气绝。其子同样死于如流的乱矢之下。一齐前来的骑兵,同样命丧无数。 庞蠲身死正好应了下山之时,鬼谷先生那一番预言:以歁人之事,还被人歁。昔日欺诈孙髌,使欺被施以刖刑,如今身死魂也消。合该一报还一报也。 而紧跟着庞蠲大军的魏王何,知晓庞蠲一军受了伏,吓得立时停驻,不敢再望前行。不料,田季早有安排,一路奇兵从魏王何后头杀出,魏兵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应敌。 魏兵四下逃窜,魏王何势单力孤,最终被生擒,因忧心在齐人手中受辱,同样刎颈而亡。 ...... 正文 第二百一二章:再起锋烟,列国惊醒(二十) 魏国方才安稳下来,复又跟着动荡起来。齐国自田季、孙髌大胜归来,齐王平愈发倚重二位,欲予孙髌高位,后者因辞不受,只将《兵法》遣于齐王平,后翩然离去。 田季见此,同样辞去上将军一职,与孙髌一道隐去。齐王平复又遣人去寻,再无所踪。 ...... “后来呢,孙髌二人去了哪里,齐国丞相如今又是何人?”目瞪口呆的曲七,良久方才恢复了心神问道。 冷小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摸着光滑的下颌,回道:“此事,小帅同样不知晓,孙髌此人的下落,众说纷纭,不过小帅好奇的是,《兵法》是否与师父赠我的乃是同样的。至于丞相邹季,见二人得以重用,早藏在家中不敢相见也。新丞相如今未有落实也。” 曲七才不管甚《兵法》,只管问道:“既然众说纷纭,总有源头罢,且给我讲一讲,最广为流传的可信话来。” 冷小帅回道:“这其一,是使人最为艳羡的传言,有人说孙髌自归隐,便重新寻回了鬼谷先生,而鬼谷先生度其成仙了;这其二嘛,便是孙髌与田季一直潜藏在某座深山之中,止是不愿再与世人相牵连,故教人寻不见罢了。” 田七学跟冷小帅,拖着下颌,沉思道:“依七所见,定然是第二条罢。” 冷小帅不知想到了甚,勾上曲七的肩,嘿嘿一笑,问道:“曲七大哥,何以有此高见呀?” 曲七瞥了一眼冷小帅,回道:“显然易见之事呀,本公子若非你生拉硬拽,此时不知在何处逍遥也。” 没心没肺如冷小帅,好似听不清曲七的调侃,仍哥俩好的揽着曲七的肩,问道:“曲七大哥,你怎的只关心孙髌,不问魏国近况如何?” 曲七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一把甩开冷小帅,随后又一掌拍在冷小帅的后脑,道:“我曲七不过是你抓过来的领路人,真当我跟着你们行军作战呀,此时天色尚明,你怎的就开始发梦了?” 随行的军士,个个耸着肩,低垂着头,从一开始的憋笑,至最后的放肆大笑。曲七方才想起眼前的人,乃是一国上将军。 止是此人此时,半分不恼,无论是他曲七当着秦军众将士抽打他,还是秦军众将士肆意哄笑,一分他笑由他笑,我自清风指山岗之派。 曲七到此刻方才是真心服鹰此人,为大将者,不拘小节,心胸气度以小观大,窥一斑而知全貌也。 遂开口问道:“此时魏国如何了?” 冷小帅回道:“哎,初时得知魏国有新上将军庞蠲,小帅还以为能与之对仗,结果始终无缘相对一回也。当初来救韩国,结果只碰上其子侄,今次小帅欲攻魏,却无缘与之相见也。” 曲七站出来与冷小帅说了几句,复又缩回了木板车上,裹得只剩下一只脑袋,这冰天雪地里,还是如此安稳,曲七如是想道。 就着伸出的脑袋,曲七说道:“我说冷小帅,你别得了便宜还卖弄起乖巧来了啊。如今魏军上将军折损,将士同样损失大半,秦军趁机下魏,堪称天赐良机也。” 冷小帅嘿嘿笑道:“如此良机,也得有那能耐抓住不是。你且看此时其他五国,可能一力下之?莫说小帅趁之危呀,把握良机,亦是兵法所在也。” 曲七哼哼唧唧,不知是冻着了,还是故意与冷小帅玩耍。此处不知是何地,入目尽是白色,无聊至极,连只活物都见不着,且好些军士将这白芒刺得眼生疼,冷小帅遂改作昼伏夜出。 翻滚了一下,实是睡不着,曲七复又说道:“小帅,方才还未说道魏国如今是何模样了呢?” 冷小帅给了曲七一副‘就知晓你爱听’的眼色,回道:“魏王今已朝于齐也。” 曲七惊问:“既是朝于齐国,如何又与之相争也?且他又因何朝于齐也?” 冷小帅回道:“自是魏何小子,无那本事,又处处惹事,且生非啊。一气之下,得罪齐国、赵国、韩国,齐王平将其脑袋,悬于国门之上,以扬国威。韩、赵二国君王感念其发兵求助,亲身前往朝贺。” “齐王代合了二国君王,欲与之一道攻魏,魏王争乱不已,魏王何年幼之子,仅五岁而已,见三国合军前往,魏国大臣齐齐赞同与齐国讲和。新魏王只得一道朝于齐也。” “至于与之相争这事,六国不是早与秦相争了吗?”冷小帅反问道。 曲七上下打量冷小帅,终于问出一件事:“我说小帅呀,七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你与那王后洛惜贤,皆是洛国人,怎的掉转枪头,对准自家国门。” 冷小帅的小脸一片冷肃,颇为认真的回道:“阵上无父子,小帅与洛国亲友乃是各位旗主也。” 言罢,扑哧一声,复又笑问道:“方才小帅的样子,是否俊美无比,叫人见之生爱也?” 竟不知冷小帅还有如此一面,曲七当真是无言以对。若此时白小月在此,定会双眼迷蒙的说道:“小帅哥哥乃是世上最俊美的男子也。” 冷小帅话出口之后,方才觉出不妥来。一时嘴快,将在家中与白小月调笑之语说了出来,万幸此地无熟识之人,否则到时回了秦国,洛姐姐定要取笑于他。 粗心的冷小帅,忘了他手中的齐、赵、魏三国消息从何而来。此间的动向,远在秦国栎阳城的秦昭世、洛惜贤二人了若指掌也。 翌日,得了冷小帅消息的秦昭世,与洛惜贤一面笑,一面讨论。 秦昭世意有所指的问道:“小帅这性子,也不知由了谁去,如何活泼,每次出兵,总能闹出一些无关痛痒,又教人啼笑皆非的事来。” 洛惜贤丝毫不知情的回道:“呆竹子这模样,瞧着有几分陆老家主的影子,改日昭世哥哥得与丞相大人说道说道,少与陆老家主玩耍,少不得带坏了孩子不是。” 秦昭世伸手捏了捏洛惜贤的鼻子,道:“你呀,昭世记下了。只是不知小帅此行顺利否?冬日出战,此前未有先例也。” 正文 第二百一三章:九鼎消息,复卦见世 洛惜贤同样将目光望向了魏国方向,回道:“昭世哥哥,呆竹子既然敢去,便有他的办法,我们便在秦国做好应对的准备罢。先前一卦,如今尚未寻着人呢。” 洛惜贤对冷小帅的了解,超过秦国任何一人,既然如此说道,定然有一定的道理。 秦昭世遂暂且搁下,回道:“此事,暂无半分眉目。寻了许久,倒是寻了不少不相干的人来,且在古周国,得了一桩消息。九鼎有了踪迹。” 不知何时流传出来,得九鼎者得可还周盛况,列国趋之若鹜,秦国自然也在其中,只是收效甚微。此时竟有了消息,果然是一个顶好的消息。 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不知九鼎见下在何处?” 秦昭世敛眉,回道:“据隐士传回来的消息,应是在雒阳。” 雒阳?下首的秦济民闻言,出言道:“君父,先前母亲所卜之卦,所寻之人便是在雒阳,这两者是否有甚联系呀?” 夫妻二人一时愣住,望着虽是童言童语的秦济民,却一语道破天机。 止是古周与九鼎,古周与长子,究竟有甚联系呢?二人想不明白,只得暂且搁置一旁。 秦昭世唤来秦一,吩咐道:“秦一,你且传消息出去,查一查九鼎与先前那长子有甚关系。既已知晓九鼎在何处,且注意动向便是,不急于一时。最主要便是查探那位长子的下落。你可得记定要一记不落的传过去。” 秦一躬身一揖,道:“王,秦一记下了。”言罢,便径直离去了。 秦玄水嘟嚷着小嘴,一边摆弄手中的罗经仪,一面问道:“君父,既然已知晓九鼎在何处,为何不早早拿了回来。作甚多此一举,若是他人拿走了呢?” 天真的秦玄水问完话,便放下手中的罗经仪,歪着脑袋望向秦昭世、洛惜贤,小手撑着下颌,一副求知若渴的眼色,真教人忍俊不禁。 秦昭世大步跨过去,伸手揉了揉她未曾梳理的发顶,也不管小孩子是否能听得懂,轻声说道:“九鼎的重要,列国皆知,若此时拿下九鼎,诸国定然前来相夺,届时秦国便成了众矢之地。此得不偿失之法也。” 列国之事,瞬息万变,便是几个孩子,亦在一日日的成长。 虽说见下,几位孩子仍是不大能听懂他们说的甚,只是日复一日的与之说道,时日长久,自然会明白是何道理。 君不见,秦济民、秦玄水如今听他说事之后,不会瞪着无辜的双眼,一眨一眨的望着他,而是会思考一翻,而这懵懂的神色,如今落在了秦嗣远、秦流芳的身上。 洛惜贤则同样撑起双手,望着浑身卸下防备的秦昭世,以及天真烂漫的四个孩子,脸上不自觉的挂着笑容。 几人玩儿得不亦乐乎,洛惜贤兴致大起,随意起了一卦,竟是先前的复卦后事,显示此人早已在秦国出现,止不知发生了何事,竟是不知所踪。 如此结果,岂不教人大吃一惊,四处寻访,竟在眼皮子底下,教人来回游走,却一无所知。连唤了秦昭世,与之说细说道之后,复又问道:“昭世哥哥,这可如何是好?” 秦昭世沉思后回道:“惜贤,此事定是国中出了问题,如此大才之人,来秦国定然有意报效,止是不知为何,竟与我们擦肩而过。” 洛惜贤跟着点了点头,道:“看来是昭世哥哥如今的手段过于温和,教他们又伸长了爪子,连此等大事都敢误下。” 方才还是一室温馨的殿中,此时只有秦昭世指尖轻点的声音,良久,他道:“此事定要仔细排查,尤其是各大关口处,有无特别之事生发。” 说至关键之处,秦昭世立时遣了贴身侍卫兼侍卫徐岚之,前往查探此事。徐岚之同样领命而去。 ...... 过了几日,徐岚之回来复命。 一条一条与秦昭世回复,看来有几分异常之事,只是听了半晌也无甚有用的消息,分神间,秦昭世忽然觉出不对来。 与徐岚之说道:“方才你说的有一条,那入城的青年是怎的回事?” 正说得滔滔不绝的徐岚之,秦王昭世忽然开口问道,他一时有几分反应不过来,愣愣道:“王,是哪一位呀?” 秦王昭世道:“便是先前说那一位,入前,却无财物被阻在外的青年,愤然离去,且放了豪言之人。” 徐岚之重新捋了一下脑海中的消息,总算找出了秦王昭世需要的,因此回道:“王,此人不知从何处而来,言欲面见王,止是守城将士,需要他的身份牌。” 秦王昭世问道:“此人竟无身份牌吗?” 徐岚之摇了摇头,道:“有,此人拿出身份牌之时,身上银财露了白,教一人瞧了个正着。此人上前堵住这青年,欲从中谋利。若不给出银财,便不许其人入城。” “那青年,自是不肯的,声言道:银财乃是家中变卖特资,方才为他凑足的。若无此银财,定然是无活路的。” 秦王昭世复又问道:“后来那人如何做的?” 徐岚之想着那人的身份,心中一抖,秦国又将有大事生发也。遂不敢隐瞒的说道:“那人见开口要不行,便使从人上前硬抢,青年抵死不从,有几分拳脚功夫,仍抵不过青年人多势众。带着一身伤,黯然离去。” “此人离去之前,且放豪言,说道:‘秦国如此欺辱于人,之前下山之时,还以为秦国虎狼之国,乃是传言,今次看来,竟全数为真。如今你不予我过此门,他朝,我定要大破此门。’” 城门破,乃是国破征兆,此人放如此狂言,也难怪秦王会如此生气了,徐岚之如是想道。 止是秦王昭世却在沉默许久之后,问道:“那青年为何被人阻拦,便不敢再入城了。可是拦住他的人,身份有甚问题?” 徐岚之点了点头,道:“王,确是如此,此人拦阻之时,口中还嚷道自家身份,如何的珍贵。” 正文 第二百一四章:复卦所指,应对之法 秦昭世轻点了三下几案,直言道:“你便说此人是何人罢。” 徐岚之顶着上首传来的压力,回道:“回王的话,此人声称乃是治粟内史应龙杰大人的次子。还道:这秦国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当时周围许多人都瞧见了,止因应龙杰大人身份有几分特殊,当时城中便有传言,应龙杰大人的次子,如此嚣张行事,定是那应离大人之故。” 言罢,将头低垂了下去,想起了八年前,沈长安一事。莫不是秦国治粟内史一职,遭人下了蛊,否则为何不管谁人坐上去,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秦王昭世闻言,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大怒,只是嗤笑了一声,道:“岚之辛苦了,你先行退下罢。此事本王需斟酌一番。” 徐岚之连回道:“此事乃是岚之分内之事,王过誉了。”言罢偷觑了一眼,一旁端坐着一言不发的人,随后退了出去。 待徐岚之退下之后,秦王昭世放松的靠坐下来,道:“如此看来,前者乃是无心为之,只不过碰巧罢了,后者则是有意而为之,借势将流言扩大。意在应离,或者说本王的蜀郡太守玄应离也。” 之前端坐的洛惜贤,闻言问道:“蜀地如今连年丰饶,许多人瞧着这块利,也不为过,只不过为争利,不管不顾国之安危,这种人定不能教其存之。” 秦昭世接着说道:“不止如此,此人可谓一举多得也,既除了与你有亲的玄应离,又除了本王的左膀右臂,且意在你我二人相仇,届时秦国、洛国相亲同样不复存也。” 洛惜贤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昭世哥哥说得不错,此人用心之险恶,计谋之深,此次定要详查,将此人留在国中,遗患无穷也。” “按方才徐岚之所述,此人应当便是我们一直在寻找之人,但凡有大才之人,一身傲骨是肯定的,秦国如此折辱于他,相亲已是不能,如今只得寻找应对之法。” “止是在这之前,得处理一件事......” 秦昭世回应道:“惜贤勿忧,此事昭世已想好如何去做。” ...... 翌日,适值休沐的应龙杰正好在家。 许是近来人逢喜事,精神头也多了几分爽利,虽说秦国法度森严,可私下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只要不遭人发现,便是他们做出不法之事,谁又能奈他们如何? 因与玄应离结了亲,便是与如今的王后洛惜贤,沾了几分亲,带了几分故。秦王昭世盛宠王后洛惜贤,谁人不让着他应龙杰几分? 闲来无事,欲考校两个儿子的课业之时,忽听阍者急急来传:“大人,宫中来人了。且带了王命。还请大人速去接命。” 应龙杰踏出书房,一路疾行之时,脑中过了千百转道消息,最终只化为一道,莫不是王在闲暇的时日里,还离不开他庞龙杰,为他找事来了?他应龙杰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也。 疾行的脚步带着几分轻快,应龙杰一颗心快扑出了胸膛,只当是激动所致,未加以上心也。 待见着来人之时,脸上顿时荡开了一圈圈涟漪,迎上前去,道:“岚之统领,什么风,竟然把你给吹过来了?” 暗地里却想道:王竟然将贴身的侍卫统领派遣来寻他,知晓看重王后,未曾想如此看重,沾亲带故便能教他直上青云也。 止是接下来徐岚之的所作所为,却让他久久呆愣,回不过神来。 徐岚之并未与其寒暄,而是说道:“龙杰大人,岚之此来,奉了王的命,还请你家二公子出来一回。此命是王特地给他的。” 应龙杰先是悚然一惊,他家二子如今是一位无官无职之人,王怎的会有命下达于他,是否下错了。后又是一喜,秦王昭世年少有为,怎的会犯下如此大错,如此说来便王爱重他应龙杰,故提拔他家二子,止是怎的不是一向努力的长子呢? 充满疑惑的望向徐岚之,止是徐岚之一向如此,常年板着一脸犹如死人的脸,教人不辨喜怒。 徐岚之将话讲明之后,不再言语,静静的望着应龙杰,一副其二子应斌不来,便不会说出旨意的模样。应龙杰无法,立时遣人去将应斌带来。 半晌过去,前去带人的从人方才返回,告知此时二公子不在府中,应龙杰大怒道:“去二公子常去的地方将人给我带回来。” 从人一脸为难之色,这二公子,乃是应龙杰的宠姬所生,平日受了其宠姬蛊惑,对二公子之事,众人齐齐瞒住了应龙杰。 今日恐瞒不住了,从人仍不敢据实以告,只道:“大人,若是二公子正在应酬呢?”完全视一旁的徐岚之如若无物,后者同样淡漠以对之,压根儿不在乎面前几人的作派。 应龙杰冷汗都快下来了,直道:“若是他走不动道了,你们便是扛也给我扛回家来,再不行,直接绑了回来。” 从人心中暗道一声:糟糕。便匆匆领人出门去拿人了。 日晷时刻走动,午时上门的徐岚之,陪着应龙杰候至申末,期间拒绝了应龙杰的一应吃食,再笨也知晓,二子应斌出事了,止是不知究竟多大的事,竟让王亲自下了命来。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内史府的从人,方才将应斌带回来,浑身酒器,神志不清,且抱着一位苍头不撒手,直嚷道:“小花儿亲亲。” 应龙杰若是此时还不知晓,自家孩子平日里的乖巧,全然是装出来的,便白活这大半辈子了。来不及训斥,一旁的徐岚之,双掌互击三次,外面的侍卫应声而进。 徐岚之指着软如一摊烂泥的应斌,道:“将此人抬走。” 言罢从袖中掏出一物,径直交予应龙杰,道:“龙杰大人,此物乃是王让我交予你的。” “王说过,若是龙杰大人瞧了此物,乃不舍爱子,他亦有成人之美。” 应龙杰立即展开手中的娟布,只头一句,便吓得面色苍白,身如风拂柳摇摇欲坠。 正文 第二百一五章:家宅不宁,何以天下 待将娟布上的消息一一读过,应龙杰早已无力,瘫坐在位。 勉力一笑,与徐岚之拱手一礼,道:“岚之统领,此逆子,便教由你带走,生死不计。” 一美妇人,正好行至门槛处,闻听此言,立时泣下,不管不顾的扑进了堂中,道:“老爷,你怎的如此狠心,斌儿不止是妾的孩子,同样是你的骨肉呀。” 美妇人既有应斌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岁数定然不少,止是此时瞧上去,年如二八,若当真这样的岁数,配徐岚之倒是绰绰有余。 此时的美妇人声泪俱下,俨若梨花带雨,教人好不怜惜。不知是对着徐岚之,抑或是应龙杰,还是两者皆有,美人轻垂泪,本应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止是此时的二人,庞龙杰早在妇人冲出来之时,便吓得魂不附体,哪里有闲情将人好生安慰一番。 果不其然,徐岚之情绪上并未起任何波澜,只是拱手一礼,与应龙杰说道:“龙杰大人,这位便是府上的夫人罢?” 此言一出,应龙杰与美妇人同时僵立在原处,应龙杰僵硬的扬起一抹笑来,道:“岚之大人误会了,爱姬乃是府中媵妾,夫人见下正在佛堂也。” 美妇人还以为应龙杰会如同往常一样,在外承认她便是内史府上的夫人,给予她一番荣光,止今日为何一改往日的行事也。 徐岚之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拱手一礼,道:“还以为乃是府上的夫人,岚之想与龙杰大人说句不见外的话,还请龙杰大人要放在心里。” 应龙杰还之一礼,苦笑道:“岚之大人说的哪里话,还请直言相告也。” 徐岚之道:“方才见着这位,还以为是府上的夫人,正要感叹,如此一来,应斌犯下如此重事,算得上是府中教养也;如此看来府中教养,不外如是也。” “岚之奉了王命而来,一个姬妾竟能随意闯进议事之处,大人如此治家,大人的能力,恐惹王疑也。”辅一开始,闻徐岚之提及府中教养,应龙杰心中十分愤怒,及至最后,只余下恐惧了。 徐岚之此人,从来只执行王命,何曾多嘴过,此事定是秦王昭世授意,应龙杰哪里敢大意。立时起身与徐岚之躬身一揖,道:“龙杰在此先行谢过岚之统领,这不肖之子,便由统领带走罢。” 美妇人此时不敢上前扑闹,方才敢肆意哭闹,不过是仗着平日里应龙杰的宠爱罢,此时知晓不复往日情份,哪里敢上前拦人。 且方才听闻有王的命,那位年轻的秦王,她也是有缘得见过一面的,正好是处置一批极恶之犯时,她出于好奇,便央求应龙杰偷偷带她前往。 秦王便坐在一旁,监刑的乃是丞相大人。二人虽长得极是养眼,只是眼也不眨的,便对犯人处以极刑,予她心中留下了极重的阴影。此时听闻王命,早已吓得浑身瘫软。 强撑着最后一抹笑送走了徐岚之,返回来的应龙杰,便见美妇人瘫坐在地,回想起方才徐岚之的话,半点庆幸也无,只道:“当真是上不得台面也。” 美妇人好容易清醒几分,又教应龙杰一句话激得回不过神来。她若是上不得台面,为何又宠她多年,此时倒时怪上她了。 不依不饶的美妇人,并未换来应龙杰半分心软,后者直接说道:“今日我所见的二公子,与往昔,似有不合。不知管事,可有甚想对我说的?” 一旁的管事,早在二公子被老爷毫不心软的送走之时,便知晓要遭了。此时应龙杰问话,瞬间便跪在地上,五体投地,道:“老爷,此时乃是梦夫人之意,我等不敢违抗呀。” 梦夫人也就是美妇人,见管事想也不想的便把她供了出来,泪水又如决堤的河,齐齐下之,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老爷,妾乃一妇人,且府中夫人,又非如梦,管事怎会听命于我,定是有人陷害于我也。” 至于是何人陷害,便是见仁见智之事了。 府只只两位女主子,一位便是八抬大轿迎娶的,正儿八经的夫人,另一位便是眼前的如夫人,一顶小轿走了侧门入的内史大门。 素日里听闻如梦如是说道,应龙杰的反应便是夫人之过,便会率领一群人,兴师动众的去佛堂问罪。 只是府中长子乃是其所出,且少年成才,总要顾忌几分,每每碰了个软钉子,又气冲冲的回来,只是此事,正是如梦所需要瞧见的。 今日再施此招,应龙杰半分不动不说,且拿出一副看死人的模样,死死的盯着如梦,后者如坠冰窟,一颗心凉透了。 止是此时,并未说任何话,止是问道:“管事,接着说下去。” 管事力求自保,何以见得了如梦的暗示,便是瞧见了,也当做瞧不见。一股脑的说道:“梦夫人每日不拘着二公子的行踪,又担忧老爷发现二公子的不妥,便教阖府上下一齐哄骗老爷。” 应龙杰听出不妥之处来,问道:“梦夫人如何能教你们齐齐听命于她?” 管事仍是五体投地,朝着地下的脸,变幻不定,咬牙后说道:“老爷,梦夫人说过,将来老爷会把府中一切交由二公子继承,将来二公子承了家业,府中不听命的人,届时皆没好果子吃。我等瞧老爷,爱重梦夫人,时常轻贱夫人,便信以为真。” 应龙杰早已气过,此时心平气和的坐在上首,道:“管事,还有甚?接着说罢。” 前头的说了,后头便无甚难处,管事接着说道:“二公子并非老爷平日里所见的才华出众,人品上佳。实则乃是不学无术,平日里所做课业,俱是偷了大公子的。二公子院落的从人,凡女婢者,皆遭其染指,只因不敢出门大肆流连花从。” 如梦早已听不下去,便要冲上去,与管事扭打,庞龙杰一个眼色,便有人上来拘着其身,不得动弹。 一件件一桩桩,当真是偷天换日也。也难怪秦王如此点醒于他,家宅不宁,他有何面目再做朝臣也。 正文 第二百一六章:愿侍秦廷,兄弟情深(一) 幡然醒悟的应龙杰,快刀斩乱麻一的并发落了如梦,又重新选拔了管事之人。止是那夫人一处,教他有几分为难,因其并不理会他的示好。 得了长子近况,应龙杰决心从长子入手,好做出与秦王一般的事来。 ...... 而其口中的秦王昭世,此时并不好过,关乎秦国生死存亡之人,竟从眼皮了底下,来回游走,如今又相亲不得,正寻思着如何是好呢。 洛惜贤突然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儿,道:“昭世哥哥,你瞧惜贤这记性,嗣远、流芳都四岁了,惜贤这记忆仍有几分差。” 秦昭世不知为何,洛惜贤有此感慨,只得无声询问着。 而洛惜贤言毕,便在房中一顿摸索,找出一个锦囊来,一面打开,一面说道:“昭世哥哥,此物乃是师父临走之时,赠予我的。当时只道:‘遇不解之事时打开,即可。’” 秦昭世对洛顷的记忆不可谓不深刻,此时闻言,问道:“难道师父他老人家,临行前,便知晓,今日之困局也?” 洛惜贤却是不回话了,望着手中的锦条,一顿默然。秦昭世不解,凑过去一看,同样默然了,上书只数字。 让人疑惑如坠深山迷雾之中也。 ...... 栎阳城外,一座静谧的山庄之中。 冬日里一片银装,将山庄笼罩在其中,比之春日鸟语花香,冬日倒是多了几分端庄肃杀之气,教人望而生畏。 止是路人觉得如此而已,山庄之中,仍留有几分新岁欢庆的物什。 一排通红的灯笼,挂在长廊屋檐之下,四处结满了红灯笼,且每只灯笼之上的画像各异,仔细瞧,似是出自一人之手。 主屋一人,怔怔望着红灯笼,喃喃说道:“年岁翻过,昭世秦王,今年是第十四个年头了罢。时日竟是如此的不耐度呀。” 远处一黑影,趟过两列红灯笼,快步行至此人跟前,道:“公子,宫中来人了。” “啊,琴十啊,王寻无忌作甚啊?”魏无忌目光只扫了琴十一眼,复又抬眼望着屋檐上的红灯笼问道。 琴十摇了摇头,道:“公子,王未详加细说,只道,有急事,与之细说。” 难怪夤夜遣人前来,魏无忌利落的收回了目光,道:“琴十,既是如此,你与我一道走罢。” 魏无忌与琴十乘着夜色,冒着风雪,快马往栎阳城中赶去...... ...... 秦王宫政事厅 将手中最后一道折子批示完毕的秦昭世,望了一眼一旁的滴漏,亥时方过。心中略估算着脚程,人应该快到了。 下一瞬,便听宫人来报:“王,公子无忌已在外等候召见。” 秦昭世立时起身,亲身出去迎了魏无忌入政事厅中。 魏无忌随秦昭世一道步入厅中之时,略感意外的扬了扬眉,秦王如何如何爱重王后之语,早已遍传秦国。 此时此刻,竟是不遣王后先行休憩,仍在厅中相伴,莫非传言有误也?止是不管如何,皆与他魏无忌无甚大的干系也。 下一瞬,他便觉着,脸好似遭人抽打了一番,止因王后洛惜贤问道:“无忌公子,可识得鬼谷先生?” 魏无忌心中发紧,有了几分警惕。止是却无隐藏的心思,眼前二人既然敢有此一问,定是知晓了甚,断不会无的放矢。 因此只是试探的回道:“有过几面之缘,不知王后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言下之意,隐有几分质问,洛惜贤是否私下里偷偷遣人查过他的事,止是他忘了一事,他与鬼谷相熟之事,除二位当事之人,无人得知也。 洛惜贤半分不恼的说道:“无忌公子,你且瞧一瞧。”言罢将洛顷留下的锦囊交予魏无忌,后者伸手接过。 霎时间,瞪眼如牛眼,魏无忌不可置信的望着上头三个字:魏无忌。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他魏无忌的名字,这无甚稀奇的。 怪便怪在,这三个字,字迹他无比熟识。乃是与他有授业之恩的鬼谷先生亲笔所书,加之方才洛惜贤所言,更加坚信无疑。 无比激动的魏无忌,若非顾及男女之别,此时已上前抓住洛惜贤的双手,生生克制住,方才颤抖着声儿,问道:“王后,鬼谷先生见下在何处?” 言罢,竟有几许眼泪流出,洛惜贤与秦昭世对视一眼,二人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这魏无忌唱的是哪一出呀。 洛惜贤问道:“无忌公子不知晓,鬼谷先生曾在秦国住过一段日子吗?” 魏无忌豁然抬头,道:“是甚时,怎的无忌一点风声也不知晓?” 洛惜贤掐着指头算道:“此事,乃是昭世十二年春日之事也。咦,那时的无忌公子好似受了伤,正在无忌山庄休养也。” 魏无忌却盯着洛惜贤掐算的手指,移不开眼,久久回不过神来。脑海之中,闪现过一副时日久远的画面:一位老者夜观天象,嘴中念叨有词,手中不断掐算着。 而掐算的正是鬼谷先生,二人手势几乎一模一样。若是二者无甚关系,他魏无忌铁定不相信的。 魏无忌问道:“王后与鬼谷先生有甚有关系?” 洛惜贤同样不曾隐瞒,回道:“正是家师。” 魏无忌心中方才便有了猜想,此时得以证实,仍是大惊,道:“王后便是鬼谷先生的关门弟子?按入门时日,王后比无忌长也。” 洛惜贤点了点头,肯定了魏无忌的猜想。魏无忌又道:“前段日子无忌伤中听闻,王后有师父来见,竟不知是先生。” 秦昭世突然开口说道:“无忌公子,师傅便是救本王之人,前段时日里,栎阳城中,一座宅邸之中鬼哭狼嚎,便是出自师傅之手也。” 忽然间一阵寒风吹开了政事厅的窗棂,冷风呼呼倒灌进了魏无忌的脖颈里,瞬间清醒了其得了鬼谷先生消息,混沌的脑子。 魏无忌不决定再追问鬼谷先生,就是洛顷的下落。且有缘千里便能相会,他与先生擦肩而过,说明缘份未到也,此乃鬼谷文华也。 止是问道:“王,不知先生留下无忌名姓,是何用意?” 正文 第二百一七章:愿侍秦廷,兄弟情深(二) 秦昭世将前不久被应斌赶出栎阳城的青年一事,与魏无忌详细说道。 良久不语的魏无忌,直到厅中灯火渐近熄灭,还是宫人前来添灯油,方才惊醒。 魏无忌道:“此人应该便是与无忌一道跟着先生学艺的人。名唤苏季,他与无忌所学皆同,止是苏季悟性高于无忌,学识高无无忌也。” 秦昭世问道:“无忌公子,可知苏季家住何处?” 魏无忌不知秦昭世为何有次一问,仍是回道:“古周国雒阳,此次苏季大哥下山,应是先回了家,再来的秦国。想来凑银一事为真,苏季家中拮据,否则不会一人独自往鬼谷学艺,待学成之时,用自已的一身所学,来改善家中生活。” 秦昭世得了魏无忌的回复,与洛惜贤相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想法。 洛惜贤说道:“苏季此人果真是复卦中的人,初入秦国,便遭了侮辱,愤然离去,见下能选择的便是六国。” 魏无忌两眼一抹黑,立时制止二人再说下去,问道:“王、王后,敢问复卦怎的一回事?又如何会与无忌的师兄有关联?” 洛惜贤将先前所卜之卦,详细说与魏无忌听,后者又是一阵良久的不语。 秦昭世二人也不出言相扰,半晌,魏无忌问道:“王后,先生临走留下锦囊予你,且是无忌名姓,又是何意?难道......” 洛惜贤点头,道:“无忌公子,确实如此,家师之意,便是如此。” 魏无忌迟疑道:“可,孙髌与庞蠲二人,两样是鬼谷先生的弟子,二人反目之事,无忌仍是十分心惊。” 秦昭世道:“无忌公子,你与苏季二人最为熟识,只要能阻止其对秦国带来的危机,昭世在此与你约定,定不害其性命。且你与苏季定不会如孙髌、庞蠲二人的,昭世说得可对?” 魏无忌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无忌与苏季大哥,全然不似他二人,即使立场相对,也不会轻取对方性命的。” 言罢,魏无忌自已便先笑了起来,躬身一揖,道:“方才是无忌想差了,无忌愿为秦王鞍前马后,但请我王吩咐。” 秦昭世暗地里松了一气,上前扶起魏无忌,道:“无忌公子,昭世便不与你客套了,你且寻思一番,苏季会如何做?” 魏无忌回道:“王,此事待小帅归来,或可有苗头,苏季大哥出手,定是一击必中得。此时的无忌同样想不到,苏季大哥会从何处着手。” 秦昭世感觉手上的袖子动了一下,遂与魏无忌说道:“无忌公子,既然如此,昭世届时再予你官职,你意下如何?” 魏无忌回道:“王此法甚好,若此时予无忌官职,恐不合乎法度也。届时再授无忌官职,合乎情理,亦合乎法度。” 想来魏无忌长驻在秦国,早已将自已当成秦国之人了,随口便能将秦法说出,思及此处,秦昭世更加心中极为满意,对将来之事,更加有信心了。 秦昭世起身拱手一礼,道:“既然如此,便先如此罢,还请无忌公子多多费心了。” 魏无忌还之一礼,回道:“此事无忌定全身相投,还请王宽心。若王无他事,无忌便先行退下了。” 秦昭世欲起身相送,魏无忌制止了,出了政事厅,满眼无奈,方才王后洛惜贤扯秦昭世的袖子之时,他亦是瞧见了的,想来更深露重,王后乏了罢。 好歹有同门之谊,魏无忌觉得应好生照顾自家同门的。 …… 秦昭世见魏无忌离去,复扭转头问道:“惜贤,方才为何暗地里提点昭世?” 洛惜贤回道:“昭世哥哥,合着你有昏君的潜质,方才险些一时头脑发热,予无忌公子官职罢。” 秦昭世轻咳一声,回道:“惜贤,方才是昭世的不是,有几分过于着急了。” 洛惜贤拉着秦昭世的手,轻声道:“昭世哥哥肩负一国百姓的兴衰,动辄便是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如此忧心,实乃常事。” 秦昭世回道:“惜贤,幸而有你,止是不知为何,昭世近些年来,好些总有几分冲动?” 洛惜贤心中划过一抹担忧,面上扬起明媚的笑容,道:“昭世哥哥想来是日夜忧心秦国,以至于精力不支也。” 正如洛惜贤对他的了解,秦昭世又如何不了解她,但洛惜贤不说的,他也权当不知了,将来总有知晓的一天罢。 秦昭世不愿在此事上纠结,复又问道:“惜贤,当真需要小帅此战之后,方才可知晓下一步动向吗?” 洛惜贤点头:“确是如此。卦象只有预测之机,事在人为也,昭世哥哥只要将秦国治理好,无须过于忧心也。” 秦昭世当然知晓若想立于不败之地,且有一争之力,定要自家双手有还击之力才是。 秦昭世复又说道:“既然如此,昭世便着手他事了,做好迎接风暴的准备,且出兵之事,昭世信任小帅。小帅竟能将无忌带回秦国来,可见冷小帅之能也。” 洛惜贤笑弯了眉眼,道:“昭世哥哥,小帅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 又过了几日,丞相陆清尘归来。 秦昭世先遣人去将那太史史图召来,几人相聚一堂。 陆清尘带着几分黝黑的俊脸上,带着笑意,道:“王,清尘幸不辱命也,却是风水之地,大兴之像。” 秦昭世同样欣喜非常,问道一旁的史图:“史图爱卿,方才清尘爱卿所言,可清楚了。见下,你便为本王择一吉日罢。” 史图先是一愣,随后问道:“王,王后可以先行卜算过?” 秦昭世似笑非笑的望着史图,道:“史图爱卿觉着呢?” 史图悚然一惊,道:“王,方才是老臣逾规越矩了,此,乃是老夫分内之事。老臣这便为王择吉日也。” 言罢,便掐起手指,嘴里还念念有词,心中却是直范嘀咕,方才真是好险。 陆清尘则是轻咳一声,上前说道:“王,清尘这身形容,欲回府盥栉一番。” 正文 第二百一八章:梦之所在,锦上添花(一) 殿中有几分紧张的气氛,皆在陆清尘此言之下中绝,皆将目光转向了他。 先前只顾着探听陆清尘带回来的消息,只注意到陆清尘面色黑了几许,此时经他‘提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莫说太史史图,便是秦王昭世都有几分瞪目结舌。 昔日的神仙公子陆清尘,今日比之凡人,更要入世三分。 一身白色,哦,非也,着一身瞧不出颜色的衣裳,想来是辅一入城便先进王宫,来不及修整罢。 也不知究竟是谁起了个头,从他处回栎阳城的臣子,总是不经一番修整,便径直到了秦王宫中。 虽说急人之急,乃是人之常情。可近来城中总是暗地里流传着,一些关于朝臣勤俭度日的消息。 好些百姓不明所以,觉着都是为了他们,朝臣才会过得如斯拮据。教人无奈又好笑。 望着浑身看不出原样的陆清尘,那脸约莫着还是入城之时,临时擦洗方才教人认得清他那黝黑的脸来。 然此时当真不能放其归去,秦王昭世以手抵着下唇轻咳一声,道:“清尘爱卿,一路风尘辛苦你了,只是见下仍需你多留上一会儿,还请详细与本王说道,此去的收获。” 陆清尘方才并非是真心要离去,止是觉得秦王昭世好似有了几分变化,未免老臣被吓坏,无人使唤。陆清尘认为,他应当挺身而出的。 果不其然,经他方才一番话,政事厅中气氛缓和不少。陆清尘放下心来,回道:“王,清尘走访渭城,所得皆与你先前梦中所展示的相符。” 一旁的秦济民闻言,眨了眨双眼,问道:“丞相姑父,君父先前所梦,可是梦中与丞相一道游历山河之事?” 陆清尘早已知晓梦中详细情形,先前还不觉得有甚,此时经秦济民嚷嚷出来,怎么总有几分见不得人。 当事之人尚且如此,遑论旁观之人。 太史史图伸手捋胡须的手,险些将胡子扯掉,不可置信的望了望秦王昭世,复又回头打量陆清尘。 视线来回飘移,先前可不曾听说梦中还有此事呀,无怪乎方才秦王昭世周身的威压,在陆清尘一句话的功夫下。瞬间平息了。 秦王昭世厉眼瞧了过去,道:“济民胡些甚,作为世子,讲话怎可如此胡诌。” 秦济民低垂着头,一副恭听训戒的模样,手中飞快的写着东西。 小小年纪,便有几分笔走龙蛇之势,起首收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史图望着秦济民笑眯了双眼,后继有人,理当如此,对于接下来之事,多了几分热情。 待秦济民书写毕,吹干竹简上的墨迹,卷起竹简,噔噔噔的来到秦王昭世面前,交于秦王昭世,后者伸手接过。 秦济民跟着说道:“君父,济民知错了,以后再不乱胡说,有损君父与丞相姑父声誉的话。这是济民改过之书,还请君父原谅。” 知子莫若父,秦王昭世心中狐疑不已,秦济民何时这般乖巧了。 果不其然,秦王昭世缓缓展开手中的竹简,上书不过几字,却教秦王昭世浑身气息一滞,随后不动声色的,将其卷好,收到了自家袖中。 复与秦济民说道:“济民吾儿,方才君父详细瞧了下你的改过之书,发现笔力有些许不足之处,晚些时候,君父亲与你指导一番。” 秦济民小脸上的得意,瞬间便僵住了,心中一顿哀嚎:果然和君父不好玩,每回他定是输的那人。 秦王昭世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手中不断摩挲着袖中的竹简,暗中瞪了一眼秦济民,臭小子居然学会了威胁人了。 说甚:回去告诉娘亲,君父欺负人。作为他秦昭世的世子,怎可如此没骨气,玩儿不过便回家告状呢。绝不会承认乃是他自个儿心中发酸,方才出手整治的。 史图虽不知父子二人打的甚哑谜,却也知晓世子秦济民,因为一句话,为自家招来了‘麻烦’。 心中思忖一番,遂出言道:“王,世子年幼,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偶有一两句不成样的话,实乃常事,老臣的长孙与世子年岁相仿,止不过堪堪启蒙而已。还请王宽恕世子这一回罢。” 秦济民乃是背对着下首二人,闻听此言,立马冲着秦王昭世扮了个鬼脸,偏生身子站得直得不得了,秦王昭世暗自一运气,回道:“史略爱卿哪里的话,本王不过是许久未曾考校过世子的课业,担忧其贪玩,误了课业。” 陆清尘家的孩子时常与秦济民兄妹几人一道玩耍,对其亦是有几分知情的,此时不由有几分同情秦王昭世了。 作为自家夫人的长兄,理应解救一番,陆清尘同样亦出列,说道:“王,世子一事,清尘以为此时尚不急在一时,眼下之事,还请王定夺。” 秦王昭世如其言,暂将秦济民搁置一旁,望向史图,道:“史图爱卿,吉日可有算好?” 史图闻言,立时‘抛弃’了继续为世子秦济民说话一事,回道:“王,三日后便是大吉之日,明日朝会之时,老臣将与诸臣说道此事。”言下之意,便是此事经他之口说出,而非王梦。 陆清尘有几分意外的望向了史图,此人卜算一术之上,极有天分,且极为准确,止是从来都是一副明哲保身的态度,不愿与朝臣、宗族甚至是朝廷有过多的牵扯,今日怎的性情大变了? 史图知晓其人的疑惑,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副本就如此的模样。 心中却满是苦涩,若无事,他怎会愿意,搅入这世事的漩涡里来。长子不成器,若非他撑持,史家早早便淹没在了洪流之中。 如今世子秦济民瞧着便是明主之相,趁着还能动弹,多做几分事,将来念着他的功劳。不至于寸步难行也。 秦王昭世观其面色,心中大抵有了几分数,道:“史图爱卿此事便拜托于你了,若有人反对,昭世定保你及家人无恙。” 史图面上一闪而过的喜悦,教陆清尘瞧了个正着,心道:原来如此。 正文 第二百一九章:梦之所在,锦上添花(二) 荆山脚下,连日大雪,平素的枯枝,仿佛一夜之间,在这漫天飞雪中,得了神仙之法,习得了枯木逢春之术。 兼之落雪密实,一截枯枝万点雪,俨然是春风吹醒万树梨花开。 亦有那冬日不惧寒冷,遗世独立之红蕊,俯瞰人间,惹得往来之人,纷纷驻足观望。 瞧惯了萧条肃穆,乍然得见绝色,怎能不吟诗作赋一番呢。 一群人着了厚重的袄子,围在一棵红梅树下,煮酒话时事,时不时抬头评点一下红梅的形容,抑或是欣赏他人所带来的视觉享受。倒是别有一番在滋味在心间。 一株无甚稀奇,非是最大、最小,亦非最美,算是此片梅林中不出彩的红梅,却明里暗里吸引着无数的目光。 男女聚在处,同样无甚稀罕的,止是此处的男女,有几分教人移不开眼,虽是身着常服,却能看出不同寻常的教养来。 几位男子其中一位,观其行事,周围的人隐隐以他为尊,足以令傲然挺立的红梅黯然失色的天人之颜,有心想上前与之攀谈的游人,望着这与这漫天雪色几融为一体的通身威压,裹足不前。 随后教他们目瞪口呆的是,男子身旁长相平凡的年轻妇人不知说了甚,其人畅快大笑,跟着伸手一点妇人的鼻尖。 有眼力劲儿好的,依稀瞧见他们身后的红梅树上,震落了几许白雪,露出了被出裹覆的红花。 这厢静动,好似引起了一旁有几分黝黑的男子的注意,抬头眼瞥了两人一眼,复又低垂着头与身旁的年轻妇人,不知说了些甚。 一袭红裳的年轻妇人,掉转了头,背对着黝黑,仍显俊美的男子,众人这才瞧清妇人的容貌,白雪红衣,不知是红梅映照,抑或是红衣映衬,再或是羞红的双颊,或是几者兼之,一时之间,竟教许多游人看呆了去。 游人有那大胆的仔细偷瞧,竟与那为首的男子,长相有几分相似,如此倒与这黝黑的俊美男子,堪是天作之合也。 男子虽知晓乃是爱美之心,仍有几分酸意在心间,双手揽在妇人双肩,使其调转过来,独对他一人也。妇人转头之后的另一番风景,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旁的老者,摸着长胡子,老怀欣慰的望着黝黑男子的作派,似是极为满意眼前所见的景色。嘴里哼起了欢快的曲调,脑袋跟着曲调晃晃悠悠,一时之间,天地也跟着开阔明朗起来。 另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其妇人应是极为畏寒,否则,面上覆着的面巾何以一直不曾拿下来过。 妇人手中还有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孩子倒是不知男女,襁褓上头还绣着一只可爱的老虎,其人的爱子之心可见一斑也。 面相清俊的丈夫,打眼瞧去通身一派温和气息。一阵风夹着雪飞来,丈夫伸手为妇人拢了拢衣裳,又低头都弄一番孩子,眉眼间俱是柔意。 方才的风过之时,游人得窥见妇人的朱唇,不点而红,肌肤赛此地的霜雪,可见其全貌之盛,如此倒是符合丈夫的小心爱护之意,得此佳人,谁人不小心守护着。 一珠红梅,百态众生。自成一画。 游人自备笔墨者,已是着手晕开笔墨,凝神静气,落笔之时,如有神助,堪堪落笔之时。一阵欢声笑语由远及近传来,其间有几许打闹之声。 循声望去的游人,眼中光亮更甚,竟是几位如仙童般的小孩子,在雪地里奔跑玩耍。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其中一位小仙女,左手中握着数枝寒梅,右手只一枝,追着几位小仙童,不知欲做甚,在望见其中一位年纪最小的仙童,头上多了一枝寒梅之时,便明了其用意。 余皆仙童见状,吓得四下乱窜,时不时碰着一株寒梅,摇下一树白雪,站在树下的游下,无奈失笑,起身抖掉一身白雪。 初时皆以为几位仙童,当真害怕头上簪上寒梅,此时看来不过是欲与他们玩闹罢了。瞧着几人仙女仙童的模样,谁人愿意说上一句责备的话呢。 不由自主的关心起来,若是不小心在雪地里摔倒了,可怎的是好?视线如同粘在孩子们身上的衣物一般,随之而移动。 似是玩累了,小仙女将手中寒梅枝随手便赠了一位最近的游人,随后拔腿,径直望一个方向跑去。 竟是方才那一行人所在之处,担忧小仙女冲撞贵人的游人,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里,然在小仙女开口之后,遂放下了心来。 小仙女朝着为首的男子与妇人跑去,直接扑在了妇人的怀里,口中喊道:“娘亲。”闻听一旁动静,复又从妇人怀中探出头来,扬起一张因奔跑而通红的小脸,糯糯的喊道:“爹爹。” 游人这时左右观望之,方才发现,小仙女竟与那男子有好几成相似,除了眼神,好嘛,一人天真且无邪,一人,嘶,雪地里当真冻死个人哩。 接二连三的孩子归来,找到自家的父母,纷纷投入其母怀里。独余一人,左右观望,最后一咬呀,扑在了自家爹爹怀里。 扑的人:......感觉好像不赖。 被扑的人:...... 孩子的爹颇有几分无奈,望着孩子娘身上挂着的三颗豆丁,低垂着头与其说道:“身为兄长,知晓为母分忧,值得夸赞。” 身上挂着三只豆丁的妇人,拿出一块娟布,教几位孩子互相擦拭身上,方才奔跑出来的汗水。 扑在父亲怀里长子率先接过,擦拭间的孩子们你推我搡间又是一通乱揉。 面色有几许黝黑的男子闻言,眉眼俱跳,当真是近墨者黑呐,愈发无耻了。咦,近墨?近朱者赤,应当更为合理,如此方能体现他的一腔赤子之心呐。 其夫人见其脸色变幻不定,还以为出了甚大事,放开手中的二子,连忙拽其袖子,询问何故,后者摇头示意。 二子无奈手牵着手,齐齐望天。 另一位温和的男子无奈,只得装作瞧不见,拉过长子的手,仔细为其擦拭面上以及脖颈处,方才奔跑时涌出来的汗水。 其夫人眼中携着雾,时而低垂着头望一眼怀中的襁褓,时而抬头望着面前的父子俩,一阵寒风带过,众人瞧见面巾下的嘴角微起。 游人见此状,暗道:当真是带着孩子游玩的人。 遂纷纷放下心来,接着方才之事,大谈特谈。 正文 第二百二零章:梦之所在,锦上添花(三) 确认无事之后的游人,又复归原位,采取干净的雪水,煮起酒来,推杯换盏间,几本热酒下肚,众人的心思跟着逐渐活络起来。 其中一位游人问道:“成竹兄,方才说道何处了?” 被唤成竹之人,对着捧着觥兕的双手,呼出一口白色雾气来,不紧不慢的回道:“怀山兄,说道三日前,朝中响起的惊雷一事。” 啪嗒,几人身后一株不堪白雪重负的红梅枝,应声断裂,掉落在雪地之上。 怀山灌下一大口温酒之后,回道:“对对对,方才正说此事呢。你们可知后来又如何了?” 成竹及其他学士,纷纷探长了脖子,等着怀山的下文,浑似酒楼听说书人说书一般,急于求知故事的精彩片段以及最后的结果。 那怀山将觥兕往木几上一搁,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见其缓缓收回空着的手,在唇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学士们瞬间安静下来,也不再催促,只专心盯着怀山,众人耳边只余寒风呼啸之声。以及自家吞咽之声。 怀山不负重望的说道:“诸位可知是三日前,发生了甚惊天动地的大事?” 众人齐齐的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怀山,眼中俱是好奇的光芒,怀山见状,接着说道:“你们可有识得那太史史图之人?” 其中一位着黑色棉衣的学士回道:“芳洲家中与史图大人家中有几分渊源,难道是史图大人出事了,止是芳洲从未听家人长辈提及,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呀?”言语中比之方才的听旁人事,多了几分急切。 怀山有几分好奇的望向了芳洲,道:“史图大人家并未出任何事,还有啊,我说芳洲学兄,怎的从未听你提及过此事,藏得可够深的呀?” 芳洲听闻史图家无事,遂松了一气,回道:“史图大人身在朝廷,而芳洲家见下无入仕之人,故不常往来罢。亦无甚好提及的,诸位学兄以为如何?” 学士们心照不宣的拿起身前的觥兕,共同饮下一爵酒。 杯酒下肚,怀山眼带几分笑,环视众人道:“不过,虽说史图大人无事,可这惊雷,却是他给捅出来的。” 众学士心中一紧,便是淡然的成竹,亦不由自主的问上一句:“怀山兄,这史图大人,究竟做了何事?” 太史一职,乃是朝廷推算天象时辰的官员,他能推测的不过是天生异象,灾星现世,抑或是推算天子诸侯宗庙之祭的吉日。《礼记·王制》中四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尝,冬曰烝。 春礿指的是:夏殷时,天子、诸侯于春季举行宗庙之祭,此盖夏殷之祭名,古周则改之;夏禘指的是:古周时,天子、诸侯于春季举行宗庙之祭;秋尝冬蒸,祼用斝彝黄彝,乃是秋冬祭祀。 莫非是主持冬蒸祭祀之时,出了差错,扰了秦国先君王的安眠,故才生了大事耶,止是方才怀山所言,太史史图并未出任何事,城中也未有不利于其人的流言传出也。 众学士愈发好奇,只芳洲一人紧张不已,不待怀山回答,复又问道:“怀山兄,还请详细与芳洲说道也,芳洲感激涕零。” 怀山背靠着寒梅树,佯装作势的伸手,摸着下颌并没有的空荡处,闭起双目,轻嗅一口鼻尖传来的凛冽香气,悠哉悠哉的说道:“芳洲兄不必如此着急,史图大人当真无事,且是好事。” 众学士遂放下提起的心,静待着怀山的下文。 怀山道:“据可靠的消息传出,史图大人欲谏秦王将王都迁走也,当时的早朝会上,听闻好几位大人争论得面色发赤,险些动起拳脚来。最后还是宗室三位伯老出面,方才制止住这‘热闹’的场面。” 成竹闻言,有些怀疑的问道:“秦王素有铁面之名,怎的任由臣子殿上作乱?还需运用老三位伯老方才行?” 怀山左右观望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人说,此事乃是秦王故意而为之,便是想瞧一瞧臣子们,究竟有几分真心。那伯老年纪老迈,谁人敢擅自乱动呀,万一磕着碰着,谁也担不起不是。” 边上凑来瞧热闹的一人,一口温水下去,闻听此言,一口水呛得不行,旁边的芳洲扭头,发现是不认识之人,不知何时凑他身旁来了。 正要出言劝告其离开,见着他手边牵着一位小孩子,遂咽下了喉头攒动之语。 此人正是先前他们瞧得目不经传的一行人其中一人,瞧着温文尔雅,止是怎得如斯八卦。 不过想着先前他们的私下里的‘欣赏’,遂默认了其人此时‘光明正大’围上来一道听闻。 芳洲特意往一旁挪了位置,示意温和男子与他坐在一处,温和男子拱手谢过。 拽着儿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怀山说故事,父子俩此时的神情几乎一致,芳洲见状摇头失笑,平日偷看野史之时,他也是如斯神情。 成竹听得芳洲笑声,扭头一看,亦发现了这对入迷的父子二人,一改先前的淡漠,悄移至其跟前,一拱手,问道:“公子,成竹有一事相询也。” 那温和男子还以为听个戏,碰着了熟人,然回过身来,发现与眼前之人,并不相识。还之一礼后,问道:“成竹公子,你我二人并不相识,敢问有甚事需婴解惑的。” 成竹自袖中掏出一卷竹简,缓缓展开,温和男子还未细看,其子拽着他的袖子,道:“爹爹,快听呀,说书人讲得实在是太动听啦,一会儿回去,我要与娘亲说。” 温和男子一听,立时放弃了手中竹简,仔细听起来,若是一会儿由儿子说了,那他还能与自家夫人说些甚? 成竹瞧着小孩子冰雕玉颜,着实喜爱,半分气也生不出来,本就有几分唐突呀。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将竹简伸至温和男子眼前,道:“公子,你且看一眼。” 温和男子无法,低头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双目。 正文 第二百二一章:梦之所在,锦上添花(四) 温和男子脸上的神色激动,也不再管那怀山说的是甚,只一把拉住成竹的双手,问道:“公子,此画可愿割爱,婴愿用银钱来换。” 成竹抽了半晌,发现挣脱不开,只得任其捉住双手,回道:“公子,此画乃是成竹方才所画,不值甚银钱的,只是这画中之人,正好是你们,还请见识。此画便赠予你们,止是成竹有一条件。” 温和男子此时神色,倒是显得比方才还要温和几分,止是成竹却觉出了其中不同的意味来,冬日里的他生生捂出了几分汗来,一把挥开折扇,猛扇了几下,一旁的芳洲,沾到一丝丝凉风,不受控制的抖了几下。 成竹扯出笑容来,说道:“公子,条件便无需再提,止是成竹有一份爱美之心,方才在为你们作画之时,便寻思道,若是成竹有一美在旁,岂不快哉。成竹之意,便是公子有无合适的姑娘,可否介绍一二,实乃家中父母催促得紧,无奈之举也。” 这位婴公子的神色,仍是方才那副温和的模样,止是较之方才,天地地别也。先前犹如刺骨寒风,此时如沐春风。 自称婴公子的温和男子,揉了下自家孩子头上的发髻,与成竹道:“成竹公子之言,婴记下了,将来若遇见合适之人,定会去府上叨扰一番。”言语之中,已是知晓成竹府邸。 沉浸在喜悦中的成竹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会心一笑,道:“如此,成竹在此先行谢过婴公子了。” 一番闲淡,婴公子拿起成竹那幅画,卷起来径直收进了自家袖中。复又专心听怀山说那王宫秘事,正好说道关于荆山之事。 史图以观测天象为由,声言秦国若是迁都,便会迎来千古兴盛之事。 星象一事,懂得的人,自是明白其中奥秘;若是不懂,好比无字天书,教人一头雾水。 太史史图以星象说事,玄而又玄。这整个秦国也找不出几个懂行的人来,朝臣自是要与他争辩,太史史图便以荆山不详为由,与众人争论。 芳洲、成竹一众学士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芳洲更是追问道:“怀山,后来呢,叔......史图大人究竟是如何说的荆山不详之事?快与我等备细说来。” 婴公子闻言侧身望了一眼芳洲,若他方才没听错,芳洲应是唤了一声叔,究竟是叔叔、叔父还是叔祖父,不得而知,叔与史有几分相近,学士们未曾注意,亦属正常。 未曾想随意钻进一群学士中,便藏龙卧虎的,果然是栎阳城脚下,近君王也。 怀山端起面前的觥兕一饮而尽,砸巴了一下嘴,复又接着说道:“荆山另一面,与楚国相连着,诸位知晓的罢。” 众学士点头如捣蒜,怀山又接着说道:“此事便要从楚人卞和献玉说起,荆山脚下,卞和得一玉璞,献于楚厉王,厉王教宫中的玉匠鉴别,玉匠不甚用心的粗粗检验一番,随后武断的说:压根儿不是玉,分明便是一块石头。” “后来楚厉王以卞和欺骗了他,便令国人砍去其左脚,后来卞和又献玉予楚武王,楚武王使人鉴别,仍是同样的结论,驻着拐的卞和复遭武王砍去了右腿。” “失去双腿的卞和,日夜伤悲,恸哭于荆山之下,眼中泪水哭尽流尽,最后渗的是血水,遇上了文王,文王问其故,卞和详细其悲,文王使人剖璞,得一宝玉。以卞和之名称其玉,曰:和氏壁。后以陵阳候加封,心灰意冷的卞和,情愿归隐荆山,且以血泪唱出一曲《悲歌》,流传至今也......” 学士早已知晓此事,如今再听怀山详述一遍,仍然十分痛心,闻者无不涕泪泣下,就连婴公子身旁的小仙童,糯糯的说道:“楚王真是太可恶了,卞和好惨呀。” 婴公子轻抚其髻,道:“孩子,过去不可追悔,我们能做的便是从中学习,楚王固然可恶,卞和同样有几分傻,你瞧瞧,若他早早将石头剖了,取出玉来,如何会遭受此等刑罚。” “再有那两代楚王,若是再详查一分,用人谨慎,何至于遭玉匠糊弄。再来,两代楚王若是心存几分爱民之心,又何须如此妄动干戈也。” 婴公子说话之时,全然忘却四周,待反应过来之时,学士们已是纷纷围拢了过来,便是怀山亦停止了说话,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婴公子轻咳一声问道:“怀山公子,可是婴有何错之处?” 怀山登时摇了摇头,道:“婴公子,你这有如亲临朝会呀,怀山所收到的消息,当时史图大人所说,与你如出一辙啊。” 婴公子以手抵着唇,轻咳一声道:“或许是英雄所见略同罢。婴不过是方才训戒家中孩子,莫要轻信传言,得学会有自家的想法而已。还请怀山公子接着说下去,婴十分有兴趣听。” 怀山收回了他的惊愕,复又接着说道:“史图大人便以此事为由,与朝臣们说道,由此可见此地多么的不详,两位君王接连昏聩,乱刑无辜。” 学士们咕咚饮下一爵酒,成竹替代众学士说道:“如此说词,应当糊弄不住一众朝臣罢?” 怀山一扬眉梢,与有荣焉的回道:“当然,这最后一事,方才是史图大人掀起的惊雷。” 众学士迁都一事便是夏日惊雷,此时闻言,齐齐倒吸一气,寒气由口中,直接侵入腹中,里外皆冰凉,浑然不觉。 聚精会神的望着怀山,期待其说出下文来。那怀山将手中的觥兕重重一掷,众学士的心随之下沉。 适值关键之时,一位小仙童前来,径直与婴公子说道:“舅舅,爹爹娘亲他们唤你一道启程,回家咯。快些与我过去罢。” 临走之时,婴公子拉着成竹嘱咐道:“成竹公子,婴改日再来上门拜访,可要记得这惊雷,届时还望备细告之。婴在比先行谢过。” 言罢得了成竹同意,一手一个小仙童,头也不回的乘着风雪离去,雪上徒留几排脚印。 正文 第二百二二章:梦之所在,锦上添花(五) 来时风满山,去时雪掩痕。 婴公子与众人汇合之后,一行人收拾好便径直离去。 逐渐远去的辒车上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有几分听不太真切。 只一句众学士是听清楚了的,那婴公子说道:“哎呀,二哥,怎的不让婴弟将故事听完再走呢,人家说得多么动听啊,平日里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怀山一行人,集体凌乱了。想来定是哪家贵公子出游,将他们当稀奇物什了。 ...... 而辒车之间,则是另外一番光景。 婴公子长了辒车之后,冷热交加,一时不察,打了个哆嗦。婴公子绝不承认有被吓到的成分存在。 里头的几人,正是先前红梅树下吸引一群游士目光的众人。此刻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婴公子就着自家夫人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暖水下肚,无比熨帖。 缓解了僵硬的手脚,婴公子这时才有了与众人谈话的心思。他道:“王兄呀,婴弟这是想要知晓,在国人眼中,国中大事究竟是甚模样呀。”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乔装出了栎阳城的秦昭世、洛惜贤等人,四下探听迁都一事对于国人的影响,究竟有几何。 秦昭世此时极为放松的揽着洛惜贤,轻靠坐在辒车厢上,与秦婴说道:“婴弟,年岁愈长,心智愈发返童了。仔细着逍遥与你学,成日里不着调,到时哭都没处哭去。” 秦婴浑不在意的说道:“王兄,婴弟如今这副模样,可是秦国功臣方才有的殊荣。届时若是逍遥不受训戒,还请王兄、王嫂多多担待才是,反正多一个也是养不是......嘶......” 一副耍赖的派头,教人忍俊不禁。其话音方落,春姬便在其腰间软肉处,深拧一圈,温和的面容一顿扭曲。 方才便有几分笑意的几人,此时更是放声大笑起来,被笑的秦婴倒是一脸厚皮,无所谓的样子,倒是春姬闻声,先羞红了双颊。 “咳咳......”角落一阵咳嗽声传来,陆清尘佯作一派正色的打断几人,道:“三哥,还是说说你方才都打听了些甚呀?” 认识近十载,谁还不了解谁啊,洛惜贤与秦雪说道:“阿雪,看来咱们的丞相大人,极为正派啊,想来此时站出来愿意为婴弟看顾逍遥啊,阿雪以为如何?” 秦雪捂着嘴偷笑道:“王嫂说得极是,阿雪并无意见。正好扶桑与若木陪着逍遥,免得他孤单。” 陆清尘与秦昭世暗递神色:管管你夫人,带坏我家阿雪了。秦昭世回其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 秦婴好似发现甚惊天大事似的,嚷道:“王嫂,你瞧瞧,王兄与妹夫,这二人当真无事吗?王兄的梦,婴弟可是记忆犹新呐。” 洛惜贤回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婴弟,要相信你的直觉,王嫂心里苦呀。” 对视中的秦昭世、陆清尘相互嫌弃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对方一眼。洛惜贤、秦婴以及秦雪、春姬四人,齐齐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秦昭世板着一张脸,道:“婴弟,还不与我们说道说道,方才都去听了些甚回来?” 见好就收的秦婴回道:“王兄,婴弟今日始知人云亦云,未知事情真相之时,便加以揣测,且四下散布,及至最后,事件本身是甚,早已模糊不清也。”言下之意,尽是谣言,不足道也。 陆清尘闻言,接着说道:“三哥此话,倒是教清尘想起早些年间在家中,看过的一本关于古周国之诸候国的一件野史。” 人以群分,闻听野史。有人双眼放着光,有人竖起的耳朵,堪比兔耳。 陆清尘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道:“那诸候国,清尘记得,好似是宋国罢,其中一户姓丁的人,家中为没有井的事,每日需要一位壮力适往他处担水。长此以往下来,丁姓人觉出不妥来。” “及至后来,丁姓人家经过商议,下定决心,在自家后院中打一口井。同时请了许多人前来帮忙,花费许多人力、物力、财力,总算是得了一口井。” “得了井之后,丁姓人家,顿觉松快,挑水浇园以及饮用之水,皆能自取自足,无须再远足他处。秋收之季,满仓粮食。” “于是丁姓人家与邻居说道:‘我老丁家中挖一口井,无异于得一人啊。’” 有几位甚少翻阅野史的,已是听入迷了去。催促着陆清尘快接着说下去。 “正好此时一人路过,闻听此言,惊讶非常。竟真的以为丁家后院挖井之时,挖出一口活人来,因此,逢人便说道:‘那丁姓的人家挖井,从井中挖出一个人来哩,吓死个人了。’” “听闻此话的百姓啊,从一传十、十传百、及至宋国上下,皆听闻这件事,便是宋国君王都惊动了,宋国君王当时压根儿不相信,便遣人前去问话。” “丁姓人见君王遣了人来,还以为家中出了甚大事,紧张非常。待知晓是何事之时,大松一气,与来人说道:‘丁某人家只是挖得了一口井,以此取水,怎会挖出人来呢。所谓的挖出一口进来,得一人,乃是因了,挖出此井之后,我丁某家中的壮力无需要每日抽调出去担水呀。’” 陆清尘深深的望了一眼秦昭世,最后说道:“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之后,宋国君王澄清此事,亦不许国人再胡乱传言。此事便渐渐沉寂了下去,清尘家中的野史,乃是一无名之人记载的书得以流传也。” 秦婴道:“妙极,妙极!妹夫这一个故事,与方才的学士们有异曲同工之妙也。” 言罢又转头与秦昭世说道:“王兄,史图大人在早朝会之时撒的弥天大谎,这才将朝臣唬弄住,赞同迁都一事。婴弟以为此言一出,恐怕传出去更为剧烈也,何时方才能解除啊。” 秦昭世实在没忍住,抬头敲在了秦婴的脑袋上,说道:“婴弟,相来近来是做二哥的,教你太闲了,以至于脑子都用不上了啊。” 正文 第二百二三章:瓜熟蒂落,春生万物 挨了个脑瓜子的秦婴也不在意,低头思索起来,半晌,暮然瞪大了双目,道:“王兄,莫非是......止是此事,可有十全把握?” 秦昭世阖上了双目,一副不欲与此人交谈的模样,后者转头望向洛惜贤,洛惜贤回其一个自求多福的神色。 在辒车中来回巡梭,俱是闭目养神之姿,便是春姬,此时亦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辒车便在这样沉默中,一路趟过雪地,缓缓前行的,突然一声惊呼:“我想明白了,哈哈......”接着便在一顿噼里啪啦声中停了下来。 ...... 秦国近来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便是栎阳城至此不再作为王者,而是准备迁都至那渭城渭水穿南、九嵕山亘北之处。 一旦下了决定,老秦人做起事来,相当迅捷的。 敲打锤砸历时近一年,便建好了新王都。监督王都建造进度的陆清尘,回报秦王昭世之时。正好赶在昭世十五年末尾。 秦王昭世躬身一揖,说道:“清尘爱卿,建造新王都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陆清尘还之一礼,道:“此清尘份内之事,何谈辛苦。止是新王都之名,还未定下。还请王早日定下。” 秦王昭世点了点头,回道:“新王都建在渭水穿南,九嵕山亘北之处。据王后言其风水,山之南为“阳”,水之北为“阳”。此地位于渭水之北,九嵕山之南。山水俱阳。” 指间在几案轻点了几下,道:“既然山水俱阳,不若便取名为‘咸阳’如何?” 陆清尘将咸阳二字放在嘴边细品,沉吟良久道:“咸阳二字,无比贴合此地之势,又暗合了一片大好光明之意。王若以此为新王都之名,清尘以为极为适合。” 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且王先前教史图大人撒的谎,如今以咸阳新都,地势吉利,可破王身子骨不好一事也,届时亦无需让人知晓,王以自家性命胡来,一举数得也。” 若非此时陆清尘提及,秦王昭世几乎忘了,先前为顺利说服教老臣同意迁都,所使的小手段尔。秦王昭世欲将此话揭过之时,闻听宫人急传:“王,有快马急报传来。” 正合时宜也,秦王昭世脑海中突然闪现过这一句话来。天不忍他秦昭世为难呀。 送来急报之人,辅一进殿,便将放在胸前挂着的竹简,交于宫人,后者接过,呈至秦王昭世面前。 随后便有宫人将送信的兵丁牵引至另外一处稍事歇息。 秦王昭世快速展开竹简,因在场只陆清尘一人,秦王昭世情绪便有几分外露。 陆清尘瞧见秦王昭世先是一喜,随后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趋步上前,问道:“王,可是小帅那处,发生了甚事?” 秦王昭世将竹简递至陆清尘面前,道:“清尘,你且看上一看。” 伸出双手接过的陆清尘,一字一顿的将急报看完,露出了与秦王昭世同样的神色,其间还多了一抹忧心。 陆清尘担忧的问道:“王,虽说小帅如今下了魏国一半的城池,若是再往前一步,亦是有可能之事。止是这……苏季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空生出这许多的事,瞧着六国近来式微的迹象,竟有死灰复燃的痕迹。” 秦王昭世早已做好了应对之事,接下来的便是事在人为,亦靠天赐了。经陆清尘问起,方才想起,先前陆清尘督建咸阳宫,栎阳城、咸阳来回跑,竟是来不及与之说道,遂将魏无忌与苏季之间的渊源,一一与之备细说来。 陆清尘本就十分崇敬洛顷,此时更是入木三分,他道:“王,老神仙师父当真是神人呀,将事情早已掐算得一清二楚,半分声色不动。临了一个锦囊,便能为我王排忧解难。” 这副谄媚的嘴脸,竟不是上对着君王使出的,秦王昭世眉眼直跳,觉得陆清尘这番作派,有几分伤眼,意在将其从老神仙一事上拉回思绪。 遂与之说道:“清尘爱卿近来,心思多在咸阳宫一事。六国的消息,不知可有曾听闻过?此番小帅急报中,更是点明了五国隐有出兵救援的征兆,意在威压我秦兵。” 陆清尘回道:“王,六国的消息,清尘近来确有几分疏忽。这苏季究竟是如何说服几国,齐齐来犯的?莫非是与当初的六国分秦一般,故态复萌,意欲分食秦国?” 秦王昭世摇了摇头,道:“此时稍后昭世与你细说,待本王先遣人着令小帅即时撤兵一事。” 陆清尘安静的望着秦王昭世,待其将一应事分派下去,复上前问道:“王,这苏季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秦王昭世回道:“此时与婴弟先前所行之时,略有几分相似之处。乃是苏季以一几之力,周旋与列国之间。止是先前婴弟之踪不慎走漏了几分风声,列国隐有疑心,人乃我秦国所派遣,见下婴弟正在国中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陆清尘认真的聆听近来,所缺失的消息,复又问道:“王,如此说来,六国近来究竟生了甚事,竟教苏季一人之力平之。” 秦王昭世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苏季此人巧舌如簧,具体与诸国君王说了甚,不得而知,只能从几国发生的大事来推测一二,再行反击。” 陆清尘回道:“无忌公子,此时尚不知晓罢。王不若邀其前来,一道商讨。” 秦王昭世颔首,回道:“清尘爱卿说得极是。” 秦王昭世二人待魏无忌到来之后,与之将整件事的始末,与之述说一遍。 魏无忌躬身一揖,道:“王,无忌知晓孙季大哥,所用之法为何。还请将六国之事与无忌详说一回,无忌自有应对之策。” 陆清尘闻言,暗道:老神仙不愧为老神仙,竟掐算得如此准确。待下回老神仙路过秦国.....政事厅中回响起秦王昭世的声音,将其一把拽回了现实。 秦王昭世与魏无忌说道:“先前婴弟在六国埋下的种子,如今皆已生根发芽。谁曾想竟是遇上了苏季此人,生生横插一脚。” 政事厅中只余秦王昭世一人的声音,将六国的画卷一一展开在二人眼前。 正文 第二百二四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一) 名利如浮云,浮云遮望眼。 沙丘宫外此际喊杀之声犹如震天响雷,而沙丘宫内,赵国禅位的主父赵琪与其长子赵璋,面面相觑。 前代赵王赵琪上下打量,见其浑身血污,惊问道:“璋儿吾儿,如此急色,发生了甚事?” 赵璋望着来沙丘宫,打着为他兄弟二人情谊的名声的赵琪。支支吾吾半晌,就是不肯开口。 这可急坏了赵琪,本就心疼有几分亏欠的长子,此时更甚几分。 立时派遣身旁的从人,欲出门探听,究竟生发了何事。 赵璋一把拉住赵琪的手,道:“君父,璋儿告知你,无须探听了。止是……” 神色难堪的赵璋左右探望一眼。赵琪会意,遣散左右。 待从人俱退出了房中,赵璋立马跪在了地上,道:“还请君父救救璋儿。” 赵琪惊骇莫名,连忙扶起赵璋,问道:“璋儿说的甚话,君父怎会眼睁睁的任由你去送死呢。止是你得告知君父,究竟出了何事。” 赵璋神色惊惶的望向了外头,喊杀声来源之处,仿佛随时砍杀至身边一般,一咬牙,便与赵琪说了起来。 原来正是赵琪禅位一事惹出来的祸端,赵琪原先定了长子赵璋为世子,后来疼宠次子赵盍生母,又改立其子赵盍为世子。 自打赵璋成从世子之位跌落下来,便日渐消瘦,赵琪瞧着便有几分心痛,长子曾经也是他最爱的孩子呀。 后来禅位之后,见其朝见赵王盍之时的萎靡颓废,心甚痛矣。心道:长子最为肖我,亦是一位出色的世子,当初不过因为怜次子盍的生母,便将君王之位传给了赵盍。既然不能给他君王之位,当从其余地方找补才是。因此一应衣食方面,俱是上佳。只长子仍是闷闷不乐。 赵璋凭空被剥掉世子身份之后,对他这位偏心的君父依旧毫无怨言,尊敬如往常,仍十分的孝顺他。这让赵琪想起了赵璋的生母的贤惠来,更加的愧疚了。 愧疚悔恨交加的赵琪,便想到先代上将军赵德民的门客殷勤之言,给予与次子同等的东西,赵琪便想将赵国一分为二,止是次子仍是君王,而长子封候,所得却是相等的。 然遭诸臣所阻,遂只封其在代郡,以君候之礼佐之,又派遣臣子为丞相辅佐赵璋。 本已认命的赵璋,只想老死在代郡,谁曾想,赵王派去的丞相,心内藏奸,无时不在撺掇赵璋,口中挂着的却是满口道德之言,说甚:“立长乃是天经地义,顺应人常,亦是人间正道。” 时日深久,赵璋亦渐觉不满起来。心中日夜存在着一个想法:夺回原来便属于他赵璋的君王之位。 赵琪的愧疚疼宠,赵国许多朝臣以为赵琪如此做法,应是另有安排,遂与赵璋私交不断,加之赵璋本就有了想法,两厢一拍即合。 赵盍一脉隐有所觉,时刻提防着赵璋及其从人,且对赵王宫及整个王都邯郸的防卫,严密非常,赵璋根本无从下手。 赵璋、赵盍之间的剑拔弩张,赵琪瞧在眼中,记在心里。一日,将二子召来,道:“君父欲与你二人一道出门,你二人可能暂且放下成见,与为父齐往?” 二人面上瞧不出甚来,只齐齐答道:“君父,璋(盍)儿愿一同前往。”赵琪闻言,面上大喜。 父子三人齐往沙丘宫,面上端的是一副齐乐融融。 一日赵璋与其丞相商议,以主父赵琪之名义,骗赵王盍前来,然后行行刺之举。 赵王盍不疑有他,欲动身前往赴约,其丞相始终存疑。便制止了赵盍前往之事,以已之身前往,临行前说道:“若臣届时未归,便是遭了大难,王可自行准备御敌之事。” 言罢便与外厢等候的来使一道前往,会见主父的约见。其丞相前往,见并未主父,只赵璋与其丞相。心知先前所揣测皆为真。 赵璋不见赵王盍,便疑事迹也败露,遂将其丞相扑杀,后又与又自家丞相商议,再遣使者约见赵盍。如若赵王盍再不前往,便以私下暗地养的勇武之士,进攻其所在的宫殿。 而赵王盍则是见去而返的使者,却不见丞相归来,心中一个咯噔,面上端起笑意,问道:“敢问来使,君父究竟有甚事,可否告知一二,且丞相怎的还不归来?” 来使佯作不知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道:“王,主父只遣来请王过去,未曾交待有甚事。还请王速与我一道前往。” 果真出事了,赵王盍与左右递了一个眼色,左右会意,上前一左右按住使者,一番刑问使者,丞相果已就义。赵王盍大怒,遂将使者就地灭杀。 将来使斩杀之后,赵王盍带着盛怒,与身边的诸臣一道前往,将主义宫团团围住,与赵璋等人展开在阵猛烈的厮杀。 赵王盍先前暗中所调度之兵,亦是赶来沙兵宫,参与厮杀。赵璋节节败退,身边几人均被杀,眼见不敌的赵璋,一个闪身,便逃往了主父赵琪所在之处。 便是先前赵琪所见的那番模样,赵琪心中失望不已,未曾想赵璋竟这般便败退了下来。垂眸掩住失望的神色,遣人将赵璋藏在其内宫之中。 听着外头的争鸣厮杀之声,赵琪想起了自家的谋划。 近来见列国争伐不休,赵琪一颗沉寂的心,又火热起来,止是当时的他,早已惮位于赵盍,欲收位君王之位,却遭到当时的丞相反对。 只得暗地里谋划,挑起二子争端,欲从中谋利。长子作为与次子争利的棋子而不自知,而次子便是他如今在赵国最大的对手。、 如今长子败退下来,想来他赵琪得另行一番谋划,眼下应将次子的威压败退下去再说,因此令主父宫的兵士,全力以赴,将赵盍所带之人,阻挡在外。 长久远离政事中心的赵琪,早已不了解如今的朝局。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接下来的变化,将会导致他的一生,凄惨落幕。 正文 第二百二五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 赵琪毕竟做了多年的赵王,远离了四年的权力中心,但是本身的能力仍在,与赵王盍的仍相持了些时日,止是最终还是遭赵王盍的军士突破了最后的防线。 败退的赵琪,于主义正厅中候着赵王盍前来,然赵王盍早已知晓赵琪之谋,怎肯前往,只与其族兄公子城交待了几句,道不愿与父兄相残,教他们看着办便是。 跟着来的上将军李益,哪敢自作主张呀。见赵王盍将一切安排将予公子城,遂私下问道:“城公子,益欲问如何处置主父与长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公子城挥退了左右,与上将军李益于房子密谈,道:“上将军,此时城以为若是见下请示王,主父与长公子之事,王定然难于开口对其父其兄下达赶尽杀绝的命。” 李益认为其说得极有道理,于是问道:“不知城公子有何高见?益愿听之。” 公子城遂说道:“既然王已将此事交予城处置,不管是何结果,他心中想必早已有了数,只是不忍亲自开口罢。” 李益极为赞同公子城此言,待出了公子城的住处,便带着军士,冲进了主父的宫中。 赵琪不知其来意,怒道:“李益,你竟敢擅自带兵进来,此乃以下犯上之举,你可知罪?” 李益躬身一揖,道:“主父,还请勿怪,实是长公子此次先做出乱国之事,李益不过是拯救王于危险之中罢。若是如今不将这乱法之人依法处置了,将来王如何能保证王的安危?” 趁着赵琪愣神之间,李益已带着军士在主父宫到处找寻起来,最后在主父的寝殿之中的秘室处寻到了赵璋。 将赵璋及其全数带出,就着赵琪的面,一一将其斩杀,最后将赵璋一道斩杀,赵琪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斩杀赵璋之后,将沙丘宫围住。公子城又对李益说道:“上将军,因剿杀长公子一事,我们围困过主父,便是将来撤走了兵士,待其回归了邯郸之后,你我定然逃不了遭其报复,灭其族人的下场。” 而赵琪长子赵璋死去的之时的惊恐神色,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夜间时常在噩梦中惊醒,醒来之后,不过几日里,便深感失去权利的无力之感。 欲见赵王何,与之一道回邯郸,再徐徐图之。 止是公子城的城府何其之深,眼光又何其的远,于赵琪及其从人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将主父赵琪宫殿中的宫人,尽数遣出。 声言道:“若是谁人先出其宫殿,便放其自由;若是后出来之人,便斩其首级。”宫人吓得纷纷逃窜,一时之间宫殿中的人,人人自危,不出半日,尽是逃得一干二净。 赵琪对此一无所知,止当日夜里,夜半醒来口渴,唤宫人来掌灯,发现无一人来应,摸着黑,学着宫人平时的样子,点燃了一盏灯,四下游走起来。 白日显得开阔无比的主父宫,此时更显幽深静谧。尤其是此时应有宫人巡防的地方,竟无一人,适往宫人居所,仍是无一人。 赵琪这才觉出不对来,跑出主父宫大门,外头的站立着的赤色铁甲,夜里隐有几分血光。 为首之人正是李益,手持一杆长枪,正对着冲出大门的他。赵琪猛然得见,吓得倒退了一步,随后将大门阖上,又退回了宫中。 李益等人见赵琪跑了,也不追过来,只是围在宫门之外。 赵琪回到寝殿之中,猛灌了一碗水,随后狠狠的往地上一掷。便独自坐在床榻之上,思索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做,方才能突出外头的重围。 翌日黎明,李益等人有几分困乏之时,便见整装待发的赵琪,径直从里冲了出来。众人大惊,立马摸起了身上的武器,将其团团围住。 赵琪一顿力拼,然双拳难敌四手,力战半晌,赵琪败下阵来,只李益等人也不敢取其性命,只将其重新放回主父宫中。 在后面的日子里,赵琪仍有几次,欲突出重围冲出去,始终无法突出,无奈认命的赵琪,只得日复一日的被困在主父宫中。 时日深久,主父宫中的粮食日渐稀少,赵琪乃是习武之人,食用的饭量本就是常人的数倍,如此一来,宫中的存粮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几日下来,便无余粮,先前的瓜果菜蔬,更是被挥霍一空,无粮可吃的赵琪,只得做了射,成日打天上的飞鸟,以及捕食夜间的鼠类,生食其肉。 至后来飞鸟学乖了,不再路过其宫殿上方,鼠类亦同样减少着。直到后来一日,再无一飞禽走兽路过,赵琪便改剥主父宫中的树皮,挖奇花异草之根食之。 如此两月有余,赵琪已是饥饿难当,从一开始的行动自如,至后来的,行动艰难。及至最后,举步维艰,便躺在寝殿之中,哪也去不了。 头晕眼花的赵琪,躺在床榻之上,甚至产生了幻觉,见着了其夫人韩女携子璋一道前来接他,后又见梦夫人独身一人前往。 本来伸出了手,欲与长子璋一齐离去的赵琪,又犹豫了,梦夫人立时转忧为喜,笑着上前,准备拉住他。 赵琪一把挥开梦夫人,道:“梦瑶你且走罢,我赵琪本不应遭此一难,若非疼你过甚,又怜你子,怎会走上如此绝路。” 梦夫人含着泪离去,身影渐渐化为虚无。 赵琪又牵过夫人韩女的手,道:“夫人,赵琪大错替错矣,若是一开始,便不行更替之举,便不会有此祸事。” “既害了吾儿,又害了已身。本王一身决策无数,只在两个孩子身上栽此大跟头。若非本王犹豫不决,舍不得璋儿难过,又不愿给予,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游移,方才酿此大祸,如今毁之晚矣。” 向来贤惠的韩夫人,此时同样无甚责备神色,依旧笑望着赵琪。后者嘴里仍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话,只是声息渐低,愈发听不清说的是甚。 ...... 正文 第二百二六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三) 复又过了几日,李益仍旧守在宫门外,半分动静也未曾听到。立马遣人通知公子城,二人一道进入主父宫内查探。 赵琪早已死去多日,尸身已呈现僵硬之姿。 确认赵琪当真去世的公子成,与李益一道将其尸身抬出。 早已不复往日雄风,尸身枯瘦如柴,若非确认无误,当真不敢相认也。 止是赵琪身为一国主父,何以竟无一人前来相救也。 余皆五国得此消息,众说纷纭,不过不约而同的松了一气倒是真的。 赵琪还活着之时,赵国的强大,教其胆颤心惊。一朝内乱,赵国不复往日威压。 如今又留下稚子盍,又有权臣公子城,赵国可以预见的乱事也。 ...... 看过赵国消息,心中不屑的项宇。将其转将予王后妫姬,伸过来接消息的皓腕如霜赛雪,项宇顺着皓腕上下打量,果如天上月。 急躁的项宇,此时不由安静的等待着妫姬细读手中折子,时辰一点一滴过去,妫姬转动有几分酸意的脖子,放下手中竹简。 项宇这时顷身上前,问道:“王后,可有想清楚了?”妫姬向后退了一大步,直直的盯着项宇。 王后妫姬正是先前在喜国掳来的喜夫人,此时闻言一语不发。 项宇拿过方才妫姬放下的竹简,拍着竹简,道:“王后,此事乃是前车之鉴,若想要你的二子不重蹈覆辙,便同意宇的请求罢,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妫姬仍是不发一言,项宇稍有靠近的举动,妫姬便退上一大步。 正值楚王熊新丧,项宇亦也不做出过分的举动来,等了半晌,不见任何回应,甩手径直离去。 妫姬余光瞥见项宇离开的身影,心中那股子气瞬间松散下去,浑身软绵,瘫坐在地。秋水横目来回游移,证明其心中的不平静。 片刻后,妫姬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不再游离,眼中一片坚定。 似是有了某种决定,起身有条不紊的整理了一身衣裳,轻抚发髻,乘着夜色,莲步轻移,徐徐步入了后宫之中。 月余之后,楚王熊的身后事处置完毕,项宇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竟在喜夫人宫殿旁造起了房舍,其心昭然若揭。 住进房舍的项宇与喜夫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白日里则言语调笑喜夫人,晚间则摇起铃铎跳起万舞。 万舞出自《诗经·简兮》:“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项宇舞毕,便等着旁边宫殿里妫姬的回应,侧耳倾听。 半晌不见动静,不由有几分着急,王后那般聪慧的女子,怎会不明白他方才所舞的乃是何意,分明便是不愿回应他。 项宇欲去隔壁一窥动静,刚提起的脚步,便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停了下来。 屏住呼吸,仔细听来。竟然是妫姬在哭泣,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此舞曲乃是先君熊,用以鼓舞军中士气,方才会舞起来。” “如今尸骨方才安葬,便有人以作践其人心血,先君不值当啊。” 妫姬的声音分明不大,却透过宫墙,句句入心。一时之间,项宇心绪紊乱,其中愧疚占据了大半,遂不敢再多待。 靠在宫墙之上的身子,僵硬的转动,匆匆离开,离去之时,因为着急,还踢倒了一盆名贵的花草,花草盆摔倒在地之时,发出极大的声响。 宫墙隔壁的妫姬哭声一滞,接着又呜呜咽咽起来,哭了大半晌。 及至后头,只余风声。妫姬一抹脸上的泪珠,盯着宫墙许久,直到身子发麻了,方才起身离去。 逝者已逝,生着仍需要努力活着,且需要不断努力的活着。 楚王熊逝世,只给妫姬留下了两个儿子,如今便是长子楚蠧鳌继承楚国君王之位。次子楚挥从旁佐之。 止是楚挥年纪虽幼,却是文采出众,为众朝臣所喜。楚蠧鳌心中十分嫉妒,早先两人在楚王熊面前楚蠧鳌还能维持几分兄友弟恭,楚王熊过世之后,便揭去了原来的面目,日益压迫楚挥,且对其隐有了杀意,后者浑然不知。 知儿莫若母,二子之间的暗潮,妫姬早早便察觉到了,然孩子早已长成,她已无可教导之处,只能尽力全了两位孩子的性命。 如今楚王熊将君王之位传予长子蠧鳌,长子善妒,果然对次子楚挥露出了凶狠的爪牙。此事为项宇所知。后者月余前,便以赵王琪,谥号:武灵王之事,给予妫姬。 示意他已洞悉,蠧鳌、楚挥之间的暗涌,正如新赵王赵盍、故去的代郡守赵璋。兄弟二人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暗示若是妫姬能从了他,他便能在楚蠧鳌的迫害之下,保命楚挥的性命。 妫姬一女侍二夫,心中早已千疮百孔。内心的伤,看不见摸不着,日日沉默以对。曾经的楚王熊问道妫姬:“夫人啊,为何你从不主动寻为夫讲话呢?可是为夫有哪里做错了吗?” 妫姬拿起绢布擦拭面上的泪水,一面擦拭一面回道:“王,妫姬以一已女儿之身,先后嫁两位夫君,便是不去寻死觅活,如今还有甚话可说的?” 楚王熊亦知得妫姬的手段,十分的不光彩,得了妫姬的回答,此后再也不问敢相问有关之事了。 项宇却不知这些内情,只道妫姬,故作矜持,早晚会从于他,故日日调笑其人,后又筑宫舍于其宫殿旁。 今夜以舞示心迹,却遭她暗中化解,一时搅了其心神,过不了多久,便会故态复萌。妫姬以为定要思一条长久之计,方才可行。 止是一时之间,未有甚好的计策,且暂时拖住了项宇的手脚。 眼下应做之事,乃是楚蠧鳌与楚挥之间的冰冻关系,应该如何化解。思忖良久,仍未有对策的妫姬望着月色出了神。 天上广寒宫,乃是嫦娥的居所,妫姬望着美丽的月色,心中生了一计...... 正文 第二百二七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四) 郢都东城外十里,十里霜雪连天色。 雪中有几个墨点,近了一瞧,竟是几人在话别。 其中一位年纪尚幼,尚是孩提的男孩子,正拉着母亲的宽大袖子,呜咽不停,身边的从人,不忍见此,纷纷转过头去,跟着偷偷哭泣起来。 那小男孩子说道:“娘亲,孩儿不愿离开你。”言语间,紧紧拽着其母的袖子,不愿放开手。 孩子的母亲,一点一点的,将手指根根抠了下来,滚烫的泪水,大滴落入雪地,瞬间不见了踪影。无暇顾及眼中泪水的母亲,只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嘱咐道:“挥儿,你且适往他国,莫要再回楚国来了。” 生别的母子正是楚挥与妫姬二人。 妫姬当晚瞧见月色,便寻思着里边的嫦娥,是如何躲过后羿的追杀,曾经的恩爱夫妻,却生生过成了别离。 嫦娥趁着后羿不在偷吃了灵药,遂飞升成了仙人,后羿回家之时,正好瞧见其妻嫦娥,偷吃灵药的那一幕,不由得大怒,欲上前拽住其妻。 谁曾想灵药如厮奇效,方才服用下去,嫦娥身形便有几分飘逸,甚至渐渐有几分飘忽,后羿一紧张,连忙冲上前去。 嫦娥心中发紧,一个跳跃,竟渗过房顶飘飞了出去。后羿连取了墙上曾经的射日大矢,跟着追了出去。 妻子嫦娥在天上飘着,丈夫后羿在地上追逐,随时准备提起射日大矢,将其射落下来,止是总也寻不到好时机,抑或是仍对其心存一分念想,不忍下手。 嫦娥便在这样的时机之下,飞上了九宵,后羿见其躲进了日光之中,欲再射一回日,却教身边的人阻止了,旁人道:“此乃最后一日,若将其射落,世间便是一片黑暗。” 后羿遂放弃了射杀嫦娥,嫦娥借着日光躲避,后来干脆趁着一个夜晚,躲进了月亮之上,住进其中的广寒宫中。 因心中有愧于后羿,又时时趴着月亮上,偷窥其丈夫后羿,待后羿死后。嫦娥便再无顾忌,一日不察,露了踪迹,这才教世人知晓,嫦娥原来躲进了月亮里。 妫姬心有所感,嫦娥能逃开后羿的追杀,全赖于她寻到了一处好去处。若将她的次子楚挥送往他处,长子楚蠧鳌便不能再暗害于他。 心中有了想法,妫姬谋划多日,方才有了今日这出母子别离的戏码。 只是方才被掰开手指的楚挥,又冲上前来,紧紧抱住妫姬,妫姬心痛得不能自已,长子容不下次子,她却只能暗中助次子逃离。 少子年少却聪慧,这便是长子忌惮的理由,当真可笑,无能善妒之人永远不会率先想着增强自身能力,总是想着除去眼前,比自身能力更为卓越之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妫姬知晓,她的长子便是这样的人,不知何时,长子便渐渐的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楚挥见下仍不知其兄的险恶用意,拽着妫姬问道:“娘亲,为何王兄不来?” 妫姬望着天真的楚挥,将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往复几次,最后松开。 上前抓住楚挥的小胳膊,说道:“挥儿,你且记住,此次便是你的兄长蠧鳌欲留下你的性命,将来莫要与他亲近了,母亲如今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离开了楚国,定要好生看顾自已啊。” 言罢便转身不再看楚挥,用力的甩开了他的双手,闻听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妫姬身形微微一滞,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再不管身后摔在雪地里的楚挥,哭得撕心裂肺。 楚挥哭了许久,见娘亲当真不再回头,挣扎再三,仍未从雪地里爬起身,愤愤的举着小拳头,使劲的捶了几下地上的白雪。 小手一通捶砸早已通红,从人见其气已撒过,便上前将其扶起。楚挥靠着从人的力量,顺从的站起了身来。 揪着其中一人问道:“恽再也回不去楚国了对吗?便是想见母亲,也无可奈何。”小小孩子,尚不知愁滋味,却问出了教人为之心中一酸的话来。 从人不忍见其状,遂安慰道:“挥公子,我们且先寻一国安住,届时再寻法子,回楚国探望王后。”楚挥从其言,与之一道寻往合适的国度,最后选中了上古周国地处的一个诸候之国,随国。 楚挥给出的理由,便是:上古周国所遗之地,历来是诸国所敬之地,亦是明争暗夺之地,若是逃往此次,无论何人若是妄动干戈,便是众矢之地也。 见楚恽听了进去,从人又道:“此时雪地里凉,公子不若先上上辒车,若是冻坏了身子骨,如何安全等到与王后相见之日呀。” 上了辒车,暖好身子骨之后,一行人便朝着定下的随国兼程前往。 ...... 随国君王正与心腹之人秘议,闻听楚恽前来求见,略感诧异。楚王熊那老匹夫,向来脾气暴躁,动辄便出兵。 因两国相隔甚远,平日无远近之交,消息便不甚流通,此时的随国君王尚不知晓楚王熊去世的消息。 从来都是以拳头说话,君不见,喜国、蔡国的前车之鉴吗。何时这般礼下于人了,且将与宠夫人的爱子派遣出来,岂非天大的奇事。 心中好奇的随国君王,自觉暂时招惹不起楚国这头庞然大物,立时召见了楚恽。 虽有从人在一旁照顾,楚恽的形容还是难免的有几分不能见人,然则也无他法,一路东奔西藏,躲过明里暗里无数追杀,如今身边只余一人,将其护送至了随国。 随国君王召见了楚恽,便见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慌忙上前,关切的问道:“挥公子,敢问发生了何事呀?” 心中却寻思道:楚王熊的爱子这副形容,出现在他姬随的地盘,若误会是他所造成的,对他施以兵压,岂非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楚恽不疑有他的将其兄长暗害一事,告知了姬随。 姬随辅一开始听闻楚国内乱,欲将楚恽遣送回楚国,视线落在殿中几人的身上,立时改变了主意。 ...... 正文 第二百二八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五)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姬随的目光落在了殿中心腹心上,寻思着方才商议之事。多年谋划,或可有成。 楚挥仍在一旁抽抽嗒嗒,向姬随诉说着心里的苦痛,似是这般能寻得安慰。 姬随也没忽略楚挥向他投来的目光,遂好言好语宽慰道:“挥公子啊,你且安心在我随国安顿下来,勿须操心他事。” 楚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暂时得以安放。暗中点了下从人的手臂,从人立时反应过来,回道:“挥公子见下伤心过度,庚辛替挥公子先谢过随候了。” 姬随并未注意二人之间的互动,只道楚挥伤心过度,又遣宫人立时带楚恽二人,前去休息。楚挥二人谢过姬随,便跟着宫人离去了。 待二人离去,姬随继续与心腹商议道:“方才与诸位说道,那拓地一事,诸位觉得无甚法子,如今这不是法子自动上门来了。” 能与之一堂共事者,皆是心智一流之人,随候姬随如是说道,众人立时反应过来,其中一人问道:“候爷的意思,莫非此事在方才来的挥公子身上?” 另一人接着说道:“若以送归公子挥回归楚国为由,欲做任何事,岂非名正言顺也?” 随候闻言,抚着长长的胡子,脸上满是赞同之色,道:“本候正有此意也。” 作为心腹之人,有那聪慧擅长权谋之人;自然也有溜须拍马之人。此时一人闻随候姬随所言,便回话道:“候爷,届时功成之后,称王亦指日可待也。” 此言果教姬随大悦,跟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道:“哎~哎~此言为时尚早,尚早矣~” 言罢,与一众心腹摆了摆手,只是言语中未曾否认称王一事,以及那心照不宣的激动。教一众心腹也跟着欣喜起来。毕竟水涨船会高,众人拾柴火焰升。 若是随候一人得道,他们这些跟着立功之人,便可如那上古黄帝升仙之时,骑龙而起,后头一众臣子驾着太阳神车,在后头紧紧跟随。一朝跃过层云,飞入九宵之中。 平日里无用功之人,届时便如欲跟着黄帝一道升仙,死死拽住飞起的龙爪、龙身、龙须,最后只从龙身剥下来,一层无用的鳞甲来。最后眼睁睁的望着黄帝与一众臣子,腾空而起,直上九万里,再不可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接连着吹捧着,揭过话题,又接着先前的企图谋划起来。 …… 而被谋划的楚挥俨然便是一个离不开人的孩子,宛若惊弓之鸟。 宿在随候宫殿中的楚挥,夜半惊醒数次,但有风吹草动,立时便能清醒过来。 宫人亦跟着折腾,数次下来,精神便有几分萎靡,至后来,便在外间沉沉睡去。 楚挥再有动作,却听不见任何响动,悄摸着下了床榻,复行至宫人歇息处,唤了几声,宫人只是蹙了眉头,一个翻转间,又沉沉睡去。 不死心的楚挥上前,以手指戳了戳宫人的胳膊,宫人连眼皮都未曾掀起一下,凭着本能的,将半开半阖的被子,直接拉拢过来,掩住了被戳的胳膊。 见下这种情形,想必有贼人前来,将其一身衣物偷了支,亦不会有甚大的反应,楚挥满意的转回了自家歇息之处,轻轻敲了一下窗户。 窗户外头回了一声响动,楚挥轻声推开了窗户,外头一人左右张望一眼,见无人发现,遂从窗户处跳了进去。 来人正是楚挥从人庚辛,进了房中后,先是施以一礼,随后问道:“公子,可是有了决策?” 楚挥上前扶起庚辛,点了点头,道:“庚辛,挥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庚辛满面担忧的说道:“公子,此举不妥,今日庚辛随行之时见了随候,瞧着此人心计颇深的样子,并非是真心留你,不知存了甚心思。” 楚挥白日里天真懵懂的神色,此时借着月光若隐若现,倒有几分晦暗不明。他回道:“庚辛,挥同样看了出来,但是我们别无他选不是吗。正好各取所需,至于最后究竟谁胜谁败,便看各自手段罢。” 话音一转,复又说道:“且随候欺负挥年纪尚轻,许多举动不曾瞒我,姬随在明,我楚挥在暗,可一窥其谋算也。” 庚辛见楚挥早已有了成算,便不再劝,仔细叮嘱楚挥,道:“公子仍要仔细些,莫要露出了马脚,教随候察觉,近来我二人谈话定要小心,如此夜见面,如非必要还是莫要再见。” 楚挥笑道:“庚辛真是逃命,有几分吓坏了罢。白日里的挥,可是离不得人呢,你不会忘了罢。” 本应天真的年纪,见下满眼之中,尽是狡诈之色。庚辛不知想到了甚,对迫害楚挥至此境地的楚蠧鳌深恶痛绝。 庚辛不动声色的说道:“挥公子,庚辛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只一点,你一定要注意保全性命,性命没了,庚辛与你这一路以来的逃亡,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楚挥郑重的与之点头,道:“庚辛,你且放宽了心,挥不会轻易教自己遇险的。将来还要与你一道重回楚国,与亲人相见呢。” 庚辛动了动嘴唇,欲再回话之时。外间宫人歇息处,似是有了静动,宫人小心的在外间问道:“挥公子可是醒了,有甚需要午柳去做的?” 楚挥赶紧将窗棂打开,将庚辛推了出去,随后趴在了窗口向外望去,外头虽无月色,雪白的地面,将黑暗的世间映得一片灰蒙。 随后佯作一副,方才睡醒的嗓音,回道:“啊~是午柳大哥啊,挥方才做了噩梦,出来见午柳大哥睡得正香,不欲打扰。便趴在窗口,望着外头的灰蒙的天,想念一下娘亲,几个月前,挥还与娘亲在雪地里戏耍呢......” 以为楚挥不会再说话了的午柳,忽听到楚挥的声音再度传来:“娘亲与挥说过,想她了,便与上天祈愿,远在他方的娘亲便能听见挥的祝祈愿。” 午柳安慰道:“挥公子早歇下罢,午柳就在外间,有甚事尽管吩咐便是。” ...... 正文 第二百二九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六) “哈哈......”随候兴奋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政事厅之中。 一众心腹,亦跟齐齐笑道:“候爷大喜呀。” 姬随旋即又制止住了笑意,道:“如此一来,此事便好办了,不过是个想家的儿郎,随意便能哄骗过去,目下先取得其人信任,诸位意下如何?” 其中一位心腹问道:“王,可有仔细查验过楚挥此人,虽说年纪尚幼,可这王室出来的,烂船亦有三斤丁子,何况是当初楚王,最为喜爱的便是这次子楚挥,楚国大臣们亦多喜其人。当谨慎为上呀。” 另一位私下里素来与其不和的心腹,则说道:“候爷能如此说,定然是详细查验过的,何须你我在此指手划脚。你伍员竟然在此疑心候爷的能力,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收了那楚挥甚好处,欲从中为其打点一二。” 伍员好心提醒姬随,莫要因一时不慎,而误了大事。谁知这小人伯庸一通胡说,平日里与他较劲便罢了,正事之上,仍时常与他针锋相对,误了多少事了。 止因时常将姬随哄得心花怒放,总是躲过一劫又一劫。 伍员欲再劝阻两句,止是见姬随,脸上是一副赞同的神色,且对他隐有不满之色。竟是当真信了那伯庸的胡言乱语。 心灰意冷的伍员抚袖而去,身后竟无挽留的声音传来,本就走得飞快的伍员,此时脚下如有风生。 快步离去的伍员并不知晓,此次愤然离席,会对他的将来造成什么,此时的他一无所知。 ...... 政事厅中众人,望着伍员离去之时,被拍得哐啷作响的门楣,一时没了言语,其中有几人知晓其一心为国,却碍于姬随的威严,不敢多讲一句。 这样的局面,伯庸心中乐得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副忧虑的模样,道:“候爷,这伍员仗着你对他的宠信,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瞧瞧今日都敢甩起政事厅的大门,他日还有甚不敢做的。” 姬随不知想到了甚,亦不如往日那般替伍员讲话,沉默了起来,且脸上带了几分少见的阴郁。 素与伍员有几分交情的,有心替伍员说上两句,得见姬随的神色,亦不敢拿自身作赌注。 只得寻思,待会儿散去之时,私下里提点一番,待伍员明白过来,随候有可能不会再容忍于他之时,定会收敛许多,再与随候承认今日之过,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也。 几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提起的心,伯庸平素最擅揣摩人心,见状不屑的撇了撇嘴,无事之时与那伍员好得跟什么似的,就差抢着一条裤子来穿了,如今倒好,生怕沾上对方一滴血,污了一身衣似的。 不过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他伯庸才好行事,否则斗垮伍员,还不知要费上多少时日呢。且今日之事不过导火之索,将姬随对伍员潜藏在心底的不快,一齐引了出来,如山洪爆发,谁也不知晓,究竟会波及到何处。 过了半晌,姬随方才回道:“且由他去罢,见下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言下之意,便是伍员此人已是可有可无。与伍员交好的,自是心中着急又庆幸。 着急的是方才应出言,为其说上一两句好话,随候便不会生如此大的气,以至见下直接放弃了对伍员的依赖;庆幸的同样是方才未出来说上一两句话来,这随候放弃得如此随意,若他们方才上前,难保不会被视为乃是其同党之人,而受其牵连。 伯庸自是不会在乎这些人的生死荣辱,止一件别碍着他的事,见无人敢出言,心下满意。当下挺身而出,躬身一揖,做足了谦卑之姿,道:“候爷说得在理,小孩子初来陌生之地,防备之心极重,若一开始便打消其疑虑,接下来之事,便极好办。” 姬随似乎当真忘却了方才的不快,此时闻言,便笑问道:“哦,伯庸有甚妙策,还不速速说来,与众人一道分享。” 伯庸笑了笑,回道:“候爷过誉了,妙策实在不敢当,不过是方才候爷提过的,伯庸不过拾侯爷牙慧罢了。” 见得姬随神色,伯庸打蛇随棍上,立马接着说道:“侯爷,我们只需遣一人,陪伴在侧,抚平其离开楚国的伤心难过,待其对我们信任有加之时,何愁大事不成也?” 姬随一时之间也觉得没有比之更好的法子,然虽是自家提出来的,但总觉得有几分不妥,又说不上来,是甚处出了问题。 只得扭转视线朝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正是先前伍员所站立的地方,见下空空如也。察觉其失态的不止姬随自家,还有下头的心腹众人。 伯庸深知迟则生变的道理,复又上前一揖,道:“侯爷,不若将伍员大人请回来,一道商议如何,他向来有大智。伯庸自忖不及其半分也。” 姬随一拍面前的几案,色厉内荏的怒喝道:“难道没他伍员,我姬随一国之侯莫非还一事不成了?诸卿可有谁有更好的计策,尽管说来。” 伯庸及一众心腹,吓得立马稽首请罪,齐声道:“侯爷息怒。”却无人敢在此时提出所谓‘更好的计策’来。 姬随跟着便说道:“既然如此,便以方才伯庸之计施行。” 底下稽首众人齐声喊道:“侯爷英明。” 伯庸直起身来长跪,问道:“止是侯爷,当派遣何人前往,来做此事呢?” 姬随回想着今日前来禀告消息的午柳,遂问道:“便以为昨日伺候的宫人午柳,伯庸觉得如何?” 伯庸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自已的提议遭到反驳,姬随很是不满,还未发作,便听心腹伯庸接着说道:“候爷,午柳伺候那楚挥一应生活之事还可,可若是将来如何与之谈及国政大事,而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呢?” 确是如此,午柳从未接触过国政之事,如何能担得此重任。姬随心中如是想道,面色亦见几分柔和。便问道:“以伯庸之见,何人可适往?”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七) 伯庸与姬随一拱手,道:“侯爷,你且看我如何?” 不意其人自荐,姬随上下打量一番,愈瞧愈发觉出合适来。 伯庸其人乃是他随国见下最能言善道之人,且擅长无人和睦相处,更兼之国是之上,还通几分窍。 如此良才,合该遣他前去也。随候立时便下了决定,及至伍员知晓之时,一切皆已成定局也。 姬随暗判后,回道:“伯庸之才,本候自是信得过的。止是伯庸可能确保万无一失?” 鬼使神差的问出后头一句,莫说伯庸愣住了,便是姬随自家同样有几妥错愕。他甚时考虑这般周全了,待反应过来,此言乃是伍员时常提醒他的话,脸色倏变。 随后一众心腹便见脸色极为难堪的姬随,一一巡视过众人的脸色,发现与他同样神色惊愕的心腹,不觉伍员未名只手遮天也。 伯庸此迎上去,面带三分笑,说道:“候爷,此事伯庸定能圆满完成,不过一小小的少年罢,哄哄便能手到擒来的事。” 姬随十分满意伯庸此时的表现,离了他伍员,随国同样能照常运转,能人不止他一人。 内心深处如是安慰自己的姬随,复又说道:“伯庸,此事便交予你全权处理,诸位可还有谁有疑议。” 一众心腹,连摇了摇头。 ...... 楚挥经过一夜的休憩,精神瞧着倒是比昨日初来随国之时好上许多。由庚辛与午柳陪同,一道在随候宫中走动。 明面上庚辛与午柳,目的一致。皆是意在楚挥开心。 庚辛知晓午柳别有用心,止是目下多一人哄楚挥,他倒是乐见其成,因此两人十分默契的与楚挥说着话。 午柳指着兜兜转转的宫殿与之介绍道各殿名姓,都住了些什么人,以及那些人平日里做甚,一一与之说道,又指明哪处乃是禁宫,除了随候及携其命者,他人皆不可随意进去。 三人不断游走,一人认真的说,两人用心的听。 庚辛时不时的指点着宫墙角下未化的积雪,厚厚的一层,牵着楚挥小心翼翼的踩上去,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极为悦耳。 复又指向远处经过秋风洗礼的树枝,此时覆上了层层晶莹,远远望去,宛若冰雕之花,极为美丽。果然,楚挥眼底露出了几分欣赏。 午柳看在眼里,便邀二人一同前往,径往前行,一窥究竟。二人欣然同意,遂一道前行。 三人复行至冰花树下,方才站得远,瞧得不太真切,此时近了方才发现,树下有一人,正抬头望着上空。止不知望的是空蒙的天际,还是纷纷扬扬的雪花,抑或是这晶莹的冰花树,抑或是几者皆无。 似是察觉到了脚步声,那人循声望来,三人这才瞧清来人的面容,竟然极为俊俏。止是初来乍到的楚挥与庚辛不识得此人,午柳径直上前与其人一躬身,道:“午柳见过伯庸大人。” 伯庸似与午柳极为熟识,闻言回道:“啊~是午柳啊,近来可好,见下你在做甚?” 又略为疑惑的望向其身后两人,躬身一揖,问道:“敢问可是挥公子与庚辛大人也?” 午柳侧过身去,将身后的二人显露出来,楚挥还之一礼,道:“见过伯庸大人,小子正是楚挥。” 又指向身旁的庚辛,说道“这位是一路护佑小子的庚辛大人,这一路若无庚辛大人,小子恐与大人难见面也。”言语之间透露出了对庚辛的依赖与信任。 庚辛一同上前与之行礼,躬身一揖,道:“庚辛见过伯庸大人。” 伯庸上前一步,将其扶起,道:“庸今次见着庚辛大人便觉着十分亲切,有闲暇一道喝上两蛊如何?不知挥公子是否肯割爱啊?” 楚挥上前一把拉住了庚辛,与伯庸说道:“伯庸大人,挥如今只剩下庚辛大人一个亲人了,不知届时能否带上挥呀?” 伯庸扬起更为真挚的笑容,与楚挥说道:“挥公子肯光临庸的寒舍,真是庸的三生有幸啊,庸便扫榻以待了。” 楚挥摇了摇庚辛的手,道:“庚辛大人,挥想出去玩儿耍,可以吗?” 俨然一副孩童心性,昨日的哭诉,想必是这一路来的遭遇,将其吓坏了。可笑的伍员,竟还担忧其翻天的本事。不过一孩童一从人罢。 庚辛闻言似乎有几分犹豫,方才伯庸提出邀请他之时,根本不为之动摇,见下楚挥提出想出去玩耍,便有几分不决。 伯庸上前一拍庚辛的肩头,道:“庚辛大人勿忧,庸府邸之中虽说人丁稀少,却是安全无虞的。” 得了伯庸保证,楚挥又一直晃动着庚辛的手臂,庚辛似是无奈,只得点头,随后说道:“如此便拜托伯庸大人了,不知甚时去府上叨扰,大人方有闲暇呀?” 伯庸嘿嘿一笑,本来极为俊俏的脸,此时稍显几分油滑之色,不过在场的另外三人,也并不介意便是了。 一则便是楚挥年幼,看不懂其人脸色,实属正常;再有便是庚辛,眼中只有主子楚挥的人,最后则是午柳,其人便是与之一道的,如何会去与外人道。 几人相约好之后,又在伯庸的带领之下,再度游了一圈随国宫殿,几人兴致满满的道别,临行之时,楚挥甚至说道:“伯庸大人长相俊美,又愿意带着挥四处玩耍,真是一个大好人呀。” 楚挥二人选择性的同时忘记,本应是午柳带着二人游随国宫殿,此时却是伯庸之功,望着相谈甚欢的三人,午柳将头垂得更头了,盯着地上的雪地出神。 直到耳朵传来阵阵声音,午柳方才抬起头来,伯庸早不知甚时便已离去,楚挥二人正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楚挥甚至问道:“午柳大哥是否身子哪里有不适,方才叫了你半晌,亦不见回应。” 言罢不见回响,又嘟囔着嘴说道:“都怪挥一时贪玩,竟把午柳大人全然忘记了,真是对不住。庚辛大人,我们先送午柳大哥回去歇息罢。” 正文 第二百三一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八) 午柳这时方才有了动静,凑近楚挥身边,道:“挥公子,午柳无事,止是有事的乃是你们。” 楚挥一派天真的望着午柳,问道:“午柳大哥说的甚话,随候救了挥,收留了挥,在这随国,挥安全着哩。” 午柳左右张望一眼,恢复了正常神色,道:“挥公子,庚辛大人,见下天色已晚,雪地多路滑,不若午柳早些送你们回去歇息罢。” 楚挥二人齐齐谢过,遂一道回了客居寢殿,庚辛守着楚挥睡着之后,方才准备起身离去。 行至外间时,午柳拉住了庚辛,后者扬眉,疑惑不解,问道:“敢问午柳还有甚事?” 午柳推开寢殿大门,望外巡睃一番,无甚异常,复又关好寢殿大门。 庚辛便一直在旁看着,不解其意。 午柳这时上前说道:“庚辛大人,莫要轻信侯爷以及今日的伯庸大人,午柳是被派遣来打探你二人行踪的。” 庚辛深蹙眉头,压低声音问道:“我二人孑然一身,有甚可图的?” 午柳摇了摇头,道:“午柳也不甚清楚,止是偷听得王欲利用你二人罢,至于何事不甚明了。” 庚辛躬身一揖,谢过午柳,随后说道:“庚辛替挥公子先行谢过午柳大哥了,止是目下我二人无可图,还请午柳公子不要对挥公子提起这些,辛意他多开心快活些日子。” 午柳点头应是,庚辛遂与之告辞,回了自家落脚处。 是夜,午柳只听见了楚挥打开窗棂的声音,余下无甚静动,复又沉沉睡去。 翌日早早便醒过来的楚挥,跑去找庚辛,吵嚷着要去伯庸府上玩耍,午柳跟着追来,二人相视一眼,满眼的无奈。 楚挥三人一道前往伯庸府邸,其人果在,虽说伯庸邀约的乃庚辛,但一路之上交好之人,止楚挥一人。 如此过了月余,双方皆以为的熟识,遂楚挥好奇的问道:“伯庸大人,这些时日里尽陪着挥玩耍了,昨儿个听庚辛大人提及,方才知晓伯庸大人日理万机,近来都不见你上朝会,听闻随候颇为不满,可是挥耽搁你了。” 伯庸先是面色一僵,随后又笑道:“哎~哪里的事,虽说庸先前与庚辛一见如故,月余下来,庸早已当挥公子,乃是平生知交也。不知挥公子是否嫌弃挥长你许多呀?”楚挥连道不敢。 既是知交,有些话便好开口了,伯庸问道:“挥公子近来可有想起家中之人啊?” 楚挥闻言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暗中询问庚辛,后者点了点头,复又转头过来点了点,回道:“挥自是念自中母亲的,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呀。” 言语之中避开楚王蠧鳌不谈,想来仍心存怨愤,孩子便是如此,有甚事便摆在脸上,教人一眼瞧得清楚明白。 伯庸想透此中关节,脸上的笑容愈真切了几分。与楚挥说道:“挥公子欲与母相见,庸有一计,或可一试。” 楚挥闻言,双目骤然瞪得浑圆,激动上前抱住伯庸,仰起头来,问道:“伯庸大人此言可当得真?” 冰花树下,俊俏男子怀中抱着一半大的孩子,孩子仰起脸,天真的望着其人。冰花树上冻结的冰霜,似是受二人的脉脉温情所感,渐有消融。 画面感人至极,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挥公子,你无礼了。” 楚挥恍然大悟一般,连放开了伯庸,后退一步,躬身一揖,道:“伯庸大人方才是挥无礼了,还望莫要见怪。” 伯庸嘴角仍噙着笑意,回道:“人之常情罢了,庸也是不忍见小友与家中之人生别离。方才庸所说的法子,确有其事,挥公子可愿听庸一言?” 楚挥这次没有再回头征询庚辛的意思,眸光湛湛径直问道:“还请伯庸大人教小子归家之法。” 伯庸面上似乎有几分难色,随后又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挥公子可与我随国随候借人呀,明里暗里皆可助你一臂之力。止是你也知晓,随国较之庞然大物的楚国来说,实属蕞尔小国,若候爷出手相助,冒了极大的风险。” 然楚挥好似没听见后头的话一般,绕着庚辛转了几圈,开心的奔跑跳跃道:“庚辛大人,挥与你能回家啦。” 庚辛冷硬的面庞上,扬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来,扶着蹦跳的楚挥,防止他摔倒,替他整理了一下有几处不合宜的衣裳。 随后一指伯庸,说道:“是呀,辛亦听见了,止是公子,届时如何答报随候呢?”楚挥闻言嘟起了小嘴,皱起了眉头思索。 良久,在伯庸觉得自家腿僵都快冻僵了的时候,楚挥那处总算有了动静,立时屏息仔细聆听起来,耳边传来楚挥的声音:“伯庸大人不知随候爱甚,待挥归了国之后,定双手捧上。” 自是爱楚国其广数千里的地,话到了伯庸的喉头,又生生咽了回去,撑开手中折扇,扬起阵阵寒风,道:“见下说这为时尚早,不若先与随候商议一番,如何送挥公子归国,再计议将来,如何?” 庚辛在身后暗中扯了一下楚挥的袖子,后者立时点头,道:“如此便要多多仰仗伯庸大人的帮衬了,挥自是不敢相忘。” ...... 楚王蠧鳌近来颇为不顺,本就资质平庸的他,自继位之后,朝中诸臣,有那对他不喜之人,暗中为他寻来多少麻烦事,止面上却是恭顺无比,教他无处发落。 兼之母亲日日以泪洗面,美人垂泪,应是极美之事,若那人换作是自家母亲,便是烦躁了。母亲如此形容,教伺候的宫人传了出去,流言传得甚广,俱是述其不孝者。 虽则发落了一批又一批的宫人,流言却是怎的也制止不了。一瞬间楚王蠧鳌心中是有几分悔意的,当初不应做得那般绝,幼弟与他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且幼弟无意楚王位,如今做下这许多的事,平白生了事端。 欲遣人去寻楚挥回来的楚王蠧鳌,却不知世间最难之事,便是后悔无药。 ...... 正文 第二百三二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九) 心烦意乱的楚王蠧鳌,夜里睡不着出了寢殿,准备在楚王宫中的园子里活动一番,理清心中纷乱的头绪。 寢殿地下有烧地龙,因此极为暖和,一时不察,衣衫薄了些许的楚王蠧鳌,乍然出了寢殿,给冻了一个哆嗦。 小小一个喷嚏,便有许多宫人围拢过来,嘘寒问暖。 楚王蠧鳌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曾经与楚挥夜里出来玩闹,砸雪球,第二日,娇生惯养的楚挥,便发起了高烧,几日方才痊愈。 那时的他也是十分紧张,就这么一位同胞兄弟,打小便玩儿在一块儿,自是感情极好的。 不知甚时起,他心中所思所虑渐渐的变得不同以往了。 从最亲之人变成了他内心深处的敌人,一开始的防备到最后的暗害,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不过是他心中对楚挥表现出来的聪慧所产生的嫉恨罢了。逃亡的时日里,虽说不如现在的破冰寒冷,止是听前去的人回禀明,条件极为艰苦。 心情不虞的楚王蠧鳌挥退了一众宫人,止留下了一位心腹宫人,二人一道踏着消融后的雪水,在宫中漫步起来。 走了许久,楚王蠧鳌说道:“路叶啊,平日里你话还挺多的,今日怎么的不说话了?” 后头跟着的路叶压低了头,躬身在后头,楚王蠧鳌也不在乎,又接着说道:“路叶啊,你说本王遣人去将王弟接回来如何?” 低垂着的路叶在身后,因为震惊,猛然抬头,回道:“当然不行。” 楚王蠧鳌觉得不对劲儿,问道:“路叶你是否身子不舒服,怎么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言罢欲转身回看一眼,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捂着他的嘴,便往假山处拖,来人气劲之大,自小习武的楚王蠧鳌呜咽着不断挣扎,竟挣脱不开来。 伸出双手使劲捶打敲击身后之人的胳膊,双腿胡乱蹬踢,起初雪色之中,还有光线,见下楚王蠧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吞噬了自己的双手。 被拖进假山的楚王蠧鳌,四肢得了空闲,仍是发不出声音,就着空隙投进来的光线,仍有几分灰暗,却也足够他辨认出来,眼前之人并非平日里跟随着他的路叶。 惊恐间忘记了挣扎,因被人掐着脖子,只得呜呜呜的,似在询问其人是谁,来人亦不负其所望,凑近耳边说道:“楚王记清楚了,免得做了那糊涂鬼。我本是随国随候姬随下属之人,此次前来奉了你的胞弟楚挥之命,前来取你性命呢。” 楚王蠧鳌拼命摇头,但是来人并不松手,仍接着说道:“知晓你欲与挥公子合解,止是候爷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放心,在你走了之后,候爷会好生照料挥公子的,毕竟年幼无知呀。” 黑暗中的楚王蠧鳌一瞬间明白了许多,止是他来不及与任何人再说上一句话,瞪圆了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一个方向,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若来人细究,便会发现其望着的方向北向,乃是随国的方向。 翌日照例前去唤楚王蠧鳌早起朝会的宫人,敲门半晌未有回应,担心楚王蠧鳌生发意外,遂壮着胆子推开宫殿门,蹑手蹑脚的进去,待行至楚王蠧鳌的床榻前时,一瞬间面色大变。 床榻前地上倒着一人,倒在血泊之中,宫人失声惊叫,宫中侍卫瞬发而至,侍卫统领教人守住宫殿门口,再遣人去请喜太后前来主持大局。 喜太后闻儿子楚王蠧鳌出了事,匆匆忙忙便赶了过来,径直往寝殿里行去,侍卫统领以及几个侍卫还有方才发现此处的宫人,齐齐跟上。 复行至楚王蠧鳌床榻跟前,路叶仍保持倒地的身姿不动,侍卫统领招人上去探上一探,侍卫先是探了鼻息,跟着是脉博以及心口,随后与众人摇了摇头,示意此人已是死去。 而喜太后却是丝毫不惧地上的血泊,径直跨过去,一把拉开床榻床的床幔,里面空空如也。喜太后惊得倒退了一步,松开了手中的床幔,随行的女宫人,连上前将其扶住。 床榻内的情形,在喜太后掀开之时,众人便瞧了个一清二楚。 止是本该在此歇息的楚王蠧鳌又去了何处,见下又是否安全,众人提着一颗心,望向地上的路叶,路叶已无救,欲从中他口中探得昨夜的情形,已是不可能了。 然路叶平日里与楚王蠧鳌几乎形影不离,一人遇害,另一人失踪,下场几乎可以预见,众人不约而同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喜太后此时的面色极是怪异,好似一身的力气用尽一般。 先前见得床榻上空无一人之时,是悲伤担忧的,后来见得地上的路叶,一瞬间的痛心教侍卫统领瞧见了,止是不明白为何,王太后会对着一名宫人露出如此痛心的神色。 反正不管如何也不会知晓了,侍卫统领亦不愿惹麻烦,只是上前问道:“喜太后,见下应当如何做?” 喜太后深吸一气,阖上了双目,道:“广德大人,你且先吩咐人去寻王,暂将王失踪的消息压下来,再安排一队人前去将二公子楚挥寻回来。” 侍卫统领吴广德,觉着方才他定然眼花了,否则如何会瞧见喜太后眼中闪过了泪光,有心多问两句,如何去寻二公子楚挥,到了嘴边的话,又绕回了肚子里。 领命出去的吴广德,偷偷回望了一眼,便见喜太后对着路叶的尸身正偷偷摸泪,心中悚然一惊,再不敢回头,快步离去。 吴广德领着一众侍卫,在宫中到处找寻,整日未果。 复过一日,一位洒扫的宫人,路过假山之时,望见一片衣角,瞧着还挺华丽的。 见此处四下无人,洒扫的宫人起了几分贪念,径直往前拾那一片衣角,拉扯一下。竟纹丝不动。 莫不是谁人藏了许多金银珠宝在此处?洒扫宫人双目瞬间变得蹭亮。扔掉手中的扫帚,双手上前用力一个扒拉。 随后便被一个重物重重的压倒在地,待看清是重物之时,洒扫之人,惊声尖叫之后晕倒了。 正文 第二百三三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 巡逻的侍卫循声而来之时,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轻,一人前去寻找侍卫统领过来。 待侍卫统领吴广德跟着过来之时,便见昨日遍寻不着的楚王蠧鳌正压到在洒扫宫人的身上,一动不动。 吴广德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侍卫一道上前扶起楚王蠧鳌,已经有几分僵硬的楚王蠧鳌,不用再探,已知晓其死亡。 喜太后在得了侍卫回禀之时,表情极为奇怪,亦不提及一道前往,只转动着手中佛珠。 语气不悲不喜的说道:“先将王收敛罢,余下的待二公子回来再做打算。” …… 先前不知如何去寻二公子的吴广德,只得遣人漫天寻找。只是今日便无须他再去寻找。 随国遣人将二公子全须全尾的送了回来,使者一拱手,道:“庸奉侯爷之命,特将贵国公子遣送回来。” 使者正是伯庸,待其话音落,穿戴整齐的楚挥,便从辒车里出来了。 与吴广德躬身一揖,道:“广德大哥,挥回来啦~”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寻回来的吴广德,心情却沉闷得不像话,又说不上来是何故,只归做楚王蠧鳌新丧的缘故。 吴广德与伯庸先行致谢,安排其在驿馆之中住下,又将楚挥带去与喜太后见面。 母子二人见面,并未有想象中的久别重逢那种催人泪下之感。 喜太后一言不发的望着面色仍旧稚嫩的次子,然双眼却不复往昔的天真无邪。 楚挥行至喜太后跟前,跪在地上,拉住其转动佛珠的右手,喜太后任由其拽住,后者面色一喜。 膝行上前复又靠拢了几分的楚挥,将脸贴在喜太后的膝盖之上,喃喃的说道:“娘亲,孩子回来看你了。” 喜太后将手一抽,道:“回来便好,正好我要与你说一件事。” 楚挥仰起小脸等着回答,却见喜太后并未看他,而是望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他大哥楚蠧鳌的居所,心中突然之间,变得很不安。 下一瞬,喜太后说道:“如今你的大哥蠧鳌已经不在了,娘亲愿意与他的两个孩子一道上山生活,终身不再下山。” 楚挥闻言面色大变,方才的揣测变成了真,楚挥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着。死死的抱着喜太后的双腿,问道:“娘亲,为何要离开挥儿啊?” 喜太后一根一根的将楚挥的手指掰开,起身望门外走去,并未回头,瘫坐在地的楚挥听见喜太后回道:“挥儿如今已经成长了,自是不需要娘亲了,你大哥的两个孩子年纪尚幼年,仍需我的看顾。” 楚挥抱有侥幸的心理,问道:“娘亲,挥儿同样年经尚轻,为何不愿与我一道生活了。” 喜太后闻言脚下一滞,后者面色一喜,正欲起身上前,复又见喜太后前行了一步,留下了一句话,门开了,迎着朝阳,话传进了楚挥的耳朵里:“挥儿若是不成长,又怎会拿路叶做那投石问路的石子呢。对了,先前你大哥虽未提,但是隐隐透露出,欲遣人接你回来。” 大开的殿门,初升的朝霞顺着大门照了进去,一束微黄夹杂着淡白的光晕,耀照在楚挥的身上,楚挥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浑身冰凉。 ...... 喜太后说到做到,待楚蠧鳌的一应后事毕,便带着两个孙子,一道去了九宫山,任楚挥如何哀求,一生未再下过山。 且说这楚挥虽说智慧谋略胆识,皆不缺乏,然终归是年幼,许了随候无数好处,方才得了其相助,今大权在握时,随行使者伯庸便要求其兑现当初的契约。 楚挥当然不愿履行,从喜太后的口中得知,楚蠧鳌是愿意接他回来的,惨遭随候的人杀害了,竟还厚着脸皮找他履约。 若随候此时在此,知晓其内心想法定然会震惊无匹,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先前说动手的是他,如今后悔的仍是他,且将罪责推在了他人头上。 止是不愿又无法光明正大的与之翻脸,只得与上将军项宇商议。项宇先遭其母唬弄,如今遇得其子如厮无耻,眼轱辘子转悠一圈,将拒绝其的话,深深的压在了心底,揽下了一切事物。 伯庸与其一众从人,正于驿馆中宴饮,忽听外头喊杀声震天,吓得手中杯子摔倒在地,连忙遣了从人外出查探。 未过多久,从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神色惊惶的与伯庸说道:“伯庸大人,外头的是楚国的上将军项宇,声称我随国使者乃是杀害其先王楚蠧鳌的真凶,欲拿下我等祭奠。” 伯庸最善揣摩人心,到得此时哪里不明白,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叫个半大小子给糊弄得团团转悠。 经过最初的慌乱,伯庸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左右估算,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遂制止了从人到处寻找出路的做法。 独身一人出了驿馆大门,门外当中一人,高头大马,胯下的马儿宛若木雕,一瞧便是见过大世面的,在人群中竟不似寻常马儿那般焦躁,想来主人除了训练有素之外,定是个控制欲极强之人。 见伯庸孤身一人出来,挥手示意拿起矢,对着驿馆的军士放下手中的矢,伯庸躬身一礼,道:“素闻贵国上将军项宇乃是人中龙凤,今次得见果为真也。” 得人夸赞,总是一件美事,不管其人是敌是友。项宇矜持的点了点头,回道:“未曾想随国竟有如此胆识之士,早年不曾结识,宇之憾事也。” 隼眼鹰鼻以及外露的东西,均表明其人乃是一位有野心、对操控他人欲望极强的人,伯庸对项宇初次见面的评价,因此他不介意为用自身的鲜血为其铺上一层路。他问道:“上将军今日因何堵我?” 项宇回道:“自是因为贵国对我王施以刺杀之行也。” 伯庸复又问道:“缘何得知?” 项宇顿了顿,回道:“自是我楚国新王告知。” 伯庸大笑起来,引得路过的百姓冒着森森铁甲的寒气,缓缓驻足围观。 正文 第二百三四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一) 围拢的人愈多,伯庸声响愈大。至无处可围之时,伯庸与项宇一拱手,道:“上将军可知贵国新王,又是如何得知,我随国遣人刺杀前楚王之事?” 项宇梗着脖子说道:“自是偷听到随候与你周伯庸所谈密事,故亲身回来报信,却还是晚了一步。” 伯庸此时站在驿馆的门前,以一已之力,面对楚国千军,丝毫不惧,配着那一张俊俏的脸,竟有几分高人的意味,他笑道:“此乃庸平生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项宇似是恼羞成怒,道:“有甚可笑之处,你随国做出这等小人行径,却还来我楚国大放厥词。岂非更加可笑。” 伯庸望着唱作俱佳的项宇,仍还之一笑,道:“上将军伯庸有一份大礼要送予你,你觉得我随国究竟如何才能如入无人之境,将先楚王杀害?自是有内应呀,至于是谁,便是诸位见仁见智的时候了。” 项宇心中凛然一惊:竟遭此人将心事看穿了,定然不能再留此人。 待听得围拢过来的人群人,有人猜测乃是住在随国的楚挥做了内应,害死自己的大哥,也就是先楚王之时。 项宇佯作大怒,道:“尔害我先楚王不假,今又来挑弄我新王的事非,用心险恶之极。我项宇定不能饶你。放!”遂万矢齐发,将伯庸做成了筛子。 方才生活的人,瞬间便在瞬间咽下了气息,围观的百姓吓得面无人色,瞬间四下逃窜,顷刻间,方才拥挤的驿馆门口,除了项宇一行人,余人一人也寻不见。 止是流言亦在楚国四下散开来,哦,竟是弟弟为争楚王位,与他人勾连害死了大哥,楚挥的名声大大的受损,再不能挽回。 朝臣又以其年纪尚幼,许多事不与之分享,大权尽数落在了项宇的身上。 项宇如今只差坐在楚王座上了,野心日渐增大,先前在喜太后宫殿旁修筑的房舍,而今又大肆括建,堂而皇之的入住其内。 有看不过眼的朝臣,进宫训斥其不法之处,反遭其囚困,此举惹得此朝臣的族人极为愤怒,与宫中任侍卫统领的吴广德,里应外合,将其围剿杀害。 项宇虽亡,朝中争斗仍在继续,楚挥于夹缝中,得以喘息片刻...... ...... 而远在齐国临淄的齐王平,亦是初登齐王位不久。 早先还勤勤恳恳的齐王平,得了几国接连惨状的消息,竟不知进取,不竟图谋复辟先祖小白的荣光,却思图安逸。 齐王平在去寻孙髌之时,见识了鬼谷手段,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震憾,心中一直渴望寻求这般强大的能力。 前两年年老在升仙台逝世的齐乐,据闻去世之时,有人得见其身体中闪出了金光,应是升仙了。齐乐两眼一阖,万事休矣。 止留下了一座升仙之台,和一段带有神话色彩的传说。惹人无限遐想,以及争先效仿矣。 齐王平先时还压抑着,后头见六国中最为强大的两国,落得如此惨淡的状况,心中顿时松了一气,那在头顶上悬着的总算刀移开了。 放飞自我的齐王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初时小试牛刀,一步步试探着众朝臣的底线,最早先是用上一副象牙箸,众朝臣觉得无可厚非,一国君王,岂能连一双牙箸都用不上? 随后又一道道精美的膳食,有心劝诫齐王平的,遭另一拨人的反对,只道:“王日理万机,不过是吃上两顿好的,怎么就值得劝诫了。” 那人不过是直觉有几分问题,却又说不上来是甚,教人这一拦下来,遂准备再观望一段时日,如若问题,亦可及时止损,若是无事,那便当真是无事罢。 齐王平尝到了甜头,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先是换一张更为奢华的床榻,其人的理由也极为可笑:“若本王休息不好,届时如何能清醒的处理政事。诸卿以为如何?” 虽说言论有几分无耻,可若当真因他们直谏,从而导致齐王无心处理国事,岂非他们的罪过也。 见众朝臣无人再反对,心中的无疆的野马,顿时奔腾起来,瞬间万里也。再过些时日,又言需重新修筑宫殿,由头与先前的大致相同。 同样的理由众朝臣先前同意过了,此时心知耗费颇多,然同样无甚理由反对,若是反对,早先的默认,岂非自打嘴巴,齐国汇集天下文人墨士,爱惜羽毛者甚广。 安逸过许多时日的齐王平,渐渐不再满足于现状,他需要更广的天地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因此,他决意仿造先前的升仙台,广修宫室。 当齐王平在朝堂之上提出之时,反对之人竟只占了少数,可见习惯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不赞成的人数,止在少数,这也教齐王平,心中极为不满。 而朝中如今有实权之人,早已先后离去,譬如那孙髌、田季,再有邹季因有心愧田季二人,故亦辞去相位。 余下的朝臣,莫说超过这三人的才能,便是出彩的亦少之又少,遭齐王平,一通吓唬,遂不敢再相劝。 先有修仙之台,再有齐王平,大兴宫殿,齐国百姓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被征召做民伕,到家还未歇上一口气,脏掉的衣物还来不及清洗,一口热饭不曾吃上,朝廷的命又传了下来。 方才与家中妻儿老小团聚,老母来不来及看亲儿子、丈夫是否瘦了,黑了;妻子欲与丈夫一诉思念之情;孩子意骑在父亲的肩上,央求与父亲一道上个街,告诉同龄的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一切看似简单平淡的生活,却教齐王平一道命下来,生生给掐断了。不敢怒亦不敢违背此令的百姓,只得再次踏上民伕征召之路。 止是此次生发了一件大事,因连番劳作之下,许多民伕因体力不支,倒了下来,其中一人还因此还丢了性命。 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最后生发了齐王平便是想也想不到的结果。 更甚者,竟有齐王平日思夜想的奇异之法。 正文 第二百三五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二) 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 是日,民伕们已征召齐备,民伕之广,声势之浩荡。数以万计,不知欲修筑宫室之几万里也。 民伕中各行各业均有人前来服役,除却来监督的士,还有农、工、商,汇集在一起,一时之间?称鱼龙混杂也。 其中一位小小的寒门学士,起初便有几分吸引人,瞧着便是学年在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辈,宫室动工第一日,便受了一顿鞭笞。 至用饭食之时,比之他人,那是少之又少。民伕每人所得的粮食有限,有心相助几分的,又均不出多的粮食来。 那位寒门学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来。一同服役的民伕觉得这位柔弱的书生,可能撑不过多少时日了。 在齐梁又一次昏倒之后,被几位民伕,悄悄的帮着遮掩过去,偷放在一个棚里,喂了半袋子水后,几人便佯作若无若事的整理的身上的短打衣裳,一副方才几人同去出恭的模样。 有那好事者,状似无意的问道:“哎,周大哥,方才我瞧着你们几人出去之时,好似有七人罢,此时怎的只有六人了?” 被唤周大哥的那人心中顿时一紧,道:“王八我告诉你,平日里在村子里混不吝便算了,咱们可是一个村子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明白。那齐梁小兄弟,活生生一条命,我不信你下得去手。我们走。” 王八便看着周大哥带着几人,呼啦啦的离去,前去干活,只得认命的接着干活,只是他将齐梁此人记在了心里。:凭什么他齐梁能休息,我王八不能。 一日,王八借着溜须拍马之便,得以偷闲,活似来监督众民伕的兵士一般,耀武扬威的在民伕中走来走去,见者有在内心嗤之以鼻,也有暗自欣羡的,时常对其有巴结之意。 转来转去,颇觉有几分无聊的王八,欲打算回去奚落一番齐梁此人,谁让他生得比他王八招人,性子又讨他王八村人的喜欢呢。 这一转身,正好对上一位面色焦急的年轻妇人,头上戴着布巾,面上一派素色,通身粗布麻衣,手上提一个破烂的竹篓,透过缝隙,依稀可见里头乃是吃食。 即便如此,依旧难掩其丽色。王八瞬间眼睛便亮了,在他们村里,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时之间以他有限的见识,将此妇人惊为天人。 嘴里衔着的草何时掉了都不知晓,若仔细瞧去,嘴角还挂着几丝晶莹,就着这副模样,王八迎了上去。 拦住年轻妇人的路,问道:“敢问姑娘,前来此处做甚?” 年轻妇人脸上的焦急之色,顿时换成了惊吓。待看清面前之人时,眼孔骤缩,显然又承受了巨大的惊吓。 眼前的人,脸上布满了,堪比她平日里做饭时烙饼子撒上的东西,如此还罢了,间夹杂着其他的红白点子,煞是吓人。 且其人嘴边还流着哈喇子,又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把,上面满是小孔的折扇,东施效颦般的扇动起来。年轻妇人心道:莫不是个傻子罢。 一惊一诈的年轻妇人,猛的后退一步,这可将王八刺激得不轻,方才可是他自认为平生最是吸引人的时候,此女竟然露出先前村里人才会有的眼色。 最初的惊愕之后,年轻妇人出于礼节,回道:“公子莫要如此唤年轻妇人,妇人家中乃是有夫婿之人。” 王八手中的破折扇摇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浑然听不见一般,他道:“姑娘,还未说来此处做甚,指不定能我帮上甚忙呢?” 年轻妇人惊疑不定的望向王八,虽说此人看起来乃是自由之身,可穿着打扮,与民伕相差无几,甚至还差上几分。且听闻来监管民伕的,俱是兵丁,身着官服之人。 犹豫着不敢回答的年轻妇人,透过王八望向后头之时,眼中迸然发出巨大的惊喜,与王八道过谢,便径直往他身后跑去。 王八未曾注意年轻妇人的眼神,还以为是朝着他扑过来,伸展开双臂,准备迎接美人入怀,哪知一阵馨香扑鼻,随后便带着一阵风,路过了他身边,扑向了身后一人的怀中。 阖上双目的王八,未曾感受到预料中的温暖,睁开双目之时,眼前人又换成了身后人,扭转身子过来,正好将年轻妇人的夫君看了个正着。 此人正是齐梁,王八的面色一顿扭曲,望向齐梁,多了几分怨愤。正耐心安慰妻子的齐梁,未增瞧见,便是瞧见了也无可奈何,只是能多一分防备罢。 齐梁拉着妻子一道寻了一僻静之处,将其安置坐好,复问道:“颦儿,你怎么的自己便过来了?为夫不是说过无事的吗,你一女子孤身一人出门,着实教为夫心中担忧。” 年轻妇人名唤绛颦,又因是家中长女,故左右称其为孟绛颦。 孟绛颦此时得了夫君齐梁的担忧,心下甜蜜的同时又有几分羞怯,只得将头低垂下来,露出洁白的脖颈嗡声嗡气的回道:“夫君,颦儿担忧你身子骨,你从前在家中,双手只是用来捧读书本的,如今却是用来做这些活计。怕你受不了。” 齐梁站起身来,转了两圈,笑道:“颦儿,你瞧为夫这不是好好的吗,有甚可担心的。” 孟绛颦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垂了下去,轻轻的面上擦拭着,方才的夫君,瘦得几乎脱了形,险些教她认不出来,出门之时合身的短打,此时已是空荡荡,方才转圈之时,竟教她有几分仙人乘风归去的错觉。 不敢教其担忧的孟绛颦,只得说道:“夫君,颦儿知晓了。你且吃一些,特意从家只为你带来的吃食。” 齐梁并未伸手接过来,而是推了回去,道:“颦儿,家中并无多少吃食,你此来长途,定然并未吃过多少东西罢。且为夫每日在此做工,也是有吃食的,莫要担忧了。” 二人皆是为了对方着想,你推我搡的,最后一齐吃了起来。 有情人饮水亦饱,孟绛颦二人眼中尽是满足。却刺痛了远方的一双眼...... 正文 第二百三六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三) 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很快便过了齐梁的午食时辰,齐梁生怕孟绛颦瞧见她担忧的一幕,遂催促道:“颦儿,你且早些回家,天色晚了,为夫会担心你的。” 孟绛颦亦不愿齐梁瞧出来她的担忧,遂起身道:“夫君,你好生照料自己,颦儿寻得闲暇再来与你相见。” 齐梁一句:莫要再来。在唇舌间打了个转,心中有些再难相见的不安,遂又吞咽了回去。只道:“颦儿趁着天色尚早,早些回去罢,莫要在路上耽搁了。” 孟绛颦点了点头,最后留恋的望了一眼齐梁后转身离去。 离去不久的孟绛颦自是不知身后之事,齐梁又遭监督的兵士鞭笞了一顿,理由乃是:懒惰怠工。止是望着兵士身后的王八,齐梁知晓又遭此人针对了,已经不知是这些时日里的多少次了。 生生受了一顿的齐梁,身子骨又弱了几分。念及家中妻子,那股生的力量始终支撑着他。这倒叫旁观的王八,急得无可奈何。 若是齐梁不去,他的计划又如何能成?眼咕噜乱转,王八一个计划转上心头,他与兵士说道:“大人,此人尚有余力擅自离去,想来是大人们给予的粮食过于充足也。” 兵士平日里只唤他人作大人,何曾如此受别人尊称过。 因此,那兵士闻言竟不觉有差,跟着点了点头,道:“王八,你小子挺有眼力见,既然如此,此人的饭食再减半。” 齐梁闻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每日只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配几根无油的泡菜,若再减半,他如何能撑下去。 岂料下一瞬,那王八又伸手指向周大哥几人,道:“大人,他们几人的吃食同样多得离谱啊,竟还有多的分与他人享用。” 兵士顺着目光望去,竟还是几个有点儿眼熟的人,遂扭头问道:“王八,这几人与你可是同村之人,当初还是本大人前去征调的你们。你怎么不为他们遮掩一二?” 王八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回道:“大人,自是因为你们的公正无私,感染了小的啊,不能因为他们与王八认识,便包容他们,教大人难做罢。” 虽然那兵士,没有明白这几人多吃几口,如何便教他们难做,并不妨碍王八将他拍得通体舒畅,遂回道:“既然如此,这几人的饭食同样减半,好了,事情便如此办罢。” 言罢,兵士匆匆离去,与前头的几位兵士勾肩搭背的离去,应是如往常那般,几人一道赌博去了。 带兵士离去,周大哥几人复上前去,将王八围拢了起来,道:“王八,好歹我们也是同出一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苦如此陷害我们?” 王八理上有几分心虚,然此时的他当然不会告诉周大哥几人实话,止是梗着脖子说道:“谁说的往日无冤仇,只是你们以为的罢。当初在村子里,快要饿死的我,谁人管过我死活了?” 周大哥震惊的望着王八,颤抖着手指着他,道:“王八,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胡乱搬弄事非呢,当初分明便是你自己不事劳作,家中田地皆已荒废的,如今怎的又怪在了我们的头上。” 周围的民伕抬眼望了过来,皆以一副白眼狼的眼神盯着他,王八见状,口中恶狠狠的说道:“即便如此,在我王八快要饿死之时,如何不救助于我?当初你们不救助于我,如今便莫要怪我还报回去。” 附近的民伕闻言无不摇头,而周大哥几人与之熟识,且是其报复的对象之一,更多的是痛心,且心中寒凉无匹。 并不知晓寒了村民心的王八,自进了谗言,扣减了几人的吃食之后,活似捡了春日的微风,得意非凡。 此时的他便是知晓几人心中寒凉,亦不会有半分改变。尝到了‘掌控’他人的感觉,甚是美妙。日与兵士进谗言,弄得几人真是生不如死。 有时谁人看不过眼,便会受到其人攻,王八同样有几分眼力见,否则兵士不会如何信任于他,只因他素日所欺侮的,多是性子软绵好欺的。 受了欺侮也只得埋藏在心底,将王八的恶行件件桩桩的记在了心里。 如此熬过月余,齐王平心中念念想想的宫室已是大成,而齐梁早在月前,支撑不住,倒榻在地,无人敢去为其收敛,任由齐梁横尸在地。 月余后,齐梁的尸身做了森森白骨,正好修筑的宫室某处缺一个填补的,被那兵士硬是教人给砌进了墙头之中。 而为齐梁的死添笔划墨的王八,心中的喜悦那是压也压抑不住,那一日还在齐梁的尸身前转悠了几圈,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民伕们瞧着觉着不寒而栗,好好的一人,怎的同那恶鬼做了同伴。心中一直提醒着自己要远离此人的民伕,一传十,十传百的,渐渐与之疏远。 至宫室大成之日,民伕们暗中松了一气,这样的日子总算是到了头。可以回家与家中老小团聚也。 兵士正在到处巡视、检查民伕修筑的成果,是否有不妥之处。 一番巡检之后,兵士觉得无甚不对劲的地方,正欲前往民伕聚焦之处,解散民伕。 却发现许多的民伕不知何时围作了一个圈,里头传来阵阵哭声,兵士叫嚷着将民伕分开一道路,只见正中地上,趴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哭声之悲恸。 年轻妇人抬起头来,围在其中的周大哥认出来,正是之前来探望过齐梁的年轻妇人,齐梁之妻孟绛颦。 听闻村中里长村长所言,今日是宫室停筑之日,各家各户的人可一一返乡了。孟绛颦夜半三更,便将朝食做好,带来临淄城中,欲接丈夫齐梁一道返乡。 谁知询问数人,先头有些人不识,后有识得齐梁的,亦有同名姓之人,只再三寻人相询,总算遇得一与齐梁相识之人。 其人见孟绛颦面上的期盼之色,面带不忍的说道:“齐梁早已在月余之前故去了,尸身便葬在这深深的宫室之中。” ...... 正文 第二百三七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四) 孟绛颦闻言不可置住,当初见丈夫齐梁之时,虽说有几分清瘦,仍不掩其精神。究竟发生了甚事,怎的便去世了? 悲恸之下仍记得问其故,得知乃是王八从中作梗,而兵士却为虎作伥。孟绛颦悲中从来,哭得不能自抑。 若是修筑宫室遇上意外,还能说是天意如此,可这人为,生生毁了人生的希望啊,他的丈夫,分明是那样努力的活着啊。 捧着为齐梁绣的新鞋子,孟绛颦瘫坐在地,不停的哭泣起来。 凑过来的兵士见围拢的民伕愈发的多了起来,遂说道:“今日宫室已成,诸位还不尽快回家,莫不是还想再服役?” 闻听此言的百姓,无不惊恐,立时作了鸟兽散开。 百姓散开之后,只余孟绛颦一人哭倒在地,兵士又不好上前相扶,只得道:“不过是死了个丈夫罢,你还年轻,趁早可以再换一个位夫君也。” 兵士此言,若是对于那感情不厚之人,或许算得上是安慰,抑或是本身便不在意自家夫君是否换人者,可若是感情浓厚,且又对自家夫君付出了全部的心神。可算得上是侮辱之言了。 孟绛颦闻言,哭声更恸。兵士先时还有几分耐性,至后头,几无耐性再与之周旋,遂准备再方才竣工的宫室中巡睃一次,看是否有遗漏之人。而一直在哭泣的孟绛颦则是无人理会。 几位兵士果在宫室中寻到一位民伕,此人靠着几分油滑舌,将几位兵士哄得心花怒放的。因此见他仍在此地逗留,并未板什么脸色,只上前与之说道:“王八速速与我离去,此处乃是王将来的居所,教王知晓了,定然无你好果子吃。” 王八腆笑着脸,回道:“大人,小民平生未曾进过这么大的屋子,欲再游览一番,大人这般见识广博的人,定是见多识广的,还望不要与小民这没见识的一般计较。” 兵士被拍得通体舒畅,甚至有几分飘飘然,然则他们也未曾进住过这般大的宫室,徒步行走东西,得走上几日,方才能到尽头。 止是王八先夸他们见多识广,不好一道一探究竟,因此兵士开了一间宫室门,待王八进去之后,几位兵士便守在门口。 进了宫室的王八,插着腰张着嘴无声的狂笑起来,心中阵阵冷笑:当他王八是个傻的吗,门外的几个兵士,在宫室筑成之时,眼珠子都瞧直了。 在他王八夸赞几人见多识广之时,便打消了其入内一道探寻的心思,此时在门外,是等着他王八进来见识之后,再与他们说道说道罢。 而门外的几位兵士,其中一人压低着声音说道:“这小子莫不是个傻的罢,我们说放进去,他当真敢进去。” 另一人亦探头过来,同样压着嗓音说道:“将来上头若是怪罪下来,我们只做解散民伕之时,教这人偷溜了进去。” 几人的脑袋凑在一处,一道低沉的嗓音说道:“抑或是将其人说成其他同僚手下的民伕,岂非绝妙也?” 先前开口的几人闻言,眼眸蹭亮,齐齐望向嗓音低沉的兵士,道:“大哥此举实在高明,我们届时从王八口中,又可得知宫室筑成之后,入住的感受,且不担一分罪责。”其他几人亦纷纷夸赞起来。 那大哥假意叹息道:“不过一宫人所居之处尔,竟教我们如此神迷也。不知王的居所又是何其壮观也。”其余几人神情跟着带了几分神往,其中又夹杂了几丝怨怼。 王八游走在此间宫殿内,几乎挪不动脚,痴痴的望着宫中的每一寸地,便是窗棂,都能教他驻足许久,确认门外的几人不会偷看之后,鼓足勇气上手一摸,阖上双目的王八,仔细感受其纹路。 及至最里头,那长长的一排床榻,王八眼中似有星光流转,思及家中的草榻,再望着眼前的,且外头又无人催促,王八蹑手蹑脚的上前,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感受一翻宫室的床榻,是如何的美妙。 阖上双目,眼角四角带着漾开的笑意,到最后直接咧着嘴笑了起来。 未几,便听王八嘴中喃喃自语道:“不怪乎齐王如何大肆修筑,这床榻睡着了,如同婴孩的篮子一般,还能晃荡起来,真是太会享受了。今日我王八,无论如何也要在此处,歇上一歇,让门外的兵士见鬼去罢。” 兵士们此时哪里如王八一般,悠哉悠哉,眼见着初初竣工的宫室,此时如遇山崩一般,左右摇晃起来,眼中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地动过于厉害,几人相互搀扶着,方才勉力持撑住,摸索着向外行进,好尽快逃生,谁人还想得起来,屋内还有一位做着春秋大梦的王八。 王八感觉床榻晃得愈发厉害,隐有种要将他癫出去的冲动,总算品出几分不对来,霎那间睁开了双目,正上方正好跌下来一块木椽,惊慌躲避的王八,仍被砸中了一只腿。 平日里不事劳作的王八,此时用尽了吃奶的尽,方才将退上的木椽挪移开来,拖着行动不便的右腿,王八艰难的逃向大门。 一面向外奔跑,一面呼喊兵士救命,止是外头的人几人早已离去,如何能听见他此时的呼喊,许是求生的意志强烈,地面晃动如此厉害,王八瘸着一条腿,竟跑出了健步如飞的感觉。 快要至门前之时,房梁上又跌下来一条檀木,砸中了王八完全的左腿,立时失去了行动力的王八,一瞬间的疼痛袭满全身。 浑身是汗的王八,不知是疼的还是害怕的,终于将腿上的檀木推开来,已是筋疲力竭也。 再如何酸软,亦得努力向门口爬去,摸到大门的时候,王八脸上总算扬起了一抹惨白的笑容来,止是下一瞬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大门竟不知何时在外落了锁,透过门缝能看见的是,外头空无一人,王八趴在地上,使命的晃着门板,企图能从内打开。 ...... 正文 第二百三八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五) 世间种种之事,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啊。譬如遇见,譬如因果。 王八先前腾挪开木椽、檀木,已是耗费极大的气力,兼之又爬行至大门前,已是气走若游丝,如何还有力气将门撞开来。 绝望的躺在大门处,悲从中来的王八见殿内一处,轰然坍塌下来,竟露出了里头的森森白骨来,房顶上纷纷扬扬的洒下木屑,以及那梁上的屋瓦木头,隔绝了王八投向白骨的视线,仿佛他多看一眼,是对白骨的折辱一般。 然只一眼,王八便知那具白骨是何人的,正是先前他明里暗里针对,最后致其身死的齐梁。先前听闻遭人砌进了墙中,竟不知是此处耶。 王八的神思渐渐涣散起来,心中想道:若是这些时日里对同村的村民好一些,村民是否会注意到他,并未离开宫室;又或者他方才不暗中使坏心眼,与兵士一道进来,便不会有气力用尽的危机,且遭人锁在了门内,最后的生机也夺走了。 悔悟的王八留下了他悔悟的泪水,若有机会逃出生天,他定然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再也不会使坏了。止是好像老天并未听到他的呼唤,王八绝望的想道。 ...... 逃窜的兵士,以及附近凑过来查看情况的百姓,发现宫室倒榻,发生了地动,乃是一女子哭泣所致。 女子的哭声震荡寰宇,天际一束光打了下来,笼在其身上,哭声如加了法力一般,声声如有实质,化为龙凤之形,盘桓在宫室的上空。 紧跟着径直往下冲,几番冲捣之下,万人民伕历经几月有余修筑起来的宫室,轰然坍塌,众人目瞪口呆,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暗道好险。 地动停下来之时,人群中等待同村人一道离去的村民,东瞧瞧西望望,左点右点,当真少一个,左右相互询问一番,那周大哥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王八不在。” 众人恍然大悟,左右探问起来,可有谁瞧见王八了。一行人俱是摇了摇头,其中一人望着灰头土脸,相互搀扶的几位兵士。 忍着被兵士支配过的恐惧,开口道:“周大哥,不若上前问他们一下,方才我瞧着王八与他们在一处。” 周大哥顺着其人所指的方向,但见其中一位兵士腿上血流如注,面色苍白如纸,吞咽了几口水之后,鼓足勇气上前问道:“敢问大人,可有瞧见王八见下在何处?” 面色苍白的那人,几乎快要晕过去了。闻言欲可出恶言,可落在他耳中的话语,生生将话给咽了回去。 周遭的百姓仍在讨论,孟绛颦哭声化龙凤部倒宫室之事,兵士的面色更加白润了几分,电光火石间,他也想明白了许多。 百姓口子的年轻妇人,他有印象,正是王八觊觎的对象。而其夫君便是他在王八撺掇之下,克扣粮食,又时常虐打,而导致其受不住离世的齐梁。 见下齐梁的妻子孟绛颦前来哭其夫,而他便遭此劫难,其中定然存了因果在的,否则他的同僚为何没出事,只他一人伤了腿脚。且那王八,此时还未有动静,多是凶多吉少,他二人一人帮凶一人主犯,皆受了该受的罪。 若无上天相助,一女子如何能有如此大的能力,世道不公之时,自有天道存在。 兵士打了个冷颤,同僚以为他失血过多的缘故,并未多想,只与周大哥说道:“那王八应还在里头。”随后又说了在哪一处殿的位置。 周大哥闻言心中立时有了方向,宫室正好是他们修筑过的一处,招呼了几位村民,一道往里去寻,边走边唤道:“王八......” “王八.......” “王八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回周大哥一句话。” 迷迷糊糊的王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神识尚算清明,闻听几人前来寻他。 激动的王八欲喊一声周大哥,然发现话在喉咙里,喉头沙哑,根本无力喊话。 几人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王八内心激动无匹,默默的数着脚步声,一步两步…… 感觉脚步声就在耳边,王八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期盼着几人能将他的心声听到。 突然间,脚步声停了下来,周大哥指着一处,与诸人说道:“你们瞧,那是什么?” 村民循着周大哥指的地方,有人当即退了一大步,颤抖着声儿说道:“那是人骨,为何此地会有人骨?” 周大哥声音略带几分低沉,道:“若是我没记错,应是齐梁兄弟的骸骨,不如我们将起挖出来,还给齐梁兄弟的夫人罢。” 村民们纷纷表示赞同,只一人问道:“我们不寻找王八了吗?” 周大哥回道:“我们找了许久,都不见王八回应,想来他应该不在人世了。且在此处发现齐梁兄弟的骸骨,想来亦是天意如此。走罢……” 一行人的主心骨乃是周大哥,听他如是说道,众人觉得甚是有理。 渐渐走近又远去的脚步声,给王八的心理带来了更深层的绝望,他知晓今日注定交代在这里了。 缓缓阖上了双目的王八,最后听见几人将齐梁尸骨挖出来的静动,心道:如此也好。 在周大哥几人将齐梁尸骨送还孟绛颦之后,遂齐齐离开了这吞噬百姓血肉之地。 孟绛颦抱着齐梁的尸骨,痛苦得不能自抑,先前流光了泪水,此时已经无泪可流。 眼角处隐隐有红色闪动着,竟是流出了血泪来,仍是紧紧抱着齐梁的尸身,及至后来,二人身上不知怎的起了熊熊火焰,霎时间便将二人吞噬。 围观的百姓来不及上前搭救,便见二人化为虚无,从火中串出两道非人的虚影来,竟是一龙一凤。 龙门合在一起嗷鸣两声,窜上了九霄之上。百姓们双手合十,纷纷祝福二人。 而在此处围观了的众人,四下将此事传开来,而在这之前,最先接到消息的便是齐王平。 齐王平闻听宫室倒塌,大怒道:“尔等蠹虫,竟在本王的宫室上做起了手脚。” 正文 第二百三九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六) 诸朝臣齐齐稽首喊道:“我王圣明,我等冤枉啊。” 齐王平根本不信诸人的说辞,遣宫中侍卫前去将监督建造宫室的兵丁带来。 其中还有一位瘸腿的兵丁,腿上只是粗略的包扎之后,便被带来了齐王宫中。 跪在朝会大殿里,几位兵丁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腿脚有伤的兵丁,因长跪不起,额际的汗,如豆大往下滴,面前的地上,生生积出了小洼来。 齐王平见状满意几人对他的畏惧,遂问道:“你们几人且告诉本王,新修筑的宫室因何而坍塌?” 似是见着了什么恐惧的场面,几人齐齐抖了起来。那受伤的兵丁,寻思着,左不过一死,总好过在此熬日子,他实在有几分受不了了。 遂立起了上半身,与齐王平拱手一礼,道:“王,此事说来简单,止是很难教人相信。不过王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民间造访,当时不止我们几人瞧见了,还有许多百姓亦一同瞧见了。” 齐王平心道:左不过是朝中蠧虫偷梁换柱罢了,能有甚说头的。口中却是问道:“哦?有甚稀奇的,如今本王损失如此之在,竟教你们这般糊弄的吗?” 受伤的兵丁回道:“王,非是我们糊弄你,而是事实确是如此,我们亲眼所见,宫室乃是一名唤孟绛颦的女子哭诉其逝去的夫君,宫室应其哭声而倒的。” 齐王平闻言,眼中似盛满了星河,直勾勾的望着受伤的兵丁,道:“你且仔细说下去,将来龙与去脉说个清楚明白。” 受伤的兵丁吞咽了一下,虽说他已然豁出了生死,可此时齐王的目光,仍教他十分害怕,只得喏喏回道:“那妇人孟绛颦哭泣之时,天生异象,异象化为龙形,每哭一声,便是一道龙形,盘桓在宫室上空,龙尾随意一扫,便将一座宫殿扫塌了。跟着......” 不待兵丁继续说下去,朝臣中有人一站起来了,嗤笑一声儿,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也。平日里未认真做好自家份内之事便罢了,如今宫室倒塌,居然扯出了神龙来,还有甚你们不敢想的?” 受伤的兵丁喉头一梗,面上就带了几分急色来,他道:“王,此事乃是千真万确的,非成丁一人所见也,大可问一问他们。”言罢一指身边的几位兵丁。 感受到齐王平及一众朝臣的视线,被成丁所指的几位兵丁,心中简直将其骂了个透彻,又不得不站出来回话。 几人齐齐稽首道:“王,此事确如成丁所言,皆是我们几人亲眼所见。” 那朝臣又说道:“你几人一道商量过了,特来糊弄王的罢。还不速速将实情说来,是否你几人将修筑宫室的银钱材料吞了去?” 成丁几人哪受得如此大的诬陷,连连叩首,道:“王,我们几人说的无一句虚言,若有一句不实,愿受天谴。” 言毕,成丁几人齐齐举了手,发起了誓来。 时人信鬼神,轻易不发誓,如今看来,确是为真。 齐王平遂问道:“后来呢,还发生了甚事?” 成丁几人又将后来孟绛颦与齐梁尸骨发生的事,详加述说出来,因为他看出来,齐王好像对孟绛颦齐梁二人化龙凤的事感兴趣,超过了对宫室倒塌的关注。 果不其然,待成丁述说完毕,齐王平一脸的神往之色。似是对成丁说得如此快速,而有几分意犹未尽。朝会中仍有几分清明的臣子见状,暗道不好。 下一瞬,朝臣的预感成了真,齐王平眸中大放异彩的说道:“如此说来,那齐梁夫妇竟是羽化了去,可有谁知晓是习了甚仙术啊?” 朝臣闻言纷纷低垂着头,竟无一人敢回答。 齐王平此时心情大好,亦不觉得气恼,寻求多日的仙术,近在眼前,根本无暇他顾。望了一眼站在朝臣之道的丞相,他道:“丞相大人,你可知晓从何处能习得仙术呀?” 丞相乃是继任邹季者,名唤吴胜。吴胜无胜,姓名之前,便透露着一股不详的信息。做了丞相的日子里,因无拿出手的政绩来,时常在背后遭人攻讦。 此时闻齐王平言,忽视了许多朝臣向他投来的目光,略微一思索道:“王,胜听闻海外蓬莱岛,有仙人居住,在那附近亦有许多习得仙术的术人,不若遣人前往此处,将人请来,王意下如何?” 齐王平能如何,自是大喜过望呀,在朝臣中来回巡睃,最近将目光落在了成丁的身上,道:“宫室倒塌本王便不予追究了,修筑宫室的目的,本也是为了寻求仙术。如今已有凡人羽化,止是只有你们几人亲眼瞧见过,前往蓬莱仙岛一事,便交由你们几人,成丁你们可能做到?” 成丁几人哪里敢拒绝,耗费无数财力物力的宫室,说没便没了,王不予计较。眼下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若是不从,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 因此,成丁几人想也不想的便齐声回道:“王,我等若寻不回仙师,便永不回齐国。” 程相吴胜问道:“永不回齐国,谁知你们几人不是趁机逃跑呢?” 齐王平亦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几人的家人都接到王宫中来罢,本王教人替你们好生照料。” 本意打算乘着找仙师之名,借机逃跑的几人,顿时心中冰凉,手脚同样无甚知觉,只觉得天地都倒转了过来。 却只能生生忍着,不能表露半分,齐齐叩首道:“谢过王的照料,我等定能寻回仙师。” 齐王乐顿时一乐,笑道:“本王便静候诸位的佳音了。” 紧接着叮嘱了几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成丁一行人纷纷点头表示记下了。齐王平方才教几人起身。 朝会散去之时,成丁已是痛得面无人色,几人相互搀扶着离去,只是在离去之时,俱回头远远的望了一眼齐王平与丞相吴胜。 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瘸一拐的出了齐王宫,适往那无人到得的仙人之岛,蓬莱岛。 ……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七) 梦里不知身是客,满船星梦压清河。 一载有余,齐国临淄迎来一行与众人大相径庭之人。 为首的两人身着白色的军士服饰,中间则是数人,同样身着白色的衣裳,押后的仍是着军士服饰。 一行人径直走在了临淄大街上,同样着白色衣裳,军士服饰广为人知。非军士衣裳的,则吸引了街道两旁无数人的目光。 许是季春时节,中间的数人,着的白色衣裳,有几分类似学士衣衫,又少了几分端正之气,呈轻薄之姿,微风轻撩,便与之一道轻舞起来。 寻常时日,百姓哪里见得如此风流人物呀,齐国军士护遂的队伍中为首之人,须发皆似落了雪,头上用以束发的,乃一顶白玉冠。 此人左手拿着一把拂尘,右手捻着长白胡须,口中似是念念有词,止是离得不太近,听不真切。 老者身后的乃是一男一女,跟王母娘娘座下的仙童似的,男的眉眼清俊,肃着一张脸,崇敬的望着身前的老者,旁边的女子,则是清丽脱俗,同样肃着脸,恭谨的望向走在前头的老者。口中则是同样的念念有词。 后头跟着的几人,乃是穿着极薄的宽白大衫子。几人相互协运着一些物什,以木箱子装着,瞧不见是何物,止是能瞧出来,其物定然是极重的。只因铁皮做的辊轴与青石街道相互摩合,擦出了一道浅痕。 如此看来老者应是白衣队伍的首领之人,其次则是那对俊美的男子与俏丽的女子,余者则是其从人,其从人颜色同样不俗。 突兀出现在临淄主街之上的一行人,教临淄百姓一时之间惊为天人,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精神,又干净整洁,光鲜亮现的人了啊。 近来齐国大事生发,最为人传颂之事,便是一年前,孟绛颦哭倒齐王新修宫室一事。 当时的百姓见宫室倒塌首先反应的便是暗中偷乐,如此祸害之物,瞬间便没了,真是大快人心啊,兴奋之后,又多了几分忧心,若是这齐王,欲再度兴修,苦的不还是他们吗。 担忧不已的百姓,忧心的同时,仍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毕竟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目下须得填饱肚子,方才是生存之道。 便是将来,再筑之时,他们若实在受不了,还可以跑去邻国生活呀。害怕的事并未生发,齐王平不知为何,宫室倒塌亦未进去责怪。 止不过这对于淳朴的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了,总算可以安心的守着自家门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丰神俊秀的一行白衣人,便在百姓们的回忆中与前头一行人遇上了,比之他们的随意,来人一身铁甲手持银枪,寒气逼人,好事的百姓生生倒退了几步。 提着一颗心的百姓,还以为两队人马,有可能会发生激烈的碰撞,纷纷找了就近的房舍躲起来,生怕将其卷入,又止不住一颗好奇的心,扒拉开门缝,朝外看。 只见前来的军士上前,与为首的老者一躬身,行礼道:“先生可算来了,王早已等候多时也。” 老者神色淡然,并不以军士的谦卑而为之动容,只淡淡的说道:“将军前面带路罢。” 来人是齐国新继任的上将军周回风,得了老者的冷脸,心下便有几分不悦:若非奉了王命前来,他又岂会亲自来迎,眼前一切未明,便摆起了谱,他周回风等着看好戏,到时看他是否还能保持住这副嘴脸。 不再与老者周旋的颜回风,懒得再多说一句,转身便往前行,为一行人领路。 老者见状轻捻其长白须,垂了又眼睑,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翳,无人得见。待抬起眼睑之时,又恢复了那派淡然神色。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的,径直往齐王宫中前去。 ...... 将至齐王宫时,王宫大门前早已候着一群人,周回风眯了眯眼,定睛望去,竟是齐王平亲身来迎,如此看重于这一行人。 及至跟前时,齐王平迫不及待的上前拱手一礼,与老者说道:“仙师,平可算将你们给盼来了,不知甚时适合教平仙术也?” 将老者带回来的军士成丁,此时总算有了机会,立时上前与齐王平说道:“王,仙师一路行来,为照顾我等,损耗不少心力,需好生静养几天才是。” 齐王平如梦初醒,立即遣了宫人带领老者一行人,前去早早便为其准备好的宫殿休憩。其间,老者并未与齐王平说一句话,后者认为此乃高人风范,理应如此。 老者离去之后,便只剩下了周回风、成丁及其从众,齐王平一改先前的谄笑,与成丁说道:“成丁小将军,辛苦你将仙师带回。” 成丁躬身一揖,回道:“王说笑了,此事乃是为臣者应尽的本分,止是不知成丁及兄弟们的家人,如今是否安好?” 齐王平闻言脸色有几分不自然,随即恢复原样,回道:“成丁小将军功劳如此之大,合该与家中之人一家团聚也。” 成丁及身后一众人暗地里松了一气,齐声回道:“谢过王的恩典。” 齐王平佯作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后转身往宫中行去,竟是将上将军周回见,忘得一干二净。而成丁几人则是上前告辞之后一道离去。 成丁几人回家之后,望着家中到处结着蛛网的房屋,心下灰凉。以为受到齐王平蒙骗的几人,蹲在自家的篱笆小院中哭泣。 哭得不能自抑之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唤:“夫君,可是你回来了?” 成丁猛然回头,果真是他的妻子及其父母,几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惊喜的成丁瞬间站起身来,与几人团抱在一起,妻子与父母皆跟着一道痛哭。 其父母妻子,虽不知晓成丁因何痛哭,但是一个大活人生生在眼前消失了近一载,教他们如何不忧心也。 成丁家中的一幕,亦在同去蓬莱仙岛的几人家中上演。 待众人发泄够了之后,成丁与父母妻子商议着离开齐国。 初时父母不赞成,故土难离,尤其是一辈子生长在一片土地之上时,但是在成丁将事情与他们说清之后,忍着对未来的恐惧,点了头。 ...... 正文 第二百四一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八) 天微明时,几辆推车在城东排在了出城的队伍中。待出城之后,几人又汇聚在了一道。经过排队及守城将士查验,天色渐明,将一行人照了个清楚明白。 正是那成丁几人,出城几里之后,兄弟几人将伪装卸去,成丁说道:“诸位兄弟,不管去往哪里,齐国是莫要再回来了。” 几人齐齐点头道:“成丁大哥,你亦要好生照顾自已。” 成丁点了点头,回道:“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若是有机会再回来,我们兄弟再聚,此时先快些离开齐国罢,莫要教齐王的人追来了。” 提心吊胆的几人,并不知晓,见下的齐王平根本无暇理会他们,抑或者说,压根儿想不起来几人。 自打成丁几人请回来老者入了齐王宫中,齐王平便从一开始的每日朝会,改作三五日一次朝会,及至后来一月朝会一次。 前往规劝过一次的臣子,再也不愿第二次前去。止因齐王平跟着那老者,开始了仙术之路的第一步:炼仙丹。 至于为何至老者至今不愿透露姓名,齐王平曾问过一次,老者身边的女徒弟回道:“俗世之名,我家仙师早已不屑用,齐王称呼仙师便是。” 齐王平并不觉得其人无礼,而是觉得老者神秘不可测,愈发崇敬起来。 仙师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齐王,我等本已不管凡俗之事,只因受到齐王求仙之心的感召,特来齐走上这一遭,了却与凡俗之间的瓜葛。” 齐王平闻言觉得应是他修筑宫室之事,如他叔父齐乐一般,感动了上天,特派眼前的老者前来渡化于他。遂双目炯炯的望着老者。 老者见此,复又说道:“齐王有求仙之心,这便很好办了,如今首要之事,是改善你这凡夫俗子的体质,先要为你炼制改善身体的丹药。” 求仙之人,不管其他花里胡哨的能力,长生便是其中最为要紧的一点,齐王平也不例外。虽说丹药是为他改善体质的,但是若教他不知晓其功效,便亲身尝试,内心深处是无比抗拒的。 正好瞧见低垂着眉眼跟在身后的小德子,齐王平毫不犹豫的将其推了出去,道:“仙师小德子跟在本王的身边多年,今日便先将这改善体质的丹药,先赐予他,为他改善一番如何?” 老者瞧一眼,便明白乃是齐王平怕死的推脱之词,亦不去揭穿,只道:“此丹药,乃是依据齐王的身体所制而成,他人与齐王的体质略有不同,且齐王乃是人间的君王,福泽自是比一般人深厚,服用之后的结果自是大不相同。” 齐王平犹豫再三,仍是决定将丹药让小德子先尝一尝,老者不亦不再说甚,只是将丹药交给身后的从人,领着两位徒弟一道离去,只给齐王平留下一道飘然的背影。 老者的从人倨傲无匹的上前,将药交给小德子,亦准备转身离去,齐王平连忙唤住其人,问道:“小仙童,方才仙师乃是何意啊?” 许是小仙童三个字取悦了那位送药的从人,遂停下了离去的脚步,转过身来回道:“齐王,方才那丹药乃是我家仙师花了极大的代价,耗损了近一半的仙气,方才制成的,却教你转手送了他人,仙师如何不动怒?” 齐王平闻听丹药之上留有仙人之气,且为他量身炼制,立时便后悔了,欲教那小德子,将丹药还给他。 岂料回头之时,便见小德子摔倒在地,满面红光,浑身的汗豆大如瀑,薄薄的春衫早已湿透,浸出了小德子的身体形状来,止是此人无人注意这一点。 齐王平大惊,快步上前,行至小仙童跟前,问道:“敢问仙童,小路子服了丹药,怎会如此反应?” 小仙童撇了撇嘴,浑不在意的弹了一下指甲缝里的药渣,复才回道:“不过是承受不住不该他的东西罢了。齐王再等上一会儿罢,无外乎两个结果,一则是:承受不住齐王的深厚福泽暴毙,二则是:承受住丹药里仙师为齐王渡入的仙气,体质自此大好。” 齐王平无法只得耐心等待,过了一会儿,小德子停止了身体的抽搐,双目紧闭,齐王平心中暗松一气:幸好非他齐平服用的此丹药。 下一瞬,一声呻吟自小德子口中传来,随后睁开了双目,双眼比之从前亮了许多,脊梁骨较之前的弯曲,此刻是挺拔如松。 齐王平问道:“小德子,你见下觉着身子骨如何?”其实不用多问,明眼人便能瞧见其人的改变,止是齐王平,欲亲耳听一回罢。 果然,小德子回道:“王,小德子见下觉着身子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齐王平欣赏若狂,一把握住小仙童的双手,道:“小仙童,你瞧见了吗,小德子服用过丹药之后,已然改善了体质。” 小仙童一把抽出了自家的双手,道:“齐王莫要激动,这算不得甚大事,此人不过承了几分丹药的药性,改善了体质罢,半分仙缘也无。” 齐王平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问道:“仙缘?小仙童,你的意思是,这丹药还能教人继承仙缘?” 小仙童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回道:“齐王,此丹药乃是仙师为你一人量身所炼制的,乃是为你所求的仙缘,他人能得几分改善体质的药性已是极好的。” 齐王平更是老者的能力深信不疑,复又问道:“既然如此,再敢问小仙童,不知仙师何时再为本王炼制此丹药啊?” 小仙童却是摇了摇头,道:“仙师先前炼制这一枚,已是耗了近半的仙气,若此时贸然再行炼制,成丹当然是可成的,止是成丹之后,齐王得了仙缘,无人再有气力引导,则后患无穷也。” 齐王平感觉他好似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遂问道:“小仙童,可有甚能助仙师恢复仙气?” 小仙童亦不负其所望的回道:“自是有的,不过难寻罢了。” 齐王平立时回道:“小仙童尽管说出来,本王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亦会为仙师寻来,还望小仙童为本王在仙师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小仙童见齐王平态度如此的好,亦不自觉的放低了几分姿态。齐王平察觉到了,内心暗自欢喜。 止是下一瞬,小仙童说的话,吓得齐王平倒抽一口凉气。 正文 关于错乱了的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百四二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十九) 若果真照其所言,岂非印证他齐平方才所述的,寻遍天涯海角也。他齐平自小生在齐国王室之中,便是见识远非常人,此时亦被其言惊得不行。 齐王平觉着定然是方才风声过大,以致使他听错了罢。遂问道:“小仙童,方才你说了甚,本王听得不太真切。” 小仙童冷哼一声,道:“齐王是当真未听清,还是不愿听清,若是真的听不清,那么齐王年纪轻轻的便患上了耳背,更需要仙师丹药治疗才是;若是不愿听清,齐王是不愿求仙了么,若是如此,小子这便告知仙师离去便是,自行回仙岛修养,总好过窝在此处,甚东西也无,仙师恢复起来极慢。” 齐王平不过问上一句,小仙童噼里啪啦的倒出一篓子话来,听得其人额际直冒冷汗,赶紧说道:“小仙童何必如此生气呢,仙师所用之物,定然极其宝贵,本王担心记岔了,这才问上一问的。” 小仙童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复又与齐王平说道方才所需要的东西。 此时的齐王平不管内心如何的惊涛骇浪,面上是再无先前的惊疑不定。 待小仙童离去之后,齐王平亦跟着离开了仙师为他炼丹药的宫殿。 一心做着升仙梦的齐王平,不管宝贝如何的难寻,交给手底下的人径直去寻便是。上头的人说上一句话,下头的人定是跑断腿的。 若只是断腿还是好的,丢了性命那才叫大事,只不过对上位者而言,不过是少一人办事而已,深在其中的周回风,深有体会。 得了齐王平的令之后,便天南地北的寻摸起来,如此大的静动,自是朝野震动,不过再前两三位官员上谏言,齐王平大怒,将谏言的官员轻者变着,重者丧生之后,遂不敢再出言劝诫。 耗费无计人命寻来的宝贝,可算是将能仙师仙体复原的宝贝找齐了回来,齐王平见之心动,欲拒为已有,止是想着那至高无上,变幻莫测的仙术,这才生生止住了一颗贪婪的心。 果然,未过几日,仙师恢复之后将那改善体质的丹药炼了出来,齐王平服用之后,登时觉着飘飘欲仙,暗道:莫非这便是仙师所提的仙缘。 遂将身上的感受与仙师一提,果见仙师露出来齐之后的第一个笑容,他道:“未曾想齐王竟有如此资质,也算我老道离开凡俗之世,留下的最后一道善缘罢。” 齐王平喜不自胜,仙师如是说道,岂非是指他齐平,天赋之高,可一举修成仙也。遂渐渐放下手头的事,日夜跟着仙师身后,听其吟诵经文,企图早日得道也。 其间齐王平又跟着服食过不少仙师炼制的丹药,朝臣忧心其身子骨受不住丹药,欲去进言,哪知齐王平,愣是教他们跟着服食过丹药,有好几位大臣,健壮的一日五谷轮回了数次,也有的大臣身体赢弱者,服食之后,身体康健过从前。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齐王平大力寻求仙道的同时,满朝文武亦跟着悄然的发生改变。今日一位大臣拿出几株奇花异草,明天一位大臣拿出一盒奇珍异宝。 国中之事,几无人理会。昔日文华大地,今已变成了如那上古仙地一般的境地,人人自危,随时担忧着其他人前来抢杀掠夺。 整个齐国上方笼罩着一股莫名哀伤的气息,其下的国人,却无甚知觉,直到一骑骑兵,自临淄主街上绝尘而过,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与齐国朝臣分享今日仙师所练的丹药,忽然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横冲直撞了进来,不顾众人错愕的眼神,道:“王,魏国、韩国两国同时出兵来犯边境,我军已是节节败退,副上将军急求上将军速回边境。” 齐王平脑子飘飘乎,待兵士讲话说完之后,许久之后,方才转悠起来,问道下首的众朝臣,道:“诸位爱卿,方才本王听闻魏国、韩国齐齐来犯。莫不是本王幻听了。” 朝臣跟着齐齐点了点头,回道:“王,莫说你幻听了,便是我等亦跟着如在梦中矣。” 前来传信的兵士瞪圆了双目,显然并不知道,近两载时光,齐国内部发生了何事也,止是边境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在此多逗留。 兵士见齐王平与诸朝臣,神智似乎有几分不清醒的模样,遂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王,魏韩两国出兵来犯,还请王遣上将军前往。” 震耳欲聋的声音,便是死人也能唤醒,何况装聋作哑的诸人尔。 齐王平不满的嘟嚷道:“作甚还要理这凡俗之事,耽搁本王成仙大道。” 下首的治粟内史轻咳一声,提醒道:“王,若是见下不管,齐国若遭两国攻破,届时王还未升仙,拿什么供养仙师所需之物也?” 齐王平这才惊觉起来,与下首的兵士说道:“你且先回边境,与副将军回复,上将军不日便派大军前来。” 待兵士退下之后,齐王平复暗地松一气,问道诸大众:“可有人知晓上将军见下在何处了?” 其中一位老臣,掐着手指算着时辰,遂出列说道:“王,上将军此时已在回国的路上,若无意外,今夜子时,便能到达临淄城中。” 齐王平暗中松了一气:幸好周回风回来得及时,若不然,他将上哪去寻找一位上将军,来抵御二国来犯,保住他的漫漫修仙之路。 既是知晓周回风回来的时辰,齐王平顿时将其暂抛在脑后,复问道:“诸位爱卿,可有人知晓,这二国为何突然来犯?” 下首的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成日里与齐王混在一起,体验得道的感觉,如何会有闲暇去管他事。止是心中如是想,却不能如此作答。 仍是方才掐算时辰的老臣回道:“王,两国出兵,事出突然,且未与我齐国下战帖,想来是二国欲撕毁先前的六国结好之约,止是个中因由,还是要立即打探清楚才是。” 齐王平点了点头,道:“王叔说得极是......” 正文 第二百四三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十) 昔年善因得善果,昔年恶果得恶报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也。 ...... 齐国上将军周回风马不停蹄的赶往边境,望着韩国、魏国两国的大军,眼前阵阵发黑,为何二国有举国之兵之意。 来不及留在齐国临淄探听两国出兵的由头,周回风立时遣了副将田文前来问话。 田文正好与两国交手之际,得周回风传唤,立时将手中的事将予身旁的牙将,随后快步往幕府行去。 见着周回风,上前拱手一礼,道:“上将军,文可算撑住你来了,这韩国、魏国不知怎的,好似见了羊圈的狼一般,跟疯了似的,死咬着我们不放。” 周回风不待其诉苦完,问道:“副将军,这些时日,你可曾打听过二国因何出兵?” 田文面色僵硬,显然与二国争锋相对,忘了去打探。 周回风见状,哪里不明白,心中不由得叹气,上有沉迷仙术的君王;下有无所事事的臣子,一瞬间周回风有几分迷茫,此时他大争究竟是为了甚? 不过胡思乱想亦只是一瞬的事,眼下仍得打探清楚,魏国、齐国发兵之由。 ...... 遭齐国君臣所惦记的魏国、韩国见下,在两国交界的圉地所交会。 且说那韩国,则是近年来愈发受到重用的韩愍与郑旦前来与魏国洽谈。 而魏国是新上将军姬随来圉地,姬随此人则是魏国新王魏垣之母的胞弟,虽说是借自家妹妹的缘故,坐上了魏国上将军。 然此人颇有才干,辅一上任,便以一己之力,压下了魏国朝堂的乱象,又出兵攻打了韩国,一报先前的欺骗之仇。 如今与韩国合谋,则是以魏国不计前嫌为由头,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姬随早早便听闻过韩愍的大名,止是这见面不如闻名啊。 当初听闻韩愍其人结束了秦国出兵攻秦一事,远在魏国的他虽应与之为敌,然确是佩服其乱世中拨弄列国于鼓掌间的手段的。 止是你且听上一听,见下的韩愍都问的是些甚,他道:“姬上将军啊,你说我韩、魏两国,以何由头出兵啊?” 若此时齐国有人在此处听见,定然是吐血几升的,感情没有由头,便来出兵,这是当他们齐国是甚了。 幸而此时止魏国上将军姬随在此,不过姬随闻言,同样有几分怀疑,这韩代究竟脑子里想的是甚,派遣一位甚都不懂的公子前来,意欲何为。 抑或是韩代派遣来的韩愍,不止面上显露的本事。思及此处的姬随,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 因此姬随斟酌的回道:“愍公子,此次我们欲以为我魏国先王魏何、前代上将军复仇也。” 韩愍倒是认真听了,随后问道:“止是这干我韩国甚事?” 一旁的郑旦来不及阻止,便听闻此言,瞧着姬随错愕的神色,遂低垂着眼睑,退了回去,惊愕中的姬随并未发现。 暗中运气一个周天,觉着气顺之后,复回道:“愍公子,你们韩国不意脱离齐国统帅的局面吗?若是如此,我姬随立刻传命魏国撤离对齐国的出兵。” 郑旦闻言终于坐不住了,如今三国交战如火如荼的行进着,实则是魏国与齐国的交锋,韩国不过跟着魏国奔走罢了。 若此时魏国将大军撤走,余下的韩国将直接面对齐国集中的火力,前不久才经历过战乱的韩国,是万万不能再受此摧残的。 止是话不能如此明说,因此郑旦与姬随躬身一揖,说道:“上将军恕罪,方才是旦的不是,未及时说明。来时愍公子在准备会见,故出兵的由头,我王只来得及与旦提及。” 韩愍闻言回道:“郑旦大人,既然王兄已告知与你,为何不与我说道,这是不拿我韩愍做韩国之人吗?” 郑旦拱手一礼,道:“愍公子,是旦的不,将此事忘记与你说道。” 姬随这时才认真的看了几眼郑旦,复又回头打量韩愍。不太确认韩愍究竟是真的脑子不太灵光,还是与郑旦二人合伙做戏。 不论如何,也不能影响他的盘算,将腹稿在心中盘算好,遂回道:“郑旦大人多礼了,见下我们还是来商讨后头如何出兵之事罢。” 韩愍眨巴眨巴本就不大一双线条眼睛,问道:“咦,方才不是在说出兵的由头,好师出有名呀,怎的直接说道如何出兵了?如今三国已是在交战了,还要如何商议啊?” 姬随这下子当真是弄不懂韩愍此人的憨,究竟是真是假了。 若是为假吧,他连不过随嘴一提,只要师出有名便可都没弄明白,可若是为真,又能直点中心。 姬随怀疑韩愍在装傻,且握有实在的证据。方才的如何出兵不过是托词,最重要的是商议出兵之后,下了齐国城池,两国得利之事。 明白人皆不会点名了来说,毕竟他们此番并非是为了齐国有利可图而来,而是为了复仇与摆脱束缚罢了。 若明言分齐国利益,与出兵的由头则不合,恐遭他国人唾弃得。 郑旦此时的内心极为崩溃,若他乃是主事之人,且韩王又更宠信于他郑旦,定是早早的便将韩愍轰了出去。 然而他的幻想并未实现,还得面对眼前的事,未待姬随回答,郑旦便抢先说道:“姬随上将军,韩国近来的情况,想来你是十分明白的,我王之意,攻齐十成的并力,韩国能出四成。” 言外之意,所得分走四成,姬随哪里肯,这韩国不过跟着跑了几圈,魏国出了人,又发了力,韩国开口便要四成,魏国岂非为他韩国韩代做嫁衣。 两国交好,分利不均,不合适还能再商量。因此姬随回道:“郑旦大人,韩国受损严重,四成兵力会不会过于勉强了?不如你们出两成便罢了。” 开口便再分去两成利益,郑旦心中暗骂姬随虎狼之人,幸而来前得了韩王的吩咐,心中有了底数。 欲再度开口的郑旦,教韩愍一席话打破了原来的所有计划…… 正文 第二百四四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一) 郑旦心中盘算过韩国见下的情况,以及此次韩国的成算,心中大定,遂准备回话。 一旁边的韩愍不知郑旦在思量个甚,只出兵两成,如此好事,为何还不答应了去,遂与魏国上将军姬随说道:“上将军,两成兵力是罢,我韩国答应便是。” 郑旦死死捏住了双手,才克制了跳起来,将韩愍一脚踹回韩国的冲动,世间竟有如此蠢钝而不自知之人,然还得为其在身后弥补方才的纰漏。 止是若再有下一次,韩王再将他与韩愍困作一处,豁出一张老脸也要与韩王抗争到底。 腆着一张菊花的老脸,与姬随笑道:“上将军,方才愍公子不过是戏言罢,我韩国还可再出两成,统计共四成也。” 姬随则是望着韩愍说道:“我魏国虽说失了用兵有神的庞蠲上将军,止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出八成兵力,绰绰有余也。” 见郑旦欲开口,姬随复又接着说道:“方才贵国愍公子已是同意随的提议,郑旦大人此时又矢口否认,不知此次来会见,做得主的人究竟是何人也?” 闻听姬随如此问话,郑旦便知不好。 果然,下一瞬,韩愍怒而起身,猛的一拍身前的几案,朝着郑旦怒喝道:“郑旦大人,此次王兄遣你与我一道前来,不过是助我一臂之力,何时许得你自作主张了?” 姬随一挑眉,略带好奇,又似是不解的问道:“噫,此次会谈乃是愍公子做主啊?随一直以为是郑旦大人拿定主意呢。” 韩愍怒瞪郑旦,后者立时认命的上前,躬身一揖,道:“愍公子,此次来会谈之事,临行前,王交待过,全由你处置,方才是旦多嘴了。” 姬随恍然大悟一般,拱手一礼,道:“愍公子,随止是观愍公子与郑旦大人行事,有所误会,此事乃是随的不是,还望愍公子莫要介怀。” 韩愍的脸色此时方才好上几分,他回道:“上将军,此事便按愍所言的,韩国出两成兵力便是。魏国需出八成兵力,辛苦魏国大军以及姬随上将军劳累了。” 姬随此时哪里还不明白,韩愍果是一个锤实之人,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回道:“此事乃是魏国与随力所能及之事,愍公子何须如此客套矣。” 韩愍亦觉着面前的姬随当真是个人如其名之人,随和无比,遂拱手一礼,道:“今次与上将军会见,愍心中十分痛快,将来有机会定要与你痛饮一回的,届时为你推举一位好兄弟。” 如此,便算是会谈功成,会谈的双方皆是十分的满意。遂订好契约,魏国、韩国各一份。最后双双相约待下齐之后,再坐下来约谈一回。 魏国上将军姬随觉着魏国此行占了八成的利,届时魏韩二国一齐下了齐国,得了八成利的魏国,合魏齐两国之力,定能傲视国,重新做那列国盟主,抑或者更高,且魏国新君王乃是他的外甥,将在他的扶持之下成长起来,此乃他姬随毕生的荣光也。 而韩愍则认为韩国、魏国一齐出兵,韩国则只了二成的兵力,便可下了齐国如厮大物,旁人只道韩国、魏国二国合力,将齐国攻破,谁人又会去细究,二国兵力如何分布的。 如此一来,韩国借着这股东风,可向诸国以及相邻的秦国宣示,他们韩国同样不是好欺负的,便不敢轻易来犯。 虽说秦国先前声明与韩国相亲,不再相仇一事,止是他韩愍早与见如今在秦国的魏无忌,结下了不可解的梁子,始终对其心存防备,万一哪一日,魏无忌伺机攀上秦国报复他,到那时当如何是好? 双方皆认为占了天大的便宜。因此告别之时,姬随还特地赠了韩愍一些奇珍异宝之后,匆匆离去,赶赴魏韩与齐的交战处。而韩愍则还赠了一枚随身携带的夜明珠,遂带着郑旦一行,同样准备离开圉地。 见魏国的人离开,郑旦终于忍受不住了,他问道:“愍公子,你可知王临行前与旦提的是甚吗,你与魏国人结下此盟约,回了韩国,如何与王交待?” 韩愍闻听郑旦又提及韩王代单独与其密议之事,气不打一处来,事情都教他韩愍谈妥了,这郑旦见下仍未说出究竟与他王兄说了甚,只顾着回国交待一事。 也不知他王兄,究竟是如何想的,遣这样一位不当事的人与他韩愍同往,真是气死他也。遂反问道:“郑旦大人,不知此时你说出与王兄密议一事,却又不告知愍其中的详细,又教愍回国之后与王兄交待,不知郑旦大人意欲何为啊?” 郑旦此时方觉出他此次行事的纰漏来,遂与韩愍深深一躬,略带歉意的说道:“愍公子,此事确是旦的过失,旦应提早告知于你的。王此次心中出兵的数,在三成也,贸然减了一成,王定然会怪罪于我们的。” 见韩愍仍是不懂其中的厉害,复又说道:“先前旦与魏国上将军姬随开口便提出四成,便是知晓那姬随定然会讨价还价的,留下的余地。愍公子开口便是两成,超过了王心中的思量。这......” 话音未落,韩愍便挥手示意郑旦无须再说,他道:“不过少出一成而已,韩国能省下多少兵力,我们韩国占了魏国多大的便宜,郑旦大人是否认真核算过?本公子还以为是甚事呢,不过是少一成兵力而已,回国之后,自会与王兄交待的。” 鸡同鸭讲便是指的郑旦与韩愍了,郑旦有心再指点几句,止是听得韩愍一力承担此事,遂不愿再多生事节,与之多争论。 望着眼前不知愁为何物的韩愍,郑旦没由来的羡慕,羡慕之后又是几分暗戳戳祈祷,此次韩王代对其失望,不复重用。 否则随着韩王代日渐老去,韩国的重担落在此人的身上,成日跟在其身后,担心吊胆的,他郑旦当真要撂挑子回老家种地去了, 止是事常与愿违也,愈是忧心甚,便会发生甚事也。 正文 第二百四五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二) 相互不能理解的韩愍、郑旦,一道望韩国的方向行进,而姬随此时业已到了魏韩两国大军之中,指挥大军的权利,全由其一人所掌控。 齐国的祖上曾经与列国并称五霸,其祖姜小白为齐国的基业打下坚实的基础,传至先王齐代之时,齐国仍有几分往昔的雄光,齐王平继位之初,田季、孙髂一班肱骨之臣在其左右之时,齐国还能力压韩国、魏国。 止不过近两载时光,齐王平不事朝政,整日沉迷仙乐、仙术,力求早已升仙登得那极乐,继其叔父齐乐的升仙台之后,再兴建宫室,可谓是劳民又伤财也。 而为了广求四方宝物及一干珍稀药财,又将各处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抽调出来,由上将军周回风带领,天南地北的寻访。 平日不在军中历练,不在边境御敌,却做上了药农、商人的生计,疏于锻炼的军士,辄遇两国军士,虽是奋力反抗,然不能退敌也。 遭魏韩两国军士步步逼,一步步后退,眼见着快要围拢稷下了,周回风此时有了慌乱的感觉,一种首级明日便会不翼而飞的惊惶感,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才发现喉头同样干得发紧。 周回风对月空惆怅了一会儿,遂钻进了属于他的幕府中,伏案奋笔疾书。 时而抬头思量一翻,觉着不妥,又将原来雕刻的字划去,重新刻划一番。待将一封信简完成之时,地上的竹屑,已是堆知如山也。 觉出脖颈有几分酸痛之意的周回风,伸展了一下四肢,随后拿起桌上竹简,以绳线缚结好,便唤来心腹周良,道:“此信事关紧要,你亲自快马送回临淄城中,亲处交到王的手中,且见着王亲眼所见。” 心腹周良见周回风面色凝重,觉出此密信尤为紧要,或许与见下的战事相关。与周回风一番保证之后,遂不敢多待,接过密信,便佯作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出了上将军幕府。 一路上还遇见许多兵士与之问好,也一一还礼问好,微笑着步入了自家夜间休憩的房舍里。 身后还传来兵士们的悄声议论:“也不知上将军看中他甚,一副呆头鹅的模样,若是上将军看中的是我......” 另一位兵士连声打断:“若看中的是你,你早死千百回了,没见着人家那谄媚的样儿,你这大老粗的脾气,受得来不?” 余人哄笑作一团,另有一位尚算得冷静的声音响起:“你们说说这上将军,为何总爱宣此人议事,分明甚也不懂得,成日只懂得溜须拍马。” 众人闻言,陷入了沉思,然皆是军中冲锋陷阵之人,脑子里哪里来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呀。不过是见不得比他们文弱之人,位列于其上,心中不甚服气罢了。 列国军士之中,皆以力士为荣,若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去了军中,恐遭人嫌挤也,有道是道不相同,不与之为谋也。 几人的脑袋加一起,也并未想通甚,遂不再多思。几人最后瞎嚷嚷几句后,各自回了营中,就着黑摸上床榻,期间踩到不少同僚的腿脚胳膊,引来不少咒骂之声,不过片刻又消停了下去。 待营中一阵呼噜声响起之时,隐于暗中的周良复松了一气,知晓几人对他并无甚真的深仇大恨,不过是不满他的文弱而已,不甚在意的望着几人卧榻之处,弯着唇笑了笑。几个纵跃间,便乘着夜色离开了军营。 方才不让几人瞧见他,不过是怕有人从他前脚自幕府出来,后脚便离去,猜测出目的而已。 此时出了军营的周良,望着天上的如勾弦月,心中微叹一气,觉着此时的月光清冷无比,何时才能人圆月圆也。 一道夹裹着仍有几分冬日凛冽的晚风吹来,周良打了个寒噤,不再多思,骑着偷来的马儿,快步望着临淄王城奔去。 ...... 韩国、魏国的兵几已临城下,然齐国临淄城中,仍是一派太平盛世,和乐无匹。 止不过街道上的百姓,早些时候叫卖的各式各样的朝食,以及种类繁多的玩意儿,此时皆改头换面,摆着一些花花草草,皆称乃是奇花异草,于修仙大有裨益。 近来诸人暗中抢夺奇花异草,几乎扯秃了山头,尤其是当初齐王平遣人寻改善体质的丹药的山头,堪称是雁过拔毛也,便是农家田地里的杂草,也不如此处清理得干净。 此事教后头来齐国的一位青年,对此拍案称奇,复又摇头直叹息。 不过见下快马加鞭入了齐王都临淄的周良,与之有着同样的感受,一股莫名的怒火,自胸中腾腾升起。 周回风上将军此时与众将士在边境御敌,这些人仍在此处,做着升仙的美梦。不过此时不能怪淳朴的百姓,他们只不过遭上头的人所蒙蔽罢了。 上头的人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吗?同良有几分不确定的望齐王宫行去,拿着八百里加急的令箭,倒是畅通无阻的径寻到了齐王平。 若非为了边关将士与无辜的百姓,周良再三暗自运气之后,才压下了扭头就走的心思。 此次寻到的齐王平,既不在政事厅议事,亦不在寝殿歇息。而是在为所谓的仙师另外开辟出来的宫室中,听其吟诵所谓的修仙经文。 几次欲强入的周良,皆遭宫人与仙师的从人拦截在门外,又不便暴露功夫的周良,只能在门外守着干着急。 天微明,候至日出,及至日落,齐王平一日的功课方才结束。 粒米未进,不过喝了几口仙师赠的,其女徒儿声称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师父好不容易得来的,遭一旁的男弟子制止住了其人后头的话语。 不过闻听琼浆及天上的字眼,齐王平已是双目蹭亮,似有火光从中跃出,想也不想的,便一气喝了下去。 随后起身,感觉一番。与仙师说道:“仙师,本王觉得身体近日里来,轻盈不少,日日聆听仙师教诲,果有奇效也。” 在外头的周良闻得齐王平的声响,立时在门外吼嚷道:“王,周良有八百里急报。” 瞧着仙师微皱起了眉头,却并未开口说话。被打断的齐王平极为不悦,齐王平与之告罪之后,径直出了此间大门。 也并未瞧见,后头仙师微翘的嘴角。 正文 第二百四六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三) 候了近整日功夫的周良,总算是得以见得君王颜也。 趋步上前,躬身一揖,与齐王平说道:“王,此乃上将军传来的密信。”言罢将手中指着的缚结好的竹简交予齐王平。 齐王平并未伸手去接,而是面色黑沉的望着周良,说道:“边境之事已交他周回风一力处之,怎的还要本王去操持,他周回风在边境闹着玩儿的吗?且方才本王感觉近日仙术大成,还未来得及与仙师道谢,你便胡嚷嚷是何用意?” 周良真的为远在边境的将士,感到阵阵寒心,此是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见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心中如是安慰自我的周良,上前说道:“王,还请你先看了上将军说了甚,届时周良自会去找仙师请罪的。” 齐王平接过竹简,见了前头周回风的请罪的话,真是怒不可遏;再到中间的韩国、魏国出兵的由头,以及来势凶凶的两国兵力,真是又惊又惧;后头结尾,周回风又为他写上了如今解决魏国、韩国两国来犯的办法,脸上密布的乌云复又散尽。 见周良仍在此处等回应,齐王平说道:“你随我来,本王有事吩咐你去做。” 周良随着齐王平一道离开其修仙的广寒殿,径直适往政事厅中。 辅一入政事厅中,齐王平便伏在几案之上,刻划起来,竹简刻画功成之后,盖上齐王君王的印章,又盖上了齐王的私印章,将其缚结之后交予周良,后才伸手接过。 齐王平问道:“你一直跟着周回风的身边,可知适往何处?” 周良回道:“王,良省得。” “去罢,速去速回。” “喏!” ...... 洛国近来出了一件大事,以至于行走在街道上的百姓,一时间人人自危,便是聚在一起说个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洛国蓟城外,一处歇脚的茅草棚下,两颗凑在一起的头颅,低声嘀咕,一位同来躲雨的过客,状似不经意的探出脑袋去观望棚外的雨。 而先到的两人,见来人骑着高头大马,迎着风雨,气势十足,吓得不行,初以为是国中的官员办事经过此处。 此时见此人,悠哉悠哉的,欣赏外头的雨水,且无意留心他们,二人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话,见此人并未甚反应,遂松了一气。 两人一面偷瞄,一面讲话。见来人确实对他们不感兴趣,遂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哎~我说大柱啊,你说这秦国甚时才罢休啊?” 被唤大柱的人,闻言略带忧愁的望了一眼外头的下个不停的雨,叹气回道:“二牛啊,你说这事这谁人知晓呢,若是秦国再不罢手,老天爷开眼将这不停歇的雨水停了,我们同样得饿死呀。” 二牛跟着叹了一气,复又问道:“大柱啊,你说这婴公子究竟犯了何事,遭洛王生生给杖毙了。” 大柱摇了摇头,道:“我若是知晓,还会与你在此处瞎猜乱瞎吗?” 随着谈话消磨间,雨势渐小,后来躲雨之人,许是着急,竟不待雨全停,便走出了茅草棚,骑着他的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那农夫模样的二人见此,对视一眼,皆相视一笑。将锄头扛在肩上,二人同样消失在密匝的细雨之中。 而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过半日时光,便急行至了洛国城南大门不远前,翻身下马,牵着马儿排起了长队,等待着守城将士验明正身,方才能入内。 验明之法,则是按照近年来,仿佛悄无声息,便成长起来的秦国所制定的法子。而这秦国,先前六国会盟分秦一时,仿如昨日,如今这般强大,止不知会否报复列国也。 “兄台,你究竟是进城不进,若是不进,能否先让一让,我着急进城探望家中亲戚。”陷入沉思的中年男子,被后台一人拍了拍其肩,复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的朝着后头急色的年轻男子说道:“小兄弟不好意思,方才有几分走神了。不若你先前,我在你后头过便是了。” 年青男子确是赶时间,闻言,脸上喜不自禁,与中年男子道过谢之后,将身份牌子交给了守城的将士,将士接过,仔细核对起来,见无甚异样,遂放其通行。 直到中年男子之时,因匆忙赶路,形容脏乱,身份牌上的人周正端方,守城将士瞧一眼身份牌,又瞧一眼中年男子。 仍有几分不确定是否本人的身份牌,因此守城将士问道:“先生唤周良,来自齐国稷下,可有甚依据?” 中年男子正是被齐王平派遣出来的周良,得守城将士拮问,二话不说,便将身上的兽皮水囊打开,从头顶冲了下去,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不消周良回答,守城将士便知晓,这张脸便是最好的证据,也不盘问其人如何成了如此模样。 常年守城,见过的人只怕比有些人说过的话还要多上几许的。止不过无人对自已下得了这般的狠手罢了,今次也算是长了见识。回头与兄弟们及家中娘子又有了吹嘘的故事。 心中有数的守城将士,将周良放行之后,将其登记在册,再不管其人。复又对着后头的人说道:“下一位。”后头的人渐渐往前涌,前面的人自进城之后,便慢慢散开在了城中各处。 周良入城之后,并未急于求见洛王叶,而是在心中思忖今日在城外听说的消息:洛王叶竟将洛国的世子洛子婴杖毙了。若他不将此事打听明白,止怕此番亦是白来了。 各国之间,时友时敌,因此皆在其国中安插着通消息之人。周良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落脚,一通梳洗之后,一副平常人的模样出了客栈。 在大待之上,左右闲逛一会儿,买了些东西,复又去了一间极为古朴的当铺,铺中的掌柜见着来人了,笑迎上去,问道:“客官,请问想要当一些什么?” 掌柜的说此话之时,极力的忽视其人手中的一堆东西,如此有钱,还来他当铺做甚? 正文 第二百四七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四) 周良不答反问道:“此处可是你主事?” 那掌柜点头道:“客官,此处正是小老儿主事,可是有甚不好拿捏银钱的物什来当?” 掌柜的话音方落,便见周良将手中买来的物什,随意的扔在了他的店铺里,接着便在身上摸索起来,掏出了一枚古玉扳指。 先时不以为意的掌柜,在周良掏出来之时,面色便有几分变了,随后见其人将古玉扳指递给了掌柜,问道:“掌柜的,这个扳指可还值当?” 掌柜的紧握着古玉扳指,回道:“客官,此玉极为贵重,小老儿我一时瞧不清价来,不若与我一道入后堂商讨如何?” 周良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一旁的学徒早已看呆了去,何时见过掌柜如何低眉垂首的,难道那块玉扳指果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脑门儿上猛的被掌柜拍了一巴掌,学徒连忙停止了瞎想。 那掌柜随后说道:“现在我要进去与这位贵客谈生意,铺子便交由你看管。记得脑子放灵光些,如是再如方才那般,唤你几次都不应,以后便不用来。” 学徒连连低着头应是,待抬起头来之时,掌柜的与周良早已不见了身影,只余后堂那晃动的门帘。 后堂之中,一口古井旁,此地四下无藏人处,无须担忧来人偷听谈话,掌柜的与周良正围站在古井旁。 掌柜的恭敬站在周良的身旁,躬身一礼,道:“竟不知周良大人来洛国了,是王五的不是。” 周良制止了其人继续说下去的无用之言,直接开口说道:“王五,此次我来洛国,是有重任在身,并无多少时日在此逗留,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今夜便需要结果。” 王五心中一凛,如此急迫,想来定是大事了。遂追问道:“周良大人,不知需王五去做甚事?” 周良回道:“来时的路上,我听闻洛国世子婴去世的消息,你去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探个清清楚明白。” 王五面带苦色的回道:“周良大人,虽说洛王此人胆小怕事,但是其人却极有手段,将洛王宫治理得几乎水泄不通,若是将来龙去脉探清,一日时辰止怕不行。” 周良知晓有几分强人所难,遂道:“今夜前,只需要将因何事去世探知清楚明白即可。” 二人一道齐出了后堂,学徒见周良头也不回的离去,甚至带着几分怒气,连自家买的东西也忘了拿。 学徒小心的问道:“掌柜的,是生意未谈妥吗,这人怎生的如此大的气性?” 王五闻言,斜觑了学徒一眼,佯作叹息,道:“此人要价之高,生平谨见,一时没忍住,与人吵了几句。” 见学徒听得入神,掌柜的复又一掌落在其后脑勺上,道:“地上的东西,你捡回去自家用罢,掌柜的我方才吵了几句,心中不甚舒服,欲外去散散心,你将铺子给我看好了,仔细着点儿,若出了问题,饶不了你。” 学徒见地上许多珍贵的东西,不太确信的问道:“掌柜的,这些东西当真都教我带回家吗?” 掌柜的好似没精神似的,头也不回的摆了摆头,步出了当铺大门。 学徒见状,乐呵呵的上前将地上的物品捡起来,归拢在一处,用一个大袋子,一件一件的装进去,待装好之后。见有客来,复又迎了上去。 ...... 周良回了客栈之后,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只一件事来回翻涌,他觉得甚是疑惑: 洛王叶已近知天命,如今长成的孩子不知几多,止是长大成人的,止一个世子洛子婴,究竟因为何事,能教其下令将长子杖毙。 睡不着的周良索性起了身,披了一件外衣,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知心里在想些甚。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敲门的声音,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带着几分蒙胧之意,想必是未睡醒,小二说道:“客官,方才来了位客人,说要见你,止是又说不上来,你住在哪里,掌柜的疑心是来寻事的,因此便未告知其人,你住在何处。掌柜的遣我来问一问,你是否要躲上一躲?” 周良猛然回过头,快步至厢房门前,一把拉开厢房门,拱手一礼,问道:“良先在此谢过掌柜的美意,止是来人并非寻仇,而是良的友人,他见下在何处?” 小二回道:“楼下大堂也。” 周良方踏出去的脚,复又收了回来,从袖中掏出几块刀币来,递予小二,道:“劳烦小二兄弟,为良将友人请上来。良此时衣衫不整,不适宜前往大堂也。” 小二睡梦中教人吵醒,本是十分难受的,见下请个人的功夫,便得了几个月的工钱,心中欢喜的将刀币一揣在了怀中,末了还拍了几下,生怕掉了似的。 做好这一切之后,与周良说道:“客官放心,我立马去为你将人请上来,还请客人稍等。” 周良点头的功夫,小二已经一溜烟的跑下了楼。不过片刻功夫,果将人请了上来。来人正是王五。 见着周良与之拱手一礼,开口便道:“小兄弟,今日那白玉扳指,小老儿确实开不了价。不知你身上可有带其他的物什,小老儿欲出高价得一件也。” 小二见二人乃是生意之人,不好在此多待,与二人说了一声儿,便径直下了楼,趴在大堂的柜台之上闭目养息。 周良还了王五一礼,回道:“良手中确有其他的物什欲转手,掌柜的请进屋一叙,长夜漫漫,可慢慢商讨也。” 言罢,做出了请人进屋的姿势,王五道:“如此,便打扰了。” 周良待王五入了屋之后,便左顾右盼一番,碰见正好起夜的对门之人,与之微笑点头示意后阖上了房门。 王五早早的便候立在一旁,见周良过来,遂上前说道:“周良大人,婴公子去世的消息,已探明了。” 周良闻言,道:“速与我说来。” 王五压低声音回道:“此事与秦国有关也。” 正文 第二百四八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五) 周良大惊,问道:“秦洛两国相亲多年,怎的就反目了。且如今秦国的王后,还是洛王的外甥女,两国不应如此矛盾呀。” 王五却是摇了摇头,道:“此事洛王捂得极为严实,便是洛王宫中的主子,也极少有人知晓。” 周良二人相对而坐,有了头绪,却感觉陷入了更大的迷雾之中。 枯坐二人,直至天色微白,仍未有结果。 周良吩咐起身欲离去的王五,道:“此事你接着探听,待会儿我便会去请见洛王,若是可行,便无须以此事为引,将来齐国还就可加以利用;若是不行,也能利用此事,让洛王同意齐王的条件。” 王五领命离去,开门之时,正好遇见昨儿个夜里起夜的对门,那人明显有几分错愕,夜间瞧见的分明不是此人啊。 透过大开的门,望见里头坐在几案旁的周良,以及王五手中稍显厚实的包裹,哪里有些不明白的,暗夜中恰淡的生意,多半有些见不得人。 不过萍水相逢,谁也不会将谁放在心上,不过是好奇罢了。周良却连好奇的心思都没有,掏出了齐王平刻划的书简,又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上将军周回风的嘱咐。 待周良觉查不出甚纰漏之时,天光乍破云彩,已是大亮,惊觉耗费许多时辰的周良,立时起身将竹简带着,径往洛王宫中赶去。 赶到洛王宫门前的周良,感觉颇为奇怪,今日又非洛国官员休沐日,怎的无官员来朝会,好奇的上前与宫门守卫攀谈,方才得知洛王叶临时取消了朝会。 周良悄悄的塞了一锭金子予宫门守卫,后者略带心虚的四下探望一眼,遂手快的将其揣在了袖子里。悄声说道:“今日王的心情不佳,听闻极为悲伤,使者可要留心一些。”周良与谢过之后,在宫人的带领之下,径往寻洛王叶。 此时的洛王叶双目通红,一人在后殿的台榭中,靠坐在台榭水池边,半个身子都倾斜了出去,大有一副随时举身赴清池的冲动。 周良心惊胆颤的望着洛国宫人前去将洛王叶唤醒,洛王叶自混沌中醒来,尚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 洛王叶使劲儿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见得眼前的周良,快步跑去,一把将其拉入怀中,道:“子婴,君父对不住你呀。” 若非闻见了洛王叶身上浓重的酒气,周良指不得要挣扎几下,此时却是动也不动的任其抱着,宫人见状也只得在一旁干看着。 状似无奈的周良以眼神示意宫人,宫人只得轻声说道:“使者,你且放宽心罢,这些时日王总是认错人,酒醒之后便好了。” 周良听见洛王叶的呢喃之语,遂与宫人说道:“我与洛王如此抱在一起,不成体统,还请这位大人为与洛王遮掩一番,就在这处台榭里便好。” 宫人应是后吩咐下去,将台榭以轻纱幔布遮掩起来,宫人又不放心如此离去,洛王叶的安危成了问题,遂遣了木讷的宫中侍卫前来。 如此安排正合周良之意,若是换些机灵的侍卫来,恐他还听不到这许多的秘密来。 洛王叶此时瞧着人倒是挺精神的,就是神智迷离,跟失了魂似的,一股劲儿的抱着周良唤子婴,嘴中不停的嚷嚷,经过拼凑起来,周良大概明了,洛子婴究竟因何丧生了。 ...... 原来洛子婴当初送嫁洛惜贤时,初见秦王秦昭世,少年君王,彼时意气风发的洛子婴,瞬间觉出了几分落差来,止不过那时在秦国,未曾有多大的感觉。 后来回了洛国之后,怎么瞧这胆小怕事懦弱的君父,怎么不舒服,渐渐的生出了怨愤,及至后来甚至产生怨怼,瞧瞧人家秦国先武王早早便将君王之位传予了秦昭世,而他呢,年岁愈长,仍在世子之位。 然这些想法不足为外人道哉,洛子婴只能藏在心里最深处,无事之时,便会在宫外寻上一间酒楼,企图以最烈的酒,来麻痹自已,聆听一番酒楼歌舞琴曲,从而达到纾解胸中的烦闷之心。 是日,同样来饮酒的洛子婴,连灌下几口之后,仍觉得不解气,只因昨日在朝堂之中,洛王叶又当着洛国百官的面夸赞了秦国君王秦昭世。 说甚:秦昭世年轻有为,广招贤士,将几近灭亡的秦国,又救了回来,抛开当初敌对的身份,其治理秦国的方法值得学习,且又有姻亲之故,多几分亲近也是应当的。 末了还指着洛子婴说道:“子婴当与你的妹婿多多学习才是呀。”洛子婴巡睃了一周,发现多数的朝臣竟跟着赞同的点了点头。竟是皆认为他不如那秦昭世呀。 暗中生了闷气的洛子婴翌日便告了假,未去朝会。来到闲暇便来买醉的酒楼之中,重复着往日的举动。 止今日注定是与往有异的,先不说其他,洛子婴乃是首次翘了朝会来买醉,便是一大奇闻,听着乐师奏起了《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满座皆称好,更有人在一旁小声说道:“哎,你说这新秦王也真行啊,虽说如今列国仍之相仇,百姓却眼见得其的人好,处处传诵,如今这洛国酒楼亦传扬着其人的事迹。” 嗨,洛子婴觉着遇见秦昭世当真是晦气,好似其人能飞天遁地似的,哪里都能听见讨论其人的声音。 不满的洛子婴,将酒爵重重的搁在几案上,动静之大,惊动了不少人,瞧着便是非富即贵之人,自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食客,遂不去理会。 止不过酒楼的掌柜却是不能不理会的,旁人不知晓,他还能不知晓眼前人的身份吗,上前与洛子婴行礼后问道:“婴公子可是对小店有甚不满的?” 洛子婴还当真点了头,在掌柜心中发紧时,说道:“掌柜的,你家乐师不行。” 正文 第二百四九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六) 掌柜顿时将心放回了原处,不过是乐师的问题,换一位便是。因此他腆着脸着问道:“婴公子,不知需要一位甚样的乐师呀?” 洛子婴一时无话,方才不过是气恼,乐师奏的秦风罢,此时倒是当真想不起,有甚衷意的曲子。 掌柜的何等人精,瞧其脸色便明白了,遂道:“婴公子,不若在此处静待。保准有惊喜。”洛子婴不甚相信的点了点头,掌柜的也不多话,稍后自会有事实说话。 临窗靠立的洛子婴,推开窗户,望着下头的人来人往,高举起手中的酒爵,仰起头,一饮而尽,多余的酒水洒在了衣衫上。 洛子婴浑然不觉,只专注的盯着酒往来的行人,甚至瞧见一位老丈牵着一位小孩,借着问路之机,顺势摸走了一位好心为他们指路,青年身上瘪瘪的荷包,丝毫看不见那青年身上缝缝补补的衣裳,若是丢了荷包,是会有生计困难的境遇。 重新倒满一爵酒的洛子婴,忽然觉得这人世间有些索然无味,正在此时,一阵清越的琴声传来,吸引了洛子婴的注意力。 轻轻放下手中的酒爵,洛子婴的心绪跟着琴声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琴声初迭之时,山泉叮咚,引人入胜,沁透人心脾;及至二迭之时,慷慨激昂,宛若身后跟着千军万马,只待自身一声令下,便能长趋直入敌营;再转至三迭,热血奋勇,激烈厮杀;紧跟着便是四迭,成功退敌,得胜归来,举酒相和;尾泛之时,已是渐趋于平淡,一如往昔,复归平静。 最后一个音落下,酒楼上下两层,半晌未有静动,良久之后,忽然有一人高喝道:“彩!”余皆跟着高声喝叫道:“彩!”喝彩之声不绝于耳也。 一曲琴音赢来满堂喝彩,洛子婴对这个乐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欲待其人弹唱毕,再将人招来问询一番。 哪知接下的琴音大不如方才,洛子婴将掌柜招来,一问之才,方才知晓,此人在酒楼,三旬时光方才弹唱一回,每回只一曲,今日不过是他碰巧赶上乐师来的时日,而掌柜的特意将此人弹唱放在了前头。 如此作派,更加引起洛子婴的兴趣,遂与掌柜的私下言道:“掌柜的,可否将此乐师介绍与我也?” 掌柜的面带难色,回道:“婴公子,非是我不为你介绍,而是此人独来独往矣,曾经许多与你一样的人,皆想将其招揽入门下,专为他们弹唱。奈何此人,虽说囊中羞涩,却并不为所动,风雨不改的在我的酒楼之中弹唱。” 说到最后掌柜面上有几得色,故作矜持的说道:“说来也是我的幸运,此人选中我的酒楼,倒是为我吸引了不少来客。” 洛子婴的注意力却被大堂人群的一人吸引了,此人身着一袭白衣,面容俊雅,一派清贵气息,虽说与众人站在一处,望着台上的绝美舞姿,却是格格不入的,宛若如天上明月,不可攀折。 指着那个青年,洛子婴问道:“掌柜的此人是谁,本公子怎的从未在蓟城见过他?” 掌柜的顺着手指处望去,内心一阵心惊肉跳的,生怕今日又要出现抢人打砸一翻的事来,只能干笑道:“婴公子,此人正是方才的乐师小高。” 洛子婴好奇的问道:“咦,其人姓小名高吗?” 掌柜的回道:“非也,而是这位公子并不愿意透露名姓,只让我们唤小高便是。” 洛子婴点了点头,以示知晓了。复又问道:“掌柜的,那台子跳舞的女子乃是何人,为何小高对其如此感兴趣?”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回婴公子的话,二人并无甚干系也,不过是台上的姑娘,舞时能与小高的琴声相和,小高这才对那姑娘有几分注意,也止不过是姑娘跳舞之时,站在台上看上一回,二人并无私交也。” 掌柜所知,大约也就这些了,洛子婴遂说道:“掌柜的你先行下去忙你的罢,我自已看看便是了。” 见掌柜的并未动,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道:“放心,本公子并不会在你的铺中生事的。”显然洛子婴知晓酒楼中常有生事者。 得了保证的掌柜遂干脆离去,洛子婴复又留意起了小高以及高台之上一直在跳舞的姑娘,右手轻抚着下颌,眼神一直在二人的身上来回巡睃。 未几,径直笑了起来。待姑娘舞毕,退下了高台之后,小高亦跟着不见了踪影。 ...... 小高行走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闲逛着,行至后来,人烟逐渐稀少,最后一个转身,进了一道穷巷里,头也不回的说道:“出来罢,跟了我一路。” 一道轻笑声响起,道:“竟不知小高公子,还是一位武林中人,不止人俊郎,功夫亦如此俊郎。” 得了夸赞的小高,不知想到了甚,并未见得有多高兴,脸上反而带着几许厌恶,道:“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洛子婴并不以为忤,笑道:“婴知晓小高公子有难处,特来相助也。” 小高皱起了眉头,道:“小高孑然一身,并未甚需他人相助的,公子找错人了。告辞!”言罢,转身欲离去。 只不过洛子婴说了一句话,生生止住了其人欲离去的脚步,洛子婴说道:“公子,可是心悦酒楼跳舞的那位姑娘?” 小高回身与洛子婴说道:“小高不知公子在说甚。” 洛子婴指着自已的双目,道:“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这样的有情眼,不巧,我很早便见过一回,毕生难忘呀。” 小高戒备的望着洛子婴,问道:“公子究竟想做甚?” 洛子婴轻轻一抖,哗啦一声儿,打开了手中折扇,笑道:“本公子说了来助你呀,怎的不信呢。” 小高抚摸着手中的长琴,似是在与心爱之人诉说衷肠,实则在洛子婴看不见的背面,已握住了琴身背面,一柄藏剑的长柄。 眼眸中逐渐染上了冰霜,看洛子婴的仿佛在望着一个死人一般。 正文 第二百五零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七) 洛子婴无端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抬起双手,安抚道:“小高公子,婴当真是来助你的,你切莫要误会了。” 小高已不再发一言,洛子婴感觉到凛冽的寒意,立马高声喊道:“小高公子,婴可助你二人安然离去。” 笼罩在身上的寒意瞬间消失无影,洛子婴长舒一气,轻拭着头上的冷汗,而小高则是不发一言的望着他。 洛子婴便明白了,若他再不拿出诚意来,小高不止不会信任他,甚至会痛下杀手,不会给任何人伤害酒楼里那位姑娘的机会。 因此洛子婴问道:“小高公子,可否与婴寻一僻静处详谈也。”小高在端详其话中真假,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 止是到了地方之后,洛子婴两股战战,怀疑自家方才是否与言之有误,否则他说的乃是僻静之处,为何小高带他来的则是渺无人烟,甚是荒凉的山顶崖边。 洛子婴丝毫不会怀疑,若是他有一句答得不对,便会惨遭毒手,因为小高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自己的打算。 顶着列列山风,洛子婴决定顺从心意,他道:“小高公子,子婴自认是因你的琴声,从而对你产生了结交的兴趣,并无他想。” 自打洛子婴提过酒楼中的那位姑娘,小高便再未开口过,俨然是洛子婴一人个的独角戏。此时听闻洛子婴对自家的琴声起了兴致,亦无半分动容。 见对方丝毫不放松的心神,洛子婴只得一步步来,他道:“小高公子,旁人如此称呼于你,婴亦不再探听你的名姓。” “止是见你生活并非拮据之人,三旬一次的弹唱,足够你换取不少的银钱,又固执的待在仙留楼中,定是有所图。” “婴观你对那姑娘的情意,便明白所图在何处。仙留楼向来是文人雅士喝酒解闷的好去处,止不过楼中所需银钱极多,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因此楼中出色的姑娘、乐师,身价亦是极高的,若是为其赎身,所耗费的亦非常人所能负担也。” 虽然小高的神色大致无甚变化,但是洛子婴还是捕捉到小高的一丝紧绷。遂带着几分得色,道:“因此婴想助小高公子心悦的姑娘赎身,至于你二人之后,想在洛国落脚亦可,远走他乡同样是你们的自由,婴绝不阻拦。” 小高如同冰冻三尺的雪,此时方有一丝融化的迹象,他问道:“无事不登三宝之殿,子婴公子有甚条件,说出来罢,便是想为你铲除异己,亦可。” 语带森然,洛子婴不知晓他的异已会如何,此刻的他只担心自家今日便会交待在此处了,时不时的感受一番,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意及森森寒意,不知其年纪轻轻的为何便如此冷漠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仿佛是为了挥退周边缠绕的寒凉,洛子婴做了一件极为蠢钝的事,他将手中折扇打开,拼命摇了两下,冻得一个哆嗦。 洛子婴勉强笑道:“小高公子,子婴只一个条件也,可否再弹一次,今日你在仙留楼的曲子,如何?” 小高诧异的望了一眼洛子婴,对方绕了如此大的一圈,愿穷别人几世也赚不来的银钱,只为了再听他弹一回曲子。 此人不是个傻的,便是不知人间疾苦啊。止是瞧着其人似是满心愁苦的模样,又好似两者皆不沾,当真是个怪人也。 想不通的小高就地盘坐,将伏羲横在双膝上,说道:“子婴公子,此曲乃是小高随心而就,无甚出彩。你愿助小高,小高便欠你一份人情,将来但有所需,定不推辞。此曲便算作是你我结识的赠礼罢。” 言罢,小高凝神静气,双指在弦上翻飞,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曲终了,洛子婴仍沉浸在其中。远离喧嚣出来的琴音,更显纯粹,由表及里,令人通体舒畅。 大开大合伸展几回,洛子婴满足的呼出一口浊气,融在山间里,欲与小高说道两句方才听琴的感慨,回头却发现,小高不知何时已无踪影。 洛子婴摇了摇头,嘀咕道:“也不怕我洛子婴出而反尔,就这般放心的离去了。”言语间行至方才小高所处的位置之时,低垂着头的洛子婴发现地上有字。 见字如见其人,地上的字,迅疾如风,字里行间尽是刀光与剑影,无须多问,便知乃是小高所留,不过三字,如观一场武林盛斗。 高渐离,倒是一个好名字。洛子婴如是想道,便看在名字的份上,勉强帮他一回罢,全然忘却先前听曲的事。 ...... 翌日,洛子婴便遣从人,拿了银钱将那仙留楼里的那位姑娘赎了出来,从人办妥回禀之后,方才知晓,那位姑娘的名姓,唤作姬如雪。 单从名姓来说,二人便是极为相配的,一位渐离,一位白如雪。洛子婴暗戳戳的想道。 自打为姬如雪赎身之后,仙留楼便再也未曾见过二人的身影,洛子婴的生活又恢复成了往昔模样。 日日临窗而坐,丝毫不管洛国朝臣恨其不急的心思。打量着窗外的风景,洛子婴伸手去摸索几案上的酒壶,酒壶如有千金,纹丝不动。 洛子婴收回目光,转向几案,发现几案对面不知何时落座了一人,见他转过身来,遂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竟是高渐离。 堪称巨大的惊喜,洛子婴慌不迭的问道:“渐离公子甚时回来的?” 高渐离回道:“安顿好如雪便回来了。” 洛子婴好奇的问道:“如雪姑娘一人是稳妥呀,需要子婴帮忙派遣人手吗?” 高渐离缓缓摇头,回道:“如雪并未离开蓟城,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多花了些时日。” 末了,觉得不甚妥当,又加上一句:“渐离谢过子婴公子慷慨解囊,此次回来是与如雪商讨过的,若是不能报恩,我二人宁愿重归仙留楼也。” 固执的高渐离,使洛子婴极为头痛,天知晓,他当真只是因为心喜高渐离的琴曲呀。 拒绝的话在口中绕舌几匝,又吞了回去,止因他当真想到了一件事,需请高渐离助他一臂之力也。 正文 第二百五一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八) 彼时洛王叶止以为,洛子婴不过是与他们当年那般,有了少年心事,但有闲暇便去买醉。毕竟少年情怀总是诗啊,自认是一位仁慈的长辈,总要多些理解的,谁人又不是从年少走过来的呢。 与洛王叶想法南辕北辙的洛子婴,此时身在何处呢? 自当日见去而复返的高渐离,洛子婴便将心中的计划全盘托出,后者全然无好奇之色,不过稍加思忖,便同意了。 洛子婴一时激动,兴奋的站起身来,拍了一下高渐离的肩头,高渐离伸出右手拔剑,剑已半出鞘,蓄势待发,不知想到了甚,最终又收了回去,沉浸在兴奋中的人,丝毫不知在死亡边缘游走了一回。 高渐离瞧着在兴奋之中的人,说道:“子婴公子,方才你所提的事,渐离需请人相助也。” 洛子婴纯粹好奇的问道:“咦,渐离公子竟有交好之人?” 高渐离并未回答,转身便往出了厢房门,径直下楼,离开了仙留楼。 洛子婴呆立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待外头的大堂的嘲杂之声传来,洛子婴方才如梦初醒的追了上去。 ...... 洛子婴二人来到蓟城郊外,留山山上,此处只一处茅草屋,二人并未立马敲门,而是站在茅草屋大门旁的大开的窗外。 透过窗户往里看,或者说是仔细聆听,一曲琴音毕,淙淙流水音,洛子婴被推门声惊动,高渐离已径直退门而入。 来不及说甚的洛子婴连忙跟上,屋舍大开之后,内里清简一目了然,不过一几一椅一榻,便是庖厨亦在外间重新搭置。 吸引洛子婴注意的乃是简陋书架上的书,瞧着与常人所学,似有不同,驻足于木书架前过久,一道清醇的声音响起:“咦,渐离有客人呀,可是在好奇为何木书架之上的书简,有异于常人呀?” 洛子婴伸出去摸书简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之中,尴尬转身,摸了摸鼻子之后,躬身一揖,说道:“还望先生原谅小子的无礼耶。” 低沉的笑声逐渐清晰起来,洛子婴好奇的抬起头,心中顿时惊起了惊涛骇浪,先不说其的与他们年岁相仿,最要紧之处,便是此人的眼睛好似瞧不见。 清醇的声音再度响起,茅屋主人道:“渐离,修还是第一次见人带人来此处,可见其人的要紧,今次一‘见’,果真值当也。” 高渐离道:“修大哥,此次渐离有事需你相助耶。” 洛子婴收起心中的惊骇,腆着脸上前,道:“哎~渐离兄弟,此事不急,还是先为我们相互介绍一番罢,何况子婴觉得,他的琴比你的更能动人心呀。说不得子婴能与修先生更为投契呢。” 茅屋主人哈哈大笑起来,道:“子婴公子是罢,今次与你结识,乃是修的荣幸,初次见面,吾乃师旷。” 洛子婴嘿嘿笑道:“师旷,子婴记下了。我是洛子婴,今日得闻仙乐,灵台都教我清醒了,同样是婴的荣幸也,不知修先生,如何能造就出来如此美妙的仙乐也。” 你来我往间,一旁的高渐离早已呆了去,好友的性子极为清冷,何时见他无端狂笑过。 师旷指着自已的双目,道:“缘由于此也~” 洛子婴脱口而出问道:“修先生的双目有甚玄机?”问完便有几分后悔,世人总是不愿别人提及自家短处的。 师旷浑然不在意此问,只轻笑道:“修的双目并无甚玄机也,止不过乃是修以艾叶熏瞎了罢。” 洛子婴一蹦三尺高,惊问道:“修先生为......”余下的字眼,在触及到师旷身前的伏羲时,哑在了嗓眼儿里。 师旷难得有了几分兴致,他接着说道:“师旷年纪尚轻之时,虽不是不学无术,亦非天资聪颖之人,时常挨先生的训戒。” “止不过无天份便是当真无天份啊,止能另谋他途了,然终究是达不到修的要求也。” 高渐离在一旁插嘴道:“修大哥双目健全之时,便能吸引低头吃草的马儿抬头倾听。” 一语惊呆了洛子婴,他道:“如此造诣,修先生要求未免也太高了罢。” 旷修摇了摇头,道:“非是修要求过于高也,而是修自认双目能视物,所见皆能分我心也,若无双目,便能一心在耳也。” 高渐离又接着说道:“修大哥的琴音果真更胜一层楼,渐离的灵感皆来自于他也。” 将一件事做到了极致,不是疯子便是圣,师旷显然是后者,教人肃然起敬也,洛子婴深深一躬身,道:“修先生,方才是子婴狭隘了。” 并未放在心上的师旷,摆了摆手,道:“子婴公子风趣,修甚是欢喜。且说说你二人今日前的事罢,方才是修话多了。” 高渐离拱手一礼,道:“修大哥,渐离欲寻一人,不知你有甚明路可指。” 待高渐离将寻人的条件说清之后,师旷思索了一阵,回道:“有一人,或可助你二人也。” 记下师旷说的地址,高渐离带着洛子婴起身告辞,洛子婴挣脱不开高渐离的‘钳制’,只得扭身回道:“修先生,子婴有机会再来寻你。”屋里抚上琴弦的师旷摇头失笑。 及至半山,高渐离方才松开对洛子离的‘钳制’,松开之后仍不放松的盯着洛子婴,眼神里明白写着:担忧他洛子婴跑回山上去。 洛子婴竟然无法反驳,好奇的问道:“渐离兄,修先生与咱们同岁罢,怎的瞧着比咱们懂许多呀?” 高渐离回道:“修大哥,止是瞧着年轻而已,实际已是知天命也。莫问我为何看不出他的年纪,便是他自已亦说不上来。如今隐居在此处,还请子婴莫要泄露其行踪也。” 洛子婴佯作生气的问道:“子婴是那般守不住秘密的人吗?” 高渐离快步离去,完全不搭理洛子婴。后者气得在后头高声嚷嚷,听得一阵兽鸣,来不分辨,拔腿便跑。待追上高渐离之时,已是气喘嘘嘘,反观之,高渐离一派气定神闲,端得是从容不迫。 洛子婴瞧得是暗中磨牙...... 正文 第二百五二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二九) 孤竹县 关于孤竹县中的孤竹二字,古书上常常写作觚竹。《尔雅》中曾明确做过介绍:“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 孤竹县的原身乃是上古商朝的同宗族血亲的分属之国,乃至于周国之时,见其日渐强大,遂起了防备之心。 周朝在其西部一手建立起了如今的洛国来,上古周国灭亡之后,洛国逐渐蚕食孤竹国。 还未完全吞食,有一回山戎出兵洛国,洛国向齐国求救,当时的五霸之一,齐小白出兵相救,出兵伐山戎之,“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而南归”,至此,“孤竹国”鲜见史书记载。 几转辗转,孤竹国又落回了洛国手中,其来历便有数个版本,各不一也。 譬如其一:有人言乃是因其国度,竹子稀少之故。然其地非常适宜竹子生长,因此此说法不通于俗也; 其二:则有人言,孤竹又作“觚竹”乃是有其寓意所在,觚是青铜制的酒器,竹指记事的简牍。孤竹一名,或许指的是孤竹国内贵族的生活。然书写之器具与喝酒的器觚,与国事毫不相干,做为国名的寓意,过于瞎扯也; 其三:则是偏于神话了,更为不现实,指的是孤竹最早之时,不是孤竹之名,而是其他的名字,言其当时的统治者,名姓便是孤竹,孤竹有一回面临着灭亡的危险,孤竹君便挺身而出,救了孤竹国,后人为了纪念于他,便以孤竹为国名; 其四:较之通俗的版本,流传于世,有人认为,孤竹一词,指的是孤竹国,乃是文华盛地,因当时上古商朝及周朝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孤竹国。 且当时上古商朝灭亡之时,孤竹国的两位王公子,拒食周之食粟,躲进了首阳山中,采薇而食,遭一采之女遇见,道:“薇亦是周粟也。” 乃至后来,二人连薇也不再采食。天上的神仙不忍见二人饿死,便派了神鹿前去救济二人,二人同样拒食,生生饿死在山头。 便是后世的圣贤之人,伯夷、叔齐是也。 由此可见孤竹县盛产大才之人也。 ...... 夤夜时分,孤竹县中一家无名小酒铺里,一人喝得醉熏熏的。 酒铺掌柜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将人抬出去罢,那赊欠了多次的酒钱,谁人能帮着结了?若是不抬出去罢,岂非便宜了此人,合着还免费让人在他的酒铺里住下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便无须掌柜再愁了。 本来醉得迷迷糊糊的人,忽然之间,立了起来。以为人清醒了,掌柜欲上前收债,却发现此人在原地瞎转悠,甚至踩着一只空酒壶,险些摔得四脚朝天,幸得此人腰肢有劲,堪堪稳住了。 辅一坐定,窗棂闻声而破。但见小酒铺四面八方,个个黑衣蒙面人,一跃而进,将酒醉之人,团团围住。 掌柜的赶紧跑回了柜台处,瑟缩在后面。半晌无动静,掌柜的壮着胆子,撑起头来,偷瞒了一眼,止一眼,便吓得他魂飞魄散。亦教他终身难忘也。 黑衣蒙面之人,见被围住的人并未瞧见他们,遂将包围的圈子逐渐缩小。 快要接近之时,众人紧握手中早已出鞘的长剑,一拥而上。 酒醉之人,在其中则是左摇右晃,竟无一人能伤到他。 掌柜后知后觉的明白,方才那腰肢哪里是有劲,分明便是武林高手,暗中一揩汗:幸好并未得罪过此人,否则如今哪里有他的存在。 接下来的场景,应征了掌柜的揣测,攻击半晌未见结果的众人,渐渐心急,出现了纰漏。 正当此时,醉酒之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清明,远处的掌柜瞧得不甚分明。 周围的黑衣蒙面人却是脊背一紧,将手中的长剑,复又紧握了几分,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醉酒之人。 毫无知觉一般,又饮下一壶酒,脸上的红晕更显,脚步踉跄。 黑衣蒙面人再度一拥而上,醉酒之人将手中的酒壶狠狠的掷在地上,壶应声而碎。 随后便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来回穿梭在黑衣蒙面人之间,看不清其人如何动作,只知晓复归原位之时,所有的人尽皆倒地,均已死亡。 看似过了许久,实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掌柜的呆在原地,半是瑟缩,半是偷摸。 直到醉酒之人,将一个空酒壶扔在了他的面前,他才猫着身,准备偷偷溜走。 身后传来调笑的声音:“掌柜的,将你店里的好酒拿来,小爷有客人来到,今夜小爷有银钱来结。”掌柜的僵直着身子,只得去搬铺子里的酒。 待掌柜离去之后,那人坐回了位置,拿起一根筷箸,敲击着几案上的瓷碗。 毫无规律的节奏传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音落之时,快箸咻的一下飞了出去。 酒铺大门外响起了一声低呼,醉酒之人道:“还不进来,等着小爷出去请你们吗?” “嘿嘿……姜庆公子好生耳力,子婴佩服。”应声而入的两人,正是洛子婴与高渐离。 那人眼眸瞬间变得犀利,问道:“二位怎知我的名姓?” 洛子婴笑着走过去,坐在姜庆的面前,道:“姜庆公子无须紧张,我二人并未恶意。” 欲以同样的法子接近姜庆,徐徐善诱一番。谁知高渐离突然开口道:“师旷着我二人来寻你的。” 姜庆闻言,不似先前那般,杀意外露,然始终心存戒备。 高渐离又接着说道:“你方才看似随意以箸击碗,实则自有一派天成灵性在其间,有修大哥一成影子罢。” 姜庆扔下手中快箸,道:“你们与那音痴认识?为了琴曲,竟抛开高官厚禄,而独自归隐,不知见下在何处耶?” 洛子婴犹豫着是否要直言,高渐离已是毫不犹豫的将师旷的住处说出。 正在此时,掌柜的拎着两坛酒来,姜庆起身上前接过,丝毫不管掌柜错愕询问的神色。 瞬间喝去一坛三成又一的酒,心情大好,道:“说罢,何事?” 正文 第二百五三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三十) 掌柜的见不知何时多了两人,在姜庆接过酒之后,便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在危急到性命之时,银钱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洛子婴二人落座之后,高渐离望着姜庆的一身血色衣衫,问道:“庆公子这身装扮,与你素日所行之事,是否相背也?” 姜庆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回道:“不过一身衣衫罢了,更何况这般颜色,浴血奋战之时,谁能知晓,我所受的伤有几何呀。” 话锋一转,复又问道:“你是否便是那音痴口中的小高呀,你我二人,所行之事并无不同,不过是心境使然罢了。” 洛子婴总觉得二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将对方摸了个底朝天。遂暂时闭口不言,暂时忽略方才姜庆问他二人来意的事。 果然姜庆亦并未再追问,止是与高渐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看似毫无逻辑,实则是,当真毫无逻辑,不过是姜庆醉酒的胡言。 止是瞧着一地的尸体,洛子婴又觉得不尽然是,此人眼下迷蒙的双眼,又确是醉酒无疑,他总觉得自已好像忽视什么。不过眼下不是解疑的好时机,待有机会询问一下高渐离罢。 姜庆喝掉最后一口酒,咚的一声脑袋栽倒在案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洛子婴见状抬起头在脖子上无声的比划了一下,高渐离道:“若是不想与地上的人一样下场,劝你最好不要轻易试探。” 地上之人十分安详,好似睡着一般,前提不去看脖颈处,流出来的一滩滩血迹。 洛子婴悚然一惊,连忙上前与高渐离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姜庆,离去小酒铺,出门前高渐离伸手拿过洛子婴的荷包,放在了柜台上,三人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许久听得无甚静动的掌柜,这才偷偷探出一颗头来查看。见铺中除了死人,再无他人,大松一气,夜间的风透过破烂的窗棂传来,掌柜的顿时打了个哆嗦。 欲出门寻人来帮忙时,发现柜台上的荷包,掌柜打开一看,心中飞快算计,正好够他修葺酒铺,花钱请人收拾残局,尚且有余。 ...... 洛子婴二人将姜庆带至一处乱葬岗,自古以来被认为不吉的乌鸦,瞧见新鲜的活人来访,尖叫着扑棱着翅膀走了。 高渐离不甚温柔的拍打着姜庆的脸,道:“再不醒来,我当真让你与他们同眠了。” 姜庆挣扎着打着呵欠,松开二人扶着他的手,伸展了一个筋骨,道:“你二人快些说罢,我实在困乏得紧。” 高渐离望向洛子婴,后者凭着近在咫尺的脸,且有月光从旁辅助,看清了其人脸上的神色。出于对高渐离的信任,遂一股脑的将计划一五一十的与姜庆说了。丝毫没有瞧见高渐离少见的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姜庆不需二人扶持,在乱葬岗中摇摇晃晃,避开了所有的尸骨,总算将正脸对着洛子婴二人之后,说道:“此事委实有趣也,姜庆愿意接下。” 得姜庆同意之后,三颗脑袋凑在乱葬岗上方,嘀嘀咕咕好一阵...... 而后三人分道,洛子婴恍然大悟,他好像压根儿没记住姜庆的模样,只记得一身红色衣衫。 ...... 数月后,秦国传来一则檄文,仍是广招天下大才,与之前的招贤有细微的差别,此次乃是秦王昭世与王后洛惜贤要为四位公子挑选一位乐师,说甚要为他们陶冶一番心灵。 列国不乏讥笑之人,不过一野蛮国家,竟想学起他们的作派来,东施效鼙不过尔尔。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诸人,不成想,当真教秦王昭世寻到了合适的人来。 学了月余,四位孩子音律方面的造诣,已非往日可比,秦王昭世为感念乐师的大功,特赐酒宴来感谢其人。 问题便出在这酒宴之上,一身红色衣衫的乐师,声言手中有一曲仙乐的谱子,需秦王昭世过目之后再决定是否传授于四位公子。 秦王昭世亦好奇仙乐之声,究竟是何等模样。因此,毫不犹豫的遣其上前,乐师拿出的乃是一卷羊皮,搁置在秦王昭世眼前,缓慢的展开。 开篇的音律,便吸引了秦王昭世的注意力,在羊皮卷所剩无几之时,一只手摁在了上头,乐师听见一道女声响起:“昭世哥哥,惜贤有话你与你说,琴谱可稍待一会儿。” 乐师仗着就近之便,偷瞄了一眼,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秦王后洛惜贤,一眼之后,快速低下了头,暗中撇了撇嘴,不外如是也。 是以垂首过快的乐师,并未瞧见秦王后洛惜贤微阖了一下双目,这也造就了他悲惨的宿命。 秦王昭世回身望去,问道:“惜贤有甚要与我说道的?” 洛惜贤倾身上前,附在其耳边,道:“方才惜贤在一旁瞧见羊皮卷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因此在昭世哥哥看琴谱之时,快速掐算了一回,似有血光之兆也。” 音由未落,一旁的乐师似是听见二人的私语,飞速展开羊皮卷,一道无刃的匕首自内闪出,乐师拿起匕首径直往前刺,速度极快,并无甚花样百出的招式。 秦王昭世在洛惜贤说道白光之时,便有所准备,此时乐师刺来,揽起洛惜贤,二人腾空后退一步,教乐师刺了一个空。 乐师诧异,平日甚少显露于人前,未曾想秦王的功夫竟有如此造诣,不过这并不防碍他的任务,因此朝着秦王昭世一直不曾松手的洛惜贤刺去。 洛惜贤一把推开秦昭世,高声喊了一句:“有刺客!”趁着乐师惊到失神的瞬间,趁机上前,一脚将其踹在了政事厅门前。 徐岚之领人破门而入,乐师还未从那一脚中缓过神来,脖子上便架满了长刀。 洛惜贤吩咐道:“有劳岚之侍卫,先将他关在大牢之宫,除去一应水食,任何人不得探视。” 秦昭世跟着说了一句:“此人由本王与王后来审问,关在大牢便是。” 徐岚之领命而去,秦昭世拉着洛惜贤上下打量,见无甚事,复才安心的笑了。而洛惜贤同样担忧的打量对方。 四只小萝卜头,则在一旁无所事事...... 正文 第二百五四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三一) 乐师被关之后,复又过了几日,秦王昭世与王后洛惜贤,方才携手姗姗迟来。 洛惜贤二人如同在自家后花园一般,闲庭漫步,待行至最里间的牢狱时,夫妻二人将宫人以及狱头、狱卒尽数遣出。 时值正午,适逢夏日灼热。等待在狱房大门外的人逐渐变得焦急。狱卒带着几分担忧的问道:“头儿,王与王后在里头是否安全呀?” 狱头瞥了一眼,全身心担忧王与王后安危的狱卒,没有将昨日表哥说的事告知二人。狱头的表哥便是昨日宫中当值的侍卫,参与过捉拿里头关押的乐师。回到家中便将宫中的情形,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意在叮嘱亲朋们近日要多多注意些。 回头时的狱头,瞧见一双人影从内向外行来,从容不迫,不似在牢狱之中,倒像是他们平日里在大街之上闲逛也。 许是在里头待得有些久了,二人身上似是裹挟着几分寒霜。 狱头顶着有些毒辣的阳光,生生打了个寒噤,不知秦国是否又要再来一次震动,届时不知又有多少人被牵连。 止不过这次的狱头明显多虑了,震动不会在秦国也。 秦王昭世与王后洛惜贤携手出来,秦王昭世说道:“里面的犯人已招供,一切照如今的样子看守即可,如无本王的命,仍不许任何人探视。” 狱头、狱卒垂首恭敬称是。 夫妻二人,并未立时回秦王宫中,而是在外漫步,秦昭世问道:“惜贤,查出主使之人了,你如今作何感想?” 洛惜贤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回道:“昭世哥哥,说不痛心是假的,自嫁予你那日,心中便有此感,如今不过是印证罢了。不过嫁鸡随鸡,如今你我有一个完整的家,惜贤知晓再大的风浪亦会过去的。” 秦昭世牵着洛惜贤的手,漫步在大街上,良久不语,直到后来,似是在承诺又是在宽慰一般,说道:“惜贤,昭世会留他一命,请他来秦对质一番。” 洛惜贤紧紧回握着秦昭世的手掌,二人再无交流,徐徐望秦王宫中行去...... ...... 几日之后,洛王宫中洛王叶的案头,多了一卷竹简,洛王叶以为是朝臣的折子,随手拿起展开,旋即面色大变。 将竹简上的内容尽数视之,面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墨来。一脚踹在几案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洛王叶,顺理成章的将腿踢伤了,也更多了一层怒气。 勃然大怒的洛王叶,遣宫人去将世子洛子婴召来。 宫人领着人去而复返之时,宫门已近落锁的时辰,险险的赶在这之前,入了王宫。 而见着洛子婴的洛王叶,觉着更加生气了。瞧瞧这无精打采,浑身酒气的模样,还是他曾经那位亦精艳过洛国王都的少年吗? 抓起方才看过的那卷竹简,朝洛子婴扔去,后者伸手接过。洛王叶说道:“自已好生瞧瞧你做的好事。” 洛子婴睁着迷蒙的双目,勉强将竹简看完,问道:“君父,此事乃是儿臣一人所为,妹婿如此做,会不会不太厚道了?” 洛王叶讥笑道:“此时你倒是想起来了,秦昭世乃是惜贤的夫婿,你要叫上一声妹婿的人,当初教人下手刺杀他时,怎的想不起来?如今他欲出兵洛国,又是哪里不厚道了?你且与本王说道说道。” 洛子婴被折子上的内容惊醒了几分酒意,他道:“君父,子婴不过是嫉妒于他而已,如今做也做了,不若与之斗争到底,兴许还有一条出路,他秦国方才兴起几年,君父便哪些惧怕于他。” 洛王叶本意与之好生商量,如何化解秦国对洛国突结的仇恨,谁知这洛子婴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洛王叶的气愤直窜上头顶。 气血上头的洛王叶,撑着受伤的腿,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来人。” 殿外的宫人应声而入,洛王叶道:“去将侍卫统领叫来。” “喏!” 侍卫统领快速的赶来,正好卡在洛王叶气未消时。 洛王叶指着洛子婴说道:“将世子拉出去杖责,甚时认错,甚时停下来。” 侍卫统领望着盛怒中的洛王叶不敢多言,只得吩咐侍卫们下手轻一些,然洛子婴抵死不认错,再轻的棍子一直打下来也是会要了人命的。 从一开始的闷哼声,至最后的无声息。侍卫们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棍子,上前一探洛子婴的自鼻息心跳,却发现不知何时人已没了。 侍卫们慌得一下子丢开手中的棍子,唤道:“统领大人,世子好像没气了。” 侍卫统领连忙上前查探,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心知出了大事的侍卫统领,连忙朝着洛王叶所在的宫殿跑去,此时的洛王叶心中已经有几分后悔了,正担心是否将人打坏了。 但闻听有人敲门,问道:“何事?” 侍卫统领回道:“王,是我。” 听出是侍卫统领声音,洛王叶问道:“世子是否肯认错了?” 侍卫统领道:“王,你还是去看最后一眼罢,世子他......没了......” 殿门外的侍卫统领听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洛王叶便开了殿门,其人衣裳有几分不整,带着几分质问,道:“陈尚,你再说一遍,世子没了是什么意思?” 侍卫统领陈尚,毕恭毕敬的回道:“王,先前你吩咐,若是世子不认错,便一直杖责下去,世子他被杖毙了。” 洛王叶身子摇晃了几下,宫人悄移上前,方才扶住。 一行人晃晃荡荡的前往行刑的地方...... 洛王叶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趴在血泊之中的人,正是洛子婴,踉跄着上前,轻轻扒拉开乱糟糟的头发,眼泪瞬间便掉了出来。指尖划过其眉眼,喃喃道:“婴儿,君父来接你回家了,以后君父再也不会逼迫你了。” 陈尚瞧着洛王叶神志似乎有些不对劲,此时又不敢上前去拉开父子二人最后的团聚,只得在一旁站着。 洛王叶抱着血糊糊的洛子婴,便在王宫刑房大院里待上了一夜...... 正文 第二百五五章:万象横生,一人从之(三二) 之后果如陈尚揣测的那般,洛王叶整个人迅速萎靡下来。隔三差五的便取消了朝会,弄得朝野人心惶惶的。 ...... 周良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不欲在此多逗留,遂与四周守候的侍卫说道:“烦请几位大哥,将洛王送回寝殿,待洛王明日清醒了再来拜会。” 侍卫上前,轻松的便将洛王叶抱着周良的双手分开了,周良止以为侍卫习以为常,亦不再多思。 重回客栈的周良,脑中消化着今日所得的消息,顿时觉得头大。 秦国、洛国相仇,乃是列国皆要拍手称好的消息,止是如今列国乱斗,齐国尚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何才能将洛王叶的视线,短暂的从秦国转移到救齐一事上来。 ...... 翌日,周良求见洛王叶,洛王叶昨日自清醒之后便从宫人口中得知了,他抱住眼前人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事,此时二人默契的揭过此话不提。 周良躬身一揖,与洛王叶行礼,道:“外臣周良见过洛王。” 洛王叶拱手还一礼,道:“远道而来便是客,周良大人欲在洛国逗留多久呀?” 周良先关切一番洛王叶,随后说道:“周良此来,是带着我王手书而来,还请洛王一观之。” 宫人上前接过周良的手书,呈至洛王叶案前。 洛王叶许是久不理事,一副手书也花费了些许时辰。 叹息一声,搁下齐王平手书,道:“周良大人,你也瞧见了。本王准备出兵秦国。” 周良道:“洛王不若先解救齐国一回,届时我王与你一道下秦,定教秦国无处可逃。” 洛王叶摇了摇头,回道:“本王一刻也不愿意等下去,本王要亲自去问一问那昭世小儿,为何如此狠心,害了我儿。” 分明便是眼前人怕事,失手害死了洛子婴,此时全然推在了秦王昭世的头上。 周良无论如何与洛王叶商议,其人就是不点头,闹着要出兵秦国,且已备好精兵,不日便出兵。 无奈之下的周良,只得与洛王叶告辞,早早赶回齐国,与齐王平回信,再图他谋。 …… 痛失爱子的洛王叶,则是发出了近乎神智失常的命,他与宫人吩咐道:“去将公子平日里所需的用度,一应吃食照常送往宫中,尤其是银钱一类。” 宫人不敢反驳,应下之后,转身去寻了上头,将洛王叶的吩咐与之陈说。 后者思忖之后,说道:“尽管按王的吩咐去办,世子平日里待我们亦不薄。” 宫人依言行事,止不过一日之后,宫人便吓得不清,开始说胡话,口中不断呓语,道:“有鬼......”“世子的屋内有鬼......”一类的字眼。 上头忧心其办差不利,遂换了人去,竟是同样的效果,说出的话差不离,俱是有人偷吃,且将银钱全部带走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宫人之间私下流传起来,一日传入了洛王叶的耳中,洛王叶与诸人道:“定是天上的神仙,来接我儿,又不忍见其苦,遂将我儿的一应吃食用度,一并带走了。” 无理中藏着几分歪理,洛王宫的人将信将疑,而亲身经历过的宫人,则是深信不疑,至于后来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竟是他们最先授受。口中还念叨着:“果真有神仙保佑也。” ...... 至此时,陆清尘终于忍不住插嘴问上一句:“王,子婴公子当真没了吗?” 秦王昭世敲击着几案的手,顿时不动了。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捉摸不定。 陆清尘的心跟着揪了起来,他道:“王,你们几人究竟在做甚,先时还以为你与王后联合洛王做了个局,不想竟真的以子婴公子的性命为棋。如此罔顾他人性命......” 激动中的陆清尘,甚至感觉不到有人在拍他的肩头,秦王昭世便示意他回头看。 在陆清尘回头的瞬间,那人便破功大笑,道:“秦王妹婿,先前觉得小妹说道你与丞相大人关系匪浅,还觉得小妹言辞过于夸大,如今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秦王昭世表示敬谢不敏,而陆清尘在见得来人时,欣喜异常,然听完这一番话之时,同样表示无福消受。 陆清尘的满腔愤怒,随着死而复生的洛子婴,早扔在了九霄云外。此时只剩下了好奇,他拱手一礼,问道:“子婴公子,你们究竟如何做到的?你不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怎的这么快便生龙活虎了?” 洛子婴嘿嘿一笑道:“清尘公子,此时不足为外人道哉。不过你想听,有时间再慢慢说予你听便是。” 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倒让陆清尘想起了冷小帅来,止不过那人是真的纯粹,无论是谁,都能自发的粘上去,熟络得有如旧识一般。 莫非洛国水土养出来的人,尽皆如此?丝毫不知,继冷小帅之后,又被自家兄长坑了一道的洛惜贤,此时正手忙脚乱的抱着一个孩子。 秦王昭世见二人你来我往间,愈说愈不像话,遂说道:“子婴大哥,你且与丞相大人说一说,之后,你‘隐’在洛王宫中,所生发的事罢。” 洛子婴闻言点了点头,欲开口之时,一位宫人行色匆匆的寻来,道:“王,王后有请。” 秦王昭世瞬息便行至政事厅大门处,洛子婴眨了眨,以为看错了,复又望向一旁的陆清尘,欲寻问一二,哪知陆清尘止落后了秦王昭世一步。 洛子婴哪里知晓陆清尘心中的着急,今日王后的殿中只有他的妻子秦雪来访,秦雪的来意,他一清二楚,此时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便是如此,洛子婴亦觉得眼前二人,如同一道闪电,瞬间便不见了踪影,留下他与宫人面面相觑。 洛子婴说道:“劳烦这位大人,为我领路。” 宫人认不得此人,其面上覆着一层面具,不过见其出现在此处,身份定然是不同寻常,且是秦王昭世所信任之人。因此点头同意了。 此时的洛子婴心中同样着急,不知是否小妹遇到了甚麻烦。莫非一段时间不注意,秦王妹婿宫中便进了人,欺负他的小妹了罢。 脚步同样加快起来,宫人在一旁快跑断气之时,总算赶到了。 ...... 正文 第二百五六章:幼时魔掌,如今魔障 栎阳宫 平日里用来或躺或坐的榻,躺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而一旁围着两人,洛惜贤便是其中一人,此时手中捻着一根极长极细的针,一旁的秦雪,死死的咬住唇,生怕看不下去,上前制止洛惜贤的动作。 捂着嘴不让自已哭泣出声来,影响洛惜贤的救治,秦昭世二人赶到之时,便见洛惜贤一针扎了下去,犹如一针扎在了陆清尘的心上,出于对其的信任,堪堪忍住冲上前挥开其手的冲动。 秦雪早已哭成了泪人儿,陆清尘将其揽入怀中,无声的安慰,平日里甚是坚强的妻子。秦昭世同样紧张的盯着洛惜贤,生怕出了甚意外。 洛子婴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让他似懂非懂的场景。 洛惜贤此时全身心的注意力,皆在眼前的小孩身上,并不知屋中陆续来了人。 再次插下一根极长的银针,极有规律的捻动提插之后,还轻轻的弹了一下。洛子婴忽然捧住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好站在旁边的秦昭世余光瞥见,不解的忘了过去,无声询问:是否需要一会儿替你看一看? 洛子婴头甩得如同拨浪鼓,一些‘疼痛’的回忆涌上心头。 脑海里只余一个画面:一个胖墩墩的小女孩儿,跟在他的身后追赶,一面跑一面喊道:“子婴哥哥,今日惜贤又学了新的针法,快来让我为你扎上一针。” 瞧着洛惜贤已长大成人,如今是四个孩子的娘亲,洛子婴的心中颇为感慨,其实她在山医命相卜一道上,并非天才之人。 初被叔祖父收为徒儿之时,一个人悄悄的躲在角落里抹了不少眼泪,待哭够了之后,一把抹掉眼泪,又笑吟吟的出现在他面前。 彼时的洛惜贤尚不知,通红的双眼泄露了她方才哭过的事实,手中扬起一根较之巫医们所用的粗上一些银针,道:“子婴哥哥,再来,今日定能扎准了。” 一时心软的洛子婴,伸出‘千疮百孔’的手臂,后者赧然一笑,随后毫不犹豫的一针扎下去,阖上双目认命挨扎的洛子婴心中暗道:咦,今日真教这丫头扎准啦。 谁知洛惜贤带着沮丧的声音传来:“子婴哥哥,对不起呀,又扎偏了,今日好像还是扎偏了。” 洛子婴顺口回道:“惜贤妹妹,怎么会偏呢,我今日都不曾感觉到疼痛呀。” 洛惜贤指了指他手上的针说道:“正是因为偏了,你才会没有感觉的。” 言罢将银针拔了下来,洛子婴此时方才觉出不对来,银针都拔掉了,为何他的手还不能动弹。用行动自由的左手指着垂在身体一侧的右手,问道:“惜贤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洛惜贤已经跑出了五步开外,头也不回的说道:“子婴哥哥,正是你眼睛瞧见的那样。两日后,便可恢复,惜贤先回家用晚膳啦。” ...... 银针仍是洛惜贤学医术的那一根,声称乃是其师父所赠之物。比之幼时已算细了不少,止是洛子婴仍觉得胳膊疼得不得了。 待收针之时,洛惜贤的额上布满了密匝的细汗,秦昭世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锦帕,为其细细擦拭。 陆清尘揽着摇摇欲坠的秦雪上前,问道:“王后,若木究竟怎么了?” 洛惜贤摇了摇头,回道:“不是甚大事,不过是后头的丈夫,未对症下药,出了点问题。” 巡睃了一圈,在洛子婴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目光落在了秦雪的身上,道:“阿雪,王嫂有事要问你。” 秦雪抬起头时,眼泪仍未止住。问道:“王嫂有甚事,尽管问。”陆清尘抬起手为她将眼泪揩干。 洛惜贤指着若木问道:“阿雪,你平日里都给若木吃了些甚?” 秦雪将平日里都给陆若木吃了甚,一一告知洛惜贤,末了说道:“因若木比之兄长扶桑,小了几岁,素日里便多疼了他几分。” 洛惜贤将食物在脑海里过了一轮之后,说道:“阿雪,日后可不能再由着孩子胡吃了,他是孩子不知好坏,你是大人了,可不能跟着他们瞎胡闹。” “先是吃坏了身子,本来吃些清粥,休息一下,便会好转的,止不过你们过于忧心,后面寻了大夫罢。” 夫妻二人齐齐点了头,秦雪开口说道:“王嫂,确是如此。清尘哥哥不在家中,阿雪见孩子不舒服,心里着急,便着人请了大夫来。” 洛惜贤点头道:“问题便出在这里,大夫只道孩子不舒服,便开了药吃,没有注意小孩子脾胃是否承受得住,只顾着治病了。不过今日扎针之后,使其脉络畅通,身体会自行修复的。” 秦雪连连点头,她哪里还敢再由着孩子胡来啊。 洛惜贤见状不由得咧嘴一笑,道:“阿雪妹妹,你多久未练过武了?” 秦雪不由怔住,她自打嫁给陆清尘,未生孩子之时,每日雷打不动的练武,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跟着移动,一时不见,便心里惦念,生怕脱离眼前,就不见了一般,陆清尘为此都跟着她抱怨过一两回,声言她忽略了他。 见秦雪愣住,洛惜贤又接着说道:“阿雪莫要理会这些人,他们啊成日的以政事为重,小家不治,何以为国也。孩子不是你一人之事,莫要一人担着了。” 一屋子里男子,皆是面带羞愧。倒是秦昭世上前握着洛惜贤的手,不发一言。 洛惜贤面色一顿,复又说道:“阿雪,回头便将几个孩子放宫里来,与济民他们一道学业罢。” 戴着面具的洛子婴,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 曾以为洛惜贤孤身一人嫁来秦国会吃亏,此时的洛子婴选择性的忘记了跟过来的冷小帅。 哪曾想,还是如之前在洛国一般,‘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想来一个人若是能凭自身能力,在任何一片天地之下立足,不受人欺侮。 洛惜贤微眯着双眼,盯着洛子婴,问道:“昭世哥哥,这人是你带来找惜贤治病的吗。惜贤瞧着他身子是有几分不舒服。” 洛子婴:...... 正文 第二百五七章:兄妹小聚,初见端倪 洛子婴闻言,立马伸手揭掉面上戴着的面具,换上一副委屈的嘴脸,道:“惜贤妹妹,子婴哥哥来看你了,你怎么还要欺负人。” 洛惜贤故作惊讶的说道:“呀,子婴哥哥你不是一个死人吗,怎么飘到秦国来了。莫非魂魄同样不舒服,需要妹妹为你扎上一针。” “哈哈......” “哈哈......” 接二连三的笑声响起,方才因为陆若木生病,栎阳宫中显得沉重的气氛,此时一扫而光。 洛子婴无奈摊手,问道:“惜贤妹妹,哥哥千里迢迢来探望你,你便是这般迎接我的吗?” 洛惜贤回道:“子婴哥哥从小便与惜贤这般相处,教你好生回忆一下,万一你是假的呢?” 秦昭世轻咳一声,说道:“阿雪,你在此处照看一下若木罢,哥哥与他们去商量一些事,待回头教清尘与你说便是了。” 言罢拉着洛惜贤离开栎阳宫,径往政事厅行去,陆清尘放开了秦雪,看了一眼陆若木,同样跟了上去。 洛子婴又被落在了最后,望了一眼甚是不熟悉的秦雪与躺在床上的陆若木,最后选择跟上几人,匆匆追了出去。 ...... 落后的洛子婴,不带犹豫的拽住了前面的陆清尘,后者下意识的手肘往后一顶,打在了洛子婴的肚子上。猝不及防被打的洛子婴,捂着肚子蹲下去,疼得龇牙咧嘴,指着陆清尘说不出话来。 陆清尘方才完全是习武之人的习惯使然,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下意识的便出了手。此时见洛子婴疼得不行,只能歉然的上去将其扶起。 洛子婴被扶起之后,便唠叨道:“哎,我说清尘公子,这秦国风水是否有甚问题啊,怎的一个两个的,怪得不得了。” 陆清尘沉默以对,非是他不愿回答,而是他觉得,究其根由,无非是洛惜贤为他们带来的改变,再挖根掘底,洛惜贤可是出自洛国。 再者,洛子婴难道对自已的样子,心里竟没半分数吗?方才还疼得站不直的洛子婴,此时又嬉皮笑脸的站了起来,望着肩上搭着的一只手,陆清尘陷入了沉思中...... 先行一步的洛惜贤与秦昭世,早早便到了政事厅,半晌也不见来人的动静,遂也不管两人,各自整理一番。 良久,陆清尘二人方才一道跨入政事厅的大门,止不过教人好奇的是,洛子婴进门之后,一手搭着陆清尘,一手揉着胸口。 夫妻齐齐望向陆清尘,后者掩唇轻咳一声,道:“方才子婴公子,突然觉得有几分气虚胸闷,王后不若为他扎上一两针,排解一下郁气。” 闻言,洛惜贤刷的一下,抽出了藏在袖腕中的银针,青天白日,阳光打洒之下,甚至泛着银光,倒是极为美丽的。 洛子婴见着连连后退,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都疼,什么胸闷气短,都见鬼去罢。 霎时间双手合十,道:“惜贤妹妹,莫听清尘公子胡说八道,子婴哥哥不过是遭妹婿养在宫中的阿黄给吓着了,现在好多了。” 陆清尘戏人反遭戏,无奈望向秦昭世,后者仍伏在案头,专心至致的批阅折子,对于三人的闹剧浑然不觉。陆清尘抽了抽嘴角,觉得面前的秦王同样学坏了。 洛惜贤只得惋惜的将手中的银针收起来,洛子婴确认银针当真收好了,这才恢复一派调笑的神色。 往政事厅中左顾右盼,眉头都快皱出一块褶子来了,面色凝重的说道:“秦王妹婿,惜贤妹妹,清尘公子,你们不觉得这政事厅中,少了什么吗?我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秦昭世搁下手中刻刀,见洛子婴面色凝重,遂问道:“子婴大哥,可是这政事厅与洛国的有甚迥异之处?” 陆清尘以为洛子婴同样跟着洛顷学过,还以为其人对堪舆之术同样精通。因此他问道:“子婴公子,秦国不日便要迁都,在这之前,政事厅有甚不妥的地方,可需要做法一番。” 洛惜贤则是完全不想理会洛子婴,按往昔对他的了解,其人的脑子,绝对没有如此正常的想法,否则如何会主动与他们提出诈死的法子来,且严令他们配合。 洛子婴的视线在秦昭世与洛惜贤的身上来回流转,问道:“你们二人把我的乖乖外甥、外甥女关到哪里去了。” 不止陆清尘额角抽搐,便是秦昭世、洛惜贤二人,同样额角抽搐,孩子可是他二人亲生的,这人如何说话的,什么叫关起来了。 洛惜贤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子婴哥哥,你外甥与外甥女今岁多大了?” 洛子婴一副休想考倒我的模样,气哼哼的说道:“济民、玄水虚岁十载,嗣远、流芳虚岁六载,我没有记错罢,算算日子,又有些时候没见着他们了,真想他们啊。” 洛惜贤复又问道:“子婴哥哥既知他们年岁,便应当知晓,此时正好是他们的学习时辰,由太傅带着学习呢。” 秦昭世适时的开口说道:“子婴大哥,晚些时候你尽可去见他们几人,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收到你‘离开人世’的消息,哭得很是伤心,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们了吗。” 望着洛子婴宛若被雷劈了一般的脸色,秦昭世接着说道:“此时请子婴大哥来,实是昭世有事相询也。还请子婴大哥告知,你诈死之后,苏季此人来洛国具体做了甚事,因担忧消息走漏,洛王舅舅语焉不详。” 洛子婴语气不自觉的正经起来,甚至带了几分崇敬,他问道几人:“你们谁知晓,一个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三人一时未有回话,而是相互打量着对方,倒教洛子婴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最后仍由与洛子婴最为熟悉的洛惜贤回道:“一人之力,有时如一粒微尘,有时又如浩瀚星宙,端看其人手持之物,在其位,如何行事也。” 洛惜贤歪着头望着洛子婴,问道:“怎么,可是苏季此人做了甚惊天动地之事,吓着子婴哥哥了?” ...... 正文 第二百五八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一) 洛子婴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道:“说是吓着了也不尽然,而是有几分惊着了。” 除却未成家一事,洛子婴早已算得上一个大人了,这般大的人,还受了惊吓,可见苏季其人行事之风。 三人尽收调笑之色,安静的等待洛子婴的说下去。 洛子婴伸手指着自已,问道:“你们觉得如今的我,是怎样的?” “?” “......” “!” “咳咳,我是说诈死之后,你们如何看待我洛子婴?”洛子婴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道。 陆清尘回道:“若是不知详情,子婴公子如今便是死人一个。而知晓个中因由之后,子婴公子目下仍不能行走于阳光之下也。” 洛惜贤的回答十分暖人心:“不管子婴哥哥如何,都是惜贤的好大哥。”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是死是活,惜贤皆能认出来子婴哥哥来。” 洛子婴:!!! 僵硬的转动着脖子,期待秦昭世能说出一些他满意的答案来。 秦昭世被三双眼睛望着,脱口欲出的答案,绕了一道,又咽了下去,问道:“子婴大哥,那苏季可是以你之事与洛王舅舅为由,‘说服’了洛王舅舅?” 洛子婴的神情算得上是一言难尽,他道:“当时我便藏在君父议事的内间,苏季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罢,但是若换上一个人,子婴觉得未必有此效果。” 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他道:“此人好似有甚高深法术一般,不过寥寥数语,便将君父哄得团团转悠,若非先前早已有了对策,此时定是头痛不已的。” 在座只秦昭世与洛惜贤知晓,苏季此人出自鬼谷,此与洛惜贤有同门之谊,此时尤为好奇,苏季究竟学的是甚。 洛惜贤问道:“子婴哥哥,你可否将当时苏季如何说动舅舅,详细复述一遍。” 不疑有他的洛子婴,闭着眼,思索回道:“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 苏季自在秦国受辱之后,在心中将此辱记在了心头,然身上盘缠用尽,只得先回家乡雒阳,以图重新打算。 止不过他想象中的家乡,与现实有着极大的落差。 山穷水尽的苏季回到家中之后,本以为会好言好语关心他的母亲,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当初我让你在家中种地便好,你不听也罢,后来又让你就在周地,寻那随候谋个差事便罢,你倒是去了,结果却学那些劳什子学士买起醉来,问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自已变卖了家产,前去那秦国,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回来,做给谁看呢?” 苏母炮带连珠,扑天盖地的向苏季压来,无意之中戳中苏季的两处痛点,后者只是沉默不语。苏母见状,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再差劲也是自家的儿子,说两句也就罢了。 见苏季愣在原地不动弹,苏母道:“既然回来了,便去看一眼你的妻子罢,自你上山之后,家中为你娶的妻子。” 这是苏季如今心中最难受的事,家中为他娶了妻子,若他未在随国有奇遇便认了,可是偏偏教他遇上了。妻子已经娶进了家门,且他下山回家见过,也未曾反对。与妻子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 止不过在他有了奇遇之后,心中的便生发了天翻地覆的想法。脚步艰难的朝着自家的小院落走去,屋内一阵机杼声,原来是妻子在织布,想来是为了贴补家用罢。 屋中的妻子先时听闻苏季回来了,兴奋的趴在门窗之后听其与苏母说话,得知他无功而返之事,此时抬头见苏季已行至窗外,不发一言,起身将窗户阖上,门户亦从内锁上,竟是不愿与之相见。 背靠着门的苏妻,同样瞧不见暗松一气的苏季,只是神色复杂的盯着机杼出神。 苏季见妻子不愿再与他相见,心有愧疚的朝着房门一拱手,道:“夫人,是季无能,对不住你。”言罢,转身离去,屋内的苏妻已是泪流满面,死死的咬住唇,不让自已哭出声来。 一路行来,早已是饥肠辘辘,苏季抚摸着空瘪的肚子,沿着一条小道,去往其苏长家中。两户人家相隔不远,苏母那震天嗓子,早已惊动了他们。 苏季到了兄长家之后,得知苏季无处用饭的事,其兄长并未说甚,当是同意留下用饭的意思,结果向来不喜苏季的嫂子出来说道:“二弟啊,今日你兄长还未上山拾柴火,此时无柴,不能炊米也,一顿不吃也不碍事的,我们同样也是要饿着肚子的。” 苏老大欲开口说甚,苏嫂子横眉过去,瞬间不敢有动作,只能拿歉疚的眼神望着苏季,苏季心中暗叹不已,回道:“大哥,大嫂说得实是有理,季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不碍事的,既然如此,季便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探望你们。” 苏季此时哪里也去不得,左思右想,寻了一处清静地,欲理清这乱糟糟的心事。 求官之路,失败而来,母亲、妻子、嫂子三人如此待他,理应相恨的,止不过他明白,当初他一意孤行变卖家产,害苦了家人,却一事无成的回来,家人不恨他算是好的了。 止不过是因为他自已的无能而已,初时下山踌躇满志,觉得自已在鬼谷先生那里学到了大学问,便可傲视群雄,如今看来,是他当初恃才傲物,却又看不清自已的缺陷了。 苏季决心在家中仔细研读一番当初下山之时,鬼谷先生赠送的《阴符篇》,且将归来之前,在外游历的所见所闻记下来,包括山川河流、风土人情以及天下形势利害都详细记载下来。 日以继夜,昼不停歇。夜里困顿了,便拿出锥子扎一下自已的大腿,瞬间便能清醒过来,好继续研习。后世流传的“锥刺股”便源于此也。 皇天不负苦心人也,苏季昼夜不息的研习,果有所成,一载之后,苏季有所悟,天下大势尽在他心中。 遂起身前往,寻他的两位弟弟...... 正文 第二百五九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 苏季也不打算废话,但将他所悟的《阴符篇》,与二人详细讲解,末了,与两位弟弟放出豪言道:“功名富贵不过是我寄存在天下之物,如今哥哥便要去将他们寻回来。” 豪言之后是现实,苏季道:“待将来哥哥功成名就之后,再推举你二人,止不过目前哥哥身无分文,仍需你们先为我出一份周游的资费。” 苏季的两位弟弟,同样是饱学之士,在听《阴符篇》之时,便有所悟,此时闻言又有哪里信不过的呢。因此兄弟二人,将银财拿出来,合在一处,凑齐了送给苏季作盘缠。 ...... 苏季此行目的便是赵国,他在家中反复横量过,当今天下之势,赵国如今兵力属于最强的,在赵王琪的治理之下,愈发强盛。 因此他认为只要赵王盍能被他说通,距离他心中的目标,则是更进一步了。 初见赵王盍之时,苏季的信心十足。 赵王盍虽说年纪尚轻,不过颇有远见,听了苏季的打算,顿时高兴的手足舞蹈起来,他道:“苏季公子,你这提议甚合本王的心思,若是能成,岂非是重现君父他们合盟之时的荣光,比之更盛也。” 年幼的赵王盍,愈发激动起来,似乎已经瞧见眼前的盛景,甚至不能自抑之时,上前一把抓住了苏季的双手。苏季年岁同样不大,但是经过近年来的风雨捶打,早已变得成熟稳重,二人浑似两代人。 苏季回握着赵王盍的双手,说道:“赵王若是同意,季可做这牵引之人,为赵国联合五国,再次合盟,共同抗秦也。” 赵王盍点头应是:“确是如此,先前我六国合盟之时,因了种种因由,致使结盟失败,后面的年岁中,几国纷争亦从未断过,导致未参与其中的秦国暗中长成,如今竟是蚕食起我六国来了。如一夜春笋瞬间便冒了头来,过不得多少时日便可成林。” 苏季半是赞同半是反对的说道:“赵王所言六国现状,季是十分认可的,止不过秦国的现状,非是春笋初露,而是早已成林,假以时日,或可成患。” 赵王盍惊骇不已,他道:“六国此时犹未知此也,一只猛虎盘踞在我们的身旁,仍在相互抢夺对方的东西,将后背完全暴露在了猛虎的眼前,而猛虎伺机而动,一一咬死我们六国。” 说至此处的赵王盍出了一身的冷汗,苏季安慰其宽心,道:“此事乃是季初下山之时,寻访秦国所探得的。六国快速清醒,犹未晚矣。” 赵王盍十分认同苏季此言,他道:“苏季公子,不知你心中可是已有了对策?” 苏季的自信扬在了脸上,他道:“赵王,季正是为此事而来,若无把握,便不会现身于此也。” 赵王盍亦认为当下,应先齐力下秦,再图他谋。诸国之乱,细究之下,好似皆有几分秦国的影子。 欲与苏季说道此事之时,未经通传的一人,龙行虎步间踏入了政事厅中,径直与赵王盍行了一礼之后,便开口与之说事,未瞧见苏季一般。 赵王盍见了来人,身子小小的瑟缩了一下,复才还之一礼,仍教一旁眼尖的苏季瞧见了,心中一个咯噔,便听见赵王盍开口唤道:“城王叔,瞧你行色匆匆,可是有甚急事?” 来人正是当初在沙丘宫,一力主事,为上将军李益出谋划策的公子城,当初多亏了他,才能力下主父赵琪,先代王赵璋。 自此之后,赵王盍便十分倚重赵城,止不过其人年岁长于赵王盍,威势愈重,赵王盍竟有几分害怕其人。 方才见赵城前来,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其实赵城也并未做甚恐吓过赵王盍之事,不过是赵王盍本身胆识过小也,想当初的先王赵琪,可谓是一代天骄也。如此对比之下,未免有几分虎头蛇尾的意味在其中,不过见下几人都无心留心这些事。 赵城此行前来,不过是听闻有人来劝赵王盍与他国结盟之事,欲前来阻止罢。闻赵王盍发问,遂回道:“王,方才你可是答应了此人的要求,以赵国的名义,联合诸国声讨秦国?” 赵王盍瞧着赵城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因此犹豫回道:“城王叔,盍还在考虑,并未下决定。” 赵城立马强硬的说道:“既然如此,王便不要同意了罢。” 赵王盍来不及说话,苏季便开口问道:“城公子,不知道此举不妥之处在哪里,竟是听都不愿听上一回,便全盘否决也?” 赵城好似这时才发现苏季的存在,不过仍是未正眼瞧之,只道:“当初六国合盟,如今是甚结果,公子竟是无眼之人,瞧不见的吗?” 苏季心口一窒,深吸一气,回道:“今时不同往日也,当初用是六国强国合在一处,其实乃是可有可无之事,如今则是非合不可,以秦国现今的能力,单独可力下任何一国也。” 赵城哈哈大笑起来:“可下任何一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公子莫不是那坐井观天的青蛙也。秦国攻韩,为何中途折断,你或可答乃是魏国出兵相救也;再则秦又伐魏,今已退兵,且无他国相助也,有能力,为何不一气下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任其自由?” 苏季面上一派凝重,他道:“如此行事,正是秦国的高明之处,有能力却不一次性显露,恰到好处的争上一争,每回得胜,又不致使他国心生忌惮。” 赵王盍怯生生的道:“城王叔,盍以为季公子说得极是,若是不尽快合六国为一,恐秦国一一下之也。” 赵城闻言,对苏季怒目而视,道:“小子,你究竟与我王说了些甚,见我王尚幼,便学了那些蛊惑人心的本事来。若想要名利富贵,直说便是,何需学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将我王哄得晕头转向的。” 是个泥人便有三分气性,苏季心中有了气,说话也不甚客气。他道:“城公子,此话未免有失公允。你不过是仗着有功在身,便以为能在赵国为所欲为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 话一出口,苏季便后悔了。如此一来,便无转圜的余地了,他已经休生养息了一年,竟还是如此冲动,此后定不能如此了。 果然,但见赵城也不反驳,身子往后靠坐在椅背上,眉梢一挑,道:“本公子确是有功在身,却并非是你所认为的功,而是赶你这妖言惑众之人的功。” 赵王盍一时间也静了下来,虽然公子城恃功凌傲,可却从未越过了他去,若是就此弃了赵城而选苏季,恐怕寒了功臣的心也。 而苏季于赵国则是毫无建树根基,若是贸然选择相信,若是其人失败,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若是赵王盍能坚持任用苏季,公子城或许也会同意,止不过瞧其神色,苏季便知晓,赵王盍定然不会同意的。 二人中间横梗着一个听不进苏季任何话的赵城,且无任何兴趣,任苏季有百般神通,亦无法施展开来。 不过苏季胸中有丘壑,并不着急眼下的急利,而是与赵王盍,好言辞别。后者果真是依依不舍,道将来有缘再见。 此处不听他言,自有听他言之处。 出了赵国的苏季左右寻思,选择了近来暗地里有传言的洛国,不知从何处传出来,洛国世子洛子婴遭洛王叶下令杖毙,乃是秦国之过。 因此苏季决定,前往洛国游说。 ...... 洛王叶近来‘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好不悲伤,整日不理朝政,躲在寝殿里,甚少出来,平日里吃的,同样缩减了一半。 朝臣们甚至觉得,洛王叶快赶上求仙的齐王平了,一人因丧子而无食欲,一人因求仙之事而舍了凡俗口欲。 但是朝臣们,心中总有一股隐忧,想那齐王平修仙,修得民怒人怨的,如今魏国、韩国齐齐出兵,正焦头烂额的应付,四下求援。 列国素来是分分合合的,若是洛国无事还罢,有事之时,诸国逮着便会上来咬上一口,洛王叶再不振作起来,齐国便是洛国的前车之鉴。 洛国现今无丞相,诸事皆由洛王叶为众人分派,如今洛王叶消沉下去,洛国几乎乱了套了。瞧在眼里,急在心中。 若有人能解决见下的困难,朝臣们还是很乐意举荐的。 洛王叶见下不在买醉,而是在听道人们传道授业,据近身宫人所言,洛王叶曾说在宫中见过世子,吓得宫人们整夜整夜的不敢合眼。 领着苏季前来的大臣,闻听宫人所言,面带几许尴尬之色,与苏季正色说道:“苏季公子,王平日很是勤政爱民的,止不过近来因世子之事,大受打击,方才会如此行事。” 苏季微笑道:“大人客气了,人之常情,洛王如此情深,是洛国百姓之福也,季岂有不满之理也。” 大臣好似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在等待洛王叶的时辰里,拉着苏季说了一大通,企图将苏季拉在他们这边,与之一道劝说洛王走出世子逝世的阴影。 苏季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回应,教大臣信心倍增,觉得今日洛王叶便能走上正途,重新执掌政权。 二人相谈甚欢之时,洛王叶提着惺忪的双眼踏出了宫殿,天上的阳光透过云彩露了出来,打在了洛王叶的身上,教他一时间分不清在何处,亦不知今夕何夕也。 大臣赶紧带着苏季上前,躬身一礼,齐声道:“王。””见过洛王。” 洛王叶为了避开刺眼的阳光,半阖着眼,道:“是沈周爱卿啊,可有甚事?咦......”一指苏季问道:“他是谁?” 沈周心里一阵发紧,担忧洛王叶又再度发病,将人错认成了洛子婴,那么他先前在苏季面前夸赞的话,此时尽成了笑话。 所幸担忧的事并未发生,苏季主动上前道:“洛王,小民乃是雒阳人士苏季,此次特地来求见于你。” 洛王叶使劲儿摇晃了下不甚清醒的脑子,问道:“雒阳,可是上古周国之都?” 苏季笑道:“回洛王的话,正是此处。” 洛王叶好似来的兴趣,问道:“雒阳素来是诸国推崇之地,人才辈出,想来苏季公子定也是个中翘楚了。” 苏季闻言,倒是不谦虚的说道:“洛王若是信苏季,可否听苏季一言。” 一旁的沈周竖起来耳朵听起来,先前与洛王叶有亲的冷一命、白俊郎二人俱来劝过,然洛王叶以其与秦国过于亲密为由,轰了出去,且禁足在家,隔绝与外通信的可能。 洛王叶抬手挡了一下,有树荫仍挡不住的烈阳,仍透过大树的缝隙射落下来,真是教人耐不住的酷暑啊。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苏季公子,本王在听你言之前,先有一问。” 苏季表示洗耳恭听,道:“洛王尽管问便是,苏季知晓必定回答。” 洛王叶问道:“苏季公子,你说这夏日炎炎,止在这里站上一会儿,本王犹如着了衣裳在水中游了个来回,浑身湿透了。为何你我要在此处议事?” 偷听的沈周:...... 被问的苏季:...... 猝不及防的问题,苏季脑子还当真卡了一瞬,险些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你洛王成日修仙,将脑子修出问题来了罢。但凡有些脑子的人此时,定不可能如此回话。 因此,苏季斟酌的回道:“天地广阔,此处与洛王有缘罢。” “哈哈.......苏季公子讲话不止风趣,且懂缘法,本王与你亦是极有眼缘呐。” 洛王叶总算逮着一个机会,可以放肆大笑,怎么能错过。 近来为了洛子婴之事,他吃了多少的苦头,瞧瞧他每日少了一半,瘦了多少。成日里听那些个道士念叨经文,说一句实在的,他洛叶是真的一句未曾听懂,如登云雾。 待他寻着了机会,定要将这臭小子狠揍一顿,丝毫不体谅一下,他这君父,如今多大的岁数了,竟还未成亲,给生上一个孙子出来玩一玩儿。 不开窍的冷小帅,如今可是抱得了美人归,冷一命成日在他面前炫耀,他一道禁足,可算是清静了些时日了。 洛王叶修仙的宫殿距离他们所站的大树之下极近,此时屋中一阵喷嚏声传来。 苏季好奇的问道:“咦,仙人也会感冒?” 沈周:? 洛王叶:...... 正文 第二百六一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 四下为之一静,屋内打喷嚏的人同样屏住了呼吸。 好在苏季不过是随口一问,洛王叶不知为何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四下探望一眼,道:“苏季公子,此处不是谈事的好处,不若与本王一道移步如何?” 苏季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湿透的后背。不假思索的回道:“洛王言之有理,季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周则是无人在意其想法的,不甚在意的跟在二人后头。 几人径直望往政事厅,行至一处绿荫时,与苏季一道在此处歇息,洛王叶突然之间发现沈周一般,问道:“沈周大人,你怎的在此处,蓟城是太平到了如此地步,作为蓟城的治理官员,怎会有如此闲暇?” 沈周闻言,心口一哽,一口老血几度欲喷涌出来,究竟是谁不务正业了?洛王叶还有脸提起此事,他沈周上接君王,下接百姓,甚是不是为了洛国考虑了。 如若不是看到世子去世不久的份上,他早甩袖离去了,念在此时的洛王叶神智有些失常的份上,他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了。 沈周在心中如是安慰道自已,随后回道:“王,沈周是送苏季公子过来的呀。” 洛王叶瞧着不太清醒的样子,皱眉回道:“是吗?既然如此,苏季公子在此,你且先回去做事罢,莫误了百姓的大事。” 沈周见洛王叶虽然仍是迷糊的,但是心中仍记挂着百姓,欣慰不已,带着轻快的步伐离去了。 苏季在一旁若有所思,洛王叶见沈周离去,亦大步流星往政事厅行去。苏季忙跨步追了上去。 ...... 洛王叶有些颓废的跪坐在几案上首,苏季垂手拱立在其正下首。方才能说的话,在来时的路上已是说得差不多,此刻二人直奔主题。 苏季问道:“洛王,对于洛国目下的情形,不知你有甚看法?” 洛王叶掀起几乎快要合拢的眼皮,回道:“本王无甚看法,如今只愿为我儿子婴报仇血恨,以尉他的在天之灵。” 政事厅的内间,一人悠哉悠哉的喝着极是苦涩的茶水,并分眉头不皱,只觉心中欢快无比,总算是摆脱俗世枷锁了。 在苏季问话之时,倒是比外间的洛王叶认真,生怕错漏一字,仔细听其所言,心中暗自回应,来不及细思,便听见洛王叶的回话,一口茶水呛在喉头,洛子婴,当时心里只一个想法:他险些在原地离世。 ...... 洛惜贤一掌拍在洛子婴的后脑勺上,道:“子婴哥哥,正经一些,说后面的重点。”洛子婴亦不恼,只摸着后脑勺傻笑。 陆清尘见此暗中发笑,亦不由感叹,此人心胸之广,想必诈死存于世间,对甚亦无甚影响。望了一眼秦王昭世,觉得是何等有幸,得遇王后及其家人呀。 秦昭世似有所感的望了一眼陆清尘,轻颔首,与洛子婴说道:“子婴大哥,我们皆好奇后面发生了甚,快与我们接着说下去罢。” 许是天气过于炎热,洛子婴唰唰拉开折扇,使劲儿挥舞几下,轻抿一口降火的茶水,接着说道:“这苏季当真是舌灿如莲花也,你们是不知晓,一件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事,他却能随手加以利用。可见其人心智同样不可小觑也,日后便可看你们与他周旋了也。” 一副说书人讲故事的模样,兼之一副好事人的模样,洛惜贤觉得她的拳头又有几吩隐隐作痒,捏得咯吱咯吱的。 洛子婴脖子一缩,脸上正色道:“苏季见君父对秦国‘害死’我的事,耿耿于怀,知晓此事在君父排在了首要的位置,因此他换了个说法......” ...... 苏季见洛王叶浑似被人抽了生机一般,道:“季方才见洛王责令内史沈周大人,速回内史府处理民生问题。在失去世子之余,还惦记着百姓,可见洛王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君王。” 受人夸赞之时,心情总是会美上几分的,‘失去世子’的洛王叶也不例外,神色比之方才亦缓和了几分,口中谦虚的说道:“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罢了。” 苏季却面色为之一肃,说道:“洛王爱民如子,为何又因一已之怨,而将他们置于险地也?” 洛王叶松垮的面皮,骤然一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苏季道:“苏季公子何出此言?” 苏季好似察觉不到洛王叶的变化,施施然说道:“洛王以为当今天下,哪国最强?” 洛王叶想也不想的回道:“自然是赵国,兵力份属最强。” 苏季却摇了摇头,道:“非也。洛王所言,不过是早几年前的事,如今的秦国继变法之后,又兴修蜀郡水利,蜀郡俨然是秦国的第二粮仓,支撑着秦国的军士东征西战,无往不利。列国多少被其攻破的城池,韩魏最多。” 洛王叶道:“这事与本王何干,秦国强大也不见得罢,否则为何除了韩魏,余国皆只是起了些许摩擦,而不曾交战过?” 苏季见洛王叶与赵王盍有同样的疑惑,可见秦国迷惑诸国的本事有多强大了,他道:“洛王,此乃秦国谋划也,有能力并不张扬,只是一步步吞并列国的土地,洛王可否发现,六国的舆图是否在逐渐缩小?” 洛王叶凝眉,忽然之间起身,径直去内间,取出一个盒子来,打开里面是一张羊皮卷,将其展开,仔细核对,一拍掌,道:“果如苏季公子所言,洛国土地当真少了许多。止是本王有一问:秦国有能力,为何不一气下之?” 苏季拱手一礼,回道:“洛王,若是季猜想得不错,秦国若是将能力尽数展露,只怕会将列国的防备之心激起也,见下只是不痛不痒的试探诸候君王,既能探得诸君的底,又能恰到好处的遮掩一身光华。” 见洛王叶听了进去,复又接着说道:“若是洛王一意孤行,出兵讨伐秦国,季以为必然会失败。季曾四下走访过,深觉无一国如今能单独抗秦也。” 正文 第二百六二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五) 洛王叶稍稍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起来。问道:“苏季公子,以为目下当如何行事?” 苏季回道:“季以为,洛王应收回出兵秦国的打算。且洛王可有想过一件事?” 嗯?里外间二人同时僵起身子,关切的等着苏季接着说下去。 苏季问道:“洛王以为你举洛国之兵伐秦之时,邻国赵国会如何应对?” 洛国举国之兵伐秦之时,内中空虚,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便是他洛叶遇见这样难逢的时机,同样不会错过。 赵国失去了主父赵琪,不若往日威压,止不过仍强过他洛国也,又赶上国中空虚,便是惨胜秦国归来,洛国大军又将适往何处? 父子二人一内一外,同时闪过相同的念头,洛王叶当真有几分坐不住了,不管他如何打算,赵国始终是一个近身的强敌,一日不解决,一日便是大患也。 洛王叶将赵国会趁机做的事,告知了苏季。 苏季止是问道:“洛王仍要一意孤行,举兵伐秦,不顾洛国死活吗?” 牵扯到了洛国的生死存亡,洛王叶睁开了至此,依旧半开半阖的双目,挣扎着起身,躬身一礼,道:“敢请苏季公子教我也。” 苏季还之一礼,道:“唯今季有一计,亦只一计也。”洛王叶恭敬以示聆听,苏季接着说道:“季意在将六国再次联合在一起,共同拒秦也。” 洛王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六国先前合盟,败绩之事,早已在眼前,苏季公子此计不可行也。” 苏季不急不躁的说道:“洛王,先前失败,苏季仔细钻研过其中细节,发现了多处问题,只要将问题解决,一切便迎刃而解也。” 苏季面色仍显稚嫩,然其人行事成熟稳重,分析起天下大事来,头头是道。洛王叶心道:假以时日,这天下定有这位年轻人的一席之地。 对于有才之人,洛王叶还是十分爱惜的。因此十分愿意给他机会说话,秦昭世那小子,若连一个人都应付不了,他洛叶还是会另作打算的。 拿出十分的诚意来,洛王叶问道:“苏季可是看出了先前合盟失败的因由?” 苏季不知为何洛王叶忽然之间,变得十分信任他一般,不过这也是好事不是吗,同样释放满心的善意,苏季回道:“回洛王的话,还请听苏季为你好生说道说道,这其中的缘故。” 洛王叶伸出右手示意,道:“还请苏季公子接着说下去,本王愿闻其详。” 苏季点了点,道:“最初六国合盟的由头,在于六国反分秦国也。洛王认为季说得可对?” 洛王叶点了点头,苏季又道:“既是瓜分秦国,便存在利益一事,亦存在六国共同出兵之时,谁人为先,谁人在后,谁人出兵多寡之事。” 不肖洛王叶点头,苏季接着说道:“出兵一事其实甚是好商量,按照每一国的兵力,取相同的成分,便不存在谁人多寡之说;若无后头的利益分配,想来诸君亦不会有多大的争议,止是恰巧有了利益一事,便使原本简单的合盟伐秦,变得复杂起来。” “按成出的兵,相对来说列国是一样的,止不过分利益之时,出兵多之国,定要多分上一份的。其理由便是:听着出兵一样多,可若是赵国十成之一,乃是千乘,而韩国的十成之一,则只有百乘,当然是赵国出力多些,赵国与韩国分得一样,首先赵王便不会满意,而韩国弱,也不是他的理由。由此牵扯出的纷争,便掰扯不断。” 洛王叶至此时真正的正视起苏季,其人所分析的,仿如合盟再现也。若非亲身参与,他洛叶不一定有如此的认知,可见其人心细如发,观察入微,能将零散的消息还原得与事实相差无几也。 岂知还有让他心惊的事在后头,苏季可不知洛王叶的心里变化,只是认真的说着他双眼所见的事实,以及他的理解。 洛王叶佯作好奇的问道:“六国因利益掰扯而已,多谈上几次,也是会谈拢的,后来又怎会名存实亡,及至慢慢消散也。” 苏季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有几分晦暗,他道:“洛王,你们其实遭人暗地里下手了也。” 洛王叶可是第一次听人这样提起,不由好奇问道:“六国合起来如同一尊巨兽,谁人敢不要命了,同时算计六国?” 苏季笑了起来,宛若高山之上的花开,他道:“洛王实属灯下黑也。” 洛王叶摇了摇头,道:“本王着实不知,还请苏季公子提点一番。” 苏季肯定的说道:“季以为,六国合盟不成,定是秦国从中作梗也。” 洛王叶心中猛然一跳,正好不知如何应对此话之时,内间的传来爵鼎与地面的碰撞之声。 苏季循声望去,甚也瞧不见,洛王叶大喝一声儿,道:“小路子,自去领罚。” 内间的人低低应了一声:“喏……”快得苏季还未曾听清其人声音如何。 洛王叶吼了一通,心中已经有了腹稿,遂问道:“苏季公子,秦国从中生事,何以见得?” 苏季回道:“苏季仔细琢磨过六国不出兵的由头,发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想来秦国做这事之时,派遣的乃是一位有趣之人。” 对此事知之甚少的洛王叶,颇为急切的问道:“苏季公子,当真有这样一个人?一人如何能成事也?莫非在逗本王?” 苏季回道:“此事季十分确定也,实有其人。好刀用在最准确的位置上之时,一人也可抵千军万马也。” 洛王叶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问道:“秦国何时有这般能人了,本王竟一无所知。” 苏季伸手比划道:“譬如此间梁上横木、椽子、瓦木......若是任意抽掉一根,是否无甚太大的影响,只不过是缺一角而已,若是抽掉横梗其间的椽栋呢?余下的梁木自是如同一堆乱木无处安放也。” “苏季公子的言外之意是,此人利用了本王及其余五国的君王?” ...... 正文 第二百六三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六) 室中好半晌无甚静动,只闻洛王叶的抽气声。 苏季亦是久久不能言语,此人的胆识心智,超出天下许多人也,若有机会,定要好生结识一番,虽是注定的对手,同样令人欣喜。 待洛王叶缓过神来,苏季回道:“洛王所言,季以为是真的也。且此人手法之高明,润物细无声也。若非季乃是局外之人,将此事从头到脚的梳理过,亦不能发现此中的关键。” 洛王叶好似真被吓得着了,缓上一缓之后,复又问道:“还请季公子为我解惑。” 苏季毫不怀疑的应下了,不过是两国姻亲罢了,举目望去,天下间哪一国不是有姻亲关系的存在,可是长久和平下去的并无一例外。 因此苏季将自已梳理过的事,再稍回着墨,便又一是个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故事。若只是旁人的事还罢,故事当中的‘傻子’是自已之时,心情便不若听故事那般美好了。 在苏季说道:“季以为,此事要从韩王从弟韩说起,韩公子愍随意在路上堵上一人,此人身携奇珍异宝,作为一个商人,丝毫不担忧接下来的下场,而能从韩公子愍的手中全身而退,且韩公子愍引为生平知交。可见韩公子愍从中受到了不少的好处。” 洛王叶还能十分好奇的问道:“说不得当真只是天定的缘份,二人之间并无甚不能公之于众的结交也。” 苏季淡然的摇了摇头,道:“后来的事证明了恰恰证明季的猜想,确是为真也。在韩公子愍拿出了韩国从未有过的珍宝日日把玩之前,先与韩王进了谗言,具体如何,季可以推测出来,不外乎秦国得知六国合盟一事奋力反抗之下,铁蹄首先践踏的必是韩国,教韩王不得不与秦国暗下结了盟约。” “六国合盟崩塌,便是从韩公子愍受贿开始,进而向韩王进谗言,打消出兵伐秦的举动,合盟便率先崩塌了一角也。” 洛王叶久久不能回神,仍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问出了心下的疑惑:“若是按你所说,那人乃是秦人安排的,可他怎的会知晓,韩公子愍一定会将他带回府邸,后头的事亦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苏季露出一副世事洞明的模样,回道:“洛王应当知晓,生而为人当有一已之欲也,名、利、财、色、权,但凡有欲,皆不过这五类。而秦人正是看中了韩公子愍的欲也。洛王可知其人的欲在何处?” 洛王叶便是想也不想,便知其人喜好在何处,算得上是列国皆知的事,抽了抽嘴角,道:“自是奇珍异宝也,无所不爱。”寻思着韩愍的一些不寻常的举动,又补了一句:“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也。” 话出口之后,不消苏季答复,洛王叶便惊奇的说道:“莫非是秦人带的珍宝,‘不甚’教韩愍那混不吝的发现了吧?” 苏季肯定的回道:“虽说听起来有几分不可思议,但应当是最好的解释了,否则一向不理朝事的韩愍,怎的会一步步、一次次的向韩王进言,正好为秦国解了围也。” 炎热的孟夏,苏季觉得从足底涌上一股凉意来,直窜天灵。不免语带森气:“此人将韩公子愍的性子拿捏得十分准确,以及背后韩王会给出的回应,同样考虑到了,且秦国举国之兵相应和,可见其人的地位在秦国应当不低也。而往后推敲之后,愈发证明了季的猜想。” 内间的洛子婴同样好奇,苏季究竟揣测到了何地步,因此放下手中的茶盏,屏声敛气,仔细‘偷听’。在听见自家君父问话之时,会忍不住撇一撇嘴,极是嫌弃的样子。 然不管内心如何嫌弃,还是要感谢洛王叶问的正是恰到点上,解了他一颗急切的心。 洛王叶赞同的说道:“苏季公子此言,本王甚是赞同,止不过有一问,还请为我释疑。” 苏季拱手谢过洛王叶的赞赏,道:“洛王尽管问便是。” 面色凝重的洛王叶回道:“如此本王也不跟苏季公子客气了,方才你所言的秦人,能谋算韩公子愍的性子以及韩王的反应谋算得恰到好处,先不提韩王,韩愍的喜好乃是举国皆知的事,何需谋算也?且六国君王朝臣,莫非同样遭他谋算,尽在其股掌之间也?” 苏季一撩宽袍大袖,端的是公子风雅。一派风轻云淡的说道:“公子愍的爱好人尽皆知,可想而知其人的敛宝数量之巨,若要他开眼,除非稀奇珍宝了。而秦人在最恰当的时候,送了上来,且入了其人之眼,可以想见的是,背后还有富饶的财力也。若换作洛王,你以为你能给出甚,教一位平素几乎躺在珍宝上歇息的人开眼也?” 洛王叶起身深深一躬,道:“苏季公子此言,教本王茅塞顿开也。浑似一言惊醒梦中之人,还请继续为我说下去,此人又是如何谋算除却韩国外的五国,包括我洛国。”说到最后,洛王叶当真有几分咬牙切齿,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洛子婴说至此处之时,几人的目光落在了秦昭世的身上,带着几分同情,皆写满了:你惨了。而秦昭世则是不在意,这事又不是他干的,该担心另有其人罢。 秦婴揽着春婷在自家园子里漫步,无比惬意,粘人的闺女,好容易才哄睡下,得以休闲片刻,哪知一个喷嚏给生生破坏了此间美景。 春婷先是一紧张,然想起了王嫂的叮嘱,复又改口问道:“婴哥哥,这是招惹哪家姑娘的惦记呀,竟这般念你。” 秦婴心中还等着夫人上前关心他呢,哪知如今的夫人变得无比狡诈,也不知像了谁,只得无奈的说道:“为夫心中只你一人也。春婷是要将为夫的心剖开吗?” 言罢佯作摸上了心口,春婷见状,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美人笑靥如花,合该如此模样。秦婴望呆了,望痴了,春婷则是害羞的低下了头。最是那一抹低头的温柔呀...... 正文 第二百六四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七) 苏季看不懂洛王叶的复杂心思,只以为其人在气愤受到了秦国的欺骗。 果然姻亲之国,也不能尽信呀。苏季又绕回先前的话题,问道:“洛王,可还记得先前季说的世人皆逃脱不开的五类,秦国便以此为由,从而达到目的也。” 洛王叶点了点头,道:“记得,苏季公子所言世人之欲名、利、财、色、权,可对也。” 苏季毫不为吝啬的夸赞道:“洛王好记性也。”随后又说道:“先前季说道韩国愍公子,受了秦国的财所迷惑,从而使六国合盟,从内开始逐一崩溃。接下来则要为洛王一说这赵国,而赵国的根由则在已去世的先上将军赵德民之身也。” 洛王叶并非蠢笨之人,经苏季提点之后,此时脑中灵光闪现,想着赵德民与韩愍有着同样为天下皆知的癖好也。止不过赵德民此人爱好与韩愍有别,不爱奇珍异宝,殊爱丽色也。 苏季印证了洛王叶的猜想,他道:“正如洛王所想的那样,此人又辗转去了赵国,献了一名绝色女子予赵德民,以至于赵国上将军,成日不爱出门也,只愿围着那绝色女子春姬转悠。” “从来是美人泪英雄冢也,赵德民与春姬相识不过几日,便深深迷恋其人。乃至赵王合盟失败归来,赵德民还未想出如何应对,届时赵王派遣他出兵秦国,如何拒绝的理由。便得知了一道,教他心胆俱裂的消息来。”不知为何,苏季说至此处之时,洛王叶从其人的脸上,瞧见了几分落寞。 少年不识愁滋味,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也。 洛王叶作为一个过来之人,几乎是瞬间便读懂了苏季的眉间雪。 如此模样,才不失为一位年轻人的样子嘛,之前那老成持重的样子,让他的心肝儿直颤也,如今的孩子们,成长过于快速,实是教人心惊也。 洛王叶尤其体贴的待苏季缓过神,又故作不知的揭过去,问道:“赵德民不愿出门,后来不是也出兵相迎魏国大军了吗?听闻当时两国交锋,打得甚是热闹,本王当时若非腾不开手来,也是要去掺和一脚。” 苏季回道:“洛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那春姬瞧着柔柔弱弱的,竟也是一位奇女子,后来的赵国魏国生出的乱子,说是与她相干,都不太适合,应说是她一手造成也。” 洛王叶极是不理解的问道:“苏季公子先前不是言道,乃是秦国一人所为,怎么后来又与这女子扯上了干系?” 苏季回道:“洛王问得极是,根据后面的事来看,此事倒是与带春姬去赵国的人无甚干联,可是洛王莫非忘了,春姬乃是何人带去的,若是他未将春姬的脾性摸透,如何敢贸然送人前往?” 洛王叶:......他能回复说当真忘记了吗,并不能够啊。因此,他使劲的摇了摇头,道:“记得,难道春姬会如何做出选择,亦在他的掌握之中?” 苏季不带迟疑的点了点头,道:“若无意外,确是如此。当初季梳理消息之时,得知有这样一个人之时,心惊了许久。还望洛王日后定要仔细留心也。” 洛子婴则是目瞪口呆,此人他好像也认识,不过没有苏季此人说得这般恐怖罢。不过也挺有趣的呀,听着真是生津止渴呀。 这呼之欲出的人呀,秦昭世沉吟半晌,道:“岚之,速去请典客大人入宫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徐岚之领命而去。 洛子婴则是完全沉浸在,自我渲染的故事之中,久久不能自拔也...... 洛王叶接受了苏季的好意,行了一礼之后问道:“春姬一介女流,如何搅动了两国风云的?” 苏季回道:“春姬见赵德民离赵出兵迎魏军,季以为其担忧两地分居,时日长久,无法掌控赵德民,遂跟着赵德民出兵去了两军交战之地也。” “后来的事,洛王想必亦是十分清楚的罢,春姬舍己为人,以一人之国,化解了两国的干戈。不过洛王可还记得魏国因何毫无征兆便发了兵?”苏季说罢,复又问道。 洛王叶笑道:“此时本王有所耳闻,听闻乃是赵国上将军偷了魏国甚宝贝物什,引了魏国大军前来也。当时本王还与我儿子婴笑谈,一国上将军竟是一窃贼耳。竟不知还有内情也。”提及洛子婴,洛王叶的神情瞬间变得哀伤。 担忧洛王叶故态复萌,苏季立时开口转移基注意力:“非也,赵德民上将军不过同样遭人陷害也,魏国发兵所求,不过一春姬尔。苏季又有一问,洛王可知魏国是如何得知,春姬在赵德民手中的?” 洛王叶张了张嘴,半晌才合上,艰难的回道:“春姬在赵德民的府邸,只一人知晓,便是送其春姬之人,难道是他去魏国告了密,引了这场征战出来。可是不对呀,一个女子罢了,何至于此。” 苏季垂下眉眼,整理袖间的褶皱,道:“洛王不好丽色,自是不明白,春姬乃是沉鱼落雁,花见花羞的容色,自能引得狂蜂浪蝶前仆后继。” 洛王叶问道:“此间秘辛,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教人知晓的罢?且魏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苏季回道:“此事乃是魏国已故上将军刘义将军门客,私下流传出来的,仔细甄别,多数为真也。此事乃是当时还是魏世子的无双公子提及也,想来此人走了无双魏王的门道。” “魏王如愿得了春姬,自是惬意无比,然忽视了其子之心,同样觊觎春姬也。从而导致自身亡故,无双魏王成功坐上了君王之位,为一女子也。” 洛王叶惊骇莫名,道:“父子恋上同一人,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也。魏国乱成这样,竟还能存活至今,真教人不敢苟同也。” 苏季赞同的点头说道:“洛王此言极是,若非荒唐,又岂有后来的无双之乱也。真是教人叹息啊,不过季之意,不在于教洛王忧心他国王室之乱也。” 正文 第二百六五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八) 洛王叶问道:“哦?苏季公子乃是何意?” 苏季回道:“意在教洛王警醒,提防秦国的虎狼之心也以及这位谋算人心的高人。” 洛王叶面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一派后怕的神情,问道:“还有后来在无双之乱中,失去头颅的无双魏王,莫不是也是此女所为?” 苏季有些奇怪,此时魏国虽觉得丢了脸面,欲捂得严实些,好教他人不能胡乱议论,然知晓此事的人数众多,魏国君臣岂能堵天下之人的,悠悠之口呀,按理洛王应早早的便知晓,此时来问他,是何意也? 洛王叶佯作未瞧见苏季怀疑的神色,只一掌拍向了几案,自顾自懊恼的说道:“瞧瞧本王这记性,近来是大不如前了,当初得知魏王两父子皆殒命于一人之手时,还暗地里嘲笑过。今日竟险不记得了。” 疑云顿消,苏季道:“魏国大乱,好处显而易见也,作为当初合盟的东道主,内里纷争不休,何来的闲暇他顾。更有兼之,魏国有私下与秦结好的消息。而赵国自此君臣相疑,最终取了赵德民的性命,赵王是一位厉害的君王,然一时无趁手的利刃,亦无法挥兵前进也。如此一来,乘着兴致而来的六国,如今只剩下三国也。” “方才所述三国,韩愍、赵德民、魏国两代王皆在表象的五欲之中,属于财、色范畴。而后来的楚国一行,虽同样是人之欲,则是有所不同,而是口舌之欲也。”说道此处,苏季又反问道:“洛王可知楚王兵马同样强盛,为何回国之后,同样拒不出兵?” 洛王叶摇了摇头,道:“本王只知当日合盟,分别之时,楚王怒气甚重,后来便得知他不愿出兵的消息,一直以来本王以为是他心中有气,因此不愿与我等同往,而今看来,内里大有乾坤了?” 苏季回道:“确是如此,洛王可还记得,楚国寿终正寝的那位德高望重的项徽老大人。” 洛王叶神情向往的说道:“自是记得,项徽老大人,乃是我诸国求而不得的大才之人也,苏季公子提起此人,莫不是楚国一事与他有干系也?”说至后头,洛王叶向往的神情有些幻灭了。 苏季点了点头,道:“洛王,虽说不想承认,但是确是如此。事但凡做过,必有痕迹,说甚雁过不留迹,可雁有鸣声呀,叶落无声,可是满地的叶,皆能证明雁来过,叶落过也。” “项徽老大人自归隐在兰陵之后,端的是清简度日,却在某一日,又再度扬名于天下。并非是因为过往功绩,及其本身才能也。洛王可知是为何也?”苏季又将问题抛了回来,问道洛王叶。 洛王叶在脑海中搜寻关于项徽其人的消息:撇去其为官的过往,余下的皆是隐在兰陵之事。不对,后来还有动身前往郢都一事,当时他还担忧楚国生事,悄悄的命人加强了,楚国方向的关防,以备不时之需,谁知传来的竟是楚国与秦国讲和一事。 洛王叶神情为之一振,半是猜疑的问道:“莫非秦国将项徽老大人的路子都给走通了? 却见苏季点头应是,又摇了摇头。洛王叶不懂此乃何意,遂开口问道。 苏季回道:“此人知项徽老大人,世代居于楚国,绝不会判出楚国,亦不会对楚国做出不利之事,此人便绕了一个圈来接近他。” 洛王叶问道:“此事何以见得,有人接触过项徽老大人也?即便是劝说楚王不出兵,亦止是他为楚国做的长远打算,与他人无干也。” 苏季亦是认同此理的,因此他微笑着回道:“洛王此言在理,止不过若无前面三国所生发的事,季同样以为楚国止兵之事,实属巧合。殊不知,巧合多了便是蓄意而为也。” 说至激动之处,苏季起身,在政事厅中转悠起来,他道:“洛王你且细想一下,在项徽老大人动身之前,是否在兰陵有过一段‘奇遇’。” 见洛王叶肯定,苏季跟着一点头,道:“正是这段‘奇遇’,得了兰陵美酒,项徽老大人嗜酒之名,亦是名扬四海,为人乐道之事。若是季欲接近项徽老大人,同样会以美酒为由头切入,止不过季的家底不够殷实,便是遇上亦只得另想他法也。” 苏季道:“有酒如斯,夫复何求?不,项徽老大人还是有所求的,他所求便是项家人世代的追求:楚国大治,胜于列国。此追求,亦是各国相同的目的。以美酒为由,接近项徽老大人,止不过是第一步,止因项徽老大人官海沉浮多年,识人岂能不明,便是有三量心思,恐在其面前亦是藏不住的。” “最终项徽老大人却同意,做了这说客,说通了楚王。季暗自揣测过,此人应当是早早便预料到项徽老大人会有的反应,因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来。” 洛王叶忍不住插嘴问道:“是何准备?” 苏季回道:“若是季所料不差,此人应是将身份告知了项徽老大人,且将秦国将好之意,透露了出来,彼时六国合盟已是不能,又变成了各自防备的时候。若此时不同意秦国的交好,届时秦国奋力反击,除却挡着前头的软弱韩国,便再无屏障,直面疯狂的秦军也。” 他道:“彼时六国若是有一国能有一气下秦国的能力,亦不消合盟了,各凭本事便是。因此项徽老大人仔细衡量过其中的利害关系,便是做了秦国手中的刀,亦会毫不犹豫的应下劝说楚王止戈之事。” 洛王叶道:“本王仍有一问,难道此人不担心项徽老大人将其身份揭露,并公示天下秦国的野心吗?” 苏季笑道:“洛王此言差矣,既是万全,定然会将此事亦考虑到的。洛王不若设身置地的想一下,若你是此人,在面临项徽老大人会揭露你身份之时的应对之法?” 洛王叶摇头,道:“本王近来脑子不甚灵光,还请苏季公子为我详细道之。” 内间的洛子婴,对他君父的厚脸皮有了新的一层认知,分明是本来就不甚灵光的脑子,却将他这‘去世’之人用到了极致。 ...... 正文 第二百六六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九) 苏季亦只得耐下性子来解释,道:“项徽老大人极是爱得项家人的名声,若是此人早有安排,若他出了事,便会四下声张,项徽老大人与之勾连,因担心事迹泄露之后,欲灭他口。如此一来,即便无事,亦是有事了。” 他道:“世间不乏捕风捉影之人,闻着点儿臭味儿,便能寻出一堆臭源来;亦不乏火上浇油之人,生怕此事不能传扬出去,见不得别人比他们好上几分,非要将其拉下来,方才罢休;止是最缺的便是雪中送炭之人,若是项徽老大人当真扯进这烂泥潭里,即便浑身长了嘴,恐怕亦说不清的,便是有愿意锦上添花之人,恐怕也得项徽老大人浑身的泥洗干净了再说罢。” 长篇大论下来,苏季端起宫人送来,放在几案上的水,咕咚一口灌下去,以解口中饥渴。而洛王叶早已收到了漫不经心,认真的打量起了喝水的苏季。 愈打量愈发可惜,重重的叹了一气。苏季闻声放下手中的铜盏,询问道:“洛王因何叹气?可是遭秦人吓着了?” 洛王叶摇了摇头,又深叹一气:“方才本王见苏季公子之才,远盛我儿,觉得他就此离开洛国也好,无甚大才执掌洛国,对他亦是种负担呀。后又觉得,若是有子如苏季公子这般,本王何愁大事不成也。” 洛子婴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透透层层屏障,直视着洛王叶,心中暗道:若非像你,我洛子婴何愁大事不成也。 苏季只能好言劝慰,劝其放宽心,眼下活着的才最为重要。 不知是否安慰起了效果,洛王叶已是重新打起了精神,道:“方才倒教苏季公子看了笑话,本王已无事,还请接着为本王解惑罢。” 苏季摇头道:“洛王与世子父子情深,世人多有羡慕之人,便是季亦是欣羡得紧,季又岂有笑话之理。” 寻思着傻儿子的举动,洛王叶不由眉眼开笑。他道:“苏季公子当真生了张巧嘴,本王真是愈发欣赏你了。” 苏季拱手行礼谢过洛王叶的赞赏,道:“洛王谬赞了,季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咦?苏季公子这般大才之人,竟有如此推崇之人,想来此人更为厉害罢了。”洛王叶寻思着,如此人才,合该早出山才是,何以从示听说过。 苏季语带恭敬的说道:“季还未与洛王说过罢,季出自鬼谷,为季授业解惑者正是鬼谷先生。” 洛王叶闻言,嘴角直抽抽:此人还是不要来洛国的好,每来一次,洛国便要被‘祸害’一次,偏生得又不能直言其身份,还得将其供着。 宫人向来见风使舵,见洛王都对其恭敬有加,自是不敢造次,止不过能绕道便绕道,生怕不小心便踩到一只五彩斑斓的蛇之类的。 此事便是一位为其送膳食的宫人传出来的,当时闹得可真是沸沸扬扬的,便是一国君王的洛叶,亦是龟缩着不敢前去相见。 洛王叶强撑着一脸笑意,道:“访传鬼谷先生乃是世出不遇的高人,竟让苏季公子碰上了,真是造化呀。” 苏季道:“确是季的造化,若非鬼谷先生授业解惑,季又怎会能看穿秦国所谋呢。” 洛子婴适时的长叹一声:“哎~~~惜贤妹妹,你说若是当初我跟着叔祖父,一道前往鬼谷,如今满腹经纶之人,是否便是我洛子婴了。” 洛惜贤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道:“子婴哥哥莫不是忘了,叔祖父当初挑挑捡捡,你可是最早被嫌弃出局之人。” 掐起手指,对着上苍佯叹一声:“当时师父便是我这般模样,说道洛国竟无一人能承他衣钵,很是伤心,正好我随着父母入宫,师父可是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遂带着我乘云架雾而去。彼时的我,可是半点不受怕的,兴奋得在空中手舞足蹈。惊得爹娘以为遭了强人掳走,愣是追着在洛王宫中绕了不少的圈子。” 洛子婴幼时记性不太好,有些怀疑的望着洛惜贤,当初究竟是吓得哇啦啦大叫,还是兴奋得手足舞蹈,他竟有些分不清,止不过望着一脸镇定的洛惜贤,狐疑之色稍去。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中断了兄妹俩的谈话,来人道:“王兄啊,我可是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在家陪陪夫人,若无甚急事,我可是要跟你翻脸的!” 音落的秦婴,发现政事厅中的几人,望向他的眼神极为奇怪,甚至带着几许关切及同情,来不及多想的秦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转身拔腿欲跑。 秦昭世唤了一声:“婴弟,此时找你前来,确有要事,且与你有关与,认真坐下听一会儿罢。” 秦婴半信半疑,选了个离大门最近的位置,方便他逃离。止不过洛子婴后面的话,让他越听越熟悉,吸引住了他的心思,及至后头根本无暇多思,甚至是惊呆了。 陆清尘轻咳一声,道:“子婴公子,如今人已齐备,还请接着说下去。” 秦婴忽然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指着洛子婴神色惊骇,道:“子婴公子不是已经仙游了吗?怎会出现在此处的?” “仙游”的洛子婴,不自在的别过头去,暗示秦昭世去解释。 秦昭世承受着大舅子的目光,只得开口说道:“婴弟,此事稍后再与你详说,先让子婴大哥将方才未说完的事说完再议。” 秦婴只得落座,与众人一道听洛子婴接着讲方才的事说下去...... 洛王叶无意在鬼谷先生一事上再有更多的关心,只道:“苏季公子的先生确是厉害,观你便可知一斑。方才所述六国,如今只余下两国,不知又是如何被秦国来人说动的呢?” 苏季仍是先问洛王叶,道:“洛王可清楚齐国最为人乐道、称颂之事,是甚?” 洛王叶无需思考,便能答出来,他道:“自是齐国乃是列国之中的文华盛地,且有其先祖齐小白留下的稷下学宫为之持撑,吸引着天下学子,前仆后继......” 正文 第二百六七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 政事厅中檀木之香,缓缓升起。 深吸一气,薄烟顺势溜进了洛王叶以及苏季的口鼻之中。二人同时闭上了双目,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檀木之香,洛王叶之前并不喜在室中燃,总觉得清静的室中,充满了窒息之感,实在闻不惯这些味道。然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甚至觉得怪好闻的,可见习惯当真可怕也。 止因这些香,乃是齐国四方汇聚而来的学士们兴起的玩意儿,相聚酒肆、烟花之地、以及入住客栈,皆在房中燃起淡薄的烟来,其中不止檀木,亦有桃木等。 总而言之,学士们习惯下来之后,觉得无轻烟不学识。 尤其喜七弦琴者,甚是喜爱在琴几上燃上小小的一铜炉,弹琴者闻香清心,心间无杂事,指间如有灵,其音更为动人。 亦有那爱好书法之人,同样在几案之上燃一铜炉,抬手挥一下,烟随风动,轻嗅一口,气定神闲也,手中的刻刀,堪比神来助。出落的字,有亭亭玉立,惹人心喜;亦有如山势大气磅礴,扑面而来。尽皆跃然于简上也。 五湖四海的学士,在齐国稷下学成归去,便是造福各国之时,同样亦带去不少习惯,燃香便是其一也。 洛王叶望着厅里袅袅轻烟,神色有些尴尬的。 若是可以,谁人不愿腹中笔墨千钟,弹指间尽是风流。此时燃起齐国时下兴起的檀香,便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意味流转其间。偏生的着人抓了个正着,洛王叶浑不自在轻轻扭动身子。 许是瞧出了洛王叶的不自在,苏季极是体贴的说道:“洛王此香,乃是上等之木所制,闻人泌人心脾,使季不知东南西北也。止因家中贫寒,季尤其艳羡他人,能在自家燃起香,尔今得以与洛王共赏,生平一大乐事也。亦要感谢洛王予季的机会。” 通篇不着一个吹捧,却处处是追棒。既化解了洛王叶的尴尬,又教其通体舒畅,四肢百展。 他一时高兴,兴奋道:“苏季公子既然喜爱此香,到时带一些回家。檀香其他的不说,有凝神静气之效,为天下文华之士喜爱还是有些道理的,心无杂物,方才能一心作学问嘛。正适合苏季公子这样的大才之人。” 洛子婴闻言则是撇了撇嘴,轻声嘀咕:合该被人哄去卖了,还得替人点银钱。瞧瞧这晕乎乎的样子,浑然一个昏君作派。 苏季欲推辞不受,洛王叶那点子后悔又扔在了九霄云外,愣生生的教苏季接受。 受礼后苏季拱手一礼谢过洛王叶的馈赠,道:“季先行谢过洛王。” 洛王叶佯做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苏季公子远道而来为本王解惑,趋吉避凶,这点儿东西无须在意。” 透过轻烟望去,洛王叶整个人融在其间,活似个真仙人。苏季笑道:“洛王乃是豁达之人。” 洛王叶跟着笑了起来,早早便蓄起的胡须,加之近来未曾打理,竟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毫无察觉的洛王叶说道:“苏季公子过誉了。止是本王好奇罢了,你瞧瞧这齐国,素来是文华盛地,便是小小的檀香,亦能流传至诸国,引人追捧。还有甚是他们能瞧上眼的东西,能教齐王亦是拒不出兵?” 苏季点头,道:“洛王分析得极有道理,止不过此人极擅察言观色,瞧他急人之所急,投人好之所好,便可见一斑。想来齐国亦不例外也。” 洛王叶倒是听得头直点,深以为然。内间的洛子婴则是‘旁观者清’:若你无一张巧嘴,不擅揣摩,又怎会懂其人的心思。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说至此处,洛子婴企图得到众人的认可,问道:“你们认为子婴说得是否在理?” 除却后来的秦婴,摸不着头脑,还未听到关键之处,压根儿不知晓叫他来此是为何以外,余者皆是明白之人。 然一件事说了半晌,总是被打断,听的人也不甚舒适,因此极不走心的敷衍起来。 洛惜贤假笑道:“子婴哥哥真是厉害极了,合着人家一身本事,倒成了揣摩人心,投机取巧之辈了,赶明儿惜贤也去试上一试,能否力下诸国也。” 陆清尘见洛子婴被哽住了,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上前安慰道:“子婴公子说得极是,止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典客大人同样是那奸滑之辈了。” 言罢一指在状况之外的秦婴,洛子婴顺着手指望去,与其面面相觑。有种偷盗当场被人抓住的感觉,洛子婴总算体会到了自家君父当初的感觉。 好在秦昭世出言解救了洛子婴,他道:“子婴大哥还请接着为我们说说,苏季分析齐国拒绝出兵由头的理由是甚。” 秦昭世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洛子婴的身上。 洛王叶问道:“齐王当时有甚能入其眼的东西,或者说有甚能说动齐王改变主意也?” 苏季先是否定,又肯定道:“但凡是人类,便有七情六欲。齐王能去参与合盟,便证明他并非无欲无求之人,即便他能控制住外来的诱惑,若是内在的情与欲呢。” 他道:“据季所知,齐王在合盟结束之后,回齐国临淄城之前,先去寻访了一人。” 洛王叶眉梢微动,手指不自觉的握了起来,问道:“寻访的乃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脸面?” 苏季闻言,低声叹气,道:“正是齐王的胞弟大儒齐乐是也。” 总算明白方才苏季的叹息从何而来,一代大儒,至后来,修仙入了迷,耗费齐国无数民伕财力修筑的升仙台,如今还安稳的落座在齐国临淄呢。 在其仙逝之后,其后人对其所踪不一而论:有人言,曾亲眼所见,齐乐当真飞升成功了,此论得了大部份人的认同,没办法,上有所爱,下必效焉,领头之人正是齐王平。 亦有懂得医术的人知晓,齐乐乃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而非那玄之又玄的说法。 当初的齐王驩不出兵伐秦竟有此人的手笔在其间? 正文 第二百六八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一) 德高望重之人,总是值得人尊敬的。 人不能一概而论之,齐乐生前,只昏过头一次,便是修筑仙升台,在此之前他曾经亦是福泽天下的大儒,学士多有慕名而去之人。 若是他在去世之前清醒一番,定然是极为痛心的。他曾照拂、教导、或是一手提携之人,多受其修筑宫室迫害。 止不过斯人已逝,往追无益。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当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苏季从追忆中回过神来,见洛王叶同样如此,实在忍不住又深叹一气。 苏季打断洛王叶的伤感,他道:“洛王,观齐老此次行事,想来便已入了他人的笼中,乃至一着踏错,步步皆错啊。” 洛王叶的思绪为之一顿,问道:“苏季公子,齐老乃是当世大儒,他已算是上是无欲无求了罢,怎么轻易为他人而折腰也?” 苏季回道:“非也,洛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齐老乃是当世大儒不假,所求极少亦为真。齐老成也大儒,败也大儒也。” 莫说洛子婴,便是洛王叶亦是第一次听见如此新鲜的说法,急忙问道:“苏季公子,何出此言也。成乃大儒,这话本王倒是赞同的,止是这败也大儒嘛,倒是不解其义也。” 搁下手中铜盏,与几案轻碰出声。 洛王叶的视线瞬间便被吸引了过去,苏季说道:“便如季手中这铜盏,上佳的铜与次好及最次的铜冶炼出来的铜盏,成色自是不一样的,最吸引人的当是次好的铜。” 担心洛王叶瞧不清,苏季将其高举起来,道:“多数人会选择次好的铜盏,只有家中贫寒如季者,或许会选择次等的铜盏,而季则会选择凑上上好铜盏所需的银钱。” 苏季以铜盏原料品质,及其成色为切入,洛王叶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极力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问道:“这齐老莫非是......” 洛王叶未曾说完,又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无法接受。 苏季则肯定的说道:“正是洛王想的那样。齐老虽为大儒,然世间学识,怎会尽入一人识海之中呢。即便你名不见经传,亦需不断学习,方才能向前更进一步。而齐老虽名扬四海,仍需要不间断的学习,来弥补心里上对学识的渴求。” 他接着说道:“正是因为齐老拿捏住了齐老的‘贪欲’,教齐老明知是泥潭,仍一脚踏了进去,乃至万劫不复也。” 洛王叶气得一吹气,将乱糟糟的胡子都给吹了起来,道:“儒生都不放过,这秦人也太心黑了也。” 苏季则是轻笑一声道:“洛王大可不必如此生气也,秦国如是做,亦是人之常情也,想六国合盟欲分秦,便是将秦国推在了对立之面,齐老此时在他们眼中,若无齐王胞弟的身份,应同样是一儒生尔,止是比常人多学了几分学识,可敬,却并不会过多的在意。” “正是因了齐老乃是齐王之弟,方才入了秦人的眼。福兮祸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齐国为齐老所供予了安稳的生活,齐老方才能心无旁骛的钻研学识也。而今齐国飞来横祸,齐老应担起他的那一份责也。” “若论无辜之人,列国百姓方才最是无辜。他们毫不知情,便要经历战乱,无战乱又要经历人祸,譬如齐国修筑升仙台以及宫室之事。若是时道不济,上苍还要降下灾祸。” 待苏季说完之后,洛王叶早已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着苏季的话,嚼出了几分味道来,因此他问道:“如此说来,秦国还不算是坏人了?” 话一出口,洛王叶恨不得抽自已一个嘴巴子,各自为政,谈甚好与坏耶?不过是各显神通,看谁家本事更长而已,最重要的是为君者,需要仁心,亦需要果决之断也。 且好与坏,功与过,自有后世来人,去评说也。便是万古功绩,亦不过是付予说书一道泛黄的书简也。 想通前后关节的洛王叶,洛叶认为当下之争,无甚益处,然列国诸君却不认为如此,正如苏季所言的人欲:名、利、财、权、色。 有意在做这天下霸主者;亦有一心为揽尽列国财富者;抑或是为国为民者。不能一概而论之,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也。 苏季佯作提盏吃茶,对于洛王叶的话,充耳不闻,无形之中化解了洛王叶的尴尬。 洛王叶亦伸手拿起案上的铜盏,猛灌一口,随后重重的将其搁在几案之上,问道:“苏季公子可是推算出了,齐老因何会同意,为秦国做那说客也?” 苏季点了点头,道:“大致推算出来,季打探过,齐老有段时日四下寻访古籍,过后忽然之间,便龟缩在齐国,研究修仙,想来问题便是出在这古籍之上也。” 洛王叶实在不明白,便问道:“古籍有甚问题?能教齐老甘愿为之驱使一回?” 苏季以自身为例,说道:“近如季,便凡遇得甚古籍,抑或是典籍,便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定要在最短的时日里弄清其所载的精气神也。如齐老这般成名之人,想来定是比之季更甚也。” “若是四下寻访古籍的齐老,对于一卷古籍只知其名,而不其义。恐怕比拿上刀架在其脖颈之上,更为难受也。” “正好在此时,有此机会,能一窥其义。且算起来,不过是说上两句话的功夫,看似无损于齐国的利益,何乐而不为耶。” 洛王叶快速收回惊愕的神色,道:“如此说来,齐国拒出兵,不过是因了几卷古籍?一人几言尔?” 苏季艰难的点了点头,道:“若无意外,确是如此。不过这些都止是季根据前前后后生发的事,所推断而来,间或有许缺失与相左之处,不过大致应当无甚问题。” 洛王叶断然说道:“本王认为苏季公子所言,确是相差无几。只因洛国所遇,事虽不同,结果却差不离也。” 苏季本是与其洛王叶分析局势,好使其同意他接下来的提议,不意在此证实,此事确是秦国所为。心中激荡了不已,又生出了几分遗憾来。 正文 第二百六九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二) 苏季本来寻思着,既然洛王叶已有所察觉,知晓秦国之谋,便可直入主题。 谁知洛王叶好似不慌不忙似的,上一瞬还有几分恨恨,下一瞬便淡去无形,果然君王之心不可测也。甚至有闲暇与苏季说道:“苏季公子,不若你且再断上一回,这秦国如何止住我洛国大军的?” 急也不在于一时也,苏季闻言不过是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止不过苏季不如先前那般大谈特谈,而是久久未曾言语,盯着洛王叶久久不曾有下一步举动,直到洛王叶不自在的别过身去。 苏季方才开口说道:“当初六国合盟,洛王回国之后,可曾接见过秦国使者?” 洛王叶心里疏的一紧,还以为苏季瞧出了甚来,欲摇头否认之时,内间一声碎冰碰壁的声响,惊醒了洛王叶,并不着急否认,而是问道:“苏季公子何以有此一问,秦洛二国素有姻亲,使者前来,亦是正常之事也。” 苏季见洛王叶不甚愉快的神色,心下思量,便知其误会他方才的那话了。但是苏季并不着急上前解释。 而是打量着政事厅中的摆设,一张矮于洛王叶的几案,构造几乎一样,案上摆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一打量过去,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收回打量的神色,苏季与洛王叶说道:“洛王,可还念着世子耶?” 洛王叶久久得不到苏季的回应,便跟着他的目光巡睃,见其盯着无人落座的几案打量。不知在寻思着甚。 心思被吸引过去的洛王叶,猝不及防闻听苏季的问话,未见思索的回道:“有甚可想的,成日的杵在跟前,见着便有些烦了。” 内间的洛子婴:......(君父原来你是如此看我的。) 苏季则是另有一番感慨,少时离家,与家中人无甚情感,后头归家,又遭家中人无情拒绝。 今次得见父子真情,苏季着实羡慕。 与洛王说道:“洛王爱子心切,当放宽心,给予世子自由才是,若是他心中一直与洛王有所牵绊,将一直徘徊在洛国上空,直至消散也。” 正想弥补方才失言的洛王叶:…… 待消散的洛子婴:…… 望着哑然的洛王叶,苏季以为方才的话教其心中不畅,遂道:“还望洛王见谅,季多言了。” 洛王叶的神色一时晦暗不明,醇厚的嗓音,此时宛若无波古井,他道:“苏季公子言之有理,不过人的情感最难控制了,子婴乃是本王从小看着长大的,骤然离去,不适应在所难免。” 他道:“当初跟在子婴身后的外甥女惜贤,亦是如此,不知怎的就长高了,到了及笄的年龄,偏生的外甥女肤浅,又兼之短见,合着养她那般大的岁数,瞧着秦昭世小儿一张脸皮,便绕不动道,在秦国求亲之时,想也不想的便同意了。寻常王姬和亲之时,哪个不是私下里寻死觅活的。” 洛子婴则是心中暗地里念叨:惜贤妹妹止不过来王宫中小住过一段时日罢了,后来是叔祖父带走养了起来,跟君父可无半个刀币的干系。君父如今是愈发的面皮厚了,扯起谎来,面不红也心不跳的。偏生还有人相信了...... 相信的人正是苏季,不过洛王叶的话,也有让他不甚赞同的地方,他道:“洛王乃是以长辈之心来待之,自是想为孩子挑选世间最好的人,无奈拗不过惜贤王姬罢。且惜贤王姬不寻死觅活,自有她的坚强在里头,季便见过一位如同惜贤王姬这般的女子。当真让人心生服膺也。” 政事厅中的檀香已是燃过几炉,几上的吃水也换过了几茬。 诸国遭人蒙蔽之事,亦说得七七八八,见下方要陈情洛国同样的问题。 苏季自有一番考量在其间,受人蒙蔽而不自知,本就是一件让人颜面无存之事,且是一国君王。 若是洛王叶恼羞成怒,将他轰走,此番游说便又会化为乌有,因此斟酌再三,苏季决定以其爱子之心为口子,将问题不着痕迹的转移到洛国。 果然洛王叶并未发现苏季的小心思,甚至兴致大发的聊起了洛惜贤,不过此言正合苏季之意也。 洛王叶倒是教苏季一言,提起了几分兴趣,道:“苏季公子口中的奇女子乃是何人,竟教你如此推崇?” 苏季面上一派坦然,回道:“不过是季年幼之时,偶然得见,记不清甚名姓了,如今见得惜贤王姬,便想起记忆中有这般人来。”实则心中无比慌乱。一时之间见不得世人误会,方才出言反驳。幸好洛王叶并未瞧出甚来。 自认并无半分疏漏的苏季,殊不知,在过来人的眼中,则是漏洞百出,先前的落寞,及至此时的和亲王姬一论。 电光火石间,洛王叶不甚灵光的脑子,突然之间,便将整件事串成了一条线来。然此事不宜声张,眼前的少年人,不过初出茅庐,且是他洛王叶所欣赏的人,总要对其宽和些的。 洛王叶一副败了兴致的样子,道:“既是如此,本王也不多问。季公子还是与本王说道,本王是如何受了秦人的蒙蔽罢。” 苏季闻言长叹一气,道:“秦人此次之谋,便在于惜贤王姬也。方才季问洛王是否有秦国使者前来求见,洛王可还有印象。” 洛王叶点头:“自是记得的。” 洛子婴: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君父记性是有多差,才能这都记不住。 苏季定下神来,道:“秦使可有提及惜贤王姬?” 洛王叶再次点头,甚至惊讶的问道:“确有其事,然苏季公子怎会知晓的?” 宫人获得准许,前来清理炉中檀香灰,收拾几案上的吃食残骸。再有透过窗棂打洒进来西斜的日光。 均在无声之中,暗示悄然流逝的时光。 洛王叶二人惊觉时光的飞逝,苏季更是说道:“时光稍纵即逝,我辈自当珍惜才是。还请洛王接下来仔细听季之言,而后做出抉择,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 ......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三) 今有原上草,春风复又生。 铜漏中的清水,一点一点往下滴。 似是滴在人的脑海里,一下一下,挥之不去,又似萦绕在心间上,久久徘徊。 同时变在提醒间世人,时日便是在这点滴之间,变成了往昔不可追,未来遥不可及,只能争眼下的朝夕。 政事厅中的氛围,在苏季一席话之下,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洛王叶沉静以对,示意着苏季接着说下去。 苏季此时一改先前的温和,仿佛利剑出了鞘,他道:“洛王,秦人利用你爱子情深,兼之重情重感,便以惜贤王姬作饵,勾起洛王的软心处,从而教洛王上勾也。” 滴嗒之声变得明显,接踵而来的还有粗重的喘气之声。 久不闻动静的洛子婴,悄声稳步至内外间相隔的屏风处,轻趴在屏风上,附耳上去。仍不见一丝静动,就在洛子婴以为外间的两人已离去之时。 “哐当”一声震天响,惊得洛子婴险些将屏风推倒,只不过盛怒中的洛王叶,以及同样被惊着的苏季并未注意到。 堪堪稳定心神,便听洛王叶说道:“苏季公子,秦昭世欺我太甚,不堪与之同行也。还请苏季公子为我指出一条路来。” 洛王叶此时浑然一副遭所信之人背叛,不可置信,又不得不相信,强迫接受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如预料中的一般,苏季如是想道。 苏季回道:“洛王,季实则一开始便说了心中的打算,不过那时洛王更在意秦国如何欺骗诸国之事,未曾注意罢。” 咦,这倒是他洛叶当真未曾注意的,将苏季的话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之后,洛王叶问道:“苏季公子,难道是指洛国与赵国结盟一齐伐秦?” 苏季摇头,回道:“非也,季意在六国一齐伐秦,而非洛赵两国结盟。” 洛王叶则是没好气的回道:“苏季公子当真不是来嘲笑我洛叶以及诸候的吗?当初的合盟名存实亡,暗地受尽了天下人的嘲笑,闹了多少的笑话出来,如今旧事重提,莫不是苏季公子以为本王与你在此好言好语,便可任意胡言乱语,以为本王没了脾气罢?” 一国君王之怒,重则尸骨累山,血流成河,轻则罢官贬谪。止不过目下的苏季,半点儿也不忤,不慌不忙的说道:“洛王会错意了,季虽有六国合盟之意,但是决非先前之法也。季在家中研习《阴符篇》之时,所想出来的法子。” 究竟是甚法子?不止洛王叶心头闪过此疑问,听洛子婴说道的众人,同样有此疑惑,望着将事情在此处的洛子婴。 便是秦婴都来不及去管,方才洛子婴所述苏季的猜测,有无尽实之处,虽然个中的主角是他,但是此时并不在意,左不过还就那些事儿,他此刻感兴趣的是,苏季说如何说动洛王的。 虽然他秦婴与苏季做的乃是同一件事,可是办法却是不尽相同。他秦婴当时只能旁敲侧击,转过几道人的手中,方才能将自家欲做事完成,却并不能教人察觉,背后有人,且是秦国之人,个中艰辛自不必多说。 而今苏季则是直面陈王,将个中利害剖析之后,征得洛王的同意之后,又直接说出自家的法子,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之下,又留有余地。 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苏季此人,对了,秦婴激动的冲开围着洛子婴的众人,拉住洛子婴的双手,问道:“子婴大哥,方才你说道苏季手中有《阴符篇》,可是真?” 一时不察,被推开的陆清尘,踉跄间,险些摔倒,幸得一旁的秦昭世扶了一把。二人相对太息。 洛子婴则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双手,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放在周围的几人身上,企图几人施以援手。 几人亦好奇秦婴口中的《阴符篇》,是否在苏季手中。只当瞧不见洛子婴的求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洛子婴。 《阴符篇》乃是上古周国姜尚姜太公所留,亦称太公阴符,阴符经据说为乃是黄帝所传。历代注解有:伊尹、太公望、范蠡、鬼谷子、等人。注者皆是享配阴德,辅佐帝王之才。如此多隆望之人来注释此书,绝无仅有。 且《阴符篇》的思想极其古奥,不懂天象地理人事,不懂阴阳八卦五行,对于此书乃是一窍不通也。 别人不懂便罢了,秦国王后洛惜贤乃是个中翘楚啊,将来有机会一观之,若是不懂之处,有王后洛惜贤在一旁指点,岂非幸事也。 齐老于上古书籍的渴求,以及对于上古书籍求知若渴,便如此时的几人,眼睛都有几分红了起来。 秦昭世的身份注定了,对于甚事好奇,却并不能放下手中之事,去一心钻研,不过这天文地理,确是不是他所擅长之事,因此只是微笑着,见素日的兄弟好友红了眼眶,默不作声。 在听闻《阴符篇》之时,洛惜贤便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之中,并未注意几人的动向,同样也错过了洛子婴的求救目光。 出自陆家的陆清尘,家中藏书何止千万,对于同样的家族之中,不过是寻常的书籍,止不过是对于寒门之中,乃是不可多得的经史典籍。见着失传又重现的典籍,便有一览的渴望。 秦婴便是单纯的喜好此书,凭他直觉说事,苏季能够有说动洛王的能力,定是详加参透此书,二人做着相同的事,若他能一窥此书,指不得能够提早完成任务回秦国,与家中妻儿团聚,岂不快哉。 求救无门的洛子婴,只得好言安慰道:“婴弟呀,你莫要激动,听子婴大哥慢慢道来啊。” 果然秦婴松懈下来,洛子婴得以解脱,还来不及喘气,秦婴复又扑了上去,将其死死钳住。 洛子婴哪里还敢再喘气,只得快速说道:“婴弟,苏季确实在君父面前承认过,他有《阴符篇》,此事乃是子婴亲耳所闻也。” 秦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咿咿呀呀,手中舞蹈以示内心的兴奋。 众人:...... 正文 第二百七一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四) 东西通贯为横,南北相连则纵。 《太阴符》在他人手中,在座诸人又做不出明抢暗夺的事,得物踪迹,便默契的揭过不提,待日后有机会再一观之罢。 见下最重要的,仍是苏季后来到底做了甚事。 哦?徒有合盟之实,却无合盟之名,这苏季还能有甚新鲜的说词? 洛子婴竖起了耳朵,待苏季说出他的抗强秦法子来。 洛王叶与洛子婴果真是亲父子也,在其准备认真听苏季之法时,洛王叶便开口问道:“苏季公子可是有甚妙法破此局耶?” 苏季并不否认此法之精妙,微挑眉稍,说道:“苏季确保此法能破眼下之局。且还有一事,洛王想必未曾注意过。” 见洛王叶极是认真的倾听,复又接着说道:“想必洛王未曾注意,洛国之所以安稳居于国中,不受秦国及诸侯国的侵扰,乃是因为赵国这座大山,在洛国的南向为洛国撑起了一道屏障。而且将来若是秦来伐洛国,则需战于千里之外也;而赵国若是伐洛国,百里便可挥兵直下。洛王不忧心眼前的百里之患,而因世子之事,重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国,此乃洛王决策之大谬也。” “若是洛王愿与赵国相亲,二国为一,则洛国定无后患之忧也。” 洛王叶深以为然,止不过仍有疑虑,问道:“苏季公子此法之意,及其名目,本王不甚明了。” 苏季并未立时回复,而是四下寻摸。 正好在停留在无人的几案前,案上有一些东西。左不过寻常的待刻竹简,还有一应刻刀,刻刀从第一把起,至最后一把,鳞次栉比,叫人一目了然。 刻划之后,还有一旁的黑墨,等待着主人,将其着落在刻划好之后的竹简之上,仔细望去竟还有一卷半成的文章。 洛王的爱子之心,由此可见一斑也。 苏季与洛王告罪一声,上前将其折卷了起来,归拢在一处,便指着几案说道:“洛王所言,季便以此为答复。” 又道:“洛王你瞧几案之上的物什,是否季可随意颠覆拿捏?” 洛王叶瞧着那未成的文章,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眼去,当真是花团锦簇,一无是处呀,索性眼前的苏季并未过于着眼于文章之上。 苏季见洛王叶别过了头去,还以为是其不忍见世子遗物。不由得再次感慨洛国王室之中的真情感人呀。 洛王叶觉得这样别过头,过于无礼,复又转过头来,望着几案上,苏季所指之物,点头道:“苏季公子此言有理,止不过若是懦弱小儿,岂非搬起来,砸自家的脚也?” 案上的刻刀瞧着便锋利无匹,若是不懂之人,伸手拿过,很容易伤着已身;松墨亦是如此,若非懂得之人,细细研磨,只怕不得其法也;竹简更为简单了,刻刀与墨都不会使,如此能作出一手好字来,便是你有大志文章,字迹若是过于丑陋,亦是影响观赏性的。 苏季回道:“洛王所言并无不妥,止不过见下摆在眼前的,并非懦弱小儿,而是季这般有力量的血性男儿也。眼下的秦国亦是如此,季观其君臣,皆已成长,若是当初合盟之时,任是一国,拼尽国力,便可下之,如今非一国之力能下尔。” 又道:“诸君便如几案上的刻刀、松墨、竹简,若是分开,季便能轻易取走,一一搁置在自家案头。可若是合在一处,季并不能一力下之,更遑论将整张几案挪走了。” 言罢,试着一力将几案一并带走,苏季虽有习武的根基,然几案过于笨重,轻松带走,决非易事。 连番动作之下,苏季薄皮之下,竟透出几分调皮的红晕来。 瞧着便是带了几分激动所致,苏季一时竟停不下来,又绕着政事厅中转了一圈,又寻着一物:沙盘。 沙盘乃是少年君王秦昭世所制,用在秦国军士行军之时,提前演练所用,被列国探子探得,传回诸国,竟纷而效仿之。 秦国见下如日中天,而列国在其光耀之下,渐渐淡去了光芒,苏季心中一时晦涩难明。 苏季指着沙盘说道:“洛王且看这沙盘,季随意便能拿起一把,吹散了它们;可若是整盘放在一处,季需吹至何年何月也?” 洛王叶同样指着沙盘说道:“本王遣人用锹将其快速铲出,苏季公子又如何应对?” 苏季淡然一笑,道:“自是着人从另一头,不断的往里添沙了。此时拼的便是洛王的人与季的人,谁人先力竭也。” 又道:“秦国亦是如此,秦人若是尽全力扑灭一国,余皆五国齐拥而上,定能将其退去,且撕咬下来一口,知晓痛了,便不敢随意再犯。” 洛王叶点头,道:“如此,苏季公子便将问题说回了原处,合盟一事,诸国若是不满,将与先前一般,化为泡影。” 确是如先前一般,止在教六国合盟,一齐下秦也。 止不过这并非苏季之意也,他道:“洛王谬也。当初合盟,乃是六国分秦,如今乃是六国式微,六国抗秦也。若是有一国不愿出力,诸君皆有倾覆之危。洛王可好生细想一下,这当中细微的差别,仔细比较起来,却是天差地别。” 又道:“此时六国尚有余力,可能合在一处,一国有难之时,五国皆援,彼此守望相助,与先前的利益纠葛又有所不一。若是不愿合在一起,便是方才季所举之几案、沙盘一般,很快将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洛王叶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不知不觉间,秦国已成长这般强大,彼时食其肉者,如今反被食也,且动辄便有倾覆之危。 日影早已没在了云层之下,换上了月影,几束月影与铜灯交织,正好踱步至一暗处的洛王叶此时神情难辩。 他道:“苏季公子之意,便是指六国如今乃是弱小,而秦国乃是猛虎,六国必须合在一处,方才有可能在这场博斗之中生存下来?” ...... 正文 第二百七二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五) 月儿高高挂起,四下躁热气息仍挥之不去。 叔夏季节便是风来,亦带着几许闷热。 苏季轻举薄衫袖,擦拭着额际上的汗珠。 待闷热稍退却之时,心中有几许凉意,方这才回道:“洛王所言,正是季此行之意也。” 又道:“式微的诸国,共同抵抗强秦,季将此次合盟,取名为合纵。” ...... “合纵?”政事厅中众人,仔细口咂着这一新鲜的字眼儿,初时不觉,慢慢回过味儿来,则是拍案呼奇。 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其中最为炽热着,便属秦婴了。观其此时行事,真是恨不得立马冲到苏季面前与之结交。 他与众人说道:“苏季真是天选之才也,如此办法也教他想了出来,亏得当初我耗费了秦国许多的银财,又赔上那许多的古籍,真是折了栎阳城中苟老丈的包子掷狗,狗与包子皆不得了。” 此言一出,身在秦国之外的洛子婴,则无甚感觉,毕竟,洛国未曾收到过秦婴所提之物。陆清尘瞧着仍是皱眉深思的洛惜贤,视线掠过,又转而至秦昭世面上。 果然如此,陆清尘无声无息的靠近洛子婴,远离了秦婴。秦婴仍旧在那喋喋不休的说得浑然忘我。 秦昭世突然横插一道,问道:“婴弟啊,可还记得你王嫂出自何国?” 秦婴被打断了说话,挠了挠脑袋,不解,道:“王兄,王嫂出自洛国,乃是尽人皆知之事,何以如此问道,婴弟不甚明了。” 秦昭世的异常自是引起了洛子婴的注意,他问道身旁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陆清尘:“清尘公子,这忽然之间,发生了甚事耶?” 陆清尘并未与之详细解释,而是语焉不详的说道:“以清尘对王的了解,你此时不要上前的好,站在一边看戏......看着便好。” 洛子婴还待再问,方才这神仙一般的公子是否说了看戏,便被其拉扯至一旁。 接下来生发的事,教洛子婴目瞪口呆。 秦昭世此时肃着一张脸,真是凛冽如寒风,带着肃杀之意呀,做了十四个年头的君王,一身威势,早已教人不敢去细看其面容。 平日里便止有亲近几人,方才能仔细瞧上几分,此时忽然之间,将一身威压,尽数释放,全力压向秦婴。 秦婴被镇住,秦昭世方才说道:“既知晓王嫂乃是洛国之人,如今我们便是与洛国有亲之人,方才你以狗喻作诸候,岂非将自家亦比作了狗?” 见秦婴面色惨白,仍不放松,接着又道:“便是与你我无关,便可在背后随意嚼人舌根了吗?这便是我秦氏子弟的教养吗?即便你将自家比作天上的云,人家是地上的泥,也不过是你一人之言尔。又有何喜何乐可言,竟在此沾沾自喜起来。既已为人父,为人夫,你便更应立其身。” 又道:“先前秦国处于飓风暴雨之中,若以苏季此时之法,亦是行不通的,当初六国意在分秦,秦国骤然凑上去,不过是教其知晓秦国不堪一击,止怕会加快秦国的轰然倒榻。” 再道:“徐徐图之,迂回绕之,方才是最好的法子。如今苏季之言,得以成功,乃是因天时地利人和也,天时便是顺应此时天下大势也,地利便是秦与诸国不共戴天,人和则是六国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由头,再次会合在一起。” 秦婴先前的激情冷却大半,对于秦昭世的说教,尽数受之,只有一点不甘的问道:“以王兄之理,苏季此人也不过如此了?” 秦昭世并不赞同的说道:“若是此人不堪大用,便不会将天下大势,了解得如此透彻,乃至一击便中,且瞧着罢,六国故态复萌,比之十四年前,更为轰烈。幸而我秦国如今已不是朝不保夕之姿。” 末了道:“山雨欲来,风也满也。” 正好从‘入定’中回神的洛惜贤,闻听此言,顺嘴回道:“风雨来了,将房屋建踏实些,若是欲出门,将身板儿好生捯饬捯饬,也不至于风雨也扛不住罢。” 恰似朝阳入寒林,一室的寒气,尽数化为虚无。 秦昭世点头道:“惜贤此言不错,既知晓苏季的意图,便好办许多,除却见招拆招之外,还要有应对之机。不过仍需要知道苏季接下来的动向。便是最后教六国合纵功成,我秦国也不惧也,若无当面与之抗衡的勇气,这些年来的蛰伏与努力,不过也是付诸东流罢了。” 言罢,秦昭世在几案之上,轻点三下。 黑影一道突兀而至,正是秦一。旁侧的洛子婴则是心跳暮地快了几下。 洛子婴知晓各国皆有其隐士,亦见过洛国的隐士,只是相见之方才知晓,其间差距在何处。单是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便无法比拟也。 秦一垂首立于秦昭世面前,拱手领命。 秦昭世便当着诸人的面吩咐道:“吩咐下去,各国仔细留意苏季离去洛国之后的动向,切勿生事,只作打探,此事本王另有打算。” 直到秦一身影瞧不见,洛子婴仍未收回追随的目光。 陆清尘轻咳一声提醒,不见任何反应。 索性无其人甚事,几人也不再去管他。 秦婴目带警惕,后退一步。方才道:“王兄,婴弟可是方才回秦国不久,这自家府邸还未转上一圈呢,且婴弟自认不是苏季的对手也。” 秦昭世撇了一眼秦婴,后者觉得脖颈一片凉意。 陆清尘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自发的后退了一步。深觉此时无他事,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合着不知何时,二人竟成洪水猛兽也,教人争相避之。 洛惜贤瞧着陆清尘与秦婴如此模样,湛亮的眸子一转,愈发明亮起来。 她道:“昭世哥哥,成日的政事,惜贤觉得甚是无趣,明日便不与你们一道了。” 秦昭世对其知之甚深,知其此时不过是‘玩性’大起。遂也听之任之,且纵之。 附和道:“惜贤妹妹可是找到有甚有意思的事了?” 陆清尘与秦婴直觉不能再听下去,便要脚底板抹油,悄悄溜走,左不过此时无大事了不是。 溜至大殿大门之时,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丞相大人、婴弟,惜贤有喜事与你们同享也。” 偷溜的陆清尘二人:...... 陆清尘与秦婴相视一眼,预感果然应验了。 陆清尘率先道:“方才见王与王后聊至兴处,我二人见无事,不忍打扰,便准备先行退下。”秦婴忙不迭的点头。 留下了二人,洛惜贤也不着急了,遂与秦昭世说道:“昭世哥哥,既然丞相大人与典客大人觉得无事,惜贤有一计也。” 言罢便掐起指头来,陆清尘二人不详的预感愈发浓郁了。 正文 第二百七三章:赏心乐事,良辰美景(一) 夫妻二人唱作俱佳,几人皆相处十几载,谁的馅儿,孰黑孰白,皆无须再多言说也。 此时见秦昭世竟佯作无知,问道:“惜贤可是有了甚好提议,也教二位大人享得喜事也。”陆清尘二人内心一阵无力感涌上来。 正好此时,‘望夫石’总算有了些知觉,问道:“咦?甚喜事呀?婴是否能一听之呀?” 洛惜贤回说道:“子婴哥哥当然可以听呀,此事本就与你相干啊~” 接着又道:“惜贤观丞相大人与典客大人,近来闲着无事,正好带着乔装的子婴哥哥,一览栎阳风光呀。正好惜贤想念阿雪妹妹与春婷妹妹了。” 预感应验了,二人脸上的哀怨之色,几乎快化为了实质,好容易得来的休憩时光,竟然教他们带着一个男子四下游览,若是未成家还罢,已成家,简直就是教他们‘抛妻弃子’啊,家中妻儿能应? 然还未等二人说出借口来,洛惜贤便将他们留在家中的由头,给堵死了。二人无奈应下,出门之时,对着日光空叹呀,眼角隐有泪光,莫非是日头过于刺眼也? 止不过无人在意罢了,夫妻二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将这三人遣走之后,复又落座商定明日如何行事了。 ...... 菀彼柳斯,鸣蜩嘒嘒。 在一声盖过一声的蝉鸣声之时,柳叶枝儿轻拂过下头的渌水。 碧树渌水相拂照,碧柳道下,有成群结队的宫人路过此处,或是因身有要事,行走之间足下带起细风。止不过此间景色,仍是吸引着来往的宫人,时不时偷摸打量,又渐行渐远而去。 夏日里的蝉鸣嘒嘒,又有碧柳拂渌水,叫人望之心喜。奈何宫人却急步趋走,好似半分都未生出留恋来。 行色匆匆的宫人,究竟急往何处? 穿过柳树道,再转过一处假山,假山形态各异,里头洞道百转,若是不熟之人,恐得绕道而行,瞧着虽是有些年岁,上头并无青苔,且山石棱角尽数平圆光滑,当真怪异至极也。 绕过假山,复又往前行一道长廊,长廊左右皆是池水。 乍然望去,一眼却瞧不见池塘里头的水,圆圆的绿叶,上头还留有调皮的鱼儿一跃而起,带起的豆大水珠,微风轻带,随风轻展,四下晃动起来,有的趁机重新没入池塘里头,还有的则是晃悠一周,复又安稳的躺在圆叶当中。 原是一片栽满了绿荷的池塘,池塘中的荷花已是开放之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此盛景,宫人同样只来得及看一眼,便又往前而行。 若是宫人此时仔细打量,便会发现池塘边上似有人影攒动,止不过其宫人的薄衫裙与莲叶何田田,几成一道色,娇白粉嫩的荷花朵与年轻宫人姣好的面容,相对而开。 忙碌的宫人,正在采莲。 荷月自清晨起,便带着几许热浪前来,采莲的宫人脸上透着红晕,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与池塘中的莲荷,交相辉映。 无人得见,此间盛景。 匆忙的宫人,行过长廊,又经过一座拱形的长廊,一手提着裙衫,一手端着东西,小心翼翼的拾阶而上,仔细的看护着手上的东西,生怕将其不小心摔坏了。 宫人对即将要见到的人,凭心而论并不害怕,只觉得开心,止不过对于其背后护着之人,却是半分也不敢马虎的,前不久方才处置过一批宫人。 止教宫人噤若寒蝉,连带着一会儿要去见的人,亦多了几分拘束。 行过拱形长廊,复往前行,开阔的青石板道,两边是如茵绿草,间有高头大树,宫人在此可以稍喘一气,烈日由绿树阻挡,斑驳的光点打下来,丝毫觉察不出是浓烈的夏日。 穿过大树屏障的青石板道,又转到另一处黄色、灰色不一的小圆石道,不过此处并无大树遮蔽。而有整齐划一的矮株,许多宫人们叫不上名来的植株。 如果此时春日便好了,路过此处,还能赏一赏百花争艳,宫人们心中齐齐如是道。 不过显然此时,并非是宫人赏宫中景色的好时机。 数十宫人捧着一路护送过来的盘盏,整齐划一而前行的宫人,此时如佾舞者一般,横竖之人一般多。又因夏日日头浓烈,宫人皆着薄衫。即便夏日的风轻带而过,宫人的衣衫便随之而起舞。 在宫人行至两株古松树下,驻足不再前行之时。 古松树再往前,便是一道几阶台阶,阶中有一亭,名曰:荷华亭。 亭中有两位夫人,其中一位正百无聊赖之时,转头过来,瞧见了宫人‘翩翩起舞’的模样。立马拉着身旁的另一位夫人,说道:“春婷姐姐,你瞧这宫中的景色,竟教宫人给比了下去,是否人比花娇也。” 春婷闻言,循声望去。 果然是美不胜收,因此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道:“阿雪妹妹的眼光自是极好的,如此美丽的人儿也教你发现了。” 止是不知说的是宫人,抑或是另有所指。 秦雪倒是半分不羞躁,将小脸一扬,眉目间尽是自信与张扬,一袭轻身短打红衣,一张与秦昭世有五分相像的脸,更显女子英气。 上前轻轻捧住春婷的双颊,道:“你阿雪妹妹,自是眼光极好的。否则如何能挑中春婷美人儿,做我的好姐妹呀。” 许是成日里与之玩闹,春婷同样不惧的瞪视回去。道:“阿雪妹妹能与春婷成为闺中好友,想来是多亏了春婷这张面皮了。瞧丞相大人的容色便可知其一斑也。” 一改往日胆小羞怯的春婷,此刻的她明媚而张扬。 不肖说秦婴了,其妹秦雪亦是瞧得双目转不动了,可见其与神仙公子陆清尘,两厢情愿,清尘公子靠着面皮,占了多大的人和呀。 秦雪好半晌,方才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春婷姐姐,你这面皮,当真有为祸天下的本事呀。” 春婷噗嗤一笑,道:“瞧着阿雪妹妹,也不是那般肤浅之人,怎的竟如色中恶鬼一般,尤好丽色呀~” 正文 第二百七四章:赏心乐事,良辰美景(二) 秦雪目光几带痴迷的说道:“美好的事物,美丽的人儿,总是会教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的。而若是做好友,夫婿者,长久交往,同住一个屋檐之下,自是美丽者教人赏心悦目也。” 又道:“若是捡了一个歪瓜裂枣放回家中,当然是怎瞧怎么不舒服了,几位哥哥告诉过阿雪,凡事以阿雪舒心为上啦,阿雪自然要由着心意,选出心中喜爱的了。” 春婷有几分羡慕的说道:“春婷当真羡慕阿雪妹妹,我乃是家中父母抱养的,生生父母早不知了去向。在婴哥哥提出要带我走之时,养父母要了一笔不菲的银钱,便将春婷予了婴哥哥。幸而得遇良人也。” 美人但蹙眉,闻者皆动心也。 秦雪见不美人如厮模样,伸手抚平其眉间细皱,道:“春婷姐姐莫要如此过于忧心,如今阿雪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其中一人还是你的夫婿。定能与你长相白首,护你一世无虞也。” 春婷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秦雪如此心疼她,倒教她不好意思了。羞涩一笑,胜过二人身后满池荷花,亦将一众宫人比之下去。 秦雪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其面上,斜倚在栏杆上,半分动弹也无。 “咦,阿雪妹妹,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秦雪猛然惊醒,伸手便朝着嘴角抹去,一滴水渍也无。 不由恼怒的瞪着发声之人,待看清来人,复又转笑与春婷一道迎上去:“王嫂,你怎么才来~” 洛惜贤伸手拍开秦雪的粘上来的双手,道:“阿雪妹妹,这夏日里也不嫌粘乎,离王嫂远些。” 秦雪抱着被拍掉的双手,不甘的问道:“王嫂怎的不推开春婷姐姐,只推开阿雪的双手?” 洛惜贤手拉着春婷重新步入荷华亭,复又慢悠悠的回道:“春婷如厮美人儿,便是王嫂我亦是舍不得推开如此美人儿投怀送抱的。” 靠坐在一起的春婷不期然羞红了双颊,方才阿雪妹妹说着这般话之时,分明她也是能应对自如,为何到了王女嫂手中,她便只能害羞不已。 低垂着头,活似一副被浪荡子调戏的良家女子。 随意靠坐在倚栏的洛惜贤,说着有看似轻佻的话来,自在无匹,端的是一派风流。若是寻常男子如是说话,早被秦雪揍得不成人样了。 秦雪一拍脸颊,企图找回被接连迷惑的心神。嘟囔道:“王嫂瞧不见阿雪与王兄这般相似的脸吗,阿雪也是很美的呀,王嫂你可不能这般厚此薄彼。” 轻捻起一缕池风吹起发丝,归拢在耳后,洛惜贤似笑非笑的说道:“王嫂自认资色平平,万一碍着阿雪妹妹的眼,该如何是好?” 秦雪一跺脚,道:“王嫂何时来的?竟偷听阿雪讲话,你讨厌~” 洛惜贤一挑眉稍,回道:“自是你二人,望着宫人出神,口中悬着三尺河瀑之时。” 秦雪、春婷二人闻言,心中闪过方才她二人调笑的画面,竟被王嫂瞧在了眼里。 害羞的春婷:...... 恼羞的秦雪:...... 见二人傻呆着,洛惜贤也不再逗二人,起身往荷华亭通往池塘中的木板道行去。木道两边的满池荷花,与田田莲叶为其划开一道幽径小道来。洛惜贤止留一下青衫背影。 予春婷、秦雪二人,无限遐想。 秦雪拉扯着春婷的袖子,说道:“春婷姐姐,阿雪爱美色不假,可同样爱王嫂呀。不知为何,瞧着王嫂,便觉得她自有一番韵味在其间,比之春婷姐姐也是不遑多然的。” 春婷亦是跟着点了点头,道:“春婷亦有同样的感受,说不上是甚感觉,止是觉得王嫂比大多人都潇洒,虽然与我们同样生活在这一方天地里,总觉得王嫂眼里的天地与我们不太一样,怪也。” 二人欲再说甚,洛惜贤的声音传来:“阿雪妹妹、春婷妹妹,你二人再不来,我便将几个小子,一并撵出宫去了。” 秦雪二人连忙提起裙摆,便往方才洛惜贤消失的方向小跑过去。 宫人早已在洛惜贤来时,便教其将东西摆置安好,便遣退了,此时倒合了几位夫人,可放开自我,任意奔跑也。 待春婷气喘,面上有薄汗之时,正好赶上了洛惜贤。还以为几个孩子又调皮了的二人见状,大松一气。 按年龄排,秦玄水最长,陆若木次之,再次则是秦婴之女秦玉英,最后便是嗣远、流芳。几人排成一排,坐在池边,脱了鞋子,光着脚丫,在池水里荡来荡去。甚至好几次,脚甩得极高的几个小的,险些掉在水里。 洛惜贤先来到,问道秦玄水:“玄水,你今岁几何?” 秦玄水不明所以,摊出双手,回道:“玄水已十岁有余也,娘亲是记不住玄水的生辰了吗?” 洛惜贤望着虽聪慧,却又带着孩子天真的秦玄水,斟酌着如何说才好,目光打量到几个小的孩子,计上心来。 她道:“玄水可是会凫水?” 秦玄水点点头,道:“玄水除了娘亲教的本事,最喜的便是凫水,像鱼儿一般,自由自在,可好玩儿了。” 洛惜贤上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玄水可还记得,之前你习凫水之时的经历?” 秦玄水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并没躲过洛惜贤的双眼。 秦玄水虽后怕,却仍点头道:“娘亲,玄水自是记得的。” 当时秦玄水与秦济民习水,洛惜贤夫妻二人为其在宫中开出片小池塘来,为了不失乐趣,仍在塘中栽种了许多的植株。秦玄水一时不慎,脚在水中给水草绊着了,吃了不少的水,在水底苦苦挣扎不得脱,还是秦济民发现,潜在水底,将水草扯开,复又得以重见天日。 洛惜贤便指着田田荷叶下的渌水,与秦玄水说道:“玄水吾儿,此间荷池比之你习水之处,更为深广开阔,其水下有些甚,便是娘亲,也不能尽数道出。吾儿可能保证,若是你在此落下了水中,可能全身而退也?” 正文 第二百七五章:赏心乐事,良辰美景(三) 秦玄水面上带了几分犹疑,仍是回道:“娘亲,玄水比之先前,更为熟悉水性也,自身从水下脱困并不难。” 几只小萝卜头闻言,将崇敬的目光落在了秦玄水的身上,黝黑的眼珠里,只装着一位他们眼中的巾帼英雄也。 洛惜贤见此,将秦玄水带放置在几个孩子的对面,教秦玄水仔细的看着,直到将他们的目光记在心中,道:“他们如此的信任乃是世间最为纯粹的,并无任何利益添杂,你忍心教他们失望乃至绝望吗?” 秦玄水见弟弟妹妹们对他投崇敬的目光,心中别提多开心了,想也不想的便答道:“玄水自是不愿教他们失望的。” 洛惜贤满意的点头,又问道:“我们的玄水既是不愿让弟弟妹妹们失望,又为何做出这般危险的事来呢。你瞧瞧方才,几人在池边玩儿水,又无宫人在一旁伺候着,若是一不小心掉了下去,玄水可有把握能将他们带出来?” 几只小萝卜头还不太清楚发生了甚事,只是见娘亲(舅母、婶婶)在问长姐话,皆探出小脑袋直直的望着二人。 洛惜贤忍不住挨个儿揉了一把,几人的小脑袋,手心的触感毛茸茸的,微眯了一下双眼,烈日都变得和煦起来。 小脑袋在温柔的手覆上来之时,亦忍不住在手心上蹭上一蹭,别提多惬意了。 如此温存画面,却教秦玄水的眼眶通红,寻思着方才娘亲方才说的话,再想到若是因为她的原因,弟弟妹妹有可能会在水底出不来,感受她当初的绝望。秦玄水便忍不住的抽搭起来。 半阖双目的一大四小,听见抽泣的声音,俱睁开了双眼。秦玄水与洛惜贤几人四目相对,再也受不住,大哭起来。 陆若木几人不知为了甚,他们的长姐便哭了起来。只隐约知晓是方才娘亲(舅母、婶婶)问了长姐,长姐才哭起来的。 嗣远、流芳开口道:“娘亲,你好坏呀,把姐姐吓哭了。”秦玉英与陆若木,望着洛惜贤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也差不离。 洛惜贤:...... 抽泣的秦玄水:...... 洛惜贤朝秦玄水伸手,后者抽抽搭搭的上前。温热的掌心与小脑袋辅一触碰,在温暖的安抚之下便慢慢的停止了抽泣。 秦雪与春婷赶上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几个孩子俱是满脸不赞同的望着洛惜贤,秦雪见状还以为秦玄水乃是洛惜贤给逗哭了,遂上前说道:“王嫂怎的总爱捉弄孩子呢,瞧瞧这小脸儿,哭成了小花猫儿。” 洛惜贤:...... 春婷则以为不尽如此,瞧这母女二人,温情脉脉的样子,怎的也不像方才闹过矛盾的,孩子总是很‘记仇’的,怎的也会隔上一时半刻方才会‘原谅’你。 果然,秦玄水害羞的转过头来,说道:“姑姑,方才是玄水做错事了,娘亲在安慰玄水呢。” 大义凛然的秦雪:...... 洛惜贤欣慰的暗中拍了一下秦玄水脑袋,复转身往前行。 ....... 木道尽头,便是盛夏也。 满塘的荷花,再无遮掩的出现在眼前。 荷叶接连无穷碧也,白里透着粉的荷花,宛若少女娇嫩的双颊,齐齐迎风招展着,向来人展示着它们娇好的面容,青春的身姿。其间还夹杂着果实饱满的莲蓬。 即便看过多次,几只小萝卜头,连带着秦玄水同样震撼不已。 秦玄水几人回头望着洛惜贤,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被忽略的秦雪与春婷二人,则是相对无语也。 自家孩子每次来了王宫中,便好似脱了缰的野马,无拘无束起来,不受她二人管束。孩子的感知,真是最为敏锐呀。知晓她二人不会真的计较是罢。 洛惜贤接收到孩子们的目光,摇头失笑,道:“你们且往那瞧,是甚呀?” 矮个子的四人,惦起脚尖朝着洛惜贤手指处望去。 秦玄水则是一眼便望见了,瞬间便激动的跳起来,叫嚷道:“是小舟。”言罢又转头望向洛惜贤,问道:“娘亲,这是你为我们准备的小舟吗?” 见洛惜贤点头,几个孩子瞬间欢喜起来。绕着大人转悠起来。 陆若木仰起小脸问道:“娘亲,若木可以一道去玩儿吗?” 秦雪大手一挥,道:“去罢。”言下之意,则是毫不担心孩子的安危问题。若有人问起,秦雪则会反问道:王嫂既然准许的事,定然无差错。她又何必败坏孩子的‘雅性’也。 不负父母的期望的秦玉英,继承了春婷美丽容颜,天真玉雪可爱的小脸,粉嫩无匹,黑白分明的眼中盈着山间清流。 一眨不眨的盯着春婷,便是知晓孩子的性子多与其父更为相似,同样不忍拒绝也。见众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春婷也不再犹豫的点了点头。 秦玉英扬起大大的笑脸,几个孩子同样跟着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便是洛惜贤几人也受到了这份无忧无虑的感染,跟着开心起来。 极宽广的池塘放了几条小舟,几个孩子分别由会习水的两位侍卫带着上小舟。 秦雪望着侍卫,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盯着打量半晌,仍想不起来,便不再去想,专注的看着孩子们玩耍。 辅一踏上小舟,即便侍卫再小心,小舟还是晃荡了一下,丝毫不觉害怕的秦玄水,甚至在小舟上轻轻的跳了一下。 陆若木跟着两位侍卫上了小舟,同样感受到了晃荡,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奇亮无匹,甚至在舟上左摇右晃了一下,想要再次感受一下。 秦玉英则是直接叫嚷道:“娘亲、姑姑、舅母快来一起玩儿呀。” 同舟的侍卫:...... 岸上的洛惜贤三人:...... 轻舟缓缓驶出,来不及欣赏美丽的景色,几个孩子便趴在舟的一侧,伸手摸着池水,水面有绿叶轻盖,阳光透不过来,池水仍是带着一丝冰凉。 摸着冰凉池水的秦玄水几人,像是发现了新鲜事物一般,随着轻舟驶出,在轻舟边上,划出一道细长水径来,缓缓步入藕花深处...... 正文 第二百七六章:赏心乐事,良辰美景(四) 美色正当前,儿女绕膝行。 犹记得还是去岁冬日,几人才如此放松的一道出门玩乐过。 平日里尽是操心几个孩子去了,便是在一起,也是同样绕着孩子在说话,如此放松一回,竟是难得的惬意。 不放心的洛惜贤三人在池边看了许久,而孩子们玩儿得早忘乎所以了。 初时还记得与池边的她们几人说道,这一处的荷花比那一处的大上许多,那一处的荷叶好似更加圆润几分。 孩子们的在意的东西,与大人在意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更显纯粹与天真,教人忍俊禁。 池边亭里与方才的荷华亭,摆设相差无几,不过此处,更见凉爽,风动之处更有荷香暗送而来,直教人闻之心驰神往。 秦雪心不在焉的趴坐在椅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二人聊了起来。便是春婷,亦有几分没精打采的模样。 “阿雪妹妹......你说好是不好?” 秦雪听洛惜贤好似在唤她,止不过方才王嫂说了甚来的,她未曾听清楚,只得将救助的目光投向了春婷,然后者亦无措的望向她。 两双无辜的眼睛,与方才的孩子无异,洛惜贤笑道:“阿雪妹妹、春婷妹妹,方才我说再划一道小舟来,我们三人一齐上去,可好?” 秦雪闻言,仿若枯木逢春一般,先前的颓靡之气,半点也无,更是激动的上前,将洛惜贤一把抱住,道:“王嫂,阿雪真是十分心悦你也。” 春婷同样欣喜不已,止是不若秦雪这般外露。脸上漾起轻浅的笑来,比之这一塘荷花,亦是不遑多让的。 洛惜贤见状,伸出另一只手,道:“春婷小美人儿,过来呀~”面皮儿薄的春婷,羞红了脸同样扑进了洛惜贤怀中。 池中的陆若木正好抬头,望见各自的母亲抱在一处,惊奇不已,唤道秦玄水几人一道望去。 舟上的侍卫们,暗戳戳的想道:王后这作派,像极了右拥右抱的纨绔子弟。不知王若是瞧见,作何感想。 嗣远、流芳兄弟二人看了一眼,便撇过了头去,嘀咕道:“娘样她们跟我们一样呀,总局爱抱在一处玩耍,有甚稀罕的。” 秦玉英同样不以为意,小手一挥,指着前方,道:“侍卫大哥,帮我将小舟划过去。”侍卫瞧了一眼,是一莲蓬云集之处,首尾的侍卫合力,齐齐划着池水淌过去。 秦玄水早早的便到了池中心,此时采摘莲蓬,荷花,不亦乐乎,许是寻思着荷花将来要结成蓬,任花朵再美,舟上也只放了一朵,倒是莲蓬占了半个小舟。 陆若木撑起小脑袋,坐在小舟上发呆,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几个好友,一点儿也不惊讶。止不过下一瞬,小小的脑袋,便没法去多思这些不明白的事了。 秦玄水几人见如此好的机会,陆若木竟然在小舟上发起了愣,着实不应该。遂齐声大喊道:“陆若木,还不赶快起来采摘莲蓬,若是你比我们的少,这一个月的月例,便归我们啦~” 四面八方的喊声传来,惊得陆若木一个激灵,险些一个倒头便栽进池中,幸得身后的侍卫一把抱住。 坐稳的陆若木压根儿来不及害怕,便被月例还没有发下来,便要交到好友手中的恐惧支配着。打量了秦玄水几人的小舟,半数是莲蓬,好友们快被莲蓬淹没了身影。 陆若木张大了嘴巴,惊得不行。 原来他竟然发了这么长时间的呆,想着输了的后果,陆若木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月例乃是他央求父亲许久,至于如何央求的,陆若木不愿再来一次。好容易才得父亲松口,府中每月开始给他发放月例,可不能第一个月便输了去。 斗志十足的陆若木,跟着往莲蓬多的地处划去,远一些够不着的,便教侍卫帮他勾拢过来,复才伸手采摘。 泰玄水几人见状,采摘的热情愈发高涨起来。 许是池上的芙蕖清净,连带着池水亦是静谧的,兴致勃勃的几只小萝卜头,丝毫未曾感觉到夏日的炎热,偶尔一缕清风过来,还能在荷叶丛中,感受到丝丝清凉。 不遗余力的孩子们,上了小舟之后,便在池上嗷嗷乱嚷,打破了一池清净,又争先抢后的采摘莲蓬,此时池风阵阵徐来,早累得坐在舟上的孩子们,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同样乘上小舟的洛惜贤三人见状,春婷欲遣人叫醒孩子,教他们好回殿中休息,秦雪无甚意见。洛惜贤顺手摘了舟旁几朵莲叶,随手一掷,便抛在了几个孩子的脸上。 无毒辣的日头晃在眼前,小舟半隐半露在荷塘中,孩子们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了。首尾的侍卫们则盘腿坐在两头,调动身上的气息,看似毫无异常,然不稳的气息,泄露了他们的心思: 方才王后的那一后,看似随意,若无强大的气劲持撑,精准的眼力,是断无可能,将轻飘飘的荷叶盖在小主子们的脸上,且让其毫无所感。 浑不知出手便将诸侍卫震住的洛惜贤,此时正与春婷、秦雪说道:“孩子们累了,便让他们在此处歇息罢,无须多管,秦家的孩子没有娇养的。” 春婷满腹的话,在想到秦婴成日在她跟前诉说少时吃的苦,受的累,便歇了下去。 秦雪则是唯洛惜贤之命是从,面上丝毫不见担忧。 在池上悠哉悠哉泛舟的三人,一同安静了下来,共享此间安逸。 秦雪突然之间一把揭开面上的荷叶,问道:“王嫂,阿雪突然之间想起来一事。” 洛惜贤闻言,反问道:“阿雪妹妹,此事有甚事,待我们下了舟再说罢。” “并非是甚急事,王嫂,只是阿雪好奇呀,扶桑今日跟着祖父一道出门玩乐去了,未跟着我们一道进宫便罢了,济民本就在宫中,此时他上了哪去呀?”秦雪一面手中转动着荷叶,一面时不时的转头与洛惜贤说道。 春婷亦好奇的问道:“是呀,王嫂,济民见下在何处呀?” 洛惜贤好似睡着了一般,许久才听见她开口说道:“济民啊……” …… 正文 第二百七七章:一理既通,应晓百理(一) “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 曲梁宫中孩子一声盖过一声的读书声传来,然读至此处戛然而止。 孩子小巧的眉毛快皱在一处了,他转头望向另一侧,安静书写的父亲。道:“君父,济民不解其义,能否与济民说道?” 秦昭世搁下手中的刻刀,方才抬头,问道:“济民不解在何处?” 秦济民指着手中的竹简,道:“正是这启九辩与九歌兮.....五子用失乎家巷,孩儿不懂,为何《九辩》、《九歌》,便可教上古夏朝的君王夏启帝,失去了帝心,从而纵心享乐。一国之君王,如何能轻易被迷惑过去?” 秦昭世起身,复行至窗前,窗棂被高高撑起,因地势缘故,曲梁宫坐北朝南,朝霞升起之时,打下来的第一束斜光,便能长驱直入曲梁宫中,至正中之后,便开始西移。 时值正午,曲梁宫中并无半分燥热,相反透着几许舒适的凉意。 半晌未得回应的秦济民见此,亦轻搁下手中书简,径直来到秦昭世身旁。不解的轻拉了一下其衣袖。 秦昭世眉目一挑,指向窗外小池对面长廊上,急步的宫人,问道:“济民吾儿,你且瞧一瞧,他们与往常有甚不同?” 秦济民闻言,探出小脑袋,往窗外望去,对面的长廊上,一行宫人,手中端着盘盏,丝毫不敢停歇的望着前方行走,与往日无甚不同,止不过君父既然问了,定然有所不同的。 遂盯着宫人们打量起来,未几,便回道:“君父,今日的宫人们尤其匆忙,来不及张望一眼,往日里的宫人,会偶尔驻足,四下张望,一览宫中美景也。” 秦昭世抬起大手,落在秦济民的肩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已也未察觉的欣慰,道:“济民说得不错,有些时候,我们不一定要学会旁人的做法、想法,但是却一定要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但是世人何止万千,又岂能一概而知之?” 又道:“夏启帝的想法十分简单,他当时不过是将放纵内心的安逸,搁置在了万事万物之前,而眼前的宫人,则是将手头的事,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济民可知是为何?” 秦济民闻言,趴在窗户上,望着宫人思索起来,忽然之间,想起了甚,瞬间滑下了窗户,道:“君父,今日可是娘亲与妹妹弟弟们游荷池的日子,宫人这般匆忙,不敢耽搁时日,定是为娘亲他们送吃食去。” 秦昭世颔首,得到确认的秦济民复又说道:“君父,宫人这在宫中,便是听命行事者,若是贪图眼前一时的风光,误了时辰,是要挨过受罚的;可是那夏启帝,便如君父这般,除却六国强敌能教君父严阵以待外,国中则是无人再可约束君父的行径,一切任由君父之心行事也。” 又道:“夏启帝便是因这般无人拘束其行为,身旁又无圣贤之人劝谏,任由心中的贪图安逸逐步放大,乃至不思后退之路,导致五子因内讧而生出叛乱来。” 秦昭世点了点头,道:“济民与嗣远、流芳同样是兄弟,可会让书中的历史变成将来的历史?” 秦济民狡黠的一笑,道:“济民自是不会让此事生发,且君父也早已为济民辅好了前路,否则今日玩乐之人便有济民也。” 一道温煦的风掠过小池,再钻入曲梁宫的窗户,窗户边的父子二人,自是感了阵阵舒心,不约而同的伸展了四脚,末了,相视一笑。 下一瞬,秦昭世好似想了甚似的,问道:“济民可知今日教你看此书的目的?” 秦济民不解的望着秦昭世,道:“君父教济民且先看过此书,再照自已的意思,将其书写出来,书中不解之意,方才已是在君父处得到解答也,还有甚济民不曾注意的,还请君父教我。”言罢躬身一礼。 秦昭世不避不闪的受了一礼,复问道:“济民可知《楚辞》乃是何人所著也?” 秦济民闻言,仔细的确认自家君父确实未曾戏耍他,方才回道:“君父,《楚辞》乃是楚国百年前的忠朝屈原所著也。” 秦昭世大步行至秦济民的小几案前,伸手拿起《楚辞》。 扬在秦济民的眼前,指着竹简上,随意翻出的一卷,道:“屈原如此大才之人,楚怀王继位之初,楚国任用屈原等人将楚国大治,为何到最后怀王身死在秦国,而屈原亦投江自尽也?” 秦济民闻言笑眯了眼,捂着嘴偷乐起来,道:“君父你好没道理,难道不是我们秦国先祖大智慧,方才将楚怀王败下阵的吗?” 秦昭世抬手在其前额上,轻拍了一下,道:“顽皮胡闹,此事乃是楚怀王自身的问题居多也,你瞧他来秦之前,都做了些甚事耶?” 楚怀王年轻之时,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之人,进取贤人之言,一时将楚国推上了大治之风,当时便有人言,楚怀王若能一直如此,便可称王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楚怀王晚年之时,齐国、韩国、魏国三国大败楚军之后,又与秦军交战。 在秦国攻取了楚国八座城池之后,不听取忠臣了屈原之言,在与秦国交战之后,轻易便信了秦国先祖话,赴约而来,遭幽禁在了秦国,楚国推举了新王,拒绝了秦国割地便放归楚怀王之言。 楚怀王只三年便在秦国郁郁而亡,忠臣屈原在不久之后,亦是抱石投江而亡也。 秦济民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楚怀王生平事迹,才回道:“君父,楚怀王同样是为君者,与夏启帝不尽相同,却又尽相同。皆是远贤人,任由已心而行事,故才酿成大祸矣。” 秦昭世点头,道:“济民能明白此间因缘,为父甚是欣慰,止不过光是明白还不过的,你可知需要如何去做?” 秦济民蹙着好看的小眉头,好似教这个问题难住了,久久不言语...... 正文 第二百七八章:一理既通,应晓百理(二) 实则秦济民早已无言相对也,其在内心嘟囔道:君父是否忘记了他还是个孩子呀,如此着急的模样,好似明日便要将君王之位易与他似的。 又寻思着娘亲私下里告知他的:济民啊,你君父少时过得极为清苦,还来不及长大,你的祖父便去世了,早早的便挑起了担子,你可要记得为父多多分忧呀。 作为一个疼长辈的孩子,他便大度的原谅君父,这般恐怖的想法罢,秦济民如是安慰道自已。浑不知遭父母携手‘欺骗’的秦济民,在疼父母的路上渐行渐远。在将来明白知事之后中,疼父母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与自身的情感使然,无可更改也。 然他当真还是不知晓,应如何去做,方才能将秦王做好,如君父一般伟岸,为他们撑起这一片无垠的天地。便如实与秦昭世说道。 秦昭世将带至他的几案前,拿出先前在案前刻划的竹简,上有一篇文章,寥寥数语,却教秦济民移不开眼。 惊喜的问道:“君父,你的字怎的这般俊郎?济民要甚时方才能赶上你呀?” 秦昭世不知想到了甚,目光飘忽。秦济民见状,则是明白过来:定是娘亲说的,君父这般模样,想必是又想起了祖父来。 遂上将轻勾秦昭世的大手,道:“君父,你教教济民呀,否则将来长大了,写出的字还是这般丑,如何人前显露呀?” 秦昭世此时确实想起了秦武公,不过并非是伤感,而是当初他与秦济民问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一时有些怀念罢了。 瞧着秦济民小脸上故作的忧愁,比之那些个自诩文人墨客,成日里的无事呻吟,时不时的伤个春,悲个愁,多了几分纯粹的憨态而不自知。 秦昭世会心一笑,心中的伤感,早已化作了怀念,不过孩子还小,无须与之讲如此复杂的情感,待时机成熟,自会明白的。 他道:“济民呀,写字重在两点,你可明白?” 望着很诚实的摇了摇头的秦济民,秦昭世哈哈大笑,窗户外偷憩在此处乘凉的鸟儿,惊飞而起。曲梁宫中的父子二人浑然不觉。 秦昭世低着头,侧下身来与秦济民轻声说道:“写字最重便在意,其次再是形。如是只有形,写出来的字不过是徒有其形,毫无灵魂在其间,只能得一句,板正而已;若是其字有意,如九天之龙,何处去不得也。字有意者,形亦是差不了多少的,便是形差上少讲,亦有一派风流韵味流转其间。” 秦济民似懂非懂,问道:“君父,济民知晓写字需要意在其中,可如何才能拥有此中意境呢?” 秦昭世并未正面回话,而是说道:“济民,你且阖上双目,在这之前,将竹简之上,君父刻划的秦字,仔细瞧清了,然后记下来。” 秦济民依言行事,从秦昭世身旁挪至其身前,拿起几案上的竹简,注视上书第一字“秦”字良久,随后阖上了双目。 止觉得方才的“秦”字,宛若一位武林大家在比划,一笔一划间,有其招式在里头,且招式凌厉,又收放自如,浑圆一体,无懈可击。 心神一震,秦济民猛然睁开了双目,一时之间双眼盛载着万千星河,既然其母的灵动,又有乃父之风。 回味着方才所见,秦济民只觉得意无穷也。随后便将崇敬的目光,落在了秦昭世的面上。道:“君父,你怎么的这般厉害?济民觉得悟到了一些东西,假以时日定能追赶上你。” 秦昭世轻拍了一下秦济民的后脑勺,道:“为父便等着你赶上的那日,不过不要忘记了,每日刻写同样不要落下,意固然重要,可若是你的刻刀都握不住,再有意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也,谈何意形合一也。” 秦济民狠狠的一点头,示意记下来了。 望着身前的孩子,秦昭世恍惚若隔世,先父秦武公与先母亲教导他之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清晰的印在他脑海之中。 好似昨日他还是一个呀呀学语、蹒跚学步者,今日便已为人夫、为人父,做着从前君父对他们兄弟几人做过的事,沿着命中注定的路一道走下去。 “既知晓如何习得一手好字,济民见下明白了如何做一位好君王罢。”秦昭世忽然之间,又问道先前的话。 秦济民欲回话之时,曲梁宫的大门从外被突然之间推开了,秦昭世父子二人同时望去,并不见半个人影,视线下移之时,二人俱是摇头失笑。 “汪汪......”竟是秦昭世少时养在身边的一只老黄狗,十余载的相伴,早已融入秦昭世的生命中,平日也不兴拘着它,任其在宫中自由来去,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竟敢乱闯了。 只是在触及到老黄狗投来的眼神,父子二人眉眼一同软了下来,秦济民甚至欣喜的唤道:“阿黄,过来。”察觉到秦昭世方才的凌厉柔和之后,阿黄方才小跑过去。 阿黄身上的皮毛早不似幼时那般毛茸茸,摸着舒软无比,如今的毛发根根分明,秦济民的小手摸上去并不是很舒服, 秦济民并不介意的接着摸下去,阿黄同样舒服的趴下了身子,一人一狗在这曲梁宫中相得益彰。窗外的鸣嘒,啾啾嘶鸣,此刻听来,好似在为二人,奏响夏日的乐曲,欢快又活泼。 不忍打扰的秦昭世,便起身径直去内室,准备休憩,趴在地上的阿黄见秦昭世起身,顾不得身上的舒服,跟着起身,一道溜进了内间。 秦昭世见状无奈扶额,上前轻拍着阿黄的狗头,小声说道:“阿黄呀,与你同床,那是少时的昭世不懂事,如今再你睡在一处,你家主人恐‘有家’归不得也。” 享受中手中温润的秦济民,乍然失去手中的触感,睁开双眼,便发阿黄已经不见了,闻听阿黄在内室里‘汪汪’叫嚷着,遂一齐追了过去。 秦昭世听见脚步声,站起了身子,一指旁边的小榻,阿黄顺势便跳了上去。秦济民正好步入内间...... 正文 第二百七九章:一理既通,应晓百理(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秦济民见阿黄上了小榻,嘿嘿一笑道:“君父,小心孩儿告诉娘亲,你又将阿黄放上榻了。” 伸手解大带的秦昭世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又接着不紧不慢的解去,脱去外裳,只着了中衣,方才转头,望向了屏风处的秦济民。 秦济民与之对视,一头扎进了一双黑白分明,深邃见不得底的眼中,头皮瞬间有些发麻,欲悄转身溜走。 身后传来秦昭世的声音如影随形:“济民过来,君父今日与你说道的话,还有未尽之处。我们父子二人,今日便一起在此处歇下罢。” 秦济民硬着头皮上前,同样解去外衣后上了榻。 父子二人挨在一起,平躺在榻上,外有阵阵嘒鸣,内有阿黄均匀的呼吸,榻上的人一时无话,靠得近了,还能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秦昭世见秦济民耷拉着眼皮,快要睡去的模样,轻声问道:“济民啊,可有想明白如何做一个好君王。” 昏昏欲睡的秦济民,强撑起眼皮,打量一眼秦昭世,发现自家君父问话的声音虽然缓和,却无比认真,遂也不愿敷衍了事。 眼睛睁开又阖上,阖上又睁开,秦济民觉得,若是他再不将话说完,可能会说不完了,因此他阖上双目说道:“君父孩儿想要此间安逸,君父与娘亲还有妹妹一直跟济民在一起,还有叔父、婶婶、姑姑、姑父,济民亦想要阿黄一直这般健康的活着。还要教六国不敢再来犯。” 又道:“君父,你说孩儿做好这些,是否便是一个好君王了?” 秦昭世先是肯定,后又否定的说道:“济民有此仁心与壮志,是一位好君王的开始,不过方才你说的,止是为人子、为人友,还有便是守护疆土之事。将来你做君王之时,不止阿黄,这秦国的百姓,皆是你的子民,你要以爱子之心,做到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衣食无虞,有所教养便是一位好君王。” 又道:“至于如此去做,方才君父教你悟字意之时,便已暗含在其中。” 秦济民半时迷糊半是清醒,虽然脑子沉沉的,但是觉得君父此时的话极为重要,因此始终睡不过去,此时得君父问话,思及方才学字之时的情境,回道:“君父,可是教孩儿凡事三思,将百姓放在心中思量?” 秦昭世侧过身子,轻拍着秦济民的后背,道:“确是如此,若是你凡事将百姓放在心中,以他们的得失为首,将来即便你小有蹉失,亦不至折肱伤足矣。你瞧君父如今同样不理会朝臣教君父充裕后宫之事,君父虽拒绝了,仍是无伤大雅也,于国无害矣。” 又道:“这便是先贤的那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 “嗯......”回答秦昭世一个字以后,便传来了冗长的呼吸声,秦昭世失笑轻点了下秦济民的小鼻子,后者好似睡得更加安稳了,四肢舒展开来,脸上轻漾起一抹舒心浅笑。 秦昭世喃喃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你我将上下而求索矣......”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秦济民的后背上轻拍着,至后头同样没了静动..... ...... 时光飞逝,如同白驹过隙。 尤其是陷入了梦乡之后,时光就像是偷摸着转动着,眼睛一睁一闭,便是破晓逐云渐次开来之时,有时甚至是日上三竿。即便是再自律的人,同样有‘昏迷’的时候。 还有的便如此时,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睁开眼,眼前一片灰蒙,竟是从午时歇至天际灰黑,早已过了传膳的时辰,至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 鼻翼轻嗅,竟然传来丝丝莲子香。莫不是做梦,去了池上与惜贤他们一道玩耍罢,还以为在梦中的秦昭世,伸手一摸,旁边的秦济民,同样昏睡得不知人事。 哑然失笑的秦昭世,下一瞬还当真听到了洛惜贤的声音,一时间当真分不清真假了,直到洛惜贤绕过屏风,牵着秦玄水走进来,道:“玄水,瞧瞧你君父与大哥多懒呀,此时竟还在睡懒觉。” 完全忘记了,一行人在湖上睡至天黑,还是侍卫宫人看不过眼,将其一一唤醒。 秦昭世方才初醒,原来采莲的人儿已经归来,且挟齐裹一身莲香,行走间,若有若无的钻进了的鼻子里,而后顺着喉头,潜入心底。 而他与秦济民呼呼大睡,不知今夕何夕,当真是不应该呀。秦昭世赶紧唤醒身侧的秦济民,后者更为迷糊,在有人拍其手臂之时,还闭着双目闪躲,丝毫不愿醒来。 在秦昭世下了床榻之后,复行至一旁更衣,洛惜贤则对秦玄水说道:“玄水,且将你大哥唤醒,再不醒来,夜里便睡不着了。” 秦玄水闻言点头,灵动的眼珠转了一周,寻思方才进内室的所见,便在房间里布置起来,末了,似模似样的,小手指掐算起来。 见时辰差不多了,趴在床榻旁,附在秦济民的耳边,说道:“大哥,玄水采莲回来啦,你快睁开眼,看一眼,只一眼便好,这莲子当真是又大又新鲜呀,娘亲说了明早便为我们做莲子粥,祛祛这夏日的热火。”言罢,便捂着耳朵,退开床榻几丈远。 床榻上的秦济民闻言,眼轱辘开始转动起来,缓缓的睁开一条缝隙,悠悠醒转的秦济民,望着床榻顶上。倏然一张放大,且毛茸茸的脸,近摆在眼前,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惊恐瞬间便冲醒了睡意。随之而来的还有惊声尖叫。 “啊......!!!”声震曲梁宫,外头时值的宫人侍卫闻声,先是一惊,后又各形其事,显然对这样的动静,早已见怪不怪了。 霎那间便清醒的秦济民,指着床榻上空,惊叫之后,便消散于无形的狗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惜贤夫妻二人早已出了内室,由得他们兄妹二人胡闹,洛惜贤伸手剥了一颗莲子,放在秦昭世的口中,说道:“昭世哥哥,是否特别清香可口呀~”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十载甘酿,醇也香也 秦昭世就着洛惜贤的手,将莲子嚼了两下,便吞进了肚子里,此时闻言,答道:“惜贤给的自是最世间最为香醇的东西。” 洛惜贤觉得手中的莲子实在是剥不下去了,只觉得羞躁得慌。 只是又舍不得扔掉,瞧着成日里忙政事而消瘦的秦昭世,又觉得十分心疼。 这矛盾的模样在秦昭世看来煞是可爱,遂落座在几案前的矮几上,同时拉着将洛惜贤一道,靠坐一在处,以额相抵,无须清风相送,案上的莲子,自发的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气息。 在内室吵闹良久的兄妹此时方休,正好得见这一幕。 两人相对视一眼,小脸上流露出早已见怪不怪的神色,颇为无奈,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萦绕在心间。 两人悄悄的溜出了曲梁宫,方才重新吵起来。 秦济民不满的说道:“妹妹,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将阿黄放在床榻顶上,乍然睁开眼,你倒是不知晓,快吓死大哥了。”言罢,拍了拍胸脯,以示吓到了。 秦玄水笑嘻嘻的回道:“但凡你此时的神情,认真一点儿,玄水便信了你现在还怕着的事,是否又想见识一下玄水的玄术呀。” 秦济民撇了撇嘴,有那么一瞬间,颇为嫌弃自家君父不会玄术的事,否则再不济,他好歹也能入了这道门之下罢。 不过只是一瞬哦,秦济民在心中如是想道。 秦玄水的手在秦济民的眼前,使劲挥舞,见其回过神来,便嘟嚷道:“大哥,方才你在想些甚呢,不会是真的吓到了罢?” 秦济民欲开口说出实情,止不过见秦玄水的神情,话语一转,道:“妹妹,大哥确实吓到了,你还是教一教大哥罢,便是不会,将来也不至于着了别人的道呀。” 秦玄水见秦济民的神色不似作伪,遂点头道:“大哥今日想学甚,想看甚,玄水都给你施展开来。” 秦济民毫不犹豫的说道:“便由今日的玄术说起罢。” 寻思着师祖洛顷传她山、医、命、相、卜之时说道:道不轻传、医不叩门、法不轻授、师不顺路。要将术法外传,心中是半点也不怵的。 毕竟她大哥秦济民于此途那是半分天赋也无,否则十载光阴疏忽过去了,为何却‘一事无成’也。且他大哥除了在此途无天赋外,余者皆合了可扔授道的规矩。 “好呀~”秦玄水心中毫无负担,甜甜的应下了。 一棵高头大树下,两颗小脑袋凑在一处,就着玄术一事,叽叽喳喳,配着夏日的虫鸣鸟叫,秦王宫中一派热闹,更添了几分夏日热火的情怀。 …… 早已行至窗前的秦昭世夫妻,此时趴在窗前,望着远处的两颗若隐若现的小墨头,心中慰贴不已,洛惜贤此时全身心的放松下来,靠在秦昭世的胸前。 秦昭世将其轻揽入怀中,头搁在洛惜贤的肩上,细嗅着其人身上经久不散去的轻淡荷香,真想就此沉沦下去呀。 适值上值的宫人、侍卫路过之时,瞧见相依相偎的二人,说不上甚感觉,只觉得昨日在家喝的醋也太多了些,牙今日还酸着哩。 几人低头接耳的说了起来,迎面碰上侍卫统领徐岚之,见其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们,众人后脊一凛,生怕受罚,瞬间便做了鸟兽散去。 徐岚之待众人散去,望了一眼二人,又到处巡视起来,只是时不时的望着漆黑的上空发上那么一瞬的呆。 便是你静立在此时,时光同样的在流转。 待夫妻二人驻立良久,天色早已成了一片黑墨,正逢阴天,天上无星也无月,一道池风吹来,竟带着阵阵阴风。 秦昭世带人离开窗前,欲将持起的窗户放下来,为防夏夜的风来袭,爱贪凉的洛惜贤将自已弄风寒了。 岂料洛惜贤伸手轻拍了一下秦昭世,道:“昭世哥哥不必如何,风既然来了,便由得他罢。” 洛惜贤此时的神情,奇迹般的与十四年前的少女重合了。 秦昭世不由的停了下来,神色凝重的问道:“惜贤,可是又有甚大事生发了?” 洛惜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掐起手指,道:“今夜无月,乃是天意。若是有月便罢了,一阵风来便是月夜清风,良宵雅辰,合该你我二人共度良宵月夜;止不过这无月嘛,无月光明路,一阵风来,便成了阵阵阴风,昭世哥哥一会儿该忙了。惜贤欲此时出宫,去看一看小月,今日她未来,说是身子不舒服。” 言罢,秦昭世只见一道人影匆匆,摸着黑跳出了曲梁宫的窗户,如蜻蜓点水一般,瞬间便掠过了小池,上了对面的拱形长廊。 秦昭世:......这般模样,不像是去瞧人,倒像是逃难。 心中再三决定,欲起身一道出宫去。双手正好趴拉着窗户之时,曲梁宫殿大门敲响了...... 而洛惜贤离开曲梁宫之后,倒是当真去了冷小帅的府邸,眼下冷小帅还在行军伐魏之后归为的途中,若是白小月当真有个甚不是,倒是她这当姐姐的过失了。 洛惜贤未去敲响上将军府的大门,而是纵身一跃,便溜了进去,一路下来,使了几分障眼法,竟无一人发现她的行踪。 径直来到主卧大门前,近亥时了,见里头竟然还有光,白小月莫不是当真不舒服罢,一时拿了其做借口偷溜出来的洛惜贤,心中暗道一声:罪过。 欲上前敲门之时,便见房中有一人影自内室步出,行动极缓。洛惜贤心中一紧,来不及出声,便大力推门,门未上拴,倒是省了她的力,此时也来不及多时,未何门竟未上拴。 屋内的人正好扶着榻,靠了上去,遭这一道大的动静,惊得险此从榻上滚了下来,幸得来人伸手扶住。 洛惜贤扶住的人正是白小月,止是瞧着白小月此时的样子,真的算不得太好,当真有几分憔悴,一月未曾见过罢,怎么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白小月来不及惊呼,便看清了入室之人的面容,一颗心又安了下来。随后她的注意力全落在洛惜贤探脉的手上...... 正文 第二百八一章:再见喜事,无月之兆(一) 洛惜贤把脉的时辰,比之往常用得更长些。 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先是疑惑,再是一喜,后又多了几分担忧。 白小月便在洛惜贤这捉摸不定的神色里忐忑不已,又不敢贸然出言打断。 总算是把完了脉,洛惜贤说道:“小月妹妹瞒得我们好苦啊,若非今日相邀,你推辞不来,担忧你是否身子不舒服,前来一探,还不会发现。” 又道:“瞧着洛姐姐方才那般作派,心中不安了罢,洛姐姐便如你方才担忧那般,忧心于你,以后有事记得与我说道。” 见白小月神色不安,声音又缓和了分,说道:“小帅不在,在秦国你的亲人止我一个,秦王也算是你的姐夫,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外人也罢了,怎的连我们也不说了?” 白小月甚是羞愧,头都快埋进了脖子里,低低的说道:“小月也不知晓,不过是月信一月来迟,不敢确认,想着从前娘亲说过,一月推迟有时亦属常事,不打紧的,便未声张。” 夏夜的凉风都缓和不了白小月的紧张,洛惜贤伸手探去,手心中全是汗渍,手中捏着的汗巾,已是湿透了。 轻拍了她的肩膀道:“小月,莫要忧心,你确是有喜啦,怀孕之时最忌忧虑,且目下月份尚浅,咦?你怀孕方才一月有余,小帅已行军近半载。” 白小月闻言头愈发低垂了几分,快埋进了肚子里。洛惜贤寻思方才推门之时,那般的轻而易举,且室只竟无一个伺候。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甚。 洛惜贤屏住呼吸,仔细感受了一番。 轻轻放下白小月的手,绕道走在了主卧外的主厅,径直坐在了首位之上,手指轻点几下,如秦昭世平日别无二致,伴随着有规律的敲击之后,说道:“呆竹子,你若再不出来,别怪洛姐姐再为你进言一番,正好文谨大哥看腻了蛮?风光,你且去替了他回来罢。” 一道嬉皮笑脸的声音自内室传来:“别呀,洛姐姐。” 果然是偷溜回来的冷小帅,在绕过榻前时,还轻声安抚了一下白小月,道:“小月莫慌,无事的。”主厅中传来一声轻咳,冷小帅不敢再多待。 换了一张苦脸迎了出去,白小月见冷小帅切换自如的神情,一时间不由目瞪口呆,都忘记了担忧。 冷小帅苦兮兮的迎了上去,道:“洛姐姐,几月不见,你的美更胜从前几分也。” 担忧冷小帅的白小月,将耳朵几分贴在屏风,此时闻言,不由得无语,遂不再多管,径直回了内室休息,反正她累了。 知晓屏风后的人离去,冷小帅的夸赞,换来的只是洛惜贤一声冷哼。见着冷小帅这般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出了房门。 冷小帅在跟上去和不跟上去中选择了后者,在踏出房门之后,特别体贴的关上了房门,洛惜贤便静静的瞧着他做完这些事。 关上门,转身便见站在院子里的洛惜贤,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不知是天上无月的原因,还是怎知的,些时的洛惜贤背后一片黑暗,瞧着有几教他渗得慌。 一时有些后悔方才跟上来的决定,冷小帅手背在身后,靠着主卧的大门,不敢上前了。 洛惜贤一挑眉,颇有几分意外的看着冷小帅,这小子当过几天将军,胆子当真是愈发大了。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冷小帅愣是走出了数千步的感觉。 待逐渐走近之时,冷小帅觉得身上隐隐作痛,不知道此时说他打仗受了点儿伤,身上不舒服可否行得通? 洛惜贤精通医术,若是一个人身上有伤,岂会瞧不出来,幸好还来不及开口,便遭其一脚踹了出去,哐当一声儿传来,府中从人闻声而来,见是自家主子,起身拍了拍尘土,无所谓的说道:“无事,方才是本将军在练功夫,你们且退下罢。” 暗中守卫:......从来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这般的好名声。 待从人退下之后,冷小帅一瘸一拐的复行至院中,这下好了,当真是‘受伤’了。还来不及控诉洛惜贤的残暴行为。 洛惜贤便指着冷小帅说道:“随你一道出行的三军尚在途中,你便暗中返回国中,可有想过此事被人发现的后果?” 一腔‘怒火’瞬间便散了去的冷小帅,只听着洛惜贤又道:“若只是这事还罢,你要小月将来如何做人?你不在国中的日子,她怀上了孩子,怎么瞧怎么都觉得这孩子来路不对。” 冷小帅这下当真慌了,也顾不得双股上传来的疼痛,似从前那般,拉着洛惜贤的袖子,问道:“洛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小帅当时只想着回来多与小月团聚些时日,未曾考虑这般细致。” 心中早已软了下来的洛惜贤,口中却说道:“此事将来再说罢,你且先说道说道,你离开三军这么长的时日了,何以无人发现,传了消息回栎阳城。” 冷小帅也只得暂且搁下心中的担忧,闻言身上那股子得瑟的意味,又不自觉的冒了出来,道:“此事说来,还要感谢小蝶姑娘呢。” 竟不知这其中还有小蝶的事,洛惜贤倒是多了几分诧异,一挑眉稍,问道:“此事与小蝶何干?你莫要胡乱推责在他人身上耶。” 冷小帅脸上挂满了伤心,道:“洛姐姐,你这般偏心,好没道理,小帅是那般爱胡乱攀扯之人嘛,你就是见小蝶姑娘漂亮,爱好美色的毛病又犯了罢。” 话音落,换来的是后脑勺得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一时之间,两人都为这声响惊呆了。 洛惜贤是觉得,巴掌拍得响果然伤手呀,真疼,然而还不能表现出来。 而冷小帅则是单纯的认为洛惜贤是在欲盖弥彰,掩饰自已那发虚的内心,瞧她那故作镇定的模样,哼,果真教他说中了,色性不改。 洛惜贤知晓冷小帅误会了,然又不能解释,只得语气生硬的说道:“你且说一说这小蝶姑娘如何助了你?” 正文 第二百八二章:再见喜事,无月之兆(二) 即便天上无月,人间也有光。 冷小帅挠了挠头,语带兴奋的说道:“洛姐姐,你不知晓,小蝶姑娘多么的神奇呀。她自打离开魏国以后,不是入了秦国士师隐士吗?” 滔滔不绝的冷小帅,丝毫不曾察觉此时眸中的光亮,可堪比日月星辰也。 洛惜贤便认真的听道冷小帅如是说道:“洛姐姐,那小蝶姑娘自打入加入了隐士之后,里面的人从不好奇她的来历,只关心她当初是如何瞒天过海一事。小蝶姑娘便将戏法一一展示在众人眼前,当时那争相拜师之人呀,前仆后继的,小蝶一齐教了,许多人想学的人至今还未学会呢。” 咦?冷小帅绕着站在院落中的洛惜贤转悠了几圈,道:“洛姐姐,你怎的也不好奇一下,惊讶一番呢?” 洛惜贤但笑不语,冷小帅只得又说下去,道:“后来此法亦用在了剑士之中,小帅此去带的三军之中,便有剑士一行,小帅在归来的途中,便都这剑士赢一帮了个大忙呀。” 又道:“我寻思着,索性无事,便先行赶回来,止不过若是主帅率先离开队伍,好似是犯了秦法的,因此便将带去的曲七,教赢一将其扮作了我,一路教他二人相互遮掩,应是不会暴露的。” “啊......嚏......”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冷小帅’,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赢一立时上前,关切的问道:“上将军,是否风寒还未好呀?” 三军自冬日,伐魏收手以后,便开始绕行,一路之上,攻破不少的小家国,最后在得了栎阳城传来收兵之令,上将军便开始‘病倒’,同行的曲七公子也不见了踪影。 而上将军每每念叨曲七公子之时,那当真是一个咬牙切齿啊,感情风寒当真是曲七公子过了给上将军的呀,这得多严重呀,曲七公子早早便离去回家休养了,这都夏日了,上将军的风寒还是时好时坏的,真教人忧心呀~ 每每这时,赢一只能板着一张脸,好遮掩内心的崩溃。天地可证呀,他赢一只想跟着来赚取一份军功,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哪知摊上如此不着边际的上将军,遥遥无期啊。 丝毫不知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的冷小帅,此时正得意洋洋的,与洛惜贤炫耀他的主意如何如何的精妙,又是如何如何的瞒天过海,他简直乃是当世的一个奇才。 末了,竟习得了时下,那些个成日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儿的作派,向洛惜贤一扬眉,自以为的风流无双。 殊不知,在洛惜贤的眼中,此时的冷小帅挤眉弄眼,活似戏台上唱丑角的一般,教人忍俊不禁也。 洛惜贤忍住心底的笑意,板着一张脸说道:“律法不可废,此事乃是丞相大人提及的,若因你而废,十数载的功夫,岂非白费了。” 冷小帅垮下了脸来,看来这次苦肉计也没甚用了,他问道:“洛姐姐,可否容我安顿,明日再去领罚?” 洛惜贤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小月自有我安排,你从明日起便住在阿离的府邸罢。” 玄应离自去了蜀郡赴任,便带着夫人应相知一道前往,此时府中除却从人,再无他人。 冷小帅不解的问道:“洛姐姐,阿离大哥都不在府中,小帅去了能做些甚?” 洛惜贤淡然的回道:“呆竹子,去阿离府上当然是养伤啦~此时你自去王宫,寻昭世哥哥领罚罢。记得说清缘由,若是你不想证明小月的清白,便随意胡说八道罢。” 冷小帅一步三回头,留恋的望着主卧,不甘的问道:“洛姐姐,小帅止留今晚,此时走了,我恐小月心中挂忧。” 洛惜贤缓缓摇头,道:“呆竹子,你若再不走,我立马进屋告诉小月,你犯事了,教她好生担忧。”言罢欲转身步入主卧中。 冷小帅哪里敢让白小月担忧,一个箭步,挡在洛惜贤身前,双手伸直。 洛惜贤见状,后腿一步,双手叠在一处,兴致勃勃的望着他。 冷小帅知晓方才过于急躁了,有几分不自在的挠着头,道:“洛姐姐,小帅愿意领罚,止是不知洛姐姐是否愿意小帅一道?好教秦王姐夫轻罚一些罢,这样小帅能早些回自家府,免得小月担忧。” 兴许是天公也不作美罢,今晚非是良宵,以前的请求,今夜的洛惜贤显得尤其无情。 洛惜贤面无表情,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冷小帅的提议。寻思着出宫前,掐算的那一赶卦,今夜都未有打算回宫去了。 因此她道:“呆竹子,你且去宫中请罪,顺道帮你洛姐姐带句话,告诉昭世哥哥今夜为了方便照顾小月,我便留在你这上将军府了。” 此时的二人,并不知晓,此决定,将冷小帅的请罪,带入了更深的沟壑之中。 未曾意识到的冷小帅闻言,便是一喜,若是有洛姐姐在此照顾,小月定然无虞也,因此他带着一股壮士赴疆场的凌志,径直往秦王宫中行去。 而洛惜贤丝毫不留恋的转身,进了主卧之中。白小月望向了洛惜贤的身后,见空无一人,不解的问道:“洛姐姐,小帅呢,他去了何处?” 洛惜贤面不改色,张口便胡乱扯道:“呆竹子啊,助洛姐姐去寻一人,要过些时日方才能回来,届时正好与三军汇合,如此方才能遮掩他偷溜回来一事。” 见洛惜贤说得郑重其事,又安排得恰如其分。 白小月觉得无甚可担心的,一阵困意来袭,以手掩着唇,躺在床榻上打了个哈欠,有几分羞涩的说道:“洛姐姐见谅,不知为何,小月近来尤其犯困。” 洛惜贤则是笑道:“无妨,此乃孕中常有之事,洛姐姐先前也有过,你且先行睡下罢,有事唤我便是,今晚我就在外间榻上歇息。” 白小月闻言着急起身,口中嚷道:“怎可让洛姐姐睡在榻上,我这边让人收拾客厢出来。” 洛惜贤伸手拦住了,道:“此时天色已晚,何需如此劳师。况且呆竹子为我寻人去了,做姐姐的便替他照看你一宿,又有何妨?无事,你早些歇息罢。” 言罢,转身去了外间榻上歇息,冷小月见洛惜贤当真在此处歇息下了,有心再与之分辨几句,奈何困意来袭,承受不住,沉沉睡了去。 洛惜贤闻听里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嘴角带着笑意,同样跟着安心的睡下了。 至于在宫中的冷小帅,会遭遇何事?谁又管得着呢,毕竟此时不在王宫中啊。 止能祈祷平日便有些憨厚的冷小帅机灵些,能够见机行事,再有便是自求多福罢...... 正文 第二百八三章:应兆无月,别了栎阳(一) 冷小帅自骑着心爱的大马,奔出上将军府邸之时,一阵夏夜的凉风袭来,瞬间教他清醒了过来,他懊恼的一拍脑门儿,嘀咕道:“都忘了问洛姐姐,子婴大哥之事,当真是不应该啊。” 然人已出了门,暗道:还是将来有机会再问罢,此时请罪要紧。遂一夹马肚,在暗无一人的青石街道上狂奔起来,片刻间便赶至了王宫大门城。 漆黑的夜色笼罩之下,借着习武之人的眼力,冷小帅能瞧着,宫墙比之平日更为巍峨、高大,竟教他有几分止步不敢上前。 好笑的摇了摇头:定是方才在府邸中遭洛姐姐吓坏了去,纵观以往,他哪来的这般胆小耶。 将马交给宫中负责此事的厮养,守将将士正好是个新来的兵士,并不认识冷小帅,道:“此时已是不可入宫的时辰,上将军且请回罢。” 冷小帅不由目瞪口呆,如今王宫这般森严的吗?他不过是带兵打仗半载时光呀,欲与守城小将说些甚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步来。 步入中年的将领快步上前,与冷小帅请罪:“不知上将军已归来,项礼的失职,还请上将军恕罪。” 冷小帅谢过项礼之后,道:“项礼将军多礼耶,小将并无过错,按规矩办事尔。”问询宫人秦王昭世此时身在何处之后,快步往曲梁宫中行去。 而那个拦人的守城小将,则是满眼的不解,问道:“头儿,为何你如此礼待此人耶?” 项礼回道:“自咱们的秦王继位之,这半数的军功,皆是上将军打下来的,老秦人生性好斗,为兵士者更甚,见得如此勇猛之人,如何不敬上三分耶?” 守城小将闻言,同样钦佩的望向了冷小帅离去的方向,止不过此时的他早已不见了身影。 ...... 止不过此时的冷小帅,并不如二人想象的这般高大威猛。 径直入了曲梁宫的冷小帅,一瞬间以为眼花看错了,推开大门入内之时,几双眼睛齐齐朝他望来,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两口,艰难的挪着步子上前。 冷小帅不意这个时辰,还有人在宫中议事。接下来他的请罪,岂非公布于天下也,届时若是白小月听见了,日日忧心可怎的是好,这般想着,便不欲说出请罪的话来。 秦昭世瞧着他这般扭捏的作态,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再掐算一下时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止不过这小子会这般老实来请罪?思至此,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冷小帅。莫不是正好撞在了惜贤的跟前罢。 陆清尘此时却管不了太多,今夜自有他的目的。他出言道:“王,清尘今日有事上奏,上将军回来正合时宜也。” 作为行军之人的直觉,冷小帅闻言几乎是欲拔腿便跑的,止不过方才挪至下晌洛惜贤‘逃跑’的窗前时,一人出言止住了他偷溜的脚步。 “咦?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小帅此时应当率领三军,在归来的途中呀,何以先行归来了?”一人带着疑惑的声音传来。 冷小帅方才还来不及,仔细看清曲梁宫中有哪些人,乍闻这熟悉的声音,觉得极为熟悉,亦在心中记下了,如此拆他的台阶,得了空闲,定要好好的出手整治一番。 恨恨的转头,瞪向出言之人。 却在见着此人之人,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比在自家府邸遭洛惜贤抓了出来,还要惊恐几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子婴托着下颌,好以整暇的欣赏着冷小帅这般模样,不过是‘死而复生’而已,何需如此大惊小怪,止不过瞧着傻大胆,这副惊弓之鸟之姿,他甚至还想再看一回。 觉得思想变得危险起来的洛子婴,立刻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止不过想法在心中扎了根,待发芽而已。 见洛子婴摇晃着脑袋,几人虽不明白是甚,但是瞧着他眼底的兴味,用脚底思考,也知晓并非甚好事。 秦昭世无奈摇头:与惜贤果然是一处走出来的,这般爱捉弄人,教人无可奈何,却又不自觉的相和着。 冷小帅见洛子婴这般生活的模样,总算品出几分味儿来,他问道:“你们都能瞧见子婴大哥罢?” 秦婴与陆清尘白日陪着洛子婴,当真的逛了一日的栎阳城,许久不曾这般用脚实地量过每一寸土地,当真教他累得不行。 这般大个活人,哪里瞧不见,不由没好气的说道:“上将军莫非打仗痴了也,竟是连人都不敢识了也?” 秦婴的话无疑是告诉冷小帅,此时他面前的洛子婴,确是为真也。不待众人反应,冷小帅一个箭步,飞身上前。 “咚......”曲梁宫中传来一声巨响,宫门外传来徐岚之关切的声音,他问道:“王,发生了何事?是否需要岚之相助?” 秦昭世带着笑意,回道:“无事,岚之且先行退下罢。” “喏......”徐岚之的脚步远去。 秦昭世三人的目光这才复转回来,落在,呃,地上二人的身上,三人同时伸手摸向了自家的后脑勺,以及后背的脊梁骨,深觉其隐隐作痛耶。 作为摔倒且被压制的洛子婴,此时再没有比几人更清楚的感受了,一个大活人,直挺挺的便轰然倒地,身上哪里痛,此时倒是无甚感觉。 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耳边甚也听不见,只觉天地旋转,眼前的屋子好似没了房顶,否则他何以会瞧见漫天繁星也。 冷小帅趴在他的身上,见其半晌无言语,逮着双肩,便拼命摇晃道:“子婴大哥,你当真还活着呀,当初在打魏国之时,得了你的噩耗,小帅险些冲到洛国去,趴了洛王的皮呢。止不过你怎的活着呀,究竟发生了甚事,你竟也不告知小帅一声,害我白担心。” 一面摇晃,一面问话。 洛子婴双眼如死鱼眼珠,不停的翻着白,一个字眼儿也说不出来。 秦昭世见洛子婴此时,当真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若是冷小帅再不停手,估摸着真的要死上一回了。 因此轻咳一声,道:“小帅啊,先将子婴大哥扶起来再说话罢,子婴大哥不曾习武,受不得你这般大气力。” 正文 第二百八四章:应兆无月,别了栎阳(二) 窗外漆黑一片,屋内灯火通明。 因此除却上首的秦昭世,便是陆清尘、秦婴同样将洛子婴的境况看得分明,不约而同的离冷小帅远了几分。 在秦昭世开口之后,便松开了钳制洛子婴双肩的双手,随后便从洛子婴的身上起身,陆清尘与秦婴见状,又上前将其扶起,正好一旁有一张秦济民平日用的小矮几,便落座于此。 总算得了自由,可以畅快呼吸的洛子婴,觉得人还活着,当真是美妙无匹呀,便是外头漆黑一片,他也能瞧出万千光华来。 冷小帅欲上前再度追问之时,秦昭世率先朝他发问道:“上将军,子婴大哥之事,我们皆已知晓,待寻了空闲,你再去询问罢。此时,本王倒是有事需要问上一问了。” 陆清尘瞧着这翁中之鳖,兴奋不已,自打入了这秦国,他陆清尘还真是求仁得仁,不负此生也。 见陆清尘如此模样,秦婴总觉着渗得慌。 今夜是他二人相约而来,为的便是与秦王昭世及王后洛惜贤找不痛快的,谁让他们残忍的将一旬的休沐给无情的抹杀,且教他们有家归不得,最要紧的便是‘妻离子散’呀。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奇怪的是,洛惜贤竟然不在宫中,这夜半三更的,究竟去了何处?止不过一会儿,他们便知晓了洛惜贤去了何去。 冷小帅浑不知世间险恶呀,哪里晓得秦昭世早已猜透他此行来的目的,不过是要他自家再主动说出‘罪行’来。 想也不想的,便答道:“秦王姐夫,小帅乃是偷溜回来的,此时前来,乃是请罪的。”言罢又将甚时回来,做了些甚事,皆一一道明。 末了,又将洛惜贤的话也一并告知秦昭世,得知洛惜贤并不回宫的消息,秦昭世并无并分情绪泄露。只作无奈的说道:“惜贤这是与我留下摊子事呀。婴弟明日你便将上将军提早回城之事,公之于众罢。” 秦婴也是有几分‘嫉恨’冷小帅了,他们几人被洛惜贤如此整蛊,这傻小子偏生的,得了其护佑,这点小事,还为其操心起来,最后,竟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暗叹道:这世道何其不公呀,又何其的险恶呀。 冷小帅见秦昭世如是吩咐,心中暗喜,便是再笨也能明白过来,此间用意所在。正要上前行礼谢过。 秦昭世复又接着说道:“上将军无召私自离开三军,乃是触犯了秦国律法也。因此本王便责令你在蜀郡太守玄应离家中闭门思过.....” 寻思着方才冷小帅说道:“洛姐姐教我在阿离大哥府上养伤三月。”又道:“时日便以三月为限,上将军自去领了军棍,便去好生关着禁闭罢。” 冷小帅一顿哀嚎,方才进了曲梁宫便唤秦王姐夫,是为了哪般,还不是为了其人能心软几分,哪里知晓,郎心似铁啊。 做着最后的挣扎,他道:“秦王姐夫,禁闭是否能少些时日?小帅愿意多挨上两个板子。” 然秦昭世会同意吗,当然不会,只是冷哼一声道:“上将军若是愿意再加上一个月,本王并不会介意的。” 求饶无效,遂将目光落在了陆清尘及秦婴的身上,二者又岂能如了他的意呀,此时为何站在此处,同样是有家归不得,既如此,那么便大家都做一个流浪者罢。 陆清尘与秦婴二人对视一眼,遂上前,一齐躬身,道:“我王圣明,如此一来。既不会坏了秦国律法,同样也无人敢质疑我秦国律法。” 冷小帅见二人上前,还以为是为他求情,待听得二人说的甚,别提内心多惨了。只能将头转向唯一一位还未出言的人。 洛子婴许是感受到了冷小帅热切的目光,只作不知,低垂着头,咿咿呀呀,哎哟起来,口中还嘀咕道:“定是方才摔坏了脑子,可真疼呀,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夏的天儿,冷小帅愣是觉得心口冰凉,人间真是冷漠如斯呀,顶着浑身的冷气,垂头丧脑的出了曲梁宫的大门,领罚去了。 瞧着冷小帅那一副壮士一去复返的样子,几人心下反思,是否过于狠了。便是洛子婴也不抱着头喊疼了。三人一齐抬头,控诉的望着秦昭世,眼里好似在说:一切皆是你的过错。 秦昭世也不着急,只道:“不若丞相大人与典客大人一道前往,将上将军追回来,免了他的责罚,你二人愿替之受过,左不过蜀郡守家中见下无人,你三人一同前往,也不是甚大事。” 陆清尘干笑道:“王说得哪里话,上将军这样的责罚,再合适不过,既合了法度,又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又道:“且清尘与典客大人此时前来,乃是有要事与王相商。止不上将军来得过于快,还来不及禀告罢了。” 秦婴连忙上前,一拱手,道:“王兄,丞相大人说得极是。婴弟二人相携而来,确有要事相商。” 自动被二人‘排挤’在外的洛子婴,起身告辞,道:“秦王妹婿,婴方才许是真的磕出问题来了,便先回去歇息了。” 秦昭世立时起身相送,送至曲梁宫门前,点了徐岚之,指道:“岚之,你且护送子婴大哥回蜀郡守府上休憩。” 徐岚之抬头瞧见夜间还带着幂篱的洛子婴,了然的点头。道:“王且放宽心,岚之定然安全将人护送过去。” 吩咐好此间事宜的秦昭世,复又返回典梁宫中。 正好得以瞧见交头接耳的两人,见秦昭世回来,立马便弹开分开来,好似方才不曾站在一起过一般。 秦昭世也只做不知,瞧这二人今夜的‘怒气’,几分快化为实质,绕这曲梁宫三日不歇了。 索性是自家夫人惹的祸,也只能在后头承受,为其分忧了。真是令人无奈,又觉得甘甜呀~ 秦昭世落座之后,便开口问道:“妹婿、婴弟,不知究竟是甚事,如此急迫。定要在今晚说清道明的?” 正文 第二百八五章:应兆无月,别了栎阳(三) 陆清尘与秦婴二人眼神之间,相互厮杀推诿一番。 最终还是陆清尘败下阵来,毕竟此事与他的干系最大,认命的上前与秦昭世说道:“王,你莫非忘了一件事罢。” 秦昭世的几案前,还摆着下晌洛惜贤采摘而来的莲子。 此时,兴许是少了冷小帅的轰吵,静下心来,阵阵清香潜入鼻翼,使人不觉清醒许多。 伸出一只手摆弄着一朵莲蓬,抬起头来,问道:“清尘爱卿所指何事耶?”言语间,陆清尘眼力甚好的发现,秦昭世甚至抠出了一颗莲子来。 莫说陆清尘,便是秦婴也同样发现了,嘴角抽了一下,觉得甚是无言。 只道此人定然不是他家王兄。变得多了几分烟火气息,从前那般恣意纵情世间的王兄,何时开始变了的呢。是先秦武王去世之后,又接着娶妻生子之后罢。 想那从前,他们兄弟三人,也曾是在秦国过上过人嫌狗烦的日子呀,哎,也不知战乱何时休矣,亦有许久不曾见到大哥大嫂了,还有两个可爱的侄子。究竟何时方才可一聚呀。 思及往事的秦婴,不自觉的便宽恕了眼前的秦昭世,若是将来秦国败下阵来,任何人都能过得很好,止秦昭世及其妻儿子女,风吹雨打也。 陆清尘丝毫不曾察觉喘息之间,便已‘叛变’的秦婴。只是回道:“王,清尘去岁所监造的咸阳宫,已是大成,王应当看好时日将王都迁移过去也。” 秦昭世一直将些事记着呢,只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毕竟迁都乃是一件大事,眼下与韩魏方才大战过,国中并非空虚,定也不会有战事前那般充足。 眼下冷小帅已班了三军还朝,目下暂无战事,只需要防备那苏季谋算六国伐秦之事,此际正合天时人和,迁都本就是地利之事,岂非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也。 此时得陆清尘提及,亦觉得合时宜。 因此秦昭世说道:“丞相大人所言在理,不过有一事,尚需在此之前做好耶。” 秦婴天南地北的跑,前往各国‘行骗’,见识算得不俗,但观秦昭世面容,便问道:“王兄,可是这迁都,所需要耗费也?” 秦昭世点了点头,回道:“正是如此,还有一件事,便是这迁都的时日,需找太史卜算一番,再行祭祀先祖之后,方才可行迁移也。” 陆清尘接过话,道:“王,既然如此,不若便请了太史史图大人,治粟内史应龙杰大人前来相商,如何?” 至于应龙杰是否敢在迁都所耗费一事之上做甚手脚,三人俱有这个信心,应龙杰定然不敢的,瞧他那不成才的庶子应斌,身上流的血,至今还未干呢。 正好徐岚之护送洛子婴赶回来复命,秦昭世道:“岚之辛苦你了,还得劳你再辛苦一回,你且将太史老大人请进来,还有内史应龙杰大人,一并请进宫来罢。” 得,经过这般兴师动众的折腾,今晚俱是无眠也。曲梁宫中的众人,不会知晓,在上将军府邸的洛惜贤,在白小月安心睡下之后,亦是一夜好梦。 太史史图早早便睡下了,近来人逢喜事精神也爽利。他家长子史北亮,为史家新添了一个大胖的小子,长得贼精神了,别提多开心了,并扬言要其继承自家的衣钵。 主家欢喜,阖府上下亦跟着喜气洋洋的。 徐岚之借着太史府大门前挂着的灯笼,瞧清了门前挂着的大红绸,红色在秦国甚少用,俱是逢年岁过佳节,方才使用,平日一应俱是以黑色为主。 太史府近来无甚天大的喜事才对呀,何以早早便挂起了红绸,转眼间徐岚之便想到了,太史家近来止是长子添丁一事,莫不是为此事而高兴的罢。 止不过此事与他徐岚之干系不甚大,只是与府门前的阍者说道:“速去通传,岚之奉命来请太史老大人。” 阍者是个有见识之人,曾经应龙杰大人家的热闹,他也是曾去远远瞧过的,那领首之人,便是长得如此模样。为防认错,阍者使劲儿揉了揉双眼,待确认之后,吓得转身便往府中奔去,径往寻管事之人。 徐岚之丝毫不知,他的铁面形象已深入各家朝臣的从人之心,止是静静的抱着长剑,一副立马要抄家的模样,站在府门外等候。 史图人老浅眠,近来喜事临头,这才舒服了几分,这一觉睡得极为舒适。 止不过好似方才入睡,便遭老管家唤醒,史图还来不及表示自已的不满,便遭老管家一席话,惊得发丝倒束,险将床上的被子卷走。 老管家躬着身子在卧房外,绘声绘色的说道:“方才阍者来报,那徐岚之来者不善,说道上次见着这般模样,还是在应龙杰大人的家中。今次夤夜前来,兵戈齐备,且止是在府外等候,瞧模样还有几分急切,还望大人早做准备耶。” 史图倒吸一气,不小心揪掉一根胡子之后,脑子清醒了几分,问道:“徐岚之见下入府了?” 老管家这倒未曾注意,得了阍者的报备,来不及打探,便来禀告主家了。哪里知晓徐岚之见下的静动。 史图一见之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不慌不忙的起身,道:“见下府中安静如斯,可见并未有甚大事生发。”实则是史图在心中考虑过一遍,自家家中并未有甚违反秦法之事,及其人,因此放心大胆的说道。 老管家得史图如是保证,心中跟着定了不少。 谈话间,史图在其夫人的帮忙之下,已是穿戴整齐,打开卧房的房门,与老管家说道:“走罢,我们去会一会这徐岚之,且看他来,是王究竟有何命也。” 史图在老管家的搀扶之下,急行至府邸大门前,果然徐岚之抱剑而立。 眉眼突兀的一跳,史图压制不住的心慌,他道:“岚之统领,不知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徐岚之躬身一揖,道:“史图大人,王有事急召。还请随我一道,一面走一面说罢。”言罢,侧身做出一副请人的姿态来。 正文 第二百八六章:应兆无月,别了栎阳(四) 史图只觉得心中的不安随着这一请,愈发重了。 寻思着在去王宫的路上,不若为自家卜上一赶卦罢。也好做一个心里上的准备。 徐岚之说道事态之急,当真是急也。方才的一面走一面说,史图认为,确是在敷衍他也,根本无暇与之开口好罢,这辒车在如斯平埋的青石地板上,还有癫得他一把老骨头快散掉了,可见赶车之人心中急切。 突然之间一个紧急停了下来,史图正好闭目掐算,一时不妨,脑袋撞在了车门上,方才快算出来的卦,也烟消云散。 以为到了王宫的史图,掀开帘子一看,原是另一队宫中侍卫,同样带着一顶轺车与他们相遇了,因轺车无帘,史图得以借着火把瞧清,车上之人乃是应龙杰。 与这倒霉的应龙杰相遇,史图觉得今晚果真晦气。刷拉一声儿,便将帘子放下了,徐岚之可不管这两位大人如何,两队人马相遇之后,便一道飞速往王宫中赶去。 轺车上的应龙杰,一颗心便在这轺车飞速前进中,七上八下,就是落不着实地。 如秦昭世几人揣测的那般,应龙杰的庶子前不久犯下了事,秦王昭世未曾治他的罪,已是宽恕了,如今的他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史图与应龙杰二人,在忐忑之中,飞速赶往秦王宫,心思百转间。徐岚之唤回二人的思绪,道:“史图大人、龙杰大人,到王宫了。” 侍卫上前将颤颤巍巍的史图搀扶下来,应龙杰同样有侍卫搭了一把手。待二人站定之后,侍卫放开了应龙杰,而史图则在一名侍卫的‘携带’之下,快速朝着曲梁宫而行。 正当此时,秦昭世几人早已将迁都之事,商议得七七八八,如今只欠一股东风也。三人欲完善一下细节之处时,便听见徐岚之在外复命。 还以为时辰过去良久的秦昭世,特意看了一眼滴漏,也才堪堪过去半个时刻,这史图老大人,身子骨如今还这般硬朗,当真是秦国之福也。 得秦昭世准许之后,徐岚之一把提着几乎快晕过去的史图,便带了进去,应龙杰完全不敢多话,只作一副鹌鹑模样。 曲梁宫中三人见史图二人这般形容,惊得是目瞪口呆。深藏功与名的徐岚之,将人安定好之后,便悄然退下,隐入了外间的夜色之中。 秦昭世给予秦婴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时倒上一杯清水上前,笑嘻嘻说道:“来,史图大人,喝一口温水,缓一下神。” 而一旁的应龙杰喉头咕噜了一下,秦婴又顺势为其倒了一盏温热之水,一盏温水下了肚,史图的心惊肉跳渐次归于平静,便是应龙杰的忐忑不安同样好上不少。 待缓过神来,史图谢过秦王昭世之恩,接着问道:“王,夤夜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急召?曲梁宫中的三人,面面相觑。复又扭头望向外头来回巡走的身影,默契的揭过此话不提。 秦王归世颔首,道:“确有急事耶,辛苦史图爱卿,这般时辰还教你前来。”又转头与应龙杰说道:“龙杰大人同样辛苦了。”单从称呼来说,便可看出其心中的侧重,应龙杰自是不敢犯秋毫也。 即便当真辛苦,然既得食君之?,便得忠君之事耶。史图二人齐齐上前,说道:“下臣能为王效命,乃是应当之事,不觉苦矣。” 一番君臣相得,秦王昭世说道:“史图爱卿,方才本王与丞相大人、典客大人正好在商议,何时迁都咸阳乃是上佳,需史图大人择一吉日耶。且其中所需的耗费,则需仰仗龙杰爱卿也。” 一句龙杰爱卿,险些教应龙杰涕泪泣下,还以为先前之事,在秦王的心中落下了芥蒂,此生再不复重用了。如今看来,秦王此人,赏罚分明,若是他此次办事得利,未必不会再重新走入秦王的心中也。 在史图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应龙杰便稽首,道:“王但请放宽心,此事龙杰绝不多花费一个刀币,亦不教人从人饱私也。” 史图简直懒得理这一位锤实,知晓他方才摊下了多大的事吗,便这般喜上眉头的接下了。自已接下便罢了,还累得他一道入了水,这秦王如今的成长,愈发不可小觑了。瞧他身旁这一位,便可见一斑也。 内心再如何的咆哮,史图亦只得一同上前,与应龙杰一道,接下此事。回道:“王,卜算时日,臣需回府斋戒沐浴三日,方可施行也。” 陆清尘见秦王昭世面上,难得的出现犹疑之色,将今夜之事梳理了一回,脑中瞬间出现一个想法,震惊到来不及多思,便脱口而出,问道:“史图大人,不若便在此掐算一回,三月之后,是否有适宜的日子?” 凡事再三思之,而后再行,这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陆清尘此时肠子都悔得青了,这秦王昭世简直诲人不倦啊。 话已出口,便如泼出的水,无法收回。陆清尘还得保持着面上清隽的笑意,端的是神仙之风,然此时这样的笑容在史图看来,与勾魂使者无异。 史图大力的吹了一气,自家又长又白的胡子,胡子飞得老高。还得掐起手指推算时日,阖上双目认真的掐算起来。瞧上去与那些老神仙,倒是真的相似极了。 此时的老神仙史图与神仙公子陆清尘,二人中间仿若牛郎织女一般,划开了一道银河。应杰龙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发凉的脖颈,悄悄的移开了银河几分,免得一小心落进了银河之中。 秦婴上下左右张望一眼,便拖着下颌,沉思起来,暗道:王兄这一手,着实漂亮呀。好生记着,待将来他再出使列国,必有可行之处呀。 见史图正在掐算时日,秦王昭世又道:“龙杰爱卿,届时所需的耗费,以及跟着迁移的人栎阳城民,皆在其中,有甚需求,只管与典客大人说道便是,典客大人走南闯北的,于此道颇有天份也。” ...... 正文 第二百八七章:应兆无月,别了栎阳(五) 秦婴不可置信的扭头望向了秦王昭世,此刻脸上生动的表情,活脱脱的衬托得秦王昭世便是一个‘负心汉’。 应龙杰在脑海过了一遍迁都所需的耗费,以及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等,心中有了一个约摸的数来,止不仍需详加核算,见下若是方才的时辰为真,三月时日,怎么着也够他核算以及部署了。 此时得知秦婴于此道颇为精通,因此应龙杰笑着上前,道:“如此这段时日便要多多仰仗典客大人了。” 秦婴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呀,早知晓今夜便不与陆清尘一道,前来找自家王兄的晦气了,瞧瞧这窗外漆黑的一片,活似此时的他,遭秦昭世这一片黑幕所遮掩。究竟谁人收拾了谁,还真的说不准呢。 这厢一人得了重用,开心不已,另一人则是遥遥无期的逍遥,悲伤不已呀,瞧秦婴为其长子起名秦逍遥,便可见一般了。 太史史图正好将时日掐算出来,他缓缓睁开了双目,欲起身,秦王昭世道:“史图爱卿年岁已高,坐着回话,不妨事,无须如此多礼,况且今夜本是昭世之过也。” 秦王昭世的语带温和,史图谢过之后,便也顺势重新坐下,道:“王,三月之后,乃是良期也,正合时宜。届时王可提前一月在王城之中祭祀先祖。” 陆清尘则是上前说道:“史图大人,还请明日你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耶,太史府卜算的日子,想来并无人反对也。” 实则陆清尘此言,不过是防止三位年岁愈长的叔公恋故土,觉得难离,那便比较难做了,若是为着秦国好,三位叔公便不会有甚不满。 如今秦国的权力,皆在秦王昭世一手掌控之中,且位高权重的几人,同时站在其身后,在见下的秦国,无人可阻也。 并未以强硬的态度来做此事,而是一切循以规矩,教人无处可着,且又暗中照顾着几位叔公的心思。史图突然之间觉得,明日要做的是,他甘之如饴啊。 兼之,方才卜算之时,已是明白,这侍卫统领徐岚之,将王的有召,误传乃是急召,王并未告罪其人,而是明着为其遮掩一二。无大过,于国本无损之时,这般行事,可定人心也。 其上之人圣明,史图甚是痛快的接下了明日出头之事,一力坚持着起身,与秦王昭世说道:“王,此事史图定教你无虞也。后头的事便交予龙杰大人了。” 应龙杰同样上前保证,道:“龙杰亦如史图大人一般,定不教王失望。” 滴~答,滴~答。正值更漏响至四更天。 史图因了年岁的缘故,此时瞧上去有几分憔悴,几位正值壮年之人,心底有几分发虚。陆清尘、秦婴齐齐道:“王,史图大人既已将时日推算出来,不若便遣人将其送回罢。” 秦王昭世颔首允准,他道:“岚之,送史图爱卿早些回去歇下罢。”末了,又添了一句,道:“无须着急,此时宫中无事耶。” 此言一出,莫说秦王昭世几人,便是史图也禁不住的好笑,只得摇着头,笑着随徐岚之一道离去。 一道入宫,却被单独留下的应龙杰,几乎是瞬间,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好在,秦王昭世只是说道:“龙杰爱卿,方才本王想道,若是迁都,必是民心大动之事,你且与内史周正二人计较一番,教他好生安抚栎阳城中百姓。” 又道:“夜色已深,龙杰爱卿亦早些回府休憩罢。”应杰龙如释重负,领了命便径直出曲梁宫,寻先前带他来的侍卫,再送他回府去。 转眼之间,曲梁宫复又只余下三人。 正值身强体壮的年岁,三人此时仍旧神采奕奕。 秦昭世见此时无外人,瞬放松心神,斜靠坐在几案边上,恣意风流之姿,教人说不出来的韵味流转其间。 止不过这些表象,此时的陆清尘与秦婴则无心体会,且无暇欣赏,欲早早各归府邸休憩的二人,瞧着秦昭世一副与他们深夜长谈,且摆出一种长夜漫漫,不若一起消磨的势头,二人瞬间便后悔了今夜的举动。 难道是温香软玉在怀不好,竟教他们半夜三更的在此处欣赏一个男子。二人面面相觑,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呀? 秦昭世见二人打退堂鼓的架势,微稍轻挑,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几案上的一枝莲蓬,轻转起来。莲蓬转动间,秦昭世似是在回味着,下晌食用过的莲子,似是此时仍在唇齿之间,生香生津。 古铜色的手上起了厚厚的一层茧子,陆清尘同是习武之人,自是明白如何而来的。秦婴则是更加明白,当初的秦昭世如何摔打滚爬,方才有如今的成就的。 当初兄弟三人,只他秦婴一人,受不得苦,偷摸着溜走,生怕家中人抓了回去。蒙姐姐亦暗中助他许多,便成日里猫在蒙姐姐的商铺中,习了这许多的商贾之术。而功夫不过会一些防身之术而已。 原来这一切的因缘,早已有上天注定呀。 罢了罢了,今夜他二人便舍命陪了这‘君子’罢。陆清尘二人才不是会承认,二人怕了秦昭世呢。 秦昭世轻拎着莲蓬,似是不愿放手。 欲剥开上头的莲子之时,秦婴被陆清尘一个轻推,上前唤道:“王兄,可是还有甚事需我二人去做的?” 秦昭世的视线从莲蓬上转移,上下巡睃二人,似是困惑不解。 他问道:“清尘妹婿、婴弟,你二人缘何仍在此处?既然如此不愿回府,便随本王一道前往池上亭罢。” 陆清尘与秦婴知晓聪明反被聪明误,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三人一道望着白日里,洛惜贤与孩子们玩耍过的池一亭行去。 秦婴两眼一抹黑,只依稀见得几尺开外的路色,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举身赴了木道两边的清池也。而习武的陆清尘与秦昭世,眼前光影,恍若青天白日。一时见得池中遗世独立的荷花,迎着夏见招展着,移不开眼去。 得见此中景色,不负今日时光也。 正文 第二百八八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一) 翌日 正值天色微蒙,黑白间杂,一丝微光欲破天而出之际。 地上的杂草、绿株上头挂着将散未散的露珠,晶莹剔透。 上将军府中的洛惜贤一觉睡醒,神清气爽。悄声步入内室,查探白小月的状况。见其安枕无忧,确实无烦心之事,遂也放心的轻推开房门。 洛惜贤转身关上房门之后,便纵身一跃,上了对面的一座假山。呼吸吐纳一周之后,更显百倍精神。 好心情的洛惜贤,借着微光,瞧清了远方两株相邻的果树,时下的人叫不出名来,也不知冷小帅从何处移来的。 红色的果子,小巧玲珑,全然红透了方才香甜可口。若是半是红半是黄,则是甜中带着酸,如今的白小月最爱食的食物之一。止不过若是全然淡黄,则是未熟的,吃上一粒,感觉牙都不存在自家的牙上了。 旁边的一株则是另一种果子,比之方才的红色果子稍大些。 最初长成之时,两种果子皆是青色,小一些的由青转黄再转红,大一些的则是青色乃至长大,及至后头,方才带了些微的黄。 几个腾挪间,洛惜贤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个竹筐来,复又跃上了果树。 洛惜贤爱极了小果子红透之时的味道,甜甜的,又带着几许果子独有的香气,轻踏在果树上的,享受着果香。轻摘一粒,放入了口中,果然是去岁之时的味道。 尽朝着红透了的果子采摘,约摸半筐之数时,洛惜贤便不再采摘。欲转道另一株树之时,又转过身来,重新采摘了几颗,放在了篮子里。 若有人在,此时便能瞧见,后头摘的几颗果子,放在篮子里,一目了然也。微黄的果子较少,兴致缺缺的洛惜贤摘够数十颗,便再不愿多采了。 只因这果子青涩的苦味,至今还留存在口齿之间,教她对这果子不甚喜爱,连带着几只小萝卜头的喜好同样如此。 做好这一切的洛惜贤,拎着竹筐飘然出了上将军府,浑不知家中受了灾的冷小帅,此时只在玄应离的府中,咿咿哎哎,见得洛子婴为出来,为他上药,也顾不得问上只言片语,只因这双股被仗责,当真是疼死个人了。 然最疼的还不是在双股,这有家不能回,冷小帅觉得民里苦极了,拉着洛子婴的宽袍大袖,便抽抽搭搭起来。 洛子婴无语的抽回自家遭殃的袖子,道:“可别在子婴大哥面前诉苦,惜贤妹妹发起火来,谁去求情也没用的,你若是不想再多添俩月,还是老实在此处安心养伤罢。” 又道:“况且此次,你确实有过在先,秦王妹婿他们在后头为你补漏查缺,你倒好,躺在此处,便是我都有几分妒忌你的好运了。如此多的人为你在后头奔忙,你还有甚可叹的。” 冷小帅的嗓子低了下去,他嘀咕道:“小帅不过是想小月了嘛。” 洛子婴一时气顺不过来,一巴掌拍了上去,冷小帅嗷了起来,险将玄应离府上的房顶掀塌了,而洛子婴则是在这惊骇的叫声之中,忘了方才拍他,要讲的甚话了。 觉着白受委屈的冷小帅,可劲儿折腾洛子婴,一会儿水太烫,一会儿水太凉。这大热的天儿,好容易消停下来,二人皆是大汗淋漓的。 这厢如斯折腾,朝堂之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昨日有那消息灵通之人,得知冷小帅悄悄返栎阳城之后,便摩拳擦掌的决定揭发其人,根本未曾细想过,冷小帅堂而皇之入住蜀郡太守之府,教他们瞧见一事,如何的不同寻常。 止这一点,便注定今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也。 御史中丞秦正则,自先君秦武公在之时,便在其位了,乃是百官中一位铁面无私,又显得丝毫不近人情的人。 此时见秦正则掺冷小帅,俱是钦佩的望着秦正则,此乃真英雄也。 监察百官乃是御中丞之责,秦王昭世仔细听完秦正则的指责,应和道:“正则大人言之有物,又确有其理,按秦法,依律当仗责。” 秦正则满意的点了点头,摸着灰白间杂的胡须。 欣慰的瞧着秦王昭世,暗道:秦王果然非是那种受后宫妇人蛊惑之人。岂料下一瞬,这得意便僵在了脸上。 秦王昭世又说道:“止是昨日本王便已惩戒过上将军,此事大有人证所在。正则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一问。丞相大人你且说是也不是?” 陆清尘出列后,与秦昭世行礼,道:“确是如此。昨夜里,知晓此事的不止清尘一人,史图大人、龙杰大人同样在场。” 史图与应龙杰压根儿未与冷小帅碰着面,然秦王昭世与陆清尘不可能在此上与他们扯谎,因此齐齐点头道:“确是如此。” 有回过味儿来的朝臣,此时的关注早已从冷小帅的身上,转移到了,这深夜时分,君臣几人相聚一堂,究竟谈了些甚。 史图不负众望,见众人伸长了脖颈,神秘一笑道:“昨夜史图在家中无事,试着推演一番,得出一卦,心下暗惊。” 史图大人之卦,可谓是小事含糊,大事精准,许多人欲求其一卦而不得也。 如今教史图也惊心的卦,岂非地动山摇了耶。 史图心中满意众人的反应,又道:“得出此卦,史图不敢相信,复又接着再一次卜卦,重复再三,所得皆同。” 内史周正,知晓一二内幕,此事多亏了应龙杰,思及至此,恨恨的瞪了一眼其人。 深更半夜的,带着宫中侍卫上门,吓得他上那叫一个鸡犬不宁,至天明方才归于平静。 然昨夜这应龙杰可未与他提过,有甚卦象之事,因此带着几分好奇的心思,上前躬身一揖,问道:“史图大人,所得卦象为何?竟如此骇人?” 史图施施然的说道:“栎阳城将有血光之灾也。” 石破天惊的一语,扔在秦国朝堂,像是被捅了的蜂窝似的,瞬间炸起锅来,乱嚷嚷的吵成了一团。 总算还有清醒之人,复上前问道:“史图大人如此镇静,想必已有了良策罢?” 正文 第二百八九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二) 史图淡笑道:“自然有法子,诸位莫不是忘了,先前丞相大人所忙碌为何?” 陆清尘近日来,方才归于栎阳城,先前也是往返奔走,同样是史图所提议,欲建筑宫室。 如今宫室已成,秦国君臣却是毫无动静,这史图莫不是担忧,将来朝臣寻他麻烦,胡言乱语,建筑宫室无用,这才有此“卦象”罢。 一时间众朝臣心思百转,各有所思,不过俱是怀疑史图此卦意图不轨。 史图见众人的怀疑神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生又不能上前去解释清楚,只得冷哼一气,道:“诸位若是不信,便留在此处罢。将来栎阳主血光之时,可莫要怪我史图未曾提醒过诸位。” 朝臣一时间惊疑不定,见史图欲甩袖离去。 忙上前将人拉扯住,道:“史图大人莫要急呀,这不是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嘛,好好的世代居住于栎阳,此时提出搬走,有所争议再所难名嘛。”史图脸上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然还是出奇的臭得很。 四海归一殿中,济济一堂,各有各的意见,争相辩解,七嘴八舌的。宛若城东头数十个采买的婶子,衬得四海归一殿热闹非凡。 一朝大事,本就要百家商讨,非是一家之言也。 譬如早已倒戈的应龙杰合时宜的上前说道:“臣以为迁都一事,可行也。” 立刻便有那眷恋故土的扑上来问道:“龙杰大人此言,可有甚根据,若是无的放矢,栎阳城中的百姓可得受苦了。” 应龙杰回道:“王大人不必忧心,此次迁都所需耗费,龙杰方才大致核算过所需耗费,国中所存便有余也。且民生安顿,自有内史大人是也不是。” 猝不及防便被拖进来的周正,便知晓这事先得知个中内情,并非甚好事。好在他是一位有担当的内史大人,尤其大方的出列,一拱手,道:“王,周正定教栎阳城的百姓无虞也。” 亦有担忧迁都之时,趁火打劫的诸国,道:“若是趁着我秦国迁都之时,六国又卷土再来,届时应如何应对?” 陆清尘含笑道:“此时方才正则大人已为我们提及,已有解决的法子也。”见诸臣朝他看来,陆清尘点头道:“正是如此,上将军回了栎阳城,一路的护佑,可交由上将军也。” 反对的朝臣不过也是明面上的走走过场,毕竟偌大的都城早已修筑功成,若是空置无用,岂非才是天大的浪费也。 君臣几乎都默认了迁都一事,总觉得事情过于顺利的朝臣,心中呐闷之事,殿外传来三道苍老的声音:“王果真要迁都?” 秦王昭世闻听来的声音,立时起身迎上前去。躬身一揖之后,道:“三位叔公仔细着身子,有甚事着人来便是了。” 秦伯赢、秦仲赢、秦叔赢三兄弟同时冷哼一声,道:“着人前来,王可会听人言。迁都这般大的事,竟也不早早告知一声。”三位叔公此时选择忘记了陆清尘修筑宫室,功成归来一事,颇有几分‘无理取闹’。 秦王昭世耐着性子下来,说道:“三位叔公对于史图大人所卜的卦,可是甚独到的见解?” 秦仲赢与秦叔赢二人齐齐扭头,望向了秦伯赢,显然将期待着他先开口。因此秦伯赢道:“我兄弟三人并无甚独到之见,止不过关心我秦国迁都之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我秦国先祖赢开,而在咸阳新修筑的繁华之地,恣意享乐?” 兴头之上的君臣,罕见的沉默了。新都咸阳,比栎阳繁华,乃是肯定之事,若是有人就此懈怠,岂非天大的灾难也。 不若就此在栎阳城,遭受六国铁骑践踏,倒在血光之下,也好过国人奢靡,骄奢淫逸,再轰然倒塌的好。老秦人乃是血性男儿,宁肯站着生,也不可跪着死呀。将来得了那般场地,再回首时,已是百年之身,无可转圜也。 秦王昭世再次躬身深深一揖到底,道:“三位叔公的忧心,昭世明白,纵观诸国及秦国过往,总有爱好那享受安逸之辈,铁血之志便在此中消磨,天下大势便这之中分合。乃成了如今的七国鼎立之势,且六国合一,虎视秦国,但凡秦国有一丝漏洞,便能教诸候钻了进来。” 又道:“昭世今日便在此明了,三位叔公口中之辈,决不会在昭世的身上出现,乃至将来继位的济民同样如此。” 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济民往后者,只能看秦国的造化了,我辈努力打下的每一寸土地,将来若是孩子们守不住,我等只怕也是不会知晓的。便是有此一遭,也合该秦国的气运在此了,不过我赢氏子孙的血脉在此,便是有甚大的危难,想必也是能挺过去的,譬如见下的秦国。” 是呀,说道众人在心中已是认可了。当初六国合盟欲分秦之时,他们多少日夜睡好过了,夜里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哪一日六国的铁骑踏破栎阳城的城门冲进来,便与其拼上最后一口气也。 三位老叔公得此番保证,心中已是满意不已。 毕竟不肖子孙,谁家不会出两个呢。君王之家则关系一国命运,这才教众人多了些注意罢。瞧瞧他们三家,那小孙子,调皮的劲儿,一日不打,便敢上房掀瓦,不过性子不坏耶,只待打磨便好了。 因此一众君臣但见落座在四海归一殿中的三位老叔公,眯着眼,摸着长白胡须,脸上轻点了几分笑意,众人不由松了一气。 秦氏子弟中,如今德高望重者,只余这三位老叔公了,谁也不愿将他们气出个好歹来,也不愿与之在这些事起了纷争,否则一件好事,因几位老叔公的反对,闹得人心惶惶,便不好收场了也。 止不过几位老叔公止是满意秦王昭世而已,君不见三位老叔公齐转头,望向了比他们年轻十来岁的史图吗? 兄弟三人中,年纪最小的秦叔赢,有几分藏不住话的样子,眯着眼瞧着史图那副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疑虑又起,遂打算开口问上一问。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三) 世上便有这样一种人,愈是心虚,愈能装模作样。务必要将对方瞪得心虚,方才收手。 此时的史图,在兄弟三人看来,便是如此。秦叔赢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史图大人,叔赢有一问。” 史图力图显示自家的无辜,一张老脸,使劲儿瞪着浑圆的眼睛,也不管别人瞧着是否觉得舒适,回道:“叔赢大人有事尽管问,史图但有所知,必有所回答。” 这副谄媚的模样,加深了几兄弟的疑云。兄弟几人对视一眼,秦叔赢虚着眼问道:“史图大人那卦象可是为真?” 史图快速在心中的掐算了一回,迁都与停留在原地的两者相较之下,自是迁都为上佳。因此毫无心理负担的答道:“自是为真,昨夜正是为此,方才入的王宫。可算是癫去了老夫半条老命也。” 秦王昭世对史图的厚脸皮有了一番新的认知,暗道:莫非精通此道者,皆有一脉相随的厚脸皮也。 秦婴与陆清尘同样是惊得目瞪口呆,这算卦之事,当属他们几人知晓个中内情,纯属子虚乌有之事,却能睁着眼说得这般信誓旦旦。光是这面不改色的功夫,足够他们学上多少时日了。 此时的秦婴倒是当真不记得,当初游走,那张口便来的故事,一个抬手搭肩便是兄弟的岁月,比之今日的史图,也是不遑多让的。 陆清尘确是对得起他一身神仙公子的皮,从入秦国开始,便是脚踏实地的做着实事。 止不过天南北地的人扎堆在一处,若说没甚相似之处,还能在一处谈天说地,也是说不过去的。具体做了甚,可以想一想可怜兮兮的陆扶桑、陆若木兄弟二人。 若非容颜相似之处,还有陆老太爷疼惜程度,还以为是栎阳大街上捡来的孩子,教陆清尘这般‘不喜’。 对于‘同类’之后,兄弟、连襟当然是选择一力相护呀,何况史图大人与他们同样是有着玄应离这一层关系的亲家呀。 三人交换一个彼此懂得的神色,秦婴步履沉稳,一脸肃容,上前说道:“叔叔公,史图大人所言乃是真耶,便是信不过史图大人,莫不是你们连小子也怀疑罢,秦婴岂是那般满口胡言之人耶。” 秦婴平日里温和待人,此时肃着一张脸,三位叔公不自觉的便信上了几分,况且这几个子小,包括秦王昭世,皆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巴掌大的孩子,到如今肩扛起了秦国呢,还真是令人怀念呀。 虽有人出言相助,史图还是觉得更加生气了,暗地里不断的运气,一周两周三周天......他史图的老脸甚时这般教人值不得信任了?哦,乃是当初几人诓他出言修筑咸阳宫室起。 说来说去,正是他们几人坏了他的声名,合着到最后,这小子还这般没脸没皮,当真是教他史图‘唾弃’也。哼哼的别过脸面,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见秦婴在史图跟前败下阵来,陆清尘一改方才的严阵以待,此时揣着端方君子的面貌,与三位老叔公,说道:“叔叔公,清尘敢以整个陆家的名誉起誓,名图老大人所言乃是真也。若是为假,便教陆家将我与祖父人遭逐出陆家。”陆清尘只道史图所言乃是真,并未提及卦象,止不过先入为主的几人,都将其自动理解成卦象了。 带着陆扶桑、陆若木在城中游玩的陆逢年,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兄弟二人担忧得不得了,连声上前慰问,乐得陆逢年找不着北。只道:“许是谁人惦念曾祖了。” 遂将此话揭过不提,与曾孙一道,融入了栎阳城这副天然画卷之中。丝毫不知他的宝贝孙子,将他坑成了甚。 史图掀起脸皮,认真打量了一番陆清尘的神色,倒是看不出他竟敢以整个陆家名誉起誓,胆子倒是挺大的。 陆清尘笑脸以对,心中则是道:他祖孙二人在陆家,早已无亲无故的,自请出族多少时日了,陆家的名誉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张虎皮罢了。用用而已,无伤大雅。 若有人此时听见陆清尘的内心,其与秦婴的相似之处,可见一斑也。 止不过无人得见,倒是对陆清尘有这般担当,肃然起敬也,不愧是他们秦国的丞相大人。承受着诸臣崇敬目光的陆清尘,倒也坦然。 可是妒嫉使人眼红呀,秦婴真是打死了心中多少个小人呀,瞧他在六国无往不利的样子,真当以为他秦婴不知晓,不过是这姐夫的面皮比他好看几分而已。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不论男女也,好看的事物,心情也会美上几许,瞧瞧陆清尘这面皮,再带上几分笑,教人如沐春风。天大的事,也能化解于无形。 止不过若是论面皮,上头那一位能在朝堂之上,多笑上几分,止怕是也事半功倍也,似是听见秦婴内心的祈祷一般。 在秦婴抬头望过去的那一瞬间,秦王昭世果如他所期盼的笑了起来,却莫名的教人有几分渗得慌,秦婴止不住悄悄的移了一下脚步,企图教前头的身影,挡住他。 上首向下望去,一目了然。秦王昭世当然发现了他此时的举动,止不过此时的秦王昭世只是与三位叔公一躬身,道:“三位老叔公呀,昭世知晓你们故土难离,可秦国之大,哪处非我们秦国的故土,待迁去咸阳之后,这栎阳城也并非是便弃之不理耶。” 但见几位叔公面上仍存有一丝犹疑之色,秦王昭世知晓要下一剂猛药耶,他凑近老叔公秦伯赢的耳畔,说道:“伯叔公,昭世近来亦梦过一回,教王后惜贤与史图大人一道掐算过,迁都咸阳,秦国将会迎来大治也。” 秦伯赢浑浊的老眼中,愣是起了几分光来。这可苦了,一旁没听着的秦仲赢、秦叔赢,急得不行。倒是陆清尘耳力甚佳,听了个全乎。 秦王昭世言毕,直起身子来,便见朝臣们皆竖起耳朵,见他望过去,又不约而同的收回了伸长的脖颈。不由轻声失笑,暗道:如此这般,倒是上苍对他秦昭世不薄了。 ...... 正文 第二百九一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四) 朝会之后,整个栎阳城都沸腾了起来。 秦国百姓,人皆热血。若遇得战乱之时,尚有一口余力者,便能扛起家中的耒耜,冲上战场,与敌人一较高下。 不管将来栎阳城中的百姓,是否会参与征战之中,此时的他们尚无这番远虑,仍有闲暇与身旁的亲朋好友,或者走街串巷的叨唠两嘴。 再有便是那酒肆中的说书人,敲几案的醒木,好似都换成十分新的了,想来是近来诸国大事为人乐道者过多,醒木都敲坏了去。 而栎阳城的百姓,则是近君王,亲诸臣。所得的消息,自是比远处的人来得多,譬如:上将军冷小帅所做的糊涂事,几乎盖过迁都为百姓们带来的惶恐不安。 “啪......”望月楼中新来的一位先生,瞧着岁数不大,倒是挺能说会道的。 随着一声醒木落下的声儿,这位说书的先生,摇头晃脑的说道:“说道这上将军,那可真是奇人一个耶,不知用了甚法子,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回了上将军府,倒是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有着急后头的人问道:“先生,你且告诉我们,这上将军如此的瞒天过海,怎的又会被人抓信,如此还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另一旁的人不满的反驳道:“你又是如何得知上将军如此是动弹不得的,你亲眼瞧见了?” 嘿!先开口的那人同样不开心了,他道:“此时乃是御史中丞秦正则大人亲自查验的,如何作得假了?据说正则大人当时为妨上将军的伤口,如他人一般在军士弄虚作假,亲自上手,用力一摁,上将军可是疼得快将蜀郡太守府的房顶给掀起来了呀。” 说书先生此时倒也不急着说下文,同样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人辩驳。 那不满的人见这人说有模有样,一时也辩不得真假,左不过来此听说书先生说书而已,也无需再辩。 止是又望向停下来的说书先生,问道:“先生,这上将军如此会隐藏踪迹,如何又教人发现了,并且受了这般大的刑罚。” 说书先生倒是成竹在胸一般,听人问,立时便能回话,他道:“要不怎么说的命中注定呢,时也命也,上将军这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呀。”言罢还带了几分众人不明意味的笑意。 听说书先生这般说道,倒是勾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先生,快与我们说道说道,这上将军是遇上哪路神仙了呀?”此言一出,四下哄堂齐笑。 岂料说书先生的脸一肃,道:“这上将军倒是难得耍一回聪明,被聪明误了呀。前日里王后召几位夫人进宫,这上将军夫人的借口便是身子不适,并未入宫。” 又接着说道:“这上将军与王后的关系,人尽皆知呀,那可是打小便识得,后来更是姐弟相称,如今弟妹身子不适,自是要前往关心的。” 言说至此处,又与众人交换一个彼此都懂得的眼色,随后才说道:“这王后去得上将军府中,正见得上将军逍遥自在,且还做了一件大事。将王后气恼了,在咱秦法之下,王后更是气得情也未替上将军求一回。” 嘶,大事!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莫非这上将军,如今是总算记起来,他乃是洛国出生的,寻思着为洛国谋利,教王后发现了罢。早便提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 若是忽略众人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求知之火,尚有几分可信之度。说书先生望着那一双双仿佛燃烧着烈焰的眼睛,罕见的沉默下来。 少有的清醒之人,亦是激动得眼眶通红,转身问道:“先生,这上将军究竟做了甚大逆不道,有违天地之事呀,竟将好气性的王后,也给气着了。” 没错,甚少出现在人群中的洛惜贤在老秦人的眼里,那可算得上是贤良淑德,几年时光,便为秦王添了几位如此可爱的世子、王姬、公子。 说书先生忍着笑意,回道:“这上将军呀,他早早便回了上将军府,那可不是为了他事,乃是为了他新娶的夫人白小月也,成日里与上其夫人厮磨在一块儿,嘿~这就出事儿了。” 伸长脖子的众人,与雏鸟嗷嗷待哺无甚差别。 嘿嘿一笑的说书先生,笑道:“这上将军夫人呀,已是怀有身孕,你们说这上将军若是未托言辞,夫人身子不适,王后又未去探望。上将军回来之事,教人一直蒙在鼓中,那上将军夫人的孩子,岂非是‘生父’不明也。” 觉得方才过于不正经的说书先生,又换上一副高深的模样,他道:“方才我老四说道的时也命也,诸位觉得如何?” 底下一般叫好之声。望月楼中,一道雅座里,一对带着幂篱的夫妇,闻得此处,同样拍手叫好。不禁着人拿了银钱去,算是给说书先生的打赏。 说书先生老四望雅座望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的加深了几分。清了清嗓子, 瞧不清面容的夫妇在老四望过来之时,似有所感的轻轻一点头。复又扭头,吃着几案上的东西,几案上依次排开,俱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幸而在雅座,一般人倒是见不着,几案上摆着两盏精致的果盘,盏盘上放着两盘精致的红果子,其中一盘竟有几颗黄色的果子。 竟有几分眼熟,原是洛惜贤朝时采摘的果子,如此二人的身份倒是不言而明。 秦昭世问道:“惜贤,这果子便是你消失一夜的由头?” 洛惜贤笑眯了眼,回道:“昭世哥哥,这般长香甜的果子都堵不住你的嘴呀,送回王宫之时,济民他们可是爱吃极了。” 外间闹哄哄一片,也遮掩不住里间的一室温情。 秦昭世不过是随后一提,此时又得了洛惜贤如是回话,哪里还有心思真与其计较。 见洛惜贤拿出小红果子中的仅有的黄色果子,秦昭世心中愈发慰贴,惜贤竟如此爱喜他。想也不想的,便张开了嘴。 正文 第二百九二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五) 下一瞬,幂篱之下,秦昭世的面容阵阵扭曲。 入口的黄果子,传来的酸涩之感,教人难以言喻。欲待他说甚之时,洛惜贤眼疾手快的,掀起他的幂篱一角,飞快的又喂了一颗红果子。 方才的酸涩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而不腻的香甜。 细细品咂着果子的秦昭世,透过二人的层层幂篱,仿佛能看清对方此时巧笑嫣兮的模样,抿嘴偷笑的,像极了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正如这果子一般,酸涩之时,又能齐甜涌上心头,清甜可口,甜酸适中,不偏不倚,无论怎么瞧、怎么做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洛惜贤在喂秦昭世吃了黄色果子之时,便已偷笑出声,待见得其酸涩之下,十指大动,更是乐不可支。见秦昭世人快要受不住之时,复又喂了一颗通红的果子,甜意瞬间便在舌间散开,及至五脏百穴。 望月楼中说书先生老四的醒木,再次敲响。 秦昭世与洛惜贤不知何时,已靠坐在一起,宽袍大袖之下的手,紧紧的牵在一处,肩并着肩。秦昭世颇有几分不满的说道:“若非担心他人认出你我来,这幂篱不戴也罢。” 洛惜贤闻听这孩子气的说话,心间如吃了蜜一般,止不过是方才欲将二人头靠拢在一处之时,幂篱纠缠了起来。 为了方便出来探听迁都一事,栎阳城中百姓又是作何想法,无奈只得戴上。 此时的二人不管朝事,也不再去想孩子此时在宫中宫外如何折腾,二人在此处待至朝霞初升至晚霞落幕。丝毫不愿动弹。 说书先生的故事,当真是不重样的,一个接一个的,过足了都城百姓们心中的好奇,时而拍手叫好,时而跟着痛苦流涕。说道这上将军之时,则是哄堂大笑。 提及迁都一事,担忧同样有之,止不过是担忧将来能否与现在这般逍遥自在,春种下一粒粟,秋日能得万颗收。百姓的愿意简单的同时,也是同样的难以实现。 若是常年战乱,抑或是当政者不仁,方才那些止不过是空谈罢了。 秦昭世握着洛惜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后者则是紧紧回握着。 不知想到了甚,洛惜贤忽然扭头过去,问道:“昭世哥哥,你说这说书先生,这般有才,文谨大哥远在榆林塞,能否得知栎阳城的动静耶?” 秦昭世闻言,倒是认真思量起来。陷入沉思的秦昭世,并不知晓一旁的洛惜贤,心中努力千百回,方才控制住,将他抱回家藏起来的心思。 此时正值日影偏西斜,透过窗棂的光点斑驳,落在了秦昭世的身上,其人仿佛入鞘的宝剑,敛去了光芒,少了平日的锋芒,多了几分沉寂。教人移不开眼。 秦昭世并不知洛惜贤在一旁沉迷他的‘美色’不可自拔,止是认真的回道:“大哥并非是耳目塞听之人,且大嫂又在一旁看顾,止怕比我们想象中,知晓得还要迅速几分呀。” 洛惜贤本意便不是真的问这件事,不过止是转移秦昭世的注意力罢了。回过味儿来的秦昭世同样明白其用意,握着的双手不自觉又用了几分气力。 天色渐晚,口干舌燥的说书先生,亦停了下来。敲响今日最后一回醒木,他道:“欲听后事如何,诸位且明日再来。” 在望月楼中,止余下他们二人之时,秦昭世与洛惜贤相携离去。在望月楼的拐角处,一道身影站在此处,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此人正是方才的说书先生老四,见此时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自怀中掏出方才所收到的打赏,拿在手中掂量掂量,便是黑夜也挡不住其发光的双眼。 忍不住伸手抛了起来,然荷包并未如他所愿的落回手中,老四接了个空,慌乱转头,正好对上几张熟悉的脸,忍不住嗷着一嗓子,便冲上去,欲与之扭打。 来人见老四疯了一般,瞬间便散作四面八方,无数个方向,老四又未瞧清具体是何人所拿,只得站在原地,吼道:“你们若是再不出来,明日我便将你们的故事,编排出去。你们说若是两位老大知晓,你们在觊觎未来大嫂,下场会如何?” 这下躲起来的几人,有一人瞬间显了身形,出来嚷道:“老四,不带这样玩儿的啊。这样下去,我们焉能有命在。” 余下的人也一一显形,另一人也接着说道:“是呀,老四,这样便是你的不对了,当初我们止是并不知晓,这才起了心思。” 这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一般,齐声答道:“是呀,窈窕小女,君子好逑。若是好容易见得这样两位姑娘,我们岂能不动心呀。” 老四也不知晓是否听了进去,也不再放豪言,只是伸出了手,意思不言而明。 方才拿了荷包那人,只得惦着脚上前,搁上前去之时,说道:“老四,你我二人向来感情最好了,钱袋子也还你了,可不能再害我了呀。” 老四感受着与方才一般的重量,脸色这才好上几分,冷哼道:“谁与你们感情好了,明日我便要说上一回,你们欲从大哥的口中夺食,好一出缠绵哀怨的人伦大戏呀,届时定然能赚个满盆钵。” “是吗?”两道带着阴寒气息的声音传来,夏日的夜晚,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待回头一看,竟是方才他们口中的两位大哥。 方才调笑的众人,瞬间便下定了决定,死贫友不死道友。以老四为中心,隔出了一道银河来。 孤立无援的老四,可怜兮兮直接面上两位大哥,他摊起手掌,手上还挂着今日所得的银钱,欲收起之时已是来不及。 果然,平日里为他们分派任务的大哥,上前拿过钱袋,说道:“方才王与王后,与我说过一事,教你们谨记,无论上将军的故事如何精彩,止不过日后不想再听见关于上将军夫人的任何字眼,且方才是谁窥视了王与王后的行踪?” 正文 第二百九三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六) 老四寻思着方才在此处,偷看的一眼,心中悲凉,今日真是天要亡他也。 恨恨的瞪了一眼,离他远远的兄弟,真是咬牙切齿,若非他们在此耽搁,早早便拿了银钱,买着小酒,回家磕着花生,不知多惬意。 哪像此时这般,舍了银钱,都保不住他的安危呀。 在老四扭着巡睃众人之时,两位大哥同样跟着巡睃了一周,仍是那位接过银钱的大哥开口道:“方才听你们说得极是热闹,不知是说的甚,也说来,教我二人也热闹一回。” 众人一齐挤出笑来,道:“大哥,方才不过是我们闹着玩儿的,在和老四商讨明日的戏份,当如何说道呢。” 也不知是否相信了他们的言辞,大哥止不住的点头,道:“阿四,你这般能说会道,放在栎阳城中可惜了,正好大良造那处缺一位说书先生,你今夜便启程罢。” 阿四苦着一张脸上前领命,眼神期盼的盯着大哥手中的荷包,大哥便在阿四殷殷的目光之下,收进了自家怀中。并说道:“这是作为你冒犯未来嫂子的结果。” 言罢,目光又扫向了剩下的几人,几分更加害怕,比起冒犯,他们这些“觊觎”未来嫂子的,方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忍不住的相拥在一起,夜风中暴风雨哭泣。 果然,下一瞬,大哥又开口道:“你们几人,重回当初的训练场地,三月为期。”言罢,便与另一位,一直不发一言的大哥,一道转身离去。 丝毫不管身后哀嚎一片,走了一段路之后,便从怀中掏出方才的银钱来,与另一位说道:“走罢,今夜我请你喝酒,当作庆祝你我二人,在这条路上共同进退,如今又一道寻得良人。” 站在一处看了整场戏的秦昭世与洛惜贤:...... 秦昭世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望了洛惜贤一眼,后者疑惑的回望过来。秦昭世立刻说道:“惜贤觉得清尘与阿雪带出来的人,如何?” 洛惜贤脸上带着笑意,道:“惜贤认为极好的,这些人都各有千秋。止不过有一点,惜贤觉得极是怪异,总感觉他们有几分熟识之感。非是面善之意,而是昭世哥哥你能明白的罢。” 秦昭世深深的瞧了洛惜贤一眼,道:“惜贤之意,昭世自是明白的,止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心中同样困惑不已。” 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呀。 二人摘了幂篱,手牵着手,在青石板上缓缓的行走着。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极细,仍是密不可分。 远远的传来一道对话。 洛惜贤带着疑问的问道:“昭世哥哥,你说文谨大哥,若是知晓此事,会有何想法,又将会做何应对呢?” 秦昭世笑着答道:“大哥素来便机敏,又与昭世默契十足。会如何做,昭世不说知晓十成,八成亦是有的。只是昭世十分担忧大哥如此做的安危呀。” ...... 孟秋乍来,红枫似火,漫山遍野尽是秋色。榆林塞上,连绵不断的榆树,漫延至无边无际,一眼望不见尽头。 多年前,此处乃是一道大风吹起之时,黄沙跟着翻滚;雨水落下之时,处处是水坑,泥洼;无数荒山连成一气,树木不过稀稀拉拉,只手可数。 若非此处乃是蛮?企图经过此处,图谋中原的要紧之处,谁也不愿来此处,喝这漫天的黄沙风,日头又晃得人头晕眼花的。 谁也不知,究竟何时,栽种的榆树林,竟竖起一道天然的屏障来。 一道身影步入了榆林塞外,望着这与晚霞共一色的榆林,感慨不已。 只是还来不及再往前一步,便从四面八方窜出几个人来,在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拥而上将其抓住了。来人速度奇快,务求一击必中。 将人抓住之后,毫不眷恋的带着不断挣扎的来人入了榆林里。 远处偷窥的蛮?之人,甚至还瞧见了地方落下一个包裹,欲上身查探之时,发现方才的离开的人,又倒了回来,赶紧隐藏好了身影。 那人捡到包裹之后,四下张望一眼,见无甚动静,方才小跑着,前去追赶方才离去的同伴。甚至有眼尖之人,还瞧见被抓住的那人不断挣扎,最后被人一个手刀敲在了后颈之上。 几人拖着昏迷的人,重新消失在榆林间。 老四醒来之后,发现在一处,几不见光的地方,屋中有些甚也瞧得不太清明。嘿,真是气死他了,手脚还给困绑住了。竟然连一个看守的人也无,这是要教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努力的在屋中石壁之上摩挲后背的绳索,忽然之间,听得一丝动静,竟是几道粗狂的嗓音越走越近,老四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一步一步愈发近了,绳索断掉之时,谈笑之声,便停留在了门前。老四听着这些声音,眉头皱得老高,遂停下了手中动作。 大门被人用力推开,老四豁然抬头,然门外的人一个也瞧不清,辅一开门,正好对着日头直面而来的光,眼睛刺痛之下,复低下了头。 推门而入的几人见状,其中一人似是领头的,一脚踹向了身旁一人,道:“老十四,你这是找死呢,还不赶快去将门合上。” 老十四摸着被踹的大腿,转身去关房门去了。而余下的几人则是望着老四生寒的目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四摸着手上新勒出的痕迹,脸上勾勒出了几分笑意。 配上这暗无光亮的房屋,当真是夺人心魄也。似有所感一般,围拢在老四跟前的几人,一拥而散,正好阖上房门的老十四走过来,当胸一脚。 酸也疼也晕也,这四......,老十四晕过去前脑海中止飘荡着这一句话。 四哥扭了扭脖子,又转动着手腕,一切皆在无声之中行进着。 止不过当着鹌鹑的几人,好似看见老四此时的表情,以及他们接下来的下场。心中后悔不已。相互推搡之下,一人赫然被众人‘抛弃了。’ 此时不消他往前走一步,便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之声,小十六想哭。 正文 第二百九四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七) 小十六喉头吞咽一回,方才说道:“四哥,你冷静冷静。小十六有话要讲。” 老四转动拳头的手,似是停顿了一下,复又问道:“哦?” 见势不太对的十小六,悄摸着往后移,争取尽量远离老四一些。 后移之时,一脚踩上了一截枯枝,在这安静的房中,动静尤响。小十六后背的汗,几乎是瞬间便流了下来。 后头那一群不仗义的兄弟,此时更是一言不发。小十六几带着哭腔的说道:“四哥,此事乃是十哥一力促成的,他说道要给四哥一个天大的惊喜。” 闻声被众人推出来的十哥:...... 老十的内心其实有几分崩溃,当真是为了给四哥一个惊喜呀,止是见下看来,四哥可能只有惊,并未有喜啊。 他们当中,便是以最能打的老八,平日也不敢招惹四哥,四哥瞧着脾气甚好,可一旦招惹了,便是二哥也被四哥给整顿过。 即便在黑暗之中,老十亦是笑脸迎上前,听声便知晓了,他带着几分讨好与小心,说道:“四哥,老十此次当真是为了给你一份惊喜,还有便是迷惑外间的蛮?族人。不信你问八哥他们。” 四哥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儿,并未多说,这教几人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 复又听得四哥问道:“蛮?很是猖獗?” 几人齐齐点头,至一半,又觉出不对,复又齐声回道:“四哥,确是如此。大良造与我等成日的捉摸着如何收拾他们了。” 也不知四哥信了没,良久的沉默之后。朝着几人走来,一面进一面退,只听四哥说道:“不管如何,你们且先教我揍一顿,方才解气。好容易逮着机会来与你们一聚,竟给哥哥这般大的惊喜,不回报一二,怎的了。” 几人想还手来的,止不过寻思着还手之后的后果,又顿了下来。 ...... 半个时刻之后,屋子的房门打开了。 率先出来的便是四哥,一扬先前遭人打晕拖走的失态,此时可算得上是神清气也爽,迎着落日的余晖,伸了伸懒腰。 后头的人这才跟着一一踏出房门,无一例外,皆是鼻青脸肿,顶着一张宛如猪头的脸,言谈时唇齿间还漏着风,若是再早个几年,兴许黄沙还能跟着往里灌。 嘶嘶哎哎的相互扶持着,皆以控诉的眼神,望着四哥,企图他能良心发现一回。然四哥只是回头,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向几人。 兴许是落霞过于柔美,几人竟未发现这一不对劲的眼神儿,待后来吃不尽的苦头之时,方才明白,二哥左叮咛右嘱咐之时,那般语重心长,是为了甚。 胡闹够了,几人这才一拥而上,与四哥拥挤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的问道。 “四哥,你怎的也过来了?” “对呀,当初不是说好的,你在栎阳城吗?” “莫非四哥想通了,还是觉得跟我们在一块儿,觉着幸福快乐许多?” !!! ??? ...... 此言一出,一群人立马跳散开来,纷纷远离此人,年纪最小的小十六,挠了挠头,不解的望向了几位哥哥。 立刻觉得自家想多了的几人,不自觉的又聚拢在了一块儿,再面向四哥之时,问话,便多了几分正经。老十由一众人推出,独身上前,问道:“四哥此来,可是有甚紧要之事?” 四哥点了点头,回道:“你们几个小子,可还知晓紧要之事?方才那般折腾,也不怕耽搁了王的要事?” 几人闻言,皆羞愧的低垂着头等着挨训诫。 半晌又觉出不对来,若是十分紧要,需立时去做的,四哥还会与他们一道在此耽搁这许久?暗中交换一记你知我知的神色,又莫可奈何。 小十六此时发挥了生平最大的智慧,道:“四哥,既是这般着急,先前耽搁这许久,我们还在此耽搁甚,速做,方才是上策。” 四哥虽觉得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然终究同意了。问道:“大良造见下在何处?” 老十立刻跑到最前头,为四哥带路。 后头的几人则是指着小十六,道:“行啊,小十六,平日里看不出来,你竟然这般的聪明,竟然能教四哥无话可说。” 方才晕过去,对后来之事,一无所知的老十四,不算先前那一脚,几乎可是唯一一张完好的脸了。同意跟着点头,道:“是啊,这小十六,莫不是吃了甚灵丹妙药罢。十多年前,王后好像就曾拿出过灵药来,堪称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 小十六张大着嘴,指着自已,竟不知有这般厉害,在几位哥哥的“溜须拍马”之下,浑似喝了好几壶边塞列酒,晕晕乎乎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有心呵斥几句的四哥见状,也不忍心多苛责。只道一句:“莫要将人欺得狠了,小心哪日遭了报应。”言罢,轻撇了一眼,仍憨笑不已的小十六。 几位兄弟闻言,将胸脯拍得咚咚作响,保证的说道:“四哥且放宽了心来,小十六可是我们几人的弟弟,如何会欺负他去。” 一路行来,成片的榆树林。四哥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十,早些年前,你我途径此处,仍是一丝绿意也无之地,如今怎么的成了这般模样,莫非是大良造的手笔?” 老十神秘的笑着,先是点头,又觉得不甚适合,便又摇了摇头,道:“四哥,不若你猜上一回?” 四哥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几位兄弟一眼,不可置信的问道:“老十,你可千万别告诉四哥,此事乃是你们几人所提出来的?” 兄弟几人连连摆首,老十还哈哈大笑道:“四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们几人的脑子了,若是你在此处,还有几分可能,我们几人嘛,打打架还成。” 四哥凝眉问道:“莫非是大良造夫人,听闻夫人乃是一位奇女子,自小便与王上他们一块儿长大,且长王上几岁,有时她的话,王上亦会听上几分的。” 自觉分析得十分在理的四哥,却见自家弟兄们,齐齐摇头。 四哥:...... 正文 第二百九五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八) 瞬间一个想法略过心头,又觉得不可思议。 震惊的望向了几位弟兄,却见他们齐齐点了头。 四哥扯过老十,便往前行。不为其他,禀告事情之余,他欲再一回这个奇人。 行至一半时,四哥想起了甚,突然停住了脚步。后头几人一时不防,一连串的撞了上去。 老十扭身问道:“四哥?” 四哥伸出手来,道:“来时,我身上的包裹呢?” 小十六一拍脑门儿,道:“四哥,当时我回去帮你捡回来了的,稍待片刻。”言罢,如一阵扫落叶的秋风,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来去匆匆的小十六,发丝凌乱,手中拿着一个未曾动过的包裹,递予四哥。后者伸手接着,复又再度望前行。 ..... “哈哈......” “嘻嘻......” “你追不到我......” “大哥最坏了,我要告诉爹爹......” “爹爹说的话不管用......” “那我告诉娘亲,你欺负人......” 一道极为爽郎在的男声,在此时响起,道:“哦,甚事爹爹做不得主呀?” 两个孩童的调笑声,戛然而止。俱惊喜的回过头去,一面奔过去,一面齐声唤道:“爹爹,你回来啦~” 男子见状,敞开怀抱,将二人一道拥入怀中。仍是未忘记方才的话,追问道:“方才你二人说道,爹爹甚事做不得主呀?” 年岁小一些的孩子,控诉的指着另一个说道“爹爹,大哥总是欺负我,还抢我的东西。” 年长的孩子,在男子望向他之时,拿出了手中方才抢来的刻刀,道:“爹爹,恬儿不过是见小弟成日的用刻刀、竹签写字,总是划伤自已,故做了好东西送予小弟。” 男子爱怜的抚摸着长子的小脑袋,欣慰的说道:“恬儿知晓疼爱幼弟,怎的还总是将人逗哭了呀?” 长子从父亲的怀中脱开身来,蹦得极远了,方才说道:“谁让小弟是个爱哭胞,恬儿觉得他哭起来,特别可爱,哈.....”余音还在还荡,忽然之间,便截止了。 迎面走来一位妇人,穿着黑色的骑射装束,英姿飒爽。方才得意不已的长子,瞬间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唤道:“娘亲~”闻言妇人伸出双手。 两个孩子齐齐‘抛弃’了他们的父亲,一道转入娘亲的怀中,怀里空空如也的老父亲,深深怀疑方才的一切乃是幻觉,止不过身上的余温提醒着他,一切皆为真。 妇人道:“夫君,今日你带着恬儿,习箭术,若再有下次,教我瞧见恬儿有余力欺负幼弟,连人一道罚。” 还来不及幸灾乐祸的幼子,接着又闻听其说道:“还有毅儿,已经这般大了,还教人随意欺负,夫君一并带去。” 男子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如此还不算罚他,甚事才算得上? 妇人见其面色好似不虞,便问道:“夫君,可是有甚不满意,想要自家做主一番的?” 男子闻言立时摇了摇头,道:“家中事无巨细,皆由夫人做主也。文谨并无半分不认同之处。” 妇人满意,转身离去。余下父子三人,大眼瞪小眼。 大良造府外听了满耳朵的老四:....... 扭头以眼神询问:大良造在家中便是这地位? 几们弟兄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齐齐点头,道:“四哥,这有甚稀罕的?你瞧瞧这两位公子姓的甚?那可是跟着大良造夫人姓的蒙耶。”一群不知内情的人皆以为乃是秦文谨惧内所致。 老四收起满心感慨,敲响了大良造的府门。 秦文谨正在与两位儿子说道:“晚些时候你二人装作十分疲累的模样,若实在不行,便去寻你们的三弟、四妹,教他们去娘亲面前撒娇。” 乍听门外动静,父子三人面上的表情一齐收敛,望向了站在府门外的老四,秦文谨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欢快起来,他与蒙恬、蒙毅说道:“孩儿们,天助我也。” 蒙恬、蒙毅不解其意,便见父亲满面殷勤的上前与之寒暄。 老四则是打量着大良造府,心下百感交集。 许是边塞,又兼之贫穷之处,此处不若栎阳城中的繁华,这上将军府,连块照壁也无,入了大门,便是校场,十分的精简,府中也无甚奇花异草,不过两株大白杨。 而院中的秦文谨,面色不似在栎阳城之时,那般细腻,此时多了几分粗粝,身边的两只小童,同样,不若栎阳城中的小童那边玉雪,只不过眼中的精气神,真是十足呀。 不知觉间,老四对秦文谨便多了几许崇敬。 秦文谨则是单纯的欣喜,一时之间,并未去思索,此人此时为何出现在此处,而是高兴他的到来,尤其热情的上前,道:“赢四,一别多年,你小子怎舍得来看我。” 赢四躬身一礼,道:“大良造,赢四此来,有王命在身也。” 秦文谨瞬间收到了方才的笑脸,问道:“可是王弟在栎阳城有甚难处?” 赢四摇了摇头,大致将迁都一事,说了一遍,遂从随身携带的包裹,拿出一块层层包裹的锦布来,上面写满了文字。 其笔迹,正是秦文谨所熟识的。 校场四下开阔,并无适合藏人之处。 秦文谨便就在校场处,寻了一块儿地,就地盘坐,仔细研读起来。蒙恬、蒙毅惦着脚,跟了上去,一直探头探脑的跟着父亲观望叔父的书信。 不待赢四说甚,便传来两小只的声音。 “爹爹,叔父的字要比你的好看许多呀,以后我能请叔父教孩儿习字吗?”这是蒙毅看了书信,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弟弟说的在理,不过,我瞧叔父的笔不似乎不太合用。爹爹,得空了,我要为叔父送一支我做的笔。”蒙恬到此时仍不忘介绍自家的得意之作。 秦文谨并未见过蒙恬所制的笔,因此并未上心。倒是赢四,多看了几眼这蒙恬,记在了心里。此时腆着脸上前,说道:“大公子,将来可否予赢四一支呀。” 蒙恬见有人如此欣赏他的杰作,自是乐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想也不想的,便狠狠一点头,道:“赢四叔叔,届时送你一支,不过蒙恬将来将笔送往何处?” 正文 第二百九六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九) 赢四顺口便回道:“自是在此处呀。” 秦文谨手中拿着书信,抬了一下头的问道:“赢四兄弟是要在榆林塞住下了?是王弟命你在此处做事?” 赢四哪里敢说是编排上将军,遭到上头发配过来的。只是道:“上头交待赢四在此......” 对上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神,赢四喉头发紧,仍只得无奈的说道:“在榆林塞说书......” 秦文谨正好将书信研读毕,此时惊讶万分,这几年不见,赢一行事,他有几分看不懂了呀。 蒙恬、蒙毅则是开心的问道:“赢四叔叔,甚时说书呀,我们届时前去听上一回,说得好有赏哟~” 赢四:.......本就伤感的事,愈发伤感了。 既然赢四有了去处,那便不再另作安排。 秦文谨捏着手中书信,带着蒙恬、蒙毅与赢四一道离开了大良造府。自去军中一番部署,以待将来与栎阳城默契行事。 ...... 榆林塞附近的蛮?族人近来感觉压力倍增,且对此处的守将秦文谨,那真的不胜其烦,与此同时,在探子的探听之下,又发现有了别的生机可图。 秦国迁都一事,见下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地步,便是偏远如他们,也听了满耳朵。若说不动心,定是哄人的。 止不过这秦文谨将他们咬得十分的紧,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将他们打得遍地开花。长久这般下去,灭族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在传来秦国迁都的消息之后,便密切注意着此间消息的蛮?族人,注意到了另一件教他们精神大振的事。 嘿,那便是六国同样欲举兵,拦截秋收之后,迁都的秦王昭世。意在途中,便将其王擒来。如此一来,岂非国中空虚也。 若说为何当初他们无这么通灵的消息,止因那秦文谨将此处,看管得如同一只精铁打造的笼子一般,便是一只蝇虫也难以飞进去。 看管得再严,也有纰漏之时。前些时日里,他们的探子打探到,来此处谋生的人,被秦文谨手下的军士,误抓了进去。 嘿,原来此人是个说书先生,要不怎的说读书人的气性大呢。 否则,也不至于在放出来之后,还敢胆在这边境之处,开了一间酒楼里,大肆放出在栎阳城中听来的消息,在秦文谨的军士得知消息之时,这些东西,便如长了翅膀的小鸟,天高任它飞,四下八面的散开来。 瞧,那些军士今日又来了。这些时日下来,望月楼中众人,早已习惯,三不五时便有军士前来找这说书先生阿四的麻烦。 偏生得这先生阿四,好似有所倚仗一般,总能安然无事。毫无新意的结局,他们早已无甚可在意的。 “咚!!!”一道人形,自空中翻转,最后落在了众人的跟前,嘶,竟是平日里与他们打成一片的那位小十六小将军。 今日竟然动上武了吗。众人眼中的火光燃烧得极是旺盛,有那怕事者,见得军士来时,便早早的溜走了,也有欲一窥究竟者,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一面看一面点评,顺手端走了一盘花生米。边嗑边认真的与身旁的人说道:“哎,兄台,你说今日这胜负如何呀?” 丝毫未曾注意那原先落座在此处的,那眼中快要冒出的火花,堪比他们此时眼中的光火。嘴中嚼着人家的花生,还喋喋不休的问道,大有未曾得出一个结果,不罢休的意味在其间。 同样留下来看大戏者,见此人得了桌上的吃,还能安然无恙,欲同样得一份免费的吃食,然刚跨上前一步,便遭那面上黑云密布者吓退了。 幸得同伴死死压制着,否则先生阿四的热闹还未瞧完,他们这一处,便又要另起上一场硝烟了。黑脸者浑身带着煞气,十分不甘的落座了回去。 那好脾气的同伴,似是身份高上一等,笑吟吟端上一盘,给予方才那欲上前却又被吓退之人,口中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这幼弟,今次头回跟着我出门,多有不懂,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口气称得上是息事宁人,止不过话中意有所指,经不住的人,恐怕早就激得跳起了脚来。亦同样是在为自家的同伴,找回了一个台阶,我这初出门的幼弟,不知晓规矩也罢,你们这些常在外头奔走之人,竟毫无规矩可言。 然称得上是最先挑事者,浑然不觉,眼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说书先生那处,倒是当真来看热闹一般。这倒教人捉摸不透此人的来意了,亦不敢贸然在此处惹事。 且瞧此人通身气派,非富即贵,万一惹上走不了,家中后院届时起了火,那才是当真的麻烦。几拨人便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沉寂了下来。 单纯好事者,左右瞧瞧,又伸出了他那罪恶之源的双手,摸走了几案上一盘贼香的肉,啃得不亦乐乎。 黑脸者面上的青筋外露,右手已落在腰间的弯刀之上,一个念起间,恐怕此处便是血溅几尺了。 那中年正好吃完面前盘盏中的花生,将盘盏重重一搁,放罢在案头。黑脸者心神顿时一震,不复先前的暴戾。 中年男子瞧着好事者,仍在吃着手中顺来的肉,与之说道:“兄台,可知榆林塞处的规矩?” 好事者满嘴的肉,嘴边早已染上了油光,转头之时,中年男子甚至能感觉到此人嘴边的光已有几分灼眼了。罕见的沉默下来,方才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 便是被拿掉东西的主人,同样说不出甚话来。 正在此时,那逃窜至厢房的说书先生,经过一翻恶斗,终究抵不过军士人多,被押了出来,那望月楼的掌柜见状,迎了上去。 他板着一张脸问道:“小将军,我这先生犯了何事,你们在我这酒楼之中拿人,总得说上一说罢?” 早先倒地的小十六,此时扶着酸痛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走来,复又着几人的形容,道:“若是此人心中无虚,我兄弟怎会这般模样?掌柜的莫非是意在庇护此人罢?” 正文 第二百九七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 众人只听得小十六小将军,又道:“至于何事,事关重大,你们亦无权知晓,止要知道,今日我们哥儿几个,乃是他所伤的,便足以定其罪了。” 掌柜:...... 众人:...... 黑的白的俱是教你说过了,他们能如何解释,再说下去,止怕成了与说书先生一路之人。平白无事的,谁愿意去那大狱中走一遭呀。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望着说书先生被押走的身影。 在即将踏出望月楼之时,有人出声道:“且慢!” 循声望去,竟是方才看热闹最认真的那一拨人中传出来的声间。 军士们顶着一身乱糟糟的军士服,比之说书先生不遑多让的形容,整齐划一的回头,有人眼尖的发现先生阿四,跟着颤抖了一下,止不知为何,然眼下亦不是追究这些小事的时候。 竟然有人敢在此地守将的地盘,公然留人。此时不看戏,更待何时也。 将要散去的众人,此时严如整治过的军士,霎时间便归了原位,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俨然不似方才要离去的模样。 黑脸者与好脾气的兄弟二人,同样留在此处。且他二人好奇极了,大秦的人,说他们有血性还是夸赞了,谁人不知晓,秦国人‘茹毛饮血’,那简直教人闻风丧胆也。 从来不知晓,秦人竟是这般的多事者,为了看一场与已无关的事,竟敢冒着生命危险,倒教人合该赞上一句,有血性,真英雄是也。 最先晕过去的小十六,此时称得上是最精神者,因此由他发问道:“敢问公子何事?”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儿,道:“方才众人遭尔等糊弄了过去,可我谨世公子是要问上一问的。” 小十六同样更大的冷哼回来,道:“谨世公子有何道理?我等便洗耳恭听,听听你的由头了,若是教我等不满,哼~”未尽之意,便是傻子也听明白了。 谨世公子站起身来,众人这才瞧清他一身服饰,乃是一穷酸儒生呀。腰间佩着兰芷香草,便是如此,也挡不住此人爱管闲事的毛病,众人心中齐齐闪过这样的念头。 有了这般想法之后,怎么瞧着怎么不对,有几分诡异的不合谐之处。若是腰间佩一柄三尺青锋长剑,是否更为合适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如此瞧来这谨世公子,倒是当真有了几分倚仗,止不过在这之前的前提,乃是谨世公子,确是仗剑之人。 有时便是面对着面,也不知晓对面之人,是虎狼之心,还是当真大慈大悲,更遑论这望月楼中数十人那千回百转的心思。 谨世公子伸出右手,在腰间摸索半晌,后想起了甚似的,掠过了腰间,摸向了大袖之中,掏出柄折扇来。紧接着便刷拉一声儿,打开了折扇,不紧不慢的摇了起来。 这副成竹在胸,抑或是不怕死的模样,似乎将军士们激怒了,不再等下去,转身欲押着人离去。谨世公子似是摇够了扇子,见得此状,道:“诸位军爷,莫急呀~” 望月楼的掌柜此时尤甚体贴,为小十六几们搬来一条长凳,众人挨着坐下之后,掌柜一溜烟又钻回了进门看客处,半遮半掩的探出头来。 大马金刀坐定的小十六等人,望向那谨世公子,道:“谨世公子,见下可以说了罢。” 谨世公子点了点头,道:“诸位军爷,好气性。这般着急,你们上得疆场,是否也是这般耐不得敌人的激呢,若是如此,上将军合该选我谨世公子为他所用才是。” 教人奇怪的是,方才还气怒不已的军士,此时倒是稳如泰山了。 小十六等人则在心中冷笑不止,想他几人何等场面没见过,这般雕虫小技尔。遂不耐的道:“谨世公子有话快些讲,今日便要你输得心服口服,也算是给诸位的一个交待。” 谨世公子清了一回嗓子,这才拿出气如山钟的腔调说道:“方才你们进来二话不说便欲拿走望月楼中的说书人。谨世只一句:‘拿贼拿脏,捉奸成双’。” 又道:“试问一言不交待,便将人拿走,将来我等是否同样有也此等遭遇,不问皂白青红便被军爷们拿捏下狱,岂不是吓煞个人,此事不知你们的大良造是否知晓耶?” 四下闻言一滞。是呀,今日拿的不过是一位予他们欢声笑语,壮志豪情,柔情蜜语的说书先生,若将来轮到他们之时,届时无人出头,又将如何? 思及此处,望向小十六几人的眼色都变了,不仅带着质问,性子单一些的,已是带上了几分愤怒。小十六几人明白,若是今日不将此事处理得当,后果将十分的严重。 此时如临大敌一般,戒备的望向了谨世公子,道:“不知谨世公子,需要一个甚样的交待?” 谨世公子闻言,哈哈大笑道:“非是本公子需要甚交待,而是军爷需要给这位阿四先生一个交待,以及在座诸位一个说法。” 小十六等人闻言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诸位可敢保证,今日这事不会传了出去?谁人担得起泄露国中秘事,谁人便留下。” 到此时,有那胆小者,复又离开此许,小十六等人也不加以阻拦,并无半分必要耶。 巡睃一周,小十六等方才说道:“今日在座诸位的容貌,我等已牢记在了心中,若是今日之事泄露了,将来定要前去寻你们的。” 心中承受不住小十六等人扫来的目光,又溜走了些许。本来热闹的望月楼,除却走不掉的掌柜,此时还剩下大半的人在此处。 谨世公子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比之一般文弱书生,倒是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沉稳大气,脚步仍钉在原地,一分未移过,瞧模样,确是要将此事管到底。 而与之同处黑脸与好脾气的兄弟二人,同样的坐在原处,丝毫无离去的心思。见谨世公子望来,好脾气的兄长,甚至举起了手中的酒爵。 与谨世公子遥遥一拱手,随后一饮而尽。 正文 第二百九八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一) 谨世公子诧异的一挑眉稍,遂同样还之一礼。 一身杂糅在一处的气韵,教一众人不小心看呆了去。 待反应过来,他们瞧一位中年大叔出了神,同一时间,不少男女在心间暗自唾弃自已。 小十六见此,复才说道:“诸位可知这人,来榆林塞做甚?” 谨世公子好笑的说道:“但观这位阿四先生所行之事,便知其所为何也。” 又道:“不过是说书以糊口也,莫非这其中还有甚诸位不知的内情在其中也?” 小十六等人沉默以对,望月楼上上下下,俱是哑然以对。 若说怀疑小十六等人,那是断然没有的。只因素日里待榆林塞的百姓极好,与之相处融洽,这般当场拿人,还是头一回。 震惊实属震惊,当真没有质问之意,不过是看戏成份居多,毕竟有人敢在此处闹事,稀奇得很呢。眼下这谨世公子点破拿人因缘。 虽然小十六等人未曾点头,却也证明了确有其事。 气氛瞬间便变得微妙了起来,众人看向说书先生阿四,复又扭头望向谨世公子,想看这位阻碍军士拿人的是何下场。 望月楼中诸人觉着罢,故事虽不若说书先生阿四说的那般,一波又三折,也差不相离也。 先是榆林塞守城将士,欲拿下望月楼新来的说书先生阿四,一番恶斗之下,两败俱伤方才拿下说书阿四,紧跟着便是看戏之人,谨世公子入了戏台之上,唱起了大戏来。 独身一人,欲挑榆林塞众将士,若非场合不对,一声:彩!好彩!止怕是早已出口尔。 见下若是证明阿四先生犯事,且罪证确凿,这谨世公子便有同路的嫌疑,岂非是惹祸上身也。 好脾气与黑脸兄弟,亦悄然的远离了几分这谨世公子,方才欲与之相交的态度,亦倒转了过来,全然不似先前。 谨世公子如同瘟疫一般,诸人唯恐避之不及。 见得望月楼中诸人这般形容,谨世公子亦不恼,止是耐心等待着小十六等人的回话。 小十六与之遥遥一拱手,道:“谨世公子稍待,此事事关重大,我等需商议一番。”谨世公子好气性的点头应是。 事情好似特别严重,小十六等人一时不知该说与否。为难之间,诸人见得小十六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根绳子来,将先生阿四严严实实的捆住了,随后几人便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起来。 声音极小,但是竖起耳朵欲偷听支言片语者,亦不得其法。 止见得只人中最大的老十,一脚踹上了小十六的双股,后者摇摇欲坠,幸得守将十四一把扶住,堪堪稳住,脸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关系向来好如亲兄弟的几人,闹成这般模样,教人真想知晓,究竟说了些甚呐,真是望眼欲穿呀。 最后见那守将老十,点了下头,众守将复又四下散开来,小十六与老十上前看守说书先生阿四,而老十四则是微笑着上前,与谨世公子行礼。 想来是说定了,楼上楼下旁观的诸人心中大松一气,总算能得知结果了。然接下来,老十四所言,却教他们后悔今日看戏一事。 老十四说道:“诸位想来知晓,我秦国的太史史图大人,素来有卦无虚算之称。”见诸人点头附和。 老十四又道:“此事便是由史图大人引出来的。” 言及此处,老十四顿了一顿,接着道:“之后的事,还请止于诸位之口。” 众人纷纷保证绝不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老十四这才说道:“史图大人卜算出来,秦国都城栎阳城将有血光之灾。” 嘶,这都城若是遭殃了,那他们这些边塞之处,岂非早已化作了枯骨矣? 有心急的问道:“十四将军,这史图大人敢在朝堂之上说出此卦,是否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还未等来回话,身旁之人便一掌拍在了身前的廊柱之上,吓得那心急之人一激灵,后听人说道:“是否便是阿四先生在此说书所讲的迁都?” 这下便是不用老十四接着往下再说,只要不是脑子不甚灵光之人,便能明白这说书先生阿四,将国中机密之事泄露了。 嘿,你说这事人尽皆知,便是说书亦不是问题。然非也,在栎阳城传上一传,当然无事。便是城中有列国探子,消息来回传时,止怕迁都之事,早已完成。 如今这国中有人,大肆在边境肆意传颂此事,若教蛮?知晓,势必要强势进攻,教他们无法援其手也。 好脾气与黑脸兄弟二人,闻得此言,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复又不动声色的接着听下去。 老十四拿出一副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的架式,道:“想来此时六国已知晓我秦国迁都大事,若是举国出兵,迁都的我王岂非危矣。又兼之蛮?在此‘相助’,内外交困,不知各位有何解?” 谨世公子闻言长久的沉默,此时倒是开口道:“阿四先生想来也是无心的罢,听其口音,应是栎阳城人士,在栎阳城人尽皆知之事,他们一普通百姓,如何知晓,甚时该说,甚时不该说?” 此言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几位将士,亦不是泥捏之人,当即便驳道:“谨世公子好良心,止不过,十四有一问: 谨世公子若是哪一日得知有人无意之中,触犯了秦国的律法,是否可以因为此人对律法的的无知而宽恕其人?”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齐声替谨世公子回道:“应当教其明白犯的何事,又犯的何法,再依法执行,教后来人以警醒也。” 边塞之处的百姓,有如此的认知,十余载的努力,陆清尘若是听得此一席话,想来便是此时死也无憾也。 谨世公子彻底的‘孤立无援’,仍是不慌不忙的问道:“如此说来,阿四先生虽是无知之过,然同样乃是大罪,谨世倒是不好再为其说话了。” 又道:“止不过仍想问上一问,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六国宁愿国中空虚,亦要在途中拦截秦王,又当如何解决此事?” 正文 第二百九九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二) 低垂着头沉思的老十四,当真在考虑着如何回答谨世公子的问话。 止不过还未想出如何作答,后脑勺便被人拍了一下,道:“此事岂是你能在此瞎说的,别教你八哥我亲手将你一道与这说书先生关进去。” 老十四如梦初醒的与谨世公子说道:“哦,对,此事乃是国中机密。谨世公子乃是国中百姓,只消过好自家日子便是了,此事自有我们大良造大人去头疼......” 还欲待再说甚的老十四,遭老十一把拽走,其余的人不忘拉起捆好的阿四先生,一齐出了望月楼。 谨世公子:...... 望楼诸人:...... 无戏可看的人,此时只余生无可恋,万一将来,此事泄露出去,岂非大祸上门也?想透此处的诸人,拍着小胸脯一一离开。 谨世公子皱着眉看了一眼离他颇远的兄弟二人,嫌弃的转身离去。 欲上前修补一二关系的二人:...... 此时望月楼中只余下看客处的掌柜,要笑不笑的望向了唯二之人,上前拿出今日楼中客人所花银钱的单子,将予二人。 二人随意打量一眼,眼前一黑,好脾气的兄长,几乎维持不住笑容的问道:“怎的所有人的花费皆在我二人身上?” 掌柜的一改先前的胆小,此时昂首挺胸的说道:“他们离去之时,皆言与你二人相识,今日乃是你二人做东也。” 黑脸者脸上的墨几乎一直未干,此时更加浓郁。拔腰间弯刀的手,蠢蠢欲动起来。 好脾气的兄长压制了,道:“弟弟,今日我二人初来此处游玩,莫要惹事也。”黑脸弟弟收回了再次欲拔刀的手。 掌柜的亦在暗中摸了一把手中出的冷汗,真是要人命也。 兄弟二人,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方才将今日所耗费的钱结清。 待出了望月楼之时,一阵扫落叶的秋风突然吹来,将二人身上的尘都吹了个干净。 七弯八绕至一处无人的穷巷之时,黑脸的弟弟再也压抑不住脾气,道:“大哥,何苦受他这窝囊气,一刀砍过去,岂非甚事也没了。” 好脾性的哥哥说道:“弟弟,今日便是花光身上所有的银钱,亦是值了。得了如此重大的消息,天助你我也。” 黑脸弟弟道:“今日所闻的消息,我们早早便知晓了,何必再花如此大的代价也?” 好脾性的兄长神秘一笑,道:“今日方才证明我们知晓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且方才那些将士,在无意之中,说漏了一件,更为要紧之事,弟弟可知晓?” 黑脸弟弟完全处于听不懂的状态之中,使劲儿一拍额头,他道:“大哥,弟弟只会保护你,这动脑子的事,除了他们,便是止大哥你才会用了。” 好脾性的兄长却并未细说,只是笑着转身离去。 懵懂的黑脸弟弟赶紧跟上,亦步亦趋,紧随左右,生怕将人看丢了。 ....... 在二人离去的穷巷之中,有人接二连三的自墙后跃出来,望着二人远去的背景,指指点点。 “嘿,哥哥们,你们且说这二人是否会上当呀?” 后头一人,大掌呼的一声儿,便拍在其后脑勺上,道:“嚷这般大声儿做甚,担忧前头那两人听不见呀?” 被拍的赢十六,脸上尽是憋屈之色,止不过见远去的二人,又觉得兴奋不已。遂也不在乎的说道:“十四哥,你说这大良造与四哥定下的计策,管用吗?” 赢十四见此处四下无人,半晌也无人路过,遂回道:“若无十全把握,大良造岂会这般行事耶?” 这厢二人说得浑然忘我,那头的赢十则要兼顾着全局。 因为此他吩咐道:“你二人跟上前,记得切莫教其发现,我观其二人,乃是孔武有力之辈,不可贸然迎上。”赢十指着身旁两位亲兵如是说道,两位亲兵领命追上前去。 做好这一切之色,穷巷之中又跃出来二人,其中一人正是被赢十六等人,押走的说书先生阿四,此时的他早已改头换面,辅一开口,熟识之人,便听了出来,正是先前来此榆林塞的赢四。 另一人,则教众人大跌眼镜,正是那位同样换过衣饰的中年文士谨世公子,止不过不认真瞧,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此时的他大有不同,年轻几许。所幸此时无望月楼中客人在此,否则必然会觉得奇怪。 见来人,赢四一众人,立时上前躬身一礼,道:“见过大良造。” 竟是秦文谨,文谨昭世,可不是谨世公子么。止不过这般清晰明了,亦得知晓其真相也。 秦文谨不避不闪的接过此礼,顺势还摸出了身上带着的折扇,摇晃了两下。道:“今日诸位还是唤我谨世公子罢,无他,悦耳~” 赢四等人:...... 兴许是赢四等人这般模样,逗笑了秦文谨,收起了手中折扇,哈哈大笑道:“今日文谨瞧诸位,俱是能说会道之人,怎的突然之间全哑啦。” 赢四等人:并非我们此时哑了,实在是大良造此时的作派,教他们当真以为是另一人。 左等右等,不来秦文谨答话,亦不见其他兄弟相询。 忍不住的赢十六在此时跳出来,问道:“大良造,方才那二人乃是何人,值得我们今日费上这般大的气力,来做这一场戏?倘若这二人当真这般能耐,做上这一场戏,不是将王的动向亦一并告知,届时岂非危也?” 秦文谨赞赏的拍了拍赢十六的肩,道:“小十六如今会这般思考了,当真是成长了矣。文谨甚到欣慰。” 赢十六的兄弟亦跟着一一夸赞,其间还带着几分打趣。 乍然得了夸赞,面皮较之他人薄上些许的赢十六,面色微酡,谢过秦文谨的夸赞,同时对着哥哥们怒耳而瞪,止是这年轻少年的怒目,瞧着倒是极为有趣的,赢四等人打趣起来,越发带劲儿。 止不过他并未忘记方才所问之事,期待的等待秦文谨,为他答疑解惑。 秦文谨眼中带着几分痛恨之色,一闪而逝。 正文 第三百零零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三) 良久,复才缓缓开口,秦文谨道:“方才离去的二人,若文谨所料不差,定然是那蛮?的首领之人。” 嘻笑的众人,神情为之一顿,随即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若说六国卑秦,教秦人心中又羞又怒,欲分秦之时,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惧。 止不过这些全是六国与秦国之间的瓜葛,皆是中原内部之事,这蛮?之人妄图入驻中原,简直是异想天开,又可笑至极。然又有着教人不可小觑的力量。 且蛮?与中原文华大相径庭,若是冲破这一道防线,将是中原各国的灾难,因此秦王早早便将派了将士前来榆林塞,堵住其前进的道路。 如今竟堂而皇之的混进了榆林塞来,且是其首领之人。 赢四等人,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嬉皮笑脸,抚上腰间的武器,欲追上先前的兵士,将这首领二人拿下,最好能将其灭杀,如此蛮?无首,必将大乱一段时日。 秦文谨伸手将几人拦了下来,赢四等人不解的回头。他道:“莫急,此事文谨心中自有定数。” 赢十六急不可耐的问道:“哎呀,大良造,还管甚甚定数呀,且等十六将那蛮?之人擒来,再来听你说道罢。” 赢四拎住赢十六后颈,在其还未冲出去之时,瞬间便提拉了回来。 赢十六不满的说道:“四哥,你拉住我作甚,且放开我,待我前去将那两人擒回来再说罢。” 赢四见此,还未落下来的手,直接拍在其后脑勺上,道:“且听大良造如何说道,放走那二人定有用意在其中,你这般冲动,坏了大良造的事,仔细着你的皮。便是大良造放过你,做哥哥的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劲儿往前冲的赢十六,总算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穷巷没了人声,显得寂静无比。众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俱望向了秦文谨。 秦文谨但观此处,虽则人烟稀少,然四周尽是百姓的居所,若是不小心教人探听了去,今日所布置的一切,岂非白废耶。 因此他道:“此处不尽安全,易遭人窥听了去,不若齐齐移步大良造府,再与诸位细说罢。” 赢十同样四下打量一番,见无一人走过,四周居所内也无一丝静动。 移步上前,与秦文谨说道:“大良造,此处四下无人,且我们俱是身怀武艺者,有甚动静,一定能立时发现的。我等着急知晓后头的安排,不若便在此......”剩下的话便随着一位,担着箩筐走过的路人一道消失在了风里。 众人甚至瞧见那路人,还在空隙之时,回头望了一眼这巷子里,见人多势多,本来显得颇为浓重的担子,瞬间如同洪毛一般,登时便跑没了影儿。 夕阳西下,甚至将路人的身影拉得极长,走出许久,才见不着他的影子。 秦文谨:...... 赢四等人:...... ...... 屋中迎面一个影飞扑而来,秦文谨伸出双手接着,触手生温,原是一人,定睛一看,竟是长子蒙恬。 蒙恬趴在秦文谨的怀中,笑嘻嘻的抬头,与跟着后头的赢四等人打招呼,道:“赢四叔叔,你们来啦~” 七岁的蒙恬小脸上充满了笑容,白净的小牙露了出来,甚至有两颗小虎牙,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暖意融融。 教赢四等人的心儿都化了,最小的赢十六,都抱着立马回家去相看一位姑娘,生一位这般可爱的孩子来。 止是见下有家暂时归不得,皆是那蛮?之人害的,众人心头齐掠过这一个念头,对这蛮?之人,恨意日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拼尽了全力,教蛮?之人,苦不堪言。甚至在日后回家娶了娘子,仍是归来,与大军在道守护在这边塞上。 惦了惦长子,秦文谨恋恋不舍的将其放下,不经意的问道:“恬儿,你弟弟呢?” 哪知蒙恬突然之间,一下子跳了丈远,做了一个鬼脸,并未回话,而是说道:“爹爹,你完了。” 秦文谨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是闹的哪般? 蒙恬低垂着头,叹上一气,道:“爹爹你这上了年纪,不服老也不行呀,记性这般差。不过几日时光,便将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秦文谨仍旧不懂,长子的话,分解开来,他全能明白,可何在一处,着实教人一头雾水也。 倒是旁观的赢四若有所思的托着下颌,靠近秦文谨身后,轻声问道:“大良造,前几日,夫人教你教导两位公子箭术,结果你......是否此事教夫人生气了?” 不消赢四说下去,秦文谨便想了起来。那日蒙婕将两个孩子交予他之后,满口应下的他转身便出了大良造府,将两个孩子留在了府中,且他今日方才归来。 本以为夫人不知晓,想来定是蒙恬、蒙毅在背后动了“手脚”,否则夫人又如何会将此事记得如此这般的深刻呢。 难怪将话说完的蒙恬站得那般远,秦文谨暗中运气一个周天之后,道:“恬儿,你且去娘亲那里,爹爹有事与众位叔叔商议。” 蒙恬摇了摇头,道:“爹爹,孩儿今日得将你看牢了,娘亲说了,近来蛮?不知何故停了战事,爹爹没有理由,成日不着家。因此教孩儿今日定要将你留下,好生与你说道说道。” 秦文谨:…… 赢四几人偷笑不已,背过身子去,只见几人的肩不停的耸动。 秦文谨只作瞧不见,又不能真的去揍蒙恬,只得伸出手,蒙恬一个跳跃间,便在秦文谨的身边,笑着上前牵上了那双大手。 牵着蒙恬,几人复行至大良造府的议事厅,而在这途中,蒙恬成功的与赢四成了老少之交。 蒙恬如今的年岁,那可是一刻也闲不住的岁月。便在秦文谨牵着,也是闲不下来的,他一面走路,一面回头望着赢四。 问道:“赢四叔叔,上次你问的笔,恬儿已经做好了,晚点你离开之时,便着人给你送来。” 赢四瞧了一眼天色,炫丽的晚霞,早已不见了踪影。 心中估算了一下时辰,因此他道:“大公子,赢四先行谢过,止不过笔的事,待明日再说罢。今日恐无暇他顾也。”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四) 蒙恬一时不解赢四话中之意,止不过晚些时辰,在止不住的呵欠之中,便明白了。 秦文谨几人说至月上树梢,蒙恬仍撑着一点一点的小脑袋,坐在秦文谨的跟前,认真的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所谋划的事,一一展现在眼前。 至天色发白之际,秦文谨抱着硬是撑着,将最后一句话听完,方才睡下的蒙恬,大踏步率先离去,后头的人鱼贯而出。 已是深秋之时,自大良造府出时,抬眼望去,甚至能瞧见成片的榆树林,与枫林如出一辙,至秋便开始由最初的浅黄渐变至深红,一片红色的榆林似火海,安静的驻立在榆林塞道之上,静看世人争相竟逐。 一株株榆木,便有如此大的境地。 赢四等人觉得,岂能蹉跎岁月等候黄昏的到来,且他们若是就此懈怠,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失败,以及永久的悔恨。 一行人便在如厮想法中,散至榆林塞各处,开始施行,此次配合王都的行动。一场初时不觉,过后使人心惊的战事,便就此拉开了序幕...... ....... “嘿哟~嘿哟~嘿嘿哟~” 整齐划一的号子,响彻官道。 远远的便能听见一行人在呼喝呐喊,听这声响静动,好似在搬运东西。 平稳的官道上,缓慢的移动着一群人。 个个孔武有力,赤袒着上半身,肩上搭拉着一条极为粗壮的绳索,数百人身上的绳索汇至九处,每一处的中心,皆有一物,以黑色绸布包裹着。 虽看不清绸布之下,乃是何物,但是从这一群人来看,瞧着便非普通的民伕,个个精壮强健,然运送此物,却极为吃力,可见此物极重,又极为贵重。 除却运送之人,后头亦有互送之人,一身玄色铁甲,在秋日的笼罩下,熠熠生辉,光芒之盛,教人不敢直视。 一行人便在运送与互送之下,缓慢有序的向前移动着。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每一日,运送与互送的人便会互相交换,竟是军中之人亲自相送,究竟是甚物,值得如此对待? 路过的行人、商人,远远的驻足观望,欲一窥究竟,终不得其法。尤其是护送的军士,瞧着便不是好惹的,更甚的是,运送的同样是军士,还未近其身,便被斥退,更遑论居中搬移之物了。 绸布覆裹着,亦阻挡不了百姓的好奇,更有那见多识广着,从其形便可推测出一二来。 三三两两,或相识,或不相识者,聚在一处,望着远处运送重物的军士人,评头论足起来,乃至最后,好似亲眼得见了一般似的,飞也似的,向着四下扩散开来。 官道旁有一处搭起来的棚子,说是棚子,简直是过于夸赞,只不过上头搭了一场帆布,四向各一根木头,插在土里,撑起这块帆布,下头不过两张高脚的桌椅。 毕竟官道处,人来人往,尘土飞扬,若是置上平日在家的几案,路过的行人,在此处落脚之时,岂非一身衣裳,尽着于地。 两张高脚桌椅放在棚子正中,正当挡住上头秋老虎,又在歇一歇脚。至于在此处搭棚之人,在棚的边缘,朝着林子一面,开设了一副炉灶,方便为歇脚之人,送上新鲜的吃水,以及简单的吃食。 做一切的人,只是两位青年人,一位瞧着格外的壮实,另一位则要弱上几许,然这荒凉之处,就这两人在此,瞧着倒是软弱可欺。 然来往中人,不乏有多次路过此地者,与这两位青年人,多次打个照面。见他二人在此,长久的待着,能一直无事下去,也是一种本事。或者说这两位青年,身上有着不同寻常人的本事,止不知为何,却偏安在这一隅。 此处来往者甚众,一日下来,收获也颇为丰厚。若说无那起歹心,乃是自欺欺人,止不过在思透这些关节之处之时,便压抑住了内心的冲动。 瘦弱青年上前为行人们掺茶,在转身欲离去之时。行人从怀中掏出一枚刀币来,道:“小二哥,你在此处,见过的人事极多,可否为我等分析一回,这军士究竟运送的是甚物?这般大的阵仗。” 见得真财,虽是一枚刀币,对于他们来说同样珍贵。见得银钱,眉目皆开的喜意,那是挡也挡不住。 伸手便接了过来,一面往怀中揣,一面回道:“客人,你这可问对人了。别的不消说,此物小二可是知晓得比你们多上几许。” 那给钱的行人,心道:若非见你方才近得军士们的身,岂非将银钱教你赚了去。然而却是一派和乐,道:“小二哥可真有见地,快快与我等说道罢,瞧他们此时饭饱喝足,想来一会儿便会启程离去,届时你这银钱可就拿不着喽。” 瘦弱青年小二,立马捂紧了胸口的刀币,一副生怕行人收回去的样子,倒是取悦了一众等待的人。 不再拿捏腔调的小二,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军士,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小二方才过去送吃水之时,借机看得一眼,此物有三足,方形,左右各一耳,绳索放下之时,不小心碰撞着此物,发出阵阵闷声来,根据可以推断出来,此物乃是青铜器物。且近来......” 欲再说些甚的小二,后头独自忙活的青年,似有不满,道:“二哥,你且过来帮上我一回啊,这般多人在此处,忙不过来了。” 小二高声回道:“小八,你且稍待,二哥立马便来。” 止不过,欲转身之时,方才那行人又掏出一枚刀币来,道:“小二哥,容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家究竟有多少个兄弟,方才听他唤你二哥,又听你唤其小八。” 这样大方的行径,小二瞧着这行人,眼里快溢出了水来,活似看有情人的目光。 教那行人一阵恶寒,为免行人收回刀币,小二立刻端正着了一张脸,然眼中的谄媚,怎么也掩盖不住,他道:“此事本家中羞于启耻之事,客人愿意听,小二便与诸位说道说道。”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古有定鼎,九鼎先行 拿了银钱的小二,脸上倒是半分没有,他自家所说的那种羞耻之感,倒是有一种拿人钱财,便理所应当与人办事之感。 偏生得这小二还浑然不觉,说得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啊。 好似诉苦一般,倒豆子的便说道:“诸位瞧我兄弟二人在此处,应归赚了不少银钱,不说大富之家,衣食应当无虞才是。你们哪里晓得小二家中的困苦哟。” 言罢,扯起身上补了无数次的衣袖,擦起了不存在的眼泪。行人见状,同情之余,不免又抽了抽嘴角。 那给了银钱的行人很是给面子的问道:“小二兄弟,如你所言,此处赚的银钱,确是够你兄弟二人,衣食无忧,甚至过起富裕的生活,何以仍是这般模样?”一面问话,一面拿手上下指着小二的衣裳问道。 小二眼中仍是毫无眼泪,只是干嚎道:“哎,家中兄弟过多,瞧我兄弟二人这称呼,可见一斑。便是再多的钱也不够花的,尤其是父母最喜大哥,我等所得的银钱,俱在大哥手中,这大哥拿也银钱也不做正事,成日流连花街酒巷,苦了我等弟弟呀。哎~” 小八的催促声愈急,小二只来得急最后说道:“这便是小二一年到头赚得银钱,却始终吃不饱饭的由头了。且再过两年,或许该换家中另外的兄弟前来看顾此处了。” 行人、行商闻言,望了一眼瘦弱的小二,以及其人身上缝补的衣裳,一时间俱都沉默了。自古以来谁人家中没个糟心的亲人、亲戚的,偏生得这血脉关系,又切连不开,教人烦之又烦。 经此一事,倒无人怀疑兄弟二人在此的目的,止是对二人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怜悯与同情。 被同情的小二与小八,背着二人在灶前,那叫一个‘大打出手’呀,止不过极其隐晦,无人瞧见罢了。 见下也无心留意他二人,仍是望着军士护送的重物,久久的出神:若是方才那小二所说的为真,那么他们应该知晓此物乃是何物了。 先前秦国栎阳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迁都,后又传檄文至各处。除却秦国,列国同样知晓,秦国迁都咸阳一事,各自在暗中谋算着。 迁都首要之事,便是先迁鼎,只有将鼎先行迁移过去,诸候才会承认秦国咸阳,乃是秦王政权之处,方才算得上是迁都功成。 有《左传·宣公三年》载:“成王定鼎于郏鄏。”又有《帝王纪》:“云(周)武王伐纣,营洛邑而定鼎焉。” 由此可迁都先迁鼎,乃是古来便有之事,欲迁都在另一处建立政权,此说法,诸国沿袭上古商周国,仍旧称之为定鼎。 将小二方才所形容的模样,在心中描绘一番,便是青铜方形鼎的模样。 迁都先迁鼎。如是说来,与军士铁甲颜色几无二致的绸布之下,所掩盖的,正是九只鼎。上古九鼎,失踪在雒阳,至今下落不明,诸候与秦国遍寻不得。 如今秦王迁移的九鼎,应是效仿上古商周,九鼎之数尔。 六国人多势众,前有合盟之势,虽未成,如今见秦国大治,又迁都,未必还能容下秦国,止不知六国此次又将有甚谋划。 行人、行商者众,纷纷挤这一处小棚子里,畅谈起天下大势来,好似他们便是这列国主宰者,能掌天五之命运一般。 嘴长在他人身上,时下又不曾明言禁令,是以,众人便在聚在一处,高谈阔论,也无甚人前来插手管教。若是不幸,撞在当事人的跟前,也无甚大的罪过,左不过被人惦记呗。 抱着这等心态,百姓的嘴,那可当真是把不住门,想说甚便说甚。 小二与小八在后头的炉灶处,拼命的扇起火来,为众人热水,顺便做上零星半点吃食,不至于谈天之时无东西可磨。 炉灶之中的火势愈发旺盛,众人的话也愈演愈烈。 甚至有人当即开起了赌局,道:“你们且来说一说,这当今天下大势,最后再押上一局,看这秦王能否迁都成功?” 此言一出,感兴趣的人还当真不少。众人七嘴八舌的添入了此局。 认为迁都不能成功者,那可是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好似在做文章一般。 说甚秦国虽强,却也强不过如今的六国,六国只消再度合盟,铁骑一道望西行进,秦国迁都不成不说,恐栎阳城届时也不保也。 又道如今的六国,只不过是比之当初,式微些许。拿下一个迁都的秦王绰绰有余。 认为能成者,则是说道,莫说如今的六国,式微与否。便先来说上一回,能否再度合盟成功,便是一个问题,当初可是说得好好的,说翻脸便翻脸了。 如今为着一个迁都的秦王,便能在短时日内,再度合盟,且将个中得失,计算清楚,怕是不易,待清楚之后,恐已失良机也。 很快一行路过的行人、行商,便分作了几拔,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谁也说服不了谁,亦有那居中者,两不相帮,在一旁这边劝劝,那边帮帮,两边的火气,那是一直高居不下。 亦有那闲看世间起伏,我自煮酒观物者。一副任世间轮转变迁,我自恺然不动者。冷眼旁观者眼前一幕幕的闹剧。 止不过在瞧见,小二小八偷摸着记下的东西之时,眼中的兴趣之色,一闪而过,如蜻蜓点水,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再望向滔滔不绝,开着赌局,且拉着一帮人纷纷下注者,眼中充满了怜悯之色。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再看世人百相。 低垂着头,认真的喝着手中的温水,温水乃是小二小八兄弟两人烧出来凉在一处,供行人取用的。一盏与众人相同的水,却教他品出了珍馐佳肴之感。 此人头戴着黑色幂篱,独自一人坐在帆布棚的边缘之处,与众人不同于一处,自打歇脚在此处之时,便未曾开过口。 众人止能从身形确认一件事:此人乃是个男子。又观其行事,得出另一件事:当是一位美男子。 ......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五) 虽说如今列国律法皆整,又严明。可一位美男子,独身一人上路,总归是教人担心的。 万一半路教甚狐媚子,抑或是山精老怪,抓了去,岂非教人心中痛极矣。 此处的百姓,尚有余力担忧,一位陌生男子的安危,而六国当下,则是忧虑重重,又惊喜连连。 且不管六国如何,当下的百姓倒是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下了赌局,便在此处落下了赌约,且立下了契约,各自签下了名信,留下一处以备将来兑现赌局之用。 而赌局的一部份,则是眼前的运送九鼎的队伍,作为先驱之队,且是秦王能否在咸阳建立起政权,教诸候认可的第一步。 如此重要的九鼎,没有理由诸候国不动心,任其安全离去呀。 运送九鼎的队伍,许是歇息够了。为首之人,吆喝着叫众人起身,训练有素的秦军将士们,闻身立时便收整好了队伍,继续望前而行。 丝毫不知身后众人的猜忌,或许还有担忧。 止不过知晓又能如何,太史史图大人核算过,此次运送九鼎的时辰,乃是上吉,断然不会有错,便是有那不长眼之人,敢冲上前来,岂非也是自寻死路也。 ...... 先锋之队,既已出行。 后续迁都之事,亦应提上日程。 而在此之前,秦王昭世先是祭祀了宗庙,并且告慰了先祖,做出了会将秦国治理好的承诺,最后再祈求天地的庇护。 待一应事做好之后,便交由太史史图及族老着手安排迁移宗庙,祭坛等。 秦王昭世本人,则带着满朝文武,与王后及世子、王姬、公子一道望咸阳前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国之大事之际,正好三月禁闭满期的冷小帅,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此时的天正伸着懒腰,在上将军府,尽情的呼吸。 平日里不觉得,此时的他觉得,得了自由之后,便是府中的一株草,都显得格外的青翠,尤其是他卧房那株兰草,更胜从前。 兴致勃勃的冲进房里,欲与白小月一述相思之情的冷小帅,在见得其微微凸起的小腹之时,惊愕得不错所措。 一时口快的问道:“小月,怎的我不在,你还能这般安下心来,吃得这般胖?” 白小月许久不见,也是十分念想冷小帅的。 止不过三不五时的洛惜贤便过来,打得为她探脉,实则做着‘告状’的事,将冷小帅在外寻人,却过得十分快活的事,一并告知了。 因此这念想,也是转了几道弯的。 此番他冷小帅在外逍遥回来,还指责他白小月在家过得过于舒坦,当真是拿她好欺负呢,洛姐姐说得果然不假,是男子就不能惯着。 白小月轻抚着小腹,神情柔和的说道:“孩儿呀,你爹嫌弃你呢,将来可莫要与他玩耍呀,娘亲才是最爱你的人啊。” 冷小帅啊啊啊的指着白小月,完全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当初洛惜贤怀孕之时,冷小帅在外打仗,未曾瞧见女子怀孕之后的模样,此时得知白小月这番形容,乃是有了他的孩子。 冷小帅觉着今日的他,大约快疯了。话都说不囫囵了,只记得围绕着白小月转悠,时不时的伸手轻触一下肚子,又猛的收回来。 一颗心飘飘忽忽,始终落不得实处。 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已的声音。他指着自家的鼻翼,又回指白小月,不敢相信的问道:“这里头装的当真是你我二人的孩子?” 白小月羞红着双颊,低下了头,轻轻一颔首。许是女子怀孕,比之从前多了一份温柔。 冷小帅不自觉的望痴了,望窗外探了一眼,见无人,遂低头,欲啄一啄,这令他心动的脸颊,正好头偏过去,快要碰上之时。 大门外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且愈发急促。 被打扰的冷小帅面色不虞,径直出了内室。打开房门之时,见得是府中管事,且面色急躁,质问的话,便卡在了喉头。 管事见冷小帅出来,顾不得方才的举动是合规矩,只是借着行礼之机,一抹额际,方才急行奔出的汗。说道:“上将军,王上遣人急传你入宫,来人见下便在门外等候。” 冷小帅吩咐管事在此等候,自去内室与白小月交待一番。 本以为会瞧见一位依依不舍的小娘子,哪知白小月闻言,得知是宫人来人,便说道:“小帅哥哥,你赶紧去罢,能者便需多多劳动,洛姐姐他们正好需要的便是你这般人才。” 虽然被白小月往外推,然话中却是在夸赞他的大才,冷小帅心中仍是美丽的。 白小月见冷小帅不知在想些甚,傻傻的笑起来,干站着,好似一点儿也不着急,遂将人轻轻往外一推,道:“虽然小帅哥哥比不得朝中的大人们那般大才,可洛姐姐说过,你乃是我们亲近之人,应多多的包容,给予你机会,眼下机会来了,你得多多努力,方才对得起洛姐姐他们的看重呀。” 心中的美丽,在这番话之下,碎成了泡沫,化为了泡影。 一面咬牙切齿,一面心情沉重的与管事一道离开。 来接人的还是一位老熟人,侍卫统领徐岚之。 冷小帅‘抛弃’管事迎上前,将手一把搭在徐岚之的肩上,后者皱眉望向肩上的手,忍住了拔下去的冲动。 而徐岚之眼中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冷小帅浑然不觉,一副与其兄弟感情良好的样子,将头凑过去,问道:“岚之兄弟,王这时召小帅有甚事呀?” 徐岚之在脑中回忆着,来前王与王后的交待,因此不带犹疑的回道:“在岚之来前,王说过,迁都一事,有遗漏的地方,需与上将军仔细说道。” 冷小帅怀疑的摸着下颌,问道:“王后可有曾说过甚?” 徐岚之面无表情的回道:“未曾。” 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忐忑。 冷小帅松开揽着徐岚之的手,最后回望了一眼上将军府,欲再度冲回去,抱着他的夫人白小月,一诉相思之情。 然冷小帅转身只见了一堵肉墙在跟前,悲愤的望着眼前,沉默寡言,且铁面无私的徐岚之。跟着一道望秦王宫去。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鬼谷之能,相面之术(一) 洛惜贤在教导秦玄水相面之术,而秦昭世则是与秦济民大谈,这秦国以及天下大势,夫妻二人在曲梁宫中,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嗣远、流芳二人,在这难得的休沐日。自是溜出宫声称寻小友陆若木去了,实则偷溜出去望风。然此事无伤大雅,孩子还小,多多见识些民生,亦是好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夫妻二人,也就任其自由了。 而作为长兄长姐的秦济民、秦玄水,则与父母同甘共苦,一道拘在一处了,而夫妻二人给出的理由,却是极其无耻的,说甚:父母有其事,儿女服其劳。 秦济民与秦玄水虽然觉得,这其中有甚不妥之处,却也说不出来,只得任劳任怨的陪着二人。而秦玄水本可一道出王宫,只是见得兄长哀怨的神色,几乎穿透了她的身子,教秦玄水着实受不了,复才答应一同留在宫中。 冷小帅便在曲梁宫中氛围如火如荼之时,与徐岚之一道赶来。徐岚之在其进殿之后,还细心的阖上了大门。 满腹心神在四双齐齐投来的目光之上,并未注意徐岚之这一体贴,又教人不解的举动。 听得静动的一家四口,齐齐抬头,望向了冷小帅。还一齐笑出了一个如同一人的笑来,一股冷意莫名袭上冷小帅的心头,控制不住的心颤。 转身便欲离开曲梁宫,至于不敬之罪,日后再提罢,不是今日此时的他应该考虑的事。 合着今日他这眉眼跳得怪厉害的,兼之那熟悉的不安之感,在来得曲梁宫中,愈发浓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嗯?”还以为感觉出了错的冷小帅,复又使上了劲儿,曲梁宫的大门,纹丝不动,感情真是从外锁上了。然连锁门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接下来的事,冷小帅简直不敢再想。 不打算放弃的冷小帅,在曲梁宫中四下寻摸起来,见窗牖半开之时,便知这是他唯一人的机会,然坐上的四位,无一人有上前来拦住他的举动,甚是怪异。 若是仔细,便能发现眼中还充满了兴味。无心过多计较的冷小帅,自是发现不了的,随着他的移动,几人的目光也随之而动。 一跃而至窗前的冷小帅,望着眼前的粼粼波光,只觉得内心一片苍凉,如同这冰凉的池水,继而悲愤起来,脸上只差泪两行了。 天知晓,他冷小帅习武极有天份,却在轻身术上,不甚明了,依他所学,只够跃过这一半的池上,剩下的一半,只够在池中捡他了。 不惧严寒的他,这点秋水,哪够冻着他的。只因教他更为绝望之事,则是他水也只会凫一半,根本不够他从池中离开的。 而熟知这一切的几人,真是将他的路一条条的堵得水泄不通。不甘的放下撑在窗牖边缘的双手,回身望着一家四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撑着一口气,大步朝着几人走来。 一掌拍在洛惜贤面前的几案之上,怒吼道:“洛姐姐,收回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相法,冷小帅今日不可能听命于你的,现在换你听命了,立刻马上去,命人将这曲梁宫的大门为我打开,我现在就要离开。” 成功的镇住了一家四口,见他们面上的震惊之色。冷小帅兴奋不已,竟在这曲梁宫中,哈哈大笑起来,声震曲梁宫。 一道清越的嗓音在此时响起,道:“玄水,可有看出来甚。” 秦玄水点了点头,道:“娘亲,玄水已是看得清楚明白。小帅舅舅此时陷入了臆症也。” 冷小帅如梦初醒,原来他仍处于,双手方离开窗台之时。先前的一切,不过出于他心中的幻想也。行军之人讲究一气下之,再来便气竭,最后便是气衰了。 经过洛惜贤与秦玄水的一问一答,已将先前心中的勇气,挥去了大半。 洛惜贤恰在此时开口道:“呆竹子,你且上前来,教玄水仔细瞧一瞧她的小帅舅舅。”冷小帅只得认命的上前。 秦济民见状,也听不进去自家君父的说道了。征得秦昭世的允准,蹬蹬蹬便跑向了洛惜贤身边,与秦玄水一道盯着冷小帅仔细的看了起来。 秦昭世见此,摇头失笑。既然他们想玩儿,便玩儿罢。旋即便低头,处理桌上的折子,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一旁的静动。 冷小帅上前之后,洛惜贤无意与之说甚。而是问道秦玄水:“玄水,从先前小帅舅舅入门的那一刻起,你可有瞧出了甚来?” 秦玄水小脸上满是认真,她肯定的点着小脑袋,仰起头,道:“娘亲,玄水已是仔细相看过。” 洛惜贤落座于几案跟前,端起案上的一盏温水,抬袖掩面,一饮而尽,方才说道:“玄水既是相看得差不离,便由你说上一说罢。”瞥了一眼秦济民,又道:“济民在玄水之后,亦说上一遭。” 至于冷小帅,早已放弃挣扎的寻了一个空位,径直坐了下来,气鼓鼓的望着几人,洛惜贤母子三人对他的评头论足,则视作不见。 秦玄水起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迎面上前,站在冷小帅的跟前,问道:“小帅舅舅,你喜欢玄水吗?” 这般可爱的小人儿,谁人不喜爱呀。虽然她有一个恶劣的娘亲,可也挡不住她的天真美好呀,冷小帅心中如是想道。 旋即蹲下身子,将秦玄水抱了起来。一道行往窗牖跟前,适值八月十四,明日便是仲秋,还有月余,便是迁都之时。 今夜的月亮,乍一望去,近乎圆满。月明洁如白玉,清清净净稍显冷清,倒映在池中,池中的荷叶近乎枯萎,夜间只显其形,倒有相依相扶之势。 至于为何不说道月在水中倒影,自然是因为一石从天而降,漾起层层涟漪,水中的月,自是如镜中花一般,消失不见了。 而这始作佣者,便是他冷小帅,方才在心中夸赞道的天真小可爱秦玄水。 扔完石子的秦玄水,趴在窗牖跟前,双手捧着脸颊,笑得极是开心,眼中好似倒映着池中秋水,波光潋滟。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鬼谷之能,相面之术(二) 冷小帅不禁柔了眉眼,怔怔的望着秦玄水出神。心下暗思道:若是他与小月的孩子将来长大,定也是这般可爱。忍不住抬手,轻抚其小脑袋。 秦玄水一把抓住冷小帅的手,道:“小帅舅舅,方才玄水的话,你还未曾回答呢。” 洛惜贤则是双目含笑,望着双目迷离的冷小帅,以及偷笑不已的秦玄水,与身旁的秦济民说道:“济民,好生记住。接下来的事,你将受益无穷也。” “嗯。” 秦济民闻言,认真的点头应下,用心留意起来。以至于将来,出了一位面上端着斯文有礼,背后则是无耻之极的君王,教秦国诸大臣,痛并快乐着。而此时屋中的几人,无人可预知也。 而一旁的秦昭世则是伏案写写停停,闻得母子二人言,不由会心一笑。继尔接着处理手中的折子。 冷小帅一时受这天真的表象所蒙蔽,不由自主的说道:“玄水最是乖巧可爱,小帅舅舅怎的会不喜你呢。” 夜色虽幽暗,然有清冷的月色挂在上头,平添了几分光明。 曲梁宫中的灯火亦是通明,秦玄水脸上的喜意是掩也掩不住的暴露在人前,冷小帅只觉得这孩子跟他有缘,极合他意。 又转念道:莫非这孩子在宫中受了父母‘欺负’,这才寻他这舅舅说话,好教他带着脱离王宫,摆脱魔爪,一时间觉得二人惺惺相惜。冷小帅是恨不得与之抱头痛哭啊。 秦玄水小小的脑袋里,可不管这冷小帅在想些甚。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洛惜贤,后者点头,定下心神的秦玄水,道:“我就知晓小帅舅舅最喜爱玄水了。” 冷小帅顿时开心起来,浑身的得意之气,呼呼的往外冒,浑似一旁趴着的阿黄乞食的模样。偏生的自家毫无所觉,挑衅的望了一眼秦昭世与洛惜贤。 前者伏案劳作,毫无知觉,后者正耐下性子与秦济民说些甚,二人好似完全没有瞧见冷小帅,教其一腔得意,堵在心口发不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幸而有可爱的秦玄水,正仰着小脸,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教他心中聊以慰藉。蹲下身子,与秦玄水面对面,说道:“那是自然,玄水如此的懂事,别人不疼你,小帅舅舅自是最疼你的。”言罢意有所指的望了某夫妇一眼。 而蹲下身来,此时方才看清楚,秦玄水平视着冷小帅,黑白分明的眼神,显得格外认真。如何说呢,好似透过其人的面皮直达人的内心,冷小帅心中一紧,那种不详的预感,好似又出现了。甩了甩头,欲将那股不安挥出脑海里。 便在此时听见秦玄水说道:“娘亲,小帅舅舅先前入门之时,面色隐有红紫迹象,浑身有一股磅礴气息,急待喷涌而出。” 又道:“止时在得见娘亲亦在此处之时,面上的红紫几乎瞬间消退,通身气息一泄千里,欲从大门处出走。却在得知门锁紧闭之时,面上皱起了几道纹来。窥见窗牖半阖,面上带着几许激动之色。 娘亲说过人在兴奋之时,便容易忘却周遭,平日里显尔易见之事,譬如曲梁宫东向的窗牖之外,乃是一处长长的池塘。 欲跃窗而出的小帅舅舅,便在撑开窗棂之时发现,这一摆在眼前的事实。面色便在此时变得极为灰败,显得伤心极了,又昭显其绝望的心思。而方才玄水一问,小帅舅舅又变得极为开心起来。” 冷小帅早已呆住,而秦玄水则是早已‘抛弃’了他,蹬蹬蹬的奔向了洛惜贤,极是天真的问道:“娘亲,一个人在这般短的时辰里,怎的如此善变呢?” 洛惜贤轻点了一下秦玄水的额头,回道:“你呀,就是调皮,瞧瞧你小帅舅舅,现在都回不过神来了。” 秦玄水呀的一声儿,离开了洛惜贤,道:“小帅舅舅这模样,好似神话里的失魂,又落了魄,且待玄水为其招上一招。” 奔至冷小帅的跟前,秦玄水摸出了腰间的荷包来。 如此阵仗,认真伏案劳作的秦昭世,率先拿出一条在几案屉中的锦布团子,塞在了双耳里,复又认真的批阅折子。 洛惜贤母子则是极为贴切的,伸出双手为对方遮住双耳。 秦玄水将荷包里的一物掏出来,小巧玲珑,只是瞧着那般形容,倒像是更夫所用之物。面上偷乐的神情,一直持续到她敲响铜锣的那一刻。 本就是蹲在地上的冷小帅,吓了个激灵,一下子便坐在了地上。神是回过来了,止不过脑子与耳中嗡嗡作响。 指着秦玄水一脸无辜的神色,说不出甚话来。 而洛惜贤母子,早在冷小帅望过来之时,便松开了双方为其遮掩的双手,显得极其的无辜。 止得将目光转向屋中最正常的秦昭世,见其拿了五物,正好拉开屉放放其中,奔上前,哭诉道:“秦王姐夫,你得管管,瞧瞧这玄水,好好一孩子,都洛姐姐都教成甚样了?” 秦昭世皱眉望向了秦玄水,后者跟着移步过来。方才还嬉笑颜开的眉眼,此时换上一副抽抽搭搭的模样,眼泪哗啦啦的便往下流,道:“小帅舅舅是个骗子,方才还说过最喜爱玄水了。哼,再也不要和小帅舅舅一道玩耍了。” 不待秦昭世说甚,冷小帅便抢先上前哄了,好听的话,半分银钱也不花,倒豆子一般,总算是将人哄住了,秦玄水的哭泣之声渐小,最后至消失。 抽搭的人儿,抬头望了一眼。哭过的眸子,还挂着几许泪珠,格外的晶莹剔透,孩童黑白分明的尤甚,不染世间尘埃。冷小帅觉得心都化了,轻声细语的兀自哄着。 曲梁宫外的徐岚之,凑巧在哭声消失之际,抬头望了一眼。 不知为何,方才还清明如镜的明月,好似娇羞的躲藏了起来。掩在了层层黑云的后头,羞于见人。 月光躲起来之后,四周变得黑幽暗起来,只有几盏宫灯,透过树枝,明明暗暗的照过来,不复先前清明。 不敢再多思的徐岚之,打起了精神,仔细的守着曲梁宫四周。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鬼谷之能,相面之术(三) 而忙得不亦乐乎的冷小帅,哪里知晓,今夜最大的惊喜还在等着他。 秦昭世不悦的说道:“玄水且先行去娘亲那处,君父有事与小帅舅舅商议。” 甚少对秦玄水板起脸的秦昭世,此时还是有几分吓人的。至少秦玄水不敢多留片刻就起了身。 冷小帅怀中空空如也,颇有几许茫然。他今夜究竟来做甚的? 幸而有人还是清醒的,秦昭世轻咳一声,道:“小帅,今晚唤你前来,乃是有要事与你商议。” 冷小帅点点头,道:“秦王姐夫,此事不是早早便定下了吗,小帅早已知晓也。” 秦昭世久未言语,似有难言之隐,半晌方才下定决心似的,他道:“小帅,此事确是已商定好,止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方才与你洛姐姐商议好。” 闻听洛惜贤有参与,冷小帅本能的便觉着不好。今夜的不详预感,此际几乎冲破他的头顶。然左思右想,想破了脑子,也不知晓,洛惜贤到底又想出了甚花招来。 明亮的月光,辅一探出头来。不知又从何处飘来两朵乌云,将其掩盖住了,徐岚之心下颇为诧异,不过是觉得着夜观星相的太史史图,教他觉得十分神秘。遂一学之,欲多观两眼。 然今夜的天相,好似存心与他作对一般。总是害羞的躲起来,反反复复的,教他甚也瞧不出来。无奈作罢的徐岚之,只得再仔细的巡睃起来。 而曲梁宫中的冷小帅,比之更为无奈,在得知秦昭世与洛惜贤的打算之时,险些怀疑自已的耳朵。 他怀疑听岔了,遂高声反问道:“秦王姐夫,方才你在说甚?小帅不曾听清。” 秦昭世清了清嗓子,重新再说道:“小帅啊,迁都之时。便由你护好四方来客,你的夫人小月,便与惜贤一道。正好她怀孕了,可由惜贤照看一番。” 冷小帅指着无耻的二人,简直说不出话来。可细想一番,又觉得甚是有理呀,毕竟在路途之中,他只能与小月二人打情骂倩,可洛惜贤却是实打实的,会医术,能将小月看顾好。 可是他冷小帅就是不甘心呀,好容易放出来,还没在府中捂热乎,与怀孕的小月好生相处,又得分开了,真是闻着伤心,见者也落泪呀。 得知这一噩耗的冷小帅,无心再在曲梁宫中多留,与洛惜贤几人告辞离去。径直望上将军府赶,很快便到了自家府邸门前。 府邸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呀,连嘴里的牙齿,都一颗颗的清晰可见。 这龇牙咧嘴的模样,似在嘲笑即将独身一人上路的冷小帅,气呼呼的敲开自家大门,眨眼便消失在了人前...... ...... 曲梁宫自冷小帅离开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复才有了静动。 洛惜贤点着身侧的秦济民,低声问道:“济民,可看清了,有甚要对娘亲与君父说道的吗?” 秦济民点了点头,回道:“娘亲,孩儿想问的是,这小帅舅舅乃是秦国的上将军,怎的这般容易遭人哄骗。再有便是玄水妹妹的相术当真是厉害呀。” 洛惜贤起身,示意其禁声。随后牵着秦济民一道往观秦昭世教女。 先前有多得意,此时便有多沮丧。 秦玄水此时称得上是凄凄惨惨戚戚,先前将冷小帅糊弄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家相面之术大成的秦玄水,得意洋洋的望着自家君父。 冷小帅在时,秦昭世倒是真看不出喜怒来。此时冷下了脸来,说道:“玄水,当真以为你今日的相面之术,能将一国上将军糊弄过去了吗? 若是他当真这般好糊弄,早不知在征战之时,便遭他国的军士哄骗不知东西南北了,又何须待得今日,由你这个小娃娃嬉笑于鼓掌之间。 不过是见你们乃是亲人,又是孩子,让着你们几分罢了。莫要为此沾沾自喜,自觉一副无敌于天下的姿态,实则不过井底之蛙罢了。 且瞧瞧你今日如何戏弄小帅舅舅,他又是如何对你的?莫要将娘亲与他的情分,生生折腾毁了。若非你是娘亲的孩子,想来在大街之上,不过是夸赞你一句可爱罢了。 哪来的没由头,便这般让着你们兄妹几人,教你们尽学着娘亲,成日欺负他,像话吗?”若是冷小帅在此,定要冲上前去,抱着秦昭世痛哭流滚涕的。 秦玄水一脸控诉的望着洛惜贤,还来不及说甚,秦昭世又道:“你这般模样,是要怪责娘亲,教了你本事,却未制止你惹祸的事吗?仔细想一想,娘亲教你们本事,便是教你为祸亲人的吗?” 见秦玄水泫然欲泣的模样,秦昭世眉目柔了几分,口中的话语仍不减威严的说道:“君父与娘亲教你们本事,是教你们能保护自身,亦能教自身不至于一眼便能望见尽头,并非是教你们为非作歹。” 说至此处,又扭头转身一旁的秦济民,道:“济民,你作为大哥,怎的也学不会阻拦一下,眼见着妹妹犯下如此大过。将来你要是治理一国天下的,这般没有担当怎可行事?” 秦济民错愕的张着嘴,指指这个,指指那个,一时间不知说甚才好。又望向了已经哭出来的妹妹,最后耷拉着肩,好罢,活该他来担着。 痛快担下错误的秦济民,却见着了他家妹妹遭受第二次风暴,宛若暴雨中的梨花,风中摇曳啊。 趁着秦昭世训诫秦济民之时,总算逮着空隙的秦玄水,哇啦一声儿,便哭了出来。先是与秦昭世承认先前所犯的事。 复才找着洛惜贤,控诉她先前之事。 洛惜贤闻言轻摆常服袖,两袖间似兜了股股清风。其身轻倚在西方的窗棂前,轻展颜。害羞的月色正好探出头来,透过窗棂,如洗如练的月华,便这般的洒在了身上。 莫说控诉的秦玄水,便是秦济民同样忘记了言语。 见此的洛惜贤一挑眉稍,轻道一声:“哦~?” 秦昭世早已愣怔,手中的刻刀与折子,早忘得不知在何处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鬼谷之能,相面之术(四) 继承洛惜贤一身玄术天赋的秦玄水,同样承了她爱好丽色的特质。 轻拍小脸,从这‘美色’中醒转过来的秦玄水,哼道:“娘亲,方才分明是你指使我去的,如今君父只怪玄水一人,君父偏心你。” 沐浴在月色之下的洛惜贤,噗嗤一声儿笑道:“玄水啊,今日娘亲教你的是甚啊?” 秦玄水嘟着小嘴,不甚开心的回道:“自是相面之术,娘亲真是记性不好也。”言罢,还摇头晃脑起来,似是对洛惜贤的记性颇为同情。 这般模样,倒是瞧得夫妻二人皆乐了。 旁观者清的秦济民,则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扶着额际直叹气。他家这傻傻的妹妹哟,入了娘亲与爹爹的圈套而不自知。 果然,下一瞬,便听洛惜贤反问道:“玄水吾儿,既知今日相面之术,怎么的还如同一块榆木呀。娘亲可有说过今日相的乃是小帅舅舅的面?” 秦玄水震惊的转过头去,不敢置信的望着洛惜贤,好似今日第一回认识自家娘亲似的。这活似一个面目全非之人啊。 当时洛惜贤只教秦玄水上前,仔细探看冷小帅的神情及其心情,不疑有他的秦玄水,按照吩咐径直上前查探,便有后来‘戏弄’冷小帅,又遭秦昭世训诫一事。 此时却告诉秦玄水,一切乃是她的问题。仔细回想,问题还当真出在了自身。因此,今日不止相面之术不成,又因不敬长辈而被君父收拾了一回,真是得不偿失啊。 耷拉着脑袋,丧气的坐在几案旁,有气无力的说道:“娘亲,世间的人好复杂呀,每次玄水以为理解了,又总是有新的问题出现,这相面之术岂非无用也?” 洛惜贤跟着上前,轻抚其头,道:“傻孩子,这些只不过用来教你们,至少学会识人而已,若是识人不清,同样是一场灾难啊。再者如同小帅舅舅这般,情绪外泄者,随着年龄的增加,是愈发的少了。” 秦玄水张大着嘴,不可思议的问道:“娘亲,这人长大了,便没有情绪了吗?那得多可怜呀,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的。”方才哭过,眼睛还通红的秦玄水如是问道。 洛惜贤轻轻阖上了双目,复又睁开来,回道:“玄水啊,这人啊,在婴孩之时,有一股无知无畏之感,无论冷热之时,俱是哭闹个不停,然却无人会去责怪于他; 渐成小童之时,那股勇往直前之气,有所消退,仍在骨子之中,虽有几分不敢,却在无理智之下,仍可哭闹不休如你小帅舅舅那般,便会由着你,君父便会训诫于你。” 哪里知晓过了这般久,话题又绕回了自家头上,秦玄水朝着洛惜贤吐了吐舌头,问道:“娘亲,还有呢,长成大人了,又当如何呢?” 洛惜贤轻敲一下其额际,有几分惆怅的说道:“人长大啊,反而变得畏手畏脚起来,喜好不敢直言,喜怒亦不敢教人知晓,又在内心祈盼有人能一眼将其看穿,好免其忧苦。 说到底不过是人长大,知敬畏,明礼仪,晓廉耻罢了。最重要的便是他们的心中,渐渐的缺了一股生时便带的勇气。不知何时,便消失在人生的长河里了。” 更深夜色重,孩子也困乏了,秦玄水湿漉漉的双眼,此时已经带着几分迷离了。秦昭世牵着同样困顿,然听得津津有味的秦济民来到二人的身边。 在秦昭世将其抱起身之时,秦玄水仍在其怀中嘀嘀咕咕的说道:“大人好复杂呀,玄水才不要长大呢。” 秦昭世好笑,轻声道:“作为君父的孩子,便是不能看清别人,亦别教人一眼识明,将你骗了去呀。” 秦玄水迷糊之中答道:“那便寻个世外高人,譬如神仙一类的,岂非免去这般麻烦了。” 洛惜贤则与秦济民跟在后头闻言,与秦昭世一道笑出了声儿,而始作俑者,在秦昭世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一事不知。 秦济民虽与困顿,然比不过唱作俱佳的秦玄水,因此他尚有几分余力,前后瞧了一番,低声问道:“娘亲与君父是否便是能看清对方心思的,免对方愁苦之人。济民想知晓,你与君父谁先看穿了谁?” 前头抱着秦玄水的秦昭世,身子顿了一顿,复又若无其事的径往前行。 洛惜贤则是觉着今日这相面之术,一人也不成功也。 瞧瞧秦济民这记性,以为压低声音,他的好君父双耳并未竖起来,便听不见了吗。他的君父可是与大伯一道从军中出来的,早早便定下的世子,下的努力自然比别人多上几分,功夫甚至在周围一干人之上。 暂时不想再搭理这迷糊的小子,因此越过秦济民,径直往前。心中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秦昭世,本以为能从洛惜贤的口中,听到一些他不知晓的东西,竟一无所获,不免心下有几分失落。 将秦玄水送回宫殿之后,唤来徐岚之,教其将秦济民送回殿中。迷糊的秦济民并未等来洛惜贤的回答,夫妻只留了一双无情的背影。 洛惜贤与秦昭世回寝殿之后,则突然变了一张脸,方才那般严肃的洛惜贤,一改先前的严肃,捧腹大笑起来。 秦昭世见其笑得前俯后仰的,担心其摔倒,上前扶着,问道:“惜贤,就这般好笑吗?” 洛惜贤一抚眼中不存在的泪花,道:“这俩小混蛋,将小帅骗了过去,便有几分沾沾自喜,若不给他二人一记教训,养成自大的毛病,将来长大了,吃亏的还是他们。” 你若是将脸上的幸灾乐祸收一收,还能相信,此话乃是为了孩子。秦昭世心中如是想道。 又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似的,寻思半晌,总算是想起了,他家王后这性子,怎的以整人为乐了,便是连自家孩子都难逃魔爪了。 有了这个念头,秦昭世也如是问道。哪知洛惜贤捧起双颊便哭了起来,道:“当初惜贤也是这般长大的呀,怎么的到他们这便不行了,昭世哥哥你是否有了孩子,便忘了夫人呀。” 秦昭世能这般回话吗,当然不能,只得好言哄劝一番。情绪很快便稳定下来的洛惜贤,不禁教秦昭世怀疑,方才见着的都是假象。 正常下来的洛惜贤,当然是与其慢慢说道,当初在鬼谷生活之时的困苦啦。 而秦昭世则认真的倾听着,在其阖上双目之后,唇轻点其面,眼中盛着笑意,柔声说道:“昭世自是明白的,且孩子乃是你我二人的,你又岂会生了害他们的心思来。止不过是将你与我一道困在这宫中,昭世心下有愧罢了。” 说完这一切的秦昭世揽着洛惜贤,深深的入了眠。而后者的唇角微起,随后一同陷入了沉眠之中。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鬼谷之能,回天之术(一) 翌日,栎阳宫 睡得极沉的洛惜贤,在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中,悠悠醒转。 睁开迷蒙的双眼,秋日的阳光,已偏了西斜。莫说日上三竿,已是日落西山也。 竟也无人来催,想是得了枕边人早起的嘱咐罢。迷糊之中的洛惜贤,好似还起了榻盥栉一番,还将朝食与午食用了。复又沉沉睡去,想是夜间晚睡的缘故。 起身坐在床榻的洛惜贤,拍了拍面颊,好使神智清醒几分。遂望向一旁面有急色的女官,道:“何事催促得如此急?” 女官行了一礼后,道:“王后,王姬......丞相夫人遣人来寻你,道家中老太爷身子有恙。然丞相大人近来外出,亦不知何处相寻,府中养的大夫,将陆老太爷治得是反反复复的。” 闻听许久不见的陆逢年老太爷,身子有恙。 洛惜贤亦不再多问,随意穿上一身常服,便出了宫门。与秦雪派遣来的管事,一道往丞相府邸赶去。 ...... 正在陆老太爷房前的秦雪,焦急的走来走去。双手一直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起来。一旁的从人,欲上前劝尉,又不敢的模样,落在了赶来的洛惜贤眼中。 轻声挥退从人,洛惜贤移步上前,问道:“阿雪妹妹,陆老太爷现在如何了?” 秦雪见来人是洛惜贤,瞬间便红了眼眶。英姿飒爽的姑娘,眼泪跟那泉水似的,哗啦啦便往下流。好似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浑圆饱满。 洛惜贤好言劝慰几句之后,看清醒也知晓秦雪说不出甚问题来,遂与之一道往室内行去。 第一次来老太爷内室的洛惜贤,只觉得屋子里尽是药物的味道,往日里精神抖擞的陆老太爷,如今正躺在床上。 周围还有七八个大夫,见年轻的妇人进来,便有几分轻视。 洛惜贤的到来,为秦雪增添了一份安心,遂有心思留意其他。 正好望见几人眼底神色,一时间气了倒仰,合着自家没本事,倒是挑剔起他人来了。 洛惜贤倒是未曾瞧见这一幕,注意力全在床上的陆逢年,其人虽睁着眼,然眼神不似往日清明,有几分迷蒙之意。 快步往前,欲一探脉之时,原先在此的大夫,急忙伸出手去阻拦,心道:岂能教这不明不白的人,将他们手中这般贵重的人物接了过去。 秦雪心中怒极,反而不似先前那般暴躁,止云淡风清的说道:“且由我王嫂看上一回罢,上次若木的病也是她症断好的。” 几位大夫的动作,便僵立在原处,先前他们便未曾医治好二公子若木,当时得知乃是一位医术极高之人出的手,欲与之结识,若是能趁机学上一二分,定是极好的。 如今看来,并非是他们愿意放下身段去结识,便可以的,而是方才丞相夫人唤的那一声王嫂,秦国止一人也。便是他们欲结识,也是无甚机会的。 知晓洛惜贤的医术在他们之上,几位大夫欲身离去之时。 洛惜贤放下了探脉的手,问道:“几位还请说上一说,先前陆老太爷,是何状况,几位又是开了甚方子。” 几位大夫也无甚私可藏,方才洛惜贤所问之事,唤来抓药之人,与伺候陆老太爷的苍头,一问便知。因此也不犹豫,其中一位大夫,答道:“先前丞相府中人,前来寻我几人。 道:‘府中老太爷,高热不退,且道陆老太爷头痛身痛,不饥亦不食,口渴频饮,且须饮即时烧下的开水,即使将水装入壶鼎之中,便不欲再饮人。神志时清时是要,偶有谵语。泻下清水,日十余次。’” 洛惜贤闻言,思索道:“还请先生说一说如何症断,开的方子?” 还是方才那位大夫,他道:“我们几人轮番为老太爷探脉,发现老太爷的脉相浮沉皆数。重按有力。 且老太爷的舌边红,苔黄黑相间而欠润。初用清气凉莹药,药如:犀角、生地黄、银花、连翘、石膏、黄连、栀子等。然服用之后,老太爷的病却并未减半分。” 洛惜贤沉吟良久,复说道:“几位切脉,望闻问切之后,所开的方子,乃是极好的。止不过,方才惜贤探脉之时,发现脉相有几许差异。” 几位大夫闻言,神情一怔。 若是探脉一开始便出了差错,那他们开的方子,便对不上症,如此说来,此时乃是他们不用心之故,几人羞愧难当之余。 洛惜贤暂时未曾理会几人,眼下医治陆老太爷的病,方才是大事。 因此唤来秦雪,教下人去府中取药,幸而一般府邸之中,都有常备之药,从人很快便取来。 洛惜贤直接掠过从人,吩咐道:“将此药水煎后三味,再将硝黄液与之一道服下。”又与秦雪吩咐道:“老太爷便畅泻后,便无须再使用硝黄液。” 待一应之事吩咐完毕之后,趁着从人在煎药之际,洛惜贤亦将方才交了一份给府中的大夫,几位大夫一观之下,大为惊奇。 只见方子上开的药,与他们的完全相左。方才依次是:大黄十五克、芒硝十五克、枳实十五克、厚朴十五克、黄连九克。水煎后三味,加入硝黄液一道服下。 为首的张大夫问道:“敢问王后,陆老太爷乃是寒凉之疾,如何以热药服之?” 洛惜贤摇了摇头,道:“非也,陆老太爷乃是热极之疾,几位不信,但请仔细探上一回脉。” 张大夫闻言,再度上次为陆老太爷探脉,此次时日比之先前所探皆要久,先时还不觉,后头脉象突变,张大夫的脸色便跟着是突地一变。 余皆大夫见此,亦跟着一一上前探脉,秦雪见此乃是王嫂默许之事,亦不出言相阻,只是心中留有疑惑,欲晚些时候再问上一问。 探脉的大夫,面色与张大夫如出一辙,可说是精彩纷呈。 大夫们一脸羞愧的上前,与秦雪一一躬身,道:“丞相夫人,我等未将老太爷脉相的细微之处,摸个清楚明白,教老太爷受了这几日的罪,是我等有罪。” 言罢深深一躬,正好在此时,床上的陆老太爷,睁开了他的双眼。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鬼谷之能,回天之术(二) 陆逢年见为他费心费力的大夫们,都低下了头。心中一软,道:“小雪,无事。” 秦雪得了洛惜贤的暗示,亦不再多言。只是道:“诸位这些时日也辛苦了。” 张大夫等人感激涕零之余,求证般的又问道:“王后,方才我们探脉细看之下,发现脉滑数有力,与先前的寒凉之疾,又有所不同。隐似热疾,可是为真?” 洛惜贤点了点头,回道:“确是如此。几们先生的医术精湛,若不细看,此脉教人难此察觉也,惜贤若非担忧陆老太爷,恐也不会探脉时辰如此之长。” 张大夫等人,以为洛惜贤先前之言,乃是嘲讽他们的,然后头的一句话,则是在为他们开解,一时间教他们心下极为愧疚。 又闻听洛惜贤道:“诸位且上前。”张大夫等人心中再无芥蒂,此时应声而上。 但见洛惜贤指着陆逢年的胸腹与下肢,与其道:“陆老太爷得罪了。” 陆逢年可有可无的阖上了双目,洛惜贤遂让开了床榻边缘的位置,与张大夫等人道:“诸位且一试之。” 秦雪对于医道一事,一窃也不通,此时对于洛惜贤的举动,万分不解,欲一问之,后者只是示意她稍待,因此按捺下一颗急于求解的心思。 正好在此时,张大夫等人已是检查完方才洛惜贤所指几处,犹豫半晌,张大夫开口问道:“王后,老太爷此症,可是热极似寒之症。我们几位观此脉,仔细查看之下滑数有力,且胸腹灼热,下肢不温; 腹部轻按压之下,间有硬块儿成串,暗中使上气力,重压之下,老太爷呼痛,苔转黑燥。更有兼者,老太爷泻下虽水样粪便,然极其秽臭。” 洛惜贤赞许道:“正是此理,如此一来,老太爷虽喜爱滚热之汤,却是热极似寒,非真寒之症也。正所谓舌者黑而枯裂,热汤反喜也。” “此症急下存阴,稍迟则亡也。”洛惜贤面色严肃的说道。 复又张大夫等人道:“诸位虽未将老太爷全然治理好,却也免了老太爷性命之忧。丞相大人为国尽忠,我等便在后为其断纷忧。”言罢,与秦雪二人一道与几位大夫行礼,以示谢意。 张大人几人哪能受得如此大礼,陆老太爷身体之事,他们最清楚不过了。此时受此大礼,心中发虚之际,又暗中发誓,定要将医术好生造就一番,且不再轻看任何一位医者,如此不负医者之名。 丞相府中从人,已将陆老太爷的药,按吩咐煎制熬好。趁得此时,端了上来。张大夫主动伸手接过,喂老太爷喝下,便与一众大夫在此守候。 陆老太爷这些时日几无进食,成日昏昏睡睡,此时喝下一碗热药,再也熬不住的睡了过去,张大夫等人丝毫也不敢轻心的守候着,生怕出了甚意外。 洛惜贤牵着惊愕的秦雪一道出了房门,出了房门的秦雪仍是一副失魂之态。 好笑不已的洛惜贤轻拍其肩,道:“咱们的阿雪,愈发的像个小迷糊了呢。怎的了?” 秦雪指了指洛惜贤,又指了指房内。总算找回了自家的嗓子,将从人挥退在稍远之处,方才压低了嗓子问道:“王嫂,他们这边是甚作态,虽说在丞相府中吃饭,可从未这般殷勤过。” 此时的院落中,仍有方才煎过药的味道充斥在其中,并不算好闻,然洛惜贤轻嗅一气,并未压低嗓子,道:“阿雪,医者同样是人,是人便有自身的欲望与私心在其间。而我观几位大夫,他们所看重的,便是医道与人命。 虽然在世人看于医道一途之上,许多人一生并无多大的成就,除非扬名四海,抑或是入主权贵,可是阿雪,你且细想一下,若世间的医者,只余这两类人,那么剩下的人,又将往何处寻医也?” 秦雪忍不住顺着洛惜贤的话,细细的寻摸了一番,忍不住打了个抖。一阵恐怖密集的网向她扑天盖地的袭来。 洛惜贤轻拍其肩,轻笑了一声儿,复又道:“几位大夫或许是因家中贫寒,被迫投入丞相大人家中,如此方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更多的资源,可醉心于医术也。 瞧他们先前虽不殷勤,然对陆老太爷的病极为上心可知,瞧他们一开始虽不怎么瞧得上我,却也并未吱声,而是任我为陆老太爷探脉。人命于他们来说,超于医术也,如此之辈,方才是可安心留于身边之人。 方才我并未将老太爷的病症直言,而是给予几位机会,是要考察一二也,光是品性极佳可不够,需得医术亦可,方才能安心留侍陆老太爷身边也。” 而屋中的几位大夫,则是面面相觑,虽不曾言语,皆从对方的脸上,瞧见了对方通红的双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也。 秦雪以前觉得自家脑子还是挺够用的,止不过与洛惜贤相识之后,在其面前,犹如白纸一张,一眼便教其看透了。 譬如方才的几位大夫。哦,对。秦雪忽然间想了起来,疑惑的问道:“王嫂,你是如何看清几位大夫的?” 洛惜贤神秘笑道:“此事便先保密好了,不过确认几位可信,乃是因了陆老太爷,身子骨那般难受,也愿为其说情,可见几位大夫之品性。” 秦雪仍是不解,欲再度发问之时。惊觉得身上经过一番折腾,出了些许薄汗,虽是秋季,然秋后的老虎也不是说着玩闹的。 遂将身边的从人皆留在此处,道:“我与王嫂前往前边的凉亭处,有些许体己的话要聊,你们便在此处等候,若是祖父醒来,便着人来寻我。”从人齐声应是。 姑嫂二人选择了在距离陆老太爷,最近的一处凉亭中歇脚。 秦雪虽是秦国王姬,然与几位兄长,皆出自同一处,当初浑身是泥,也不甚在意过,此时何须在意几滴薄汗。 特意将洛惜贤牵带来此处,不过是有几句话,欲私下一问罢。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鬼谷之能,回天之术(三) 逢年亭 此水榭四面环风,又因修筑在池水之上,只一道石木接轨的长廊,延长至湖水之中,任何的燥热之气,在此亦是存不住的。 姑嫂二人,经过石木长廊,缓缓步入逢年亭。 许是陆逢年已无性命大碍,洛惜贤在入亭之时,瞧见这名字,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这名字,与秦雪说道:“阿雪,老太爷何其无耻也。” 一阵热浪挟裹着池水中腐败的味道传来,打在了秦雪二人的脸上,秦雪顿时生无可恋,闻听洛惜贤此言,复又笑得花枝乱颤。 洛惜贤不解其意,便是再如何不拘一格,作为其晚辈,亦不应当如此笑话罢。 秦雪扶着一旁的栏木,待笑够了,一揩眼角的笑出的泪珠,道:“王嫂,你与祖父可真是一对老少知已呀。又堪称是一对活着的宝贝呀。” 方才笑得有几分岔了气,此时一手抚着腰肢,说道:“王嫂可知,当时祖父为这亭子起名之时,说了些甚?” 洛惜贤毫不客气的瞪了秦雪一眼,道:“此事乃是你陆家家事,我一王宫之人如何得知?” 秦雪装模作样的掐起了手指,道:“王嫂可如这般,掐算一回呀?”别说,还真有几分似模似样的。 “阿雪这是嫁了人,便心生外向了呀。竟打趣起我来了。”洛惜贤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 然而秦雪并不吃这一套,故意扭捏姿态,调笑道:“王嫂不知,在知情人的眼中,你便是这般神人了也,阿雪只不过学了个十成之一,你若亲眼去看一回,那必然是自家都不认识的。” 池风又来,吹得秦雪衣裳飞舞,发丝跟着摇摆不定,将一颗打趣的心收回。二人快速行往亭中。 入得亭中,择一倚拦,一道靠坐在一处。 秦雪方才开口问道:“阿雪不解的是,王嫂为何如此用心,将几人留下?虽说几人品性医术,皆得了王嫂的认可,可要寻上这些人,亦非难事。” 洛惜贤轻捻一搂,微风吹起的乌发。 打量着亭周枯败的荷叶,道:“便如这残荷一般,花开有时尽,叶落是归期。 人亦如此,品性随着时移世移,谁也不知晓,哪一日,会变作甚模样,而医术虽是一日胜过一日,可若是其心不正之人,医术过于高明,岂非是真的祸害也。 而今日不消我多说,陆老太爷迷糊之时,仍能想着几位医者,免其祸患,如此之人不值得效忠,还有谁人可值得耶。得了陆老太爷的真心看重,尚且不知足,这几人也不值得他人费心了。” 秦雪直来直往惯了,虽则成亲之前手中握有士师隐士,然则不过是当时栎阳城中,其兄长秦昭世无可信任之人罢了,其与秦文谨一明一暗。 后来将隐卫交予秦昭世之时后,秦昭世又将梅卫秘法重拖于陆清尘,因手握此秘卫,是故陆清尘近年来,总有一段时日不在栎阳城中。 起先还不觉得,后来,秦国心中有虚的朝臣,更是头也不敢伸的,缩在了壳子里。经历这般多的事,秦雪身上流露出来的,仍是一股利落之感,简而言之,便是不喜动脑子。 虽则不喜动脑子,可却并非代表了没有脑子,此时已是品过几分味来。洛惜贤如此做,定是有甚大事将要生发,如今应是在提早做准备,亦是在提点秦雪与陆逢年。 秦雪心生担忧的问道:“王嫂,可是栎阳城中有甚变故?莫不是迁都一事,有人从中捣鬼?是六国,还是国中之人?” 洛惜贤笑着拉秦雪的一只手,轻拍道:“阿雪小小年纪,怎的操心如此之多?你方才所言之事,无一件中的。” 见秦雪不甚相信的模样,复又轻拍一下,道:“怎的,阿雪连王嫂也不相信了?” “王嫂的话,阿雪自是相信的,可这心中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便如逢年亭四周的池水,风来便层层波浪,风过又无痕,感觉一阵一阵的,又说不出甚来。”秦雪面上露出几分不安的说道。 未曾想秦雪如此敏锐,洛惜贤沉默良久。斟酌着说道:“阿雪莫要慌张,这风欲来便让它来,不过打起一阵细浪罢了,连个水花都起不了。 且阿雪试想一下,如今秦国还有谁人,能掀起滔天之浪来,便是有,以王与丞相之智,何惧之有? 再者,阿雪是信不过王嫂的能力吗?其余的事莫提,这卜算之事,乃是王嫂信手之事,如何会欺骗于你?” 垂眸仔细思索的秦雪,未曾发现洛惜贤面上,一闪而过的狡黠。因此当事实来临的那一天,当真是又惊又喜。 甚至还想提着剑去找洛惜贤比划一二,真是愈发过份了,折腾家中子侄不够,如今连她秦雪亦不放过。 此时并不知晓的秦雪,只是在心中思忖道:若是能说的,王嫂定然不会隐瞒,且事情教她秦雪能解决的,便无须王嫂如此费心了。 因此秦雪决定不再追问下去,若是洛惜贤需要帮助之时,她到时再挺身而出,此时便如此这般罢。 对于无奈叹息的秦雪,洛惜贤决定视而不见。她道:“阿雪,陆老太爷,此时应该快清醒过来了,你我不必等人来传了,一道回去罢。正好还有事,与几位大夫相商。” 相携往返,正好踏过最后一块木板,步入青石路之时,迎面走来一位从人,正是秦雪留在陆逢年处,候命几人中的一人。 洛惜贤二人快步迎上前去,不待发问。从人道:“夫人,老太爷醒来了。几位大夫正在复诊。” 秦雪面上一喜,与洛惜贤对视一眼。不自觉的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将从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到陆逢年门前之时,几位大夫止留下一位在屋中看候,其他几位,早已出来,在门外等候。几人正在激烈的争吵着甚,想来是怕吵着病人,特意出来的罢。 不若先前着急的秦雪,此时自能分出一分心神来,留意起身边的事来,见几位大夫如此行事,自是满意不已。 心下满意,面上不显的秦雪,轻咳一声,院中几人的吵闹之声为之顿。 争吵的几位大夫,见洛惜贤去而复返,俱是眼眸一亮。齐齐上前躬身行礼,后十分规矩的立在一旁。这般作派,倒是教秦雪诧异的多望了几眼。 站在一处的几位大夫,俱将目光投放在张大夫身上。后者感应到身上的目光,无奈欲站出来身来。 而屋中的陆逢年,听得外边静动,则是底气十足的唤道:“鬼丫头,还不进来。”踏出一只脚的张大夫,遂在暗中松了一气。 正文 第三百一一章:鬼谷之能,回天之术(四) 洛惜贤瞥见几位大夫的动作,心下暗笑。无奈生龙活虎的陆老太爷,他又中气十足的回来了,遂暂将此事搁下。与秦雪一道入内。 待洛惜贤与秦雪二人步入房中之后,几位大夫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指着张大夫,说道:“啊呀,方才那般好的机会,你怎的不去呀?” 张大夫一改先前的嬉笑,冷哼一声,一甩长袖。冷声道:“都长能耐了呀,与老太爷抢人了啊。” 几位大夫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模样,讨好的说道:“张大夫乃是我们之间居首之人,由你出面最为合适,我们便不去凑这份热闹了罢。” 张大夫讥笑道:“方才我观王后行事,便知绝非轻看他人之人,你几位眼光一向独到,来丞相府落脚,便是你几位选中的,此时又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是担心王后不授予,落了你们几位的面子罢。事到如今,我们选择在此求一碗饭吃,还有甚好顾虑的?” 几位大夫在张大夫一番言词之下,俱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而他们口中绝非看轻他人之人的王后洛惜贤,在与秦雪一道探望醒来的陆逢年,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洛惜贤辅一踏入室中,便择了一处距离陆逢年最远的位置坐下,佯作一副万分嫌弃之姿,道:“哎呀~我说陆老头儿,你这模样,可大不如先前了呀。” 陆逢年没好气的一拍床榻,他道:“鬼丫头,不去搁你那王宫住着,你来我这陆府作甚。”然语气虽有几分响,实则外强中干也,那拍的一下,仿佛弹尘一般。 洛惜贤丝毫不怵的回道:“当然是来探望无耻的陆老太爷你呀,竟这般不想见我呀,当初可还是我将你带来秦国的呢。” 旁边的秦雪早已呆愣住,与两人相识数载,从未见过洛惜贤与陆逢年这般的相处之道。 陆逢年一梗,好似见着了当时一道来秦国之前,那个嘴上不饶人的鬼丫头,实则心中将在意之人,皆挂在了心间。这般想着,陆逢年又得意起来。 洛惜贤倒是不知,眼前陆逢年心中如何作想,只想见着其人,在与她拌嘴之后,还如此开心,若非身子发虚,估摸得不顾礼节的抖起腿来。 这陆老太爷,莫非喜好与人拌嘴,若有机会定要与陆老太爷,多多拌嘴,好教其安享晚年呀。洛惜贤心中如是想道。 陆逢年轻咳一声儿,打断了暗下寻思的洛惜贤与呆愣中的秦雪,二人快步上前,一人为其探脉,一人上前嘘寒问暖。 见秦雪这般忧心,陆逢年暗瞪一眼洛惜贤,都怪这鬼丫头方才那副琢磨样,担忧其使坏,这才出声打断的,连累自家孙媳妇担忧,实是不该呀。 洛惜贤遭这一眼瞪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道:“陆老太爷,方才惜贤开的方子,已是对症下药的,探脉也无甚他症,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平日里玩闹是一回事,见下是否真有病,则是另一回事,陆逢年是不会拿来开玩笑的,因此只是说道:“鬼丫头,方才不过是嗓子有些干涩罢了。无须忧心。” 秦雪闻听嗓子有些干涩,立马为陆逢年倒上一碗水来,极大的一碗,止因先前陆逢年病中,渴极,常需喝上虽许多的滚水,此时室内最不缺的便是水了,未曾多思的秦雪便端来极大的一碗。 陆逢年不过是随口一提,哪里喝得下这许多的水,服上一副药之后,对水的渴望已不似先前,然两人渴望的眼神,无奈只得接过,佯作极渴的模样,喝下了大半碗。 秦雪仍一脸关切的问道:“祖父,可还需要再喝上一些?” 陆逢年连连摇头,回道:“小雪放着罢,一会儿渴了再说。你无须操心这些,将外面的那些大夫召来罢,再唤人去看看扶桑若木两个孩子学得如何,若是无事,便教他们亦无须过来了,孩子体弱,免得过了病气给孩子。” 秦雪一一应下,外出唤张大夫等人进来。见人全数进去之后,又遣了几位从人,一道进屋子伺候。最后再吩咐人,前去寻两位公子,传达陆逢年的话。一应事做完之后,复又返回了屋子里。 陆逢年在几位大夫进来之时,便明言问道:“张大夫,你们几人见下可能治老夫?” 张大夫不解陆逢年问这话的意思,只能转头偷望了一眼洛惜贤。 瞧也瞧不出甚来,只得收回偷摸的目光,回道:“老太爷,先前我兄弟几人探脉有误,险些误了老太爷的性命。此番也不敢请求老太爷原谅,接下来的病症,我们兄弟几人已经有治疗的法子。止不过为了老太爷的身子着想,还请王后为我几人论证一番。” 言罢,稽首在洛惜贤的跟前,后者亦不避不让的承了这一礼,回道:“张大夫,你们且先行起来,便是你们无所求,我也会教予你们。理由则有两点:其一,你们几人医术品性在我看来皆属上乘;其二,自然便是这老太爷的性命为重了。后头这一点,尤其重要。” 陆逢年心中极是慰贴,鬼丫头做事真教人省心,教他得了这般好的孙媳妇,又有了曾孙子,见下连医者亦要为他谋划,以后还是少与她拌嘴罢,毕竟爱幼,亦是种雅事呀。 而张大夫等人则是明白,王后着重提及人命至关重要一事,意在警醒他们几人,莫要因他事,而误了人性命。 且他兄弟几人,长住在丞相府中,经他们手的,若无意外,亦止丞相府一干人等。王后话中之意,不言而明也。 早早便在心中下好决定的事,此时又经算得上是警醒呢。 张大夫回道:“王后无须忧心也。我兄弟几人早早便在丞相府中住下了,将来也无甚离开的心思,还得请老太爷为我兄弟几人涨些银钱,将来作棺材本儿呢。” 言下之明,便是与陆老太爷表明,以后他们便是当真属于丞相府中一员了。 陆逢年半靠在床榻上,吹胡子瞪眼的说道:“我陆逢年还能缺你们几个的银钱了吗。” 张大夫几人嘿嘿一笑,齐声道:“嘿嘿,不敢不敢。” ...... 正文 推荐《擎天歌》,作者“萧有依” 小樵的笔力不太够,因此搬作者原文来哈。喜欢的可以加个收藏,男频的,投一下推荐票,投个资啥的,关注关注。敬礼啦,谢谢~(偷偷说一句,比小樵更加的神棍呢。)(虽然第一次在起点发文,但是文笔是没得话说,情节更是生动有趣。) 简介: 六诀惊日月,一剑动乾坤。轻狂少年,教天地辟易,异世崛起。 十六岁的女帝,绝世容颜在沉眠了三万年之后,因一名少年的意外穿越,悄然醒来… 序: 自天地开辟,万物形成。真灵界万族,便有天赋神通,血脉传承,得以生而为灵。唯独东胜人族弱小,不仅没有天赋神力,反而卑微如尘。 太初时期,人族孱弱,每隔十余年,便会被异域荒族入侵,大肆掠夺人族女眷、壮丁,或食或奴役。 太初先民,不甘为奴,奋起反抗。最终凝聚一起,利用智慧,巧设陷阱,捕获了一只落单的灵兽,继而煮骨烹肉、分而食之,以泄长恨。 其后,身体竟引发了质变… 这种质变,致使那些曾食用过灵兽之人,力量变的颇为强大。渐渐的,身体气机强盛,竟能导引天上星辰之力灌注己身。从此,东胜人族开创了独属于自己的修炼渠道,进而有了自保的手段。 人族圣贤,继往开来,复经数十万年的研创和发展,终成九武命星修炼体系。自此,人族方有与异域凶族争霸的实力。 而此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正文 第三百一二章:鬼谷之能,回天之术(五) 室中先前因陆逢年重病,而积压的沉闷,见下一扫而光。 张大夫等人胆子也大发了起来,将注意力放在洛惜贤的身上,偏生的,讲起话来,吱吱唔唔的,好半晌,室中的人,都未听清,张大夫几人在说甚。 止不过几人来来回回,也就那点儿事儿,在场的也就伺候的从人,与苍头一知半解罢了。 陆逢年尤其看不过眼,好歹也是方才立下誓言,便算得上是自家人了,如此畏畏缩缩,怎能算是他陆逢年的人。还教这鬼丫头瞧见了,岂不笑话他陆逢年。 因此,他道:“有甚事便在此处说道罢,我陆逢年这把岁数了,有甚事见不得的。”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其间。 张大夫几人也是无奈,在病人面前讨论其人的病情,无论轻重缓急,乃是一大禁忌,止不过若是病人执意要知晓,那么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只得如实相告。 同时几人在心中暗自祈祷,一会儿陆老太爷,可一定要撑住呀,毕竟出大家族呢。又怀揣着几分隐秘的担忧。 仍是张大夫开口问道:“王后,方才我兄弟几人探脉之后,方才探出老太爷的热极似寒之症。此症为热结明阳之腑实急下证也,其口渴热饮,乃是热极似寒之症。” 偷瞥了陆逢年一年,接着说道:“泻下清水,乃是热结旁流;下肢不温,则是热深厥深。而我兄弟几人,先前初诊,便将其诊为热入营分之证。” 先前还不觉有甚的陆逢年,此时觉得极为尴尬,若此时止洛惜贤便罢了,可将其当作一位医者,闭眼便过了,然孙媳妇亦在此处,听得这污秽之语,简直羞臊得他老脸都红了。 且在病中之时,便是秦雪早先得知过病症,他当时迷糊,可不计较,见下只得浑身不自在,想他在陆家之时,何曾将这些东西,拿到面上来说过。 止不过瞧着洛惜贤一国王姬,如今又是王后,尚且不惧此物,他陆逢年不过一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何来惧之?应当快活过日子方才是。 想通了的陆逢年,若非是不懂医道,想来亦会参与其中研讨起来,丝毫不在意商讨的乃是自身,津津有味的听着。 张大夫见陆逢年,面上神色自若,遂也不再顾虑,接着说道:“热入营分之证,我们便着手清营透热,养阴生津。 主药有犀角三克、细生地十五克、玄参十克、竹叶心五克、麦冬十克、丹参十克、黄莲五克、银花十克、连心连翘六克。还有一道导赤清心汤。 哪知药下去了,病情半分不减。还请王后教我等如何区分这些细微的差距。” 洛惜贤知晓问题在何处,便着手处理了。 她点了点头,道:“《黄帝内经》云:黄帝问于歧伯曰:人焉受气?阴阳焉会?何气为营?何气为卫?营安从生?卫于焉会?老壮不同气,阴阳异位,愿闻其会。歧伯答曰:人受气于榖,榖入于胃,以传与肺,五藏六府,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营,浊者为卫。营在脉中,卫在脉外,营周不休,五十而复大会,阴阳相贯,如环无端。 凡医者皆会这一本内经,我便无须过多的解释了。”张大夫几人点头应是。 洛惜贤双说道:“这内经上讲的营卫之气,便是医者论证的根本,人的一身精血皆集于此也。而陆老太爷的症状,便与这息息相关也,从气与营之上,便可区分开来。 张大夫先前有看过陆老太爷的舌,可还记得?”张大夫回忆了前前后后所观察到的舌苔情形,遂点了点头。 “区分此症,便从这舌上可区分开来,凡是热邪入营者,舌必是绛红之色,舌苔亦渐少,舌上苔多都,必是在气分也。 其次,气分证尤甚口渴,引人饮水;而营分证则是口不甚渴,抑或是极少饮水。另还有一件,便是这发热之上,亦可探得分明。” 张大夫等人,此时犹如拔开云雾见太阳,先前的疑云此时茅塞顿开,令人豁然开朗。 先贤之人,总有些话,教人值得传扬并诵记的,譬如见下,几人便想说上一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矣。 谁说不是呢,自家若是回家仔细研读医书,假以时日能将陆老太爷的病情,弄个清楚明白,止不过那时,陆老太爷坟头的草,也不知几丈之高了。 人也要因时制宜呀,眼下需一位良师良医,否则陆老太爷,当真危矣。而非是守着死理,拒绝接受他人的好意,执意回家翻阅那早早便遍翻过的医书了。 张大夫等人相互望了一眼,遂齐声与洛惜贤道谢。后者道:“于我不过举手之劳,费几句唇舌罢了,诸位能学多少,便是他人之福也。” 秦雪素来喜王嫂,觉得其人做了甚,都是值得她夸赞的,此时一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张大夫几人则是惊得不行,知识藏于人,便可高人一等也,如何肯轻授他人。王后这般气量,非一般人能所及也。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床榻上的陆逢年,一位年轻的小丫头,便比他的眼界高远,倒是他乃是真的固步自封了也。随后便陷了沉思之中,后来做出了一个为世人所不解的举动。此时屋的人几人,尚且不知也。 洛惜贤见陆逢年还有精神思索事情,便也不在此打扰,只是与几位大夫嘱咐道:“近两日,可莫要忘了,陆老太爷这边要随时留有人,年纪大了,万莫要生出其他的事端来。” 张大夫等人齐齐应下,洛惜贤遂与秦雪相携离去,在外道别之时。 洛惜贤再次嘱咐秦雪,与张大夫等人的有别,她道:“阿雪,老太爷当真无碍了,明日我再来探望,止不过你要记得一点。 老太爷喜食肉,他先前空腹几日,只饮滚热之水,如今你且莫要让他偷了肉来吃,小心肚子又犯了毛病来。” 秦雪安心的点了头,挽着洛惜贤的手,依依不舍的说道:“王嫂若是与阿雪住在一处便好了。” 洛惜贤轻点其鼻翼,道:“好啊,你且莫要嫁进这陆家,与王嫂一道留在宫中呀。” 秦雪还来不及做甚反应,洛惜贤便笑着,随后飘然离去了。 正文 第三百一三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一) 直到两位儿子轻拽其袖,秦雪方才回过神来。 轻蹲下身子,问道:“扶桑、若木,你们怎么来了?” 扶桑、若木齐声回道:“娘亲,我们来探望曾祖父。” 秦雪考虑到陆逢年的嘱咐,忧其不悦。然两位儿子执意前往,遂也从了去。 陆逢年正好将事情考虑好,便发现洛惜贤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余下张大夫等人。头便往窗外一扭,轻哼以示不悦。 这一扭头,便发现窗外的陆扶桑、陆若木兄弟二人。 先是一喜,后又一惊。道:“小雪,方才我是否交待过,无须他二人过来,免得过了病气,怎的还是将人带来了?” 陆扶桑兄弟二人,见窗户大开着,索性离陆逢年的床榻最近,便也不再绕道去走正门,在几位大人目瞪口呆之下,翻窗而入。 两人瞪瞪瞪的来到陆逢年床榻上,齐握着陆逢年的手说道:“曾祖父担忧过了病气予我们,可知我们也担心曾祖父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陆逢年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不禁老泪纵横。 秦雪则是在心中记下这两孩子犯浑一事,此时便先不计较了罢。毕竟着急乃是人之常情,虽显得有几分无礼数,可确是真情流露,无可厚非之事。可是陆逢年方才在床榻之上,担忧两只萝卜头摔将下来,这便是两人的不该了。 丝毫不知秦雪为他们记下了一笔的兄弟俩,围绕着陆逢年说笑起来,将这位病了几日的老人,逗得是开心不已,到后头陆逢年许是体力不支,复又睡了过去。 兄弟二人与秦雪一道,轻手轻脚的离去。只余下一位大夫与苍头在此看守。 ...... 在丞相府逗留了近乎半日的洛惜贤,出了丞相府半径直回王宫,而是乔装一番,在栎阳城大街上逛了起来,若无意外,迁都之后,许久都回不来此处了。 此时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栎阳城街上,耳畔的吆喝之声不绝,还有因一点儿芝麻算皮的事,便大吵大嚷的,经行人调节,二人又重归于好。 一切皆是那么的平淡,又那么的真实。甚至还有见义勇为者,一身血气尽显,又学会了陆清尘为老秦人带的新秦法。这些皆是在其位者,所要守护的东西。 说道陆清尘,为着秦国东奔西走,好似许久不见了的模样。初入秦国便与秦昭世定下了新法,逐步施展开来,至后来完全用上,所费的精力难以想象。 后又在其带领之下,收复了秦国失地河西之地,更是奠定了其在秦国的地位,可说别人一生都未必能成其一事,其人却在盛年,将这些事一一完成了。不得不教人感慨一句:天纵之才呀。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 手上拿捏着一串糖葫芦的洛惜贤,在日色渐晚之时。拖着长长的身影,与栎阳城市集上的热闹,渐行渐远。 ...... 一日未曾迁都,便要朝会的秦昭世。在朝会散去之后,立时有宫人上前禀告陆逢年病重,秦雪遣人来邀洛惜贤前往一事。 秦昭世闻言,眉头紧皱。低垂着头的宫人并未瞧见,只听其问道:“陆老太爷,见下如何了?” 一面问话,一面抬头望向天际。申时一刻,时候尚早。遂改了先前行往曲梁宫的心思,转道王宫大门。 徐岚之得知秦昭世之意,亲点了数人,兼之自家一道,护着秦昭世出宫去。 一行人急步前趋,正好与方才回宫的,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洛惜贤迎面碰上,后者许是见这么多人望着她手中的糖葫芦,心虚的与秦昭世说道,适才在栎阳街闲逛,便买了下来,送给几位孩子的。 见洛惜贤如此作派,秦昭世心中松了一气,想来陆老太爷,已无性命之忧。 安心下来的秦昭世,又觉得心中好笑,这一串糖葫芦如何分。莫教几个孩子打起来,方才是真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委实过于明显。止不过人前,尚需要给他的王后,留些面子的,否则他夜里便要与阿黄作伴了。 笑得委实可亲的秦昭世,一指轺车另一侧,道:“惜贤可有累着了,不若早些回去歇息罢,我去探望一番陆老太爷。”言罢转身吩咐宫人欲送洛惜贤回寝殿歇息。 洛惜贤出言阻止了秦昭世的安排。见其面上挂着忧心,遂执意返程与之一道前往,拗不过的秦昭世,只得作罢同意。 徐岚之与其带来的一干人等,此时便不甚在意王的安危一般,抬头望着天空,嗯,今日的晚霞十分美丽,瞧瞧一会儿成个人字,一会儿又飘成了一只羊,变幻无穷,煞是有趣。 秦昭世等人赶来之时,秦雪正在头痛,为何? 皆因洛惜贤离开之前的一番叮嘱,竟然成真了,腹中饥辘的陆逢年,吵闹着要食肉,且是大鱼大肉,两位曾孙子都抵挡不住一块肉的诱惑,任其在跟前如何劝阻,都无法改变其决心。 陆逢年不好与秦雪直接哭闹,免得落了其不好的名声。只得与两位曾孙子,嚷道:“扶桑、若木,曾祖父心里苦呀,这病了几日,好容易才好转过来,连块儿肉都食用不上,这活着了无生趣呀,不若你们去为曾祖父‘取’两块肉来?” 床榻跟前为陆逢年探脉的张大夫,借着低首之机,抹了一把面上的唾沫,又打量了一眼,仍在滔滔不绝的陆逢年,悄无声息的远离了几分。 且瞧这中气十足,又不减孩子气的模样,离大好不远矣。得出此论的张大夫,亦不管这对曾祖父与曾孙子之间的机关,退至一旁佯作整理药箱。 陆扶桑与陆若木得了秦雪暗下的嘱咐,哪里敢苟同曾祖父的提议,尤其是陆扶桑,年岁日渐增长,有几分外甥似舅之感,肃着一张小脸,与秦昭世还是真像了个十成十。 此时的他肃着脸与陆逢年说道:“曾祖父,舅母离开之时曾说过,你近来三日不能食肉,需得慢慢回转过来,方才可以,否则腹中又会生病的。” 还真别说,这有模有样的,陆逢年还当真被镇住了,不过一刹那的一事,在陆若木崇敬的说道:“大哥,你好厉害呀。” 陆逢年立刻拍板道:“腹中能有甚病,人食五谷,方才是长久之策,如何不能教我食肉了。我不管,立马去吩咐,晚膳老太爷要食肉。” 着急起来的陆逢年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连老太爷的称呼都搬出来了,岂非是以势压人也。一时间众人没了动静。 便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在室中众人的耳中,听来如同天籁,当然陆老太爷除外,闻听此声,面色黑如锅底。 正文 第三百一四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二) 竟是去而复返的洛惜贤,在外说道:“听陆老爷子,底气十足,想来是明日便能活蹦乱跳了,不若与我一道出城垂钓,我为你烤鱼吃。” 陆逢年此时的境地,全是她临行前一言所造成的,竟好意思如此与他说话,然更耻的是,他陆逢年竟然心动了。 果然,食色,性也。 暗中唾弃一番自家的陆逢年,朝外嚷道:“鬼丫头,我老头子命还长着哩,这般不放心的回来,作甚?来了不赶紧进来,作甚?” 陆逢年闻听一声轻笑,不似洛惜贤,只觉着有几分熟悉,突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随着笑声之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渐近床榻前。 陆扶桑、陆若木见得来人,齐拥上前,唤道:“舅舅。”先前那道爽朗的笑意,正是与去而复返的洛惜贤,一道前来的秦昭世。 见陆扶桑兄弟二人朝他奔来,伸出双手,一道将二人揽住。牵着朝陆逢年的床榻行去。 陆逢年不自觉的便气虚了几分,秦王特意来看他,还当着其人的面,对其夫人呼来唤去的,心中发虚的陆逢年,瞬间便不嚷了。止是暗中瞪了洛惜贤一眼。 张大夫等人,是有幸见识过秦王昭世的,此时见其人,张大夫远远的与之行礼,见王后洛惜贤在其身侧,遂放心退了下去。 秦昭世对于洛惜贤与陆逢年早年的‘恩怨’,可谓是一清二楚,而这结怨的由头,还是来自由他秦昭世。对于两人暗中的‘斗争’视而不见。 放开两位孩子,轻声道:“先与你们舅母玩一会儿。” 他走近陆逢年,顺势便在其身旁坐下了,伸出右手拉着陆逢年的右手,将其轻托在左手上,复才问道:“老太爷,可有感觉身子是否好些了?不若教惜贤再为你诊断一回,也好教人安心。” 陆逢年只觉得喉头发紧,舌尖泛着苦,人家这般关心你,你还能对其夫人怒目而视吗,当然不能。只能扭转脖颈,面露笑意,回道:“多谢秦王的关心,经王后诊治后,逢年已无大碍了。” 虽是对洛惜贤有信心,不过总归要亲眼瞧见方才安心,况且陆清尘由秦昭世吩咐出了栎阳城办事,于情于理,都应过来探望的。 兼之,陆逢年有功夫的底子存在,此时虽无面色红润一色,亦不显憔悴也。只是几日未进食,有几分虚弱之感。 总算放下心来的秦昭世,笑道:“老太爷何须这般见外,你的孙子见下乃是昭世的妹婿。论辈分来提,他陆清尘的祖父便是我秦昭世的祖父,老太爷私下里唤我一声昭世便是。” 许是习武的缘故,虽已近古稀之年,陆逢年的双眼并不浑浊,反而十分清明。 此时便睁着这双精明的双眼,仔细打量着秦昭世,后者面上还挂着,方才并未懈下来的笑意,任其打量,并未有甚不悦的神色。 良久,陆逢年方才停止打量,靠坐在床榻之上的他,抬起左手,自在的摸了一下,黑白间杂的胡须,欣慰道:“清尘倒是比我这祖父有眼光,也不枉他真心待昭世一场。” 说得秦昭世是那种:狡兔死,走狗烹之辈似的。洛惜贤猛的一拍几案,道:“我说陆老头儿,差不多得了啊。” 陆逢年佯作受了惊吓,缩了缩脖子,道:“鬼丫头,你太可怕了。昭世小子,怎的会忍受了你这么长的时日的,若是我......” 洛惜贤反倒不急了,不紧不慢的落座回去,指尖轻点着几案,问道:“哟,陆老太爷,若是你当如何?” 秦昭世也不急着开口了,索性陆逢年无事,倒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但观洛惜贤与陆逢年二人,你来我往。 还不忘抬手,招了两位外甥过来,时不时的问一句,最近的学业如何如是云云。三人相处融洽得宜。 而另外两人间的气氛,瞬间便有些剑拔弩张,秦昭世丝毫不怀疑,若是陆逢年回错了,定有他料想不到的后果生发。 止瞧洛惜贤眼中的威胁便可见一斑了,陆逢年欲梗着脖子,与其硬扛一回,便听见外间传来惊喜的唤声:“王兄,你何时来的,也不通知一声阿雪。” 秦雪先是与陆逢年见礼,见此确实无恙,心中方才松了一气。方才辅一闻听内室阍者来传,屋中老太爷言辞激烈,似有动怒之兆,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还以为老太爷为了食肉,做出了甚事。 匆匆赶来,便见其不甘的望着洛惜贤,回道:“若是老夫有你这般大的闺女,定也是捧在手心里的,断不能教人欺负了去。” 秦雪不解二人的哑谜,遂向这屋中几个明白人问道:“王兄,你可知祖父与王嫂在说些甚呐,阿雪来得迟了,有些不明白。” 秦昭世但观秦雪,无甚操劳之色,面上有一丝淡淡的忧心,亦在陆老太爷的好转之中淡去,想来在丞相府中,过得十分舒适。 陆扶桑与陆若木扑了秦雪一个满怀,抢在秦昭世回话之前,小声说道:“娘亲,方才曾祖父说舅舅不要舅母呢,舅母大度的不与曾祖父计较。” 秦雪顿时无言,祖父当真是病中憋闷得慌了之余,头脑也不清醒了么。然又不能与之如此这般直言,只是暗中提点道:“祖父,近来三日不可食肉,三日之后,还需王嫂诊断,是否可以食肉呢。” 陆逢年瞬间便放弃了挣扎,开甚玩笑。不过一日不食肉,便觉得粒米未进,若是再来个几日,他陆逢年便不用活了。 见下是医者身份的洛惜贤他得罪不起,比之方才的软化,此时少见的带了几分讨好,他道:“鬼丫头,你且为我再上一回,瞧瞧我老头子,几时能食上肉,若是食不上肉,这病不治也罢。” 不治当然是不可能的,此时不过是陆逢年在装可怜罢了。莫说几个大人,便是两陆扶桑兄弟二人,亦是暗中偷笑不已。 对于此时陆逢年的身子,洛惜贤自是了如指掌的。不过做戏需得全套不是,因此,她亦乖巧的上前,为其探脉。 正文 第三百一五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三) 此次探脉时辰,眨眼便过了。 陆逢年却觉得,度时如年也。 将陆逢年的手小心放回床榻,洛惜贤少见的神情凝重。 急不可耐的陆逢年问道:“鬼丫头,可是有甚不妥?” 便是秦昭世与秦雪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陆扶桑兄弟二人,也安静了下来。 哪知洛惜贤板着一张脸,说道:“陆老太爷,你这虽说至少得三日后,方可食肉糜,不过身子骨倒是硬朗得很,再生一个如惜贤这般能干的闺女,想来亦非难事也。” 陆逢年老脸一红,将人全数打发了出去,秦昭世亦未能幸免。 院中一直徘徊的张大夫见屋中的人,一齐出来了。与众人行礼之后,匆匆进了内室。 洛惜贤见张大夫如此行事,自袖中掏出一卷早早便写好的竹简来,交予秦雪,道:“一会儿阿雪,便将这个交给张大夫,明日我来只需探望老太爷即可。” 秦雪似懂非懂的伸手接过,窥见上头廖廖数语:病以温称,顾名思义。热邪伤阴,与寒迥异......瞬间便明白过来,手中拿的乃是一卷医经。迟疑的问道:“王嫂这是愿意将医术传予张大夫他们了?” 此时几人出来,天上已经有一轮明月了,十五的明月,十六方圆。跟着逐步冒出头来的,还有几颗星星,一眨一眨的,为孤单清冷的明月添了几分热闹。 洛惜贤闻言,回道:“你王嫂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又有何可藏之?” 言罢一指天上的明月,又道:“便如这天上的明月一般,阿雪是觉得,止一轮悬挂的明月,还是群星闪耀,哪个更能明亮世间的路呢?” 秦雪顺着其手所指,望向了天际的星月,回道:“自是星月齐明,更能明世间的路。” 洛惜贤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我一人之力,再如何强大,也抵不得万人之力也。能以随手之力,顺势而为,亦是顺应天意也。 况且师门明令禁止的东西,你王嫂可是都死死的藏在了脑子里呢。” 秦雪感到好奇,问道:“王嫂已经这般厉害了,还有未曾展露的东西呀?” 洛惜贤回道:“谁人没个保命本事呀。其实也并非是不教众人,而是有些东西,对于继承这些东西的人,要求颇高罢了。” “哦?这个说法,阿雪倒是听过,止要有甚继承之物,必定是要挑人的。阿雪好奇的是,王嫂你是如何挑人的呢?”明月之下的秦雪,微斜着脑袋,充满着不解。 二人一个兴起,聊得极是投入。 秦昭世也不着急催促二人,三人围坐在院落里的石桌边,秦昭世只是静静的享受着此时的安逸,并不开口打扰二人。适值仲秋,想来是在此处,度过的最后一个仲秋了罢。 “也无甚了不起的方式,不过只天赋与品性两点罢了。”言罢,面上似有思念之色的洛惜贤,端起了石桌上的一只盏,对月举杯,一饮而尽。 而天的另一头,迷雾重重之处,一个老者顶着一身洁白的服饰,满山的追猎物。既不怕猛兽出没,又能在夜间行走,端的是艺高人胆大呀。 奔跑中的老者似有所感的,仰头望了一眼明晃晃的圆月,复又低头道:“尽是些没良心的免崽子。” 话音方落,面前窜过一只野兔,老者眼中光芒大作,口中还念叨道:“捉了给孙子小二补身子,老妻应不至于再踹他出门,怪责他当初不辞而别罢?” 有了这个念头的老者,追寻起猎物来,愈发卖力。一头扎入了夜色下更深的林间...... 做完这一切的洛惜贤,将青铜盏放回石桌。接着说道:“且品性与天赋,缺一不可。” 秦雪复又问道:“品性还好说,只要根子正,收下岂非是门中幸事也。又何须强调天赋一事呀?” 洛惜贤反问道:“阿雪,若是要你将《黄帝内经》传承下去,你当如何做?” 秦雪面有难色,道:“王嫂,阿雪于识文弄字的本事平平,若是教阿雪传承此书,阿雪只能手抄一本,原模原样的传授予后世人了。” 洛惜贤轻点着秦雪的头,笑道:“你呀,两个孩子的娘亲了,怎的还这般调皮?” “本来便是如此,阿雪说的是心里的话呀。”秦雪抱着洛惜贤的胳膊不撒手,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在其间。 洛惜贤无奈道:“阿雪已有这般觉悟,怎的还需再问呀?” 姑嫂二人,调笑作一团。 陆扶桑与陆若木不知何时,摸索了过来,靠坐在秦昭世的身边,涉小的脑袋,不太能理解秦雪与洛惜贤的话,因此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秦昭世。 秦昭世双手搭在两人的双肩上,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们啊,在念叨你们的爹爹,不知何时归来呢,今日可是仲秋月圆之夜呀。” 陆扶桑仍有疑问,他道:“舅舅,可是思念一个,不是应该伤心落泪吗?可是我瞧娘亲与舅母,可是实在开心得很呢。” 秦昭世也不知说甚好,该说不愧是陆清尘的孩子吗。假装瞧不见‘惆怅’的二人,问道:“那么扶桑、若木,可有想念你的爹爹呀?” 陆扶桑、陆若木二人异口同声,答道:“自然是想爹爹的,可是爹爹总有事外出。舅舅,你能否教爹爹多多陪陪我们呀。” 秦昭世借着月光与笼灯,清楚的看清了两个孩子的神情,心中为之一动,脱口答道:“好呀,舅舅答应你们,以后教你们的爹爹常伴在身边。” 兄弟二人开心起来,脱离了春昭世的怀抱,瞪瞪瞪的转入了秦雪的怀中,仰起小脸,天真说道:“娘亲,你想爹爹,我们也想他了。” 秦雪心中感动不已,抱着两个孩子一时之间,不知说甚。恍惚间,还听见了陆清尘的声音。待抬起头来之时,秦昭世与洛惜贤早已不知何时离去了。 院落里阴暗的角落处,只余一风尘仆仆之人。不消其人出声,秦雪便已泣不成声,知晓他去办何事的秦雪,心中时时惦念着陆清尘。 此刻她无比确定,这便是她心中魂牵梦萦的身影:陆清尘。 正文 第三百一六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四) 不待秦雪抹干眼中的泪水,陆扶桑与陆若木,已经冲了过去。 不同于先前见着秦昭世的开心,此时他们的眼中还多了一种濡慕的神采。 陆清尘俯身将两个孩子抱起,待走近秦雪之时,复又将两个孩子放了下去,一把将秦雪揽住,道:“阿雪,清尘也想你了。” 喜极而泣的夫妻,相拥在月下,身边两个孩子绕膝而行。陆逢年的屋子,亦在此时燃起了灯火,属于他们的仲秋,此时方才开始...... ...... 悄悄离开的洛惜贤二人,行走在月色下的青石街上,好长一段路,方才反应过来,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徐岚之他们呢?” 秦昭世牵着她的手笑了笑,回道:“惜贤不若再猜上一回?” 徐岚之此人,行事沉稳,素日里是个沉默寡言者,是以造成了诸多误会,譬如:上哪家的门,那一家的阍者,首先便以为徐岚之,又上门抄家了。诸如此类种种。 因此近的便说在秦国栎阳城里,见者若非必要,无不绕道而行之,是以也间接的造成了,徐岚之如今年岁二五,依旧无人敢应下婚娶之事。 谁家会舍得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丢了的姑娘,嫁给这样一位人见人怕的冷面之人,不消说外头,以后找不着一道出门上香之人,便是家中,成日对着这样一位丈夫,约莫得冻死在家中罢。 观其家中父母忧心的现状,不难猜想,徐岚之近来有些许异常的举动,在常人看来又十分正常的事,洛惜贤心中便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吃惊之余,又觉得乃是人之常情,毕竟,如徐岚之这般年轻有为,仍未婚配者,实乃少数,若说不着急,那定然是假的。 而徐岚之家中父母实在是忧心不已,对其放了狠话,道:若是徐岚之再找不着合适的姑娘,便不许他归家,且要求将侍卫统领一职辞去。再如何体面,也无他们继承香火重要。 将前后关节串连起来的洛惜贤,佯作卜算的模样,右手掐指,摇头晃脑的说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不过我观公子相貌堂堂,倒可破例一说也。” 黑灯瞎火的路上,旁边有经过的行人,闻言驻足,循声望去。 但见洗白如练的月华,由秦昭世的身后打来,照耀在其身后,行人心中只余下一个想法: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但见二人渐行渐远,方才想起,那人乃是他们的秦王。 秦昭世在贫嘴这一事上,从未赢过洛惜贤。 属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者,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甚,秦国在风雨飘摇之时,有这样一位君王,倒是种幸运。 他人之私事,亦不好多提,更遑论用以打趣,各人心知肚明便罢了。常言道:不可背后论人事非也。 止不过与国事有关之事,还是可以提上一提的。眼下便有一件事。 洛惜贤回头望了一眼,早已消失在眼中的丞相府,问道:“昭世哥哥,你是当真愿意放清尘公子归家了吗?” 秦昭世亦跟着回头望了一眼,瞧不见的丞相府,回道:“惜贤啊,此事说来是昭世的疏忽,今日来丞相府,昭世深感自身罪大恶极也。” 眼见洛惜贤面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他又接着说道:“惜贤今日可有感触?” 洛惜贤深叹一气,道:“确是深有感触。” 秦昭世将牵着的手轻举,对着月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白皙,洛惜贤的手上有许多的茧,常年练习各种兵器所造成的,最为明显的,乃是其使用罗经仪所磨出来的。 仔细摩挲着手中的茧,秦昭世心下大为感动,又带着几许伤怀,这些茧,多数为他而留,若非入了秦国,亦无需这般操劳也。 许是心有所感,洛惜贤回握住秦昭世的手,说道:“昭世哥哥,惜贤只做自已愿意且想做之事,并无任何人能勉强于我。先前寻清尘公子来秦,亦是如此,昭世哥哥无须介怀也。” 见其乃有几分愁眉不展,便问道:“昭世哥哥可是不信?惜贤现在便去将清尘公子撵走,这下总该相信了罢。” 哭笑不得的秦昭世,连忙伸手拉住转身欲回头的洛惜贤,道:“惜贤莫要调皮了,省得孩子们跟你学得,成日的在宫中捣乱,教宫人们叫苦不迭。” 洛惜贤轻哼一声儿,道:“看在你将要失去一位国之栋梁的份上,这次的口中无礼,便先放过你了。说罢,你究竟如何打算的?我亦只推算出,有秦国丞相有更替之事,个中内情却并不知晓。” 秦昭世笑道:“你呀,真是太过于忧心了。此事尚无定论呢,止不过是清尘与我私下提过一次,被我压下了。今日来丞相府,方才知晓,当时拒绝了什么。 清尘于我秦国,乃是一位国之栋梁,若是少了他,我秦昭世少的是一位左膀右臂,便是缺胳膊断腿儿,亦能继续生活下去,直到长出新的四肢来。 可是清尘于如今的陆家,乃是一片天。瞧陆老太爷身子骨健壮,可是他已年近古稀,早早便应逍遥之数,仍在为孙儿、曾孙儿之事操劳,实是昭世的不该也。 当初只觉得将阿雪托付于他们,用是打着为阿雪寻一个好夫婿之意,可如今教清尘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也无几次着家。若是哪日清尘倒下了,如今的陆家,便是天榻了下来。一片灰暗也。 定有人会说,年轻之时,便应拼尽全力去奋斗,去争取自家的一片天地。何苦这般恋家也。其实不然,清尘而立之年,便已做了常人一生也未必能做成一件事,好似在透支生命一般。 昭世与之年岁相仿,最是能明白其人心思了。若是再教其做下去,未必是好事。急流而勇退,亦不失为一件美事。再为他选上一件,两全齐美之事。 当然这些事,亦止是见下昭世的想法,清尘公子的未来,当然握在他自家的手中,待他与家人过完仲秋,寻了昭世再说罢。” 秦昭世话音方落,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齐声喊道:“糟了!” 正文 第三百一七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五) 夫妻二人齐齐反应过来,今日乃是仲秋,宫中几个孩子正等着一道过节呢。 今岁因迁都一事,未免铺张浪费。 秦昭世特许朝臣,无须在宫中过节,亦将祭祀之礼省去,待迁都之后,再好生祭祀一回。诸人只消在家中陪伴家人便是。因此他们夫妻二人与秦济民几人约好,一同在宫中放河灯,升花灯的。 哪知晓陆逢年大病一场,将事情完全给耽搁了。二人见丞相府无主心之人,心肠一软,欲在其府中一道过仲秋。 恰逢陆清尘赶了回来,二人一时间算是没了着落之处,不好打扰人家一家团聚,只得流浪街头,二人谈天说地一番,此刻总算是记起了,家中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崽子。 今日所剩下的时辰已是不多,洛惜贤与秦昭世将轻身的功夫,发挥到极致,火速赶往秦王宫。 ...... 总算赶在了宫门落锁前,二人表明身份,速行几步,至无人之处时。复又飞速赶往寻秦济民几人,不过疑惑的是,二人在与之约好的宫殿之中,遍寻不到。 往返三次,洛惜贤二人似是累着了,随意瘫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肩靠着肩,望着天上的那一轮跟随着他们回宫的明月,安静了下来。 难得这般闲暇,甚也不管,甚也不顾。二人似是有意无意的闲话了起来,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你说这几个孩子都去了哪里?” 秦昭世不甚在意的说道:“正好,你我二人也许久未曾单独过仲秋了,他们不在岂非更好?” 洛惜贤闻言细想一番,竟是点了点头,道“昭世哥哥说得真有道理,不用管那他们几人,当真是无事一身轻,快活赛神仙啊。若是早知晓他们不在此处,我二人又何须急急赶回来,不若就在栎阳城的集市上逛一逛,那花灯、烟花,真教人流连忘返也。” 秦昭世见其眼中眸光湛湛,想来确是喜了城中风光,遂提议道:“惜贤,既然找不着几个孩子,不若咱们一道再出城逛逛罢。” 有些人生来自有一股潇洒之气在胸中,无论在身在何地,身处何位,正如此时的洛惜贤。 见秦昭世提议,遂起身道:“昭世哥哥走罢,咱再去将栎阳城逛个遍,听说城北新添了一家好吃的店,城东亦新添了一家漂亮的衣裳店,还有城东,城东外五里处,一座荒废的庙宇之中,闹鬼呢。更兼之城北......” 未竟之语,在一声软糯、小大人的声音中打断了,秦济民几人从宫殿一处,偷溜了再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乌发,许是出来得急,衣裳亦有几分凌乱,来不及整理。 秦济民作为大哥,率先控诉道:“君父与娘亲是骗子,说好的与我们一道过仲秋的,此时竟打算仍下我们不管。” “哼~”嗣远、流芳兄弟二人闻言,齐齐哼了一声儿。 “娘亲、爹爹,若是不哄我们,我们便不与你们好了。哼~”秦玄水同样不满的嘟嚷道。 洛惜贤佯作好奇的问道:“哦,我们的玄水需要君父、娘亲如何哄你呢?” 秦玄水一改先前的苦脸,窜进夫妻二人的中间。 一边拉住了一只胳膊,道:“自是君父与娘亲带我们几人,闲逛栎阳城了呀。” 洛惜贤不置可否,只是示意兄妹几人,抬头见秦昭世。 秦昭世此时的脸色,算不上甚美好。他道:“领你们出去玩,可以。止不过能否与君父交待一下,方才你们几人躲在了何处?又是为何要躲起来?” 秦济民只得硬着头皮上,他道:“君父与娘亲,说好了陪我们几人过仲秋的。见下已是亥时,您二人方才回宫,定是忘了与我们的约定。因此我们几人想了个办法,若你们回来了,便藏起来,也让你们失望一下。” 秦昭世轻笑,问道:“因为君父与娘亲迟了些时辰,便与我们置上气了吗?” 几个孩子一道低下了头,便是靠在二人身边的秦玄水同样如此。无言的表达了,方才秦昭世说的都是对的。 秦昭世本想发火的,见几个孩子这般,又不忍心,但是孩子不教又不行。 是以,他道:“你们只知晓君父与娘亲迟来,可知晓我们因何迟来?还有若是你们藏起来,我们找不着你们,以为你们出了事,君父与娘亲心里该有多着急,可明白?” 秦济民与秦玄水并非是那等半分不知事的孩子,秦昭世的话,教他们反思下来,二人眼眶都有些红了,一齐道:“君父,我们实是不应该,不知晓前因后果,便胡乱作为,且带着幼弟一起。我们错了,再也不会这般行事了。” 洛惜贤此时伸出手,道:“走罢。” 几人见洛惜贤伸出手,望了一眼秦昭世,对方并无甚反对之色,遂松了一气。一扫先前的伤感,欢快的上前拉着洛惜贤。 秦玄水走在中间,而秦昭世与洛惜贤的两边,则是牵着嗣远与流芳,秦济民作为长子兼大哥,自有父母有其事,长子服其劳;妹妹、弟弟有其事,大哥服其劳了。 身上怀揣着巨财,跟在几人身后。 ...... 八月十五,举家团圆之日。 如此美好的节日,列国皆默契的不起硝烟,停下战火的各国,皆在此时过起了团圆佳节。 有关门闭户,一家人窝在篱笆小院中,就着月光吃月饼的,顺带着赏赏明亮的大月亮。亦有趁着月光正好,偷摸着学文人雅士白日里赏桂,轻嗅一口桂香的人。 佳节之际,外出赏灯玩乐之人,比之前两者居多。 看准了这一点的商贩,为了生计故,特意想出了许多玩乐的东西来,猜灯谜便是其中之一。 大街小巷俱挂了灯笼,不过城门有一处专门供赏花灯,此处人潮密集,人在其间,是你推搡着我,我推着搡你往前行。 头灯上有花灯,一排火笼过去,一眼望不见尽头。上头的花样子百出,教人眼花缭乱。更有流连忘返之意。 无须抬头,径往前观。 便能看见远处的灯笼,若是不慎踩了前头人的脚,只需笑笑赔礼即可,今晚是一个详和的日子,不在乎那般多的繁文缛节啊。 正文 第三百一八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六) 毕竟行礼不便,相互之间有些许摩擦之人,便会顺着涌动的人群,一拐至旁边去。 边上有一条日间清澈的河水,晚上则如同一面黑色的镜子,只映得出天上的明月与河中的花灯。 挤至边上,也不甚轻松,朝此处来的人,只会更多,本以为能喘上一口气的游人,只剩下深深的太息了。 河中流淌着许多许愿的河灯,河岸两侧全是涌动过来的人,有许了愿,留在此处静静望着花灯不愿离去之人;亦有方才涌过来,仔细的捧着一盏小花灯,看模样乃是正打算许愿之人。还有将花灯打捞起来,正好拿着情投意合的姑娘的花灯,四下寻摸的少年郎。 举家出行的一家六口,年岁稍长的秦济民与秦玄水,亦不过是十岁的孩子,仍能以控制目睹此间景象之时的动容。更遑论秦嗣远与秦流芳,二人则是直接绕着秦昭世二人转悠起来。 嘴里嗷嗷的胡乱嚷着,早已不觉稀罕的行人,不过是望了一眼,便又换成了另一人。担忧人群将人分散,洛惜贤二人,将几个孩子牢牢牵在手中。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孩子的开心。 在行至一处稍显僻静的拱形桥上时。放眼望去,河道两边全是涌动的人群,两岸挂着的灯笼,倒映在水中,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嗣远、流芳甚至问道:“爹爹、娘亲,甚时有闲暇,再带我们出来玩儿呀。” 秦济民一张小脸快皱成了包子,替秦昭世二人回道:“爹爹与娘亲平日里甚是忙碌,你二人莫要添乱。” 秦玄水自是同意自家大哥的说法,跟着便扬起了与洛惜贤牵连在一处的右手,道:“你二人再这般,小心我给你们好看。” 此好看自是非彼好看,秦嗣远、秦流芳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齐声道:“知了知了,可你们二人分明也想要君.....爹爹娘亲一起玩耍的呀。” 秦济民、秦玄水二人眼底的期盼,没能逃过秦昭世二人的视线,两人既欣慰孩子懂事,又心酸孩子懂事,过于忙碌,将孩子总是遗忘在一处,是他们之过也。 洛惜贤将几只小手,拉在一处,道:“今夜便是算娘亲许的一个愿望,来年再与你们一道出来,想玩儿甚都行,这些年总是忽略你们,是为娘与爹爹的过错。” 秦济民几人闻听洛惜贤许诺,又自认二人之过,瞬间便有些难过了,本来君父与娘亲也无甚过错呀,若非他们近年来的忙碌,秦国焉有如今的日子。 他们年纪尚幼,可秦国早些年的历史,亦是熟记于心的。若非君父与娘亲的努力,早不知在何时,便受到了六国的铁骑践踏,哪里有他们如今的安生日子。 虽然想与爹爹娘亲如同寻常人家一般,时刻团聚在一处,然周身环绕的虎豹豺狼,若是一日不解决,便一日得不到安生,他们便永远也无法,好生的玩闹一回。 更有甚者,这栎阳城中大街小巷,家家户户,乃是秦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百姓,皆是他们秦氏族人的责任。一招行差踏错,便无眼下风光也。 秦济民主动抱住他们的父母,嗡声嗡气的说道:“爹爹、娘亲,孩儿也想与你们时刻粘在一处,可是孩儿知晓,若是危机一日不除,眼前的美好便如镜花水月也。” 站在桥上,倚靠着石栏的秦昭世被秦济民扑了个满怀,听得这嗡声嗡气的嗓子,心中真是疼极了。是他无能了,若非他无能,一国君王的孩子,如何会这般,委屈呢。 秦玄水见状,也一头扎进了秦昭世的怀中,若非秦昭世习武,底子好,这一道大力下来,岂非是抱着秦济民一齐凫水也。高高举起的手,轻轻落在秦玄水的肩上,秦昭世无奈极了。 秦嗣远、秦流芳兄弟见此,亦一头栽在了洛惜贤的怀中,已有了准备洛惜贤,仍往后退了一步,幸得秦昭世伸出手,在背后拖扶了一下。 洛惜贤二人便抱着孩子在此处不愿动弹了。远处的阑珊灯火,人潮涌动,与此间的静谧相隔开来,又好似从未分开过。 夜半之时,深感月夜风清的几人,踩着月夜的尾巴,一步一步挪回家。大的尚有余力,小的则由秦昭世抱着一个,背着一个。径往王城行去。 此时仍有许多人尚此未城归家,今晚无宵禁。栎阳城中的百姓,趁着难得的时光,可着劲儿的在街上飘荡,任尔东西。 忽然之间,轰隆之声。响彻整个栎阳城上空。 抬眼望去,一片绚烂的烟花在人们的头顶轰炸开来,一声接一声的,不间断。原是有富商花了大价钱,在仲秋快要结束之际,燃起了烟花。 迷迷糊糊的秦嗣远、秦流芳二人,闻听有动静,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半阖之际,眼中好似盛满了整个星河,高空中的烟花齐拥入眼来。 惊呆了的两人,一时之间,忘了困意。眼睛与嘴,同时张大。 指着高空中的烟花,说道:“爹爹、娘亲,烟花好美呀。” 洛惜贤摸着两个还挂着秦昭世身上的孩子,说道:“烟花确实美丽,不过亦容易消逝。譬如昙花一现。” 今日乃是月圆仲秋之际,过于伤感,对于孩子来说,极其的不好。 洛惜贤又道:“若是你有那本事呀,便如这富商一样,不停的烯放烟花,美好便一直存在。不过最有本事,乃是那一轮孤月,与漫天繁星。” 似懂得非懂的几个孩子,齐齐忽视了烟花,透过烟花望向了更远的星与月。烟花再如何绚丽,也遮挡不住月光与星光。 不知在想些甚的秦济民,紧紧的握住了拳手。 止不过洛惜贤此时,正好在为秦玄水拨弄风吹乱的头发,一时未曾注意其的举动,而秦昭世身上挂着心满意足,呼呼大睡的秦嗣远、秦流芳,也未曾注意到。 因此秦济民后来的成长,教人慰叹。有心腹之人问起之时,秦济民则是神秘一笑,道:“一切皆源自于一轮明月也。”问话的心腹的望向天际明月,凝眉不解。 ...... 正文 第三百一九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七) 四海归一殿 朝会一如往常,有序的行进着。 然而仔细一眼望去,还是有些微的不同往日之处。 秦王昭世翻看着案上的卷折,将缺席之人,一一与其对上了。 昨日好些个朝臣,在自家家中喜庆了一回,贪了一些杯,久未开怀畅饮之故,醉倒了好些个人,因此今日的早朝,便缺了好些个位置。 譬如,那位‘口出狂言’的太史史图大人,听闻难得闲下来,抱着品性都难看出来的孙子,乐得找不着北,便多喝了几爵,因此今日告了假。 未来的朝臣,到朝会散去不久之后,便后悔昨晚的任性贪杯了,朝中又一次变故,他们却不在场,如何安心也。 而特许留在家中的丞相陆清尘,则是意在其多多陪伴生病的陆逢年。然不知何故,陆清尘却出现在了朝会之上。 窥见陆清尘眼底的一丝坚定,秦王昭世有几分了然,又多了一许怅然若失。该来的总是会来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果然在秦王昭世心中那一口气,还未叹完之时。陆清尘待诸臣的大小事俱上禀之后,遂出列道:“王,清尘有事,还请容禀。” 早已预见何事的秦王昭世,语带惋惜的问道:“清尘爱卿,有何事要禀?” 准备散朝会的诸臣,望着这位从不虚言的丞相大人,心中带着几分自已亦未曾察觉的期待,莫不是丞相大人,又有了甚可将秦国,往前推进一步的妙策。 出乎诸臣意料的事,陆清尘未语先行礼,且是稽首大礼。望着长跪的陆清尘,一时间倒是捉摸不透,壶中卖的甚关子。 不过也无须他们多费这个脑子,下一瞬陆清尘便将他的意图说明了。 陆清尘说道:“王,清臣愿卸下丞相一职。” 应龙杰在洗心革命之前,便对于陆清尘此人极是认可,况乎‘变节’之后,更是大为赞赏,此时见其提出请辞。 一时不解,便出列问道:“丞相大人何故辞去?是否因了迁都一事,有人背地为你施压了?言说丞相此举大费国中银钱,乃是祸国之举。 若丞相这般为国之人,亦遭人不解,被迫请辞,龙杰手中供出大量银钱,岂非应第一个请辞之人也。” 想来应龙杰是听了栎阳城中的流言,以为陆清尘为了流言,而心中有愧,故请辞。因此不假思索的便出列为出言说。 有了应龙杰做那第一个人,后头的更为顺利。诸臣纷纷出列,自发做起了秦王昭世的‘说客’,你一言我一语。 周正更是出言道:“王,不若教周正将城中胡言乱语,怪力乱神之人,通通抓起来。” 言语中心的陆清尘,眼眶微红。这中间有不乏当初来秦国之际,施行新法之时,受其所害之人,亦有受其恩惠之人。甚至有平日不对付之人,还有平日便交好之人。 此时不分前尘过往的,一齐为他陆清尘说话,挽留于他。在秦国的这些年,有今日的肯定,值了。 挥袖悄然抹去眼中晶莹的陆清尘,与诸臣行礼道:“清尘在此先行谢过诸位大人挽留之情,不过清尘去意已决也。还请诸位听清尘说道。 方才诸位大人言之流言一事,清尘并未放在心上耶。不过是他国伙同有心之人,散播的流言罢了,目的再明显不过。还请诸位大人,切莫为此事动怒。王与诸位相信,清尘便不惧也。 今日请辞,实则另有一番因缘也。清尘家中祖父年事已高,仲秋前夕,突来一场病,便让祖父险些去了,而在外的清尘差点儿便见不着祖父了。幸而王后昨日出手相助,才保住祖父的性命。 然家中除却夫人,一位失怙失恃待字闺中的妹妹,还有仅两位年幼的孩子,清尘实是放心不下,还请王成全清尘一片私心罢。” 陆逢年早年也与许多人共事,乃是一位胸有大智慧,极是风趣的老头儿,虽然与其孙子不对付,然对其则是无比宽容。 而陆清尘口中那位‘虚弱’的陆逢年,以及诸臣口中的老好人,此时一改昨日的多愁善感,今日的他,正不客气的命令着来人。 他道:“鬼丫头,去告诉小雪,我老头子今日便能食肉了,否则我告诉昭世小子,你欺负我这无人看顾的老人家。” 洛惜贤倚在门栏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陆逢年,问道张大夫:“张大夫,老太爷今日可有好转?” 张大夫得了洛惜贤传的医术,心有承恩惠,不敢有虚言,直言回道:“王后,老太爷身子比之昨日,病情依旧。我等本以为有法子,可是仍一筹莫展,还请王后教我。” 洛惜贤指了指自已的耳朵,道:“老太爷可有听清,你也别闹着食肉了,肚中结的东西,还未泻下,撑坏了,届时昭世哥哥可能真的会怪罪我也。” 言罢,便与张大夫说道:“张大夫你且将硝黄三十克,予老太爷再服一次,若是不行,下晌再予老太爷服用此剂,硝、黄各三十克。” 张大夫闻言,眼中眸光大放。遂赶紧的记下,遣人拿药煎药。 丝毫不被买账的陆逢年,躺在床上气鼓鼓的。 吹着发白的胡子,道:“鬼丫头你这般厉害,教我老头子食上一口,又怎的了?况且我感觉身子大好,能日食一牛也。” 洛惜贤见这般的陆逢年,心中亦有几分伤感。 对于昨日秦昭世的决定,多了一份理解与支持。 陆逢年祖孙与族中人决裂之后,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对方。然陆清尘为秦国奔波,常年不在府中,有曾孙子的老人心中仍是免不了孤寂与担忧。 秦雪又是一位女子,便是亲如孙女,心中亦有许多话不好提的,譬如眼下府中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陆清尘的表妹。 听闻乃是失了双亲,受族人欺压,前来投奔表哥。后头来的隔房孙女,如何抵得上一手带在身边的亲孙子呀,是以陆逢年与这姑娘也甚上交流。 洛惜贤的毫不客气,倒是让陆逢年有了发泄的口子,恍如三岁孩童一般,与其玩闹罢。 ......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八) 将前因后果联系上的洛惜贤,对陆逢年的嘴贫,倒是多了十分的纵容,然止一点,食甚,仍要听她的。 陆逢年亦知晓洛惜贤这般行事,是为了他好,是以,虽然口中不停的嚷嚷,并未当真付诸行动过。 待张大夫出去吩咐人抓药之际,洛惜贤问道:“老太爷,你可是想孙子了?” 陆逢年嘟囔道:“昨日方才见过,烦死我老头子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仲秋都未曾过好。等我老头子好起来,定要再揍他一回。” 室中为之一静,复又一同笑了起来。许是想到同一件事了。 上次揍陆清尘之时,还是陆逢年入秦之时。见得自作主张的陆清尘,祖孙二人愣是将秦王宫跑了个遍。陆清尘的‘身轻如燕’的美名,因此遍传也。 因药物之物,屋中有几许憋闷,洛惜贤起身推开窗牖,道:“老太爷也就这般嘴硬了,孙子这般可爱,你舍得下手?” 陆逢年哼道:“你给我等着,届时看我是否舍得。” 就等着陆逢年此话的洛惜贤,将窗棂之撑好之后,说道:“陆老太爷,可莫要忘了今日之言,惜贤就等着你收拾孙子了。” 陆逢年莫名感觉说出此话,方才是洛惜贤今日来的目的。虽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几分忐忑。 在陆清尘将陆逢年的事说出来之时,秦王昭世心里早已软得一塌糊涂。陆清尘为秦国尽国,他秦昭世难道难放一个回家陪祖父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守住这秦国耶。 更何况此时,在昨晚便早已决定,又谈何为难。 未曾再详问其故的秦昭世,并未从古人之礼,三辞三留,直接便收了陆清尘的相印,这可教朝臣傻了眼,莫非秦王昭世早已,看不顺眼丞相陆清尘也,可这毫无征兆啊。 难道是因丞相夫人之故,丞相大人待王姬不好?可是也并未听闻王姬与丞相大人有不和之处呀?诸臣的心思,漫无边际的发散开来,如荒草萋萋也。 并未教朝臣多思,秦王昭世直言道:“丞相大人先前便已私下请辞也。” 朝臣至此恍然大悟,又暗松一的敢:原来丞相大人是为了自家祖父,方才请辞。且早早的便与王私下提过。并非是甚见不得光彩之事。秦王仍是那个秦王,他们所熟悉之人。应龙杰与周正暗地里亦松了一气。 止不过另一番担忧,又浮上了心头。可说在场之人,除了事非知晓的秦王昭世,其他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清尘会在壮年请辞。且是迁都的当头,若是陆清尘离去,又将是何人来替代? 无须管问出此话之人,是别有用心,抑或是真心为秦国忧心,他们所担忧的正是当下应考虑之事。毕竟陆清尘去意已决,牛不喝水尚且不能按头,况乎人也。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虽显得过于无情一般,可这正是一国能持续运转的动力,是以也虽有几分不好意思面对陆清尘,然该说之事,仍得开口。 陆清尘更无甚放不下的了,他想做之事。已经做成,如今便是急流勇退,亦无甚可惜的,更遑论,诸臣那小小的心思,更无甚好在意的。 且他与秦王昭世早已商议好对策,今日不过旧事重提罢了。 可与一家老小团聚在一处的陆清尘,此时神情别样的轻松。他脸上挂着一副令人舒适的笑意,道:“王,清尘知晓此次骤然请辞,令王有诸多的不便。不过清尘已为王挑好继任之人。王可愿听之?” 秦王昭世脸上俱是喜意,道:“清尘爱卿如此为我秦国,昭世理应报之。昔有先人: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今日清尘爱尘为我秦国挑选良相,我亦应报丞相大人。” 四海归一殿中,传来低声交谈之声。 自认与周正、应龙杰二人相亲者,悄然声息的稳步过去,问道:“不知龙杰大人,可知王如何补偿丞相大人呀?这可是丢了一个丞相呀,用甚可能答报的?” 周正身旁的人正好说道:“是呀,内史大人,你且看这丞相大人,莫非是王意在送丞相大人,数也不尽的财物也,可这是也不对呀,这般答报法,换作一般的门头小吏,恐怕是觉得着天降大财也,必是令人兴奋之事。 可这丞相大人,风神俊秀,神仙一样的人物,如何能用这般俗物来打发了?岂非是玷污丞相大人也。”周正见此人愈说愈离谱,遂瞥了一眼此人,心中暗笑不止。 他道:何人竟如此推崇陆清尘,原是家中姑娘曾芳心暗许,最后芳心落了一地的大人。竟也不生气,还为其说起话来,倒是怪事也。 周正哪里知晓,这位大人心里的苦呀,虽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可家中闺女的心思,他又如何能阻挡得了,且是最疼爱的闺女,若是教她知晓这个爹爹在朝堂之上,为难过陆清尘,传进闺女的耳朵里,怕是家中许久不得清静了。 然不管身边之人如何‘诱导’问话,应龙杰、周正二人始终闭口不言,实则二人心中亦没底,这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成了二人不与他们通气的证据。 不过是想提前一时半刻知晓,未来的上官乃是何人,这两人竟这般不‘识趣’,教他们心中难以得到满足,且先记下此账,来日再算。 问话的朝臣,再无甚效果,遂不再提。今日之因,来日之果。止不过后来应龙杰、周正二人做事‘寸步难行’,却不知晓,问题在何处之时。真是气得胡子都揪掉许多呀。 陆清尘闻听秦王昭世欲答报之方,心中疑惑不已。这与当初说好的不太一样呀。私下与秦昭世彻夜谈过一回:秦王同意他请辞,安顿好家中。若将来有机会,再携手并进。 可今日看来,这秦王昭世,亦是‘出尔反尔’之人啊,心中不知何时,琢磨了一些未曾相告之事。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也。 正文 第三百二一章:天时地利,人亦和也(九) 罢了,不去多思。 秦王昭世既应了他留在家中的心思,应当不会再起甚重用的心思了。 抱着如斯想法的陆清尘,却在下一瞬,便想冲上秦王宝座,将人一把踹下来,狠狠揍上一顿,方才解气。 秦昭世巡睃一周,方才缓缓说道:“诸卿觉得迁都之后,清尘爱卿任栎阳太守如何?” 诸臣亦觉得此举甚是妥当,陆清尘之才,守一城之力,绰绰有余,然其人执意请辞,亦无法挽留,此法子,乃是最为折衷之法。 既能教陆清尘留伺在陆逢年的跟前,又可继续为秦国效力。一举两得也。 诸人无甚反对的心思,反而大为赞同。 将来的旧都,由陆清尘守着,再合适不过了。 纷纷出列赞同秦王昭世此提议,其中呼喊之声最高的,莫过于应龙杰、周正等人。而当事人陆清尘此时如一叶扁舟,任风浪来袭,无法相阻也。 陆清尘此时还有甚不明白的,想来此人早已为他将后路想好了。士为知己者死,今生能遇秦王昭世,乃是他陆清尘的幸运也。 最要紧的便是,秦王昭世应当有心看他的‘好戏’罢,本是多么正常的一位君王,如何便染上了这些个恶习啊。 将秦王昭世身边的人一一排查之后,陆清尘果断的下了结论,应当与王后洛惜贤脱不了干系。 “阿嚏......”与陆逢年拌嘴的洛惜贤,冷不防一个喷嚏。 “鬼丫头,你莫不是着凉了罢。还不赶紧离我老头子远些,将我老头子传染了如何是好?”陆逢年没好气的说道。 洛惜贤摸了摸鼻子,不着痕迹的远离了陆逢年几分,许是这些日子里,水喝得多了些许,这口水愈发多了些。 脸上未露出嫌弃的神色,动作又做得极是隐晦,是以陆逢年并未发现。止不过见洛惜贤摸了摸鼻子,又伸手碰了耳朵。 与方才的玩笑之语有别,些时带着几分关心,问道:“鬼丫头,你当真病了?” 洛惜贤没好气的说道:“我说老太爷,能否盼着我几分好呀。你还真想着我与你作伴,一道不能食肉呀。不过陪你一道食素,惜贤还当真为你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知老太爷是否有兴趣一听呀?” 按以往的交情,呸,哪里有甚交情,分明是从头到尾被她欺压。陆逢年暗道。 此时洛惜贤提出能找出与他‘同乐’之人,按理来讲,他应当高兴的接受,可是,总有一股不详的感觉在头顶盘桓。 最终还是择人与他同甘共苦,占了上风。陆逢年点了点头,问道:“鬼丫头,你可莫要再骗老夫了啊,否则这次定不轻饶你。” 闻言洛惜贤笑眯了眼,正好阳光自窗户外探进来,打在洛惜贤的背影上,陆逢年逆光望得不太真切,只当是眼花了。 洛惜贤瞧陆逢年遭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的模样,转身过去将帘子放了下来。屋中既有了阳光,又不显得刺眼,变得极是柔和。 既有人照看,又有人随时看顾。思及此处,洛惜贤望了一眼,忙进忙出的张大夫等人,会心一笑,暗道: 如此一来,陆老太爷的病当能很快好转,且养得精神更能胜从前几分。陆逢年身子好了,好处显尔易见。止不过还得再好上几分,方才可行呀,若是万一他受不住刺激,可怎么办? 洛惜贤伸出右手,在左手的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盒子,盒子极是普通。这不犹豫的将盒子打开,床上的陆逢年忽的精神大振。 眼疾如电的望向洛惜贤,问道:“鬼丫头,你手中乃是何物?为何这味道,我有一种熟悉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洛惜贤将手中之物高举,扬了扬,正在此时,窗外扬起帘子的风,将手中之物的味道,吹至陆逢年的跟着,问道:“老太爷,当真不记得了?可是我倒是记得清楚得很呐。止想道一句:因果天注定呀。” 陆逢年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指着洛惜贤说不出甚话来。胸膛还明显带着几许起伏,显然激动不已。他道:“当初清尘拿回家的龙元丹,乃是你这个小丫头的?” 洛惜贤乖巧一笑,极是无辜的回道:“惜贤也未料到,清尘公子会将药送予老太爷,还与惜贤交了陆家的底,如此方才能‘说动’老太爷来秦呀。” 二人心知肚明,若是当初陆逢年不入秦,止怕是陆清尘在秦国的心不甚稳。 见陆逢年雷劈过的神色,洛惜贤不动声色的问道:“倒是老太爷,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清尘公子并未与如实相告,当初这丹药从何而来吗?” 若说有心相瞒,那是万不可能的。应是陆清尘忘了与自家祖父交待了。 因此造就了后来这一连串的事,可若是陆清尘实言要告,陆逢年虽同样入秦,好歹心中有几分准备呀,譬如少与眼前之人混在一处啊。 陆逢年此时若有泪,定然是悔恨的,他怎么就生了这么大一个坑祖父的孙子。若是洛惜贤知晓他的想法,应该会回上一句:老太爷,孙子并非你生的,儿子才是。 辅一交手,便遭打了个措手不及。连一点儿准备也无,陆逢年此刻特别想立马便能好转起来,好生抽一回他的好孙子陆清尘,重新教导一回,让他学会做个乖孙子。 ‘仇恨’显然已成功转移,洛惜贤暗松一气。寻思着昨日与秦昭世谈的事,陆清尘应该不会那么着急,不过一日功夫也等不下去,为自家掘好坟墓罢。 数罪并罚,陆逢年的功夫,还是教人有信服力的,这陆清尘焉有命在?但是心中一股子窃喜,怎么的也掩盖不住,甚至外泄了几分。 陆逢年瞧得大惑不解,问道:“鬼丫头,何事,至于如此开心?在老夫的病榻前,还通用笑出来?” 洛惜贤开心的笑道:“陆老太爷,惜贤是为你而高兴的呀,如无意外,今日你的病症便能好转。惜贤决定留下来,用过晚膳才回宫去。” 言罢,又怀疑的问道:“老太爷不会不欢迎惜贤在你家用饭罢。” 正文 第三百二二章:昨日重见,三月素食(一) 陆逢年能说当真不欢迎吗,望着她手中的那一粒丹药,也必须点头啊。一张老脸,上面的褶子,皱成了一朵菊花,他道:“自是欢迎的。” 洛惜贤见此,笑容愈发真切。 二人此番形容,犹如初见之时。 不过如今多了这许多的羁绊,此番斗智斗勇,无伤大雅也。 笑着上前将手中的龙元丹递予陆逢年,洛惜贤说道:“老太爷,你且先将这丹药收起来,下晌张大夫他们煎的药,你服用了,便能好转。 届时再将服用龙元丹,可保证老太爷神采奕奕,除了可飞檐走壁外,今晚还可稍食肉糜。岂非乐事一件也。” 陆逢年怀疑的问道:“你这鬼丫头,会这般好心?怎么的先前又不拿出来,莫非又想出了甚鬼主意?” 一面问话,一面将丹药好生收拢起来。毕竟当初他的孙子可是险些将整个陆家给赔进去,才换来的一粒丹药,如今这般轻易得来,他心中有几分发虚,可不得仔细问上一回吗。 回应陆逢年的,乃是“啪”的一声儿,窗前几案上的一支青铜小瓶,剧烈晃动几下,险些摔在地上。洛惜贤伸手扶了一下,又安稳的放回了原位。 见陆逢年方才急起身的模样,莫非此瓶大有来头。 瓶口呈圆形,颈部有两只耳朵,乍看两边耳朵上分别是,一只朝上,一只朝下的小鸟头,瓶子通身乃是形制如一的公鸡。想来此瓶寓意鸾凤和鸣。 瓶中只两支八月初开的桂花,放在窗棂前。阵阵清风拂过,闻者心喜也。 初时以为乃是秦雪这个粗心的小姑子,不慎将自家成亲之时的花瓶,用来给生病的陆老太爷插花,好教其心中畅快些许。 可方才仔细看了一看,甚至伸手的扶的那一下,都让她有了新的发现。这花样子,乃是一种老旧的式样,且此瓶瓶身光滑,应是人常年触摸之下,方才有的。 观方才她佯作震怒,一掌拍在几案。陆逢年顾不得与她计较其他,一双眼睛几乎粘在了花瓶之上。 洛惜贤有个大胆的猜测,她道:“老太爷,丹药先前没拿出来,正与你的宝贝孙子那般,惜贤一时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也为时未晚也。” 不显露痕迹的又暗告陆清尘一记黑状,洛惜贤为免陆逢年反应过来,复又接说道方才的猜想:“老太爷方才如此紧张这瓶,难道是瓶中有甚奥秘?” 见陆逢年悄悄吐了一气,洛惜贤话锋一转:“还是哪位有情之人送老太爷的,不过,我观老太爷鸿运当顶,这清尘公子想必要多上一位祖母了呀。” 幸得陆逢年此时并未饮水,否则非一口喷出去不可。不过,若是有水,他此时应该更愿意一口喷洛惜贤脸上的。 半晌无语,陆逢年嘴翘得老高了,他道:“你个小丫头,说话怎么的这般无顾忌,简直应该叫栎阳城中,口中称赞王后贤惠之后,都来见上一回,究竟是如何贤惠的。” 最后还哼上一声儿,显然对洛惜贤误会此瓶用意,极是不爽。 洛惜贤轻轻抚摸了一下,几案上的花瓶,道:“惜贤如何不贤了。你且瞧我,为夫君、为君分忧,便是一件呀。知晓老太爷病了,日日前来探望你。再找不出比惜贤体贴之人了罢。” 一直在忙碌的张大夫,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已是大致明白王后的为人,此时亦不由好笑起来。更何况,陆老太爷这病,确实需要一个人陪着解闷。 念头一闪而过的张大夫,又仔细打量整理起了,今日已经收拾过数次的药箱。止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张大夫竖起的双耳。 陆逢年教洛惜贤一席话,堵得上不来,下不去的,偏生的还无言以对。 方才洛惜贤所言,乃是对于不知内情者的说法,知晓个中内情者,哪个不明白,王后这般行事,止不过是因为陆逢年这一个人尔。 陆逢年翻了个身,轻嗤一声儿,不服输的说道:“你这鬼丫头都贤良了,这天下岂非都是实在之人了?” 洛惜贤顺着他的话回道:“老太爷这话就有失公允了呀,若是天下止我五个恶人,惜贤从良便是了,还世间一片太平啊;可这世间并非如此啊,譬如你陆老太爷,一把年岁了,还暗中怀春,这心思藏得可真深的呀。” 合着绕来绕去,绕不过这瓶子了是罢。陆逢年暗中运气一周天,平复心中一股激荡的气息,复才开始说道:“此瓶乃是我与清尘祖母成亲之时的物品,来秦国亦只带了一件念想,止因这是我与她一道挑的一信瓶子。” 陆逢年说话之时,并未看着洛惜贤,而是眼神飘忽,显然陷入了沉思之中。陆清尘的祖母,据陆清尘交待,很早便逝世了。 没看出来,这曾经的陆老家主,还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啊。难怪如此宝贝这一个孙子。为此不惜远来秦国。 然后陆逢年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一个人间美好的景象。他道:“我的夫人啊,是个一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教人寻不出一丝错处来。” 总而言之,在陆逢年眼中,是个完美的人便是了。瞧他一副恨不得将世间形容美好的言辞,一股脑全用在其身上可见一斑。 “可惜的是啊,自打清尘小子出世之时,我的夫人,她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心思成日的落在清尘小子身上,总是冷落我。 我还想着法子,在她面前晃,吓着了清尘好几回,竟然教夫人赶了出去。天有不测之风云啊,夫人没了。 按说我老头子应该将清尘撇一边去才是,可人世间之事便是这般的奇妙。清尘的眼神与夫人极为相似,瞧见他,总是会想起夫人,且他身上有夫人的爱意。 对清尘好时,便觉着夫人在身边,若是对他不好时,好似夫人在与我罢气一般。是以每次收拾了清尘,心中酸甜齐齐涌上来。” 老人打开心房之后,有些絮絮叨叨起来。 洛惜贤觉着事情好似变得麻烦了,不过有人应当也惨了...... 正文 第三百二二章:昨日重见,三月素食(二) 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戏,洛惜贤怀着万分期待的心思,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与陆逢年话当年。 陆逢年不记得多少年了,未曾和人这般敞开心扉,回忆他的老妻。 话匣子一经打开,便有几分收不住的势头。 只听其忽又说道:“初见她那会儿,年岁与鬼丫头一道入秦时相仿,那时的我们并未知晓家中,为我们订下了婚约,却已经暗中生了情愫。 鬼丫头,老夫我可告诉你,若论聪慧,你定是不如她的。只消我看一眼便能喜欢上,且俘获老夫的一颗心,将老夫吃得死死的,便可见其智慧呀。” 洛惜贤教陆逢年这神仙一般的想法,给逗笑了。她道:“我说老太爷,你果然如往常一般,皮着实厚实。也太不要脸,太无耻了些。合着瞧不上你,亦或是你瞧不上的,皆是不够聪慧是罢。 再者说,瞧瞧你这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之人,脸皱得跟朵菊花似的,岂能跟我的昭世哥哥相提并论也。” 洛惜贤的毫不客气,教陆逢年气得鼓胀了嘴,分明知晓他并非是这个意思。硬是要与他争论一二,真是太不讨喜了。 气得直哼哼的陆逢年拍了两下床榻,谁知还有教他更受不了的在后头,且有几分想钻地缝的感觉。 闻听这般大的动静,张大夫生怕人出个好歹,遂从几案边抬起了头来,见陆逢年声如洪钟,气壮山河。相较之下,天生娇贵,吃不得苦,正值壮年的人,身子骨便弱了不知多少许。 安下心来的张大夫,拿出一根针灸的针来,细细擦拭。 忽然之间,张大夫一针便扎在了手指头上,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难怪之前医治旁人之时,会有害怕的感觉,这一针下去,还真疼,配上针灸的手法,还有酸肿麻等,那感觉,很难忘却。 止因洛惜贤的一句话,洛惜贤见陆逢年幼稚举动,她道:“老太爷,莫要过于激动呀,如今你的病情尚治愈,腹中仍是干结臊屎,万一激动之下,毫无准备,泻在衣裳之上,如何是好?张大夫你说是罢?” 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的陆逢年,使劲儿与张大夫打着眼色,企盼能站在他这一边。奈何拿人手短,况且方才洛惜贤所言俱是事实,他也实在不好狡辩啊。 对上两双殷殷的眼神,张大夫觉得,这真是天要亡他呀,早早的出去,与人换值,不是甚事也没了,果然福祸总相倚也,听得这许多‘秘密’,又岂能不付出一些代价呀。 如斯沉痛的代价,张大夫亦流下了如陆逢年一般,悔恨的泪水。噙着悔恨的泪水,张大夫回道:“回老太爷的话,方才王后所言极是,还请老太爷切勿要再激动之事。不过......” 陆逢年欲再度发火,然洛惜贤与张大夫的话,仍在耳朵回荡,因此故作平静的说道:“不过甚,有事说事,瞧鬼丫头做甚?” 张大夫心中惊了一下,不过是两日来,新成了一个习惯,但在洛惜贤在的地方,于医术方面,开口之时,总想询问一回。 哪里预料到,老太爷会突然对他‘发难’呢,索性也得了王后的肯定,遂不再犹豫的回道:“不过老太爷的病症下晌便会好转起来,届时再动怒,未曾不可。” 陆逢年复又反问道:“既然好转,老夫下晌是否可食肉矣?” 张大夫摇了摇头,道:“老太爷三日不可食肉,此数不可更改也。” 虽抱了几分心思,然早已有了准备,是以也不至于失望透顶,当真只有几分失望而已。陆逢年心中如是安慰道。 数日不食肉糜,早已不知肉味乃是何物。一种名曰:‘嫉妒’的心思,在悄然滋长着,陆逢年不满的指着洛惜贤说道:“我说鬼丫头,你今日当真要在我府中,待至下晌啊?” 洛惜贤点了点头,十分坦然的回道:“这是自然的,若是不瞧见老太爷好转起来,惜贤便是回了王宫,心中亦是难安也。” 闻言,陆逢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他道:“可我府中近日为了老夫,近来未曾采买肉食,鬼丫头,老夫记得你亦是个喜食肉的,可能习惯也?” 伸出右手,佯作掐指的洛惜贤道:“今日丞相府上有喜事,是以惜贤以为,肉食必不可少也,可惜苦了老太爷也。” 话音将落,府中从人便在秦雪的带领下,带着午食,鱼贯而入。 因是闷在鼎中的缘故,止有一丝丝香气外泄,而正是这丝香气,透过鼎缝,钻入人的鼻中,教人十指大动。君不见,陆逢年眼中冒出的亮光,如恶狼也。 方才佯作掐算的洛惜贤,正是从人们路过窗前之时,闻到了传来的一丝肉香气息,是以敢夸下如此海口。 秦雪带来的从人,很快便将吃食分好了。陈列在两案之上,径渭分明也。 一案色香味俱全,肉类十足,且有秦国特有的烤羊肉,以及汤和饼子,一时之,屋中几处肚鼓响如雷,送吃食来的秦雪,暗笑不已。 指点着传来肉香的案上,道:“王嫂,辛苦你看顾祖父了,这些是阿雪吩咐府中为你备下的午食,今日阿雪便与你一道在此用午食。” 洛惜贤笑着迎上前去,问道:“阿雪,怎的就这几人,还分了两份呢?” 秦雪指着另一案上的,清汤寡水,一点油沫也无的饭菜。道:“祖父,这是小雪特意为你备下的午食,因王嫂特意嘱咐过的,故小雪不敢为祖父多做其他的。” 陆逢年胸膛起伏不定,指着洛惜贤,若是他此时无病无灾,定要将其撵出去。 之前真是瞎了眼,这般恶劣至极的女子,哪里有半分她老妻的影子,亏得他将其当作老妻的血亲看待,试问世上哪有人不予血亲食肉的。 张大夫赶紧上前为他顺了顺,陆逢年一掌将他的手挥开,道:“老夫无事,不过食素而已,哪里就会生气了。” 张大夫默然道:若是将你面上的咬牙切齿收起来,可能还会教人相信一两分。 秦雪见张大夫受到迁怒,赶紧说道:“张大夫,你且先行退下罢,此处暂由我与王嫂在此即可。” 张大夫应声退去。 正文 第三百二三章:昨日重见,三月素食(三) 随着张大夫的退去,屋内的气氛更加的剑拔弩张了。 一面悠哉悠哉的品尝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另一面则是吸食着无油的汤水。 若止是如此还罢了。今日洛惜贤可谓是丧尽天良、丧尽病狂,当然如此的认知,只存在于陆逢年的身上,秦雪许久未与洛惜贤一同用过膳食,自是十分开心的。 因了秦雪在此处,陆逢年不好将本性完全暴露出来,是以只得忍受着对面之人的挑衅。 洛惜贤一面食用,一面与秦雪说道:“阿雪,今日的羊肉如何这般美味,你可教厨房加了甚不外传的秘方呀。” 秦雪不疑有他,笑道:“哪里有王嫂说的这般夸奖,不过是烤之时,不停翻,保证羊肉熟透,又不至于会有烤坏掉的地方。” “难怪如此香味如此诱人,而且你瞧这色泽金黄,皮脆而不焦,富有嚼劲而又不柴,外皮酥而里嫩,油而不腻,一口下去,整块羊肉在嘴中,砰然炸开来,肉的味道在口中乱窜,四下溢散开来。” 言罢又上手,撕下一块羊肉的洛惜贤如是说道。闻听屏风后传来的动静,又道:“且这羊肉教人爱不释手,吃了一块儿,仍想再来一块儿,配着阿雪做的汤与饼子,我这肚子,今日不撑着怕是不罢休了哟。” 秦雪惊问道:“王嫂如何得知,汤与饼子乃是阿雪亲手做的?” 狠狠咬下一块羊肉的洛惜贤,在咀嚼吞咽了之后,方才有空隙答道:“咦,阿雪不知晓,你的手上还有未清理的面料呀,且这汤,阿雪身上沾染的气味儿最浓不过了。” 大感失仪的秦雪,欲起身回房更衣。 洛惜贤轻轻拉住秦雪的手,道:“阿雪有何不妥之处,这般巧手,便是上面沾满了面粉,亦是最白净的手,洗手作羹汤的阿雪亦是最美的。难怪昭世哥哥时常惦念你的面饼与汤,今日一试,果不虚传也。” 本就无味的汤水,此时更加的没了味道。陆逢年连着喝了两碗清汤,肚中虽堵着东西,仍感觉到了饥饿。 欲再喝上一碗,止住这辘辘饥肠,然方才两碗汤下肚,肚中一时半会儿还腾不了空地,偏生的屏风那头,只闻其味,不见其人,甚至陆续有声传来。 一会儿便传来洛惜贤的惊呼,道:“这鱼又是如何做的,刺怎的挑得如此干净? 一口下去,只觉香滑无匹,无须咀嚼,便在嘴中化了,十分鲜嫩。且这鱼中的豆腐,亦不见老去。阿雪,你莫要告诉我,今日的午食,全是出自你一人之手呀。” 秦雪闻言,有几分紧张的问道:“王嫂怪会取笑人家的,烤羊肉乃是家中新来的厨子做的,其余的乃是阿雪做的,止因阿雪寻思着,王嫂甚少有闲暇来府中做客,必要教你流连忘返方才是。” 屏后的陆逢年闻听秦雪言语,平日里在自家孙子面前,活似个女英雄一般的人物,此时倒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娇花似的。 对于陆清尘的不争气,陆逢年再次深深太息。 浑不知遭自家祖父惦记的陆清尘,此时正感动的望着上首的秦王昭世,眸眶通红,若是他当真请辞,留在栎阳城中,亦或是随之迁往咸阳,都有一个极大的问题存在。 当初入秦之时,实行新法,其中得罪的人,可不止零星两三点。且星星之火,尚可燎原,遑论几乎得罪了半个秦国的权贵,宗亲。 若是陆清尘一朝失势,这些人一拥而上,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其淹没了,若是合在一处,害一个退下高位的丞相,岂非轻而易举之事。 且因士师存在的缘故,他们知晓的消息更多,也更为全面。四下里不间断的动作,这才暴露无遗。 幸而在问题还未出现之时,秦王昭世便为陆清尘做了一个最好的安排。一国郡守,且守的还是旧都,那些个人,动手之前,亦得三思而后行。 秦王昭世雷厉风行的下了决定,又合情合理,诸臣无从拒绝,且又有实臣相护。既然无可逆转,只能将目光放在另一件事上了,方才陆清尘可是说过,已挑选好接任之人。 若是提前知晓乃是何人,暗中接触一二,是否可能提前做些准备,好能入了那位的眼呢。有朝臣心思百转,已经开始将目光放在新人的身上了。 然教他们失望的是,陆清尘并未直言此人乃是何人,只道:“王,此人近来定会有大作为,届时声名震天下,你便知晓是何人了。” 心知肚明的秦王昭世明白陆清尘此举,不过是糊弄朝臣的视线而已,免得教一些自作聪明之辈坏了国之大事。 遂应下陆清尘的话,他道:“既如此,便允了清尘爱卿之言。爱卿所举之人,定能如你这般,与昭世共同协理秦国,将秦国推上更广的楼宇。” 陆清尘伏地叩首道:“清尘谢过王的信任,然中途退出,亦是辜负王的信任。清尘有负有王也。” 秦王昭世自上而下,将陆清尘扶起,他笑道:“清尘爱卿过往功绩,历历在目。又有何辜负之言,陆老太爷亦是昭世的长辈,清尘留下在栎阳城相伴,亦是替昭世尽孝道也。” 此言一出,朝臣的身子又不知觉的低矮了几分。 秦王昭世此言,便是在敲打那些动机不良之人,陆清尘便是请辞之后,亦是秦王昭世的亲人。虎视眈眈之人,得掂量掂量,自家几斤几量。 今日最为要紧之事,已在朝会之上商议完毕。朝会散去,一无所知的陆清尘,心中挂忧陆逢年。压根儿来不及与任何人说道甚,便匆匆离去。 想与陆清尘通个气的应龙杰、周正,追出来便见着一个扬长而去的身影。 应龙杰、周正:...... 午食后再服一剂与朝晨相同的药,陆逢年解下燥屎十余粒,热毒顿挫,口渴方止。诸症亦随之而解也。 身子顿感轻松的陆逢年,此时方才完全解脱出来。人大好了,亦有了精神去多想一想,几乎是瞬间,便觉出大大的不妥来。 正文 第三百二四章:昨日重见,三月素食(四) 以他陆逢年对洛惜贤的认知,今日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呀。不仅好说话,且耐心十足。这教他嗅到了一股,不同与以往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教他无比熟悉,当初在齐国稷下之时,每每有甚目的想要达成之时,便是透露出的这般无耻气息啊。 时已悄然移至下晌,却并未见洛惜贤有半分显露。 陆逢年便开始旁敲侧击的问道:“鬼丫头,今日宫中无事吗?” 洛惜贤好奇的反问道:“宫中近年来,都无甚大事。且近几日,最紧要之事,便是你陆老太爷呀。” 说着这话的洛惜贤,轻点着院中的石桌,若是忽略那一双期待的眼神,陆逢年兴奋还会相信一二。 他毫不客气的反驳道:“老夫我还死不了,鬼丫头,说罢,今日来我府上究竟为了何事?”甚至怒拍了一掌石桌。 石桌震荡了几下,上头还扬起了几许微沫,显然下手之人十分用力。 洛惜贤惊愕的抬起头来,望向了陆逢年。 陆逢年心中暗自得意,心道:方才我那威风的模样,鬼丫头总算遭我糊弄住了一回。 洛惜贤带着惊诧的语气,问道:“陆老太爷,你方才用了几成功夫呀?” 陆逢年以为洛惜贤好奇的他的功夫,矜持的回道:“不过一成功力尔,怎的,鬼丫头想学?”言至此,面上的表情,飞快的换成德高望重的模样,道:“可是鬼丫头你这般天资,老夫倒是有几分瞧不上啊。” 亭子的西方,半遮半掩的落日,像一颗鸡蛋半熟透的内心。昏黄的落日余晖,笼罩在其力所能及之处。尽最大的能力,渲染每一处。 经它所过之处,尽皆蒙上了一层天然的色彩。打在那池水之上,池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份暖意;洒在四周的林木之上,泛黄的林叶,经其渲染,倒有些金碧辉煌之感。 掠过亭子上头,在亭子外的从人瞧见的便是,逢年亭如同画中之物。而亭中之人,更是温柔了几分。 此时的洛惜贤,便顶着温柔的笑意,关切的说道:“老太爷自是功夫盖世,世人多有不及之处,惜贤自是不敢抱有些希望的。不过惜贤有些好奇的是,我观老太爷手掌通红,竟是一点儿不痛的吗?” 距离陆逢年拍石桌已有几息的功夫,方才震出的麻意,此时已渐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疼痛感,陆逢年唯有不断活动着五指,来减轻这种痛意。 一道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着急的声音传来:“祖父身子可是还有不适之处?”竟是下了朝会的陆清尘,带着秦雪一道过来。 本来消停的火气,瞬间又窜了起来,陆逢年没好气的回道:“臭小子,竟然还记得我是你的祖父呀。” 陆清尘的着急之色,便僵在了脸上。 自下了朝会之后,忧心自家祖父,赶回家中的他,与夫人秦雪会面之后,知晓已无大碍,此时与王后在逢年亭,夫妻一道赶了过来。 谁知晓祖父这是哪根筋不对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洛惜贤,后者低垂着头,拿起桌上的一个铜盏,自顾自的把玩着,好似并未发现多出来的两人。 陆清尘便知晓此事,只能靠自身了。 而陆逢年突来的火气,教秦雪也吓了一跳,忙出声问道:“祖父,清尘哥哥做了甚事惹你生气呀?” 陆逢年笑着与秦雪说道:“小雪啊,此事与你不相干,你且至一旁,与鬼丫头玩一会儿,待祖父收拾了这个臭小子先。” 若是对秦雪是和风细雨,甚至可说是暖阳,那么对待陆清尘则是狂风暴雨了。陆逢年欲起身,陆清尘见状,快步上前伸手相扶。 陆逢年作势欲甩开,不知想到了甚,又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一心扶人的陆清尘并未瞧见这番动作。 祖孙二人走出了逢年亭,并将一干从人,遣至廊桥之外。 一看便是有大动作,秦雪寻思先着陆逢年的脸色,担忧不已,扭头问道:“王嫂,不会出事罢,方才我看祖父的脸色极差。” 洛惜贤拉着秦雪的手,笑着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且丞相大人还有惊喜送给陆老太爷,阿雪你且瞧好了。” 秦雪闻言深信不疑的与洛惜贤一道坐下,相信是一回事,担忧则是另一回事,虽然与洛惜贤同在一处。 可秦雪的心神,俱放在陆清尘二人的身上。与洛惜贤说的话,便是秦雪自已事后再听,估摸着都不解其义。 洛惜贤哪里能让秦雪如此担忧呢,她轻轻拍了一下秦雪的手。说道:“阿雪,此时王嫂尚不能告知你,待老太爷他们将事情解决之后,你自会明了的。无须担忧。” 得这一拍一安抚,秦雪最后的担忧也去了信七七八八,安心的与洛惜贤在逢年亭中,欣赏着四周的景色,时不时的指点一番。 一会儿传来一声,秦雪的疑问:“王嫂,你且看那一只小鸟,它怎的生的那样美丽呀,通身洁白的翎羽。” 洛惜贤笑道:“阿雪,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你且附耳过来......” “好了,别偷听了,你何时见那鬼丫头欺负过小雪了,有甚不放心的。”陆逢年没好气的给了陆清尘一下。 陆清尘不敢再分出心神,全身心的面对陆逢年,他试探的问道:“祖父今日心情不悦,莫非是王后又惹着你了?” 换来的是陆逢年一记冷哼,斜睇了一眼陆清尘,道:“祖父问你一事,清尘可有事瞒着我?” 不假思索的陆清尘摇了摇头,立刻回了一句:“没有。” 想想觉得不妥,又道:“祖父其实有那么一件事,正好打算回来跟你商议呢。” “哦?”陆逢年不动声色的掀了一下发白的眉毛,静待陆清尘说下去。 许是晚霞过于美好,以至于陆清尘有几分错觉,沉浸在其中的陆逢年,是那般的慈眉善目,教他迷了眼,也失了心。 滔滔不绝的便将今日朝会上他所做的事,与秦王昭世的应对。一一与之陈说开来。乃至于陆逢年一时间忘记了龙元丹之事。 结果显然易见的,果如洛惜贤所料那般,陆清尘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借口留下来为陆逢年探病的洛惜贤,则有幸一睹之。 最教洛惜贤拍案叫绝的是,陆逢年定下:陆清尘,三月不可食肉也。 一日的期待,总算没白费了去。 面对秦雪的忧心,洛惜贤给出的理由则是:“老太爷病体初愈,总要教他将心中郁气除了去。王嫂这是专为老太爷找的法子呢。不过今日气过之后,你且不能再让老太爷生气了,看好丞相大人方才是。” 秦雪乖巧的点了点头,道:“王嫂真好,阿雪记下了。定不会教清尘哥哥食肉的。” 风暴中的陆清尘:...... 骤然迷失了方向。 正文 第三百二五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六) 时如白驹,疏忽过隙。 转眼间便到了定下的迁都之日。 是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栎阳城的百姓,都停下了手中的劳作。有前来相送的百姓,亦有跟着一道迁移的百姓。前来相送的百姓,将栎阳城的主街两道站得人满为患。 不过再如何相拥相挤,中间的青石板,却无一人踏足。中间留出一条道来,是等待秦王昭世等人一会儿走过的。 此次前来相送,阵仗犹如秦军战士征战归来,亦或前往征战之时的形容,毕竟两者相同的一点便是,皆是送亲朋好友。 征战还有人不还,是以多苦情泪;战事结束,故人归乃是甘甜泪。如今生别离,死无归期,个中辛酸,只有相送之人,方才能明白了。 众人翘首以盼,这其间不止送秦王昭世等人,亦有他们的亲朋好友在其中。令人伤感的是,这一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列国征战频仍不休。若非随同君王迁移,一般无甚紧要之事,他们亦是不敢随意离开自家土地的。无人护着,万一客死他乡,连具尸骨都无人帮忙收回,只能流落在外地,至死亦不能归根也。 幸而如今的秦王昭世,未曾教他们失望,以己之力,力挽狂澜,将濒临死亡的秦国挽救了回来。现今隐有压上一头的趋势。 也使得六国与秦国的关系愈发紧张起来,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也。今日来相送的百姓,虽不明白个个弯弯绕绕,可有一点,他们知晓,若是他们选择,铁定不能让秦王昭世顺利入咸阳。 既然不能让秦王昭世入咸阳,不止背后有层出不穷的手段,这些手段,只能早早做了提防,另有一件,便是若六国悄送伏兵,方才是件大事。 夹道相送的百姓,脑子里上天入地的,胡思乱想着,一道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王与王后他们过来了。” 本来还有些躁动的人群,瞬间为之一静。个个伸长了脖子,为一睹见下秦王昭世的风彩。 似是明白百姓们的好奇之心,他们的君王此时乘坐的辒车,并未放下帘子,而秦王昭世则是站在车辕之上。御者早早便得了吩咐,是以驾马车速度缓慢且平稳,无颠簸之姿。 车辕上的秦王昭世,望着攒动的百姓,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不禁泪湿满襟。足尖轻点车辕,御者停下了驾驶辒车。 秦王昭世朝着四周的百身,躬下了身子。随后起身,借力运气,道:“诸位乡亲,秦国能有今日,与你们的努力,分割不开。 行军作战之时,需要你们家中的儿郎冲在前头,拼上一股子热血;劳事耕作之时,需要你们的汗水。诸如此类种种,而今离开栎阳,前往咸阳,仍离不开你们的双手与热血。 我秦昭世以与你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之上为荣,如今昭世前去咸阳,乃是为了与诸位乡亲有更长远的未来,还请诸位乡亲莫要再伤感了。” 前路未知,若说不伤感是不可能的。经秦王昭世的劝慰之后,众人更是涕泪泣下。渐渐的呜咽起来,本来还有几分开心的,亦跟着哭了起来。 懵懂无知的小童,在爹娘的怀中,左顾右盼,亦跟着哇哇的大哭起来,小童的出声,像是给了百姓们一个发泄的口子,均放肆痛哭流涕。 秦王昭世望着,亦只能同泣下。 身后辒车的一角伸出一只白净有茧的手,将帘子掀了起来,里面坐的正是洛惜贤与其子女秦济民几人。 洛惜贤轻声道:“济民,可看清乡亲们的心了吗?”秦济民闻言点了点头,握紧了拳手,道:“娘亲,孩儿定不会辜负他们的。” 欣慰之余的洛惜贤,望见了剩下两双瞧热闹的眼睛,道:“嗣远、流芳,你二人也要记得,百姓一人之力虽弱,可若是十人、百人、千人、万人......你们若是以玩闹的心思,对待他们,将来有一日,亦会受到同样的对待。” 言罢,神色肃穆的说道:“你二人定要将此诚心记下,将来万莫要行差踏错。” 本来不甚懂事的兄弟二人,遭遇洛惜贤的突然变脸,吓得不行,亦只能依言探出脑袋去,将一将将面孔记下。 秦玄水早早在辒车的另一角,掀起帘子。 与周遭的百姓,聊了起来,她道:“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待玄水长大了,便回来看你们,莫要再伤心了呀。玄水看得心肝儿都疼啦。” 哭得正伤心的诸人闻言,破涕为笑。望着这位与车辕上有九成相似的王姬,暂时忘记了伤感,甚至心里有个极是大胆的想法。 若是方才说这话的,乃是车辕上的那位。思及此处的百姓,齐齐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秦玄水觉着好生奇怪。今日天清气朗,乃是太史史图卜算出来,极好的日子。且百姓的秋收,亦都完成了大部份,便是出来相送,亦不会耽搁百姓的生计大事。 可方才为何他们齐齐发抖呢,不明白的秦玄水,脑子转悠了一周,笑兮兮的说道:“老伯,你们这身子骨可有些差呀,回家可要记得好好补一补,这么好的天儿,还给冻着了。” 受到了王姬真心实意的关心,方才的百姓也将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给扔在了九宵云外。报以最为关切的笑容,回道:“谢过王姬的关心,你到了咸阳也要记得好生保重呀。我们都在栎阳等你回来探望。” 如秦玄水此处的场景,几乎在整个队伍当中发生。有许多不舍之人,牵着亲朋的手,依依惜别。眼也不敢眨的,望着双方,似要将人牢牢的记在心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方才还在身边站着的熟悉之人,一张张脸往后倒退着,及至后面双方不复见,队伍的人仍探着脑袋频频回望,相送的人亦举目探望着。 及至出了栎阳城的城门,百姓有跟着奔跑出来的。秦王昭世劝其止步,仍未有甚效果。势要将他们送至咸阳一般...... 正文 第三百二六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七) 及行至城外渭行河畔时,队伍复又停了下来。 此时的渭水河畔,秋意正浓。连带着渭水河,倒映着四周的树叶,都泛起了黄。 一道长长的黄树,林立在官道两旁。 林道有一开阔处,设有一亭,名曰:杨柳亭。 古有:今我往矣,杨柳依依。此杨柳便是取自此处也。亦有那送别之人,折柳相送。亭以杨柳为名,个中之意,不言而明也。 杨柳亭中一行人早已候在此处多时,秦王昭世一眼便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陆清尘,如今的栎阳太守。 余下之人,瞧其衣裳。应是跟着陆清尘留守此处的官员。 待一行人迎上前来,秦昭世此时方才发现,还有久病初愈的陆逢年,方才与秦雪带着两个孩子,站在最后头,竟未发现他们。 队伍收到秦王昭世的命,暂时停在此处。 待停下之后,有闲不下来的,譬如秦济民几人,齐齐下了辒车,径寻陆扶桑、陆若木兄弟。几颗小脑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不知在说些甚,不过此时的大人们也无心去探究。他们亦有要话别啊。 陆逢年、陆清尘、秦雪三人上前,与秦昭世二人见礼。秦昭世赶紧伸出双手扶住二人,洛惜贤亦上前扶住了秦雪。 将几人扶稳之后,秦昭世方才认真打量陆逢年,但观其人,除却比之从前瘦了几许,此时的面色尚不算差,想来病情亦是大好了。 提起的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秦昭世道:“陆老太爷大病初愈,怎的还这般操劳。” 陆逢年摆了摆手,道:“王的心,老夫明白。不过我这把老骨头,来这渭水河畔,吹吹秋风,想必对身子骨更好才是,王若是不信,不若问问王后呀。” 洛惜贤与秦雪姑嫂二人,同样在依依惜别。闻言,洛惜贤不假思索,回道:“陆老太爷如今的身子骨,可硬朗着哩。便是再为清尘太守添一个叔叔,亦不是难事。” 陆逢年:...... “咳......咳......”陆清尘被洛惜贤的话给震得咳嗽连连。 瞧陆逢年的模样,好似要发火。秦昭世佯作不悦,道:“惜贤,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洛惜贤拉着秦雪的手,回头说一了句:“昭世哥哥说得对,是惜贤的不是。不过惜贤方才之言,并非胡话也。陆老太爷如今的身子骨,确实比往常还要健壮,服用过两粒龙元丹的人,没个百来岁,怎会轻易倒下。” 乍然闻听龙元丹时,陆清尘还有几分晃神。不过片刻间,便联想到了前因后果,如今他三月食素之期,尚未过去。瞧着自家祖父,一副想起来甚的模样。便觉得不好。 为了将此话掠过,陆清尘向秦昭世询问道:“王,今日怎的没有瞧见小帅?往日这样的场面,他最为欢喜了。”暗中还瞪了一眼洛惜贤,示意其留一线。 这一眼正好撞在秦昭世的眼中,是以他道:“小帅负责此次迁都的安全,是以沿途由他先行一步也。不过,本王好奇的是,陆老太爷服用了两粒龙元丹,这是为何故?” 被夫妻联手打击的陆清尘,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血。 前来送行的陆清尘等人,不管他们说了多少话,时辰总是在悄悄的溜走,转眼又到了要启程的时辰,史图遣人过来通知秦昭世。 闻听启程消息的秦雪,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扑进了秦昭世的怀中。秦昭世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阿雪哭甚,王兄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雪哭声顿了一下,哭得更加厉害,嘴里还结结巴巴的嚷道:“王.......兄......你......不许.....乱说话。”一句话分了几次,方才说了个清楚。 秦昭世见向来爽朗的妹妹,哭红了鼻子,哪有不应是的道理:“阿雪,是王兄错了。王兄给你赔不是了。现在好了罢。” 眼中还挂着泪的秦雪,被秦昭世扶住双肩,面对面的站立在一处。 秦昭世看着秦雪的眼睛,说道:“阿雪,估摸着我们兄妹有许久,见不上面了。你好生保重自已,待大事平定,我们自有相见之期,届时大哥亦会与我们常在一起。” 秦雪亦回望着秦昭世的眼睛,重重的点下了头。道:“王兄,你与王嫂他们亦要保重自已呀。”洛惜贤夫妻二人齐齐点头。 陆清尘上前自秦昭世手中接过秦雪,紧紧的揽住。他道:“王,清尘会守好栎阳城的每一寸土地,及土地之上的每一个人。”似是意有所指,又好似没有。 秦昭世只是点点头,道:“本王信你,清尘公子。”并非是官名,亦不是亲近的称呼,陆清尘却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秦昭世一如初见之时,对他的信任。信的是他这个人,陆清尘。并非是其他。 两对夫妻相互扶持,只是相互望着,不再言语。 及至史图再遣人来催,快误了吉时了。 秦昭世与洛惜贤转身向着辒车行去,陆清尘与秦雪二人十指相扣,望着二人渐远的背影。远处的陆逢年和史图,两人正欣慰的望着眼前的四人。 陆逢年摸了一把长白的胡子,笑吟吟的说道:“我说史图老儿,记得熬到我们再一起喝酒的那日啊。” 史图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回笑道:“这是自然,逢年老哥可别光说我,前几日上门探望,你可是气若游丝啊。可别输给了我这个不懂功夫的人啊。”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相视一笑。望向他处,话别的人。 从未离开过栎阳的几个小孩子,兴奋得不得了。长辈们的伤感,几乎在他们的身上寻不到,窃窃私语半晌,面上的表情,是愈发的开怀。 在从人过来几番催促之下,这才有几分不舍之感,不过很快便抛诸脑后,上了辒车之后,在车窗口探出个脑袋,与小伙伴挥别,道:“记得我们的约定呀。” 陆扶桑、陆若木狠狠的一点头,道:“你们亦要记得呀。” 自出城之后,洛惜贤便与秦昭世分乘,洛惜贤与几个孩子、白小月在一处,方便照顾几人。因为秦婴护鼎先行之故,春婷亦在此行之中。 此时闻言,好奇问道:“你们约定了甚呀?” 秦济民兄妹几人和秦玉英,齐齐道:“我们说了要保密的。” 春婷、白小月偷笑不已。 洛惜贤:...... 正文 第三百二七章:别了栎阳,秦主咸阳(十八) 仲秋末,秦王昭世等人,按时顺利抵达了咸阳宫。 令人奇怪的是,一路并无甚阻拦,便是前面的护鼎人马,亦未曾有甚惊险之事。不过暂时无暇他顾。 秦王昭世入主咸阳,先是着太史史图,测算出日子。郊庙祭天之后,便正式入主咸阳宫。 都城则是在咸阳宫,朝会及政权皆集在此处。定为秦国都所。 曾经处理日常政事的政事厅以及起居之所,并在一处,由曾经的栎阳城改为如今的章台宫。章台宫中因地而制名。 章台宫宫殿的大门称为章台门,而章台宫通往坊向的一条大街,则称之为章台街,街道两旁则称之为章台路。 翌日便是元日。此乃昭世十五年春月元日也。 ...... 大事落成,跟着过来咸阳的百姓、官员,正在积极努力的适应新的生活环境。今日探出一步家门,明日两步,再往后,便是与左邻右舍,亲如一家。 章台路的街巷之中,来往的便是过往的行商,以此为落脚之处。不分昼夜的人潮涌动着,渐至车马人声鼎沸,成为秦国极尽繁华热闹的一处。 百姓们尚有余时,可慢慢适应。秦昭世却无甚时日,教他一步一步的行走。 在迁都来的路上,他便收到几道机密折子。 折子上头详细记载着六国此次一反常态的前因后果。 秦昭世当时见着折子前头部分之时,不禁大笑出声,至头后又开始皱起了眉头。 虽然猜到迁都之时,秦文谨会从中谋划,可当真知晓秦文谨用了甚法子时,为秦文谨骄傲的同时,又为其忧心。 这般大胆的做法,若是一朝不慎走漏了风声,只怕会成为六国的首要齐攻的对象。 其中一道折子中,也提到了另一个人,便是秦婴。如今六国已经开始有了疑心,当初莫名其妙发生的一系列之事,中间定有人捣鬼,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皆指向一人:殷勤。 真是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名字啊,被召来的秦婴心中如是想道。 秦济民作为秦王昭世的长子,去岁之时,便已跟着入了朝会。 虽然此时是一般的常会,也能解释为何秦济民会出现在此的原因,今已十一岁的秦济民,仍免不了有孩童的天真,可时常跟着父母身后学习,兼之从不落下太傅教的课业。 如斯境况之下,秦济民每日过得很是忙碌,虽说累了些许,却极为充实。况且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谁家的父母会教自家的孩子累坏了去。 乱世之中,孩子们有这样的成长,无疑是教父母放心的。教父母放心的秦济民,此时出列问道:“君父,孩子想知晓。六国今次未曾来犯的具体事宜。” 秦昭世闻言眉心一动,本不欲详加细说,到嘴的话却变成了:“苗伯,你且去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苗伯应声退下。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苗伯痛失养女刘盈盈,经过一段时日的休整,已是无碍,此次跟着迁移过来,做回了从前的位置。 本念其年老,欲教其在宫中养老。 可苗伯坚定的说道:“王,我老头子还有一把力气,若是不做事,反而生疏得慌,莫不是王上嫌弃我老头子罢。还是心间一直惦记着盈盈之事?” 见苗伯自戳伤疤,秦王昭世亦不好再劝,便应下了此事。待洛惜贤知晓之后,有一瞬的愣怔,旋即道:也好。 夫妻多年,洛惜贤这般模样,便是心中有了心事。对方并未主动告知,秦昭世也不能去勉强,只是将这事上了心,当与苗伯有关。 如今将苗伯放在眼皮子底下,有甚异动,也能在最快的时辰内反应过来,做好应对,若是无事,将来再与苗伯告罪罢。 有了诸般安排,苗伯便重新在宫中安定下来。 方才秦昭世父子二人以及秦婴,见垂首应命出去的苗伯,觉得裂痕终究是存在的,只希望心中的想法不要成真便好。 待苗伯阖上殿门的静动传来,秦昭世复才开口,不过嗓音比之先前,低上了许多。 这样谨慎的样子,使得秦婴与秦济民,同样跟着紧张了起来。接下来的事,定然十分紧要,且机密。 果然,秦昭世开口第一句,便是:“济民、婴弟,六国无动静的事,与你大伯有一部分的干系,你可知六国分别集结了人马,在我们这次迁都的路上,准备埋伏着。” 一路上的风平浪静,教秦济民险些忘了周身环伺的豺狼,却不知在暗地里,经过了多少暗斗与筹谋,方才有今日的平稳抵达。 秦婴从先前六国发现殷勤一事,便不发一言。 此时倒听出一点儿东西来,他问道:“王兄,一部份与大哥有关,那么另外的部份呢?” 秦昭世赞许的说道:“婴弟所问,正是这次我召你前来的由头之一。” ‘殷勤’此人,所行之事。引起各国的内乱争斗。若是教各国发现,乃是有人在背地里捣鬼,且将此人揪出来的话,无疑此人的下场,是凄惨的。 今日秦昭世将秦婴召来,便提到了殷勤,此时又言致六国止戈一事与他相干。 秦婴直觉便不好。凡事行过,便有痕迹。 若无意外,殷勤之名,已经在六国君王的脑子里,绕了百转千回了。难怪近日,他总是喷嚏不定,道是有人想他,竟是这般想法吗? 不过他仍是奇怪,殷勤所行之事,应当更能能激发六国伐秦才是,如何便止戈了呢? 这其中的细节,秦婴并不知晓,是以猜不透这般飓风之后,有着怎么样的暴雨。索性开口问道:“王兄,还请与我说道说道。究竟是何人,能将六国的怒火压下。” 秦昭世叹息一声,道:“婴弟,你不会忘了一人罢。此人见下已将六国游走了个遍,说服了六国啊。且以你之事,游说了诸君王。 这其中当庆幸的是,韩公子愍并未相信这件事,将你的名姓给提出来。还有沉迷仙术的齐王,亦未提出与你有甚不好的事。” 秦济民抿嘴半晌,还是说了出来:“君父,小叔之事,依济民之见,可先放在后头,大伯之事,应当更为重要。” 秦婴不管不顾的踏步上前,抱着秦济民的头,便是一通乱揉。口中还念念有词:“好你个小子啊,小叔难道比你大伯差吗,你竟只关心他,不关心小叔我。” 章台宫中先前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秦济民虽然习了武,然个子终归太小,一时间挣扎不开。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上首的秦昭世。后者轻咳一声:“婴弟,可是胡闹够了。” 正文 第三百二八章:文谨之计,借力使力(一) 秦婴闻声,立时站得规规矩矩的,便是那挑剔的老学究在此,亦挑不出甚差错来。反观之,秦济民的乌发,一乱糟糟。 秦昭世与秦婴对视一眼,随后二人默契的视而不见。 秦济民控诉道:“小叔,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告诉婶婶,你瞧中了个年轻的姑娘,想给玉英妹妹找个后娘。” “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我说济民啊,不能这般对你的小叔啊。小叔掏心掏肺的对你,可不能教你婶婶误会了去啊。”秦婴面上的得色换成了欲哭无泪。 “这次济民便大度的原谅你了。”秦济民冷哼一声回道。 上首传来“当”的一声儿,原是秦昭世见二人愈说愈不像话,遂一掌拍在几案之上。将争得热火朝天的二人,瞬间吓得没了声儿。 “若你二人,不愿再议事,现在便从这章台殿出去。”秦昭世显然有些火气,平日里甚少发火的人,一旦发起火来,谁也不愿去招惹。 秦婴与秦济民瞬间便老实了,如同一只鹌鹑。 “婴弟,事关大哥与你的安危,你还是长点儿心罢。”瞧着还跟个孩子一样玩闹的秦婴,秦昭世无奈的说道。 “还有你济民,小叔乃是你的长辈。该敬之时还得敬着。”训完了秦婴,接着语重心长的与秦济民如是道。 二人齐上前躬身行礼,其间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上首的秦昭世只作,眼不见心不烦。 秦婴一本正经的问道:“王兄,大哥究竟是用了甚法子,使六国止了兵戈的?” 尽力忽视其人正经皮下的不正经,秦昭世回道:“婴弟、济民,此事事关重大。你二人切记,不可泄露,否则大哥的处境会变得极其危险。 将此事,告诉你二人,最主要是要教济民知道,秦国如今的安危,是如何换回来的,切记不可懈怠。而婴弟,此事与你亦息息相关,让你知晓,亦好早做打算。” 秦婴二人郑重的点了点头。秦昭世又接着说道:“你们可记得栎阳郡的说书先生阿四?” 秦济民又点头,疑惑的问道:“孩儿听过此人,不过好像最近消身匿迹了。”只不过观秦济民的神情,恐怕不止听说过,还听过其人说书罢。 秦婴的反应则比较大了,一脸的不可置信,道:“王兄,婴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私底下跑去听说书,竟然不带我去。” 虽然确实有去听过说书,但是秦昭世能说吗,显然不能的。还有这谁家的弟弟,他能否拖出去杖毙算了,总是这般的不着急。 本以为是受了冷小帅的影响,二人他还不相上下,谁也分不清究竟根在何处。 秦昭世板着一张脸训道:“婴弟,你们竟然没认出来,阿四乃是赢一的部下吗?” 秦婴与秦济民还真的没认出来,二人低头老实的认错,并好奇的问道,如此能隐藏的手艺,也不知跟谁学的。 “看来婴弟这些在家消磨,脑子竟也丢了。王兄势必要让你重新忙碌起来了。”秦昭世不辩喜怒的说道。 这可吓坏了秦婴,在何处做事不是事。 一年到头也不着家的日子,若是没成家还罢,成家之后,他是再也不想体会,除非带着春婷一道出门,否则这次,他是决计不同意出咸阳的。秦婴心中如是劝慰道自已。 他要立马想起来,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不过,说道这改头换面的功夫,秦婴倒是真的想起了一人,一个让他与春婷结缘的人。 试探的问道:“王兄,不会是小蝶姑娘罢?说来我也许久曾见过她了。” “若是真想见她,改明儿王兄便请她过府一叙。顺便告诉她,咱们的婴公子,甚是想念。”秦昭世还是那个板着一张脸的秦昭世,可是听他说话,便知晓不一样了。 秦婴甚至是无甚言语反驳,只得再次问道:“王兄,你就说一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昭世颔首,接着说道:“赢四他们跟着小蝶学了不少东西,且学有所成,且赢四极擅长散播消息,我寻思着这次大哥那边会用上他,便遣了他过去。 事情便是从赢四去大哥开始的,若是早知道大哥会如此做,昭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人送过去的。” “王兄,秦国不止你一人的责任,若是大哥有了最好的办法,却将自已置身险境,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的。 无论你有没有送赢四过去,只不过送了赢四过去,大哥有了更好的人选而已。”秦婴说此话之时,面上一改先前的嬉笑之色,端的是老成持重。与先前在心中想着,不愿离开咸阳的人判若两人。 秦济民也很少见过秦婴这般模样,章台宫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了。 秦婴忽然笑道:“王兄、济民,方才我的样子,是否极为俊俏,甚至是宛若天人。若是夫人在此瞧见便好了。” 父子二人交换一记眼色,皆将秦婴先前的样子记在了心底。随后一同嫌弃的说道:“婴弟(小叔),弟妹(婶婶)不爱出门。” 哪有女子不爱出门闲逛的呢,春婷至今不常出门,便是恐有见过春婷的人,将其认出,走漏出风声来。 章台宫的三人心知肚明,遂揭过此话不再提及。秦昭世接着将赢四适往榆林塞后,与秦文谨一道图谋之事,详细说予二人听。 秦婴听完之后,简直是目瞪口呆啊。他有些结巴的说道:“大哥这是疯了啊,若是这事泄露出去,只怕与秦国为敌者,目光全在大哥身上了啊。” 秦济民在佩服秦文谨的胆识与谋略,同时也担忧秦文谨的安危。 因此,带了几分疑惑的问道:“君父,大伯这是将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过去,若小叔所言成真,大伯的处境定然不好过,孩儿亦担心两位堂弟。” 秦婴立马跳了起来,道:“王兄,不会罢。你告诉我,此事决计不会走漏的,大哥定然无事,蒙恬、蒙毅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呢。” 言罢,在章台宫中转来转去,显然心中极是不平静。 秦济民同样面带忧色的望着秦昭世。 被二人报以期待眼神的秦昭世,这一次却是沉默了良久。 正文 第三百二九章:文谨之计,借力使力(二) 久到秦婴以为秦昭世睡着了,方才听见他的回答。 秦昭世压着嗓子说道:“大哥知晓我们迁都在即,与赢四等人,一道做下了一个局,骗过了蛮貊族的首领之人。 教那两人知晓六国会出兵,截止我们迁都。可是婴弟你们看看,这一路小帅做了多少的防护,全数空手而归,本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那是大哥拼了命换回来的呀,他在得知迁都时日之后,便计算着日子,压着蛮貊使劲儿打,将其撵得一退再退,不敢逼近一步。 在得知六国国中空虚之时,便将主意落在了六国的身上,那些时日遭大哥压着打的憋屈,便尽数发在了六国身上。 然大哥知晓蛮貊之人,无甚人性,为他们留下了一点生机,却又不至于能一口吞下六国任何一国,如此一来,蛮貊与六国,皆是一场忙活两头空......” 剩下的话无需秦昭世再说下去,秦济民都能知晓。白忙活儿一场的蛮貊与六国,心中自有一股子气在,到时有了发泄的口子,大伯危矣。 秦婴更是急得面色发白,隐有汗珠,心中极是不安稳。 秦昭世手指轻点着几案,道:“婴弟,此事虽然我们鞭长莫及,不过我已经有了安排。剩下的只能看大哥的了。” 三人在此担忧不已,秦文谨见那处,见着来人,则是欣喜若犯,一把抱住来人,转了几个圈圈,浑似丝毫不担忧隔塞的蛮貊。 话锋一转,秦昭世直指秦婴,他道:“婴弟,我方才想到一事,大哥或许不是最危险的人,你才是。” 秦婴不知为何,秦昭世突然之间改口,且这般笃定,心里跟着有几分忐忑。 他有些怀疑听错了,一指自已的鼻翼,问道:“王兄,你会不会弄错了?婴弟这些年可老实了,怎么会......”说到最后没了声间,敢情自已都不相信,方才那夸赞自已老实的说辞。 秦济民对于小叔秦婴所行之事,还有些不知晓,那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出生之时,有记忆之时,见到的秦婴,几乎是在秦国‘无所事事’。 之前总是询问,亦不得其法也。是以很难想象,秦婴都做了些甚事,难盖过大伯此次的事。后来渐渐长大,他心里隐约明白,不说出来,便是对小叔最好的保护。 今日君父提及此事,应该是会旧事重提了罢。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仔细听一听小叔过往的事迹。 果然,秦昭世问道:“婴弟,当初六国卑秦之时,你第一次离开秦国,以商人的身份,做了些甚事,可还有甚印象。” 秦婴嘿嘿一笑道:“王兄,你这不是为难婴弟吗?在济民面前说这些不甚光彩的事,若是他不喜我这小叔了如何是好?” 秦昭世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他道:“婴弟,济民日后是要继承秦国君王之位的,他的叔叔伯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方才守住的秦国,不能教他一无所知。若是他在知晓叔叔伯伯们的努力之后,心生不喜。这样的世子,如何能承了大事?” 这话说得秦婴可就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说道:“王兄,你这样说话婴弟可就不开心了,济民这些年来的努力,你可不能随意抹杀了呀。” 秦昭世又道:“济民努力,我自是瞧得见,可若是他心生了那些个大不敬的念头,婴弟你护他又有甚用。” 秦婴气得不行,口不择言的说道:“王兄,我可喜欢济民这小子了,且他又并非是不敬你,只不过是你胡乱猜测,将来不敬我们,便不是敬我,我也乐意。哼~” 得,小叔的事还未曾说,又‘吵’了起来。这小叔的本事,可见一斑啊。 秦济民眼见得快要一发不可收拾,赶紧上前打圆场,躬身行礼之后。他说道:“君父今日所言,济民定然牢记在心中,不敢忘怀。从前如此,今后亦如此。” 复又与秦婴同样行了一礼,说道:“济民在此谢过小叔的庇护。济民知晓君父与小叔都是为了我好,无根本的矛盾,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呢。” 一席话,似是将秦昭世与秦婴的火气,尽数压下。 低垂着头的秦济民,并未看见,秦昭世轻笑,朝着秦婴轻勾唇角,挑了挑眉的举动。随后无声的与之说了甚。后者回以龇牙咧嘴,在秦济民抬头之时,俨然又是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恰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原来洛惜贤在外求见,苗伯将人拦住了,只道:“王后,方才王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章台殿。” 听见苗伯如是答话的秦昭世,心中暗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起身行至章台殿大门前,径直打一切殿门,说道:“苗伯,记下了,王后不在此列也。”苗伯垂下头,低低的应了声:“喏。” 秦昭世捏紧了五指,然后感觉到股不属于他的温暖,原来是洛惜贤笑着上前牵住了他的手。他放松了紧握的拳头,牵着洛惜贤,笑着往里走。 一面还问道:“惜贤,怎么会在此时过来?” 洛惜贤将另一只手轻举起来,道:“我怕饿坏了济民呀。你们这些人啊,政事虽紧要,可若是身子垮了,倒了下去,不过是一抔黄土,再争下去,有甚意思?”秦昭世不自在的摸了下鼻翼。 秦婴幸灾乐祸的声音,隔着老远传了过来,笑喊道:“王嫂,能让王兄乖乖听话的,只你一人也。不若你也一道在此,再用一回膳罢,婴弟好生怕王兄呢。济民你说对罢?” 左右为难的秦济民,一面想娘亲留下来用膳,可另一面他确实不怕君父呀,真正可怕的是娘亲好不好。小小年纪,眉头皱起来,快夹死蝇虫了。 并不能理解秦济民心思的秦婴,还在催促着他,道:“济民,你倒是快说呀。”言语之中的得意,真是高涨得很呐。 洛惜贤见这三人三面的,倒是当真有几分好奇,方才他们在此说了半晌,连晚食也不记得,究竟聊了些甚?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七) 秦婴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开始添油加醋一般,倒豆子似的,将先前几人说的话,全数说了出来。包括秦昭世说过的,不得外传一事。 显然在秦婴的心中,洛惜贤并不属于不能知晓的人。 幸而,洛惜贤说道:“婴弟的说这些事啊,王嫂早早知晓了,此事乃是我与昭世哥哥一道去做的呢。” 秦婴听得洛惜贤如是说道,又不甚开心了啊,他道:“王兄,从前你出去做事,都会带上婴弟的,如今是有了王嫂,便忘却了婴弟啊。” 孩子气的样子,秦济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他轻扯秦婴的袖子,道:“小叔,你还是省省罢,这种争宠的事,我们兄妹几人,从来不会去做。” 假哭的秦婴顿时停下来,好奇的问道:“为何?” 脸上还挂着方才拼了命挤下来的两滴泪,十分的傻气。秦济民觉得伤眼的别过了头去,道:“小叔啊,还能为啥,争不过呀。不信,你看。” 顺着秦济民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秦婴哀嚎道:“王兄,你们也太不厚德了,用食也不唤我一声儿,不唤我,济民总要叫上的罢。他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了?” 秦济民扯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坐了下来。 靠坐在秦昭世身旁,两张脸像了七八成,只不过五个成熟,一个稚嫩,这样的脸放一起,谁也不会质疑他们的关系。 秦婴的问话自动消失在了风里,眼见着鼎里的午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遂上前坐了下来,加了这食用午食的队伍之中。 几人吃得肚满肠也肥,各自落座,瘫坐在一处,秦婴甚至毫无礼数的放开了四肢。秦昭世也只当瞧不见,左不过自家人面前,教其偶尔放松一下,也不为过。 当中唯一未用过度的洛惜贤,正在收拾残羹。秦婴便开口问道:“王嫂,这鸽子当真不错呀,宫中甚时出的这道菜,怎的从未尝过?” 秦婴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父子俩皆有了,美味不保的危机感,因此齐声说道:“不过一道菜,婴弟(小叔)有闲暇再说罢。” 开甚玩笑,方才秦婴那一副抢不到,便与他们拼命的模样,简直不想再经历。 虽然洛惜贤不介意秦婴知晓,这道菜乃是她做的。但是这父子二人欲死死瞒住的模样,便也由了他们去。 利落的将食鼎收整好,放归食簋之中。拎至宫殿门前,递予苗伯,道:“苗伯,还请你帮忙还至膳房里去。” 苗伯仍岣嵝着身子应下,见其转身欲离去之时。 洛惜贤忽又说道:“哦,对了。苗伯,你去了膳房,便不用再回来了,近来迁都颠簸,今日王放你的假。” 苗伯点头应下,洛惜贤望着苗伯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若是她没瞧错的话,在说道不让苗伯回来之时,其人身子僵了一下。 可现在的苗伯,并未做甚事。他们也找不出其人的问题,贸然惊动,只怕是打草又惊了蛇。只能静观其变了。 见不着苗伯的身影,洛惜贤便转身回了屋里,凑在秦昭世的耳边,将方才的所见与揣测皆一一相告之。后者面色愈发凝重。 苗伯可算是见着秦昭世三兄弟成长的人,算得上是他们的长辈。 尤其是这次三位叔公,并未跟着离开栎阳郡,虽说宗庙迁离开了,然先辈的陵墓仍在此处,他们既有故土难离难舍,亦有舍不下先人的意思。 三位叔公年事已高,长途奔波,也不合时宜。因此秦昭世便将栎阳陵墓一应事,交予三位叔公打理。 并无血缘长亲在身边,这从小陪伴长大的,便尤其可贵。 可是显然,那次的义女刘盈盈的离去,给予了苗伯毁灭性的打击,苗伯的心已不在秦昭世几人的身上。这是一个让秦昭世不愿接受,亦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望着休憩之中,仍不忘与秦济民打趣的秦婴,心中思忖道:只怕婴弟,知晓苗伯之事,最为难过的便是他罢。 毕竟从小他们只是有苗伯跟在左右,而秦婴则是实打实的,在苗伯的一腔爱意之下成长的。秦婴的父母那时生了矛盾,不喜秦婴。 秦婴为此哭了许多回,每回来寻他与大哥,二人亦是孩童,只是笨拙的叫他不要哭了,而苗伯正好喜得了一个女儿,耐心十足,回回都是他将秦婴劝住的。 罢了,见下于苗伯之事,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罢。真到了那一日,看苗伯如何做了再说罢,秦昭世亦只能如此劝说自已。 不过该有警惕应当有,大哥那处已是不担心,消息已经送了过去。只是眼前秦婴这一处,有些难办,但是再难办,亦不能因为难做,而不告诉婴弟,若是有人存心利用这一点,岂非是害了他。 心思绕了许多道道的秦昭世,决定如实相告予秦婴。然秦婴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冷静。几人忧心的眼神落在秦婴的眼中,他坦然的笑了。 秦婴哂笑道:“我还以为就我察觉出了不同呢,本打算私下查出,苗伯究竟有甚秘密,再告诉你们呢。没想到,你们也知晓了。” 秦昭世哑然,与苗伯最为熟悉的秦婴早他们发现苗伯的不正常,方才是最为正常的情况。他们竟然将这一点给忽略了。 秦婴瞧着秦昭世愧疚的神色,出言安慰道:“王兄,婴弟早已不是幼时那个,哭了鼻子,只会找你们安慰的人了啊。” 洛惜贤虽然觉得苗伯可惜,不过是人都要为自已的选择,做好承受因果的准备。 譬如先前的刘盈盈,只是喜欢陆清尘还罢,可若是做人的底限也无,那么便不配称之为人,亦不值得为其伤怀。 若是苗伯因为刘盈盈之事,记恨他们三兄弟的话,那么也别怪她洛惜贤不留情了。 “娘亲!你将毅堂弟送我的笔,捏断了!”秦济民的惊呼,打断了相互安慰,相互取暖的兄弟。 二人一时顾不得伤感,秦昭世担忧洛惜贤伤了手,连忙上前查看,而秦婴则是默默的远离了洛惜贤几分。 专注中的一家三口并未发现,秦婴悄悄的松了一气。 正文 第三百三一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八) 幸好并未伤到手,检查之后的秦昭世亦松了一气,随后问道:“惜贤何是如此动怒?” 洛惜贤笑道:“不过是想事情入了神,忘了控制力道了。” 秦昭世相信了她的说辞,反正秦婴不管信不信,表面上是信了的。秦济民则是抱着断了的羊毛笔,伤心不已。 经过洛惜贤的打岔,兄弟二人再也回不到先前伤感的气氛。 复又说回了先前,秦婴早年行商为秦争取时机之事。 有了苗伯一事在前头,此时的秦婴也无了甚心思,在夫妻二人面前吵闹着,力图在秦济民的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高大形象。如何能是那般,甚手段都能使的小叔。 秦婴出现在孩子,或者说世人眼中,一直以来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形象。 若说秦王昭世宛若天神,高不可攀;陆清尘的神仙模样不忍亵渎,秦文谨常年征战,身上带着煞气,常人不敢接近。 与几位完全不同的秦婴,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温和,论起颜色来,在几人当中稍逊一筹,可是平易近人,谁人没他好。冷小帅瞧着是一副没长大的孩子,世人多宽容些。 秦婴皮相本也不差,若是他愿意,真心与你做知交好友之时,微微一笑,你便迷失在他的梦里了,倘若其不愿相交者,亦不会察觉到疏远与隔阂,只觉得此人知礼、守礼,而挑不出甚毛病来。 旁人还罢,贸然戳破他的面具,将孩子吓坏了,不与之亲近可怎好。心中挣扎万分的秦婴与秦昭世三人,将所做的事无巨细,毫无保留。如何游走在六国,两度离间,和盘托出。 本以为会招来秦济民的嫌弃,他的小叔是一位心思狭隘之人。 哪知瞧见的是一位,捧着小脸,眼中盛满崇敬之色的秦济民。 秦济民甚至板正着小脸,说道:“小叔,济民会一直记得你当初所行之事,多么的危险,才为秦国带来了一线生机。 此时尚不能将此事公之于众,虽然能给小叔带来秦国百姓的拥戴,可要背后承受的却是六国的怒火,我们不能置小叔的安危于不顾。” 童真,才是世上最好的良药。 不管是否有方才秦济民的那一席话,只有他一个笑容,秦婴也觉得值了。尤其是方才皱着眉头说着大道理,紧顾他的安危之时。最为可爱了。 秦婴一时激动,不顾形容的拍着胸脯说道:“济民,有你这话。小叔就是为了秦国死也甘愿呀。”言罢,一抹压根儿不存在的眼泪。 小小年纪的秦济民,倒是十分感动秦婴这话,并未看出秦婴乃是佯哭。甚至上前安慰起来。一时间,叔侄二人,抱头痛哭,一团和气。 那厢坐在上首的夫妻二人,相对无奈。 秦昭世有韵律的指点着几案,他道:“济民,少听你小叔瞎说话,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皆在战场上,甚时需要他一个‘文弱书生’,去送命了。” 没错,在秦昭世、秦文谨的眼中,秦婴他还当真是一个文弱书生。所会的不过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在这二人的眼中,确实如同文弱书生无宜。 不等秦婴反驳,秦昭世又道:“况且,秦国若是连他一个秦婴也保不住,何谈护住整个秦国,未将此事说出去。其中拢共两点, 其一:便是早些年间,确实不敢将此事说出去,那时的济民还是年幼未曾记事之时,秦国式微,彼时确实护不住你的小叔;其一:尤为重要的一点,时机还未成熟。待时机一到,自会有分晓。 济民你且记清楚了,此时不可轻举妄动。平日里小打小闹便罢了,这件事万不可擅作主张。”言罢,瞥了一眼秦婴,示意其安分点儿。 至于为何不提示秦济民呢,洛惜贤夫妻二人,均认为,孩子若是不摔不打,怎么会成长呢,只要不是一块儿朽木,总是会雕刻成名材的。 秦婴得了暗示,不敢再瞎胡闹。 但是耐不住秦婴有一颗想说话的心啊,此时瞧着最好说话的只剩下一人了,遂扭过头去,问道:“王嫂,你卜算尤其灵验,不若为我算上一算?” 洛惜贤想也不想的开口拒绝了,她道:“我观婴弟面相,便是个长寿的。既然如此,不觉有甚好担心的,至于这其中会经过多少的风风浪浪,便无须提前知晓了罢。 人生不正是如此吗,有了未知,方才有无限的遐想与期待。这样的人,才会产生出来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倘若前路一眼就能望见尽头,这人生,你说还有甚可期盼的呀,婴弟啊,你意下如何?” 秦婴他敢说不如何吗?正好见洛惜贤会的这些,那可是需要莫大的机缘,方才会的。旁的人若是聪明却无天份,或者说有天份却不聪慧,都是无机缘的。 前者还好说,后者则是难言了。 譬如说,一个于山、医、命、相、卜一道上极有天份,却并不聪明,若教有心人利用起来,那才是真的为祸人间了。 且有一点,若是人家不愿意说的,一定不能逼问,否则适得其反也。 作为与这玄学一道传人,有过几十余载交情来说,秦婴自觉懂得非比常人了。因此见洛惜贤不愿开口,遂也不再追问。况且,王嫂也说过了,他秦婴乃是一个长寿之相。 既然如此还有甚可忧心的? 咦???非也。他目前还真有一件事,尚待解决。 跟这一家子在一处,心思总是被分散,险些忘了正事。暗中唾弃了一下洛惜贤夫妻,当然并不包括秦济民,谁教他惹人喜爱呢。 得了长寿批命的秦婴,亦不如先前那般着急。毕竟他如今不是一个孤家寡人,命在方才能长久,如今一颗心落回了实处。 又找回了缩进肚子那里的颗脑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从容自信。打从心?里发出来的笑,简直能将秦昭世人二人的眼给晃花了。端的是一派温润,好一个如玉公子。 ...... 正文 第三百三二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十九) 真碍眼啊,洛惜贤夫妻二人心头,齐齐闪现过这个念头。相视一笑,下了决定。 担着秦济打量的秦婴,倚靠在身前的几案,上头摆着一炉,不知从何处弄的香,好闻的味道,秦婴甚至伸手轻拂了一缕薄薄的白烟,至鼻翼时,深吸一口,通体舒畅也。 好似不在章台殿议事,而是在家中享乐。幸而这章台殿中,此时只他们几人。若有那看不过眼的人在此处,岂非是逮着秦婴的鼻子,就开始教训起来。 若非几个月来秦国朝臣,为了迁都之事。忙里忙外,迁至咸阳后,累倒了不少官员。 这其中就有内史周正,此时正躺在家中养病,秦王昭世特准其人在府中休养,若是职下之人,有甚不懂之,不着急处理的,可押后再做。赶时辰的,便可与应龙杰商讨,毕竟这次二人合作,对于对方手头上的事,多少知晓一些。 让人值得注意的是,一道过来,年岁最长的史图,反倒是官员中,除了几个年轻习武的,最为壮实的人,辅一入咸阳,白日朝会,下了朝会之后,还会带着自已的孙子,四下闲逛。 这参差不齐的模样,倒是让秦昭世看出几分问题。 自已偷摸着跟着洛惜贤学习养生之道先不说,还督促朝臣们,要加强对自身的看顾,最能打动他们的话是:若是你们倒下了,本王去哪里寻如你们这般为秦国效命的人。 这可刺激了一班老旧新臣,先莫提继任之人。他们若是倒下了,身后之人应当如何是好?遂齐齐上了折子,纷纷告了假,表示要休息一两日。 拿起告假折子一一批示之后,剩下愿来朝会的,竟是所剩无几。因此押下了众人告假的折子,并未批示。 未收到折子的臣子,心中忐忑不安啊。王为何不批,莫非是我些次行事,有了疏漏,王不满意?又或者说是,王不喜他们告假。 带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不落的朝臣们翌日还是上了朝会。 秦王昭世坐在上首,头戴冕旒。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面上的表情。不过若是有胆子上前掀一下的人,便会发现,有无皆一张脸色,君王的威严还有的。 无胆的人,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苗伯遵从秦王昭世的吩咐,抱来了一撂折子,众朝臣不明所以。静待着秦王昭世给出一个说法来。 诸臣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咸阳宫四海归一殿中,一时之间,静可闻针落。因此,一点动响,亦能传进诸臣的耳朵。 他们听见上首传来,秦王昭世指尖敲击折子的静动,随后不辩喜怒的声音传来:“诸卿,可是约好了今日一同出游?有甚好玩之处,怎么的也不通知本王一声,本王来这咸阳也有些日子了,可还未曾见识过这诸般风光呐。” 诸臣不明所以,但是有一点,他们心知肚明,便是都告了今日的假。遂齐齐出列,稽首伏地。齐声道:“臣不敢。” 秦昭世又道:“既如此,为何今日齐齐告假。” 那当然是因为你劝诫威胁我们,要好好保重身子骨。否则便换人来做,我们自是要好生休息,唯一失算之处,大家竟不约而同的告了假。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自是不敢明言的,那不成了推诿责任了吗,做为有担当的朝臣,他们自是不是屑于这样做的。 幸好他们折子写的告假事宜,皆有所不同,有那么一两折相似,亦是份属正常。因而特理直气壮的,将所上折中之言,再与之陈述一遍。 秦王昭世闻听众人之言,却是久久的沉默。 久到诸臣以为今日会这样,不了了之。方才听见上首传来声音:“诸卿所言,昭世方才仔细思虑过,极有道理。不过,如你们这般,集中在一处告假,却是大为不妥。若是诸卿手中的吏员,一道告假,不知诸卿想到了甚?” 自是他们的辖下一团乱糟糟了,无需过多考虑,便能想到。正因如此,也明白了秦王昭世所问的症结所在。 复又齐声告罪。 秦王昭世道:“诸卿能明白过来便最好,倘若将来谁人撺掇,不与朝会,来达成目的,害的是秦国的千秋大业,万望诸卿谨记,将来切莫行差踏错。” 长跪未曾受召而起的诸臣,复又齐声道:“臣谨记。” 秦国主水德,多尚黑色。因此朝服除却显示阶级的绣样,余下的则是一片黑色。一群人跪在一处,像是一片扯开来的黑布,平铺在四海归一殿中,除却个别发白的头颅之外。 若是朝臣的心亦能如这朝服,连成一片,当是另一番风景。念头一闪而过,便被秦王昭世在心中否决了。 天下一般黑的只有乌鸦,哪里能寻出相同的人来。便是同胞子弟,亦有不一样的心思,况乎无亲无故之人。他们能有的,不过是相同的信念与心中的底线罢了。 况且,所有人一条心,未必也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见下,无甚时间去思索,此时的利弊。 见诸臣跪得差不离,秦王昭世方才道:“诸臣快快起身。” 诸臣谢过之后,应声而起,有那腿脚不灵活的,靠着身旁之人,帮扶一把,这才落稳了脚跟。 紧接着便听到上首传来一阵笑声,诸臣抬眼望去,冕旒纹丝不动,赶紧收敛了心神。 秦王昭世笑道:“今日昭世未曾批复诸卿的告假折子,其实是另有要事商议。方才不过是为诸卿提个醒罢了。” 这样的提醒可真是吓煞个人了,真希望将来不会再有了。隐有希冀的目光,落在最前的秦济民身上。 若有若无的探视,习武的秦济民又岂会不知,不动声色的打量回去,旋即若有所思。 作为坚持今日来朝为数不多的官员之一的应龙杰,此时心中无虚,坦然的问道:“王,有甚要事,还请说来,我等好为你分忧啊。” 真是谄媚啊,这副嘴脸。鄙夷过之后,诸臣跟着纷纷表示,愿为秦王昭世分忧。 正文 第三百三三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十) “自是这朝会休沐之事,十年如一日的。本王寻思着,是时候该让诸卿好生放松一回了。”秦王昭世一字一顿的说道,下首的朝臣也听得一清二楚。 当真不是将他们这些今日告假的臣子,发送回老家吗?有这些疑问的朝臣,瞧着秦王昭世认真的神色,又不禁怀疑起来。 不等诸臣琢磨的空隙,秦王昭世又接着说道:“先前是一月一休,如今变为一旬一休罢。诸卿可有甚意义?” 如此好事,谁人会有意见,除非那脑子不好使的。 嘿,当真有脑子不好使的。 那应龙杰第一个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他道:“王,臣自觉可每日来朝会,无需休沐。便是早早定下的那一日,臣觉得不要亦可。” 说这话的应龙杰并未瞧见身后同僚,面上几乎压制不住的扭曲。幸好,上首的秦王昭世瞧见了,并觉得应对热爱为秦国做事的人施以援手。 是以在朝臣出言反驳之前,率先发问道:“龙杰大人的精神,本王十分感动。不过一年前治杰内史府上的事,龙杰大人是否不记得了,还是愿意重蹈覆辙?” 一年前,应龙杰府上,只发生了一件大事,正是次子胆大包天,闯下弥天大祸,险些将整个应家搭进去,幸而应龙杰本身无过错,得了秦王恩施。 从那之后,也留下了一个拼命做事的应龙杰。努力上进本无过错,可这妨碍多数人的利益,便成了过错。且过于忙碌,不间断休息。也会造成自家身上的弦紧蹦,一触即断。 有才上进的人,无论是哪一国,都是君王心中讨喜的人。见得其有行错的路,也愿意指点一二。 秦王昭世不经意便点出应龙杰的心病,后者面色瞬间苍白下来,额角隐有汗水。面上甚至带上了愧疚的神色。 有家何尝不愿归,只是无颜见家中发妻与长子,每次见他们那憔悴的面容,便让他内疚一分,只不过用公事来麻痹自已罢了。 如今猛然点破心中那道线,应龙杰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嘟哝着欲说些甚,两眼一翻白,竟在这四海归一殿中,晕了过去。 挽着袖子,欲与这不知疲倦的应龙杰,大战三百回合的朝臣,默默放下了袖子,奔上前查看,发生了何事。 便是秦王昭世心中都跟着惊了一下,连声道:“快传宫中大夫前来。” ......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 应龙杰悠悠醒转,已是在家中。 扭过头,床榻前坐着的乃是他的发妻,一旁站着的则是他的长子。二人面上的神情相似,俱是担忧的望着床榻上的人。 病中之人心思最为敏感,得妻得子如此,还有甚好求的。应龙杰自是与其妻子,抱头痛苦一回,算得上是破镜重圆了。 ...... 而应龙杰过了几日,出了病中,方才知晓一事。 在大夫为其诊断无事之后,朝中上上下下俱是松了一气。不过方才大夫说的话,值得注意,秦王昭世道:“诸卿可看到了,过度操劳的下场。一旬一休之事,就此定下。” 反对的人,第一个便倒了,自是无人再会反对。此事便就此定下。 随后秦王昭世又说出了一个,教众朝臣喜忧参半的事。 他道:“一旬一休,合该是今日休息的,不过因这告假折子给耽搁了,因此此条例,待奉常大人记录在典,下月方才施行。明日莫要忘了来朝啊。” 诸臣连声道:“臣谨记王的教诲。” 秦王昭世将今日欲做之事处理好,便听苗伯喊道:“诸卿有事奏,无事退朝。”无甚异议的朝臣,陆续退出。 三两成群,引伴离去。 出得四海归一殿的朝臣,抬头望见那一片火红的晚霞,仿佛一道大火,正燃烧着半个天空,久久不退,隐有蔓延的趋势。 虽然绚烂,却也短暂。 “典客大人,请稍待。王请你暂留。”一道声音破空而来,打断了有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是宫人脚步飞快的追了出来,与秦婴行礼之后,如是说道。 留下的秦婴,十分不解。 甚至在心底暗暗揣摩:近来无甚需要他去做的事罢,这王兄不会又想出了甚主意罢。 胡乱猜想的秦婴,哪里知晓说的正是他两间六国的事。 ...... 不过这些年,他也摸到了一点,秦昭世的门道。如若当真危及以他的性命,此时的王兄,不应该这般稳若泰山。 想得十分透彻的秦婴,放松了心思,便在这大殿之中,享受了起来。 忽闻天上音传入耳中,睁开阖上的双目。 秦婴这才察觉到了失态,原为那清越的嗓音,是洛惜贤的,平日倒是听不出来,今日发现倒是挺安眠的。 收整了心中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秦婴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方才出言问道:“王嫂方才唤婴何事,婴一时不察,竟睡了过去,想必是今日天色有些晚了的缘故。” 话中带着极强的暗示意味,以秦昭世几人的聪明,不难想象,秦婴欲借口归家的事。偏生的这两人,一张装聋作哑,另一人还当真找出了事来。 洛惜贤同样微笑,指点着一旁的乖巧的秦济民,道:“婴弟,你不会忘了罢。还得与你的好侄儿,讲一讲你如今的危机呀。方才一觉,竟将你睡失忆了不成,看来,你还是要少休息呀。” “王兄说了半晌,都未告诉婴弟,那将婴弟推在六国面前的人是谁,好生无趣。我也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何人,能看出我在六国的精心布局。”自知溜走无望的秦婴,遂也放弃了挣扎,有气无力的说道。 闻言的秦昭世与洛惜贤,眉眼齐跳了一下,说甚精心布局,不过是为了在秦浪济民的面前,留下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 分明生得一张儒士的脸,偏生有一颗武士的心。 夫妻二人不忍再看,可是这孩子相当吃这一套啊。君不见,秦济民狂热的眼神吗。 势必要提醒一下秦婴了,他现在的处境当真危险! “婴弟可还记得当初子婴哥哥,带来的消息?” 正文 第三百三四章:初见端倪,冰山一角 脑子总算回来的秦婴,惊坐起。他道:“王嫂说的,是否那苏季公子游说洛王一事?咳,是王嫂舅舅。” 秦济民坐在他的身边,撑着小脸,问道:“舅公被苏季公子骗了?” “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传来。 特别是秦婴,一口浅薄的酒水,辅一入口,便被秦济民这话给呛着了。酒水哽在喉头,呛得他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不可思议的指着秦济民说道:“济民啊,这苏季公子所行之事,与你小叔我并无甚不同,不过是手段问题罢了。你言下之意,小叔也是靠行骗,才将六国糊弄住的,对吗?” 十一岁的秦济民,扬起他孩子特有的笑脸。 几乎笑没了眼,露出洁白的牙,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说道:“怎么会呢,小叔在济民心中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孤身入虎穴而不惧艰险,乃是我辈的楷模。” 一席话将人说得极是慰贴,秦婴甚至冲秦昭世二人,递过去一个眼神,极俱挑衅。 换来的是洛惜贤的‘暴怒’,一掌将秦昭世的处理折子的几案,拍得当当作响。说道:“济民、婴弟,你二人胡闹够了罢。有那功夫在这相互吹捧,不如多做些实事。难道你们忘了,苏季公子如今早已不在洛国?” 几乎被洛惜贤吼得脑子发蒙的秦婴闻言,一句未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他道:“咦,既然如此,这苏季公子见下在何处?莫不是又回了山中罢?” 这副懒散的模样,落在秦昭世的眼中,自是要整顿一二的。 “婴弟,你近来愈发懈怠了,看来你是不愿意动脑子了。正好啬夫子季前几日上了折子,手下缺人,你不若前去相帮一二,甚时好了甚时归来。” 那可不行,这不与他先前离家一般,多日不归有甚区别。 瞧着特别认真在给他提建议的秦昭世,秦婴心中警铃大作。 立时改口,问道:“王兄,莫非这苏季,同样开始游说起了六国?可他身后无一人支持,如何能同时说服六国?” 洛惜贤惊讶的问道:“婴弟,你莫非忘了,这苏季来自何处罢?” 恍然大悟的秦婴,一拳砸在身前的几案上。 懊恼的说道:“哎~我还当真忘记了,止不过这国季公子既与王嫂同出洛顷师父门下,不会也学了王嫂这一身本事,去六国招摇撞骗.......” 在洛惜贤死亡凝视之下,秦婴瞬间便换了一副口吻。谄笑道:“哦,我的意思是为六国卜算天下大事。” 幸好洛惜贤并未在意这点小事,左不过亲人间的玩笑罢。 再不济,外头的人若是不相信,还能强求吗。牛不喝水强摁头,强扭的瓜终归是不甜的,且她一身所学,与人也讲究一个缘份。 信者自有所获,不信者亦不强留。 想到苏季有可能亦是一身玄术,行于六国之间,秦婴十分的不安,面上的神色有些焦急。几乎是急不可耐的问道:“王嫂可能制服他也?可是你们毕竟是师出同门,洛顷师父不会伤心吗?” 见秦婴实在不安,洛惜贤安慰道:“婴弟,那苏季并未学玄术,你且放宽了心罢。” 在秦婴一颗心即将心回肚子之时,洛惜贤又说道:“不过,他会的我也只是听师父提过。师父虽然将我作关门弟子,可是却是玄术的关门子弟。” “洛顷师父好生奇怪呀,为何不将一身所学,尽授一人啊,偏生的分了这许多的弟子,一个个还都能腾起浪来。”秦婴嘀嘀咕咕的声音,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 “师父自有他的用意,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便是天意如此。”洛惜贤说这话之时,语气十足十的像一个,为人批命算卦的老道。 不过在场的人都默契的,不去点破这一事实。 “嘶,洛顷师父收这么多的徒弟,却从不要求他们呆在哪一国,而是任你们自已做选择,一人如此还罢,两人、三人......洛顷师父他究竟想做甚?”秦婴愈想愈不对劲儿,到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究竟想做甚?这也是另外两人心中的疑问。 秦昭世观其行事,及最后的结果,隐有所猜测。而洛惜贤则是隐隐摸到了洛顷的一丝轨迹,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点头,暂将此话揭过不提。 值得夸赞的是,秦婴竟能在无意之中,摸索到这一步。不过见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秦昭世道:“婴弟,先前提的苏季公子究竟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面色有几分苍白的秦婴,深吸一气,企图摆脱心中窥探到的冰山一角,而带来的战栗感。几个呼吸下来,有所缓解。 身子骨慢慢回缓了暖意,血液循环流淌周身,脑子亦渐渐活络起来。 秦婴他呼出一口浊气,他道:“若是婴在将洛王游说成功之后,势必会马不停蹄的适往他国,将六国合盟的光景重现。 楚国兄弟相残之后,项宇当政,与新楚王楚挥,相持不下,正处于博力的时候,楚国朝中风向不稳。合盟尚未成功,贸然将他们选作第二个游说的对象,乃是不明智的。 韩王韩代年老昏聩,又有喜好珍宝的从弟韩愍在侧,且韩国弱于诸国。此时前往,亦是大大的不妥。 魏国仍由幼童魏假主于君王之位,前不久才摆脱朝齐的现状,朝臣仍在私下斗争,妄图一力夺得魏国政权。苏季此时前往,只是会成为倦入其中,难以脱身。 齐王平沉迷修仙大业,国难之际,都不改那一颗欲乘风归去的心。苏季师出鬼谷门下,对于些道定然有些别人所不知晓的内情,只怕是只身入了齐国,会成为齐王的‘座上宾客’啊。” “婴弟的分析不无道理,事实上苏季正如你所述的那般,选择了赵国,这一个当初拒绝他的赵国。”秦昭世肯定了秦婴先前的一番推测。 随后面上带了几分凝重,又道:“此人实乃心腹大患也。婴弟的危机,已经从这赵国开始了。幸好我们亦早有准备。” 正文 第三百三五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一) 话说回那苏季,在洛国与洛王叶相谈甚欢。至于谈了些甚,外人无人得知。 据闻有那好事者,在苏季离开洛国之时,见着洛王叶两眼泪汪汪,不舍得苏季离开。牵着苏季的手紧紧不放开。 苏季是好笑又无奈,且带着几分高兴。 蛰伏一年,在家潜心研究先生所授予的太公《阴符篇》。 虽然大感有所成,不过尚未施行,对于十拿九稳的结果,心中还是抱着忐忑的态度,这一切全在于眼前的洛王叶,最后如何选择。 好在并未超出他所预期的那般,将洛王叶心中所忧之事,提出更为妥善的解决办法,便能使洛王同意他所提出的意见。 且大大的超出他的预估,洛王叶与他相谈极为投契,引为知交,如今不舍他的离去,更是教他苏季大为动容。 同样的苏季对于接下来的游说,大有信心。怀着一腔热血,憧憬着未来,苏季痛下决心,挥泪别洛王。 洛国的朝臣发现,经过苏季的劝慰和开解,洛王叶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偶有出神的时候,不过也是值得谅解的。也不再吵闹着要出兵秦国,而是老实的处理着洛国的事务。 宁静之下,总有暴风雨。 原来是在秦王昭世迁都这里等着呢,洛王叶集了国中精兵良将,欲在半途截杀秦王昭世,哪知军士们在半道上,便被急召回来了洛国。 这其中还有蛮?的事,一向两不相干的蛮?,竟然胆子大到偷袭他们的后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晓国中空虚。 一来一回间,便错过了拦截秦王昭世的时机。端看后头秦国平稳迁都,无风无浪,便可知晓,与他们有着相同目的的几国,应当是发生了类似的麻烦,因此才没办法出兵阻截。 事情瞬间便变得清晰明朗,从蛮?出兵到退兵,只看最后受益之人,只有秦国也。 虽然不知晓乃是何人的主意,可这也太阴狠了不是。见下一时之间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但是算在秦国的头上,便不会有错。 先是将蛮?打得狼狈逃窜,复又将战火对准了秦国。 不只秦国在等,各诸候小国,亦在等待这一场不盟而合的大战,究竟在何时会伸出他们厉害的爪牙。 事情过去月余,就像是投石溅起浪花的水面,荡了几个圈,复又消沉了下去,不见任何静动。这样的安静无疑是暂时的。 经一直留意着苏季的士师隐士来报:六国暂止兵戈,皆是苏季一人而起也,六国恐将再度合盟。 自打其人离开洛国之后,苏季并未停留,马不停蹄的,径直往赵国驶去。 因只接到上头,传达下来的命令是一直监察苏季,观其去留,及所行之事。并未有其他的命传来,是以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默默的将其人所行之处,及所做之事,如实上报。 照理来说,先前苏秦在秦国受辱,势必要秦国后悔。后来便消失了一年,许多人都不曾将这样一件普通的事放在心上。 后来重出的苏季,率先适往赵国游说,同样遭到了公子城的无理相待,且公子城十分傲慢无理,其在赵国所受的折辱,未必会低于秦国。 可是他又为何会对两国产生如此大的差距呢? 那些个说书之人,将苏季前后不一样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明白了,遂将这些事移名换姓,做了谈资,换了酒水钱。 还能将这些不明白的事,瘫摆出来,集众人之思,从中发现发了一些东西。可谓是一举多得也,而说书先生所得,亦是士师隐士所得。 秦昭世在收到这些消息之时,也只能感叹一句:时也命也。 原来苏季游说洛国之后,再往赵国。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有其自已的推理与判断。在洛国待的这段时日里,他不经意间听说了一则消息。 赵王盍的王叔公子城,因病而逝世了。 苏季当时的心,便砰然动了一下。 将洛王叶说服之后,便定下了适往赵国的路,当初赵王盍分明对他的游说十分心动,几乎要同意的情况下。公子城紧随而至,无商议余地拒绝了他,且百般阻挠。 若是公子城仍活在世上,对于他苏季当真是一块天大的巨石,还绕不过去,只因赵国当时的政权一手把持在公子城的手上,且又是王叔之尊。 公子城在赵国的地位,便是赵王亦有所不及的。且与军士李益关系非同寻常,二人经沙丘宫兵变一事,之后便走在了一起。 李益掌握中赵国近半数的军士,同样教人不敢小觑。 不过公子城的去世,当真是帮了他苏季的大忙了。苏季并无幸灾乐祸的想法,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 理清脑中纷乱的思绪,苏季皱着眉头,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吩咐雇来的御者与从人,道:“苏一,前往赵国。” “喏,公子。” ...... 赵王盍近来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赵国的政权,总算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可忧的是,随着王叔赵城的离逝,他对赵国的政务还不能完全得心应手。 以至于手忙脚乱,中间还出了好几道岔子,幸好过错无甚大问题。不然他得了这权,又有甚用。还不如当初王叔在时,教他无后顾之忧。也免得教人看了笑话。 逝者已矣,再去追悔亦无益处。当下应做的事,该是好好的做好一国君王当做之事。 赵王盍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宫人,踱步来到架子前,捧起铜盆中冰冷的水,便拍打在了脸上,混沌的脑子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既然他赵盍本事平平,便寻一个本事大的人。如今政权在他手中,赵国之事便是他说了算,只要这人在他掌控之中,又何惧之有? 将所有符合条件的人在脑子中过了一遍,赵盍发现能完全对上的,只有一人:苏季。 不过苏季自打上次一别,便离开了赵国,见下行踪不明。不知又将适往何处寻他也,赵盍兀自叹息着。 忽闻宫人来报:“王,有一位苏季公子求见,见下正候在宫外。” 正文 第三百三六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二) 赵王盍当即欣喜状若狂人,连着在寝殿中悄转了几圈。方才打开宫殿门,满面正经色的说道:“速将人请去政事厅。” 宫人心中暗惊,那将人引至偏殿的,估摸着今日触了霉头了。幸而是低垂着头,赵王盍并未瞧见宫人神色中的惊骇。宫人不敢有丝毫轻怠之心,领了赵王盍的命,便匆匆赶去请人。 辅一入赵国,于宫外于见赵王盍,苏季还未感受到赵国缺少公子城,所带来的变化。只是在宫人告诉赵王盍苏季求见之后,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在偏殿等候的苏季,细细品咂着盏中水,干净的温水本来无色无味,投放入盏中,因盏色而有所不同。而盏器多偏于青铜,耐打耐磨,盛水在其中,一时分不清是深不可测,还是清澈见底。 轻流转着青铜盏,苏季耐心十足。一载寒暑自相承,早将他的冲动磨洗平稳。上奉承攀附,对下欺侮压制。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若连这点冷眼都受不住,何谈大事也。 仰头,将盏中之水一饮而尽,青铜盏一如先前,那般神秘幽深,不过少了几分水荡漾在其间,增添的流光溢彩。这并不妨碍什么,再斟上一杯便是了。 重新为盏上添上一杯温水,苏季重新握回手中,面上挂着的如沐春风的笑意。赶过来请人的宫人,望见的便是苏这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宫人心中实有忐忑,受人冷眼旁待,却无一丝不自在,还能这般从容自若,若是见了赵王,一状告上去,便是他也脱不了干系。 心有戚戚的迎上前,躬身一礼,谄笑道:“苏季公子,久待了。是小路子的怠慢,还请见谅。王已在前往政事厅的路上,还请随我一道前往。” 苏季将手中拿着的青铜盏放下,轻搁在几案之上,声音几若无闻。起身还之一礼,苏季同样还以好颜色的说道:“有劳小路子大哥为季领路。”并未拿捏姿态。 见苏季如此模样,小路子一颗落在了实处。想来苏季公子是个大度的,并未计较他们的失仪,想来也不会有告状的事存在。 人不与他们计较,乃是他人的气量。报恩与否便是他们的品性了,此次教他们躲过了这一劫,便有活命的恩在,小路子暗将此恩记在了心里。 放下心来,又在暗中下了决定的小路子,领着苏季快步往政事厅行去。 ...... 行色匆匆的苏季二人,与面色焦急的赵王盍迎面碰上了。在见着苏季之后,赵王盍的面色转为了狂喜。 原来赵王盍心中早打算着将苏季请来,与他共治赵国。 上次一别,已是月余。谁也不知晓变故会来得这么快,公子城的骤然离逝,赵王盍一时间没了主心骨,如同无头的苍蝇,乱飞乱撞。 好容易想起了与他言谈相契的苏季,却又不知将去往何处寻人。 欲令人遍传檄文,广传诸国寻苏季时,人便已经来到了他赵国。岂非是天意也,看来是天不绝他赵盍呀。 既然上天不绝他,是否代表着,欲教他做一番宏图大业呢。 而一国君王,能做的事,除却整饬治下,还有扩展疆土。 前者还罢,乃是每一位有治的君王当做之事,后者便是每一位有野心有实力的君王,心中都有的一颗想法。 脑中但凡浮现过一次这样的想法,再也挥之不去。赵王盍便是这样的,只是眼下,他并无办法,做成这一事,还需学着秦王昭世那般,招贤纳士。 心中有了想法与目标,只差寻人了。 见下苏季不请自来,犹如天予之物。如何不令他欣喜不自狂。 不容小路子禀明,赵王盍上前,一把握住苏季的双手,眼中竟含着热泪。道:“苏季公子一别数月,可还安好?” 苏季同样眼眶泛起了红,回握道:“赵王,季一切安好,有劳惦念。不知赵王近来如何了。” 赵王盍一抹眼中热泪,忽然间瞥见小路子,仍在此处站着,呵斥道:“还在此处站着做甚,还不去吩咐晚间,为苏季公子的接风洗尘宴。” 苏季恰在此时出言道:“方才还未曾谢过,小路子的细心领路之恩。” 赵王盍面是稍霁,一改先前的不喜,轻言道:“下去罢。” 候立在原地的小路子,心中一凛。 领了命速速离去,走了好远一段路,方才伸手,拍了拍鼓胀的胸口。幸好苏季公子为他说情了,小路子遂将此事,再度记在了心中。 小路子的离去,并未让二人之间显得冷清。 赵王盍言行之间,愈发无顾虑。拉着苏季的手便往政事厅去。 苏季眸中含笑,随着一道入内。 缓缓步入政事厅中,赵王盍语带哽咽道:“与苏季公子一别,一日如同三秋也。自上次与你言谈甚欢,却不了了之之后,盍心中便一直挂念着你。” 同样语不成声的苏季,口中断断续续的回道:“季将赵王引为生平知已之人,骤然分离,季心中又何尝忘却过赵王也。” 两个泪流满面的人,大力的拥抱一下对方,复又分开,旋即破涕为笑。 仍是赵王盍率先开口问道:“苏季公子此次因何而来?说来盍正有要事相询也。” 苏季不答反问道:“赵王可是遇上难解之题了?” 赵王盍将继位之初所遇之事,详加告之。 换来苏季的若有所思,他回道:“赵王所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尔,假以时日一切便迎刃而解。不过季倒有一策,可让赵王无忧也。” 赵王盍闻自打继位之后的问题,能有法子解决,不禁大喜,连声催促道:“苏季公子快快说来,是何妙策也。” 苏季莞尔一笑,道:“非是甚妙策,不过是旧壶装了回新酒罢。” “哦?这我倒是更加好奇了。”赵王盍一改先前的急促,笑道。 苏季拱手一礼,道:“赵王可按朝臣所在的位置分派下去,若是哪一处治下出了问题,便寻他们的上头之人便是了,譬如监测星象国祚者,寻了太史便罢。又何须赵王全部抓在手中呢。” “妙啊~”赵王盍细细感受这个中精妙之后,拍案出言道。 正文 第三百三七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三) 虽然是一道寻常可见的办法,可是法子不在地欲套,有用则行。既然有了解决的办法,且仔细感受,便能察觉其中之精妙。 赵王盍心中主意瞬间大定,暂将此计搁下,来日方长嘛。再看苏季,愈发的顺眼,不愧是他赵盍引为知交之人。 苏季见赵王盍对于他所提之事,能在霎那间心领神会,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若有一位这样的君王,实是他苏季之幸。 政事厅中的二人,想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来前已将诸国大事,了然于胸中。苏季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前来,自不会轻言放弃。得遇赵王这样与他投契之人,遂也不再诸多掩饰与试探。 正好厅中更漏滴至酉时,小路子前来问询赵王盍的意思,是否可以传膳了。赵王盍摸着空空如也的肚腹,再见面色坦然自若,肚子却传来雷鼓之声的苏季。 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与小路子道:“小路子速将膳食传上来,我们的苏季公子早早的便在此等候了。”小路子应声领命,快速离去。 心智再如何成熟,也只是一位初入人世的少年啊,闻听肚腹中传来的动静,苏季面皮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红云。 跟着笑了起来,与赵王盍说道:“是季的不是,教赵王看了笑话了。” 赵王盍起身拱手行礼,嘴里说着:“苏季公子此言差矣,是盍的不应该如此失礼也。寻思着苏季公子此次前来,较之上回,手中好似富足了些许,一时倒是忘了一日三餐也。” 还了一礼的苏季说道:“赵王谬赞季了,那些个身外之物乃是洛王相赠也。” “咦,洛叶赠公子礼,乃是何故也?莫非是洛叶有事相求?”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乃是世俗之人不约而同的想法,是以赵王盍方才有此一问。 不意赵王盍有此一问,苏季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笑道:“并非是洛王有所求,不过说洛王有所求不也不算差。” “这话倒是新鲜,不知洛王所求可能言明也?”赵王盍试探性的问道。 苏季面上扬起了,如同水波层层晕染开来的笑容,复又起身拱手一礼,道:“若是洛王与季私下相交之言,自是不便明说。不过季此来,所为的正是此事也。” 这倒是将赵王盍弄得疑惑不解了,心中将与洛国过往相交的事,悉数了个遍,不过是有着几代姻亲关系罢,最近的也是十余载前,六国合盟却败兴而归的事。 总不会为了这样的关系,在知晓苏季来赵,洛叶特意嘱咐苏季为他带一份礼过来罢,这于礼数也不太合适呀,当真如此做了,洛国便有轻视他赵国之嫌也。 毕竟苏季在洛国一无官衔二无实职的,替着他洛王叶拖来这零星半点,赵国国中一堆的物什,真是毫无诚意啊。 思索半晌,毫无头绪。 赵王盍开口,带了几分试探的问道:“苏季公子可是受洛王所托,来我赵国究竟为了何事?” 仿佛没有察觉赵王盍的变化,苏季神色认真的问道:“赵王可还记得数月前,季来赵国与赵王谈的那一席话?” 赵王盍眸中顿时迸发出了光彩,他激动的说道:“苏季公子此来,仍是为先前之事?” 苏季点点头,回道:“正是。” 欲再详加追问,小路子已经派人将膳食传来。 赵王盍忍住再问的冲动,待宫人将食鼎一一陈列在案,又将鼎盖打开,阵阵香气,传入人的两人的鼻翼之间。 宫人侍立在侧,赵王盍将所有人挥退,径与苏季二人享这诸般美食。 见赵王盍率先动了箸,苏季这才拿起手中的箸,大块朵颐起来,一时间政事厅中只余食用饭食的响动。 至半饱时,赵王盍这才抬起了头。苏季亦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箸,与赵王盍正面相对。遥遥拱手一礼,道:“苏季谢过赵王厚待之谊,实是腹中饥辘,失仪之处,还望见谅。” 赵王盍摆了摆手,笑道:“此处就你我二人,苏季公子不必如此见外。若是不够,盍可命人再传。” 苏季连声回道:“已是足够。”又意有所指的说道:“且见下季的腹中,已有三千墨稿也。” 听懂弦外之音的赵王盍,激动不已。他起身下了台阶,躬身一礼,道:“还请苏季公子教我。”苏季立时出走相扶。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感慨万千。 当初赵国初相识,便引为生平知交,却遭公子城横加阻拦。断了二人再次与基余五国合盟折念想,哪曾晓得天意如此喜弄人。 数月之间,天地旋转。 公子城竟因病而逝去,二人行事也再无拦阻之人。此番更是畅所欲言。 当初六国合盟败归之事,各国君王均闭口不谈,实是此事乃是一辱也。因此未曾参与其中的人,很难知晓个中的具体细节。 此时闻听苏季揣摸的诸般细节,不由大感震惊。当时的六国份属强国,而秦国乃是一弱秦也,如今是个头倒了个个儿。 本以为乃是自身的问题,不意竟是有人从中作祟。遂着急追问道:“苏季公子是否猜测出了,殷勤究竟是何人?为何本王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大才之人?” 苏季又是一笑,回道:“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不敢轻言断定。还请赵王着人细查。” 赵王盍没有理由不应下,眉头都未皱,只催促问道:“还请苏季公子为我解惑。” 苏季托着下颌,恍惚陷入回忆似的。他喃喃说道:“季自与洛王说清此事之后,心中也一直在疑惑着,秦国究竟派遣的是谁。是以在来赵国的路上,苏季反复推敲,诸般验证。最后都指向一个人。 这人在秦国当有一定的权势,且能调动秦国大量的银财。最要紧的是,殷勤这个名字,乃是虚假的名字,不然难以解释,六国皆有他的足迹,秦国却是杳无踪影。” 苏季顿了一下,又道:“将这些消息串在一处,苏季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正文 第三百三八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四) 苏季最后说出一个人名:“此人便是秦婴。” “秦婴?”赵王盍不敢置信的问道。 苏季回道:“正是秦婴。赵王试想一下,殷勤倒转过来是否便是秦婴?再者诸般痕迹,却是查无此人。岂非怪哉?” 赵王盍咽下心中的滔天大浪,颤抖着说道:“照苏季公子所言,盍见过此人。” 惊骇之间的两人,早已无心相顾也。面前流失了香气的晚膳,再也不曾多看一眼。 苏季立马问道:“赵王是在何时见过秦婴的?” 赵王盍吞咽一口,方才回道:“那是在主父出事之前的事了,今日与苏季公子一席话,顿解盍心中疑云。 当时主父在我与兄长之间,举棋不定。后来有一日,忽然之间便想通了,便是教在主父眼中受了委屈的兄长,获得与盍同等的地位,不过差上一个名份而已。 且教主父邀我兄弟二人,一道前往沙丘宫,试图将父子间的隔阂消除。 后来,在主父身边伺候的人,私下说漏了嘴,当时只道已故上将军赵德民,门下的一位门客殷勤,所提出来的主意。 如今看来竟是一环扣一环,不过是一个门客,如何取信于主父的?端看上将军赵德民后来的下场,便可知一斑。” 说至后头,赵王盍已是浑身冒着冷汗,张大着嘴呼吸。 口中带着几分自已都没察觉的惧意,道:“彼时我与其不过是匆匆擦肩而过,他还对我温柔一笑。如今看来,那笑中,饱含了诸多深意,我却未能参透,只当其人温润有礼。” 若无人点破,还只当一桩桩,一件件,不过是偶然。如今将这些,蛛丝马迹勾连起来,竟然是精心谋划的布局,意在破坏六国内部之间的有条不紊。 参透这背后的用心,赵王盍猛然下了台阶,径直来到苏季的面前,双手紧紧拽住苏季的右手,用力一握,道:“苏季公子,依你之言,秦国早早便对六国,布下了天罗与地网。 当时任何一国,只消多用上几分力,便能打开秦国的城门,如今这一切已经反了过来。是否只能再度合盟,方才能幸免于难也?” 苏季轻拍着赵王盍的双手,出言抚慰道:“赵王无须忧虑,季本意便是为此而来的。不过仅仅只是合盟还是不够的。” 见赵王盍仍不解,苏季解释道:“赵王如今还不知晓罢,秦国见下最为看重的便是赵国了。可是为何又不敢随意起了那干戈呢?” 赵王盍认真的摇了摇头,回道:“可是秦国惧我赵国铁骑?” 苏季亦是摇了摇头,道:“赵王此言差矣,秦国虎狼之血,便是治下的百姓,都有一股敢死的冲劲,何惧铁骑也。” 赵王盍更加不解了,他道:“既然如此,他秦国觊觎我赵国,又为何裹足不敢前行也?”言毕,便见苏季在政事厅中,四下张望起来。 但见其绕过几案,行至后头墙面处,上面挂着一份地舆图。 苏季指点着地舆图上头,标识犹为明显之处。 且先不管标识为何如此明显,苏季一面指着地舆图,一面说道:“赵王,你且看赵国的西南边,这里有韩国、魏国。 他们在此处横亘着,秦国若想出兵赵国,必须先从韩国魏国路过。六国向来相亲,没道理秦国发兵而至,他们却冷眼旁观的道理。不知赵王可认同此理?” 不管赵王盍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是不加犹疑的赞同道:“苏季公子言之有理,若是其他五国有难,我赵国亦不会坐视不理的。” 得赵王盍这般保证,苏季微笑道:“有赵王这般保证,苏季心中安稳许多。且季再有一问,还请赵王直言相告也。” 赵王盍点头,道:“苏季公子但有所问,本王若是知晓,定无不答。” 接跟着苏季又指向了韩、魏两国,问道:“赵王既然已经知晓秦国不敢来犯的原因,可若是秦国选择迂回之道,徐徐图之,赵国又当如何?” “苏季公子此言乃是何意?”赵王盍心中有一个猜想,却不敢直言。 苏季像是明白赵王盍心中的想法一般,肯定的说道:“正是赵王心中所猜想的那般,秦国为了成功攻打赵国,若是先将挡在赵国面前的韩国、魏国打败,两国一旦降了秦国。赵国可就再无遮荫挡雨的了。” 赵王盍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因苏季说得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为防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赵王盍问道:“苏季公子所言十分有理,不过如今秦国势大,我六国皆与其交过手,无一不是败北,紧跟着而来的,便是岁岁朝贡。且各国的土地,亦多有献出。” “哎~”深深的叹息,出自苏季的口中。 赵王盍问道:“苏季公子因何而叹气?” 苏季复又叹了一气,随后问道:“赵王啊,赵王啊,你们何苦啊。赵、洛、韩、楚、魏、齐,六国合地一处,地何止广秦国千里也,军中将士又多秦国数倍也。六国若是合在一处,何愁一个秦国也,便是再来一个秦国,亦不消六国如此畏缩不前。” 紧接着又痛心疾首的说道:“且你们各自向秦国割地求和,长此以往下去,不知赵国所剩下的土地几何?不只如此,其余五国同样如此。 端看这些年来秦国行事,赵王便应该能明白,秦国是如何的贪心不足了,今日要一块地,明日再要一块地。若是将来无地可给之时,赵王你又拿什么来喂饱秦国这头饥饿的狼呢?” 赵王盍顺着苏季的话,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梳理过一遍。发现秦国的手足,如今遍及六国,无处不在。 颇有些六神无主的赵王盍,复又问道:“敢问苏季公子,应该有比合盟更好的法子了罢,上前一别之前,本王记得你说过一回。好似叫什么来着?合......” “合纵。”苏季将赵王盍未完的话补充了上去。 “对,就是叫合纵,还请苏季公子,为我详细说一回。”赵王盍激动的说道。 正文 第三百三九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五) 苏季自是应下赵王盍所请。 他道:“合纵之术乃是季的授业先生,鬼谷子所授。当初下山之时,鬼谷先生送季一的郑太公《阴符篇》,潜心研究,方才悟了这一计策来。且当时先生还为季卜了一卦,言季会早师弟一步寻得当世潜龙。” “鬼谷先生竟是苏季公子的先生?”赵王盍闻言大吃一惊,先前苏季来赵国之时,可并未提到这一点。 苏季微笑道:“鬼谷先生正是季的先生。” “既是如此,想来鬼谷先生的卜算便不会有甚问题。不过苏季公子口中的潜龙,可有具体指何人?且你的师弟又是何人,为何不一道与你前来?”得知苏季师从鬼谷,赵王盍连珠炮弹似的,一连扔出几个问题来。 虽然赵王盍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苏季何等敏锐之人。 瞬间便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他道:“潜龙依苏季之间,应当并非只是指一人也。因苏季所寻,不止赵王一人尔。想来潜龙指的应是指,南北之间的六国也。” 心中微有些失望的赵王盍,复又打起精神来。只因苏季接下来的话,又教他心中蒙上了一层担忧。 苏季又接着说道:“至于季的师弟是何人,还请赵王宽恕季的不告之罪。季在下山之时,先生便告诫过我等师兄弟,不可伤兄弟之间的情谊。 前两年的孙髌与庞蠲,赵王了解多少?可知他二人与季份属同门也,当时下山先生叮嘱之时,季便在一旁相候啊。” 孙髌与庞蠲师出同门,天下皆知;反目成仇,成为水火不容,亦是天下皆知。苏季以这二人说事,赵王盍倒是真的不好再追问下去。 苏季神秘一笑道:“赵王,季虽不能明言师弟之事,不过季要给赵王一个忠告,季的师弟不会为六国所用便是了,无需遣人去寻,做这无用之功也。 且师弟如今下落不明,季也不知在何处,可先暂时话置在一旁。还请赵王听季为你说合纵之事。” 赵王盍整襟危坐,示意已准备好听下去。 苏季先是躬身一礼,随后接着说道:“其实合纵,极为简单。合纵在这地舆图上,所指示的则是通贯南北,南北通贯之处,指的便是六国。 明面上则是六国连在一处,这其中有合盟之意。不过与当初合盟意义大有所不同,这正是合纵的初衷。十年前合盟,目的是瓜分秦国。 不想承认也只能如此说,如今合纵则是为抵御秦国。但有一国受到迫害,其他五国,皆上前扑救,秦国便不会占到六国任何的好处。不知赵王意下如何?” 说苏季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亦不外过。当今天下,哪一国都与他无关,且能将个中内情说得清楚明白,身处其中的赵王,当然更加的了解这其中的是非曲折。 且今日方才知晓一事,当初沙丘宫之变,乃是秦国的秦婴所设计,导致兄弟父子相残。他赵盍理应讨伐秦国,方能安息主父与兄长的亡魂也。 还有一点,苏季乃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之人。 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解决国中困扰他多日的危机。六国现状亦分析得透彻明白,再不知如何行事,他赵盍当真是白担了这赵王之位了。 经苏季点拔之后,困在赵王盍头上的疑云,层层消散,最后不见了踪影。赵王盍畅舒一气,道:“苏季公子对六国能合纵的把握有多少?” 苏季没有任何的迟疑,十分自信的答道:“十成十也。” 赵王盍闻言竟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原来经过一番畅谈,已经听出苏季言语之间的自信来,此时闻听苏季斩钉截铁的回答,亦不觉奇怪。 且十分高兴,苏季能有此信心,如此一来,强秦可阻也。 赵王盍与苏季躬身行了一礼后,说道:“苏季公子今日一番言论,教盍茅塞顿开。赵盍愿意以赵国之身,出面与其他五国相谈合纵之事。不过这与五国君王面见会谈之事,本王以为仍交给苏季公子,最为合适,你可愿做这纵约之长?” 苏季心中一喜,起身还了一礼。面上丝毫不显的说道:“本是苏季应做之事。” 对于苏季的谦卑有度,赵王盍无疑是极为满意的,不愧是他引为知交之人。满意的赵王盍又道:“苏季公子就这样前去六国,恐有不妥。本王有一礼要送予你。不知苏季公子可愿任我赵国宰相?” 苏季先行谢过赵王盍,接着说道:“赵王厚爱,季本不应推辞也。只不过受之有愧,当下与赵王将合纵谈妥之后,便会适往其他国度。如何任这一国宰相,而不做实事也。” “哈哈,原来如此。苏季公子何必如此谦虚。以你之才,宰相这个位置,绰绰有余也。”赵王盍言语之间极是认真。 可是瞧着面上带着几分倔强的苏季,思忖半晌,赵王盍道:“本王有一折衷之法,苏季公子可否愿意听上一句?” 苏季拱手执礼,道:“但请赵王教诲。” 赵王盍说道:“苏季公子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本王不好强求。不过一枚小小的相印,再有一座宅邸,你可敢接了?” 苏季止住心中的战栗,复又行一礼,道:“王有所命,季焉敢不从也。” 君臣二人心间大石,均落了下去。一时之间,轻快无匹。 赵王盍在转念之间,又想到苏季自洛国而来,所携带的东西,自觉不能被洛国比下去。 复又说道:“苏季爱卿为六国奔波辛苦,本王决意再赠车驾百辆,黄金千镒,再有其余财物,自是够苏季公子一路所需耗费。” 感念赵王盍的知遇之恩,苏季一时之间不能言语。他知晓洛国只是同意暂时不出兵,并未完全赞同他的合纵之术。 甚至并未听他提起这事,便以事情紧急为由,两眼泪汪汪的将他送出了洛国。如今在赵国才是他苏季踏上征程的第一步。 赵王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便问道:“秦国如今虎视眈眈,苏季爱卿是否早日启程为上?” 苏季点头应下,道:“正是此理。” 待苏季准备好启程之时,赵国宫人传来急报,生生拦住了他的步伐。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六) 苏季跟着小路子,火速前往赵王宫。 一路上甚至来不及向小路子打听情况,二人便已经到了政事厅。 早已等得火急火燎的赵王盍,见苏季到来,甚至忘了遣退小路子等人。 幸好小路子极有眼力见,也是那等识规矩之人。主动将政事厅中的人全数带离,自已便守在政事厅外,等候赵王盍的传唤。 与此同时,赵王盍急得在厅中团团转,一股脑的与苏季说道:“苏季爱卿前两日方才与本王说道,韩国、魏国对于赵国重要性,今日便收边境传来,魏国的求援信。 秦国不何何时,便已经谋划部属,见下魏国在其手中是节节败退,而与其相邻的韩国,则是吓得归缩不敢前往搭救。 最要紧的一点便是,魏国的败北与韩国的畏手畏脚,造成了秦国的野心,我赵国有探听到一点消息,秦国下一个便会朝着我赵国来。还请苏季爱卿想个法子,阻止秦国铁骑踏来。” 苏季不意秦国有些一出,倒是愣怔了一会儿。 自入了政事厅便沉默不语的苏季,落在赵王盍的眼中,认为是在极力的为赵国谋求破局之法,是以不曾出言相扰。 好在愣怔之后的苏季,确实如赵王盍所想的那般,心中有了一大致的计划。有了想法,便要立即去做,毕竟魏国等不了太久。 因此苏季说道:“王,季有法子退了秦国铁骑,不过尚需寻一人。还请王借苏季一位用得上的人,最要紧的是嘴一定要严实。” 赵王盍皱眉思索,半晌没有结果,抬眼之时,忽然望见窗户上映照的人影。他扭头问道:“苏季爱卿以为小路子如何?” 小路子自打那日,苏季为其掩下宫人慢怠,免他受罚之事,便对苏季存了极大的感恩之心。心存感恩之心的之人,焉能担心不为其所用也? 不过片刻间,苏季便点头附合道:“小路子去办此事极为适合,王挑人的眼光真是极好的。”一句话极大程度的愉悦了赵王盍,也打消了苏季与小路子,私下是否有勾连的怀疑。 将小路子召进来,赵王盍直言道:“小路子,自今日起,你便跟着苏季丞相的身边了。” 扑通一声儿,小路子应声伏在了地上,颤抖着流涕道:“王,小路子舍不得你呀。” 心中是暗暗发抖,这赵王盍莫不是发现,他暗中为苏季丞相传过一两次消息的事儿罢,故在此试探他。 赵王盍确实是在拭探小路子,不过是想试一试,为何苏季如此断言小路子能成事,莫不是二人私下有交,因此试探一下,看小路子的取舍。 见小路子舍不得离开王宫的模样,赵王盍心中再无疑云。只道:“你这没脸没皮的,宫中少你一个不少的,遣你上丞相那里是有要事找你做。得空了回来便是。” 小路子这才一抹眼中清泪,嘟哝道:“小路子自打入宫,便在王身边伺候,早已经习惯了。王说小路子赖皮也好,小路子就是不愿意离开王太远。” 赵王盍好笑的将其与苏季一道送出了政事厅。 从政事厅出来,小路子便一言不发的跟着苏季身后。二人一齐走出了王宫,这其间多是苏季问,小路子回答。若是有小路子主动开口,亦只是提点宫中一些忌讳。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苏季二人去了赵王新赐的府邸。 府邸新开的缘故,从人尚未采办,府中的人全是苏季自家从雒阳出发之时,便雇来的从人。是以皆在苏季的信任之中。 入府之后,苏季带着小路子去了书府,安排府中苍头送来温水与点心。然后说道:“小路子大哥,且在此处稍候,待季将东西准备好,再交予你。” 小路子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苏季公子如今是赵国的丞相大人,无须再如此称呼小路子,教人听见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苏季并未一口回绝,而是思考了一下。方才道:“这声小路子大哥无论如何也担得起,不过以你我二们如今的地位来说,对你确实有害而无益。不若你我二人私下相交如此称呼罢。” 有些事不好明言,二人心知肚明便是了。小路子未再有争辩,只是端起手中的温水示意,苏季微微一笑,绕到了书案后边。 伏案的苏季,拿起一卷空白的竹简。凝神静气了一会儿,随后便开始刻写刻画。小路子微讶,莫非这东西还是临时做的? 生怕咀嚼声扰了苏季的思绪,小路子并未动案上的吃食,只是小品的抿着盏中水。一时之间,书房便只剩下了苏季刻刻画画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苏季这才停下手中的刻刀,以及着墨工具。然后转动一下发酸的脖颈,发现了小路子桌桌满满当当的吃食,并未动过。 遂将几案上的东西,快速整理好。待竹简上的墨迹干涸,苏季将竹简卷了起来,以绳线缚结好,拿在手上,走出书案,来到小路子跟前。 低垂着头,轻声啜饮着盏中水。并未听见苏季的响动,直到感觉头顶一片阴影。抬头望去,苏季已来到他的跟前。 苏季阻止了慌要起身的小路子,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去,他道:“小路子大哥,秦国能否退兵,便在于这竹简,能否送到应该送到的人手中。” 小路子瞬间觉得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又不自觉生出一股英豪之气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小路子即便是死,也会将东西送到。” “还有,小路子大哥你将这个挂在腰间,到时有人与你相认。”苏季又从身上掏出一块儿玉来,瞧着玉的成色并不见得有几分好,只是看这光滑程度,想来是日日打磨才有的,可见这玉对于苏季的重要性。 在交予小路子之前,苏季突然压低了嗓子,凑近小路子,说道:“接下来的话,还请小路子大哥保密,一个字眼儿也不能透露出去。” 小路子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命令他们口吐真言了,凑巧赵王盍便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人。 小路子权衡之后,举起手中竹简,说道:“今日小路子只收过丞相大人这一道竹简。” 正文 第三百四一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七) 离开丞相府邸的小路子,真是满心的苦心,无处诉啊。 苏季丞相的师弟,竟然是早年声名震各国,如今又消失无影无形的魏无忌。只不过这样一个人,真的能帮魏国退掉秦国铁骑吗? 且魏国虽然是魏无忌的生养之地,不过听说当初也是险些死在魏国,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魏国逃了出去,至后来便没了踪影。 再后来,楚国曾暴出消息来,当初魏无忌曾去楚国求助过,不过被楚王以偷盗传国宝玉和氏壁为由,给打了个半死,撵了出去。 世人皆认为是当时的楚国惧了与魏国起干戈,方才做下这一连环计策,既能将人撵出楚国,又不受人遣责。 至于为何如今才暴出此事,何又暴露出来的,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丞相大人教他前去,寻找这样一个消失数年的人,当真有希望吗?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路子摇晃着脑袋,欲回自已的居所,收拾点儿行囊,便去寻人。 只是在见着眼前人时,小路子停了下来,来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小路子无可奈何跟了上前。脑海中却是不断演练着,一会儿见着赵王盍时的应对。 在推开政事厅的大门时,小路子心绪已经平复了下来。与坐在上首的赵王盍躬身,行了一礼,道:“小路子见过我王。” 赵王盍轻叩着几案,意味不明的问道:“小路子最近这几日过得有些舒展罢,前些时候哭闹着不欲离去的,本王都快记不清究竟是不是你了。” 小路子心中一惊,趴在地上,一日几日一般,哭诉道:“王可是嫌弃小路子了。” 赵王盍哪里知道这人,说哭还当哭上了。不得不直言问道:“你今日回宫收拾行李,欲去往何方啊?” 小路子这才明白,赵王盍欲打探苏季吩咐他去做些什么。幸而早已有了准备,小路子恍然大悟一般,懊恼的说道:“王,丞相大人交给小路子一卷竹简,遣我交予一人。” 言语间,小路子高举竹简将东西呈给了赵王盍,上书只不过五字:助我,退秦兵。 上头别的什么也没有有,莫说赵王盍觉得稀奇了,身在其中的小路子,更加觉得惊奇,就这五个字,便能退秦兵,真是想象不到,要如何去做呀。 赵王盍翻来覆去的,发现当真没有其他的东西。遂放弃了再找的心思,只是盯着小路子问道:“丞相大人除了交这卷竹简给你,可还有说了什么吗?” 小路子点头,赵王盍心中一喜。便听小路子说道:“丞相大人还教小路子将竹简放在一处,自有人会去取,无须再做其他。” 听了小路子说的地名并无特殊之处,赵王盍也放弃了,再从小路子身上打探消息的希望。不过是想要从苏季的行事中,知晓其人用的什么办法,好一窥鬼谷秘学。 既然苏季计划周密,再如何做也打探不到,眼下唯有静观,以待退强秦也。赵王盍如是想道。 想通了的赵王盍将竹简交还给小路子,道:“既然丞相大人安排你做事,你用心去做。此事事关重大,你且速去速回,莫误了大事。” 小路子领命退去,收拾了行李便上路了。而在得知小路子出宫时辰,丞相府中的苏季,伸手接住一片落叶,了然一笑。 ...... 秦国 旬月之后,马不停蹄赶路的小路子,总算到了苏季指定的地方。腰间佩戴上那块儿玉石,日日过起了招摇过市的生活。 一位头戴幂篱的男子,望见了这块儿玉石,幂篱之下的双眼微眯了一下,遂放下了手中的快箸,喊道:“掌柜的结账。” 若是当初在在官道休憩观九鼎的人,有一位在此处的话,便会认出来,此人便是当初在那处,物我两相忘的幂篱男子,美丽的男子。 将银钱放置在案上,男子便匆匆出了客栈。尾随小路子至了一处荒凉之地。 并不知晓被跟踪的小路子,口中嘀咕道:“这丞相大人害死人了,教我来办事寻人便罢了,还教我一定要住在这破地方,晚上若是刮风下雨,跟住了鬼屋子又有甚区别。这住了多少时日了,感觉人都快要发霉发臭了。” “哎,你说这无忌公子上哪儿寻去呀。”小路子又是一声叹息。 “听说你在找我?”前后无人,人身高的荒草地,突然在背后传来一阵人声。 惊得小路子拔腿便跑,魏无忌无奈叹息一声儿。也跟着追了上去,在见得小路子欲阖上房门之时,魏无忌一只脚率先踏了进去,生生将房门卡住了。 然简陋破败的大门,推搡间坏掉是迟早的事。阖不住门的小路子,先前因奔跑而变得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额际上还起了许多虚汗。 先前以为是个‘鬼’,此时小路子看出来了,这分明是准备了来劫财的,因为他看见那人的手伸向了他腰间的玉。 腰间的玉?小路子反应过来,那可不能给他。放开了把在门上的手,欲伸手去抢夺。戴着幂篱的魏无忌,总算出声儿了,他道:“说罢,是否我师兄遣你来寻我的?” 小路子挣扎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他僵直了脖颈,艰难的扭头望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便是丞相大人的师弟无忌公子?” 幂篱之下的魏无忌,眉稍一挑。道:“师兄已经是贵国的丞相大人了,回头替我恭喜他。”小路子轻声应下。 魏无忌把玩着手中的玉,轻轻抚摸了一下光滑的玉壁,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隔着幂篱,小路子看不见魏无忌的神色。 半晌之后,魏无忌才问道:“这位大哥,我师兄不可能只教你拿一块儿玉来寻我,还有什么要带给我的?” 小路子闻言,这才想起来。他道:“有的,无忌公子稍待。” 言罢,魏无忌见小路子自袖间拿出一卷竹简来。魏无忌伸手接过小路子递来的竹简。说是一卷倒是有些过了,不过薄薄两三片,以绳线缚结住。 魏无忌将缚结打开,上面的字清晰入目。 正文 第三百四二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八) 助我,退秦兵。 竹简上只有五字,与当时赵王盍所见琶的一模一样。只字未改,只不过是隐去了来寻人,且是苏季师弟魏无忌。 短短五字,对于默契十足的师兄弟来说,已是足够。 与一头雾水的小路子分别之后,一人复又马不停蹄的赶回赵国,另一人则是径直往咸阳。 ...... 在接到宫人来报之时,秦婴此时的表情与小路子差不多,满头雾水。他不解的问道:“王兄,派兵攻打魏国,便是你所说的准备啊?” 秦昭世神秘一笑道:“这不过是计中一环罢了。婴弟莫急,能为你解惑的人来了。” 秦婴愈发疑惑,秦昭世夫妻相视一笑,并不打算立刻为其解惑。不消片刻,方才执令求见之人,便步入了章台宫。 来人仍是一身幂篱装扮,正是魏无忌。不过此处除了秦婴,余人皆知来者何人。此时他便指着魏无忌,问道:“王兄,他究竟是谁呀?能为我解了这危机?” 秦昭世笑而不语,洛惜贤同样的默不作声,就连秦济民都好奇的望了过来,这样奇怪的氛围,秦婴凭自身实力坐上一国典客,自然能感受到。 “呵呵~”戴着幂篱的男子轻笑出声,入耳的声音,秦婴觉得十分的耳熟。在脑海中搜寻之时,男子摘下了头上的幂篱。 “是你!无忌大哥,这些时日你都去了哪里,总也寻不着你?”秦婴高声惊叫之余,其间又夹杂着兴奋和关切之情。 魏无忌心中同样十分欢喜,当初与冷小帅来秦国,当真是正确的选择。他望向秦婴,勾了勾唇角,说道:“典客大人也教无忌好生想念。” 与秦婴客套了一句,魏无忌与秦昭世行了一礼,道:“王,无忌幸不辱命也。”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东西摊开来。 秦婴与秦济民一起凑了上去,见是一块质地非上乘,但是在有心人的蕴养之下,极是光滑莹润。这样一块玉能值得魏无忌消失这么久?还是说这背后有什么隐情?这般想着秦婴也问是了出来。 魏无忌便将这玉的来龙与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他与苏季皆师出鬼谷,二人有一次结伴,准备偷溜出谷玩耍,结果怎么也绕不出去,最后在山谷之中迷了路。 最后越走越深,不小心行进了深山老林中,遇得一猛兽,出身显贵人家的魏无忌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时便吓得走不动道。 还是苏季反应快速,伸手拽住魏无忌便跑。魏无忌被硬拽着,跑了一段路,浑浑噩噩的脑子才清醒过来,紧紧拽着苏季的手,加快了速度一道跑。 跑了许久之后,苏季大着胆子往后望了一眼,见那猛兽并未追来,浑身的力气,顿时泄了下来,瘫坐在地。 魏无忌见人停了下来,头也不回,欲再拽着苏季奔跑之时,苏季出言道:“师弟,猛兽并未追来。”闻言魏无忌也跟着瘫坐了下来。 感念苏季的活命之恩,魏无忌取下了当时身上带着的一块儿玉。道:“此玉乃是无忌自已学着雕琢的第一块玉,便交给师兄了,以后师兄拿起玉来见我,无论什么事,无忌都能为你办到。” 说至此处后顿了一下,魏无忌有几分哀怨的望向了洛惜贤,道:“事后我二人方才知晓,那猛兽不过是先生弄出来吓我二人的幻象,并非是真的。意在惩戒我二人,随意离谷。更加可笑的是,我二人跑了整日的功夫,竟在原地转悠,离鬼谷不过数步远。” 领教过鬼谷先生阵法的秦婴,真的是心有余悸。此刻对魏无忌二人,真的有了一份感同身受,洛顷那位老人家,真的很爱玩儿呀。 不过倒是真的疼爱洛惜贤,难怪方才魏无忌的眼神那般幽怨。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秦婴问道:“这块玉就是当初你交给苏季公子的那块儿?” 魏无忌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当初的那一块儿。” 有点儿回过味儿来的秦婴,左右巡睃一周。突然发问道:“王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秦昭世佯作不解,皱起眉头,问道:“是这无忌公子成了我秦国新丞相一事,还是他能解婴弟与大哥困境一事?” 秦婴不过是想问:魏无忌究竟是何时来跟着来的咸阳,又为何一直不曾出面,看情形好似一直与秦昭世暗地里有联系。 谁曾想秦昭世不开口还罢,开口便爆出这等消息来。秦婴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呀,这副呆像极大的逗乐了洛惜贤母子二人。 不好生秦济民的气,还不能说两句洛惜贤了吗。秦婴气嚷嚷的一拍案几,道:“王嫂你也太过份,什么时候卜算出来的?若非你算出来,王兄哪里会知晓无忌大哥会的什么?” 这一回秦婴当真是冤枉了洛惜贤,这一串连消带打的作派,倒是让洛惜贤无言以对,她在什么时候,信用在秦婴那里变得如此之差了? 照这样下去,以后还得了?果断将洛顷推了出去,她道:“此事乃是师父临走之时交待的,不信大可问上一问昭世哥哥与丞相大人。” 秦昭世与魏无忌同时点了点头,秦婴立马泄了气。他哪里敢去找洛顷的麻烦啊,光是阵法便够他折腾的了。 决定不给自已打什么麻烦的秦婴,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块玉上面。 他玩笑似的说道:“这苏季公子送这块儿玉过来,是想教咱们的丞相大人做什么啊?不会是退了那与魏国屡战屡胜的三军罢?” 本以为是玩笑话的的秦婴,瞥见了三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吞咽了一下,问道:“那苏季公子,也就是你师兄,当真如此要求了?” 眼见着秦婴要跳起脚来,秦昭世立时出言道:“婴弟且放宽心,此事乃是咱们的丞相大人所筹划也。” 秦昭世话音方落,魏无忌便跟着点头,道:“典客大人,此次的事确有无忌的私心在其间,不过无忌可以保证的是,绝不做危害秦国之事。” 秦婴眼下才不管这么多呢,他霸气的再度拍案道:“我要听前因后果!!!” 正文 第三百四三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二九) 魏无忌欲开口说话,然话在舌上绕了几砸,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秦昭世指点了一下,说道:“丞相大人不如便从栎阳郡守大人说起罢。” 栎阳郡守便是曾经的丞相陆清尘,因方方面面的缘故,陆清尘请辞了去。当时还言已挑好了继任之人,任诸人想碰了脑袋,也不知晓是何人。 虽然也魏无忌有过约定,由他应对苏季所做的事,不过当时并未想过要将其升做丞相,王后洛惜贤亦说过,凡事莫过于强求,且他当时看出来,若是强授官职,魏无忌也并不一定会接受。 后来还是由着请辞之后的陆清尘举荐,魏无忌再度入了秦昭世的眼,遂将其人招来,告知苏季在洛国所行之事。闻言沉默良久的魏无忌,比之上回少了几分顾虑,不过好像仍缺了几分契机。 不过却留下一策,说是也一策,也并非很恰当,算作是一个请求罢。魏无忌道:“王,无忌有一法子,不过也是无忌的私心。早年师兄苏季于我有恩,故不忍与之刀剑相向。 师兄所学所会的,无忌亦是一同习了,虽是差上几许。也能观出他欲做的事,大致会如何去做。因此,只消在他前面,恰当的时机步下一些事,既教无忌还了他的恩,又能震慑诸国。” 是以才会有后来,苏季在赵国谈妥之后,魏国被秦国猛攻,发出求援,以至于如今仍在赵国,未曾脱离开。 正如魏无忌所说的那般,师兄弟二人对于对方的了解,没有十成十,那也是有个七八分的。魏无忌能估摸出他的轨迹来,反之亦然。 赵王盍请苏季阻止秦国铁骑,苏季首先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魏无忌的身影,一番揣摸推测之下,知晓其应当在秦国。 只是并不能精准的知晓其住在何处,不过有了大致的判断,寻起人来也方便了许多。是以,便有了小路子携带着玉,在秦国咸阳悠哉悠哉漫无目的晃荡的事。 而那所茅草屋,亦是苏季早年来秦求官之时,路过此处暂时居住过的地方,因为事关重大,故教小路子住在此地,免得泄露了风声。 一切皆如预料的那般行进着,魏无忌最终拿着那块儿玉,来到了秦昭世的跟前。 可是秦婴有一处想不通,他皱眉问道:“如此猛烈攻击魏国,先不说外头的人若是知了,会骂无忌大哥你无情无义,这些倒是在可控的范围内。到时应了你所请,便可全了这份生养的情义。 只是这样岂不是另快了六国再次合盟的决心吗?届时六国知我秦国铁骑的厉害,哪一国甘愿单独对上?秦国岂非是也他们再度回到了原点,当初僵持的模样?” 魏无忌闻言轻笑一声,道:“典客大人的忧心,极有道理。不过当初你能间了他们一次、二次,如今无忌便能间上这第三次。你且试想一下,他们为何会加快合盟的速度?” 不止秦婴,余下三人同样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不过他们并未出言相阻魏无忌与秦婴的谈话,而是与魏无忌一道,在静待着秦婴的回话。 秦婴垂眸思索一番,道:“自是惧怕了我秦国铁骑,经过数年的消磨,他们如今已是大不如从了。见下任何一国,单独与我秦国对上,只有战败的份。 可是这更加证明了,不能让六国再度合盟在一起呀。知晓我国军士的厉害之处,谁会愿意与这样的强国对上。 当初在知他们合盟意图瓜分我秦国之时,我们也是不敢直接面对上的。是以才出下策,四下离间拉拢,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见下人站在此处,秦昭世口中称其为丞相,秦婴便明白魏无忌已是完全属于自已人,因此说些话来也不带半点隐瞒,将早年的那些事,大概通说了一遍。 将心换心,秦婴的诚心,自然换来的是更大的诚心。 魏无忌执拱手礼,笑道:“典客大人这是教一叶障了双目啊。”秦婴抬眼望去,有些不解魏无忌何出此言。 “典客大人两度深入六国,当能明白六国并非是能捆成一团,牢不可破的存在。即使一时之间,合在一起,时日长久,自然也会不攻自破的。 况且有一点,典客大人说得极是,那六国如今惧怕我国铁骑,以此为突破点,想来收获肯定不小。”此时说话的魏无忌,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秦婴于此道何等通透之人,不消很无忌明言,便已明白过来,喜忧参半的问道:“无忌大哥所言极是,只不过有一点,当初婴所行的事,恐怕如今六国中已有人明白过来,已不能故计再重施也。” 魏无忌回道:“此事无忌心中已有了数,且先教无忌的师兄将六国合盟做成了再说罢,若是一度的阻止他们,反而会使其扭在一处,愈发的不可分割。 可若是一旦教他们完全了合盟之事,心中便会松懈许多。毕竟有五国与他们同在一处,对于自身的安危,有着极大的作用。最要紧的是......” 话还未说完,秦昭世便出言打断了,因为他看懂了魏无忌接下去要说的话。他说道:“咱们秦国的新丞相,所学果然非比寻常。一席话,教昭世心中亦明朗了许多,对接下去的行事,亦有了更大的把握。” 魏无忌明白了:秦昭世并不想将事情说给秦婴听,或者说不想现在早早的告知于他。因此也十分配合的住了口,重新说起了秦国攻魏何时退兵,较为合适的事。 秦婴又不是个傻子,他靠的是什么在秦国立足的?当初可靠的便是这份‘察言观色,巧舌如簧’,坐了典客一职。 但是很显然的是,两个聪明人,此时并未想起这一点,自觉已经不露痕迹的遮掩了过去。欲盖弥彰的说起了秦国如何退兵,何时退兵一事。 旁观了一场三个男人之间的戏,洛惜贤表示十分满足,秦济民则是更加的斗志十足。 聪明的两人还在继续,魏无忌甚至提议道:“可以晚上几日,再退兵。” 正文 第三百四四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十) 秦昭世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坐直了几分,他轻轻往前将身子探了一些出去,问道:“为何要晚上几日?” 魏无忌坦诚相告,直言道:“自是因为六国的惧怕还不够,若是魏国显些遭受灭顶之灾,那么这些恐惧将会篆刻在心间。 一时还查觉不出什么,可若是恐惧的种子种下了,将来再时不时的浇水,任其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届时又是另一番光景也。可若是直接将魏国灭国的话,其余五国则将结成真正的牢不可破的关系。” 在座中的几人,无一不是心思灵巧之人。自是明白魏无忌话中所指,一时心头竟多了几许火热。而秦济民心中又是另一番计量。 当初与陆扶桑、蒙恬几人曾经乔装在六国游走,一路之上的所见所闻,给他们许多新奇的感受。虽然路上也遇过一些事,不过均无甚大事生发。 近来秦济民方才知晓,当初的一帆风顺,不过是家中担忧的长辈在后头操持,所过之处,皆有人暗中相护也。 秦济民虽不是那种天生聪明绝顶之辈,不过父母俱不笨的情况下,他也差不到哪里去。且这孩子父母所学迥异,也造成了秦济民心中的想法有有些异于常人。 当初发现的洛惜贤,觉得孩子有些新奇的想法,很是正常,遂也并未多加留意。如今的秦济民,已经能够很好的将那些有异于他人的想法,很好的遮掩起来。 此时闻听魏无忌的言语,心神一阵激荡,袖间的手紧握住,方才维持住了面上显示崩塌的颜色。幸而此时几人的注意力都在魏无忌的身上,也并未过多的注意他。 暗中松了一气的秦济民,便听自家君父道:“丞相大人言之有理,那便按你的意思去办罢。此事也交由丞相一力处之。” 魏无忌有感于秦昭世的信任,也郑重的接下了担子。今日自这道门出去之后,魏无忌成为秦国丞相的消息,亦将疯狂的四下蔓延。 ...... 一把抹掉脸上拼杀出来的鲜血,分不清是自已的,抑或是敌人的,还是两者兼有。颤抖的双手,既有力竭之后的身体反应,还有从心底里生出来的绝望。 这不是其中一个人,而是整个魏军中,人人有的遭遇。而对面的秦军,虽也有伤亡,然着实不多。且他们好似不怕疼痛,不怕死一般,攻击十分猛烈。 他们的上将军只说撑住,求援的消息已经成功送了出去。日复一日的教他们撑住,等来的不是救援的军士,而是秦国破了一城又一城的消息,再这样下去,抵抗也无甚意义。 已经打到魏国大梁的秦军,仍是势如破竹,已经做好失败,准备放弃希望的军士。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秦军将士如同来时那时迅疾如惊雷,走时也如秋风扫落叶。 准备做最后一拼的魏军将士,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眼睛所看到的,只差一点点,秦军将士便能拿下整个魏国,为什么要放弃?若是他们的话,肯定是不愿放弃的。 同样的疑问,以飞一般的速度,遍传六国。 作为事情主导者之一的苏季,自也是明白的其中关键的。因此已经在路上的苏季在得知,秦昭世放出来的理由之时,也不由为其厚脸皮竖上一个大拇指,同时亦按下心中深深的惋惜之情。 有了疑问,自然有人解答。秦国给出的理由有两点,其一:打魏国乃是为了如今魏国的新丞相魏无忌出气;其二:当初魏国相助韩国之事,仍教他们耿耿于怀。 如今退了铁骑自是全了魏国对于魏无忌的生养之恩,与其师兄苏季的活命之恩,还有便是,他们确实只是想教训一下魏国而已。 这话说得当时在场的秦婴都不太相信,奈何信的人还真的挺多的,更多的则是偏向于教训魏国,这也教秦婴无话可说。 而这话题之中出现的韩国,一国君王韩代,则是心中惴惴不安。 韩王代夜里梦中惊醒数次,梦里的他总是看见秦国挥着大刀,拿着大剑,打了开了韩国新郑的大门。每次醒来都是满头的大汗,张着嘴大口的喘着粗气。贴身的衣物,经过汗水的浸透,亦得粘粘乎乎的。 可是向来养尊处优的韩王代却并不在意这一点,寝殿的明火还在燃烧着,其间还爆出了树脂的香味儿,平常闲暇之时,还能当成一种香来嗅上一嗅。 并未传唤宫人进来伺候,韩王代独自起了身。穿着一身粘乎的中衣,在寝殿中来回行走,思忖了半晌也无甚结果。 瞥见了一眼滴漏,还有一个时辰便到寅时了。天即将破晓了啊,都应当醒过来了罢,韩王代心道。 瞬间便有了想法的韩王代,感官亦跟着回笼,身上的粘乎,此时方才察觉到。遂唤了宫人进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经过一番倒饬,此时的韩王代已是精神抖擞。大步踏出了寝殿,吩咐宫人速去将人传来。 平日里不爱早起的韩愍,此时睡得十分香甜,况且昨晚又新得了一件宝物,研究至了大半夜,辅一睡下。府中管事之人将人拍得噼里啪啦,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 睡梦中的韩愍,也不管门外来人是谁,不满的喊了一句:“再拍下去,你今日便不用呆在府里了。”拍门的声音为之一顿,韩愍复又沉沉的睡了下去。 然而一顿之后,换来的是更为大力的拍门之声,韩愍被吵得头痛了,掀起被子盖过头顶,那声音简直无孔不入一般,仍是直入他耳中。 而且带着管事的话一道传来:“公子,赶紧醒醒罢。方才宫中来人,阍者已将来人领了过来,见下正在厅中候着呢。” 被拍门声吵得睡不着的韩愍,半梦半醒的坐了起来。此时闻言,更是一个激灵,瞬间便将瞌睡给吓走了,甚至手忙脚乱的要起身。 一个不注意绊倒了一下,直接便从床上摔了下来。管事闻得里头传来的动静,顾不得许多,便破门而入了。 只是这入眼的场景,有些不堪入目罢了。 正文 第三百四五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一) 也不知韩愍的脑子是个什么构造,里头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重要的,竟然重要过活人。府中的妻妾多年不闻不问,成日里抱着这些死物入睡。 此时他的脚上便勾到了一物,想来便这件东西,致使他摔倒的。管事的掩下心中的惊骇,上前将韩愍扶起,在触及那张脸时,眉眼不自觉的跳了一下。 遂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等不及传唤苍头,管事的亲自伺候韩愍,为其沐浴更衣。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得了冷茶相待的宫人,心中早已等得不耐烦,却又不敢发作。只因近来韩愍乃是韩王代跟前最能说得上话的人,他可不敢得罪,不过,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还是可以的。 心中辅一打定了主意的宫人,便看见微起的晨光里,一道人影逆着光行在将散未散的雾中,一时之间并未认出来人是谁,只是下意识的合起了双目,只留下了一条缝隙。 只见来人一身锦衣华服,玉冠束起了乌发。别提多么的精神了,来人正是韩愍。 瞧瞧耽搁许久的时辰,只为了捯饬那一身衣裳。本来心中还有怨的宫人,俱在触及到韩愍那张脸时,化作了泡影。 宫人一时间拿不出什么表情来,只得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迎了上前,道:“愍公子安好,王有事召你。还请随我一道入宫罢。” 自觉无事的韩愍,昂首阔步的便跟着来人一道离去,是以并未瞧见管事的在身后大把的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望见远去的韩愍等人,甚至嘀咕道:“希望我王看在我并未遮掩的份上,原谅公子的晚去罢。” ...... 宫中久候韩愍不至的韩王代,心中也有了几分疑心,莫非是近来过于信任的缘故,教他心中滋生了不应该的东西。 本就耽搁了不少时辰,因此宫人在韩愍坐上轺车之时,便吩咐御者快速赶往王宫。骤然加速,堪堪坐定的韩愍,向后一个仰躺,险些没给甩飞了出去。 重新坐稳的韩愍与心中焦急的宫人,都未发现一仰一躺间,束冠的玉簪子不见了,此时韩愍的发髻摇摇欲坠。轺车急行中,韩愍只当是这缘故,不疑有他。而宫人全心在迟快入宫,是以也并未多加留意。 待行至宫门前,宫人更加不敢抬头四下乱看,只是急行在前头,为韩愍领路,无暇他顾的韩愍便以一副极其‘狼狈’的形容,出现在了韩王代的眼前。 韩王代瞧着韩愍面上那五彩斑斓的印记,眼睛开阖数次,方才有了印象,那好像他这从弟近来新得的宝贝样式,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宝物在脸上‘亲’上这么一大口啊。 再看看这兵荒马乱的一身形容,韩王代也没了甚心思追究他晚来的过错,想必是得了宫人通传,立马便赶过来了。 见韩王代将宫人挥退之后,韩愍这时才开口问道:“王兄,这么着急的把我叫过来是做什么事啊?这天还没见亮呢。”是了,距离方才过去叫人再返回,正好到了寅时。 韩王代长长的叹了一气,韩愍下意识的便抱紧了双臂,上次王兄这般叹气,他便损失了家中一半的财物,用来购买国中所需的粮食。 这次又不知为了什么,天知晓,他韩愍就是个混不吝啊,只喜弄厅珍异宝啊,为何近来王兄总是爱寻他聊政事。 早些年间想做一番大事的心,不知何时已经沉沦在了那些令人心动的珍宝上面。 是以,有人寻他谈政事,他心中还是挺烦扰的。不过这人若是王兄的话,他只能勉为其难的与之聊上两句了,韩愍十中肯的心中做了一番自我评价。 之后,便听见韩王代回道:“愍弟啊,王兄这里有一事,尚需你助我一回,你可愿意啊?” 就知晓无事不登三宝殿,为防韩王代狮子大开口,韩愍抢先一步说道:“王兄可是又缺银钱了,不过愍弟如今所剩的也不多,只能给王兄这个数。” 瞧着韩愍摊开的手掌,韩王代面上的笑容愈发真挚起来,他道:“愍弟有心为韩国,王兄心中实在欣慰。为国中出银钱的事,王兄暂且先记下了,不过今日找你过来不是为这事。” “什么?王兄那你寻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赔了夫人又折了兵的韩愍大惊失色,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得了他那么多银钱,还有事吩咐他去做,韩愍心中真是叫苦不迭啊。 韩王代在回话之前,先是左右观望了一眼,方才问道:“愍弟,此时事关重大。王兄问你,你是否与秦国的上将军,有不错的交情?” 韩愍张口便要否定,但是瞧见韩王代殷殷的表情,他直觉如果开了口,将会出现很糟糕的事,是以只得委婉提醒道:“王兄,本来愍弟与他的关系是不错的,但是后来愍弟做了一件事,导致无忌公子再度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你不会忘记了罢?” 这事儿说来复杂也简单,不过是当时为了讨好魏国,而做出的下策罢了。哪里想到如今的魏国不堪一击,使得与其看着亲密的韩国,亦跟着风雨飘摇起来。 见下只能想办法,找人去秦国说项,否则,秦国一个不开心,顺手将挨在身边的他们灭了,当如何是好? 韩王代一时间也有些哑然,他当真将此事给忘记了。而且如今秦国的新丞相正是那魏无忌,若是将韩愍送了过去,岂非是羊入了虎口也。看来是这些时日忧心过度,以至于他韩代有些昏了头了。 韩愍自觉韩王代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因此,他同样跟着苦恼起来,随后眼眸中光芒大锭,他道:“王兄,臣弟不能去秦国,但是有一人可以啊,他同样与臣弟和那冷小帅有不错的交情,且他未曾与秦国任何人结仇。” 韩王代同样精神大作,问道:“何人可担此重任也?” 韩愍佯作深叹一气,故作高深的说道:“王兄,你将治栗内史大人置于何地也。” 治栗内史郑旦!心中闪过这个名字的韩王代心中狂喜。 正文 第三百四六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二) 好容易赶上一月的休沐日,郑旦认为是美好的一日。哪知韩王遣人来传他,比之往常晨起的时辰也是不差的。 还是秦国朝臣较他幸福许多啊,一旬休一回,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这样的想法。郑旦飞快的又摇了一下头,将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试图晃出脑子。 一面在自家夫人的伺候下,快速的更衣盥栉,比韩愍那处省了不知凡几的时辰,前来传唤的宫人,好似不过稍等片刻,便将人等到了。 着急忙慌的宫人,并未让郑旦有机会在路上询问的机会。 同样是在人上了轺车之后,教御者将车赶得飞快,张嘴便是早晨的风大口的灌入喉头,别提多难受了,更加不消说与人正常攀谈了。 嘴用不上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郑旦观宫人一脸急色,可是近来韩国无甚大事,不过是与邻边几国有着一点儿摩擦,无伤大雅。毕竟现在六国相互摩擦着,谁也不让谁。 再有便是六国之间,突然崩出来个秦国,已经打到了魏国的家门口,如今六国已经遍传了此事,韩魏今日相亲,明日相仇的。 还有一件事,便是韩魏两国紧紧靠在一处,皆与秦国相连,且韩国更接近秦国。 倘若秦国将魏国一力下之,韩国岂非是随时处在风暴之中。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退了秦国铁骑。可是距离秦国最近的韩国,总归是危险的。 伸手托着下颌,郑旦沉思着,遂又觉得不可能,他一个治粟内史,怎么也轮不着与他商量这事儿罢。哎,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空叹息的郑旦,冷不丁的轺车抖了一下,右手托了个空。原来发呆的空隙,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啊。罢了,马上就会知晓了,多思无益。 虽然宫人往返时辰极是短暂,不过宫里的韩王代那叫一个望穿秋水啊,自韩愍说出郑旦之后,两人并未再过多的说其他的,只是在安静的等待郑旦的到来。 安静的时光总是难捱的,兄弟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言。好在郑旦尤其体贴,来得特别迅速,这样的时光并未维持多久。 辅一入政事厅,便对上两双极为有神的眼睛,吓得他一颗险些飞出了胸膛。待看清是韩王代与韩愍时,郑旦沉默了。 直觉告诉郑旦,凡是韩愍在韩王身侧之时,定然没什么好事,这还是他用血换回来的教训,可是他还不能转身便离开,这才是让他最为忧愁的地方。 郑旦欲上前与韩王代二人一一行礼,韩王代极是热情的上前托住了郑旦的双手,道:“郑旦爱卿无须如此多礼。” 有那么一瞬间郑旦怀疑眼前的人不是韩王代,若说国中谁人最为守礼,非韩王代莫属。一直守着那守旧的周礼,引得国中也争相效仿。殊不知,列国早在暗中笑过无数次了。 今日这太阳莫非是打西边升的?郑旦不动声色的透过窗棂,往外打探了一下,没错呀,正是东升之日。 那么便是事出反常,即有妖啊,指望一旁满脸花印子的韩愍是指望不上了。郑旦执意行了一礼,果然瞧见了韩王极为满意的神色。 无须郑旦打探遣韩王召他的来意,迫不急待的韩王代直言问道:“听闻郑旦爱卿与秦国上将军有旧?” 这一时之间答是也不行,不答是也不行。 若是答是,万一王是要与秦国动干戈呢,他郑旦岂不做了第一个被开刀之人,若是答否,瞧韩愍那副模样,定是为他好好的与韩王代解释过了。他又成了那撒谎之人。 不过看韩王代的样子,不像是有坏事啊。郑旦决定赌上一把,他咬咬牙说道:“臣确与那秦国上将军冷小帅有几分旧情。” 韩王代大喜的模样,教郑旦知道他赌对了。遂放下了心中那块儿巨石,他问道:“王,不知这事与召旦来有何干系?” 韩王代遂将他意图派遣一人,适往秦国求和的打算,并将人选定作了郑旦,详细告知了二人。难怪需要问一下,郑旦二人与秦国是否有旧了。 韩愍闻言,心道:幸好与秦国如今的丞相魏无忌有仇,否则他若是去那虎狼之国,焉得有命在,家中的宝物岂非是无主了。上次去秦国采办的遭遇,真的是记忆犹深呐。更让他打从心底庆幸的是,竟然早一步将郑旦推了出来。 郑旦的心中真是万马奔腾,呼啸而过啊。他能将方才说与冷小帅有旧的话,收回来吗?不过是当初在求救魏国之时,与那冷小帅见过一面,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意味在其间。 当时他也以为是冷小帅的诡计,意在离间他与韩国的关系,还有便是韩国与魏国的关系,可是后来韩魏之间没出什么事,倒是秦魏两国之间,打了一次又一次。 遂也从未否认过,当时送他们回来的,乃是秦国上将军冷小帅的人。 只不过见下韩王代指望着这点莫名其妙的情分,换取秦国的手下留情,是否过于儿戏了些。倒不如韩国下一个求和的帖子,由他郑旦前往求和,还有几分可能。 韩王代可不管两人心中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力保住韩国那便足够了。因此,在将打算说完之后,又问道:“不知郑旦爱卿以为,你意下如何?” 若是直言,当然是不如何了。可关键在于,确实不能直言。到这时再直言相告,岂非是自揭其短,自打自脸。可若是再不将实情告知,到时无功而返,受罪的同样是他郑旦自已。 但是他郑旦好好的韩国治粟内史,因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的? 是了,自打与韩愍一道去秦国做了那采办之事,就好像有一张网,在无形之中,将他笼罩了起来。而将他带入这陷井的,便是韩愍。 任他韩愍诸般无用,可是得了韩王代的心。便是天大的用,而其他有才之人,则是万般无法也。 思绪飘回来的郑旦,见韩王代在等着他的回话。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早晨去接他的宫人,此刻行色匆匆的走进来。 正文 第三百四七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三) 宫人在一定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道:“王,赵国丞相求见。” 韩王代一时之间,还以为他听错了。赵国丞相空置多年了,其余五国亦是,赵国平空出来一个丞相,众人都会诸多的查探,也探了一些消息回来。 最令人振奋的便是,这新丞相苏季乃是鬼谷先生的弟子,前两年声名震天的孙膑、庞蠲,亦是出自鬼谷。苏季之能,由此可见一斑。 各国探听消息的人,也由此释了疑。此人的出身更无问题,乃是上古周国京都雒阳的一户落难贵族。 不过他放着好好的赵国丞相不做,来他韩国做什么?秦国距离他韩国不远,赵国只间只隔了一个魏国,同样是一个令他韩代寝室难安的大物。 脑中转过千头万绪,对于当下几人来说,不过是宫人行礼间的一个事。待宫人行礼毕,韩王代便说道:“速将苏季丞相请来。” “喏。”宫人应声而去。 ...... 真是百闻不如亲眼一见啊,这是苏季自踏入韩国,心下腾上来的第一个想法。偏远一点儿的地方,还稍好一点。愈是靠近新政,这个想法愈加的强烈。 比之诸国,却是明眼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在十余年前,六国合盟之后,被六国惦记的秦国,闻风丧胆,遂一改以往的陈旧,大肆变法,令秦国在变法中不断的崛起。 至于六国,各自征伐不断,暂化干戈为玉帛时,秦国已非他们能随便撼动的了。 而在这时,六国之间早已结下了各种恩怨,且又将秦国抛诸脑后。 各种明争暗斗,内乱不休之下。开始没落的诸国纷纷效仿秦国,一一变法图强。 这其中有一个值得一提的变数之国,说是变数,也可说是一成不变之国。正是守上古周礼的韩国。 苏季踏上韩国土地之时,明显有几分不适应。他的出生在上古周国都成雒阳,尚知晓变法的好处。 可是这韩国和他去过的秦国、赵国、洛国,存在在很大的差异,一股浓重的上古气息扑面而来。这个感受在见着韩国王宫大门,以及大门里的人时,一度达到了顶峰。 上古周礼的繁复自是不消言说,五国连同秦国,很大一部分不延用周礼的原因,便在于此,礼节过于繁杂,有时也容易误事儿。 譬如,朝臣手中有急报,却苦于一时之间,见不着人而生生耽搁了。至后头,却由禀告之人担了这不及时通报的罪责,只因其他人都是循礼守法。 今日的苏季便遇着了同样的情况,朝晨便由宫人通传了,至得见之时,已是午时。显然韩王代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此时得见苏季有什么问题。 而苏季本也并非是来韩国大谈变法的,且如此因循守旧的国度,若是贸然触及人家的礼法,莫说教韩王代听他说事,只怕还未开口,便被轰出了韩国,且累及身后的赵国。 一人真知,一人无知。苏季还特地用了上古周礼,与韩王代见礼。 韩王代虽然不肯更换韩国的礼数,可是其他国度的也是有所耳闻,亦亲眼见过。不过是不屑与诸国同流罢。 此时见苏季如此‘有礼’,心下自是讶然,转念想到苏季的生养地,旋即释然,且对于苏季的守礼十分满意。 而在与韩王代的谈话中,苏季也一直谨守着上古周礼。未曾惹韩王代一丝不快。 更有甚者,来访的苏季见着同在政事厅中的韩愍、郑旦二人。也不曾揭穿二人受秦国利用之事。而是以秦国出兵魏国一事,引入正题,缓缓道明来意。 他问道韩王代:“不知韩王对秦国此次出兵魏国,可有何看法?” 韩王代摸不准苏季的来意,按理来说,秦国、魏国皆与他赵国无关,这赵王盍遣了苏季,意图不明啊。 如今年纪愈发大的韩王代,垂眸掩去浑浊双目中的一丝精明。 他道:“秦、魏二国与我韩国隔得最近,近来又无甚纷争,这教本王能有何看法?” 韩王代的言下之意,两不相帮,便是韩国最好的看法。只不过这可不是苏季来韩国要做的事。遂问道:“秦国此次出兵魏国,来去形同儿戏。可见其实力一斑。若是改日,秦国换一国呢?譬如:韩国。” 此言一出,莫说韩王代,便是韩愍都是神色一凛,若是秦国攻破了新郑城门,那他家中的东西,岂非是遭秦军一扫而光了? 尤其是韩国首当其冲的靠在秦国,若是秦国哪一日不儿戏,不日便来韩国,韩国岂非是危矣?之前秦国找了各种理由,寻了六国的麻烦,六国皆损失了不少土地,也因此知晓了秦国铁骑的厉害,故不敢与之争锋。 分开与六国相对,尚且占了上风,若是单独对一国呢?韩王代悚然一惊,后背瞬间教汗水浸透了。不过转头望见郑旦时,又松了一气。 随后苏季便听见韩王代,带着几分轻松的意味,问道:“若是与秦国是一家人,总不至于仍遭受其铁骑践踏罢?” 听懂了韩王代这暗示性十足的话,苏季倒也不着急。只是微微一笑,道:“韩王此话言之有理,不过你忘了一件事。” “哦?本王有什么忘记了的?”韩王代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 韩王代与苏季二人,你来我往间,早已将韩愍、郑旦二人抛在了一旁,不过一人是真忘却,一人是故作不知。 至此时的郑旦,已是明白过来苏季的用意,他的心中倒是极盼望,韩王代能同意苏季的游说,这样他也不用去秦国走一遭。 对于接下来的命运,郑旦极为关注。是以,全神贯注的听着二人的每一句话,生怕漏了些什么,倒也不曾注意二人对他们的忽视。 韩愍是纯粹的觉得,秦国与他相亲,止不过如今的新丞相与他有仇,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抉择,若有人将两全的结果,摊在他的眼前有,或许他就有得选了。 韩愍如是想道。 正文 第三百四八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四) 苏季在心思各异的几人面前,坦然自若。他轻拢宽袖,拱手一礼。道:“韩王莫非是忘记了,秦国素有豺狼之称。他们的话,有几分可信之处,自是不必季再多言了。” 韩王代闻言悚然一惊,表情突然之间变得有几分僵硬。因为他发现苏季所言,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秦国有糊弄人的经历在先。 就说那和氏壁,魏无忌因为它受了楚王猜疑,被打了个半死。 年轻的秦王却想空手套一只白狼,许诺十五座城池,结果却是显尔易见的,和氏壁仍在楚国,秦国的城池,亦在日益增加,并未有所减少。 由此可见一斑也。 可是韩王代自觉遭一毛头小子糊弄住了,又觉得面上过不去。只是说道:“若是我韩国有那十中的诚意,想来秦王也是能看见的。” 苏季闻言并未再劝,而是连连摇头叹息,这般模样倒是吸引了韩王代三人的目光。 韩王代问道:“苏季丞相,因何而叹息?” 苏季目带几分怜悯的说道:“韩王可知韩国的地势?” 韩王代以为苏季问的乃是地舆图,年轻之时他韩代也是领兵上过战场的,不消说全然背下来,对韩国的地势,那还是了然于胸的,因此十分自得,又带着几分骄矜的点了点头。 韩愍、郑旦暗地里亦是跟着了点了点头,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载,哪能够不了解呢。 下一瞬,苏季又说道:“韩国地处几国的中心,若是平日里行商,那将是几国之间的枢纽,必将繁华韩国。” 一席话说得几人满面笑容,不过下一瞬便僵在了脸上,只听苏季又接着说道:“可若是起了锋烟呢?韩国一旦与秦国相亲,便会成为群狼环饲之地。” 这话说得,有人不满了。韩愍问道:“苏季丞相这话好没道理,韩国与秦国相近,相亲本是正常的,可若是与六国相亲,秦国拿我们开刀,你当如何?” 苏季见韩王代亦是赞同韩愍的话,心知定要一个满意答复的,不必此言正中他下怀也。 苏季回道:“战事一旦兴起,韩国将会成为首当其冲之地。 若秦国相亲,届时四处竖敌,秦国能救韩国一日,两日,可是再往后呢?若与六国相亲,情况便大不一样了,若是楚国一时之间抽不开身来,魏国总有罢。再有洛、齐、赵三国,在一旁啊。” 韩愍一时哽住了,不知该如何接话。支吾半晌,总算是想到了一条,他问道:“秦国如今比列国都强,焉能保证不会惹恼了秦国,将我们尽数灭之?” 韩王代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是以此时乐得韩愍问话,而郑旦则是巴不得苏季将二人劝说成功,早早的便做了政事厅中的一副壁画。 苏季亦是通透明白之人,韩王代与郑旦的态度,已经摆在了眼前。而韩愍人虽然浑,可是问的话,却是句句都在了点子上,虽然他本人可能还并不知晓这一事实。 是以,苏季仍是十分认真的回话,他回道:“韩国乃是千乘之国,比之秦国亦是不遑多让的。且素问韩国善于冶炼兵器,难道六国合在一处,还比不上一个秦国?” 言罢,又转身与韩王代行了一礼,问道:“韩王定然知晓,一旦选择臣服秦国,秦国定然要求韩国割让土地,韩王一旦同意,势必后患无穷啊。” “哦?苏季丞相此言,乃是何意?”韩王代惊疑不定的问道。 苏季指了指自已,又指向了在场的三人,随后说道:“我等皆是凡人,是凡人生来便有欲望,秦王亦不例外。季观其行事,不外乎图霸天下的大业,否则,何以连多娶一个夫人的功夫都没有? 舍了一身情爱的秦王,势必会在另外的地方找补回来,譬如:六国的土地一类的。若是今日韩王许诺了秦王,来日秦王定然还会再开海口。 欲望无穷尽,可是韩国的土地,却是有限的。若哪一日,韩王给不起,或者没有土地了呢?” 给不起还罢,那可算作是不愿给,亦或者舍不得。可没有土地是怎么回事?那他韩代这个韩王,岂非是空有一个架子,不,也许是没有韩王了。 韩王代一张老脸上表情突然之间,变得阴晴不定。 而苏季就像没见着一样,接着说道:“今日苏季来韩国,感受到了韩国的与众不同,这一切皆归功于韩王的英明。而且韩国乃是数千乘之国,军马强壮。可是韩王啊,你却甘于屈居秦国之后,季虽是今日始觉,韩王为人所不齿也。” 韩王代翻来覆去的表情,在这时终于发生了惊变。 神色霎时间变得极是惊恐,一向崇尚上古周礼的他,却做了于礼上说不过去的事,为人所不耻,这是韩代断不能容忍之事。 不过一向爱惜羽毛的韩王代,断不会如此承认此事。 韩王代手抚着腰间青铜短剑,故作忧愁的仰天叹息道:“代乃是平平碌碌之辈,韩国有今日,全因祖上代代累积,方才有今日之果。正因如此,韩国断不能葬送在代的手中,教祖宗蒙羞。” 几人默默的听着韩王代慨叹,韩王代叹息作罢。口气中突然带着几分坚决,道:“秦国既然吞并我国的野心,我韩代决计不能遂了他的意,侍奉秦国。” 郑旦总算等到了韩王代改口的话,心下暗松一气。遂走出‘壁画’,他道:“我王英明。”韩愍见郑旦同意了,遂也不作多想,且方才苏季之言,确实有说服他,因此也上前附合。 君臣三人已有了统一的决断,剩下的便好办了。韩王代问道:“苏季丞相,既然赵王遣你来,定然是有了万全的准备,韩国愿意与赵国同进退,不过你得与我们说清道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季当然是求之不得,双方也算是一拍即合。遂将先前在赵国所陈述的合纵计策,再说与韩王代,后者大加赞赏。 对于苏季的合纵计策十分服膺的韩王代,遂作出了赵王盍同样的决定,将韩国的相印交予苏季,同样赐宅子与珠宝美玉无数。 苏季离开韩国,再次出发之时。 一只瘦弱的鸽子,亦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启程了...... 正文 第三百四九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五) 秦国章台宫 秦一捏着手中的细薄竹简,不觉紧了紧。只因上头的字迹,他极为熟悉。 乃是当初随韩愍、郑旦一道入韩国的秦十二,秦十一死在韩愍的无理之下,与其感情最好的秦十二,遂毅然决然的入了韩国,势必要替其复仇。 初时秦一以为秦十二,可能会在冲动之下,将韩愍杀了,一了百了,可经过这些时日来看,秦十二这是要教韩愍万劫不复啊。 确认竹简上的消息确是来自秦十二之后,秦一不敢再逗留。拿着竹简,便去寻秦王昭世,正好魏无忌与其在一道说事。 秦王昭世遂将竹简,予其观之。魏无忌先是一拢眉,后又舒展开来。他道:“师弟之计果然高明,其舌也令人仰止。” 秦王昭世知其心中,已有应对之策。遂与秦一道:“传信教其万莫要轻举妄动,且静观其变,本王已有应对之法。” 秦一领命复去传信,秦王昭世复又与魏无忌说道:“无忌爱卿,观你师兄苏季接连三国的游说,他心中所谋甚大呀,不知此次我们与六国,又将鹿死谁手呢。” 年初一方才过去不久,适值朝霞微露之际,透过凛冽寒冬带来的浓雾,打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亦教人心中懒散得紧。 自打冷小帅破除了冬日不出兵的规矩之后,便是冬日里亦要开始提防‘左邻右舍’。再暖的冬日,也照不进有些人的心中。 正如章台殿中此时的魏无忌,一道冬阳经过窗棂,照进了章台殿,许是背对着阳光的原因,魏无忌竟然看不清此时秦王昭世的神情。 觉着似乎隔得很远,又很近。虽然阳光耀在他的身上,将其包裹,可是魏无忌的一颗心,像是泡在了冰窖里。 之前初入秦国之时有冷小帅在,想来那时的秦王昭世根本没有露出其锋芒,此时初展一角,已叫他冷汗涔涔。还有一丝教他看不懂的意味流转其间。 魏无忌不知秦王昭世心中具体的打算,不过最后想要秦国赢了这一场博弈,那是绝对的。 因此他说道:“王勿忧心也,便是六个人相处在一起,时日久了,也会出现不同的摩擦,更遑论,六国份属各处,又不能时时靠在一处,心中的想法,不可能永远一致。当初典客大人有自信能将他们分拆开来,无忌与师弟同属一门,应当更加容易才是。” 不管秦王昭世作何感想,只是右手指尖,一下一下的轻点着面前的几案,而一旁的秦济民则是暗自点了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良久,秦王昭世收回了点击的右手,与魏无忌郑重的说道:“无忌爱卿此后之事,便交予你着手处置。” 未曾明言指的是哪一件事,可是在座的几人皆明白,指的乃是苏季合纵之后,游说六国奉秦之事。 魏无忌躬身应下之后,无甚他事,遂也不在章台殿多留,与秦王昭世道了一声后,遂离开了。而秦王昭世在魏无忌离去之后,亦跟着起身离开。 在这之间,将朝臣上来的折子,悉数交给了秦济民,随后迤迤然离开。 父子之间的字,再如何相同,也差了这近二十载的年岁。 其父的遒劲风骨,秦济民还差上许多,是以,得了批复的朝臣,虽明白乃是世子代理的,然看着未曾出错的折子,也说不出甚反驳的话来。 而离开的秦昭世,则是径往六英宫。 六英宫乃是秦王昭世与王后洛惜贤共同的居所,本来洛惜贤亦有宫殿的,不过秦王昭世不意与之分开来,遂将两殿合在一处,作了这六英宫。 洛惜贤方将嗣远、流芳二人撵去学习,正好在指导秦玄水的玄水。 此时朝霞已全然露了头,驱散了晨间的雾霭。 再无阻隔的霞光,一束一束的笼罩在母女二人的身上,许是秦玄水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洛惜贤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闹够了,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秦玄水的额际,这样温馨的画面,秦昭世若是再倒回十余载,兴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彼时君父亡故,私以为治理好秦国,再为君父复仇,便是他此生的大业,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洛惜贤母女,实则早早的便知晓有人来了,初时以为是宫人。然如今的秦国,恐怕没有哪一位宫人,有此大的胆子,敢窥视她们。 且这六英宫中,无召不得入内。想来更加没人有那胆子的,猜出来人的洛惜贤与秦玄水,望了对方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猜出了想法,不由相视一笑。 下一瞬,变故突起。 秦玄水伸手向身手掷出一物,呵,待秦昭世看清之后,忙侧身闪过,便听见他的好王姬,口中还念叨着:“哪里来的小贼,如此无礼,看我不打得你落花流水。” 躲过一物,不防脚一物蔓延而上,瞬间升起一株植被,刹那间便爬满了秦昭世的周身,且开出了娇艳的花朵,在这冬日暖阳的映照之下,愈发出采。 挣扎几下的秦昭世,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且愈挣扎愈紧,遂也放弃了挣扎,他口中喊道:“惜贤别玩儿了。” 秦玄水这时好似才发现来人是秦昭世一般,惊讶转身过去,道:“君父怎的是你来了,瞧你这浑身的花朵,不若让他随了流水罢。” 随后秦玄水哈哈一笑,也不知动了什么,方才开满的花朵,当真腾空而起,随后全数没在了一旁边的池塘中。果真应了先前那句,落花流水也~ 而爬满秦昭世的植被,也瞬间消失于无形。秦昭世四下观望一眼,并未发现什么植被的残影,这让秦昭世觉得十分好奇。连来此的目的,都先抛在了脑后。 见秦昭世的眼中,好似只有洛惜贤一人。识趣的秦玄水撇了撇嘴,起身离去。离去之时,双手在周围捣鼓一番,结果在洛惜贤的眼神之下,只能放弃原有的打算离开。 出了六英宫的秦玄水,水灵灵的双目尽是狡黠。 君父与娘亲不好糊弄,自有好糊弄之人。 跟着太傅上学的嗣远、流芳,齐齐打了个喷嚏,引得太傅好生关切的问了几回。二人颇有些受宠若惊,浑不知‘黑手’正向他俩走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六) 洛惜贤似是有几分疑惑,这人怎的这般早便过来了。 秦昭世好似看懂了洛惜贤的不解,解释了一句,道:“济民留下来了。”一面说着一面朝方才秦玄水坐的位置走近。 辅一落座,秦昭世便感觉到了此地的好处。 台榭筑水中,四下临风起。 台榭当初修筑之时,便有那能工巧匠,做得是冬暖夏凉。 因冬日只故,只剩下少有的冬季常青之树,仍是绿意盎然,还有便是四下风带来的腐朽之叶儿,在榭中打了个转,又瞬间飘走了。 放松身心坐在此处,尽纳此处风光入胸怀。 伸手接过一杯洛惜贤递来的温水,轻砸一口,秦昭世不禁舒服的溢出了声儿。 洛惜贤笑道:“你倒是舒服了,济民可还在章台殿忙碌呢。” 秦昭世不以为耻,反倒为荣的反驳道:“父母有其事,女子服其劳。且济民有这能力,不让他做,反倒教他憋屈得慌。” 章台殿中的秦济民,一面撇着小嘴,一面又认命的批改着案上的小册,口中还嘀咕道:“君父是个坏人。” 对此,洛惜贤不置可否,只道:“我可不管你父子二人,有什么约定一类的。只一点,不可将身子骨累垮了。” 说道此事,秦昭世将秦一传来的消息,以及他与魏无忌的应对之事,告知了洛惜贤。 随后秦昭世又说道:“惜贤,我感觉近来尤其的暴戾,心中有一股嗜血的冲动。今日我瞧得清楚明白,无忌应当也被我吓着了。” 洛惜贤闻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轻蹙眉头,她道:“昭世哥哥,惜贤近来已经有了些头绪,你且忍耐着些。” 言罢,又觉得这样的话,有些过于糊弄了,且身子骨乃是秦昭世的,洛惜贤觉得长久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遂和盘托出了她的想法与发现。 若有所思的秦昭世,此时倒是安静了下来,不过是静得有些吓人。 洛惜贤担忧秦昭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遂伸手拽了一下袖子。 冬日的光极其柔媚,秦昭世扭头望去,但望见晨光中,那一抹柔光,正担忧的望着他。遂展颜一笑,一时间洛惜贤分不清今夕何夕,当是春日罢,否则为何生了万物也。 秦昭世伸出大手,轻抚着洛惜贤的手,细细摩挲上面的纹路,连掌上的茧也没放过。 慢条斯理将些事做完之后,又将这一只手,握在了手掌之中。秦昭世方才说道:“惜贤勿忧也,昭世可不舍得你们几人。且还君父之仇尚未报也。” 先君秦武公乃是输在了与魏国争伐的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后来也将人放还了魏国。是以,这些年来,为何挑出来的事端皆在魏国,缘故在此也。公私心皆存了几分。 秦昭世那不似作伪的神色,倒是让洛惜贤心下稍安。 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洛惜贤歪着脑袋,问道:“昭世哥哥定然不会真的舍得济民,成日的伏在案上的,你将折子交给他,是否有更重要的事,要与惜贤说?” 自来六英宫,秦昭世噙在嘴角的笑意,本就未曾落下,此时更是高高悬起,如同一轮弯月。显然十分高兴的答道:“知昭世者惜贤也。” “别贫了,赶紧说正事罢。” 一向以正经形象面见世人的秦昭世,难得被人说不正经,倒是觉得十分新鲜,也觉得十分有趣。不过眼前人似要生气了,罢了,晚些时候再贫罢。 秦昭世立马敛正了态度,他问道:“惜贤近来总是在忙着,是否有什么不便告知我的事?” 洛惜贤先是诧异,随后释然。 夫妻一体,瞒过别人简单,可是枕边人,那是当真不容易的。况且她的本意也并非是瞒着秦昭世,而是想等事情确定之后再说出来的。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秦昭世问了出来,她也不会死死瞒着。洛惜贤说道:“昭世哥哥方才说你身子总感觉近来,出了问题,惜贤也说自已的一番猜测,是以在暗中为你准备着呢。” 纵然有了猜测洛惜贤近来的忙碌是为了他,秦昭世心中还是有一股难言的感动,继而又是深深的心疼,好似自打洛惜贤与他成亲之后,再也没有过过一天平稳的日子。 闻听秦昭世的担忧,洛惜贤开心倒是真开心,只不过开心得有些过了头,坐在台榭边上,笑得是前俯后仰的。 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开心的秦昭世,生怕洛惜贤一个不小心,赴了周身的清池中,只得以手相护着。这大冬天的,池水极其寒凉啊。 待洛惜贤平息下来之后,秦昭世便将方才的疑惑问了出来,洛惜贤却是说道:“这也并非是甚大事,惜贤便不告诉你啦~昭世哥哥那么聪明,不妨自已去猜上一猜啊。” 秦昭世完全是一头雾水,此时脑中又想起了他的君父。 当时在他们还小时,说过的一番话:“我儿啊,你们且要记得,娘亲今日撵君父出房门,乃是因为她在生气。至于生气的原因,君父便不得而知了。开心也是同样的道理,她们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来给自已找乐子,或者给别人寻麻烦。” 深有体会的秦昭世,此时打心底里佩服他君父的先见之明。 不过他若是知晓,当时秦武公只是惹了其夫人不快,而被赶了出来,又想在孩子们面前维护形象,故有此一说,不知又当作何感想。 然人已经去世了,活着的人虽然不知晓当时的一些想法,但是并不妨碍亲近之人,将其人放在心中,待时机成熟了,便翻找出来,细细品咂回味。 只是再如何想念,故去的也再回不来,能做的便是珍惜当下的人与时光。 牵着洛惜贤的手,夫妻二人就这样靠坐在一处,谁也没有再开口。 秦昭世与洛惜贤在六英宫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另一处,接连说服三国君王的苏季,却遇上了一件难事。 马不停蹄,兼程赶往魏国的苏季,居然进不过魏国大门!连门都进不去,谈何游说? 苏季便在魏国大梁城外,转悠了起来...... ....... 正文 第三百五一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七) 被人拒之门外,对于这样的场面,苏季倒是当真没有预想到。甚至陷入了迷茫。 是以,苏季在魏国大梁城门外转悠起来,好生思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韩国、赵国、洛国皆以礼相待,魏国究竟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若无意外魏国应当知晓,他如今乃是承了赵韩两国的丞相前来拜会的,可仍这般大的气性,当真没有几分道理了。 魏国黑魆魆的城墙近在眼前,苏季觉得定然还有什么是他所忽略的事。有什么是魏国有,而其他几国没有的? 咦?确实有一件,魏国有而其他几国没有的。他的师兄魏无忌出自魏国,秦国方才打了魏国,紧接着便传出来,魏无忌成了秦国的新丞相。 作为其师弟的苏季,不受魏国新魏王魏假的待见,自然是常事。不过也能看出来魏王假,确实过于年轻,竟然这般任性的决定一件事。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过于无用,他应该相办法,进了这魏国大梁城才是。 如他如今这般身份,两国丞相作为来使,想来魏王假也不会过多的忽视于他,只不过是孩童一时气不过而已,一时想不起来,朝臣应该也不至于全数是这般‘无礼’之人。 想通的苏季瞬间便不着急了,长长的舒展了一气,如此下来,他只需要做出一番着急的样子,教这小小的魏王,好生的出了这一口气才是。 ...... 是日,魏国大梁的守城将士,迎来了守城生涯为数不多的,教他不明所以的遭遇。 守城将士辅一开城门,欲挨个儿检查进城人士。 却发现排着一队长龙的百姓,见着城门开了,也不上前来排查,这许多人还挑着担,上面新鲜的反菜,这是不着急将东西卖出去了? 守城将士心中第一个便是这样的想法,遂又在心中否决了这个念头,这些个百姓,多数的人担着的都是他们的命,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大了。 然后便发现他们都望着同一个方向,顺着望过去,便见着一个十余人的队伍,雄纠纠气昂昂的朝着城门起来。 难怪百姓们不敢进城,原来是怕这一群人,寻麻烦呀,欲上前拦住这一个队伍时。 下一瞬间,守城将士便觉得眼花了一般。方才还一股子英勇之气的队伍,在将要进城之时。在城的不远处,铺上了一层厚重的锦被。 可心疼死那些个挑担的百姓了,这么贵重的被子怎么能随意的铺在地上呢,真的过于浪费啊。虽然守城将士,同样觉得过于浪费。 但是,让他们更生气的是,这睡在魏国大梁城门前,当真是教人看了笑话啊。因为是轮值的将士,是以并不知晓,来者是何人。 遂上前询问之,来者答是赵国、韩国的使者。将士惊得三分不见七魄。先不管两国两使怎么会行在一处,且准备躺在这大梁城门前。 使者来了,却不进城。傻子也能看出几分名堂来,这中间有事儿啊。做不得主的将士,留下一干将士兄弟,与来使大眼瞪小眼,还有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便匆匆抽调一人,慌张的向着城内奔去。 眼见得围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将士们觉得不妥,有一机灵者声称道:“诸位乡亲,若是误了进城的吉时,今日便入不了城了,你们这些担子上的东西,是否要原样担回家中呀?” 百姓们这才开始‘荒乱’起来,这热闹啥时不能看,若是入不得城,那可怎么办? 甚至还有人想起家中,那凶悍的‘老虎’,若是知晓他们今日是因为瞧热闹,而耽搁了将东西卖出去,只怕是身上的皮会掉上一层罢。 思及此处的百姓,立马上前排队,待将士检验之后,一溜烟儿便跑得没影儿了。有了人带头,后面的亦是争相上前。 不为别的,还有是因家中缺银钱来的,每日换的银钱,正好能贴补家用。若是今日未曾带了银钱回家,家中嗷嗷待哺,床上咳嗽不断的老母亲,还有一把年岁还在地里劳作的老父亲。 为了一点儿热闹,竟然险些误了正事。羞愧的青年,拿出入城的牌子,由将士们检验过之后,同样飞快的入了城。 后面的百姓亦是如此,因为各种原因,纷纷起身挑着担子,重新将长队排起来。待将士们检验过入城牌及所带之物,皆无问题之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城。 欲快速将事情解决的将士,以及生怕误了吉时不得入城的百姓。双方前所未有的合作起来,比之往日速度快上不少。 带来的好处便是平日需费上半日的功夫,今日不过一个时辰便做完了。坏处则是将士见百姓全数入了城之后,放松下来,感觉有些累着了。 打算偷一下懒,休息一下的时候,便发觉好像还有人在等待着。 遂将目光转移了过去,来人是一个青年,着的还是锦衣华服,面上端着一副温和的笑意,就站着城门不远处,亦不再往前。 众守城将士心中齐略过一个念头:此人若是着粗布麻衣,定然也是极为好看的。旋即又在心中唾弃自个儿这胡思乱想的脑子。 而青年如此怪异的行为,同样教将士们不得不注意,一个看着队伍,另一人上前打探这青年的来意,余人皆守着城的南门。 青年见有人上前,笑容愈发的清俊温和。守城将士晃了晃被晃花的脑子,感觉稍微清醒了些,复才上前。 拱手一礼,问道:“敢问公子乃是何人?在此处逗留,所为何事?” 青年公子同样还了一礼,道:“我是苏季,赵韩二国的丞相大人。与他们本是一路之人,来此欲寻魏王,有要事相商也。” 将士见来人指的是那躺在地上,准备在城南门口留宿的一行人。瞬间便有些不知所措,原来这些人当真是两国来使。 还有这人是苏季,两国丞相。好生耳熟啊,在哪里听过啊。小将士闻听苏季的答复,低垂着头思索起来,苏季亦不催促。 待小将士想起来什么之时,双眼瞪得浑圆如铜铃,指着苏季说不出话来,又望着手指着人家,觉出了不礼貌来,遂又将手放了下来。 整了整盔甲,总算想到了要说甚时。 那去而复返的将士,领着一人到来...... 正文 第三百五二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八) 来人正是守城的将领,从前几日开始,便与上头告了假,休了几日,今日仍未归来,方才那将士,去了将领的家中,方才寻到的人。 待将领不紧不慢的跟着将士来到城南门,见着外面的景象之色,不由得眉眼一跳。甚至回头狠瞪了一眼将士,那一眼似乎在说:为何不早早的寻了我。 受了委屈的将士,敢怒不敢言。低垂着头,不敢再去看将领几乎快要喷火的目光。 而将领则是故作镇定,佯作无知的上前,与苏季攀谈道:“方才有人来寻我,道是有人在城门前闹事,可是出自公子之手?”苏季笑了笑,并未说话。 只是将目光投在方才与他攀谈的小将士身上,还是方才那般如沐春光的笑意,可是小将士,却感觉一道寒意顺着脊骨往下蔓延。 小将士立刻‘挺身而出’,来到将领的跟前,他道:“将军,方才此人与我说道,他乃是赵国、韩国两国的丞相苏季。” 将领瞬间面色大变,上前与苏季拱手行礼,道:“这几日魏玉身子不适,在家中歇息,竟不知丞相大人的到来,实属罪过也。” 方才去请人的小将士,心中震惊不已。 魏玉这身子骨,哪里不适了,只怕一头牛,都在命丧他的拳下,方才去他家中之时,分时见着魏玉在家中大块儿吃着肉,喝着酒。 不过他可不敢在此时,拆穿自家将军的谎言,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魏玉?在听说魏玉的名姓之时,苏季便有了几分猜想,旁人定然不会有这般大的胆子,但有做了,事后也担不起这些罪责。可若是本就是王室之人呢? 观魏玉满面红光,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油渍,苏季则是全然未曾瞧见一般,只是说道:“魏玉将军辛苦了,还在病中,便为了季的事而忧心,季心中实是过意不去也。” 对于苏季的谦让之词,魏玉倒是十分不谦虚的,全然受了。 在触及另一处,铺着锻子,坐在地上的一行人,魏玉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下,方才小将匆匆来报之时,他还当是夸大其词,此时亲眼得见,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眼尖的他还发现,有几分甚至拿出了吃食来。掩耳盗铃一般,快速的放进嘴里咀嚼,好像这样便无人得知,他们在魏国大梁城门外食用东西似的,真丢人。 不对,这是在魏国大梁城南门,有客南来,不是瞎说的。每日进去的人,不止本国的百姓,亦有他国行商之人。 若是教他们见了这一幕,传扬至列国,丢的只会是魏国的脸,且若是教他们知晓,明知来使,却阻其入城,方才犯下这一些事,恐对将来的邦交有碍。 魏玉的一颗心此时,如同一半放在烈火上炙烤,另一半则是放在冰窖,忽冷忽热,难受极了。 偏生得苏季还十分关心的问道:“魏玉将军,你身子是否还有不适之处,季瞧你面上起了冷汗。” 魏玉哪里敢接话,先前将他们阻在城门外的主意,只是他一人的想法。魏王假乃是一稚子,如何能做得了主?他不过是想讨某些人的欢心,以谋求更好的前途罢了。 这苏季前几日瞧着都是好生在外候着,叫他们这些城内之内赚足了笑话。今日怎的突然变了卦,乃至于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若是怪罪下来,上头并未明言做下此等大事,还得他一个人担着。一人担着的后果,他魏玉可当真担不起。且这几日也足够了罢?几乎瞬间魏玉便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魏玉谄笑着上前,讨好的说道:“魏玉的身子不碍事,只是有缘得见苏季丞相的容颜,激动所致。”言罢,又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他道:“还请苏季丞相及使者随我一道入城。” 苏季并未在此事上扭捏,与跟随他一道来的领首之人交待两句之后,那地上的人,飞速起身,几乎眨眼之间便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个干净。 快得让人怀疑先前这一片,乃是幻觉。不过收拾好东西的一行人,正好站在苏季的身后,见他们手中的锦锻,这才将那怀疑丢出脑海之外。 进城的目的已经达到,进了城之后中,苏季便与魏玉分道。 魏玉欲‘将功折罪’为苏季等人领路,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且此次亦是他们魏国失礼在先,人来了几日,竟然无一人知晓便罢了,此时亦无人来相迎。 真是极大的失礼啊,魏玉望着苏季一行人,前往驿馆,心中此时只这一个想法。 苏季与魏玉分道之后,便吩咐两国的从人,在驿馆休整,等候他回来便是。 在驿馆大门外的苏季,则是四下观望一眼。随后整了整衣裳,若无其事的离开了驿馆。 即便才经过战火不久,魏国的大梁一如既往的繁华,青石板的街人,仍旧是人来人往的,面上还带着笑意,好似压根儿没有受到困扰。 也并非完全是这样,瞧前面那一家子,不知从何处奔走过来的,浑身脏兮兮的,逢人便说出一个地名。应当是逃难过来,寻访亲友收留的。 王都尚有这样的人,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苏季心中深深的叹了一气,遂踏着坚定不移的步子,朝着魏王宫行去。 本以为这次能顺利见着魏王的苏季,又再度失算了。 魏国近年是几易君王,早已是乱作一锅粥。否则,两国来使这般大的事,又怎的会无人前来相迎呢,皆因无主事之人啊。 经过一阵兵荒马乱,苏季总算见着了如今的魏王魏假。 说其人年岁尚轻,那还当真是夸赞了。七八岁的稚童,若是开窍晚一些的,只怕是讲话都有几分不清不楚的,更遑论处理一国大事。 幸好魏王假开窍不是那等晚的,说话倒是正常得很。教苏季心中松了一口气。 苏季上前与年幼的魏王假行礼,道:“苏季见过魏王。” 魏王假左右张望一眼,将政事厅中的人,尽数遣出。 正文 第三百五三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三九) 如此一来,倒有了几分别样的意味存在其间。不过苏季见下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在里头,六国合纵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得见魏国君王,苏季亦无状告的心思。如此国情,实属正常,若是为了些鸡毛算皮的事,耽搁了合纵大事,这才是致命的危机。 只是对着这样一位小孩子,苏季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好在乱世出英雄,一国乱起来,从众公子中脱颖而出的人,自有他出彩之处。魏王假自不是那种一般的无知幼童。 许是年岁尚幼的缘故,坐在上首几案之中的魏王假,好似整个要被埋在了案下似的,只探出一颗头来,有些滑稽之感。 魏王假也是觉出有几分不妥来,遂站起了身,跨着小孩步伐来到苏季的面前。他道:“苏季丞相来我魏国,可是欲恢复从前合盟荣光?” 苏季心中暗暗吃惊,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到魏王,确实不简单,亦不能以常理度之。遂也板正着脸,道:“确实如此。” 魏王假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苏季丞相所行之事,无可厚非,我魏国如今与秦国确实结下了仇怨。不过若是想要我魏国,与诸国再度合在一处,还请苏季丞相有能说服我魏国的理由。” 来魏国之前,苏季已经了解魏国的地理,又详细研究。此次来时,亦仔细的观察了魏国的其余情况,因此,魏王假将问题直接摆在他眼前之时。 苏季不假思索的便能将魏国的情况,如数家珍般一一陈列出来。他叹息的说道:“魏王啊,魏国向来是几国之中,最为富庶之国。国土虽比不上诸候国。 可是这正是魏国得天独厚之处啊,魏地的田舍密集,且人口也众多,更兼有车马不断,奔驰往返,如此情况,比之楚国那亦是不相上下的啊。” 为了方便与魏王假正面对话,苏季不得不蹲下身子,与其相对。不过当他蹲下来的那一刻,魏王假无疑内心是欢喜的。是以,能认真听苏季后面的话。 魏王假听筣认真,苏季说得亦更加的仔细,他又接着说道:“魏王啊,你们如今战败于秦国,岁岁向秦国纳贡,侍奉秦国,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是你们对于秦国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魏王假不解其意,他疑惑的问道:“秦国有什么我们还未曾了解的?秦王之智不可捉摸,秦国铁骑之势不可阻挡。” 魏王假或许不知晓在说这话之时,眼中流露出来的羡慕之色。 苏季自然也不可能傻到去提醒,而是继续说道:“方才魏王所提的事,乃是众人眼中的事实,只不过有一点,魏王忘记了。秦人不止血性刚勇,且多狡诈。还有他们斩不断的野心。” 之后又将和氏壁一事,细说于魏王假,后者果然一副后怕的模样。 苏季趁势说道:“如此狡诈的秦国,若是魏国依附他们,有朝一日,秦国的野心膨胀起来,不再满足于魏国的朝贡,而想要整个魏国,届时魏国又当如何? 因为附庸秦国,疏远五国。将来一旦秦国征伐魏国,谁又会是魏国坚定的后背呢?到那时魏国将会面对孤立无援的境界。” 魏王假是真的被吓到不行,虽然如此他坐着魏国君王之位,落在身上的实权,比之先辈大有不如之处,可是无论如何,也比阶下囚来得要强罢。 将个中利害关系理清的魏王假,小小的身子,此时犹如风中摇曳的脆弱花骨朵,随时都有可能倒在疾风骤雨之下。 小脸煞白煞白的,魏王假顾不上许多,躬身一揖,与苏季道:“还请苏季丞相教我。” 苏季伸手扶住近在咫尺的魏王假,说道:“魏王无需要忧心,季此次便是携策而来。方才不过是为你陈述魏国的弊端罢了。如今可愿听一回,魏国的优点?” 魏王假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回道:“假愿听从丞相教诲。” 苏季并未直言相告,而是先例举了两个列国闻名的事例,他问道:“魏王可曾听过越国越王勾践与上古周国武王的事?” 魏王假闻言双眸湛湛,快速的点了点头,他道:“自是听过的,且假尤其佩服他二人。越王年少轻狂,后来一朝被俘虏,也并未丧失了斗志,卧薪尝胆终是灭了自大的吴王夫妻,复了越国。而武王则是受到了万人拥戴,顺理成章的灭了商朝。” 苏季对于魏王假的认知,其实是有几分不赞同的,见其这般小,寻思着,也许便能劝其改了主意呢。遂说道:“魏王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根由仍在于吴王的用人上。魏王且想一想,那冤死的伍子胥。 伍员虽说是冤死的,可也并非当真太冤,那太宰伯嚭当初还是他带进了吴国的,当时伍员身边便有人提醒过他,伯嚭此人观面相,便是心术不正之人,当时的伍员,只是笑笑,并未往心里去。 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人说言并非是妄语。太宰伯嚭一步一步的升至高位,最后拖着整个吴国一起倒了下去。 整个事的开头,便是伍员引了伯嚭入吴。可是罪在伍员吗?非也,伯嚭此人乃是十分有才的,不过是心术不正。伍员一时不察,亦是正常的。 可是吴王呢,做为一国君王。谁人有利于国家,谁人有害于家国,他竟这般的事非不分。信了伯嚭的谗言,将忠直之臣,伍员冤死了去。 据闻其人死后,亦不瞑目,教人将其双目放在了吴国的城门之上,等待城门大开的那日,后来果教其等来了,自此也阖上了双目。” 一语惊醒梦中之人,如同堤壶灌顶,魏王假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不消苏季再说下去,魏王假已是悟了出来。接着说道:“苏季丞相所言极有道理,我观那周武王,亦是如此,重在用人之道。 武王先是请了耄耋老翁太公出山,随后又有各路良将良臣相随,故上古周国,有了八百年的延续。” 魏王假确实聪慧,由此可见一斑。 正文 第三百五四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十) 苏季毫不吝啬的夸赞了魏王假,后者眼中的火光愈盛。 只听苏季又道:“方才所言,只是季送给魏王的礼物。接下来才是苏季想要与王说的魏国的好处,仍是以这一朝一国为例。 方才与魏王所说的乃是越王的用人之道,接下来季想要说的是,越王勾践与周武王伐纣,皆是以少胜多,一举推翻了吴国与商朝。 如今魏国的兵马如斯强壮,秦国铁骑与你们相持几月,方才打了过来,可见秦国本身亦强不到哪里去,魏王着实无须担忧魏国,而去惧怕秦国。魏王且试想一想,一国尚能与之争锋,六国合在一处呢?” 魏王假闻言认真的思索起来,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苏季见状,心中的笑意扩散开来。复又接着说道:“魏王且再想一下,如今战败,便要割地求和,土地本身便有限制,割一块儿,便少一块儿。 只怕到了将来,还秦国还未发兵前来,魏国已是弱不可支了。没有土地,国家当立足在何处也? 且秦国素来与六国不合,早些年还是卑秦,如今倒好。争相奉秦,这与那些历朝来的谄臣有何区别,譬如那伯嚭,最终却导致了吴国覆灭。还望魏王三思而后行也。” 魏王假一副犹疑,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像是一棵骑在墙头上的草,若是来上一阵风,风往哪边吹,他便顺势倒向哪边。 须知要下上一剂重药,遂以《周书》为例,列出其中的帝位更迭、重大动乱等。随后劝诫道:“若是魏王如今不将事实考虑清楚,将来必有大患也。 若是魏王能听得进苏季之言,季只有一个提议,那便是六国齐心协力,一道对上那强秦,便再无后顾之忧,害怕强秦来犯了。 若是魏王同意,这是赵王的遣我带来的合纵条约,你可一观之。季愿等候魏王的差遣” 魏王假伸手接过苏季呈来的竹简,展开入目便是两处,红色的印章抢先入目,那是赵王盍与韩王代的私人印章,以及半枚虎符的印记。 足可见两国君王对此事的认真程度,比之先前合盟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更加能证明两国的决心,且先前苏季所列陈的利弊,早已教他魏假服膺也。 魏王假将合纵条约,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看过一遍之后。与苏季躬身一礼,道:“苏季丞相的大才,假已是心服口服。魏国愿举国相从。” “不过假有一处难事,还望苏季丞相,为假指路也。”魏假说至此处,倒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还是个孩子。 苏季入城被阻,入宫同样耽搁了不少时辰的事,他已从左右宫人那里听说了。 如此怠慢远方来宫,如今反过来,便是有事相求,便是那成人,亦是心中有亏也。除非是那等没脸没皮之人,方才能不觉心中有亏,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做下此等求人之事。 苏季先是行礼谢过魏王假同意合纵一事,随后问道:“魏王如今已与两国结了合纵的盟约,便是一体的,何事用得上求字。便说无妨,季能做当尽全力也。” 魏王假闻言激动不已,他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拍了拍手,道:“假果然没看错人,苏季丞相乃是大才之人。今日假愿学赵国、韩国,任苏季公子为魏国丞相,你可愿意?” 苏季岂有不应之理,若是承了三国的丞相,后面的游说当会更加的顺利。 见苏季应下了丞相一职,魏王假更加的开心了。他与苏季说道:“本王今得良相,还望丞相大人助本王,将魏国这乱象理上一理。” 这下苏季当真是对魏王假刮目相看了,且看魏王假成竹在胸的模样,亦愿帮上一回,且正常的六国,总好过那乱象丛生的六国,更能多上几分胜算。 苏季躬身就下魏王假相托之事,其实此事极好解决。 与赵国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赵国是各自相争,实力犹存,呈拉锯之势,只要掌握其中的平衡,便可使赵国运转如常。 时日长久之下,赵王盍早已稳定下来。 如今魏王假,则是另一种困扰。魏国几经波折,回回都损失了国之栋梁,甚至马陵与齐国大战之后,甚至连魏王都折损了,魏国不可谓不大伤无气。 魏国一时群龙无首,犹如无头的蝇虫,乱飞乱撞,好歹知晓推出一个王来,可是魏假并非天生便是当作君王来教养的,是以在此道之上,极不擅长。 好在魏王假是一位聪明之人,苏季便留在了魏国几日,教魏王假如何指使分派,魏国的一干大小朝臣。 一人愿教一人肯学,两人很快便将魏国的运转,落在了实处。先前的乱象已是十之存二三,假以时日,定能还魏国一个太平。 不过苏季一时半会是看不见了,此时他正与魏王假依依惜别,后者眼泪汪汪,教人心中生出了不忍之色。 苏季安慰魏王假道:“王无须如此也,季不过是离去此时日,届时六国相约会盟之时,自会与你再见。” 魏王假小小的人儿,在这深宫之中,一人如履薄冰。 好容易天降奇人,助他过了这些个难关,相处不过数日,便又要离去,不舍与恐惧同时袭上心头。自是不愿轻易教苏季离去。 可若是不放苏季离去,六国合纵难有再成之日。且苏季亦非只是魏国的丞相,他亦是赵国、韩国的丞相。 将他国丞相扣在他魏国,恐怕结盟未成,硝烟又会再度起来,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那秦国也。不舍的魏王假仍是挥泪与苏季道别。 离开魏国的苏季,见着魏国的百姓、房舍、树木,还有地上铺着的青石板,随着马车的前行,一一往后倒退着。 直到不复再见,苏季这才收回了掀起辒车帘子的手,掩盖住一片片陌生的景色。 视线重新转回了辒车上的棋盘,苏季左手执白,右手执黑。原是在与自已对弈,只是举起一枚白子,忽然之间,不知应放在何处,倒像是有些举棋不定了。 审视片刻,苏季终于落下了一子。 ...... 正文 第三百五五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一) 齐国 文华盛地,素来受人景仰。 只不过原先人才辈出的齐国,如今面目大改,算得上是面目全非。 早些年间只稷下学宫,便让各国的学士,趋之若鹜。更兼之,齐国有诸国为之向往的辩学,许多疑难之题,皆在此处产生,与得到解答。或者留待后来人去思考、去探索。 辈出的能人,思想在此地经过激烈的碰撞,产生的火花,只零星半点,便足够齐国,日复一日的繁衍下去。 若是有那通变灵敏之辈,甚至还可将前人的东西融会贯通,衍生出新的东西来。将这世间的美好继承下去,自于那腐朽的,便是延续也不会太久。 好比这齐国千百年来的文华传承,受到齐王平痴迷修仙之术,而中道断绝,或可压得住一时,不可能压得住一世。 只不过瞧着仍然让人心中隐隐作痛,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每日探讨学问,或是论上几回诸国或亲或敌的时势,抑或者拜访盛名享誉的大士,再不济三三两两,做伴踏青游玩,时而唱和两句。 再如何也不是眼前,苏季见着的模样。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因了齐王平沉迷修仙,这齐国上下给人,有一种举国皆仙人的错觉。张口不再是“王道”、“霸道”之类的,如何如何。 而是: “阳明兄,今日觉着身体如何?” “甚好,不日便可追上王的脚步。” “咦,阳明兄是如何修习的,可否教导小弟一二?” “那是自然的,你且随我来,我发现一处,可参悟天地的好地方。” 二人的言语,自是引来许多耳力极好之人,一副欲一道前往观之的模样。二人也浑不在意,左不过多了几人,一道参悟罢了。 修习仙术,一日未成。自然是要食五谷的,幸好百姓们,自知修习资源无他人那般充实,只得老实种地。这也保证了齐国一干人等并未饿死的境地。 不过亦有例外,总有那些个寒门之中,欲一飞冲天之人,在他们看来,断然识文断字是出路, 可若是早早的便没了这条路。岂非是只能空着肚子等死了?若是有了奇遇,赶在王的前头修成了仙人,那便是天大的造化啊。 一路行来,并无甚不同。苏季有些不是滋味,将撩起的车帘放了下来。辒车的门帘皆非车厢壁那般厚实,乃至于内里暗淡无光。 放下帘子的苏季,心中有一分怅然。甚至开始怀疑起来:他苏季最近这般四下奔跑,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这样的君王,治理出来的国度吗。 旋即又摇了摇头,苏季暗自苦笑道:“还未战,便先怯了。实非先生的弟子也。若是将来,能将秦国战败,届时再劝也为时未晚也。” 迷茫不过一瞬间的事,苏季又恢复了斗志。朝着齐国临淄行去,只是再不愿掀开帘子看一眼,齐国如今的境况。 辒车内小几上的棋盘,自踏入齐国之后,苏季也并未再动一子。 如此又复行了几日,总算是见着了不同于其他城池的景象,或者说比之更盛的情形。 街上的行人皆着白衫,手中拿的多是道人所用的拂尘,若单只一人,还能夸赞一句,好个仙风道骨之人。可若是整个临淄街道上,全数如此。则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谁人心中不怕死,不过是找着了比长生更有意义的事,冲淡了死亡的恐惧,故而能压制住去寻长生的野心。 如今齐王平这一手,倒是将举国上下的野心给放了出来,苏季也不知该说些甚。毕竟鬼仙之说,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只是修习仙术,最好的前提,是好好的活着。且要做好在其位,应做之事。在这之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前去阻拦的。 不愿在齐国多逗留的苏季,在驿馆将三国的来使,一道安顿下来,便挑了三位国首领,与其一道,前往拜会齐王平。 ...... 齐王平方才服下一粒仙师为他所制的丹药,整颗心如在云端,身子轻盈,丝毫不觉笨重。端坐在仙宫之中,飘然欲仙,感觉下一瞬便会乘风归去。 仙宫乃是齐王平在王宫之中,为远道而来的仙师所筑之宫名也。 险登上南天门的齐王平,忽然之间被人吵醒,拉回了凡俗之间。可想而知,齐王平的怒火有多盛,不悦的盯着来人。 来众亦看出了齐王平生气了,担忧小命不保。遂假意未曾望见齐王平的神色,伏地稽首,道:“王,韩国、赵国、魏国的丞相领着三国来使求见。” 许久不理朝事的齐王平,脑子几乎都放在了丹药之上。些时闻听三国来使,还花上了几息功夫,方才理清这三国与他齐国的关系来。 因此也没什么功夫,与眼前的宫人置气了。出了仙宫,欲往政事厅中接近来使,还是宫人提醒,方才想起来,要换上一身衣裳。 为齐王平换衣裳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 原来在不知什么时候,齐王平已经瘦弱成这般模样了,原先的朝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微风过来,衣衫摇摆不止。 若是来上一阵飓风,只怕连他们的王也得带走的,宫人心中由是大胆的揣测着。由于一直是低垂着头,是以,齐王平并未发现宫人的心思。 再有便是齐王平,此时也无暇去打量宫人,此刻正惦量着宽大的朝服,心中欣喜异常。 仙师说过,他如今的瘦并非是真的瘦,而是在排除体内杂质,待将来,身子完全的去芜存菁之后,便是他修习仙术大成之日。 在宫人的伺候下,齐王平盥栉毕。 出了寝宫的齐王平,在感受着风动衣裳时,觉得此刻的他当真是仙气十足,更是添了几分信心,在不久的将来,便可成仙证那长生大道也。 志得意满的齐王平,乘风去了那政事厅。 苏季与三国来使早早的,便候在了政事厅里。除却苏季一脸淡然,另外三国来使,倒是大为不满这齐国的待客之道。 究竟是什么倚仗,让齐王平能如此轻慢三国来客? 正文 第三百五六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二) 已经准备做好,一道向齐王平发难的三国来使。 在见着齐王平之后,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了。 这还是一国君王?尤其是文华盛地的君王? 欲眜着良心赞他一句文人傲骨,都实在是做不到啊。莫非是因为身子不适,方才耽搁了这老长的时辰罢。只是有一点儿不解,在来的路上,并未听说齐王身子有异样啊? 韩国使者见齐王平这副形容,心中惊愕不已啊。他们的韩王还可用年老休渐衰来解释,可这正值壮年的齐王,怎么把自已糟蹋成了这般模样,跟那些个中毒的人几乎无二致。 赵国使者的想法更加简单了,壮年之年,弄成这副德行,当真是抵不过他们的少年君王啊。身子骨不错,有些功夫底子,脑子也不错,近来将赵国的一团乱麻,理得是井井有条。 魏国使者则是单纯的不屑了,魏国向来是以金碧辉煌流传于诸国之中,齐国则是以学术而闻名于诸国,国势相当的两国,内中情形,却是大不相同,自是相互看不习惯了。 如今乍见如此齐王,魏国使者能看得上眼,那才真的是怪事了。这便是学术之国堆积出来的齐王,真是不外如是啊,当不得他们的魏国稚儿君王。 转念一想,又觉得齐国有些君王,岂非是更合他国的利益,譬如,秦国战败之事,六国又将如何相处? 苏季身后的三国使者,暗下交换眼神,皆欲从对方眼中寻得答案。肯定之后,皆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因是背对着的,苏季自然也没有看见几人,各自盘算的模样。 苏季见着这样的齐王,心惊不已。生怕他们几人讲话大点儿声,便将齐王给惊没了。 左右思量之后,苏季与齐王平行礼,随后轻声问安。 齐王平哪里知晓面前几人的心思,只道苏季几人远道而来,没了精神。 东道之主理应问候,遂关切的问道:“苏季丞相,可是舟车劳顿。还未用过膳罢。不若先行歇下,再说其他?” 随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与苏季几人说道:“若是不愿用膳,也可以尝一尝我国仙师炼制的丹药,一粒便能教几位生龙活虎起来。” 苏季几人总算明白齐王平,这副鬼样子,由头在何处了。只不过他们并非齐国臣子,亦不好开口劝说。而且除了苏季,另外三人,此时心中是生怕齐王平幡然醒悟的。 欲起身吩咐宫人传来晚宴,或者说为他们去领丹药。 苏季抢在齐王平前头,说道:“齐王无须如此也,此次前来事情紧急,季几人不好在此逗留。” 齐王平方才不过是与几人客气而已,那丹药乃是上好的仙药,乃是仙师以自身仙术炼制而成。若真是教这几人得了去,少一颗去除身体杂质的丹药还罢了,若是得了他的那份机缘,他又当如何? 面对这样的君王,苏季心中实在是有些无奈。 齐王平的神色,他不敢说全部看懂,但是大致意思是明白了的。合着齐王以为他们几人,是来与他抢丹药的吗? 苏季放弃了前面几国游说之时,好迂回环绕的说法。欲直言相询,他道:“齐王......” 谁知齐王平出言打断了苏季的话,他好似现在才想起来似的,不解的问道:“先前宫人来禀,乃是三国的使者及丞相前来,敢问哪分别是哪三位丞相啊?” 此言一出,几人立时明白了。齐王平当真一心修仙术,两耳不闻诸国事了。 方才苏季自陈名姓,三国使者亦是。本以为齐王平不动声色,乃是因为知晓这个中的弯绕,感情是刚好修仙转到人间,还未回过神呢罢。 一阵愕然之后,苏季躬身一揖,道:“齐王,此事乃是季的过错也。先前拜见,并未说清楚。苏季便是这韩国、魏国、赵国三国的丞相。而他们三位,乃是韩王、赵王、魏王派遣与季一道的使者。” “咦,三国丞相,当真是闻所未闻啊。本王观苏季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化。”齐王平话里话外都藏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羡慕。 苏季本想反驳,转念一想。顿时有了主意,若是任这齐王平,东拉西扯下去,只怕是没个几日几夜,说不完整的。 遂接话道:“齐王说得在理,不过季以为得天独厚之人,乃是你才对。” “哦?这话乃是何意?”齐王平佯作不知的问道。 苏季脸上充满着向往之色,他道:“季来齐国,一路上所见所闻,皆乃是齐王的造化机缘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齐国整个国度,都将飞升成仙也。” 齐王平闻言,欣喜异常。 若是苏季所言之真,届时齐国百姓之福,岂非是他带来的,上了那九宵碧宫殿,是否还可继续做齐国百姓的君王? 愈想心中愈是火热,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去修仙。早日成了正果,也好过在这凡尘之中,苦苦挨时辰。便说这祛除身体的杂质罢,当初便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啊。 也不知将来渡劫会如何? 齐王平双眼迷离,苏季知其定又是走了神,心中暗叹一气。紧接着深深叹息一气,在安静的政事厅中,当真是动静大得惊人了。 三国使者不知苏季因何叹气,遂也不敢开口。来前各国的王都下了命,皆让他们听从苏季丞相之言,不可误事。 齐王平未曾投入的一分心神,留意到了苏季的叹息,许是与苏季聊得投契,齐王平打破近年来的不理世事,破天荒的留意起了尘俗之事。 他探出那半个枯瘦的身子,也不嫌咯得慌,只是问道苏季:“苏季丞相因何而叹气啊?” 苏季不答,只是惋惜的望了一眼齐王平,复又深叹一气。 这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齐王平将目光转向了三位使者,三人齐齐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也不知因何故。 齐王平寻不到答案,那股刨根究底的心也跟着活络了起来,复又再度问苏季。苏季仍是兀自摇头。 三声叹息,且是望过齐王平之后。齐王平被苏季这作派弄得莫名有些忐忑。 好在苏季三叹之后,并未再止口不言,只是说出了让其面色大变的话而已。 正文 第三百五七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三) 苏季打量着齐王宫政事厅的摆设,来回踱步,拿出一副婉惜的口吻,说道:“着实可惜了齐王宫中,这些优雅华美的陈设。更有甚者,在不久的将来,齐王或许根本无暇修仙了。” 前者还罢,齐王平认为将来修得仙术大成那日,想要的都会有,譬如点石成金这样的,还有便是,仙人可不食五谷。待他成了仙,何惧之有?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修成。可是苏季方才说他无暇修仙,事关能否成仙的大事,齐王平焉得不重视,焉得不色变? 单薄的身子骨,此时暴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三国使者,只见一阵风扫过来,人已在功季跟前,且死死的拽住了苏季的双手不放。 苏季暗中试图抽脱双手,试过几下之后,发现乃是徒劳,遂也不再挣扎。且近距离之下,他更加能看清齐王平此时的神情。 面上满是惊恐之色,他紧紧的拽着苏季的双手问道:“苏季丞相方才所言,乃是何意?” 转头见着三国使者在此,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莫非苏季丞相带这三位使者来齐国,意在威胁我齐国,若是不从,便会三国之兵齐发?” 齐王平说话虽然有条有理,可是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表明其心中并不平静。好在,并非是完全的不可救药,虽然过程有几分偏差,功季心中如是道。 近在咫尺的嗓音里,依旧带着几分先前的轻柔,可齐王平却从其中,感受了一股冰冷的森寒之意,如置身冰窖之中。 苏季轻声说道:“怎么会呢,季带三国使者前来,是为了求和的啊,若是季来得晚了些,只怕齐国已不复存焉。” 这倒让齐王平疑惑不已,三国使者前来求和,且苏季又声称乃是来解救齐国的,可是齐国见下并无大事生发呀。 齐王平问道:“苏季丞相此言倒是让本王不解,可否解惑?还是苏季丞相收到了什么消息,譬如洛国、楚国欲对齐国出兵之事?” 洛国、楚国一齐出兵齐国,这倒很好的解释了,为何三国使者会一道前来齐国求和,他们再不盟结在一处,只怕是下一个国家便会是他们。 齐王平的话很好理解,只不过有了几分偏差。 苏季深叹一气,道:“齐王之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三国使者都跟着面色大变,这些事可从来没听苏季提起过。欲从苏季口中一探究竟,好歹还记得此时在齐王宫中,生生忍住了。 齐王平面上更多的是忧心,苏季明白虽然齐王平的忧心,可能几与齐国无关。 压下心间的那股子躁意,先将几国合纵之事说了一遍。 苏季又接着说道:“齐王莫要忧心也,并非是洛楚二国出兵。”闻听并非是二国结盟出兵,三国使者亦在暗中松了一气。 齐王平顺口便接着道:“除了洛楚二国,其他三国的使者皆在此处,莫非苏季丞相在戏耍本王?” 说至后头,齐王平有些怒了,甚至带了一两分躲闪。 在苏季说道求和之时,齐王平便已经放开了他,仍然相隔不远,足够苏季看清他的神色。因此追问道:“为何齐王不去猜想那最没有可能的事呢?” 齐王平的脸色瞬间有些煞白,仍强自镇定的说道:“我齐国已与秦国互通友好,怎的会自毁盟约?苏季丞相这是在肆意毁坏我国与秦国的交好呀。” 魏国方才与秦国战过一回,此时闻言自是怒火中烧。不顾另外二国使者的劝阻,上前一步,与齐王平说道:“齐王何其愚钝也,秦国何时守过盟约了? 不过是需要你时,哄着你罢了。不需要之时,自是一脚踹开不说,还带着大兵压境。齐王若是不信,可探一探我魏国近来的境况。” 虽然意外魏国使者会突然冲出来,不过这样更加省了苏季的事儿。端看齐王平此时的脸色,便可见一班。 苏季肯定了魏国使者的话,齐王平的脸色变得更为难堪了。而方才一时受不住,出言的魏国使者,此时也有几分后怕的站回了三国使者中。好在此时,齐王平的注意国并未在他的身上。 齐王平面色不虞的盯着苏季,问道:“苏季丞相何以肯定秦国会出兵之事?秦国近来愈发强盛之事,本王已是听说了,朝臣亦多有建议臣服秦国者,如此可保齐国太平。此论倒是与苏季丞相相背也。” 虽然近年来长期服食丹药,使得齐王平骨瘦如柴,可是这脑子好像并没有坏掉,就是用得不太对。苏季观察这许久,得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挫败,又有几分斗志的结论。 斗志昂扬的苏季回道:“齐王大谬也,齐国如此得天独厚之地,又无战败之果,怎的便要臣服于秦国了。且秦国出兵之事,意在报复当初六国合盟分秦也,齐王不会忘了此事罢?更近一些,便是秦国迁都,六国暗中欲出兵相阻之事。” 询问的眼神落在了三国使者的身上,三人齐齐点了点头。 齐王平这才有几分相信了苏季的说辞,随后问道:“只是我齐国当如何做,方才能免于受秦国征伐也?” 苏季笑道:“齐王这是坐拥宝地,而不自知也。” “哦?宝地一说从何而来?”宝地二字,倒是极大的吸引了齐王平,若是按苏季之言,岂非是他齐国合该举国升仙也。 苏季伸出双手在空中不停的规划着,他道:“齐国在地势之上,乃是四面天险,若有哪一国与齐交锋,必要跃过天险,到那时军士们早已,力不可支,谈何与齐大战。 更遑论远道而来的秦国,且齐国的西边由五国横绝在前,想要不惊动五国,而绕过出兵齐国,那是绝无可能的。 当然这所有的前提,得是齐国与五国乃是盟友,否则若是齐王与五国不和,秦国可有那分身之术,分成五份,从五国手中救下齐国也? 届时齐王的修仙大业,岂非是中道阻绝也?” 果然,最后一句话,教齐王平面色大变。忙躬身一揖,道:“还请苏季丞相教我。” 正文 第三百五八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四) 不管如何,齐王平如今总算是,正视了这此事,便是一个好开端。 苏季心中深叹一气,道:“齐王可知齐国除了四面之险,五国横绝,可还有其他?” 说来也可笑,自家国中之事,由得外人来点醒,方才知其全貌,殊不知真假。 齐王平早些年还是一副英明之相,任用孙膑战败庞蠲,教魏国是损兵又折将,直接臣服于齐国,所有人都以为齐国会就此称霸下去。 后来的结果,倒是惊呆了列国诸人,也教好些个提心吊胆的国家,稍稍放松了几分。 可如今沉迷于不知归路在何上的修仙,弄得自已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瞧那枯干的十指,好似逃难的人,长期用不上饭食一般。 真是令人可悲可叹啊。 齐王平如今是大事小事皆不管,一心只与只仙师论道,企图早日升仙,哪里会知晓如今国中的情形。是以,苏季的问话,教齐王平愣住了。 齐国朝野内外亦跟着混沌度日,令人惊奇的是,齐国竟然未呈现出大乱的现象,倒是称得上是一件奇事。 双眼呆滞,面色茫然,张口无言。 苏季也不再指望齐王平了,接着说道:“齐王身在其中,一时未曾看清也是在常理之中。” 闻言,齐王平心中的那份,茫然与不适倒是消解了。苏季便说道:“齐国的兵马精悍,粮草充足,自齐国征战以来,从未征调过泰山以南的军士,也不曾渡过清河,涉过少海去征调。 且齐国都城邑临淄,富足而殷实,又兼之众多的人口,单是在此落户居住者,达七万余户,足可整顿一支千乘军士,如斯齐国,何愁不强也?” 顿了顿,苏季又问道:“齐王可知当初韩、魏两国,因何而臣秦?” 齐王平犹豫了一瞬,遂答道:“莫非是与本王同样的理由?” “非也,韩魏之所以会有奉秦的心思,乃是因为秦国就住在他们的边上,成长起来的秦国,如同一只庞然大的,蹲在两国的身边,怎么能不教他们害怕呢。” 韩国瑟魏国的使者,虽然不愿意在齐王面前自揭其短,不过如今合纵最为紧要,诸事留待将来再说罢。因此十分配合的赞同了苏季所言。 齐王平又问道:“可是秦国再强也只一国罢,韩魏合在一起,便无需惧怕,怎么会......” 未竟之语,几人都明白。苏季还好,不过是初与各国相交,羁绊并没有多么的深厚,可是三国的使者,面上的表情,则有些一言难尽了。 苏季坦然的说道:“秦国见下如日中天,已成不可阻挡之势也。秦国若与韩、魏二国交战,十日左右便可看到胜负。 若是胜,也是惨胜也,两国的兵国损失之重,国之边境则是朝不夕,更兼有蛮?之人,虎视眈眈。若是败了,便是国破家亡也。 正因为如此,韩、魏两国,方才如此重视与秦国的交战,一旦有败下来的苗头,便会臣服与秦。”齐王平望了一眼,两国使者如同驴肝的色彩,打从心底信了苏季之言。 “可是齐国与这韩魏两国的情况,截然不同也。先前季与齐王所言,可还记得?”苏季抬眼,问道齐王平。 齐王平点了点头,回道:“自是记得的,自打本王用过仙师的丹药,神智是疓所未有的清明,方才谈话,短短时辰,又岂会有不记得之理?” 三国使者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是以齐王平并未发现。而苏季袖中攥紧的双手,也显示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苏季面上挂着极是得体的笑,他道:“齐王记性好,乃是齐国之福也。先前我们说过齐国四面险地,属于易守难攻之地。 秦国千里迢迢而来,又无列国相助,尚且要忧心其他五国,是否会在中途出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只怕是还未到齐国的土地,便受到了五国的征伐。 齐国有五国横绝西边,隔阻秦国,又有天然的地势,做掩护。秦国压根儿动不了齐国,构不成威胁。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齐王何以想要侍奉秦国。” 不待齐王平回答,苏季又道:“先前听齐王之言,臣服秦国,乃是朝臣之意,想来也并非是齐王之意,朝臣有时看不清局势,实属常事,谁教我们没有君王的目光远大呢。” 齐王平奇迹般的受到了安抚,遂看眼前的苏季愈发的顺眼了起来。他道:“苏季丞相所言极是,只是先前已与秦国,暗下通了一气。如今突然改口,只怕秦国会发难罢? 韩赵魏三国的使者闻言,心里一个咯噔,亏得他们快马加鞭的赶来,生怕晚了,没想到苏季说了半晌,还是晚了。 苏季倒是不慌不忙的,他道:“齐王何须忧虑也,见下齐国并未真正的侍奉于秦国,根本没有臣服秦国之名。可是齐国国富民也强,确是真实存在的。还望齐王仔细考虑一下,究竟应该如何做?” 此刻齐王平对于苏季之言,无疑是信服的。 可是齐王平的心中也有一点儿其他的想法:我自安心在齐国修仙。方才这苏季也说了,齐国与秦国相距甚远,且齐国有天险,何惧来哉?既然如此,他又何须与五国结盟,做这些个凡俗之事。 齐王平久未言语,苏季与三国使者便在政事厅中等候着,几个隔着几案相互示意,幸尔上首的齐王平在沉思之中,并未发现。 苏季观齐王平的神色,心下了然。复又说道:“齐王可知秦国与蛮?之习相近,若是哪一日秦国得了大势,不知是否容得下齐国这样的文华盛地。抑或者说修习仙术之国?” 旁的齐王平或者不在意,可若是不能再修习仙术,那便是断了他的仙人之路,真是教人孰不可忍也。 齐王平又再度下了台阶,径往苏季处。待站定,复又躬身一揖,道:“本王身处这偏远靠海的东边,秦国的消息不甚灵便,今日得君一席教诲,令本王幡然醒悟。 今苏季丞相得赵王之命前来提醒,本王愿举齐国举国之力,相约与之合纵也。” 自觉有仙人气度的齐王平,不能输给凡俗之人。 亦赐苏季一座丞相宅?、丞相之印、以及美玉无数。同样遣了从人跟随苏季...... ...... 正文 第三百五九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五) “哎,你们说我们的王,什么时候能在诸位大人的手中胜出呀?”一张几案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一人压低着嗓子问道。 另外一人同样压低了嗓音说道:“这我们哪里能够知晓呀,眼见着要败了,又不知哪里吹来的邪风,瞬间又将王给吹正了。” “是啊,瞧着快倒了,竟然又杀出了重围,果然是弑兄上位之人。不过这朝臣与我王倒是有些不合呀。”其中一位,似是读书人的模样,摇头晃脑的说道。 “岂止不合,天大的不合呀。” ...... 时光疏忽,眨眼间炎炎夏日,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 这般热的天儿,莫说各国军士各自归营,暂止兵戈,便是百姓无事,也是不爱出门的。 只有那拼命的佃户才会早出晚归,即便再拼命,也会在日头最浓之时,寻上一块阴凉之地,歇息片刻,躲过这毒辣的日头。 还有便是做些小本买卖,经营生计的百姓,会顶着烈日,或在城中叫卖,或是沿官道设棚,赚上一些路过商人的银钱。 苏季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楚国境内。 魏国历来尤为富庶,此来楚国,魏国使者觉得,可算是遭了大罪了。 赵国在主父赵琪的带领之下,有过一段胡服经历,如今仍是沿用,是以,对楚国这粗犷之风,倒有几分亲切之感。 韩国历来瞧不上五国的作派,自认乃是周礼正统。对于各国的风土人情,民俗面貌,早已是见怪不怪,倒也能接受,左不过比不了他们韩国。 齐国向来文华之地,哪见得这般山野之国。前不着一个村,后不挨一个店的。先是迷茫,到后头竟有几分欣喜,如此旷野之处,倒是当真适合修习仙术啊,届时回国可与王汇报一二。 受不了的魏国使者苏季抱怨道:“苏季丞相你看这楚国地广人烟稀的,行了半日亦不见一处人烟,再这样下去,不止人受不了,只怕马儿也受不得这样的劳累了。” 魏国使者话音刚落,便听见赵国那位,有几分武力傍身的使者说道:“咦,苏季丞相你们且往那处看,是否有一个棚子,上有帆在动,不过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除了苏季等人,还有一个个汗如雨下的随行之人,皆循声望去,果见得有一个棚,只是夏日风少,帆未晃动起来,如同他们这一行人一般,焉焉的挂在杆上。 是以,众人也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字。不过,在这官道之上,设了棚,总不至于卖上一些贵重瓷器,亦或者衣裳饰物罢。 那设棚之人,倒也是会选。一路之上,所过之处,尽是荒芜,莫说是找片成林的绿荫,便是寻一处绿茵,都是有些困难的。 因此,苏季一行人方才这般马不停歇的,着急忙慌的赶路,实在是无处可落脚啊。就那样站在光秃秃的大地上,还不如躲在辒车里,好歹还一个车厢盖子,可以挡住这烈日啊。 此时得一处可落脚,哪管得那许多。一行人轰隆隆便朝着棚子行去。 棚子所设之地,背靠着一处有稀拉绿荫地,倒也勉强可以乘凉。苏季亦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再这样,他都不知晓自已能否撑下去了。 好在此处并非是那沙土之地,所见之物,就在不远之处。然虽非是沙土之地,可也不如秦国修筑的官道,此时五行人快马奔来,扬起的尘,够这设棚之人,吃上好大口了。 棚中两人早早的便听见了车马之声,闻声愈近,不防车马滚尘而来,给呛了个正着。万幸的是,早已习惯此地风沙,一应食用之物,皆以厚布掩盖着。 见来人阵仗之大,棚里的人,先是抖落了一身的尘,才笑着迎了上去。 苏季一行人见两人一身粗布麻衣,却不见脏污,连日啃着干粮的他们,倒是对这棚中的吃食倒是多了几分期待。总算可以歇息了,这是众人的心声。 从人一部分陪着苏季几人入了棚子,便守候在其身边,另一部分则是留下来看管辒车及行李,还有一部分则是去将马匹喂饱。 苏季坐下之后,倒是突然之间有了闲情,四下打量。 此处虽然简漏,但是一应物什俱全,且收拾齐整。经历过前头那段荒无人烟之地,在此地歇息的人,倒是有了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对这两人十分好奇的苏季,问道:“敢问两位兄弟在此营生了多久啊?” 两人不妨苏季会问话,年长的那人笑呵呵的答道:“公子想必是头回来楚国罢。” 苏季不意有人竟能猜出,他是初次踏入楚地,愈发好奇,连连追问道:“这位大哥此言,何以见得?” 那年长一些的说道:“若是公子多来几回,便不会如此问啦,且我兄弟二人,在这入楚必经之路,也是头一回见着大人。成日与过往行人打交道,我们肯定没见过公子,这点儿子记性还是有的。” 竟是常在此地的人,想来是经营了许久了。 欲再问时,年轻一点儿的那人,已是端了吃食来,连日的干粮,几人早已吃得嘴中无味了,此时见了这粗茶淡饭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时之间,只剩下食用食物的动静,与这四周挥之不去的躁热。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几上如同风卷残云。 一向最为守礼的韩国使者,难得的面色有几分赧然。只不过苏季与其他几位使者,根本没在意韩国使者心中的那点子小心思。 待兄弟二人将几案收拾干净之后,正是烈阳高照之时。一行人并不着急离去,苏季将先前被打断的话,重新问了出来。 他问道年长的那人:“你兄弟二人怎的想着在此处营生,多久了才能见着一个人啊。” 年长的那人,满脸苦涩道:“我家中兄弟多,不过会营生的少,父母年事又高,家中所需实在太大。且在街上营生那可是要给银钱的,我二人本就是为了赚点儿补贴家用的,如何能给了旁人去。况且公子说错了,此处乃是去往郢都的必经之路,虽是荒了些,人却是不少的。” “哦?敢问两位兄弟,此地距离郢都,尚还有多少路程?”苏季好似随意的问道。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六) 楚王挥接到四国使者来访的消息时,人还在避暑胜地。不由一愣,莫非是他楚国偏远之故,错过了近来的大事? 且有一点,近来楚国的乱象,乃是他楚挥用以迷惑百姓的,好教他们忘记他与兄长曾经相伐,虽然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总好过成日里挂在嘴边罢。 早些年便已经收服了楚国诸臣,是以,楚王挥方才能悠哉悠哉的进这避暑胜地,不怕国中生乱。现在得四国使者来访,楚王挥年轻的面庞上,浮现了一抹惊诧。 近来诸国生发的事,亦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其中细节,虽然洛国未曾派人同行,可是谁人不知苏季最早便是从洛国出发的。 照如此分析,苏季此行来,倒是有几分目的明朗。不过他楚国可不惧,秦国相隔不远,依他之见,乃是当世最强的两国,若当真五国合起来,他楚国亦是有盟友的。 还是前些时日,他与宫人所言欲与秦国相亲,被人传了出去,五国惊惧之故? 还未见着苏季其人,楚王挥便兀自思量,脑海里的东西,千转百回。最后皆化作一句:“且将苏季丞相他们请来此地罢。” 宫人还未退下,不知想到了甚,楚王挥又道:“罢了,本王与你们一道回王宫罢。” 本意来避暑胜地避暑,哪知一行人晃晃悠悠来,人还没在此处歇凉爽,又得急匆匆的赶回去,心中没来由的对这几国使者多了几分不满。 苏季等人自从在路上的棚子里休息过,得人指路,郢都相距不远,遂同样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行人是累得不行,上头烈日笼罩,下有漫天黄土。 终于赶到了楚国郢都,众人皆松了一气,再这样赶路下去,谁也吃不消了。见着楚国都城城门时,几乎是热泪盈眶。 一行人经过查验进了都城,与五国迥异的都城,倒是与秦国有些相似之处,二国历来也以悍勇铁血闻名,若是最后能与秦国相持不下的话,也只这楚国了罢。 赵国虽同样勇猛,可自打那赵琪去逝之后,便日渐滑落。如同一颗升起的明亮之星,骤然滑落,而楚国乃是先天的优势,此地民风不俗,便是君王没落,楚国之魂尤存也。 本来对于六国合纵,心中仍有些许不放心的苏季,在见到楚国得天独厚的条件之后,最后一丝犹豫也无。 一行人在楚国都驿馆安顿好之后,便向其驿丞道明了来意。驿丞哪里敢怠慢他国使者,闻听来意,转身便去寻人了。 未过多久,便有人来访。来人乃是楚国的上大夫,进门便是笑脸迎了上来,与诸人一通寒暄。拱手一礼,道:“诸位远道而来,皆是客。楚国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谅解。” 苏季等人还上一礼,苏季笑道:“上大夫客气了,我等并无不适之处。只不过还望上大夫通禀楚王,我等好去拜访。” 他国使者见楚王本无可厚非,只是上大夫面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他道:“王见下不在王城内,而是在一所山庄避暑也。” 话锋一转,上大夫又道:“不过还请诸位使者放心,我们在接到各位使国来的消息时,已传信给我王,还请诸位耐心等上几日。” 人不在王城内,苏季等人自是应下相候一事。 那上大夫又道:“这几日苏季丞相与诸位使者,若是觉着烦闷,可在王城中转上一转。” 苏季笑着回道:“来时不知楚国如此暑热,我等并未有出行舒适的准备。几日的功夫,我等便不给诸位添麻烦了,便在这驿馆里,避一避这暑气罢。” 方才上大夫不过是与几人客套一二,若是苏季应下与闲逛楚都城,他们作为接待他国人员的官员,自是要时刻陪同的。 如今苏季婉言拒绝了,上大夫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几分。对来的使者们愈发尽心,生怕哪里有照顾不周之处。 这厢使者与前来接待的朝臣两相宜,那头楚王挥接到消息也匆匆往回赶。 ...... 苏季说是窝在驿馆,当真是几日不曾与使者们出过这大门。实在是这天气过于猛浪,他们不敢出门造次也。 在接到驿丞来报,楚王已归来时。除了苏季,一行人的眼神都有些懒散了。这些时日当真是舒坦啊,甚事也无需打理。 谢过驿丞的通禀之情,苏季等人将早早准备好拜见的服饰换上。 踏出驿馆时便见楚国上大夫在外候着,虽然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可丝毫不见难耐之色,面上挂着一派得体的笑容。 还不知是何时来的,苏季忙迎上前,道:“辛苦上大夫在此等候,是季的不是。” 上大夫摇了摇头,邀几人上了轺车,便着御者赶往楚王宫去。 乍然从避暑胜地归来,楚王挥十分的不习惯。 不过一会儿,便感觉浑身的衣裳湿透了,然还得候着几国使者,只得命宫人搬来了本就不多的冰盏。宫人在一旁扇动着小扇,冰盏的丝丝凉意,便顺着小扇缠绕楚王挥浑身上下。 总算觉着能透过气来的楚王挥,心中的烦闷,顿时去了不少。便在此时,楚王挥的心腹吴广德,前来禀告说苏季等人到了。 上大夫将苏季等人交予吴广德,便径直离去,而吴广德领着苏季径望政事厅。 入政事厅的几人,齐齐打了个抖。乍暖还寒,乃是此刻他们心中的唯一想法。 不待身子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寒凉,苏季与诸位使者一道上前,齐与楚王挥见礼。 楚王挥还礼之后,便开口问道:“苏季丞相,在回来的路上,本王已听闻,你乃是四国的丞相,这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 苏季笑着摇了摇头,道:“楚王耶,此事不过是诸位君王看得起季而已,且这也并非是季寻大王的意图。” 许是没了躁热的气息,坐在上首的楚王挥,颇有几分悠哉悠哉之姿,可是说出口的话便没了这份轻松写意。 楚王挥反问道:“哦?苏季丞相的意图,可是以四国军士胁迫我楚国来了?” 正文 第三百六一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七) 政事厅的气氛霎时间为之一凝,本是用来降温的冰盏,此时却让人觉得浑身发寒。 几位使者欲出言,苏季暗中相阻,此刻他已经适应了贴身的寒凉,且乐在其中。是以,以更加闲适的态度回话。 苏季不紧不慢的回道:“楚王这倒是想岔了,若真是那样,季何苦带着四位使者,来走上这一遭。韩王、赵王、楚王、齐王他们将大军集结,在楚国边境便是。” 出口的话,却教楚王挥神色一凛。旋即将先前身上那骨子桀骜不驯,给丢到了九宵云外。不复先前的狂傲。 楚王挥气息上的变化,自是没能逃过苏季的感知,心中暗道:总算可以正常与人交流了,这灼热的天气,真是让人不安生啊。 天气热了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双方皆想早早的将事谈完,比之春秋二季,耐性是差上了许多。 苏季看出了楚王挥的心思,因此他直言,将四国合纵的事,先是与楚王挥备细说了遍,复又问道:“楚王以为如何?” 楚王挥当然是不以为意了,早些年前,秦国没落成什么样了,六国合盟都未曾将其拿下,如今竟如眼前这年轻的苏季又想出一个合纵来,虽说听着不错,可是他觉着与秦国相亲,或者更容易取胜。 只是如今这四国合四为一,也不是好相与的。若是他不小心惹了不快,见下还没朝秦,四国便出兵来袭,恐独木难支也。 因此,楚王挥也不也明言拒绝,在这外间躁热,内里冰凉的政事厅中,与其委婉的周旋。 苏季先前还暗中揣摩过,楚国若是假以时日,或有与秦国势均力敌的一日,是以合纵楚乃是必不可少的,可如今看来,这楚王挥暗中有了心思呀。 且与五国站在了对立之面,这可不是苏季愿意看到的,幸而来前早已有了准备。 心中有了打算的苏季,瞧着是半分不着急。还隔着几案,端起酒爵遥敬楚王挥,面上还带了三分笑,俗话说得在理,伸手不打笑脸人。 苏季这番作派,楚王挥瞧着也极是舒服,盛夏带来的那股子烦闷,也随之而消散。 二人这厢你来我往的,可急坏了四国的使者,可是他们在苏季的示意下,并不曾插嘴,几人只得闷着头喝起了闷酒,一爵酒水下肚。 本来些着急的使者,瞬间便不急了。眼眸中光亮蹭的亮起,这酒入喉,竟然如斯美味,莫非是楚国近来闻名的兰陵美酒? 只是这和谐的画面,忽然之间,传来了阵阵哭泣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苏季在哭泣。 几位使者瞬间便觉得,爵里酒不怎么香了。更遑论上首的楚王挥,这哭声让他心中为之一悸,方才还面上带笑的人,怎么的突然之间便哭了起来。 楚王挥问道:“苏季丞相,因何而哭泣?” 苏季回道:“我是为了六国的未来而哭泣啊,只要一想到会与季的家乡,遭遇同样的下场,季的心中便十分的难受,再也忍受不住了。” 苏季的家乡在雒阳,来访的文书上有写明。是以楚王挥知晓其家乡乃是上古周国的都城,上古周国早已亡国,上古九鼎,亦随之而消失不见。 如今六国与秦国仍是暗中遣了人,去雒阳寻上古九鼎,得九鼎者得天下,但凡有几分野心的国家,都势必要得到上古九鼎。 上古九鼎是一回事,上古周国便是另一回事了。早已亡掉的家国,比作六国,这如何不教楚王挥心惊。 楚王挥惊疑不定的问道:“苏季丞相何出此言?” 苏季一抹脸上兀自洒着的泪珠,他回道:“楚地单从舆图之上来讲,便有五千余里之阔,季此次与诸位使者一道前来,亦是深有体会。” 可不是么,一路人不止无人,也无别的物可参照,险些迷了路。只不过这些话,只是在他们的心中转了一道而已,与楚王挥说道的是:“正是如此,楚国之大,我等便是几年也走不完啊。” 楚王挥乃是四下逃亡过的,是以对楚国的了解程度,没有十成,也有八成九成,见几人并未有直言,心中也少了那些许的尴尬,多了两分感激。 因此他十分配合的问道:“这与先前苏季丞相所言,有何干联?” 苏季又接着说道:“楚国不止地广,人亦多,雄狮可是列国闻言,军士足有万乘,且有战车千辆,战马数万匹。便是见下不事劳作,楚国的存粮,亦够上楚国支用十余载。 而这些物资与军士,便是楚王你称霸天下的坚实后盾,可是我观楚王近来与六国走得不甚亲近,反倒与那虎豹豺狼,多有亲近之意。如此一来,天下谁人还不服膺秦国?” 言下之意,便是说楚王挥不愿与五国合盟,而是准备侍奉秦国,这样一来,秦国便真的成了锐不可挡之势。 苏季一言戳中了楚王挥的心事,楚王挥此刻心中天人交战,面上的神色亦是变幻不定,若是贸然与秦亲,方才苏季说的只怕都会成为真的,可是这样一来,他楚国也不能再称霸了。 不过片刻,下了决心的楚王挥,问道:“苏季丞相将五国合纵起来,难道还不够与秦国抗衡吗?” 苏季起身与楚王挥,拱手一揖,道:“这便是季非来楚的理由不可,楚王应当知晓,见下秦国最大的忧患,并非是其他几国,而是楚国。 若是楚国强大起来,则秦国便是弱下去;秦国强热起来,楚国又会弱了下去。秦楚有一种此消彼长之势,是以并不能共存也。 楚王愿与四国结盟,合纵便算是成功了,将来楚王便能称帝,可是合纵失败的话,最终则会秦国成功称帝。” 楚王挥的一颗心,教苏季说得十分的火热,即便有冰盏,还有宫人打扇,徐徐而来的清风,亦灭不了心头的那一颗火苗。 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瞬间便冲上楚王挥的头顶。 是以他问道:“苏季丞相可否先说一说,本王应当如何做?” 正文 第三百六二章:舌灿如莲,六国决定(四八) 楚王挥此言,便是松口有合纵之意了。 明里暗里的几人,都暗暗吐了一口浊气。 苏季亦在悄悄的松了一气,他回道:“楚王若是不与六国合纵,届时秦国的铁骑必然会分两路进军,一路出武关,一路下汉中。如此一来,首先受到惊动的便是楚国的鄢陵、郢都。不知楚王是否听过一句话。” 在楚王挥投来疑惑的目光时,苏季又接着说道:“季曾听闻,治乱,便要在未乱之时着手,在一件事还未发生之时,就要开始准备,若是等到大祸临头之时,再去考虑如何做,忧愁度日也是于事无补的。因此,季希望楚王早做打算。” 楚王挥靠着在几案上,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方才说道:“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 嘀咕了几句话,耳力甚佳的苏季听了个全乎,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楚王的面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为了坚定。他起身,躬身一揖,道:“还请苏季丞相教我。” 苏季自从方才心中大定,他暗吐一口浊气,道:“若是楚王能听季一言,与诸国合盟,季便能让楚王受享尊容。诸国还能四时来朝贡,以楚王之命行于六国。还会将国家、宗庙皆托于楚国,六国的军士,亦归于楚国也。” 楚王挥明显听了进去,不过此时的他并未接苏季的话。 下首的四国使者,此时内心也有些躁动。怎的就成了朝贡楚国了,不过来前,各国君王早有言,一切皆以苏季为首,是以,并未出口反驳。 苏季一心在楚王挥身上,并未注意四国使者的心思。 他又接着说道:“若是楚王愿听从季的愚计,将来诸国的歌姬、美人会将王的后宫充实,良马、等牲畜一定会充满您的厩里。 季实在想不通,为何楚王要放弃这样好的前程,转而去侍奉秦国,生生落下这样一个恶名,季私心里确实不赞同楚王这样的做法。 秦国贪狠暴戾如同虎狼,有吞并六国的野心,秦国是诸侯的仇敌,可就是因为近年来的失利,楚王与诸位君王,皆欲以自家的土地去讨好结交秦国,这种奉养仇敌的做法,天大的不妥也。” 楚王挥面上怂然一惊,再度躬身一揖,道:“苏季丞相此言,教挥宛若梦中清醒也。只是这楚国已私下同意了与秦国交好,骤然反悔,恐惹秦不快也。” 苏季放下手中的快箸,拱手一礼,道:“楚国提出以土地奉养秦国的朝臣,交结强暴如虎狼的秦国,又与秦国合在一处,侵略曾经的诸候国,只怕是后患无穷啊。对外依靠强秦的威势,对内则胁迫楚王,割让楚地,乃是为臣的大逆不道、为国不忠也。 可若是合纵功成,诸候会割让土地与楚国,若是不成,割让与秦国,结果相差十万八千里,端看楚王如何取舍。 如今四国遣季来与楚王谈合纵,季献上此愚计,愿楚王与诸国同进同退,一道坚守合纵的盟约,不知楚王当如何抉择也。” 楚王挥意欲与秦国交好,图的便是当下两大强国,合在一处,可横扫诸国。可是如今有更好的法子在眼前,若是与六国合在一起,灭了秦国,到时他楚国便成了当世的霸主。 先前那一颗火热的心,便未降落,如今是愈发炙热了。 因此,楚王挥说道:“我国的西边与秦国紧紧相连,当初秦国攻破巴国与蜀国,又有吞并巴中的野心,秦国贪心狠暴,如狼如虎,楚国是断不能再与之和平共处了。 与秦国相距更近的韩国、魏国曾受到秦国的威胁,本王也不敢与之相谋过于深入,若是一旦与他过于深入的谋划,又担心他们反投入秦国的怀抱之中。 在一切谋划还未实行,楚国或者便会面临几国军士压境的危险。可是当初我左右思量过,仅凭楚国来说,与秦国对抗,未必能够胜出;与诸臣的谋划,同样靠不住。 因为这些事,本王寝食难安,心神不定,如旗子飘荡不止,终无所托。今日得见苏季丞相,终于明白了是为什么。尔今六国再度合纵,可解诸候之危,本王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 这话莫说苏季,便是四国使者亦是不同意的,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开始之时,可是并未同意的,还是在苏季说了其他几国,朝秦楚国,方才点头的。 只是当务之急,秦国确是心腹大患,先将秦国败下去再说其他,犹时未晚也。 楚王挥同意合纵之后,四国使者与苏季一道庆贺。 正好在这时,楚王挥突然发现了一个,今日一直忽略了的问题,他问道:“苏季丞相,六国合纵。为何洛国没有使者前来?” 苏季笑道:“楚王不必过于忧心也,洛王当初便承诺了季,若是五国合纵成功,洛王便会全力支持也。” 楚王挥方才提起的心,这才重重的落了下去。 举起手中的酒爵,遥敬苏季,道:“苏季丞相今日一席话,教本王获益良多。果然是当世不出的奇才也。先前只顾着说话,都忘了这是为各位设的接风宴,本王这一杯,当是赔罪了。” 苏季此时,哪里受得如此大礼。连起身与其道谢:“楚王说得哪里话,不过是与人方便,与已方便也。哪里称得上是奇才也。若论奇才,当是季的师父也。” 众人对于苏季的师父鬼谷先生,算得上是耳熟能详了。此时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先生奇才,弟子亦不遑多让也。” 对于鬼谷先生的本事,苏季亦只窥得零星半点,此时也不过多的与诸位解释。只是与楚王及朝臣还有诸国使者,在这大殿里,推杯换盏。 酒过三旬,楚王挥搁下了手中的青铜爵鼎,望着这位锦衣华服的苏季,端的是意气风发。 他问道:“苏季丞相,本王还有一事,险些忘了,既然你已是四国的丞相,本王愿作这锦上添花之事,不如再佩上我楚国的相印,如何?” 正文 第三百六三章:锦衣荣归,物是人非(一) 苏季自是应下楚王挥的提议。 楚王挥高兴不已,他道:“本王同样赐你丞相府邸与美玉珠宝。”说道此处,观苏季年轻俊郎的面旁,又道:“本王亦可赐苏季爱卿,一些美人儿。” 苏季摇晃着起身,甚至晃了一下,天旋地转的脑袋,他道:“谢过楚王的美意,只是这美人,季不敢收也。家中已有美妻。” 实则苏季此时脑海里,浮现了一张魂牵梦萦的脸来,只是与其妻子相貌,无一相似之处。 只是拒绝了美人的苏季,并未让楚王挥不快,毕竟其他几国赏赐的礼物,也并无美人,是以,楚王挥以为,苏季应当同样拒绝了他国君王。 一切事毕,楚王宫中这才大肆、放肆宴饮。一席宴归,宾客尽醉。 苏季亦迷迷糊糊的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回到了驿馆。 次日,清醒过来的苏季,头痛欲裂,一捧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神智亦跟着完全清醒过来。收整好的苏季,亦与楚王挥依依惜别。 临别之际,不忘叮嘱楚王按时赴合纵之约。楚王挥红着双眼点了点头。 离开楚国的苏季,在路上又收到了一则洛国传出来的消息,同样任其为洛国的丞相,兼佩相印,与其他五国所予皆同。 苏季自此佩上了六国的相印,扬名于天下。 而扬名之后的苏季,此时又在何处呢? ...... 苏季扬名于天下,自然也是传回了他的家乡雒阳。甚至传到了一处偏远的山村里。 山村里有一户人家,此时显得焦躁无匹。 这一户人家便是苏季的家人,他们听闻苏季佩六国相印之事,自是十分欣喜的,甚至打算借着苏季的名头,四下宣扬一下,好谋得一些好处。 然,在扬名的同时。他们亦听说一件事,苏季正在回雒阳的路上,锦衣归故里,端的是好儿郎啊。这可愁坏了苏季的一家人。 不止他们愁,雒阳旁边的随候同样愁,当初苏季初出山之时,实际上是想为他效力的,可是随候以其过于年轻,而婉言推拒了。 苏季当时也并未强留在随国,只是在随国留了十数日,便离去了。随候以为苏季其人也不过如此,哪知一朝成名天下知,六国丞相,他一个君候,如何能与之抗衡也。 是以,在闻听苏季要重返故里之时,同样慌张不已。幸好得心腹之人提醒,可着人前去迎接,修复一下,以往的恩怨,现在不宜与之硬碰。 随候闻言,觉得这个法子甚好。遂吩咐下去,着上大夫安排迎苏季一事。 苏季自然不知道,他回家乡,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纯粹的想回乡,见一见故人,还有.......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在半道的苏季便与来迎的随国仪仗队相遇了,初时惊诧,过后了然,还有一丝喟叹。 浑不知来迎的上大夫,心中亦是慨叹不已,当初他看不上的眼小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 一路之上,上大夫规行矩步,生怕讨了苏季的厌恶。 苏季亦知今时不同往日,便是他如何去说,别人也不会相信的,只能任对方做一些,教他们安心的事。如此也算皆大欢喜罢。 步入雒阳境地之后,苏季终于有了一种想要落泪之感。他也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荣归故里了,望着早已清扫得干净的街道,心中长叹了一气。 夹道而来的人,都是来看这位声名动天下的苏季。 沿街跪着不少人,甚至有熟人相识之人。目光流转间,苏季发现了几张,极为熟悉的人。 那是曾经嫌弃他的老母亲,当初因他未曾在随国谋差事,最后落得身无分文,落迫还乡,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教他心中灰冷。 母亲的旁边跪着的乃是他的两位弟弟,他的弟弟身边,寡嫂,妻子都跪在街边,不敢抬头正视他。苏季忙教随国的上大夫将车驾停了下来。 虽不解其意,随国上大夫还是照做了。 苏季迎上自已的亲人,苏母等人见苏季朝他们走琰,心中惊疑不定间,闻听苏季的声音,一时之间又羞愧难当。 苏母自是因儿子一时之间,未成事,便嫌弃他,而生出的羞愧,而两位弟弟则是觉得,二哥临行前教给他们的太公《阴符篇》,他们至今还未完全参透,而心有愧疚。 苏季的妻子,则是完全的觉得呼吸不过来。面前的人,她一眼便认了出来,乃是她的夫。只是比先前黑了几分,个子高了些许,可是,此时教她有一种仰望高山,无法呼吸之感。 最为复杂的乃是苏季的嫂子,当初回到家中的苏季,饥饿难当,却得不到嫂子的一饭之恩,黯然离去的事。在苏季奔波辗转之际,大哥骤然病逝,只余寡嫂一人。 如今见着苏季光鲜亮明的回来了,怎的不惶恐。 苏季并未给苏母等人难堪,而是笑着迎上前。与之寒暄,只是见苏母等人十分的拘谨,苏季认为这样长久下去,也并非是个办法。 因此,苏季便在大街之上,笑问其寡嫂道:“嫂子为何对季的态度,差距如此之大呢?” 苏季的嫂子,突遭问话,且周围乡里乡亲的人尤其多,面上难堪之色一闪而过,稽首在地以掩面后,方才回道:“叔叔如今位高权重,且金多也。” 苏季喟然长叹道:“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都只是苏季一人尔。然就是苏季这一人,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 遂当着众人的面将所携千金,分以宗亲朋友。 富贵还乡的苏季,善待乡里乡亲,在故里建起了一座大宅,不止家人居住,族人亦住在里头,又以千金之财供养。 还时时的考校两位弟弟,对于太公《阴符篇》的领悟有几何。以待将来容身之根本。 回到故里的苏季,教乡亲们十分欢喜。 可是每日忙碌的苏季,心中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身影。 苏季不知晓的是,回乡做了诸多事的他,声名再一次传扬了出去,飘飞至那高宅大院里,乃至更深...... 正文 第三百六四章:与君初遇,胜却无数 随国王后扯出一张笑脸,迎上前去。 随候见美丽的王后来迎,心中多了份欢喜。握住了王后的柔荑,与其说着近来苏季扬名一回再一回的故事。 随后自闻听苏季名姓之时,便垂眸不语,只露出皎洁的脖颈,还有一个叫人心惊的侧颜。随候只当王后,不愿过多讨论外头男子的事,心下并未生出不满,实则更为高兴。 与随候同坐在寝殿的几案前,听着随候的一字一句,在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之时,随后道:“候爷,今日也不早了,你辛苦了一日,还是早些歇息罢。” 随候说得口中干燥,腹中陈词亦无以为继,遂也不曾多想什么,点了点头,便在宫人的伺候下,盥栉毕。头沾着瓷枕,片刻间,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一旁的随后,望着床榻上的随候,端坐良久,若是此时有误入者,只怕会当随后是一座雕刻的玉石像。 天际将明之时,随后起身,踏出了随候的寝殿,回到了自已的芳菲殿,进入芳菲殿之时,随后回头望了一眼。 发白的天际,一缕浅淡而不失光彩的霞光,直透过云层,随后叹息一声,呢喃道:“那日也是这般光景啊......” ......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 一阵接一阵的歌声传来,如山间出谷的黄莺。 来随国求见随候,意图谋求官职失败的苏季,心中泱泱不乐,欲出门散散心。经人指点,来到了一处碧涧流泉的旷野之地。 曼妙的歌声就这样不期然的,闯入了苏季的耳中,在懵懂无知之时,也传进了他的心里。 循着歌声找去,愈发清晰的歌声传来,苏季加快了脚步。 一副天然美丽的画卷,以温和的姿态,猛的撞在了他的心房,一下一下,挥之不去。 眼前一片水深处不及膝盖,堪堪没过小腿,浅处也只及脚踝的池塘。成片的绿叶,挤住在一块儿,叶儿溜圆,根茎细长,细长的根茎扎在水底,圆叶漂浮在面上。 此叶与莲叶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莲叶有其数倍之大,且不沾污泥。 两种植被的花,也是大不相同,莲叶有纯白,粉白,与人的面庞极为相似的,还是要属二者合在一处的白里透里淡粉色。而眼前的花,是一种纯粹的黄。 黄色在山涧幽谷,就像是活泼灵动的精灵,在其间嬉戏玩耍,好不快活啊。 山涧幽谷,接天无穷碧的绿叶,还有漫无边际的黄花。可教人放松心神,一舒胸中郁气。 最让苏季注目的,则是在这池塘之中,一抹灰白的倩影,左左右右的采摘着,这满塘的绿叶嫩尖。 因是在水中,那抹灰白的倩影,着了一身短打,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其人姣好的曲线,就这样呈现在了苏季的眼中。 认真采摘的姑娘,并未发现有旁人的到来。口中仍是在歌唱着,一面采摘,一面歌唱。苏季也不曾出言相阻,只是痴痴的坐着塘边,呆呆的出神。 在姑娘将背上的背篓采摘装满之后,一抹额际浸透出来的香汗,便朝着塘边行去。 池塘里的姑娘,朝岸边行去之时,也发现了坐着的苏季。先有几分害怕,不过观其人,面如冠玉,身姿秀逸,当不是坏人。 是以,苏季便瞧着那抹教他胸腔不停震动的倩影,朝着他走来。一时之间,胸腔内如同鼓雷,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待走得近了,更加能看清姑娘的面容。灵动的双眼,秀挺的鼻子,绯红的唇,皎洁的肤色,灰白洁净的衣裳,一切都美好极了。 灵动的倩影,丝毫不停歇的朝着苏季走来。 以为会在他面前停住的苏季,却发现姑娘往旁边行去,扭过头去的苏季这时才发现,身旁竟然放着一双极为小巧,又朴素可爱,绣着调皮花儿的长靴。 心下有几分赧然,方才竟然有几分龌龊的心思,还以为这山里的精灵,会与他搭话。 侧着头的苏季,瞥见了那姑娘正在清洗,足上沾染的淤泥,真是山间里的莲花啊,污泥层层退去,留下的是一双完美无暇的玉足。 晨间的阳光成片成片的打洒下来,那姑娘全身笼罩在了春日的阳光之下,苏季不禁目眩神迷,有些挪不开眼。 殊不知,同样在朝霞的照看下,苏季本就如玉的面庞,更加光彩照人,偶然瞥见的姑娘,一时之间惊为天人。 真是好一副春日美景图啊。 眼见着那姑娘,将足上的水擦拭干净,将靴袜也一一穿着好,起身提起一旁的背篓,欲转身离去。 苏季见着已经离去几步的姑娘,心里一慌,也跟着起身,追了上去。因为着急的缘故,面上还有几许分薄汗。 被人拦了路的姑娘,面色有几分不虞与害怕,莫不是先前眼拙,误将登徒子看成了好人?手已悄悄的摸向了腰间悬着的一柄弯刀。 那是来山间,防虫兽的弯刀,竟不知今日要用在了人的身上,姑娘紧张起来,手心里全是香汗,只待来人一有动作,她便挥刀过去。 苏季丝毫不知,接下来的言行,关乎已身安危。可是他虽不知,却并无冒犯姑娘之意,只是上前拱手一礼,问道:“在下苏季,姑娘可称我为季子,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心中松了一气,虽然这山野之地,出一个陌生之人,问自家名姓,有些奇怪。可是这与她所料想的坏人,有所出入。 松下心房的姑娘,此时再看眼前的苏季,心里有一股子莫名的雀跃。她欢快的答道:“我叫嫣儿。” 嫣儿,心中品砸着这个名字,嫣乃鲜艳,美好之意。 苏季认为眼前的姑娘,乃是实至名归嫣儿,比之身后四下蔓延,无边无际的野菜,还要美上几分,令人心醉神迷。 彼时的二人并不知晓,这一声名姓,此后无数个日夜,会教他二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 正文 第三百六五章:少年心事,不识愁味 互相道过名姓的二人,一时之间,两两无话。 苏季眼尖的发现嫣儿背篓里,冒出头来的野菜嫩芽头,他问道:“嫣儿姑娘,敢问这野菜唤作甚名字?” 嫣儿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你这人好生没礼,见面便问人名字不说,如今又问上了这荇菜,是否便是瞧中了我这荇菜呀。” 苏季面色绯红,似是染上了霞光。 一面为了嫣儿有理的言辞,另一面是羞愧于他的无知。 知是荇菜的苏季,鬼使神差的念了一段《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本就绯红的玉面,此时愈发红润。甚到调皮的染在了嫣儿皎洁的面上,此时的朝霞,已经红透了半个山间。 时日渐晚,嫣儿有些羞怯的说道:“家里人还等着嫣儿回去呢。”又轻拍了背上的背篓,道:“家里还等着这些荇菜,用来做菜呢。” 苏季也知不可挽留,遂脱口问道:“姑娘几时再来?”问完之后的苏季,自已也不明白怎么了,旋即呆愣在原地。 嫣儿面上不经意的又染上了一抹红云,不知是天上的霞光,还是在何处染上的,她语带含羞的回道:“嫣儿隔上一日,便会来这山中采摘。” 话音犹未落,在苏季还未曾反应过来时,便一个溜烟儿,跑没了人影。 苏季只来得及见着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来不及再说甚的苏季,只是站在此处望着姑娘远去的身影,久久凝神。 ...... 夕阳西下,方才回到随国驿馆的苏季,面色不若前些时日的萎靡低沉,今日当真是霞光满面,若此时来一道人,定会说上一句:春日桃红落君颜。 只不过并未遇见道人,苏季只是与驿丞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入了房中,直到第二日用膳,未再出过房门。 夜里的苏季,初时难以入睡,后头几经辗转,堪堪入睡,便见着一双,今日方才见过的眼睛,教他不胜欢喜。 只是春日夜短,公鸡的鸣叫,唤醒了梦中的苏季。 醒来的苏季,今日并未无甚精神,寻思着嫣儿明日才会再出来采摘荇菜,苏季更加的不想动弹,是以,在驿馆的厢房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日。 驿丞觉得十分好奇,这苏季公子的饭量,不比往日啊。 又过一日,到了苏季与嫣儿暗下约定的日子。天不见亮,一宿未眠的苏季,收拾齐整,打开了房门,容光满面的踏出了驿馆。 ...... 还是那座幽深的山谷,同样的歌声传来,不一样的心境。 瞧见早早便在池塘中采摘的嫣儿,苏季大踏步上前,脱了自家的靴子,淌过浅显的池水,到了嫣儿身旁,学着她的模样,一道采摘。 二人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加快了手中的活计,因靠得十分近,嫣儿身上传来一股子,山间清泉的味道,极是醉人。 陌生的炙热气息,就在身侧,嫣儿低垂着绯红的脸,上头挂着细密的汗珠,嫣儿有些紧张,欲捧一口池中的水,浇熄喉中的干燥。 比昨日早了许多的时辰,背篓便已经采摘满了荇菜。松懈下来的二人,相视一笑。 苏季看着垂立在嫣儿身侧的柔荑,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牵在了他的大手之中。 嫣儿轻扯了几下,见不得其法,也由得苏季去了。 苏季心下暗自欢喜,漫天的红霞,在不期然间又爬满了整座山头。 坐在池塘边的苏季,心中有一个疑问,他委婉的问道:“嫣儿姑娘,你唱的歌谣极是动听,只是这谣中之意,可是你心中之意?” 嫣儿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她道:“之前一位老人教嫣儿的,觉得十分有趣,便记在了心里。前日之前,只是觉得好听,便随意唱着罢~”言罢,羞怯的望了一眼眼前之人。 苏季的一颗心,随着嫣儿摇头又点头,不上不下的,在嫣儿的话中,落在了实处。 只是他有些不放心,说道:“嫣儿,这曲子可不能再随意唱了。季实是不放心,若是教哪家的登徒子听了去,与季一样入了心可怎的好?” 彼时的苏季,已忘了家中为他强娶的妻子,无甚感情可言,自是记不在心间。 嫣儿吐了吐芳舌,嗔笑道:“登徒子不正是季子你吗,嫣儿连你也不怕,何惧有之。” 此时的二人不知晓,来民间收集歌谣的乐官,早已听过嫣儿的曲子,并且待有遭一日,演唱给随候听。 苏季闻言,高抬起双手,欲要扑向嫣儿,后者反应迅速的起身,一人追赶,一人逃跑,好不快活,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倏忽而过。 又到了嫣儿回家的时辰,二人依依惜别。 ...... 此后,每隔一日,苏季便会来此处,与嫣儿见面,帮忙采摘荇菜,有时也在水中戏水。而后一起快乐的玩耍,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是日,嫣儿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幽谷。等了许久,才见着心中那伟岸的身影,面上不自觉的便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只是今日的苏季,浑身透露出一股忧伤的气息,嫣儿跟着受到了感染,二人沉默的采摘荇菜,后头,又一语不发的上了岸边。 嫣儿心有不安,她迟疑的问道:“季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季沉默良久,眼看着,时日渐晚,这才开了口,他道:“嫣儿,明日,我便要回家乡了,你可愿等我?” 乍然听闻苏季要离去,嫣儿不可抑制的有些伤心,随后又开心起来,她雀跃的问道:“季子,可有归期?” 苏季见状,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扫胸中先前的郁气,眉目飞扬,他直勾勾的望着嫣儿的眼睛,道:“嫣儿,待我功成名就之时,便回来找你,可好?” 嫣儿与其直视,望见了其中的真诚与炙热,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一时高兴得忘我的苏季,猛然上前抱住了眼前的嫣儿,足下突然腾空的嫣儿,吓了一跳。望着近在咫尺的玉面,嫣儿的粉唇,蜻蜓点水拂过其面。 下一瞬,面上的红霞,羞红了满山的花草树木。 ...... 正文 第三百六六章:锦衣荣归,物是人非(二) 一处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彼时一别,谁也不知道,再见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二人心中一直惦念着对方,以及初遇的山涧。 苏季为了心中的那个姑娘,在列国之间游说,马不停蹄,耗费了近两栽的时光。 嫣儿则是在家中满心欢喜的,等待苏季的归来。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意外来得那么的快,对于心有所属的嫣儿来说,晴天噩耗也不为过。 一朝志得,意也满。 身佩六国相印的苏季,将一应锁碎杂事,处理好之后,他去寻了家中为他娶的妻子,给予了无数的银财,亲自送回了妻子的娘家,只道:“吾与妻无缘,从此各自嫁娶,再不相干。” 又担心这样回娘家的妻子,会受欺负。遂认了其为妹妹,妻子本与之无甚感情,人生来也木讷,此时得了这些,自是不胜欢喜的,也不再强留其人。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苏季一人乘着轺车,去了一处村庄。一处不管去往哪里,都在心中时时记挂着的村庄。 此际正值午时,烈阳高照。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在这山青水秀的乡间,教人分不清天上人间也,难怪能养出嫣儿那样的人来。 心中欢喜的苏季,径直朝着村庄最远的一户人家走去。 先前回雒阳时,都没有的近乡情怯,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在其间。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苏季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反复拿起放下。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沧老的人声,他道:“公子,你来这嫣家做甚啊?” 苏季见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赶紧回身,躬身先行一礼,复才问道:“老丈,你认识这家人啊?” 老人家上下打量,这公子通身的气派不说,长相也是极为俊俏的。只是有点儿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人家记性便是这点不好,前些时日,在大街上见过归来的苏季,此时便已抛在了脑后。 不过这样华贵的少年,又温文有礼,任是谁也会多说两句的。 老人家叹了口气,回道:“这嫣家啊,只有一个老两口,和一个闺女。不过如今他们都搬到了城里去了,就在那随国。” 闻听此言的苏季,心里一个咯噔,当时便觉出不好来,只不过,将要娶到心上人的紧张,盖过了这份不安。 苏季强压下心中的那份紧张,便开口问道:“如今嫣家人搬去了何处?老丈可知晓?” 老人家复又叹一气,道:“这个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作孽哦。” 苏季心中暮地狂跳,以为是家中人出了什么事,赶忙追问道:“老丈,可是嫣家有人出了什么事吗?” 老人家一开始便怀疑,这年轻小子与嫣家人关系匪浅,不过其人相貌与嫣家人并无相似之处,是以,排除了有血缘关系的可能。 此时再观苏季着急的面色,少年的情怀总是诗啊。想当年,他也是这般过来的,不过好似比眼前的年轻人幸福许多。至少,他家中老妻仍在。 惋惜的再一叹,老人家说道:“并无人出事耶。”苏季心下一松,又听老人家道:“不过我劝公子,还是早早的另作打算罢。” 心里的不安此时盖过了一切,他血气上涌,眼眶中瞬间通红。 老人家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老大一跳,摸着扑通扑通的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公子莫急,这嫣家姑娘啊,也是去享福去了,他啊,由得父母送进了随国王宫里,如今的随后,便是她了。” 满心的欢喜,此刻就像被人拿出了寒冬的冰雪,硬塞在了他的心口,突来的冷意,教他的四肢,也跟着瞬间麻木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的花草鸟语,也不似先前那样明艳动人,他也不知晓自已怎么了,只觉得胸膛那里突然便缺了一块儿。 麻木的与老人家道过谢之后,便欲转身离去。此时的苏季,连推开那扇空荡荡的房门的勇气也无。 老人家见苏季这个样子,又不忍心的提了一嘴:“哎,真的是作孽啊,那嫣家姑娘,前两年,看那模样,谁都知晓,是心中有人的样子啊。 偏生的随王遣了人来我们这里询问,谁人会唱那一首歌谣:‘山有木兮。’当时的我们,都知晓,乃是嫣家姑娘。 可是看这来人的样子,像是当时便要将人带走的样子,村里的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实言相告,否则,岂非是害了嫣儿姑娘一生吗。” “那后来又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嫣儿姑娘一家都去了随国?”苏季此时的声音低落,再不复来时的高昂。 闻听苏季直言嫣儿姑娘,不复先前的嫣家人。老人家再叹一气,道:“这便是我说的作孽啊。那父母不知从哪儿知晓了,随候在寻他们家的闺女。 竟然主动寻了宫人,言说唱那歌谣的乃是自家闺女。宫人闻听之后,多番打听,威逼利诱,查实之下,竟为真。之后宫人又来了人将嫣儿姑娘带走了,顺带也接走了其父母。” 老人家还有一件没说的事,当时嫣儿姑娘的父母,得知其女要入随国宫中,真的是欢天喜地的,跟着宫人离去了这个村庄。 可是这个老两口,忘记了当今的随候,可是年岁比他们还长的呀,做嫣儿的爷爷,那也是绰绰有余。当真是作孽啊。 苏季谢过老人家的指点,手指发颤的推开了眼前的大门,老人家见此,也摇着头,离开了此地,再不回家,家中老妻又要着急出来寻人了。 许是有些时候无人住了,木质的大门有些腐朽的味道,屋内的陈设,还能看出来,原来在此居住的人家的生活轨迹。 家中极是简单,苏季无须一间间查找,便看见了一个房间,径直进去,里面的女儿香,似是犹存。踏进去,便见一个极为简陋的妆奁,上头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苏季心中一紧,哆嗦着伸出手,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一块绢布。徐徐展开,上头还有一段话。看清的苏季,眼泪瞬间便夺眶而出,紧紧捏着绢布,哭得不能自已。 ...... 正文 第三百六七章:锦衣荣归,物是人非(三) “季子:嫣儿身有绝症,已是时日无多,将来你寻得嫣儿时,也许只有这一块娟布了。父母不忍心在此处伤心,亦搬离了此处。” 苏季紧紧攥着那块绢布和衣躺在了,嫣儿曾经躺过的床榻,紧闭着双目,眼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流落在了木枕上,与上头的灰尘,交相融合,不分你我。 翌日,跌跌撞撞的苏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嫣家。 ....... 随王宫中政事厅 “你说甚?”随候整个人一惊,几乎从几案后头弹跳出来。 宫人被随候的反应吓了一跳,将头又低了几分,他又重新回禀:“苏季丞相见下在宫外求见。” 随候此时听清了,也知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整了整心绪,他道:“与我速速出宫,迎苏季丞相。” 此时的苏季身后是六个国家,不是他们这些蕞尔小国可惹的。 带着此时在朝的官员,一行人呼啦啦的涌入了宫门。 苏季不意有这么大的阵仗,只是想来见一见心中的人而已,只是此时退却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只得与随候道:“季只是来拜访一下随候,无他事。” 随候此时也不太想与苏季有交流,他还要与朝臣商议,如何应对苏季这个庞然大物呢。因此眼眸一转,他道:“苏季丞相不若在我随国王宫观赏一回,本候请王后前来为你指路。” 苏季一颗心猛的跳到了心口,险些飞了出去。面上却带有几分犹疑之色,他问道:“咦,先前不曾听闻随候有后啊?” 天知晓他多么的不情愿叫出王后两字,只能如此胡乱搪塞过去。 随候此时也不愿多说此中细节,只道:“苏季丞相离开没多久,本候便娶了新王后啦。” 苏季心中又是一痛,他心尖上的人,竟如此不得珍爱。 也不管是否合乎礼数,苏季谢过随候之后,便与宫人一道往寻随后,只因他想立刻见着,心中的那抹挥之不去的倩影。 ...... 随后也就是嫣儿,闻听宫人来禀,随候欲教她带苏季走走随王宫时,失手打坏了面前的一面铜镜。宫人欲上前收拾之时,嫣儿遣退了宫人。 待宫人退去,嫣儿蹲下了身子,一片一片的将地上的铜镜拾起,放在面前华贵妆奁上,又一片一片的拼凑起来。 虽然拼了个全乎,可是终归有了缝隙,破镜当真能重圆吗?嫣儿甩掉了脑子里,方才听闻苏季名姓之时,那点子莫名的期待。 收整好之后,嫣儿也将心思藏在了深底:踏出这个房门以后,世间再季子的嫣儿,只有随国的王后。 决绝的拉开了宫殿门,外头的日光正好。 门外的人闻声转过头来,逆着阳光,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一瞬间,嫣儿的呼吸便加重了,瞬间释然,换上了一副,看似无懈可击的笑容,迎了上去。 苏季在芳菲殿门打开的那一刻,便确定了眼前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嫣儿。 若是知晓在随国王宫之中,只怕是再难控制的迎上去,将人牢牢的抱着怀里,再也不愿意松开。 可是见嫣儿得体而又疏离的笑容,苏季一颗心如坠冰窟。 为了想要与之多说上几句,苏季同样扯开一抹笑来,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一无所知的他问道:“随国宫中几时起的这芳菲殿?从前竟未听说过。” 嫣儿呼吸一滞,先前分明已是下了决定,此刻却有些溃不成军,忍住颤抖,她淡笑道:“这芳菲殿啊,乃是妾与候爷所提的。因为这世间的芳菲啊,总有谢了的那日。” 知其心中所想的苏季,心中猛然窜起了一股子火来。先前的冰雪还未退却,又清一股火,真的是冰火两重天,一时之间,教苏季举步维艰。 深吸一气,心中瞬间便有了决断,苏季一指这殿前,满园的春光,意有所指的说道:“这话季倒是不敢认同,若是季看中的花,便是谢了,也得将她洒在我家的后院里。” 嫣儿的步伐教苏季一手,打得是凌乱不堪。 那颗分明已经藏起来的心,它又开始躁动不安了。深的吸一气,道:“苏季丞相如今位高权重,何处的花儿寻不得,怎的还执着一株谢了的花呢。” 苏季落寞一笑道:“此花入眼及心间,世上再无季能看中的。可不得看紧了么。” 嫣儿是真的怕自已忍受不住,跟着眼前的人一起离去,遂与苏季说道:“妾今日身子有所不适,想先回房中歇息,还望苏季丞相见谅。” 言罢不待苏季回答,便转身匆匆离去。 苏季的话也跟着幽幽传来,他道:“这样的花儿开尽之后,世间再无此花也,季自是要好生养着,待有朝一日,此花活过来。” 嫣儿的脚步一滞,随后又飞快的离去。 而今日目的已经达到的苏季,与宫人道:“季也告辞了,还请转告随候一二。” 随候下了朝会之后,也没商量出个什么来。毕竟六国那样的庞然大物,他一国小候,如何能对付了去,只得捏着鼻子做人。 此时见先前为苏季领路的宫人,宫人道:“候爷,苏季丞相已经离开了王宫。” 随候惊问发生了何事,照理来说,应当等一等他这个一国之主才是啊。 宫人将先前随后与苏季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说与随候听,随候听了大怒,定是王后得罪了苏季,才教其心中不快,随后离去的。 虽然事实有所出入,不过结果倒是真的。 将一切罪责怪在随后头上的随候,不问青红皂白的便训斥了随后,尤在震怒中的他,更是将其王后称号剥夺。 当初不过是贪恋这一副美好的嗓子,年岁大了,也并非贪花好色之辈,不过在有这样一把好嗓子的同时,亦有一副姣好的面容,对于随候来说,也是一个惊喜。 在入宫吟唱曲子的时候,随候当夜便教嫣儿留宿随国宫中。入了深宫的嫣儿,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起得了反抗之心。 嫣儿的美好的一切,教随候起了怜爱之心,遂将其封作了随国久违的王后。 ...... 正文 第三百六八章:不谋而合,破镜重圆(一) 出了随国王宫的苏季,心中抑郁横生。 遂遣了一相交的友人,代为探听嫣儿的事迹,入目是笔笔锥心。 而此时被贬的嫣儿,也在深宫之中,回想那段让她如坠深渊的经历。压根儿不在意随候剥夺她位份之事,又想起白日里见着的苏季,嫣儿的心口起伏不定。 甚至在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当真能与季子再续前缘吗?旋即又带着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如今她与苏季可谓是天差地别,一人是六国丞相,一人是随候剥夺了后位的弃子,二人如何能再有可能? 不过是苏季白日里的话,教她凭空的生出了几多妄想罢。 话说另一面得知嫣儿事迹的苏季,心头哽出一口血来,当即便昏迷了过去。苏季的友人,立即为他探脉,发现乃是急火攻心。 只要为其梳理朐中的郁气,便可痊愈。但是也正是难办在此处,友人知苏季的心思,盯着染血的消息,久久不曾动弹。 症结如今就在随国王宫里,一时半会儿也是解决不了的。可是这样拖下去,苏季的身子肯定受不了。 友人望了一眼榻上昏迷的苏季,十分感伤。捏紧从地上捡起来的碎片竹简,一个主意便在脑海中生成。 ...... 随候处置了自家的王后,仍是心中害怕,生怕苏季因王后的无礼,而怪罪于他,以至于六国军士压境。 年岁大的随候惊惧之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憋闷的躺在床榻之上,翻身都难受,惊惧间,随候又发现一个让他惊恐的事实,他好像动弹变得极为困难,张口亦无声,这代表他想唤外殿的宫人进来,此时都做不到。 生命的飞速的流逝,随候此时已经想不起了任何人,强撑着一口气,翻身下了床,内殿内室只传来巨大的声响。 半梦半醒间的宫人,吓得一个激灵。忙跑内室去查看,只是眼前一幕,吓得他肝胆俱裂。这哪里平日里,在他们眼中威风凛凛的随候。 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摔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挣扎半晌起不来的老人家罢了。不过心里这么想的宫人,还是特别着急小心的上前,重新将随候扶在了床榻之上。 宫人做好这一切,随候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宫人琢磨着是将世子先请来,还是去寻医者。 不过,下一瞬便知晓应该去寻谁了。 随候意识尚是清醒的,此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生中无数的片断。最后出现的是一张极是年轻鲜活的面庞。 正是因为看中她的年轻,鲜活,因此想将这样的女子,与他困在一处,这样他感觉自已能活得更长更久。 丝毫不知,因为自已的自私之举,为别人带来的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嗫嚅着张嘴道:“去将王后请来。” 宫人一时有些胆寒,心惊肉跳的回道:“候爷,随国没有王后了。” 随候好似这时才想起来,那个年轻的姑娘已经被她剥夺了身份,此时只怕躲在宫中的某个角落里哭泣呢,只要一想到那生动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已的生命仍然还长。 不过心中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随候只是与宫人说道:“你且去将人带来便是。” 说完这话的随候,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尽了,生怕生命再流逝,遂也不再开口。等不到随候再度开口的宫人,偷觑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似是在闭目养神。 心中有了决断的宫人,亦不再多留。决定去将人请来,若是随候出了事,便可全数推在那女子的头子,又可帮世子解决一道难题,岂非是一举两得也。 人算不如天算,宫人再如何盘算,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偏差,因这一点点的偏差,便失之千里也。 望着空空如也的宫殿,宫人有些傻眼。不过是剥夺后位一日,宫中的人便见风使舵的找茬,将人放在这偏远的宫殿里。 而原来的芳菲殿,早已住进去了新的姬妾。 可这人也不至于如此大的气性,直接在王宫之中消失不见了罢。 找不到着人的宫人,顿时有些慌乱。随后有了一个更大的主意,他不动声色的返回随候寝殿。听见脚步声传来,随候虚弱的睁开眼,望了一眼,竟没有他想见的人。 一时之间,胸中有些气血翻涌。宫人见状,暗勾了一下唇角,复又四下张望一眼,随后上前,附在随候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随候瞪大了双眼,登时气绝。在亡去的前一刻,脑海中回荡的仍是那一张姣好的面容。 气死了随候的宫人,方才一脸惊慌之色的跑出了寝殿,大喊道:“大事不好了,候爷被人气病了,快找人去传医者来。” 这一声喊叫,惊飞了宫殿外树上的鸦雀,也就一干宫人,吓得魂不附体。 宫外的世子早早便收到了风声,因此此时来得尤其及时。只道:“君父有事传儿来,不曾想遇见如此变故。” 与世子共入寝殿的朝臣,这时才发现,随候已去世了。遂将守夜的宫人传来,问道:“先前疾呼,乃是何人所为?” 宫人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说道:“是废掉的王后,心有不甘,将候爷气病了。废掉的王后先前在宫中,将我遣回她的宫殿,道是拿一些东西,岂料待我归来之时,只余候爷一人,候爷说出了此事,乃是废掉的王后所为。” 世子闻言大怒,亦为心中那点儿,不可言说的心思,道:“遣人全力缉捕捉拿嫣儿。” 最后两个字的语调比之前面的,要婉转些许。只不过些时无人注意了罢。 宫人跟着连连点头,道:“对,候爷要命她一道下葬的。” 世子心中此时也打着算盘,人捉回来了,到时往家中一藏,只需拿个替代之人便是。因此极力附合宫人的话。他道:“天涯海角也要将害死君父的人抓回来,既是君父的遗愿,孩儿定要完成的。” 若是此时随候还在世,只怕也是要再气死一回的。 落在朝臣的眼中,便是随候的去逝,极大的打击了世子。极力劝慰的同时,又不住的点了点头,对这位世子极是满意。 ...... 正文 第三百六九章:不谋而合,破镜重圆(二) “季子......” “季子......” “季子......” “你醒醒啊......” 迷迷糊糊中的苏季,好似听见了让他神魂皆系在上头的声音。不过也只能在梦中听见了吧,天一亮,人便会离去。 他宁愿此时长睡不复醒。 只是那扰人又撩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 苏季的眉头,是皱得愈发的紧。无奈叹息一气,半是挣扎半是放弃的,挑动着那双有着几许黑丝,仍不减英气的双眼。 睁开眼的苏季,入目的是一道熟悉的面容,一颦一笑皆刻进了骨血、神魂中。担忧还是在做梦的苏季,复又阖上了双目,不愿面对,睁开眼,人又不见了的事。 一如先前,他离去不过区区几日,人便被随候带进了王宫里。 见苏季又阖上了双眼,嫣儿急得不行,连连唤苏季的友人前来查探,来人道:“醒过来便好,已无大碍。我去门外守着,有事唤我便好。” 嫣儿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上前拉着不愿睁开眼的苏季,将手贴在脸上,闭着眼的苏季感受到手心的湿润,再度睁开了眼。 只这一次,眼中尽是光华。 浑身的气力,好似在这一刻,由天地给他送还了回来。回握着掌中的那双手,苏季仍觉得不够,将人拥在怀里,感受到怀中的温暖,才觉得见到的人是真的。 有情的人重逢,自是满心欢喜的。 这一刻的他们甚至忘了问一句,对方近年来是怎么过的。见下安稳便好,苏季更是不愿去戳心上之人的伤痛,连怎么来到他身边的,也忘记了问。 不过,有些事并不能逃避。 一个大活人凭空从王宫中消失,若是寻常之人还罢,可这人如今正好处在风烟浪口,随国官府中的人,到处都在寻找消失的王后,欲捉拿回去与随候陪葬呢。 久别重逢的有人情,此时自是不知外头的风风雨雨。只是安静的靠坐在一起,静享这来之不易的时光。谁也不愿意开口打破这份美好。 对于朝事不同的嫣儿,只觉得这偷来的美好,对眼前之人的安危存在着威胁。再如何不愿,也得有一人要开口。 如今既见眼前人平安醒来,她也可以放心离去,左不过失了宠爱,老死于随国宫中。何况,那份宠爱,她也避之不及。如此,倒也是落了个清静自处余生。 “季子,既然你已经醒来了。嫣儿便要回去了。”嫣儿强忍着不舍,开口打破了这一厢静谧的美好。 只是起身欲离去的嫣儿,却动弹不得分毫。原是躺在床榻之上的苏季,紧紧拽住了嫣儿的手,便之不得离开分毫。 见这似是无赖的行径,嫣儿似是无奈,又似是满心欢喜,最后皆化作了遗憾,挂在了苦涩的嘴角。 轻轻拍了拍苏季的手,嫣儿道:“季子,再不放手。嫣儿离开随国王宫的事,只怕会被人发现,嫣儿只怕难以做人也。” “不放,季这一生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苏季死死的拽住了嫣儿的手,似是担心眨眼便见不着人了似的。 手上传来些许痛感,嫣儿也未曾出言提醒。其实,她又何尝不贪恋这一个刻的美好呢,只是再多便是妄想了。 伸出另一只手,欲推开苏季之时。 门从外被推开,来人神色焦急。 正是苏季的友人耿微,他一时情急,忘记了敲门,见得样的场景,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且二人见人进来,也不曾松开紧握的双手。 耿微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强买强卖的画面,只觉得面前的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啊。 被人注视,苏季居然开心的捏着嫣儿的手,在手心里写写画画,抽不出来手的嫣儿自是羞愤居多,一张玉颜竟是布满了霞色,像极了山涧幽谷的晨光。 “咳咳......”耿微轻咳一声,打断了这浓情蜜意的氛围,毕竟他可是一个未成亲的大活人,这是逼着他回家成亲的趋势啊。 嫣儿的头都快埋进了胸腹里,这人她认识,便是眼前之人,将她带来了苏季身边,当时也不管是否骗人的,只是听闻苏季昏迷不醒,便跟着来了。 苏季仍是不放开手中的柔荑,只是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了耿微。 后者挠了挠鼻子,他后知后觉的说道:“季大哥,小弟好像给你闯祸了。” “嗯?”苏季不解的发出疑惑的声来。 耿微一指坐在床榻上的嫣儿,道:“小弟将嫂嫂偷盗出宫来,宫里的人已经发现了。且......” 这一声嫂嫂,教嫣儿愈发羞怯。虽然这一声嫂嫂正中苏季的下怀,只是眼下还似乎还有别的事生发。 “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罢。”苏季见耿微话说一半,又不再说下去,且一脸为难之色的望着嫣儿,遂出言问道。 耿微面带不忍之色的望了一眼嫣儿,遂道:“随候已亡。”不待二人任何反应,又接着说道:“且随国宫中传出来,随候乃是嫂嫂害死的,见下正四下寻找嫂嫂呢。” 后头的话,自是无须言明。若是嫣儿此时回去,只怕是九死一生。虽然苏季的并不打算放其归去,只是这样的话,嫣儿随时处在风暴之中。 垂眸凝思的苏季,并未发现嫣儿决然的神情,她开口说道:“你们放我回去罢,断不能连累了你们。” 苏季哪里肯松手,闻言手上愈发用力。片刻后,他道:“微弟,明日我们便启程。你且以我之名,与随国世子请辞。便道:我们与六国会合,正好盟定之日也快到了。” 翌日,苏季面无血色的躺在辒车之中,车内只一位浑身素雅的从人伺候。 守城的将士,自是不敢掀开车帘子打探的,乃是苏季掀开的,他道:“本丞相有急事,欲与六国君王会合,还请大人放行。” 这虚弱的模样,不像是赴约,倒像是赴死。守城将士心中暗自嘀咕。 却也不敢拦住人不放行,只是叮嘱其人,一路好生注意。谢过守城将士的叮嘱,充作御者的耿微在苏季的暗示下,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而随国世子,仍是满天下的寻找嫣儿,另一方面也在整顿随国的乱象。 只是随国世子不知,这一切,都在不久的将来,打得支离破碎......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一) 离开随国境地的苏季,此时正面色红润的坐在车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生怕眨眼之间,便不见了人。哪里还有先前的奄奄一息啊。 车厢外的耿微,这时扬声道:“季大哥,你这法子当真好用,扮作虚弱之人,有人照顾合情合理。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嫂嫂带了出来。” 原来先前那个一身素净的从人,便是嫣儿所扮。照顾病中之人,一身素净,倒是极为合理的。是以,守城将士并未查验,也根本想不到苏季会与嫣儿有所关联。 一路顺行,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嫣儿亦同样如此,本以为今生会老死在随国宫中,竟未曾料想到,还有这般自由的一日。心中的那潭死水,亦在慢慢的复活。 正在此时,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在了耿微的肩上,接过上头的东西展眼一看,面色大变,也教这一路慢悠悠的苏季,命队伍加速前行,及早与六国会合。 ...... 而此时,六国远不若苏季那般焦急。而且那赵王盍,倒是有些志得意满。甚至开始有些做梦的想法。 因他做了一件,自觉能在这次合纵之中,得到最大利益的家国,又能让秦国见下执政者,会对他予取予求之事。 至于他收到的消息中,那点子微末的仇恨,不值一提,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若是他遇着那样的事,只会比这些人做得更好,瞧他眼下,便做成了一件大事呀。 殊不知,此刻他认为的会任赵国摆布的执玫之人,此时是怒发冲冠,若非身边的人拦着,只怕是孤身一人,便要冲杀到了赵国王宫,一剑砍死赵王盍。 正因为他不知晓,所以将做下之事,传得列国皆有耳闻,秦国自是收到了最为直观的实证,这也更令秦王昭世等人,怒从心底起。 而从雒阳赶来赴盟的苏季,同样也因此事而心急。此时的苏季心里,十分的后悔,与赵王盍说了那般多的分析。 一路上都没有了,与嫣儿好好话相思的时辰,整日里的愁眉不展。本欲将嫣儿安置在一处,可是此时得了自由的嫣儿,又怎会愿意与其再度分开,只道安心赶路,这点儿苦,并不算苦。 苏季三人带着大队仪仗匆匆赶路。 ...... “无耻,这赵盍小儿简直无耻。”章台殿里传来了句谩骂,接着便是一阵震天响,似是手掌拍在几案上。 不过些时没人心疼秦王昭世的手,注意力皆在近来收到赵国传来的消息上。 洛惜贤附和了一句:“确实无耻,理当将他碎尸万段了,列国相争,本就是常事,可是从来没动过小孩子的心思,他居然动大哥的孩子。” 魏无忌沉默的坐在下首,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上首的两人怒气十足,也不加以劝阻,而一旁的秦济民,则是双眼通红,哭得不能自已。 难怪总是没有收到两位堂弟的书信,他还当是在榆林塞玩儿得忘记了他,或者是有什么别的事在忙,又或者是信鸽子半道上,遇上了像他娘亲一样的人。 原来他的两位堂弟被赵王派人掳走了。 这可真的是一个晴天霹雳啊,一家三口只余下担忧与愤怒,而且这些事,还不敢与另外的三只小萝卜说起,几个孩子自幼便玩儿得极好,得知了消息,只怕会做一些傻事。 可是长久下去,也是瞒不住的。得想办法解决才是,担忧多过愤怒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了此时的想法。 便是在这时,魏无忌突然开口问道:“先前典客大人计间六国之事,六国如今因师弟而准备再度合盟,且称之为合纵。 这其间定然说了秦国用间之事,也肯定猜出了典客大人的身份,只是这大良造,又是为何遭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横祸。” “不能留了!”一脚踹开章台殿殿大门的秦婴,挟裹着怒气而来。 “婴弟当真舍得?”洛惜贤迟疑的问道。 “王嫂也莫要怕婴弟,会再心软下去了。这人既然不拿我们当自家人,我们又何必上赶着去体贴人家呢。这次连两个那么可爱的侄子都赔了进去,下次不知道还是谁。 当初是他自已的养女犯了错,险将秦国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如此大的罪行,只是处置了一个祸首,已经宽恕了其他人,竟还不知足。 这是要将我们几兄弟一起送下地狱呀,为了一个罪人,宽恕另一个已经疯掉的,正在犯罪的人,婴以为半分刀币的同情都不值得用上。” 魏无忌也从这番心思里,打听明白了。原来将消息泄露出去的,便是秦王昭世一直信任的苗伯,当初将其犯事的养女处置了,生怕苗伯触景伤情,便不再教苗伯与他们几兄弟在一起。 此次跟着来咸阳,听闻还是苗伯主动走出居住的院所,提出要与他们一道来咸阳,声称已经无大碍。未曾想,竟是这样的光景。 秦王昭世却是眉头深皱,他问道:“苗伯靠一人之力,断不可能与赵王牵上线的,定然还有人在暗中相助。无忌,你且着人查查与苗伯相干的人,看看是谁人在背后捣鬼。” “还有现在一定要立马将苗伯抓住,否则不知晓他又要泄露什么了。难怪半月前,便开始说身子不舒服。如今看来,这是早有预谋呀,借着养病的机会,将宫里探听到的消息传递出去。 昭世哥哥可还记得上次在这章台殿,说婴弟与大哥的事,苗伯正好在殿门外,便是从那次之后不久,便开始称病了。”洛惜贤也同样反应过来。 魏无忌也知宜早不宜迟,立时出了章台殿,寻到徐岚之,与之一道前去捉拿苗伯。 章台殿里的几人,气氛却并未有先前那般的果决,交给魏无忌,不过是怕自已下不了手罢。洛惜贤在几案下伸过手去,悄悄的握住了秦昭世的手。 秦婴则是抱着伤心的秦济民,叔侄二人,久久不语。 都在静静的等待着魏无忌的处置结果...... 正文 第三百七一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二) 枝叶繁茂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张石桌,上有一壶酒,酒壶旁有三只洒爵。 在酒壶的旁边,还坐一位瞧着极其沧桑的老人。 魏无忌带着徐岚之前来,见着的便是眼前这一幕,而坐在桌前的正是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之一:苗伯。 丝毫不在意来了这么多人的苗伯,只是往几人身后瞧了瞧,并未看见身后有其他的身影,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眸,随后唇角掀起了一丝苦涩。 苗伯很明白,秦王昭世与秦婴并未过来,说明还是念着一份情的。 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也不顾魏无忌与徐岚之来这做什么,苗伯便开始徐徐说道:“我知晓你们早晚会来,不过我也不知晓,暗中与我递消息那人是谁。 只是宫里的人,我只教他们帮我带东西出去,说是给这里的亲戚一些贴补家用的东西。 秦王的名头确实好用,我不过是在宫中有几分得用,这些宫人便不敢随意翻查我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消息传了出去。” 魏无忌命徐岚之就在门外等候,自已上前坐在石凳上,倾身上前问道:“苗伯你这样做,有何益处?难道是为了那个犯了错的养女刘盈盈?” “是啊,并未任何好处,本以为这样报复他们,我的心里会开心一些。可是听见文谨那孩子的儿子被抓了,我才知晓错得有多么的离谱。 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仇恨,若是她无辜被杀,我还有理由报复,可是如今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可是如今我也回不了头了。”苗伯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 轻咳了两声的苗伯,似是在回忆什么似的。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已开脱。可是无忌公子,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有一个人在暗中挑动,国中多多少少受到过秦王处罚的人。本来一开始我也没想过报复的,可是到后来,回过头来看,我已是不能回头。” 苗伯说的这一件事,当真是骇人听闻,魏无忌一时之间,也有些惊惧,究竟是何人在暗中做下了这些事。 “还有一事。”苗伯又接着说道。 以为苗伯还要揭露什么惊天之密,魏无忌起身走到庭院前,教徐岚之将人带至了更远之处,方便谈话。 这时转身才发现,苗伯嘴角殷红的血迹流了出来。快步上前扶住苗伯将要倒下的身子,不可置信的扭头,望上了石桌上的酒壶,爵里有还剩下一半的酒。 苗伯苦笑道:“只有我的酒爵里才有药,另外皆无毒。做下这些事,我本就不想活了。只是想着他们二人来送我一程。未曾想竟还对我顾念旧情。” 魏无忌冷笑道:“只你一人沉浸在那不可更改的过去,且不断的伤害了身边的人,秦王他们给了你许多的机会,却让你伤害了至亲,晾我也不愿再见你。” 怀里的人越来越虚弱,他紧紧拽住了魏无忌的手,道:“告诉他们,是我对不住文谨,一定要将他们的孩儿救回来。” 魏无忌嘲讽的说道:“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人一定是会救的,但不是听你的意思。死了,还想博取一回同情,你还想利用秦王他们做什么?” 苗伯虚弱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难堪,原来他真的打算做什么。魏无忌在心里庆幸,今日过来的人是他,而非那秦王兄弟。 否则见苗伯这样,肯定会心软的。不过魏无忌将几人想得也过于天真了些,已经伤害到了蒙恬蒙毅二人,断不可能再会原谅苗伯了。 但是有可能真的,不会发现苗伯的最后一丝算计。 不来再苗伯最后一面,已是最后的念情了。 因为这一丝算计,苗伯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知晓魏无忌,肯定不会将这话传到秦王昭世耳中的。 魏无忌见这人快死了,还不善良,真的是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吗?还是其他的?一时也不愿再与其说话。 静静的等待着苗伯生命的流逝...... 在外面的徐岚之等人自是不知,屋内的乾坤。 待他们见着魏无忌踏出这个院子的时候,便听见他道:“苗伯已经服毒自尽,宫人与他接触过的人,都先一一抓起来,再挨个查一回。查一下,宫外他们与谁传的消息。” 将这些事情安排好的魏无忌,再度赶往章台殿。 ...... 章台殿已不复先前的低糜,就连最小的秦济民,也停止了哭泣,显然他也明白,此时哭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将人毫发无伤的救回来。 秦婴有些坐不住的在章台殿里走来走去,若非洛惜贤拉住秦昭世的手,只怕他也会同样如此,洛惜贤甚至悄声说道:“昭世哥哥,若是你也乱了心思,教他们怎么办?” 冷静下来的秦昭世,也知救人最为要紧,只盼现在魏无忌那里,能在苗伯身上找到一丝线索,好顺着藤蔓摸索上去,将人找到救出。 就在几人坐立不安之时,去而复返的魏无忌来了。 将先前苗伯所做之事,一一告知,最后欲以救人来博取同情算计的事,同样说了出来,这是魏无忌思虑再三的决定,因为他也想看一下,秦王昭世最后的处置。 秦婴本已不对苗伯存任何幻想,此时得知,更加的气愤。 秦王昭世则是道:“埋了便是,其余皆无。宫里有别人的探子,先暂时将人控制起来,能问出与恬儿、毅儿有关的事最好,若是不能,便尽数处置了罢。” “君父此言,济民赞成。”秦济民突然站了出来。 洛惜贤仔细打量了一下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无忌躬身一揖,应了下来。洛惜贤见状,微勾了勾唇角,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一身傲骨,总算是卸下了。 秦王昭世又道:“当前最要紧的是救人,本王已遣秦一去了。只不过,见下,宫中有探子,还有暗处有一只手,在搅动风云的事,都不重要,本王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魏无忌、秦婴二人一时不知秦王昭世担忧的甚,皆抬眼望去。 洛惜贤问道:“可是担心大哥那里,放心罢,先前不是将小帅遣了过去吗。小帅平日里虽是欢脱了些,可是正事上,从不含糊。” ...... 正文 第三百七二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三) 原来先前担忧秦文谨的安危,秦王昭世将冷小帅派遣了过去。 难怪好些时日没了上将军冷小帅的消息,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榆林塞。 确实教人能放心许多,只是他们都放心得太早了,一心只放在了找寻两个孩子上。一时疏忽,以至于,发什么了件惊天的大事,也导致了六国合纵,有些牢不可摧的意味。 ....... “呸......”趴在草地上的冷小帅,吐出了嘴里的一截青草。 生怕发出了的动静过大,教人听见,因此只是借助口舌之劲,将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青草,吐了出去。从始至终眼睛就未曾离开过,前面不远处的一行人。 此地四下荒野,只一处草草新修筑起来的屋子。知晓此处,还是因为三日前,突然在赵国邯郸,发现了赵王身边的心腹吴广德,异于常人的举动。 隔三差五的会从赵王身边消失,赵国的人习以为常,可是冷小帅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他不愿放弃,寻了秦国安在此处的人手,接着在赵国王都寻找,他跟着吴广德一行人出了邯郸城。 出了城之后,吴广德还兜兜绕绕转了几圈,复又绕了回来,竟是离邯郸城不远处的一处荒山坳里。此地四处杂草从生,高林密避,而新建的屋子恰好在中间开阔一些的地方,周围全是军士把守着。 若说里面没鬼,冷小帅是一千一万个不信的。且吴广德带人送来的粮食,往那屋中送去,虽然从未见过屋子里的人出来,可是冷小帅坚信,屋子里的人,就是蒙恬、蒙毅。 思及此处,冷小帅若非还记挂着,屋子里两个孩子的安危,必然是要暴跳起来的,那苗伯当真是可恨至极。 为一已之私,竟然将秦文谨之前作戏哄骗蛮?,搅乱了六国意图截杀迁都的秦昭世,如今乍然得知的六国,尚未有甚动静,赵盍小儿倒先耐不住了。 且距离六国再次合盟,也尚有些时日。沉不住气的赵盍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一个既能让秦文谨不敢动作,又让教其难受的法子。 竟遣人偷溜去劫走了蒙恬、蒙毅,也不知两人有没有受苦。冷小帅自认一身神勇,此时却不敢上前硬拼。 若是十数人,他还敢一博,可是数百人,在不伤害蒙恬、蒙毅的前提下,他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能躲在不远处,静待时机。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吴广德带人离开。在冷小帅趴在草丛里,觉得身上都没有了知觉时,方才见吴广德,面色不虞的离去。 然而吴广德离去之后,此时的看守的人,仍有数十人,冷小帅仍在寻找时机,就这样趴着,有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吐着猩红的舌信子,悠哉悠哉的游了过来。 冷小帅是一动也不动敢,蛇身从背上淌过之时,冷小帅连呼吸都停止了。幸好,并未发现身下乃是一个大活人。 方才松了一气的冷小帅,又见眼前一只黝黑,且比寻常要大得离谱的蜘蛛,迈着威风凛凛的步子,踩在了他的手上。 就在冷小帅准备,是否一掌拍死这蜘蛛之时,似有所感的蜘蛛一溜烟儿的,滑下了冷小帅的手背,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草从里。 “赵盍小儿,你给我等着,若是里面的人,不是两个可爱的外甥。定然教你好看。竟教我冷小帅险些,被蛇虫鼠蚁给吃了,真是太过份了。” 愤愤不平的冷小帅,趴在草从里,内心几近崩溃。也怪这赵王盍,孩子那么可爱,竟然舍得对孩子下手。 今年家中新添丁的冷小帅,对小孩子尤其喜爱。白小月为他生了一个极其可爱的闺女,长得跟她的娘亲一样,冷小帅是恨不得走哪抱哪。 如今许久未见家中闺女,又见秦文谨的孩子被掳,心中的火,那可真是烧得十分的旺胜。 时间随着冷小帅的胡思乱想,与在草从里的一系列心惊胆颤,悄然流逝,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要不说月上中天时,杀人放火夜呢。 夜里的荒山野岭,还真的有些吓人。眼睛不若白日里能视物无碍,功夫傍身的冷小帅也不能见着更远的地方,且四下是杂草,很容易踩进一些不知明的坑里。 此时敌在明,我在暗。冷小帅占据了先天的优势,悄悄的朝着屋子靠近,在快要到的时候,冷小帅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朝着大门处的看守,扔出了一物。 看守见空中飞来一条‘绳子’,想也不想的,便伸出手接住了,他肉眼可见的‘绳子’,下一瞬,一声惊叫,划破了这山中的静谧。 “啊!!!” 看守的军士,感觉手下的‘绳子’软软的,还带着几分冰凉,最主要是的‘绳子’会动,且缠在了他的手上,再笨也明白是什么了。 惊叫一声,将蛇扔了出去,也将周围的人尽数吸引了过来。未封死的窗户,无风自动了一下,只不住众人此时的注意,全在地上那条,在火光之下,熠熠生辉的蛇身上。 比之白日里的五彩斑斓,夜色给它带来了更多的神秘,也教人心底心寒。 一位胆子有些小的军士,望着四下无垠的黑暗,总感觉瞬间便能将他们吞噬,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好似下一瞬里头便会冲出一只,山精野兽来。 喉头吞咽了一下,那军士问道:“大哥,我们要在这里守到什么时候啊,我看着方才,那蛇就那样,凭空飞到了老四的手里。谁知道等会儿还会飞出什么来。” 那大哥是知晓屋子里两人的重要性的,只是也不能不顾及兄弟们的感受。 遂举起手中的火把,进去看了一眼。蒙恬兄弟二人睡得正香,似乎并未受到先前老四尖叫的影响,遂轻手轻脚的关了大门,退了出去。 放下心来的大哥,准备今夜只安排,几人一道守着大门便好。其余的人,一律去房间里休息。左不过两个睡得踏实的孩子,晾他们出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殊不知,方才将房门瞌上之时。两双蹭亮的眼睛,便盯着房梁上,欣喜不已。 ...... 正文 第三百七三章:兵不血刃,离开山屋 房梁上的人正是冷小帅,蒙恬兄弟二人看懂了他的示意,正捂着嘴偷乐。 冷小帅示意二人不要出声,以免惊动门外的看守。听见领头人的安排,冷小帅也不由得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轻声落地后,冷小帅悄声来到大门背后,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几人的轮廓。心下计算一回,有了个数后,又示意蒙恬兄弟二人过来。 两人下了竹榻,蹬蹬蹬的过来。冷小帅立时有些绝望,立马躲在了门背后,果然,下一瞬看守的人将门打开。 见两人衣裳不整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赶紧去睡觉,大半夜的瞎折腾啥。” 蒙恬眨了眨眼,牵着弟弟蒙毅的手,软软的问道:“叔叔,我们想要小解,可以在外面去吗?” 本也与这两孩子无仇,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何况家中也有这般大小的孩子,军士一下子便心软了,道:“别走远了啊,方才我们还见着了蛇。” 六个看守的人,并未跟着过去。蒙恬二人也没有丝毫要跑的迹象,只是慢慢朝着草丛里走去,六人一时之间,心神都放在了蒙恬二人的身上。 冷小帅看准时机,从屋后扑出。在六人发声之前,快速的击倒了六人。 不是没有能力杀了这几人,只是看他们对蒙恬二人还不错,且这又并非是在沙场征战,不好杀戮的冷小帅,只是将几人打晕了。 快速的跑上前,提起两个还在傻乐的孩子,便如卷石的飞沙,借着地势之力,瞬间便掩没了踪迹。 隔壁屋里的大哥,先前便听见了两个孩子要小解的话,只是一直不曾听见回来的声音,也不曾听见几个兄弟的声音。 察觉到了不对的大哥,立刻便起身,出门查探,便见着了地上的人六人,心中一惊,上前一探气息,还活着。 松了一气的大哥,望着黑黢黢的山林,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当初选中这里便是因了地方偏僻,不易寻得。 如今人消失了,对他们寻人同样是个困难,且赵王盍做了这些事,还未得到半分利益,便将他们将人给看丢了,等待他们的还不知是什么呢。 将还在沉睡中的兄弟全部唤醒,众人见着地上的六人,同样心里惊得不行。 大哥伸手制止了他们欲上前查探的心思,道:“他六人无事,我们应该考虑接下来如何做。明日侍卫统领,便要来将人接走。” 先前胆子最小的那人,弱弱的说道:“大哥,小弟有一计。我们可以这样......” 一群人围拢在一处,齐声唤道:“好......” ...... 狂奔数里的冷小帅,一人拎着一个人,虽然是个孩子,也让他有些吃不消。停下来歇息片刻之后,竟然发现后头没有追兵。 这时才有时间,借着透过树枝,点点洒下的的余晖,打量眼前生气依旧满满的蒙恬、蒙毅,看来除了被人掳走,并未吃苦。看来他先前不动杀机,是正确的选择。 过不久,冷小帅便会觉得,这个选择,真的是再正确无匹了。 虽然还在赵国境内,但现在人已经救出来了,冷小帅便有了闲暇,也有了心思。 他问道:“蒙恬你是大哥,你告诉我,在榆林塞,为何你二人还能被人抓走了?” 蒙恬低垂着头不再言语,幸好冷小帅眼力好,竟然从这素来张扬骄傲的小子身上,看见了羞愧之色。 蒙毅知是大哥心中内疚,遂上前牵着冷小帅的手,道:“小帅舅舅,我们快些走罢,这些事都过去了呀,万一后头有追兵呢。” 还是个孩子,冷小帅心中一软,也不忍再教他回忆那些不好的东西,遂上前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乍然腾空,还将蒙恬二人吓了一跳。 两个当然不愿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冷小帅说道:“山地里多蛇虫蚁,你二人还小,不懂得避开,万一咬伤了,小帅舅舅现在身上又没有药,那可怎么办呢?” 二人心再大,也是个孩子,此时也吓得紧紧抱着冷小帅的胳膊,生怕掉了下去。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冷小帅仍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得意。 抱着两人飞快的在山林间穿梭,凭借着他行军打仗的经验,以及从洛惜贤那里学到的天象,竟然不丝毫不错的步出了山林。 说道这学天象,也是有典故的。 原本冷小帅是一点儿也学不进去,奈何竟与打仗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当初洛惜贤与冷小帅说的第一课便是:“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尤记得,冷小帅的眼神便亮了起来。 明眸若光耀,满屋子的死气,都在他这一双眼的衬托下,熠熠生辉,洛惜贤当时感觉脸上的几分,都快被灼出一个洞来了。 一路狂奔之下,出了山林的冷小帅,也有些累着了。将两个孩子一放,瘫坐在地上,丝毫不注意形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被挟带的蒙恬、蒙毅此时倒有余力,只是一夜未睡,也有些困倦。天际已是灰蒙,兄弟二人瞧见,他们此时处于一道分岔口,四面都是道路。 两眼一抹黑,完全不识在何处。 身后无追兵,兄弟二人,双重新坐回了冷小帅的身边,左右各靠一面,冷小帅伸出大掌,轻拍二人,道:“莫要忧心啊,小帅舅舅,过几日便能将你们带回去了。” 安抚至一半,冷小帅忽然之间发觉了不妥,左手边的人,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时不时的抽搐两下,竟是蒙恬在哭。 瞬间就有些慌,冷小帅立马坐直了身子,问道:“小蒙恬啊,是不是害怕了呀,不怕不怕啊,赵国的军士追不上我们的。” 蒙毅见哥哥哭了起来,也撅着嘴要哭。此时的冷小帅一个头,简直有两个大。这孩子果真难养也,真是辛苦他的夫人了,冷小帅暗道。 没办法躺着装死人的冷小帅,只能将两人扶起来,看着蒙恬,问道:“小蒙恬,小帅舅舅当真没骗你,不要再害怕了呀,还有小蒙毅也是。” 酝酿得差不多的蒙毅,幸得蒙恬及时出声,这才止住了哭下去的心思。 正文 第三百七四章:前因后果,生辰礼物 蒙恬一面抽抽答答,一面说道:“小帅舅舅对不起,都是恬儿的错,若不是我贪玩,弟弟就不会和我一起被人抓走了。” 这也正是冷小帅和秦昭世、秦文谨等人的疑惑,榆林塞可以说是教秦文谨,看管得密不透风,若有风吹草动,立马便能及时制止。 可是蒙恬兄弟二人,究竟是怎么落到赵王盍手中的呢? 且方才听蒙恬之言,竟是与他自身有关。冷小帅决定将这个问题的本源弄个清楚明白,否则日后,再教人如法炮制,岂非是大大的不妙。 冷小帅将两个孩子一起揽入怀里,手上轻轻拍着二人的后背,抽泣声渐渐的平缓下来。冷小帅这才问道:“小蒙恬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啊?可否告知小帅舅舅呢。” 此时虽不知身在何处,可是趴在冷小帅的怀里,蒙恬蒙毅兄弟二人,都是无比的心安。再听冷小帅问及此事,心里虽然仍是后怕,可是不若先前那样惶恐了。 两只小脑袋一拱一拱的,许是找到了温柔。二人翻了个身,将脸朝上,正好碰上半遮面的日出,瞬间便驱散了,心中这为数不多的阴霾。 蒙毅年龄稍小,更显没心没肺。他抱着冷小帅的胳膊,左右摇晃,道:“哎呀,小帅舅舅这事不怪大哥,是毅儿贪玩,大哥陪着我才会出事。” 奔袭一夜,带着两个孩子,兼之心神上的不放松,此时总算得以放松一会儿。冷小帅自是卸了浑身的力道,只余一分神,留意是否有追兵。 山间的早晨,清风徐徐而来,伴着花草树木混和泥土的味道。一夜未眠的三人,脑子同时一点一点的。 兼之三三两下的,教蒙毅给摇得昏昏欲睡,幸好极大的意志撑住了,这才教他不至于睡了过去,亦不会让这两个小子蒙混过去。 冷小帅努力板着一张脸,争取让两人看见一张严肃的脸,他问道:“告诉小帅舅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想以后还发生这样的事,便告诉小帅舅舅。” 本来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可是冷小帅也不知怎么长的。这些年来,心眼不见得长几个,脸上的风霜也无。 一张脸仍有些稚嫩,平日里正常情况下还好,每当他努力板起来脸来,故作一副严肃神色,便如同此时。 “哈哈.......” “哈哈.......” “小帅舅舅对不住,可是我们实在忍不住。”蒙恬、蒙毅二人干脆将头,重新扎回冷小帅的怀抱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可让冷小帅不依了,将二人从怀抱中拎出来,气鼓鼓的与二人对视道:“赶紧说正事,别想将话题岔开。”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知冷小帅是恼了二人笑他的事。遂努力忍住满腔的笑意,只是那不停抖动的肩膀,怎么也止不住。 凡事有度,蒙恬、蒙毅二人,虽然眼角有笑出的泪,但是好歹止住了笑意。蒙恬道:“小帅舅舅那日是这样的,我也二弟一道出了幕府。本意与二弟出去,为妹妹挑一个生辰礼物。” 为小姑娘挑选生辰礼物,自当是要用心,尽能量挑最好的送至他们面前。 如今家中有小姑娘的,除了洛惜贤与秦昭世家,还有便是秦婴家的,只是这姑娘的容貌特殊,亦不常出门。而冷小帅与玄应离家中的闺女,年岁尚小。最是天真可爱的,如今只秦文谨家中的小闺女。 见面唤他一声小帅舅舅,感觉漫天的星辰炸开来了,两个小子为妹妹挑选礼物,这个理由,便算是他们过关罢,冷小帅在心中毫无原则、底线的说道。 “后来呢?”冷小帅接着问道,毕竟挑选一个礼物,二人不至于在街上就被人掳走了,后面发生的事,或许才是真正的关键。 蒙恬陷入回忆的脸上带着几许愧疚,他道:“这事真的怪恬儿,过于自大了。 当时我们挑好了一对活灵活现的蝴蝶珠花,小帅舅舅真的,那珠花过于逼真,当时我们从铺子里出来之时,阳光点缀在上头,蝴蝶竟似要展翅高飞一样,当时我二人震惊呐喊了一声儿。 正是因为这一声,吸引了两个陌生的外来之人。其中一个瞧着像是十足的商人,他笑着过来说道,手中有比这个更为精美的珠花,问我们是否需要。 当时恬儿已发觉有些不妥,商人瞧着倒像是个正经的商人,可那身后的从人,瞧着倒不太像一般的从人。可是恬儿自忖能从其手底下,带着二弟一起离开。 因此无所畏惧的跟了上去,谁知他们在榆林塞外,等着一群人,双拳难敌四手。 恬儿自知,是逃不过了,不过见他们并未伤害之意,亦不像是拐带孩子的人,便牵着二弟顺从的跟着走了。这一切还是恬儿过于自大,教二弟跟着爱苦了。” 蒙毅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拉着蒙恬的小手。蒙恬只比秦济民、秦玄水小两岁,但是手中的茧,比起他们只多不少。 赵国来的全是男子,照顾孩子如何细心。这一次护着蒙毅,更是划了不少的细小伤口。 而冷小帅听完蒙恬的话,陷入了一阵沉思当中。待回过神来,见兄弟两人手拉着手,不由咧嘴一笑。 随后又说道:“你们说的珠花在哪里,小帅舅舅也看一看。究竟是有多么的活灵活现。” 因为珠花并非是甚可用的武器、暗器一类,是以赵国的人并未收走。蒙恬自怀里掏出来,冷小帅伸手接过,仰起头,将珠花高举过头顶。 朝霞穿透树上待日晞的朝露,再映照在了蝴蝶珠花之上。山石草木交相辉映,蝴蝶好似也融在了其间,翩翩起飞,一大二小,三颗头靠一处,目露痴迷。 待看够了,冷小帅将蝴蝶收进了自家的怀里,道:“这份礼物小帅舅舅甚是满意,你们自去另选一份罢,待回到了榆林塞,再送给小外甥女儿。” 蒙恬、蒙毅自是一顿哀嚎,然嚎声到一半时,戛然而止,俩人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互瞪着对方,冷小帅好奇问道:“怎的了?” 蒙恬僵硬的转过头,一字一顿道:“小帅舅舅,这份礼物如今没有用了。因为今日,便是小妹的生辰。” 远在榆林塞的小姑娘,此时也问道眼眶通红的父母:“爹爹娘亲、大哥二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我好想他们......” 秦文谨夫妻二人,将小姑娘环在中间,二人挨着小姑娘的头,谁也没有开口。 蒙毅附和道:“是啊,小帅舅舅你能像这个蝴蝶一样,给我们插上翅膀,赶回家去吗?”冷小帅怀中的珠花,如今倒是烫手得很。一时还也不是,收也不是。 只得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他道:“方才小蒙恬的话,小帅舅舅想到一件事,或许那些人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 ...... 正文 第三百七五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四) 果然,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像那天上的云彩,变幻无穷。 冷小帅神神秘秘的说道:“当时你们因动静过大,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因此便跟着去了榆林塞外,外头正好有那么多的人,世间的事,巧合超过两件,那便足够怀疑,此事一开始便是一个局。” 两个小萝卜头闻言,皱着眉头,似是有些不解。 冷小帅伸出大手,在两人的脑袋上作乱。他道:“小小年纪,就应该快活度日,成日皱着眉头,小心与你们的秦王伯伯一样,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本就凌乱的发髻,此时犹如风中摇曳的杂草一般。 蒙恬二人不满的嘟囔道:“小帅舅舅我们要告诉秦王伯伯,你在背后说他坏话。” 冷小帅欲再再说些甚,一阵声音传来,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咕噜........咕噜........咕噜......”三人的肚子同时唱起了空城之计,三张花猫一样的脸,爽朗的笑了起来,惊走了别枝上的鹊鸟。 不知道为何,此时仍未有追兵的动静。不过冷小帅明白,过于平静也并非是甚好事,尤其是这赵王盍,有些疯了的模样。 起身将两人再次揽起,一道离开了处荒地。 “小帅舅舅我们真的不用先回榆林塞吗?” “嗯,此时各个关卡,定有重兵把守,怕是难过,且小帅舅舅也有事欲查清,先前你们被拐来的账,小帅舅舅决定查清楚。” “那样爹爹、娘亲会急坏了的。” “可是现在不止我们出不去,城中所有人应当都出不去,便是有我秦国的人,此时出城亦是在冒险。若是飞鸽传信,同样有危险。” “哦,那我们快些将事情做了罢。” “嗯呀,恬儿、毅儿乖。你们的爹爹乃是家中的长子,向来稳重。我们在赵国,等爹爹他们来接我们罢。” 此时的三人尚不知,向来稳重的秦文谨,会做出什么事来。彼时的几人尚不知晓,秦文谨一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冷小帅也是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蒙恬亦因此事,而影响了一生。 见下的三人,此时肚中饥饿,正四下寻摸,欲填这腹中沟壑。丝毫不知,将来之事...... 走走停停的,总算赶在午时前,见着一处冒着白烟的村庄。冷小帅三人霎时松了一气,随后便听见对方肚中鼓鸣,一齐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在家中做饭的妇人,听见这陌生的声音,出来一瞧,可将妇人给吓坏了,三人一身形容狼狈,若隐若现的血迹。 妇人吓得失声尖叫,将手中端着的水盆,也仍了出去。 其他人家的妇人也给吓了出来,一见之下,都吓坏了,此时汉子们都在田地里耕种,突然来一个瞧着便不好惹的人,还带着两个孩子。 哦,对了,孩子。妇人们见蒙恬、蒙毅的可怜样,一时之间,又有些心软,眼中透着几许怜爱之色。只是碍于冷小帅在跟前,不敢上前。 有妇人悄悄的溜去了田地里,去将在劳作的人请了回来。 而年纪大了村长,与村长夫人,则是一直歇息在家中,家中儿郎并不许他们出门干活,担心去田地里磕着碰着了。只是围着家中住屋,种上几颗青色小菜。 是以,村长夫妇很快便由另外一位妇人请了过来。而去将田地里劳作的人,因为远近的关系亦陆续在回归。 待村人皆归来之时,冷小帅与蒙恬兄弟二人,这时才与村民们道明来意。 冷小帅上前托词,与村长说道:“村长大人,小帅与两位外甥来赵国省亲,途遇匪徒,幸好弃了车马银钱,这才带着他二人逃走了。 一时慌不择路,在这山中迷了路,身无分文,又无粮食,循着香味便找了过来。还请诸位见谅,我舅甥三人,并无恶意。” 言罢,三人的肚子适时的打起了鼓。 村长夫人的儿孙皆已成长,此时见得蒙恬、蒙毅二人,小巧可人儿的模样,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又见他们一身脏乱,心疼极了。 扔掉手中的拐杖,飞快的奔向了蒙恬兄弟,吓坏了村长以及村民,还有被抱住的蒙恬、蒙毅,此时的兄弟俩被一位老婆婆抱在怀中,有些不知所措。 兄弟二人求助的眼神一齐,望向了旁边的冷小帅,后者摊起了双手,表示爱莫能助。实是冷小帅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呆站在原地,以静制动了。 村长夫人怜爱的摸了摸,蒙恬兄弟二人的后脑,道:“可怜的孩子,走,去婆婆家里,婆婆给你们做好吃的。” 俨然忘记了冷小帅的存在,也将村人给忽视了个干净,一场戒备,消失在无形之间。 冷小帅见村长夫人并无恶意,只是他也不敢让两个孩子再离开他的视线,只得无助的望向了村长,村长见老妻这样子,哪里还有什么话可言。 只得与冷小帅说道:“小帅公子还望你莫要辜负了,我们村中人的信任。”说完这话,村长便也背着手走了,冷小帅赶紧追了上去。 冷小帅三人在村中的小河里,一起游了几个来回,身上总算干干净净了,换上了村民为他们准备的干净衣裳。 重新穿回干净衣裳的三人,让村民有几回错愕,冷小帅竟然比两个还要白净几分,且好像还要可爱一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遂对几人多了几分热情,甚至有几个小姑娘,对着冷小帅红了脸。偏生的冷小帅还不自知,对人家别提笑得有多么的灿烂了。 虽然午食有些清淡,可是几人难得的身心放松。 午食过后,便在村中寻了一处山坡,舅甥三人并排躺在一起,静看天上的云卷云舒。时不时的絮叨几句,更多的是见雀鸟高飞过的身姿,听风拂来的声音。 丝毫不知,因蒙恬、蒙毅的失踪,外头引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 另一面的苏季得知,赵王盍将秦文谨的两个孩子掳走,几乎是瞬间便改了原先的计划,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道:“微弟,咱们改道,去那边.....” 正文 第三百七六章:暗夜惊心,南风知意(一) “杀......” 在一片喊杀之中,声震上天。 敌我双方,短暂的分开之后,又更快的融合在了一处,若非衣裳乃是一红一黑,只怕难分清敌友。双方激烈的拼杀着。 血色染红了半边天,残阳底下的人,分不清身在何处,亦分不清眼前人是何人。 只是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似是不知疲倦,领头的人更甚,身上不知受了多少的伤,但是仍不惧的往前冲,似要与对方的人拼命似的。 面上分不清是对方的血,还是自已的血,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长时间的奋斗,已是凌乱不堪,夹杂着汗水与血水,一片浑浊,粘在了棱角分明的脸上。 粗鲁的一抹面上混合的血水,又紧紧的盯着对面的敌人。生怕眨眼之间,人便不见了。就像他的两个儿子一样,说不见便不见了。 不要命的领头人,正是秦文谨。自从蒙恬、蒙毅丢失之后,赵王盍又放出消息来,声称两个孩子在他手中。 在赵王盍还未说出他的要求之前,秦文谨便时常寻赵国人的麻烦,但凡遇见落单的,便杀无赦,无一例外。 今日遇着一队,军士较之往常,强悍不少的赵国军士,秦文谨一时之间,竟与其相持不下,见对方领头的将要离开此处。 脑中热血瞬间冲断了,秦文谨所有的思绪,他定要将这些人留在些处,否则难消心间怨愤,撇下后头的军士,秦文谨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秦文谨没有瞧见的是,逃亡中对方领头人的嘴角,似是轻勾了一下。不过残红之后的天,有些灰暗,这一轻都让人瞧得不太真切。 跨下的马是千里的良驹,有一年生辰之时,秦昭世特意挑了送他的,此时跑起来,耳畔尽是山风在呼啸。 正因为如此,怒气上涌,又夹带着山风,成为了敌人最好的掩护。一道破风的矢,挟裹着强劲的啸风迎而射来。 奔跑来不急停下,亦赶不上掉转的秦文谨,被这一道矢,穿透了左边的心口,矢过不留,只余一个碗大的血窟窿。 马儿驮着秦文谨,复又前行了几步。马上的人儿,这时身上才有了痛感,低头瞧见了缺失的心口,嘴唇嚅动,欲说些甚,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高大的身影,在夜幕将要降临之时,显得格外的沧桑脆弱。因为缺失的心口,轰然倒塌...... ...... “大哥......” “大哥......” “大哥......” “大哥......不要......” 秦昭世紧闭着双目,口中不断呐喊着,额上、脸上、甚至脖颈,乃至于全身都是汗水,整个人好似从水中打捞起来似的。 且浑身的肌肉僵硬,双手十指紧握成拳,面上的焦急之色尽显,又因为无能为力,而显得无比的焦急,口中还一直叫喊着。 洛惜贤自秦昭世喊的第一声,便跟着惊醒过来了。只是一直叫不醒被梦魇着的秦昭世,眼下见秦昭世仍在魇中,甚至越陷越深,也不知梦着了啥。 洛惜贤见着情况好似有些不对,起身拿了那张夫妻二人,有空闲便会用作合奏的七弦琴,由心而发,奏了一曲清心之乐。 乐声由耳及心,缓缓流淌。床榻之上挣扎的秦昭世,渐渐的平缓了下来。及至最后,只余均匀的呼吸之声。 洛惜贤闻听这声儿,又再弹了一刻钟,确认秦昭世无醒过来的迹象,这才停止了弹奏,只不过方才行至床榻边上时。 床榻上安稳下来的秦昭世,宛若邪气附身一般,又开始了呓语:“大哥你怎么那么傻呀......”言罢,竟低低的哭了起来。 无法,洛惜贤只得将秦昭世扶起来,舍不得下手揍他,只得将其推下了床榻,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下去的秦昭世,总算是揉着昏沉的脑子站了起来。 在望见床榻之上的洛惜贤时,秦昭世的脑子还处在混沌当中,他上前拉着洛惜贤的手,一边走一面说道:“惜贤快跟我走,我们去救大哥。” 洛惜贤并未从挣脱,只是柔声问道:“昭世哥哥,发生了何事?这三更半夜的,上哪里救大哥?” 闻听此话,秦昭世抬头打量了一下外面的世界,除却宫中的宫灯,天地一片黑暗,最要紧的是,此时他身处的乃是自家寝殿。 而他大哥秦文谨,此刻尚在榆林塞,长舒一气。这才后知知觉的反应过来,先前因为过于真实的场景,叫他见下心仍在怦怦跳着。 知哥莫若弟,梦中的场景,若是不及早做准备,只怕会成为现实。 秦昭世顾不得许多,将方才梦中所见所感,都一一告知了洛惜贤。 洛惜贤见秦昭世此时的面色,仍有些苍白。有些心疼的握住他的手,道:“昭世哥哥你是否因为恬儿、毅儿之事,过于忧心所致?” 秦昭世摇了摇头,道:“惜贤,大哥这人我最了解。看似沉稳,只是一旦触及他心中的那根线,只怕与疯人无异。小帅平日里看着跟个孩子似的,但是他的心中自有一杆称,这才是我此交叫他去榆林塞的缘故。 当时只是担心大哥做下的事被六国发现,小帅素来机变,能助大哥躲过这一场危险,也是为了防止万一,六国做了什么,激怒了大哥。 可是我竟然没料想到,赵国赵盍小儿竟然会对两个孩子下手。这无疑是触及到了大哥心中的那一根线,便是此时,我也不知他会做些什么。只盼小帅能够看着他些。” 洛惜贤闻言,心中的那根弦也立时繃紧了。若是大哥的脾性当真如此,那么方才昭世哥哥的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正如秦昭世了解秦文谨,洛惜贤也十分的了解冷小帅。若是所料不差,此时冷小帅想必已经深入了敌国当中。 如此一来,秦文谨的处境,便变得十分的惊险了。 洛惜贤拉着秦昭世,说出了她心中的分析。 秦昭世神情变得极为紧张,他问道:“惜贤,你说大哥应当不会出事罢?”言罢不待洛惜贤回话,便在寝殿里来回踱步,显得其心中极不平静。 洛惜贤心中也难受,大哥是那样一个好人,断不能让他出事。 攥紧拳头,闭目沉思的洛惜贤抬眼,说道:“昭世哥哥,或许有一线生机。” 正文 第三百七八章:暗夜惊心,南风知意(二) 秦昭世焦急的面色,瞬间转为了惊喜。 几步之遥,一步便跨在了洛惜贤的跟前,他急切的问道:“惜贤,生机在何处?” 洛惜贤仔细的回忆着,先前秦昭世所述的梦境。她问道:“昭世哥哥言梦中见着大哥,心口正中巨矢,几乎是瞬间便毙了命。可对?” 因梦中所见过于骇人,此时再度回想,仍教秦昭世有些后怕。 但仍旧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当时从大哥的正面破空而来,一只胳膊粗的矢,着急追人的大哥,并未注意,是以才中了敌人的计。” 洛惜贤仔细听着,不放过任何一点,她道:“生机便在此处。梦中的大凶,便是大哥的一线生机。不过大哥应会遇上一些事,会受到诛心这责。是以才会有这样的穿心之痛。” 秦昭世不复先前的着急,坐在了殿中陈设的几案前,指尖仍带着常有的韵律,他道:“惜贤此言可有何根据?” 并非是不信任,而是事关重大。 秦昭世须得弄明白,其中的根由,方才好做接下去的打算。事关亲兄长的事,从之前的性命之忧,至现在的诛心之责。秦昭世希望他的大哥,一点儿也不会沾上。 洛惜贤皱着眉头,道:“昭世哥哥梦中见得的大哥,身处一片血海之中,且杀意惊天,不为外物所动,若是惜贤所料不差,大哥将来所遇的事,当与这事相关。” 夜色正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点一般。 秦昭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亦如他心间的不安。他转头问道:“可是惜贤,我听闻梦通常来讲,都是反着来的。为何你解出了大哥会有生机,但是这事却逃不过呢?” 洛惜贤同样望着墨色的上天,道:“上天最是奇妙,因为他总是设着各种奇奇怪怪,又让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来教你遇难,又呈祥。 梦总是相反的,这不过人常人安慰自已,或者亲人的。昭世哥哥你且回想一下,是否好梦便告诉他们,好事即将来临;噩梦,则是大凶变大吉。 或许这是人们心中潜意识的,欲将不好的都变成好的,只不过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法子,且一寻常梦境,翌日不过是丢失一些寻常东西,或者精神不济罢。这样的法子,也是无伤大雅的。” 言及此处,洛惜贤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梦其实有牵引的作用,亦有提醒之用,若是可以详知其意,便能规避许多的麻烦与劫难。 当初我师父说过一件事,他的一位友人,在幼时,便靠着梦境,替人化解过许多的灾难。世界上许多的事,就是这样的奇妙,看不见摸不见,但是却一直存在。 好比你我可以自由呼吸的气一般,同样是见不着,也摸不着。” “惜贤之意,便是大哥会如梦境里那般吗?我梦见便是替大哥提前感知了吗?”秦昭世仍有些不解。 洛惜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昭世哥哥确实感知到了大哥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不过这却是另一回事。并非是昭世哥哥单纯的有梦预示。昭世哥哥可曾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 秦昭世点了点头,道:“莫非惜贤是想告诉我,我是因为白日里一直在念着大哥,所以夜里会作梦,梦见他?” “并非如此,此话之意。不能单靠表面来解的,因为大哥与昭世哥哥二人兄弟情深,大哥才会这般清晰的入了昭世哥哥的梦里。 且昭世哥哥梦中所见的大哥,大哥在梦里的所作行为,便是大哥如今心中所思所想。因他一直念着你,便带着心中强烈的想法,出现在了你的梦境中。 因此,梦见一人,单看他对你所行之事,便是因为其人心中的想法,过于强烈,便能够穿透这空间,来到你的梦中。 不够强烈的,或许梦里见着的便是一些无面之人。不知昭世哥哥可有这些体会?” 秦昭世回想一下,这些年来梦中所见,好似确是如此。 下一瞬,洛惜贤又接着说道:“寻常人梦见,一般都是第二日,会有所作用。过了第二日,便无所碍。可昭世哥哥的梦,应当不是第二日,不过虽不中亦不远,近来大哥那处定有大的动作。 昭世哥哥,我们连夜给大哥传信罢,教他近来要控制一些。再给小帅单独传一信,教他看住大哥一点儿。” 说至后头,洛惜贤心下愈发难安,她也不知为了甚。自解出这个梦之后,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看出她面色不好的秦昭世,心中亦是一沉。 拿起几案上的免毛笔,秦昭世顿住了,这是蒙恬所制的,为他们平日里的书写,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只是见下做这笔的人不知在何方,而他们的父亲...... 不敢再想下去的秦昭世,运气提起笔,一笔挥就,将他所梦与洛惜贤所解,一一写上,乘着夜色,亲自去找信鸽传信。 望着仿佛被夜色吞噬的身影,洛惜贤的心口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 ...... 蒙婕抱着才过了三岁生辰的小闺女秦九歌,在院中走动。 只因这秦九歌许久不见两个哥哥,生辰那日十分期待收到两位哥哥的生辰礼物,结果却见不着人,这几日的情绪十分低落。 生怕孩子憋闷出病来,蒙婕只得强忍着心中伤悲,带着孩子来院子散散心。 秦九歌见着院子上空来往的小鸟,果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跟着小鸟的痕迹,来回奔跑,最后跑回蒙婕的身边,问道:“娘亲娘亲,这小鸟也不知是个甚味道,咱们教爹爹打了下来吃罢。” 蒙婕一时无言,这孩子性子不像爹不像娘,也不像叔叔伯伯,竟然像极了他们的伯母,只得说这世上的事,无奇不有啊。 不过孩子难得有些开心,蒙婕亦不忍为难,她蹲下身子,与秦九歌说道:“九歌喜欢吃,改日我们便教爹爹打了来。” 秦九歌小姑娘嘟囔着嘴,问道:“为何不是今日呢?” 正好在此时,天上的鸽子盘桓了几圈,最终俯身向下飞来,落在了蒙婕的身边。 正文 第三百七九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五) 秦九歌小姑娘,拍着手叫好道:“娘亲真好,不用爹爹打了。它自已就飞来了。” 也不知是否秦国的鸽子,都极通人性,听闻秦九歌小姑娘,如是说道,在蒙婕取下了信件之事,一个振翅,便腾上了高空。 秦九歌小姑娘见状,扯着嗓子便要哭起来。蒙婕哄了一下之后,这才看向手中的信件,入目乃是极为熟悉的笔迹。 看完之后面色大变,抱起地上的秦九歌,便不要命似的,往大良造幕府外冲。牵了府门外,也不知是谁停在此处的马,径直往外冲。 平日里极短的路程,此时此刻在蒙婕的眼中,变得极为漫长。幸好榆林塞有一件极为特殊的事,街上的人极少,应该都汇集在了一处,还未归家罢。 秦九歌小姑娘从未见过自家娘亲,这般着急神色,被娘亲勒得有些不舒服,也不愿出声打扰,只得在蒙婕的怀里,紧紧拽紧了她的腰。 今日因榆林塞发生的特殊之事,是以,蒙婕所去之处,皆是人烟稀少。抱着秦九歌冲进望月楼之时,酒楼中并无旁人,只一个说书先生阿四,也就是赢四。 赢四正在酒楼里收拾,平日里说书用的东西。见着赢四,蒙婕冲了上去。 还在收拾东西的赢四,面前多出来一个人,还抱着一个孩子,乍然间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何人,欲行礼。 蒙婕止住了他的动作,又接着拿出那一封信件。说道:“这是王弟传来的,你且去亲手交到大良造的手中。赢四你记住,是亲手交到大良造的手中。 还有从此之后,你便在大良造军中效力罢,当初你本就是士师剑士的员,驰骋疆场才是你的归宿,这些年让你到处说书,终归是委屈了你。” 赢四浑身一凛,王传来的急信。难怪夫人如此着急,今日大良造正好带着军士出门了,榆林塞的百姓只当大良造出去打蛮?。皆高兴的出门相送。 如今看来并非是这么一回事,总感觉要出大事了。赢四也不敢多问,生恐再耽搁下去,追不上大良造的步伐。 至于委屈不委屈,他们士师剑士里倒没有这么一个说法,当初他们愿意做这些事,便代表心中是没有怨愤的,只是疆场厮杀,确实也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门外停留着的是蒙婕骑过来的一匹骏马,赢四告辞一声,便骑着那匹马离去。 抱着秦九歌小姑娘,目送赢四离去的蒙婕,内心涌上一股巨大的不安,而她也不知晓,此次与丈夫一别,便是经年。 秦九歌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娘亲,赢四叔叔骑的那匹马,九歌没在家中见过呀。” 蒙婕这时才想起来,这马是停留在大良造幕府门前的,当是家中有客人来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 匆匆抱着秦九歌,又回到了幕府的蒙婕,这才发现来访的人,她并不认识,非便不认识,还觉得这人并非是秦国人。 此人一口中说着满嘴的赵国话,难不成又是赵王盍那小儿,遣了人来以两个孩子之事,前来威逼利诱? 思及此处,蒙婕瞧着眼前的人,神色便有些不善了。因为怕九歌小姑娘出事,如今蒙婕随时将其带在身边。 秦九歌小姑娘指着对面那人的身上,道:“娘亲,你看他身上,有和大哥一样的绳索。”来人闻言,立马从身上将那个绳索从身上拽了出来。 绳索后头连着的是一块儿,蓝田玉做的平安扣,这一代小孩子,身上都有一块儿这样的,只是平安扣,颜色上有些许差异,连带着红绳,都是一样的。 蒙姨望去,竟然真的是蒙恬的平安扣,还有一块儿是蒙毅的,这下子蒙婕瞧来人的眼神,当真是要吃了他一般。 那人生来胆小,更是吓得话都不利索了。他哆哆嗦嗦的说道:“大良造夫人,两们小公子如今很安全,在我们世代居住的村子里生活。 叫小帅的公子,他特意遣我们来报信,生怕你们忧心,只是如今赵国四下关卡严实,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也不愿教人捉了回去。” 虽然这人说得很动听,可是蒙婕并未全然信任。 那人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拿出来一块儿绢布,上头绘着一个字,一个他不认识的字。而蒙婕在接过之后,面色当真变了。 旁人不认识还罢,这是两个字化成灰,她蒙婕都能识得,当初还是她与秦文谨、秦昭世三人,一道选出来的呢。 因为两个搅和在一起,旁人一眼望去,皆以为是一个字,其实不然,而是两个字,正是当初秦昭世为洛惜贤解释的古籀文:谨、昭二字。 一般人不懂这个含义,而冷小帅几人是值得信任的,是以,很早以前便知晓了这些事,当时冷小帅还声称:“若是遇着了困难,他便报上这两字,去找望月楼帮忙。” 未曾想冷小帅竟然一语成谶,如今真的拿着这两个字来寻她了。还带了两个孩子平安的消息。此时的蒙婕想起来,当时孩子失踪之后,她在家中责怪秦文谨。 当时以为秦文谨对孩子不关心,过于冷漠。孩子失踪也不见遣人去寻,只是成日里的操练兵士,因为这事,她与秦文谨置气过许多回。 如今看来,她当真太不应该了。孩子是两人的,没有道理只她一人难过,而丈夫还有心思操练兵士,见下她全部明白了。 秦文谨是想让她的担忧全数发泄出来,而自已又暗中派了冷小帅去寻两个孩子。而自已默默的,一面受着她的谴责,一面内心在担忧孩子。 想起秦文谨今日离开之时,她还置气不去送,真的是错得离谱。蒙婕此时真的好想冲到秦文谨的面前,一诉相思之意。 只是此时眼前的人并非秦文谨,蒙婕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问了蒙恬、蒙毅近来生活的近况,心下当真是大安。 因为在问的时候,蒙婕仍留了一个心眼。旁人并不会知晓,冷小帅到了榆林塞,也不知晓两个孩子唤冷小帅作舅舅。 至此时,蒙婕已完全确定,孩子与冷小帅皆无恙。谢过来人,遣了从人带人去休息。 蒙婕左思右想,决定再去传一回信......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六) 这厢火急火燎的,那头也是马不停蹄。 总算是到了彭城的苏季,一口气还没喘上来,见得眼前景象,不由又一气哽在了心头。 彭城乃是当初六国,约定好盟约的地点。 如今除了距离最远的洛国、楚国仍在路上,韩国、魏国、齐国三国的王,皆已到达,只是瞧仪仗还未归拢好,应该也是到得不久。 还有洛国与楚国,若是当真在乎这次合纵,应该也快到了。见下还在路上,只能说明他们心中,也并非是十分在意,此次的合纵。 如今的六国,大不如先前。可仍虽然赵国还未到来,可是先到的三国,纵然心中有不满,却也并未恶语相加。 魏王假年岁最轻,也是最耐不住事的,他问道:“苏季丞相如今楚洛两国未到便罢了,可这赵国是怎么一回事?仗着他赵国铁骑厉害,便可无视我三国了吗。” 齐王平一心修仙,此时也不得不说一两句,毕竟再这样折腾几次,他也用不着修仙了,直接驾鹤西归算了。幸好此次带了仙师来。 思及仙师,齐王平近不及待想要回去磕上几粒丹药,好感受那腾云驾雾的感受,是以,他接着说道:“是啊,六国合纵,他还当当初魏国合盟之时呢,我们见下都在等着他呢。” 这一席话,说得魏王假是怒目而视。 韩王代上了年岁,近来颠簸得狠了些。 等几人说够了,好似才缓过神来,韩王代说道:“我们在此处吵些什么,不若问一问苏季丞相,赵国此举何意?若是不意合纵,我们今日便各自回国便是。” 苏季同样不明白赵王盍,作为合纵第一国,为何会做些这等失信之事。 只是近来风风火火的传言,或者那并非是传言。苏季在心中否定,赵王盍掳了两个孩子的事,乃是传言一说。 若是如此,只怕此事难办了。此时的赵王盍手中有了人质,自是不惧秦国,亦不会在乎合纵这一件事。 未曾想过竟然砸在了,与他一见如故的赵王盍手中,苏季内心的难受与挫败可想而知。 苏季不想此事如此快的败露下来,他道:“许是赵王路上有事耽搁了,不若季遣人去催上一催。” 在苏季的心中,当务之急,是要将三国的君王稳定下来,如此才好谈接下来的事。且苏季佩着六国的相印,他的话六国君王还是能听进去的。 只是在等待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对于后来之事,影响极为深重之事。迫使三国君王,不得不先行离开,而在来路上的两位君王,闻听三国之举,极为生气的转身回国。 接连等了几日,前去催赵王盍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复又一日,一骑快马冲了过来。以为是苏季遣去赵国的人,结果来人十分的陌生,且身着韩国军士服装,这才是此人能畅通无阻的缘故。 韩王代老眼皮一跳,直觉出大事了。 果然,来人力竭摔下马来,强撑着一口气,禀告道:“王,秦国大良造率领秦国铁骑,欲攻陷我国上党。今野王已失守,我军已被切断与上党的联系。” 韩王代老弱的身子晃了晃,幸得一旁的宫人伸手扶住。 韩王代挥开了宫人的手,与苏季说道:“苏季丞相,秦国攻我上党。想必是赵国行事,惹恼了他们,可这本应是赵国当受之罪,却让我韩国担了责。 今日我韩代便要回韩国了,魏假、齐平你们好自为之罢。”言罢甩袖离去。留下魏王假与齐王平面面相觑。 方才韩王代的话,他二人亦是听明白了,若是秦国胡乱撒火,他们的国家,岂非同样危矣。魏王假与齐王平,也顾不得许多,同样与苏季告辞了。 苏季也不再强留任何一人,他此时亦需要时间,来来捋一捋,秦国大良造秦文谨,究竟想做什么。不思寻找儿子,却大肆攻打他国,这于常理不合。 看来是赵国出了问题,只是此时的苏季觉得,他应该再看看赵国的实力,与秦国的实力,也教赵国吃上一个亏,这样就会安分许多。 苏季丝毫不知,此次的决定错得有多么的离谱。乃至后头的事,无法转圜。 恭送三国君王离开,可谓是兴匆匆而来,丧气而归啊。 待见不着三国仪仗队之后,苏季又着人安排去信楚王挥与洛王叶的事。从人欲转身送信之时,苏季收回了适往洛国方才的信。 翌日,安排好一切的苏季,将六国派遣的从人,留在了彭城,只带了耿微与嫣儿,离开了彭城。因为他有预感,将来还会再回来的。 ....... “惜贤惜贤,你快来看。”秦昭世自下朝会之后,手中拿着一卷折子,匆匆行往章台殿,寻找洛惜贤。 洛惜贤正好在教秦玄水一些新的东西,一人教学一人听学,十分投入,秦昭世这般咋咋呼呼的闯进来,倒是让母女二人,觉得十分的新奇。 识趣的秦玄水,见娘亲与君父并不理会她,遂出了宫殿,找嗣远、流芳二人去了。 只是下一瞬,见了秦昭世手中的折子,与另一处得来的消息,变得喜忧参半起来。洛惜贤也明白了,为何方才秦昭世会那样冒冒失失。 好消息正是蒙婕传来的,说的是蒙恬、蒙毅二人安全的事,且是冷小帅深入赵国,将人救下来的。忧的也正是这一条消息。 冷小帅离开了秦文谨,只怕见下无人能制得住他。 但观这一条,虽然此时出兵,六国之中无敌手。可是见下六国正在准备合纵,若是不小心推进了六国合纵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在情理之中,若是她的几个孩子,出了事,只怕她更加疯狂,但是他不会拿整个秦国去赌。这也是秦文谨看似沉稳,实则不若冷小帅的缘故。 想来这便是秦昭世担忧的缘故,且在中间也为难,一面是兄弟侄子,一面是秦国的百姓,皆是他要守护。可若是这两样,几乎背道了,秦昭世又当如何选择呢? 洛惜贤只恨得不现在插翅过去,抽秦文谨一顿,可是这些只存在想象之中,鞭长莫及。 担忧的洛惜贤,仔细的描摹着秦昭世的面容,只是下一瞬,面色大变。 ...... 正文 第三百八一章:赶赴盟约,大乱乍起(七) 但见秦昭世面上黑云密布,且隐有一丝血气。 洛惜贤制止了欲开口的秦昭世,凝神静气,卜算起来。 她问道:“昭世哥哥还记得早些年太史卜算的卦象吗?” 秦昭世点了点头,道:“那卦象至今还有一道隐卦,并未出现。” 洛惜贤道:“如今惜贤已经大概知晓了,如何为大哥化解这一次的难关了,以此卦象为着手之处。昭世哥哥你仔细听着,届时我们这样做......” 秦昭世还来不及感动,洛惜贤话音方落,便一口鲜血喷洒在了面前的几案之上,染红了他带过来的一份折子,一封书信。 吓得秦昭世面色大变,上前一把揽住洛惜贤,后者轻拍他的手,道:“昭世哥哥莫要着急,惜贤无碍。” 秦昭世眼睛通红的说道:“你都吐血了,怎会无碍呢。” 洛惜贤一抹唇角鲜血,微笑道:“昭世哥哥,惜贤当真无碍。你只消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我皆能一世无虞。如今只盼着呆竹子能够机灵点儿了。” 秦昭世不再言语,只是紧紧的抱着洛惜贤,此刻他的心中,同样涌动着不安,那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上下。 ...... 被洛惜贤寄予厚望的冷小帅,此时正在村庄里,带着两个外甥一道下河水摸鱼呢。虽然蒙恬兄弟俩,时常会一道出门玩耍,父母也不拘着他俩。 可是这样放松身心,万事不管的在一个村庄里,撒着欢儿与小朋友们一起,倒是玩儿得十分的开心。 “小帅舅舅你身后有一条大鱼......”蒙毅因为年纪小一些,只能在岸上看着,此时见冷小帅不远处,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朝着他移动,惊喜的朝着冷小帅喊道。 冷小帅闻言,扭头过去。问道:“毅儿,在哪里呢?” 蒙毅比划着说道:“小帅舅舅就在那里,你看见了吗?有这么长,不对,应该是这么长。”蒙毅一会儿比出莲藕的长,一会儿又比出手臂的长来。 最后看着在水里游来游去,一条细长的黑影,他道:“小帅舅舅这鱼好长呀,感觉比毅儿还高呢。” 冷小帅被蒙毅这番形容,给逗乐了。他大笑道:“傻毅儿,哪有比人还高的鱼啊。” 蒙毅歪着头问道:“可是小帅舅舅,毅儿真的见着了这么长的鱼呀,若是鱼没有这么长的,那应该是什么呀?” 冷小帅还在水中摸索,见蒙毅又比划一了下。先前大笑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欲快速跑至蒙恬跟前,怎奈水绊住了他的脚步。 心中着急的冷小帅,朝着远一点的蒙恬喊道:“恬儿,快上岸。” 蒙恬不知何故,但见冷小帅一脸急色。遂也不敢多问,匆匆忙忙的上了岸,索性他就在岸边不远处,因为冷小帅不让他去更深远的地方。 此时的冷小帅,有一颗极度想死的心。他作甚要欺负孩子哟,跑到河的中心去,这下好了,游了半晌,才游了回去。 上岸的他,面上的水,多得出奇,也不知是否吓得,方才蒙毅形容的东西,他已经明白过来了,那就是一条蛇。 本就害怕这些东西的冷小帅,在当初与洛惜贤去齐国之时,又遭吓过一回,见下更是怕得不得了。 只是这河中有蛇,村中的人怎的没人提醒他们呢? 冷小帅埋头苦思着,便听见一人唤他,来人正是一个熟人,不打不相识的熟人。 说来真是巧,这些人正是赵国当初派去看守蒙恬、蒙毅的人。彼时冷小帅救走了人,并未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几人心中便有一份感恩之心,能活着之时,谁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啊。 但是又担心他们将人弄丢了,赵王责罚,领头的人当时便下了决定,互相将对方砍伤、打伤。翌日,吴广德带人来接蒙恬、蒙毅之时,见着的就是满地,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虽然被人打伤了过去,赵王盍仍然怒不可遏,一腔盘算付诸东流,怎能让他不愤怒。 赵王盍欲立即处死看守的一行人,吴广德不知想到了甚。他道:“王,那一行人,已经被来人打得半死了,不若收了他们在军中的任职,放他们回去自生自灭罢。 至于秦国大良造的两个孩子,广德以为他们并未出赵国,应立即在赵国搜寻才是。”吴广德向来是赵王盍的心腹,此人的话,倒是极能入耳的。 只是人丢了的事,又不可大肆宣扬出去,否则教秦国知晓了,定然不会再顾忌其他的,是以,君臣二人商议出了一个法子。 当日,赵王盍便下了一道命,捉拿带着两个孩子的人。具体几人不知,一行人以两个孩子为饵,偷盗了赵国许多珍贵的宝贝。 赵国中明眼人也是有的,至此时,他们已知,赵王盍一意孤行,掳来的两个孩子,逃跑了。可是这乃是赵国上下的大事,他们除了帮着遮掩,四下寻找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被放回家中的一行人,人人身上带着伤,将自家自家的妇人孩童,吓得啼啼哭哭不停。 外头的冷小帅带着蒙恬、蒙毅归来,听见家家户户的哭声,遂扯着嗓子喊道:“诸位乡亲,家里发生了何事?” 虽然双方有过短暂的交锋,可是并未说过话呀。冷小帅倒是听过对方说话,可对方并没有听过他说话。 是以,听见这陌生的问话,顾不得身上的伤,起身拉开房门,两方人马就这样面对面的见着了。他们不认识冷小帅,可冷小帅身边的两个孩子,简直不能再熟了呀。 有今日的造化,还真是多亏了这两个孩子啊。 冷小帅三人显然也认出了这些人来,将手中摘来的野菜一仍,蹲下身子,抱起蒙恬、蒙毅,转身便要逃离。 显然冷小帅以为行踪败露了,准备再次逃跑。 几个受伤的人对视一眼,齐声喊道:“留步,我等并无恶意,此处乃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次也并非是赵王派来的。” 冷小帅将信将疑的转过头来,只是手中紧紧的抱着两个孩子不放。 正文 第三百八二章:上党之争,渔翁得利(一) 还是那位大哥上前说道:“公子,我等见下已非赵国军士。” 一言难尽的望了一眼冷小帅三人,又道:“皆因公子三人之故。” 冷小帅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将蒙恬、蒙毅放在了地上,笑呵呵的说道:“那真是对不住你们了,不过也是你们不对在先的。” 双方都有理亏的地方,几人寻了一四下开阔处,开诚布公的谈了一回,倒是成了好友。而成为好友的第一件事。 便是他们派遣了胆子最小的那人,去给秦文谨他们送信,报平安。正是先前蒙婕见着的那位,如今仍在大良造府中休养。 曾经的赵国军士,愿意帮忙送亲自送信,冷小帅还是有几分怀疑的,是以,才有蒙婕见着的古籀文书信。 在那人带了回信之后,冷小帅是彻底放下心来。既然都知他们安好,便可以在赵国大展拳脚了。从何处开始,冷小帅决定须再观望观望。 只是在某一日,领头人林一,带来了一个教冷小帅震惊的消息,他又是后悔又是震惊,最后带着些释然。 冷小帅决定将来要做的事,生怕连累村人。又带着蒙恬、蒙毅离开了,这个令他们无比放松的地方。 “小帅舅舅,我们见下适往何处?”蒙毅歪着小脑袋问道。 冷小帅神秘一笑道:“知晓你爹爹近来在做甚罢,我们的目的便是让他无后顾之忧也。” 蒙恬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道:“小帅舅舅是准备让他们后院起火呀。” 冷小帅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在蒙恬的身上,见人晃了晃,冷小帅方才笑道:“臭小子可以呀,竟然能承继你小帅舅舅的聪颖的天姿。” 此言换来的是两个孩子无情的嘲笑,一行三人嘻笑玩闹去了赵国邯郸。 也不知会做出甚事来。 …… 韩国上党 上党太守现在瞭望台上,一眼便望见了对面整装待发的秦国军士,愁眉紧锁不解。 对面的秦军,人人着黑色厚甲,面上还戴着一块黑色的面具,整个人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的,还有那些攻城的装备,以韩国如今的兵力,难以抵挡。 秦国主将秦文谨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听闻是两个孩子丢了,且是赵国下的手,只是不知为何不去找赵国的麻烦,却转过头来攻他们韩国。 本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疯了,可是他观这秦文谨,行事进退有度,十分的理智,一时间教人无处可着。一个冷静到极致的,应当疯了的人,是极为可怕的。 上党太守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这教守城的将领们,也跟着胆寒,秦国如今仍在攻城掠地,只怕是会出大事啊。 许是秦兵攻城累了,此时尚在营地歇息。上党的守将方才有时辰,坐下来商讨,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围拢在一处的上党将领,商讨了半晌,竟无一点收获。上党太守只听见守将谩骂赵国赵王盍,惹出来的事端,却教他们给担了。 上党太守一开始也这样以为,只是经过几日的观察,他已经不这样认为了,或许一开始秦文谨有怒火转移的意思,到后来只怕是下定了决心,要拿下他们韩国上党了。 虽然不明白秦文谨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一定不能教他得逞。心中有了一个大致主意的上党太守,欲与诸将分说。 却得一小将前来禀告,道:“秦军又开始攻城了。” 一行人也没了心思商讨,迅速出了幕府,各自回到自已的位置,开始指挥新一轮的防御。 也不知秦军用来攻城的装备,是何时变得如此厉害的。瞧那投石的车,射程比之早先年,远了何止数十百,少数也得上百步了。 这也就造成了秦军,可以在很远的地方,便对上党做出攻击,教韩国军士无法做出反击,只得一味抵抗。 且这秦文谨,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未出动云梯、攻城车一类的,只是运着大石头,远远的投进城中,攻上一日,至夜方歇息。 秦军的停手,上党太守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去城内四下寻访,损坏的房屋不计其数便罢了,伤者同样不计其数。 尤其是守城的将士,站在城墙上,望着对方筑了城遥遥相对的秦军,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度攻过来,身体心理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上党太守见得四下残垣败瓦,人们四下相互扶持,身上多多少少带些伤,此时的他们也不也重建屋子,谁不知晓秦军什么时候再攻来,是否会再度砸坏他们的房屋。 只是不重新建,难道就这样以血肉之躯,来抵挡房舍城墙都挡不住,从天而降的巨石吗? 城中的百姓,不知何时又听说了一条,他们的太守欲拿他们做战死的功绩,若是不趁早降秦国,将会尽数死在城中。 同样听闻传言的,上党的太守至此时,方才明白秦文谨的打算。上党靠着魏国、赵国,这是醉翁之意,压根儿不在酒啊。 只是他韩国百姓与军士的血也不是白流的,想要拿下上党,也得问一问他冯亭的意思。眼见着上党守不住了,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决断。 冯亭夜半召集了泰半将领,将领们白日里守城,此时困乏至极,也不知冯亭此时召他们来,是何用意,只是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一个个拖着疲乏的身子,相拥入了幕府。 冯亭也不在乎此时众人的表现,他道:“诸位大人,今夜召你们来,是有急事相商。上党今与新郑失去了联系,单是靠着我们自救,只消看秦军将领秦文谨的攻城,便知那无疑是痴心妄想了。” 此言一出,还有些朦胧的将领,霎时间变得清醒了。七嘴八舌的吵闹了起来,一位将领道:“太守大人此言乃是何意?” “对啊,太守大人是何用意?既然这般笃定守不住了,为何还要负隅顽抗,平白牺牲了这么多的人。” “太守大人这是劝我等放弃了?”另有一位失去了亲人的将领,口中语气十分不善的问道,而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已经暗中摸上了腰间的剑柄。 冯亭道:“非也。” 正文 第三百八三章:上党之争,渔翁得利(二) “哦?既然如此,唤我等深夜前来,是有何事?”有人疑惑的问道。 冯亭深吸一气,道:“我已有了解决此次危机的办法,只是还需要诸位配合。且需要一人冒险,不知哪位愿意?” 先前手伸向腰间摸剑柄的守将陈正,闻言收回了暗藏杀机的手。又接着说道:“我愿意冒险,但不知太守大人需我去做何事?” “诸位将领记住此事需要保密,不可泄露分毫。”冯亭郑重的说道。 诸守将齐声答道:“我等誓死守护。” 冯亭这才长舒一气,道:“诸位将领,且听我细细道来。” 至天际发白,几位守城将领,这才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骨,出了将军幕府。 ...... 翌日,上党守城的将士,又再一次遭受秦军将士的攻城,将士们苦不堪言,又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来防守。 最让他们难受的是,每次秦军只是点到为止,好似要攻破上党城门了,又骤然退去。弄得他们战也不是,降也不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已经超过半载之久,上党太守冯亭见此,暗叹一声,道:一切都应该有个了结了。 已经习惯每日攻城,却不赶尽杀绝的秦军,夜里也习惯了酣然入睡,习惯教他们未曾卸甲入睡,然仍是遭上党军士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夜,喊杀声不绝,彻夜未歇。两方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一道隐于暗色的身影,借着双方厮杀掩护,溜出了对峙的上党。 待秦文谨觉出不对,安排将士守住出口之时,已见不着有行迹可疑之人,深知此次出了大纰漏的秦文谨,只能日夜防守着上党,以防救兵突至。 逃出两军对峙之地的陈正,回头远远的望了一眼,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城墙,此时在双方手中的火光照耀之下,城墙上的石头缝似乎都能瞧见。 一勒跨下大马,扬鞭绝尘而去。 ...... 赵王盍如今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当初遣人掳来的蒙恬、蒙毅,就这样在人前消失了半载的时光。寻了半载的功夫,都不见半个人影。 有时候他自个儿都在怀疑这两个孩子,是否在哪个山中出了事,再也不会出现在人前了。渐渐的也放松了对两个孩子的寻找,专心放在与秦国交涉的问题上。 知孩子失踪的赵王盍,知与秦国不能善了了,当时也不敢与秦国明言,实力过于悬殊,只怕秦国铁骑翌日便会来到邯郸城门前。 是以,日以继夜的训练国中军士,以备秦国知晓蒙恬、蒙毅失踪的消息,大军来犯。人还未找到,赵国的头上始终悬着一柄利刃。 一面勤奋练兵,一面暗中寻人。赵王盍整日处在提心吊胆之中,又暗带一丝兴奋,若是能就此胜了秦国,岂非是赵国为尊也。 赵王盍做梦都未曾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适值朝会结束之后,赵王盍欲去营地查看军士的演练,整装待发之际,一血肉模糊之人,来到了仪仗队的跟前,拉住了赵王盍的车驾。 吴广德疑心有人对赵王不利,遣侍卫上前查探。侍卫小心翼翼的上前,后又匆匆忙忙的返回,道:“王,此人声称乃是韩国上党守将陈正,有急事要禀。” 秦国、韩国相持半年的事,已在诸国遍传,赵王盍自然也是知晓的,是以,此时以为这人来赵国求救。碍于六国邦交,赵王盍没有拒绝接见此人。 欲先请此人歇上两三日,待一身伤休养之后,再谈正事。 陈正哪里有这时辰拖延,撑坐起身,道:“赵王,今韩国上党已是守不住。上党太守与我等商议,欲归附赵国,不知赵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哗然之声四下而起。 “这不太可能罢,如今上党,仍有十七城,就这般白白拱手让给了赵国,韩王会甘心吗?”一位旁观的百姓,悄声嘀咕道。 他身旁的另一人,同样压低声音说道:“我看不尽然罢,眼下不是韩王甘不甘心的问题,而是与其交战的秦国。总感觉要出大事啊。” 二人嚷嚷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再提不起任何兴致看下去,抱紧了身上的财物,匆匆离去。 有这觉悟的人毕竟在少数,大多的人还沉浸在这份,从天而降的喜悦砸中的幸福感中。亦有围在一处打探消息的人。 听得此处,一左一右拎着这半载来,高了不少的小子,不大会儿,同样消失在原地,于一僻静之处,方才将二人放下来。 “小帅舅舅我们都长大了,下回不拎领子行吗?这样感觉好丢人啊。”蒙恬、蒙毅兄弟二人,齐声反抗冷小帅方才的行为。 冷小帅并未应下,而是一人敲了一下脑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这些。你们老爹危险了。 我们得想办法送信过去,让他知晓,赵国、韩国兴许会合盟了。韩国倒是不足为惧,赵国近来倒是有崛起的样子。” 蒙毅二人有些疑惑,问道:“小帅舅舅何以如何肯定,赵国一定会同意韩国举城投降的,这样岂非是与我们秦国对立了吗?” 蒙恬在一旁接话道:“六国本与秦国对立,先前的合盟合纵未成功,不过是他们的私心作祟,人人都想得好处,又不愿意正面与秦国对上。 此时赵王平白得了十七座城,想必是十分的开心。且是爹爹攻了半年不下的上党,轻易教他们拿去了,也能力压一头秦国。岂非是一举两得之事也。” 冷小帅轻揉了蒙恬的脑袋,道:“小恬儿当真是聪慧,像极了小帅舅舅。”对于冷小帅的厚颜无耻,蒙恬、蒙毅早已习惯了,此时也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蒙毅又问道:“小帅舅舅我们给爹爹传信之后,应该怎么做?” 冷小帅嘿嘿一笑,贼兮兮的说道:“当然是看赵盍那小儿怎么选择啦,我们且先在城中,静观其变。” 若是赵王盍知晓他寻了半载的人,就在城中,不知是何感想。 不过此时的他不知,整个人沉浸在平白得了十七座城池的喜悦中。 ...... 正文 第三百八四章:上党之争,渔翁得利(三) 听闻听陈正言,上党太守冯亭,欲将上党十七座城,一起送给赵国之时,赵王盍心中的天平便偏向了接受韩国的降城。 只是此事兹事体大,赵王盍不能一人下了决定。 是以,当夜便召了赵国朝臣,一齐商议应如何决断。 赵国王宫政事厅,朝会散去不久,又重新归来的朝臣,齐齐望向了上首的赵王盍。后者将今日韩国使者前来降城一事,清楚说明白了。 “王,臣以为不应当接受韩国的降。韩国上党太守如此,很明显的包藏祸心啊。”一位中年大臣,出言道。 赵王盍见得此人,颇有几分头疼,此人乃是他的叔父,平素助他也良多,这一次竟然不站在他这一边,让赵王盍有些不悦。 心中不悦的赵王盍,面上带笑,他问道:“豹叔父为何如此认为,韩国上党太守一定是居心不良,而并非是真心相投呢?” 赵豹回道:“见下韩国根本来不及前去救援,只得求助我赵国。且此举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冯亭此人欲祸水东引啊。 否则为何不将上党交予魏国,偏生跳过魏国,交给赵国,王可别忘了,那秦文谨的一双孩子可还在赵国。” 虽都知晓孩子丢了,却并不能够拿到明里来说。 言罢又感叹一句,道:“哎,未曾想到,韩国竟然有如此人物。在这危难之际,还能想出如此的办法,一挑秦国、赵国的战火。” 赵王盍觉得如今的赵国,日复一日的成长着,听得赵豹这长他人威风的话,出言打断道:“这一切不过是叔父的猜想,究竟如何还犹未可知罢。 他秦国与我赵国莫说如今的新仇旧恨,昔年祖上和秦国结的仇,不知凡几。难道他们也会一一与我赵国清算吗?” “不错,王所言极是。胜以为,倒是可以接受韩国上党的降城。”赵王盍的另一位叔父,赵胜如是说道。 “你......”赵豹喉头卡了一句,目光短浅,还未出口,便被赵王盍的再次出言打断了。 赵王盍倾身上前问道:“胜叔父此言,可有甚由头呀?” 瞧着明显偏向赵胜的赵王盍,赵豹一时间没了言语。 赵胜素来与赵豹不合,但凡一事能击打对方,便会不遣余力去做,此时赵王盍显然更属意赵胜,赵胜自是要乘胜追击了。 他笑吟吟的说道:“王,你且试想一下。秦国大良造秦文谨,乃是秦国如今所有军士的统领,以他之能,动了秦国万乘之兵,相持半载,仍旧未曾拿下韩国上党。 上党被秦文谨切断了后退的道路,不能与韩国联系。仍坚持与之作战,最后却选择我赵国,这说明了何事?我赵国比秦国更得韩国亲近也。 况且如今,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享韩国十七座城池,此乃渔翁之力也,若是就此失了机会,恐不再有也。” 赵王盍面色大喜,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见状的赵豹,知此时大势已去。只是心中升起的不安,在赵王盍点头之时,达到了顶点。 此时并未注意赵豹的赵王盍,又有疑虑,他道:“胜叔父,先前豹叔父所言亦有几分道理,若那秦文谨得知我赵国接受了上党的投降。 只怕是会不依不挠,虽不惧他秦文谨,可是也应当做好准备。不知胜王叔,可是什么解决的法子,好教我赵国无后顾之忧也。” 赵胜视线在政事厅中,回来巡睃,他定格在一人的身上,道:“王,他人或许难以与秦国的大良造秦文谨争锋,一较高下。 可是我国亦有一员猛将呀,继先上将军赵德民之后,廉颇上将军勇猛善战,且又爱惜将士,虽说疆场之上,不如秦文谨,可若是守城,胜以为赵国无人能出其左右。 说道赵德民,殿中一位年轻公子的身子僵了僵。虽然赵德民死得那般的不光彩,可是不能改变他曾经是赵国一员猛将的事,且善谋。 这位年轻公子正是赵德民的侄子赵括,方才乍听赵德民之时,不止他,政事厅上下,皆有一瞬的僵硬。而赵胜还声称除了廉颇,无人能出其左右,他是打心里有些不服气的。 自小便承了叔叔兵法的赵括,哪里能容得有人瞧不见他的能力。不过因赵德民之事,教他不受重用罢了。 总有一日,他定要扬名诸国。赵括低垂下眼眸,心中暗恨恨的握拳说道。 赵胜与赵豹二人在这场拉锯战中,因赵王盍的偏坦而胜出,赵王盍最终决定听从叔父赵胜之计,翌日便与陈正说明同意上党降赵之事。 在君臣尽散之时,赵豹特意拦住赵胜,道:“胜弟,你我二人相争多年,何苦拿国命来争,大哥我认输了。你且请王收回成命罢。” 赵胜似是头一回认识赵豹一般,绕着他转了一圈,道:“豹哥以为此事乃是胜的主意?咱们的新王野心究竟有多大,豹哥莫非是一直不知?胜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赵豹闻言沉默了,见人不再劝,赵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宫。赵豹站了许久,感觉脚都没了知觉,经宫人点醒,这才离去。 果然,迫不及待的赵王盍,翌日一早便将昨夜的决定,告知了陈正,又言:“如今的太守仍做上党太守。” 遣去接收上党城池土地之人,正是赵胜,与陈正同行。一行人还有另一位老将,年轻之时颇富传奇的人物,此人便是廉颇,前往驻守上党,用以防备秦军铁骑来犯。 早在赵王盍下决定之前,冷小帅与蒙恬兄弟二人的信鸽,也到了秦文谨的幕府,见得上头熟悉的字迹,一颗心才安了下来。 信上除了开始的名字,乃是冷小帅所书。中间的内容全是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写上去的,从行文走势来看,当是从容不迫的,可以看出来,几人相当的自由。 秦文谨本想将书信揣在怀里,以备想念孩子之时,可以有个念想。 同时也没忘了,家中的蒙婕,当是最难过之人,是以自已书信一封,又将孩子们的来信,一道寄了过去。 做好这一切的秦文谨,很快便得知了赵国的决定...... 正文 第三百八五章:夜梦再临,命中注定 “大哥,不要......”秦昭世再次从梦中惊醒,浑身比之上次,更加湿润,整个人好似在水中浸泡过似的。 洛惜贤跟着醒来,一摸这浑身湿透的人儿,那剩下的点儿睡意也没了,生怕秦昭世着凉了。立时起身下床翻找起来,在衣柜里找了一件中衣,为其换上。 在这其间,洛惜贤感受到了秦昭世的紧绷,还有浑身的战栗,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害怕。全程完全是任由洛惜贤作为,根本无甚反应。 待换好衣物之后,洛惜贤一手轻拍秦昭世的后背,一面柔声问道:“昭世哥哥可是又做噩梦了?”另一只手端起一盏温热的水,送至秦昭世的唇边。 秦昭世仅剩的意识,自发的将盏的温水尽数饮下。 一盏温热水下肚腹,四下游走,至身体一周时,秦昭世的灵台似是方才清醒过来。 他颇有些无措的拉着洛惜贤的手,他道:“惜贤,我又梦见大哥了,他身处一片血泊之中,周围的人似是对他极为畏惧。” 洛惜贤一手轻拍着秦昭世后背,知他是关心则乱。这些年来,也没少听秦昭世平日里诉说,秦文谨小时候与他们一道,四下招惹他人的事。 每每都是秦文谨扛下所有的责任,免了他与秦婴的责罚,见下秦婴与秦文谨所行之事,皆在六国遍传,秦文谨本身武艺不凡,又兼在军中,安危本无须担忧。 本应教众人忧心的秦婴,如今却成了最为悠闲的那一位,除了朝会,便是整日的在府中粘在春婷身后,因担忧有人前来行刺,府中还多了不少的剑士。 教人放心的秦文谨,却成了秦昭世眼下最难做的事。 秦昭世不待洛惜贤回话,又接着说道:“半年前我就应该将大哥调遣回来的,这一切都怪我。”洛惜贤分一丝心神,听秦昭世讲话。 另一面将秦文谨的生辰八字,在心中推演一番,待发现并无生死大劫,这时才松了一气。轻声在秦昭世的耳畔说道:“昭世哥哥,大哥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秦昭世忽然之间面色大变,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榻之上坐起,上下打量了洛惜贤,见其并未吐血的症状,泄了气似的,坐回了床榻上。 洛惜贤明白半年前那事,给秦昭民留下了难以抹灭的阴影,遂说道:“惜贤只是推演了一番大哥的生辰八字,并不碍事的。” 秦昭世那双湛湛星眸里,此时酝酿着一片晶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呀,只是未及伤心之处,秦昭世将洛惜贤揽在怀中,嗡声嗡气的说道:“惜贤,昭世发现自已什么都做不好,护不住大哥,也护不住你。” 洛惜贤心下感动,只是她轻声笑道:“昭世哥哥自是不知自身的魅力在何处啦,但观诸多贤人来投你,便可知一般。远在栎阳的清尘,近在当下的无忌。 他们可都是自愿为了昭世哥哥,才留在秦国的。你怎么会无用呢。若非是你,惜贤或许还是孑然一身在江湖游走。大哥作为长子,却甘愿为你披荆斩棘,一切都是因为你值得呀。” “惜贤你真好。” “昭世哥哥也是。” 知晓秦文谨无性命之忧,秦昭世安心不少。 见他面上仍有自责之色,洛惜贤便说道:“昭世哥哥若是将大哥召回咸阳,可是让他老死在这咸阳吗?” 洛惜贤又道:“昭世哥哥既然无此想法,又为何要拘了大哥在这咸阳城中呢,又怎知他的志向,不是待在军中呢。” 秦昭世一时愕然,他从未有这个想法。此时的他,想起了一件事: “二弟,将来我要助君父,扫荡六国,做一个四下征伐的将军,你便在后方为我守着,教我无后顾之忧,可好?” “好,大哥,我为你守着。” 彼时小小的少年,尚不知将来当真会这样的一天。内心的记忆被唤醒,秦昭世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怎会忘了大哥的志向啊,不管大哥如何,他自会在身后为其挺起一片天地来。 再次将怀中的洛惜贤紧紧抱住,他道:“惜贤,谢谢你。昭世知晓如何做了。” 洛惜贤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人好了便好。 跟着放松的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可能寻到呆竹子,这臭小子在赵国躲藏了半载,竟然未曾现身,如今韩国、赵国相亲,可教他着手行事。” 秦昭世轻抚了一下,夜里洛惜贤披散的乌发,道:“小帅自会着手行事的,且有恬儿在侧,必不会误事的。我们贸然与他联系,万一人教人发现了,恐对他们不利。” 蒙恬的天赋能力,秦昭世早早的便了解了。是以,对其十分的放心。 只是对于蒙毅跟着掺和,不归家一事,十分的生气,这教婕姐姐一人在家担惊受怕的,真是该打。而冷小帅与蒙恬,竟也不提出让蒙毅归家。三人都应受罚。 洛惜贤同样生气冷小帅这一次的任性,教他去榆林塞看着秦文谨的,这下倒好,救下了两个孩子,却迟迟不与之汇合,徒教人担心,回头回了咸阳,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丝毫不知被记上一笔的三人,在听闻赵王盍受了韩国上党的投降,三个脑袋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谁也不知晓说了些甚。 见秦昭世如此说道,洛惜贤也认同此理,只是问道:“大哥那里可还要去信一回?” 秦昭世摇了摇头,爽朗的笑道:“无须如此,大哥想做什么便让他做罢,昭世定会为大哥撑起这一片天地的。如今我们来找一找,当初苗伯口中的人罢。” 苗伯临死之前,声称宫内宫外,有与之交头之人。 秦昭世言下之意,便是如今要将这些人寻找出来,知其当是心中有了打算,也是,一直有人在身边窥视着,对于孩子的安危让人担忧。 洛惜贤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昭世哥哥只管做,你替大哥他们撑起秦国的天地,惜贤为你撑起背后的天地。” ...... 正文 第三百八六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一) 秦文谨双手紧握隐士传来的消息,厚厚的竹简,在秦文谨手中寸寸断裂。 半是灯火,半是阴影的幕府里,映称得秦文谨的神色晦暗不明。 得知韩国上党太守的决定,心中十分愤怒的秦文谨,当下并未作任何的决断,而是静静的坐在幕府中,直至天明。 又过了几日,见赵国已经来人接手上党。 而咸阳城那边,却毫无动静,这一次秦昭世竟未给他传信,秦文谨一人站在高地山坡上,瞭望着对面的上党,忽然大笑了起来。 “二弟,你竟记得你我二人,幼时的约定。既然你决定为大哥撑起一片天地,大哥定然不负你。”秦文谨明白秦昭世不传信来叮嘱他,便是告诉他,放手去做,后头有他之意。 欣喜的秦文谨,又在山坡上瞭望了一眼上党,伸出一只右手,隔着虚空,似是一只手将上党握在了股掌之中。 ...... 赵国派来接手城池的是一员老将廉颇,此人威名远播,让人颇为忌惮,此人与早些年退隐的丞相蔺相如,乃是刎劲之交。 二人一文一武,也在赵国闹出了不少的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两人重修旧好的事,当初的廉颇一开始是极不喜欢蔺相如的。 起因也简单,那蔺相如不过做了一事,便平白得了赵国丞相一职,而戎马半生的廉颇,仍在上将军一职,这教他如何甘心。 蔺相如成为丞相,其人之功也与秦国脱不了干系。这般看来倒是渊源颇深,或者说秦国赵国积怨已久。 此事还是秦昭世年幼之时发生的事了,当时秦昭世纵观诸国历史,只觉得一事,颇感兴趣,便拿了书卷,去寻先君秦武公。 彼时秦武公仍是龙精虎猛的一位君王,只是处于六国卑秦,又时常被其邻左右侵扰之下,眉头之上的岁月刻痕尤重。 长年伏在几案劳作,立图能与先祖穆公一样,一展宏图霸业。只是时运不济,国运亦不济,六国断不会教他们有时间坐大。 如此一来,便容易忽略了一两个孩子,幸而长子文谨懂事,能带着次子昭世,且又有苗伯在一旁看顾。而后来其兄弟牺牲,余秦婴一人,秦武公便将三人放在一同照看。 又是忙碌的一日,秦武公起身舒展了一下,不知在何时有些僵硬的四肢。活动了几下,感觉经脉又变得流畅起来。 遂准备再伸展一下腰肢,手正好插在腰上,双目直视着前方,偷溜进来的秦昭世,一开始以为被君父发现,生气了,瞧瞧那那板起来的一张脸,有多么的吓人呀。 幸好胆子大的秦昭世,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后,又勇敢的上前。举起手中的书卷,蹬蹬蹬的跑了过去,他道:“君父,你且瞧一瞧这个。” 秦武公不知其意,伸手接过秦昭世手中的书卷,扭头问道:“昭世我儿,此乃何意啊?” 秦昭世笑问道:“君父,这书卷上头声称楚国的荆山,发现了一块玉壁,其玉白壁无暇。 而这发现玉壁的人,受了几位君王的残害,这才教楚人认真对待起了,石头里是否真的有玉壁。 可是后来这贵重的玉壁,又因为楚国式微,与赵国求和,迫不得已让了出去,成为楚国向赵国求亲的礼物。” 认真听着秦昭世的童言童语,秦武公笑道:“史书确实如此记载,只是我儿怎么关心起他国的宝玉了,莫非是有向韩国愍公子求学之心?” 韩愍彼时少年成名,成日里无所事事,只爱珠宝美玉,列国耻笑不已。秦武公拿韩愍来笑话秦昭民,后者自是不依不挠的。 小小的少年依偎在秦武公的怀里,秦昭世仰起头,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君父太坏了,惯会取笑孩儿。” 秦武公哈哈大笑,将秦昭世的脑袋揉来揉去,只见一头的乌丝,乱七八糟,他方才说道:“我儿昭世不会如此小气罢,怎的今日没与大哥在一处?” 秦昭世嘟囔道:“大哥最喜看兵法,此时还在自行演练呢。昭世不愿打扰大哥,就抱了书卷来找君父啦。” 孩子之间的感情好,秦武公自是十分开心的,又有几分心酸,他故作委屈的说道:“昭世是否太偏爱你大哥了,不忍打扰大哥,便能打扰君父吗。” 秦昭世偷偷笑了笑,不答话。 换来的是秦武公,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正好被武公夫人撞见,不过秦武公的夫人只是幽幽的望了一眼,便离开了,只是那一眼饱含深意。 心有戚戚的秦武公,不愿在此多多逗留,因此少了逗弄的心思,他问道:“昭世啊,你今日拿来这书卷究竟何意啊?” 秦昭世睁着有几分懵懂的大眼睛,问道:“君父,孩儿想问的是,这一块玉壁竟如此神奇,竟教两国君王如此推崇,君父难道不好奇吗?” 秦武公乐呵呵的回道:“好奇自是好奇的,只不过他人藏于匣中之物,如何能任你取来一观之,此等可遇不可求之物,不过是徒增他人艳羡之情罢了。” 言罢喟叹一声,秦武公扬长而去,背影还多了几分着急。只是小小的秦昭世,此时一颗心思,沉浸在方才的话语之中,并未发现。 思索半晌无解的秦昭世,等他回过神来,外头的天已经乌压压的压了过来,惊觉时日已过的秦昭世,忙从秦武公的几案后出来。 匆匆离去的秦昭世,并未发现,宽长的袖子里挟带了一物,此时的他急于寻求大哥秦文谨,既然君父没了主意,便找大哥商议一番。 打定了主意的秦昭世,将累了一日,早早歇下的秦文谨从床榻上给抓了起来。 秦文谨揉着惺忪的双眼,宠溺的望着矮了一头的弟弟,打了一个呵欠,问道:“二弟,何事如此着急?” 秦昭世将与秦武公的那番对话,告知了秦文谨,后者一脸沉思状。 然秦文谨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这讨打的弟弟,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啥呢。遂伸出手,将秦昭世拉过来,道:“二弟,不若先睡上一觉,或许明日便有了办法。” 不待秦昭世答话,便开始解其衣。你拉我扯,兄弟二人玩闹了起来。 “哐当......”一声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正文 第三百八七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二) 自秦昭世的袖中,飞出一物,落在地上。 秦文谨将一旁的灯火取来,一照之下,二人脸色都变得不好了。 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东西,正是秦武公的私人玉章。 此时也顾不得去询问,为何玉章会在袖子里了,秦昭世嗡声嗡气的说道:“大哥,我把君父的玉章摔坏了,君父会生我气吗?” 秦文谨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昭世吓哭了,心疼得不行,这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啊,自怀中掏出一块汗巾,为其擦拭掉如珠如豆的泪滴。 轻声轻语的安慰道:“二弟,莫怕。大不了到时说是大哥摔坏的,让君父罚大哥就是了。” 秦昭世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道:“平日里大哥背了许多的罪,可这摔坏玉章的事,乃是昭世惹出来的,断不能让大哥一人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饱受困意折磨的秦文谨,未经思考的说道:“二哥莫要忧心,寻块儿好玉给君父,重新打刻一个,不就无事了吗?” 心大的秦文谨,言罢便重新躺回了床榻上,这次还抱着似是没有回过神来的秦昭世。眼睛睁得极圆的秦昭世耳畔,不大会儿,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之声。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啊,摔坏了君父的东西,赔君父一个。 至于用甚玉,他都已经想好了。心满意足的秦昭世,抱着一旁睡得早已人世不知的秦文谨,亦满意的睡了过去。 翌日,脸上挂着几许乌青的秦武公,在政事厅中,左右寻摸,就是找不见他的那一方印章,那可是夫人亲手刻了送他的,这些年早已习惯,每日必先检查一回的。 只是怎么会不见了呢,努力回想的秦武公,只记得昨日走得有些急,好似就放在了几案上,并未收来,这,王宫之中难道有小贼? 不对罢,他记得好像走之时,将次子秦昭世一并遗忘在了政事厅中,这孩子昨日里,找来他问玉壁之事,莫非是见他的玉壁成色极佳,带回去观摩一番? 这厢胡思乱想的秦武公,一直得不到答案,欲遣人教秦昭世请来,便听宫人来传,秦昭世来求见。 秦武公大喜过望,这孩子好歹还记着还回来,若是不还,也不敢收拾他啊,轻抚脸上的乌青,这便是秦武公犯难的证据。 一人大喜,一人大悲。 秦武公见秦昭世手中紧握着一个荷包,里头似有东西,暗中点了点头,对于秦昭世将玉章妥善放好的举动,极为赞赏。 秦昭世则是紧紧捏着荷包,有几分担忧君父生气。 父子几人常年不在一处,这也造成了秦文谨、秦昭世兄弟,对秦武公既有濡慕之情,又有些小心翼翼。 深吸一气,秦昭世将手中的玉章递给了秦武公,后者笑吟吟的接过,在打开荷包之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望向了秦昭世。 秦武公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秦昭世正要张嘴认错,便听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君父,玉章是孩儿弄坏的,你切莫怪责二弟呀。” 来人正是秦文谨,上来便领了罪责。只是这次子不能罚,长子便能罚了吗? 尤其是秦武公心中还有还愧对长子,每每忙碌之时,家里的两个弟弟便由他照顾,替父母分担了不少。秦文谨教他心酸又欣慰。 秦昭世一抹脸上的泪,此时也顾不得君父了,哪里能让大哥担责呢,他道:“君父这玉章是孩儿不小心带走弄坏的,大哥与此事毫无关系。” 玉章虽然有夫人的情谊,可一枚玉章,教秦武公看到了兄弟情深,更加不会为了一死物,而怪责两位懂事的儿子了。 只是秦武公在考虑,如何惩罚,既然能教秦昭世明白不能随意乱动东西,又不会让他觉得自已生气了。还没等秦武公想明白,当如何行事时。 秦武公感觉衣裳下摆,一阵晃动。竟然是秦昭世在拽他,小小的人儿仰着头来,他道:“君父莫要生气,孩儿为你寻一个更好的玉章来。” “哦?”秦武公顺手端起几案上的一盏温水,递在嘴边,温水还未入喉,便听见秦昭世说的话,一口温水,毫无形容可言的尽数喷出。 毫无准备的秦昭世与秦文谨,两人被喷了一脸的水,有些无辜的望着‘大惊失色’的秦武公,见他提高了一分嗓子,不敢相信的问道:“昭世你方才说了甚?” 秦文谨怀疑的说道:“君父,你是不是成日里批折子,耳朵有问题了?方才二弟说取了赵国的和氏壁给你刻章啊。” 总算是知晓,方才并无幻听。 秦昭世确确实实的将主意,打到了人家和氏壁的头上,颇有些无言以对,昨日才问过他玉壁长甚模样,今日便准备拿来给自家人刻玉章。 当真是,当真是,他秦氏血脉啊。秦武公满意的暗想道。 如今六国与秦国,仍是相对立的,他倒是十分好奇,这秦昭世会用什么办法,拿到人家赵国,只在传说之中的传国之宝:和氏壁。 秦武公不动声色的问道:“哦,昭世欲以何物,换人家赵王的传国之宝呢?” 秦文谨也好奇,因为昨夜早早便睡了过去,也不知二弟何时想到的主意,早上醒来,二人盥栉后,朝食都来不及食用,便来政事厅寻君父了。 彼时的秦昭世,眼中藏着狡黠,道:“既是人家的传国之宝,又宣称其无价,不若我们试一试,以物易物,君父、大哥意下如何?” 秦武公望着一脸机灵的秦昭世,极是赞赏的点了点头。而秦文谨向来疼秦昭世,自是弟弟说甚便是甚了。 二人复又追问秦昭世,欲以何物易物。 秦昭世一挺小胸膛,雄纠纠气昂昂的说道:“既然和氏壁无价,我秦国见下最为珍贵的,也只有古往今来,诸国必争夺的土地啦。” 秦武公心里一个咯噔,面上并无甚变化的问道:“哦,我儿愿拿何处与赵国交换?” ...... 正文 第三百八八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三) 秦昭世伸出双手,还觉得不够,又拿起秦文谨一只手,道:“君父,以秦国几座城池易之,何如?” 秦武公幸得此时,并未喝水。否则肯定又是一口喷过去了。 小小年纪,当真是天真,竟然一口气,便要拿十五座城池,去换一块儿,不知甚模样的玉壁。若是人家赵国,拿出一块儿假的来,谁又能辨别真假呢。 只是这样打消孩子的积极性,也不太好,秦武公决定放手让两个孩子一试.。因拿城池来换这个玉壁,到最后若无他同意,是断无可能的。 不知秦武公心中的计较,秦昭世与秦文谨二人凑一起,商量起来,仍觉得不够,三人中,平日里鬼主意最多的,要属秦婴。 两人与秦武公告辞,蹬蹬蹬的适往苗伯处,寻找秦婴。果然在苗伯的院子里寻到了秦婴,正抱着一木雕,傻乐不已。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踏入了院子。 ...... 翌日,三人拿着那份,三人连夜商讨出来的文书,一道去寻秦武公。 彼时的三个少年郎,属同龄年中的天之骄子,志得意满,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便是有心想要磨练几个孩子的秦武公,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佯作忘记昨日之事的秦武公,尽力的板正着脸,问道:“文谨、昭世、小婴,你们这般着急来寻,所谓何事啊?” 兄弟三人眨巴了一下眼,面面相觑,明显不对啊。三人望着正值壮年的秦武公,还以为他得了甚绝症,昨日的事,才过了一个晚上便不记得了。 顾不上说事,三人一起拥上前,秦婴抱腿,秦昭世抱胳膊,还有秦文谨个子最高,捧着秦武公的面孔仔细端详。 良久,三人一齐摇了摇头,表示皆未看出来什么不妥之处来。秦武公开始以为三人,是想表达对他的喜爱之情,可越瞧越不对劲。 秦武公就势将手上的秦昭世拎了过来,面对面的问道:“昭世啊,你们三人在做什么?” 秦昭世将三人的猜测告知了秦武公,后者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他问道:“便是君父身体有什么问题,你们谁人会治啊?” 三个孩子这时才想起,对哦,他们中无人会医道。思及此处,皆有些情绪低落的低下了头,不复先前来时的志气高昂。 趴在怀里的秦昭世,感觉到秦武公的胸腔都在震动,原是秦武公大笑引起的动静,他哈哈笑道:“三个傻孩子,君父若有事,岂非瞒着不召医者呀。” 后知后觉的三人,这才明白被秦武公戏耍了,不过好在人无事,三人又恢复了先前的精气神,将那封文书,交予秦武公。 秦武公伸手接过,仔细的将上头罗列的条款,看了个清楚明白,正因为清楚明白,胸中一口气,哽得不上不下的。 心里还有一个疑问:若是将来这三个小子接管秦国,是否不用诸国来犯,他们自已便主动的将城池割让送了出去。 暗叹一气的秦武公,将文书压在了几案上,问道:“这上头的主意是谁出的啊?” 秦昭世嘿嘿一笑,道:“君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孩儿出的啦。孩儿说过要赔你一个玉章,自然要寻天底下最好的玉。” 秦武公摸着特意蓄起来的长须,他道:“昭世有这个心乃是好事,只是这城池并非是你手中之物,而是先祖一寸寸打下来,开垦出来的,岂能容你如此糟蹋了?” 秦昭世仍是笑问道:“君父,正因为我三人明白,所以才有了后头的呀,你是否根本没认真看呀?” “对呀,大伯,后面的还是婴与大哥二哥一道写上的呢,你觉得是否可行呀?”赶路一摇三晃的秦婴,瞪大了双目,盯着秦武公问道。 “是啊,君父,文谨将来要做上将军,统领秦国的军马,届时就算土地不在了,也能替君父再打回来。”年岁稍长的秦文谨,同样肃着一张脸,无比坚定的说道。 彼时的秦昭世,粉雕玉琢,小小年纪,通身的风流气派,不教人分不清雌雄。湛湛星眸里,尽是磊落,尽是光明,让人一眼望之生喜。 懵懂的秦婴,脸上肉嘟嘟的,就像是下凡的金童一样,无论谁瞧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好生福气,双目清澈得,像上一清泉。 五六成肖父的秦文谨,犹如一柄熠熠生辉的红缨长枪,所到之处,无可披靡,浑身的浩然正气,直冲九宵,任谁瞧,那也是一位正直的好孩子。 就是这样的三人,天真光明、懵懂无知、一身正气,居然这般的无耻,秦武公也不知说甚好。因为他内心也认为,这个法子极好。 只是有一点,容易为人所不耻。但是秦武公并不打算在此时挑明,因为只有让他们记忆深刻了,几人才会明白,当为与不当为。 最重要的是,他秦武公为君为父,自是要为几个孩子撑起一片天地,孩子想玩儿便玩儿罢,男孩子只有摔打才会成长。 寻思着摔打的秦武公,看着三人一身华贵服饰,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过片刻,又舒展开来,甚至笑得有几分诡异,快得让人会误以为是幻觉。 在秦武公同意按他们的文书,给赵国发檄文时,满心欢喜的三人,并未发现秦武公那一闪而逝的表情。 ...... 初初继位不久,便要在赵国大改的赵武灵王赵琪,弄得赵国是朝野震荡,内里不稳,如何安外,一门心思,都花在与诸臣的斗智斗力之上。 在接到秦国传来檄文之时,反复观之。这才确定,当真没有瞧错,这贫弱的秦国,竟然觊觎他赵国传国之宝,只是见下的他,倒是腾不出手来,收拾国势弱小,野心却不小的秦国。 将秦国欲以十五城易赵国国宝之事,宣诸于赵国朝堂,这可引起了一片哄闹,有同意交换的,亦有不同意交换的。 各各有理,难分难解。 赵武灵王赵琪亦左右为难,实在是这同意与反对的理由,都教他十分的认同,难以下决定。遂散了朝会,道改日再议...... 正文 第三百八九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四) 翌日,赵国政事厅。 赵国君臣破天荒的齐聚,想来这十五座城池的诱惑,倒是十分的吸引人啊。平日里与赵武灵王赵琪有嫌隙,而称病告假,或这事,或那事的而告假的,在今日皆消了告假的折子。 赵武灵王赵琪问起时,众朝臣便顾左右而言他,或言记岔了日子,或言不好总是告假,便是带拖着病,也应该为赵国尽力。一席话,不管如何,面上倒是说得,君臣两相欢喜。 此事不过是鸡毛算皮的事儿,平日里无事之时,倒是可以翻找出来,寻一寻这些个臣子的麻烦,不过如今双方的注意,皆在秦国以城换物之事上。 是以,双方都并不打算,在此事上过多纠结。 既然诸臣都明了今日朝会之义,赵武灵王赵琪也不再重复说一遍,直言问道:“诸卿昨日回府,可有想好甚法子吗?此次秦国以城易宝,我赵国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呀?” “老臣以为,不应该同意,和氏壁乃是赵国传国之宝,此玉壁无价,岂是秦国十五城便可换得的,若是秦国真有诚心,需得再加城池。”一位白发苍苍的臣子如是说道。 “臣以为此举不妥,秦国主动交好。十五座城,已是如今贫弱的秦国,能够拿得出手的数目了,再多,只怕与我赵国起干戈。”另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臣子反驳道。 数与秦国起过争端的上将军赵德民,冷哼一声,出言道:“哼......秦国素与我赵国不和,且那秦人多狡诈,性子狠戾,怎知我赵国前脚将和氏玉壁送入秦国,后脚他秦国便反了悔。玉壁易主容易,城池可不容易。” “上将军此言在理,我支持你。”赵国的另一位将军,廉颇爽朗笑道。 还有其他的声音,只是这三种声音赞同的人最为多,赵琪也听了进去,只是仍是不满意。因为此时的赵武灵王赵琪,志气高满,玉壁他要,城池他亦想要纳入襄中。 不满的赵武灵王赵琪,有几分走神。 争了半晌,不见赵王其有动静的朝臣,这才停止了争议,皆安静下来,目光炯炯的等着赵武灵王赵琪下一个定论。 被寄予厚望的赵武灵王赵琪,此时扭头望向了他的左右宫人,若是早知今日还无定论,倒不如教这宫人陪着一道出宫田猎,亦不用对着这定不下来的事,争论不休,岂非是人生一大快事也。 左宫人缪贤见赵武灵王赵琪望了过来,一时心里有些慌,难道是他今日形容不整,教赵王发现了吗?还是身上有其他不妥的地方,而且朝臣多有顺着一道望过来的。 趁着赵武灵王赵琪眨眼的瞬间,缪贤快速的打量了浑身上下,并未察觉到不妥,提起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因为赵武灵王赵琪的阖上的双目又睁开了,且正对着他。 总要有人来打破这份静谧,缪贤忽然稽首道:“王,我有一人,或可解当下难题。” 赵武灵王赵琪瞬间便来了兴致,他道:“哦?是何人,见下在何处,可需要本王遣人去请来。” 缪贤低垂着头,道:“此人乃是家中的舍人蔺相如,做事一向颇有智计,是以此次缪贤斗胆举贤。” 一介舍人,倒是不值得朝野上下大动干戈。是以,赵武灵王赵琪只是遣了右宫人,前去将人带来,他倒是要瞧瞧,诸臣不能解之题,区区舍人,如何能成事。 蔺相如身着一介灰色陈旧布衣,好在干净整洁。行走在富丽堂皇的赵国王宫,倒是不像第一次进宫的人,东张西望,目不斜视的随着右宫人,直入政事厅。 如此行事,右宫人自是早早便发现了,将蔺相如带进了政事厅之后,右宫人归位之时,在赵武灵王赵琪的耳边,低声将此事说了。 赵武灵王赵琪倒是有几分期待了,如此寒酸,却有气节,若非是大才之人,便是天生的作戏之人。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眼前便有一题,解了,他赵琪可得大才,不解,不过是多听一道废话,也无妨。 左宫人缪贤欲以眼神示意,不过蔺相如并未与任何人交流,只与赵武灵王赵琪行礼之后,便恭敬站立在下首,恭听王命。 见人来了,赵武灵王赵琪便将先前的争论的话,与秦国之意,一齐言说,末了,道:“相如公子,听闻你的智计,堪称一绝,举世无双。不知此事,你可有解决之法?” 闻言沉默的蔺相如,片刻后说道:“回王的话,相如以为,秦国虽弱,可自有一股子血性在其间,若是恼羞成怒,与赵国相争,只所会得不偿失。 如今天下七分,秦国赵国相争,只怕其他五国会来分一分,届时后果如何,便不好说了。因此,相如以为,当同意秦国的以城换玉壁。” 蔺相如一席话,点醒了整个朝堂上的人,包括赵武灵王赵琪,先前只注意与秦国的问题,忘记了虎视眈眈的五国,平日里交好,若是哪一国弱上几分,他赵琪亦是不介绍补上两刀的。 赵武灵王赵琪有心同意,只是有些不甘,他问道:“本王同意也可,只是相如公子如何能保证,秦国拿了赵国的和氏璧,能信守承诺,予我十五城,若是到时不予,赵国又当如何?” 蔺相如轻声笑道:“秦王以城换壁一事,若我赵国不应,则理亏在赵国;倘若赵国予秦国和氏璧,而秦国却出尔反尔,则理亏在秦国。 两厢对比之下,相如以为应了秦国之请,届时若是秦国理亏,则为天下所不耻也。不知王与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彩!”先前那位意在同意,白发苍苍的老臣,此时闻得此言,忍不住出言相和。 而反对的臣子,还来不及出言,便听赵武灵王赵琪问道:“本王以为相如公子此言有理,只是见下仍有一问,本王当遣何人适往秦国献和氏壁?” 下首有位伸出的脚,悄悄的收了回去,生怕赵武灵王赵琪此时点了他们的名姓。 蔺相如俯身一礼,道:“王若是寻不合适之人,相如愿往。” 赵武灵王赵琪大喜,起身倾身向前,问道:“果真?” ......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四) 蔺相如点了点头,道:“相如愿带着和氏璧适往秦国,若是秦王如约将十五城予了赵国,和氏璧相如便交手交予秦王;可若是秦国毁约,相如亦将和氏璧完整带回。” ...... “君父......君父......”小小的秦昭世,因为疾跑,面上布满了细汗,整张脸似是布满了红霞,煞是可人,操劳一日的秦武公见状,一身的疲劳,似是瞬间消失无踪。 秦武公绕过几案,行至仍在喘气的秦昭世身边,蹲下身来,问道:“我儿,怎么的如此没了规矩,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口中虽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十分的温和,秦昭世是半点儿也不忤的,他晃着小脑袋,说道:“君父,孩儿失仪,还请责罚也。” 秦武公笑道:“你这孩子,说罢。今日来,又是为了何事啊?” “听说赵国已经同意了,以城换壁之事,昭世与大哥还有婴弟,届时欲一同前往观玉壁风采,不知君父是否允准呀。”秦昭世难掩激动的问道。 基于种种因由,秦武公几乎是瞬间便同意了秦昭世的提议,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儿,明日可得睁大双眼,好好的瞧着呀。” 彼时的秦昭世,即便再聪慧,也还是一个少年郎,并未听出秦武公的弦外之音,只当教他们好好瞧那玉壁的模样。 沉浸这样的美好之中,秦昭世当晚便做了一个美梦,只记得最好得了玉壁了,其余的便记不得了,晃了晃小脑袋,暗道,定是得了玉壁,做了君父的新玉章了。 时光一晃,便到赵国使者入秦国的那日。 秦国以十五城易玉壁之事,早已是四下传扬开来,且在有心之人的利用之下,传得沸沸扬扬的,栎阳城的百姓,自也是听说了的。 在使者入城那日,栎阳城中的百姓,早已是围成了山海,势必要一瞻玉壁的风采。 不过玉壁由一人双手捧持着,坐在辒车里,轻风撩过车帘,只见得那人手上,捧着一个长、宽相仿,左不过一尺的普通匣子,这教人有些大失所望。 还以为是什么惊世宝贝呢,既然价值连城,竟然只是装在一个普通的木匣子,作为一国的传国之宝,如此看来,也贵不到哪里去罢。 乘着兴致而来,大失所望而归的秦国百姓,陆续散去。 车上扶持着玉壁的蔺相如,并不为所动,只是轻抚了一下木匣子,复又恢复了原样。 有不识得之人,自有识货之人。 “咦,竟上极品的檀木,那匣子里,定是和氏璧无疑了,可惜了,我等竟无缘得见此宝。”一位身着翠衫的公子,轻笑着说道。 “宝物生来夺目,若是蒙尘还罢,一经现世,哪里由得自已作主,几经易主寻常之事。你可别忘了,此物最早,还是在楚国。如今不也落到了赵国的手中。将来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另外一位着一身白衫的公子,细饮盏中水,仿佛盏中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并非是一盏普通的水一般,言罢,头都并未抬一下,接着品这盏中之水。 白衫公子这模样,端的是一派风流。在座的几人,不免有些看痴了。 楼下的蔺相如一行人,已在几句话的工夫,缓缓前行,楼下的几人在白衫公子出言之后,便没了心思,再去围观这玉壁入城一事。 “嘿嘿,王琅兄说得极是。”先前那位青衫公子,又笑说道。 楼中几人的言语,并不会影响秦国赵国眼下的大事,使者很快被秦国的上大夫秦仲赢,接去了使者驿馆。 秦仲赢瞧见了那个个匣子,蔺相如一直捧在手中,并不经他人之手。如此宝贝,想来是和氏璧无疑了。 赵琪那小子,竟当真舍得将和氏壁让出来?秦仲赢心中闪过疑问,将蔺相如一行人安置好,便离开了驿馆,反正明日便能知晓,今日便不费这个脑子了罢。 翌日,蔺相如仍保持着昨日的姿势,双手捧着玉壁缓缓步入秦王宫,朝着四海归一殿行去。这其间,手中的匣子,纹丝不动。 以秦国大朝会的规格,接见赵国使者,算得上是诚意十足,蔺相如心中微松。不过仍未放松心神,纵观秦国以往的历史,不守信之君王,比比皆是也。 步入四海归一殿的蔺相如,有一瞬间的愣怔,还以为自家眼花了。秦武公的身边,那三个冰雪雕刻一样的娃娃,可真好看。 其中一人还与他有五六成相似,瞧着年长,应是秦文谨,另外两位,应该便是秦昭世与秦婴了,各国对于他国君王及其王室之子,多少有些了解。 来秦国之前,蔺相如也仔细探过一回秦国的底。 赵国使者与秦王相互见过礼后,便开始正式谈及今日双方相会的目的。 不待秦武公开口,蔺相如便将玉壁奉上,秦武公上手仔细感受着和氏璧的细腻,以及那白壁无暇的外观,一时间教玉壁迷了神。 回过神来的秦武公,将玉壁遍传诸人,包括在场的姬妾,只是只字不提以城易物之说。 秦昭世三人正把玩着手中玉壁,不亦乐乎。便听蔺相如开口道:“秦王,此玉并非无暇也,上有一处,细微之地,请允许相如指出。” 三个孩子闻言,左右翻查无果,在秦武公的示意之下,又将和氏壁还给了蔺相如。后者伸手指过,并未立时出言指出玉上的瑕疵。 秦国君臣见着蔺相如抱着和氏璧,后退了几步,正好倚柱而立,浑身的毛发倒竖,头上的冠带,似要被冲上云宵。 一改先前的温和从容,此时犹如一只困兽,他道:“秦王欲以城易壁,赵王碍于两国邦交,遂与群臣商议,反对者居多,秦王可知为何?” 秦武公隐晦的望了一眼秦昭世三人,盛怒中的蔺相如并未发现。 是以,只闻听秦武公回道:“哦,那是为何?赵王在最后为何又同意了呢?” 蔺相如掷地有声在回道:“自是我赵国诸臣,多数认为秦人生性贪婪,欲以一纸空言,骗取我赵国国宝。和氏璧若是入了秦国,只怕是有来无回。” 此言一出,激怒了四座。 ...... 正文 第三百九一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五) 蔺相如丝毫不惧,直视秦武公,问道:“秦王以为如何?” 秦武公不知在想着甚,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问道:“还请相如公子,为我解一解,为何赵王最后又同意了呢?” 朝臣见秦武公无追究之意,遂暂时安静了下来,生怕有甚过激的言语,刺激得蔺相如来个人玉两碎,那才是真的得偿失。 一时间,四海归一殿内有些安静得可怕。 秦昭世、秦文谨、秦婴三人,在蔺相如说秦国多狡诈之时,便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自出生以来,便在秦国,并不知晓,外人竟是如此看秦国的。 且在他们的眼中,秦国自是最好的。三人满腔疑问,只是此时不是好的询问之机,遂压在了心上,待此间事了,再去问个究竟。 蔺相如紧抱着和氏璧回道:“相如当时对赵王说道:百姓相交之时,尚且不相互欺骗,遑论秦国赵国,这样的庞然大物之间的交往。 若是因一块儿玉壁,而惹了秦国的不快,岂非是有损两国邦交吗?此事着实不妥当,因此,赵王同意相如带着和氏璧来到了赵国。在这之前,赵王还做了一事。” 秦武公问道:“何事?” 蔺相如一扫秦国朝堂,在秦昭世三人的面上停留了一下。 转回视线的蔺相如,与秦武公说道:“赵王在宫人斋戒了五日,后又命相如手持和氏璧,在进学上,行过叩拜之礼,又亲身拜送了相如此来的国书。秦王可知这又是为何?” 秦武公笑道:“自是这块儿玉壁无价,当份万小心珍重了。” “非也,玉壁再如何宝贵,也有它的价值所在,若是它碎了,只是一堆碎玉,毫无价值。可我国赵王,乃是为了显示对秦国的尊敬之意,方才如此行事。 今相如入秦,只见得秦人的傲慢无礼,得了和氏璧,不毕恭毕敬还罢了,竟随意传给后宫的姬妾观看,如此是否在戏弄相如,也是在侮辱赵国。”蔺相如愤愤的说道。 秦武公起身,拱手一礼,温和的笑道:“相如公子莫怒,我秦国无意折辱于你,更无意折辱赵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有甚事,我们再商议。” 蔺相如并不在意秦武公的满篇空话,他问道:“不知贵国何时将十五城易与赵国,又是哪些城池?”秦国君臣一时无言。 又道:“相如观秦王似乎根本无意以十五城易壁,如今和氏璧就在相如的手中,秦王可以试试,是你们宫中的侍卫手快,还是相如身手快。” 言罢,斜靠着柱子的蔺相如作势,欲飞身撞上柱子。 秦武公真怕若是蔺相如不管不顾,就这样撞死在秦国的大殿上,届时不管有理没理,皆是秦国的无理,且和氏璧碎了,城国的城池,到时还得搭上,失信于天下人,只怕六国来犯也。 遂好言劝慰道:“相如公子之言,本王已是明白了,斋戒五日是罢。明日本王便开始斋戒,还有十五城,这便教相如公子安心。” 秦武公言罢,传来吏员带上地舆图,当着众朝臣与蔺相如的面,指指点点的,将十五座城,划拉出来,道:“此十五城作为交换。” 蔺相如一副松了气的模样,也不再横眉冷对,笑道:“如此,相如便在驿馆等候秦王斋戒,届时再重新献上和氏璧,如何?”秦武公哪里能拒绝。 蔺相如得了允准,笑着退出了四海归一殿。今日大朝会本就是为了赵国献玉壁一事,人已经走了,秦武公亦散了朝臣。 这才看向一旁气得双颊通红的秦昭世,一旁是死死拽住他的秦文谨,还有伸出小手捂着他嘴的秦婴,秦昭世那双小胳膊小腿,还在四下踢蹬。 难怪方才蔺相如会朝这里望了一眼,只是不解三个孩子在做甚。 人已散了,秦武公示意二人放开秦昭世,上前轻轻揉着秦昭世的脑袋,他道:“我儿,有甚可气的啊?” 秦昭世气鼓着小脸,偏过头去,不愿理会秦武公。后者不在意的笑道:“可是气恼君父教你大哥和婴弟,将你拦住这事?” “哼!君父明知孩儿在气什么,还这般问话,你是故意的。”秦昭世仍未转过头来,只是气哼哼的说道。 “那好,君父问你。方才文谨他们是若是不拦着,你是否还要冲上前去,与赵国的使者理论呀,况且他们说的事,本就是事实呀。 我国先祖自穆公起,便与人失信过,既做了出来,便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被人说上几句,又无大碍,你们且瞧君父,可是哪里瘦了,或者说少了一两块肉啊。 世间生阴阳,相生相克,谁也离不得谁。因此,凡事皆有两面,既然道我秦国如此无耻,后续之事,当理所应当才是啊。” 说着这话的秦武公,成功让眼前的三个孩子目瞪口呆,原来凡事不能看一面呀,秦昭世三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落在秦武公的眼中,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 “可是君父,那赵国使者蔺相如将和氏璧护在怀中,如此宝贝。从不离身,看顾得如此紧实。五日后,我们当真能换来这和氏璧吗?”秦昭世的小脸上,扬起一抹担忧。 “文谨,将昭世带回去。好好看着,这几日不许生事,还有婴小子亦是,不许乱给你哥哥们出坏主意。”知儿莫若父,看这三个小子的表情,便知欲暗中行事。 生怕几人不听话,又道:“两国邦交,此事乃是大人的事,你们三人此次,只需认真看着,君父再为你们上一课,列国邦交究竟是何种模样。” 有了秦武公此言,秦昭世三人也不再挣扎,放下了那点儿小心思。专注的等待着五日后,赵国使者再临。 秦武公斋戒五日,秦昭世三人无事可做,乔装一番,偷溜去驿馆,欲再私底下观偷观一回和氏璧,只是还未靠近驿馆之时,便见得一人,偷摸着从里面离开了。 秦昭世三人仔细打量出来的人,发现并不认识。遂也不再意,只是望了一眼,其人打马离去的身影...... 正文 第三百九二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六) 同一时辰,秦武公也收到了消息。 对于三个孩子明面上听话,暗地里私自行动的事,也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将来秦国要交予他们手中。若是一味辖制,反而不美。 正好从平日里言行举事,可观其人是否大用。 从驿馆里出来的那个从人,秦武公亦知晓,只佯作不知,放其离去。 在秦昭世三人,欲偷溜进驿馆之时。一面善之人,在驿馆的后院墙外,拦信了他们的去路,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来人将面上的长须揭开,秦昭世三人张大着嘴,瞪圆了双眼,显然第一次见这样神奇的事,难怪见人眼熟,原是苗伯所扮,前来传秦武公的命。 偷入的计划,中道崩阻。 秦昭世三人灰溜溜的跟着苗伯离去了,临行时,回眸数次,似是在遗憾此次,不能得宝,亦不能再见的心思。 今日的遗憾,来日便成了庆幸。 驿馆中的蔺相如,得知秦昭世几人,围而不进,后又离去之时,心里也是好一阵遗憾。因在他的心中,始终认为秦国历代君王不守信。 今日的秦武公虽是应承下来,斋戒五日,可是五日之后,也未必会信守承诺。若是不早早的打算,只怕是壁易主,而赵国不得城也。 遂着其从人,身穿粗布旧衣,作一寻常打扮,瞧着无丝毫出彩之处。令其身怀和氏璧,先一步离开秦国,护送玉壁回赵国。 本寻思着,以秦国世子伙同两位公子,一齐入了驿馆,盗走了和氏璧为由,掩盖和氏璧回赵国之事,又能给秦国盖上一顶偷盗的罪名,如此一举而两得也。 既然秦昭世他们并未入驿馆,也只能作罢,按照他原先之计行事罢。 ...... 很快便到了相约的日子,秦武公也如约斋戒五日,并以诸国最高的礼仪,以九宾之礼宴请蔺相如。今日的蔺相如,并未如五日前那般,手捧檀木匣子,双手坦荡,可接清风朗月。 双方互为寒暄,道五日不见双方风采依旧,气度仪表尊贵之类云云。 秦武公笑着望向了秦仲赢,作为上大夫的秦仲赢,开口问道:“今我王已如约斋戒,不知相如公子,可否信守承诺?” 蔺相如同样还以笑颜,他直言道:“今玉壁已不在相如之手,按时日计算,如今已在赵国也。” 此事少有知情人,一言惊四座,甚至有朝臣,起身欲言之,秦武公暗中制止了其人。 果然,但闻蔺相如,又道:“相如五日前,回了驿馆,左右思量,仍觉有不妥之地。” “哦,相如公子有何疑,但言无妨。”秦武公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问道。 其下首的秦昭世,早已气得不行,他是年岁少,可并非是蠢人,那日从驿馆中离去之人,定是带走玉壁之人,竟教人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同样生气的还有秦文谨与秦婴,三人一致认为,大人太过于阴险了,需谨慎待之,殊不知,教他们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只听那蔺相如又道:“据相如所知,秦国自打秦穆公起,至如今二十余位君王,竟无一守信之人。相如忧心秦王哄骗,而使相如有对不起赵国之事。是以,相如遣了从人,将和氏璧先行一步,护送回赵国。 且秦国如今于赵国旗鼓相当,秦王派一小小的使臣至赵国,我王立时便遣人送来和氏璧。今秦国割十五城以让赵国,赵国又怎敢留下和氏璧,从而得罪秦王呢。 相如知晓欺骗秦王的罪过,理当处死,相如愿受鼎镬之刑,愿秦王与诸位大人,详加商议此事。”言罢,揖身一礼。 秦武公与诸臣面面相觑,旋即皆有些无可奈何,最后皆化作了唇边的一丝苦笑,一时也未曾有人言语。 好在愣怔片刻的秦武公,回过神来,说道:“相如公子欺瞒之事属实,又辱我秦国先辈在后,实有罪,不过一时不好定论,还请相如公子在驿馆等候几日。” 遂遣宫人将蔺相如带回了驿馆,四周有军士严加看管。 翌日,秦国朝会。 辅一坐定,朝臣站出来,认为当治蔺相如的罪,如此欺骗秦国,欺骗秦王,实是罪不可赦,若是就此放过,秦国的脸面何存。 秦武公并未应答,只是沉默着,另有朝臣亦跟着站了出来,认为此时杀蔺相如无济于事,不过是解一时之恨罢。 两方争执不下,纷纷要求秦武公作主拿主意,秦武公先是望了一眼,秦昭世三人,见今日的他们,安静的坐着。 便是昨日蔺相如有辱秦国,虽是面上有怒色,亦不如前几日那般冲动。 安下心来的秦武公,笑道:“诸卿皆有理,不过有一事,诸卿可莫要忘了呀。如今的蔺相如,可并非是一介舍人也,而是代赵国入秦。 杀一人容易,可杀了之后,当如何呢?见下杀了蔺相如,正如爱卿所言,解一时之气尔。最近不能得和氏璧,反而断约了秦国、赵国的邦交。若是不杀其人,反好生照料。且放其归去赵国,赵王岂会因一块和氏璧,而欺骗于秦国。” 秦武公之言,虽教诸臣信服。 可是秦昭世三人,仍有不能理解之处,然朝堂之事,如今的他们,知之甚少,且贸然反驳,或许会坏事。 准备待此间事了,再一询究竟。 此事就此定下,是日,秦武公再度接见了蔺相如。 蔺相如坦然从容进了秦王宫,一副决然赴死之姿。 秦武公却大出其意料,只听闻其人道:“相如公子今远道而来,若为一玉壁而折损如此英才,岂非是我秦国的不是了。今日之宴,便当作秦国为相如公子的饯行之酒罢。” 蔺相如一时有些意外,按说他如此折辱秦国历代秦王,及如今的秦王,还有秦国上下,当罪不可赦才是,竟然放过了他,感觉颇不真实。 有几分飘忽的蔺相如稽首,谢过秦武公的大度。 当晚出了宫宴的蔺相如,便连夜赶往赵国...... 正文 第三百九三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七) 随着蔺相如的去,压抑了几日的秦昭世三人,总算是可以畅所欲言了。 几人自由的后果便是,秦武公被秦昭世为首的三人,缠得真是一颗脑袋有两颗那般大。 总算闲下来的秦武公,佯作无奈的停下步子,问道:“说罢,你们这几日跟着我,究竟是为何事?” 秦昭世撅着小嘴问道:“君父,孩儿有疑。” 负手而立的秦武公,望着头顶一碧如洗的天空,远处还有洁白的云朵,明净纯粹而又美好,暗道:今日宜为师授业解惑啊。 有心的秦武公问道:“哦,我儿有何不解的,君父可一试解之。” 回身望了一眼秦文谨与秦婴,两人点了点头。秦昭世复才上前一步,问道:“君父,这赵国是有心来换和氏璧的,抑或只是其他的缘故?” 秦武公一敲秦昭世的额际,笑道:“赵国如今处于不安定的时候,我秦国便是再弱,也有一战之力。若是我秦国不管不顾起来,便可搅乱了他赵国一池水,他赵琪岂可安枕无忧也。” 既然是假意换和氏璧,又为何会拿着真正的和氏璧前来,不怕秦国强抢吗?这般想着,秦昭世也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面对三双几乎同样的眼神,秦武公耐下了性子来,他道:“那赵国自是不愿担负这撕毁盟约的罪责啊。你们且试想一下,我秦国愿以十五城易之,他赵国岂能贪一壁而罪秦国?” 有秦武公的话在前,此时秦武公再问,秦昭世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只是不愿罪秦国,又为何携带和氏璧进秦国,又偷偷带走了呢?不解的秦昭世又问道。 秦武公哈哈大笑道:“彼时的赵国与其余五国势均力敌,乍然得我秦国十五城,比五国多出一部分助力,又不至于盖过五国,一国独霸。五国必然会心生忌惮,赵国孤矣。 明知不可为而为知,赵国这位能臣,倒是有些手段。经过蔺相如的那番话,世人皆以为我秦国不守信用,以致于赵国如此防备,提早便将和氏璧送走了。 世人也只会赞叹蔺相如,机智无双,可提前知秦国打算,而不会责其率先毁约。即便我秦国当真有心思,不以十五城而易之,还是当真愿以十五城易之,一切还是犹未可知之数。 蔺相如便以我秦国历代君王失信之事,夸大其词,从而以君父同样会失信为由,早早的便将和氏璧送走。 可是世间之人,又有谁会十成十的守信呢,我秦国不过备受排挤罢了。当初上古周国,分封诸候,意在赐恩,可诸候各个坐大,岂非同样的忘恩也。” 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秦昭世、秦文谨、秦婴有些晕晕乎乎。然后打定主意教子(侄)的秦武公,是断不会在此时收手的。 只听秦武公又道:“可是为诸侯国能接受楚国,而不能接受秦国呢?这事经过数代先祖留下来的手札,君父倒是一点明白:诸候好颜面,秦国自是不惧流言。” “可是君父,我们本意便是不易十五城,而窥得和氏璧。赵国如此行事,莫非是早早得知了此事,故意与我秦国周旋。”秦昭世仍是问出了三人想问之事。 秦武公闻言板正了一张脸,道:“两国邦交,本就是面和心不和之事。谈不上谁欺骗了谁,只是论谁人技高一筹。不过有一事,今日倒要好好的与你三人说道说道。” 天真可爱的几个孩子,扬起一抹笑来,齐声问道:“君父(伯父),究竟何事啊?能比得上这赵国和氏璧。” 秦武公此时没了先前的笑颜,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见几个孩子亦端正了姿态,方才说道:“欲换他国宝物,而不予其物做交换。世上可并无这白得之事。便是诸国相互夺得他国城池,也得有出色的将领,无所畏惧的军士。 得任何东西,需要通过自身的努力,凭双手换取。待自身强大到,世间无所匹敌之时,自有那甘愿奉上之人,届时的你们还需要他人送上吗? 而如今诸候分据,处于乱世之中,我们可以阴谋阳谋来与之抗衡,切不可肆意掠夺,随意残害他人,此举有伤天和。” 又道:“你们只需记住一事:世道乱,其心持正即可。” 秦昭世三人还有许多不能理解之事,只是郑重的将秦武公之言,牢牢记在了心间,疑惑顿消的他们,准备离去。 然打定主意教子(侄)的秦武公,今日哪里会任其离去。 秦武公面上恢复了先前的笑容,一捻长须,笑道:“文谨、昭世、小婴三人对这世道之乱,好似过于无知了些。君父(伯父)为你们安排了一道好去处。” 朗朗乾坤之下,三人竟觉得瞧见了上空,浑身密布了乌云。 几乎是本能的说道:“君父(伯父)我们今日回去,定好生研习,这列国之事。” “孺子可教也,君父(伯父)便是让你们去明白明白,乱世之道,如何生存。”不知想到了甚,秦武公的笑容愈发的和煦。 他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前几日外祖家来人之事。 因赵国前来,是以,并未让你们前去,只是你们的娘亲(伯母)前往探望。今日便一道前去,赔礼谢罪之余,跟着外祖他们出门历练罢。” 呼,还以为上哪的三人,心中顿松一气。外祖和蔼可亲,当是一好去处。坐进观天的三人,哪里知晓,此次秦武公提前与其泰山,郑重请求过。 欢喜离去的三人,经历了惨无人道的磨练,周游列国,留下无数让诸国咬牙切齿,又不至于伤筋动骨之事,以至于欲寻秦武公状告一番,又难以启齿。 谁人愿意说出,遭几个孩子戏弄,欺负之事啊。自小便被定作秦国世子的秦昭世,极有担当的将一路所行之事,一力揽之。 是以,诸国方才慢慢的流传出一句话来:不识人间真国色,只因未逢秦昭世。又因其人言行举事,道出另一句话来:惹天惹地惹天子,莫招秦国秦昭世。 而被迫历练的三人,对赵国亦是怨念颇深...... 正文 第三百九四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八) 在秦昭世三人被外祖家接走,与此的同时,蔺相如也在一路驰驱之下,赶回了赵国。 此番归来,既全了赵国尊敬秦国之意,免了一场潜在的干戈,又为赵国保住了传国之宝和氏璧,所受的待遇,自是与去时大不相同。 主父赵琪以功臣之仪,会见了蔺相如。 观其人,行事有度,言谈沉稳,且能戏秦国在先,全身而退在后。其人之谋果见斑也。正好赵国缺如此一位贤能之士,主父赵琪并未多加犹疑,便下了决定。 当日便在朝堂之上,以一已之力,排除众议。声言蔺相如其人之贤,能力出众,出使他国而能全身退,且不受辱。遂封其作赵国的上大夫。 至于两国以城易壁一事,秦国赵国皆默契的不再提及。 将此事解决,而受封的蔺相如,同时也遭人嫉恨。 只因上大夫一职,位列三公九卿之下,其余官职之上。一时之间,力压一众老朝臣,其间以一位武将廉颇,尤为突出。 廉颇在主父赵琪定下蔺相如为上大夫之后,便心生不满。 且出宫之后,与舍人们说道此事之时,那不满甚至达到了巅峰,他道:“我廉颇本是赵国的将军,这些年来,为赵国出生入死不计,且有攻他国城池,交战于旷野之功。” 舍人们连连点头应是,且口中诸多吹捧。致使廉颇已尤为自得,又道:“蔺相如此番不过是走了一遭秦国,靠着一张嘴,能说会道,立下些许功劳。” “是啊,将军说得极是,此人甚也未做,便平白得了这份功劳,真是辜负了将军的为赵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其中一位舍人,立时打蛇随竿上的附和道。 “哼......本将军立下如此之多的功劳,却得不到与之相应的答报,蔺相如不过去了一趟秦国,归来地位便凌驾于本将军之上,这教人如何甘心。”廉颇极为气愤的说道。 接着又道:“况且蔺相如此人不过一介平头百姓,经一事,便居于本将军头上,本将军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事。” “将军此言说得极是,不过此事乃是王定下的,见下有何是我们可做的?”另一舍人斟酌问道。 廉颇冷哼一声,同埋放出豪言来,他道:“他日若是本将军遇上蔺相如,定要狠狠的羞辱其,教他明白,这赵国并非是靠王的宠爱,便能生存的。” 当日府邸议事的舍人,几乎全数在场。是以,当日便有风声自府中流露出来,不少人听说了廉颇之言,却选择坐观,并不打算插手。 另有好事者,不知存了甚心思。 前往蔺相如府中通知其人,道廉颇之意,及其欲行之事。蔺相如谢过来人,转身回府,闭门谢客后,端坐良久。 至更漏三更,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起身自书房出来,面上是一副释然的模样。 自此后,蔺相如便不再与廉颇碰面,每有朝会之时,时常托病告假。不欲与廉颇站在同一个朝会之上,只因上朝之后,二人的位次,乃是蔺相如在前,廉颇在其后。 久避的蔺相如,不止赵王,其他朝臣亦发现了这一事。有言蔺相如胆小怕事,亦有言其友爱同僚者。 各有各的见解,而赵王自蔺相如之计后,便极信其人之能,是以,不曾出面调解,果不其然,在不久后,便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一日,适逢廉颇外出之际,邯郸城中一条巷道,远远的便瞧见了,朝此而来的一人,正是蔺相如。廉颇瞬间便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与御者道:“将车驾至巷子中间。” 御者依其言行事,将轺车横在了巷子当中。 若是有人途经此道,侧身方才可通过巷子。 更遑论乘车而来的蔺相如,那是半分也不能通过,同样望见廉颇的蔺相如,并未上前,而是吩咐御者,掉转马头,转身离开,以示回避。 欲待蔺相如上前,便出言侮辱的廉颇,只见其人掉转马头离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道:“蔺相如此人也不过如此,竟怕我廉颇至此。” 心中畅快的廉颇,与其从人高兴的离去。避让的蔺相如,径直回到上大夫府邸。 辅一入府,便受到了其门下舍人的直言进谏,舍人们说道:“相如大人,我们当初之所以,离开家中亲人,远道而来投奔于你,便是仰慕相如大人高尚的节操与主行呀。 只是如今的相如大人,你与廉颇将军同朝为官,且位高于廉颇将军。廉颇将军对你口出恶言,相如大人不与其争辩,却一直避让,真是胆小如鼠,当真是有损你的威仪。 我等舍人,尚为相如大人行事,觉得极为羞耻,更遑论相如大人这般高大圣贤之人。既然相如大人如此的害怕,我等自觉无甚出息,还请相如大人放我等离去。” 蔺相如知其近来的避让行为,会让许多人生出不解与误会来,只不过并不打算与之一一解释,未曾想门下舍人同样如此想法不提,且要尽数离去。 心中有些着急的蔺相如,态度十分坚决挽留门下舍人,他开口问道:“诸位以为廉颇将军与秦国秦王,相较之下,谁人厉害些?” 舍人皆道:“自是秦王更胜一筹。” 蔺相如又问道:“既然如此,秦王威仪赫赫。相如不惧其威势,当廷便敢呵斥秦王,又羞辱其臣子,甚至折辱秦国列代先祖。 相如如此胆识,虽不及先贤之人,却也并非胆小之人。虽说相如能力差了几许,可是何至于如此惧怕廉颇将军?” 一众舍人闻言,觉得颇有道理。只是对于其人最后提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众人面面相觑,又将目光转向了蔺相如。 其中一位舍人出言问道:“相如大人既有如此胆识,因何避廉颇将军?教国中人误以为你惧廉颇大人之深,平白辱没了你的威名。” 蔺相如笑道:“威名不过是威震外人而已,对于家中之人,自是以和为贵呀。” “哦?这其中的干系,还请相如大人,为我等说道说道。”舍人躬身一礼说道。 正文 第三百九五章:完璧归赵,负荆请罪(九) 蔺相如敛正了双眉,反问道:“诸位以为,若是相如与廉颇将军之间起了矛盾,谁人将会得益?” 众舍人闻言,皆垂眸深思。 良久,方有一人迟疑的说道:“相如大人之意,是否指近来坐观相如大人与廉颇将军不和,不加以劝阻,反从中挑拨,以图谋利之事。” 观蔺相如并未舒展开来的眉头,心知定然说错了,又不知错在何处,只得问道:“敢问相如大人,适才吴力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蔺相如回道:“先前吴力先生所言,妥也不妥。妥在国中确有坐山观虎斗者,若是相如与廉颇将军两人斗个你死我活,岂非是便宜了他人。 且与王看重我等的初衷背道而驰,我等当为国尽忠力,而非着眼当下的营营苟利,此举为人所不耻,诸臣私下乱斗,赵国若是乱起来,亦是百害而无一利也。” “相如大人之言,令我等茅塞顿开也。敢请接着为我等解惑,何处不妥也?”舍人再度问道。 蔺相如换上了比前更为郑重的神情,在舍人看来称得上是凝重的神情,他道:“相如先前亦有一气之冲动,欲上前与廉颇将军理论一二。不过转念一想之后,便觉得不应当如此做。 因相如忽然想通了,为何能在秦国全须全尾的回到赵国。而秦王面对相如几次三番的侮辱,皆忍了下来,后又不敢出兵赵国来犯。诸位有谁可知?” 舍人面面相觑,又一道摇了摇头。 蔺相如见状叹息一声,也不知叹的是何,只听他道:“相如以为,秦军不敢来犯的理由,只有一点,便是赵国有相如这般的人,以及坐镇军士之中的廉颇将军。 若是相如与廉颇将军,起了争斗之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也。我二人不能共存于赵国,王便少了一位助力,秦国瞅准时机,定会趁虚而入的。 相如非是不怨,且几次三番的忍让,只是因为相如将赵国的危难置于眼前,从而抛却自身的个人恩怨,相较之下,不值一提也。” 众舍人闻言肃然而起敬,再不提先前的请辞之言,皆留下来安心侍从蔺相如。 蔺相如的一位舍人,一日去望月楼中。 一朝不慎多饮了几爵小酒,话便多了起来。不经意间便将蔺相如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甚至连当时的神情,都仿得惟妙惟肖。 以至于围观的众人愈发多了起来,可说是里三层外三层。打马经过的廉颇,见此奇观,遣从人上前询问,从人去而复返,学了几句舌。 事关蔺相如,廉颇翻身下马,极其利落。手中提溜着一根鞭子,浑身的煞气,惹得旁人缓缓闪避,不由自主的为其开了一条道来。 醉酒的舍人,正是吴力。此时的他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更遑论识人了。见廉颇前来,只当多了一位听众,又继续说道那日的情形。 先时廉颇还有些生气,至后来手中紧拽着那根鞭子,骨节根根,隐隐发白。安静的落座在吴力跟前,认真的听着蔺相如说的那些话。 神情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甚。 待吴力念叨第二遍之时,廉颇毅然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去。有认识二人的,心中存了幸灾乐祸的念头,也有担忧赵国能臣闹起来,影响赵国之人。 回到将军府邸的廉颇,站在自家书房的窗前,不观良宵月夜,兀自呆愣着。渐渐回笼过来的神智,皆聚于眼前之景。 透过斑驳光点,打量着傲然耸立的墙头,一个决定,悄然爬上心头。 ...... 翌日,蔺相如仍在睡梦之中,在阍者一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动静中醒来。阖府上下,瞬间活络了起来,犹如繁华的市集。 蔺相如甚至来不及慢条斯理的穿戴整齐,更不用提盥栉一番。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便往府邸大门奔去,以秋风卷落叶之姿,赶至。 待见大门前袒胸露乳的人,这才信了管事的说辞。 廉颇脱去了平日穿着的战袍,裸露着上半身,披着荆条,跪在府门前。听着门内传来的动静,廉颇抬头,道:“相如大人,廉颇特来请罪。” 深吸一气,蔺相如忙上前扶起廉颇,道:“廉颇将军还请快快起身,你我本无大仇怨,不过一时意气之急而已。” 借势而起的廉颇,闻听此言,黝黑的面皮,烧得慌,显得愈发的黑了。不知如何应对好脾气蔺相如,只得憨傻愣站着。 支吾半晌说道:“相如大人,昨夜里廉颇静思一夜,为争一时之气,而罔顾赵国的利益,当真是错得离谱。” 蔺相如见四周探出的脑袋,不欲给人看了笑话,牵着廉颇的手便入了府门,阍者见状,立马将大马阖上,隔绝了门外的一众视线。 辅一入门,蔺相如便亲自动手,为其解开身上的荆条,一面解一面说道:“廉颇将军言重了,相如未及时与将军解开误会,也有不是之处。还害得你受如此苦难,相如亦有过错也。” 这一刻蔺相如、廉颇二人相视一笑,适逢天际破晓。朝阳初升,如同此时的二人,隔阂尽消,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两人一道递了告假折子,居于蔺相如府邸把酒言欢。至后来,聊至兴处,两人结为八拜之交的刎颈之交。 主父赵琪在同一时辰内,收到两人的告假折子,极为诧异。心中亦忧心这二人,一道告假,是出了甚事,如此一来,赵国一日内,损失两位贤臣良将,岂非是损失也。 幸得收到消息的左右上与其解释,将蔺相如门前发生的一切,告知主父赵琪。原是二人私下解决,近来二人不和之事。 自从,有二人相助,赵国如日中升,列国无敢触其锋芒者。 随着时光的流逝,主父赵琪更添疑心之病,闲置将军廉颇,以赵德民替其位,致使廉颇不得其志,成日的借酒浇愁。 后又害赵德民之命,蔺相如独力难支,今已缠绵病榻多年矣...... 正文 第三百九六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 秦文谨梳理着赵国与秦国的旧怨,如今还活着的,以廉颇、蔺相如为甚。幕府几案上的竹简上,着重在二人的名字上,刻划了数次。 蔺相如至今病体未愈,不过其人并非以身子见长,而是以智计存于赵国。只是这智计多与秦国有关,在秦国的历史上,添了一笔又一笔的耻辱。 当初迁都之时,王弟以楚国开采和氏璧之地不详为由,提及迁都之事。并非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以此事为由,不过是王弟并未忘记,和氏璧带给秦国的耻辱罢了。 彼时年纪尚轻,三人听信了秦武公之言。如今看来,六国当时的联盟牢不可破,以秦国一已之力,哪里能任性妄为。 本以为还要再过上几载,待六国合纵成功,方才有机会与赵国,一陈往昔宿怨,及半年前赵王盍自作主张,新添的仇怨。 韩国上党太守冯亭的选择,直接便将赵国拉至了秦国的对立面,甚至超过了如今的六国合纵,余五国见秦国赵国相争,皆做壁上观。 合纵之事,因苏季暂居楚国而暂且搁置,且先不提其人,与楚王挥有何事,当下的赵国接收上党,便是与秦国正面相抗对。 且派遣来的正是廉颇,秦文谨认为当真是天时地利,人亦和也。 ...... 年值耄耋,经赵德民一事,复又起用的廉颇,顶着满头的银丝,风尘仆仆的来到韩国上党,见下已是赵国的上党。 上党太守见廉颇到来,领了一众将领在城外迎接,廉颇向来不爱这些虚假的仪式,只是与冯亭打过招呼之后,便与其开始了交接事宜。 随后又在冯亭的带领之后,四下走动。 廉颇左右观望地形,在城墙之上瞭望之时。望见此时仍未离去的秦国铁骑,且有长驻之意,不禁胸口震荡,倒吸一口凉气。 耳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则又是另一回事。秦国此次如此执着,绝非好事。又知主将乃是秦文谨,便知此事绝不会善了。 适值夏日,两方的军士每日俱是汗流浃背的,然又不敢放松了警惕,谁也不知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出手,日日注视着对方的举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秦文谨知韩国上党降赵国之后,便早早的开始做了准备,又得知来人是一个老熟人,手中的红缨长枪,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对峙月半有余,秦文谨收到各方的回信,知已大定,遂放心下来,着手眼前之事。秦国军队中乍起战鼓擂。 廉颇有错愕之余,还有一丝释然。终于等于秦国动手了,秦文谨比他想象的还要能忍,为将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必是大患也。 来不及再多思的廉颇,便收到守将来报,秦军攻城了。 秦军一改往日里的温吞,今遭攻城来势汹汹。 先是以投石车问路,巨石如雨下,散落在上党城内各处,城中的百姓军士,各各四下乱窜。瞬息之间,城墙上的守城将士,歪歪扭扭,横七竖八。 赵国的军士,虽经百战,可身躯只是血肉所铸,哪抵得住石头的冲击,只得在城墙上,左右回来移动,企图闪躲飞来的巨石。 上党城门处秦军带有攻城车,擅使者在步兵的掩护之下,猛烈冲撞着城门,一下又一下,城门晃动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四周有尘土溅落。 城门后的赵军奋力相抵,又不得不躲闪,自天而降的,不知甚时会掉落的巨石,个个灰头土脸,头破血流的。 更兼有云梯攀爬,一阵阵急矢雨,充作掩护。云梯之上的秦军奋勇直上,廉颇起至此时方才,见状目眦欲裂。 大喝一声,道:“尔等速速斩杀上来的人。”军士被打得有些慌乱的心,瞬间便镇定了起来,廉颇接着吩咐,军士自上而下,投以重物,压下秦军。 一时间双方喊杀之声震天。前扑后继的秦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秦军,几方配合,城上的赵军,很快便发现,投掷之物在逐渐减少。 随着物品的减少,单靠一人之力,如何能杀尽不断涌上来的秦军,但有一人上自云梯而上,便有第二人、第三人...... 登上城墙的人愈发多,城上的守城将士,在秦军所过之处,无一存活。自战事起时,城中的百姓,便关门闭户,祈祷起来。 “咚......”次日黎明,随着一声巨响,上党城门被撞开了。秦军铁骑所踏之处,地面好似都活了过来,止不住的抖起来了。 城中紧闭的房舍门窗,亦跟着晃动,门后窗后的百姓,死死的咬紧牙关,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引起秦军士的注意。 有胆子大一些的,会透过门与窗的罅隙中将目光伸出来,打量这一支秦军,为首之人,面沉如水,有军士来回穿梭禀告。 看样子,似是在找寻什么。窥得一斑的百姓,心中惊惧,怕这秦军首领之人,一声令下,便冲入他们的房舍之中,无情的掠夺抢杀。 首领之人跨下的马匹,不知为何,有些躁动不安,蹄子不停的刨着青石地板,鼻尖踹着粗气,若是冬日里,只怕还能够见着白白的气,升腾而起。 马背上的首领之人,伸出手来,无声安抚着躁动的马儿,又与身边的说道:“派出一队人,追击查探,切记不可深入。” “喏!大良造!” 马首上的人正是秦文谨,此时那蛮?首领在此,便能认出来眼前的人,正是当初在榆林塞的谨世公子。 连日来两军大战,秦文谨面上的须发乱扬,未有闲暇搭理,与先前扮的谨世公子,模样硬生生的重合了。 在秦文谨攻破城前几日,廉颇便已经率领着赵国韩国的军士,弃上党而出走了。难怪只见过廉颇指导一日,后便不复见其人。 进城之后,遍寻不见守城将领,只余一些留下来拦路的军士,秦文谨的怒火,可想而知。许是算准了他们不会对百姓动手是罢。 骑在马上沉思的秦文谨,只派遣了一小队人马,前去追击查探,而他则是与众将士,一道留在了上党。 经易主的上党百姓,在为他们的命运发愁的同时,秦文谨同样在思量着,如何安置他们...... 正文 第三百九七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 说道安置百姓,秦文谨将秦国的官员,一一在名单上排除,最后点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轻笑出声。虽然瞧着有些不厚道,不过此时,若论治下百姓安居,也就他最合适了。 有了决定之后,事情就好办了许多。秦文谨连夜伏在几案,将他所分析之事,一一罗列出来,又将信中所荐之人名姓记了上去。 为被他举荐之人,提前送一道消息过去,秦文谨考虑再三,仍是决定不去信。 届时王弟的王命下去了,自会知晓,无需他操心。咳,并非是他不愿通知,而是哥哥有其事,弟弟服劳,被朋友惦记的事,还是交给王弟罢。 至于收到王命之时,友人如何气急败坏,如何....如何....嗯,再如何也与他无关,他秦文谨只是攻下了一座城池,见下仍要去追击逃跑的廉颇等人。 ..... 待折子到了秦昭世的案头上之时,除赵国之外的五国,同样知晓了秦文谨攻下上党,细究之下,教他们心惊之事。 先前上党属于韩国之时,韩国尚且撑了半年之久,如今换成了赵国,月余时光,便使赵国大将廉颇败走,究竟是发生了甚事? 最为气急败坏的,甚至还有些害怕的,当属韩国。当初秦文谨因两个儿子,遭赵王盍掳走,却并未见其有丝毫表示,隐忍许久,方才出兵。 只不过打不并非是始作俑者的赵国,而是隔岸观火的韩国,自觉无辜受累的韩国,自是不愿就此屈服,且他们谈了合纵,自有一分底气存在。 哪里知晓这秦文谨打起仗来,非常人所能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断了韩国上党与韩国的联系,阻其求援之路。 谁知上党太守冯亭是个有勇有谋之人,竟率领上党归附赵国,瞬间便将将国,拉扯了过来,与秦国正面相对,且是争锋相对那种。 暗地里松了一气的韩王代,便听说了秦文谨大破上党之事,一口气,正好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 秦军如此勇猛,先前为何不一气下?偏生得与韩了熬了半年之久,仍未攻破?莫非是秦国当真对韩国念着几分情罢? 韩王代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总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只不过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想明白甚,在思及秦国或许对韩国,念着几分情的情况下,又不由自主的想多了些。 若是将来合纵再度失败,或者秦国会是一条好的退路。韩王代此刻浑浊的眼中,尽是精光,哪里看得出来是一个耄耋老者的眼睛。 韩王代令左右传韩愍与郑旦前来,见下与秦国关系不错的,只有这二人,而韩愍与魏无忌有仇一事,韩王代自是选择忽略不计。 当日与会盟约的齐王平,在火急火燎赶回齐国,见得一副太平盛世,并未起硝烟,亦是暗中松了一气,想来秦国只是与邻国韩国,起了争端。 瞧那赵王盍掳了秦文谨之子,亦不见秦国发怒出兵,可见秦国还是有所顾忌的,不敢与其正面交锋,由此便可见一斑。 好似窥得什么大秘密一般的齐王平,早不如先前苏季前来游说时,那般心急了,秦国无力以一国之力,对抗赵国,难道便能胜了他齐国了? 自觉将秦国行事背后的真相,摸索得一清二楚的齐王平,那叫一个浑身自在舒坦。这些时日,先是风一般的赶赴盟约。 一开始不愿赴约,又担心其余五国都去了,余他齐国,届时将他算作与秦国一起的,且那苏季的合纵之计,瞧着那般厉害,以这为由头,朝着齐国先发了难,又当如何是好? 是以,拖着时日,几番计算之下,还是打算赶去,哪里知晓出发的时辰还是晚了些,只是没日没夜的赶路,这可教他的身子骨难受极了。 幸好有仙师一道陪同,方才免去他的皮肉之苦,也不知仙师究竟练制的是甚丹药,竟是神奇得不行,一粒下去,苦痛全消。 只是不知,何时方才能证大道,撇去这尘世间的烦恼。咦?为了早日升登极乐之地,不若见下便去寻仙师罢。 齐王平浑身不自在的坐在政事厅中,处理着日复一日的杂务。自认为将事情看透,齐国并不会有甚事的情况下,自是心无挂碍的离开了政事厅。 寻找他梦寐以求的升仙之道去了。 同样赶回魏国还未喘上几口气的魏王假,亦接到了赵国大败的消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赵国那般强大,怎会败得如此之快。 又寻思着早年冷小帅攻魏之事,当时的魏国虽有些羸弱,可也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愣是被冷小帅压着打了几个月。 事到如今再细想下来,莫非是秦国意在保存国中军士之力,以求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成果?否则,为何不一味攻城掠地,而是点到即止? 小小的魏王假,脑中闪过千头万绪。夜风撩过,忽的出了一声冷汗,连发丝都带着冰凉,分明是盛夏的天气,魏王假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窖。 只是魏国经过几次的君王改易,朝堂里的臣子亦跟着受到了波击,一时间有些参差不齐,魏王假也不知该信谁的,如今有了这般猜想,也不敢轻易说与他人听。 心中无限顾虑的小魏王假,只得独自一人在寝殿担惊受怕。 翌日,唤魏王假早起的宫人,连唤了几声,都未见魏王假有醒过来的迹象,壮着胆子上前一探其额,浑似着火的炉子。 宫人伸出的手,哆嗦着收了回来,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宫殿,欲唤人来相助,且莫管魏王假如何,若是在他当值之时,魏王出了任何的事,皆与当值的宫人,脱不了干系。 魏王假这一病,吓坏了不少人。有担忧自身之力者,亦有忧国忧民者。 若是他一病不起,届时魏王需得再度换一位君王,朝中的势力势必会再度改换。正值合纵之际,又是秦国出兵向诸国之时,一朝不慎,魏国可能会处于朝不保夕之地。 魏国这一面的乱象,自然影响不了洛国的一派和乐...... 正文 第三百九八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三) 如今的洛王叶,虽时不时的想念世子洛子婴,却也不似最初那般浑浑噩噩,整日的无所事事,游荡在洛国的王宫里。 教一众朝臣瞧见了,总是时刻担忧,他们的君王哪一日,若是想不开,追随世子而去,岂非是教人痛心极了。 当初碍于秦国那边的压力,不得已洛王叶下了命,不顾忌颜面的杖责了洛子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洛子婴竟是殒了命。 洛子婴乃是洛国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还未大展拳脚,便中途夭折了,这教他们如何忍得,又如何甘心? 有这般想法的,都将怒火转到了秦国秦王昭世等人身上,是以,朝臣分外注意秦人的动向,旦有风吹草动,立马便能知晓。 此次除了最近的韩国,便是洛国最早收到消息,只是无甚动静罢了,静静的观望秦国下一步当如何做。 还有便是通知失去洛子婴,不甚振作的洛王叶,秦国一次对上韩国、赵国之事,企图安慰洛王叶心中的伤痛。 洛国只洛王叶知晓洛子婴在世,悄然远去的消息,是以,每见朝臣以秦国有甚不好的事,便寻来为他排忧解闷。 仔细听着朝臣来禀的洛王叶,只觉得心中的忧虑更甚,曾经只忧心洛国还罢,如今倒是连秦国也忧心上了。 望了一眼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头子,浑不知为人添了多少堵,洛王叶在考虑是否教其回家养老,免得成日里操了这许多的心,到头来,还费力不怎的讨好。 转念一想,对于秦国与韩国赵国忽然之间,兵戎相见,闹得硝烟四起,各国人心惶惶,他洛国若是不表现出一点儿,担惊受怕之类的,只怕是过于反常了。 反正担忧谁不是忧心了,只要是搁在心中,谁人会知晓,如此说来,这老头儿倒是为他洛叶寻了一条名正言顺的路。 洛王叶十分忧虑的问道:“沈周爱卿啊,依你之言,这秦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沈周抬眼望去,上首的洛王叶愁眉不展。 定是在忧心洛国若是与秦国再度碰上,将来当如何自处之事,沈周斟酌后说道:“依老臣之见,秦国蛰伏多年,一朝出手,必不会只图眼前之力。” 洛王叶佯似一惊,从困住他的情绪中走出,又道:“哦?这秦国还要图些甚?” 好似恢复过来的洛王叶,教沈周暗松一气,他道:“秦国这般强大无匹,若能接连下韩国、赵国,只怕是将来,还有魏国、齐国、楚国,甚至是洛国。届时再来图谋,恐为时已晚矣。” “嘶,依爱卿之意,是有何良策了?”洛王叶闻得有计可依,复又斜靠了回去,半分不见先前的着急神色。 沈周躬身一揖,道:“非是老臣有计,而是良策早已出现。” 这话倒是说得洛王叶有些云雾里探花,他扭头问道:“甚良策,本王怎的不知也?” “王是否忘记了一人啊,我洛国的丞相苏季大人。见下的秦国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一力下六国,六国若是联合在一处,必教秦国,无处可着手也。”沈周如是回道。 洛王叶猛的一拍几案,吓了沈周好大一跳。又接着听闻,洛王叶笑道:“哎,你说本王怎么的就忘了,我洛国新任的丞相呢。 苏季大人乃是六国的丞相,且赵国是第一个为其封丞相的国家,苏季丞相定不会忘了赵国的。不若我洛国此次便坐待苏季丞相的出现。对了,人见下在何处?” 沈周同样觉得洛王叶之言,极有道理,亦值得施行。 上次三国会盟,因赵国缺席,迟往的洛国与楚国,半道便收到了消息,打道回各自的国家,而洛国更是苏季亲自打马追来。 有幸跟着一道前往彭城的沈周,当时见得那位眉目总有些阴郁的少年郎,此次眉目阴翳散尽,端的是一派意气风发。 本也不知为何的沈周,在轻风撩动其身后的车帘子时,也算得是惊鸿一瞥了。原是抱得美人归,当时追上来的苏季,只是为此次合纵会盟,赵国的失约而对洛国谢罪。 洛王叶当时只道,六国诸事繁忙,未曾与诸会盟,亦在情理之中,实可谅解。便在道上与苏季分开,而苏季又打马回去,追楚国仪仗队伍了。 是以,沈周揣测,人此时应在楚国,还未曾离去。遂回道:“以老臣愚见,苏季公子见下应当在楚国。” 又将自身的揣测告知洛王叶,道:“苏季公子先来洛国谢罪告辞,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忙,似是有事寻楚王,如今这般大的动静,苏季丞相都未曾出现,应是仍在楚国。” “哦,何事他楚王做得,我洛王做不得的?”洛王叶双眸微眯,似有不悦。 沈周担忧洛王叶记恨苏季,合纵从而崩阻,遂回道:“依老臣之见,当是为了车里的那位姑娘。当初孤身一人的苏季公子,可是一直愁眉深锁的,如今倒是意气风发啊。” “一位姑娘能有甚事,值得拜托楚王的?”洛王叶也不知信是不信,只是这般问道。 只是沈周也不知晓一个姑娘,能教苏季行何事。不过是有此猜测罢了,君不见,六国会盟还带着那位姑娘赶来,若非是真爱,只怕也不会带在身侧了罢。 猜不透的沈周,只得如实相告于洛王叶,又道:“王既然有些疑问,又急寻苏季丞相,不若老臣遣人去楚国一探究竟,王意下如何?” 洛王王沉吟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爱卿便着手去办罢,本王倒是也有几分好奇,这位少年英才,究竟有多少出乎人意料之事。” 说道最后洛王叶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叶深长。沈周只当洛王叶看重苏季,一时未曾深思。当即便与洛王叶告退,着手安排打探苏季行踪。 当日,便有一只飞鸽,自洛国某处腾空而起。飞过那不知名的高山密林,飞过村庄小镇,飞过那些繁华城池,亦趟过硝烟未尽的地方..... 正文 第三百九九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四) 飞过千山,飞过万水。 最终在某处停留下的信鸽,自上而下,俯冲下去,平稳落在一处安静的小院内,院内有一处窗棂半开半阖。 鸽子便停留在开阖的空处,咕噜咕噜的叫唤着,未几,便有人上前,轻捧起洁白的鸽子,取走了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简。 取信之人,将上头的消息,逐字逐句的记在心中,随后便将书简焚毁。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不过不再清静而已。 ...... 当时苏季自与洛王叶分别之后,便带着耿微与嫣儿,打马回赶,直追楚王挥的仪仗队伍。在楚王挥错愕神色当中,苏季与楚王挥先是谢罪,后又与其寒暄。 未过多久,楚王挥的辒车里便传来,爽郎的笑声,也不知苏季说了些甚,逗得本来对苏季还有些意见的楚王挥,这般快便放下了成见,与其一派和乐融融,悠哉悠哉的晃到了楚国。 至楚国不久之后,苏季在楚王挥的见证下,与其一道同行的嫣儿,拜了天地。诸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少年英雄难过美人关,闻得此事,皆是笑笑不再言语,谁人不年少啊。 真正教他们称奇的事在后头,也不知苏季与楚王挥提了甚,楚王挥竟派遣楚国上将,适往一边陲小国发兵,且由苏季同行。 “哎,你们都说说这苏季丞相,借咱们王的兵,打这随候究竟为了啥啊?”一位青年挤眉弄眼的问道。 “谁晓得这些个贵人,成日里在琢磨些甚啊,今日出兵随国,明日焉知又出兵哪国啊。”另一位年长一些的人,感叹的说道。 一位看着极其沉稳的中年男子,斟酌说道:“此事,老夫倒是略知一二,不过未曾核实,只当是与诸位说笑罢。” 众人闻言皆扭头望去,若是此人说知晓一二,那便是当真知晓的,说甚未曾核实,只不过是托词罢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只见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道:“诸位可知那苏季丞相新娶的夫人,来自何处?” 一众人摇了摇头,齐声问道:“来自哪里呀?” 中年男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略微起皱的袖子,方才说道:“有传闻那夫人来自随国。” “咦,来自随国还派兵去打,岂非是忘恩负义也?” “是呀,这出身在随国,又与苏季丞相出兵有甚干系?” 接二连三的问题,中年男子仍是不急不徐的说道:“你们有谁记得,当初苏季丞此人,在合纵谈成之后,离开过六国,言其回乡省亲之事?” 众人闻言,垂眸深思。 中年男子也不着急,只是把玩着手中折扇的吊坠,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良久,方才有一人出言道:“听闻当时苏季丞相的家乡,乃是上古周国的国都雒阳。此次苏季丞相便是回的雒阳。” “嘶,随国便在这雒阳附近,莫非是苏季丞相适往雒阳之时,与随候起了甚冲突不成?只是这随候,难道不知苏季丞相佩起了六国相印,岂是他能招惹的?”年长的那位,倒吸一气后问道。 中年男子轻笑道:“随候确实无甚胆子招惹苏季,不过是在这之前,无意之中招惹上了罢。我也只能道一句,时也命也。” 这可勾起了诸人的好奇之心,连连催问,中年男子方才又道:“先前问你们的都白问了罢。你们这些脑子啊,也不知挂着脖子上,究竟是为了装饰,用作好看;还是为了能够食米粶,能够饱腹中饥饿。” 一言虽损了众人无脑子的话,可奇怪的是,并无一人生气,皆与其嘻笑,仿佛被其说道是件荣幸之事。 中年男子也只是顺口说上这一句,接着说道:“那苏季新娶的夫人,乃是随国来的,苏季此次乡省亲,方才接了人回来。诸位不曾想过两件事的个中关联吗?” 女子,随候,随候新娶的随候夫人,听人言其年轻貌美。一条清晰的线,出现在诸人的脑子里,诸人皆一副吃惊的模样。 两位男子争一位女子的事,倒也不稀奇,此事自古便有之。只不过未曾想到的是,便发生在他们身边,一时之间转不过弯罢了。 不过个中因由,却是不甚清楚,是以,又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中年男子,企图得到解答。 中年男子只道:“随候夫人早已与苏季有情在先,只不知为何入了随候宫中。随候亡故亦在不久前,随候之子四下追捕随候夫人。” 哇,诸人的眼眸之中,俱是闪动着光彩,?比日月,晶莹耀眼。中年男子感觉自已的眼前,流光闪闪,有几分伤眼,又有些许好笑。 经中年男子几句话的讲解,听过的众人,脑子闪过无数个,故事的开头与结局,只不过其中的主人,未曾变过,始终是苏季与其新娶的夫人。 有了这些消息之后,足够他们四下吹嘘了,也不再追问中年男子,也知晓再追问,也不会再问到些什么。 这中年男子,也不知晓从哪里来的,在这楚国的望月楼中,一直做着掌柜的,消息倒是十分的灵通。 有脑子灵通的,知晓只怕是哪个大家族的,开出了一家家的望月楼,以收诸国的消息。也并非没人打过这望月楼的主意,最后的结果,俱是以惨淡收场。遂也不敢再有人起这个心思。 只是在有需要之时,一行人围拢在一处,来问一问这遍及诸国的望月楼掌柜的,定能知晓想要知道的事,而这掌柜的也极其油滑,多一字不会多,少一字亦不会少。 今次来了些个参差不齐的人,好似不是一路人似的,上来便寻了掌柜的打探苏季之事,言语间极是尊重苏季。 中年掌柜虽然瞧出了端倪,却作不知,毕竟探听消息,若是他们望月楼,只论第二,世间只怕再无人排第一了。只道来人是五湖四海聚集的,好奇打量苏季之事罢了。 点到即止的与诸人说了一些,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晓的事,也算是完成了今日的任务,中年掌柜将该说的说完,便摇着扇子起身回了后堂。 那些个得了消息的,此时也不曾注意中年掌柜的离去。只是各自在眼底交换着神色,后逐一离去...... 正文 第四百零零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五) 随国王宫中 此时的随国,当真是乱作了一团粥,前段时日里还在听命于新随候,国中四下追捕逃跑的前随候夫人,不过月余,世事便大换模样。 在收到楚国对随国出兵的消息之时,随国上下无疑是地动山摇,险些以为听错,看错消息了。除秦国外,六国皆在商议合纵之事,怎的会突然发兵来袭。 有了疑问,便得解决,新任随候遣人去打听。 好在苏季是一个极为体贴之人,对嫣儿是,对随国亦是,此番前来,并未作任何的遮掩,这般明晃晃的,便随着楚国军士前来,教人想要忽视都不成。 新任随候根本不知晓,与苏季的恩怨在何处,分明上次来随国的时候,相处得极好。 不明白的新任随候,只得找了朝臣前来商议,高高在上,巡睃一周后,问道:“诸卿以为苏季此人,乃是何意?” 最先按捺不住的一位臣子,跳将出来,道:“臣以为苏季此人,简直忘恩负义。 且先不提我随国是否有恩怨。雒阳乃是其人的故土,与随国同属上古周国,本是同源,竟毫不留情的挥兵直下。如此不顾故土的行为,实乃忘恩负义之举。” 新任随候的面皮一抽,往日里倒是没有瞧出来,君父挑出来的人说话,竟是这般的不过脑子。若论本源,如今天下七分,谁人不是上古周国的臣子,哪块地不属于上古周国。 再往上论,上古周地又属上古殷商,再往上属上古夏国,谁人能真的分清楚。 此番不过是教这些人,弄清楚苏季的目的何在,是否有甚办法可挽回,否则依照楚国的兵力,铁骑踏过之后,随国以后便改姓楚国了。 这些个人,竟不思危,反倒是扯起了满口仁义来。这天下本就是分合无度,你强地便归你,你弱便只能归附他人,出兵由头,不过是扯了一面,教人能接受,起兵戈的借口罢了。 不过此际正是用人之际,适值他国来犯,新任随候也不敢随意挑起国中的更迭,只得问道:“依爱卿之言,当如何应对?广告天下,苏季此人忘恩负义?” 先前那跳得厉害的臣子,像是瞬间被人捏住了喉咙,一张脸涨得通红。若是他有主意,也不至于漫天荒地的胡乱吹说一通,上来便是以道德之言,力陈苏季之罪。 可是众人亦明白,只能在随国朝堂上,口中不平两句。若当真在苏季的面前叫嚣,恐惹了人不快,出兵许是更为快速。 那人自知无趣,亦提不出甚有用的法子来,缩着脖子便退了回去,新任随候此时也无意在此事上,为难朝臣,遂也当作看不见。 只是楚国出兵,仍在随国周边攻城掠寨,若不早早的弄清来去脉,这边还没商量出个办法,那边便已是兵临城下了。 新任随候复又问道:“诸卿可有谁知,苏季究竟意欲何为?” 满朝臣子,有发丝银白者;亦有发丝乌青者;亦有那青黑间杂者,参差不齐的朝臣,此时面对新任随候的问话,竟是无一人能答上来。 倒是伺候在左右的宫人,二人对视一眼,二人一齐上前,道:“候爷,苏季公子借楚国之兵来犯之事,我们或者知晓一二。” 新任随候大喜,连声问道:“哦,是何意?速速说来。” 左右宫人遂将当初引领苏季,进随候宫人,后随候遣前随候夫人相待之事,当时便觉得奇怪,那前随候夫人素日里是个懂事的人。 那日的前随候夫人,倒是十分的奇怪,自打见了苏季便没了笑容,后头二人还说了些教人摸不着边际的话。只是二人的神色,值得人推敲。 新任随候一时间,欲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倒是未曾留意左右宫人,那为难的神色,遂问道:“难道果真是先君夫人惹恼了苏季公子?因此君父方才剥夺其位份啊。” 左右宫人齐摇了摇头,左宫人道:“非也,候爷。我在随国王宫中,虽是一六根清净之人,可是有些人,倒也算是见得多了。 先候爷的夫人姬妾,瞧先候爷的眼光,分明与那先君夫人瞧苏季公子的目光,简直是如出一辙,若说这其中无甚事,只怕也是无人相信的。” 新任随候心里一个咯噔,四下寻捕先君夫人,不过是图一个新鲜。寻着了便是宫中多一人罢了,若是寻不着便罢了,只是不能这般作罢,毕竟君父之死,与其息息相关。 此时闻左右宫人之言,竟是早已与苏季有旧情。二人莫非是旧情复燃,遂设计了这一通计划,难怪当时君父去世,苏季便着急离去,听闻车中还有一清淡的丫头随伺。 也不完全对,君父之死,他是再明白不过了,正与君父身边守夜之人相关,便是如今他身边的右宫人,难道是苏季之人,借他之手,助先君夫人脱身? 若是如此,苏季身边当一直跟随着一位姑娘才是。明了前因后果的新任随候,遂问道:“诸卿可有人知晓,苏季身边近来是否有一女子?” 谁也不知晓,这新任随候脑子里究竟想的是甚,莫非是欲学那赵国赵盍罢,掳了秦文谨的双子,惹得秦国紧咬不放。 不过那是秦国赵国之事,如今他们应当操心的是,如何应对楚国发来的大军。若是依随候之言,掳了苏季身边的女子,或者会换来楚军士的疯狂,当然也有可能换来苏季的妥协。 一切还犹未可知,只消早做准备便是。 将事情想清楚的臣子,有一人出言道:“确如候爷所言,苏季身边自离开雒阳之时,便一直跟着一位女子。如今听闻二人已在楚国,楚王见证下完婚。” 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新任随候一颗心跌入了谷底,若只是带走,随伺在左右还罢,竟是已在楚国,楚王见证之下完婚,比想象之中,更加看中先君夫人。 而随国当初虽不至于欺侮先君夫人,可是那先君夫人,是如何进的随国王宫,他亦是知晓一二的。如今看来这矛盾是不可化解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六) 苏季此次出征,并未带着嫣儿。 窥见随国的乱象,实则心中并未半分欣喜,只不过是为了免除后患罢了。一则是嫣儿曾经的身份,若是教随国的人认出来,是一大麻烦,二则是如今随候之死,与嫣儿扯在了一处。 不将随国这一颗随时会爆发的危险解决,嫣儿的安危悬在利刃之上。 不过当时苏季与楚王挥言下随之事,先是以利陈之。言下一随国,楚国疆土便可多上几分,届时在合纵之中,亦可谋上几分利。 待楚王挥考虑之时,又与其言个中私心,将自身的私欲,直面摊开,与楚王挥道来,后者先前不过是在考虑当中,得苏季此言,也不再多思。 不过是一边陲蕞尔小国,本不欲多费心思。只是苏季乃是六国丞相,理当为其消除一丝不应该的后患,后又能多得几分土地,不亦乐乎。 最重要的便是,楚王挥认为此番他帮了苏季,后头苏季定会在合纵之中,为他谋得一分好的利,如此方不负他今日所为。 既然是两相得益之事,楚王挥乐得伸手。 是以,毫不吝啬的遣了楚国军士,且是一等一的军士,供苏季调遣。一副大方的模样,倒是真让苏季有几分感动。 这般对比,倒让苏季想起了,赵国赵王盍自作主张之事,两相对比之下,拙便显露了出来。不过此时,也只是韩国让出了上党,激化了赵国与秦国的矛盾。 迟早之事,苏季半分也不担忧。半就存了教赵国吃一次亏的心思,否则如何能学得乖,因此,在知晓赵国派遣廉颇接手上党之时,认为十分的合适,之后,便并未过多的关注上党。 眼下最要紧的是攻破随国,随着随国一个个城镇,村庄,城池,在楚军攻无不克的情况下,门户大开,并未有多少伤亡,便下了这随国一座又座的地池。 瞧着便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就是这样一个贫弱之地,能教一些手无寸铁之人,打得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 苏季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悲凉,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望着楚军所过之处的残垣断壁,久久驻足凝神。 并未存着任何关去耀武扬威的心思,下了随国之后,便按照正常的降俘,将新任随候及其一班朝臣,齐齐押往楚国郢都。 在回程的路上,苏季听闻秦国大破赵国上党,易手不过月余,守将廉颇便败走而逃,秦文谨在查探出了其逃亡路线,留下一路人马占据上党,又率领大军,乘胜追击。 将消息仔细翻查过,苏季顾不上在随国感染上的,那伤春悲秋的心思。此刻的他惊愕不已,虽然早已知晓秦国的军士近年来,愈发强盛。竟不知秦国的兵力,已强盛至如斯竟地。 当初久不下韩国,只怕是个中有几许思量,不足为外人道哉。赵国的军士辅一接手上党,便遭秦国大破,如今又追了上去。 仅凭着直觉,便教苏季生出一股子的不妙来,虽说不上来,可是这直觉告诉他,定与秦文谨有关,赵国几次与秦国交恶,此次秦文谨紧追不放,焉能有好事? 顾不上慢悠悠回楚国了,苏季与同行的军士将领告辞,便一人打马,当先离去。径往楚国郢都,而楚国的军士则在后头,押送随国诸人。 苏季着急赶回楚国郢都,一是欲与楚王挥面陈这秦赵之事,二则是不放心嫣儿的处境,虽在楚国因他之故,列为上宾,又有耿微在旁照顾,始终放心不下。 兼程赶回的苏季,一身风尘,来不及抖落。便急匆匆的适王楚王宫中。 楚王挥早已收到了楚国大胜的消息,虽是早已成竹成胸之事,可总担心意外出现啊。再则随国一蕞尔小国,到底也是多了几片土地呀,却也让人心中欢喜。 在接到苏季一人单枪匹马的赶回来,楚王挥一时弄不清是何意。既已下了随国,何须如此着急回头,又只是一人? 楚王挥奇怪苏季这般着急究竟是为何?尤其是苏季如今身负六国要职,并不会无的放矢,当真是有要紧之事罢。如此一琢磨,楚王挥便有几分坐立难安了。 一路疾行的苏季,很快便见着了楚王挥。 苏季先是陈情秦国赵国,许是要生大事端,又言自身托大,并未及时关注秦国赵国,方才会任此事,发展到如今的情形。 六国虽是合纵的盟友,可是谁也不会真的将后背将给对方,但凡对方倒霉,虽不至于上前踩上一脚,亦绝不会有心疼,及时相助的说法。 按方才苏季之言,赵国此次定会不大不小的吃一个亏,至于苏季口中的秦文谨生事,他是半点儿也不担忧的,君不见,他与亲兄长相残之事,近在眼前吗。 况且不过是两个孩子,听闻秦文谨两子一女。虽说是折了两个男子,左不过年岁不大,将来再生便是了。反正他楚挥并不会相信,秦文谨会为了两个孩子,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苏季虽是心中着急,可也说不上来是为何,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来。许是在鬼谷之中居住时日长久之故,身上与自然的感应颇为强烈罢。苏季只能在心中,如是安慰道。 心中忐忑的苏季,本欲再借楚国之兵,前往秦赵交战之处,可是奈何一时间,拿不出任何有用的证据来,只凭感觉做事,任何一国的君王,都不会相信的。 苏季只能在心中不断的说服自已,应当不会出大事的。 楚王挥也看出了苏季之意,可是并未有出言相助之心,只是与苏季顾左右而言他。楚王挥担忧苏季开口再借兵,遂与其言嫣儿在楚国近来如何,企图转移苏季的注意。 而这般做的理由便是,楚王挥深知,楚国之兵胜随绰绰有余,可是掺和秦国赵国,便有些不够看了。 非是不自信,而是当下便是秦国一家独大,合纵还未形成,贸然与赵国联合在一处,只是为秦国送上现成的借口而已。 苏季如楚王挥所愿的那般,一腔心思皆在嫣儿身上了。 只是此时的两人,尚不知将来之事。待知晓秦国赵国,不久的一战。 苏季是悔之晚矣,而楚王挥则是庆幸多过后悔......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七) 廉颇率着赵国军士,及前韩国上党太守冯亭一行人,看似杂乱无章的逃亡,实则井然有序的奔逃着。 适才歇下,赵国军士亦不敢生热火,只得就着干粮,原地歇息片刻。 冯亭望着两道陌生的景色,有些分不清适往何处,遂问道:“廉颇将军,见下我们是逃往何片啊?不久秦兵知我等动向,定会来追的。” 廉颇闻言,先是一问:“冯亭大人是如何得知秦兵会来追的?” 冯亭回头遥望一眼,道:“只因首领之人,乃是秦国大良造秦文谨。” “何以见得?焉知秦国其他人不会如此?”廉颇反问道。 “与其对峙半载,冯亭也算是识得此人一面了。”冯亭略带忧愁的回道。 秦文谨此人给诸国的印象,多是早些年为秦国立下的功劳,不平不稳的。但是如今细细研究之下发现,至今竟无一败绩。 且如今秦国风头最盛的上将军冷小帅,有传闻,便是如今的秦文谨,慧眼识英雄,一手提拔起来的。 在冷小帅的风头之下,秦文谨还能不急不躁的,十年如一日的稳守着榆林塞,其人的心智不容小觑。 将者需得有勇,也得有谋,也需稳定军心,从容不迫。经冯亭仔细分析之后,廉颇发现,此人竟是个面面俱到之人,且不擅妒,若是有妒忌之心,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如此聪慧知进退的将领,若是在赵国为将,自是无须愁,可他是如今的秦国将领,且与赵国有仇,若无法子能一击击倒,廉颇是不愿与其正面相对的。 以手托住着垂了一缕下来的银丝,廉颇心中颇为惆怅,若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年,他倒是不惧与秦文谨,一战生死的。 可是如今,华发已生。早已过了拼杀的年纪,虽愿老死在战场,可他更属意,守着一方城池,拒不出迎。 尤其是如今的秦文谨,瞧着眉宇之间,便有一股血气,若是与其正面碰上,只怕是不妙。廉颇有了决断之后,遂问道:“冯亭大人以为我等退居守城如何?” 冯亭虽不明白廉颇如何思量,却也觉得极为合适。只因如今的秦文谨,给了他们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无须再多加思量,冯亭点了点头,道:“亭以为廉颇将军之言有理,那秦文谨也不知甚时追来。我估摸着定有先头追击的秦军,我们是否需要拦截,将其歼灭?” 廉颇开始也有几分意动,将前来打探的秦军截杀,届时秦军便不会知晓他们撤退的路线,可是这也是早晚之事。 不过这早晚也是有区别的,若是给他更多的时辰,不消说布置出一个,教秦军有来无回的天罗地网,至少有更多的时辰准备,防守也能更为牢固。 ...... 廉颇与冯亭二人分析秦文谨其人之时,秦文谨同样在仔细琢磨着廉颇。 先前遣了军士不远不近的追踪,秦文谨在后头紧紧跟着,虽与廉颇的缘份,自他们小时便结小了,不过皆是孽缘罢了。 且与廉颇并未真正的正面相对过,双方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对方的行军作战方法。廉颇在试探的同时,秦文谨亦然。 是以,只遣了先头军士,观廉颇欲往何处,便能知晓此人最终的目的。先头军士一日三报准时来道,可是今日迟了半刻钟。 副将在一旁宽慰道:“大良造,许是来信的军士在路上有事耽搁了。”话音方落,这副将便恨不得抽自已一个耳光。 先头军士追踪赵国逃兵,若是有事,定与那赵国脱不了干系,旁的还能有甚事。许是要应证副将的猜想一般。 远处奔来一人,浑身血污,那一身厚重的甲衣,早已是衣不蔽体。在望见秦文谨时,好似得了主心骨,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幸得一旁有军士在侧,伸手相扶住了。 眼见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军士,直直的望着秦文谨,后者大步跨来,蹲下身来,握着伤重军士的手,后者扯动了一下嘴角,轻轻翻动了一下身子。 也不知是碰着了哪里,疼得军士倒吸一口凉气。都说军士一身铜墙铁骨,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身血肉所铸,多的不过一份,比常人敢于赴死的勇气罢了。 秦文谨紧紧握住眼前军士的手,那人感受到了秦文谨对于他生命的挽留。 军士轻笑了一下,知命不久矣。忙说道:“大良造,那赵国军士先前还好好的逃亡,今日突然之间,变换了策略。 早早的埋伏在了路上,我等追去之时,便被围杀,众兄弟拼死为我杀出一条血路,好教我出来报信,逃出来的路上,一直有赵兵追赶。 还请大良造责罚,是我等的不是。”弥留之际的军士,眼神涣散,也将目光一直锁定在秦文谨的身上。 秦文谨轻拍那军士的手,声音有几分嘶哑,他道:“此次乃是文谨之误,误了诸位的性命。文谨会为你们复仇的,此次你们功大于过,切勿忧心也。” 军士得秦文谨的宽慰,本就眼神涣散,直到最后再也聚不了一处。 知先头军士遭伏击,秦文谨并未吩咐怒发冲冠的军士,立时上前追击赵军,只是找了一山清水秀之地,亲自挖了一个坑,将这军士葬了下去。 本来还有些冲动的秦军,经过秦文谨葬军士,倒是渐渐的清醒过来,却将此仇记在了心间,以待将来有机会之时,一举而报之。 先前他们见得秦文谨挖坑之时,那煞气满面的模样,若非眼躺着的是一道训练的兄弟,他们还以为是大良造的大仇之人呢。 将事情处理好之后,秦文谨与三军将士说道:“诸位方才定是十分的愤怒,文谨亦是十分的伤心。只是这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或许赵国亦同样仇恨我秦国。 不过此次乃是文谨的失误,误了诸位兄弟的性命,待有机会定会报之。不知诸位是否愿意再随文谨一齐报之?” 沉默一瞬的三军将士,下一瞬便爆发山洪般的喊声:“愿!我等愿意追随大良造。” ......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八) 那排山倒海的呼喊之声,似是传递到了远方,廉颇等人好似都感觉到了,压下心底的不安,廉颇带着赵兵,齐往他谋算好的城池奔去。 感受着这份热烈心情的传递,秦文谨面色虽无甚变化,可是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他道:“诸位兄弟不会白白牺牲,方才文谨已经明白了赵国那廉颇的意图。 诸位可愿与文谨共进退,便是教你们蛰伏,亦不会着急为兄弟复仇?我们先是秦国的军士,受百姓供养,便要为他们将路踏平,免受苦难。再是将士之间的兄弟。” 有一句话秦文谨并未说出来,那便是百姓之中亦有将士的亲人们,为其竖起一道坚强的盾牌,甘之如饴。 “愿!愿!愿!!!”三声呼喊再次震天。 对于诸位将士的回应,虽在意料之中,秦文谨仍是十分的感动。只是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便在三军面前明言,若是有敌军的探子在其中,岂非是走漏风声也。 是以,秦文谨只是吩咐在此安营扎寨,并未过多的要求。不过向来严格要求自已的秦军士,并不会如此放任自已。 一切有条不紊的行进着,秦文谨带着几位副将,进了临时搭建的幕府。 副将一时之间也摸不透秦文谨,只是老实的跟着。 先前安慰秦文谨的那位副将,试探的问道:“大良造,先前我们一路追踪,方才知晓廉颇带着赵国军士去了何处。如今,先头军士已全数阵亡,我们是否还要再遣人过去?” 另一位副将轻咳一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牺牲了那般多的军士,还要再遣人过去,没见大良造的眉毛几乎是根根倒竖了吗。 好在秦文谨并无对自家军士发火的习惯,闻言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先开口的副将,道:“无须再遣人去了,我已知晓,那廉颇是何打算了。” 几位副将闻言一愣,以为是安慰三军将士的话,不料竟是真的知晓,旋即又释然,面前可是他们百战百胜的大良造啊。 那位跳脱的副将,立时眉开,问道:“大良造不如与我等说道说道,这廉颇是何打算。我等也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呢。” 显然这位副将也对廉颇安排的截杀,十分的生气,此时说起话来,嘲讽意味十足。 秦文谨好似未听出副将的嘲讽一般,不紧不慢的说道:“廉颇安排人截杀我秦军,先时以为是为防行踪泄露,可是后来冷静下来,我以为不止如此。 截杀我秦军,首先便要担忧,在途中耽搁的时辰,一招不慎,我们便会追上去,届时他廉颇便会得不偿失也。 如此可知截杀并非是其真正的目的,或许此时果如赵军所愿,我们得见有人死里逃生,送信归来,定是慎之又慎,不敢再轻易往前。实则是赵军此时早已离开。” 跳脱副将又问道:“依照大良造这般说法,那廉颇竟是在拖延时辰了?可是大良造既然知晓赵军早已离去,何不乘此时机追击,也好为前去查探的兄弟们收尸啊。” 秦文谨紧握腰间青铜剑的剑柄,说道:“在葬铁柱之前,文谨的想法与你一致。只是在葬了铁柱之后,文谨倒是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等为将为士者,左不过是马革裹尸还。文谨迟去半日,是文谨对不住他们,生而忠于秦国,死后还不得及时下葬。 可若是我们早去,赵国便会明白,我等已识破他们的伎俩。既然他们赵国需要时辰,便给他们罢,正好本将亦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你们亦去准备,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 此言一出,四下肃然。 秦文谨早些年以自身血肉拼杀出来的上将军,后来升作大良造,却一直守在榆林塞,守了些年月,倒让人以为他骨子里的血性丢失了。 见下看来,倒是他们想岔了。几位副将挺立起胸膛,个个拍得当当作响。 眼中的激动,表明他们的血亦跟着燃烧起来了。齐声道:“将军,我等明白你的苦衷,兄弟们亦会明白的。半日时光,我们都等得起。” 秦文谨又与几位副将说了,接下来如何行事云云。 几人散去之时,适值夜幕尽散。 秦文谨最后出来,望着天际的将出的曙光。将头扭向了一处,手中的鸽子往天际一抛,心中暗道: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另一头的廉颇,自截杀了秦军之后,心中的不安,简直达到了顶点。只是在频频回望时,竟是一点尘烟也未起。 他们将秦军派来打探的人,杀了个精光,秦军那般血性之人,竟能忍住前来追他们的脚步,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啊。 只是事情做也做了,反悔也无济于事,做为了一位将军,须得勇猛前进,一旦领头的将领有了胆怯之心,也不消上战场,便已不战而败了。 既然秦军并未追来,也正好合了他的意思。有更多的时间去布置,又担忧此乃秦军的疑阵,廉颇并未让军士多修整,一路疾行赶往,他的目的地:长平。 来此城,并非是廉颇随意选择的,而是仔细研究后选择的。迟早与秦文谨有一战,且秦军如今势猛,贸然对上,吃亏的只会是赵军。 长平此地开阔,长平城内可很好的据收。秦军便是追来,也只能在城外叫嚷,死守在城内,便可教秦军无功而返。这便廉颇如今想出来的计。 只是上党一役,并未显露双方的实力,廉颇不愿死守在上党,遂设计败走,如今回到赵国长平,廉颇存了心思,届时可先与其一战,观秦军实力,再作打算。 如此退可守,进可攻之地。非长平莫属也。 将者,不止统率三军,除却人一面,还要时时留意战场四周的一切有利地形,必要之时,须得借助天时。 廉颇安排这一切之时,仔细盘算之下,觉得事无世细,无一遗漏,千百算尽,却忘记了一点:将者,非他一人也。且不以其意志为转移。 ......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九) 复又过了半日,秦文谨率三军追上,廉颇等人截杀秦军之地。 遍地残骸,分不清是斜阳,还是军士的血,染红了半个天空。 着一支将士,将遍地的秦军尸骨收殓,此次秦文谨并未参与,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众人忙碌,神思不知飘往了何处。 一片悲伤笼罩着三军将士,另一面同样也刺激了三军将士。 稍作休整,秦文谨便领着诸位将士,径直追赶赵军,以秦文谨的推断,长平是眼下赵军最好的栖息之地。 副将不明白,他问道:“大良造何以如此肯定,赵军会逃亡长平?” 秦文谨回道:“长平见下是赵军最好的安置之地,昨日文谨已将该说的都说了。不过一切都是文谨的猜测,几位将军是不信文谨的吗?” 一干副将哪里会不相信,说是揣测,那不过是托词罢了。行军打仗,除堪察地势与对方的军士的实力,余皆哪一样不是靠着‘揣测’的。 这‘揣测’的个中高手,当属秦文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秦军将士勇猛,亦需要将领的指挥得当。 过往的种种,皆表明秦文谨此人可信。他们多嘴问上一句,也只是出于正常的关怀罢了,还有那隐秘的心思,若是能学上秦文谨的一星半点,也够他们这一生炫耀了。 这也是诸人愿意跟在秦文谨身后的原因,瞧瞧如今的上将军,刚来秦军之时,还是他国的一个毛头小子,如今只在大良造之下,多么大的造化。 一切多亏了秦文谨的提携,保家卫国的同时,能建功立业也不失一桩美事。只是他们忘却了天赋一项。昨日里秦文谨说得那般明白通透,今日仍需问,可见天赋一斑了。 当然这世上,也并非是谁生下来,便是这般天赋异禀的,后天的努力才是最为紧要的。天生之才有他需要做的事,普通人也有天才所不能及之事。 正因为这些人碰在一处,才有了今日的秦军。 知秦文谨并非不愿意指点他们,而是与秦文谨相识多年,感觉近来的秦文谨,心中当是不畅快的,又无处宣泄。 至今蒙恬、蒙毅都没了踪影,赵王盍不仅未给出说法,甚至接受了韩国的上党,算是正面与秦国相对了。 眼下若论谁人最想一举攻破赵国,当非秦文谨莫属。有此论断,亦是在经过不断推敲,方才肯定的。 首先从赵国的逃亡路线上来提,大致会去往何方。大军所到的城池,是否能接得后头紧跟过来的,秦军的雷霆一击。 两军相伐之后,赵国若是败下阵来,是否能退居城中据守,若是胜了,秦军亦不能在此地长久驻扎,粮草辎重便是一件大事。 秦文谨将这些事,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无一遣漏,这才与诸将领将他认为的结果,告知了诸将领。 长平之地,诸将亦有耳闻,甚至早年有去过此地之人。那位去过的将领问道:“大良造,余事我老樊倒是不担心,只一件事,此处距离秦国甚远,粮草辎重后继无力,当如何?” 此言不知哪里触动了秦文谨,他笑道:“樊将军,此事文谨亦考虑到了。若无意外,上党百姓的安置与粮草辎重的调动,消息皆已送至此人手中。” 只不过收到消息,是否暴跳如雷,他秦文谨此时自是管不了,毕竟他要追赶赵国逃亡的兵士啊。再者,有王弟在后头为他转圜,定是无误的。秦文谨如此不负责的想道。 ...... “呵呵......这大哥真是愈发的能耐了......”秦昭世拿着手上的竹简,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闻言,头也未曾抬一下的洛惜贤,顺口回道:“大哥敢如此放心,也是昭世哥哥你给惯的。” 不过是寻求一下安慰的秦昭世,感觉心梗得愈发厉害了。他无奈笑道:“依惜贤之言,昭世今日不依大哥之计行事,当如何?” 换来的是洛惜贤的嘲笑,她道:“昭世哥哥若是舍得,大哥身上哪里擦破点儿皮甚的,只管任性妄为便是。” 小小的算计,全盘落空。 秦昭世揉了揉眉心,他问道:“惜贤怎的也不关心一下我了。” “噗嗤......”洛惜贤总算装不下去了,她抬眼望去,笑得乐不可支。 瞧得仔细的秦昭世,还能在其眼中,发现几滴晶莹在内,顿时觉得有些无力。任命的上前扶着洛惜贤的后背,担心某人笑得过于忘我,摔倒了可就不美了。 感受到后背上的炙热,洛惜贤心下感动,也收起了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极是严肃的问道:“近日怎么的没瞧见丞相大人?” 秦昭世轻点洛惜贤秀挺的鼻翼,笑问道:“惜贤那般聪慧,不若再猜上一回呀?” 洛惜贤哼哼道:“左不过那些个事,惜贤才懒得费那个劲儿呢。” 言罢,还是转悠着那双明亮的双眸,问道:“丞相大人近来四下寻访,也不对,说是四下寻访,只是先往旧都了一趟。魏无忌寻陆清尘有甚事?” 秦昭世就知晓,只要眼前之人,肯动脑子,决计是甚事都瞒不过她去的。 轻点了头,道:“无忌言入秦时日虽长,不过所知仍有所欠缺,欲与清尘取一回经呢。不过这是对面的说辞。实则是无忌四下走访,查一查秦国百官,是否有徇私枉法者。” “原来如此,我道是丞相大人,上哪座山上捡尽桃花枝去了。”洛惜贤揶揄的笑说道。 秦昭世眉梢轻挑,他道:“丞相大人孤身一人,昭世怕他被山精妖怪捡走,无人可用。” “咳咳……”夫妻二人,一番揶揄,齐笑一声,复又归了正经。 不知在何处的魏无忌,喷嚏不断,对座之人,一脸关切。 “算算时日,咱们的丞相大人到哪了?”洛惜贤一指几案上的竹简,正色问道。 张口欲作答,余光瞥见洛惜贤动作的秦昭世,亦是立时会意。 望着眼前的女子,秦昭世的眉眼又柔了几分,低低的笑了起来。 得君一笑,万千繁花尽展颜。洛惜贤觉得眼前这一张脸,再过一个十年、二十年......怎的也看不腻。 洛惜贤的心意,秦昭世哪里会瞧不见。他回应的心意,亦如此……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十) “哎~你小心点儿,摔着了怎么办?”一男子从府中追了出去,叫嚷得十分大声。前头的妇人回头,瞧着这呆头呆脑的模样,十分的羞怯。 府门外路过的百姓,早已见怪不怪。这些年来,这样的事,三天两头的便会上演一回。 甚至有人打趣道:“太守大人,放心罢。夫人在外,我们会看着,不让那些不长眼的碰撞了她的。”此言引得围观的人,笑前俯后仰的。 经路人打趣,追出来的人不恼反乐,道:“如此,应离便谢过诸位了,夫人如今身怀六甲,还望诸位多多看顾了。” 从府中追出来的人,正是玄应离,如今的蜀郡太守。 前头那妇人,便是应相知。两人皆是初为人父、初为人母,哪知个头倒转了过来,玄应离比应相知,还要紧张万分。 每次出门,总是教玄应离好一阵紧张。情不自禁的追出来,这般模样,倒是比之往常那有几分阴沉的样子,开朗了许多。 见玄应离这傻头傻脑的样子,应相知也是有几分感慨的。竟然有几分见得上将军冷小帅的感觉,不过细微之处总是有些差别的。 比如,目光所及之处,本应温煦如春风,却在触及到几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时,瞬间化作寒凉,刺透人骨。 应相知心疼极了,回过身来,轻握住玄应离的手。温和的手,传递过去的温度,教玄应离心间的寒冰也寸寸碎去。 本欲出门散散心的应相知,这一下子又舍不得离开了。 玄应离的整颗心,那叫一个熨帖啊。果然冷小帅说的有用,装装可怜,增进夫妻感情。 “应离兄弟......应离兄弟......应离兄弟......”沉浸在温暖中的玄应离,浑身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还是应相知拍了几回他的手,这才听见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似一直在唤他。 因此,来人只见玄应离不情不愿的回头,好似他是罪大恶极之人。轻咳一声,道:“应离兄弟,怎的许久不见,不认识为兄了?” 玄应离兀自在脑中回想着,与这人的交情。可是翻来覆去,也没有啊。若真论起来,那便是,他二人皆与冷小帅极为熟识。 且此人如今的身份,也与往昔大不相同。只是在他这府邸门前,以兄弟相称,应是不愿暴露之意。 明白过来的玄应离,笑着应下魏无忌的那一声兄弟。上前揽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应离想死你了。” 在拥抱的一瞬间,玄应离问道:“何故?” 魏无忌意味深长的笑道:“自是急事。” 挽留夫人失败,玄应离有些‘心灰意冷’,与魏无忌错开之后,魏无忌脸上并未收起的笑容,玄应离也不曾留意。 因此,也错过了唯一一个,可以转身关上府门,将人‘拒在门外’的机会。正如此时的他不知,魏无忌此来,为他带了多少的‘惊喜’。 应相知觉得魏无忌,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又不好过多的盯着他人相看,既然有人前来议事,应相知便觉得,她还是出门散散心罢。 辅一踏上辒车,应相知的目光便与外界隔绝了,忽然之间,便想起来了,那日对于此人,也是这样见过一面,只不过当时,此人是躺着过来的。 也不知那时候发生了甚事,受了如此重的伤,还来参加他们的婚宴。一身伤,还来回奔走于郡守府与上将军府邸,果真是好友啊。 既然有好友来访,应相知打从心底里为他开心,这些年来,也明白了自家相公的不易与孤单,时常挂在嘴边的只有零星两三人。 玄应离站在原地,目送应相知乘着辒车离去,直到见不着车的影子,这才收回了目光。温柔如水的目光,在触及旁人之时,瞬间便收了回来。 这转变过于突然,魏无忌一时之间,有些目眩,也有些心梗。 本以为在咸阳,成日里见着那一对就够了,如今来到蜀郡,同样受到了刺激,摸了摸心口处,贴身揣着的东西,这才感觉到了几分安慰。 见不着自家夫人,玄应离也没了甚心思,遂邀魏无忌一道入府。 魏无忌此人与秦国诸人皆无深交,只与冷小帅最为熟识。若是在此立府的乃是冷小帅,玄应离倒是相信,魏无忌打马路过此地,前来探友。 玄应离走在前头,思索魏无忌来此的目的。 魏无忌则在后头打量这府中盛景。一路行来,听闻早些年蜀郡太守无道,幸得如今的太守大人玄应离,以一已之力,力挽狂澜。 破除那害死人的迷信,又兴修水利,更兼之,时常与田啬夫杜子季探讨,如何将土地,种得更好,好教百姓无饥无饿。 几载下来,蜀郡愈发的富庶。这蜀郡太守府,并未愈矩之物,也无贪图享乐之物,正如他前面脊梁挺直的玄应离。 行得端正,坐得同样端正。一身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方才在人群之中,他也是瞧见了玄应离变脸的瞬间,站在人群里的那几人,身上穿的衣裳,上头的服饰纹路,曾有幸得见过一回。 若是不曾记岔,那几人应当是玄应离曾经的亲人,派遣过来的人,只不知这般找上门,是为何事?旋即又摇了摇头,企图驱散这多思多事的毛病。 况且此乃他人的家事,魏无忌也不好过多的打听。 更遑论,今来蜀郡的他,身上携带着重任,不承认心中有些酸的魏无忌,觉得还是忙碌起来的玄应离更为顺眼。 可是魏无忌开口的第一句话,出卖了他,他问道:“应离可知小帅近况?” 玄应离有些错愕,也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对冷小帅的认可。这冷小帅一去大半夜,不见了踪影,虽时有秦一从旁暗传消息归来,可是不见着人,始终不放心。 莫说他玄应离,连带着六亲缘薄的魏无忌,同样将人记挂在心上。 玄应离笑道:“我与丞相大人知晓的无二致。” 魏无忌凝眉,玄应离以为对方有甚不满的地方,竖起了双耳,欲静听对方的训诫。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十一) 下一瞬,只听魏无忌问道:“先前在门外,我称你应离兄弟,乃是真心之言。” 言下之意,你玄应离怎的不认可我这位兄长。 玄应离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为何与冷小帅相处过的人,都有几分‘不正常’呢。 此时此刻的玄应离无比希望,秦文谨的两个孩子,能够学上几分。若是将来遇事,也能逢凶化吉。 直到玄应离笑着应下,开口唤了一声无已大哥,魏无忌这才笑着揭过不提。 笑闹归笑闹,正事应当先。 玄应离有些迟疑的问道:“无忌大哥此来次,是恰巧路过,还是......”只因先前那一番插科打诨,对于魏无忌来此的目的便多了几分不确定。 魏无忌不知怎的,突起了几分恶趣味,他笑着反问道:“应离兄弟不妨猜上一回,为兄此来究竟为何。” 玄应离抬头望向天际,就知晓冷小帅这人不靠谱,将一个个的都给带坏了。浑不知自身与其‘相似’之处,已是数之不尽也。 无奈之下,玄应离只得胡乱猜道:“无忌大哥当是顺道来访罢。”顺道来访,人亦不会多作停留,也不会耽搁他与夫人相处,玄应离心中乐呵呵的想道。 魏无忌自幼便在魏国生长,与朝中那些个千面之人相处,如何能看不穿眼前的玄应离心中在想些甚,心中暗笑不已,又故作不知。 他佯作惊讶的问道:“应离兄弟当真聪慧,竟猜中了无忌此来的目的......之一......”最后两字出口之后,成功的见着玄应离的神色变幻不定。 凡事过犹不及,魏无忌深谙其道。 及时收拢了捉弄之心,魏无忌正色说道:“无忌以访清尘之名,在秦国四下走访。如今正好行经蜀郡,此地物饶人丰,还来不及准备以何种心思来见你,便收了这些。” 言罢,魏无忌自身上掏出东西来,一一陈列在其眼前。 玄应离本以为只一份王命便罢了,哪里知晓,竟有这般多。 既然魏无忌不曾点明,哪一份最为紧要,当是差不离的。随意挑了一份,跳脱无常极是潇洒的字迹,却让玄应离的牙根处有些痒痒。 常人言:字如其人。 这一份便是冷小帅,托人传来的信,也不知晓,经了几道,最近来到了玄应离的跟前。上面更多的是拜托魏无忌相助之言。 至末尾,这才草草与玄应离交待了几句,随意叮嘱他莫忘了大事。亏得玄应离知晓,冷小帅此意不过是随意提上一两句。 一是防信件丢失,落入敌手;二是信任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 只是有点儿不明白,魏无忌人在秦国,如何能相助他?既然几人都未曾提及,当是此时不适合提及罢,玄应离也不再深究。 放下冷小帅的书信,又随手拿起了一卷小竹简。字体板正,不失大气。一瞧落款,果是秦文谨,只是这请人相助能否有个请人的样子了?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到,玄应离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混账。 魏无忌手中捧着,郡守府中从人呈上来的吃食,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的吃着,好似不知身旁的人火冒三丈,几欲冲掉束发的玉冠。 忿忿的拿起了最后一卷竹简,字迹飞扬之余,还有几分沉稳在其间,不过比之往常,倒是少了几分成熟。 思及成日跟着秦昭世后头学习的秦济民,玄应离心下多了几分了然。 许是念及秦济民,又想到了应相知如今尚在孕中,将来也会有这般可爱的孩子,玄应离眉眼便先柔了几分。 对秦济民写的书简,也多了几分耐性。即便上头的内容,让他有些不开心。 将魏无忌依次排开的书信,一一看完之后。 玄应离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些书信无需分先后交给他,因为这些事,几乎都是需要他同时去做,且是立刻马上那种。 首先便是暂时接手上党,安置上党百姓,此乃最为紧要之事。 玄应离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际,虽是天降大任,这些年对自身能力亦有些认知,可一个人忙起来,总归还是挺费时的。 若是不能按时归来,生怕夫人应相知担忧,不过这一点很快便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透过指缝间,玄应离瞧见了悠哉悠哉的某人,心中一计,上了心头来。 嘿嘿笑了两声,玄应离热情的唤道:“无忌大哥,应离小弟有一事拜托于你。” 正好温水入喉的魏无忌,一口温水瞬间吞咽了下去。转头有些惊悚的望着玄应离,一时之间不知应是不应。 不过是看了三卷竹简,怎的似是古卷上的那些仙人,被打通了周身经脉一般,在他眼前便上演了一回大变活人啊。 只得放下手中的吃食,魏无忌正色扭过头来,以示洗耳恭听之姿。 玄应离将三卷竹简,推了过去,以手示意魏无忌打开来看。虽然知晓前路有些坑洼,但是控制不住好奇心的魏无忌,伸手打开了第一卷。 因先前玄应离骂人的两字,他也听了个清楚,更加好奇这竹简里,究竟写了何物,让一向清心寡欲的玄应离,都控制不住脾气。是以,先抽了那一卷。 看完这一卷的魏无忌,隐隐有些后悔。 因为这一卷的字,他也识得,乃得秦文谨的,可是秦文谨文字极简,根本未曾将事情凿刻在其上。所以答案应该在另外两卷上头。 若是一卷未看也罢,这看了一半,就像是那些个说书先生,将故事说至一半,人却消失了一样,教人抓心挠肺的。 这是之前栎阳城百姓的说辞,魏无忌一日偶然在酒肆里听闻的,那说书先生阿四,突然之间,便人间蒸发一般,可恨之前的故事,并未讲完啊。 魏无忌此时便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左不过多晓得一些机密罢了,把心一横,魏无忌复又伸出了手,拿起了第二卷。 正是秦济那一卷,这下换玄应离眼观鼻,鼻观心了。见魏无忌拿的是哪一卷,只是挑了挑眉梢,并未言语。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十二) 魏无忌将第二卷观视毕,心中的疑窦更深了。 虽说他找着了玄应了骂人的缘故,可是还未寻着,玄庆离任他三卷竹简的由头。 哦,对了。三卷,还有一卷呢。 烈日当空之际,忽然之间飘来一朵乌云,笼罩在上空。天地之间,像是突然暗了起来。 借着仅有的光线,魏无忌将仅剩的一卷,也逐字逐句的研读完毕。 一股后悔,忽然之间涌上心头。 魏无忌正要借口托词:此来蜀郡,人也见了,信也带到了,他可以放心离开,继续走访秦国余下的城池了。 玄应离可是早有准备,一直认真观察魏无忌,又哪里会教其逃脱。 只听玄应离嘿嘿一笑,道:“无忌大哥,小帅拜托之事,便尽数交给你了。当初你俩便共事过一次,我听小帅说过,极是信任你的能力。此次便预祝你俩再次成功。” 言罢,举起手中的温水盏,便一饮而尽。 出言若出招,可谓是快狠准也。 魏无忌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唇边,也是,这一群人,能结识在一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今日方才悔悟,为时晚矣。 干净利落将自身撇开的劲儿,魏无忌浑身不知,自身已是早已‘身陷’其中,而不自知。故作矜持的重新接过,那一卷字迹飞扬跳脱的信简。 竹简上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冷小帅在眼前,对着他二人,嬉皮笑脸,整日的没个正形。可无一例外的,并没人会因此而与其置,相反,心情反而别样的美丽。 虽有物尽其用之感,这种并不会将人当成外人的感觉,促使几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所驱使,无他,为其人尔。 魏无忌仔细琢磨之后,问道:“应离,你说说这事,我俩是否应早做准备?” 玄应离盯着上头的准时二字,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无忌大哥说得极是,不若我二人核算一下,需几时完成?” 左右张望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只是应离有些放不下心来,你说文谨大哥,还有小帅那处,是否能顺利成事?” 魏无忌沉吟良久,同样低声回道:“小帅之能,你我皆心明如镜。 我倒是不担忧他,虽说文谨的两位公子在他身边,可是这般久了,就在赵王的眼皮底下,却半点风声也未曾漏出来,足可见小帅有自保及护住两人的能耐。 文谨的能力,无忌虽不曾细究过,可是这些年来,一直安稳坐在大良造的位子上,又常年守在榆林塞,其不骄不躁之心,可见一斑。” 魏无忌见玄应离听了进去,话锋一转,又问道:“应离可知为将者,当具备哪些能力?” 玄应离很给面子的摇了摇头,道:“无忌大哥这话当问小帅才是,应离不通此道也。” 哪知魏无忌也跟着摇了摇头,道:“非也。大道尽头,皆是相通的。为将与为首,所行之事,皆有相似之事。” 如同天际乌云散尽一般,玄应离眼前一层迷雾,忽然之间,教一只手尽数拨开。 玄应离站起身,郑重的与魏无忌行了一礼。这才问道:“为将者,当如何?” 魏无忌只说了一段话,道:“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仔细听过的玄应离,眉头皱得老高,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鬼谷先生也教过无忌大哥兵法?” 魏无忌疑惑的歪了头,随后笑道:“非也,师父只传了无忌太公《阴符篇》,方才那是小帅教我学的。” 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兵书宝典,放在他眼前,任他观看之时。那澎湃的心潮,直到将书最后一字阅览毕,仍久久回旋不止。 其人心胸之开阔,可见一斑。 这也是魏无忌、玄应离等人,经历了许多苦难,如今身上仍有一股子的爽朗,多半要归功于冷小帅。 二人相视,默契不宣。 玄应离又道:“方才无忌大哥言将者之道,可是意有所指?” 魏无忌回道:“依无忌看来,文谨之能,为将者所需要的,他皆有。见下,我二人能做的,便是准时将将军所需之物准备好。” “咳咳......”玄应离清了清嗓子,他道:“无忌大哥,商量个事儿呗。既然先前提到的,你应小帅之事,如今文谨大哥的事,左不过顺道过去,不若交给你如何?” 魏无忌至此时已经没了任何想法,他只是有气无力的问道:“既然如此,应离你做甚呢?他们皆是书信予你,我这般大包大揽的接过手,不好罢?” “哈哈......”玄应离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无忌大哥来秦国,已经十余载了。怎的还是这般天真啊,既然只是送信,何苦大材小用也。这几位在这时候,可谓是算无遗策也。” 魏无忌何等通透之人也,经此点拨,也只得认命了。认命也不代表束手就擒,他笑问道:“应离兄弟离开蜀郡的事,可有想好是否带上弟妹啊?” 玄应离的面色一黑,应相知如今临盆在即,对于即将接手上党,被几个好兄弟委以重任,表现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相互伤害过的两人,互为欣赏了一番对方,那哀怨的神色,真是神清气爽啊。又不得不认命的打起精神来,操心接下来的事。 二人此时心中,皆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将来好好教训一顿,好吧,就是冷小帅了。达成共识的两人,默契加速了行事的速度。 到黄昏,夕阳余晖洒在府邸门前。应相知也在此时,缓缓归来。 玄应离将要离开蜀郡一段时日的事,告知了应相知,企图得到挽留,换来的是应相知无情的催赶,比预计的还早了几日出发。 对此,玄应离的怨念更深重了几分。 几被迁怒的魏无忌,也早早的离开了,一腔郁气无处发,只得在公事上尽心尽力的玄应离,脑子有个模糊的影子。 这样机关算尽,将每一个人的性子,拿捏到了极致,又生不起怨气来。除了那对夫妻,别无他人也......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十三) 两个半大少年,百无聊赖的趴在支棱起来的窗棂前。脑袋有一答没一答的点着,两人口中说着无聊的话。 一只纯白,肥胖的鸽子,自天而降,瑟瑟发抖的落在两个少年,不远处的青石地面上。 鸽子也不只为啥,许是两个少年眼中的狼光,教他们害怕罢。 见到鸽子的那一瞬间,少年兴奋的拥抱在一处,高声喊道:“小帅舅舅,有鸽子来了。” 内室床榻上,翘起腿,双手枕在胳膊下的冷小帅,一个翻身瞬间便起了床。几个跨步便出了内室,瞧见了外头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去的鸽子。 偏生的两个少年还一无所知,冷小帅不由得有些无力。 早些年,少年轻狂啊,吃了许多信鸽子,也不知鸽子之间,究竟如何传信的,反正只要是传达秦国的书信,鸽子总是吓得半死。好几次,险此误了正事。 秦昭世方才下令杜绝此事的发生,包括洛惜贤都不得再食用。少了乐趣了一群人,只能双眼冒着绿油油的光,直到鸽子打着抖离开。 推开房门,步入院中。 冷小帅接过鸽子腿上的信简,兴奋不已,无忌大哥愿意出手相助,事情将会事半功倍也。无忌大哥与应离大哥那里,自是不必操心。 他见下能做的,便是做好当下,手中之事。 有了魏无忌提供的东西,接下来,该他冷小帅,做一回水中之鱼了。既能悠哉悠哉游嬉,又能时不时搅一搅这清澈的池水。 伸展了一个四肢,这些时日,当真是骨头都酸软了呀。 朝着身后的两个小少年,喊道:“恬儿、毅儿,走罢,随小帅舅舅做大事去,替你们的伯父还有爹爹分一分忧。” “好呀~”蒙恬、蒙毅两位小少年,干脆的应了一声儿。 ...... 早一步到达长平的廉颇,来不及喘口气,便着手整顿长平的军士。意图在秦军追上来之后,可从容应对。 看出长平的布置与上党颇多不似之处,冯亭询问道:“廉颇将军既有应战准备,亦有防守准备。按理来说,在战场,当是全力防守,或是尽数出击,何以如此布置?” 廉颇苍老沉稳的声音传来,他道:“冯亭大人既然能看出来这番布置,不若再细想一下,老夫的用意何在。” 原先只当廉颇意在做退可攻,进可守的准备。照此说法,应有他未发现之处,冯亭仔细回想廉颇的兵力分布,以及各自的位置,渐渐摸出了些门道来。 豁然瞪大了双眼,冯亭惊喜的问道:“廉颇将军意在死死的防守,那安排迎秦军的兵力,是对秦军实力的试探?若是不堪一击,或许不用防守?” 廉颇摸着发白的长须,笑着点头,回道:“冯亭大人对排兵布阵,竟也如此通透,韩王遣你守上党,眼光确实不错。” 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冯亭觉着受之有愧,起身与廉颇行礼,道:“廉颇将军这话倒是看了亭的笑话,亭若是有能耐,也不至于连个上党都守不住,还得请廉颇将军出手。” 廉颇笑摆着手,道:“冯亭大人无须如此拘谨,老夫不耐烦说那些人暗话,你当得起如此称赞。天色近晚,冯亭大人早些歇息罢,秦军或许就快来了。” 秦军的到来,预示着即将有一场恶战。确定应当养精蓄锐,战场之上马虎不得,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 遂不再多留,冯亭起身告辞。 望着冯亭离去的背影,廉颇的神色有些复杂。方才说的那些,皆是在敌我双方,军力相等的情况之下。 可是如今秦国一国便能力压六国,明知那些军士,几乎是不可能生还,廉颇也得送上去,与秦军交锋,如此方才能窥见秦军的实力。 忧心匆匆的廉颇,还有一层打算,待与秦军一战之后,自已佯作不敌,转身回城中,可顺理成章的据守长平城中。兵败的消息传回郢都,赵王亦不能指责他不敌一事。 长平背靠赵国城池,可通过城池源源不断的输送粮草辎重。相反,秦军远离秦国,便是运送粮草,亦是一种耗费。长年坚守,秦军可不战而败走也。 将事情考虑得极周全的廉颇,翌日便迎来了与秦军的第一战。 天方破晓,仍有一部份赵国兵丁,依旧在睡梦之中。 秦军山呼海啸般的涌来,与夜色相仿的甲衣,如同天际黑云,似是下一瞬便压在了长平城上,出城迎敌的赵军,不由得有几分瑟缩。 一个迟疑间,身边兄弟的血,已经染在了浑身上下。尚有余温的血,唤醒了如梦初醒的兵丁,紧握起了手中的武器,性命的威胁,致使他们奋力反抗。 赵国自赵武灵王之后,改了胡服骑射,赵军的实力一日千里,到如今亦有余威。与当世强国秦国拼杀在一处,虽有下风,亦不至于无还手之力。 一日拼杀下来,双方皆损伤。 在清点伤亡的时候,秦赵两方都发现,秦军的伤亡少于赵军,这让廉颇更加肯定了据守的目的,残余的兵丁,撤退回城中。 身旁的副将,有些疑惑的问道:“大良造,为何此时我们不乘胜追击?” 秦文谨抬手指向长平城上,站着的一人,他道:“你看那是谁?” 副将眼神挺好使的,他眼睛稍微的眯了一下,便确定了,回道:“正是那赵国主将,廉颇是也。” “既知他是主将,可是方才对于两军的厮杀,却丝毫不为所动。可知是为何?”秦文谨直视着前方的廉颇,头也回的问道。 副将挠了挠脑袋,回道:“许是他不在乎这一支赵国的生死?是以,才能这般看淡。” “若是如此,赵军不应当会如此的意无反顾,明知不敌,仍勇往直前。”秦文谨淡淡的说道。 “将军之意,乃是那廉颇有后手?”副将惊问道。 秦文谨见廉颇已转身下了城墙垛口,同样跟着转身,他道:“不惧死的不止赵军,我军亦如此。见下冲进去,换来的只是赵军的拼死抵抗。你可担得了这后果?” 副将:......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十四) 副将见秦文谨大步离去,连忙跟上。 还跟着背后嘀咕:“哪国打仗不是拼个你死我活的,见下又非祖辈时代,兵不血刃。谁还会乖乖等着挨宰啊。” 听见嘀咕声的秦文谨,暗道:这事,还说不定呢。 遥望残阳如血,余光打在秦文谨的面上,交织纠缠,似要融合在一起。 赵国军士兵败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止长平附近的城池知晓,就连远在郢都的赵王盍同样得知了,闻听消息的赵王盍,将手中的爵鼎,投掷在地,咕噜滚在了报信人的脚边。 来人额际上布满豆大的汗,却不敢伸手去擦拭。稽首在地,大气亦不敢出。 赵王盍问道:“那廉颇平日里教你们吹得上了天,那般能耐,怎的到了秦军手中,一而再再二三的败下阵来?” 稽首在地的人,只是一个传送军报的兵卒,如何能知晓秦赵双方交战,究竟是何等模样?更别提廉颇用兵如何。 即便私下里,诸位兄弟平日对廉颇多有推崇,此时在盛怒的赵王跟前,那是一个字也不能提的。此时只能趴在政事厅的地上,承受赵王盍的怒火。 半晌也得不了一个回话,赵王盍挥退送信的兵卒。 又召来朝中诸臣,欲商议一个抗秦之策来。 赵王盍不信他的赵兵如此不堪一击,在上党兵败便罢了,长平乃是赵兵熟悉的地方,仍旧败了,这定是领军之人的问题。 不过这只是赵王盍心中的想法,他亦深知,在没有对策之前,不可贸然说出口,否则容易动摇军心。 将朝中臣子来回看遍,赵王盍这才觉出不对来。他问道:“诸卿有谁可知,上大夫与丞相何在?” 朝臣的脑子一时之间还转不过来,瞧见空出来的位置时,方才想起来,赵国久病的上大夫蔺相如,还有时常不在朝的丞相苏季。 今日王怎么的想起了他二人来,这二人每遇大事,王必寻他们相商,莫非是近来赵军接连失利一事? 不过为了证明上他们的消息,不可能比赵王还要灵通。 是以,有臣子佯作不知的回道:“王,上大夫近年缠绵病榻,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丞相大人远在楚国,未有归期。近日寻他二人,只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得到回音。” 赵王盍心下不悦,这些个人,不需要之时,个个显着一身的神通,需要的时候,不是病着,便是寻不着人。 年轻的赵王盍,已经学会了隐藏心思,面上如同无波的古井。他仿佛极为随意的,将秦国赵国战了两场皆败走,廉颇率大军据守的消息,扔在了朝堂上。 隐有猜测的朝臣,以及早早便通过小道收到消息的朝臣,还有本就无知的朝臣,皆被赵王盍给之言惊得魂不附体。 众朝臣一齐沉默,不发一言。 赵王盍问道:“诸卿,可有谁可解此困局?” 有那与廉颇交好之人,出列道:“王,廉颇将军如今据守,当是最好的选择,时日长久,秦军便可不战而退。” 说得倒是极有道理,不过也有与廉颇交恶之人,同样出列,质问道:“王,此言不可取。不战而退,听着倒是不错,可谁又能保证,秦军究竟几时能退? 秦军能长时间的集结兵力耗在长平,我赵国难道还要陪着吗?焉知他国不会在此时趁虚而入,最要紧的是,廉颇将军如今年事已高,而秦军领将之人,乃是秦文谨,正值壮年。” 赵王盍对于两的话,皆不置可否。 先前出言那人,又道:“秦军能耗几时,长平在赵国境地,粮草辎重随时可取,而秦军却要远道运来。这中间的耗损不计其数。秦军还能与我赵国耗上几年不成?” 反驳的那人,也道:“哼,正值荒岁,赵国国中本就不丰盈。若是秦军当真与我赵国耗上几年,敢问赵国又能撑住多久? 如今应当考虑的是,如何能快速的教秦军退去,死守在赵国长平,总归是一件坏事。不知王意下如何?” 赵王盍竟然附和般,点了点头,他转而问道:“不知诸位寻秦文谨的两位孩子,可有下落了?”失踪近一载的蒙恬、蒙毅,至今寻不见人。 之前寻找两个孩子,虽是众朝臣皆知之事,不过都只是在私下,如今摆在了明里,诸臣明白,这是赵王盍决意与秦国相抗衡了。 负责寻找蒙恬、蒙毅的臣子,煞白着脸走了出来,道:“王,自那两个孩子走失之后,再没人见过他人的踪影,无处可寻。” 赵王盍勃然大怒,道:“秦军来犯,诸位无人可敌便罢了,也拿不出个甚主意来,如今竟是连个人都寻不到。你们是想告诉本王,赵国当亡吗?” 气急之中的赵王盍‘口不择言’,朝臣齐齐稽首长跪,不复争辩。 赵王盍同样不发一言,两厢对峙。 过了许久,方才有一人抬眼,他道:“王,此事不急于一时也。廉颇将军年岁虽大了些,不复早年的冲劲,可是守城绰绰有余。在这其间,赵国可谋而后动也。” 早已六神无主的臣子,此时也跟着附和道:“臣以为,此话言之有理。” 先前分作两派,争论不休的臣子,在此时亦跟着说道:“臣附议。” “臣附议。” ...... 自那日之后,长平的战报,便每日一报加急送至郢都。赵国朝堂一派繁忙。 有成日在赵王盍跟前出主意者,还有脚不沾地,城中城外来回奔跑,寻找失踪的蒙恬、蒙毅,互不侵扰。 每每收到消息的赵王盍,心中的郁气,亦跟着一日高涨过一日。 想他赵国先君赵武灵王,何等的竟气风发,不也折在了他的手中,且赵武灵王时期,秦国可不敢如此逼迫。 心中自认为远超自家君父的赵王盍,心中的想法亦在悄悄的产生变化。 直到某一日,赵王盍收到一则消息。 反观之,对垒的两军,赵王盍亦拿定了主意。是时候结束这场,明眼可见的虚耗之战了。 只不过久不经战场的赵王盍,不会明白,有些事,一旦下了决定之后,便如覆水一般难以收回。 ......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一) 牺牲了将士的廉颇,总算是摸清了秦军兵丁的个人实力,以一敌赵军二人,尚不落下风,此时对上士气下虹的秦军,对于赵军来说,是不明智的选择。 且对于主将秦文谨,这位后起之秀,廉颇对于其人领军作战,只是从他人口中听闻,还有便是各国有与其对战过的事迹,加以分析。 年纪愈发大的廉颇,挑灯夜读秦文谨的事迹,至于蔺相如与其见过的事,倒是不得而知,彼时谁也不会知晓,那三个小小的少年,会成长至如今的地步。 目光在触及到当初秦国迁都,六国后方的蛮?躁动,齐齐突袭后方,虽不至于突破六国城防,却一定要出发去拦截秦军的军士赶回救援。 谋算精准,能将眼前可用之物,一一掌握在自已的手中,其人之能,由此可窥见一斑。若此人乃是赵国军中的将领,廉颇少不得重用,便是退位让贤 可麻烦的是,此人乃是敌军,且对他们紧咬不放的敌军。廉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手中秦文谨生平作战事迹。 本以为据守在长平,乃是他廉颇权衡利弊的结局,在了解了秦文谨的作战事迹,再无一丝侥幸,未曾想到据守竟成了无奈之下的抉择,最为有利的结果。 见下两军对峙,端看谁人压制不住,率先出击。 不过廉颇自认没了年轻时的冲劲,但是有一股子老将的沉稳,定不会冲动行事。对方的大将虽年轻数十岁余,沉稳却也不输他。 如此一来,两军只能做持久战的准备,而他廉颇则做好拒不出迎的准备即可,无须多作担忧。甚至还有一点,廉颇认为可在秦军的粮草辎重上,大作文章。 做好准备的廉颇,奇迹般的发现秦军同样安静了下来,就像是两个友人,隔着高高的城墙对望。就像是后来的乐人中,那高渐离与师旷二人,抚琴相对。 不过,廉颇明白这些都只是假象,端看秦军筑壁垒,大有一副长期的驻扎在此的模样,果然与心中的预想一样。 既然按照他预想轨迹在进行,便可着手去安排了。 两军对峙,岁月悄然流逝,两军相遇,乃是山花烂漫之际,如今已值孟秋,正值炎热难耐之时,许是烈日当空,两军皆有默契的缩在壁垒背后,拒不出兵。 秦军大营。 幕府中,秦文谨手指点着几案上的地舆图,与身边的诸位将领指指点点,一众将领闻言,不住的点头,或是有不同想法的,亦提上一点。 秦军众将士,你一句我一句,将整个战事的轮廓,在几案上的地舆图上,一点点的清晰呈现出来。虽说按照上头所指示的行事,秦军定然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秦文谨以及诸位将领,皆明白一个道理,纸上谈兵终不过是一场空谈,最终还是要主将及其将领者,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能灵活应变。 谈到这纸上谈兵,秦文谨笑与诸人道:“纸上谈兵者,诸位可有识得之人?” 诸将一头雾水,怎的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了。不过将有所命,焉敢不从之理?诸位副将仔细的回忆起了,生平所识得之人,是否有符合之人。 良久,最后一位副将也摇了摇头。末了,他还问道:“大良造,我等俱是不识得如此人才,不知方才所问,乃是何意?”秦文谨闻言脸上的笑意愈浓。 在座的诸位副将之中,虽不至于全是老秦人,可如今既然投在秦军之中,则俱是他老秦人,老秦人中无那等纸上谈兵者,岂非是乐事一桩也。 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文谨接着说道:“诸位不识得,可文谨识得这样一位‘故人’,若是以此人为对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领闻言,那跳脱的将领跳将出来,大喜道:“大良造在何处识得此人,此人名姓又是为何?倘使以此人为我军对手,赵军必败也。” 一位沉稳的老将,问道:“大良造何以有此想法?赵国难道会听我等老秦人的话,将这廉颇换下去不成?” 秦文谨回道:“此人与我秦军素有渊源也,其父便是当初在阏与与我秦军厮杀,我军死伤泰半,而赵国也解了韩国的阏与围困。 当时的文谨不过稚子,未曾亲眼得见其人风采。据闻赵王初时询问救援之人,乃是廉颇还有另一员大将。此人之父,乃是自荐。” 说至此处,秦文谨停了下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又接着说道:“此人之父大名鼎鼎,教秦公不敢忘却。 可是秦国的另一位将领,诸位或者更为熟悉,那人便是曾经死在赵武灵王手中的赵德民,乃是其叔父。” 至于赵德民的死因嘛,如今列国皆有所耳闻。 也不知是谁人走漏了风声,与他们秦军的典客大人有关,咳,虽有些不光彩,好歹教他们秦国,继续生存了下去,才有如今的盛景,他们当护着如此伟大的典客大人了。 对于敌人,自是阴谋阳谋一齐使了,为将者,不止战场之上,也有战场背后的布局,在座的人,能升至将领,谁人也不是个没脑子的。 秦文谨提起那‘纸上谈兵’者,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还是那位沉稳的老将问道:“大良造此计虽妙,可是那廉颇也并非是无脑之人,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甚来,可时日长久下来,总会露出马脚来。” 秦文谨赞同的点了点头,他道:“王老将军此言,文谨亦赞同。不过那廉颇,在数月前一试我军实力,之后便拒不迎战,想必是存了一个拖字在心间。 见下不止他赵国需要时日,我秦军同样需要时日。既能全了廉颇的部署,又能顺理得到文谨需要的时日。” 将自已的部署道明之后,秦文谨接着道:“正如方才王老将军所言,廉颇并非无脑之人。且我军需时日来部署。因此,断不能教那廉颇发现问题,因此我们需要做一些事。” ...... 正文 第四百一一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二) 翌日 坚壁后头的赵军,又迎来了秦军猛烈的攻击。 几个月未起硝烟,本以为短期内,会一直相安无事。 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赵军,仓促间拿起手中兵器应战。 愈战愈猛的秦军,很快便攻破了赵军西向的壁垒,且斩杀了两位将领。 待廉颇带着大军赶过来接应之时,秦军已如潮水般瞬间退去。 有眼红的赵军,不管不顾欲追赶上前,亦被廉颇制止了。 微阖着双眼,望着秦军身后的残尘,不知在想些甚。 那被制止的赵军将领,心中不满,却因为屈居于廉颇之下,不得不听命行事。 憋屈的退了回来,盯着仍旧通红的双眼问道:“廉颇将军,为何制止我军追赶?” 此时尚在西向城内,军士来往者众,廉颇自不会清楚解释。 廉颇瞥了一眼那将领,只是淡淡的说道:“秦军突袭成功,又迅速抽身离去。焉知是否是秦军的诱敌之计? 若贸然追击,中了埋伏,岂非是枉送了诸位将士的性命。” 将士被当众批驳,面色涨得通红。 只见那将领脱口而出,道:“廉颇将军怕死,我陈年可不怕死。 便是追上去,受得那秦军埋伏,我赵军又岂会怕了去。 可若是并无陷阱,我军不战而退,岂非涨了秦军的火焰,堕了我赵军威名。” 陈年一席话,竟然有许多人附和,廉颇一颗心坠落在谷底。 此刻的他,只能庆幸,如今守在此处的乃是他廉颇,并非是那等看不清形式之人。 敌我双方,差距过于悬殊,只得据守在此。因着地势之利,只要赵军不应战,秦军强攻不进,便只能干耗着。 廉颇打量着陈年,心中的后悔顿时涌上来了,当初就不该心软,将人留下来。 现如今,非常时刻,有这样的人在军中,浑如一颗毒瘤,指不定什么时候毒伤众人。 陈年在赵王盍很前很能说得上话,此人乃是李益的心腹。 当初跟随李益一道前往沙丘宫,助赵王盍一举拿下赵世子璋,还有赵武灵王。 虽然所行之事,不宜大肆张扬,可是该论的功绩与功臣,赵王盍都记了下来。 接收上党之时,本无陈年之事,偏生的也不知作何打算。自主与李益提议,他愿跟随廉颇将军一道前往。 给廉颇的理由则是:跟着廉颇将军学习行军打仗的本事。毕竟廉颇乃是赵国战神。 当时不止李益有些不舒服,赵王盍心里同样有些异样。 只不过都被眼前上党所带来的利益压下了,而李益准备动手脚的心思,则被自家族兄李牧制止了。 而这一切廉颇都不知晓,赵王盍将人塞给他时,亦只道其人跟着学习。 赵王盍不容置喙的态度,教廉颇咽下了起争端的心思,左不过一个小将而已。 况且他们是去接收上党,最多与秦军起一点冲突,多一人也碍不了甚事。 此时此刻的廉颇,恨不得时光回溯,即使会得罪赵王,他也会拼命拦下这人,来到他的军中。 眼下不能处置其人,因其人并未犯军中规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影响军心。 知晓李益将此人送来,定然没安好心,是以,廉颇并未教其参与重要的议事。 从而导致了陈年愈发肯定,廉颇当真是贪生怕死之故,才不敢与秦军正面一战。 只得等着秦军屡屡挑衅,且十有八八不会出迎,从旁证明了陈年心中的猜测。 而撇开陈年的廉颇,正与诸位将领议事,他道:“诸位将军,今秦军屡次来犯,正好说明一事。” 一位将领头脑极为灵活,几乎是瞬间便领悟到了廉颇话中之意。 那将领问道:“将军的意思,可是指之前提过的,两军对垒,端看谁人撑不住,主动出手?” “咦,照这般说来,秦军这是支撑不住了?”另一位将领带着几分喜意的声音响起。 廉颇自得的摸着下颌发白长须,轻晃了一下脑袋,笑眯着眼,道:“秦军本应再过一段时日动手,不过之前一批自水路远道而来的粮草,被我军打落在水底,见下只怕是与水底淤泥混在一处了吧。” “原来如此,当初将军秘密派遣了一队人出营地,竟是办成了这般大事,将军瞒得我等好苦啊。”那脑子灵活的将领打趣的说道,显然此刻极为放松。 “秦军无粮草辎重,自然撑不了多久,只能加快攻城,如此才不枉来赵国一回,免得回了秦国,无一功绩,受自家兄弟责罚。”又一位将领,话中揶揄之色,可见一斑。 曙光已近在眼前,仿佛胜利在望,功成唾手可得。 幕府中的将领不复先前那般紧张,你一言我一语,话中不乏对秦国的打趣揶揄。 廉颇待诸将领的话,差不多之时,便开口说道:“正因为如此,我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拒绝出去迎战。 不管秦军如何挑衅生事,还请诸位一定要控制住手下之人,免得枉送性命。 坚守一段时日,秦军得不到任何好处,且后继无力,自会灰溜溜退去。” 言罢,廉颇深深叹了一气。哪个为将为领之人,不希望浴血奋战,老死疆场。 并非是他老了血性不在,不敢与秦军硬碰,而是如今双方差距委实过大。 作战的器械,也比赵军强上一截,一直在进步的秦军,一年强过一年,而他赵军却有些固步自封了。 既能减少伤亡,又能逼退秦军。只得如此,惧怕的名声不好听而已,至少保全了赵国的实力。 诸位将领也明白廉颇这声叹息的意思,亦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一位心思细腻的将领,忧心忡忡的问道:“将军吩咐之事,我等自能拼死守护。 只是那陈年性子冲动不提,还极爱煽动军士的情绪。 若是他挑动军士出去迎战,恐怕与将军的初中背道而驰啊。” 廉颇亦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道:“确是一道隐患,本将明日便将此人安排妥当。” 诸将领同时舒出一气,显然这位同僚,在廉颇的营地并不受欢迎。 此时一无所知的陈年,正双眼放着狼光,死死盯着对面的秦军。 正文 第四百一二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三) 陈年兀自谋划着,再有机会,定要将秦军打个七零八落,狼狈逃窜,才不会如同那廉颇老头儿一般,贪生怕死,窝在城墙后偷生。 只不过他的一腔感动了自已的大业,在翌日,便受到了无情的摧折。 廉颇虽至垂暮之年,行事却仍如旧时,雷厉风行。昨日言及今日之事,便不会拖至明日。继召诸位心腹将领,以及长平守城将领之后,再次召见了陈年。 彼时的陈年趾高气昂,一路之上遇见不少熟人,与其不和者,亦或者与其相好者,陈年皆笑颜以对,并‘大大咧咧’告知,主将廉颇召见。 这模样似是在向众人宣告,廉颇终于明白了,他陈年欲与秦军开战,方才是上策,今日寻他,定是与他商量对策呢。 一路走过,陈年的脑子里,全是一会儿,如何对廉颇颐指气使。 因他觉得,诸多将领竟无一人能胜任,与秦军的对战。不管他们甘愿与否,最终都只能依赖仰仗他陈年。 思及此处的陈年,笑容愈发张扬。 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的将迎面所遇之人,一一抛在脑后,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个,以至于错过了,知晓个中内情者,流露出的意味深长。 在跨入幕府之前,陈年设想过无数场景,结果皆是他对着廉颇,指指点点,后者虚心接受,垂首应是。 踏入幕府之后,却是与脑中的场景南辕北辙,那位老将背对着陈年,并非是陈年先前设想的,在莫府门口,挤出笑脸相迎。 听见陈年进门的动静,廉颇也并未及时转身相迎,而且那道背影,给了陈年一种莫名窒息的感觉,陈年晃了晃脑袋,试图甩掉这种压迫感。 许是廉颇老了,耳朵有些背,是以,并未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陈年如是自我安慰道。 陈年即将靠近廉颇之时,后者忽然转身。一身的煞气突袭,令陈年身子一僵,蹬蹬蹬后腿,不敢再向前一步,只得在原地踯躅。 稳了稳心神,陈年躬身问道:“将军召陈年来所谓何事?”先前的志气高昂,在此时皆归为虚无,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其人心中的不平静。 为军士者,自有一股子落拓利索,为将者,比之更甚。行事果断,干净利落。但凡有所决定,毫不拖泥带水。 为上将者,除那特殊情况之人,不堪一击外;余者更是将者中的佼佼者,譬如廉颇。 闻言廉颇只望了陈年一眼,这一眼,蕴含世事洞察,似是直透过陈年的灵魂,将后者里面看了个遍。 在陈年受不住,脸色煞白之时。廉颇直言道:“即日起,你陈年便不再是军中将领,而是一位普通的兵卒。” 陈年唰地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廉颇,完全不明白为何如此对他,毕竟他在军中并未犯错,这般不明不白的处置,即便是惧怕,陈年也要一究到底。 如同前几日在城墙外,怒声质问一般。 陈年高声拮问道:“将军如此处置,陈年心有不服。军中有法,将军如此行事,未免眼中无法也。罢法度于无物,往大里说,将来将军难道不行王命行事吗?” 听听这声声质问,换个不知情的人,好似他廉颇已经十恶不赦一般,这般擅长蛊惑人心者,再教他居于将领之位,还不知会将军中闹成个甚模样。 如今将陈年降职,做一个普通的士卒,总掀不起大浪来,待此间事了,廉颇决定将此人送还李益,他廉颇的军中,容不下此等妖言惑众者。 廉颇一掌怒拍几案,横眉几乎根根倒竖,他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在此处,乃是老夫主事,尔等听命便是。况且你当真不知错在哪里?” “陈年无错,也不服。”陈年脖子一梗,昂着头说道。 廉颇道:“其一,拒守城中,乃是老夫之令。军令如山,正如你方才所言,军中有法。你四下蛊惑军士,乃是违反军令,老夫处置你,难道还有错了? 其二,老夫乃是长平主将,你陈年有事可直言相告,方才那般‘大放厥词’,此地并非你家中,可有‘童言无忌’保你平安。 数罪并罚,你陈年可认?还是说你先前所言之法度,只是独对老夫而言?” 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廉颇以其人言法度之道,再还之其身,最后再加以诛心之论,教陈年哑口无言。 这使得陈年明白,眼前之人,并非是那得只会打仗的莽夫。背负荆条请罪,便与当初的上大夫和好如初,皆证明廉颇是一位能屈能伸,有勇有谋之辈。 知今日是得不了好的陈年,暗将此事记下来。 左不过他来此的目的,并不在于这些面上的东西,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年一改先前的骄傲,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几乎带着些谄媚,道:“将军之言有理,先前是陈年的脑子不好使,一时走了岔道,还望将军原谅,如今陈年愿意受罚。” 平日在营中,闹得是乌烟瘴气,廉颇还能明白他的想法,这一瞬间,陈年收起了浑身的刺,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过如今成了最普通的士卒,只消人看着,便掀不起甚风浪,是以,也并未就陈年这番变化多作细究。 秦军同样未曾给廉颇更多的时间,去细细思量陈年的不妥当。二人谈话间,有军士来报: 秦军再度来犯。 陈年抬眼望去,廉颇的注意全在报信的军士,随意挥手,他道:“陈年且先退下罢,即刻去报道。” 紧握着着拳头,忿忿低垂着头,掩去眼中的狠意,陈年低声应了声是,利落的转身离去。幕府外的阳光,刺得陈年睁不开眼,伸出手挡住了刺眼的光照。 耳边传忽然传来阵阵嘲笑之声:“你们可要好好的在军中效命啊,万一哪一日将军不留情面,罚你们去养马,可没有人在背后为你们撑腰。” “那我等定要,仔细做事了。免得将军责罚,毕竟好不容易升上来的爵位,可不能掉了,给家中长辈丢人,以至于无颜见人。”不知谁跟着哄笑了一声儿。 此际战事方起,诸将还有心思嘲讽陈年,可见陈年平日里,招若事非的功力,实是陈厚。 正文 第四百一三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四) 与秦军又一次小规模的摩擦,以秦军小胜结束。 廉颇当真感觉自已有些老了,确认秦军不会再来之后,身子骨便有些乏力,只与诸将再着重说道:“拒守城中,不可再主动出城迎适。” 拖着有几许岣嵝的身子,廉颇回到了自家居所。试图屏蔽来自四周的喧嚣。 对峙打的便是持久之战,还要防止秦军各种奇袭、偷袭。廉颇决意再仔细思索,寻找一个更好的办法,教秦军在这场对峙中,更早的退去。 一心谋算的廉颇不知,一张天罗地网,辅天盖地的,朝他漫卷而来。任网中之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亦不能挣脱开来。 ...... 自秦文谨率三军攻韩国上党,上党太守冯亭在战败之即,转手便将上党送给了赵国。至此,韩国与秦国的矛盾,便叠加在赵国身上。 主将秦文谨本与赵王盍,有私人恩怨在内,如今又增外因。两国的战事如同在弦上的矢,一触即发。却因为廉颇的据守,扼杀在摇篮里。 因廉颇据不迎战,秦国诸人的想法,赵王盍不得而知。但此时的赵王盍,更多的则是憋屈与怒火交织。 自长平那边传来的战报,其上言:廉颇竖壁待秦,秦军数次挑战,赵兵拒不出迎。秦军偶有袭击,俱是小胜而归。 这在赵王盍的眼中,便是认为廉颇有意相让秦军,抑或是廉颇惧了秦军。 当初遣人捉拿秦文谨的两个孩子,赵王盍则认为这是他对付秦军的手段,并非是他惧了强大的秦军。 赵王盍自认是一位贤德大度的君王,是以,虽在心中定了廉颇的罪,亦要再详细查探,将来在廉颇归来之日,再数与其罪,岂非妙哉。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赵王盍召来李益。 李益与公子城一齐助赵王盍登上了赵王之位,且助其地位稳固。 不过公子城自恃其功,时常僭越行事,好在并无野心,是以,赵王盍也由得他去了。李益有着同样的功劳,比之公子城谦逊许多,自是更得赵王盍的信任。 旦有事相询,必寻李益。久不归来的苏季,亦教其暂时抛诸脑后。 李益顶着诸多羡慕的眼神,面上波澜不惊的走过去,对于身后同僚的切切私语,只作一概不知,带着一腔疑问进了政事厅。 遥遥一躬身,与赵王盍见礼。果然,后者十分满意。 行礼之后,李益便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赵王盍的吩咐。礼数之周到,一言一行,教旁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早年威风凛凛的赵武灵王,在赵王盍的心上,刻下重重的痕迹,兼之赵武灵王,最是喜他,时常带在身边,赵王盍理所当然的,将其当成最为崇尚,学习之人。 见过臣子对赵武灵王的恭敬,自然希望臣子同样对待自已。逝去的公子城虽教对他不甚恭敬,却是实在为赵国,赵王盍能吞下这一气。 可是那廉颇,历经三代君王,仍在将位上,声威正浓。以一已之力,竟能令生性好战的赵军,龟缩不前,其人为主将乃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声威。 这让赵王盍的心中极是不安,如今的廉颇无反叛之心还罢了,若是将来,廉颇享受手中权利带来的愉悦,不愿屈居他人之下。他赵盍岂非是笼中之鸟也。 只是这些想法,只存在于赵王盍内心最深处,即便是身边最亲近之人,赵王盍亦不曾与其直言,对于李益更加不可能直舒中之意。 望中政事厅中的李益,赵王盍带着疑惑的问道:“近来关于长平之事,李益将军有何说法?” 李益心中一紧,以为他安排陈年前去做的事,教赵王盍发觉了,见下出言乃是试探之意,因此将腰身愈发的弯下,他道:“长平一事,乃是廉颇将军在监管,李益不敢有言。” 虽是无心之意,却在赵王盍心中掀起了波浪。廉颇只手遮天到如此境地,同朝为将者,竟不敢去窥视一二。 一旦对一个人起了疑心,那怀疑的种子,便如春草一般,但有风吹,便会疯狂生长起来。野火烧之不尽。 赵王盍假意笑了两句,他道:“李益将军误会了,实是近来那秦军勇猛之言,我赵国裹足不敢近身上前,已遍传赵国。 本王自是相信廉颇大人的能力,只是这流言不知从何处而起,若是遍及军中,恐军心不稳啊。” 李益渐渐品出点儿味来,他能在赵王盍疑心甚重的情况下,安稳度日,揣测上意自然非比常人,他故作惊讶的说道:“竟有此事,李益近来在家中未曾出门,倒是不曾听过。” 将陈年放在廉颇的军中,李益是在赵王盍眼前过了明路的。 如今李益不知情的模样,倒不似在作伪。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陈年传不出消息来。虽说陈年不是赵王盍主动安排的,可好歹也是他点过头的。 廉颇也不知对人做了些甚,竟是丝毫消息都未曾透露出来。 不过也间接表明,李益安排人进去,当真只是去廉颇军中学习,并无不轨之心。 对李益愈发满意的赵王盍,当即说道:“既然有流言传出来,定有那散播之人,若是不将这人揪出来,任其在我赵国作乱,只怕不妙也。 李益将军对军中之事熟悉,此事交给你去办如何?” 赵王盍如此安排几层意思:其一,揪出流言幕后的秘密;其二,给他李益一个脸面,将陈年之事探听清楚;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不可宣之于口之事。 既要装作不知,又要在不经意之间,将事情告知于赵王。 李益的脑子飞速旋转着,在脑海中权衡利弊,陈年对于他的重要性,是否值得他蹚这一趟浑水。低垂着头的李益,弯唇一笑。 抬眼间,已是那个,众人眼中不苟言笑的李益,他道:“赵王有命,李益焉有不从之理,只是流言散播,已遍及赵国,从者之众,一时难以理清......” 赵王盍接着说道:“如今秦军仍在长平虎视眈眈,不若先探明白长平的近况罢。” 此言肯定了李益心中的想法,此时的已经在寻思着,如何完成赵王之命了。 正文 第四百一四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五) 陈年跟着李益入军中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在昨日他还是一个身有爵位的将领,虽说住处比不得主将等人,好歹也有一个单独的小住所,哪里像现在,跟许多的兵卒子在一处,各种味道、杂语混在一处。 军帐里的一切都教陈年难受极了,躺在军帐里,望着顶上,有些出神。 忽然身边伸出一只腿来,另一面又伸出一只手来,死死的将陈年挤在中间,翻动不得。两边响起的雷鼓之声,致使‘养尊处优’的陈年无法安然入睡。 陈年粗鲁的将两边鼾声正浓的人,那无处安放的腿脚推开。那被甩开的二人,如同河水从中间断开,立刻又重新合拢。 气得陈年给两边的兵士,一人一拳,对于常年锻炼者,躺着给的一拳,有几分力道,不过是挠了挠痒而已,反而将中间的陈年抱得更紧。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两人分开。陈年立刻跃下了床,几乎是逃也是的离开了军帐,初秋的天气,并非是那般的秋高气爽,而是带着夏季遗留下来的闷热。 军帐这东西,冬不暖夏不凉的。呆在里头,只会更加的闷热。陈年在撩帐帘的同时,夜里的一阵凉风袭来,教他瞬间清醒许多。 此时的他出来应该做甚,难道冲进廉颇的幕府里,揪着他的领口,告诉廉颇他住不惯这兵丁的军帐,教其为他陈年换帐子吗? 只需想想便知也是天方夜谭,且先不论,廉颇是否会同意这边无理的要求,一个以下欺上的罪名,肯定是逃不过的。 如今已民在军中,是最低等的兵士,无官无爵,若无李益与赵王盍的那层关系存在,只怕是早已被逐出了军营之中,若是离开军中,李益将军派他前来,岂非前功尽弃也。 况且他来此,身上还有着任务,只是见下在这营中,也不知何时能再接受廉颇,好将李益将军吩咐的事情完成。 军中之法,陈年同样熟悉,也知处罚他,乃是合法的。只不过是看不惯廉颇一把年纪,还占着赵国战神的名头,教其他人出不了头。 见下又龟缩在城中,真是白担了这名头。 真是愈想愈不忿,陈年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的有些偏离军帐,行至一处阴影极是浓郁之地,月色明亮,偏生照不到这一处,瞧不见暗中陈年的神色。 独自一人站在此处的陈年,并不知晓,当他离开军帐时,另一个军帐里,亦有一人探头探来脑的出来。 在朦胧之中,望见一人步出军帐,先是一惊,欲回身躲藏起来。 偏生的身后帐中,有人亦起身,见得那人身影,迷糊的问道:“小二,你不是去触手吗?怎的还不去,站这里做甚?” 被唤小二的那兵士,浑身一个激灵,忙道:“这就去了,方才出来,一时间不适应,瞧不清路。” 动静不小,陈年回首望了一眼,因小二背光,所以瞧不清是谁。不过也与他无关,陈年如是想道。索性不再注意这边,转身不再管此处静动。 转身的那一瞬间,小二看清了陈年的脸,先前的惊,在此时皆化作了喜。 提步欲快速追赶上去,先前那位兵士,又问道:“小二啊,你怎的还没好,小心明日里起不来,上头罚你。最近秦军频频挑衅,若是休息不好,可是要丢性命的呀。” 小二先是谢过那人好意,接着带着几分急切的说道:“我这肚子有些疼,可能会有些臭气熏天,免得将你们熏坏了,明日起不来,我这就走远一些。” 那人只听小二说完这话,便匆匆跑开,摇头失笑之后,转身回去,倒头便睡了下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霎时间便多一道。 小二不远不近的跟着陈年,后者一无所觉。 在陈年停留在那处阴影中之时,小二并未及时上前,而是将四下打量了个遍,见再无一人,方才悄声上前。 “陈年将军......” “陈年将军......” “陈年将军......” 发呆良久的陈年,一直在思索如何做李益吩咐下来的事,冷不丁被身后的小二唤醒,正巧秋风袭来,陈年猛的打了个哆嗦。 小二见状,关切的问道:“陈年将军身子骨无事罢。” 陈年压根儿不认识来人,却见这人一个劲儿的往他跟前凑,还如此关心于他,心里的那一团疑云,可谓是越滚越大。 不过二人皆站在阴影里,对面人的表情,那是一片黑暗,压根儿瞧得不真切。 陈年嘲讽的说道:“这位兄弟只怕是叫错人了罢,陈年如今与你们地位同等,哪里当得起你一声将军了,莫凭白的遭了人笑话。” 小二也听出了语中的苦涩无奈,他这才明白,陈年有些误会了,遂再上前一步,道:“陈年将军,我是李益将军早年安在此处的,今被吩咐前来助你的。” 陈年方要应下小二的话,忽然想起,此地乃是廉颇的营中,电光火石间,陈年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认为,这人乃是廉颇派遣来,企图从他嘴中套话的。 因此,陈年冷冷的说道:“这位兄弟,莫要胡乱说话。我等既然在廉颇将军的帐中,怎能说出为李益将军效命的话来,有异心之人,想必廉颇将军断然不会再用的。” 小二听懂了陈年的话中之意,原是担忧他是廉颇的人。也不着急立马解释,小二在身上摸索起来,终于在贴身衣物的夹层里,摸出一物。 无光线的阴影角落里,小二也不说教陈年,看上一回的话。只是将手中找出的东西,递至陈年的手中,口中说道:“陈年将军,你‘瞧一瞧’,这东西。” 闻言以为是黄白之物的陈年,险些顺势扔了出去,在摸到那物上头的东西之时,瞬间便改为紧握,呼吸都紧促了几分。 人亦不复先前的冷淡与疏离,陈年亦靠近小二几分,凑近问道:“你姓甚名谁,来这里欲作何事?” 小二语中带几分凝重,他压低声音说道:“陈年将军,小二前来相助于你......” 正文 第四百一五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六) 接了赵王盍命,查清长平见下清楚的李益,仍如往日一般,长时间逗留在家中。 一日,府中管事来报。 李益坐在台榭里,斜睨了一眼,匆匆而来的管事,复又端坐如初,如同老僧坐定,好似不知晓人来一般。 管事因一路小跑着过来,额角细汗密布,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一瞬间不敢上前,一抹额际细汗,确定无慌乱之姿,方才上前。 正在此时,李益亦睁开了双眼。幸好管事常年与其相处,早已有了准备,不过每每都会被吓着便是了,只得故作镇定。 眼开双眼的李益一言不发,管事的立刻将一路拿捏的东西,递了上去,幸好是放在袖口里的,并未沾上半点汗水,管事的在暗地里长舒一气。 也不知晓这李益,哪里来的毛病。作为一位常年打仗之人,竟然这般讲究。从前的管事,换了也不知凡几,这一位倒是待得最久的,主要是这一位,会看李益的眼色。 如同此时,李益伸手接过,管事呈来的信简。在李益接过之后,管事立马后退数尺,既瞧不见信简上的东西,又不会在李益有吩咐之时,听不见。 李益也并未开口询问,不紧不慢的打开了手中的信简。 管事恭敬的垂首站在台榭外,忽然间听见了李益放肆的大笑声,管理低垂的面上,满是惊愕,却只能强压住自已,不敢抬头去偷窥一眼。 因李益此时,与往常所行,大不相同。李益平时的言行举止,极是克制,对于事物的喜好,从不宣于人前。 今日这般放肆大笑,更是从未有过。思及此处的管事,实在心中痒得厉害,偷偷的望了一眼,飞速的低垂下头。 也不知那信简上写的甚,竟教人如此开心。 李益确实是大喜过望,自得赵王命后,更是不曾轻易出得府门,生怕别人瞧出端倪来,如今得手中的消息,自是无需再压抑。 高兴的缘故,也不计较今日管事的失礼,恭敬站在台榭外的管事,不知躲过一劫。 李益起身,步出台榭。 与身边的管事说道:“本将要即刻入宫。”管事闻言立马动身去为李益安排。 ...... 长平战事,屡战屡败,又龟缩在城中的战报,每日一卷,呈在赵王盍的案头上。 赵王盍疲倦的揉了抒眉心,怎么也揉不开那段皱褶,年岁虽轻,面上已有了刀刻出来的线条一般,想来平日里愁眉过多。 有心亲身亲往长平一观,又显得大题小作。如此小心翼翼,实在是显得他赵盍惧怕了秦军,好似担忧赵国真的不能胜利一般。 赵军曾经可是与秦军,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战绩,那马服子可是将秦军杀得狼狈逃窜,前去阏与的秦军,几乎全军覆没。 如此秦军,怎会教他赵国大军,不堪一击,数月对峙,竟无一胜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既然问题不是出在军士的身上,那么便是将领有问题了。 心念转瞬即过。 距离命李益查长平之事,已过去了几日,并无半点风吹草动,而案上的折子,却是每日呈来,昨日又是据守的一日。 赵王盍等心中有些焦急,在政事厅中来回踱步,欲遣侍卫统领庚辛将李益请来,询问究竟查得如何了。便听宫人来报,李益求见。 豁的回过头来,赵王盍着急的说道:“速将李益将军请来。” 宫人应声退去,赵王盍跟着出了站在政事厅,在门外候着李益的到来,其人心中的焦急,可见一斑。 远远望见门前的赵王盍,李益便做出了恭敬的姿态,头微微的垂了下去,以至于无人发现,李益轻轻弯起的唇角。 瞧见李益那中规中矩的步子,赵王盍五内有好似有些着火,只是君王的矜持,生生定住了他的脚步,只得在原地候着。 总算走近许多的李益,礼行了一半,赵王盍便伸手制止,同时问道:“李益将军今日来,可是消息有着落了?” 因二人所行之事,暂不可对外人言,是以,只得如此问道。见李益轻轻一点头,赵王盍胸中的喜意,如同泉水,汩汩外涌。 两人相携步入政事厅,厅里无一宫人伺候,厅外亦只庚辛一人看守,这般阵仗,自是引得许多人注意。 心思灵变的,譬如蔺相如,也猜出了一二,就是这一二,教他坐卧不安,可是病体难持,动作稍大些,险险一口气背过去。 入得政事厅的李益,‘原封不动’的将得来的消息,交给了赵王盍,后者见红绳缚结处,无松动过的痕迹,对于李益的好感,瞬间达到了一个顶点。 只是在触及,手中信简上的内容之时,瞬息变幻。那面上的黑气,几乎能凝为实质,以笔蘸之,可书之也。 赵王盍勉强压下所有的情绪,口中如同无波古井,问道:“此书乃是何人书就,可当得真?” 李益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隐有泪花闪动,只不过一瞬间,复又低垂着头。 语带哽咽的问道:“王可还记得,当初在沙丘宫,益手底下的一员猛将,当时是他第一个冲进去的……” 李益如此说道,赵王盍还当真想起了这人来,因事情远远不止这点儿。 此人还是第一个对世子赵璋动手之人,后头的人,才敢一拥而上。 虽然这是赵王盍内心的想法,可并未宣之于人前,是以,为了彰显仁德,当时便处罚了此人。 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在其间,可主事之人若是不认,底下的人也无可奈何。 更遑论他国坐山观虎斗者,不过是几句流言罢了,只要传不进当事人耳中,便无大碍。 因此人担负了骂名,赵王盍对其印象不错,明罚暗赏的做法,可窥一貌。 今日李益提起此人,他立马便想到了,随后又想起来,数月前,李益的请求。 当时李益稽首在案前,他道:“王,李益如今闲赋在家中,外有族兄李牧,没有战神廉颇,李益无甚可担忧之事。 只是曾经共生死的兄弟,有那将帅之才者,不忍他们就此埋没。 希望王给他们机会,再为赵国效力。” 说得是声情并茂,赵王盍心下亦有些感动,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 正文 第四百一六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七) 皱眉思索的赵王盍,总算是从灵台里将那名字,给挤了出来,他道:“此人可是陈九,李益将军今日提起,可是长平密信与他相关?” 李益仍恭谨的答道:“正是,廉颇将军军中上下一体,只多了陈九这一个外人,要查探军中的秘事,有些困难,方才耽搁这许久。” 照常理来讲,军中若是上下齐心,那便是将领之功,将军中治理得井井有条,秩序浑然天成。若是有心人,意在窥探军中之事,必然是无功而返的。 可此时的赵王盍,心中对廉颇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自恃早年有功,如今将赵国大军,牢牢把握在手中,他人完全插手不得。 之前提出,将陈年调入廉颇统率的大军,廉颇极力反对,后来还是他这赵王亲自出面,再三保证,陈年不会在军中生事,方才得其勉强同意。 见下陈年在军中,不过数月,便被贬至最低等的兵卒,这可是将他赵盍的脸面,完全踩在地上,一丝情面也无。 也不知廉颇对陈年做了些甚,这传来的消息,左躲右闪,一副十分惧怕的模样,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小心翼翼。 且这信乃是陈年传给李益的,其中的真实,已是毋庸置疑之事。 最重要的一点,陈年‘躲躲闪闪’的说道:“李益将军还请莫要怪罪廉颇将军,定是陈年做得有不对的地方,方才使廉颇老将军发怒的。 虽然廉颇老将军年岁有些大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错定陈年的罪过。届时还请李益将军,在王的面前不要为陈年解释,是陈年对不住王的厚爱。” 左一个老将军,右一个老眼昏花。语中全是恭敬之意,并未怨恨之情。 对于陈年受罚的原因,也一并交待了:秦军来犯,他陈年‘冲动’欲上前追赶,遭廉颇制止,遂窝居城中,一时口不择言,与廉颇将军起了争执。 因这段争执,廉颇又避开陈年的眼耳,与诸将领议事之后,便将陈年的爵们剥夺了。不过是口舌之争,作为一军主将,竟半点也容不得人。 赵王盍此时对廉颇的看法,真是差到了极点,且先不提这段争执,那陈年既入了军中,且有爵位在身,如何不能与诸位将领共事了。 既便是对陈年要做出处分,也不应这般撇开当事之人。 坐在一处,当面陈清便是,而不是这般:将其人奋勇杀敌,说成是冲动误事;怒训上将龟缩,被说成不敬长者。 瞬间将一个人的功绩与英勇,抹杀得一文不值得。廉颇行事,果真是不复往昔矣。 只是再如何不满,赵王盍亦是准备待长平事了,方才对廉颇作出相应的处置。可这般模样,落在李益的眼中,则是对廉颇尚留有余手。 李益亦不明白,自已与廉颇究竟差在何处。至于廉颇一把年岁,还要前去接收长平,而非他李益。本以为此次赵王盍会将他换过去,可是瞧赵王盍,并无换将的意思。 虽说双方交战换将,有些不详。可是李益十分的有信心,能将秦军打得七零八落,必不会如廉颇这般,成了列国耻笑的对象。 此时的李益,自然而然的忘记了,当初族兄李牧如何叮嘱他,要多向廉颇将军学习之类云云,彼时的李益正是少年情怀,又崇敬族兄之时,岂有不应之理。 为将者有勇,亦能谋而后动。 赵王盍现见下无意动,李益也不会主动去提。只消等着长平那边传来,秦军日复一日欺压赵军的消息,赵王肯定会忍不住的。 数月时光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些日子了。 是以,李益尤其贴心的说道:“王,长平可还需要益接着再查探?” 赵王盍本想说不必再查,毕竟想知道的东西,已经在手上了。可又担忧,会出现变故,毕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除非敌我双方实力过于悬殊。 遂回道:“既然如此,李益将军也多为本王查探一回,好教长平无虞。”李益应下赵王盍所言,复又恭敬退去。 赵王盍亦起身离开政事厅,门外的甲子见状跟了上去。 腰间玄着普通剑器的甲子,不远不近的护着赵王盍。 赵王盍似在与甲子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道:“李益此人有将帅才能,而无将帅的威压。此人实在可惜了。 本王瞧他过于拘谨,每每见本王,都恭敬有余,而胆气不足。 若教他领了千乘大军,只怕是不能服众啊。当真可惜了。” 甲子只负责赵王盍的安危,对于赵王盍的话语,只做充耳不闻。好在赵王盍只是需要说说话,并非是与人议事。 两人的身影,就这样穿梭在赵王宫中各处,而赵王盍之言,之字未曾流传在李益的耳中,后者仍在家中做着美梦。 另一面,那网已经开始四下张开、蔓延,直至吞噬到猎物,方才罢休。 …… “恬儿、毅儿,时机已然成熟。你们且去寻秦一。”冷小帅一手搭着一个肩,严肃的说道。 两个半大少年闻言,星光眸子里,带着几分炙热,总算可以为自家爹爹做事了。 这些时日,四下游走,可总有一些无所事事之感,见下可以真正活动,岂非快哉。 见状,不放心的冷小帅又道:“你二人定要好生藏好,若是漏了行踪,知晓后果的罢?” 蒙恬蒙毅连连点头,近来那赵王不晓得又发甚疯,突然又开始寻他兄弟二人。 冷小帅因为魏无忌的帮助,近来寻到一位友人,自然知晓是为何了。 又担心两个少年不听话,忘记正事,因此也将真相告知了二人。 两个少年呆若木鸡,欺负他们两个孩子,也太过分了罢? 哼!蒙恬蒙毅同时一声冷哼,本来还想手下留情,待会儿就可劲儿添油加醋罢。 安排好了蒙恬蒙毅之后,又着人暗中保护,冷小帅忘了一眼天色,嗯,为时稍早。 转身回屋,拿出了一杆红缨长枪,霞光掩映之下,端的是熠熠生辉。 冷小帅目露满意:“是条汉子就应该多切磋,这样才能增进感情。” …… 正文 第四百一七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八) 赵王盍将打探长平的事交给李益,思索良久,觉着似有不妥,又将侍卫统领甲子唤来。 不巧的是,甲子今日正当休沐,宫人奉命前来时,甲子正在家中会客。 甲子家只一老人伺候,甚少有得见宫人的机会,今日见着,有些慌乱,未曾多想,便带着宫人径直去寻甲子了。 宫人与老人,一首望见了打得虎虎生风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甲子。老人担心怠慢了宫人,遂出言喊道:“甲子大人,宫里来人了。” 打得正酣的两人,一瞬间便泄了气。 对面之人,好似不小心,跌落在地,以面朝下,传来咚的一声。站在旁边的宫人与老人,俱感觉到身上的肉疼。 哪知摔倒的那人,生龙活虎的爬了起来,只是脸上沾了少许的灰,教人一时难辨其真容。不过宫人来此的目的,并非是来查甲子家中的客人,而是请人入宫的。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心中虽好奇,却只能装作没瞧见。径与甲子匆匆交待,道:“甲子大人,王上急召你入宫。” 甲子瞧了一身脏污的胡服,与宫人道,换身衣裳,去去就来。宫人也觉得,当换一身,如此脏污,岂能秽了赵王的眼,遂也不在乎多等一刻钟。 将同样灰头土脸的友人,一道带走。匆匆行走间,甲子带着几分歉意,身边的友人说道:“小帅兄弟,甲子改日再给你赔不是。” 此人正是冷小帅,先前担心宫人来人认出他来,索性摔了个一脸灰尘。而此事,甲子亦是知情人。 冷小帅乐呵呵的回道:“甲子兄弟帮我良久,小帅怎么还好再计较这些小事呢,且你我一见如故,兄弟间何须如此客气?” 甲子十分感动的说道:“难怪无忌大哥在信上,对小帅兄弟多有推崇。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甲子亦十分赞同无忌大哥的话。” 俱是习武之人,甲子家中亦不大,校场与内室,好似数步之间。冷小帅见到了房门口,便催促道:“甲子兄弟赶紧去换衣裳罢,宫人还在外头候着。” 甲子亦不再多言,径直进了内室。冷小帅乃是甲子家中常客,早已熟悉布置,是以,待甲子换好衣裳之后,人便不见了踪影。 见独自一人前来的甲子,宫人好奇的望了一眼身侧,空无一人。遂收回了目光,转道与甲子一道步出家门。 宫人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甲子大人你那位朋友呢,怎的不见了?” “可是我那友人有不妥之处?”甲子状似疑惑的问道。 宫人连连摇了摇头,道:“非也,甲子大人要莫要误会。只是因为甲子大人一身功夫,实在俊俏,难有与你匹敌者,方才有一问。” “哦,他啊,从前一位与我有恩的兄长,差人送过来寻亲的,教我好生照顾着。见他功夫同样俊俏,实在忍不住切磋了几回,倒是颇有进益。”甲子如是说道。 至于宫人作何想法,则不关他事。 宫人甚想法也无,二人谈话间,已是至宫门前了。两人匆匆往宫殿而去。 ...... 离开甲子家中的冷小帅,则是有些心惊胆颤。无忌大哥认识的人,品性自然无话可说。 可是这人的身份,时常有王宫中的人来寻,万一哪里给认出他来,岂非是他冷小帅亡命赵国的时候到了?届时不知是他带累两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与他一齐遭赵人追捕。 魏无忌当时去蜀郡之后,答应帮助冷小帅。遂及时去信,将他当初四下游历,来到赵国之后,认识的人,交给了冷小帅。 冷小帅收到信之后,将那些人一一翻查,之后又暗地打探过,最终敲定了甲子。因为此人重情感恩,还有一点,甲子如今深得赵王信任。 在未来无数的日子里,冷小帅无数次庆幸,他选择的人乃是甲子。 当初是路过的魏无忌,顺手搭救过甲子的性命,又赠了一些黄白之物,作为傍身之用,见甲子功夫不错,又指点了一下,可去军中建功立业之类云云。 然后甲子几乎是死过一次的人,极为惜命。是以,并未去宫中,而是利用魏无忌给的银钱,左右托了关系,某了个宫中侍卫。 经过努力,终于当上了侍卫统领。能有如今的地位,甲子十分对于魏无忌,自是十分的感恩。在收到魏无忌来信之时,立时便同意了,暗中相助冷小帅。 这些年在宫中,时常听闻冷小帅的威名。本以为是个不怒自威的将军,哪里晓得,活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不过冷小帅开口之后,便打破了甲子对他的认知。丝毫不拐弯抹角,直言欲在国中找寻两位外甥,正是赵国抓捕的蒙恬蒙毅。 寻人之事,自家做便可行了。甲子疑惑的问道他能做些甚事,冷小帅只请求,甲子将在宫中听来的,有关于蒙恬蒙毅的事,悉数告知即可。 对于这几乎是背叛赵国的行为,甲子眼也不眨的应下了。 只是有一点要求,听闻冷小帅的功夫,在秦国大良造秦文谨之上。冷小帅必须在甲子休沐之日,与甲子切磋。 二人因魏无忌的缘故相识,却因本身的魅力成为好友。 一直心生愧疚的冷小帅,觉得二人既是好友,便不应存心欺瞒,好以此来探得赵国密事,此乃利用之举。是以,有一日将找着人的事,告知于甲子。 甲子哈哈大笑道:“小帅兄弟当得起,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如此坦荡磊落,甲子自愧弗如。不过若是此事的话,甲子早就知晓了。” 冷小帅记得当时的他,脸上尽是惊愕,他呆愣愣的问道:“甲子兄弟是如何得知的?” 甲子笑道:“小帅兄弟每每至我家中,虽有心探听两位公子的事,却并无焦急之色,因此,甲子推断两位公子见下应是安然无恙罢。” 对上冷小帅佩服的表情,以及口中夸赞的言语,甲子只是淡淡的说道:“不过是长久寄人篱下,惯会看人眼色罢了。” 当时冷小帅便回道:“将来与小帅一道共事,定教你顺心如意。” 甲子只是笑笑并未开口。 ...... 正文 第四百一八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九) 想不通甲子那个笑意,有何深意的冷小帅,索性不去想。 因为冷小帅现在有更头疼的事要做,必须得尽快将赵王之意领会出来,方才能在这赵国郢都城里,做那得水的鱼儿。 前几日甲子带来的消息是:赵王欲再度抓捕蒙恬蒙毅。是以,才有了先前冷小帅再三叮嘱兄弟二人的事。 距离蒙恬蒙毅逃出近一载,赵王盍总不能是无端想起两人,先前掳来兄弟两人,则是为了威胁秦文谨,往深处想,能够顺势止住秦军铁骑的脚步,岂非一举多得也。 见下秦国赵国,已然起了兵戈。若不分出一个胜负来,想必秦文谨那处,是不会罢休的。一二再再而三的惹怒秦文谨。 冷小帅虽是一位跳脱无常之人,可是看人却极准。此番秦文谨若不从赵国手中,咬下一块肉来,绝不会罢休的。 虽说与蒙恬蒙毅留在赵国,最初乃是他冷小帅的意思,可是至后头之时,已非他能掌控的,谁人愿意有家归不得呀。 嘴里嘀嘀咕咕的冷小帅,好似对秦文谨心存不满,然脑子却是很诚实的在分析着,该如何利用在赵国郢都做些事,配合在长平的秦文谨。 不自觉的阖上双目,坐在院落里,冷小帅陷入了忘我的境地。 直到一双手,覆上了他的双目,平素身子比脑子快的冷小帅,今日却纹丝不动的躺着,好似在烈日的‘安抚’下,当真睡了过去。 身后的人开口说道:“公子且猜一回,我是谁?”此人嗓音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 冷小帅眼皮都未曾掀开,他道:“恬儿、毅儿,瞧把你俩给闲的。这小姑娘才会做的事,你俩在何处学来的?” “咳咳,小帅舅舅怎会知晓是我二人的?”蒙恬面色有些薄红的问道。 冷小帅‘嘲笑’道:“你俩出门别说是文谨大哥的儿子,他多聪明,你俩怎的这么蠢的问题,都敢问出来。 此地就我三人以及秦一知晓,难道他会跟我玩儿这把戏? 还有你俩的脚步声,影响我睡觉了,呼吸声那么大,喘气给谁听呢。” 两个半大少年被教训,一齐低下了。 还是蒙恬反应快些,他笑道:“小帅舅舅不要生气呀,我们这不是见你睡着了,试试你的警觉性啊。万一被哪个山精妖怪掳走了,舅母与表妹在家岂非伤心死了。” 冷小帅就在原地跳起身,绕着蒙恬转了几圈。伸出右手,托着下颌,他道:“我现在相信你是文谨大哥的孩子了,这心眼儿同样多得离谱。” 蒙恬兄弟俩简直无言以对,蒙毅接着说道:“小帅舅舅即便没有心眼,我们也是爹爹的孩子,你这般挑拨离间,回头我会告诉爹爹的。” 虽然秦文谨打不过冷小帅,可是有一百种方法能叫冷小帅,叫苦不迭。冷小帅连连摆首,道:“真是怕了你兄弟俩了,小帅舅舅错了罢,今日之事,记得要保密啊。” 兄弟二人齐点头如捣蒜,极是乖巧。想着当时秦文谨不将两个孩子接回去的缘故,冷小帅心中也叹了一气。 正因为秦文谨也发现了,两个孩子心眼极多的问题。担忧孩子成长之后,如他一般,不甚阳光,反观之冷小帅,对于生活,永远都带着一股子爽朗劲儿。 因此,拜托冷小帅这些时日,留在了赵国郢都,正好学着带孩子的冷小帅,乐于接受,只是他心中仍有些忧心,秦文谨几兄弟,都是那种走一步看几步的性子。 将他们三人,留在赵国,只怕目的不止一个。虽猜不透秦文谨具体会如何做,可是冷小帅将他们三人留在赵国,对于秦文谨将要做事的目的,倒推回去,可窥见一斑。 其一:可顺理成章的,以赵国掳走两子,对赵国做一些适当的报复;其二,也是冷小帅叹气的缘故,心眼儿是真的多啊。也是算准了他冷小帅,不会置身事物,定会全力配合他的。 冷小帅其实心中,亦对赵王盍的做法不耻的。是以,甘愿留在赵国,打探最新的消息,做出合理的应对。 思及此,冷小帅问道:“恬儿,今日你们出行可还顺利?” 蒙恬回道:“小帅舅舅,放心罢,我与二弟极是小心,且秦一已将尾扫好。” 忍了半晌,冷小帅还是抬手,敲在了蒙恬的脑子上,道:“你们出去是办事的,仍需要人为你在后头扫尾,将来你走到你爹爹的位置,谁人在后头助你?” 蒙恬有些懵,觉得这话,总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之间,也参不透问题何在。 且冷小帅也不会等他们去想,他追问道:“你们事情办得如何了?” 对于冷小帅的掌力心有余悸,蒙恬望了眼比他还小的蒙毅,只得担了这份风险,作答道:“小帅舅舅我二人已按你的吩咐,将事情告知了秦一,不出意外,明日开始,便会有成效。” 暗中准备躲闪的蒙恬,并未等来想象中的掌力。 冷小帅闻言,笑道:“饵已抛出,待鱼上钩。你们这几日便不要再外出了,乔装亦不行,明白了吗?” 见二人欲反驳,冷小帅肃着脸,又道:“此乃军令,言出法随,令出如山。你二人难道欲违抗军令吗?” 蒙恬、蒙毅小脸绷得紧紧的,他们的爹爹秦文谨乃是秦国的大良造,掌管秦国所有的军士,包括眼前的小帅舅舅。若是今日不能遵守军令,丢父亲的脸是一面,以后拿什么来谈,要超越爹爹这样的话。 二人本也并非那等贪玩之辈,自小跟在父母的身边,守着塞外的蛮?,亦明白如今的安稳生活不易,是数之不尽的将士,以血肉拼回来的。 只不过来了这赵国都城之后,许久不曾自由的出入过房门,二人想出去透透气罢。经冷小帅刺激,哪里还有出去的想法。 冷小帅知两人听了进去,又上前,轻拍二人的肩头,道:“或许你们还不知晓,如今你二人的安危,或者关乎在秦军的安危,小帅舅舅不愿你们冒险。” 还有一句话,留在冷小帅的心中:亦不愿你们二人背负,过于沉重的东西。 那一刻,三人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战事早些结束便好了。 正文 第四百一九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 心中有了美好愿望的三人,满心期待的待在小屋子里。 冷小帅亦与甲子,提出近日不会面的事,后者也不追问何事,只道有机会再一块儿切磋。同时也告诉了冷小帅一事,他近日亦要远行。 宫的侍卫统领远行,若是私人之事,应无可能,那便只剩下公事了,冷小帅问道:“甲子大哥,可是有了我两位外甥的消息?” 二人心知肚明,此时蒙恬、蒙毅在何处。冷小帅的言外之意,已不言而喻。 “非也,王担忧那位的身子,故遣我一探究竟。”甲子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甲子所示的方向,冷小帅亦扭头望去,默默将方向记在了心中。 两人一道吃了最后一顿酒,遂分了两地而行。 甲子与冷小帅分别之后,便立即动身前往先前所指的方向。 冷小帅则是火急火燎的回到,这些时日的居所。此地乃是望月楼的掌柜置办的,距离望月楼不远,当时拿出了特有的牌子之后,掌柜的便安排他们在此住下。 后来秦一能找着他们,也是通过望月楼。 至此,远在秦国的秦昭世等人,方才将心放下去一半,责令冷小帅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传信至秦国,确保他们的安危无误。 冷小帅想想之后应下了,毕竟远在赵国,若当真出了甚事,却无人知晓,恐怕会耽误拯救的时机。 今日正好是传信之机,冷小帅着急回赶的原因,乃是其一,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发现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需要立即传信。 回屋内打量了一眼,一个陌生的面容出现在此。冷小帅并未露出惊讶,或者害怕的表情,因此人正是伪装之后的秦一,二人一早便约好了的。 秦一正守着两个睡着的半大少年。因秦一前来之时,两人相约好了,必须有一人护在蒙恬蒙毅的左右。 是以,今日冷小帅外出之后,秦一放下手中之事,立时赶了过来,因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两个孩子,其他的事,皆是顺势而为之。 冷小帅对秦一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留下屋里呼呼大睡的两人。秦一跟着冷小帅来到了院中。 二人一左一右的,坐落在石桌前。 秦一开口问道:“上将军,秦一瞧你面色紧绷,可是发生了什么?” 冷小帅点点头,道:“秦一,你今日便回秦国,我有事要告知秦王。” 秦一并未一口应下,面有难色的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院落。因秦一来赵国的目的,是受了秦王昭世的命,前来寻找两位公子,利用一切势力,保护两位公子。 冷小帅见状,说道:“秦一你且宽心,自今日起,小帅便与两位公子在屋中,不会轻易出得门去,况且他二人乃是小帅的外甥,自然不会放任二人遇险的。” 秦一这才放下心来,遂问道:“不知上将军,需秦一转告秦王的是什么话?” 冷小帅起身,行至秦一身边,低下身子,凑在秦一的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儿,末了道:“此事且快不宜慢,小帅在此等你回来。” 秦一郑重的点头,转身回屋,取了行囊,顶着那张平凡到极点的脸,离开了小院之后,大摇大摆的通过了城门守将的检查。 也了城之后的秦一,立刻骑上大马飞奔起来。 ...... 曲曲折折一条小石径,蔓延至尽处。 是一座台榭,此地四下开阔无边,眼前是一谭深水,另三面则是不同的光景,有那四时之花,亦有参天之树,还有一些可采食的果子。 正是无边光景一时新呐。 恰在此时,一阵‘恶毒’的声音传来:“信不信,我从此处将你们扔下去?这水可深了,小心游不回来。”音色婉转,极惧威严,正是洛惜贤。 被几个孩子实在烦得受不了,洛惜贤只得‘恶狠狠’的说道。不过,少年少女们没一人认真,若是另一个,他们还相信,当真会有这事。 得了洛惜贤的威胁,几个孩子讨好的笑笑。 适值休沐,一群人聚在台榭里。 台榭里头依次排开来,有秦昭世、秦婴、春婷、白小月,以及几人的孩子,虽暂时不能与所有的人团聚在一处,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在家罢。 来此相聚,乃是洛惜贤提议的,秦昭世当即便同意了。是以,夫妻二人分开行事,秦昭世召了秦婴来,洛惜贤将春婷与白小月一道召进宫来。 人一多了,就容易出事。尤其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子,这能出的事儿就多了些。譬如方才,秦济民为首的几人,正是好奇心浓的时候。 父母都在惬意的聊着天儿,几个小的便凑在另一边,先是跑出了台榭,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在商量些甚。 难得一起放开玩儿,洛惜贤等人也不拘着孩子,也任他们去了。哪里晓得,秦玄水凑着一张笑脸,去了白小月的跟前。 笑问道:“小月舅母,我们可以和妹妹一起玩儿吗?” 闻言本有些犹豫的白小月,抬眼对上一双善睐明眸,那股子灵活儿劲儿,活像了某人,虽无血缘,却也担得起一句:外甥(女)似舅。 因了这一层关系,白小月将怀里的姑娘,交到了秦玄水的手中,接过孩子的秦玄水保证的说道:“小月舅母,你且放心罢。玄水会好生照看妹妹的。” 随后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伸长了脖颈一起望着台榭的一群少年少女,在望见抱着孩子的秦玄水,俱是笑眯了眼。几个少年少女围拢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 “你们看出来像谁了吗?”秦流芳挠了挠脑袋,不解的问道。 “这么小谁看得出来啊?听娘亲说过,孩子一日一变的,兴许今日像爹爹,明日便像娘亲了。”秦玄水指着怀里的小姑娘回道。 “可我就是瞧不出来,哪里像小帅舅舅和小月舅母,难道是小月舅母从哪里偷过来的孩子?”秦嗣远终于问出了他的疑问。 还是一个......有些傻乎乎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得了自家大哥的‘关照’,他仰起头,不开心亦不明白,他问道:“大哥,你打我做甚?” 对于这弟弟,秦济民兄妹几人,只想将方才那他问的那话,还给他,且问一问自家娘亲,为何几人皆聪明,独一人,有些.......一言难尽...... 秦怀英噗嗤的笑出了声儿来。 与此此时,小姑娘哭了起来,这一下子就将几个少年少女,吓得手足无措起来,秦玄水将手中的马上交给了自家兄长。 换成了秦济民满头大汗,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终于有人想起来,姑娘应该是想娘亲了。几人立马往回赶。 恰巧与一位风尘仆仆之人,迎面碰上。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一) 双方皆有短暂的错愕。 来人即使风尘仆仆,脊背依旧直挺挺的,往昔淡漠如水的面上,今日却是在触及秦济民几人,围着一个小孩子的样子,有几分皲裂。 一岁的光景,几位小公子、小王姬,已成长这般大了吗?竟是连孩子都会带了。世事变幻无常,今日总算是领会到了。 不过见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面禀秦王,是以,只是与位公子、王姬,行了一礼,欲转身寻秦王。 却被身后的秦济民唤住了,他有些迟疑的问道:“秦一你今日归来,小帅舅舅和恬堂弟、毅堂弟呢?”非是秦济民的缘故,而是秦一这般模样,有几分教人不敢认。 秦一回道:“世子,秦一回来正是为了此事。” 闻言,玩闹的一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俱是盯着秦一,后者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微微有些不自在。 好在,秦昭世出言解救了他。 孩童这边的动静,哪能逃过台榭里诸人的眼睛,何况还有一个不会讲话的孩子,更得上几分心了。 秦一归来之时,秦昭世等人便发现了。 此时出言,也是担心有不好的消息,秦一说出来之后,教几个孩子难过。 秦一见秦王昭世步出台榭,遂快步迎上前。他急色道:“王,上将军有急事,需你下决定,拿主意。” 此时秦王昭世的面上已全无笑意,见几位孩子殷切的望着秦一,也说不出教他们回避的话来,只是问道:“小帅他们可还安好?” 秦一点了点头,回道:“王,上将军他们一切无恙。” 提起嗓子的众人,这才松了一气。复又凑了上去,比之先前的担心,此时多了一份好奇。 秦王昭世只作瞧不见,他又道:“秦一,小帅遣你急归,究竟有何要事?” 秦一有些为难的望了一秦王昭世的左右,归来之前,冷小帅特意嘱咐过,意在机密,这般大的事,若是不慎走漏风声,恐不堪设想也。 白小月得了冷小帅平安无事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此时望见秦一的神色,起身与洛惜贤告辞,道天色已晚,欲归家去。春婷同样起身,欲一道离去。 洛惜贤望了一眼,上头的烈日,也不去辩驳二人的托词,只道:“你二人与我去那处亭子等候便是,难得在一处,怎能这般早早离去。” 遂只留下了秦婴、秦济民,将一群人尽数带离。 秦一这才上前说道:“王,上将军探得一个消息,需你定夺。” “你且先说来。”秦王昭世问道。 秦婴一直坐在一旁,仔细的听着,因为从一开始,秦一瞧他的眼神,就变得极是奇怪,然到现在,都不曾与他说过甚。 不过很快,也明白了秦一那古怪神色的由来。 秦一回道:“王,上将军探得赵国派遣侍卫统领甲子,前往长平了。声言赵王对长平主将廉颇,心有不满,可是又找不出甚理由来换掉,且无合适的将领。 此次遣秦一回来,便是欲请王决定,是否要在这中间,做一做手脚,有了决定,秦一再赶回去,正好能赶在甲子回郢都之前。他与侍卫统领相熟,届时说上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虽说是在问秦王昭世话,可秦一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秦婴的身上。 秦婴总算是忍不住了,起身转了一圈。他问道:“秦一,可是婴身上有甚奇特的东西?” 秦一摇了摇头,道:“典客大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周正。”只是口气带着几分不肯定,秦婴并未注意,秦王昭世自秦婴开口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既如此,为何一直盯着婴看?”秦婴更疑惑了。 秦一此时的内心是拒绝的,然嘴却诚实的回道:“上将军有话带给典客大人。” 秦婴更加好奇了,此时就像走入了迷雾之中。他问道:“小帅给婴带的什么话?”注意力全在秦一身上的秦婴,并未发现秦王昭世那含笑的眼神,极具深意。 清风徐来,适值瓜熟蒂落之季,带着果子独有的,恬淡的香气传来,秦一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顶着巨大的压力,秦一认命的说道:“上将军说了,典客大人惯会骗人,浑身的伎俩无双,若找你出主意,必定是十分管用的。” 嘿呀,秦婴忽然有点儿控制不住了。瞧瞧这冷小帅着人传的甚话来,若是人在跟前,一定要好好的与他打上一场。气得昏了头的秦婴,忘记了自已那点子功夫,压根儿不够看的。 秦王昭世以手抵唇轻笑一声,说道:“婴弟,秦一赶时辰,你快些想个办法罢,若是赶不及,小帅这般费劲传个消息回来,可就浪费了。” 秦婴气呼呼的回道:“哪里难了,婴弟瞧他轻松着呢,还知道气人了。” 得罪秦婴的人,又不在跟前。发泄似的说了几句话,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秦婴同样认命的问道:“那廉颇的言行有何特点?” 秦一心中微惊,只因来前冷小帅说过:“若是秦婴问起廉颇,你只管这般告诉他便是。”难道在众人不知晓的时候,冷小帅也变成了谋算人心的高人? “年老、稳重、经得住秦军挑衅......”秦婴微垂着头,嘀咕着廉颇的特点,在台榭里来回踱步,忽然之间,便不动了。 猛然抬头瞬间,台榭下方的深水谭上边,吹来一阵秋风,谭水起了阵阵涟漪。 秦婴的双眼泛着光,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秦一此时有些相信冷小帅的判断了,天生吃这一鼎饭的人,只是人委实长得过份周正了。 难怪当初齐国齐老,会受其仙气飘飘的蛊惑,从而走上沉迷仙道之路,其侄齐王平如今仍在其中无法自拨。 上古周国有言声称褒姒祸国,那不过是周幽王沉迷美色,与褒姒自身,倒是无多少干系。眼前的秦婴则不同,你不沉迷修仙,秦婴会想尽办法让你陷进去。 委实可怕。 在听了秦婴的主意之后,秦一木着一张脸,又离开了。 ...... 正文 第四百二一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二) 秦婴见人远去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嘴脸。 他道:“王兄,你可要为婴弟做主呀,婴弟这可都是为了秦国,你听听那冷小帅,将婴弟给说成十恶不赦的妖人了。” “哦,我们的婴弟有甚委屈的?说来听听,方才我们几个在那边的亭子,瞧着你双眼泛着光的模样,难道不是有甚好事吗?怎的转过头来,便委屈上了?”洛惜贤眉眼弯弯,站在台榭外头。 白小月自得知冷小帅无事,便不再担心,对于洛惜贤说的秦婴双眼放光的模样,她却未见过,当时台榭与亭子,隔得有些远,能瞧清人就不错了,如何能看清面上的神情? 不过不妨碍她们相信洛惜贤,双目有神的望着秦婴,企图知晓有甚事,为何那般开心。连带着春婷同样受这份喜悦感染,美目流盼。 直教秦婴与诸人连连讨饶,偏生得秦昭世亦一本正经的问道:“婴弟,你教王兄如何为你作主啊?” 秦婴哪里能在春婷的面前,自毁城墙。 唰的一下,甩开手中的折扇,哂笑道:“许久未这般轻松惬意了,婴与王兄玩笑呢。”春婷与白小月不疑有他,遂揭过不提。 只余洛惜贤夫妇二人,似笑非笑的望着秦婴,直盯得秦婴不自在,状似打量四下的景色,方才放过他。 ‘好事’自是一波三折的,辅一松气的秦婴,又受了几双眼睛的关注。 以秦玄水为首,她拍着自家的小胳膊,极是认真的说道:“三叔,谁人敢给你委屈受,你且告诉玄水,我为你出气。”秦怀英等人在一旁点头附和。 秦济民先前跟着秦昭世、秦婴身后,自是知晓前因后果,此时见秦怀英的举动,不由有几分同情自家的三叔了。 在接收到秦济民同情的眼神,秦婴忽然之间,觉得方才过于矫情。就像个小姑娘,受了委屈回家找父母兄弟帮忙一般,可是这侄子侄女,也跟着要帮忙,算个甚事儿啊? 再是面皮厚,此时也不由得微微发热,秦婴手中的折扇,此刻倒是真的,用来祛热了,手上的力道,也愈发大起来,不停的摇着。 知情的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接着一道步出台榭。 离得稍远之后,洛惜贤收起了面上的漫不经心,语带担忧的问道:“小帅、恬儿、毅儿当真无事罢?” 秦昭世将秦一回禀的事告知,又自袖中拿出一块绢布来,他道:“竹简易被守城将士察觉,小帅他们以绢布报的平安。” 洛惜贤接过书信,上头竟有三种字迹,时而‘飞扬跋扈’;时而规规矩矩;时而活泼可爱。以字观人,何人所书,一目了然也。 将信读完的洛惜贤,轻叹一气:“小帅最喜出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从跟我来了秦国,倒是受了颇多的委屈。” “或许不一定啊,惜贤你且想一想,小帅若是受不住,又岂会在秦国久留。当初那禁闭三个月,可是实实在在的,他也一声不吭的撑下来了。”秦昭世安慰道。 又道:“你当是关心则乱了,他啊,且乐在其中了,将者所需要的东西,他身上都有,忍耐便是其一也。做自已喜欢的事,又岂会难受。” 洛惜贤转念一想,当真如此。绢布上头,字里行间,尽是‘委屈巴巴’模样的冷小帅,此刻皆化作洛惜贤眼中的熊熊怒火。 “哼,好他个呆竹子,竟也学会了‘谋算人心’了。待他归来之后,我会好好为他接风洗尘的。”洛惜贤放着狠话,秦昭世摇头失笑,眼前的人也就这会儿嘴硬了。 洛惜贤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她岔开题,问道:“那呆子究竟传了什么回来,让婴弟如此委屈了?” 欲告知其真相的秦昭世,见洛惜贤那不自然的神色,了然一笑,他道:“此事,过不久,便会遍传天下,惜贤不若等上一等?” 都这般说了,谁人还能等上一等。 洛惜贤转身作势欲离去,嘴里还说道:“昭世哥哥如今对惜贤也有秘密了,惜贤好生伤心,夜里你便与阿黄歇在一处罢。” 这还得了,秦昭世‘面色大变’,忙追上去,道:“好了,是昭世错了。你想知晓的,昭世几时瞒过你了?” 方才语带哭腔的人,转过头来,双目含笑,直勾勾的望了过来,哪里还有半分的落寞。一个愿意玩儿,一个愿意宠着。 台榭里的人,见洛惜贤夫妻似是拌嘴了。也不见有人起身,实是早已司空见惯的,待见得秦昭世追上前去,洛惜贤笑着回头的时候。 秦婴与春婷说道:“你瞧我说对了罢,这二人能有甚事,不过是夫妻间的趣事罢了。你我二人同样有趣事,只不过不似这般罢了。” 霞云飞上双腮,春婷一如既往的羞涩。虽知晓秦婴话中之意,并无所指,仍是羞得不行,直教一旁的白小月,瞪圆了双目。 此刻的白小月,哪里还记得冷小帅呀。一会儿瞧瞧洛惜贤夫妻,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瞧瞧秦婴夫妻,心中大呼过瘾。 手里的孩子,早早的便教秦玄水几人带走了,此时的白小月浑然忘我,飘飘乎乎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他们皆是相公‘追’着夫人,而她与冷小帅,则是反过来了,白小月不由反思起来,自已好似过于不矜持了,应该也教冷小帅追着她跑才是,如此方才知晓是否真稀罕她。 远在赵国的冷小帅,一日内喷嚏不断,吓坏了蒙恬、蒙毅,着急要为他寻医者,后者习武之体,岂会不知自已的身体状况? 连连与兄弟二人摆手,还声称道:“定是家中人过于想念小帅舅舅的缘故。” 兄弟二人仍有些不放心,只得说道:“小帅舅舅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与我们说呀。”冷小帅点头应是。 ‘思念’冷小帅的洛惜贤此时,噗嗤一声笑了,她道:“呆竹子现在可真够无耻的啊,这是嫌婴弟身上的虱子不够多呀。” 秦昭世赞同的点点头:“确是如此,也不知跟谁学的。”说话之时,双眼并未离开洛惜贤,后者会意,双眼微敛,嗔怒。 两人一通笑闹之后离去,竟然众人遗忘在原地。 ...... 正文 第四百二二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三) 朝市开启的朝晨,青石道两旁的铺子都打开了大门,等待着客人上门。各家铺子陈列的东西,堪得上是琳琅满目。 只是各家铺子,都有些忧愁。门外那些个走街串巷的摊位,围绕着他们的铺子不提,还占了不少客人,早些年意在驱赶。 可是为了生活的百姓,哪里顾了得这许多,怎么也驱之不尽。 铺子的管事或者跑腿之人,只能看着那些人为了省几枚刀币,昩下主家给予的采买银钱,去更为便宜的摊位上去挑挑捡捡。 青石道转角处,有一株极大的柳树,下有朝市卖早点的小贩,各种吃食的味道混在一处,极俱诱惑,许多人故意在家中赖床至最后一刻,只是为了出来在此处用朝食。 虽说春日里,那些个体弱的人不爱在此处玩耍,不小心便会染上些喘不上气的毛病,可是那株柳树极有年头,有些会儿点笔墨之人,便爱在此处,寻找下笔的源泉。 朝霞升起,将天空下的这一片天地笼罩在其中,为清冷的朝晨,增添了几分柔和蜜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的郢都城主街之上,一派生机勃勃。 远处绝尘奔来一个黑点,由远及近,众人见着是一人一马,马上之人,口中还喊着:“闪开,闪开,速速闪开。” 嘴里叨着包子、饼子等朝食,或者担挑背扛着一些货物者,皆着急闪避,还有推在车在青石道中行走之人,瞬间便将车推至道旁,歪歪扭扭的停下。 待那一马高头大马,离开许久,受到过度惊吓的众人方才回过神,交头接耳起来。 “哎,你们说出了甚大事了呀?”一位少年好奇的问道。 “是啊,马骑成这样,来不及瞧清上头的人,就飞过去了。”另一位方才险些被撞到的人,拍拍心口,心有余悸的说道。 一位年纪稍长,朝食铺子卖点朝食的老者,神情凝重,长长吁短叹的说道:“这样的情况,老丈见过几次,每回皆无好事。” 老者这话,将四周人的注意,都拉拢了过来。显然对于话中之意,十分好奇。老者心中长叹一气,虽有意以此吸引来客,可确是为真。 当下只能每日多赚些银财,好早做准备了。 只是可怜了这些个无辜又无知,且生机灵动的晚生啊。 ...... 那一骑绝尘者,至赵国王宫城外,勒住了大马的缰绳。 守将将士瞧着这人,一同乌丝如同群魔,空中乱舞着。衣裳亦不甚整洁,面容亦不甚清楚。欲上前拦住,来人拿出了一牌子,守城将士定睛一看,恭敬低下了头颅。 人渐行渐远之时,一齐守城的另一人,借机上前攀谈,道:“这人是谁啊?来头这般大?浑身上下不修整,一身气势却不低于你我。” 检查牌子的那位守城将士,此时的心口仍跳动不停,显然方才吓着了,他低声呵斥道:“那是宫中侍卫统领甲子大人,王最亲信之人,你不要命了,可不要带着我。” 问话之人,同样后怕不已。 至此,甲子经过的朝市、城门口,又恢复了原状。 赵王盍那处,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敢置信的问道:“甲子你方才所说,可是为真?” 甲子直面赵王盍,极为肯定的回道:“确是为真。去之时便听闻廉颇将军,年老体迈。亲眼得见后,方才得知,所述十不足一也。” 虽说心中早有了准备,赵王盍仍觉得受到了惊吓。甲子所说,口中蹦出来的每一个字,他赵盍都识得,可放在一处,为何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甲子如何得知,廉颇将军当真老了?” 甲子回道:“甲子赶赴长平之后,道出王命,前去关心长平战事,最重要的则是瞧一瞧廉颇将军的身子骨,是否能撑住长平战事。” 赵王盍闻言不住的点头,甲子所言所行,确是他所授意,并未问题。 甲子又道:“廉颇将军知甲子的去意,意在甲子面前展示自家老当益壮的一面。可惜天不遂人愿。” 接着将廉颇在甲子跟着特意吃了一斗米,十斤肉,披甲上马,弯弓耍剑,与年轻之时的矫健身姿无异。 赵王盍不愿在此时自毁将士心骨,毕竟廉颇十分得长平军士的人心,极是矛盾的问道:“既如此廉颇将军的身子骨,倒是极为硬朗的,想来与秦国之战,定会得胜归来。” 甲子听罢连连摇头,他道:“廉颇将军虽能,一顿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然一饭三遗矢。”赵王盍一颗心瞬间凉透了。 赵王盍问道:“甲子可知有何人可与赵国一战?”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甲子作为宫中侍卫统领,又是赵王盍的心腹之人。自不会那般没眼色,手也不会伸到不应该伸的地方,此时得赵王盍问,只是摇头。 赵王盍也未曾指望甲子能给出答案,方才不过是顺嘴问上一句而已,遂挥退甲子,欲一人冷静一会儿。 甲子即将退出政事厅时,复又抬眼望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王盍见状,有些无力的说道:“甲子还有何话?一并说了罢。” 甲子道:“王,甲子当初在出城之前,便隐有听城中传闻,王可遣去听一听,或可解此中疑难。” 赵王盍点了点头,道:“本王记下了。”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不过一个传闻,哪里能解决他赵国当下的困难。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赵王盍未曾放在心上的传闻,却愈演愈烈,甚至直陈其案头。 对于这则传闻,赵王盍总算是放在了心上,甚至有些后悔,未早些听取甲子的话,去探城中的传闻,如此,亦可早些解决。 将这则传闻摊在赵王盍跟前的人,此刻长跪在跟前,也教赵王盍有些难办。 案前下跪之人乃是一妇人,妇人则是传闻中那人的生母,此时正匍匐在地,求赵王盍放过其子。 赵王盍想着那则传闻,陷入了沉思…… 正文 第四百二三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四) 虽不指望传闻能解赵国困难,多一个办法,多一份希望。 是以,赵王盍仍旧遣了人出去打探,究竟是何传闻。 宫人乔装打扮外出,走街串巷,四下探听,拼凑起来的不过是零星片段。莫说拿回去,学说与赵王听,便是宫人自已听了,都觉得无甚用处。 又寻思着一国一城间,消息流传最迅速的地方,应是人来人往之地。 符合的有几处,宫人最后选择了酒肆。说来也是宫人运气好,今日正好碰上有说书先生。 平日里说书先生,可是不定时日来说书的,偏生的这先生故事讲得娓娓动听,极度让人着迷,也不忍心谴责。 说书先生瞧着有些年纪了,讲话慢慢悠悠,下首探听的宫人,几乎急坏了。 就在宫人考虑是否花上一些银钱,直接给说书先生,教其说故事,快上几分时。那说书先生,拿起案上的界方,啪的一声。 他道:“要说近来最惹人注意的事,莫过于长平,秦国赵国对峙,后究竟会如何了,当然,这谁也说不准,今日老夫要说的乃是另一件事。” 宫人闻言,瞬间坐直了身子,仔细倾听说书先生的话。 这先生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果不其然,说书先生又道:“战事一旦起了,诸位知晓,至关重要的,乃是什么?” 能有闲情来这酒肆听说书之人,自是那富庶家中闲适之人,见识自有几分。 闻言,纷纷抢着回话,一人力压诸人,快速问道:“先生,是否那辎重粮草啊?”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但笑不语。如此也表明了,那人言之不中也。 “先生,是否双方军士的数目,还有军士的作战能力呀?”另有一人也激动的回道。 此时听说书的诸人,那争先抢后答话的模样,浑似在学院里,先生问话,学士一一作答。只是今日的人多了几分激动,瞧着竟有几分热血。 是了,平日里,谁有那机会可议论战场之事,兴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抛头颅洒热血的悸动,此时虽不在战场,能说上几句,也是好的。 见无一人说得上来,说书先生好似有几分失望,微微摇了摇头。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宫人,见状,脱口问道:“先生,最为紧要的,可是那三军之首也?” 说书先生在宫人开口之后,眼睛流转了一道极浅的笑意。他似是惊讶的望着宫人,道:“这位公子说得极是,若是将者不行,三军如同游勇,与一盘散沙无益处也。” 宫人此时为了得到自已想听,也顾不得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听说书了。 遂起身,行至堂中,他又问道:“将者如此重要,我观赵王亦知晓,否则如何会遣我国的战神廉颇将军前往,与秦军在长平峙守也?” 岂料,那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倒是教宫人弄不懂,说书先生这葫芦里卖的是甚药了。宫人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说书先生笑道:“廉颇将军乃是赵国的战神,此言确是为真。”还不待宫人升起复杂的心思,说书先生接着道:“只不过,如今嘛,只怕是廉颇将军垂垂老矣。” 此言极是大胆,若是在长平城中,只怕城中的将领军士,会将这说书先生抓起来,以挠乱军心治其罪。 极是‘幸运’的说书先生,并不知躲过一劫。宫人此刻也并未注意,只是一心求个答案,已是探了几日,若今日再无法探清,赵王兴许不会再容他了。 闻得此话,复再度问道:“廉颇大人便是再老,亦是战神,岂会惧了那秦军。有这战神横亘在长平,秦军又岂能进再前进一步。”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道:“这位公子只怕是还不知晓一事罢。”虽是在问宫人,可那说书先生,却十分肯定的模样。 整个酒肆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俱是不发一言,也有人从中窥到了几许不同以往的气氛。说书先生与宫人二人你来我往,已是问了数句。 宫人闻言,瞬间反问道:“何事?” 说书先生一拍界方,语中带了几分唱腔。唱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他道:“那秦军中近来流传出一句话来,几乎是天下皆知,老夫竟不知公子,如此的孤陋寡闻。” 言罢,自得的抚下下颌的长须,摇头晃脑起来。 宫人闻言也不恼,常年在宫中,见惯了多少人情冷暖。不过一素不相识之人,说了几分不痛不痒,且是事实之言。如何去计较,不若干脆应下。 这番波澜不惊的模样,莫说说书先生,便是周遭静下来的人群中,不乏高看宫人之人,先前瞧其着装普通,此时倒是明白过来,人家那是见惯风浪,或者心静如水者。 说书先生平日里说溜了嘴,此时见宫人的模样,倒是有些歉意,他人不在意,那是他人心胸大度,并非说明你是对的,说书先生知晓自已犯了错。 遂起身躬身一礼,道:“老夫方才无状,还请公子见谅。” 宫人摆了摆手,道:“无碍,先生无须忧心。” 仿佛方才甚事也未曾发生,说书先生与宫人相视一笑,周遭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因为他们觉得眼前的人,极不简单。 宫人又道:“先生方才言秦军中,流传出来的话,可否告知一二呢?我也好回去,与人分享一下,这秦军中的趣事呀。”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道:“公子爱听,老夫今日也不藏着揶着了,便权当赔罪,送公子一回欢喜了。” 又道:“秦军中人有言传,起先还不敢放肆大声说出来,后来秦军中人,见赵国的廉颇将军据守在长平,似乎无甚变动,言语之中,便有些不忌。以至于四下流传开来。” 宫人忽然变得警惕起来,甚至对眼前的说书先生,多了几分疑心,他道:“军中之事,素来不容他人窥视,尤其秦军近来强盛无匹,先生如何得知军中机密之事?” 说书先生被人质问,却哈哈大笑道:“公子欲抢老夫饭碗?得知消息的来路,自是不能告知于你,老夫将来无路可走,岂非饿死郢都也?” 此言合理,宫人这才放下心来。只因那些个说书先生,确实极容易知晓,别人不会知晓的东西,从而在各处的酒肆里,说予诸人听。 眼前人无疑,说出的东西自然可信。 宫人复又道:“小子无状,还请先生见识。” 竟是又回到了先前,说书先生请罪的时候,人又一同笑了笑。 宫人问道:“秦军究竟生发了何种趣事,小子实是心痒难耐,还请先生为小子解惑也。” ...... 正文 第四百二四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五) 此时此刻,说书先生似乎与宫人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他道:“老夫听闻秦军中传来的消息,如今与赵军对峙,却是半分不惧的。” “哦?为何?”宫人神色间多了些急色,却不自知。 说书先生回道:“自是因为,那守城的将领,不能教秦军惧怕也。” “先生可知何人可教秦军生惬?”宫人复又追问道。 说书先生似是忘了在与人说话,提起界方一声拍。 接着道“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 马服子乃是何人,在座之人皆明了。宫人心中更是掀起了波浪。 宫人急欲回宫,遂与说书先生道:“先生的故事,极是动听。 只是小子方才想起,家中还有要事,改日再来与先生请罪。” 说书先生笑道:“此地来去自由,公子何须介怀。改日若能碰上,便是缘分。” 匆匆离去的宫人,未曾瞧见说书先生嘴角的意味深长。 目送宫人离去,说书先生又道:“诸位今日还想听些什么故事?” “不若先生与我们说道说道,那山精老怪,吸食学士阳气,从而得以活命,如同这般,先生以为如何?”面上端的是风流无双的一位公子,笑问道。 “好!今日老夫便与诸位讲一讲,曾经亲身遇见的奇事……”说书先生一口应下。 …… 赵王盍望着政事厅的地板上,挺直脊背,长跪不起的妇人,面露为难之色。 非是受到惩罚,而是妇人不愿起身,妇人仍旧跪趴在地,她道:“恳请王收回成命,莫要信了那些个无稽之谈。” 赵王盍两眼一抹黑,这妇人究竟在说些甚?怎的分开,字都能听懂,合一处,这就让他不能理解了呢?做为一个君王,赵盍自是不能漏了怯。 遂轻声道:“夫人还是先起身罢,有甚事细细道来,本王可酌情处置。” 那妇人将信将疑的抬眼,问道:“王应不会相信外头的那些个人说的鬼话罢,我儿当不得如此称赞。” 寻常妇人哪能得见君王颜,下首的人,正是赵国已故马胡君赵奢的遗孀,其子马服子,赵王亦时常有耳闻,时常在家中研习兵法。 赵奢乃是赵国一员智勇双全的将领,阏与一战成名,天下皆知,将秦军杀得只余片甲之数,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其兄,乃是当初对外声称醉酒,内里死因大有乾坤的赵德民,堪得上是一门忠烈将领,如今只余孤儿寡母,亦是令人唏嘘不已。 其子其侄赵括,亦常受人注意,只是因人不常在人前活动,众人对其知甚少,可说不熟。只是好歹以国为姓,也赵王盍有着未出服的关系。 见了面,也是能认出来的堂兄弟,经眼前的妇人提及,赵王盍的眼前有一道人影,一闪而逝,快若流星。 思及此处,赵王盍心中一动,有什么一闪而逝,只是来不及抓住。 他道:“夫人何必如此自谦,括堂弟自幼便承奢堂伯,文武双全,本王羡慕不已呢。”因赵王盍说这话时,神色极为认真。 下首的妇人,面上肉眼可见的慌乱,急色不似作假,她道:“王,妇人的相公生前,一日曾有言与妇人,妇人犹记至今,听得外头的传闻,特来禀与王。” 赵奢之言,赵王盍有着极大的兴趣,他躬身一揖,问道:“马服君生来骁勇,可是有何良策留与我赵国?” 妇人的嗓音悠扬轻远,如同宫中乐师奏的曲子,令人有些许沉醉。 只是妇人口中言及之事,在赵王盍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根本没有心思去留意,说话之人的嗓音如何如何。 妇人道:“记得是括儿少时,在家学习兵法。遍习家中兵书,遂觉得平生无敌手,其人之力,天下莫能当。 年岁稍长,尝试与先夫言及兵事,先夫所问,无一不能作答,然先夫从未夸赞过括儿,不以其为善。” “夫人可知,马胡君此举,何故?”赵王盍闻言,有些吃惊,以为赵奢对其子赵括,甚是严厉,故有此举动。 妇人抽搭道:“还请王恕我儿无罪。” 许久未见过赵括的赵王盍,点了点头。妇人接着又道:“当时妇人同样问过先父,此举何故。先父道: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不止赵王盍听明白了妇人话中之意,便是站在左边的宫人,同样听了个明白,妇人之意,指带兵打仗,弹指间关乎众人的生死,此乃大事。 然赵括轻言兵事,且将兵事说得极是容易。马服君认为,若是赵国不以赵括为将领便罢了,若是用了赵括,赵军必须灭亡在其手中。 此言不可不谓之不狠绝也,若非是父子,只怕是赵王盍与宫人,都会认为两者之间,隔着深海大仇了。几乎是断绝赵括在赵国出人头地的机会。 赵王盍顿了顿,在知晓通赵括晓兵法之时,便动了几分心思,可后头的灭亡赵军,则让赵王盍望而却步,止步不敢往前。 妇人仍旧兀自啼哭着,赵王盍心中一软,欲应下这妇人所请,不为其他,马服君只这一子,为其留一后,亦是一桩美事啊。 出言宽慰了妇人几句,适值赵王盍,欲开口之际,右宫人一身常服,行色匆匆前来,赵王盍立时正正了身子,想来今日是有了消息了。 遂与妇人道:“且先夫人去寻王后,走一走,马服君为赵国撑下来的王宫。本王见下有紧要之事。”遂遣左宫人领着妇人退去。 妇人不知,一个转身,开过的花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来。 赵王盍同样不知,瞧右宫人的模样,似是有喜事,思及吩咐右宫人去做的事,赵王盍不由神情大震。 “可是有消息了?”赵王盍待人离去,矜持的问道。 右宫人笑道:“王,消息来源可靠,我已探得分明。此事与那马服子有关。” 赵王盍的心里猛的咯噔一下,方才马服君的遗孀来此,说得正是马服子之事,而这传闻又与其相关...... 正文 第四百二五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六) 赵王盍心道:莫非这马服子,身上当真有不妥当的地方?心有怀疑,赵王盍问道:“市井传闻所指与马服子有何干系?” 右宫人鹦鹉学舌似的,将说书先生之言,尽说与赵王盍。 其他的还不觉得有甚,只是在听闻秦人不惧廉颇,而是马服子赵括。赵国若是换上马服子,秦国便会退兵,赵王盍的眼眸里好似泛着光。 右宫人微垂下头,掩饰自已内心的激动。 总算是将消息探了回来,瞧赵王的模样,兴许这传闻中的马服子,当真能解赵国之困,届时他这位将传闻带回赵国王宫的人,岂非是水涨般也高。 到那时,他郭开岂会再受他人冷眼相待?赵武灵王时,郭开便已在宫中伺候,至今不倒,便是十分擅长钻营。 此时的他虽觉出马服子,只怕有几分不妥。又因对战事不懂,说不出个所以然,且与廉颇有旧仇在,当初廉颇在赵国宫中,对他那漠视的模样。 如今有机会,能亲自横插一手,中断廉颇如日中天的局面,郭开是十分愿意的。既然明白人有不妥,郭开自不能揽其全功。 将传闻说尽,右宫人郭开又道:“王,此事不知在何时,已成国人耳熟能详之事。早些时候,闻所未闻,想必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流言也。” 赵王盍暮地顿住了,此事委实过于巧合,幸得有人在一旁提醒,马服子当真有甚问题,将来再后悔,为时晚矣。 下首的郭开仍是一身常服,如此方能探得最真切的消息,且面有风霜之色,定是尽心尽力,对于忠心之人,赵王盍自认宽待,遣郭开自去休憩。 郭开退去之后,赵王盍又唤来甲子。 将郭开之言,删繁就简一番,后与其道:“甲子你速去查探一回,将马服子的事,抖落得人尽皆知,乃是从何而来?” 甲子应声领命而去。 ...... 即时出宫的甲子,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去打探赵王盍,欲知晓的消息,而是去望月楼转了一圈,又四下奔走,至晚方归。 暗中的人回禀赵王盍,后者疑虑顿消。 晚归的甲子,辅一入内室,便察觉到了不妥当的地方。屋内有陌生的气息,眉眼一厉,甲子抽出腰间悬的剑。 乌丝无风自动,拨出的利剑,不慎碰着一根乌丝,乌丝瞬间断开来,梁上之人,吞咽了一口,笑呵呵的说道:“甲子兄弟,别来无恙啊?” 甲子并未收起手中的剑,而是以剑柄对着梁上之人,道:“冷小帅,若是你再不下来,我便亲自上去请你了。” 梁上之人,正是冷小帅。 闻言仰躺的人,立时坐起身来,一个旋转跃下了梁。甲子知冷小帅的功夫高过他,若想让他不察觉,有的是办法,只能说此人是天性使然,习惯了‘作弄’他人罢。 冷小帅若是此时知晓甲子的内心,定然要大呼冤枉的,这才哪到哪啊,所行之事,不及洛姐姐十之一也。 幸而不知晓,否则今夜甲子,只怕不得安宁也。 甲子瞧着几乎没个正经的冷小帅,眉目倒不似往日的冷清,只是夜色浓郁,对面的人未曾发现,只当此时的人对他并无‘危险’。 二人落座在几案,甲子道:“小帅兄弟,廉颇将军之事,已尽数按你们的话,转告赵王了,只是甲子有心问上一句,这事儿是否有些过于阴损了?” 冷小帅笑道:“若是对人,瞧着是有些阴损,不过甲子大哥有一点儿理解错了,战术并非是在战场之上,方才是战术,不费一兵一卒,而制敌之将领,此乃大局战术也。” “有几分道理,不过赵王如今欲查探,流言的出处,你欲将何人推出?”甲子问道,若是将来战事起,结果必须需要人来承受,此时谈推出,亦不为过。 冷小帅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会有人呢?不过是有人恰巧听闻而已。” “哼.....”甲子一声冷哼,算是认下了冷小帅这般行事。 见冷小帅并无离开的意思,甲子蹙眉道:“小帅兄弟,夜色已深,你怎的还不离去,明日我还要出门,为赵王办事。” 冷小帅嘿嘿一笑道:“那个,甲子大哥小帅有一事不明,还请你解惑也。” 甲子佯作不悦的回道:“有甚事,速速问了,赶紧走人。” “那个,小帅想问一着呢,为何愿意帮助小帅?无忌大哥救你一回,何须如此相报?”冷小帅此时当真不解了。 甲子闻言陷入了沉默,冷小帅静静的等着。 过了良久,内室里的灯火,明明灭灭,起起伏伏,。 甲子方才出言,道:“当初无忌大哥救下甲子之事,个中内情,可有告知与你?” 冷小帅摇了摇头,道:“无忌大哥只道与甲子大哥有些小恩,可信。” 甲子闻言极为感动,深叹一气,他道:“瞧着今日的甲子与小帅兄弟年岁相仿,可是甲子幼时不若几位欢快。” 说至此处,甲子顿了一下,望了一眼冷小帅,见其并未流露出同情一类的神色。 语调带了几分不自知的轻快,他道:“年幼的甲子,面色如同……” 话音一转,他又道:“如同小帅兄弟这般招人喜爱。” 哪里晓得,冷小帅乐道:“甲子大哥眼光不错,小帅确是讨人喜爱。” 算了,不与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计较,省得他心胸堵气。 接着道:“因招人的缘故,被人掳走,正恍恍不知所措时,遇见了无忌大哥。 那时的甲子以为遇见了天上的神仙哥哥,解救甲子于危难之间。” 冷小帅点头示意知晓,他又问道:“这与你帮助小帅的干系也不大呀?” 甲子面上露出憎恶神色,道:“自从那次之后,甲子便十分厌恶,这类拿捏小孩子的人。” 说至此处,冷小帅已是明白了,赵王盍所行之事,触及到了甲子心中的禁忌。 深以为然的冷小帅并未瞧见,甲子对他露出满意的目光,显而易见方才所提,仍有未尽之语…… 正文 第四百二六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七) 初秋的朝晨,微冷。 此时的政事厅,覆裹着层层寒霜,经人四肢百骇,侵入肺俯。甲子将“打探”来的事,告知赵王盍之后,便一直垂首立在下首。 安静到让人恐惧,一种飓风骤雨,即将袭来的感觉,笼罩在下首的臣子身上。 得了准信的赵王盍,此刻只余庆幸,幸好昨日未曾同意马服君夫人的请求,否则赵国将损失一员么智勇双全的猛将也。 有心问责一番,朝中能人臣子,赵括如此大才,竟无一人发现,若一早便由赵括领了职,前往长平,又怎么会由廉颇前往。 一手掌握着赵国泰半兵权,令赵王盍难以安心。当初由李益率兵相助之后,便知晓手中有无兵权的差别。 廉颇乃是军中老将,威仪日益深重。赵括虽有其父赵奢、其叔赵德民军功在前,已身并无任何功绩,即便去了军中,亦只是为他赵盍所驱使。 并非如同见下,想换一位将领,便受到了百般阻挠,旁人倒还罢了。早些年缠绵病榻的蔺相如,不知从何处听闻消息,今日亦来朝了。 平日里仗着为赵国立过功,一副起不来身的模样,今日倒是能走能跳了,甚至还可在朝堂之上,与人争论不休。 可见廉颇这位刎颈之交,重要于他赵国,更遑论他赵盍了。 只不过争了半晌,亦无胜负。 蔺相如将矛头直转赵王盍,他道:“王,临阵换将,此乃兵法云之大忌也。”言罢,虚弱的咳嗽两声,直喘着粗气。 赵王盍置若罔闻,他道:“上大夫既然熟读兵法,不若告诉本王,廉颇将军何时能退秦大军,一展我赵国国威。” 蔺相如一面咳嗽,一面直喘粗气。然此时的赵王盍,留给他的时辰不多,稍不注意,换将之事,便会定下。 气都未喘匀,复又道:“廉颇将军据守长平,此举意在不费兵卒,便可逼退秦兵,并非是市里流传的那般,贪生怕死呀。 且若是此时换上新的将领,与廉颇将军的想法迥异,手底下的将领,与其重新配合,可长平之处,秦国虎视眈眈,哪里有多少时日,教上下完全熟识啊。 主将变换,作战的方法,亦会随之而变动,若是手下的将领跟不上新主将的战术,对于赵国将士,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尚有两点,望着此时的赵王盍,蔺相如识趣的没有再。 其一,两军交战,从一开始的相互观望,试探,直至如今的赵军据守,任秦军如何挑衅,据不迎战。至此,两军对峙,端看谁能撑到最后。 赵军在这场交战中,占据了地利,持久必能取胜,对于与如日中天的秦军交战,此法应是如今能寻到的,最好的法子。 偏生的赵王盍好似看不清这一层,只以为赵国仍旧是当初的赵国,能一力下秦,此举与自毁无甚区别。 且当初派遣廉颇前往接收上党之地,亦是赵王盍之命,如今廉颇未曾犯错,无端被换掉,对于军中上下,亦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另一方面也说明,赵王盍推翻当初自已的决定,一位君王,轻言反尔,难以得到人心,失去往日积累的威信。 其二:跟着廉颇一道前往的将士,甚至是手底下的将领,多次与其共同进退,必定会生出与廉颇共过生死,同患难过的交情,二者之前有着过命的情感; 将士之所有愿听从主将之命,便是这个道理,若是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一位陌生的主将,又遇上两军开战,二者之间,尚未磨合。 双方极为陌生,将士瞬间会变得没了主心骨,心中有所挂碍,少了先前一往无前,奋勇杀敌的勇气,从而导致将士心生惧意,士气低落。 对于蔺相如所言,赵王盍嗤之以鼻,想必眼前之人,因为廉颇即将被换之事,从面心中生惧吧,二人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往日里需要蔺相如为国分扰之时,何曾见其这般精神过。是以,赵王盍打定了主意,便不愿再多听蔺相如之言。 他道:“马服子的父亲,当初在阏与同秦国狭路相逢,为我赵国创下,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美谈。其子尽习马服君的兵法,马服君亦不能为难一二。” 对于兵法一事,蔺相如所知亦甚详,且体力不支,导致神思同样不转,以智慧闻名诸国的蔺相如,尚且不能劝说,更遑论其他人。 以赵括主事长平,廉颇退守郢都。 换将之事定下之后,又择了吉日,三军出征。 启程前一日,赵括的母亲,与赵王盍书:“王可否撤销赵括做长平主将?” 赵王盍诧异的问道:“夫人何有此说法?” 赵括的母亲回道:“当初当初我侍奉其父,其父当时乃是将军,由其亲自捧着饭食侍候吃喝的人数以十计,被其父认作朋友的数以百计,王与宗亲们赏赐的财物全都分给军吏和僚属。 自受军令即日起,便不再过问家中之事,如今我儿赵括做了将军,即日便敢朝东接受朝见,军中吏员无一人敢抬头望其颜,王所赐之物,皆藏于家中。 每日查访适合的土地、及屋舍,若是得遇合适的,即时便买了下来。所言所行与其父无一相同之地,所思所想亦无相同之处,还望王莫要用我儿领兵。” 赵王盍却不以为然,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是以,赵五盍回道:“夫人无须忧心此事,且放宽心在家中休养罢,此事本王已有定策。”言语之中的强硬不容反驳。 赵括的母亲知事已至此,且明日三军便要出发,再无回旋的余地,因此,她说道:“王,若是你决意要我儿领兵作战,还请王答应我一件事。” 赵王盍问道:“何事?” “若是将来我儿行军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王恕老身无罪,莫要株连于我。”赵括的母亲退而求其次的说道。 赵王盍觉出此言亦无不妥之处,无需多想,便应下了此言。 翌日,赵括作为主将,领着三军前往长平。 ...... 正文 第四百二七章:流言四起,阵前换将(十八) 一件事所围绕的主人公,其中心人物,往往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廉颇便如同事件中的主人公,在知晓换将之事时,赵括带着三军,已行直半途,这般大的静动,莫说赵军,遥遥相对的秦军,亦有所闻。 亦或许秦军并不是有所耳闻,那般简单。 秦文谨在得知赵括大军在来的路上,长舒一气道:“总算等来了,你们且去为廉颇将军送一道消息过去,时机定要拿捏好。” 廉颇乃是早年成名的将军,若能与之一决高下,秦文谨自是十分愿意与之一决高下,可这廉颇据守在此,打算拖垮秦国的军队。 本是秦韩两国之事,赵国主动跳出来揽下了这一切,而接手的廉颇,又打定了主意,不正面作战,那便将人调走罢。 还是那句话,你做初一,别人同样可做十五。 那位跳脱的副将,笑着接了命下去,将早早部署好的事,开始做好准备了。那位沉稳的王老将军见状,不由摇头失笑。 秦文谨同样笑道:“王家可谓是一门虎将也,王小将军颇有王老将军之风。” 原来那跳脱的副将,乃是王老将军的儿子,除却跳脱的性子,行事倒是与王老将军无异,二人屡为秦国立下战功。 今次与赵国大战,与他父子二人,有几分干系。王氏族中有亲,同朝为将,与韩国上党起了争执,又被遣送回了族中反思。 是以,王氏父子二人,此次做个副将。是为表明态度,同时亦是父子二人,无甚争名之心。况且秦文谨官位本就高于二人,父子二人亦甘愿受其驱使。 此时闻言,王老将军笑道:“这孩子从未离开过老夫的身边,独立作战,不知将军可否有机会?” 秦文谨正好在打量几案上的地舆图,闻言指尖轻顿,复又四下游移,无所定处,手指的主人似在思索着甚。 王老将军安静的站在一旁,见其所指,抬手捋了捋下颌发白的长须,面上纵横交刻的纹路,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想那王老将军王剪亦是少年成名的老将,凡有战事,必谋定而后动,担得上秦国早年的镇国柱。六国分秦之时,六国未曾出兵来犯,固有六国不合之故,亦有王老将军之因也。 秦文谨方才所思所谋,王剪亦能看出几分来。果不其然,秦文谨虚晃不定的手指,终于定在一处。待秦文谨定下之后,果与其所想不谋而合,而这正是王剪所需求,为其子王贲所请。 只见秦文谨,回头问道:“王老将军以为此处,如何?”又道:“只是这事,不能如此简单的便交予王小将军,在军中,须以军法行事,得有一个章法。” 言外之意,需要一个说头。贸然予以重任,恐他人心生不服。亦不合军法。王剪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因此,他道:“不若便以为赵军主将廉颇将军传信之事,立为章法,何如?” 如此一来,此次传信,便不能只是简单的传信。 若是寻常兵士,只是传信成功便算是完成命令,可是加了这二人的‘交易’,且无人前去能传,则需看王贲的洞察力了。 究竟能将此事,办到何种程度。 亦是另一种方式上的,对王贲的考验,毕竟,大军关乎无数条生命,及背后整个国家的安危,不可轻言交付。 秦文谨试想过此次传信,能得到的最佳的结局。若是王贲能达成,其功不大不小,正好适合先前所议之事。 思及此处,秦文谨与王剪行了一个大礼,他道:“秦国有王老将军,乃是秦国之福也。” 突受一礼,王剪在上前扶人之时,亦明白为何而行礼,他回道:“秦王有大良造,亦是秦王,及秦国之福也。” 一老一中年,相得益彰。 许多事两人无须说得过于清楚明白,便已知晓,生平得一知士,足矣。还是秦文谨率先笑道:“可惜军中有令,否则文谨定与老将军,痛饮几杯。” 王剪同样哈哈大笑道:“大良造之意,剪已心知。待此次破了长平,你我二人,相约痛饮,何如?” 秦文谨笑着颔首。 此一小段陈情,秦文谨与王剪并未过多再提。二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展开了无数设想与准备。不知为何,二人比之先前作战时,于战事之事,愈发契合。 ...... 欢喜离去的王贲,并不知晓幕府里发生的这一幕,前途已有考验在等待着他。 将门出生的王贲,与其父王剪雷同,自幼喜爱且熟读兵法,届时知晓此事,也是欢喜居多,虽常伴父亲左右,乃是一件快事,前提是在家中。 在建功立业的战场之上,王贲亦不愿别人指着他的鼻翼,声言只是靠着父亲坐上这副将之职,若有机会,也是愿意脱离父亲的庇护,以己之力,驰骋疆场。 先前王剪陈情,想来也是明白王贲之意,故有所请。 对于这一切,尚不知晓的王贲,此时正兴奋的,等待着赵括的到来。 ...... 自得了将军的名头,赵括的‘威严’与日俱增,三军之中所行之处,无一将士敢直视其颜,且赵括治军之严。 每行一步,每言一行,同尺子量过一般无差。幸而将士常年苦训,赵括言行,只是多了几许麻烦,于事无碍。 且这般行事,竟奇迹般的得了将士的好感,治军严格,军中方不至于错乱无着。对于此行接手长平,亦多了几分信心。 虽有传言秦军惧这位新将军,可传言终归是传言,无与其相熟者,对于其人的能力,亦是半分不知。 对于赵王盍信传言,便要换掉赵国的战神将军,诸将士内心早就憋足了一股劲儿,欲找其人的不痛快。 尤其是这中间,还有一位谋算许久,换将之事中出了不少力,但与这次主将失之交臂的李益。则是在家中,暗恨不已,险将一口呀咬碎。 军中尚有人脉的李益,在大军临行之前,便寻了几位相熟之人,一一为其饯行。 ...... 正文 第四百二八章:二将交锋,郢都信使(一) 远赴长平的赵括,心里也明白,能来长平,乃是多方面在人事,凑在一处,博弈之下的结果。却也正中赵括的下怀。 自父赵奢逝世,赵括便如同隐形之人,行至他人跟前,他人好似也瞧不见赵括,每回只同旁人作谈,将其闲置在一旁,置若罔闻。 如今有机会摆在眼前,赵括定会不余遣力的,伸手抓住。观其母竭力反对,以其父言志,亦不改见下出征之事。 开弓便没了回头路,况且出兵回头,亦是兵家之大忌。如今赵括别的不操心,只担心一事。不日便要抵达长平上,那主将廉颇,是否会同意与他好生交接。 毕竟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廉颇若执意不受换将之命,将三军拒之门外,前往接手长平,便是目下一大难题。既要通过廉颇那头,得了准时方才能入长平,又要防着身后的秦军突袭。 相对于第二点,赵括觉着第一点,更令人上心,毕竟三军亦是赵军,若是得了秦军偷袭,廉颇大军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眼睁睁的见着秦军从身后袭来。 不过虽对廉颇的兵法有几分服膺,赵括却有那个自信,能做到更好,否则便不会接了赵王盍的命,前来接手长平。 因他所恃仗的,乃是对己身所学,充满的信心,常年在家研习兵法,早已烂熟于心也。今次来前,也是下定了决心,定要大胜而归。 还未启程之时,便在家中,取了长平的舆图,仔细琢磨,应在何处置兵,应以何阵法应对秦军,若是遇见不设防的事,又应当如何应对。 赵括都一一设想过。 见下,即将低达长平,赵括也想过,若是廉颇不同意换将,便将自已的法子,一一陈于其面前,将其说服。 甚至有过最坏的打算,若是廉颇不退,他也愿居于其下,一齐出战秦国。只是世间的事,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设想,而有所改变。 尤其是这中间,还存在多方人在背后使劲儿的时候。情况与赵括的设想,完全偏离,甚至让他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何事。 ...... 正如赵括所设想的那般,廉颇当真是打算拒不从命。左不过熬着秦军撑不下去,自退回秦军,届时他廉颇再回郢都复命。 便是赵王再心有不满,退了强大的秦军,功过相抵也可,赵王也不能就抗命一事,再治何人的罪。 廉颇心中打定主意之后,遂与诸位将领商议。 听闻换将一事,诸位将领,心中憋了一股子火气,这赵王盍,小儿便是小儿,毕竟与其父不同,非是上马上的君王。 不问青红与皂白,便将主将换掉。下头的将领,能心生满意,那才是真的奇事一桩。距离赵括三军抵达的日子,愈发近了。 眼见廉颇毫无动作,诸位将军,只能暗地里干着急,也曾有人与廉颇明里暗里进言过,可是后者并无甚大的波动,觉得无能为力的将领,亦不敢再提。 本以为定下的事,如今又出现了锋回路转的局面。原来他们的将军已经做好了,不受王命的准备,如此一来,长平的事,便无须再经历波折。 一位将领还是有些担忧,他问道:“廉颇将军如此做,万一惹怒了王,他亲自前来,以不尊王命治罪,当如何是好?” 不消廉颇回答,另一位将领答道:“我王也就当初在沙丘宫之时,亲自出兵过。如今哪里有往昔的风采,瞧着倒有几分,前怕狼后畏虎的意味。 你且瞧瞧身边那位甲子,功夫如此俊俏,整日的留下来护着他,也不教人出来投入军中,为国出力甚的。早早升了不知凡几的爵了。” 此言委实过于诛心,廉颇不悦的说道:“当初沙丘宫之事,在王的眼里,仍是一个禁忌,还请莫要再提,图一时口快,落下话柄。” 那位将领平日便有些不拘言行,得罪过不少人,经廉颇提醒,面色一僵,亦不敢再言。只是这位将领方才话中之言,引人无限遐想深思。 冯亭在下首,同样垂首深思。 听诸位将领与廉颇之言,总觉得事情不会那样简单,按照廉颇设想的步子行进。单看换将一事,便可见一斑。 赵王盍再是昏聩,也不至于到此时,方才想起来换将,若无人在耳边提及,便是再不满,再心急,也应该等到战事结束。 只是有心欲插嘴,又恐下了决心了廉颇与诸位将领,心中有多思,毕竟他亦是韩国降将,上党一战,便耗时近三载时光。 如今又在长平对峙近一载时光,冯亭自认不会瞧错人。 秦军主将秦文谨,在对峙这些时日里,不会在些虚耗粮草辎重与光阴,背后一定伸出了一双手,不知笼罩在何处。 赵国怎会在这关键的时刻,提出换将。廉颇将军自打定主意守城之意起,任秦军喊破破嗓子,各种辱骂的言语,始终稳守着长平城门。 秦军以万乘之军,与赵军遥遥相对。 以目下的情形来看,无长期的粮草辎重供给,秦军迟早会撤退,只要赵军及早把握秦军运送粮草辎重的动向,一如先前那般,遣人去拦截。 只是有一事,极为奇怪。 秦军自那次,粮草辎重被打落在水中,仍不舍这一道,仍以此道运送粮草,回回遇赵国将士,每每落入水中。 粮草早应断绝的秦军,目下仍如初时那般,人人脚步坚定,目光有神,马匹神气,攻城器械精良。如此神态,不应是缺粮草辎重的军队。 赵国每落一回秦军的粮草辎重,士气便高涨一回,对强秦的畏惧,亦少一分,甚至有将士只等着秦军落败。冯亭以旁观之眼,察觉出其中的不妥来,欲起身执一言。 恰在此时,有军士来报,打断了在座诸们的交谈,道:“廉颇将军,远方来客。” 廉颇与诸位将领都觉得甚是奇怪,如今两国交战,有谁会不长眼的,在此时来寻人?冯亭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欲出言相阻,却见那传信的军士,拿出了一物。 廉颇面色大变,豁然起身,跨步上前接过。 ...... 正文 第四百二九章:二将交锋,郢都信使(二) 将军士呈上来一物,廉颇仔细拿在手中端详。 确认无误之后,便遣散了诸位将领,冯亭落在最后,却见廉颇并未再瞧诸将一眼,显然手中之物,极是‘贵重’。 冯亭深叹一气,跟着转身出了幕府。 传信的将士,同样留在幕府里。 待人尽数离开,最后一位冯亭亦出了幕府时,廉颇激动的问道:“可知送来信物之物之人,见下在何处?” 送信的军士,何曾见过如此失态的廉颇,有些结结巴巴的回道:“那人见下在城中,详细的住处,我已记下来了。” “在何处?速与我同去。”廉颇当下什么也顾不上,手中紧握信物,与传信的军士,一道步出幕府。 只是在出门之时,身子一顿,又将一身着装换了,与同样乔装过的传信军士,二人一身从简的出了营地。 年虽老,体魄仍健壮的廉颇,几次将传信军士甩在身后,又因传信军士领路的缘故,不得不停下来,候上一候。 在廉颇的眼中,传信军士自是耽搁了许多的时辰。较之寻常人,二人的脚程,已大大超出了普通人的脚程。 仿佛过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二人来到城内一偏僻安静处,此地人烟稀少。 零星两三点路人,见廉颇发白的银丝,与身后那位年轻的传信军士,只当二人是祖孙,出门访亲寻友。料是路人想破脑子,也不会想到,面前的人正是长平的主将。 在一处破败的房舍停留下来,传信军士指着大门,凑身上前,轻声道:“廉颇将军,此处便是那送信之人的暂居之所。” 顾不得许多,一下子便将屋舍门推开了,屋内的人先前也不知在甚,廉颇只见着那人,好似浑身都抖了一下。 而传信的军士,则守在门外,防止有心的窥视、偷听。 仿佛眨眼之间,廉颇便来到人的跟前。 直言道:“多有得罪,实是廉颇心中着急,还请见谅。” 那人抬眼眼间,方才着急的神色,瞬间化为惊喜。他道:“廉颇将军,我总算见着你了。不知将军何时能回郢都。” 廉颇以为见是一位中年人,且陌生之余,又有几分眼熟,一时之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手中的坚硬的信物提醒他,应是在信物主人的府中见过。 暂放下心来的廉颇,以为中年人是关心他,何时会离开长平,是以,他道:“本将军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长平的,待秦军退去,自会回郢都请罪。” 中年人忽然之间,变得有些伤感。 廉颇不解的问道:“可是郢都有何变化,需本将军回去开眼?”本欲问一问信物的主人,可是见眼前的人陌生得很,到嘴的话,变成了寻常的问候。 中年人回道:“非也,郢都见下安好。廉颇将军的决定,相如在听闻换将一事之后,亦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可惜将军与相如这般交好,将来再也无缘得见,有些伤感。” 廉颇面色大变,自见着信物之时,便有些心神不宁,如今闻听此言,更是惊骇莫名,莫非是他的老友蔺相如当真出了事? 心里这般想的,也是如是问的。中年人摇头又点头的举动,教廉颇更加的心急如焚。他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中年人回道:“相如大人近些年来,时常缠绵病榻,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不好也不坏的治着。可是听闻王换将之事,硬是撑着病体,朝见王,与王争辩。 争辩的结果,显而易见的。如今赵括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而相如大人自那日见风后,又过度耗费心神,导致体力不支。 如今身子骨每况愈下,且不知为何,王派人看管了相如大人的府邸,不容他人随意进进出出。相如大人也知晓,不可将事告知于你,免你中了敌军之计,回了郢都。 长平无廉颇将军,赵括将军入主,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自是因为赵王怀疑,蔺相如会派人前来,与他廉颇传信,使出诡计来,换将之事,会出岔子。当初蔺相如戏耍秦国的智计,至今令国人称赞。 只是廉颇能如是想,却不能如是说,他道:“既如此,你是如何离开上大夫府的?你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谁?” 中年人低垂着头,道:“我本是相如大人府中一位倒夜香的,名叫王大。府中无人在意我的去留,管事的也同样留意到此事,故私下遣我来此,向廉颇将军报信。 管事的说过,相如大人定然想在弥留之际,见廉颇将军一面,只是如今战事紧要,相如大人只教阖府上下的人,守口如瓶,不愿透露半点风声,免得教将军听了消息,便宜了秦军。” 难怪来的是一位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人。 廉颇最后的疑惑也消除了,不怪他这般疑心,实是两国交战之际,能出的事太多了。先前见着信物,便有些怀疑,事情怎么会这般凑巧。 可是经这中年人说了之后,事情并非凑巧。而是当真如此巧合,因为他廉颇的事,老友再度病倒,或许今生再难相见。 仍想着长平之事,可上头的君王,竟是那般作派,廉颇的心里,一时之间,乱哄哄的,不知该如何做。 眼见王大仍在原地,似在等他的回复。 想着远在郢都的蔺相如,时日无多。廉颇问道:“王大,上大夫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王大深吸一气,道:“管事的未曾与我多言,只是已经吩咐府中的人,备好衰绖了。我们这般背着相如大人行事,还请廉颇将军谅解。” 廉颇哪里还听得进其他的言语,满脑子只两字:衰绖。 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而老友却忍着,不与他发一言。二人当初拜的可是刎颈之交,难道他蔺相如忘记了。 念头方起,廉颇便否定了。 王大见廉颇在出神,遂道:“将军若是不便,王大可先行回郢都与管事报信,也好早早做准备。” 一面是大义情怀,另一面是垂死的老友。 廉颇第一次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尘埃落定,新征再启(一) 左右为难的廉颇,忽然之间想到一个办法。既可见一见老友,又能保全如今的局面。 他道:“王大,你全速回邯郸,告知上大夫,廉颇不日将会抵达邯郸。” 王大闻言,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喜悦,他目中泛着光,道:“廉颇将军对相如大人的情谊,实是感动天地也。只是廉颇将军就这般回去了,撇下长平的事,是否不妥?” 廉颇回道:“此事本将心中已有了计较,你且先回邯郸。不过几日光景,也不会碍事的。” 王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既然于长平无碍,届时相如大人知晓,也不会怪罪我等擅作主张。稍后待廉颇将军离开,我便动身回邯郸。” 廉颇心中实是记挂老友的安危,也不在此地多留。与王大交待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门外的传信军士,见廉颇出来,也不知屋里的人与其说了些甚,先前的焦急,此时皆化作了忧心,一张老脸上是化不开愁绪。 倚门目送两人离开的王大,转身回屋收拾行囊,片刻间便收拾好了,出了简陋的屋子,四下张望,随后回身轻带上小门。 王大离开之后,屋舍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走出两人,正是先前离开的廉颇与传信军士。军士不解的问道:“廉颇将军,我们这般行事是为何?” 传信的军士当真不能理解,为何廉颇不信任那人,还十分着急前来,确认人与信物无误,又做出这偷窥的行径来。 廉颇摇头叹气道:“即便所有的东西,包括人是真的,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候,当真也过于巧合了。若是不亲眼见着这人离开的方向,我是真的无法安下心来。” 传信军士当真糊涂了,不过将军那般厉害,这般做自有他的用意,相信便是了。因此,传信军士点了点头,道:“廉颇将军言之有理。” 廉颇眼见王大适往邯郸的方向,心中不仅没有轻松,不安反而愈发浓郁。心中将一切归之为对老友蔺相如的担忧。 有了决断,廉颇亦不愿再多耽搁时辰。疾步返回营地,这一次将传信军士远远甩在了后头,传信军士从一开始望见一道背影,至后头的人影也无。 廉颇去而复返,惊动了营中的将领,一军主将离营,若无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同样难以服众。是以,至营地,无须廉颇召集,诸将领便齐至将军幕府。 这般大的动静,不止将领知晓,营中将士亦知晓,尤其是密切注意的陈年,直觉告诉陈年,定有大事发生。 而在听闻廉颇不待赵括大军前来,便要动身离开长平之时,简直兴奋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只因这中间,可行之事,委实过多也。 当晚便寻了小二,二人悄悄摸摸的嘀嘀咕咕,好一阵子方才分开,翌日,李益便收到了消息,自有另一番准备...... 将一切打算好的廉颇,寻思着,几日时光,孤身一人,快马加鞭,来回邯郸与长平,既能见老友最后一面,又要守住长平当下的安稳,一举两得也。 算算时日,王二应当到了,也将消息带了回去。 ....... 那日与廉颇分开的王二,确是往邯郸方向行去。 只是这在途中,有一人早早候立在此,王大见着来人,拱手一揖,道:“见过大良造。”等候在此的,正是秦文谨。 秦文谨见王大这模样,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稍,他轻咳一声,有几分迟疑的问道:“王......大?” 王大嘿嘿一笑道:“大良造见笑了,若不是这番形容,恐不能取信于人也。”至于取信于谁,端看与谁会面也。 “王小将军这话,届时与王老将军解释罢。今日来此,文谨是来问一问,事情可否做成了?”秦文谨开口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王大正是王翦之子王贲,与赵国交战,双方亦是见过面的,无怪乎廉颇见王贲眼离。 闻言,王贲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裳,那些临时从一位位倒夜香的家中‘换来’的,若是父亲知晓,行事这般无度,只怕是当真惨了。 王贲回道:“回大良造的话,若无意外,廉颇不日便会离开长平,可是贲听廉颇的意思,应有再归来之意。” 秦文谨笑道:“战场之事,瞬间万变。廉颇离开了,哪里那般容易再归来的。” “贲实在不能理解,为何弄得这般麻烦。当时拿着信物去寻廉颇之时,为何不趁机将人拿下?”王贲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你当真以为廉颇,少年成名,是浪得虚名吗?只怕是拿了信物之时,便已经明白,这是一个局了,既然明白,又岂会毫无准备。”秦文谨回道。 见王贲仍有不明之处,又道:“这信物,虽说照着查探回来的消息,打造的。可毕竟不是蔺相如手中的那一块儿。 蔺相如有病乃是真,弥留亦非假。廉颇担忧的,无非是我秦国,是否会对其下手,对于这事,廉颇不敢赌。势必要亲眼瞧见,方才能安心。” 王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大良造此次不对廉颇下手,只是因为考验其对蔺相如这位刎颈之交的真情实意,究竟有几分?” 秦文谨神情忽然之间,变得严肃,他道:“廉颇生而为将,一生光明而磊落。我秦国不愿长期对峙在长平,故使了计调其离开,已属阴谋。 若是将其截杀,一则是证明我秦军惧了廉颇,先前的换将之事,自会惹人生疑;二则是对于名将应有的尊敬,廉颇将军不应受到如此的对待。” 王贲对秦文谨肃然起敬,他道:“是我狭隘了,大良造之言,贲当谨记。” 秦文谨见天色不早了,他道:“王小将军,还是立即启程罢。这出戏,还得拜托你,得接着唱到底了。” 王贲亦不再多言,遂转身上马离去。 转身的秦文谨,回到屋子旁边的另一间,只见屋内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着秦文谨,高举手中的酒爵,笑赞道:“秦国有大良造,乃是我等之福啊。” “王老将军的爱子之心,文谨同样羡慕得紧。”原是不放心跟来的王翦。 ......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百三二章:尘埃落定,新征再启(三) “确定廉颇在蔺相如的府中,出不去了?”赵王盍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喜悦的问道。 “来报之人,亲眼瞧见的,不会认错。”李益一如往日的沉稳,只是声音里同样多了一份喜悦,而陷在喜悦中的赵王盍未曾听出来。 偷窥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赵王盍。复又垂眸。暗道:相信上首的赵王盍,并不会知晓,同意廉颇入蔺相如府邸,乃是他李益私下的作为,正好与赵王盍不谋而合。 得了准信的赵王盍,亦不再多问,而是垂眸深思起来。 正当此时,右宫人郭开来报:“王,上大夫府中来人了,欲求见王。” 霎那间,君臣二人,都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似要与来要战斗一般。赵王盍道:“宣来人觐见。” 来人一路目不斜视,跟着宫人来到政事厅,见赵王盍,立时稽首在地。赵王盍问道:“你是上大夫府中何人?” 那人忽然间痛哭起来,伏倒在地,哀嚎道:“见过我王,吴蒙乃是上大夫府中的管事。今日前来求王救上大夫一命。” 吴蒙的哭诉,将赵王盍与李益二人,都惊了一下。 赵王盍本以为是蔺相如不死心,又想出了甚计策,前来为廉颇说情。对于蔺相如的智计,赵王盍从不曾怀疑过的。 是以,方才担忧,听信吴蒙之言,遣人追赵括大军返回。这般自打脸皮的事,一回就够了,若再来一回,他赵盍的脸皮,当真没有了。 只是这救一命的意思? 赵王盍感觉心没来由的快速跳了一下,因这一分变故,赵王盍亦不愿蔺相如出事,因此,他道:“上大夫究竟如何了?吴蒙你且速速说来。” 李益在同样的惊诧过后,竟有几分小欣喜,廉颇在朝中的助力,最重要的便是蔺相如,若是此人,当真因病故去,廉颇再插手军队的日子将不会再有。 届时,他李益的机会便来了。此时此刻的李益,仍旧不知晓,赵王盍与甲子说过为何不用李益之事,这也造就了,李益在暗中行事,愈走愈远。 吴蒙顺着赵王盍的话,将蔺相如的现状,悉数告知。 赵王盍并非草木,闻听蔺相如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心下亦是悲痛,少了先前的算计,此时出口的话,倒是无比的真诚,他道:“上大夫可是有需要的药材?” 吴蒙摇了摇头,道:“王,吴蒙因私心之故,去信予廉颇将军,奈何将军得知相如大人大病的事,已是等不及赵括将军前去交接,早早的回了邯郸。” 担忧赵王盍罪责廉颇,是以,吴蒙将回来之过,尽数揽在已身。 不待赵王盍‘震怒’,吴蒙又道:“因见下离不得人,相如大人又不愿与他人同处,只得托廉颇将军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还望王饶恕我等的自作主张。” 又道:“先前幸有一位游医,为相如大人将病情勉强控制住。如今廉颇将军道,左不过在国中无事,愿一请,与相如大人一道,前往再寻这位游医。还望王允准。” 因蔺相如府中从人私下的决定,却在无意之中解决了担心许久的问题,该说是天助赵国,天助他赵盍也。 本应治罪吴蒙,赵王盍为显恩德。因此他道:“吴蒙一片爱主之心,本王又怎好怪罪,且上大夫为赵国尽心尽力,为其寻医之事,当本王来做才是。此事是本王的失职,今廉颇将军为国分忧,又怎会忍心苛责于他呢。” 吴蒙仍长跪在下首,闻言连连叩首,道:“我王仁慈,吴蒙替相如大人与廉颇将军谢过王的厚爱。” 一直不曾出言的李益,只觉得眼前一幕违和极了,又说不上来何故。兴许是赵王盍的心思,已摸了个透彻,这副关爱臣子的模样,教李益觉得有些惺惺作态罢。 得到恩赦的吴蒙,在右宫人郭开的带领下,离开了王宫。 李益方才上前,佯作不解的问道:“王,为何不顺势,一齐治了廉颇与蔺相如的罪?” 赵王盍回道:“上大夫一身沉疴,早已是药石无灵,本王哪里还敢治罪,倒不如成全他二人,兴许将来能还赵国一位战神与知计无双的谋臣呀。” “原来如此,我王传递,且目光长远。”李益恭敬的说道。 不管赵王盍如何说,李益皆是一副认真的模样,赵王盍显得极是受用。 ...... 出了王宫的吴蒙,手中紧攥着一物。面色苍白,牙关紧呀,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待回了上大夫府中,直奔蔺相如的内室,他道:“果如相如大夫所言,王已不重视大人与将军了,若非相如大人病情的缘故,只怕是得不来这番恩赐。” 说至后头,吴蒙的话中极尽嘲讽。 平日里,吴蒙私下里对赵王同样尊敬,哪里像今日这般,言语间满是不屑,说尽嘲讽意。 蔺相如早已没了气力,花在这些事上,是以,只是安静的躺着,任管事吴蒙口中吐出一连串的芬芳,而廉颇许是仍在震惊之中。 因廉颇不敢相信,一生报效的国家,竟这般轻松的,便将他抛弃了。 待管事报怨之后,蔺相如问道:“东西拿到了吗?”管事闻言,将手中攥得有些变形的东西呈上前去。 蔺相如又道:“有了这东西,我们便可畅通无阻的离开赵国。” “离开赵国,我等又往何方?”廉颇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许低麋。 对于蔺相如这般费心做的事,目的何在。廉颇已是明白了,却不忍拂了老友的意,因此顺着老友的意思,不忍老友将来走时,还牵挂着他的安危。 见廉颇明白自已的心意,且未曾拒绝,蔺相如笑道:“如今尚算安稳的,也就洛国了,若是你们愿意,那便明日一道启程,咱们上洛国罢。” 管事闻言,欲转身去安排,明日启程之事,哪知蔺相如道:“廉颇大哥,你且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单独与吴蒙交待。” 依言出门的廉颇,待了不过片刻之后,便见管事跟着出来了。 转身回屋,廉颇迟疑的问道:“相如兄弟,你我二人,就这般离去,赵国当如何?长平就这样放弃了吗?” 蔺相如反问道:“廉颇大哥可还有法子阻止即将到来的一切?” 廉颇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直直的望着蔺相如。因他不相信,老友不可能无法子,但是令他有些气馁的是,后者同样摇了摇头。 随后道:“相如今也别无他法,长平之事,只能看天的意思了。” 最后的希望也泯灭了,廉颇心中的那股子火气,终至湮灭。只得在内心为长平祈福,同时寄希望于赵括,愿其能好好守着长平。 ...... 正文 第四百三三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一) 昭世十七年叔秋之日。 距离赵国换将之事,不过旬日,事情已是大定。 本以为不会过于顺利,赵括还在暗中准备了无数个应对的法子,哪里晓得这般容易。这教赵括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感觉,且无法抑制的想法。 据闻此次能来长平,换走廉颇,乃是因为秦军惧他赵括,而非廉颇。虽有父亲赵奢的威名在前,定也有他赵括的能力在后。 毕竟父亲于兵法一道上,可是再也难不住他赵括的。当初一战胜秦军,令秦军闻风丧胆,这般强大的父亲,自小便是赵括向往的存在。 从一开始的模仿,至后来的超过父亲,便是赵括的梦想,至今有得以实现的时候,赵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壮志。 甚至在心中暗道:父亲你瞧,你不以括儿尽习兵法为荣,反以为括儿习得兵法,乃是贩败赵国之人。母亲以你之言,尽予赵王,括儿险些入不了军中。如今便教你刮目相看,你且在天上好生看着,括儿是如何承继你的衣钵,大败秦军的。 浑身都是干劲的赵括,遂与廉颇留下来的诸将领商议,他将如何分置赵国兵力,欲改一改先前的作战方式。 虽与廉颇先前的安排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背而行。可是出奇的是,诸位将领竟无一人出言反对,这教赵括本就十足的信心,愈发的志得意满。 赵括并不知晓的是,那些个将领,这般无谓的作派。只因那日廉颇匆匆离去,所交待的不过只言片语,且当时言定在赵括来前赶回来。 上下一心,拒绝赵括入长平。 可如今他们只看到主将廉颇离开长平,便再无踪影,甚至连一通信也未曾寄来。是以,诸位将领,包括冯亭在内,俱是有些心灰意冷。 偏生的赵括不知,只当作军中上下,俱是服膺于他。 接手的翌日,便开始对军中,大肆整顿。这般大刀阔斧的整顿,除非是无眼无耳之人,否则又岂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还有一位陈年在军士之中,沉沉浮浮,军中动向早已尽收在眼底。只是他不敢轻举妄动,遂又去信一道予李益,问其有何打算。 更遑论,早将一切赵军一切动向,控制在眼皮子底下的秦文谨。 初来长平,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赵括,此时正在询问冯亭,他道:“冯亭大人,对于秦军有何看法?” 见赵括一副恨不得快刀斩乱麻的模样,将廉颇原先的部署,改得面目全非,冯亭心灰意冷的心,在此时有几分复燃的迹象。 只是还要再确认一下,方才值得信服,他试探问道:“上将军,亭乃韩国降将,焉知亭不会胡乱捏造秦军的消息。更何况,军中将领,对秦军知之甚详者,屈指亦不可数也。” 赵括年轻的脸上尽是笑意,漾起层层涟漪,他道:“冯亭大人这话便有些推搪了,军中将领见下不知为何服膺于括,可若是当真与其论交心,只怕是会无功而返也。” 并未直言,当时揣测赵军服膺的缘故,而是一副佯作不解的模样。 接着又道:“冯亭大人则不一样了,你与这一支秦军,几度交战,定然对其领军之人,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了解。” 言罢,起身躬身一揖,接着说道:“还请冯亭大人教我。” 对于赵括的了解,只限于诸人口口相传。 道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将门公子,多读了几卷兵书,遂有些骄傲自满,成日夸夸其谈,方才有了那广传诸国的名声。 今日得见,其人条理分明,心细如尘,言行举止有度。不应当如传言中那般不堪,这一点,令冯亭百思不得其解。 既生好感,自是能友好交谈下去的开始。 遂起身制止了行礼的赵括,道:“上将军欲知晓秦军的事,亭自当尽心陈说。何故行此大礼,况且赵国当下的问题,还是当初冯亭私心引来的。” 赵括面上仍挂着笑意,他道:“秦国乃是六国不耻的野蛮国家,冯亭大人这般行事,乃是常事,便是括当时若遇上相同的情况,也会有着同样的选择。 况且六国合纵,在苏季丞相的游说之下,早已是一体,虽缺合纵盟约,也是早晚的事,即便冯亭大人不选择赵国,另择他国,我赵国同样不会置之不理。” 这话虽不知有几分可信,可是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 冯亭一招祸水东引,秦军目下自是无闲暇理会韩国,可若是赵国同样败下来,韩国只怕是跟着一道受到秦军铁骑践踏。 思及此处,冯亭心中暗惊。 先前只当这少年将军,无意中提及他冯亭,屡与秦军交战之事,顺着赵括话中之意,一点一点的说下去,至此,反思赵国若败北,韩国的下场。 且另一层意思,若是赵国就此放弃长平。届时秦军会作何选择? 一席话说得切无比自然,偏生面前的赵括,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一如先前谈话时的样子。可是幡然醒悟的冯亭,却觉得这笑里,大有乾坤,教冯亭不容忽视。 有了几层关系在,冯亭是一丁点儿的私也不敢藏。开始陷入回忆里,企图将所有的细节都回想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丝,有关于秦军的线索。 良久,方才回道:“上将军,关于秦军的事,亭只看见了几样。最懂的人应当是廉颇将军,可惜你二人未曾见上面。” 赵括无意识的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不解,若是廉颇当真如此了解秦军,何以教秦军轻看至如斯境地。只是眼下这冯亭,虽是寥寥数语,亦可听出其对廉颇的推崇备至。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击退长平城外的秦军。 揉了揉突然弹跳的眉心,赵括回道:“冯亭大人尽管将你所知的事,尽数告知括便好了,括自有打算。” 冯亭几乎是带着忧愁的说道:“秦军的攻城机械,早已不似先前了。无比精良,且秦军比之往昔也强壮不少...... 只是这些事,在一人眼前,都有些小巫见大巫。那便是秦军主将,秦文谨。” “秦文谨?” 正文 第四百三四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 赵括细细品咂秦文谨三个字时,冯亭又接着说道:“此人生平未尝一败绩,其人作战法子,层出不穷,变幻多端,最令人头痛的是,无迹可循。教诸国将领防不胜防。” 沉浸在回忆中的冯亭,并未注意此时,赵括的神色,有几分不同以往。只是冯亭与赵括相处的时日甚短,便是瞧见,也看不出甚问题来。 若是赵括的父母在此,定会一眼瞧出来,那是一双跃跃欲试,旗逢对手的炙热。也许冯亭此时瞧及时发现,兴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不会发生那令人闻之色变的事了。 赵括仔细琢磨着冯亭对秦文谨的评价,忽然之间问道:“冯亭大人,不知那秦文谨,可有甚弱点?” 只是寻常的问话,却见冯亭面色大变,赵括有一瞬间,不明白是何缘故,待回想到赵国邯郸,这一年来,发生的事,便明白是何故了。 遂带着两分轻松写意的笑,说道:“想来是冯亭大人有几分误会,括并非是指秦文谨的亲人一类的,只是想知晓关于其人作战,是否有缺陷?” “完美无暇,算缺陷吗?”冯亭呆愣愣的回道。 明白冯亭呆愣原因的赵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二人又一同陷入了沉默,方才虽是冯亭无心之言,却并非是无的放矢。 是以,赵括又问道:“也不知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方才有如今的秦文谨啊?”冯亭若是知晓,哪里会有当初的败兵如山倒呀。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这一问三不知的情况,赵括也并未生气。秦文谨率领秦军进攻上党,事先毫无征兆,打了韩国一个措手不及。 将上党移交于赵国,前往接手的战神廉颇,与其交战不过数次,便仓惶败走,今又集结于长平,一路上可谓是,追着赵国军士与韩国军士在打。 忙着躲避的众人,哪里还有心思与时间,去仔细研究分析,秦军主将秦文谨战无败绩的能力,从何而来。 基于这样的心思,赵括极是友善的说道:“既然对于秦文谨此人,知之甚少,甚至是完全摸不透,不若先暂时搁置出兵计划,先探一回虚实。 正好本将的部署,还未完全成形,需要一点时间来布置,不知冯亭大人意下如何?” 冯亭自是极力称是,赵括初到长平,便展露其雷厉风行的一面,军中已是大改,生怕赵括担着秦军惧怕马服子的威名,而冲动行事。 毕竟赵括如今年岁尚轻,冲动行事,亦在常理之中。虽不知赵国国中,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是冯亭始终认为,事情并非表面看见的那般简单。 然最终做主的却并非他冯亭,而是赵王盍。轻言便换了将过来,且观其部署,与廉颇的行事作风,南辕北辙。 既然决定探一探秦文谨的底,那么目下便无进攻的计划。而赵王盍换将的其中一个理由,便是廉颇据守不出,若是赵括初来,同样据守,只怕是同样遭受怀疑。 行事稳妥的赵括,当日便去了一信予赵王,其上大意: 括决定先探一回秦文谨的底,待秦国主将倒了,秦军之势如同土崩瓦解。我赵国便可直捣黄龙,驱散秦军。 且据括此次来手中握有的消息,秦军泰半军士,悉数在此。若是一朝溃散,等待秦国的同样是灭顶之灾。 先祖在世之时未曾实现的六国分秦,或许今在赵国手中实现,赵国吞秦。 年轻之士,最直观的则是那浑身的血气与充沛的精力,字里行间,便能教人一身血液沸腾起来,赵王盍手中握着赵括传来的书简,心中的野心,瞬间便腾放出来。 得知赵括近日守城,赵王盍并未无前对廉颇那般的不满,此次是全力相持。为了防止此次不出差错,甚至派遣了李益,为长平施加援手:押送粮草辎重。 李益恭恭敬敬接过赵王盍的命,并未就此事提出个人的意见。 赵国这厢忙忙碌碌,长平两军同样不曾闲下来。 ...... 与此同时,六国与秦国,亦有不同的动作。因换将一事的瞩目性,早已遍传诸国。各国的君王,亦有各异的看法。 譬如眼下,口中一直骂着人,词藻却不重复。骂上一两句,还要回头,回上一问,教后头跟着的官员一脸无奈。 “简直混帐东西,明知是那秦军在使计,却还一头钻了进去。沈周爱卿,你以为呢?”洛王叶问道。 沈周颇感无言,也不知究竟在哪个地方,得了洛王叶的青睐,近来时常相召,收获了宫里宫外一群人的妒嫉。 初时还有些得意的沈周,渐渐的回过味儿来。这洛王叶是否还未从,失去世子洛子婴的伤痛之中走出来啊。 成日里对列国那些个不争气,抑或是在其眼中有犯蠢迹象的,便会将他召来,一通‘发泄’,便如眼下,说的便是赵王盍执意换将之事。 只是他也明白,秦军此计使得非常的好。长久对峙,于秦军十分的不利,见下换上一位激进的将领,相信胜负在不久,便会看到。 正因为懂,方才知晓洛王叶为何不满的缘故,秦国与他们隔着世子的仇呢。 是以,沈周只得避过这个敏感的话,他道:“王,廉颇将军如此英勇的将领,被那不识好歹的赵国得了去,真是暴殄天物啊。” 深以为然的洛王叶,眯着一双眼,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索性近来洛国无事。沈周爱卿替本王,前往赵国将廉颇将军迎来洛国,如何?” 沈周险些一个趔趄,幸好身姿矫健堪堪稳住了。可是沈周此时的内心,有些崩溃,若是那些个说晕便能晕倒的臣子的本事,想来也是极好的。 如此任性的洛王叶,究竟能否再跟随了? 不过是一句随意的话,便让人去将一生忠于赵国的战神,迎来洛国。真当这是市集上卖的朝食呢,随处可见,随处可得。 欲上九天之上的王,教人难以捉摸啊。 沈周觉得,经此一事,需要重新考虑,官场是否合适了。苦着一张脸的沈周,恰好错过了,洛王叶面上的若有所思...... ...... 正文 第四百三五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三) 韩王代的心境,比之算得上悠哉悠哉的洛王叶来讲,着实复杂太多。且年岁愈发大了,有时想一些事情,脑子便有些不中用了。 至今有些懵懂,韩国与秦国之间的纠葛,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应当是从六国分秦开始的罢。分秦不成,反而是六国之间相互生了怨怼。后又因与六国交互作战,仍存了分秦的心思,以已国的珠宝,易秦国的米粮,企图掏空秦国的粮仓。 再后来则是因秦国与韩国生了事端,韩国生惧,竟遣了使者上魏国求助。救援不成,反与魏国结仇,万幸的是,当时秦国的上将军冷小帅,与郑旦、韩愍二人交好,放过韩国。 早前与秦国相亲,为列国所不耻。韩愍歪打正着的,将秦国的如今的丞相魏无忌刺伤,总算是摆脱了与秦国交好的局面。 哪知世事无常,又到了六国争相交好的局面,韩国却处于尴尬的时刻,亲不得远不得。恰在此时,从天而降一位少年,与魏无忌乃是师兄弟,暂可缓解局面。 也不知鬼谷子是如何教导子弟的,早些年的庞蠲与孙膑,刀剑相向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今又出了个苏季与魏无忌。 一人在秦国,另一人佩戴起了六国相印。 二人一同搅动这乱世的风云,丝毫不见手软半分。 六国与秦国,或许天生便处于对立的局面,稍微有些稳定的局面。教那赵盍小儿,伸出一只浑手来,搅得是乱七八糟的。 按理找不着两个孩子的秦文谨,理应对赵国出手。却是毫无征兆的,对邻近的韩国出手,打了韩国一个措手不及,失去了上党不提。 上党太守冯亭,将这份原来就属于赵国的战事,又引入了正轨。 赵国起初派遣廉颇前往上党接收,后败走,又据守长平,意在消耗秦军,使其不战而退,不消与诸国通气,韩王代亦明白,此时皆在等着瞧秦国的笑话。 可是赵盍那小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将廉颇换掉,遣了个年轻小儿,瞧那样子,长平长什么样,只怕是都不清楚罢。 距离秦国最近的韩国,偶尔窥见一点,便已足够心惊了,秦国这次若是不将赵国的城门打开,势必不会返回的。 届时韩国应当如何抉择呢?此时苏季丞相又在何处?可还能撑起六国丞相之位,将合纵盟约彻底完成,势与秦国抗争到底。 年迈有些气力不济的韩王代,坐在几案前,发起了呆来。被叫过来的韩愍与郑旦,二人面面相觑。因韩王代将二人寻来之后,韩王代一直沉默着。 郑旦倒是毕恭毕敬的。 韩愍则有几分心不在焉,近来府中从人,又打听到了一处,有宝物的踪迹,正准备出门一探,却在门外迎来了韩王代的宫人。 心中着急的韩愍,遂轻声上前问道:“王兄,今日寻我二人前来,可是有甚疑难之事?”实是韩王代年岁愈发大了,韩愍忧心,稍微大点儿声,会惊走他的王兄。 郑旦虽说无谓久等,可有人将这时辰缩短,也是乐见其成的。韩愍问话之后,遂也躬身上前,一副为王分忧的模样。 话在喉头绕了几砸,终是问了出来,韩王代道:“愍弟、郑旦爱卿,你二人对赵盍小儿换掉廉颇这事,有何看法?” 韩愍若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也不至于教他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可是今日的韩愍,倒像是真的打通了身体中的任督二脉。说出了令人眼界大开的话来。 急于离开王宫的韩愍,满不在意的说道:“王兄着急个什么劲儿啊,赵国才换了将没几日,你就开始为人家操心了。 没瞧见那赵王正开心着呢,这般作态,到了人家跟前,还以为我韩国触了他们的霉头呢。且六国不是还有合纵盟约在吗,若是一国有事,诸国岂有不帮之理。” 嗨呀,韩愍公子今日出门前,究竟吃了甚,脑子竟这般灵光?郑旦在一般惊讶得无以复加,韩王代许是一直相信这二人的缘故,倒是很正常的接受了韩愍的‘聪慧’。 二人并不知晓只是着急出宫的韩愍,以同样的心思,解说赵国之事,竟也歪打正着了。 郑旦亦提步上前,道:“王,愍公子此言,极有道理。过早介入赵国与秦国的战事,对于我们韩国并无甚好处。先前几次皆是被动选择,此次我们韩国要化被动为主动。” 闻言,韩王代浑浊的双眼里,透露出了欣喜的意味来。点头附和道:“王弟与郑旦爱卿所言,深得本王的心,我韩国亦当得一回主动的权利。” 随后又拉着韩愍的手,絮絮叨叨的说道:“虽说不参与赵国与秦国,这场战事,可也不能疏于防备,需得时刻注意着。若是将来有发生任何的变故,我韩国也好及时应对。” 心思不在此处的韩愍,急于脱离,自是韩王代说一句应一句,企图早早蒙混过去。偏生的韩王代觉得,今日的韩愍尤其成才,比之往日,愈发得体。 愣是拉着韩愍,说了个不停。 还是一旁的郑旦,发现今日的韩愍面上似有急色。寻思着韩愍成日在琢磨的东西,瞬间便有几分明白。但是早早便与其在同一条船上的郑旦,只得上前为其圆说。 他道:“王,不若趁早教愍公子出宫,好教他早早的准备一下,究竟该如何避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事,省得秦国、赵国,拉着韩国一块儿硬碰硬。” 韩愍此时瞧郑旦,犹如生身父母,感动的望着郑旦,接着便点了点头,道:“王兄,且教愍弟出宫,早些做准备罢。” 虽有心与韩愍多说上几句,只是国事在前,尤为重要。得韩王代点头,韩愍如蒙大赦。面上的笑容,比之先前,更加真挚几分。 甚至在临行前,知晓关心韩王代的身子。 郑旦一头雾水,至今不明白,韩愍究竟是如何入了韩王代的眼中,莫非真有气运一说? 且不论韩愍的真假气运,有人当真是觉着,自家一身的气运,盖世无双。 ...... 正文 第四百三六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四) 孟冬。 寒气始来,云雾升腾。 一座于当下的百姓而言,称得上是高耸入云,直入天际的升仙台,周遭盘桓着,经久不散的雾气,置身其间,如坠云雾之中。 彭城一别,觉着浑身的仙气,因路途劳顿,散去了大半的齐王平,正于此中休憩,试图弥补,失散的仙气。 只是总也得不了安宁,无法专心打座修仙。 自打回了临淄之后,那些个臣子总是拿着大大小小的事,来跟着晃悠。教人真是烦不胜烦,偏生得让人无法拒绝。 嘿,一夜之间变得聪明的臣子,会追着说道:“王,治理好民生也是一件积阴德之事。”正当心中腹诽,阴德于我何干之时。 臣子好似有一双能透过身体,看穿齐王平的想法,又道:“阴德积少成多,有助于修仙也。”齐王平那双推拒的手,便伸不出去了。 只得‘任劳任怨’的处理完一件又一件,末了,在心中安慰,此乃积阴之德,于修仙一道有益也。 然浑身颠散的仙气,一直未能补回来。 寻仙师欲多得两枚丹药之时,仙师一改往日的和善。呃,往日里虽说算不上和善,可从不曾似今日这般,大发雷霆。 “混账,真当你是仙人之体了?不过一凡人之胎,欲多食两粒,嫌命过于长是罢,找死也别损我的道行。”言罢,仙师转身拂袖而去。 留下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齐王平,以及眼观鼻鼻观心的金童玉女。 当初仙师带来的一男一女,两位徒弟与仙师一样,不愿透露名姓,所用的理由与仙师一样,皆是:俗家名姓,他们早已不再使用。 既然跳出俗世之中,当遵守仙界法则。 齐王平十分容易的接受了,对外则一致称这一对壁人:金童玉女。尤记得当时,称呼二人时,总算不板着一张脸了。 隐约摸到了一分门道的齐王平,心中暗喜几分,假以时日,得仙师弟子眷顾,仙师也不会再这般,如同高岭之花,高不可攀了罢。 自觉与金童玉女,有几分交情的齐王平。 顶着单薄的身子骨,上前与其攀谈,道:“金童可知仙师为何动怒啊?齐平自觉并无过错呀,还请指点迷津。” 说至最后,躬身一揖。恰巧错过金童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幸得玉女伸手掐了一下其人的腰肢,方才恢复一派淡然和善的表情。 笑与齐王平道:“齐王无须忧心,实乃是仙师有些气不过了。 想当初花了多少丹药,方才为齐王将一身体质改善,隐有突破肉体凡胎的迹象,如今一朝回到当初,比之还差上几许,怎么能不教仙师忧心。 况且王一副讨药的架式,势必是一次服用,可凡人之体,一粒丹药,便能教凡人承受痛不欲生的代价,如何承受得了几粒,暴毙而亡,几乎是无可争议的。” 寻思当初改善体质,起初也是经历了一番,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感觉,熬过方才是浑身血脉充盈之感。若是再来几次,未必能承受得了。 可好容易才体会到的修仙之乐,齐王平哪能那般容易放弃。 遂又问道:“今本王这体质如何再改善?仙师一气之下,不会弃本王不理罢?” 玉女适时插话道:“齐王莫要担忧,仙师不过是一时气不过。且只是生气齐王不将自已的身体当回事,依照如今功力大成的仙师,那丹药,也许旬日功夫便可炼制。 只是眼下,齐王将自家身子糟蹋得不成样子,比之先前的凡体还要弱上几分,若是不加以调理,恐仙药无法承受。” 言罢,好看的娥眉轻蹙,似有难言之隐。 齐王平追问道:“玉女有话不妨下言,齐王自当谨言遵从。” 王女方才开口,道:“既然不能以仙药调理,当以凡人的法子来。齐王不若恢复凡人宴饮,将身体调理至最佳时,仙师的丹药,必能一举为你再度改善。 也莫要担忧,这些时日的宴饮会在身体中留下杂质,仙师的丹药,自是比早年的更胜上几分,定不教齐王失望。” 齐王平闻言,欣喜不已。 也不知是玉女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甚缘故,齐王平的肚子适时的擂起了战鼓,顿时间尴尬不已,颇有几分无地自容之感。 面前的金童玉女却全然没有嘲笑之色,齐王平面上的红热稍退。遂与二人道别,自去填补五脏轮回之谷。 齐王平离去之后,金童又恢复了先前一副嘲弄的神色,玉女仍是言笑晏晏,只是那笑中亦多了几分高高在上。 金童有些不满的说道:“师父什么时候带我们走呀,这些时日在这齐王宫中,快将人给憋闷坏了。” 玉女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自有用意,我二人只管遵守便是。若是事情坏在你我手中,下场无需我再说罢?这些时日你的双眼,可得好好收敛着了。” 闻言金童面色有几许难堪,底气不甚足的回道:“若是你肯与我结成夫妻,我何至于去看这王宫中的歪瓜裂枣。稍有几分颜色的,还是那齐王的姬妾。 况且就是看上两眼,又不至于夜增翻墙入户,坏人家女宫人的名声。你何至于这般着急,说来说去,莫非是愿意与我在一起了?” 玉女眼底浮起的嘲弄之色,深深的刺痛着金童。 又听玉女道:“当初同意师父的话,我愿意做与你同进同出的仙童之时,你该不会忘了,我为何同意罢?如今听那齐平左一句金童,右一句玉女,迷了心智了罢?” 金童的面色,忽然之间变得煞白。 似是回想起了,不好的事。浑身的衣裳,愣是在这冬日里,给浸了个透彻,骤然降温的风袭来,教其打了个哆嗦。 金童玉女间的暗涌,离开的齐王平自是不知晓。此时的齐王平,拿着手中的谍报,兴奋不已的同时,又食了两鼎米饭。 时而拍案叫绝,时而手足舞蹈。 惊得宫人不敢有甚大动作,生恐惊了这位总算肯食人间烟火的齐王。只是又实在好奇,究竟是甚消息。 竟忍得久不动凡心的齐王,一颗心久久不能平息...... 正文 第四百三七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五) 犯了好奇心的宫人,心痒难耐,在一瞬便得到了解答。 “真是天助我齐平也。”齐王平哈哈大笑道。 突如其来的狂笑,吓得宫人一激灵,为齐王平添水的手抖了一下,险此将水溢了出去,万幸的是控制住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齐王平,此刻就算发现了宫人的失态,也不会作出甚惩罚。只因谍报来得过于及时,解了齐王平当下的难题。 明知不该过问,可宫人最终没忍住,问道:“王,何事竟如此开怀?” 许是心情极好,齐王平也不计较宫人的无状,兴奋的说道:“秦国赵国竟夕起战事,今又对峙于长平,合该我齐国的福运也,也当是我齐平的无双气动也。” 宫人两眼放空,陷入臆想:莫非这虚席时日的齐王,终于想起了,自家是齐国的君王,清醒的第一件事,便起了大动干戈的心思。 趁着秦国赵国两虎相争,无暇他顾之时,从中谋得渔人之利。宫人暗自震惊之余,又觉得心中火热。 这副模样,落在齐王平的眼中,瞧着便是完全未听懂。 好兴致的齐王平,比之往常还要多的耐心,他道:“赵国秦国两国见下各自防备,当初廉颇在时还在据守之净,如今换了个年轻的将领,只怕是会起战事。 两国一旦举起战事,岂是一两日间,能成功的?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今两军人数庞大,且秦军始终守在长平城外。无一场胜败之争,秦赵两国,只怕是谁也不肯撤离了。” 凯凯而谈的齐王平,落在宫人的眼中,则是另一番模样。近日开始食用五谷,未曾受到丹药腐蚀的脑子,果真大不一样。 听闻继位之初的齐王平,还曾上过山寻田文与孙膑出山,将魏国庞蠲率领的大军打得七零八落,庞蠲与其子,皆于此战身亡,魏王何亦于此战自缢。 新王齐王平的名声,可谓一战响彻诸国。一时风头无两,莫说边境的蕞尔小国不敢来犯,便是诸大国同样作观望之态。 可不知齐王平自何处听来的消息,人可百炼成仙,修成不死之生。自此性情开始慢慢的变化,至后来的四下寻访仙师。 总算寻得仙师之后,竟然开始辟谷。好好一凡人,辟谷做甚,真当是神仙之体,饿上一年产载不死,难道十年半载,竟真能成仙? 恐到时成的是鬼仙。 按他小路子的话来讲,宫外每年饿死之人,不计其数,齐王当真不愿意吃,可将库中粮食,尽予百姓,如此大德之事,或许当真能助其升仙也不一定。 小路子当初便是家中落难,方才辗转到了齐王宫中。眼见着亲人一个个,因为饥饿倒在眼前的事,至今仍是其心挥之不去的痛。 如今见齐王平这般浪费,心里大是不快,然也无可奈何。好在,这人知晓长进,总算开始考虑作为一位君王应尽的责任了。 作为芸芸众生又得以见天颜的小路子,也不知是祸是福。在小路子的心中,百姓无饥无病,老死有人养,有人送终,便是最好的归宿。 己身并无甚本领,唯一会的,便是在齐王宫中摔摸滚爬,学会的生存本事。 闻得齐王平一席话,遂笑呵呵的说道:“王果然独俱慧眼,竟一眼看出秦国赵国之间的矛盾与结局,听闻其他几国的君王,并未有人参透这场大战。并从中谋利,我王圣明也。” 齐王平莫名其妙的望了一眼小路子,他道:“本王何时提过,要在此战中出风头去?齐国如今是个甚模样,小路子你自是不明白的。 赵国作为曾经的强国,秦国乃是现世强国,诸国未曾有动作的时候,我齐国上凑上前去,岂非是自寻死路也。” 小路子这回当真是不明白了,他挠了挠脑袋,问道:“为何王会如此认为呢?” 齐王平见人当真是不懂,颇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在高处感受了一会儿,方才回道:“就这两国之间的战事,小路子你且说齐国去了,助哪一国?” 小路子疑惑的问道:“当初六国合纵的消息,遍传天下。既然和赵国有盟约,当然是助赵国啦,难道有不妥之处?” “当然有,且是天大的不妥。 小路子你试想一下,曾经的强国与如今的强国,一旦生起战事,定然伤亡损失惨重呀。我齐国虽说有盟约在身,可楚、洛、韩、魏,同样有啊,可他们为何同样按兵不动? 自然是因为与本王有着同样的思量呀,六国的盟约向来是利益相同之时,便作数;利益相背之时,那便随时可撕毁,如今可是五国一道毁的。 便是赵国胜了,可能单独来寻我齐国的麻烦?且如今胜负未定,以本王之意,两个强国相争,未必只有一伤,若是两败俱伤。 届时咱齐国再上前,喝口汤,这冬日里暖一暖身子也不错。何苦此时傻傻凑上前,给人家拆得骨肉不剩呢。 正好仙童督促本王好生养一养这身子骨,一举而数得之事,何乐而为不为呢。”齐王平运筹帷幄的模样,着实惊呆了宫人小路子,后者两眼泛着光。 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齐王平口中的仙师,激动的问道:“既然如此,这冬个冬日,王会如何做啊?” “小路子真笨,本王方才不是提过。既是冬日,本不宜出兵。 自当谨遵仙童之言,好生休养本王的身子骨。合该秦国赵国起战事,将几国的视线皆吸引了过去。本王自当安心偏在齐国,悠哉悠哉呀。” “王的意思是?”小路子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齐王平笑道:“自是养好身子,再寻仙药,改善一回体质呀,否则如何修仙。”言罢,阖上双目,似在学习仙师那般,习天地灵气。 难怪先前总感觉哪里违和,此时的小路子得了解答。 合着齐王平方才一副,大杀四方,算计诸国的模样。竟只是为了安稳养身子,嫌弃先前诸国来犯边境,惊扰了一片修仙之心? 小路子一颗炙热的心,此时已是凉透。 相比于齐王平的‘悠哉’日子,另一命年轻的君王,则是无比的拼命...... 正文 第四百三八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七) “哎~如今进城,竟这般快速了。” “是啊,遥想去岁,城外困起一道长长的,宛如游龙呀。” “你们知道什么,正因为去岁堵城的那一回,方才有今日的便利。” “哦,小六,你知道些什么,赶紧与我们说说?”“就是就是,赶紧给我们说道说道罢。”“对呀,你在哪里偷听到的消息呀?” 方才出言的一群人,俱是围拢在一位少年的跟前,七嘴八舌的要求少年,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一副大有,不将事情说白了,不许走的架式。 中间的少年小六,一身衣裳单薄。眉宇间自有一分傲气,铁骨铮铮。那副永不服输的教人见了,便容易信服,因为这样的人极不易说谎。 且围拢过来的人,对其也十分熟悉,也知晓小六这番形容的缘故。 正是因为知晓,对于其话的来源,更容易信服。 小六自身本无甚奇特,至多是其人的一身傲骨罢了。教人信服的源于其母,小六的母亲,来自一个有权势的家族。 因父族落难,跟着母亲回去投奔外祖家,而高门大宅里头事非多,此言绝非虚事。 还未来得及享受外祖家中的一切,便体会到了人情冷暖,而外头传的,俱是外祖家中的人,有情有义。 无话可讲的小六,自明白外祖家人的算盘后,便不再受其好处,一人我行我素的,在大梁城中混出了一些名堂。 得消息的渠道,比之周遭的友人,多了一条庞大的途径。是以,但凡遇不解的难题,友人皆爱寻了小六发问。 今次偶然碰在一处,难得的听一回小六,主动挑起话头,令一干小少年们,兴奋不已,纷纷吵嚷着,教小六速将事情与他们说上一说。 许是因为围拢的人过多,初冬单薄的衣裳,也不觉冷。抑或是这群少年,从不嫌弃他因父族落难,从而半是罪人,半是良民的缘故,小六觉得内心无比烫热。 于外祖家中的人无比高傲冷漠,于面前的友人,则是一只乖巧的小绵羊一只。 小六笑着吸了一下鼻子,才道:“你们对于去岁城门堵住的事,可还记得几分?” 友人一说道:“我记得的不多,当初堵了许久。 我一直在后头排着队,一直不曾见人走动过。也不知是为了甚,又生怕上前去查看,守城将士抽我一记,那可如何是好?是以,中途我四下玩耍去了。” 言罢,友人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得有几分腼腆。 友人二接着道:“就你贪玩。我那日可是一直看下去了的,只是隔得有些远,瞧不太清,不过听说是他国来使,听闻来使也就比我等就大上一点,可真厉害呀。” 闻听友人二的话,众人皆有些沉默与憧憬。 “还有人知晓吗?”小六复又六问道。 “嘿嘿,那日我可是排在城门口了。可瞧见我们守城将军魏玉,那急得面色大变的模样,真是平生仅见,往日的威风尽数不见。”友人三嘿嘿一笑道。 此言果然吸引了,几位少年,瞬间忘却先前的不快,复又凑在了友人三的跟前。 友人三与小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极有耐心的与诸位少年说道:“当时我站得近,听来使已是几国的使国,唤作苏季。” “嘶~~~”几位少年瞬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竟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六国丞相苏季。随后涌上来的,则是更大的好奇。 “然后呢?” “别卖关子了......” 友人三无奈一笑,接着说道:“也不知当日守城将士,脑子里装的是何物。竟莫名奇妙的将使者关在城外。 可是有意思的是,那位丞相大人也不恼。在大梁城外转悠了几圈,竟是准备就地住下。这可吓坏了守城将士,拿主意的将领魏玉不在,将士遣了一人去将人寻回来。 魏玉见城门口堵了许多的人,当即便不满,然皆是大梁百姓,人多的情况下,那魏玉又岂敢乱来,只得故作不知询问何故。 咱们淳朴的大梁百姓,自然是害怕这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万一寻我们这些路人的麻烦,应该如何是好了呀。” “然后呢?”意犹未尽的友人二、二齐声问道。 友人三双手一摊,作出一个无赖的姿态,道:“没了呀,魏玉将军来了,可不得将我们全撵走了吗,难道还等着吃牢饭呀。” “嘁~~~”少年们不以为然的道。 小六这时说道:“莫贫了。我要说的事,正是从此事开始的。” 还在打闹间的少年,瞬间集了过来,聚精会神的望着小六。 小六接着道:“自打城门一闹之后,那苏季入城之后,直接进了魏王宫中。单独与咱们的王见过面,也不知聊了些甚,后来便成了魏国的丞相。” “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呀。”友人三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般着急做甚?正要说到关键呢。”小六佯训了一句。 复又接着说道:“奇就奇在苏季丞相离开之后的事,咱们的王那么大一点儿的人儿。”言语间比划了一个正常孩童的身高大小。 又道:“宛若江湖中人习武似的,忽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先前不会做的事,没来由的便会了,又将魏国的风气大力整顿。 以大梁来讲,你们觉得如今进城,是否比之当初好过许多?” 友人一笑道:“是呀,如今守城将士,不会再动辄遇事,便抽我们了。” “诸如此类等等,小小的王,做得无比流畅,如同行云与流水。”小六一副与有荣焉的说道。如此勤恳利民的君王,谁人不爱呀。 不止小六如此,此间的少年,闻言,俱是个个昂首挺胸的。仿佛他们此刻便是上了战场的军士,魏王假便是上将军,合该受他们尊敬。 欲再夸赞魏王假大作为的小六,忽然听见友人二的惊呼:“你们瞧,那是谁?” 少年们齐齐回头。 只见那人浑身脏污,衣裳褴褛,发丝凌乱交错,甚至许多结在了一处。此刻坐在街边,一副企盼的眼神,望着来往的行人。 ...... 正文 第四百三九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七) 友人三同样惊呼道:“那不是魏玉将军吗?” 经友人三喊破之后,少年如同一群炸锅的蚂蚁,有急得团团转的,也有嘴里兜不住话的,扑天盖地的一道袭来。 友人一不可置信:“将士们不是说魏玉将军,家中生了变故,回乡省亲了吗?为何会......” 未竟之语,少年们都明白:为何回家省亲的魏玉,会突兀的出现在大梁城中,沿街乞讨。 莫要以为几位少年同情心泛滥,不过是几人好奇罢了。 平日优势欺凌过自已的人,如今一朝跌入泥里,不上前踩个两脚,只是远远望一眼,作为一个旁观者。已是最大的仁慈。 至于上前拉一帮,亦是子虚乌有之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若是痛改前非,那也是魏玉遇见贵人,点醒了他,与他们这些朝不保夕,本身便风雨飘摇的人,所不能去做的事。 稍有不稳,便是整个人连带着的覆灭。冷血也好,无情也罢,各人自有缘法。 至于将来会如何,且看各人如何选择了。 当下的少年们也只是一群生长在魏国,最卑微亦最顽强的人类。此时的他们有着猎奇的心思,亦有着对君王的崇敬,一腔少年情怀,爱憎无比分明。 小六抬头挺胸,道:“魏玉有今日,当与他往日所行有关。” 少年们如同先前那般,又凑了过去。尽管人在眼前,他们见下只好奇小六,口中所言何事,竟让人沦落至此。 岂料,小六子不似先前那般,详细再说道,一改先前的随意,极是认真的说道:“魏玉往日仗势歁人,如今已是自食了恶果,怨不得他。” 又道:“你们也莫要再打听了,知晓得多了,有时未必是好事。” 闻言的少年们,也不再多问,因这是他们与小六相交多年的默契,小六如果这般说话,或者这般神色,便是当真不能让他们知晓。 如今两者兼俱,事情或者更加的复杂。 少年们知情识趣的不再提,复又打闹作一团。 友人一道:“我将来要做一位顶天立地的将军,护卫如今的魏国,你们呢?” “我啊,我还是想回家种好家中的土地,继承父母的遗志。”友人二摸着脑袋,嘴角咧开,憨憨一笑道。 友人三眉眼俱开,且带几分调笑,道:“我啊,我就做魏玉那样的守城将领,将来你们入城的时候,只消给我一些黄白之物即可,否则将你们拦在城外。” “好啊你,竟然敢收我们的银钱,看我们不揍你......”一席话犯了‘众怒’的友人三,被几位少年追着打。 含笑望着这一幕的小六,心中暖意甚浓。 生逢战事频仍的时代,有这样几位兄弟,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至于方才所说的,他一人知晓便罢了。毕竟涉及宫中秘事,若是教外人轻意知晓,只怕是一场祸事。 疯玩的几位少年,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 出神中的小六,突然之间,感觉脚底旋空,吓了一跳,胡乱伸手,抓住一旁的,呃,一只手臂,颇感无奈,随后一道加入这疯玩的几人中。 为何无人问小六的愿望呢? 因其身份之故,是以,并无人再去揭此伤疤。只作不知的玩闹作一处。 几位少年玩闹的同时,亦明白一个道理。 有如今的暂时的安逸、安稳,只是因为有如今的魏国,与努力的魏王在背后撑持。瞧那如今的赵国、秦国,动辄便是几年的征战,受苦的始终是在下头的他们。 魏王假如今不愿参和两国争战,已是国中人尽皆知之事,因魏国上无余粮,下无征兵,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此举意在休养魏国生民,自是得魏国人民的爱戴。 ...... 相较于齐王平的沉迷修仙、韩王代的坐山观望、洛王叶的两耳不闻事、魏王假的兢兢业业,楚王挥如今倒是有些如日中天的意味。 楚国的权利一手牢牢掌控着,且有智臣苏季在一旁,如猛虎添翼。将本就牢固的楚国,管理得几乎水泄不通。 要说苏季为何愿意留在楚国,帮着楚王挥出谋献策。 其因有二: 其中之一,则是当初楚王挥同意借兵与苏季,为了嫣儿灭了随国一事。事后与军队一道回楚国的苏季,还遭楚王挥‘嘲笑’了许久。 有一句话,教楚国的人,至今仍津津乐道,当时楚王挥说的是:“未曾想佩戴六国相印的苏季丞相,竟也是一位英雄气长,儿女情也长之人。” 此言教楚国众多深闺中的妇人、小姐,忍不住的红了眼,脑中自是弥补了未意之语,苏季与嫣儿之意的情爱故事,感动天地。 同时亦非常羡慕嫣儿有此良人,忍不住对家中,成日花天酒地的人,怒目相视,惹得后者一头雾水。 这一则缘故,虽显得苏季有些儿女情长,可是却教楚王挥用得极是放心。也是苏季将另一则缘故,深藏在心中的原因。 当初赵王盍一意孤行,以孤身犯秦国,与苏季的合纵起了冲突,有心给赵王盍一个教训,教其好好长长记性,苏季毅然决然的来到了楚国。 正好与自作主张的赵王盍,无意之中错落开来。 借楚国之兵,攻蕞尔小国随国,亦可解释为何不能及时,为赵王寻思解答难题的因由,又感念楚王借兵之故,顺势留在楚国报楚王之恩。 亦全了当初的说辞,助楚王称霸诸国。 一国丞相,予一国君王教训,难免有以下犯上之嫌。若教楚王挥知晓,难免有其他的想法,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也。 幸而楚王挥,当下只知少年一怒为红颜。 知苏季并未大志,人却是经纶满腹。楚王挥如今最爱的便是,请教与自身年纪相仿的苏季,如何强国。 于治国一道精通的楚王挥,自是明白,只有楚国强盛了,方才有苏季讲的那边强盛之日,以楚国一已之力,遍压诸国君王。 只不过今日的楚王挥,有些奇怪。 似是兴奋,又似是在犹豫......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八) 端坐在几案前的楚王挥,闻听宫人来禀,苏季已在政事厅外候着。遂将手中的折子合拢,搁置在一旁如山的折子上,随意伸展了下四肢。 苏季进入政事厅,便瞧见楚王挥安然端坐于几案后,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心里暗赞楚王挥一回,遂上前行礼,随后便候立在一旁。 果不其然,见状的楚王挥,因方才折子而皱起的眉宇,在此刻舒展了几分。他道:“苏季爱卿来得正好,本王正好有事相商。” 苏季佯似有不解,眉稍轻蹙。问道:“王可是遇见了烦心之事?” 楚王挥点了点头,将案上方才收拢的折子,递予苏季。道:“苏季爱卿可自行观之。疑难之事,尽在其上。” 苏季伸手接过折子,徐徐展开,折中之事,缓缓映入眼帘。将折子交予苏季后,楚王挥安静的坐在几案后,似是在闭目休憩。 一时间政事厅中,中余下苏季翻动竹简的声音,清晰入耳中。竹简上的内容其实并不多,只是苏季出于谨慎,为防错词漏句,是以仍花了三刻钟,方才将折子尽视之。 收拢折子之时,苏季仍是缓慢有序的卷动,待最后一片竹简上的字,都瞧不见时,苏季恭敬的将折子呈递楚王。 接着问道:“王可是疑,此时楚国应当如何做?” 楚王挥同时睁开阖上的双目,惊喜道:“还是苏季爱卿懂本王的心思,正是如此。 本王在考虑,是否在此时掺和一脚,又因先前的合纵之约,又不得不驻足观望。还望苏季爱卿为本王解惑。” 楚王挥几句话,个中意思,却十分复杂。其中深意,苏季番皆领会。 首先提及,是否掺和秦国赵国的战事,再道合纵之事,乃令其裹足不前的因由。 若是无意战事,以此从中谋利,压根儿不会有今日的会面。既是有意,却前来问苏季,意图十分明显。 当初的合纵,乃是苏季提出,至今尚未完成。如今遇事,自然需苏季解决。 横竖都要苏季提出一个得利的法子,意在楚国进可攻,退可守。进去掺和,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若是不掺和,同样能得最大的利益。 既有为难之意,亦有考究苏季能耐的意味。 幸而苏季在方才,手握竹简一收一拢间,已有了对策。 因宫中地底有火龙,苏季将热出几许薄汗的手,自厚重的衣裳里放出。已然进入冬季的日子,人们早将单薄的春衫,换作厚重的冬裳。 即便如此,也损不了苏季挺直的脊梁,他道:“季以为此时,宜原地观望。” 楚王挥本以为,苏季会就此提出趁火打劫,哪知竟是按兵不动,说不失望是假的。以他之意,即便不在此时动赵国,容易引来其他五国的反扑。 可是只动秦国,那便是上佳的抉择,如今的秦国富庶。 内有蜀郡太守玄应离兴修水利,啬夫杜子季改善土地,几乎人人有粮有可食,虽不到饱食,饿殍却是一直在减少。 外有上将军冷小帅四处征伐掠地,大良造秦文谨平生未尝一败绩,即便只是镇守,亦教人不敢犯秋毫,更遑论一旁的老将王翦,及其子王贲等一干将领。 百官之首,先有陆清尘,后有魏无忌。 楚王挥理所当然的以为,此乃是秦国诸位臣子齐心协力。将秦国护得如同铁桶的同时,又治理得井井有条,却忘了诸位臣子因何而凝聚的。 见下的楚王挥,一心只图谋利。 因那个伟大的野心,但凡有能力有作为的君王,都会滋生的野心。 当初先辈分秦,乃是因为秦国弱,弱肉强食的道理,如今便是眼红秦国的富饶。 如今正好有机会,镇守榆林塞的秦文谨,主动挑起了秦国越国的战事,且听闻秦军惧赵国马服子,虽其有有流言,可若无前因,哪来的后果? 楚王挥不解,大好的机会,苏季竟教楚国轻言放弃。 先前得知战事之时,已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就连调兵遣将之事,都考虑到了,可唯独未曾料想到,提出合纵抗秦的苏季,会拒绝此时突袭秦国。 他道:“苏季爱卿何以如此肯定,此时观望乃是最好的时机?”言下之意,此时观望,楚国能得甚好处。 苏季轻抚掌中热汗,道:“王,季以为需观望的理由,亦是现成的。”轻轻叹一气,后道:“只因如今合纵未成也。合纵未成,变数万千。未来的盟友,此时亦可是敌手。” 楚王挥瞬间便明白了苏季的意思,若是此时冲上去,突袭秦国,秦国放弃攻打赵国,转身过来与楚国作战,只怕楚国会成了如今的赵国。 除了正面的敌手秦国,周身亦是群狼环伺。且当初合纵,意在抗秦。无一国能单独与秦相争,乃是当下不争之事实。楚国亦不例外。 只不过明白是一回事,不甘又是另一回事。 楚王挥问道:“苏季爱卿之意,便是只能袖手旁观了?楚国当真不能出兵了?” 苏季笑道:“季以为王不会做如此冲动之事。” “哦?苏季爱卿何以如此肯定。”楚王挥索性往后仰了一下,试图将苏季整个要笼罩在双目之中。 苏季回道:“王定然也明白,此时冲上去,无异于与强秦对上,强秦此时与赵国隔着城墙对峙,军士力量正旺。且秦国的火气并未发泄,楚国贸然撞上,并不妥。 赵国当初亦是一代强国,不会轻易败于秦国之手,除非秦国举国中之力,否则哪里能轻易胜了赵国。王只消待赵国将秦国的力量削弱后,再相机行事。” 坐山观虎斗,两败俱伤,再上前收拢残局。 楚王挥自觉领会,明显有些意动,他问道:“对于赵国来说,对盟友见死不救,我楚国岂非是趁火打劫之辈,与苏季丞相的合纵亦是背道而驰也。” 苏季摇了摇头,道:“如医者一般,实不愿出手救治,并无求生意志之人,抑或是轻言生死之人,着实耗费心神,也落不了实处。” 一声叹息,又道:“不过如此一来,与医道不合。” “嗯?” ...... 正文 第四百四一章:黑手初现,意图始显(一) 苏季接着说道:“救一定得救,只是得换个方法救。” “如何救?”楚王挥追问道。 “等那人浑身伤痛,暴发出强烈求生之意时,便是医者出手的最佳时机。”苏季眸色坚定的回道。 楚王挥自然望见了苏季眼中的肯定,他问道:“苏季丞相又如何能确定,届时楚国能做那位医者,而非是被医者。 可别忘了,如今毫无静动的四国,想必是持同样的想法,一齐在旁观望。” 苏季躬身一礼,接着说道:“季初进楚国时,便以为图霸天下之人,乃是楚国,如今仍是如此认为。” 不知是地下火龙的缘故,抑或是激动的缘故。 楚王挥面色通红,豆大汗珠如雨下。勉力控制着,自以为矜持的说道:“苏季丞相倒是对我楚国有信心。” 苏季与有荣焉的挺着胸膛,道:“楚国如今乃是六国各项最强,焉有不做主之理。最主要的一点,乃是因为楚国的百姓,自有一股血勇之气,可视死如归。 在实力低于对手之时,可教对方难以脱身,即便脱身,也得舍掉一身血肉;对等之时,有如此勇士,亦可占一分上风;若是高于对方的实力,则尽占上风也。” 此等良言,又可算是上是美言。 楚王挥自是乐得哈哈大笑,又听苏季说道:“王可曾考虑过,我们出兵奇袭之时,他国不来袭楚国后方?或者秦国亦袭击我国?” 只想着如何征伐攻城掠地,却忘了最紧要的防御。 楚王挥此时顺着苏季的话,仔细考虑了一下后果,不禁吓得浑身冒冷汗,便是地下的火龙,亦不能暖其身。 见彻底劝止住了楚王挥,苏季亦不在此多逗留。后者此时亦需要时间来缓和一下,内心受到的冲击。 苏季在踏出政事厅时,一阵寒冷的风吹来,风虽凉,并不刺骨,只是长时间在此生活,身上的肌肤,犹如缺水的花朵。 不过这也是对于他苏季这样的男子而言,家中娇花自是天生丽质,仍是如山中盛开的花朵,自食山间灵气。 思及此处的苏季,虎虎生风的步出楚王宫。 ...... 另一面,苏季说服楚王挥按兵不动,其中便有秦国举兵相向的威吓。教两人意想不到的是,秦国如今并无出兵的打算。 其中诸多理由,最为紧要的只有两条: 其一则是当初与秦文谨无形的约定,秦国赵国之事,由秦文谨一力解决,秦国在背后全力支持; 其二则是秦王昭世与洛惜贤,发现了一个问题,一直以为,他们忽视了的问题。 此时正全力补救这个问题,得知此事的秦王昭世,留下一句散了朝会,便匆匆离去,留下诸臣面面相觑。 只得齐齐围拢在魏无忌的跟前,企图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毕竟若是此事,不早早解决,秦国便是打下六国的天地,亦守不住的。 夫妻二人坐在上首,面上覆裹着寒霜,下首的宫人见状,浑身抖得不能自已。从来不曾见过两人如此生怒的模样。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 宫中眼中的祈求之色洛惜贤瞧见了,只是并未理会。 回身望了一眼秦昭世,一种又气又笑的感觉涌上心来。合着从未在宫中发过脾气,便以为她洛惜贤是个好气性的? 犯下如此大错,竟还有脸面来求饶。以为此处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呢?便是菩萨亦是好坏分明的,断不会如此是非不分。 “说,究竟是谁人送来的?”洛惜贤忽然一掌拍在身边的案几上,声震之响,宫人抖得更厉害了。同时,震得几案上的鼎倾斜了一瞬,里面的羹汤溢了一丝出来。 见着溢出来的羹汤,洛惜贤的怒火更甚。 不知汤里放了何物,竟将几案腐蚀了。只要一联想到此物,若是进了秦济民的口中,后果不堪设想,只需一滴,便足够要了秦济民的小命。 万分庆幸,来得凑巧、来得及时。 竟准备了整整一碗,这身后之人,想必是煞费苦心,欲想将秦济民的身躯给腐蚀得一滴不剩下,法子极是歹毒。 且除了洛惜贤,后宫无一姬妾。下手之人的动机,再明显不过,意在灭杀秦国的继承者。直接在根源上,除了秦国再次成长的机会。 因此夫妻查找的方向,便是六国派遣过来的人,可是瞧着这些人,又不太像,莫非幕后,仍有一张看不见的大手? 见宫人死不开口,洛惜贤欲再问,秦昭世忽然说道:“既然不愿意用嘴说话,想必留着这张嘴也是无用。岚之,且将他们押下去,教他们永远也开不了口罢。” 秦昭世甫一开口,便是惊雷。 洛惜贤犹豫着开口,问道:“昭世哥哥如此是否有不妥之处?” “惜贤何意?”秦昭世虽拧眉,并无对其动火的迹象。 慌了的宫人闻言,满含希望的望向洛惜贤,瞧他们不开口的原因,正是因为知晓洛惜贤在此,不会当真受到性命之危。 岂料知,洛惜贤说道:“昭世哥哥忽然处置这般多的宫人,若无由头,只怕天下人以为你嗜血成性呢。” “昭世何惧,只管讨伐便是。”秦昭世不以为意的回道。 “可是惜贤不愿意昭世哥哥受此诬陷。”洛惜贤轻言劝道。 秦昭世似是听进去了,回身问道:“既然如此,惜贤以为对秦王世子照顾不周,罢济民于险地,如何?” “还不够。”洛惜贤摇了摇头。 一脸寒霜的望着企盼的宫人,一字一顿道:“助谍人谋害世子,意图动摇秦国的根本,便是夷其三族亦不为过。” “惜贤所言极是,便依你之言行事。岚之,带下去罢。”秦昭世如是说道。 心怀希望的宫人,希望转瞬成空。 且比方才秦王昭世那冷心冷情的模样,洛惜贤这副软绵,下手杀伐果断的模样,更令人生惧生寒。 暖和的地面,亦不能给予宫人半分暖意。 这般模样丝毫激不起洛惜贤的同情心,敢对孩子下手,便应该做好承受后果的觉悟。 终于有人受不了,颤抖着爬出了人群,道:“我愿意说,只求王放过我的家人。” 作为受害者的秦济民,从始至终,一直落座在一旁,沉默着...... 正文 第四百四二章:黑手初现,意图始显(二) 闻言,秦昭世只留下那一位愿意开口的宫人,余者仍教徐岚之带走。 既然有人开了口,那么他们所做之事,已是瞒不下去了。当初愿意做这些,也是因为名利蒙住了双眼,并非是甚情深义重。 如今愿意开口,或许还有一条活路,闭口不言,只能被拖下去,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在徐岚之与几个侍卫上前拖人时,接二连三的宫人表示愿意开口。眼前的一切秦昭世只作充耳不闻,宫人哭天抢地的认起错来。 徐岚之目无表情的上前拖人,虽然认为此刻,宫人愿意开口,如同悬案有了查找的线索,大有裨益。可是秦王昭世并无留下多余宫人之意,自然也无需他多此一举。 舅兄陆清尘在迁都之时,有临别赠言。 当时的陆清尘的神情十分微妙,他道:“此时本不该我多言,毕竟你我若无这份关系在,清尘多言,若教有心人知,定会以为清尘有诡之心。 岚之,你身在君王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举。我的妹妹,我自是不愿跟着你一道覆灭。为了清尘的妹妹,就送你几句话,当作临别赠言罢。” 作为妹婿的徐岚之,除非是有无理的要求,于情于理都当应下,记下陆清尘的临别赠言。因此,十分干脆利落的点点头。 陆清尘满意一笑,道:“上头的话,只是为你提个醒。君臣有分,常伴君王侧,也莫要忘了分寸。” 忘着笑出仙人之姿的陆清尘,徐岚之适时的压下了,喉头的那句:你与昭世秦王抵足而眠的时候,可不见得有分清过。 而是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毕竟他与陆清尘确实不可同日而语。 陆清尘又道:“清尘想说的,也是这最为紧要的一点: 当今秦王并非那等是非不分,头脑昏聩之人,其人行事极有章法。面上也许只走了一步,实则暗下已走了七八步,甚至更多。 因此,以你的爵位跟在身后,需得谨慎。莫要因为自作聪明,而去教秦王当如何做。你只着眼于当前,而秦王已看透你身后重峦叠嶂。” 尤记得当时秦人皆道谪仙的陆清尘,言及秦王之时,眼中全是崇敬与称赏,还有好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见下仍有许多秦人,以为秦国成功强秦,功在陆清尘一人,有时甚至只字不提当今秦王。徐岚之看不透这背后的一切。 只一点他明白,臣子的威望强于君王之时,君王并无半分忌惮,且用之任之。敢如此做的秦王,要么其人心胸宽广;要么便是有手段压制任何一位有不臣之心的人。 徐岚之没来由的便认为,昭世秦王两者兼俱。 自身对于秦王的服膺,以及舅兄陆清尘的提点。徐岚之没有任何犹豫,以及同情之色的将宫人拖走,对于敢下手迫害世子秦济民,徐岚之表示,其实也很愤怒。 “岚之,且慢。”洛惜贤出言相留。 徐岚之立时顿住了脚步,开玩笑,当初舅兄陆清尘临别赠言之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还有一件事,端看你的悟性了。 不过,你能主动求娶清尘的妹妹,想来,不是那等不开窍之人。咱们的王,极重感情,亦十分重人。 若是你有一日不慎犯在王的手中,或者还可以有救,若是犯在另一人的手中,舅兄只得替你收尸了。虽说清尘认为岚之不会犯在王的手,不过有备无患罢。” 说至此处,陆清尘似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便不再理会徐岚之,而是转身叮嘱眼眶通红的妹妹去了。 徐岚之自是将陆清尘的话,牢记在心中,自认悟不错。君不见,徐岚之方才瞬间停住脚步,足可见一斑也。 到手的宫人,徐岚之立时放手,宫人立马如同一瘫软烂的泥,无骨的趴在地上。深藏功与名的徐岚之伺立在一侧,并未出言相询。 下一瞬,但见洛惜贤似是在询问,又似在下命,她道:“昭世哥哥,惜贤有一个主意。” “哦,惜贤有何主意,只管吩咐便是了。”果然,秦昭世并未就洛惜贤的‘自作主张’而生气,若险些出事并非世子,恐怕还会有几分兴致盎然的意味。 大舅兄诚不歁我也,徐岚之内心暗赞道。 洛惜贤语意平淡的说道:“既然都愿意开口,不如将宫人,分开问询罢,届时再将口供合在一处,谁人说谎,立时可断。此时交给岚之统领罢。” 秦昭世颔首,道:“既然如此,济民,与君父一道朝会罢,想来是天不予你休憩。”本意是今日休憩不参与朝会,与弟弟妹妹团聚的秦济民,谁曾想会遇见此事。 由此可见,幕后之人极是厉害。秦济民随机而为之事,竟也能提前洞悉,且步下此局。隐有所感的秦济民,不愿在此时离开。 倔强的小脸,不知在何时,与秦昭世相似的面庞,早已有了几分成熟,再过几年,许是有重合之感,唯一的区别则是秦济民,多了几许顺风顺水,多几分活力与欢快。 只是今日之事,夺走了秦济民面上的快乐,眼中蓄着流水,强忍着不让掉下来,他道:“君父,孩儿想要留下来,若是这事都担不住,将来如何为君父分忧。” 心中暗叹一声儿,同时流露出赞赏之意。 秦昭世双掌拍在秦济民的双肩上,他道:“济民如今是个小大人了,既然是你的意思,君父便不强求了。记着有何不解或者难过伤心之事,君父与娘亲,永远在你身后。” 秦济民鼻翼有些发酸,深吸一气,哭着带笑道:“君父,济民知晓,你去忙罢,济民当真无事。” 此时秦济民的宫殿里,只余下洛惜贤,以及门边的徐岚之,是以,方才父子二人情绪外露,只洛惜贤一人得见。 宽慰过秦济民,秦昭世抬首与洛惜贤交换了一个,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眼神。旋即便跨步离去,只是在离去之时,望着徐岚之,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道:“岚之有了清尘这位大舅兄,倒是比之从前聪慧不少。” 言罢,扬长而去。 正文 第四百四二章:黑手初现,意图始显(三) 留下呆愣之后便是惊愕的徐岚之,以及暗笑不已的洛惜贤。 显然此言将徐岚之吓得不轻,知秦昭世这话真意的洛惜贤,乐得看戏,自然不会为其说清。毕竟谜底需要自已去发现,方才算得上是最有趣的。 秦昭世离去之后,殿中便只余下秦济民与洛惜贤。受到惊吓的徐岚之,则是去查看侍卫门的审问结果。顺便在这寒风中,理一理,方才秦王那话究竟何意。 洛惜贤见秦济民精神一直不济,还以为是吓着了,遂问道:“济民啊,是方才那毒药吓着你了吗?” 秦济民摇了摇头,眼眶仍有些许红。抬眼望去,欲开口,又有几分犹豫。 这时,洛惜贤察觉到了几分异样,秦济民的模样,分明不是受惊吓,而是有难言之隐。遂说道:“济民心中有事,不愿意和娘亲、君父说了吗?” 见秦济民欲说话,又道:“不过,你们逐渐长大了,有自已的秘密,也无可厚非。 只是你们不管长多大,在父母的眼中,永远都是孩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或者想不通的,都可以告诉我们。” 秦济民努力的吸了一下鼻子,又想到了秦昭世离开时说的那番话,只觉得鼻翼上传来的酸意愈发浓了。 因为压抑着哭意,秦济民甫一开口,声音里带着沉闷之感,他道:“娘亲,济民发现了一件事,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告诉娘亲和君父。” 洛惜贤笑着招手,秦济民迎上前来,蹲下身来,伸手轻抚着秦济民后脑的乌丝,说道:“济民既然是在为难,便有一半想告知娘亲的意思。剩下的另一半,则是不想告知的理由。 济民只需要想一想,那一半为何不愿意告知的理由,那个理由值不值得你这般隐瞒。” 话音落下,便含笑望着秦济民,眼中念鼓励之意。 秦济民被这样的眼神包围着,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先前的忐忑不安,都一道烟消云散了,眼前是最喜爱他们的娘亲啊,有何不敢直言的。 下了决定的秦济民,欲将事情告知洛惜贤,正在此时,殿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禀王后、世子,宫人的口供已尽数拿到。”去而复返的徐岚之,恰在此时打断了母子二人的交谈。 秦济民一时心绪复杂,有几分遗憾未在此时说出口,将来不知是否还有勇气再度开口,又有几分庆幸,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 知子莫若母,心下暗叹一声,洛惜贤道:“岚之统领将口供呈来罢。”如此包容的爱意,令秦济民的心如同烈火烹油,万分煎熬。 徐岚之携着一卷口供进殿之时,洛惜贤与秦济民俱已收敛情绪。恭谨呈上口供之后,徐岚之复又退守在殿门外。 洛惜贤仔细翻看着口供,初时还有几分闲适的神情,逐渐转为浓重,至最后已有几分愤怒了。将竹简合上,递予一旁的有些惊愕的秦济民。 几时见过自家母亲这般气愤了,伸手接过口供,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只是从一开始为母分忧的心思,转变成了浑身的冷汗涔涔。 “这便是你瞒着娘亲与君父的理由,你究竟是几时发现的?”洛惜贤觉着今日一时兴起,提早来瞧一瞧几个孩子,是如何相处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因孩子都逐渐长大了,最小的也是七岁有余。各自有自已的小秘密了,且每个孩子都安排着不同的学业,不似幼时那般成日腻歪在一处。 正巧今日秦济民告了一日的假,欲与玄水几人,好好的玩闹一回。思及此处,洛惜贤此时方觉出不妥来。 当真是许久不用脑子,脑子已忘我呀。 望着沉默的秦济民,又问道:“是否今日告假,便是你希望自已能解决事情的目的?” 秦济民的惊讶来不及掩饰,脱口而出问道:“娘亲如何知晓的?” 洛惜贤指着秦济民手中的口供,道:“东西在你手上,还问娘亲?” 闻言,秦济民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口供,甚至发出了几分声响来。小少年的手指,骨节都有几分发白。 “济民无需忧心,有君父和娘亲在,你们任何一人都不会有事。你见下最重要的,便是完成今日的约定,去罢,痛快的玩一回。”洛惜贤一指殿门外。 秦济民跟着扭身过去,就见着逆着冬日的阳光,径往少阳殿迎面走来的一人。 来的正是秦玄水,许是今日认真装扮过的,比起往日里学玄术,为图方便,轻车从简,今日的她,身上的装扮正是王姬应有的。 因是逆光而来,一身气势柔和不少。似是天上下来的仙子,为渡化世人而来。秦济民的心中的难过,瞬间被抚平了。 秦玄水乃是世间少的纯粹之人,一身气息明净无垢,王姬的装扮,亦不能掩盖其出尘的气息。平日里喜欢捉弄兄长与幼弟,总是点到即止,不损血亲分毫。 虽说秦嗣远与秦流芳,见着秦玄水便四下乱窜,可总是不会超过百步的距离,只是几人之间玩闹罢了。两个小子其实很是崇敬这位长姐,对于秦玄水信手拈来的玄术,痴迷不已。 有一位如此讨喜又天真烂漫的妹妹,亦当努力做一个能为其遮风挡雨的兄长。秦济民笑着迎了出去,错过了在背后眉心深蹙的洛惜贤。 甫一出迎,秦济民便发现了,秦玄水并非是一人来到。只是另外两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秦玄水笑道:“大哥,你且找一找,他们在何处。” 秦济民无奈伸手,轻敲了一下秦玄水的额际,道:“玄水妹妹又调皮了,方才出声的地方,便是嗣远与流芳的所在之处。” 哪知秦玄水忽然之间自眼前消失,秦济民的手则是敲在了一块儿石头上边。 飘忽的声音自四周传来:“大哥,今日你若是找不着我三人,注定是不能一起玩耍了。可怜你好容易得来的告假呀,君父明日会加重你的课业罢。” 语中的幸灾乐祸委实过于明显,接着传来三人的偷笑。 秦济民一字一顿道:“秦-玄-水、秦-嗣-远、秦-流-芳,若教我找着,你们便死定了。” “哦呀~好可怕。”暗中的秦流芳拍了拍小胸脯。暗道:虽然此时无人得见,样子一定要有。 “是呀,大哥好像生气了,我们哪里惹着他了?”秦嗣远不甘落后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将秦济民的火愈发燃起了几分。 “我们快逃罢,只要大哥找不着我们,明日倒霉的就是他了......”秦玄水欢快的声音响起...... 秦济民望着空空如也的四下,颇有几分头疼的揉了揉眉头。方才夸赞妹妹的话,可还能收回?这究竟谁家的小恶魔,赶紧的带走罢。 只是这好容易得来的假,找不着几人,谈何一道玩耍,增进兄妹姐弟之间的感情?认命的四下找寻起来。 这一日,少阳宫中有一幕奇特的景象,教留守在少阳宫外的徐岚之,过足了眼瘾。 平日在外十分稳重的世子秦济民,此时正弯腰对着一株花,柔声说道:“玄水妹妹,我知道这朵娇花一定是你,你快出来罢。” 哪知秦玄水的声音自另一处传来,道:“大哥现在是愈来愈笨了,连个人都找不着。” “正是正是,我们如此做,只是为了帮助大哥变聪明。”秦流芳丝毫不掩饰他的开心,平日里哪里瞧得见秦济民,四下抓黑的模样。 一道疑惑不解的声音适时响起:“三弟,大哥太笨当真找不着我们,当如何是好?我有许多吃了,听闻脑子会变聪明的东西,是否需要我见下回去为大哥取来?” 秦嗣远说了如此长一串话,声音似是在一处传来。秦济民欣喜的冲过去,抱着假山一侧,道:“我抓着你们了,赶紧给我出来。” 假山后边另一侧,则是早早溜出的三人。 秦玄水与秦流芳两人一道,低声恶狠狠的威胁道:“等会儿你不许再开口了,教大哥抓住我们三都得玩完儿。” 秦嗣远委屈巴巴的回道:“凭什么只许你们对大哥,我就不行。” 秦玄水与秦流芳二人,暗自运气一周天。 还是秦玄水率先上前,笑着说道:“二弟,若是你保证一会儿不说话,今晚长姐教你房间布满流萤,如何?” 哪知眼中含着晶莹的秦嗣远,虽止住了委屈,流露出了兴奋,却愣是不开口,而是将头转向了秦流芳。 呵,这小子学会讨价还价了。 秦流芳也只得上前哄道:“二哥,只要你听我们的,不开口,我屋中的玩具,可任你挑选一样,如何?” 见仍死不开口的秦嗣远,秦流芳咬牙道:“两样,不能再多了。不然就让你和大哥一道寻我和长姐。” 对面如同无头苍蝇乱窜的秦济民,秦嗣远打了个寒颤。 只有置身其间,方才能知晓。阴险,太阴险了。长姐竟然悄悄带着他们转移,分明有好几次大哥都找着了的。若是见下出去了,哪里还能找得着这两人, 不过,死贫道不死道友。 甚时兄友弟恭都行,今日便教长兄多多担待罢,君父亦常说过:长兄如父。 生怕被扔出去的秦嗣远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向二人保证,绝不再开口。丝毫不记得先前,要争着对秦济民的人是谁了。 三人短暂时间内达到了一致,又悄悄的移动了一下。因为抱着假山,不见任何人反应的秦济民,并未死心,而是顺着假山在游走。 脱离假山的秦玄水与秦流芳,悄悄松了一气。虽说玄术一直在进步,可是长兄也在成长,且愈发了解他们,真是愈发的不好骗了。 然气松了一半的二人,回头一瞧。 哪里还有秦嗣远的身影,顿时提着一口气,又悄摸着回头找寻,是否胖得卡在哪里了,毕竟他们几人之间,只这一位吃了总是长肉。 只是在找着人的时候,两人的鼻子险些气歪了。 秦玄水上前揪着秦嗣远的耳朵,秦流芳赌住他的嘴。两人一道将人拖了许远,方才松开手,这一下手也将两人累得不轻。 盯着秦嗣远的眼神一时有些惊悚,原来胖点儿还有这好处? 本来还有些不满的秦嗣远,遭这两人恐怖的眼神吓得不行,瑟缩的蹲在一处,宛若风中摇曳的一朵小白花。 秦玄水与秦流芳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明白了一件事:欺压过头了?旋即一道摇了摇头,企图将这诡异的想法,甩出脑袋。 秦嗣远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在此时,响起了擂鼓。 另一侧充耳不闻的秦济民,则是令宫人在园子里,将石案上置满了美味,可谓是香满园也。莫说几个孩子,控制不住这股子香气。 便是守在一旁的徐岚之,都险些失态。 瞧着端坐在石案前的秦济民,揭开一个鼎,便尝上一口,陶醉其间的模样,跟着吞咽了一下,回过神的徐岚之,悄悄的红了一张脸。 这性子也不知像了谁,无差别的攻击,且直中要害。徐岚之觉着,他可能等不到自已犯错,遭秦王罚,自已就会离开了。 秦嗣远瞧着秦济民已经不寻人了,开始在园中用起了晚膳,眼睛都有些急红了。 秦玄水无奈转过身去,轻踢了一下秦流芳。后者止住了喉头的滚动,认命的上前提溜着秦嗣远。二人一道在秦济民的眼前,慢慢的显了形。 秦济民似是十分惊讶的说道:“嗣远、流芳你二人怎会在大哥的园中?” 秦嗣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你们都是骗子,还说不让出声,大哥一定在找我们,你们看,他已经忘了我们了。” 举着箸的秦济民,瞬间慌了。赶紧将手中的那一块儿肉伸了过去,道:“大哥方才在和你玩笑呢,你瞧瞧这肉香吗?” 眼泪要掉不掉的挂在秦嗣远的眼上,鼻翼轻轻动了动。忽然间,后脑被人给了一掌,道:“都是笨蛋,大哥诓咱们出来呢。”秦玄水嘟嚷着嘴,不满的跟着露出了真人来。 外头几们打闹的情形,总算是驱散了少阳殿中的阴霾。 洛惜贤起身离开之际,令徐岚之在此守护。 ...... 正文 第四百四三章:黑手初现,意图始显(四) 离开少阳宫,身后的欢声笑语,愈发远了。 虽然贪恋此间暖色,可是洛惜贤并未回顾,当下有更需要她的事在前方等着,只有将这些事做好,方才能留住这样的温暖。 攥紧手中的口供,径往章台宫去,适值秦昭世下了朝会归来。 洛惜贤起身迎了上前,挥退了上前来伺候的宫人。 秦昭世诧异的问道:“惜贤可是遇上什么不解的难事了,与今日毒害济民的事有关?” 瞧着洛惜贤愁眉深锁的样子,秦昭世认为除了自身,也只有那几个不省心的孩子,方才能让其这般操心。 成亲这些年,也只那一回中蛊教其成日忧心。也是自那以后,秦昭世便暗暗发过誓,不再教洛惜贤伤心难过,成日提心吊胆的。 可是今日又见对方,那深锁的眉眼。 眼下最大的事,只余两件:一件是秦文谨在长平,另一件则是章台宫中生了暗鬼。 前者自是举国中之力相持,后者若是不解决好,便如眼下,长子秦济民险些教人害了去,夫人洛惜贤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洛惜贤有气还无力的样子,将几案上放着的那份口供,交予秦昭世,口中还说道:“这是今日下手的宫人,招供出来的话。” 秦昭世闻言靠着洛惜贤落座,后将宫人的口供尽数览之。 不辨喜怒的将口供搁置在案上,秦昭世问道:“惜贤可是为这事儿烦心?” 洛惜贤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 秦昭世揽着靠在肩上的女子,伸手轻抚其眉眼,望着洛惜贤有些疲倦的神色,他道:“惜贤,再等等,到你说的那个合适的时机,将来就不必再受累了。” 洛惜贤轻笑道:“昭世哥哥无须忧心,只是惜贤有些一时有些气不过罢了。幕后的那张黑手,竟然冲着孩子下手。 真正让我担忧的是,济民那一处,似乎当真有些动摇,只是济民又还有些想不通,一时间不肯与我交心,就怕济民信了外人的鬼话。” “是昭世的不是,未曾将几个孩子看顾好,方才教你如此忧心。”秦昭世好言劝慰洛惜贤,换来的是一阵笑声儿。 洛惜贤笑道:“昭世哥哥若是成日的围着几个孩子转悠,这么大的一个秦国,是要教惜贤替你看顾吗,竟是这般的会偷懒,我可不依。” 见秦昭世亦跟着咧开了嘴角,洛惜贤又道:“其实几个孩子皆出自你我之手,对于他们几人的品性,自是信得过的。 只是惜贤的卜筮之法,对于他们几人来说,竟是失效的,这才有些患得患失,惜贤看不清他们的未来,心里一直提着的。” 秦昭世闻言侧过身去,捧起洛惜贤的双颊,道:“惜贤,有一事我一直未曾和你提及,如今正好是时候,你是否发现,近来你愈发依赖于卜筮。” 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瞬间闪过的震惊,尽收于秦昭世眼底,他道:“惜贤以为我们这等不知命,当如何生存?知命的时候,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洛惜贤迷茫的摇了摇头,秦昭世又道:“在不知命的时候,昭世遇见了你,与你定下了契约,其中的一条,便是着你替昭世四下寻访贤人。 彼时的昭世并不知晓,我的王后乃是一位,能掐会算的半仙之人。”言及此处,秦昭世嘴角不经意的笑意,出卖了他。 终于醒悟过来的洛惜贤,有几分恼羞成怒。抬起双手作势,欲拍打秦昭世,只是在触及那及包容一切的神情,又下不去手,改为其整理衣襟。 面上滚烫的热意,稍退却后,这才正色道:“昭世哥哥的意思,惜贤明白了。先前是我过于着相了,凡世间之物,过于执着,弊大于利也。惜贤明白以后当如何做了。” 见洛惜贤似是真的放下了,秦昭世心里是真的松了一气。 又听洛惜贤说道:“只是这幕后之人,确实过于滑头了。且对你我好似也十分熟悉,今次煽动宫人下毒害济民,意图陷害嗣远,挑动兄弟二人离心。 这人一日不找出来,我这心一日便真的不能安下来。且我看济民,好像是真的被幕后人的手段伤了心,当真以为这中间有嗣远的份呢。” “哼,竟然对兄弟都信不过。看来这些年对济民的教导,过于温和了。 明日正好休沐,昭世便带济民出去走一遭。让他体会一下当初我们三兄弟,过的好‘日子’。”将好日子三字,咬得极重,洛惜贤在心中为秦济民,默默祈祷。 反观之秦昭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外人小使一计,便这般伤心,要死要活的。若是将来便遇件大事,岂非是离心了。 玩儿得不亦乐乎的秦济民,冷不防一个喷嚏,喷在秦嗣远的脸上,后者压根儿没想起来嫌弃这事,率先关心的是秦济民是否身子不适。 秦济民一面为其擦拭,一面为伤过的心默默忏悔。然后这厢的忏悔,并未传递到秦昭世的宫殿,翌日之事,仍无改变。 瞬间将几人势诸脑后,洛惜贤眼眸蹭亮的问道:“昭世哥哥可否带我一道前往,我也想见一见,将你们三人养大的地方。” 心中默默的补充了一句:并非是娘亲不护着你们,而是你们真的惹到君父了。随后便心安理得的,征得明日一道参与昭世教子的场面。 玩儿了一日,身心俱疲的秦济民,将弟弟妹妹送各自的宫殿。撑着困意,盥栉毕,欲上榻休憩时,有宫人匆匆而来,禀明翌日随秦昭世出宫之事。虽有些意外,却并未多思。 秦济民躺在榻上,忽然之间,失去了睡意。 了无困意的秦济民,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将一日的事过了一遍,对于有一分怀疑秦嗣远的心,深深愧疚着。 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的秦济民,睁开眼,天方蒙亮。询问守夜宫人时辰,好险,并未逾时。随后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忙碌。 收整好去了相约的宫门前,一行人只缺秦济民。连忙快速奔去,奔往这一日的未知...... 正文 第四百四四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九) “哇~~~爹爹,这座山好雄伟呀。”秦嗣远嘴角凝有晶莹划过,望着近在咫尺的高山。 一家几口,着常服出巡。 秦流芳与秦玄水同样目眩神迷的望着这座高山,秦流芳认为要攀登上去,腿脚一定不是自已的了,而秦玄水则是这片山中对于修道之人,再合适不过了。 此时秦昭世方才扶着洛惜贤的手,自马匹上一跃而下,指着眼前的山,道:“惜贤,这便是我和你讲的地方,一直不曾带你来过,今日正好,好生的走一走。” 再次被彻底无视的几个孩子,也不再意,才怪。俱是生气的扭过头去望着青山。 瞧着无知无畏的几个孩子,秦昭世冷笑一声儿,自脖上拿出了一个哨子,吹响了一声儿,一位如同游魂的人,忽然出现。 几个孩子,惊叫不已。 便是秦济民,亦吞咽了几下。方才便瞧着这山,有些不详的感觉,此时,那种感觉更浓了。下一瞬,得到了证实。 秦昭世见着来人,道:“将他们几人带进去,照着当年我们的锻炼,训上一日。” 来人点头应是,一声招呼,又出现了几人,将几个孩子,拎小鸡崽似的,一道拎走,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而先前那人仍在原地,等着秦昭世的令。 秦昭世道:“今日本王带着王后,在山中随意走走,你自忙便是。”话音方落,来人便不见影踪。 对于这一切十分好奇的问道:“当初你与文谨大哥、婴弟三人,究竟经历了甚?” 秦昭世笑了笑,他道:“一会儿带你去瞧一瞧便知晓了,昭世只告诉你一事,当初这其中除了功夫昭世拿得头名外,还有游说他人婴弟得了头名,余皆是大哥得头筹。” “哦?惜贤一直以为身为秦王的你,样样皆得了头名呢,竟然败了大哥许多呀,可惜世人无缘得知啊,惜贤可得仔细听一听了。”话中带着揶揄之色。 秦昭世无奈一笑,伸手抚了一下,洛惜贤额前遭山风吹乱的青丝,随后带着洛惜贤走进这深山之中,山中自是别有洞天。 一路上与其缓缓说道秦文谨、秦婴两人的趣事,洛惜贤时而问上两句秦昭世的事,倒是一副温馨十足的画面。 在此的前提,则是忽略眼前的‘鬼哭狼嚎’,除了秦济民咬呀坚持外,秦嗣远与秦流芳则是苦哈哈的朝着二人呼救,泪眼朦胧的,好不可怜。 秦玄水只当此处,只有男子才有的锻炼之所,哪里知晓是自家君父不舍,侥幸躲过一劫的她,此时在一旁为兄为弟,鼓劲助威,好不天真。 路过的洛惜贤二人,脚步不止没有停下的迹象,甚至是愈行愈快,不一会儿,便瞧不见二人的背影了,快步离去的二人,逐渐将几人的哀嚎远远的抛在了脑后。 “哎呀,担忧死为娘的了。”洛惜贤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似是十分的伤心。 见状,秦昭世的嘴角微抽,撇去年岁与经历,眼前的人与方才的几人,无甚差别啊。思及此处,秦昭世微微一笑,苍天待他确实不薄。 只是感谢上苍的同时,更应当珍惜的是眼前的人罢。 觉得秦昭世的笑忽然之间,变得有些怪异,伸手戳了一下,后者自幻想中醒来,见洛惜贤面上的意犹未尽,接着又说回从前关于秦文谨的事。 若说从前只有佩服,如今更是上升到崇敬之中。洛惜贤说道:“如今我与你们的关系,愈发亲近,除非生死大事,不好以卜筮再观前程。 今日知晓了大哥的能力,对大哥的为人处事亦有了深一步的了解,惜贤以为此次与赵国的战事,大哥断不会有事。且之前看过大哥的面相,并无血光之灾。 若是当真有事,也是与昭世哥哥的梦境相关,不过,我们已做好了应变之策,对吗?” “嗯。不论大哥如何做,我们的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 相携上了山顶的二人相视一笑,之后的无尽话语,尽融于山风之中。 ...... 远山夕阳斜,道是殊途同归人。 偏西斜的霞光余晖笼罩的大地,点点浸染着万物。 高大黢黑的城墙,同样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端的是庄严大气,高贵宛若天神;城墙之上,每个垛口,以及来往巡视的军士,一身红色的甲衣,愈发显得光彩夺目。 人人的面上,都是不容侵犯的姿态,庄严肃穆,为这冬日中温暖的残阳,带来了几分肃杀,守好脚下的土坯以及身后的百姓,镌刻在在每一位军士的心中。 封闭的城池中,来往的百姓,每一个来往的人身上,都带着星星点点,脸上温暖的笑中流淌着几分不自知的忧愁。 因不能感知,城外见下是何等模样。 城外数十里处,同样驻扎着笼罩在余晖下的黑色军队。黑色的甲衣似乎映照不出世间的色彩,又似是能尽收世间的色彩。 沐浴在夕阳下的甲衣,分不清是黑甲的光,还是夕阳的光。 垒建起来的土城四周,都有手持兵器回来巡逻的军士,轻易不许人进出。 恰在此时,有一人自外而归来。 看守营地门口的军士,将人拦住,那人自怀中取出一块牌子,道:“还请兄弟帮忙请一下军中的王老将军。” 军士仔细查验过,那牌子平平无奇,真正有作用的是,那牌子乃是王翦老将军军中的,东西倒是无疑处,只是这人,还得请人来认。 未过多久,去而复返的军士身后跟着一位龙行虎步的老将军。 来者正是王翦,手中拿着军士带去的牌子,将来人仔细打量之后,道:“此人老夫带走了,大良造那处,老夫自会去说。” 守门军士不疑有他,遂将人放行。 王剪带着人,径直往大良造的幕府而去。 伸长了脖劲,望着王翦与来人的行动的背影,确是去往大良造幕府的方向,守门军士这时才放下心来,仔细看守着营地大门。 未几,王翦二人便行至幕府前。 幕府中的秦文谨,恰在此时,掀开了幕府帘布的一角...... 正文 第四百四五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 几人迎面碰上。 身子微斜欲出幕府的秦文谨,笑道:“原是王老将军。” 王翦借着行礼之机,侧身让出身后的人,若是注意瞧,并不会发现这一举动。 正面对的秦文谨见了,眼眸微缩,不动声色的问道:“王老将军今日来寻文谨,可是有何要事?” 王剪点了点头,道:“大良造,老夫家中今日来了一个人,特意来你面前走一遭。” 落在外头军士的耳中,则是以为王翦欲为自家子侄寻一份差事,求到了大良造的跟前,这也无甚稀罕,遂也不再多加打量。 秦文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遂请王翦二人进幕府。 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将外头的一切视线隔绝,只是那股子冰寒犹在,秦文谨的幕府中,并未添加任何取暖的东西。 将人带进来的王翦,选择坐在幕府边缘,似是在避嫌,只秦文谨知晓,这是在注意周遭的动向,为防止有人偷听。 那位手持牌子入幕府的人,则是隐士的一员,名唤三七。 见秦文谨将一切安排好之后,遂上前行了一礼,后说道:“大良造,应离太守要三七带信:他已按照你的办法做好了准备,可保长平战事的粮草辎重不断,又不受赵国侵扰。” 秦文谨闻言大喜,拿过几案上的地舆图,比比划划,问道:“可是此处?” 三七点了点头,回道:“确是此处,三七便是是自此处而来,方才能避开赵国的耳目。” “好,三七。身子可还撑得住?明日你可能撑住再回去一趟,亲自告诉应离,每回运粮,我只给他半月时间,一定要将这个时辰记好了。”秦文谨话语间尽是谨慎。 三七点了点头,道:“大良造三七无碍,不过是跑上两趟罢了,哪抵得过你们带兵打仗的辛苦。” 秦文谨摇了摇头,道:“必须休息一日,此次传信,不容有失。” 三七教秦文谨的气势镇住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了头。 跟着军士下去休息的三七,因神情有此低迷,以为王翦借故塞进来的人,未曾通过大良造的考验,故而这般神情。 因此,第二日悄然离去。只当这人面皮薄,不好意思在军中多逗留。也对秦文谨的严厉有了一份新的认知。 对于这一分变化,却是幕府中二人所料不及的,不过也并非是坏事。 在三七离去之后,秦文谨立刻转身与王翦行礼,道:“王老将军委屈你了。” 王翦摸着发白的长须,笑道:“大良造无须如此,你的意思,老夫明白,只要是为了秦国,为了此战能胜利,老夫担些个虚名,无甚打紧的。” 对于王翦的客气,秦文谨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无端受了这些个莫须有的名声,虽说是为了秦国好,可这并非是秦文谨于心无愧接受的理由。 他道:“王老将军,如今是为了防止有心人的窥探,故以你之名,将三七召来,将来文谨定会为王老将军洗清这平白添上的名声。” 王翦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至如今的位置上,总要多多的考虑一下。虽说如今的秦王,用人不疑,可若是身上有些无伤大雅的污名,就当为自已以及后代能安生些罢。 大致能明白王剪所想,秦文谨亦不再多提,毕竟将来之事,做了再说罢,空说多了无益,着眼于眼下,方才是最紧要的。 秦文谨拿过案上的地舆图,问道:“王老将军,你以为此处何如?” 王翦回道:“大良造,此处作为我军与马服子的第一战,老夫以为不错。” “王老将军,你且再看,若是我军将赵军尽数引入此地,又当如何?”秦文谨神秘一笑道。 王剪对着地舆图上,秦文谨手指的地点,回忆此地的四下的环境如何,须臾之间,已是汗如豆大,只观其人神情,乃是兴奋所致。 他道:“大良造若施计将赵军引入此地,我军对上赵军,大有可为也。” 秦文谨显形也认同,且地点乃是他仔细勘察之后定下的,对于秦军能有多大作用,心中亦是十分的清楚明白。 却也明白战场之事,机会稍纵即逝。若是不留心,战场上的局面,将会是瞬息万变的。 因此秦文谨回道:“王老将军接下来我们行事一定要更为严密,不可走漏任何的风声。但凡有泄密者,以最高军法执行。” 立斩不赦,乃是军中最高的军法。 秦文谨的话中带着肃杀之意,教王翦明白过来,瞬间也变得更为严谨,否则先前的那一出戏,完全没有必要。 王翦回道:“大良造尽管放心,此事老夫心中同样有了定数,只一件,若是我军一直做网,赵军那边是否会生疑?” 秦文谨笑道:“这就需要王老将军,做一些不会让赵军生疑,也来及生疑的事了。话说,那赵括来之后,你我还未曾与会过面罢?” 王翦瞬间明白了秦文谨的意思,他道:“老夫倒是真的想见一见,教秦军仓惶逃窜所剩无己的那位马服君,其子能耐究竟有几何?” 秦文谨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人对于兵法的熟练程度,或许王老将军也有不及之处,便是文谨许是也有不足之处。” 这般高的评价,王翦只听过秦文谨夸赞过一人。那人只是对于带兵打仗上有天赋,读书习字,倒是差上几分。 说是差上几分,那是夸赞了。对于将门后代,王翦认为他自有几分宽容在其中的,毕竟王家从上至下,如今俱是将领也。 俱是出身将门,不期然的,教王翦想到了自家的儿子,他问道:“大良造可知王贲副将武何时归来?” 秦文谨心中掐算了一番时辰,方才回道:“距离赵括来长平已有几日,成功完全这事的王奔副将,距离归来之期,本已近了。 只是文谨还暗中交待了一些事,需要他在邯郸多逗留几日,此时乃是文谨的私事,是以,未曾知会王老将军。” 王翦有些愕然,旋即又有有激动。 正文 第四百四六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一) 秦文谨竟能在他在的情况下,教其子瞒着他,又让遮挡住他的双目,可见其人的能力,过往的不败之绩,总是听同僚提及。 从未曾同事一处,如今屈于其下,说是命令也不为过,如今倒教他真正的有些服膺了。 王翦的神情变化,秦文谨尽收眼底。 心底有些好笑,该说此事,乃是误打误撞吗,不过是多嘴叮嘱了王贲一句,教其去探望一下,两个不着家的孩子:蒙恬、蒙毅。 孩子天性也罢了,作为一行事人的主事者,冷小帅玩儿得倒真是不亦乐乎,距离换将之事,过了这许久,仍不见人归来。 可见此事是经过冷小帅同意的,教王贲去探望乃是其一,还有一件则是提醒一下某人,别当真玩得忘我,忘记了从赵国邯郸脱身。 无意深究,秦文谨与王贲私下作了何事。 只因王翦深信这二人,都不会做出对不起秦国的事,对秦文谨的信任,来自于其人与秦国的羁绊之深;对于王贲的信任,并非出于父子关系,乃是因为知晓王贲并无野心。 一个有羁绊的人,若无人挥刀斩断,则是会一直连在一起的,秦文谨不会轻易离弃秦国;而无野心的军士,做一位将军,已是到了极限,王贲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们父子二人只是应了秦王所请,王家方才会出山,父子二人一道为请秦国征战四方。原本是荒山下的一闲翁,如今已在秦国有举手投足的份量。 王翦适时的略过此话,他说道:“明日需要如何做,老夫已有了对策,便以这三七为借口,如何?” “妙极,如此这迷惑赵括双眼的重任,文谨便交给王老将军了。”秦文谨口中满是称赞,接着便是躬身一礼,以示重托。 王翦笑着上前扶起秦文谨,他道:“大良造这般多礼,是不将我王翦当老秦人吗?纠纠老秦,共赴国难。我王翦时刻记在心中。” 秦文谨大为感动,他道:“文谨只是对王老将军的敬重,并无其他的意思。”言罢,两人相视一笑,倒有几分生逢知己之感。 将需要做的事,商议好之后,有心人发现,王翦面色沉重的离开了幕府,莫非因为那不受大良造待见之人,主将与副将之间,产生了不和? ...... “主将之间不和,此事可能当真?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年轻的赵括,接二连三的问题向传递消息的人问道。 那低垂着头的人回道:“回上将军的话,此事据实可靠。听我们的探子来信,曾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王剪早年与子孤苦相依,族中远亲今特来相投,却遭到秦文谨的拒绝。 昨日自秦文谨的幕府中出来时,两人便闹翻了。今日一早,那人便被王翦秘密遣送离开了。作不了假。” 赵括让人退下,遂又将长平所有的将领,一道召来。他将秦军中主将不和的事,与位将领大致说了一遍。 随后环视一周,果然在其中找到最为眼熟的冯亭,他问道:“我知冯亭大人与秦军中的两位将领,极为熟悉。可能确认这二人,是否当真闹翻了。” 看来赵括并未轻言相信,欲再从旁求证一回。因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当真不和,利在赵国;若只是作戏,不察的赵国,则会受到最为严厉的打击。 冯亭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一位将领激动的说道:“上将军好没道理,冯亭大人乃是韩国的上党太守,若论与秦军交战,谁有我赵人多,竟是先问外人了。” 言下之意,仍当冯亭是韩国的臣子,并未视作一体。 如此一来,冯亭亦不好再多言,若是强行开口,恐怕是有人疑心,制造秦国赵国的矛盾,当真出了事,到那时才真的是百口莫辩。 识趣的冯亭,闻言只道:“蒋将军所言极是,冯亭何德何能,能得上将军青睐。” “哼,算你识相。”蒋姓将军冷哼一声,复又坐回了原位。 赵括知这是诸位将领,对他不满的表现。否则何至于,当众使他的话,当作耳旁风,自已不作答还罢了,竟还阻挠他人回话,实是可恨也。 廉颇走了,军中将领虽如常的接了换将的命令,却无时无刻不为赵括这位主将,寻找一些麻烦,小事无关紧要,可许多小事,堆积在一处,亦成了大事。 眼下便是这般,有了蒋姓将军的闹腾,当下无一人再开口,本是商议军情的时候,一个个的将领,好似初入军中的愣头青,甚也不懂,需上头发令。 赵括竟也不急,军中这样的情况,本就是常事,若无真本事,军中是待不下去的。不过赵括相信,凭他的真本事,届时定会教诸将服膺的,不急于眼下的一时半会儿。 两厢对峙,眼中的时间一点一滴在流淌,还是一位看着有些儒雅的鲁姓将领,起身道:“上将军,军中上下若是心不齐,近日必有异像,我以为只需静待即可。” “这不还是廉颇将军提出的据守吗,如此一来换将有何区别?”还是那位蒋姓将军的嘀咕,虽说是嘀咕,可是在这静可闻针的幕府之中,却是字字清晰入耳。 有人开口解了围,也有人立即出言,斩断赵括的另一条路。赵括知晓这些人的心思,也不去计较。 他道:“既然如此,赵括在此与诸位立下三日之约罢。若是秦军三日内无静动,则是对我军作的戏,若是有异动,我军亦可趁隙而上。诸位以为如何?” 明着看不出甚来,诸位将领只作点头应是,似是极为满意赵括的选择。 只冯亭一人,忧心甚重,自从换将之后,冯亭心中的那份忐忑,便从来没有停止过,反而日益深重,又因是降军的身份之故,不得人深信。 因为在出神的缘故,是以,留在了最后。 赵括问道:“冯亭大人,可是有何事需要与括单独讲的?”冯亭瞧着赵括认真的神色,却是摇了摇头,不再说甚,转身跟上了诸位将领的脚步。 追出来的冯亭甚至听见了几声,对他与新来的上将军不屑的讨论。 也罢,三日之后足可见分晓也。 ...... 正文 第四百四七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二) “报......”传信的军士,显然遇见了急事,急急来报。且传信的兵卒似乎受了极重的伤,浑身浸染在血色里。 接报的军士也有些慌乱,只怕是哪里生乱了,因为这样的情形一点儿也不陌生。着同僚在此看守,军士将传信的军士,扶着一道前往寻营中的上将军。 幸而换来的上将军,是一位志气十分高昂的少年将军。并不耽于玩乐,来了军中几日,大刀阔斧的动过防守之外,便是成日的守在将军幕府。 这也教人看不清赵括究竟意欲何为,廉颇为何被换掉,秦赵两军皆知,只因廉颇据守,畏惧秦军的威名也。 如今来的这位,则是秦军所畏惧的将军。 奇怪的是,来这几日,赵括并无立时出兵的打算,依旧据守在长平城中。 若是如此,换将的意义究竟在何处?此事,乃是如今赵国军中上下共同的疑问,亦是诸位将领对赵括不满的原因之一。 扶着传信军士进幕府的军士,明显有些吓着了。幕府中的座无虚席,周遭都坐满了人。那些个将领见人进来,齐齐转头过来。 手中扶着一人的军士,本是吓得倒退一步,奈何手中还有一人,压根儿退不了。那传信的军士眼中只瞧见了主位上的赵括。 原来今日正好是约定的三日之期,见秦军毫无动静,俱是来寻赵括要个说法,要说法还是轻的,诸将一道来,甚至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其中有些人早看赵括不顺眼了,这人何德何能,能得了上将军的爵位,还是有单纯忧心赵国长平未来的,如此年轻的将领,何堪重用也。 抱着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思,齐聚在这将军幕府中。 赵括正要告知诸位将领,他的应对法子,正好见两人相扶进来,赵括的直觉告知于他,此时来报的,定是秦军有了大的动作。 传信的军士见赵括注意到他,借着同僚的力道,虚弱的前行了几步,道:“上将军,秦军来犯我西营地。” 豁的一声儿,在坐的将领中有人瞬间起身,死死盯着传信的军士,追问道:“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众人闻声望去,正是那位蒋姓将领,西营地份属其人手中,无怪乎如此紧张。 传信的军士吓了一跳,显得更加的虚弱了,见赵括点了头,只得又说了一遍,甚至又加了一句:“不止西营地,就连着东营,同样受到了进攻。” 这下不止一人坐不住了,那位鲁姓的将领亦是霎那间站起了身,全无三日前的儒雅风度。 二人不敢再此多多逗留,问清了领军之人,正是王翦,心中对其作战之法,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不求赵括为他们增兵,匆匆便离去。 若是自已的麾下出了问题,日后如何在赵括的面前立足。带着这份雄心壮志,鲁、蒋两位将领,带走了东西两营的将领。 赵括也不阻拦,眼下抗敌要紧。 着人带传信的军士下去安顿,幕府又恢复先前的模样,除去空空荡荡的位置,还有就是先前慷慨陈词的诸位将领。 此时一个个的,面皮涨得通红。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如同被人一记重锤,锤在胸口,闷得十分的难受。 赵括虽说年岁轻,有年轻人的冲劲,可并非是那等无容之量的人,军中排挤,乃是常事,计较起来并无甚意义。 并无甚痛打落水狗的心思,起身步出幕府之时。 他背对着众人,顶着外头的寒风,问道:“今日领军的乃是王翦,可有人愿意随我一道前往,瞧一瞧究竟是怎的一回事。顺道括也见识一番秦国老将的本领。” 正好尴尬得不知所措,有些无所适从的将领,闻言纷纷起身,示意一道前去观战,若有意外,亦可及时援助。 众人簇拥着赵括一道前往,分东西两营地,先前的不和,浑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 行到蒋姓将领的西营地之时,正好瞧见正面迎战的两军。 秦军之中此次主将正是王翦,将蒋姓将领及其亲信之人,团团围困在其中,做那困兽之斗,包含赵括在内,俱是大骇,连连追问何故。 那被抓住的军士,瑟瑟发抖。缓缓道出了其中的缘故,原是那王翦使军士在营城门外,使人叫骂,如何难听,如何来,也不知哪一句话,触动了其人心弦。 终于忍受不住,领着亲信一干人等,打开城门,径直迎了上去。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赵括与诸将明白,蒋姓将领为何会如此了。那秦军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在暗讽,他们一干人等,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赵括的事。 一班老将,竟教一个毛头小子骑在了头上,这如何能教人忍受下去?试想一下,若是他们,也不保证能忍住。 赵括眼见着蒋姓将领,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了,脑中将场中情形,快速记下,迅速在心中计算着如何搭救的法子。 须臾间,赵括下了决心。 片刻后,城墙上一干老将俱是心情复杂的望着,那位率军打开城门,亲身作战的赵括。 方才出迎前,赵括还说道:“若此战乃是陷井,我这位才来长平几日的将军,于长平无碍,可若是将人救了回来,长平能保住一位有经验的老将,乃是我赵军之福也。” 言罢,转身骑上战马,便率着军士,杀向了王翦大军。 王翦微眯了一下双目,且问询了身旁的副将,确认乃是赵括之后,便与副将说道:“按先前说的法子作战。” 冲进战场的赵括,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方才在城墙上瞧着十分厉害的秦军,此时倒有几分羸弱之感,遭赵国的军士打得节节败退,如此说来,差劲的只有赵国的将领吗? 赵括察觉到了一股劲风,凭着身体的灵敏,躲过了王翦手持双锏迎面的一击,再不敢分心,认真与其对战。 在身后的人将蒋姓将领救出之后,秦军中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王翦大怒道:“究竟何人下的令?” 副将道:“大良造之令也。” 王翦似有不甘,在撤退之时,说道:“秦文谨那小儿怕你,我王翦可不怕你,赵括小儿,咱们来日方长。” ...... 正文 第四百四八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三) 王翦临退之语,透露出了太多的消息。 赵括将人救回之后,确认秦军当真是退兵,遂也一道返回军中。 这一仗来得过于迅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括遣人带蒋姓将领下去治伤,自已则与方才带的将领,游走在城墙上,望着秦军撤退之后的滚滚黄尘。 随后鱼贯入了幕府,再度计议。 赵括说道:“如今王翦出兵成真,与秦文谨不和的事,亦当为真,诸将可还有疑议。” 先前一派反对之声,在此时,俱是哑了声儿。惟有接连两次与秦文谨对战的冯亭,觉得这一切无比的违和,又说不上是何处不对劲。 赵括见无人敢作声,又道:“括来军中不过数日,却认为我赵军的军中礼仪,着实差得过份。如今证实秦军有隙,自此后长平的军士,悉皆听从括的调令。” “我愿听从上将军的调遣。”正好赶上包扎好的蒋姓将领回来,经过包扎才发现这人,伤得并不严重,多半是皮外伤,只这样的伤,最是侮辱人。 围而不歼,有羞辱的意味。到少蒋姓将领就这般认为的,只是那样小的一场战事,就轻生的话,那才是真的损了赵军的尊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难之际,赵括从城中带着一支军士,奋勇杀出了一条血路。宛若天神降临,解救蒋姓将领于水火之间。 蒋姓将领认为,若他是个年轻的女子,或许都要爱上那一瞬间的赵括了,可惜是个头发有些发白的半百老头子,只好忠诚的跟随于此人,方才报其免他受辱之仇。 匆匆赶来,正好解了赵括无人附和的局面。 且蒋姓将领在军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他倒戈,支持赵括,其他人若是再反对,不消外面的秦军来犯,赵国内部便能耗死自已。 诸将仍有几分不甘愿,总好过当初的阳奉阴违。虽说见下两军对峙,时辰急迫,赵括没有更多的时辰去收拢,但他只需要保证一点,并无人在身后扯他的腿就足够了。 得到意外之喜的赵括,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与蒋姓将领躬身一礼,随后说道:“诸位将军,如今据守在长平的军士,多数是跟着廉颇老将军,自上党而来。距今业已防守三年也,不止秦军,便是我赵军,同样是兵疲师老。 括自知来长平接任上将军这个位置,诸位将军心中一定有疑问,也会怀疑这事,乃是括在背后主导,括可对天发誓,无愧于心也。 诸位将军与其花时间在括身上,不若与括一道对敌,届时胜了秦军之后。关上赵国国门,再来究括是否使了手段,岂非是快哉也。 且括受命统兵,便在父亲的灵前发过誓,誓要与我赵国的诸位将领,一道将秦军歼灭。秦军今次来此的军士数量,依赵的目光来看,必是举秦国之力也。 若是我等在此击败秦军,届时天下最强的国度,必有我赵国的一席之地也,强秦的神话,同样会跟着落败。如此伟大的不世之力,需诸位与括共同出力,方可成也。” 赵括顿了顿,见诸位将领皆是认真倾听之姿,又接着道:“诸位将军可还记得,当初我赵国的赵武灵王,开创赵国胡服骑射成立了赵国新军以来,又是何种模样? 东征西战,周边的蛮?之人,无一不降,在这其中,拓地不知凡几也。强赵横空出世,大出天下,正好与当世强国秦国,并立而存。 一山不容二虎,况且是一片土地上当世两大强国,有所争执,有所矛盾,实属常事也。可是两大强国并存数年,真正交锋的时候并不多。可有谁记得赵国大胜的那一回?” 许是讽刺习惯了,鲁姓将军出言道:“当然记得,那人可是马服君呢。说来与上将军渊源颇深,秦军畏你之名,亦是自此而来也。” 语中不乏讥讽,直指赵括凭借赵奢的威名,方才坐上这上将军之位的。 哪知蒋姓将领跳了出来,他道:“鲁将军若是有本事,也投生一户好人家呀,有父亲靠也是运气的一种。别自已没有,便嘲笑别人的,嘴脸着实难看。上将军父亲的军功难道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值得你怨念这般深。 说至后头,上下看了一眼鲁姓将军,怀疑的问道:“还是你在嫉妒上将军有这样一位好父亲?” 一席话将鲁姓将军,说得是当场暴起,便要起身打人。幸得身边的将领出手极快,将人拦住了,拦人的将领也是心中有些无奈。 平日里这位出言不忌的蒋姓将领,他们瞧着对上赵括之时,只觉得畅快无比,可今日对上自已人之后,真是无比锥心啊。 可不是么,瞧这位鲁姓将领那吃人的模样,显然是说中了一些事的。 赵括丝毫不避讳的说道:“当初马服君大胜秦军,同样也是赵国胜了秦军。” 话里行间只称赵奢作马服君,态度十分鲜明,公是公,私是私。倒是教那些个挑刺之人,无从再下口,先前出言讽刺的人,更是落了满脸的灰。 然赵括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这些灿烂,只属于过去。如今的我赵国,处于风雨飘摇的时期,自打接受了上党之后,赵国又得了甚好处?” 闻言的诸位将军,却是在第一时间,齐齐扭身去看那一位,主动将上党交给他们的,曾经的上党太守冯亭,后者坦然自若的任诸人打量。 瞧不出甚来的诸位将领,这时方才顺着赵括的话,细细思量,在这冬日里,一个个的愣是出了一身的汗来。 见诸位将领如此模样,赵括道:“想必诸位将领也想到了罢,我赵国如今一瘫柿子捏出来的身子,教秦军打得是东倒西歪的。 眨眼之间,便教秦军攻城又掠地,今日丢了三陉,明日损了西垒,这其间又损兵折将。受到秦军的压迫,不断的龟缩往后,如今长平之地,还剩下多少,乃是赵国的栖息之处?” ...... 正文 第四百四九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四) 幕府之中,一室寂静。 显然在之前,并未有人将往事,与近来的战事,放在一处,细细思量过。只因他们只着眼于眼下的战事。 今日教赵括掰开撒碎了,一一呈现在他们眼前,除非是那等不识数之人,否则谁还会听不懂,可正是因为听懂了,诸将领心中齐齐涌上了,一股子的后怕之色。 赵括还嫌不够似的,又道:“如今因我军的不断退缩,秦军寸寸掠夺,教我军压缩在这弹丸之地,我赵国从古自今,何曾如此憋屈过?简直是赵国历史上的耻辱。” 耻辱?此言教下首的将领纷纷色变,来此只为建功立业,或是守护身后的赵国城池,却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做赵国的耻辱,也教赵国成为耻辱的事。 怎能不令在座的将领们心惊。 还有更教人胆寒的事在后头,赵括抽出腰间长剑,一剑直劈下去,瞬间分为二,几案碎裂的时候,赵括的长剑早已收回了腰间。 好似从未动过手,可是那一分为二的几案,安静的躺在幕府地上,提醒着将领门,方才发生了何事。 包括已下定了决心的蒋姓将领,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年。劈开几案时,股子凶狠,与往日里的平和大不相同。 今日的赵括,总算像是自战场上下来的将士,并非是靠着父亲的余荫度日。 “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也?”赵括震慑住众将领后,又发问道。 赵括问的话,幕府中的众人,俱是知晓何故。 只是先前教赵括突如其来的一手,给齐齐镇在了原地,在战场多年拼杀下来的将领,此刻谁也不敢上前。 赵括一指诸位将领,道:“瞧瞧你们如今的样子,据守三年,已是如斯模样,畏畏缩缩,哪里还有我赵军勇猛的模样也。” 被人当面指责懦夫,将领们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然后却无从反驳,因为他们也从内心里认为,赵括说得极是。 蒋姓将领甚至赞同的点了点头,其他将领生生止住了,那险些不受控制的项上人头。 只是赞同却不认同,鲁姓将领问道:“上将军,我等承认自身防守,有弊端,可是也有益处,秦军三军无从下手,我军还几次三番捣毁其粮草辎重,岂非是我军胜也。” 赵括目无表情的盯着这位鲁姓将领,他道:“秦军近年来,做出了多少强国之策,其国早已强我赵国许多,我军唯剩下军士的血性与赵武灵王留下的战斗能力。 两军对峙三年,秦军若是能撑个三十年,我赵国是否同样支撑三十年?况且秦军已临我赵国城门,我赵军却龟缩不敢应战,为天下所耻笑也。 但是将来有所成就,此战不敢开城门应战,亦不会为诸君所认同也。” 蒋姓将领早已有所意动,此时闻言,立时问道:“上将军所言,我自是认同的,可是秦军早已将我长平围困住,见下便是想改变这一场僵局,只怕也是不易的。” 赵括忽然笑了一声儿,旋即幽幽的问道:“我赵国历史上的战事,不止远在上一辈的胜秦一役,更远的还有,不知诸位还有谁人记得?” 历史上的战事不消说,自是不计其数的。便是当下,六国也是战事连绵,否则何至于教秦国捡到了空隙,强大至此,六国君王人人自危。 据暗中的探子来报,其他五国的君王并未派兵前来,这并非就是说明,先前的合纵盟约已成,而是最为简单的坐山观虎斗也。 且盟约这回事,撕破脸皮也就那回事儿。 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六国,找出有名的战事来,那可真是不计其数,数上三日三夜也是不能够的,教那说书先生来,只怕是能以此说安身立命,终身无须另寻他说了。 教他们就赵国的战事,说出有名的一段来,这少年莫非是在暗讽他们读的书少?诸位将领有些怀疑的望向上首的少年将领。 但见赵括的红衣甲衣端正,青丝一丝不苟,许是不曾上过战场的缘故,竟生得有几分唇红齿白,煞是俊郎。 可是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并非因为你俊郎,便会手下留情的地方。 心思歪至九宵的将领,也未参透赵括话中所指何人,只得认命的摇了摇头,甚至有将领直言道:“上将军我等乃是粗鄙之人,笔墨识得不多,书卷自是也看得少。 若是论后法,倒是可以与上将军讨教一二也。” “既要论后法,不若明日整军中礼仪之时,一道比划一二,如何?”年少的赵括,自是不惧,以此能收服一班将领,自然也是一桩益事也。 既能够借机看清赵括的实力,又能当众展示自身的能力,何乐而不为也。在座之人,自是无有不应者。 赵括又道:“诸位将军,可还有人记得,我赵国有名的将领安平君?” 安平君,那可是救齐国于危难之际的名人也。如何能不记得? 果然如此,赵括见众人神色,便明白这些皆记得,知晓安平君田单过往的战绩,尤其是那一战的风彩,教世人心折也。 但凡做出足够出彩的事,便能教世人代代铭记也。譬如早已故去的安平君,还有他赵括的父,以及当下的他:赵括。 浑身充满自信的赵括,说道:“安平君田单尚能在齐国只余一座城里,坚守孤城即墨。 便是最后关头,亦不忘以己身之长谋划,以火牛阵大破洛国的军士,收复失地七十余城。后拜为相,封为安平君也。 虽说我赵军并非人人如同安平君一般,可是总有一丝血脉在血液里流动罢?” 纷纷沉浸在赵括的话语里,憧憬着那力挽狂澜的安平君田单,若是他们有着同样的能力,并非一味据守,又当如何? 坚守三年而有些凝滞的血液,在此时又仿佛逢春的枯木,纷纷活络起来。 下首蒋姓将领,当即便拍案而起,他道:“上将军此时有醍醐灌顶之效,老子早在这长平窝出了一肚子气了。” 赵括但观诸人,虽未附和,面上多有赞同之色。 心中暗赞一声,又接着说出改变诸人结局的话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五) 赵括见诸位将领,已有动意。 遂又接着说道:“见下长平是何等模样,想必诸位将军也不会陌生。小败几回,便不敢再上前,与秦军对峙,已是三载功夫。 我赵军将于长平营垒,长久与秦军相峙,却不敢上前,亦不做甚攻敌计议,莫非诸是来这长平过含饴弄孙的日子的?” 在座不乏长须皆白者,闻言几乎是根根倒竖。然虽气愤,却无法出言相驳,因赵括说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年纪大了,也比个性刚烈的青年,要耐得住性子一些,受了这般气,也老实坐在下首,想听一回,赵括究竟还有何话可讲。 赵括一脚踹上先前,一剑分为二的几案。 其中一份自上首,径直飞往幕府门口,发出砰的一声。 几案落地,动静极大。 守候在几尺开外的军士,听得十分清楚。而守在幕府几尺开外,如此距离既能防止有心人,也不至于偷听到不该听的事。 听见动静的军士的心肝儿,俱是砰的一下,难怪当初交接的前辈,会特意告知,这份差事,需要胆子大。 可不就是这样么,都是会拳脚功夫的将领,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那是家常便饭的事,只要不自家人闹出毛病便好,兴许还能说服一些个态度强硬之人。 守在幕府外的军士自以为了然,瞬间又恢复了那股有些松散的站姿。 幕府之中,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儿。 今日的赵括,实在让人过于意外,一改前几日的温和风气,如今的凶狠,倒是让人有一种,上将军本该如此的模样。 赵括见着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的生气,他道:“就这一副千年王八的样子,竟还想谈战胜攻取?莫说秦军,若是遇上韩国,同样败走也。” 韩国乃几国中军队实力最弱的一个国家,如今赵括以韩国说事,竟是教一个个的气得双眼通红,牙关紧呀,似是待人不注意时,一口咬上去。 赵括轻蔑一笑道:“这时候知晓耻辱了,当初龟缩的时候,又可曾会想过今日。 括景仰廉颇老将军,这一生累积战功无数,可是却不甚赞同廉颇老将军这样,龟缩在一处不断受人挑衅,缺不敢还手。” 虽说赵括有换将,可是这其中余下的不乏还有,廉颇的拥护之人,闻言目露不满。 他道:“诸位将军,若是认为括因流言一事而来长平。向赵王请战,实在是大错特错也。” 蒋姓将领实是忍不住了,他起身问道:“上将军究竟想要如何做?” 鲁姓将领方才经历过与秦国的一场战事,此时闻得蒋姓将领的问话,他道:“上将军近日一直以龟缩为不耻,如今是否要与秦国正式……宣战!” 宣战二字,声音压得极低,可是在座之人,皆习武傍身,无一人不清晰听见。 齐齐将目光转向赵括,后者气息忽然之间,又为之一变。 眼中的冷凝,似乎要将在座诸位将领一寸寸冻结成冰。 在诸位将领受不了,一一避开之时,他道:“但凡国之良将者,以战场之变而变之。况且有一事,诸位将军只怕还未察觉罢?” 此言教诸位将领一头雾水,还有甚事需要他们知晓的,长平的事他们可是一手牢牢掌握在手中。 只是这话他们不敢说,生怕又得了赵括的不屑,一位初出茅庐的将领,与久经沙场的将领,孰高孰低,立见高下。 又十分耐不住性子,欲知晓究竟乃是何事,别看只一位蒋姓将领脾气暴躁,不过是在蒋姓将领的烘托之下,方才显得其他人,脾气温润。 单论起来,谁人不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泥人捏的也有三分性子啊。 不过,有人冲在前头,如同战场先锋军士,谁也不会想不开的拉回来,毕竟他们需要在后头掌舵啊。 果然,那蒋姓将领又问道:“上将军究竟是何事?你一块儿与我们说道吧。” 言罢,又不好意思的勾了勾后脑勺,道:“我等粗人一个,委实不能与腹中藏万卷书的上将军相比。” 若是此话换了鲁姓将领,话中之意,定然是嘲讽居多。换了直来直往,有一说一的蒋姓将领,赵括瞧出来,乃是真心求教。 又见在座诸位将领,俱是竖起双耳,眼睛确实十分不自在的四下飘荡。 赵括眼底泛过一丝消息,飞快闪过,复又正色道:“还是方才的那些事,不过其中有一条最为紧要的是。 我军与秦军对峙三年,我军已经出现疲态,军中已无往日肃穆风采。且粮草供应似乎有所不及啊~” 诸位将领闻言,纷纷色变。包括蒋姓将领,赵括不过来了数日,此等机密,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赵括见状忽然笑道:“括乃是军中主将,再不济,还是能知晓军中每日用多少饭食的。” 这下子,幕府将领,脸色都变得不一样了。竟然以军中用度,便可推测出粮草辎重的情况,非是那等成名老将,以及掌管之人,不可悉数知晓也。 蒋姓将领猛的一拍座椅的扶手,道:“上将军当真是神人也。仅凭着一点儿蛛丝马迹,便可将军中之事,推敲得分毫不差。 我算是服了你了,自今日起,老蒋唯你马首是瞻,谁人敢不听你的,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闻言,赵括深深一躬身,道:“括便在此先行谢过蒋将军的信任了,只不过这军中皆是我赵国好男儿,又岂会分你我。 诸位别忘了,长平城外虎视眈眈的才是我等心腹大患。” 见诸位将领一副清醒过来的样子,赵括又道:“虽说我赵国如今式微,可瘦死的骆驼始终还是比马大。他秦国如今就当真那样好了? 来赵国长平城外驻扎,同样三载,难道只有我赵国才会有兵疲粮疏的情况?” 没错,将军交战,岂会只有一方伤亡,粮草不济等状况。 除非那等凌驾于另一方之上,否天平绝不可能只偏斜于一边。 如此说来,秦军如今亦是内中空虚了? 正文 第四百五一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六) 心中瞬间变得滚烫火热的将领,齐齐将目光落在赵括身上,期望他能说出心中期待的那个答案。 赵括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道:“我赵国军士有的情况,秦国理当有同样的情况。既然如此,当趁着秦军疲惰之机,做出变动方才是战胜之策也。 且秦军押送粮草辎重,路途与我军相比,实是遥远。且自我来长平之后,观察所得,秦军的营垒其实极为松懈,长久对峙,屯守在此,难免厌战。 正当此时,更因防备才是。可是那秦军主将秦文谨,与老将王翦却起了争端,恰好给我军制造了机会。” 鲁姓将领先前迎战,胜得有几许轻松。可为将领多载的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使心中的疑窦更深,他道:“上将军可能真的确认,秦文谨与那王翦不和?” 赵括笑得极为自信,比之先前掐算粮食之事,更为自信,他道:“此事可确保为真,那秦文谨因何与赵结仇,且紧咬不放。 除了与赵有旧仇,更添上党之事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我王如今仍派遣人在国中找寻,秦文谨长子与次子的下落。” 是了,赵王盍派人掳了秦文谨的两个孩子,结果孩子却凭空消失了,同样三载有余,可孩子却是毫无下落,这教人的心中沉甸甸的,只怕是当真出事了。 若是真的寻不回这两人,赵国与秦文谨结的便是死仇。 新仇加上旧恨,岂能和解也? 鲁姓将领问道:“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既然掳的并非是老将王翦的孩儿,为何冲动的会是他,而非秦文谨。” 赵括回道:“此事我业也查清,那秦文谨将王翦的儿子同样弄丢了,却阻止王翦去寻,又不同王翦领人入宫中。 对峙这许久,秦文谨始终不肯出兵,自是惧我赵军,奋力反抗。王翦则是窝出了一身火,又因丢失了唯一的孩子,自然将火出在我赵军身上,又不服气秦军主将。” 行军打仗丢失了人,还能有甚好的,多半是同样没了,也难怪这王翦冲动了,白发送黑发,几人受得住。 秦文谨战无败绩的功绩,他们只听闻,却从未见过,若是从未出过手,只是如同现在这样,不与敌军对阵,同样是无败绩。 且赵军与秦军那一战,或许秦文谨亦在其中,或许只是秦军不敢声张罢了,否则如何来的不败将领,替秦国震慑诸国。 思及此处的将领,已无须赵括再多说甚,早已将秦军看作了足下之尘。 更有方才赵括能将赵军中的事,一语中的,那么秦军的事同样可以,诸将其实已在心中信服,且赵括先前言廉颇旧事之事,其中夸赞多过贬谪,让人对其高看何止一眼也。 知时机成熟的赵括,道:“两军已经到了如斯地步,若是我赵军再一味的固守在长平,任由他秦军三天两头的挑衅,每回小败一场两场。 时日深长,不消括细究,诸位将军也能明白,这长平究竟还会剩下何物罢?长平乃是赵国的门户,届时,尔等可受得起败军亡国的称号?括有先父在前,是断不敢受此称呼。” 若是赵括甫一进军营,便将赵奢挂着嘴边。诸位将领别说看在马服君的面子上了,不两口唾沫喷在赵括脸上,已是仁慈了。 如今小试一回身手,便使人刮目相看。此时提及赵奢之名,只会让人觉得虎父无犬子也。 蒋姓将领一颗心早已偏向了赵括,此时闻言,跳将出来,他道:“我老蒋亦不敢受此称呼,还请上将军教我。” 言罢,躬身一礼。 诸将此时哪里还敢安坐,纷纷起身,请赵括指示。 赵括同样站起身,与诸将面对面,道:“明日诸位将军,带括去见一见军士,整一整军中礼仪。本将再与诸位细细说道这作战的计划。” 诸将领命后,自去准备。 赵括仍一人留在幕府,对着长平的地舆图,指指点点,一会儿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 这厢赵军点燃了内心的战火,另一头的秦军,一面留下狠话,一面又夹杂着怒骂,如同潮水般,退离了长平城下。 竖起耳朵仔细听,便能发现,只王翦一人,嚷得最厉害,最多的是发泄对秦文谨的不满。 待军士各自回营地后,王翦便怒气冲冲的径往主将幕府而去,守着幕府外的军士,甚至听见了幕府厚重的布帘子,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进去之后,又重重的放下帘子,发出一记重重的冷哼。门帘子放下之前,甚至能瞧见秦文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错愕。 待隔绝一切之后,秦文谨笑着起身,与王翦行礼道谢。 王翦伸手扶起秦文谨,他轻声感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若是不出大良造所料,赵军近日必有异动。” 秦文谨同样低声说道:“我们留给赵括的时日尚短,此人虽有传出有读书之能,可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短暂的收服长平的将领,其人之智,同样不容小觑。 王老将军的能耐,文谨自是信得过,只是我等如今算是倾国之力,不容有失,也容不得我等出差错,所以就算是一个胸中无半分墨水之人,或是无半点将才者,亦不得看轻。” 王翦深深的点了点头,他道:“王翦省得,自不会教大良造失望的。” 早已筹备多日的两人,眼中失了往日的笑容,面上俱是凝重,这一战等了太久,就看是鹿死谁手了。 有了默契的两人,嘴里说着不相干的事。 手指尖在几案指点的,却是长平的山河。一人比划,另一人回应,有来有往,一场无声的战争,就在这小小的幕府之中,悄无声息的完成了。 道是无声胜有一声,王翦似是无法忍耐一般,他怒道:“文谨小儿,此次还朝之后,老夫定要向秦王请求治你的罪,别以为你是秦王的兄长,便可以为所欲为。” 声落,便见王翦挟裹着怒气,冲冲离去。 正文 第四百五二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七) 卯时。 中军司马一声高呼:“卯时点将——!” 精神抖擞的赵括,龙行虎步准时出现在军营中,龙行虎步的上了点将台。 见得军中困得东西歪的军士,不禁眉头紧皱,即便有昨日将领提早做了准备,今日仍是这般的‘没精打采’,可见军士是有多么的懒散了。 熟读兵法的赵括,最是注重兵法上的一言一行。其中便有这军中规矩,眼见军士如此散乱。眉头便皱了起来,诸将领见状,心里登时升起一股子不妙来。 虽说他们已服膺赵括,可昨日时辰过于短暂,只来得及与手中的军吏等人交待一番,军吏只怕是仍以为他们对上将军有意思哩。 果然,下一瞬赵括便发作了,他道:“《司马法》云:‘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军容入国,则民德废。国容入军,则军弱。在国言文而语温……在军抗而立,行而果,介者不拜,兵车不式,城上不趋,危事不齿!’ 相信不消括明言,便可知,这其中的道理,既然诸位将士,入军许久仍不明白这军中的规矩,想来是平日里,无人教导所致。” 赵括话音方落,如同巨石入水,引起了轩然大波。 点将台四周的军士,纷纷将不满的目光投向了赵括,只以为此人不过一黄口小儿,竟然侮辱他们的上司,真是罪不过恕。 今日这番形容,乃是他们自发的,要这新来的上将军没脸没皮,自动放弃的意思,未曾想这人竟敢口出狂言。 然教他们不敢置信的是,在赵括开口之后,一个个的将领,捣头如鹌鹑一般,纷纷附和,道:“此事实乃我等实职,还请上将军责罚。” 诸将如此做,是觉得既然已经认定了赵括此人,又愿意听其命行事,就不应该再从中从梗,教赵军乱作一团,使得秦军渔人得利也。 赵括点了点头,道:“既然诸位将军认罚,那么本将军本罚诸位,绕这营地操场,人各五十周,如何?” 诸位将领瞬间便领会了,赵括如此罚的理由: 其中之二,便是若他们依赵括之言,跑了这五十周,诸位将士,焉有不服之理;其中之二,则是当此之际,乃是用人之际,若是人人挨了板子,岂非是手中无人可用。 接着对峙在长平,非赵括之愿也。 若是只罚一部分,做杀鸡儆猴之用,同样会得到反效果,毕竟犯事,乃是共同犯事,并无主谋之人,却只是罚一部分,另一部分的人,仍旧‘逍遥’。 难免军心不合也,同样非赵括所愿也。 领会赵括之意的诸将,浑身一震,只觉得这位年轻的将领,一身智谋,足可挑起长平也。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几乎没有犹豫的,蒋姓将领在赵括话落,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军士见状,如同巨刃切开河水,瞬间分作了两面。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 在鲁姓将领冲上去之后,诸将领生怕落了后,纷纷上演了你追我赶。 本来装作半睡未睡的军士,瞬间便彻底睁开了双眼,甚至比之平常还大上几分。呆呆的望着将领们奔跑的样子,有些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 而那些个给军士下达了‘错误’命令的军吏,此时脑门儿上,尽是冷汗。犹豫再三,愣是咬着呀加入了奔跑的行列。 至于为何无人求情? 军中向来是军法严明之地,犯错就要受罚,上有所令,焉有不从者。至今平日里的阳奉阴违,不过是上下不齐心的结果罢。 如今赵军上下齐心,岂有不从之理也。 军吏加入之后,将士脑子再如何简单,此时也明白了过来。纷纷请求一道加入,不待赵括回话,便混入了奔跑的行列之中。 于是赵军这一日,发生了一件奇事。 数以万计的赵军,齐齐在军中奔走了起来,因为人数过多,实在是跑不开。平日里训练,那都是各有将士分开演练的,如今一朝混在一起,竟有一种施展不开的感觉。 毕竟今次在长平的居然达四千乘之数,若当真要施展开来,需要的营地可想而知。 “兄弟你挤着我了,让一让。”一位将士拍了拍身旁另一位将士的肩,企图混出一条开阔点儿的路来。 被拍的那人转过来头来,竟是蒋姓将领,拍人的那位将士,瞬间与身边的人换了位置,只祈祷不要被将军惦记了。 蒋姓将领冷哼一声,道:“小三子,就你那破锣似的嗓子,老子的麾下只你一人,唬谁呢。” 被推出来的那人暗中松了一气,蒋姓将领又转头过去说道:“大柱子就你这名字,瞧着也不像你,被人一推就倒的身子骨,还在老子的麾下,真是丢人。” 教训了两人之后,蒋姓将领又发出一声震天吼:“都给老子跑起来,谁要是落下了,再加五十周。” 本就推搡得厉害的军士,愈发的躁动起来,隐有几分乱象。 赵括在点将台上看得分明,却并未下令停止。 诸位将士跑了多久,赵括便在台上站了多少,台子四周奔跑起来的军士,按理地上应是尘土飞扬,兴许是人多的缘故,尘土只及人腿脚,便已中止了。 五十周停止时,天已是大亮。 本来挺冷的朝晨,经过这一番大动,已是热汗淋漓,个个瘫坐在地上,丝毫没了先前的那一股子死气沉沉。 许久不曾这般,未活络过身子,便突发用力,跑这许久,有些军士的腿脚已然不属于自已,军士如此,未曾日日操练的,将领同样如此。 直到最后一人跑了最后一步,赵括方才令司马敲响鼓集合。 忍着发抖的腿脚,一个个整齐的排列开来。 比之先前那甲衣虽整,军容不整的模样,此时甲衣虽乱,军容却是十分的整齐。 赵括总算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中气十足的喊道:“诸位此时方有我赵国军中男儿的模样。今日括来军中,一为整军容,二是另有其事。” 四千乘军士的营中,愣是只有赵括一人的声音。 正文 第四百五三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八) 虽然知晓军士乃是故意而为之,赵括仍需要将话说个清楚明白。 他道:“今日诸位将士,这番形容,实在是丢了我赵军的脸,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丢的不止是脸,恐怕还有诸位的性命。” 因为方才做过急剧运动,军士一时之间,不能很好的控制心中的想法。闻言有些不服气的军士,脸上便泄露了出来。 赵括道:“诸位将士别不服气,括今日的第二件事,便与诸位的性命,息息相关。”年轻的赵括将一张脸,紧紧的繃着。 他又接着说道:“昨日里,本将军已与诸将商议过,近日便会出兵,将秦军逐出长平境内,逐出赵国境内。 本将军只想问一句,诸位将士,可有谁愿意,受秦国威胁一直憋屈的困在此处。若是愿意的,现在便立刻自我军中退出,赵国的军中,容不下此等贪生怕死之人。” 话音落下,但见军中无一人有退出的迹象。 赵括又道:“本将军只给诸位一刻钟的时辰,之后再想走,可就没机会了。” 闻言,三军之中,仍是无一人动作。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一声呼喊:“上将军,我等愿意留在军中,与秦军拼杀,此时离开,实在不愿。” “我等愿舍命拼杀,誓死守护长平,誓死守护赵国......” “我等愿舍命拼杀,誓死守护长平,誓死守护赵国......” “我等愿舍命拼杀,誓死守护长平,誓死守护赵国......” 校场之上,数以万计的军士,齐声呐喊,声震九宵寰宇。仍待在军士之中的诸将领,受到了感染,同样跟着振臂齐呼,将心中最深层的欲望呐喊出来。 赵括亦受到了感染,声音比之方才,大了不少,他道:“诸位将士仍有血性,仍有战心,我赵国之大幸!” 待军士平息下来后又说道:“’今次为了一举得胜,括今日便下军令,凡有爵位者,自今日之后,皆晋升一级。 还有一道则是:自今日起,各营皆需做好,攻打秦军的准备,此事便交由诸位将军自去安排,另外,半月之内,四下驻守的军士,需要集结在一处驻扎。 做专一防守器械退入辎重营,弓弩火器、云梯、云车等诸般攻敌器械,迅速入营中。还有营垒军炊器具悉数退回库中。 括需要的是我赵国军士,恢复我赵军往日剽悍轻猛之风,人各六斤干肉、两袋马**,做一往无前之冲锋陷阵!’” “喏!”整齐划一的回响,声震如雷,再次响彻上空。 这等誓死的决心,同时亦传得很远,仿佛飘进了秦国的军营之中。 乍然之间,将据守改为攻城,赵国军营中,比起往日的暮气沉沉,今日倒是多了几分生机勃勃,冰冷的冬日,愣是给过出了热火朝天的架式。 只是热情的赵军士,很快便遇到了低回的事。 守城三载,一朝改为进攻,哪里是这般容易的?首要的便是改变军士如今守城的状态,这便一个难题。 只消说这三年时间,赵军将士,几乎人人都在这长平安置了家,或者新的家,将一个个的营帐居所,当成了一个家。 三载时光无仗可打,军士的一身精神,几乎都埋没在了长平的黄土里。 乍然之间,要雷励风行的动作,几乎是将整个军营翻了个底朝天。就像是冬日里冻结的水面,要将冰块儿挖开,翻一翻里头的水,将里头的一潭死水,搅动得无法静止。 许久不曾如此伤筋动骨了,可是即便如此,赵国军营中也无人抱怨一声儿,甚至脸上涌起了兴奋的神色,似乎都在为接下来的战事,而兴奋。 总算可以与秦军一决生死,不用再窝在这个地方,成日受那秦军挑衅,又因军令在身,不得不将怒火压制下来,可以想象是多么的憋屈难耐了。 只是时日长久,火从一开始的旺盛,至后来渐至熄灭,如今赵括来到赵国军中,将这火焰重新点燃,相信不久,便能看到赵军的燎原之势。 赵军便在如火如荼的状态下,改变了原先死守的状态。 然在这样紧张的情形之下,扔下惊天之雷的赵括,却不见了踪影。 原来赵括带着自已的中军幕府,悄悄的离开了长平,在距离长平数十里的岭地,连夜重新构筑了一座新的幕府。 对于这座新的幕府所占高地,长平之战之后,后世也对其及周边山脉,有了两个名称:一是韩王山,二是将军岭。 此幕府与长平、上党相距不远。 因此韩王山之名自是以韩人而流传,以冯亭守上党而闻名;而将军岭则是以赵而流传,以赵括在此驻扎,与秦军大战。 如今赵括选在此处驻扎,自是因为,他早已将此地的地形勘察过,熟记于心中也,故落于此处。且此地乃是长平的一处高地。 四下水流的分水之岭,地势高耸数十丈有余,岭下乃是土坡,岭的腰际则石山。地势虽不严峻陡峭,绝不易攀登。 若是秦军来犯,处在上头一片平地的数万精兵,则可将秦军打得如落花流水也。 在山岭高处,四下眺望。 因地势之故,站在至高处,周遭景色清晰入目,且相距不远的秦军,同样尽入眼底也,那一片黑色的甲衣,宛若天际乌云也。 既能观察秦军动向,清晰的做出随时攻击秦军的指令,又可以很好的防守,赵括认为此地当真是一块,作战中作为中军幕府的绝世好地。 一经选定,赵括便带着中军幕府的精兵,在此落定。 驻扎好之后,赵括又就军令之事,与精兵约定好之后,便开始驻守在这高岭之上,死死的望着不远处的秦军。 一夜过去,黎明到来。 万千光芒,照射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也将高岭上的情形,映得无处可藏。 赵军军中惯用赤色,此时一面熠熠生辉的大纛旗,在阳光的照射下,在山风的拨弄下,如同一团活灵活现的明火。 飒飒生清风。 正文 第四百五四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十九)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黑色乌云,同样在不停的耸动着。 与赵军营雷同的是,此时秦军的主将,同样不在军营之中,甚至先赵括一步离营。此时的营,如同一张空空的腹肚,只余一副皮囊也。 余下的数百人,在此撑了秦国的全数的旗子,将秦军弄得一副人满为患的模样。领头之人,正是剑士赢四。 将一切做好之后,四下瞻望,果见得一面张扬似火,风中舞动的大纛旗,上书一个笔走龙蛇的‘赵’字。 这样的红色无异于挑衅,赢四望了片刻后,似要将其刻在心间,随后吩咐与他一道留下的军士,将黑色的大纛旗,安置好之后,又在此地做下陷进。 便与数百军士,按照原定的计较,做好撤退的准备。 而做下这一系列决定的秦文谨,则与王翦早已悄无声算的,带着三军消失在此处。 如同此时新择了高地一般,秦军亦是早早的择了一处新地。 秦文谨此时与王翦在一道,并肩而行,哪里还有往日赵军所见的不和样貌。所过之处的军士,皆驻足行礼。 最后行至新建的幕府之时,里面候立的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将领。在这其中,还有一位教王翦诧异的存在,他的儿子王贲,究竟是何时归来的? 只是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王翦将疑问藏在心里。静静的等待着秦文谨的指示,虽然早已知晓了其决定,可个中细节,仍需要再听一回。 秦文谨扫视一周,见将领皆到齐到。 遂出言问道:“相信在座的诸位业已知晓,赵军近来的异动频繁,我军探得赵括已做出了,与往日廉颇截然不同的应对。 据可靠的消息,还有对赵括其人的作战分析,只怕赵军已做好与我军一分生死的准备,如今文谨也与诸位再将部署说一遍。 在这之前,文谨有一言,欲问上一问:可有哪位将军畏惧赵军者,见下便立时退出,免得将来误了事。” 诸将包括王翦在内,无一人挪动分毫。 秦文谨见此情形,满意的点头,又道:“诸位将军,有如此战心,实乃我秦国之福也。” 然则语气忽又急转直下的说道:“今日本将军将你们召来,并非是说这等不切实际的话。实是有要事,需要诸位将军的配合。” “但请大良造吩咐,我等誓死相从。”王翦与诸将一齐应声道。 秦文谨语带肃杀,道:“本将军今日便与诸位将军下一道军令:但凡有轻视赵军,而懈怠战阵者,以最高军法处置,立轩不赦。” 冬日的冷风吹进幕府里,仍旧比不过秦文谨军令之中的冰寒。可是闻言的将领非但没被冻住,反而觉得血液热了起来。 一个个咬紧了牙关,死死控制住,免得被兴奋冲晕了头脑。 无人提出疑议,秦文谨又道:“诸国皆以为赵军只善于攻击,不善于防守。诸位将军,可有记得我秦军,先是在阏与败于赵军之手。 如今在长平两军对峙三载,不过是攻下一座西垒而已,仅以此来看,赵军善攻亦善守也,此乃攻守兼备的精锐大军。 还请诸位谨记,与我秦军交战的,并非是那等软脚的蟹。若是因你们轻敌,必将败走也。赵军有四长四短,可有谁人知晓?” 发问的秦文谨,遇到了和赵军同样的情况,竟无一个知晓,或者说认真仔细留心过,敌军的长与短,一个个的只知闷头,听着命令向前冲。 也不知是好是坏,秦文谨此时也不予置评。 见无人开口,又接着说道:“赵军四长:所指其一,指的是行军作战,自赵武灵王之后,一改笨重的甲衣,如蛮?族人着胡服,学其凶猛,彪悍的作派; 其二,指的便是赵军的粮食,身上所携带的粮食,可足够三日,免去大锅造饭之劳; 其三,则是见下赵军求变的缘故,据守三载,忽改成进攻; 其四:便是那廉颇换走,迎来的新将赵括,年轻所盛,自有一股子血劲在里头,可唤醒军士的热血。此四长,乃是赵军的四长,若是我军轻敌,必败无疑也。” 除王翦素知赵人勇猛,余将领皆是惊得一身冷汗。王翦观其子,一副坦然的模样,倒是有些好气又好笑,定是秦文谨私下与其通过气了。 秦文谨话音甫一落下,王翦适当出言。 他问道:“四长我等已是知晓,还请大良造告知,那赵军的四短,又是哪四短?” 秦文谨脸上划过一丝笑意,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但已经消逝了。 他道:“其实这四短,便是赵军四长的后效也。 这其一,便是赵军三军不曾出兵,忽然之间求战,定然顾不上壁垒;其二,则是倚仗三日粮草方便之故,弃绝大锅造饭;其三,则是为了方便,而携带轻便的武器,譬如弓矢与长刀一类,极大的减少了攻城的器械;其四,赵括未辨我秦军深浅,便敢轻言一战,此乃其轻敌之故也,以一已之谋而盖赵军也。” 秦文谨将赵军的长短,一一与诸将领备细说了一遍。 幕府之中,一时之间,只有明明灭灭的灯光,以及诸将变幻不定的神色。 在场的将领都明白,此乃秦文谨行军作战的习惯,但凡战事,有大战之时,便会将敌我双方的军中大势,都会先行廓清。 秦文谨所言的敌情,其中的翔实程度,即便身处在前线与敌军数回交战的将领,亦是极为惊讶,惊讶于秦文谨的敏锐,所述与他们所知,完全相符,且超出他们所知太多。 在将敌军的情况,廓清之后,接下来才是秦文谨雷厉风行的作战谋划,也是诸位将领,十分期待的,因为秦文谨不会教他们失望,也从未教他们失望过。 且秦文谨但有谋划,便如雷霆之势。所及之处,无不卷入其中,其中挟裹之势,教人心惊胆颤,又期待万分。 果然,秦文谨说完之后,又道:“今秦军对赵军的四长四短,本将军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还请诸位将军仔细听好了。” ...... 正文 第四百五五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十) “今我军与赵军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今本将军便定下一计,一计破敌的大计。”秦文谨顿了一下后,方才一字一顿道:“此计只十六字:以重制轻,以退制进,断道分敌,长围久困!” 王翦主动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还请大良造与我等详说一番这十六字的奥秘。” 秦文谨依其言,上前拿起几案上的地舆图,一面展开地舆图,一面说道:“此十六字计,根本则是以重制其轻也。” 正好将地舆图展开的秦文谨,示意诸位将领上前一观,他指点着其中一处,道:“此地乃是座大型河谷,本将军计算过,可容得下数以万计的军士。” “三水河谷间?”有将领出声问道。 “嗯,本将定下此处,自有其道理,诸位将军可还记得方才所提的赵军四长?赵军轻骑轻矢,三水河谷间,并非是那等蛮?族人生存的草原,可一骑瞬间千里也,从而任其纵横驰骋。 在此地,赵军的轻猛灵便,必受到我秦军的掣肘。此时当以重甲与之相对,若反其道而行之,则是大失地利也。 且投赵军所好,非本将之愿也。” 王翦等一干将领,齐声道:“我等谨记大良造之言。” 在这狭小的幕府之中,诸将领齐声吼道,几乎是震聋发聩也,余韵经久不息。 一时之间,幕府里安静了下来。 忽然有一位将领问道:“敢问上将军,这地势之利。又是以何为依据也?” 秦文谨忽然笑问道:“诸位可有谁与上将军冷小帅相熟?” 同在秦军中,又皆是将领,相互之间认识是肯定的,只是熟与不熟的问题。只是冷小帅这个人,让秦军将领一瞬间的面色,变得有些怪异。 齐齐愣怔一瞬间之后,复又齐出声道:“我与上将军相熟。” 王翦望着这好笑的一幕,替众人出言道:“大良造此时言及上将军,可是事与上将军有关也?” 秦文谨点头道:“小帅手里有一册兵法,乃是王后之师所赠。这册完整的兵法,本将军有幸得一观也......” 不待秦文谨再说下去,诸位将领的眼眸,在这幕府里,宛若天上的银星点点,齐齐的望向上首的秦文谨。 王后之师,他们这些年来,也多少有了耳闻,甚至人传证实过,乃是传闻之中的鬼谷子,只是畏惧秦王昭世护犊子,不敢亲自去问,这才教洛惜贤落了个清闲。 如今有幸听闻冷小帅得其赐一兵法,生不出嫉妒的心情,唯余羡慕,可是羡慕瞬间便转为火热了。鬼谷子赐的书,他们今日或许同样有幸一闻也。 有人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急急追问道:“大良造,王后之师所赠之书,是何书名也?” 秦文谨笑道:“《孙武兵法》是也。今以其中的地形篇,为诸位说道说道。‘《孙子》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阨远近,上将之道也。’” 见得其中好几个将领,平日里对那个书卷,头痛不已的模样,此时却露出了痴迷的笑容。秦文谨不由得哑然失笑。 旋即又正了正神色,他道:“如今赵军将长平守将,由廉颇换成了赵括。赵括为求早日下秦,放弃了原先廉颇的作战计划。 然以廉颇的作战计划,我秦军再过些时日,或者当真会无功而返,可赵括弃弃壁垒壕沟而轻锐猛攻,在三水河谷间必将失去有利的地势便利也。 如此一来,我秦军所行做的战计,必将与赵军相反,以重兵将赵军困于三水河谷间,引着赵军来回奔走,使其疲于奔命也。 我军在此时,上前给予赵军致命的一击,这便本将军这十字策,破敌其一也。” 秦文谨话落,幕府之中,唯闻风叹息。 而后又传来将领们的齐声感叹,对于秦文谨的用兵,打从心底里服膺。此十六字策,无论从何看,都是极其完美的,竟无一处,可容他们着手。 遂等着秦文谨接下来,对这场战事的安排。 秦文谨不负众军士所望,紧接着又扔出一道惊雷,他道:“此次本将军只将作战计划告知诸位,余皆待临战之时,再作部署。” 见诸将领面上的意犹未尽,又道:“还有一事,本将军近日得知,秦王已秘密入了河内,亲自来做我三军的后援。 以本将军与应离太守之约,每过旬日,便有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送来,还请诸位将军做好接收粮草,以及作战的准备。” 这一次却没有人及时应答,老将王翦甚至有些忧心,他道:“大良造,秦王亲身前来,是有激励军心的作用,可同样将秦王的安然至于险境,为何会突然之间有些举动?” 王翦问出了诸将心中的疑团,当初定下的乃是玄应离前来,为他们做后援,究竟何时定下的秦王,先君秦武王,便是在战场之上,受魏将刘义一箭,殒了性命。 他们亦不想再看秦王昭世落得同样的下场。 秦文谨闻言,却并未如同先前那般,与诸将领细说,只道:“此乃新任太史之言,秦王来此有太史观星而来。” 闻是太史之言,诸将领这才没了疑议,此举定是于秦国有益。譬如当初的迁者咸阳,秦国确实有升腾之相也。 实在秦文谨对于秦昭世的这一番举动,同样有些迷惑,所知的只多一点,此时乃是洛惜贤所卜算的,二人乃是一道秘密入军的。 只是洛惜贤的本事,一直藏得严实,既有作底牌,亦有对其保护之意。 不过秦文谨知道,秦昭世二人来此,确有助他之意,这便足够了。至于其他的,见仁见智罢,若有需要,定会与他言说的。 将事情在心中复又过了一遍后,秦文谨复又说道:“本将军再与诸位一遍,作战计划与秦王之事,乃军中机密,如有泄露者,立斩不赦。” 王翦与一干将领,再次齐声答道:“我等谨尊大良造令。” ...... 正文 第四百五六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一) 秦赵两军的主将,似乎极有默契。 在安排好各自的作战计划后,便再无动静。两边的军营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是双方都明白,此乃暴风雨的前兆。 各自定下攻城与围堵的计策,剩下的便看谁人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便是在这样紧张而又静谧的时候,秦王昭世与第一批粮草,秘密到达了长平,一同前来的还有洛惜贤。 秦文谨与王翦一道前往秘会二人。 秦昭世在见得从少年行长至中年的秦文谨,心中愈发的发酸,强忍住心中的酸意,秦昭世上前拥抱着秦文谨,心中的情感,借着滚烫的胸膛传递着。 一道长大,又一起守护秦国十余载,言语已是多的话。 洛惜贤望着眼前使人热泪盈眶的一幕,庆幸还来得及。若是今次不来长平,昭世哥哥定然会痛不欲生的。 王翦见惯了王室之中,兄弟之间,当面一套,背着又是另一套。 譬如眼下赵国赵王盍与其兄赵璋,二人反目,甚至将一代天骄赵武灵王,饿死于沙丘宫中,又将兄长赵璋诛杀。还有那楚国楚王挥,与其兄楚王蠧鳌相互残害。 更有早年魏国先王魏王无双,因种种缘帮,对其弟魏无忌的迫害,使其远走他方,最终在秦国生根发芽。 兄弟情深的一面,也有见过,不过不是王室中人,这般为对方着想的,王翦还是第一次见,倒是当真让王翦有些动容。 见兄弟二人,此时皆无话。 因秦文谨是背对着洛惜贤二人的,全身心又在秦昭世的身上,待反应过来之时,二人早已不知所踪。而面向二人的秦昭世,则是悄然的颔首。 秦文谨问道:“王弟,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来此的应当是应离才是。” 秦昭世心口紧了紧,最后云淡风轻的说道:“大哥举国之力,昭世不放心你。若有事,就当你我一道为秦国献身罢,济民他们几人,不管胜败皆有了安排,大哥无须忧心也。” 虽直觉此行来不简单,可是秦文谨并未听出秦昭世此行来,有任何的不妥。只得点头应下,他道:“既然如此,王弟与弟妹来此要好生照顾自已,莫要漏了行踪。” 又道:“当此之际,任何的闪失,都算得上是行军作战中的失误,王弟与弟妹若在此时有任何的不测,都是文谨的失职也。” 秦昭世见得此时此刻,仍在为他着想的秦文谨,心下感动的同时,亦为此行的决定,暗下庆幸,庆幸他来了。 正当此时,秦文谨转头欲正式与洛惜贤见礼,便见身后空无一人。惊问道:“王弟,弟妹与王老将军去了何处?” “呵呵.....”忽然之间,传来低低的笑声,竟然秦昭世,不知为何发笑。 秦文谨不知所以,道:“王弟,因何故发笑?” “自是你方才所问。”秦昭世忽然之间变得一本正经的回道。 秦文谨愈发疑惑,他道:“方才不过是询问弟妹的踪迹,有何可笑之处?” “许是惜贤见你我情浓,打翻了陈年醋罢。”秦昭世十分有自信的说道,却换来秦文谨的无话可说。 仍有几分不放心的秦文谨复又问道:“王弟,弟妹走了罢了,带走我军中大将王老将军,又是何故?” 秦昭世依旧是那副正经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几分不正经,他道:“或许是惜贤敬老,见不得王老将军两眼泪汪汪的模样。” “噗嗤......” “噗嗤......” 不知是谁先破了功,率先笑了起来。 加起来的岁数,已是半百的二人,玩闹起来,宛若七八岁的稚童。 ...... 另一厢,一老一青年。 至少在外人面前是这模样,王翦同样好奇的望着身侧,作男子装扮的王后洛惜贤。王翦知晓王后定然有事,否则绝不会单独将他请出来。 洛惜贤任人打量,也不着急开口。 只是与王翦四处走动,在望见军营中加固壁垒等事之后。方才开口问道:“王老将军此战,大良造有几分把握,可胜?” 王翦停顿了一下,见洛惜贤眼底的认真,方才回道:“依老夫对大良造的认知,必胜。” 洛惜贤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道:“此行而来,确有重要的事。非是秦王有事此托,而是惜贤有事拜托王老将军也。” 王翦这下子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合着秦王来此只是个幌子,真的意图在王后也,且是来寻他王翦。 洛惜贤说道:“来此之前,昭世哥哥夜里有梦,事关大哥。” “何梦?”王翦急忙追问,只因当初秦昭世梦迁都之时,教秦国日有升腾之相。如今再梦秦文谨,许是对此战有所指示。 洛惜贤却是摇了摇头,道:“梦境之事,见下不能尽说与王老将军。今来见大哥,见其面相,梦境之事,倒是愈发的清晰。 届时需要王老将军的相助,还请在恰当的时候,将此竹简交予大良造。” 言罢,自袖中掏出 一会儿大良造,一会儿大哥。 绕来绕去的,王翦也听明白了。洛惜贤与秦昭世来此是真的忧心秦文谨,并非因战事,而是因为此人是他们的大哥。 战场多年,直觉手中竹简,重若千斤也。此时再看,缚结好的红绳,无比扎眼。真想见下便扯下红绳,一睹为快。 可是王翦忍住了,因他知晓,若是此时提前看了,或许当真会影响战事。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此乃王后算无遗策的结果吗?” 洛惜贤半是肯定,半是否定。 她道:“对于愈是亲近之人,我等的卜算,便若无物也。此次若非有昭世哥哥的梦,兴许便不会有此一行了。” 王翦不知是松了一气,还是有些失望。 捏紧了手中的竹简,他道:“王翦定不会辜负秦王与王后,你二人对大良造的好,必定会传到他的手中。” “不,届时王老将军直接宣令便是,此简乃秦王制令也。”洛惜贤闻言回道。 制令乃是王令最重的一种,王翦的手再度发紧。竹简在手中,甚至发出了丝丝的声响。最终王翦愿意赌一回,他道:“王翦领命。” ......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百五七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二) 下了赌的王翦,心中沉甸甸的。然很快便没有多思的心情了,只因林风动了。王翦将缚结好的那一卷竹简,随身携带,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只是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 同样忧心的还是赵括,将一切部署好之后,却发现有些无处着手了。 当下第一战从何处进攻? 往日里指点地舆图时,那是何等的自信从容。 今日拿着地舆图,却有些犯难了,望着远处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秦军,赵括却迟迟不知指向哪一处合适。 只因赵括手中,拿着探子探回来的消息,上有秦军兵力集结的分布图,主力集结在南营,西营留下的是不是重兵,北营则已前进三十里。 三道营垒,隐隐呈相互之势。 唯今只余下了一道,上党东面。 纵观大势,赵军统共六千乘大军。五千乘做出兵之用,另一千乘作为大军,看守着御敌的城墙,作为退路,以及看守粮道。 如此看来,赵括并非是完全放弃了防守,只是将赵军的主力,皆用在了进攻秦军,端得上是一个可攻可守的战法。 且据探子回报,秦军在此同样有对等兵力。 赵括以此为根据,将秦军与赵军当真大战,会遇上的情况,一一设想过。且秦军如今已是势同水火,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既然如此,自是要拿出赵军的优势来。 赵军以轻锐猛攻为主,在同等的情况下,遇上秦军,则会多上许多的优势,号称尽阅天下兵法的赵括,自是有幸一观《孙子兵法》的。 其中的: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教越括十分的在意,赵秦同等的兵力,一旦在一处战起来,既无力将赵军打散开来,又不能将赵军围拢过来。 两军一旦交战起来,不外乎几种情况:相互进攻,或是秦军主攻,或是赵军主攻,亦或者,如同现在,再次对峙。 只是两军已经对峙了三年,秦军一直不曾有动静,若是赵军同样耗在此处,赵军不占任何的优势,以国力来说,如今的赵国,远不及秦国。 长久对峙,只会让赵国,陷入长久的虚耗之战中,而如日中天的秦军,再加上秦国的良臣贤相,若是一直对峙下去,等到赵国国中空虚,那才真的灾难,恐怕会兵败如山倒也。 赵括手中还有另一则消息,致使下了进攻的决定。 探子乔装入了秦营腹地,知晓了粮仓所在。 这般的‘不设防’,倒是让赵括确认一件事,秦文谨未尝败绩之事,乃是秦人捏造之事,只为让秦军有一位不败神话,守候着秦国。 因主将秦文谨,吹捧出来的名声,如今见他赵括,便惧了三分,更是不足为惧,老将王翦虽有过往功绩,可人已老矣,如同他赵国廉颇。 更遑论,并非是秦军主将,左右不了秦文谨的任何决定。 秦军主将的不作为,累得几千乘大军,同样虚耗在此处,也教赵国不作为,这是要教赵国,将赵国虚耗下去。 自身陷在烂泥潭中,便要将旁的人一道入这其中来。若不能从中抽身,只怕是当真如了秦军的愿,一同身聊泥沼之中。 赵括自是不愿就此沉沦,作为一位年轻的将领,他还有许多未未成的事。譬如: 打好以后的每一场战事,将来光荣归国,再娶一门英姿飒爽的妻子,再生一个如他这般,熟知兵法的孩子,将赵家将门之风,无限的延长下去。 将侵略者的目光隔绝,爪牙齐齐拍断。 思忖良久的赵括,终于定下了进攻的地点与时辰,召来诸将齐议。 望着闻言沉思的诸将领,赵括问道:“诸位将军以为此处,此时进攻如何?” 蒋姓将领问道:“末将有一疑议,上将军为何选定这一日进攻?其他的将领虽未开口,同样是对这一决定,有着不解。 赵括不答反问道:“诸位将军,可记得近来一位游学之人的话,个中有些字句,教诸国大为赞赏。” “何人?究竟又说了何话?”便是有些儒雅的鲁姓将领,也有些受不了赵括,这一位博览群书的上将军,明知他们常年征战,知晓得最多的,亦只是兵法。 赵括并不知晓其人,心中任何想法。 便是知晓了,亦会不以为然,一个人身处的环境不同,所学皆有所侧重,也有所爱好,只要在不断研习,亦是是一种进步,如何能去瞧不起他人。 最多不过是意见不同罢了,因此,赵括只是就其问话,回道:“此人郁雨竹,言:天时地利人和。括以为此言,用在战场之上,同样适合也。” 郁雨竹此人,经稷下辩学之后,便声名大躁。并未在齐国逗留,或者任何一国留下出仕,而是开始四下游学。 其人的眼见、心胸,与一般人大有所不同,每每令人茅塞顿开,又如同云雾之中。譬如眼下的天时地利人和,又如那让人如附云雾的,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上将军此言何意?”一位将领适时出言问道。 赵括回道:“括便是应了此话当中的天时也,那一日白昼尽显,夜黑无光,此天时,正合出兵攻击的那一方也。” 恍然大悟的诸将领,个个喜色上了眉梢,已经说至此处,若是他们再不懂,当真是白瞎了他们在战场,摸爬打滚的这些年头。 蒋姓将领闻言更是手足舞蹈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若非是还懂克制,只怕是学姑娘作派,上前摇曳赵括的甲方了。 他道:“上将军,届时我老将可否请第一战,定要将秦军杀个片甲不留也。” 作为有血性的将军,没有人不愿意,在有仗可打之时,还在龟缩在后头,闻蒋姓将领趁机请战,纷纷暗道一声:失策。 又一齐扑了过来,找赵括请战。 冯亭作为韩国降将,一直被排挤在外,此时也有些意动,只是他知道,说甚也轮不到他,只得驻足在原地。 一片热闹之中,将领哄抢着首战之选。 ...... 正文 第四百五八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三) 时光悄然流逝,很快便到了赵括定下进攻秦军的日子。这一日,果如当时赵括所言,白昼尽显山露水也。 这日,寒冬方才过去,万物还顶着一片寒凉之意。 甚至有些地方,积雪还未融化。 连绵青山上裹着残雪,点点白缀在上头,仿佛一夜间白了头似的。山下的碧水,本是风平浪静的水面,一阵阵带着侵骨的寒意袭来,撩动着水面,徐徐展开粼粼水波。 至阴至凉处,甚至丝毫无融化的迹象,对于爱吟诗作对,喜爱风花雪月之人,此间称得上是一道盛景。 只是可惜,那青山原是不老的,只是为了冬雪白了头;而绿水本是无忧无虑的,只因四时之风而皱了面。 这样安逸静谧的山谷,也在一阵厮杀冲喊之中,打破了往日里的沉寂,也为秦国赵国,拉据了三载时光的大战,划开了序幕。 在初春,山间的朝里,轻烟尚未退却之时,赵括的大军率先动了。 先前分析过秦军大势,秦军为赵军留下了一个东面,可赵括以为,此处乃是赵国陷阱,故而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三道营垒。 经过考量,赵括将主动出击的第一战,目光落在了南营上。 此处乃是秦宫的主力营,此次出击最重要的是,试一试秦军的战力如何,主将虽重要,可战士的战心与战斗的能力,同样的重要,需一试,亲眼一见,方可作得数。 赵括的探子探得秦军主力的数量,分为三军,赵括对此,做出了同样的应对,将赵军主力军,亦是一分为三,分左军、右宫、中军。 左军骑兵以蒋姓统领,右军骑兵则是教鲁姓将领统领,中军步兵则是赵括亲自领军,统共两千乘大军,赵军衣色主赤,宛如一片红枫,又如火焰,在山林间,急行奔走。 中央由步兵集结的方阵,乃是赵括亲率的步兵主力,既能攻城,又可做坚守的力量。赵括将他亲率的步兵,同样分了三个战阵。 第一个战阵,则由三百乘步兵,手持动物毛皮所制的盾牌,为后续的两个战阵,做掩护作用;第二个战阵,同样三百乘步兵,乃是手持长予的投枪手;第三战阵,乃是三百乘步兵,手持强弩弓矢手,由前两个战阵掩护,看准时机,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中军十万,经赵括如此部署之后,仍余下一万,由赵括随时调令,这一支也是步后之中的精锐之师,长刀长矛两者兼备,还有一个突袭的千人飞骑队,一道并行。 战阵的两侧还有一座由数人推动的瞭望车,上边插着赵军的血色大纛旗,护着中间步兵的骑兵,由蒋姓将领和鲁姓将领统领,人皆着胡服,一手长刀,一张弯弓。 以千骑而做一旗,似火的红枫,极是整肃。 赵军一次出动二千乘大军,余下的三千乘大军,则是仍分驻在长平,赵括只待今日战事而定,届时该如何安置,便有了具体的目的。 ...... 探得赵军来袭,秦军中忽响起了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驻扎在南营的秦军,似是蜜蜂,闻风便动了起来。 与赵军如出一辙的战阵,快速的移动。不同的是,这接连无穷的黑色松林,与漫漫青山相连,隐有相连之势,瞧着有无穷无尽之感。 军士的数量,以及战阵的相似,倒是给了赵军先行一步,前来打探的探子,有一种深深的错觉,这秦军莫非是得知赵军压境,仓惶之下的应对罢。 探子同样知晓消息对战事的重要性,是以,将秦军的应对,尽数回禀。探子不知的是,在得知秦军的应对,心中与其升起了同一个诡异的念头。 只是他们还记得,此次秦军只是主将无能,战士与他们实力相仿,同样不可不防也,且以早些年交手的经验,可知晓,秦军与赵军作战,行事作风,却是风格迥异。 黑色的军士,最主要的是坚甲重兵,则是赤色的的军士,以轻锐灵动为主。秦军的盾牌窄高,赵军的圆大。秦军的剑是阔身短剑,赵军则是胡刀,弯形。 而两侧的骑兵,比之于赵军的胡服动物皮毛软甲的是,秦军铁骑以及战马,皆有厚重的护甲,人与战马皆是负重而行,同赵军一样,同样手握长剑,背负长弓。 秦军的大纛旗则是在军士的中央,上书一个‘秦’字,一字竟有气吞山河之势,只是可惜初春的朝晨,带着山间雾色,水间烟云,又兼之山风撩动,竟无人瞧得清楚。 两军相遇之时,王翦于云车处站立着,望着看似缓慢,实则是一阵急行的赵军士,脑子飞速的转动着,只瞬间便下了命令。 不退返进,迎面而上。 着重甲的黑色军士,同样急行而进。所到之处,皆是轰隆之声,地是在动,山亦在摇一般,何况是随风而舞的尘土,更是与漫天的云烟搅作了一处。 至此时,朝晨的薄雾,仍未完全散去,秦军前扑后继的前行,尘烟四下无处可着落,一直在空中兀自飘零着,致使秦军的后方,完全的湮没在漫天风沙与云烟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在往前冲的赵军,有一位将领出言道:“上将军,敌方动向明,若此时贸然前行,须得小心秦军有诈。” 秦人素来狡诈,不止是朝臣,便是军士,同样深有体会也。出言的将领,便是在秦军手中上过当的。 闻言的赵括,同样瞧见了这滚滚黄土的阵仗,不以为意的说道:“秦军之诈,在于他人的轻信,以及自身无能力。 今秦军与我军实力大致相仿,且我赵军以轻敏灵动,锐猛为主,一阵风卷残云之势,将秦军包围住。任他有通天遁地之能,也断无脱逃的可能。” 言罢,下令三军继续前进。 跟着三军前来的还有冯亭,带着原韩国的军士,一道投身了这场战役。此时得见如此独断独判的赵括,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比之往常更甚之。 ...... 正文 第四百五九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四) 很快冯亭便没有了闲暇,左思右想。 只因三河谷间两道嘹亮的号角,一齐响起。再远的路,也总有行完的时候。一黑一赤两张黑色大纛旗,终于在这开阔的三河谷间相逢了。 红色的枫林与黑色的松林,闻号角而动。 中央步兵之中分别站立着,今日的主将王翦与赵括。 两位主将不发一言,便挥动了手中的令旗,两侧的骑兵,顷刻间便出动,红色的枫林与黑色的松林,瞬间便混在了一处。 中央的步兵战阵,整齐划一的一步步朝着对方前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对压过去,口中配合着步伐,大声喊着“杀”。 肃杀之中,红枫从容不迫向着黑松前进,黑松势如破竹以山海潮涌之势,席卷而来。黑松、红枫就在凄厉的号角声震山谷之中,展厅了猛烈的英厮杀。 喊杀之声越过了山河谷间,秦军赵军各自留守的人,好似都能听见他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数千乘的军士齐声呐喊,如雷鸣;相互拼杀,似怒海狂涛,拍击岩石群山。 黑松的阔剑与红枫的胡刀,飞舞起来,在其间闪现的凛凛寒光,夹杂着敌人的鲜血;还有漫天的箭雨,掩盖着其下的长矛与飞掷的长枪。 双方皆拿出誓死的勇气,喊杀之声,令山河都为之颤抖。 当世强国,与曾经的强国,再次发生了战争,若以军士而令,秦国赵国乃是军中力量,最为强的两国,过往战绩辉煌。 一副副不屈的面容,如同走马观花,在两位主将的眼前浮过,砍杀至后头,甚至是狰狞的。两队铁血硬汉,不死不休。皆提着手中带血的武器,方砍倒身前一个,又扑向另一个。 整个山河谷间,朝晨起的雾气仍旧未曾散去,将这一片以血肉之躯拼杀,留下来的惨烈景象,笼罩其间,瞬间双吞噬了进去。 约摸在战后半个时辰,此际天光乍破晓。将原本笼罩,覆盖的寒雾一层层淡去。露出了山河谷间本来的面貌,也将战场的情形,清晰显露。 一直观望的着两军动静的赵括,将战场的情况,一眼望尽,眸中光亮大作。遥望过去,红枫已将黑松层层逼退,黑松已有撤退的意向。 当即喜得不能自已,身边的将领还能听出,其人言语间的激动之意。 不待与诸将领集议,着令护大纛旗的军士,挥舞起来。随后赵括高声喊道:“两翼骑兵全力追击,中央军士策应。” 一声令下,由赵括亲自统率的中军一万,亦是山呼海啸般的冲入了战场之中。 随着这一万人的加入,黑松越发的不敌了,红枫逐渐将其淹没。黑松仓皇退走的模样,很明显的呈现出了大败之象。 这样的景象,无疑令赵军十分欢喜的。便是赵括心中都露出了一丝喜意,恰在此时,逃散的秦军后方,忽然之间烟尘大乍。 赵军士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朝晨来时,秦军便是这模样,如今这是有了援军的到来。 果然,烟尘尽散,援军也冲杀了过来,与被困住的黑松,渐渐融合在一起,两支队伍合在一处,竟然冲出了被赵军围杀的局面,徒留下一地烟尘与赵军。 突来的变故,教赵军扑了一个空。诸将领与诸将士,皆有几分茫然。还是赵括率先反应过来,他道:“秦军已无力再反抗也,我军应趁此时机,全力追击。” 诸将亦认同此理,先前来援的一支骑兵,应是如他们一般,留守营地的最后底牌,如今两支合在一处,竟还拼杀不过,他们分出来的一半兵力,自当乘胜而追击。 遂齐声应下赵括之令,赵括又道:“且将我军留守在长平城内的军士,尽数调来,一齐追击,定教秦军今日有来无回也。” 言罢,赵括便带着自已亲率的那一支千骑队,飞快的追了上去,赵军士勇兵之中的精兵,自是很快便融入了秦军身后的烟尘。 烟尘阻挡在其间,很好的掩护着秦军撤退,同时也迷乱着两队军士的双眼,因为这份迷乱,秦军士逃散队伍,显得凌乱不堪。 追上来的赵括千骑队,以及后头赶来的赵军士,更是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随后又扑杀了进去,又是一阵激烈的拼杀。 秦军仍不敌,一面迎战,另一面却是在撤退。赵括仍领着军士追击,一路且战且胜,愈发鼓舞了赵军士的心。 只是让赵括心下有些急躁,不悦的是,这王翦的大军就在眼前,始终不能教赵军突过去,将其围拢起来,一道歼灭。 欲停下来,再整一整战阵的赵括,忽闻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声响,前头奔走的军士,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身后亦是一道绝尘。 如有神助赵军手中的刀、弓矢,愈发卖力的朝着秦军袭去。许是赵军的神勇教秦军吓破了脑子,见得赵军这般模样,再不敢应战。 在一阵阵凄厉的号角之中,再次快速逃窜,且不知是谁人先喊起了一句,赵国有援军之类的话语,教秦军士心中更是慌乱,逃跑之中,愈发的无规矩了。 赵括见状,大喜。 他道:“我赵国的好儿郎,今日,咱们便下了这秦军,明日一道去咸阳城中坐一坐,如何?” 言语间的挑动之意,十分明显,赵国军士十分的受用,果不其然的,军心大振,齐声吼道:“我等誓死追随上将军,一道去咸阳城中坐一坐。” 似乎受到这呐喊之声的威吓,秦军逃跑的速度,比之先前,更甚。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将赵军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再次为赵军留下了漫天的烟尘。 幸而人去,烟尘便及时退去。也教赵军能清楚的看到,秦军狼狈的身影。黑甲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手中的旗帜亦东倒西歪。 再也不复先前迎战之时的趾高气昂,好像交手便能将赵军打趴在地,教赵军哭爹喊娘,求饶,四下逃窜。 如今这模样,教赵军士出了胸口一口极大的恶气,也在瞬间放松了许多。 赵括自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只是并不在意,毕竟他亦是如此。左不过秦军,已在掌中,无须担忧也。 思及此,一扬手中大旗,道:“诸位将士,与括一道,再度前进。” “前进.....”在众军士高声应和之时,有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鲁姓将领道:“上将军,今日的秦军败退,委实过于迅速,似是差我赵军许多,这其中定有古怪,且秦军撤退之时,总有烟尘遮掩,瞧不清清晰,恐有诈也。” “有甚古怪的,秦军与我军奋力厮杀已有数个时辰,难道还不够神勇?且烟尘不止秦军有,我赵军同样有,不过是军士奔走之后留下的东西罢了。”赵括回道。 不待鲁姓将领再开口,赵括又一次扬起手中令旗,道:“着本将军令,三军全速追击。” ......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五) 下发命令的赵括,竟有一种,与鲁姓将领罢气之感。倒教鲁姓将领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听其令行事。 连山的黑松与似火的红林,一个逃,一个追,竟至余晖落下。 山间的一切,突然之间变得不可捉摸了起来,赵括突然止住了大军前进,他道:“在此扎营。”又道:“蒋将军,还请你的人探一探,前方秦军的位置。” 正在此时,之前被赵括派遣出去,做攻秦军粮草辎重的将领,亦跟着追了过来。见赵军停留在原地,大松一气。 有一位老将道:“上将军,我军中计了,那些粮草悉皆作伪。想来这边的败退,同样是秦军的计谋,还请上将军,下令三军撤退,回守长平。” 赵括大怒,好容易将秦军追杀至此。这些个老将,竟一个个的,扯着他的腿,教他前进不得。当初真应全数换掉才是,临到这关头,竟贪生怕死了起来。 气极中的赵括便有些口不择言了,将这些个老将番皆数落了一遍。末了,方才道:“秦军的粮草辎重,近年来被我军截毁无数,粮仓能有存放多少东西? 如今我军胜券在握,诸位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已的威风。若此次乃是秦人之计,委实也太过于舍得了,诸位可瞧见了那遍地的秦尸。 赵军尽占优势,如何不一气下之,反回长平守之?若是如此做了,只怕是天下人皆耻笑我赵国,竟连一群败兵也怕,将来如何立威信于天下人?” 哪知廉颇留下的老将,并未听赵括的劝说,反而说起了廉颇之计,这让赵括心里生出了一股子不舒服来。 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为了秦军有诈而拦他,还是为了那位被换走的老将廉颇? 有了这一层想法,赵括便有些怀疑眼前的老将,居心不良。 是以,赵括十分不客气的嘲讽道:“如今我军已下秦军半数以上,便是秦军有甚阴谋诡计,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诸位老将军,若是担心在这场,绝对胜利的战事中,殒了性命,大可自回长平据守。” 几位老将闻言,万语千言,皆泄作了羞愧怒火,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们不再言语,不请自退去。 翌日黎明时分,便听闻几位老将军,想不通去了。 赵括闻听,顿时后悔不已,将几位将军的尸骨安置之后,当众立誓:“不怕秦军,誓死不还。以告诸将将军在天之灵。” 收整好心绪之后,便将昨夜蒋姓将领探得消息之后,分分析出来的结果,确认无误后,遂开始再次下令出兵,布阵之事。 自昨夜梳理战场之事,赵括发现了一件事,秦文谨竟然始终都未曾露面,如此一来,此地并非是秦军全数的军士,定有一部份分散开来的。 且昨日秦军又在此处折了许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乘余,如此说来,那位坐享其成的秦文谨,身边约莫在千乘,仍留守的秦军,也只一处,秦文谨铁定在那。 将此中关节想通的赵括,遂将三军一分为二,一面与王翦对阵,另一面则是分出兵力,前去袭击秦文谨。 待赵括将军士,悉数安排之后,便见晨光将薄雾尽数打散。 赵军亦在此时,分两头行动。 赵括对于秦文谨不甚在意,遂教蒋姓将领领了半成军士前往,而自已则是与蒋姓将领一道留下来,对战王剪。 借着蒋姓将领昨晚摸清的敌情,赵括布下了战阵,似天罗与地网,将秦军尽数赶进了林中,见这连绵的山林,赵括想到了火攻。 只闻林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至后头,渐渐的没了声息。安静下来的山林,教赵括及赵军明白,火攻起到了作用,他们将王剪老将,围困火歼于林中。 放出战胜的捷报讯息,已过了许久,仍不见蒋姓将领的回应。赵括以为其在途中遇到了麻烦,遂打算转身去接应。 一班大军,欲转身之际,得遇一位急行之军,定眼一瞧,正是火红的赵军甲衣,衣甲不甚整齐。赵括心中顿生不妙,遂亲自上前接应。 军士说道:“上将军,秦军在不知何时修筑了壁垒,竟教我军几度攻而不下。那秦文谨指派秦军作战,竟使我军久攻不下。蒋将军令我先行报信,还请上将军定夺。” 一颗心猛沉入了谷底,赵括此时总算明白了过来,秦军有诈,一阵带着火烧之后,滚烫的热风吹来,将赵括彻底吹醒了过来。 将手中的伤卒交予他人,瞬间将腰间令旗抽出,用力一扬,他道:“诸位将军,速速撤回长平。”然已是来不及,在赵括下令的同时。 绕过林火一边,有两支黑骑军士,径直朝着赵括大军袭来。 领头的旗帜,仍是一个硕大的‘王’字,气势竟不可与昨日而语,可见昨日的秦军,果真与赵军唱了好大的一出戏。 明白过来的赵括,此时甚心思也无。 急忙改换军令,匆忙应战,与昨日情形相似,仍是一面战一面退。只不过战与退的军战,掉转了个个儿,今日是黑松渐渐淹没红林。 气势如虹的秦军,追击着节节败退的赵军。 赵括一面应对着秦军的攻击,另一面谴了军士催促蒋姓将领,速与大军会合。 兴许是催促有了效果,蒋姓将领亦领着军士前来,两军终于汇作了一支。许是四千乘大军,逼退了王翦,见得这赵军的阵仗,竟不再追上前。 赵括及赵军甫一松气,安营扎寨的同时,亦开始食用身上不多的粮食,便接到了接二连三的战报传来。 其中最主要的两道:其一,秦军切断了赵军与赵国邯郸联系的通道;其二,便是秦军王贲切断了长平与此他们在处安营的联系。 赵括强撑着眩晕之感,思索着赵军接下去的路: 一没了与赵军相通的通道,便不能与邯郸求救,另一面也是最重要的,长平乃是赵军的粮仓重地,如此一来,身上仅供三日粮食的赵军,又当如何突围? ...... 正文 第四百六一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六) 前有狼,后有虎。 赵括突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望着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秦军,随后便做出了判断,他一咬牙道:“诸位将士,还请随我一道,全力进攻王贲大军,以通我军与邯郸通道。” 赵军将士此时也遭突来的秦军,吓得六神无主,只管赵括说甚应甚。闻言,俱是拿起手中的武器,欲从王贲所在处,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是赵括在匆忙之间,忘记了一件事。 一件致命赵军无力迎战的大事。 在赵军丢弃重甲器械之时,秦军却从不曾放弃,且赵军放弃守城之时,秦军一直在修筑壁垒。如今已是大成。 突破秦军包围,首先就要冲出这个壁垒。 可是在赵括安排赵军冲破壁垒之时,方才想起了一个,让他忽略了的事。赵军至此时,已和秦军战了多日,人马皆已疲惫。 拿起手中的武器之时,已有几分软绵无力,如何能抵得过精神正好的秦国铁骑大军,还在四面团团围拢过来的秦军。 赵括赶紧变换,一面让军士作防守,一面教军士朝着一处,拼命突围。因为赵括明白,再不能冲出去,等待他们的只剩下了:围剿与判降。 只是让他们束手就擒,也绝非一件易事。 此时秦文谨已带着大军前来,与王翦正在说道此事。 秦文谨站在远处高地,望向底下峡谷中的赵括,以及赵国的大军。他道:“王老将军,赵人与秦人同样有血性,此时不宜过激。只要严防死守住,各处通道,即可。” 王翦几乎是瞬间便明白过来,秦文谨的用意何在。 此时的赵军虽有几分疲乏,可一身气力尚在,且不屈的意志亦在。赵军此时只有一条,冲出去才有活命的可能,而秦军只需要死守即可。 即便赵军如今比之从前弱上几分,余威犹存也。最要紧的是,秦军此时无需如同赵军,需要拼了性命,方才有突破重围的可能。 两军相逢,拼的便是双方的实力,可若是实力相差亦不甚多时,便是拼的是血性。一支拼命与一支不拼命的军队,下场与结果,可想而知也。 秦军虽是当世最强,可若是为了出兵一国,将秦军的精兵尽调于此,秦军无异于自取灭亡也,周遭虎视眈眈的非是一国两国可计的。 秦昭世前回所言的举秦国之力,只是一切粮草辎重先紧着,在长平处的秦军,并非是不管不顾他处也。 即便眼前的赵国,与秦国似有血海深仇,可同样的,哪国不是与秦国有仇,岂能尽数相报?且反过来说,哪一国与秦国,又无仇怨? 六国之间,数千百年来,又岂能毫无嫌隙。 不过是当下大势所趋,秦国与六国不甚合得来罢了。若当真没了秦国,也不见得六国能安然相处,当会有下一个秦国的存在。 距离如今最近的的五国霸主,到如今的七国割据,便是最好的证据。 天下大势,如同水势。 今日在此分开,明白便在另一条河流之中,汇在一条汪洋。分分合合,至那无尽处也。 但凡存于大争之世,有血性的男儿,必有一番争心。即便你不开始争,别人也会伸手来抢,秦军走到如今,无人敢随意伸意。 只因六国所迫也,当初的六国分秦,历历在目,教秦氏族人,丝毫不敢懈怠。即便如此,六国与秦军的摩擦,一直不曾间断。 远的不消说,便是近来的事,便教秦国上下心惊,那像是横空出世的少年:苏季。以一已之力,坐上六国相位,说服六国君王,谈成了新了盟约,以‘合纵’为名,来抗衡秦国。 所幸的是,在这之前,秦国有了应对。秦文谨在庆幸时,秦国人也在庆幸。 幸好,早有大军,对韩国上党发出了攻击,导致合纵之事中断。至今三载,未成完成,可是堵不若疏通,迟早还会再次订立盟约,亦或是完全这份盟约。 那么就需要留下赵军,来震慑其他五国了。 秦文谨望着混战之中的赵军,以及中间那位年轻的将军。他与身边的王翦说道:“王老将军,文谨要收回当初,对赵国上将军赵括的评判。” “哦?大良造此言何意?”王翦好奇回道。 “赵括此人,虽无战斗经验,可是他懂兵法,也懂临场应变,若予其人机会,将来的成长,必不是你我所能估量的,兴许又是一位战场名将出世。” 除了冷小帅,从未听秦文谨如此高看过一人,便是王翦亦只得了其一句:老成持重。 更遑论其他人了,这其中固有秦文谨,不擅长夸人之故,亦有秦文谨觉得他们并甚出彩之处,这当中便有战场奔袭多年,不服气之人。 他道:“大良造此言差矣,末将不甚赞同。赵括遭大将军夸得如此厉害,如今不也在我军的围困之下。” 秦文谨也不管这人是甚心思,他冷冷的问道:“既然如此,还请王将军与我说道说道,赵括此时摆的乃是甚战阵?” 这位王姓将领,与王翦无甚关系,不过同姓王罢了。此时闻言,仔细打量着赵括令军士变幻的战阵,可是瞧了半晌,也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脸色瞬间就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 可秦文谨将此战阵说破之后,又毫不留情的说道:“文谨观赵括此时尚有余力,也就是说,此乃其人随手一阵,王将军便不识得。 至于赵括为何会被我军困在此处,除去他无战场经验之外,便是处处与他不和之人,且有撕扯其后路之人。” 正在此时,王贲亦走了过来。 他道:“大良造此言不假,如今的赵军中,如同四下是孔洞的衣衫,风无处不入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军方才能准确得知其粮草辎重位置,以及驻守与邯郸通道上的军士数量。” “小人之计也,可有时正是这些小人之计,便能坏了全盘大局,终究不是长久之道。”秦文谨道。忽然之间,似是想起了什么。 又冷厉的说道:“此乃敌军的不幸,但是文谨不希望,我秦军有此害虫,平日里吵闹两句也就罢了。若有一日发现,有人从中作梗,定斩不饶。” 王翦及一干将领,忙垂首应是。 正文 第四百六二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七) 山上的几位将领似是在闲谈,可秦文谨说出口的话,俱是教将领冷汗涔涔,比起山下仍在大战的两军,亦好不了多少。 皆是刀光与剑影,只不过一处是有形,一处乃是无形。 山上的锋烟结束,暂时躲过一劫的将领,回头望向山下,两军已是战得十分激烈,方才还站在身边的军士,不知什么时候就倒了下来,成为足下的路。 可是此时此刻的将士,也无法伸手去扶持一把,否则下一刻,倒下的便是他们。 黑松与红林,时而融合,时而分开。人皆战得浑污,即便污得双目视物,天地间呈现的,乃是一片赤红,亦不敢有半分松懈。 即便是这般,赵军仍未杀出重围,一面拦截,一面奋力突围。双方皆出了全力,赵军冲出重围,可得活命的希望。 可秦军这面,同样得了秦文谨的军令,若教人突围,将领皆以军中最高之法论。 闻之无不死守着,各自看守的关口,免得教赵人杀了出去。这其中也有与赵军一论高下的心思,赵军比我秦军弱上几分,我竟也守不住,将来岂非贻笑大方也。 双方皆存了死战之心,一日复一日的混战过去了。 也迎来了暂时的和平相处,秦军将始终不能突出重围的赵军,严防死守在中间,两军开始各自清点伤亡及其他情况。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加入了战场的王剪,道:“老将军,我军粮草此时还未送达,吃食已是紧缺,可怎么办?” 王翦闻言大惊,莫非是前些时日,秦王昭世来此表现的兄弟情深皆是假象,不过是安抚秦文谨的手段。 一时之间,王翦心思百转,以为遭秦王骗了过去,另一方面又愁吃食。 王翦忽然觉得不和对,他问道:“是否有误,本将记得,粮草可不止这些,定然能撑到下一次粮草运送的,且大良造已派人前往接应。” 说至此处,王翦忽然间心安了。既然有人前往接应,又无不好的消息回传,应无他方才所想的事生发才对。 来报信的军士,这时才发现方才所传有些误,又道:“并非是那样的,而是那些人做饭的兵士,见战场上的动静,忍受不住,亦跟着冲了上去,如今造饭的军士,五成余三也。” 秦国人皆可战,并非是虚言也。 王翦顿时松了一气,又有些无奈。他道:“将这些造饭的,先与伤兵造,我等自家动手罢。” 传信的军士,忽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王翦笑骂道:“怎的,离了他人,我秦国战士好儿郎,连口饭食也不会做了吗?” 传信的军士忙垂首道:“将军言之有理,末将即刻去传令。” 同样愁吃食的还有交战的赵军,当日出兵之时,每位军士身上的粮食,不过是三日,如今已战了多日,早已无了余粮。 见下又困在此处,既突不出重围与邯郸求救,又不回不到长平,增添粮食。 个个方才经历过一场大战,正是需要补足体力的时候,面临的却是身无颗粟的情形。也不知是谁,肚子率先唱起了大戏,接二连三的传染着周遭的兄弟。 便是赵括,同样的咕噜了一声儿。赵括明白,若是不尽快的将体力补充好,再过些时日不只四脚绵软,恐只能躺在地上,任秦军宰割也。 四下瞭望一眼,并无随手可采摘的吃食。有这一发现,赵括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河间谷深处,也不知晓是谁人选的地,当真是极好的。 他赵括也为自已的盲目自信,不切身实际,不听取他人意见,只当作皆是廉颇一党,与之争利而来,最终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代价便是赵国数千乘人马,尽数困于此也。 思及此处,赵括忽然精神大振,他赵括为此死,是为自已的狂妄自大,而自食其果,可这么多的军士,并非是应该与他一道,在此承受他的失败。 精神振作起来的赵括,也有了向分发现,那些个军士身边,躺着的正是往日与里骑兵一道作战的战马,许多的战马受了伤,此际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瞬间便有了决定,赵括道:“诸位将士,今日之祸皆因赵括一人所为也,如今教诸位将士与括困在一处,是括对不住诸位。 只是如今括仍需诸位之力,与括一道突出秦军的重围。不知诸位可还愿再信括一回?” 将士自入军营便习惯了听命行事,如今有此际遇,虽有几分怨言,可并非是不可化解之事,因他们知晓,他们的责任便是守护国与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此时闻言,除了早先便对赵括有怨言的将领,皆愿意再与赵括一道冲过去。欲与赵括唱反调之人,明白大势之下,并非是他们所能左右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想要活着,可此时的他们也无他法,只能听命于赵括,或许这个年轻,反应灵敏的将领,真能带他们出去。 怀着这样的想法,数千乘军士,皆望向了赵括,期待他能给出,一个好的法子,解决当下无粮可食的困境。 见三军仍愿意跟随,赵括心下感动,亦有些不忍的说道:“括知晓诸位的战马,已等于上战场的伙伴,兄弟,可是括今日的命令便是:宰食伤残之马。” 命令甫一下,便在三军中引起了一片哗然。 可是早已甚体力的军士,不过吵嚷了几句之后,复又回归了寂静。 在这寂静的军士当中,忽然之间,传来了呜咽之声。 众军士循声寻人,只见一位军士,将陪伴了自已多年的爱马,一马斩杀,马儿的哀鸣声,以及四蹄做最后的瞪踏,似是对这世间的不解,还有对主人的最后深深的眷恋。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下手的士兵,难受到了极点。 开始的呜咽,到后头的放声大哭。 从一开始一人哭,至后头的万人啼哭。 赵军中顿时哀嚎不绝,飘进了风中,亦传进了秦军的耳中...... 正文 第四百六三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八)(书友“一片绿叶”生辰快乐) 这一刻,秦军将军亦想起了不少的东西,有身旁的爱马,也有家中的亲人。 同样有所动容的秦文谨,却下了死命令,死死围守。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一支军士,若是当真冲了出去,只怕将来是秦军的劲敌也。 尤其是赵军主将赵括,能在无粮草辎重的情况下,与秦军相抗衡的同时,还在凝聚军心,此子若有机会,必成大器也。 仍是对赵军围而不攻,赵军无论如何,也突不出重围。 直到这一刻,赵括方才明白,敌军主将秦文谨,数十余年的名声,未尝逢一败绩。不去加以打听,便在心中断然否定其人的能力。 如今的遭遇,便是轻看对方的下场,与旁人无尤也。 且赵括也明白了当初父亲,为何不赞同他了,甚至在死后,仍与母亲留有遗言,教赵王不得重用的遗命。 皆在于他赵括,目空一切,将纸上的东西,作了现实来作战,根本毫无经验,却自以为是,认为世间兵法,尽在脑中,便是掌握了所有战事的有利一面。 反省过后的赵括,一面鼓舞军心,另一面也在不断的变幻战阵。 教围在四周的秦军,不得靠近,平日是由持盾之人,守在最外头,但有秦军靠近,便会从盾的后头,伸出夺命的弯刀来。 一旦秦军退后,又会变作原形。 如此相持月余,便是秦军防守再严,消息也是不胫而走。如同长了翅膀的消息,传至魏国大梁、齐国临淄、楚国郢都、洛国蓟城、韩国新郑。 以及赵国邯郸。 无论是养精蓄锐的魏王,还是成日修仙的齐王,亦或是悠哉悠哉的楚王,模棱两可的洛王,还有那一直担忧这场战事的韩王。 皆是惊愕不已,甚至想亲自战场一观,对等的兵力,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将同等的兵力的军士围困起来的。 相比较几位君王的好奇,赵王盍则是纯粹的惊忧,还有莫名的后怕,此时的他终于想起了,赵括母亲两度进言之事。 可是即使此时,想要再度换将,已是来不及。且欲寻一寻老廉颇,究竟还有何计谋,可突出重围,挽救赵军四千乘的军士,亦同样没了机会。 因老廉颇早已带着病重的蔺相如,四下寻医,此时身在何方,早已不可寻也。 着急的赵王盍,如同热锅上的蚁虫,急得四下乱窜。 朝中如今能主事的将军,只李益与李牧,李益当初与公子城一道斩杀公子璋时,一直是赵王盍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此事亦是其潜藏在心中,最隐秘之事。 是以,一直将李益困在邯郸王城。 另一位将军李牧,倒是与廉颇,还有秦国的秦文谨、老将王翦有一比之力,可是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围困之局近在眼下也。 且李牧一直守着边境,只怕是一旦离开,边境的蛮貊族人,会立时破境而入。 诸国一直在合作、相互攻伐,可是私下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不让外头的进来闹,这个外头的人,正是蛮貊族人。 如今,谁人可解困也? 智计无双的蔺相如不在,能领兵打仗之人,亦是远出,难道赵国无人了吗? 将朝中之人悉数过了一遍,赵王盍忽然想起,赵国的新丞相,如今仍在楚国,虽然人不在,可是计在啊。 当初合纵之事,如今可用矣。 赵王盍想通关键之事,遂也诸王递去消息,大意便是:若是今日不助我赵国,他日我赵国亦不再援手也。 有求助,亦有威胁之意,偏生的,五国君王当真受到了威胁。 秦军如此强悍,同等兵力,竟然能将其围困,更何况他们比赵国兵力少的国家,落在秦国手中,岂非轻而易举之事也。 苏季在楚国同样知晓了此事,亦与楚王挥进言:“此时正合时宜也,既能合纵,又能向余五国中最强的赵国施惠,于王将来的大业大有裨益也。” 五国君王不止受到赵王盍的威胁,同时感觉到了秦国君临城下的危机感。 因此,自四面八方的来使,再次去赵国会谈,趁机在这其间,皆企图占得最有利的部分。赵王盍暗中咬牙应下的同时,又遣人前往长平运送粮食。 此时的赵王盍,只盼粮草辎重能顺利送进去,如此既可不必受五国君王的气,也无须担了这被救的名声,事后还在给予各国无尽的谢礼。 只是天不遂赵王盍之愿也。 送去的粮草,根本还未到达长平,便已中断。 见得出手之人是谁,天下人方才至此才知晓,秦王昭世早已秘密到了长平。且在暗中为长平大军筹划运送粮草之事。 只教长平大战的秦军,无后之忧也。 如今运送粮草的大军,教秦王昭世,堵在了来的路上,且教人称奇之事,秦王昭世并未用军士,而是招了长平两道的青壮,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 救援的粮草辎重迟迟不至,一直在死死撑持的赵军,终于有些人撑不住了。 至今已四十六日也,早已断绝粮草。 被围困的赵军,已望不见任何希望,无马可食,无马尿可饮,竟有人宰杀了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同伴,数人分而食之,不过片刻光景,只余森森白骨。 赵括闻讯而来,只见一具白骨,上头还留着残余的血与肉,腥红的血肉,刺激着赵括的喉头,从未如此恶心过的味道,险教他吐了出来。 强忍着肚子犯起的恶心,赵括亲自挥剑处决了动手军士,并说道:“再有下一人,便是如此下场。” “可是上将军,如此下去不行的,弟兄们如今都很饿了,再如此下去,恐不绝也。”蒋姓将领说道之时,喉头轻咽了一下,方才亦是险些冲上去啃食之人。 赵括眉头几乎结了寒霜,他道:“此事不可再有,至多两日,本将军会谋出一条路来。” 以言语将人宽慰住,躁动的赵军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秦文谨见此,由衷的赞赏了一句:“此子不容小觑也。”又下令道:“传我令下去,近日赵军必有异动,必须死死的防守住了。” 秦军诸将领命而去。 ...... 正文 第四百六四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二九) 秦军士的动向,自是瞒不过与之相持的赵军。 赵括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秦军与往日不同,本来相持月余,已有些疲惫的秦军,今日忽然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且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如今赵军几乎是残喘的困兽,只消抵御赵军的突围即可,可是秦军这突然起来的整军,却是防御十分严密,似是在担忧着什么? 见下还能有什么教秦军注意的? 赵括凝眉思索,片刻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忽然展开了。急召诸位将领前来,将秦军的异常与诸将领说道。 之后又接着道:“以秦军如今的动作来看,括以为外有援军,近日必到,只消我等理应外合也。”闻言,诸将亦是精神大作。 吊着一条胳膊的蒋姓将领问道:“上将军可需要我老蒋做甚,直说便是。” 这些时日里,诸将士虽一开始,对赵括有些怨言,可是在赵括力挽狂澜之下,多是赵括存了服膺的心思。 困在此处许久,虽未曾突围,可秦军也对他们无从下手,倒成了两军再次对峙的局面,对此赵括也只能感叹:天意弄人也。 因此赵括甫一发问,便有除蒋姓将领外,许多的将领争抢着等待赵括的命令。 虽说是在生死存亡之际,可是将领之间‘孩子气’的举动,还是逗笑了年轻的赵括,他笑道:“诸位将军不必争抢也,今日的事是括与诸位一起的。” 争抢中的人为之一静,遂齐聚赵括跟前,等着赵括说出此次的目的来。 ...... “杀!!!”山间河谷忽然起的喊杀之声,似将新出的嫩芽,都能吓退了回去。 赵军屯了几日的气力,还有誓死如归的决心,都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起来,尽数朝着秦军袭来。早已有了应对的秦军,也很快的作出了反应,两军又一次融合在一次。 只是红枫与黑松,始终不能融合。 颜色分明的两军,俱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赵军有援军来到的希望,突围出去,便能再见光明;秦军有秦文谨提前下的死守命令,是以,也分毫不让的挡在跟着。 又是一次的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是以,赵军再次没能突围成功,又满身疲惫的回到了驻营地,这一次的赵军,已是浑身软绵无力,自已的兵器,往日里拿着得心应手,今日竟是重若千金。 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宫地,秦文谨也并未让人追击。 赵括本以为军士的誓死一战,竟然能突出重围,可是他忽略了军士,早已多日不食,饿得头晕眼花,四脚发软,如何同精神正酣的秦军抗衡。 可是教他赵括坐以待毙,绝不可能。 一定要与援军汇合,抱着这样强烈的信念,赵括整顿三军,发现战至如今,已伤千乘左右,余下之人,已多数无一战之力。 眼下尚有余力可战者,竟是那一千精骑。 赵括望着一千精骑,死死咬住了牙关,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定。这一次仍将众位将士召来,他道:“今日方才大战过一场,如果再来一场,秦军定然准备不及也。” 法子虽好,可人皆疲惫也。 想法在将领的脑子中过了一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赵括又道:“可是诸位将军与将士们,业已经很疲惫了,不适宜再战斗。 为今之计,只有本将军亲自领兵出马了,届时若能突围,你等便紧随而来,若是不能,便降了罢。” 说至后头,赵括已有哽咽,然抬眼间,已是归于平静。 接着说道:“此乃本将命令,诸位将军无须多言也。”言罢,将一道早已好的军令,交予蒋姓将领,便起身率先离开了,匆忙之中临时搭建的幕府。 望着初春之中,逆着晨光而行的赵括,幕府中将领皆沉默了,赵括方才所言,乃是最坏的打算,也是赵军如今最好的结局。 只是赵括的错误决定,将赵军带至如今的险境,已是教他万劫不复,如今又担了这令赵军也算叛降的命令。 赵括这一回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啊。 想透这一关节的将领,无一不为之色变。 鲁姓将领却是追了上去,口中道:“上将军,我来老鲁来助你一臂之力。”说完这话,便哈哈大笑着同样消失在晨光里。 陆续有将领跟上去,最后竟只剩下了蒋姓将领一人。 蒋姓将领一只手拿着赵括的令,一时气恼竟然不能跟上众人,又是欣慰赵括的信任。只得在原地踯躅,片刻后化作了叹息,在撩开幕府门帘后,消失在这一片晨色里。 诸位将领与赵括率领一千精骑,席卷而去,以秋风扫落之姿,再度杀回秦军外。 王贲早已提着长枪在此等待,见状兴奋不已,欲一骑冲出之时,却教身边的人制止了,来人正是秦文谨。 秦文谨说道:“此一战由本将来,使了诸般诡计,终是要与其面对面的胜一场。虽说这一回,仍有些胜之不武,可这是对名将最后归宿,应有的尊重。 若此战本将不幸殒落,也是文谨之命。” 王贲闻言收回了踏出的脚步,任由秦文谨率领千骑剑士,与赵括的精骑,战在了一处,因为人数不如先前那般多,此刻的战场情形,教人看得分明。 几分是一对一的对决,双方的将领,也在这一刻战在了一起。 秦文谨取出了他随身的红樱长枪,赵括亦是一杆红樱长枪。 因赵军无马,秦文谨所带之人,亦无战马,骑兵今日竟作了步兵,双方甫一交手,仍是打出了骑兵的风采。 将士已交织在一起,赵括与秦文谨也同时动了。 两人的红樱长枪,宛如行走的龙蛇,在空中挥舞出数道银芒。其间的寒芒,似能冻伤人,三尺之内,不敢近人也。 二人皆是战场上的天才,只不过赵括差了十数载的时光,便是差的这十数载时光,功夫与战场布局,总是差了一些。 战场之上,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也。 这落差,似乎注定了赵括今日的结局。 ...... 正文 第四百六五章:马服君子,秦武公子(三十) 赵括渐渐的便有些不敌,心道:果然是成名已久的将军,未成见面,便将赵军逼至绝境,如今第一回交手,便让他力有不逮。 果然狂妄自大,需以性命来交待啊。 再次挥舞出一枪,手中红樱长枪,脱手而出,飞向了秦文谨向后一人,此人正是背对着这边的剑士之一:赢四。 秦文谨则是惊叹,这一位少年,奈何时不与他。便是在这最后的关刻,也不忘拉下一位秦军,可是注定要让其失望了呢。 放弃了给赵括致命的一击,秦文谨回身挑飞了红樱长枪,浑不知躲过一劫的赢四,亦在此时战得畅快,说书的日子,虽说也欢快,可远不如这般痛快。 “大良造好俊的身手。”赵括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由衷的夸赞道。 秦文谨面上自两个孩子失踪之后,一直化不开的寒冰,此刻得以消融,他笑道:“得遇后生如此,乃是文谨的殊荣。不过论起功夫,我国的上将军更胜一筹。” “阿嚏...”冷小帅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立即得两蒙恬、蒙毅的嘲笑,二人齐道:“小帅舅舅你就是太贪心了,都要离开赵国了,还作甚下水摸鱼去,这下好了,着凉了罢。” 冷小帅同时给了二人一个后脑勺,道:“还不赶紧走,趁此时赵国自顾不暇,将来再想走,没机会喽。” 早已待腻了,迫不及待想回家的二人,闻言立时跟了上去。 “上将军吗,括今生怕是无缘得见了,不过能看见大良造,已是括之幸,亦是括之不幸也,今日便在此先谢过大良造对括的厚待了。”赵括的脸色逐渐灰败。 秦文谨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与赵括再一次战在了一起。 这一次天不眷顾也。 赵括败了,毫无悬念的败了。 跟着来的精骑,亦跟着一一落败。 眼神渐渐失去光彩的赵括此时,方才明白,这光明正大的战事,亦是一场局,奈何,总是晚了秦文谨一步,事后方才知晓。 倒地的赵括,弥留之际,眼前闪过短暂一生的片断,最后甚话也未再留下,只是望着秦文谨笑了一下,似是释然,又是解脱。 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赵括,卒。享年十八。 秦文谨安置好赵括的尸身之后,教军士再度死守着各个要道,不让任何一人过去。同时锣鼓宣天的公告了一则消息:赵国来援,已悉数被打跑。 虽说赵括最终仍留下了几位将领,但是先有赵括殒命,又在这之前留下的遗命,再有秦军散布的消息,已是军心不稳矣。 果不其然,在赵括败下去之后,赵军之中,军心瞬间便溃散,再无人能凝聚。 蒋姓将领与鲁姓将领,此时乃是军中的主将,望着早已面无人色的对方,不消出去看,三军将士,此时亦如此。 鲁姓将领此时也早无,和蒋姓将领争那些个闲气的心情,二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道,他带着几分嘲讽的说道:“老蒋,未曾料想过,你我有一日,会这般平心静气的坐在一处。” 蒋姓将领也坐了下来,也不似往日那般,与其拌嘴,而是露出与往昔不同的笑来,他道:“是啊,我也不曾想过,有一日竟会赞同你的话,可见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二人又陆续说了好些个话,尽是回忆从前,随后又随口骂了几句秦军,只不过也只得两人听见,将心中的结了了。 伤了腿脚的二人,挣扎相扶起身。 一道步出幕府,外头一望无尽头的赵国军士,两人对视一眼,留下无尽的叹息,若是能有再一战的能力,又何须走到这般境地。 军士早已知晓,赵括战死,且死前留下遗言,交予蒋姓将领之事。如今他们究竟当如何做,已全在蒋姓将领一手掌握之中。 因此二人步出幕府之时,余下的四千乘军士,齐齐回头,望了过来。 回头的赤色赵军士,似是春风吹动了不属于春季的枫林,使其枝头轻晃,甲衣摩擦间发出的动静,便是风动林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一个个疲惫不堪的将士,相互搀扶着,依然保持着军士最后的尊严。一双双投放过来的眼里,充满着无尽的生机,那是对生命的渴望。 没人愿意死,尤其是这样,不战而败。 因为在他们的心中,秦军是耍了阴谋,并非光明正大的打败他们,竟然不敢与他们一战。 过于理想的赵军,忘记了战场,并非是真刀真枪,一经起硝烟,千里之外,无处不是,只能说是技不如人,而不是在此怪他人,手段百出。 且冲突围之时,他们亦忘了,当时并未有真的恐惧之心,是以,赵括下令三军尽出全力突围,总也出不去,只因那时的他们,尚留了余力罢。 秦军以一国之力,对上六国,能存于今日,从孱弱之国,至凌驾于六国之上,靠的并非是自怨自艾,与从天而降的运气。 是秦国上下一心,无数人的心血换来的。 或许赵军士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想为失败找一个借口罢。毕竟同样的兵力强盛之力,同等的兵力,赵军却是一败涂地。 赵军困在里头,饥饿交困,主将战死;秦军在外头,虽不至于吃着酒楼里那边香乎,可是那冒着热气的米饭,还有烤着不知哪里来的肉香,一步步蚕食赵军的意志。 望着了无战意,却在求生的将士。 蒋姓将领亦无话可说,想来上将军是早早的便料想到了这个结局,是以,才留下了这个遗命,不教四千乘将士担了主动叛降的罪名。 真是可惜了,好一个天妒英才啊。 这一刻,两位将领一道在心里,怨起了那位马服子,若非是马服子一味嫌弃赵括,却不为其点透其中关键,只是在那摇头感慨此子不行。 若当真不行,你倒是上手教啊。 只不过两人已逝,说再多亦是枉然啊。 鲁姓将领停下了脚步,蒋姓将领复又往前一步,高举手中的竹简,他道:“此乃上将军遗命。” ...... 正文 第四百六六章:赵括遗命,文谨选择(一) 虽说早已知晓,个中内情。 可是蒋姓将领,打开看见里面,是教余下的赵国将士叛降,心中仍是不好受。 无须说此事还宣之于蒋姓将领之口,若是可以,倒是宁愿与赵括一道上战场,和秦军拼个你死我活,总好过在此倍受煎熬。 在此之前,赵国将士已受到了平生仅遇的苦难,本以为毫无生的希望,如今却得了上将军的遗命,个个眼中迸发出了神采。 宛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水中的一根救命草。 蒋姓将领将赵括的遗命宣之于众后,便一脸灰败的跌坐在地,幸得一旁鲁姓将领扶持,不过本就有腿伤的鲁姓将领,哪里能扶动呢,只能是两人一道跌倒。 仿佛用尽一身一气力,蒋姓将领挣扎半晌也未曾起身。鲁姓将领见状,道:“不若与秦和谈之事,由我去罢。” 蒋姓将领摇了摇头,道:“既然上将军将此事交由我,便合该由我一人去完成,更何况,你一个瘸腿的人,和我比甚。” 知晓蒋姓将领此言,不过是在劝阻,也是想要一人一力承担,主动降秦军的罪责。可是鲁姓将领仍是用力的拍了一下,那条受伤的腿,他道:“都怪我这条没用的腿。” 两人言语之间,声动极小。 是以,站在下首的军士,并不知晓二人谈了些甚。只见两人一道跌倒,又见鲁姓将领懊恼的捶自已的腿,感觉有些名其妙。 随后便见得蒋姓将领,吊着那只受伤的胳膊,独自离去,背影有些晃晃悠悠,腿脚受伤的分明是鲁姓将领啊。 事后,亲眼得见这一幕的军士,方才明了,这分明是一种沉痛的心绪啊。那种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日夜萦绕在心间上,挥之不去。 ...... 处理好赵括的身后事,秦文谨便与诸将领商议,接下来如何应对赵军之事,便听闻赵军来人,且是独身一人。 有几分诧异的,又有几分了然。也无须另寻时机,择日亦不如撞日。秦文谨便在和诸将领与会的时候,接见了赵国来使。 “原来是蒋将军,是文谨有失远迎了。”赵军来使正是蒋姓将领。 蒋姓将领见秦文谨虽胜了赵军,斩杀了赵军将领,可是并未半分骄傲的姿态,对蒋姓将领也未拿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而是正常的两军洽谈。 只当作是寻常,胜不骄,败,未尝败过的人,这番气度,着实令人心折。这般想着,蒋姓将领觉得,降在这样的人手中,亦不冤。 思及此处,蒋姓将领倒是带了几分真诚,道:“是蒋某唐突来访,不怪大良造。”放低姿态的样子,教秦军众将领,忽然之间有了某种感应,相互间瞪视着,希望得到答案。 伸手不打笑脸之人,秦文谨遂直言问道:“今日蒋将军来此,为了何事?” 闻言,蒋姓将领自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来,稽首在地,双手恭谨的递上,有将士欲上前接过,秦文谨却将人挥了去,亲身上前。 如此动作,吓得王翦等一干将领,心都冒在了嗓子眼儿里,早些年姜庆图穷匕现,刺杀昭世秦王的事,历历在目。 虽然昭世秦王并未出事,可是洛国为此折了世子,好好的姻亲之国,竟然就这样反目成了仇国,且不可化解那种。 真担心这赵军将士效仿,万一伤了大良造,岂非是两军皆伤了主将,再次回到了原点?是以,见秦文谨去接蒋姓将领手中的竹简,皆提了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里。 甚至有紧张过度者,额际竟起了大汗,流经到眼睑上,有碍于视线,也不敢抬手去擦,生怕错过了什么。 幸好秦文谨安全接过了竹简,并未出任何事。知担心过度的将领,此时方才放心的擦拭额际豆大的汗珠,悬着的心甫一落下,又提了上来。 只见接了竹简的秦文谨,仍在蒋姓将领身前。 将人扶起之后,便开始仔细研读手中的竹简,待将竹简合拢时,秦文谨说道:“贵军之意,文谨已知晓,不过此事体大,文谨需与诸位将军商议。” 蒋姓将领知晓,此言不过是一句托词。此处爵位最高的便是秦文谨,一言令下,何人不从。不过是还没考虑好如何做罢。 只是见下赵军已是案上的鱼肉,只待人宰割,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秦文谨的决定。便是不同意,赵军四千余乘,拼死一战,至少还能伤了秦军一些筋骨。 蒋姓将领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便在一位军士的带领下,去了另一个营帐中,等待着赵军接下来的命运。 待其离去,秦文谨方才道:“诸位将军,可知文谨手中乃是何物?”语气平淡如水,丝毫听不出来喜悦之情,甚至有些威严。 企图从秦文谨说话及其神情中,捉摸一二的将领,大感失望。 还是王翦厚下脸皮,问道:“大良造尚有闲暇,与我等这般玩笑,想来是个极好的消息罢。”言罢,捻了捻下颌灰白的长须,一派悠然自得。 “嗯,确是好事。”秦文谨点头承认了。 诸位将领也算是服了王翦的眼力,这样也能看出来,真的是极为厉害的。自是对于王翦的佩服又上了一层。 秦文谨接着又说道:“此乃赵军降秦之书,乃是赵括遗命。” 虽说方才有了猜测,可此时得秦文谨亲口承认,还是有些高兴的,总算不用再窝在长平这个地方,浑身跟长了霉似的。 至此时,对于那位殒命的少年将军,秦文谨也是有些佩服的。 以己身之命,为赵军士铺路。 此遗命有两点:先前千骑队突围若是成功,便不再作数; 可此时赵括殒命,遗命不过是加诸在死人身上的,一道名声而已,既能保全赵国军士,又能以其性命,使赵军士惦记,而不会真正的服从秦军。 真是好灵敏的心思,教人忍不住拍案称绝。 可惜,今日受降之人,乃是他秦文谨。 或许有不一样的选择呢? ...... 正文 第四百六七章:赵括遗命,文谨选择(二) 秦文谨将赵军降秦军的事,说与诸位将领后,又将赵括遗命传予王翦等人,随后便等着诸位将领的说出自已的建议。 一人往下传过一人,观看过之后,都沉默下来,等着最后一人看完,幕府之中,方才恢复了往日热闹。 仍是王翦先开口,他道:“大良造,可是对于赵军的叛降有疑议?” 诸将领闻言,心神一震。 方才听闻蒋姓将领是来递降书的,个个都有些兴奋,竟然能降赵军四千乘。 虽说如今六国式微,可是赵国军士的战力依旧存在,在相同的军士数量之下,仍可与秦军战个不相上下。 秦军以不起硝烟的方式,存了秦军的实力,又胜了赵军,又得赵军主动来降,当是一件好事,理当高兴方才对。 可是诸位将领,见得秦文谨并无高兴的神色,反而比之先前愈发凝重了。 王贲之前与秦文谨有过私下的接触,倒是自认对其有些许了解。是以,他问道:“大良造可是对赵军主动降秦,仍心存怀疑?” 秦文谨暗带赞许的望了一眼王贲,点了点头,道:“贲副将军所言,正是文谨忧心之事。诸位可还记得,如今赵军中有多少韩国上党之民?” 闻言,诸位将领泰半开始回想。 有一位将领回道:“长平城中有半数,乃是上党百姓。当初不服我秦军者,尽数撤离,一道前往长平,而将士则是以上党太守冯亭为首,尽数降赵。” 此言一出,幕府哗然。 先前的注意力,一直在赵军身上。如今细算三国之事,方才知晓城中竟有这么多,不服秦军的百姓。今秦军又再下长平,不知道与原上党百姓,又应如何自处之? 且六国论起秦人,多以狡诈称。若是较起真来,哪一国又是纯善之人。赵人不遑多让的同时,韩人同样奸诈也。 就论韩国冯亭败于秦军之手,反降于赵军。 以赵军之威,阻秦军之势。一挡便是三年,距离换将之后,今又复五月也。极大力的同时削弱了秦军赵军的战力。 所以如今便是这样的军士叛降,他们当真不会再生事吗? 见诸位将军已是心中有数的模样,秦文谨点头道:“不错,并非是上党百姓,还有上党的军士,现一道在赵军士中,诸位将军可有谁见过冯亭?” 秦文谨一语惊醒诸位将领,自大战始,俱是不曾瞧见冯亭的身影。 又疑心冯亭死于乱军之中,可是诸位将领俱回想过一遍,无人听过将士来报,有得冯亭首级者,如此说来此人仍活于赵军之中,只是不曾显露而已。 如今赵国将领几乎死于,先前的千骑突围战中,余下他们知晓的,便是蒋姓将领与鲁姓将领,如今要再加上冯亭了。 此人许久不曾露脸,倒是将其忘了个干净。 真是不应该呀,此人是个有智计的。 本应该是韩国灭亡之机,如今却成了赵国军士投降,不可不防啊,万一在赵军中再次生事,那可是四千乘军士,秦军万一一个不设防,情势即将调转。 明白过来的军士,俱有些后怕,若无人点醒,只怕他们会沉浸在赵军降秦的喜悦中,从而毫无防备的走入冯亭再次‘背叛’的圈套之中。 先前开口那位将领,又再次问道:“既然如此,大良造有何打算?” 秦文谨道:“既然有冯亭在赵军士中,赵军必定不会老实。‘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唯有诈之。” “哦,大良造的意思是挟诈受降?”王翦复又问道。 “不错。”秦文谨答道。 至于为何不提先前猜测的,秦文谨认为没有必要,反而会让秦军将士以为,秦国连一个死人都惧怕,反而于军心不利。 众将领闻言细想,觉得此法可行。得一支反覆无常的军士,时刻提防背后被人捅一刀,不尽若早早解决这个迟早生发的问题。 遂纷纷赞成秦文谨提出的法子,只是在受降时发生的事,倒是让这些个将领有些无措,甚至是闻风色变了。 ...... 军中行事,速来果决。但有决定,便会立即施行。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忐忑不安的蒋姓将领便接到了王翦的接待,与其细谈接下来秦军如何受降一事。 对于秦军决定受降,蒋姓将领并无半分意外,能凭白得了长平,这一块儿军事之地,又能得赵军四千乖军士,换作任何一人也是不可能会拒绝的。 且秦军主将秦文谨,虽无败绩,可是人却不过是初入中年,尚对人心不足以堪透,尤其是智多近妖之人。 当初冯亭能在秦军兵临城下之时,将秦军对韩国的攻击,转到赵军身上,如今便能再一次为赵军带来生机。 脑海中回想着,之前宣告降秦之后,便与鲁姓将领与冯亭会面的事,三人且瞒着所有的军士,教三军将士以为当真降秦。 对于将士来说,只需要听令行事便是。届时都可以暗中运转,唯一担心的是,乃是这秦军看破他们的计划。 对于此事,蒋姓将领来秦军营中,见到秦文谨时后背的汗都浸湿了。 幸好赵括的遗书,乃是真的,并非作伪,从这上面也查不出甚来。 况且今日也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将遗书念了一回,军中的消息也不会有半分误差。 本来有人护送的,可是蒋姓将领拒绝了。站在秦军营外,将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无甚误差,便跨步离去。 至于秦文谨未亲自再接见的事,也无甚要紧,毕竟赵王与之有仇,就怕秦文谨忍不住,见赵军士便动手,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自觉无甚错漏的蒋姓将领,抱着那条几乎无用的胳膊,回到了赵军营中。 早已望穿秋水的两人,见其安然回来,那心瞬间落了大半。 蒋姓将领安全归来,代表计划正常进行着,剩下的一半,便看届时秦军受降时,能进行到何地步了。 三人齐齐微笑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 正文 第四百六八章:不详之事,孰人之过(一) 大战数月之后的山河谷间,一夜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人迹罕至的山河谷间,似是无人踏足过此地,只是那不再路过的飞禽与走兽,俱是表明,此间并非安逸之地。 前几日拼杀的两军尸身仍留在此地,两军明显和融的气氛,使得俱有闲暇,处置同袍的尸身,不至于有其他的担忧。 很快便处理好身后事的两军,迎来了秦军受降赵军的日子。 不知是何缘故,两军商议的这日,本应是秋高气爽,可却是乌云密布,教人胸中忐忑,亦使得下方的红林涌动,似是秋风前来袭卷落叶一般。 至两军大战、混战,已是五月有余,从当初的暮春至如今的孟秋,火红的赵军,果如秋日里的红林,一片火红色彩,在这阴霾的日子里,有着别样的凄美之感。 今日来受降的双方,仍是王翦与蒋姓将领。 蒋姓将领见无秦文谨,心中是有些遗憾的。不过也不能有再多要求,否则教秦军看出破绽来,只怕是甚也求不到。 如今有王翦老将在,也是极好的。 表面风平浪静,一如这只余风声的山河谷间,实则内里大有乾坤。 蒋姓将领恭谨上前交出降秦的正式檄文,虽说王翦面容整肃,可是不经意泄露的喜意,仍教蒋姓将领捕捉到了。 如此喜悦之事,不过是相对于秦军而言。于赵军则是兵败之祸也,于理蒋姓将领应当是心有不快的,可是见王翦高兴,竟也暗生欢喜。 就在王翦伸手去接檄文时,变故横生。 一直隐匿在军中的鲁姓将领,在冯亭的扶持下,挥舞着手中旗帜,早已丢弃兵甲,失去战心的赵军士,甫一见令,立刻蹲下身子去拾,身边的弯刀等器械。 又是一个令旗挥舞,赵军朝着势单力孤的秦军扑了过去。 赵军士有不解之处,可骨子里的听令行事,是改不了的。事出突然,虽有几分荒乱,可也很快调整了过来。 又是一支龙虎之军,不过是有些奄奄一息的龙虎,早已没了精气神,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瞧样子倒是能唬一唬人。 不过在一直与其对阵的秦军的对眼中,那便有些不够看了。 在鲁姓将领的指挥之下,赵军做出了变动。秦军同时也发生了改变,先前不过是王翦带着一支轻骑,即将被赵军围困之时,战局忽又发生了转变。 四下落黄的山林后头,整片整片的黑松一齐涌来,瞬间便将原先打算围困王翦军队的红枫,再度困在其中。 王翦在黑松涌出之时,便迅速做出了反击,与蒋姓将领交手一个回合,便退出了险被赵军包围的战场,并不恋战。 如此做的原因有两点:其一,避免被赵军拿来做要挟;其二,则是因为王翦身上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不可在此恋战。 本是相差不大的两支军士,如今却有了天壤之别。 不过半日,又再次将赵军困了起来。此次乃是赵军最后的余力,已是无力再动弹,只得几人背靠再坐,等待着此时如同天神一样的那个男人,给予他们命运的选择。 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黑松,正是由秦文谨统率。 仍分三军,王贲左军,另一人将领右军。中军则是秦文谨自已统领,几人拼杀之时,如入无人之境,如同切菜切瓜,也教赵军胆寒。 此时无任何还手之力,见秦文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上的红缨长枪还滴着不少血,其中便有蒋姓将领的血。 眼神所过之处,无人敢与其直视之。 秦文谨浑身外露的杀意,不止赵军胆寒,便是秦军之中,亦有不少喉头吞咽者。 一步步朝着赵军行去,后头跟着那一支千骑剑士,所过之处,无不为之让道。此时的黑松与红林,俨然如同一支军士,只朝着一人行礼。 秦文谨行至跟前,便停下了脚步。 正好与鲁姓将领、冯亭正对着,对于二人的残喘之姿,亦无甚心思欣赏。 只是而对赵军士大军道:“今日布局,不过是文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曾想竟成了未雨绸缪之计。不知如今本将当如何对待诸位将士?” 语带森严,其中的寒意。如同秋风,令人萧瑟。 鲁姓将领与冯亭,此刻亦是意识到了什么,满眼的后悔之色。 只能祈祷秦文谨不要做那最坏的事,他们只是想一回,便是肝胆俱裂,若是眼前的人做了,当真不惧秦国为天下所不容吗。 老天似乎也听到了二人的祈祷。 在后方的王翦听闻秦文谨之言,亦揣测到了言下之意。着急时,忽然想起了,秦王昭世与王后洛惜贤暗防的那回。 王后洛惜贤撇开兄弟二人,与王翦游走在长平营中,亦在这期间,交予王翦一道秦王制令,交待王翦在合适的时机,交予秦文谨。 最重要的是,临走之时,留下一言:“若是老将军认为事态紧急,可自行读令。” 王翦伸手至怀中,掏出秦王制令来。大声喊道:“秦王制令,三军接旨。” 此举于秦王昭世与秦文谨之间的兄弟情有弊,可是事出紧急,王翦别无他法,此时除了秦王制令,恐无人能阻止秦文谨。 秦文谨却是真的有一瞬错愕,随后便明白过来,定是运送粮草辎重,第一回偷摸过来时,洛惜贤与王翦不见的那段时间交予对方的。 先时以为当真是来看人的,如今想来,是另有他图啊。难道秦国如今亦走上了,六国王室中的兄弟相争、相疑的局面吗? 秦文谨一时有些默然,王翦有些不忍,但是非做不可。不待秦文谨再多思,一狠心将制令的缚结打开,瞬间双目圆瞪,几乎将眼珠子瞪了出去。 一时之间,念也不是,不念也不是。 王翦忽然想到了当时:王后洛惜贤将制令交出时,凝重却又不得不做的神情;秦王昭世爱兄之心,不似作伪。 却又不明白二人,为何在当时特意走上一遭。 如今,拆开了制令。 王翦已全然明白了何故。 ...... 正文 第四百六九章:不详之事,孰人之过(二) 王翦拿着制令的手抖了抖,旁人只当其兴奋的。 可是哪里有谁知其心中的挣扎,当时洛惜贤交待了许多,另有一话,便是在见得秦文谨有异之时,须得立即实行。 当时王翦以为秦王昭世与王后洛惜贤,两人是真的疑心秦文谨坐拥秦军,会对秦王有所威胁,如今再看这手中制令。 王翦只觉得烫手无比,又为他的小人之心惭愧。 站在千骑剑士之首,秦文谨不辩喜怒的声音传来:“老将军因何而停下来?还请上前来,也教文谨能听明白些。” 骑虎难下,说的便是如今的王翦。难怪当初王后洛惜贤,瞧过来的眼神有些歉疚。 王翦硬着头皮走过去,行至秦文谨身前时,深深的叹息一声。 秦文谨闻其叹息,以为先前的预想成真,手中的抓住的缰绳一紧,随后又松开来,深似无事人一般。一紧一松,并无人发现。 直到王翦开口念出上面的制令,秦文谨已呆愣在原地。 后方的喊杀声响起,都未曾勾回秦文谨的神思。直到一人偷袭,赢四将其拖离开战场,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口中仍是喃喃自语,不可信。 秦文谨转过身来,拽住赢四的双臂,道:“先前我们听错了,对吗?” 赢四拨开手上的钳制,在一片喊杀声中,他道:“大良造方才王老将军所念的制令,并非是幻听,而是真实的。” 直到此时,赢四也不敢相信。 秦王竟然提前准备好了,处死赵国降军的制令。 理由仍是那一条:韩卒、赵卒反复,非尽杀之,恐为乱。 下令之后,便见赵军率先反应过来,捡起行前丢弃的器械,欲再度为作战。王翦老将军亦反应过来,抽出腰间令旗,对赵军下了必杀令。 不止赢四等人心神大振,胡思乱想,便是两军战士同样如此,一面拿起手中器械拼杀,一面掩住心底的惊骇。 直到拼杀到了忘我,只有眼前的敌人,以及双方眼中尽是红色,为这灰色的天空,划出了一道道色彩。 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本无争杀之心的赵军,被迫再一次拿起手中的器械作战,慌乱之中,又无甚还手之力,结果可想而知。 秦军战了这几月,同样有些疲乏,可相比之赵军,那可算是精神奕奕了。 两军甫一交手,立见高下。 可是赵军再不济,此时仍有几千乘,蚁虫多了能咬死象的道理,亦是存在的,几人合围秦军一人,倒是有了胜算。 另一面自制令念出后,便开始晃神的秦文谨。 一直未曾回过神来,脑中一直回想着秦昭世之前来看他的情形,除却开始的粮草辎重,至后头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本以为是秦昭世与洛惜贤一直困于国中,出于无聊,故来长平走一遭,见一回当世两大强国交战的情形,哪知晓两人竟在背后默默做了这许多。 直到方才,还曾怀疑过秦昭世的用心,当真不应该啊。秦文谨思及此处,抬头对自已便是一个耳光,浑身的忘我。 王翦与赵军交手的同时,亦一直注意着秦文谨的状况。在瞧见自打耳光的一幕,心里也是长叹一气的,只是一气还未叹完。 双眼便暮然瞪大,高声喊道:“大良造小心背后。” 只是此时双方交战,声响过大,又兼之秦文谨处于离魂状态,是以,对身后的情形一无所知,也听不见王翦的喊声。 王翦望见眼前的一幕,几乎是有些绝望的挥动手中的红缨长枪,将身前的红林挥倒一批又一批,企图冲至秦文谨身边。 可是此时的赵军,好似全都涌了过来,拦住了王翦的去路。 秦军将领几乎人人面前都是一片红林,欲突围前去,却怎么也冲不出去,几乎有些乏力的握着手中长枪。 如同牛郎与织女,隔着一条银河。 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秦文谨身后的人已露出了真面目,竟是冯亭与鲁姓将领。 二人在闻听秦王昭世的制令之时,便已知晓今日赵军难逃一死。本已无计可施,却瞧见了失魂落魄的秦文谨,计转眼便上了心头。 既然秦王昭世愿替秦文谨担这个恶人,想必是不愿损了这位兄长。如果趁机除了秦文谨,秦国必定大损。 先有秦王残暴之名传出,再有良将逝世,秦国必将不再是当世最强也。 计在心上,二人便在大军冲来之时,借红林掩护,伺机而动。此时终于确认秦文谨当真无知觉,果然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鲁姓将领与冯亭举起手中,便要手起刀落,手刃秦文谨。 一道破空之声,凭空传来,即使是这般吵闹的场地,举刀的二人,同样听见了。竟然一箭射飞了两人手中的弯刀。 两人被一道大力,带得身子向侧移了一下。 待转过脸来,瞧见的便是一道人影,由远及近,仿佛瞬间便来到了眼前,二人甚至来不及去拾方才被射落的弯刀。 便被来人一刀刺穿了心脏,两人几乎是同时倒地。 在地下去的那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来人是谁。 正是之前与赵括交战时,秦文谨亲口承认的,秦军中功夫最俊之人:上将军冷小帅。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此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平,又如此机缘巧合的救下了秦文谨。 难道是天不绝秦文谨,天不绝秦国? 有如此良将,便是秦王昭世担了残暴之名又如何? 再多的想法便随着二人的死去,亦消散于风中,再也不能言语,只能死不瞑目的瞪着冷小帅,而后者却是,咋咋呼呼的拍向了秦文谨。 压根儿未曾瞧见,自已方才一剑杀死了两位赵国将领。 被拍的秦文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当先前一切不过是幻觉,此时有人拍醒他,只是瞧见冷小帅在此,愈发迷惑。 冷小帅一面拍开扑过来的赵军,一面在秦文谨面前晃手,却见人更加的迷离。 没办法的冷小帅只得招手,将蒙恬、蒙毅一道招来。 瞧见两个儿子的秦文谨:...... 长平为何能瞧见这三人? .......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尘埃落定,暗流涌动 莫说秦文谨不适应,便是蒙恬、蒙毅兄弟也有些转不过弯来,他们的英明神武,英俊不凡的父亲,何时变得这般呆愣了。 三人在围绕着秦文谨,不断的砍杀周围过来的赵军,几载时光,三人的默契十足,轮流拦截、唤人,似是做过千百遍般,将秦文谨围得是滴水不漏。 不过此时秦文谨身边并无多少亲兵剑士,是以,三人再厉害,也有力竭的时候,幸好赵军比他们还要先脱力,先一步亡于秦军之手。 在另外一杆不知从此何飞来的长枪,至蒙毅身后来时,秦文谨神情大振,即使是梦中,也不愿自已的孩子受伤,推开蒙毅便徒手接住了长枪。 并非是那等神力之人,徒手接飞来之物,还是这般凶器,秦文谨无可避免的受了伤,幸好只是擦过手掌,留下了血痕。 如此情形,落在山河谷间周围一处林子里,一双眼幽幽的眼神里,自是无比遗憾的,方才可以趁人不备上手,此时再出手,只会泄露行踪。 那双眼睛的主人,最后暗瞪了一眼,两大两小在战场团聚的画面,甚是感人,只是却让这双眼睛的火愈发的旺。 一时竟看不出是什么在支撑着,这一团熊熊的火焰。临走之前,又再望了一眼四人,最近遥望了一眼远方,喃喃道:“......不知是否也会同样欢喜?” 话里夹杂着几分兴奋,最后又循着最后望的方向行去,若有人在此,定能认出所去之处。只是此时战场喊杀声震天,根本无人听见。 也无人看见,不对,好似有人知晓。 受了伤总算清醒过来的秦文谨,紧握手中长枪,他疑惑道:“奇怪,近来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我。” 小大人的蒙恬道:“父亲战场上专心点,你看暗枪都来多少了,你可是咱秦军主将,在这战场上发呆,正好给了他人机会呀。” 秦文谨确认三人乃是真人,并非幻觉后,心里想的是稍后再与几人算帐,毕竟此时战场之上多有不便。 随后便感觉手中的枪被人拿走,转身便见冷小帅极为严肃的说道:“文谨大哥你的感觉没有错,这枪并非是赵军士掷出来的,而是有心人故意的,方才我也感觉到了一股恶意。”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想法。一时心绪太多,也理不甚清,只得将一身精力,投放于眼前的红林,待事后有了闲暇再想。 主将有了活力,对于一支强盛的军士来讲,亦是如虎添翼之事。先前担忧秦文谨之人,见下皆投身战场之中,所过之处,无可匹敌。 红林与黑松融在一处,看似混在一处,实则呈水火不相融之势,以五行来看,此时二军乃是相克,端看哪方势大。 不太清楚状况的蒙恬、蒙毅,受大良造之令,不得参与此战,且是以,在一旁旁观,便发现黑水渐渐的围困住了红林,且逐步浸熄红火。 直到最后一团红色熄灭,黑水复归于原位。 一切尘埃落定。 在秦文谨的示意之下,王翦又是一旗令挥下。 各营各地,自归本位。 有伤兵的治伤兵,一应后续之事,皆需落实。 秦文谨则与王翦留下来,望着眼前清点出来,活着的两乘又半乘赵军。至于冷小帅,带着两位脸色有些惨白的少年郎,一齐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再多的疑问,也只能等处置好了这两乘又半乘赵军,方才好发问。 王翦先前宣读过的制令,又转于秦文谨之手。 此时秦文谨自怀中将制令掏出,轻抚过上面刻画的必杀二字,其间的深意,亦只几人可知。最明白的人,非秦文谨莫属。 因这制令便是为秦文谨而刻。 若无制令,下令尽杀赵军者便是秦文谨。虽有赵军反覆在前,可是杀尽赵军,有残暴之名,无端得此名声,于秦文谨不利。 秦文谨如今是秦国的军中魂魄,若是落了这样的名声,将来的战争中,恐无人敢再降。这是窥得一斑,而不知全貌者所思所想。 王翦则知晓,此乃昭世秦王护兄之举。 秦文谨更是明白这其中的曲折,更是明白秦昭世此举,既护兄长也护秦国。心里才愈发的难受。只是如今果已成,再去说因也迟了,只能尽力补救。 既然作为秦王,需要大良造的仁义。作为弟弟,需要兄长安全。那么便予了罢,正好儿子回归,亦可解释收手的理由。 是以,秦文谨放过了余下的赵军。 放归活下来的赵军后,秦文谨的大军亦再度起身,接着朝赵国推进。 随着残兵归国,一则消息也开始流传出去。 赵国人闻时大骇,秦王竟下令屠杀了赵军降将士,四千余乘,人数四十五万有余。 赵王盍也顾不得许多,找了在朝的将军李益,急忙商议对策,只是李益的精神好似也不太好,不若往日的气定神闲。 与赵五盍行礼时,仍错漏百出。 赵王盍只当其身子不佳,虽国难当急,仍关心的说了一句:“李益将军可是身体有所不适,还望保重身子啊,如今赵国的安危可就系在你的身上了。” 李益闻言,额际细汗直冒,显然十分着急,他道:“谢过王的关心,非是益身子不适,而是惊于秦王的残暴。” 不过是李益无心之言,却教赵王盍茅塞顿开,他道:“好啊,李益将军果然是个好智囊,秦王如此残暴无道,屠我赵军,本王定让他好好‘扬名’。” 扬名两字,咬字极重。说得赵王盍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只是再要说时,听宫人来了急报,道:“秦军打过来了。”赵王盍身子一晃,还是更加‘虚弱’的李益伸手扶住。 似抓住了浮水的稻草,赵王盍问道:“李益将军,方才可是本王误听了?” 李益亦惊得不行,然不能作伪,只得如实道:“王,秦文谨的大军已攻了过来,应早作打算啊。” 顾不得猜忌李益,此时只能临时任命李命迎敌。 李益迎敌之际,秦文谨的大军已兵临邯郸城下。 秦赵再起战事,已在弦上,一触即发。 ......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百七一章:两军来救,凶名远播 兵临国者之下,这教赵王盍急得嘴角起了泡,也没能急出个章程来,只得与李益发令,教其死死守住国门。 军士调度大权忽然就落在了自身的李益,压根儿就没了之前苦心筹谋,一朝得志后的兴奋,满是迷茫的望着城外一直在攻城的秦军。 自打沙丘宫战胜之后,李益便以为自已用兵如神,可运筹千里于股掌之间。赵括三军传不出求救消息,一是有赖于秦军围困,另一道则是归功于李益了。 当初为了封锁赵军求救消息,在其中动的手脚,那便不足为外人道了。筹谋多日,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至于兵败的结果,李益也曾设想过: 年轻的上将军赵括,不堪一击,赵王果断再易将,族兄李牧虽有大将之才,可是边境蛮貊族人,也不容小觑,根本不能脱身,届时国中大将只余他李益一人,别无他选。 赵军败拜被困的那日起,李益便等着赵王盍换将,以他李益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哪里料想到,赵王盍确有,再换将的心思,可是却寄希望于廉颇,哪知人不在国中。是以,遣人私下寻访打探其人的踪迹,只可惜遍寻未果。 一来一回间,便耽搁了救援长平赵军的最佳时机。 最坏的想法,也不过是赵军降秦,由李李益接手,再度反覆咬一口秦军,两军动向,自会有人替他查明的。 根本不曾设想过,会是如今的局面,长平一声大战后,只余二百四十赵人,回归赵国。算上路上的时间,秦军几乎不曾歇口气,便又打了过来。 先有灭四十万的战绩,路上所遇城池者,无不为之胆寒,是以,秦军一路攻城掠镇,如入无人之镜,已经兵临邯郸城下。 几乎是手脚冰凉的李益,自赵王手中接过调令。 之前想的大杀四方,将秦军打个片甲不留,那是在势均力敌之下,如今秦军来势汹汹,赵军在城中瑟瑟发抖。如同被秋风摧残的红叶,落下只是时辰的问题。 正当李益束手无策,夜夜失眠时。 秦军的后方,发现了重大的变化。两束截然不同的色彩,冲进了秦军之中,似是在一瞬间,一道蓝色与一道黑色,便与秦军混在了一处。 其中一道亦是呈黑色,不过与秦军不大相同。还有一道则是蓝色,在三国军中,极是明显。见此,李益精神大振,急遣城中军士开了城门,一道出去迎敌。 原是楚军与魏军来援,只不知何故,因赵王先前所请援救,五国无一不是敷衍了事,今又似天降奇兵一般,教人不得不多思。 且两国领军之人,极是熟悉...... 只李益见下亦无暇多思,一道加入了战场。虽说灭了赵军精锐,可是秦军同样亦有受损,如今三国合力,时日长久,必败无疑。 秦文谨见势不对,便下令秦军且战且退。 魏楚两国,乃是前来救援,并非是与秦军长久作战,见秦军远去,亦不敢再追,至于赵军,见下国中已无精锐,亦是不敢再追。 长平两军对峙大战,自秦军兵临邯郸,魏楚两国来救结束。 此是秦王昭世十九年仲秦也。 ...... “荒唐!”秦文谨怒将手中的折子,扔在地上,对着眼前的秦昭世说道。 秦昭世好笑道:“大哥作何这般激动,上头只不过是六国呈口舌之利也。” 秦文谨很是生气,道:“王弟,此事本该由大哥一力来承担,你作何横插一手?” 当初自长平退兵后,留人驻守在长平,由玄应离过去收拾残局,自已则与三军返回秦国。 在长平受了惊吓的蒙恬、蒙毅,则由冷小帅护送去榆林塞,美其名曰:与蒙婕团聚。实则是什么,则看蒙婕如何做了。 秦文谨则是径直与王翦等人,直奔咸阳,此次事大,须得与秦王昭世面呈。 哪知还未入秦,沿途便听闻各国议论纷纷,道秦军出了一位暴君,竟做出下令杀降之事,自古以来便有杀降不降的说法。 因着此事,流言愈演烈,甚至有人扬言,秦王昭世此为暴君,多行不义之事,必遭天谴。听了满耳的秦文谨,可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待还了朝,便找了秦昭世说道此事,哪知此人不急不缓,甚至将手中密折,予以秦文谨,后者看了,火气更甚。 密折乃是秦军隐士所探得的消息,与秦文谨在路上所见所闻,相差无几。如此便说明,秦昭世也早已知晓,六国对他的评价,却不闻不问,任其广传。 时隔多年,再见的兄弟二人,并未生出隔阂来,反而愈发的为对方着想,只是这样的着想,秦文谨有些受不了,此事本是他之故,任何由兄弟承担。 撒了气的秦文谨,仍有不快,等着秦昭世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昭世已过而立,面容比之早些年,多了份成熟,显得愈发的稳重,只是这稳重之人,做了个幼稚的举动。 似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道:“此事乃是婴弟提议,大哥不若寻婴弟去罢。” 秦文谨感觉实在气啊,忍不住一拍几案,吼道:“王弟,你做甚胡说八道,婴弟确有大智,可是这提前预示之事,秦国除了太史史图,便只有弟妹了。 你二人究竟在做甚?” “过些时日,大哥便知晓了。”秦昭世确是无意多说。 无故被累的秦婴,早缩角落里了。 方才秦文谨发火,虽然为秦婴洗清了‘嫌疑’,可始终是个疑犯,此时上前,少不得被收拾,才不去做那个被出气的人。 秦昭世若想要瞒一件事,只怕除了洛惜贤,谁人也不会知晓了。 因为明白这一点,秦文谨只能慢慢去查了,至于为不去澄清,秦昭世凶名远播之事,兄弟几人皆以为无必要。 凡事两面,如今倒是可震慑六国之人,不可轻举妄动,即使是赵国险些覆灭。 秦文谨等人,急回咸阳,亦是为此事。 担忧六国反扑,王翦亦重回蓝田大营调度。秦文谨回咸阳复命,也是商讨。 认命的秦文谨,叹了口气,道:“此事暂不与你和弟妹计较,我们且说一说这次楚国、魏国来援,究竟何故?” “或许我知晓乃是何故。”见三兄弟‘争吵’,总算停了下来,一道沉默许久的声音响起,也吸引了四海归一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 正文 第四百七二章:百废待兴,父子同行 出言之人,正是魏无忌。 不过在接着说下去之前,魏无忌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秦王昭世兄弟三人。 当初前往蜀郡寻玄应离时,秦王昭世与秦文谨,以及冷小帅三人皆去信,寻玄应离相助。也不能尽说寻玄应离,那冷小帅便是在前路挖了一处坑,只待他魏无忌跳了下去。 在赵国时冷小帅得以如鱼得水,便是托了魏无忌与甲丁相识之福。 再有便是秦文谨托玄应离安排,秦军粮草辎重一事,玄应离知与赵军战事,乃是两国之间必有的一战,是以,老实的去准备了。 本以为冷小帅与秦文谨之事,便是最为紧要之事。哪里知道,秦王昭世的折子,又是峰回路转的一道,上头只一件事。 粮草辎重由蜀郡太守玄应离安排,之后秦王欲亲自押送,理由则是因长平之战,乃是举国之力,秦王欲亲眼看一回。 说到底不过是不信任他人罢,只当是君王惯有的病:疑心病。 不过此时只魏无忌一人所思,当时得知不用去送粮的玄应离,可是十分兴奋的,守着临盆的应相知,如今娃已三岁。倒是与长平大战年岁相仿。 见下再回忆三年前的事,魏无忌甚至连其中的细节,都能回想起来,实是此事,给予魏无忌过于震撼。说甚疑心病,统统见鬼去罢,那不过是人间兄弟情深,任由外人误解,也不在意。 再想到六国中,不乏父子、兄弟相残者,高低立见。这也是他魏无忌的幸运,在秦国遇上了真心相待的兄弟,或许以后还会遇见相知相依的人。 见下秦王昭世,凶名在外,为他国所不耻,却又只得眼睁睁看着,不敢轻举妄动,赵国四十五万军士被灭,便是前车之鉴。 只是秦国今日能灭赵军,他日便能灭了楚军、魏军等。强龙在侧,他人岂能安睡。这才是楚国、魏国齐出兵救赵的原因。 魏无忌理清前因后果后,说道:“王,两国来救,不止因为俱我秦军,还有另一层缘故。秦国此次教六国看到了实力,心中生惧。此次以救赵国,作为先前未完之事的由头。” 一直努力减少自已存在的秦婴,闻言问道:“丞相大要,可是指六国合纵之事?可是六国先前失败了,如今可会功成?” 魏无忌点了点头,道:“诸位也知,无忌与魏有旧。 近来收到一个消息,魏国发兵实则乃是魏国的信陵君偷盗兵符,故而有出兵相救。如今兵已发,不管前因与后果,已与我秦国交恶,短期内不可能再和好了。 至于那楚国,相信大良造也是十分清楚出兵的缘故,此事亦与无忌的师弟有关。” “不错,楚国领兵之人,正是六国丞相苏季。想来此次两国相救,亦是苏季牵引的。”秦文谨附和道。 秦王昭世打量了四海归一殿中众臣,见无人再开口说话,遂问道:“无忌爱卿可知苏季此次合纵,可还会在近期出兵?” 若是领头人,当真是一位将军,秦文谨便能判断,亦或者是一位‘行商’之人,秦婴同样可摸清对方的下一步。 只是这苏季此人,当真有几分邪性,出自鬼谷,所学之精,非一般人所能及,幸而有魏无忌,可与其争锋相对。 虽同出鬼谷,洛顷但凡授学问,除却偏爱洛惜贤,其人所学颇杂外,余人皆只一门。如同世间阴阳一般,一门学问,也是两人同习。 兄弟三人,也有几分担忧,魏无忌与那苏季,会和庞蠲、孙膑一般,一人亡,一人不知所踪,如此大才,令人惋惜也。 丝毫不知被担忧的魏无忌,在秦王昭世问话之际,便已开口,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他道:“会有一战,师弟会试一试,秦军如今剩下的实力,再决定合纵之后,何去何从。” 长平一战,不止赵国伤了根本,秦军同样损失不少,四千乘,损了近两千乘,六国再来一战,则要考虑,当如何应对了。 秦文谨欲言又止,秦婴亦是,魏无忌同样止住了话头。 秦王昭世见状,提早结束了朝会,留下了三人,以及应龙杰。 应龙杰悄悄擦拭了一把,额际不存在的汗。尚且在开春第二个月,哪里会热,不过是心中摸不着底罢了。不过很快就知晓了,留下是何故。 待朝臣散尽,秦王昭世望着剩下来的几人,还有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秦济民。 自蒙恬、蒙毅归榆林塞后,秦济民不放心,快马加鞭亲自去看了一回,方才放心的回了咸阳,正好赶上今日朝会。 秦婴问道:“方才无忌大哥言六国再发兵,若是我秦军胜了,那样会惹得六国忌惮,只怕会拼了命围剿秦国啊。” “只是也不能尽败,那样六国当秦国无力,同样会起分食之心。”秦文谨方才战场下来,一身血气,仍未散尽。 魏无忌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此事无忌已有了法子,可解当下之难。只是见下有更重要的事,王残暴的名声当如何解决?” 一国之君残暴,带给国中百姓的只有无尽的恐惧,虽说目前秦国百姓仍安居乐业,可是秦王下令杀降一事,影响甚大。 目下是六国城中百姓恐惧,迟早有一日,秦国的百姓亦会生出恐惧之心,如此君王,非长久之计也。 哪知,秦王昭世亦是一笑,道:“此事本王也早有了计议,无忌爱卿无需着急也。既然有战事,就靠诸位去安排迎战之事了。” 又道:“济民随我来。” 随后便步出了章台宫中,已是十五岁少年郎的秦济民,和殿中几人见过礼之后,便追着秦昭世的步伐一道离开。 主事之人不在,魏无忌几人,亦相携离开,离开的几人,去了丞相府,安排接下来的事。 不止要迎战,还有先前大战之后,长平周遭城池,荒废的农事等,亦要一一提上日程。 提着大步上前的秦济民,不知为何觉得始终追不上,前面那道宽广的背影,心里慌得喊出了声儿:“君父......” 秦昭世转头一笑,道:“济民何事如此慌张?” 秦济民的嘴张了又合,不知说甚,只得快步上前,与其并肩而行。 ...... 正文 第四百七三章:天伦之乐,根除毒瘤(一) 秦昭世侧身,望着几与自已同高的人,眼里全是欣慰。 秦济民不似早些年,秦昭世兄弟几人在强国环伺下谋求生存,成日里胆颤心惊的,到如今是调转了个儿,六国在秦国手下求存。 虽则如此,秦济民仍以秦昭世为榜样,严以律己。这些年也赢得了朝臣的称赞,只是虽有宏愿,这性子却显得有些温吞了。 一方面是这些年,照顾弟弟妹妹的缘故;另一方面,就是这小子,夹着狼尾巴装羊呢。知子莫若父母,秦济民的性子,洛惜贤二人,自是最为熟悉的。 如此,倒也教人安心。 追上秦昭世后,秦济在对方的眼光中,看到了欣慰,顿时有些不知手脚如何安放,为了放松下来,遂问道:“君父,孩儿听闻六国合纵,欲再度出兵秦国,可是真的?” “是啊,我儿济民可是害怕了?”秦昭世调笑道。 秦济民抬头挺胸道:“孩儿自不会害怕,秦国有君父、伯父、小叔还有舅舅,定能护秦国周全,免教六国侵害。” 原来去了一趟榆林塞的秦济民,经过蒙恬、蒙毅亲眼所见所闻,甚至有了亲征的念头,欲亲眼见一见秦军击败赵军,不过见下并无合适的机会。 对于秦文谨的用兵如神,以及秦国大军勇猛无匹,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赵军好似一夜之间,失去了精锐,秦军也有损失,可是相对来说,秦国一直在变强。 当年延迟六国合盟,直至用计将六国分化的秦婴,以及冷小帅东出第一战,教诸候惊惧,俱是使秦国强大的证明。 以及留守栎阳的陆清尘,还有远在蜀郡的玄应离,皆是秦国的肱骨之臣,还有入秦多年的魏无忌,锋芒逐渐展露。 有这一班臣子在朝,只要上首的君王,非是昏聩者,秦国便不会倒下。领首之人,正是秦王昭世,自继位十九载,任人唯贤,使秦国得到大治。 秦昭世瞬间便明白了话中之意,只是笑问道:“若是由济民来,可能做好?” 秦济民拍着胸脯,振振有力的回道:“孩儿定不会辜负君父守住的秦国。” “好志气,我儿当如此。”秦昭世一拍秦济民的肩膀,丝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只是这笑声戛然而止,秦昭世脸色忽然就变了,他道:“糟了,你娘亲在等我们。” 父子二人,如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赶,飞也似的奔走,路上所遇宫人,皆是来不及行礼,两人便已与其擦肩而过。 留下一众惊愕的宫人。 火急火燎赶回宫殿的父子二人,望着端坐的背影,不约而同的吞咽了一下,随后扬起了笑脸,同时出声道:“惜贤(娘亲)!” 洛惜贤转身,面上带笑,她道:“昭世哥哥和济民来啦,知济民归来,特意通知的今日家宴,你们怎么的来得这般迟?” 虽然说话很温柔,父子二人就是听出了不寻常。 秦昭世硬提着一气,走了过去,与其坐在一处,道:“方才在园中,与济民说话忘了时辰。” “娘亲恕罪,孩儿来迟了。”秦济民也赶紧上去承认错误。 “济民啊榆林塞如何了?”洛惜贤将父子二人的话,暂放一边,另起了话头。 秦济民点头如捣蒜,他道:“两位表弟如今与大伯母团聚,高兴得落了泪呢。”至于泪水如何落的,秦济民此时机灵的没敢提。 “那就好,恬儿、毅儿无事,今日我们便可安心团聚了。”洛惜贤一指空位,秦济民从善如流的坐了过去。 依次排开来,秦济民、秦玄水、秦嗣远、秦流芳,主位则是秦昭与洛惜贤。 待宫人将膳食布置好,秦昭世便殿内伺候的人,尽数遣出。 用膳食之时,俱是不爱说话,只有食用的声响。 三个半大小子,若生在穷苦人家,几乎是吃死老子的结果,只如今在王室之中,倒是能在饱腹之余,还可挑选。 秦玄水已到了爱美的年纪,只是学玄术的姑娘,好似不甚在意,是以,同样吃得甚多,不过成日里四下蹦跶,捉弄人,同样不见身上肥腻。 唯一一位身上有些肉的,就要属秦嗣远了。 此时几人,俱食用毕。 秦嗣远仍伸手,去拿鼎中的荤食,岂料伸出一只白劲有力的手,一掌拍开。有些不满的秦嗣远,扭头一看,正是洛惜贤,瞬间不敢闹腾,只是脸上有些委屈。 洛惜贤起身离开几案,秦昭世等人亦跟着行动。 待来到宫殿隔间之时,夫妻二人坐好后。 洛惜贤忽然一拍身侧几案,声大如鼓雷,可见是真的动了怒。秦昭世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手,担心是否拍疼了,对于孩子求救的目光,丝毫未曾发现。 秦济民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未曾来得及休憩,此事有些不解其意,他问道:“娘亲,何故如此发怒?” “是啊,娘亲。怒大伤身,你懂医术,当明白这个道理。”无所畏惧的秦玄水关心道。 秦流芳也跟着附和道:“娘亲,你要保重身子呀。” 三个孩子都依次开了口,便望了过去。只是洛惜贤仍未有回应,直直盯着秦嗣远瞧。 秦嗣远心里害怕极了,憋着嘴,有些抽答道:“娘亲,嗣远下次不敢食这么多荤了。” 洛惜贤欲再拍,秦昭世伸手握住,自已拍了另一面的几案。 两次拍案,点点入心。 下首的四个孩子,第一回见父母如此大的怒气,也不敢再嬉皮笑脸,皆严阵以对。且四人发现怒火,俱是对着秦嗣远来的。 父母教过: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也说过:错了,便要改。 是以,几人等待着上首的洛惜贤两人,说出秦嗣远的过错,他们好帮忙分担。譬如罚跪时,可帮忙添一碗水,教其顶在头顶,如此不负血缘情深呀。 洛惜贤并未让几人所望,很快便说出了始末。 只是所提之事,大大超出几个孩子的认知,倒是和秦嗣远为同胞的秦流芳,这些年同进同出,有所感应,却也是震惊异常。 因比他所知的更为详细,震撼人心。 ...... 正文 第四百七四章:天伦之乐,根除毒瘤(二) 秦济民几人从未想过,与他们同父同母的人,会变得面目全非。 只是在望见秦嗣远时,对方面上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倒教他们也迟疑起来,当真是娘亲说的那样吗?抑或是收到的消息有误? 洛惜贤心中也是暗暗叹了一气,秦嗣远与秦流芳是双胎,当时先生的秦嗣远,脑子好似被卡了一会儿,小时不觉得,现在长大了,慢慢就体现出来了。 这孩子的脑子有些不灵光,自然也成了别人下手的好对象。 只是问题总归是从,秦嗣远的离宫殿里出的,少不得要这孩子担上责任,脑子有问题,不是逃避责任的理由。是以,今日将人聚齐,好将事情解决。 洛惜贤问道:“秦嗣远今日娘亲有事要问你,须得如实作答,你可知道?” 平日里只唤名字,今日却连带着姓,秦嗣远缩着脖子,不知道为何有些害怕。兄弟姐妹此时,也未曾与其站一处,更是让秦嗣远的心里有些慌张。 然主位上的夫妻,还在等着回答,秦嗣远懦懦答道:“娘亲有事尽管问便是。” 可怜兮兮的模样,是该叫人心疼的,然此时不合时宜,只得按捺下来。 洛惜贤在心里把闹事的人骂了无数遍,方才端着一张脸问道:“秦嗣远你且告诉我,三年前你为何会为你大哥送上一碗汤?” 秦嗣远脑子有些迟钝,但是做过的事,总是有痕迹的,是以,不过片刻便想了起来,他笑道:“娘亲,孩儿听宫人说的,这样做大哥会更加喜欢我的。” 秦济民也想起来了,那是一碗带毒的汤。当初就未曾怀疑过秦嗣远,如今更是心疼自家的弟弟,被人利用了。 秦玄水与秦流芳,亦是满脸愤慨,自家兄弟,那必然不能教外人欺了去,口中的牙磨得嚯嚯作响,势必要咬断对方的脖子一般。 秦昭世坐在上首,出奇的安静。 闻言,他忽然问道:“嗣远可是想要当秦王?” 秦嗣远并未感到宫殿里,山雨欲来的气息,先是望了一眼已经僵住的秦济民,随后笑呵呵的回道:“君父怎知嗣远有这个想法的?君父好厉害呀。” 已经十一岁的孩子,智力如同三四岁的孩童一般,凡事不会用脑子去思考,只会听其所言,任其安排。 秦嗣远的回答,将秦济民几人都震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望了过去,在触及那幼儿似的神情,又变成了愤怒。 究竟是何人,在暗中作祟? 秦昭世又问道:“济民听见了,你可愿意让一回?” 认真又直白,秦济民脱口而出的愿意,生生止住了,他道:“若是孩儿配不上秦世子这位,无需君父提,也会主动让贤。 秦国乃是先祖以及君父,用了无数心血及努力,才保存下来的。并非是孩儿三言两语,愿意退让就可以的,对上不孝,对下不仁。 对于二弟的要求,大哥也只能不让了。对于弟弟妹妹的照顾,济民也不会推诿。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母同胞,本就应该相互扶持。” “大哥为何不让给嗣远,做了秦王你会很不开心的,正因为这样,嗣远才要替你分担。大哥这样做,嗣远如何让你开心呢?”秦嗣远不解的问道。 原来如此,一家人脑子都闪过同一句话。 方才还真以为秦嗣远,听了人挑拨,当真识入了歧途,教训也不是,不教训也不是,真是骑虎难下呀。 洛惜贤道:“嗣远过来。”后者闻言走上前去,将脸仰起,凑了过去。 在触及那张小脸时,洛惜贤滑了过去,手往手,拧住了对方的耳目,她道:“好小子,当真大家的面就敢撒谎了?” “哎呀~哎呀~”秦嗣远痛得嗷嗷直叫,被唤到姓名的人,皆不敢上前帮忙。 洛惜贤并未放手,而是问道:“把事情全部说出来。” 秦嗣远疼得厉害,哪里还有话敢隐瞒,他道:“孩儿想当秦王还有一个原因,有人告诉孩儿,如果当了秦王,就是秦国地位最尊贵之人。” “你当这最尊重之人,有何用?”洛惜贤反问道。 “那人告诉孩儿,只有当了秦王,你们才不会离开孩儿,孩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会一直陪着我。”秦嗣远眼中蓄着泪水,望着周遭已经朦胧的人影说道。 洛惜贤松开了拧着耳朵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嗣远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以为我们会离开你呢?” 秦嗣远抽抽答答回道:“那人说了,等大哥当秦王的时候,你和君父已经老死,还有长姐小弟,他们都会成亲出宫,以后就有自已的家人了,不会再和嗣远玩儿了。 但是如果嗣远当了秦王,就可以早些教君父退位,也可教大哥长姐留在宫里。”秦嗣远一字一句的回忆道。 “小弟放心罢,长姐在宫里陪你,不出宫去。”秦玄水第一个说道。 “二哥,我以后会进宫来看你的。”秦流芳没敢说不会成亲之类的话,因为不像秦玄水一样,能确保不会挨揍。 秦济民则是上前,一拍其肩,道:“大哥当了秦王就在宫里,怎么会离开你呢?傻弟弟。” 夫妻二人觉得眼前一幕有些伤眼,合着是来唱血缘情深来了。 洛惜贤打断几人的情深,她道:“说了这许久,有些口渴了。”殿外的宫人得了吩咐,立刻下去安排。 又问道:“嗣远,告诉娘亲,是哪位宫人告诉你这些事的?” 秦嗣远摇了摇头,说道:“之前君父将孩儿宫里的宫人处置了,再也没有宫人敢和孩儿玩儿了。”又道:“那人很喜欢孩儿,可惜不是宫人,不然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耐着性子,洛惜贤又问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呀?” 哪知秦嗣远又再度摇头,道:“孩儿不知晓,他一直穿着黑衣裳,头上带着幂篱,说是要和孩儿玩儿猜迷呢。” 线索再度断了,正好遇宫人送吃水,谈话戛然而止。 第一个接到吃水的人,正是秦昭世,伸手接过饮水之时,旁边的洛惜贤扭头过去,面上骤然失色。一把推开秦嗣远,秦济民伸手接住。 便听洛惜贤喊道:“小心。” ...... 正文 第四百七五章:天伦之乐,根除毒瘤(三)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洛惜贤再要上前之时,为时晚矣。 只听见利刃划开丝帛,接着便是利刃入肉的声音,最后就是秦昭世的一记闷哼,显然受了极重的伤,否则不至于有此一哼。 洛惜贤面色发白,侧过身去便将那人一脚踢开了去,在人摔倒在地之时,还有铁器落地的动静,原来被踹之时,仍拨出了秦昭世胸口的匕首。 因抽出了匕首的缘故,是以,血流得极快。 方才洛惜贤瞧见宫人端茶,正是一道白光闪过的缘故。 兄弟几人,也让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还是秦济民、秦玄水反应过来,兄妹二人上前,在刺客还没动弹之时,上前扣住了其人的命脉。 洛惜贤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上前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又喂了一粒龙元丹,仍不敢放松。秦昭世愈发苍白的脸,更加如玉。 习武之人,本就力大。洛惜贤此时,也不敢依仗旁人,一人便将秦昭世抱起,送进卧室。几个孩子此时也无心思惊愕。 将抓住的刺客,交给徐岚之看管,遂也跟了上去。 倒是被抱的秦昭世,苍白着一张脸,有些赧然,一把年岁了还教人这般抱着,脸上倒是出现了几分,不合时宜的红晕。 只是这份难为情,并未维持多久,床榻上的人便晕了过去。临睡过去之时,着秦济民监国。秦玄水亦懂医术,上前帮忙,幸好二人身上有常备的止血药。 当初兄妹几人调皮,经常受伤,是以,洛惜贤、秦玄水身上常年备着药,以解不时之需,未曾想过,今日会悉数用在秦昭世的身上。 好在血止住了,只是这人却一直昏迷,想来是真的伤到了。洛惜贤深吸了一气,方才伸出微抖的手,去为秦昭世探脉。 脉博虽弱,却无流逝的征兆,大松一气。 一直守着的秦济民三人,帮不上甚忙,此时方才敢上前一步,问道:“娘亲,君父怎么样了?”见洛惜贤摇了摇头,大惊失色。 洛惜贤意识到方才引起的误会,道:“无事,需要多多休养,清醒也需要等些时日,只是日后不能再操劳了,济民秦国以后就要靠你了,只是目前还有一事,娘亲要亲自去审。” 突然被担了重任的秦济民,并无开心的感觉。方才一家人,还在开开心心的说着,继位秦王之事,眼前竟成了真。 洛惜贤要做的事,亦是几人想要明白的事,为何会有人前来刺杀。只留下了秦玄水在此看顾,几人再度返回先前的大殿正厅。 被抓到的刺客,已经由徐岚之五花大绑,捆在地上,动弹不得。闻听脚步声,抬头一瞬间,洛惜贤便认出了刺客。 她惊问道:“姜庆,怎会是你?” 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此处。一直以为是旁的人作祟,竟是这姜庆在暗中挑拨? 努力昂着头的姜庆,嘲讽道:“秦王后贵人事多,忘记姜庆是应该的,只是一直将人关在牢中,不闻不问是否有欠妥当?” 三年前,年仅八岁的秦流芳并不知晓内情,是以,他道:“你刺杀我君父,关你在牢中,未治你死罪,已是天大的恩情,你这人怎的这般不知好歹?” 姜庆:...... 洛惜贤微阖了一下双目,她道:“你是如何出来的?近些年来,一直在我儿嗣远身边蛊惑的人,便是你?” 姜庆状似惬意的回道:“是啊,孩子被带坏的滋味不好受罢?” “娘亲,和孩儿玩儿的人,并不是他,我听得出来,声音不一样。”秦嗣远有些不解,这人为何要说是他一起玩耍过的。 姜庆身子一滞,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秦嗣远,只当对方是个傻的,没想到还是有这么敏锐的时候?洛惜贤一抬手,一道银光闪过。 一只红缨长枪头形状的小型暗器,贴着姜庆的脸飞了过去。趴着的人摸不着,可是能感觉,能看到呀,几乎是暗器过去的瞬间,脸上便传来了痛意。 随后就看到了顺着脸颊,滴下来的血迹,伤口不深,血滴了一会儿,便停止了,姜庆道:“王后这手段还是过于温和呀,否则姜庆这条小命儿,早没了罢。 就像几年前,小子刺杀秦王,不过是得了个幽禁而已。”说得幽禁二字,姜庆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扭曲了。 秦昭世此时已无生命危险,洛惜贤也有了心思在此审姜庆,她一直审视着姜庆,此时出言道:“你就是因为将你幽禁,故而生了怨怼?” 姜庆虽不言语,可面上的神情,却是说明了正是因为此事,方才会生中有了怨愤,洛惜贤叹息一声道:“姜庆我知你并非如此,你与洛国先世子相交,是否还为他的事记恨秦国?” “子婴兄如此好人,竟被秦国陷害至死,秦王后莫非当真以夫为天,嫁至秦国却忘了生养王后的洛国罢。”姜庆一副愤愤不平,却又极带挑拨的口气。 秦济民兄弟二人对姜庆怒目以对,若是他们的娘亲当真受到蛊惑,此人死了亦会在秦昭世与洛惜贤的心中留下一道疤。 倘若不受蛊惑,这番言论传到旁人的耳中,也是一桩麻烦事,是以,兄弟几人对姜庆怒目相向,秦嗣远则是纯粹的不喜有人说他的娘亲。 洛惜贤却不甚在意,她望着殿外的影影绰绰,问道:“姜庆公子可知乃是何人放你出来的?”姜庆得意的笑意,瞬间便僵在了嘴边。 “想来姜庆公子也不知晓,乃是何人所为罢?你所结交的子婴公子一生光明落拓,想必也不愿也你这样的结交罢。 既然你如此讨厌幽禁,那么你便老死在咸阳城的牢中罢。”话音方落,侍立在一旁的徐岚之便提起姜庆离开了。 直到此时好似姜庆方才明白过来,遭人利用之事,又面临再度关进牢里的事,整个人也不如被抓时的张扬,见下只剩下了无措与慌张。 被捆得结实的姜庆,只一张嘴可活动,委实属于垂死挣扎,结果被徐岚之塞了一块儿,不知哪儿来的布,呜咽着便被拖走了。 留下母子几人,望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洛惜贤也不再开口,起身再度去看伤重的秦昭世,兄弟三人再次跟了上去。 ......1603355663 正文 第四百七六章:天伦之乐,根除毒瘤(四) 此时的秦昭世,仍处于昏迷当中。经姜庆的表现,几人也知晓了,这背后一直有一只手,在搅动风云,且目标正是秦昭世兄弟几人,及其后人。 没错,近来隐士查到消息,当初赵王盍掳孩子的举动,正是有人暗中递了消息予赵王,又在六国都城中大肆散播流言,言及秦文谨当初,在秦国迁都时所行之事。 故而有了蒙恬、蒙毅被掳的结果。 几件事,一环扣一环,张了一张巨大的网,将秦昭世几人,势必笼罩其中,务求一网打尽。只可惜赵国败了,今又来姜庆刺杀之举。 背后之后,心计之深。若不再抓出来,见不到秦文谨几人受到伤害,兴许还会有更疯狂的举动,这也是洛惜贤不愿见到的局面。 只是见下线索再度中断,姜庆也并未见过此人的真面目。应当如何去寻? 那人神出鬼没,对整个秦王宫极其熟悉,方才能在秦王宫来去自如。既挑动不知事的秦嗣远犯错,又能将世人遗忘的姜庆放出来,予作致命的一击。 还不知藏在何处,等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眼下只担心暗中的那人,对秦济民几人下手。忧心的洛惜贤道:“济民,这些时日就辛苦你照顾两位弟弟了,你们君父这里,有娘亲在。” 秦济民低声应下:“娘亲便是不说,济民也会好生照顾二弟三弟的。”生恐高声,惊了床榻上那伟岸的男子。 秦玄水此时安静端坐着,并未问自已应当何去何从。 又等了一会儿,秦昭民仍不见醒,洛惜贤道:“济民你们快些去休息罢,明日的早朝还得由你操持呢。” 秦济民顿了下,问道:“明早当如何提?” 洛惜贤回道:“自是实话实说。”又道:“不过记得隐去姜庆之名,免得你们舅舅届时寻来,暴露了行踪。” 秦济民从善如流的应下了,只是在离开之时,望了一眼秦玄水,只觉得奇怪无比。就像秦嗣远和秦流芳一样,同生的二人也有非同一般的感应。 在感应到视线之时,秦玄水却将脑袋压低了几分,隔绝了他人的窥探。 若是秦玄水愿意,自会告知,此时却沉默了下来,应是事不好对人言。秦济民望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人,暗叹一声:也罢,君父无生命危险便好。其他的事,将来再说罢。 将担惊受怕的两位弟弟带走,寝殿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娘亲,究竟是为了什么呀?”秦玄水抬头问道,次第开来的脸上,满是不解。 洛惜贤回道:“为了护你们周全,也为了不让秦国生乱。更多的事,待今夜子时,我儿便明白了。” 亭亭玉立的姑娘,明白了洛惜贤的言下之意。只是仍有许多想问的话,目光触及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秦昭世时,又止住了话题。 洛惜贤的目光落在秦昭世身上时,好似眼眶中能蓄出水来。 母女二人,守着床榻,不发一言,静听滴漏的声音。 滴答滴答,时辰在一点一滴的流走。 几近子时。 早已困顿的秦玄水,努力撑着拉耸的眼皮,务必不让自已睡了过去,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洛惜贤虽说心疼,也未曾开口劝说回去休息。 脑袋重重的点了一下,嗒,滴漏同时响起。一滴水,如同击石之锤,重若千击,瞬间点醒了睡梦中的人。 先前还迷迷糊糊的秦玄水,此时瞪着明亮的双眸,盯着那几乎快融入黑夜的人,来人也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这并无恶意的视线。 来人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下,寝殿只留下了秦玄水,便是秦济民也不在此处,心中倒是起了些好奇心,不过在对上几双眼睛之后,吞咽了一下,打消了这个想法。 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问出了与秦玄水下晌相似的话来:“秦王,因何如此?” 此时床榻上的人,哪里还有昏迷不醒的样子,早已在洛惜贤二人的帮扶下,坐了起来。回道:“无他,还秦王宫一片太平,护住想要护住的。” 见秦昭世神色不似作伪,来人这才扯上黑色的面巾,正是白日里的‘刺客’姜庆。他道:“如今已知是何人所为,秦王为何不一举将人拿下?反让人有逃走的机会?” 换来的是一阵沉默,洛惜贤接话道:“此事关乎将来,还请不便告知,如今此人已是孤掌难鸣,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此人能在秦王、王后的眼皮底下,掀起如此多的风浪,难保将来不会重蹈覆辙,二位就这般有信心,能将人一举制住?”姜庆只觉得疑云更重。 先前配合之时,还知晓是抓幕后主使,见下听了一席话,完全不懂意指何处。可惜眼前的三人,两位知情之人,定不会告知于他。 另一位一直沉默的人,姜庆也看明白了,今夜来此,同是解惑的。 果然,洛惜贤只道:“多谢姜庆公子的相助,将来你便明白了。”并无多说的意思。 自觉在此无趣的姜庆说道:“既然如此二位已有了打算,姜庆也不便再多说。今日来此,是来向二位告辞的。也请秦王公告天下,今后世间再无姜庆。” “姜庆公子大恩,昭世有机会再报。”秦昭世与姜庆行了一个江湖上的礼,后者受了一礼后,转身便乘着夜色,消失在风里。 待人离去,秦玄水便动了,她站起身来,望着身上是真有伤的人,问道:“君父既然是作戏,为何要真的受伤?” “因那人聪慧,也对君父十分了解。如果并非是真的受伤,根本就不会相信。”秦昭世笑道,然后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前。 秦玄水咬了一下唇,仍走到了跟前。 秦昭世拉住母女二人的手,他道:“我的小王姬,看你这般不开心,君父就将为何如此做,告知于你,但是你一定要守住,济民他们也不可说,你可明白?” 这般郑重的叮嘱,忽然教人有些心慌,也不明白是为何,只是紧紧拉住两人的手,不愿松开,直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方才点了点头。 秦昭世便开始说着计划的始末,如同天籁的嗓音,回荡在章台殿内,洛惜贤偶有补遗,时尔伸手轻抚着女儿的秀发,眼神温柔。 ......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百七七章:六国合纵,惊闻噩耗(一) 昭世十九年仲秋。 长平一战之后,六国皆惧,是以,再度会盟,再谈苏季所提的合纵。果如魏无忌所预料的那般,不出月余,又再度集了一支大军,欲出兵秦国。 此次出兵,浩浩荡荡,六国大军来势汹汹,所过之处飞禽走兽不敢逗留,纷纷避让。合纵大军,再现六国未曾衰败之时的风采。 秦军与魏军的甲衣颜色相仿,不过是样式有差别,便是两军战至一处,亦不会有识伤之说,更遑论韩国的紫色、洛国的白色、齐国的白色、赵军的赤色、楚国的蓝色大军。 单看出兵的数量,便可知楚国乃是主导者,出兵之最。洛国近些年来一直属于不争不抢,是以,出兵最少。 除了赵国是无多少兵可出,韩、赵、齐国,数量皆相仿,比楚国的少上三成之人,即使如此,亦是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 于先前来说,在长平同样损耗二千乘左右的秦军,无疑是雪上加霜之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幸得秦文谨、王剪等人早有准备,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时隔多年,六国会盟进攻秦国,在赵军四千乖军士覆灭之后,受到了灭亡的威胁,苏季出面牵引,完成了合纵。 旌旗猎猎,六国的旗帜大张着,朝着秦国的函谷关涌来。 守将宫商,见得六国大军竟是先来函谷关,丝毫不惧,神色中还隐带了兴奋的神色。 当初在冷小帅的带领之下,大破韩国突至的军士,将其围困在函谷关前,成了一支被捉的鳖鱼,打得韩军措手不及,四下逃窜,仓皇降秦。 自那一役,宫商自认了解韩国的军士的战力,秦赵大军,又自觉以为赵不如秦。今虽有六国军士,可在宫商看来,皆不足与秦军相抗衡。否则,何以六国合纵。 见六国来军,遂与函谷关的众位守城将领商议,出兵迎敌之事,完全忘记了当初王剪下达的命令:函谷关若有六国大军来袭,拒不出战。 在宫商看来,拒不迎敌,倒像极了赵国廉颇,平白担了惧秦军的名声,从而被换掉了,他宫商绝无可能再见廉颇的旧景。 是以,同样不顾诸位将军的劝阻,宫商执意出战,拗不过的人将军,只得相从,不过至幕府商讨出来之后,各位将军便回到自己府帐。 其中一位将军,忧心忡忡,总感觉要出大事,因此着心腹亲自送出一卷书信出去。 对于六国首攻函谷关,秦国诸位将领心中也明白是何故。 函谷关乃是秦国的天然屏障,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在秦国强盛之时,出兵悉皆由此而出,四下攻城掠地;若是秦国一朝失利,则立即退守函谷关,外头的人进不来,便可安然养息。 易守难攻的函谷关可谓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几乎教秦国立于不败之地,可是此地的老将明白,函谷关并非没有办法攻破。 如今的守将宫商,当初跟着大军拼杀,爵位与日俱增,又因年岁轻,可效命的岁月更长,是以,得了这守护函谷关的重任。 当初选拔之时,忘记了年轻,也代表着躁动不安,常年守在此地,又无战场可上,对于一位奋勇杀敌的来讲,是十分难受之事。 尤其是每回出兵六国时,悉皆自此而出。总是看着别人挥舞着手中长枪,心里若说未曾意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冷小帅来此迎韩国大军时,也曾带着宫商出迎过,可是在宫商的眼中,一切皆归功于冷小帅,对于宫商来讲,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是以,此次六国来战,点燃了宫商身体里,一直未曾熄灭的热血,不顾王翦的令,不听诸位将领的劝阻,执意要出关迎敌。 在瞧见六国领军将领时,那股子不安,达到了最高点。 领首之人乃是六国丞相苏季,魏国便是那信陵君,这两人一位智多近妖,另一位善谋亦善战,不过说起善战,则要提的是齐国此来的大将。 齐国上将乃是一位老将,齐王平甚少使其出战,此人虽说出战得少,可是每回皆是惊心动魄之战,同样无甚败绩。 最早成名的,便是齐王驩在时,与陆清尘至秦变法后的第一战,秦军大败。 后在秦军的悄然动作之下,六国矛盾日益渐深,齐、洛两国交战,五十日内,洛国便险些灭国,土地失去泰半,幸得如今的洛王叶操持,洛国方才逐渐恢复元气。 再后来便是与楚国起了争执,又出兵楚国,以山川地势之利,一举南下大破楚军精锐,诛杀楚国相国唐昧。 楚军大败后,楚国宛、叶以北的土地为韩、魏两国夺取。楚国的丞相死去之后,其部下叛变,一度攻下楚国郢都,楚国统治之地,一分为几。 如今此人与六国军士,一道前来攻秦,怎能教人安心,偏生的守将眼里,只有与六国一战的想法,说甚也听不进去。 能控制住宫商的人,皆不在此。 譬如冷小帅,眼下远在榆林塞,自是赶不及的。王翦仍在蓝田大营作调度,以备六国突袭他处,秦文谨远在咸阳,亦是伸手不及的。 是以,将军在送走心腹之后,思来想去,仍是不安,又转道去了幕府。 宫商见人去而复返,欲压一压,那一颗兀自跳动的心,怎么也不得其法,遂也不作约束,任其跳动。转而问道:“王一将军还是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唤王一的将领回道:“王一实是有事欲与将军言。” 宫商奇问道:“何事耶?” “此次六国来势汹汹,将军当真要迎敌吗?函谷关可凭此关,据守在此,若是出关迎敌,只怕是不太妥当。”王一斟酌着说道。 哪知宫商瞬间变了脸色,他道:“此关退可守,进可攻。如何会有事,六国无一国能胜我秦军,况且不久赵国才大败过一回,士气正值低迷之时。 王一将军此话休要再提,长他国志气,灭我秦国的威风。” 言罢转身离开幕府,徒留王一一人。 ...... 正文 第四百七八章:六国合纵,惊闻噩耗(二) 函谷关秦军出关迎战,再无转圜余地。 长久守在一处,许久不曾沾染过真正的锋烟,只在同僚与列国流传中,听闻过秦军与六国之间征战的情形。 六国连番战败,今又卷土重来,在宫商人的眼中,不过是再败一回罢。且鼎盛之时,未曾成功的合纵,如今尽皆式微,又能有甚大出息? 是以,在六国兵临函谷关前之时,宫商估算双方的实力后,便准备出关迎敌。 另一面王一遣心腹送信,亦在最快的时辰内抵达。 彼时的王翦正好在蓝田大营,闻听六国躁动,便在营中调兵遣将,以备不时之需。 即使如此,来势汹汹的六国合纵,在王翦看来,亦是惧怕之下的反应,只消各路兵将按他王翦与秦文谨的令行事,即可。 毕竟秦国有崤山的天险,又有函谷关的易守难攻,断不会出现大的差错。 彼时他王翦亦在后方,观测敌军动向,可随时援助大军。 将一切安排妥贴,王翦便开始打探六国来军的动向,以及兵力分布如何,亦准备好交战所需要的粮草辎重。 确认过好几回,无甚差池。 可是王翦总是觉得不太安心,好似有什么忽略了一般,只是细想之下,又无从查起。 直到,一骑黑马飞奔入蓝田大营。 来人正是函谷关守将之一,王一的心腹,心腹甚也来不及说,见得人时便将书简交王翦,道:“老将军,此乃王一将军手书。” 王一乃是王翦的远房族亲,只是在营中却无人知晓,秦军士亦只当二人,乃是同姓之人,也不多作深究。 最要紧的一点,乃是二人,在秦军营中并无私下联系,此次急送手书,乃是第一回。王翦惊讶之余,更有一股子不安。 王翦的不安来自于,王一一直守在函谷关,若无大事定不会急送信来。是以,顾不得王一心腹还在场,便将书简的缚结打开了。 一见之下,登即大怒。 怒喝一声道:“无知小儿,竟狂妄至此。”紧接着遣左右从人,去寻蓝田营中大将。 各自忙碌的将领,被紧急召来幕府。 王翦直言道:“秦国将出大事,尔等速出营中接应。”遂将王一书信中提及的,那守关将领宫商欲出关战六国军士,与诸将领细说了一遍。 听得诸位将领,感觉自脚底起的冷意,瞬间窜至天灵盖,那叫一个遍体生寒。一时间,幕府中骂宫商者,不尽其数。 王翦安排人来,并非是听人谩骂的,遣诸将领速去安排。又道:“王贲前去阻拦宫商出兵,若是来不及,便去寻丞相大人。” “王贲领命!!!”有乃父之风的王贲,同样稳重。 虽有疑惑,为何战事要去寻魏无忌,可是王翦素来稳重,断不会在大事上出差错。来去匆匆的诸将,如同天际流星,四下散开来。 可惜,就在王翦命令下达之后不久,蓝田大营的将领还未曾抵达函谷关,便传来关破的消息,第一位踏入关中的,正是齐国名将匡章。 天险函谷关已破,王翦的命令几乎是无用的。王贲收得消息,中道便转走,径寻魏无忌,其余大将则是快速前去迎敌。 七国混战,各色的甲衣,汇在一处,奋尽全力厮杀。敌我双方间,泾渭分明,又不断融在一处,喊杀至双方力竭,各自小憩又再度拼杀。 函谷关依靠地势之利,纵横千百年间,一直是横亘在六国与秦国之间的,一道天然阻碍。秦国自此出兵,战败时据守在内。 六国拿秦国也无可奈何,只是这一回,也不知是何故,竟教六国合纵,破了函谷关,或者是六国对秦国积怨已深,也或者是那齐国大将匡章之功。 匡章此人与他国战,与秦文谨相似亦是素无败绩。 今东山再出兵秦国,第二回败秦,且破了秦国出了名的函谷关,震惊天下亦不为过,不过最为惊愕的要数秦国。 不提关破之后,便被大军逼退的宫商,是如何惊惧怒怕,又是一身的悔恨。瞧着不远处来迎敌的蓝田大军。 此时方才明白,秦军与六国军士确有一战之力,那也必须得是举国之力,且不知六国是否在国中留有余力,便已将秦国逼迫至此。 若是再加上一些兵力,秦国当真是危矣。只怪他宫商,只知秦国与一国交战,所得的胜利,浑不知六国合纵,是多么骇人的庞然大物。 很想一死了之的宫商,在蓝田大军赶来解救了之后,便再也拿不起自戕的刀剑了,只得挥向六国军士,好以此来赎罪。 在蓝田大营的王翦,知晓关破之后,亦翻身跃上大马,带着秦军士,连夜赶往七国混战处。而另一位大将秦文谨,仍在咸阳。 当时回归咸阳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教训’下令的秦昭世,可是后来又从魏无忌的口中得知,六国将会再次出兵。 秦文谨便安排王翦去蓝田大营,自己则会在不日内,去往榆林塞换回冷小帅。哪知风云突变,秦昭世遇袭重伤,不得不停下脚步,留在咸阳。 未曾等到秦昭世好转,却等来了函谷关破。 关破之后,秦国朝野皆动,又值秦王遇刺,正可谓是祸不单行呐,秦文谨深知此时,不可离开咸阳,世子秦济民需他在此相助。 果然,秦王遇刺病重的消息传出,朝野内人心攒动。秦王昭世子嗣不止一位,继承秦王的同样也不一定非是秦济民不可。 毕竟每朝每代,能居高位者,只有几位。秦济民继位,会损了许多人的利益,若是趁此机会教父子二人,一道作伴,他们的机会便也来了。 只是有一位杀神秦文谨侍立在侧,那些欲伸手之人,总也不敢大张旗鼓,偷摸之际,亦是颤颤巍巍,毫无用处。 稳定了秦济民的地位,秦文谨仍属意自己前去作战。 二人站在秦昭世的床榻跟前商议,秦济民挺身上前,说道:“伯父此事交给济民罢,还请伯父代济民,照顾好君父。” 洛惜贤在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闷头作女红。 言罢,秦济民与洛惜贤夫妻二人稽首行礼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咸阳宫。 秦济民出了咸阳宫,与早已等候在城东门的王贲、魏无忌,一齐飞奔出了咸阳,前往那锋烟乱起之地。 ...... 正文 第四百七九章:六国合纵,惊闻噩耗(三) “你们就这般放心?也不怕那些个豺狼虎豹拆了他?”秦文谨冷哼一声,坐在床榻边。 洛惜贤头也不抬的回道:“孩子终归要长大的,我们也不能一辈子护着他。” “更何况,有你这位大伯父在,谁还敢动他?”床榻上传来秦昭世有力的声音。 对于夫妻二人,一齐对‘外’,秦文谨听得是冷哼不止。他道:“你俩这样也不怕将来孩子怨你们,有甚事不能摊开了说?” “天机不可泄露,大哥你现在应该去追他们了。”洛惜贤十分无情的说道。 “是呀大哥,此次济民便拜托给你了。”秦昭世郑重的说道。 这模样倒是让秦文谨想起,方才秦济民亦是如此拜托照顾他君父的,果然是父子啊。 然半晌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文谨只得气呼呼的离开,暗中调兵追过去,免得当真没了秦济民,自己是良心会痛的。 可不会像这一对夫妻,如此无良。 无良的夫妻在咸阳宫里,彻底没人之时,异口同声道:“开始罢!” ...... 却说那秦济民,兼程赶路,只得了沿途的残垣断壁,以及关破守将亦阵亡的消息,如今秦国大军是节节败退,再不加以抵挡,秦国城门开,亦是不久的事。 十五的少年,疾行之下,一身风尘,顶着满面寒霜,径寻老将王翦。 王翦亦是赶到不久,方接手三军大权,正安排迎敌,便听来报,秦世子已抵达军营。心口暮地一跳,总感觉有什么超出预测了。 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王翦又不可能在此时将人送回。秦世子的能力有目共睹,除却年岁尚轻,处理政事与其父昭世如出一辙,甚至有超越的趋势。 年岁轻亦成了一大利处,恰恰证明秦国的未来,有一位才志皆不输于上一代君王继承,实乃秦国之福也。 可是这位秦世子,虽说才志不同于俗流,亦在军中训过,然在这关头,秦王病重,秦头将破之际,不在咸阳城稳定人心,跑这边关来做甚? 再多不解,也得先见一见人,方才好做评判。 匆匆来见秦济民的王翦,若是有强大的定力,只怕是要连退好几步,回头狠瞪了一回传信兵丁,后者一头雾水的垂首。 望着站在眼前的秦济民、王贲,王翦还能维持那张老脸上的风霜,在触及到魏无忌时,已是崩不住了。 谁能告知一下,如今咸阳宫里,谁人监国? 一个个的都往这边关来,究竟是作甚? 顾不得秦济民与魏无忌,将王贲拽至一旁,悄声问道:“王贲,我教你去寻丞相大人,是找对策,你的怎么不仅将人带来了,竟然连世子也一道带了过来。 如今的边关,风雨飘摇;咸阳城中,如若无人主持大局,只怕亦是会生乱啊。难道你不知晓这些,就这般将人带来了,一朝不慎,秦国毁于你我父子二人之手也。” 王贲有些晕乎,生怕老父出手。他道:“父亲,贲寻丞相出计策,此乃是丞相安排也,非我所定,世子亦同意的。” “哦?”对于自家儿子的忠厚,王翦自有一份信任在。是以,放过了审问王贲。 回身望向罪魁祸首,然后者并无这般自觉。 魏无忌、秦济民一齐拱手行礼,王翦还礼时,便听到:“老将军辛苦,还请帮无忌送一封檄文至合纵大军主将,剩下的事便交给无忌罢。” 合纵大军主将苏季,与秦国丞相魏无忌的关系,已是世人皆知之事。二人虽是敌我双方,并无不合传言。故而来这边关,见一见故人,亦是常事。 王翦并未多问,点头道:“本将稍后便替丞相大人办妥。”魏无忌在将信交出去的同时,解下了腰间悬的玉,一并交予王翦。 若是细看,与当初苏季腰间的,几无二致,不过这当中有细微的差别,只二人知也。 接过古玉与信的同时,望向秦济民,他道:“不知世子可还有何吩咐?” 秦济民回道:“老将军只消办丞相的事,济民与丞相所来,只为此事也。” 手中的书信,瞬间变得不同寻常了。 王翦也不再多寒暄,抱着书信转身出了幕府。 王翦撩开幕府门帘时,天际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借着新上的灯火,秦济民问道:“丞相大人可有把握?” “嗯,不谈无忌与师弟的情感,早些年无忌曾帮过师弟一个忙,如今亦是回报之机也。”魏无忌胸有成竹的回道。 “可是秦国出兵魏国后又撤兵之事?”秦济民问道。 魏无忌有些吃惊的问道:“世子如何知晓此事的?” 无怪乎魏无忌惊讶,实乃此事并未宣扬。 秦济民拨弄了一下快燃尽的灯芯,幕府里瞬间又恢复了光明,照在少年如玉的脸庞,只听他道:“此事乃是济民据实以推的,丞相大人无需惊讶。” 魏无忌心中感慨不已,如今六国的后辈,皆是一代不如一代,而秦国则是与长江后浪推前浪,若无意外,今次难关趟过,秦国无疑仍是当世最强之国。 “可是济世有一事不解,如今六国兵临城下,苏季公子如何会放弃眼下的局面,转而报道无忌丞相之恩呢?”秦济民仍拨弄灯芯,灯火映照在脸上,格外的认真。 如今正处于礼乐崩坏,再无待人渡江的宋襄公,失个信也算不甚大事了。再者,秦国冷小帅率先打破了冬日不出兵的规矩。 后面的列国乱斗,亦是不再分季节,早些年间的春秋活动,也成了空谈。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一人放弃眼下的机会,而遵从一件几乎无人得知的恩情,恐怕是难如登天也。 秦济民有此一问,亦是基于此道。 魏无忌笑道:“世子慧眼如炬,不过方才无忌还送了一块儿古玉,可有瞧见?” 秦济民点头道:“瞧见了,济民还记得当初,苏季公子亦拿了一枚相同的古玉,曾来秦国寻过无忌丞相。” “非也,并非相同的玉,只不过有些相似罢了。”魏无忌摇头笑道。 “可是玉上面有什么秘密?”秦济民好奇问道。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六国合纵,惊闻噩耗(四)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此玉乃是先生所赠。”魏无忌似是有些怀念的回道。 魏无忌与苏季的先生乃是鬼谷先生,此是亦是天下皆知。不过世人还有一事不知,出了鬼谷的人,再也不能回去,见不着鬼谷先生了。 当然偏爱的洛惜贤,另当别论。 譬如先前魏无忌在秦国,洛顷同在的那段时日,二人却从未见过面,在人离去时交待的锦囊,方才知晓人在秦国。 他们身上的玉,则是鬼谷先生授业之初,交予他们的。魏无忌当初搭谢苏季之时,送的玉亦是模仿此玉而制,故有相仿一说。 魏无忌也是如是说道的,秦济民反问道:“丞相大人特意说古玉乃是太师父所赠,可是这玉背后有何秘密?” “秘密谈不上,只是这玉乃先生所赠,若是见到这玉,同门之间会多一个机会罢了。”魏无忌回道。 “可是当初的庞蠲、孙膑为何不以古玉行事?反倒落得一个身死,一个失踪。”秦济民实是不解。 魏无忌乐道:“此事先生在我们下山之前,便有交待,且观其行事,再考虑是否要将古玉将出,无忌自认对师弟有这信心。” “既然如此,此行便有劳丞相大人了。”秦济民拱手一礼道。 魏无忌伸手扶起对方,道:“份内之事,何足挂齿也。” 一大一小相视一笑,嘴角的弧度几无二致。 王翦去安排送信之事,此时尚未归来,应是有事绊住了。而更漏的流逝,提醒着幕府中的两人,应是休息的时辰了。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幕府,在撩开幕帘方才发现。随着夜色渐深,天际繁星亦愈发明亮。 只不过在那一颗姣姣明月之下,都有些黯然失色。连日作战的军士,此时也忘记了一身的疲乏,出神的望着那一轮皎洁明月。 不忍惊了思乡人,秦济民二人的脚步放松,甚至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行至稍显僻静之地,更显得锋烟之后的荒凉。 便是秦济民也有几分思乡之情,今日正好是十五月圆之夜,阖家团聚之日,却只能在遥远的边关遥望故土。 才来不过数日,便已这般。长年征战的军士,又是何种心境呢? 秦济民偏过头,问道一直跟着身边的魏无忌:“丞相大人可有思乡之情?” 魏无忌抬首望向天际明月,喃喃道:“曾经有过罢,如今无忌已无家也。”又轻笑道:“不过如今无忌在秦国生根发芽,早已生了情感。倒是有早日回咸阳的想法。” 说至最后,魏无忌浑身都有一种轻快之感。 秦济民伸出手,似是一手将圆月握在掌中,不期然的想到了那一年的仲秋之夜,在心底立下的誓言,与如今的目的倒是别样的一致。 他回过头说道:“丞相大人,济民欲教天下无战祸,不知可否相助也?” 那一瞬间魏无忌分明听到了,自己心口传来的鼓动,伸手抚摸上去,好半晌方才压下去那股子躁动。旋即回道:“无忌愿效犬马之劳。” 至于那等,世子还未继位,便笼络臣子之事。在如今的秦国中,并不存在,见下秦世子是秦国上下扶持之人,并无那等风云变幻的事。 而二公子嗣远被挑拨,欲继承秦王之位,然不过是被人挑拨起来的野心,并非是自己生的欲望,是以,在被挑破之后,秦嗣远又变回了,那个无欲无求的二公子。 此事知情人甚少,便是魏无忌亦是秦王昭世告知的,虽不明白为何会将此等秘事,亦尽数说之。魏无忌始终认为秦王昭世,定有自己的用意。 最初来秦受了冷小帅的‘蛊惑’,如今是折服于秦王昭世,愿意留在秦国效命,继任者秦济民小小年纪,亦表现出了非凡的能力。 外人不知晓,秦国朝政大事,多是秦济民批示的,可说近来秦国新下达的令,几乎者是出自秦世子之手。 不巧的是,作为一国丞相,恰好是那一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对于有雄心壮志的秦济民,自是给予万分的支持。魏无忌少年时的坎坷,正是因为一身宝藏,而无伯乐相看,如今既得明主,何乐而不为。 况且秦济民亦有一事不知,今来此地,亦是秦王昭世、王后洛惜贤二人,早已有安排之举,不过并未告知秦世子而已。 思及此处,魏无忌忽然有些莫名同情眼前的少年,总感觉这位少年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长,父母的爱,一环扣一环啊。 浑然不觉的秦济民已经在构思,将来当如何行事了。 见得军士思乡之情,哪里还有困意,就遥望着那一轮孤月,一面解思乡之情,一面思忖眼下当如何渡过。 幸好黑夜的时辰就那些时日,对于心中有事之人,不过片刻就疏忽过去了。 天际发白之时,王翦去而复返。 面上带了一丝多日不见的笑意,见得驻足久立的秦济民二人,足下虎虎生风行去。 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传来,秦济民二人回首,便看见喜形于外的王翦。 秦济民笑着迎上去,问道:“观老将军气色,可是有好消息?” 王翦先行一礼,复又颔首,旋即道:“丞相大人好手段,本来我的人送信不得法门,将那玉拿出来之时,苏季公子的面色,当即就变了。” 知晓内情的二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神色,却并无和王翦细说的意思。 此事乃鬼谷内里秘事,若非洛惜贤的关系,或许魏无忌都不会与其直言相告。 闻听王翦的夸赞,魏无忌笑道:“不过是小伎俩,老将军过誉了。无忌想问一问,苏季师弟约了何时?” “明日午时,就在合纵主营内。”王翦皱眉回道。 在王翦看来,这或许是六国的计谋,也过于是苏季的诡计,将人骗入主营谋之。 是以,在说完之后,便劝阻道:“丞相大人无须前往,若我秦国损了大人,正合六国之意。” “老将军毋须担忧,无忌担保无事。”魏无忌躬身谢过好意。 然二人都忽略了一旁的秦济民…… 正文 第四百八一章:六国合纵,惊闻噩耗(五) “丞相此行,济民将一同前往。”秦济民见二人商谈得差不多了,方才开口道。 魏无忌还好,此行与其同行,心中已有了猜测,此时不过是得到证实,王翦的反应则是要大得多,他道:“世子不可前去冒险。” “为何不可,丞相大人孤身入敌营,老将军奋勇上战场,济民与你们同为秦国子民,如何就去不得了?”秦济民反问道。 若放在以往,王翦还不会如今日这般,强阻秦济民。而是如今秦国,看似强大,其实已在暴风雨中,六国兵马已近咸阳,秦王又遇刺病危。 眼下秦国已是秦济民在主事,若是再出点儿什么事,秦国只怕是不战而败啊。 王翦如何想的,便是怎么劝的。 奈何秦济民不听,他道:“老将军无须担忧,济民与丞相大人前去,俱是来使。”列国有一约定成俗的规定,两国交兵,俱是不斩来使。 虽然如此,王翦仍是不放心,他道:“焉知那六国中,无那等背信的小人?” 秦济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他道:“正因是六国,方才不会出那等小人。六国眼下看似齐心,可是谁人不想一家独坐高台,若是在这时候,露出出尔反尔的小心人之心,势必会遭万民唾弃。” 此时的秦济民那自信从容的样子,与其父秦昭世,可谓是像了个十成十。莫名的就说服了老将王翦,只不过仍不敢全然相信,六国中无那等背后生事之人。 是以,提出要为秦济民安排随行的军士,后者仍是摇头拒绝了。 秦济民二人离开秦军营后,王翦可谓是坐卧不安啊,魏无忌本身并无甚功夫,秦济民倒是学了一身功夫,但是他能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于万人中安然脱身吗? 显然不能,这也是王翦忧心的缘故。 ...... 合纵大军中军幕府,身为此行主将的苏季,手中拿着一块儿古玉,细细的摩挲着,似是端详,又是在怀念。 苏季的生人,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在鬼谷与魏无忌一齐求学的日子,如今虽说抱得美人归,可是那等无忧无虑的童年,不复存在。 昔日的师兄,成了对立之人。 见下二人还能有心平气和相见的那日,可若是再过些年岁,使人的面目全非,他二人如同另外两位师兄孙膑、庞蠲,最后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可又如何是好? 虽那两人亦是师兄,可平日里并未见过面,只下山那一回见过,匆匆一别,若是不闯出个名气来,只怕平日都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魏无忌自求学那一日起,二人便在一处学习。感情自是比他人浓厚,真到了刀剑相向的一日,他苏季应当如何选择? 苏季高举手中那块儿古玉,白日里仍有秋光,透过幕府的撩起的幕帘,将古玉映称得五光十色,色彩斑斓,好不耀眼。 正如那段求学的生涯,多姿多采,令人怀念。 瞬间天地黑暗,古玉在顷刻间,便失去了光彩。 原是幕府外有传信兵来报,道:“报苏季丞相,秦国丞相魏无忌已在大营外等候。” 闻言,苏季将古玉收在怀里,起身迎出去。 已近初冬,可正午的秋日,仍是暖洋洋的。 苏季感觉久坐的腿脚,活络了过来,连带着那颗心,仿佛一齐得到了温暖,脸上漾起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跟着传信兵一道出迎,很快就见着了等候在外的魏无忌。 阔别多年的师兄弟相视一笑,一切尽不在言之中。待走得近了,二人用力的拥抱着对方,千言万语,亦不如此时的一个拥抱,让人感觉踏实。 两人久久不愿松开,过了许久,方才放开对方。 知晓此地并非谈话之地,苏季带着魏无忌转身之际,方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人,不过苏季并未多问,领着两人一齐返回中军幕府。 一路行来,阔别的两人,聊的仍是那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至少秦济民是一头雾水。而乐在其中的二人,好似此时并非是敌我双方,亦非军营之中。 很快便到了中军幕府,两人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先前还兄弟情深的二人,在入了幕府之后,立刻便变得剑拔弩张,气氛顷刻变得紧张起来,就在秦济民以为二人不会开口,直接动手时,苏季先开口了。 他道:“师兄今次来寻季,可是因六国合纵出兵一事?” 显而易见的目的呀,六国都快打入咸阳。 不过魏无忌却问道:“师弟,六国出兵匆忙,后继有些无力了罢,若是季教秦军奋死相抗,不知还剩下几何?” 秦国虽被围困,如今仍是战力最强之力,且前不久几乎灭了赵国,使赵国尽失国中精锐,此事也是六国出兵的缘由。 今日能灭赵国,他日便能灭其他五国,因恐惧而团结在一处。 苏季笑着落下一子,道:“师兄好生不留情,一来便直捣黄龙。” 师兄弟二人入帐,便你来我往的对弈,秦济民则侍立在魏无忌身侧,并无插嘴的意思,只是安静的当一块儿人形屏风。 魏无忌复又落下了颗黑子,道:“太温柔了,师弟又该调皮了。” “季虽是六国丞相,又是此次的上将,可是有些事,还是需要商谈的。”苏季跟着落下一颗白子,将一片黑子圈了起来,似要一口吃掉。 魏无忌待苏季拾起了黑子,方才不慌不忙落下自己的黑子,趁着被围的时候,同时做了更大的一个圈,将白子围了起来。 “师弟落子比往常更厉害了。”眼见魏无忌拾走了一片黑子,苏季由衷的夸赞道。 魏无忌笑道:“剑走偏峰,老道坐定,这样的法子,无忌亦是在秦国习得,师弟将来有机会,一道习之。” 苏季欲再下一子,闻言收了回去,首改日再下,将棋盘推至一旁。这时才抬眼认真打量起了秦济民。 少年生得如玉模样,眉目清澈如水,脊背挺直,不卑不亢,便是听说要秦国割肉,也是眉眼不眨,只全权由魏无忌作主的模样。 这倒教苏季有几分羡慕了,自家师兄好气运,得上位者如斯信任。 因秦济民的出色,苏季也认真起来,他道:“这位想必便是秦王的世子秦济民了罢,独身一人前来敌营,不知你究竟有何胆量?” ...... 正文 第四百八二章:六国合纵,惊闻噩耗(六) 哪知秦济民摇了摇头,道:“济民此来,是为君父,为济民,更重要的是为秦国,与苏季公子说对不住。” 苏季瞬间便愣住了,当初在秦国受辱之事,真是没齿难忘。是以,转而投了六国,从而与秦国争锋相对,可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尘封的记忆,却在瞬间破土重出。 那个画面真是记忆犹新,若是确认秦济民是当真来道歉的,苏季还当此人是故意的。正因为是诚心的,才教苏季心底最后的不甘也散去了。 说到底虽在秦国受辱,可那等人事,并非是他人所能预料的。怪只怪当初的秦国,还未教化罢,如今再有那样的景象,已是不可能。 所以苏季才会羡慕自家师兄啊,同样无家之人,却比他苏季幸运不少。 不过就这般原谅,也不太好。苏季问道:“怎的是秦世子前来,在位的可是昭世秦王,与你的干系不大罢。” 秦济民复又躬身一礼,他道:“君父如今昏迷不醒,已不能亲自前来也。一直无缘与苏季公子相见,君父总是有遗憾的,虽未开口,济民却能明白他心思。” 苏季浑身一震,知晓秦王昭世遇刺,却不知这般的严重,瞧见秦济民的落寞,想来此生是无缘得见了。 不过,若是六国得知这个消息,只怕会乐疯了罢。趁着秦济民年少,分了秦国,乃是不亦乐乎之事。 届时没了秦国,合纵的由头,也跟着消失了,他苏季又当何去何从?难道再寻下一个秦国,苏季的心思在电光火石间,千转百回。 最后化为了一声淡淡的叹息,叹从何来,不可知。 他道:“既然如此,如今秦国大权在秦世子手中,若是季此时一声令下,便有人进来将你捉住,从而和秦国换好处,抑或是永绝后患。秦世子无惧否?” “死当然可怕,但是济民信得过丞相大人,以及苏季公子的情谊。”即便听了苏季可怕的假设,秦济民仍是面不改色。 如此倒教人十分赞赏,苏季与魏无忌说道:“师弟这运气,委实太好了些,倒教师弟好生眼红也。” “如此好运,倒是得多谢上将军。”魏无忌承认好运的同时,亦不忘感恩冷小帅。 冷小帅的大名亦是教诸国闻名,唯一让六国诟病的,以及想不通的是,为何好好的洛国不待,偏生的去了秦国,与六国作对。 放在从前苏季是不会明白的,可是眼下有了嫣儿,亦是明白了过来。虽与秦王后无男女之情,可是自有一份姐弟之情,自不会任其在秦国,毫无根基,由人欺负。 当然世人不会知晓,通常都是洛惜贤欺负人,从来不会任人欺的。 平白添了些堵的苏季,有些不太乐意了。 其实今日与魏无忌二人皆心知肚明,在拿到了古玉后,苏季一定会应下秦国所请,只是也要考究一番,是否值得应下。 故而有了这一连串的发问,不过心中更堵了便是。 苏季认为是中军幕府人多了的缘故,却在此时忘记了,六国将领一道议事时,幕府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选择失忆的苏季,欲将两人一道赶出去。 恰在此时,六国将领相携而来,伴随着的还有那仰天的笑声。苏季只得作罢,迎了出去,问道:“诸位有何事,这般开怀,莫非是开了那咸阳城门?” “非也,非也,苏季丞相智计无双,不若也猜上一回,究竟何事呀?”有位将军出言揶揄道。 苏季很实在的摇头道:“季并非那等神人,此时除了城破,实在想不出是何等缘故。” 话虽如此说,可苏季的心里,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与先前的谈话有关,可是仍然不敢相信,也不敢说出口。 然那些个将领开口印证了苏季的猜测,老成持重的齐上将匡章,亦是双目含笑道:“秦国那边传来消息,秦王昭世已薨,秦王后亦跟着去了。” 旁人还无话,幕府里的秦济民,一个箭步冲了出来,眼眶发红的说道:“不可能,我君父虽是昏迷可是并无性命之虞,你们是胡说的。” 魏无忌调整好心绪,亦跟着走了出来。 六国将领面面相觑,知晓今日是魏无忌来求和,故而得了消息,便呼拥而来,好在这场会谈中,占据有利的一面。 竟还有惊喜吗?方得知秦王、秦王后薨逝的消息,见下又在秦军营中,见到了秦王的世子,莫非是天助他们六国? 只要拿捏住秦济民,何愁拿不下秦国? 有将领在见得秦济民时,已是下令,周遭的军士已团团围了过来,然后者一点儿都未察觉,仍执意的抓住匡章的双臂,要问出个答案来。 魏无忌深叹一气,上前掰开秦济民的双手,道:“消息还未确认来源,不可轻信也。”然看六国将领这笃定的模样,以及消息这么快传出来,恐怕是国中无人镇压的结果。 然此时的秦济民,定然不会想到这一点,听闻魏无忌的话,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水中唯一一根浮木。 激动的说道:“对,对,对。丞相大人我们回去问一问老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定要对那些个嚼舌根之人,严惩不贷。” 两人相互搀着,却发现前路已无。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六色军士,秦济民的右手,已经悄悄的握在了腰间的青铜剑上,准备随时出鞘,一双手打消了他的念头。 秦济民不解的扭头,魏无忌冲他摇头之时,示意秦济民去看另一面。 面色早已沉色锅底的苏季,此时方才上前,他道:“诸位将军好大的威风,在季的门前如此生事,季竟一点儿动静也不知。” “苏季丞相不如好好与我等说说,这秦王世子为何会来,我等却未曾收到半点儿风声罢。”仍是先前那位出言揶揄的将领,出言反问道。 “此地由本将作主,见何人,无须与诸位汇报,倒是诸位这般作派,是想以下犯上吗?”苏季的态度空前的强硬起来。 这倒让将领们有些畏手畏脚起来,六国合纵乃是苏季所提,秦国虽无主,可仍未攻破,若此时苏季撂挑子,他们回国,亦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旁的匡章理顺了偏移的甲衣,方才走过来,问道:“苏季丞相打算如何做?” ...... 正文 第四百八三章:雪落满山,风暴来袭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此事诸位可能确认此事,是真是假,咸阳如今又是何种情形,诸位将军可又知晓?”苏季接连几问,让六色将领哑了口。 “即便这样,秦世子现在也不能离开。”赵国将领李益出言道,话中不乏冷意,想来是对长平一役,记恨在心中。 哪知李益得了魏无忌一笑,心里瞬间有点儿慌,然见对方并未开口,又镇定了下来。那件事如此的隐秘,又怎么会教外人得知,且知情人,也无活口。 心中大定的李益,望着魏无忌仍有几分忌惮,人不似先前那般,急着扑上去了。不过其他五色将领也未发现李益的异样。 此人做事好似衡量过似的,今日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有几分疯狂,想来是长平一役受到的刺激,仍未缓过神来罢。 是以,见了秦人,难掩愤怒。 苏季虽是六色军之首,可是众怒难平,若此时将二人放了,或许自己会一起受到忌惮。因此他道:“如今一切情况还未明,诸位将军莫要急躁,且再探再作打算。 至于秦世子,还请与我师兄一齐在此做客,我等为你探明白秦国,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二位意下如何?” 魏无忌看懂了苏季隐晦的神色,一面紧紧抱住秦济民,一面挤出一抹难堪的笑来,他道:“既然如此,无忌便先在此打扰师弟了。” 六色军将领见留住了人,也不再多逗留。其实对于秦王昭世,忽然之间没了的事,他们亦心存怀疑的,只不过是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事。 如今既然困住了秦王世子,倒也让他们心中有了底气,有了与秦国商谈胜出的把握,可若是秦王昭世真的不在人世了,那么他们手中握着的,就是秦国的下一任继承者。 如何算也不会亏了去。 而他们目下,首要的便是去探秦国的消息,是否属实。今日所得的消息,乃是截获了秦国一位传信军士的消息,这才会得知如此大的秘密。 来去匆匆的六色军士,留下早已失了言语的秦济民,以及一直扶持着他的魏无忌,还有神色莫名的苏季。 此时的苏季,想到了一件旧事,自鬼谷下山,临行前鬼谷先生交行的事,本以为会忘记了,今日却分外清晰。 不过此时还不到时候,苏季也无甚谈及的心思,想必不久便会得到证实,也无须急于一时也,将魏无忌二人安置好,苏季便回到了自己的行营。 ...... 漫天白色,随风飞舞。 平素的黑色大营,如今已是银装素裹,好似一夜之间,大地落满了大雪,来不及准备的军士,同样沾了满头素雪,黑色的甲衣早已不见昔日的踪迹。 就像是雪白的冬日,提前挤走了橙黄的秋日。 与正常时节不符合的色彩,自是不应该在此时来临。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王昭世,那个带着秦国走向强盛的男子,轰然倒塌,一切来得那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让人不敢相信。 可是咸阳传来的消息,实实在在的告知秦国诸位将士,此事确实为真,朝中已在准备二人的身后之事,将消息传到王翦的手中。 不过是为了让世子秦济民,回咸阳主持大局。 一国君王出了事,丞相不在国中便霸了,世子亦不在国中,难免让人心有所浮动,正好咸阳仍有两位公子在朝,扶立谁不是扶立呢。 只是这般想法,着想美妙,也得看他人答应与否。这一切的盘算,都教远在栎阳的陆清尘,以及在朝的秦文谨给破坏了。 陆清尘急流勇退,做了一方太守。人没有变得畏缩,反而越发无畏。手中不止握有梅卫秘法,不过此事得知的人,也是最后一回见人世的阳光。 能拿捏住诸位朝臣,乃是因为当初在栎阳分别之时,秦昭世亲手交了一道制令于陆清尘,当时朝中所有人亲眼所见,只是内容不得而知也。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人,前去打探,俱是有去无回,有胆子大的,学起了赵王运盍,将主意打到了陆扶桑、陆若木头上。 等待他们的自是陆清尘、秦雪的滔天怒火,其人下场也可见一斑也。 至后来便不再有人敢伸出罪恶的手,时至今日方才知晓,这道制令意味着什么,若早知晓,他们当初拼尽全力,也不会再让这道制令现世也。 暗中咬牙的同时也惊出一身冷汗,当初此令乃是太史史图,提前告知秦王昭世,教其写下的,如此说来,史图早知晓昭世秦王有今日? 那么他们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岂非又是白费了? 远在栎阳被迫测算的史图,抱中手中的大孙子,险些一个手抖,将人扔了出去。待反应过来,一脸不快的将来传话的儿子撵走了,专心逗弄起来。 至夜观星相,史图笑得一脸神秘。 若说制令还能教他们有动弹的空间,那么秦文谨的铁血镇压,便教人胆颤心寒,有那么一两位极是不服的,言秦文谨与陆清尘不过是为了清除异己。 只道二人手中的制令与权势,俱是假的,企图挑动朝臣的心思,至于究竟真实与否,又有几人在意呢? 这些年来颤颤巍巍的昭世秦王手下过活,生怕错了一步,便万劫不复。如今人没了,竟也未曾考虑到他们,世子秦济民素与昭世秦王像。 昭世秦王不喜的人与事,到了秦济民眼中,恐怕会落得同等的待遇,既然如此还不若先下手,博一份滔天富贵来。 权势富贵由来迷人眼,这些人倒是忘了,有那命谋,焉有命享也? 果然,秦文谨以其言语祸乱人心,将其诛之,还来不及伸出手脚的人,均是退避三舍,生怕沾染了盛怒的人,落个不好的下场。 其实这些人但凡晚些时日,秦文谨亦不会如此不留情面,昭世秦王夫妇的尸骨未寒,便开始上蹦下跳,怎能不教人寒心,不教人愤怒? 是以,陆清尘亦只是轻拍其肩,道:“大哥,为这些人伤心不值得,如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正文 第四百八四章:制令檄文,用心良苦 “是啊,有更重要的事。”秦文谨此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甚事提不上劲来。陆清尘今日念了一份制令的同时,还有一份檄文。 制令大意是秦世子、魏无忌回咸阳前,由陆清尘、秦文谨监国,能教秦昭世全身心信任的人,也统共就那么几位,其余的朝臣,亦只是权衡利弊。 出现这一份制令,秦文谨心中亦有所准备。 可是那份檄文,则是让秦文谨瞬间失了所有的言语,方才叫那叫嚣的臣子,喊了出那些动人心的话语,过了许久回过神来,方才当殿诛杀了那存有异心的人。 一手铁血,镇住了四海归一殿中的人。 陆清尘久不在朝中,朝臣也了当初变法,此人的杀伐果决,只受到了眼下的冲击,秦文谨可是才屠戮过四千乘降秦的赵军。 谁也不知晓,这人会不会将注意力转到他们的身上来? 瞧吧,四海归一殿地板上的血,仍未清洗干净。有些身子文弱的臣子,未曾上过战场,一股子腥气,始终萦绕在鼻翼,挥之不去,甚至有隐隐作呕之感。 只是瞧见那位手持青铜剑,面向众臣的男子,谁也不敢迈出脚步,跑出去压一压心中的巨浪翻滚,喉头不断吞咽,就连呼吸都缓了几息,生怕多吸了两口,那股浓郁的腥躁之气。 竟是这样的一群人,搅和了秦昭世的身后事,秦文谨瞧着甚是烦躁,有一瞬间心出了要将所有人赶出去的冲动。 恰在这时,背后伸出一只手来,重重落在肩上,秦文谨回过头,便见与其同立的陆清尘开口,道:“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们去做,无须将精神浪费在此等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陷入檄文内容,与其说秦文谨有些迁怒,那些朝臣聒噪,不若是生气自己的无用,竟教秦昭世为他承担了一切的罪责。 陆清尘也是见秦文谨,这颓废的样子,方才出言提点的。自己的心中同样弥漫着伤感,那位于他有知遇之恩,用他任他之人,再也不见了啊。 即便临去,也教人提早做了准备。 前不久收到秦王昭世病危的消息,远在栎阳的秦雪哭成了泪人儿,仍未了防止栎阳亦有那等平日不显山露水,其实暗藏祸心之人。 陆清尘将秦雪留在了栎阳,自己独身一人前往咸阳。其实也是担忧咸阳生变,届时危及妻子性命。 兄长最后一面不得见,秦雪无论如何亦是不愿的,在陆清尘说了一句:“整个秦国,乃是王兄用性命都要守护的,无论如何不能教秦国出事。” 生生止住了秦雪的脚步。 那位总是教人说,空有皮囊的秦王昭世,只靠臣子方才能稳住秦国的大局,从来也不气恼,只是与他们戏道:“如此说来,本王的眼光也是极好的。” 再也不复相见。 秦文谨不敢接受,陆清尘觉得,或许很多人都如同他们一样,不敢接受罢,毕竟这个男人,担了整个秦国,也担了他们的后顾,使其无忧也。 就好比眼前这道檄文,乃是秦王昭世的罪己书。 言其杀赵国降军,是他秦昭世一力主张,大良造不过奉命行事而已。在遇刺之前,便常夜有噩梦,兴许是那四千乘赵军的亡魂有灵也。 午夜梦回间,总教人心生不安。 故而留下檄文。 然生前总有太多的不舍,名声大过于天,不敢早早的下此檄文,特将此书交予栎阳太守陆清尘,待有朝一日,还大良造的清白。 也为本王赎罪罢。 此乃昭世十九年孟冬之日也。 秦王昭世年仅三十又九,秦王后惜贤仅年三十又六也。 秦文谨最不能接受的亦在此,当初杀降一事,秦昭世与洛惜贤应是早早的发现了,为了不教他郁结于心,致使疯魔,不发一言。 转身便将将杀降的制令将予王翦,在最合适的时机,宣之于众。 如今又一力担了这罪责,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在秦昭世死后,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其陵墓,坟前臭不可闻也。 秦文谨连澄清都做不到,当初当着秦赵两国军士念的正是制令,如今又是一道罪己檄文,几乎断绝了洗清的路。 最重要的事,如今国中无主,需要人来守。 如果是那位主动杀降的秦文谨,则会引起他国的忌惮,很有可能不会再给秦国生存的机会,可若是下狠心的秦王昭世归去,六国此行出兵的理由便去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六国的后继无力,此战必不长久也。 没了秦王昭世的秦国,也使人愈发的轻视也。 若非前不久的遇刺无比真实,刺客姜庆也已伏诛,只怕许多人都以为秦王昭世玩儿这一招,叫做金蝉脱壳,以此来解决秦国当下的困境。 毕竟列国素有,孝不举兵这等约定成俗之事。 就好比秦国杀降亦是不降之事,既教六国不服,又教六国惊惧,亦教天下百姓所不耻也,故尔唤秦为暴秦也。 秦国眼下国孝,六国出兵,同样是为不耻之事。向来好面的六国,必不会再往前一步,见下等待七国的,便是究竟该如何进退? 而他秦文谨、陆清尘要做的便是,稳稳坐在这咸阳宫里,两人携手,守住咸阳宫,守住秦国,等待他的主人归来。 至于秦国各处,相信各有应对。 远在榆林塞的冷小帅,算得上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整个人瞬间一蹦三尺高,口中直嚷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洛姐姐那般精神的一个人,如何会这般去了?” 蒙婕亦在一侧看他们舅甥玩耍,闻言伸手接过信简,同样不敢相信。 正好围着冷小帅玩耍的蒙恬、蒙毅,更是不敢相信的双目,他们的叔父、婶婶就这么没了?那他们的长兄秦济民,此时远在函谷关,又当如何? 此时,夕阳西下,一骑轻骑,正往函谷关赶路。 平生不爱吃苦的秦婴,此时借着咧咧寒风,夹杂着初冬的气息,割得脸生疼,仍毫无所觉。极大的寒风,一路似是夹裹着晶莹。 眼前一片迷离,仍稳稳坐在马上,奔往函谷关。 ...... 咸阳典客府,白小月与春姬两人,一道在府中祈福。秦婴临行前,生怕二人出事,故将二人安置在一处,以便于保护。 ...... 正文 第四百八五章:霜雪满头,七国和谈 秦军营中的缞绖可是作不得假,似是迫不及得,等不到深冬,便要飘洒的隆冬之雪。三军上下弥漫的悲伤,亦作不得假。 咸阳传来的消息,亦证明了,秦王昭世当真倒下了。 这个当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虽说等待消息的日子,教人望穿秋水,可一但等来了好结果,那瞬间得到欣喜,远超往常。 六色军的将领面上的喜色,那是再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一群人复又往中军幕府,径寻苏季。 被困在六色军营中的秦济民,渐渐恢复了过来,因其不愿相信,自家君父就那样倒下了,他一定要亲眼得见,方才会相信。 眼下一切未定,秦济民仍是秦王世子,在这六色军营中,仍有一丝优待,再兼有魏无忌的关系存在,故二人除却自由,其他方面倒是未曾受到苛待。 然在敌营中,待的时辰越长,对己身越是不利。是以,秦济民与魏无忌在商量,如何早日回到秦军大营。不至于如此被动。 秦济民说道:“丞相大人,如今的情形真是始料不及啊。当时济民不应该如此不济,累得丞相大人在此作陪。” 魏无忌摇了摇头,道:“世子何必如此,照这般说法,无忌也有过失,离营前信誓旦旦不教你我入险境,哪里料得这番变故。” 这些时日二人行走坐卧,坐在一处,倒是对对方,有了更深的了解,更添了几分信任,也为日后的功成,打下了基础。 “不过,济民观丞相大人,袖中仍有乾坤,想必......”话还未说完,便被外头一阵嘈杂的声响打断,秦济民二人立马起身,撩开幕帘,一窥究竟。 竟是那日的六色将领,为首的正是苏季。 落后一步的是匡章、李益等人。 究竟何事,值得他们往来此地寻人?秦济民与魏无忌相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安,难道咸阳当真出事了? 只要想到那一个可能,秦济民便觉得呼吸困难,无法接受,想一想都浑身难受,无一处可着力,无一处得劲儿。 秦济民脸上呈现的乃是肉眼可见的灰败之色,许是近来春风得意,教苏季整个人柔软了许多,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之情。 这般年轻的少年,不应困在此处,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苏季余光瞥见六色将领,很好的将自己的心绪掩盖了。 魏无忌敏锐的发现,这一次的六色将领,比之上一回前来截堵他们,底气略有不足,这一回是真的气势汹汹。 心里咯噔了一下,魏无忌暗道:秦王昭世不会当真出事了罢? 很快猜想便到了证明,今次的李益,亦表现得无所畏惧,第一个开口道:“秦世子、无忌丞相你二人,今日是在劫难逃也。” 匡章皱了皱眉,李益此人实在为人所不喜,开口便恶臭不已。原先还不知晓,一位为国效力的将军,为何会搁置在国中,不被重用。 观一叶而知秋,如今倒也明白了是何故。 是以,在李益再次开口前,匡章道:“昭世秦王确已亡故,秦王后鹣鲽情深,不忍苟活,也追随而去。 如今秦国在等秦世子归国,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秦济民压根儿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此事乃是真的。少年的脸涨得绯红,怒道:“尔等休要咒我君父和娘亲,他们在咸阳好得很。” 苏季暗叹一声儿,出言道:“秦世子,还请节哀。秦国上下,已是举国素缟,此事作不得假。”还有一句,未曾出口:便是假的,也不能再活着了。 以诈死来逃避,此乃懦夫所为,不消说秦人不会承认,便是六国同样瞧不起。 “济民不亲眼得见,不会相信的。”许是苏季说话温柔些许,秦济民同样静了下来。 两厢对比之下,魏无忌倒显得冷静许多,他道:“师弟今日如此阵仗,是否有事与我二人谈?” 苏季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他道:“是有事与秦国商谈,不过不是与你二人谈。今日王翦老将军往我军中送了和谈书。 和谈之人,二位不若猜上一回?” 不过此时的秦济民二人,都没甚心思猜上一回,就这样静静的望着苏季以及六色军。 知此时得不到甚结果,苏季道:“还请两位与我一道前往函谷关前,和谈的人已至在等候。” 魏无忌跟着跨出一步,才觉出不对来,身边的秦济民仍在原地,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复又转身过去,轻扯其袖,小声问道:“世子,发生何事了?” 失魂的秦济民,无任何感情的说道:“若是君父他们无事的话,定然不会主动提出和谈的,方才苏季丞相提及我秦国主动议和,定是国中生了变故,需要济民回去。” “既然如此,世子更应该振作起来。秦王、王后也不愿见你受苦,早些回到国中,才能见到他们...”不论是死是活。 后一句很自然的淹没在了六色军士,嘈杂的声音里,显然不耐烦二人,如此慢吞,眼见得苏季等人都快不见了踪影,这两人还在原地。 “对,丞相大人说得对,济民要早些回去。”重新振作的秦济民,为自己鼓足了勇气,在六色军士的挟持下,与魏无忌跟上了苏季等人。 穿梭在六色军士中,秦济民是悔恨无比的。此番是他妄自托大,自以为是了,认为能处理国中大事,便能孤身入敌营,而能全身而退。 且魏无忌想要脱身并不困难,毕竟与苏季有旧,二人如今在营中还多亏了苏季,才不会受到六色军士的苛待。 单凭杀赵国降军一事,在六色军士眼中,便当受尽诸般磨难。 血淋淋的现实,教他认清了现实。 为了这一回的冲动之举,如今父母出了事,都不能及时归家,实是不孝也;若无他跟着来掺和,魏无忌与他一同身陷囹圄,为一时冲动,陷他人于危难之中,实是不义也。 不孝不义者,当如何再立世?秦济民的思绪一时之间,有些滞涩。 直到见到和谈的人,以及谈的内容,方才将这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势之脑后。 ...... 秦婴马不停蹄的赶到函谷关,来不及收拾自己,便寻到了中军幕府,将和谈书交给了王翦,生怕王翦打了一辈子的仗,不愿和谈,甚至准备了许多的话。 只是还来不及说,王翦便伸手接了过去,见其有些诧异,他道:“典客大人无须如此惊讶,秦王如此高义之人,王翦从心底里服膺。 如今秦世子在对方的手中,王翦誓要将其救回,不过是少打一回仗罢了,你当老夫天性便爱上战场吗?不过是见不得六国欺压我老秦人罢了。” 秦婴深深一躬,道:“婴替秦氏一族,以及秦国上下,都谢过老将军,不过这一回的和谈,由婴来做罢,老将军只将书简交予苏季丞相,即可。” 王翦仔细打量了秦婴,见其当真无碍,方才点头,道:“既然如此,典客大人便等候老夫的消息。” 当时秦婴一人一马,欲冲入军营之时,险些教看守营地大门的军士,乱枪给捅死。因跑马急,蓬头垢面,根本认不出乃是何许人。 幸得秦婴及时出示大良造的令牌,王贲外出遇见,才得以躲过这场误伤。 急行军向来非秦婴所擅长,没日没夜的赶路,后果便是整个人,如同行尸,几乎没了生机,可将王翦等人吓坏了。 也对秦婴兄弟三人的情谊,有了更深的认知。 好在有惊无险,人就这样挺过来了。今日瞧着精神头,也是十足的,王翦才放心去安排接下来的七国和谈。 约定好日子与地点,秦婴便焦急的等待,日子的来临。秦济民除了去他们当初秘训的地方,吃了些‘苦’之外,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也不知人究竟如何了。 此一役,实则战事双方都吃紧。不过都咬紧牙关,并未显露,因着秦济民被扣下,加快了两方和谈的步伐。 是以,虽未明言,对于安排的和谈时间,暗下都是十分满意的。 人满意了,办起事来,也是极快的。 双方就在大军的护持下,相约在函谷关前,设立幕府,以供两方商谈。两边各有军士,提前检查,确认并未埋伏之类,商谈的人才会轻车从简的步入其中。 秦国方面由秦婴,以及王贲护送。六国则是苏季、匡章、李益。 秦济民与魏无忌则在六国军士的手中,遥望着幕府,而不得靠近。 习武之人的眼力甚好,只一眼便确定了,秦军来人究竟是谁。他极力控制住,欲伸出捂住心口狂跳的手,与魏无忌低语:“丞相大人,是我小叔父。” 后者显然很吃惊,然后便是担忧,他道:“世子,典客大人不在应在此时过来。典客大人与大良造昔年行事,经苗伯大肆宣扬,在六国已是尽人皆知。 今日来的人当中,或多或少,皆受过典客大人影响。想必这场会谈,不会太平。” 秦济民被困数日,见下方才得见函谷关军士,上下一片素缟。忽然提起衣裳下摆,捏住一角,划拉一声,撕下来一条白布,裹在了自己的头上。 与前方的秦军,遥相响应。 魏无忌见状,亦如法炮制。 中间的幕府,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秦婴并不认为此次,是一盘死局,相反,他认为生机则大,虽然有一半是秦昭世的死换来的,还有一半则是来之前,秦文谨与他分析的。 当时六国军士,几乎快攻入咸阳了。 如今却退而居守函谷关外,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想来是当初的分化六国之举,致使六国内里空虚,但凡有战事,皆是后继无力。深入秦国时,一面担忧粮草辎重不继;另一面则是忧心蛮貊族人来犯。 两厢抉择之下,做出了退守之举。 既能围堵秦国,只要国中有事,又能及时返回自家国中,而不受秦军牵绊,倒是一举两得之事。可若是教他们长期守在此地,压根儿不能实现。 心中有底,根本无惧。 双方辅一坐下来,李益便主动生事了。 匡章老成持重,并不会主动生事,当初分化六国之时,苏季根本不在,是以,见到秦婴愤怒的唯有李益一人。 李益恶狠狠道:“秦婴你竟然还敢主动出现,莫不是以为六国都忘了那些年,你所行之事了罢?” “李益将军好生笑话,婴行了何事,竟教你如此愤怒?今日来此,莫非便是为了往婴头上扣那些个脏盆子的?”秦婴不紧不慢的回道。 莫说李益窝了一肚子火,便是王贲在一侧,都为其捏一把汗,同时亦对秦婴的面皮,有了一层新的认知,简直是超前绝后啊。 果然,这一副无惧的态度,刺激得李益眼都红了。张嘴便欲将秦婴所行之事,和盘托出,匡章用力的踩了一下李益的脚。 李益眼神方才清明起来,清醒之后是更大的愤怒。若是方才未曾控制住,将秦婴所行之事说出,虽能指责秦婴,可是丢脸的更是六国。 只要他们不承认,六国传的就只能是谣言。他们心中明白,谁人是祸首便可,将来有机会报复回去便是。望着相对而落的两张几案,李益在心里勾了嘴角,机会就在眼前。 若非赵军损失巨大,此次战事,亦因秦赵而起,匡章必不会同意李益一道前来和谈。实在是此人的眼界,过于狭窄,谈也谈不出个甚来。 辅一交手,便落下风。 匡章忽然便想起了,赵国的赵德民、赵奢、廉颇、蔺相如等人。 赵国尽出良相良将,然赵王盍用人却毫无章法,以至于赵国险些亡国。虽有眼前的秦婴之功,却并非是首功,主要还要归功于赵王盍也。 转念又想到了齐王平,同样的令人无法言说也。 作为此番和谈的领首之人,苏季躬身一礼,微笑道:“婴公子大名,季早已闻名,始终不曾得见也。” 秦婴亦起身还礼,脸上虽无笑容,话中之意,却无比真诚,他道:“季公子才是令婴心生折服之人。” 秦国有大丧,对于此苏季很能理解。是以,说话也不再绕弯子,他问道:“婴公子对于今次和谈,能拿出什么诚意来?” “霜雪满头,丧不出兵。”秦婴淡淡开口。 “你休息,秦国哪来如此大的脸面?屠我赵军之时,可有想过杀降不详,如今倒是想起了国中有丧不出兵的理由来。”李益一脸不屑的说道。 苏季跟着点头,道:“虽然李益将军的话,并不完全对,可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在的。婴公子以为呢?” “季公子言之有理,不过作为此次和谈,婴有礼物相送,届时请诸位再考虑考虑。”秦婴肃着一张脸说道。 ...... 正文 第四百八六章:十五之约,函谷为界(一) 虽说有几分戏剧,可是苏季三人,还是将秦婴与王贲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却发现,二人身上并无任何东西。 难道,秦婴所说的礼物,竟还存在押后一说?三人脑中,竟同时产生这个诡异的想法。 苏季为了弄明白,究竟是何礼物,还是决定问一问,毕竟秦婴的礼物,收了的人,几乎无甚好的结局,近的瞧瞧六国如今出兵秦国,却后继无力,便可见一班。 远的则是那赵德民,为了秦婴所赠一绝色美姬,从而葬送一生,下场好不凄凉。 身在其中的李益,同时亦是背后一凉。 匡章此时亦明白过来,秦婴此来,竟是有备而来,且暗中准备的后手,也不知凡几。倒让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不知,今有苏季在此,能否与之相抗衡? “闻听婴公子昔年所赠之礼,俱是慎重挑选的,季何其有幸,得婴公子看重。”苏季似是好奇的问道。 先前三人的动作,秦婴是瞧在眼里的,也不戳破。只是意味深长的回道:“婴知晓是何人,在长平一役中泄露了,赵军押送粮草辎重的路线。” 言罢,又歪了一下头,好奇的问道:“难道诸位当真不好奇,是何人告知吗?” 匡章作为一位老将,对于行军打仗之事,当比幕府众的四人,任何一人,都要擅长,懂上许多,是以,在秦婴话音落下后。 他问道:“长平一役,赵军精锐所剩无几。老夫看那些人里头,无一个能主事的,自也摸不到粮草辎重押送路线。 此等大事,婴公子莫非是信口开河?况且即便是有,亦在此战中牺牲了,尔今再提,无甚交换的价值也。” “谁告诉老将军,此人出自长平战阵中?难道不能在赵国内?”秦婴极是玩味的说道。 “休要在此挑拨我赵国上下,以此教我王再害国中良将贤臣。”李益忽然跳出来,大声怒喝道。 苏季却在低头思索,李益忽然有些慌,又忙说道:“丞相大人,莫要受这奸人挑拨,此人惯常会这些花言巧语,听不得,亦信不得啊。” “李益将军因何如此着急?莫非是不想找出赵军兵败的缘故?”秦婴佯似不解的问道。 李益反唇讥道:“典客大人好生没道理,秦军既已败我赵军,今又特来相告赵军有贼人,且在邯郸城,岂非是在挑拨?就像廉颇将军远走他乡,至今不知下落那般。” “我竟不知晓,李益将军竟有此等想法,以为廉颇将军出走与我秦国有关,此时难道不是贵国的王下的王令吗?”秦婴瞪大了双目问道, 眼里尽显无奈,又昭示着何其无辜。 在座的敌我双方,此时只一个念头:好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王贲更是轻咳一声,以此提醒秦婴,莫要太过了,将人逼急了,今日的和谈,将化为虚无。 “此事乃是典客大人送季的大礼,怎好不接呢。不过今日最重要的,乃是和谈。还望典客大人莫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也。”苏季在李益再次开口前,及时接过了话。 然李益并未意识到,此时是苏季解救了他接下来的窘境,对这位屡次拿桥的苏季,心里也是存有不满的。 好容易才得了赵王盍松口,带军出征。哪曾想到,仍要屈居于苏季之下,一位半点不懂军事,只会说两句好听的话,弄个什么合纵,不就是六国当初会盟剩下的么。 就这,不仅得了六国丞相之位,如今更是兼了六国出征上将,教他李益如何服气。只是匡章在一旁盯着,李益也不好做出丢人之举。 不仅教友军落了口舌,还会让秦人笑话不已。 秦婴内心惋叹,若是都如李益,或许今日都无须这样费神,不过秦婴转念一想,又觉得尽是李益这样的人,也许今日的和谈还要再延迟些时日。 “还请苏季丞相恕罪,今日婴前来,只是传话而已,并非是与诸位来谈事的。”秦婴一句话,又将那边的爆竹点燃了。 李益不止起身了,还抽出了腰间悬着的剑。 “李益将军这般着急作甚?”匡章的眉头,皱得都快夹死苍蝇了,究竟能否好生听人说话了?又转头与秦婴道:“典客大人,我等诚意而来,还忘莫要再玩闹了。” 对于成名老将匡章,秦婴还是很服膺的,与其拱手一礼,道:“小子无状,章老将军还请见谅,实是婴家中兄嫂突遭横祸,婴心中悲痛,一时情难自已。” 眼眶都变得有些红的秦婴,忽又道:“此也是婴不能谈事的理由,还请苏季丞相请出我秦国丞相来,由他与你相谈。” “哼,装模作样,这般模样还谈甚,不过是想要骗我六国放人罢了。”李益闻言一声冷哼。 “哎呀,婴方才忘了一事。如今咸阳城主事的,乃是如今的栎阳太守,好似丞相大人回去与否,都无甚关联。”秦婴状似懊恼的拍了拍自已的额际。 苏季心知此言不过是秦婴的托词,结果是想救人,也想和谈,只不过究竟怎么谈,何人谈,想必秦国早已做了准备。 今日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魏无忌了。 且苏季也想堂堂正正的,与自已的师兄好好较量一番,对于秦国弃苏季,而选魏无忌,苏季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二人一同在山上拜了先生学艺,有兄弟情深存在其间,再则虽不能说可同生共死,可却是一同患过难的,也不忍见兄弟的手足被束缚。 “既然如此便依了典客大人之言。” 一旁的李益欲出言反驳,苏季又道:“此回季乃是主将,教二位将军前来,是为了听一听,和谈的内容,六位君王都在等着结果,有二位将军在,季也不至于有撒谎的嫌疑。” 同一时间,匡章已经出了幕府,吩咐军士将魏无忌带过来。 魏无忌进幕府的一瞬间,便发现了那一身雪白。 冰着一张脸,不似从前的温润如玉。 整个人清清冷冷,又着一身素缟。 宛若天地间,孤寂的雪。 ...... 正文 第四百八七章:十五之约,函谷为界(二) 看清帐中情形,魏无忌也明白了,为何匡章老将军,只吩咐带走他一人了。 秦婴此时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和谈,但并不是不能谈。 虽说秦济民与他一同被困在六国大军营里,此事乃是魏无忌预估出了差错,万万没有料想到,咸阳竟会出这等大事。 从而给了六国大军机会。 秦济民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出在己身上。可是除了王翦老将军知晓,并无他人知晓。或许还有这位,才赶来函谷关的秦婴亦知晓。 是以,才有了今日由魏无忌,主持和谈的局面。 若是不在回咸阳的时候,由魏无忌做出自救、救人,还有挽救秦国的局面,即使身为秦国的丞相,或许都无甚立足之地。 理清前因后果,魏无忌躬身一礼,与秦婴道:“辛苦典客大人走一遭,是无忌愧了对秦王的厚爱。” 实则另一层感谢,不过不好宣之于口,不过在座的,又有几人不明白呢? 索性未曾挑明,诸人皆默契的揭过不提。 在秦婴让出主位之后,与王贲一左一右,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瞧见这一幕的苏季面色十分复杂,那个与他不曾谋面的秦王,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先前以为乃是托大,此时看来,秦婴确实有力无心。 便是他这位师兄,亦受了不少的影响,没有了往昔的从容,当初从在魏国遭受大难,都不曾如此低迷过。 可惜无缘一见呐,那位令人心折的秦王。 放下心中的遗憾,苏季道:“师兄你我果有缘也。” 魏无忌点头,回道:“师弟说得极是。” 师弟情深的画面,教有些人不舒服极了。 李益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一副久别重逢,本将都要感动得哭了。不过上天真是捉弄人呢,情深的兄弟,如今是站在相对的两面,又是多么的惹人伤感。” 好好氛围,就遭这一张嘴,给破坏了。 匡章实在有些忍受不了,当初赵王盍遣此人领赵军,夸赞其人稳重,知礼懂进退,根本不似那些个无知之人,如今看来,有何区别? 心里窝着火的匡章,说话也不似先前客气,他道:“李益将军,今日我等不过是陪着苏季丞相来谈事,若是你不会讲话,那便不要再讲了。” 当着几人的面,被刺了回来,李益的脸色变得铁青,却也当真的闭口不言,只是心里如何想的,不足为人道截。 然此时的几人,也无甚心思去管。 苏季师兄弟二人,相对面坐。 苏季拿出先前双方所谈的条件,交予魏无忌,后者伸手接过竹简,仔仔细细的将上头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印在了脑子里。 方才将竹简搁在一旁,他问道:“师兄,如今的问题是六国为何要退兵?退了兵,秦国能给出何物?来维持双方的安宁,是否如此?” “嗯,这也是我们与婴公子谈不了的缘故。”苏季回道。 “哦?何故?这上头并未记载。”魏无忌将一指竹简道。 苏季先望了一眼侍立在魏无忌左侧的人,方才回道:“婴公子不同意秦国,给予六国赔偿,还要六国退兵,这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当然,我们理解婴公子,悲伤过度。” “哼,秦国没了秦王,看来都是一群无用的废物。”李益还是忍不住出言激了一下,言罢,似是反应过来了,又斜觑了一眼匡章,见对方并无反对的意思,这才松了一气。 反观之,秦婴对于这一切恍若未闻,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魏无忌也无视了李益的叫嚣,神色郑重,他道:“无忌以为典客大人,所提之事,既合了情,又全了理。” 被忽视了个彻底,李益觉得就像一拳,打在了水里,不仅没将水分开,还将自已累得够呛。还要再打岔,忽然见秦婴,歪着对着他说了无声的两个字。 李益几乎是瞬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老实的坐了回去,不敢再胡乱言语,直到两方将事谈好,都不发一言。 秦婴的动作十分隐秘,只李益一人瞧见。故对李益后来的沉默,匡章与苏季都以为这人,可能是脑子又犯了甚病,也不曾在意。 恰好可以安心谈事。 “师兄倒是说说婴公子的情理在何处?”苏季并未立时反对,而是示意对方将自已的理由说来,如此才好有道理反驳。 魏无忌回道:“首要的一点,典客大人已经说过了,霜雪满头,孝不举兵,无忌深以为然。 或许师弟会提长平杀降之事,不过此事乃是昭世秦王所令,如今昭世秦王许是受到了惩罚,夫妻一齐亡故,六国的君王不会步昭世秦王后尘罢?” “这有何难处,我六国大军可在函谷关等秦国百日,再度出兵便是,也不违背孝不举兵。”苏季轻描淡写的回道。 “非也,这便是无忌要说的其二了。”魏无忌摇了摇头,不赞同的回道。 正当此时,一阵暴烈的寒风,撩起了幕府的府帘,夹杂着几片早冬的雪花,落在了几案上。王贲、匡章、李益三人着的甲衣,还不觉有甚。 魏无忌、苏季、秦婴三人的衣裳,吹得呼啦啦作响,耳边只有衣裳鼓动的动静。 甚至有几片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秦婴的一身雪衣,几乎看不出变化。只魏无忌二人,身上就那一瞬的功夫,落了不少‘白梅’。 随之而来的,还幕府外的两方军士,致歉的声音:“对不住方才是我等失职,没有守好幕帘,让几位受冻了。” “无妨,辛苦各位了。”二人异口同声道。 魏无忌一指几人身上的雪花,道:“师弟,六国如今当真还可以在函谷关外坚守吗?据无忌所知,六国的粮草辎重,早已到了不济的时候罢。 如今退下,无忌可保秦军不会乘盛追击。” 既然已经挑破了此事,苏季也大方的承认了。 又道:“不妥,我们手中还有秦世子,将人放归秦国,待秦国国丧了结,必会出兵六国,于我们而言,这样算极不合理。” ...... 正文 第四百八八章:十五之约,函谷为界(三) “师弟打算如何做,才肯归还我秦国世子?”魏无忌问道,话中之意是,究竟需要什么样的要求,才肯归还。 苏季抖掉身上沾染还未融化的雪花,道:“师兄你瞧我二人,这身雪花,倒是来得极为公平,好像是上天数过的一般,不偏不倚。” “既然如此,师兄想要如何划分呢?”魏无忌认真的询问道。 苏季拿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在几案上摊开,待尽数展开,便能看出是一副地舆图纸。上头绘有山川河流的走向,以及丛山峻岭,还有关隘等等,竟是一副地舆图。 不过绘此地舆图之人,用笔之简,只是简单的记下了走势,以及位置,还有看不明白的名字。而绘画以及书写的笔迹,魏无忌再熟悉不过。 笔迹正是出自苏自之手,想来是之前来秦,以及后来适往六国游说之时,绘制了这样的一卷羊皮图纸。 不过这般拿出来,魏无忌心下有了几分猜测,适时问道:“师弟此举乃是何意?” 苏季指着羊皮图纸上一处,“师兄你且瞧。” 不止魏无忌望了过去,围拢在一起的几位将军,也跟着望了过来。 王贲甚至‘咦’了一声儿,道:“此处可是我函谷关。” “王贲将军好眼力啊,不愧是征战沙场的人,对于天下的山川地势,了然于胸啊,此处确是函谷关。”苏季由衷赞叹道。 “苏季丞相过誉了。”王贲好似有几分羞赧。 “师弟直指函谷关,意欲何为?”魏无忌谨慎的问道。 苏季直言道:“季只一条,秦军二十载不得越过此关。” 在此的几人,都在瞬间明白了苏季的打算,如今六国不比秦国好到哪里去,之前伤掉的元气,仍未恢复。 这个要求明面上是放过了秦国,实则说是给六国喘息的机会,也不为过。 匡章几乎立刻望向了对面的三人,想看这魏无忌三人如何应对。且秦婴虽有言在先不谈事,可是此等大事,想必是会提出反对的。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秦婴有任何动作。王贲虽有些意动,不过看身边的人都未开口,也止住了话头。 倒是魏无忌摇头道:“有句话无忌要还给师弟,这般做法,好生没有道理啊。秦国二十载不得越过函谷关,六国若是先越过此关,又当如何? 难道秦国就缩在壳子里,等着让人打上门来,因着这约定,又不能追出去。如此约定,可是让世人以为秦国理亏呀。 无忌以为不妥。” 碍于秦婴在此,李益不敢再说,生怕对方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不过不敢说,难道还不敢想吗?在魏无忌说完之后,李益就暗想道:本来就是你秦国理亏,现在这无辜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若是魏无忌知其心中想法,定会回上一句:当然是做给你们看喽,否则何至于如此作派。 “师兄又待如何?”丝毫不意外,因为这是在苏季意料之中的答案。 魏无忌思忖片刻,他道:“师弟,二十载太久了。”久到秦国会忘记自已的血性,足够一个人老去。 “需要多久?”苏季又问。 “秦国十五载不出函谷关,且六国不得在此期间出兵。”生怕几人听不清,或是漏听,一字一顿将自已的要求说了出来。 匡章忽然说道:“此次乃是秦国兵败,便是我六国后继无力,仍可一战也,秦国的要求未免太偏颇了。” “匡章老将军才是有所偏颇的那一位吧,六国有一战之力,难道我秦国就没有了?须知如今是六国惧我秦国,我秦国可不惧你们。 如今是因为秦王、秦王后出事,方才不愿与诸位大动干戈。先前所提的,请世子回国,若是诸位欲以世子为质,那我秦国也无所畏惧。 昭世秦王生来英雄,其子有三,个个是胆。我等也不必拘泥于秦世子身上,从而受人胁迫,想必秦世子亦不愿连累秦国的。”魏无忌忽然改变了态度,完全不担忧秦济民。 同出一门的苏季,与魏无忌所学相差无己,余下的端看个人悟性,很显然苏季的领悟能力比魏无忌强几分。 对方改变态度的时候,瞬间也明白了用意。苏季却并不打算拆穿对方,时隔多年,不止魏无忌记得下山前,鬼谷先生的叮嘱,苏季亦是从未忘却。 即使不是同一阵营,也不可有伤害师兄弟的心思。 不止如此,苏季还打算帮对方一把,他按压下蠢蠢欲动的两人,道:“师兄的要求,季替六国君王应下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将盟约签订罢。” 将这最后一条盟约添加上去,双方丞相盖上自已的印章,将盟约一分为七,每国各待有一份,由各国此次出征的主将带回去。 接着便是归还秦济民。 秦济民回归之时,虽有已有了心里准备,仍被秦婴的那一身雪白,给刺痛了双目。 秦婴至此时,面上才有情绪泄露,艰难的阖上双目,又睁开,极是不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济民回来就好,小叔将来见了王兄、王嫂,也不至于有愧。” 在这之前,秦济民都心存一丝侥幸,觉得自已的父母,肯定是用计,为了保存秦国,等六国退兵之后,又会再度活过来。 可是经过秦婴亲口说出,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叔侄二人在函谷关前,大力的拥抱着对方,将心中的那份苦痛传给对方。天上飘起的簌簌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两人的肩上,乌丝上,将两人渐渐淹没。 魏无忌与王贲则是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宽慰,因为他们也很伤心。直到王翦前来迎人,几人才走出这漫天弥漫的氛围,一个个都快冻成冰做的人了。 而另一面,六国军营中,将人放走之后,李益问道:“苏季丞相为何答应得如此痛快?趁机使秦国低头,岂非是快事耶?” “此乃不义之举,季不愿诸位碰上。且这盟约,原来就是季心中的想法。” 匡章:“如今不止秦国需休生养息,便是我齐国同样需要,想必其他几国,也是如此。难道李益将军的赵军还可再征战?” 如今最衰弱的便是赵国了,哪里还能东征西战,若非五国,赵国早已不复存在。 李益瞬间不敢再多作口舌。 双方达成协议,秦国很快便将兵士收归回了函谷关,将远处扎营的六国隔绝在外。 六国大军亦苏季将盟约交予他们手上,并且将利弊尽陈,也各自收整军士,带着本着剩余不多的粮草辎重,各自返国。 自此函谷为界,七国十五年不得互扰。 此乃昭世十九年季冬是也。 ...... 正文 第四百八九章:春风不尽,劲草再生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新秦王元年孟夏。 秦国仍处于新丧的时期。 挺过了严寒的冬季,积雪也早已融化。换上薄衫子出门,目之所及处,春日发起的芽到得清明时,已是翠绿欲滴,一派生机勃勃。 就连去岁道路两旁除过的杂草,今岁仍旧在疯长。年年如此,岁岁除草。杂草长得不亦乐乎,可苦了辛勤除草的百姓,但是却无一人有怨言。 七国签订了十五年互不侵扰的盟约,今距战事结束不到一年光景。当初被战事涉及到的城池,百姓们整日整日惶恐不安。 如今总算可以安稳的种自家田地,可是这一切,百姓们不会忘记是谁带给他们的,是那位天神一样的秦王,还有鹣鲽情深的秦王后。 秦济民嗣位之初,便广告国人洛惜贤当初,为秦国所做的事。单是招来贤人,陆清尘、冷小帅、玄应离,就足以让老秦人记住她。 可惜,在知晓时,佳人已逝。 但是这并不妨碍老秦人,对昭世秦王、王后惜贤的感恩。至于其他六国人如何想的,他们也不甚在意。 就在去岁,秦国变天之际。 远在榆林塞的冷小帅,阻挡了蛮貊族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以为秦文谨在咸阳,便认为榆林塞无人,欲趁机翻过榆林塞,却被拦在塞外,一步不得越过雷池。 不止如此,冷小帅还摸到了蛮貊族人的老巢,若非是另一支蛮貊族人来救,兴许就已经被全灭了,自此以后,时常来袭边塞的人蛮貊族人,元气大伤。 不敢再来犯。 六国快打进咸阳时,冷小帅仍固守在此,不挪分毫。 知晓秦王昭世夫妻因何而故去,蒙恬、蒙毅才是最不能接受的人。 若是当初他们被救之后,便立刻回到父母身边,或许自已的父亲,便不会因私而去报复赵国,也不会导致他们的王叔、王婶,这般年轻便殒了性命。 自责的兄弟俩人,各自立下誓言:一日不收服塞外的蛮貊,蒙恬便不再还朝;自此后便随侍在秦济民左右,不教其受丁点伤害。 战事毕后,各处粮食紧缺,幸而有玄应离,自蜀地运送粮草,解决了国中大部分的无米之炊。因战事荒废的田地,也由田嗇夫杜子季,带着百姓重拾耕地。 紧守咸阳的秦文谨、陆清尘,等到了秦济民的归来,在将秦王、王后葬入陵墓后,两人也离开了咸阳,一人适往榆林边塞,另一人则是回了栎阳。 如同过去的春日,秦国亦在逐步复苏。 又是一年清明时,许多百姓自发的,将径直去往陵墓,道路两边的杂草清理干净,方便秦济民等人,前往祭祀。 往年清时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今岁空有桃红柳绿,无人前去欣赏它们的美丽。 前往陵墓的路上,秦济民正好问道:“小帅舅舅你上回说到君父和娘亲,他们也在清明踏青的奇遇?” 谈及两人,冷小帅本就喜庆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笑容,他道:“那可当真是奇遇呀,说是迟那时快,我们在湖边游玩,所见的尽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 当然我们亦是如此,男男女女,男的有天人玉颜、有赛神仙的,当然最俊的要数你小帅舅舅了,如今还是咱们的济民俊。” 见冷小帅越说越不像话,秦济民却有几分开心,脑子里忍不住去想象,当时的情形,眼前的小帅舅舅一定非常‘开心’。 偷觑到的冷小帅,也是悄摸的松口气,真担心这孩子不会笑了,分明比他小的几个孩子,还能更快的走出这伤痛。 既然找到了办法,冷小帅复又接着说道:“当时啊,瞧你小帅舅舅的人,排出了一条长长的人龙,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好几人差点儿被挤进了湖里呢。 幸好你小帅舅舅我身手敏捷,一手一个便提拉了回去,可赢了不少喝彩。” “后来呢?”秦济民果然十分感兴趣。 “后来啊,后来就是有个眼神儿极不好使的。 竟然跑去和那不食人烟火的清尘公子,表明心迹遭到了拒绝,羞愤欲死倒不至于。只是直接惦记上了清尘公子,你猜那姑娘后来做了何事?”冷小帅幸灾乐祸问道。 “难不成每日去堵姑父了?”秦济民用他那对话册子认知有限的脑子,认真仔细的想了下,觉得这个极为合理。 冷小帅念书一般的,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那姑娘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回家便花了不少银钱,请了许多功夫俊的江湖人士,将咱们的清尘公子给绑走了,嘿嘿,若非后来你小帅舅舅功夫好,及时将人救下来,只怕你的姑父另有其人哩。” 另一头远在栎阳的陆清尘,一日内喷嚏不断,上衙时下属一直关切身子,回府时秦雪也是担心不已,甚至问道:“清尘哥哥是否在咸阳染上的风寒,还未痊愈?” 陆清尘摸着鼻翼摇头,道:“或许是哪个家伙在念叨着我,阿雪放心吧,无碍的。”言罢,又是一阵喷嚏不断。 然造成这一误会的人,正说得起兴,丝毫不觉。 听了一路的魏无忌,嘴角挂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旁人能否分辨真假他不知晓,对于当初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与冷小帅所言的桩桩件件,无一相符。 若冷小帅是个佞臣,只怕又是一个颠倒是非,黑白不分的人,能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幸好冷小帅只是疼爱外甥而已。 当然了以冷小帅的聪慧,除了在战场上,平日里就是自已的儿子,都能胜他几分,即使是打定主意鼓动风云,也无人会傻傻的应。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济民果然比以往开心不少。自函谷关回咸阳的那日,他们这些个叔叔伯伯臣子好友的,个个都担忧秦济民,将自个儿憋闷坏了。 果然出来走走,是极对的。 虽然是来陵墓祭祀,可是看看外头的蓝天,周遭的绿草,闻闻雨后泥土的腥味,都好过将一个人关在宫殿里,将心也锁起来。 细雨蒙蒙。 轻飘飘的洒在行人的脸上,也在一点一滴,洗刷着眼前的墓碑。 ......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陵墓立志,宏图大愿(一) 骊山脚下,穿着素缟的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山上。 世间的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君父、娘亲,是否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抛下济民。 一行人自山下步行至陵墓前,秦济民心中如是道。 许是新的君王陵墓,周遭都来不及生杂草等物。不过君王、王后陵墓,也有专人看管,自不会落得无人看顾的下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的陵墓碑,上头凿刻的是秦昭世的生卒年月,洛惜贤的亦是只刻画了其生卒年月。二人连谥号也无。 有朝臣不同意,言秦济民此举刻薄寡恩,有负昭世秦王的恩宠。也有明白秦济民为人者,譬如魏无忌等人,便直言相问,此举乃何意。 秦济民当时眉目无情,吐露的话,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眷恋。他道:“谥号有“子议父、臣议君”之嫌。此举至此之后,合该废除。 君父、娘亲一生的功绩,不该由我等来评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留下一众震惊的朝臣,秦济民径直离开了四海归一殿。 回想着当日的情形,魏无忌凝视着前方的身影,十六的少年不知何得,变得高大了许多,在这阴雨蒙蒙的天气里,也显得十分可靠,让人倍感心安。 少年身旁的是秦玄水、秦嗣远、秦流芳,几人在前,魏无忌、秦婴、春婷、冷小帅、白小月带着孩子在后,默默的作揖祭拜。 碑前并无遮风挡雨的东西,碑前有阶,经过雨水的冲洗,干净非常,却也湿漉漉的。秦济民一撩下摆,便跪了下去。 一齐来祭祀的人,都跟着跪在地上。 所以人都沉默着,就连上山前,还在喋喋不休,哄外甥开心的冷小帅,都闭口不言,生恐惊了墓中人,可是距离真正的陵墓还有一段距离。 秦济民起身回望,他道:“婶婶、舅母,你们要不带着堂妹、表妹在此处歇息?” 两个尚且还不是完全知事的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扑到秦济民的跟前,一人扯着一条胳膊,齐声道:“堂哥(表哥)去哪,我们也去哪。” 娇憨的姑娘,撒起娇来,也软软糯糯的。 秦济民本来是,担忧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累着了,接下来的路也,也不如先前官道好走。此时看来,两人很是精神,也不再多说。 秦嗣远却瘪着嘴,有些累着了,方才想开口休息的,但是在秦流芳的瞪视下,愣是憋了回去,只能提着酸软的双腿跟上。 其实秦嗣远不知晓,若是他提出的话,很有可能会在此地,被秦济民暴揍一顿,秦玄水几人还会拍手叫好。 在几人的眼里,若非是为了当初挑拨秦嗣远的幕后黑后,父母哪里会出如此大的变故,还有胆子偷懒,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事。 秦玄水自那以后,也变得不爱和人交流了,总是说世人多骗子,欲乘仙归去。秦济民只得收起自已的伤心,多多看几个弟弟妹妹。 生怕哪天一个回首,又不见了一人。 一行人再度前行,在曲曲折折的道上前行。 道两旁有绿树成荫,也有同人等高的小株植被,每转一道弯,风景便不一样。为了死去的两人仍能看见世间的风光,陵墓建在此地,也是煞费苦心了。 秦济民甚至想要在百年归老之后,亦葬在此地,不过年岁尚轻,此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免得吓坏了朝臣,以及担忧自已的亲人。 以为自已与秦玄水都有想不开的想法。 弯弯曲曲的幽径,一直蔓延到陵墓跟前。 陵墓的摆设,如人生前的别无二致,只是活人与死人的分别。 就像秦昭世二人在世十九载那般,秦济民等人驾轻就熟的上前祭拜。 弯腰祭拜之后起身,望着四下空落落的陵墓。秦济民手中拿着三枝香,上前插上。其余人依次上前。先前快要熄灭的香火,又在瞬间旺了起来。 香燃烧起来,升起的雾,遮住了秦济民眼中的情绪,倒教暗处伏着的人,错漏了个中情绪,以至于造就秦济民后来的惊世之举。 几拜后,复又伏地再拜。 整个过程,无一人发出不和谐的动静。 祭拜毕,秦济民上前抚摸着陵墓上,刻画洛惜贤二人名姓的地方,眼中含有深深的思念,秦流芳几人欲上前安慰,便见其收复了外露的情绪。 脸上竟是破天荒的带着笑意,他与诸人道:“济民的父母因何而亡?并非是因为大伯,也并非是因为堂弟他们,然而如今他们却深深的自责着。 真正的祸首,如今逍遥自不提,甚至举杯相庆。 你们想的没错,正是那六国。 若无他们早些年,先是射杀了祖父,祖父大度不计仇,将凶手放归回去。过不久后,又欲分我秦国,教君父挑起了整个秦国,秦国早已覆灭。 如今有无济民等人,还很难说。 是秦国让他们心生忌惮吗,非也。而是君父的能力,教他们彻夜难眠。六国与秦国起了战事,也不会老实交出自家的城池来。 譬如近年的长平之战。韩国上党败于秦军,却转而投入赵国的怀抱,致使后来之事发生。 战事乃是双方,皆有过错之事,可若是对方不给我秦国活路。那我秦国何须再为对方留活路,至于脸面之事,也抵不上活下去重要。” 细雨仍旧飘着,因为震惊的缘故,众人来不及擦拭,粗望一眼,宛如平时的细汗。只因他们从不知,这位新秦王,脑子里的想法,竟如此新奇。 且秦济民竟一改往日的平和,宛如方才出鞘的青铜宝剑,比当年的秦昭世还有锋利三分。 众人在震惊过后,冷小帅第一个,连呼了三声‘好彩’,其余的人也接二连三的跟着呼和起来。 魏无忌扪着心口的激荡,情不自禁的上前,道:“将来之事,王待如何?” 秦济民的视线自众人脸上,一一略过,每张脸上布满了细雨,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期盼。却在最后背过身,停留在陵墓的那一双名姓上。 ...... 正文 第四百九一章:陵墓立志,宏图大愿(二) 这一回秦济民不再上前伸手抚摸,而是站直了身子,挺立在陵墓跟前。 他郑重道:“君父、娘亲。既然六国视我秦国如蛮貊,从不肯与我秦国平等相处。 那么济民也不愿再强求,将来不是秦亡,便是六国灭。 今孩儿在此立誓,不破六国誓不上骊山。” 誓毕,又叩首道:“君父、娘亲。或许这是孩儿今生最后一回上骊山,若你们有灵,便在暗里护佑孩儿功成罢。” 守陵人远观过来,便是新秦王对已故秦王夫妇的孺慕,少年逐渐高大的身影,在这样的时节里,倒显得有些单薄了。 不过在秦玄水三姐弟上前,合抱着秦济民之时,这点子单薄便不足为计了。 如此血亲,当真让人羡慕。只是还未完成长大成长,便遭遇父母离逝,又叫人惋叹。守陵人一时也不知该羡慕,还是可怜兄妹几人。 靠近陵墓的魏无忌等人,却被秦济民立的誓言,震得胸怀澎湃,胸口发麻。 秦婴复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王兄、王嫂,婴弟愿助济民一臂之力,还望你们护佑。” 又转身行礼,道:“王,婴愿鞍前马后,为你驰驱。” 冷小帅也不甘落后,与其做出同样举动,后道:“我冷小帅亦愿四下征战,为王攻城掠地,誓要破六国都城门。还望洛姐姐、姐夫护佑。” 魏无忌亦跟着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王,先前无忌教你身陷险境,是无忌的失职,今无忌亦立誓,将来不会再教王陷入如此境地。” 言下之意,六国尽灭,便不存在如此大的危险。 秦玄水三姐弟,始终稳稳的站在秦济民的身后,亦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白小月、春婷二人从始至终便支持秦婴冷小帅二人的。 在这期间白小月不忘拉扯着不太安分的冷家小姑娘,反观一旁得秦玉英同样意动。 秦玉英二话不说,身形一闪,绕过了春婷,噔噔噔就来到了秦玄水身边,亲切得挽着对方的胳膊。 雨仍在滴滴答答,滋润在大地万物。也滋润着大家悲痛的心。 众人又在此,静立了半晌。 方才陆续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春婷发现,秦婴变得有些不对劲。 一路上对魏无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总看这人不顺眼。 魏无忌只能默默的摸着鼻翼,来化解这样的局面。 略一思忖,春婷便想明白了。 原来在方才,秦玉英跑过去抱秦玄水时,或许是天公不作美。 地上得台阶有些湿滑,秦玉英在踏上台阶之前,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幸好及时抱着身边的一人,这才稳住身形。 瞧着这一幕的秦婴,鼻子里都气出了白雾,好他个魏无忌。 这么多年身边都没个知心人,莫非就是在等着他家闺女? 秦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暗戳戳得在两人之间来回查看。 一打量,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来。 秦玉英小姑娘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总得来说,比几个哥哥还哥哥,今日竟破天荒的羞红了那张精致得玉颜。 本就肖母,又有其父的玲珑劲儿,含羞起来,显得更加灵透动人。 但凡此时秦婴问上一问,便会知晓秦玉英那是窘态,而非害羞。 魏无忌也无任何念头,毕竟在陵墓,谁有心情谈情说爱啊。 就是差那么一问,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秦婴,自是扼腕长叹不已。 秦济民一行人,辅一回咸阳,便将身心都投入了国事之中。 至天黑方才停下来,各自回府休憩。 魏无忌回到府邸,除了阍者、管事迎上来,丞相府竟然与清明得清冷,情景相容。 回到内室,孤凄之感愈发明显,强烈的刺激着魏无忌的感官。 不期然的又回想到了白日里得意外,本来是无心之失。 可是在路上,秦婴私下‘恶狠狠’的威胁,倒让这一切变得不可捉摸了。 唔,好似也并非全然如此,至少他魏无忌眼前得迷雾,已经被一只手掌给拨弄开来,教一切清晰无比。 魏无忌脑海里一开始还是天人交战,一会儿秦婴,一会儿秦玉英。 到得后头,竟全然只剩下一人。 一阵温香软玉扑送过来,随后便是布满霞光得脸颊。 鼻翼间,甚至传来阵阵幽香。 至此时,魏无忌的脑子里全是那一幕,周身好似都笼罩在那若有若无得香气里。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魏无忌,至天明时方才入睡,鸡鸣复又醒来。 几乎整晚都未入睡,整个人却十分精神,瞧不出失眠的痕迹。 另一头的秦玉英同样有些难以入睡,下午得意外本就让人窘迫不已。 回家之后,还被父亲耳提面命,说甚即便对魏无忌动心也不行。 都已是而立之年,竟然还是孤身一人,不是身子不好,就是心里有问题。 又说甚那人再长几岁,都与你父亲一般大了,我秦婴的闺女,如何能这么委屈了去。 其实秦婴的话不无道理,毕竟魏无忌确实年长秦玉英十余岁。 孑然一身至如今,身边除了洒扫的苍头外,哪里还见得着半个姑娘。 说不得当真有问题呢?险些被自家父亲说服的秦玉英又忍不住质疑。 当初魏无忌在魏国时,仍旧年少,魏王岚宠爱他,还未开窍得魏无忌,自然无须过早参与,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情爱爱。 后受到其兄长迫害,逃离魏国,整个人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幸好遇见冷小帅,得其误打误撞的开导,方才放下那些不愉快。 后又遇得韩公子愍出手,重伤过一段时日,撑着一身的伤,去参加玄应离、冷小帅的婚礼。 魏无忌也就此沉寂在魏国,后得秦王昭世看重,方才出任秦国丞相。 继任秦国丞相后,又开始了东奔西走的日子,经常忙得不见人影。 去岁又遇六国出兵,战事都蔓延到了咸阳城外,当时城内人心惶惶。 仍是魏无忌等人,站出来,相互配合,方才稳住,大乱得民心。 与秦济民被困敌营,后又无恙而归。 一桩桩,一件件,皆表明魏无忌是生不逢时,且有些倒霉,当才无缘姻缘。 所以,这人并无问题,可堪婚配? 察觉自己多思得秦玉英,拖起被子,盖过头顶,免得教人发现,那一张绯红的脸颊。 可是,秦玉英忘记了内室除了她自己,并无其他人,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捂着被子有些透不过气来,秦玉英悄悄掀开,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已经憋闷之后,愈发红颜的脸颊。 故作轻松得扇着滚烫的脸颊,秦玉英望着床榻顶上的图案,渐渐睡去。 梦里翘起得嘴角,与魏无忌别无二致。 …… 正文 第四百九二章:经年一别,故态复萌 一别经年,弹指一瞬。 距离昭世秦王夫妻离开,已有十五载光景,七国签订的盟约,也是十五载。 秦国与六国之间,十余年下来相安无事。 且秦国外有秦文谨、冷小帅、王翦等人;内有魏无忌、陆清尘、玄应离等人,即使在君王位的是一位还未及冠的男子,也是不容小觑的,更不容人在一旁虎视耽耽。 空有贼心贼胆,而无实力的六国,只能遥遥观望,左不过遵守盟约也是一村美谈。 就在这般静谧持守的状态下,六国一开始还有几分束手束脚,每回想抬脚踏上秦国土地时,忽然又想起了这该死的盟约,只得怏怏不乐的收回准备大展的拳脚。 这一收回,嘿,乐了。 竟然还有五人有着相同的想法,难道是准备与自已一争高下?念头就这般在脑子里过一遍,便让人觉得十分恼火。 既然不能对秦国动手动脚,那么和其他人动动便不在盟约内罢? 几乎都有着相同的念头,再起锋烟,乃是必然之事。 起初,苏季还有将六国拧成一股绳,共同进退,待盟约一到,或者说时机一到,六国大军可再见往日雄光,一举挥兵西进。 至后来便发现,这些人当初同意合纵,不过是利弊趋势,如今秦国处无可图,六国再无合作的理由,便又开始相互掠夺。 当然这并不能使苏季丧失掉信心,六国的不合,也是苏季当初能成名的缘故,久居在赵国的苏季,准备自赵而始,再次游走六国,却发现一件让其心惊肉跳之事。 齐国齐王平,那位至今都在修仙的齐王,据其近身宫人所言,夜间还含沆瀣以求长生,整个颠倒了日夜,精神比之从前大不如。 然齐王平整个人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曾直言道:“本王欲乘风归去,又恐无人相迎。故而在齐国逗留至今。” 众人闻言甚感荒唐,偏生得齐国朝野上下,俱是渴求不已,愿齐王平能提点一二的迷津。 那位传授修仙之术的仙师,言俗事心愿已了,便带着自已的两位弟子,消失于众人眼前。 齐王平深感修仙之术,近乎大成,且仙师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虽对仙师的离去,仍有几分不舍,也只是因不能再就近亲近仙人,而感到惋惜罢了。 仙师离开的那日,在人山人海之地,愣是带着几位自己的徒儿及一众从人,自原地消失,成千上万双眼睛瞧着,就这么一眨眼便不见了。 齐王平一众人,先是惊愕,随后接踵而来得便是狂喜,成仙有望,那条通天的大道,已是明白搁在眼前。 若是秦玄水在此,恐怕又会不开心的撇撇嘴,再嘀咕两句:“世人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当然仙师在齐地,至多说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流传各国。 愈发坚定修仙的齐王平,带领着齐国上下沉迷其间,如同山间隐士不问世事。 …… 另一厢,少年继位的魏王假,如今已然长大成人,经过这些年的努力,整个人都成长了不少,还在魏国开始了变法。 不过皆因手中权利不比从前君王,使得诸般妙计皆是石沉大海。 一身大志不得舒展的魏王假,变得郁郁寡欢,欲使人遣在久在赵国的苏季来魏,好相商对策,使得魏国如秦昭世在时那般,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教一堆死灰复燃。 然还未来得及修书,魏国便来了一位使臣,于魏国而言,一位极其特殊的人。此人生于魏国,长于魏国,如今以一身热血投的却是秦国。 魏王假目不转睛的望着魏无忌,神色里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哀怨,他道:“无忌叔公,如今魏国已无危险,何时归来?” 魏无忌见魏国上下,期待的眼神,一时间心绪有几分复杂,然在望见那双与魏无双无差的双眼,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魏王,无忌如今已是秦国的丞相,无忌岂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事。” 落在魏王假等人的耳中,便听了天籁之音,魏王假说道:“无忌叔公若你愿意回魏国,今日无论你提的是何事,魏国都愿意。 不止如此,无忌叔公娶的秦王姬,来了我魏国,及其子嗣,我魏国亦当是魏人,不会有任何的偏颇。” 提及家中妻儿,魏无忌成熟的面上,不期然的露出笑来,教正对着的魏王假瞧了个正着,自以为说动了其人。 又道:“无忌叔公以为如何?” 魏无忌回道:“魏王好意无忌也不敢辜负,实则新秦王继位,无忌也不如当初那般光鲜,若非娶了王姬,可能连如今的名也留不住。 只是家中妻儿生长于秦,一时之间,许是会故土难离,待无忌将来好生劝慰。” “好,假便等着无忌叔公的好消息了。”魏王假也笑了起来。 似是想起了甚,又问道:“对了,无忌叔公今来魏,可是秦济民教你来的?”当初便是昭世秦王遣了秦婴,暗下拜访六国佞臣,导致的合盟败北。 莫非今日的魏无忌,是来重施故伎的? 只要想到魏无忌心存不诡,魏王假先前还热络的脸,瞬间便拉了下来,脸上的寒意几乎都要凝结为实物了。 魏无忌无比悲戚的回道:“魏国乃是无忌的故土,何忍见故土落难。此次乃是告了假,以无忌个人的名义来到的魏国。” “哦?十五载,弹指己逾。算算时日,本王还以为十五年之约,还有不少时日呢,距离这最后一年,时日已是不多了。 私以为新秦王耐不住寂寞,欲效法其父,建起不世功勋呢。” 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魏无忌的神色,见对方并无被说中心思的表现,魏王假也是暗中松了一气的。 魏无忌表现得更为难过,他道:“无忌此来,只是见魏国近年来,无法再往前一步,特来相助故国的。将来秦王若是怪罪,亦只是无忌一人之过也。”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魏王假似是极为高兴,他感动的说道:“难为无忌叔公还惦记着魏国,这些年假也时常想念着你。” 一陈相思意,方才问道:“不知无忌叔公有何妙计,助我魏国?” 正文 第四百九三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一) “其实很简单。”似是先前君臣二人,表露心迹,此时的魏无忌在说话之时,脸上挂着几分轻松的笑意。 瞧着便比之前,放松许多。 正是这轻松写意的模样,倒使得魏王假等人想念,魏无忌是真的在秦国,过得不甚如意,是真的来帮助魏国的。 这让魏王假等人安心不少,且在心里燃起了一股子熊熊火焰。若魏无忌真心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也。 时运不济的魏无忌似乎一直来不及,施展自已的一身本事,总有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然苏季与其师出同门,一人门扬天下,另一人只是默默做着秦国丞相,似乎并无大的建树,也难怪遭了秦济民的遗弃。 魏王假躬身一揖,行了一个大礼,道:“还请无忌叔公教我。” 魏无忌道:“此事与六国抗秦,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早年听闻无忌叔公与苏季丞相,师出同一人,如今竟连手法也相似吗?”魏王假佯似好奇的问道。 魏无忌却端起眼前的精致的杯盏,微阖双目: 秦国历经数代人,起起伏伏,不变的是骨子里的勤俭本性,如今又蛰伏欲东出,所用物什,仍旧的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与魏国相比,堪称是天上人间。 得不到回答的魏王假等人也明白了,鬼谷先生以及鬼谷里的事,旁人打听不得,遂也不再过多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不管鬼谷如何,只要里面出来的人,能合乎大用。少说两句,也无伤大雅。 虽然有些遗憾,不知鬼谷所学究竟有几何,但是既然鬼谷不愿面见世人,也有一定的道理,执意相求,或许会适得其反。 自认想得十分开的魏王假,又问道:“无忌叔公还请具体明示,假有些不明白。” 渴求的眼神,还真的让人难以忽视。 魏无忌道:“既然能合纵抗秦,为何不能与周遭的强国联手呢?再将那摇摇欲坠的国,一齐下之,所得五五之分。 如此一来,既能强魏,又不必担忧其他国家的报复,毕竟有强援在侧。若是单独一国,与你们对上,必败无疑。” “无忌叔公言之有理,不过选择哪一个为援手,还要仔细考量,万一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可就不太美妙了。”魏王假似有不放心的说道。 此言乃是有根据的,并非无的放矢。当初秦韩交战,魏国适往援助,结果魏军士半路被伏击,等着救援的韩国却安然无恙。 且韩国竟然无耻的声称与秦国交好,对于魏国救援反被擒的事,只做充耳不闻。 既不提赔偿,也不提补偿。 两国交情本就淡泊,如此一来更加岌岌可危,合纵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韩国首先便被魏王假抛在了脑后,正是印证了那句:弃人者,人恒弃之。 魏无忌也知道此事,自然听懂了魏王假的弦外之音。 因此,他道:“韩国与魏国素来无甚交情,可不将其考虑在其中。 楚国虽兵强马壮,却与诸国相距甚远,但凡有甚举动,很容易便泄露了风声,很容易教对方生了警惕,有了应对。 洛国洛王叶痛失爱子,与秦相交不复当初,今又失去一向疼爱的外甥女,也不大爱与五国来往了。 如今提出四下征伐,怕是讨不得好。 韩国、楚国、洛国不止合作不易,出兵同样不易。 是以,只剩下了齐国、赵国。” “无忌叔公以为齐赵两国,当如何处之?”魏王假瞬间来了精神,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 “齐国与诸国不远不近,且齐王一心修仙,旁人也料想不到,齐国会突然出兵。 齐国也有一个好处,因地势之利,可与魏国前后夹击赵国。” 魏王假忽然打断了对方的分析,提出了质疑。 他道:“无忌叔公为何不与赵国合盟,赵国的军士可与当世强秦匹敌,与他们一道,胜起来岂非更加容易耶? 为何舍近求远,反而与那齐国合在,出兵赵国?” 政事厅里此时只有魏王假的心腹之臣,故而敢畅所欲言,将心中的谋划尽陈之。 若非一心人,魏王假也不会教其聚在此处,说这等机密之事。 魏无忌一来便越过一众心腹,隐有居首之嫌,这让平日里扣破脑子的心腹如何服气。 在魏王假提出质疑后,有一位心腹暗道:机会来了。 跟着便跳了出来,那心腹道:“王所问之事,亦是臣的疑惑。 为何无忌丞相不提出,与齐国一道出兵伐秦,反而出兵赵国? 莫非丞相娶了那秦国王姬,当真忘了自己来自何处了?” 心腹说至后头,竟然嘲讽了起来。 魏无忌垂下眸子,掩盖住了一片阴霾。再抬眼已是清明非常。 接着反唇相讥,“这位大人既然如此说道,无忌也不好阻拦。 不若就请魏王出兵秦国罢。” 那位心腹话出口便觉出不妥来,然想着在魏王假面前,魏无忌应该会留几分颜面。 哪里晓得曾经教人如沐春风的公子,如今这般的得理不饶人。 可是那位心腹也不想想,分明是自己伤人在先,如何还能要求别人手下留情。 果然,魏王假听得此言,暗瞪了那人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是魏国再和齐国合兵便能下秦,当初还需要合纵吗?且十五年前,那次败秦,说是两败俱伤也不为过。 但凡有一丝机会,如何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这个蠢的若有一点儿脑子,便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被魏王假暗示,那心腹只得憋屈上前,道:“无忌丞相,方才是我无知无状冲撞了你,还请原谅。” 魏无忌这才开口,道:“魏王有此臣子,何愁大事不成也。” 明褒暗讽的话,教人无处着力。 好在,魏无忌也只是说了这一句后,便不再揪着不放了。 魏王假也也庆幸,不用做甚选择。 又道:“至于魏王所疑惑的,无忌会一一陈之,届时魏王再做抉择亦不迟也。” 魏王假带着几分急切,又行一礼,道:“无忌王叔但说无妨。” …… 正文 第四百九四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二) “那赵国曾经确是强国,可是自长平一役,赵国的精锐所剩下的还有几何?”魏无忌似是随口一问,却将众人愣住了。 是啊,总是记着赵国乃是强盛之国,却忘记了赵国早已不复当初,自赵武灵王没了之后,赵国便开始逐步的走向衰败。 总认为那个穿上胡服骑射的赵国,俨然如强人在侧,教人高不可攀,即使没落下去,也比他们要强上许多。 是以,那些年各国在征战不休时,总是有些默契的绕过赵国,便是在近十五年同样如此,长平一役赵军覆灭,秦军亦在此战中沉寂了下去。 以致于在六国合纵后,被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只可惜那秦人顽强得很,竟生生拖到了六国后继无力。 六国心中留下遗憾的同时,亦对老秦人的血性有了更深的了解。若无万全的准备,不会再轻易出兵,函谷关的约定,实则更多用来约束秦国的。 赵国能与秦国抗衡,实力不容小觑。 魏无忌提出出兵赵国,在魏王假等一班朝臣看来,委实属于不明智的选择。哪知逢回路又转,一直以来大家都忽略了,赵国早已不如从前了。 见下有机会能将如斯赵国一举下之,虽与齐国齐发,可好歹不若六国分秦,那般僧多肉少,总是在利益这一块儿,不欢而散。 早已过了而立的魏王假,性子比年少时更为内敛,眉眼间竟是十足的像曾经的无双魏王,魏无忌胃里稍感不适,然并未表现出来。 见魏王假面带笑意,应是想到了什么美事。 魏无忌又问道:“魏王可能给出无忌所需的答案?” 利弊一一摊开陈列在魏王假的手里,除非那人是个傻子,才不知如何抉择。魏无忌所问,并非是真的问赵国精锐所剩几何,这样的事只需用心探听,便可知晓。 真正的用意,则在是问魏王假如何选择。 先前还反应过于激烈的心腹,此时都交头接耳起来,一阵切切私语,魏王假也在觉眉思索,只魏无忌一人,鹤立鸡群。 一副事不关己,已不操心。 其实如何做,早已在心中有了决断,不过此等大事,自然要好好计划,将来如何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还未出征,魏王假等人已经在赵国的地舆图上,来来回回指点数回。 就像赵国已牢牢掌握在魏国手心里。 毫无意外的答案,从来财帛权势动人心,即便是一国君王,也有他心中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魏王假赞同了出兵赵国之事,情理之中的人事,魏无忌眉头都不见得舒展一下,只道:“魏王果然聪慧,做出了强国之策。” “一切都要多亏了无忌叔公啊,若无你的提醒,假如何能成此大事耶。”魏王假心情大好,又在话中明里暗里的挽留对方。 得到如此看重的魏无忌,自是遭了有些心腹的眼红。 “无忌先在此谢过魏王的厚爱了,赵国便当成是无忌的大礼了。”是甚大礼?自是投诚魏国的大礼。 在秦数十载,人至中年方归,竟还心向着魏国。然即便如此,在之后的商议中,魏无忌却无缘参与。何时与齐国去信,谈合盟;何时出兵赵国,魏无忌都一无所知。 出了那浑浊又吵嚷的政事厅,周遭顷刻间变得安静下来,嗡嗡作响的脑子,也得到了释放,魏无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政事厅。 足下虎虎生风走出了魏王宫,拒绝了魏国安排的馆舍,魏无忌穿过大梁最繁华的集市,住进了集市上最繁华的酒楼:望月楼。 此间动静自是瞒不过有心人,辅一入住,消息便传进了魏王宫里,魏王假戏谑道:“本王这位叔公,原来是不满意我魏国的安排呀,竟是住进了这销金窟。” 心里也对魏无忌放心不少,人有欲望方才有野心,在秦国得不到重要,才抛妻弃子的回奔魏国,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忽然之间转投魏国,自然会引起怀疑,对于那些若有若无的影子,魏无忌全然当作不存在,直到得到一位中年人的暗示,知身后的人无法再偷窥,整个人也自在轻松许多。 即便在这望月楼里不打算做甚,也有些不太舒服,总被人盯着的日子,就算是黑暗中随时都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你。 胆子小的甚至会觉得脊背发寒,看不见却总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窥视,怎能不教人心生惧意?好在身处乱世,胆小的人几乎难以生存,也不知幸是不幸。 自从决定重回魏国开始,魏无忌的心绪便有些躁动,在踏上魏国的那一瞬间,更是不适,从来不知魏国在无形之中,已教他如斯厌恶。 可是那份躁动不安,在进入望月楼,住进一间‘特别’为他留下,从外看极其普通的一间屋子,瞬间便得到了安抚。 屋子里面并非如同为融入魏国大梁,从而修建得富丽堂皇的外表,这一间屋子里,似乎是为迎合文人墨客而留。 推开房门,一阵墨香扑鼻。 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正面侧方的一张几案,案上有砚台、刻刀,竟还有近年来新兴起的‘毛笔’,毛笔的来源则是蒙恬的突发其想。 里头的东西,不是那等价值连城的宝物,只是家中寻常可见的物什,教人安心不少,也不知这望月楼的管事怎么会如此了解他的喜好。 转念又想到望月楼渗透各国,作用在何处,又不觉得稀奇,只是有些新奇体验,竟连个人喜好都摸得如此透彻。 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奇迹般的得到了抚平。 到了心安之处,魏无忌也有闲情,在屋子里四下转悠,而非是直接绕过那道翠竹屏风,去得内室休憩。 随后便被几案旁的一个雕花木盒,吸引了目光。 木盒雕花乃是镂空的,一眼便能看见里面,好奇心驱使之下,魏无忌伸长了脖颈,望了一眼,因这一眼,教他错愕非常。 里面静悄悄的躺着卷竹简,竹简缚结完好,一旁还有一块绢布,写着:魏无忌亲启。 究竟是何人所为? 正文 第四百九五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三) 吾心安处,即是吾乡。 颤抖着拿起雕花盒子一旁的钥匙,魏无忌颤抖着手去开盒子,也不知是兴奋激动,抑或是忐忑的,听到‘啪’的一声儿,雕花木盒的锁打开了。 魏无忌带着哆嗦拿起了块绢布,上头的字迹虽然不熟悉,却莫名的教他心头一颤,伸手轻抚之后,又仔细整理放在了几案上。 按压下那股子悸动,魏无忌又拿起了竹简,缓缓拆掉了上面的缚结红绳。 许久,魏无忌的视线方才离开那封竹简,只是手仍未松开,紧紧握住,来魏国之前的所有不确定,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将竹简放在心口,看着鼓鼓的胸口,魏无忌有些好笑,又将竹简拿了起来,复又再看过一遍,那字迹早已熟记于心。 此时见着竹简上的字,早已非字,而是心底住进的那个人,跃然其上,甚至跳出了竹简。一颦一笑,毫无保留的展现眼前。 “咚!——咚!咚!”一慢两快的更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更夫的声音传来,魏无忌收起唇角的笑意,原来时辰在不知不觉中,已流逝如斯。 仍将竹简放进雕花木盒里,魏无忌此刻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本来自己的年岁就长了秦玉英许多,能娶到那个鲜活的人儿,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虽然过程有几许波折,咳,除了那位年长自己几岁的岳父,暗中刁难,其实所遇到的都还好,不过若是将来他的闺女遇到这样的人,自己的做法比之秦婴更甚。 当然在这桩郎有情,妾有意的婚事中,秦婴并没有撑住多久。春婷挨不住秦玉英自己欢喜,也舍不得闺女伤心。 魏无忌其人如何,这么多年早已看清了,秦婴其实就是舍不得闺女,整个人便显得扭扭捏捏的,经春婷一提,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同意放手。 大婚那日,咸阳城的百姓,有幸得见秦国自秦王夫妇故去之后,第一场盛大的喜事,原来魏无忌也心疼秦玉英受了委屈,故给了其盛大的荣耀。 那日来往宾客如云,翌日在管事在清点,宾客来往名单及送礼单子时,便发现多出来一个礼盒,此事可大可小。 礼盒瞧着通身气派非凡,管事不敢耽搁,至下晌,便去寻新婚的魏无已,禀明此事。 魏无忌一面嘱咐府中从人,不得随意叨扰丞相夫人,在门外随时听候吩咐。自己便跟着管事去查看礼盒,究竟有何神秘之处。 只是当打开礼盒之后,魏无忌猛的将礼盒盒上,追问管事人现在何处,管事只能说宾客早已散尽,便是昨日里醉酒的冷小帅几人,都乘着夜色归家了。 昨日帮忙拦酒,今遭头痛欲裂的几人,被魏无忌都挨个从家里撬了出来,一个个不甚优雅的打着哈欠,举手投足间甚至有眼泪花流出。 冷小帅更是艰难,好容易偷得一回正大光明的懒,却无疾而终,怎么能忍。 他道:“无忌大……侄婿别以为你新婚,我就不敢动手,有事赶紧说。” 秦婴虽然无功夫傍身,可是天然就占了身份优势,便是不说话,坐在那里,对魏无忌便是一种威慑。 还有一旁握着腰间青铜剑跃跃欲试的秦文谨,因魏无忌秦玉英大婚才赶回来的人。 魏无忌也担心自己挂着一身伤出门,教人误会被新进门的夫人给揍了,虽然自己的面子无所谓,可总不能教人误会秦玉英罢。 伸手至袖中掏出了一个气势飞凡的礼盒,也不多作解释,只往众人眼前一推。 还在朦胧间的冷小帅,迷迷糊糊的接过盒子,那股子困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接着魂不守舍的将盒子转给了下一人,秦文谨、秦婴的表现与其相差无几。 秦文谨蹭的一下,至座中站起,顷刻便来到魏无忌跟前,神情激动的问道:“无忌至从何处得来此物?” 魏无忌如实作答:“此物乃是今晨管事清点宾客礼单时发现多出来的。至于人,无忌也问过,说是两位相貌平平的人送过来的。” “蠢货。”冷小帅忽然就骂起了人,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接着又有些懊恼的说道:“早知晓昨日便不替你拦酒了,合该去替你守着大门收礼。”听这话,甚至有些后悔。 魏无忌:……当初‘诓’我来秦国,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不过转念一想,若换作是他,亦会如此作为。 秦文谨又问道:“那两人可有与府中人留话?” “并无,只是留了这个盒子,说了一句祝福,便离开了。”魏无忌道。 秦婴瞪了一眼魏无忌: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连个人都留不住。 随后又亦起身去到秦文谨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大哥,都过去十五年了,别放在心里了,这些年我也知你苦。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如今已得到证实你也该放下了。 况且如今也不是他们回来的时候。” 将来能否回来,也说不准。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否则秦国会贻笑四方。 后一句,在看见手中碰着盒子一言不发的秦济民,生生忍住了。 秦济民如今愈发的沉默寡言,道理他也明白,正如秦婴所言,如今已经得了好消息,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 这些年一直感觉有人在暗中相助,也并非是幻觉,本来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两人为了秦国,甚至是为了他们,永远不得再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活着。 说得好听点,是逍遥江湖,难听点,便如同黑暗中的影子,见不得光。当初见子婴舅舅,还觉得有几分潇洒,真到自己的头上,才明白外祖父这些年,也并非是完全作戏。 见秦济民沉默,也不再多提,只能教他自己想通,可是这种事,只有到自己的头上,才会发现,哪里想得通啊? 事过十五年,仍旧如此。 大喜的日子,都如引低迷,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知道消息不是好事吗? 冷小帅嗷嗷一嗓子,将屋里的几个,都一齐拉出去,在校场上,摔得浑身大汗,心里的郁结,也在这中间,在悄然融化。 ...... 正文 第四百九六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四) 虽然心里仍有遗憾,可是最大的不安,已经随着这场喜事,转危为安。 至于为何不能相见,或许是有什么顾虑在罢。毕竟身边有一位能掐会算的人,总是会比旁人多一份气运,同时也是负担。 洞悉天机,所付的远比常人还要重。除了更好的生活,将其希望的未来,一步步实现,便是对这份心意最好的回应。 座中之人,无一人是那等蠢笨的,对于将来自已要走的路,更多了几分明确,身体里流淌的是老秦人的熊熊热血,眼睛里燃烧的是炙热的希望。 自那日相聚,众人又再度各奔东西,朝着美好的未来,一齐努力。 那两人的心意,需徐徐图之;眼前的人心意,则能立刻回应。 落坐于几案前,魏无忌右手拿起刻刀,准备去拿竹简雕刻时,似是不经意滑过雕花木盒,经不住停下手来,摩挲着上头雕刻的花,仍是翠竹。 喜好翠竹,乃是魏无忌亲口告知,家中也多栽种此竹,最为巧合的是,秦玉英同样喜爱,有了这一发现,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 毕竟没有什么,比嫁娶之人,是一位情投意合之人,更教人心生欢喜的了。 尤其是孤身远在千里之外,本应是波谲云诡,风云莫测的行路,前途一片坎坷,望不见归路,对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实。 忽然之间,发现有人惦念,将这一切的不确实,都化为了浑身的力量,因为魏无知懂得了,家中还有人一直在等着他归去。 手自翠竹雕花上挪开,掌心还有残留的木香,魏无忌眼中的笑意,缱绻而又缠绵, 然天已晚,左手不舍的放开雕花盒子,魏无忌拿出了那卷空白的竹简,开始回应这份细水长流,又带几分浓烈的情感。 感慨万千,思绪千万。 可是手中的刻刀,一直下不去手。平日里也算得是才高八半之士,今日一封简单的家书,竟不知从何入手? 委实怪哉。 既然毫无头绪,那便将一路所见所闻,所行之事,都一一相告罢,也算是另一种陪伴罢。想到了,便开始动手,一刀一划的刻录。 寻常时候辞藻雕栏玉砌,引得一干‘有学之士’趋之若鹜。今日所载,全无笔墨可言,通篇大白话,以至于比往常耗时也更久。 待抬首时,已是五更天。 魏无忌随意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劲,这才将那一气呵成的家书收好,起身到得房门口,正要唤人来,将家书送回咸阳。 转念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回去落座。 腥红着一双眼,重新拿起了刻刀,甚至还能听到嘴在嘀咕,接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道:“哎~真是欠了你的,竟然写家书都还能想起你来。 人当真不能欠人啊,虽然你我二人已是至交好友,不会有挟恩求报之说,可是当初入秦还是多亏了你,方才有今日的造化啊,更能娶得如斯美眷。” 话虽如此说,可是寥寥数语,相比较前一卷,未免过于敷衍,待缚结好红绳后,两卷家书躲在一起,对比尤为明显,偏生得某人不自知。 厚的那卷:秦玉英亲启,薄的那卷:冷小帅亲启。衬托出了某人的不走心,在冷小帅收到所谓家书之后,完全摸不着头脑。 将两卷都摆弄好之后,魏无忌起身唤人打来一盆冷水,冰冷的水打在脸上,一宿不眠困意也在顷刻间消散。 踱步来到窗前,支起窗棂,先前还有些朦胧的声音,此时清晰又嘈杂的一涌而入。 大梁主街上的早市,一眼囊尽。 沿街叫卖的摊贩,以及早起出来采买的从人,还有来大梁游玩的人,都一股脑的,拥在了市集上,一条冰冷的青石街,便有了烟火气息。 望月楼里也有安静的屋子,只不过魏无忌喜欢这样真实的生活,也更想再看一看如今的大梁,究竟是何等风貌。 魏国大梁,一直以来都是他国眼中,最为富庶繁茂的都城,引得天下商人前赴后继,如同齐国临淄稷下,吸引天下的莘莘学子一般。 只是魏无忌看一眼,便将窗棂又重新合上了,如此浑浊的气息,飘荡在整个魏国的上空,让人难以忍受也。 拍了几下脸,又揉了揉皱起的眉心。 认命的坐回了几案,拿起第三卷空白的竹简,雕刻了起来。 比起前两份的真情实感,与从容写意,这一卷倒是费了不少功夫,要刻划的东西不多,但是魏无忌是一面刻划,一面思考。 这一卷比前两卷,多了些考量,或许还有权衡利弊,还有发自内心的,需要还一份恩情,也或许是兄弟情深。 说不清是这乱糟糟的心情,比窗外的集市还要哄吵,魏无忌无法静下心来,安心刻划。又是一半日的枯坐。 市集上由朝食,变成了午食。 魏无忌才停下,已经变得酸涩的双手。 将三卷书信将由望月楼的掌柜,嘱咐一番后,魏无忌也出了望月楼。在楼上看市集的风景,与自已本身就是风景,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魏无忌在市集上转悠找寻,瞥见了转角处卖午食的老夫妻,停下了往前的脚步,径直去了老夫妻跟前。 魏无忌笑着问道:“两位乡亲可还识得我?” 老夫妻俩的生意,瞧着有些惨淡,不过好歹还有三三两两的生意,听见有人声,一时未曾听清,还以为是来用午食的人,虽然是真的。 回头就见着一位儒雅的公子,嗯,俊朗的中年人,这样应该更为贴切。魏无忌不知老夫妻心中所想,又问道:“两位乡亲还有印象吗?” 原来是来找人的啊,有些失望少了一桩生意,但是两位老夫妻,还是很热情的请魏无忌在此稍坐歇息,还为其盛了一碗面。 待老夫妻俩收了见下,最后一位客人留下的银子,又将残渍打扫干净,复才去看那位俊朗的中年人。 方才盛过去热腾腾的面,那人一口没吃,双眼通红的盯着,也不知在想甚。 老夫妻俩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分明他们听见了动静呀,怎的一口也不吃。 ...... 正文 第四百九七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五) 是的,方才他们听见的正是,魏无忌肚子发出来的动静。可是这人瞧着也是个正常的,怎么做出来的事,怎的就跟傻了似的呢? 好心的老夫妻过去提醒道:“小友,你若再不吃,这面就真的凉了。” 魏无忌揉了一下微红的眼眶,躬行了一礼,道:“许久不曾吃过这般美好的面食了,有些舍不得,让两位乡亲见笑了。” 老夫妻俩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忙要伸手去扶,魏无忌已经将银财塞在两人的手里,接着坐回去,将那碗面食呼呼而光,就连面汤都未留下。 将面食吃完,魏无忌也没有再去问老夫妻俩,究竟是否还记得他这种话。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更为珍贵的东西,那碗面食,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原来还有很多的美好,一直被他忽略了。 上位者的不仁,不应该将这些美好一起抹杀掉。 魏无忌的心思在悄然转变,来魏前,沉重无匹,此时离开,已有了几分轻快。 老夫妻这时望着手中,那够他们下半辈子受用的银钱,眯着已经开始变得混沌的双目,老丈道:“老太婆那人我瞧着怎的生得有几分眼熟?” 老媪亦睁着那双不甚清明的双目,似乎要再多看一眼,那道轻快的背影,回道:“老头你儿忘啦,那人在很小的时候,经常被家里的兄弟欺负,跑出家门,来咱们这里吃面的。” 经老媪一提,老丈也想了起来。 本想追上去问一问,如今是否还受家中兄弟欺负,可是在看见那道带比曾经潇洒许多,又轻快的步伐,老夫妻已经找到了答案。 晚霞铺洒着大地,老夫妻收拾好面摊,相互搀扶着归家。 近黄昏的夕阳亦是无限美好的。 ...... 另一处,魏无忌遣人送出的书信,也快马加鞭的分别送了三处。 首先便是那位,也过了而立的冷小帅,如今仍是十分的‘活泼’。收到书信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魏无忌脑子不会在去魏国的路上,被什么动物给踢中了罢? 否则为何无事,写一封家书给他冷小帅?且就这么一两句,连个问候都说得不甚清楚明白,要他有何用? 说是这般说,冷小帅还是好生的,将这简洁的‘家书’收了起来,白小月好奇问道:“小帅哥哥收藏起来做甚?” 冷小帅掰了下手指,随后笑嘻嘻的推着对方,一起出了房门,道:“小月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罢,小帅哥哥是留着为了以后,好当面致谢。 毕竟在这忙碌的时候,有人想着你,总是一件令人尤其开怀的事儿,小月妹妹以为呢?” 单纯的白小月并未多想,且对自已的夫君也是极有信心的,便是再闹腾,也不会出甚事的,然将来的某一日。 鼻青脸肿的魏无忌,出现在眼前,惊艳了众人的眼,也看明白了二人间的兄弟情,究竟有多深,那真是深得刻骨啊。 彼时的人尚且不知,白小月甜甜一笑,亦将此事抛诸脑后,夫妻双双出门去。 初为人母的秦玉英,此时抱着嗷嗷待哺的小儿,轻声细语的哄着,眉目之间极尽温柔。秦玉英右手抱着孩子,左手拿着一只拨浪鼓,得得得的拨弄着。 对世间充满着好奇的小儿,睁开了那双纯净无垢的双眼,灵活的转动着,寻找声音的来源。直到找到那只色彩斑斓的拨浪鼓。 小儿嗷嗷叫嚷着,伸出肥嘟嘟的小肉手,然总也够不到,多试了几次,许是累着了,不愿再动弹,秦玉英笑着拿了一只,更小的拨浪鼓,搁在他的手边。 立时便有了劲的小儿,转运着还不太灵活的小手,听见一点儿小小的静动,就一个呵呵直笑,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好玩儿,便要将东西塞进嘴里。 秦玉英见了好笑,索性东西也是洗得干净的,玩玩儿也无妨。 恰在此时,府中管事喜怒形于色,似是飞奔而来。 秦玉英似有所感,脱口问道:“可是有丞相大人的消息?” 老管事笑弯了眉眼,显得无比欣慰。他跟了魏无忌这么多个年头,头一回觉得自个儿主家,活得像个人。 当初那要死不活,无欲无求的样子。可比那位长得像神仙的陆清尘,气韵更胜几分。可将管事愁坏了,幸好哟,天可怜见的,赐了一位夫人。 魏无忌从一位行尸走肉,活成了一位有血有肉的人,都要归功于眼前的丞相夫人。 尤为兴奋的管事,惹得秦玉英都多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管事家中近来可是有喜事,瞧你这满面红光的。” 管事老脸一红,迅速摆正,道:“那我就借夫人吉言了。” 言罢,将远方来信,将予秦玉英之后,便候立在旁,以备随时听候吩咐。后者的注意力,也被那熟悉的字眼,给吸引了过去。 也不再追问管事,究竟是何喜事。管事则是在暗里,悄悄为自已捏了一把汗。侍立良久,见秦玉英并无吩咐,识趣的管事,便借口退下了。 待人离去,如获珍宝的秦玉英,这才低头与手中抱着的小儿道:“你爹爹来信了,想听是什么吗?娘亲念给你听一听啊。” 秦玉英的嗓音与春婷极为相似,都带着独特的温柔。 平日里便是凶人,也能听出三分可爱来,何况低上几分的嗓音,像是在山间清溪缓缓流淌,又像是黄莺在歌唱。 小儿也沉浸在其中,极为安心的进入了梦乡,梦里还没心没肺的咧着嘴角,像世人宣示着他究竟有多么的幸福。 秦玉英感觉臂弯一沉,起身轻轻将孩子托起。 收到的书信,也未曾离手,同样怀揣着幸福的秦玉英,将孩子放在床榻上,又将书信拿出来,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看,怎么也不觉得腻味。 其人所想所感,竟与魏无忌不谋而合。 世间幸福之人,分散在各处,并非只是魏无忌夫妻两人如此,还有一对夫妻同样的幸福。只是有一件教世人惊奇之事。收到魏无忌的书信后,得以解开。 ...... 正文 第四百九八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六) “丞相大人还在书房吗?”嫣儿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询问门口的阍者。 阍者躬身行礼,道:“夫人,丞相大人吩咐过,你可随意进去。”言罢,便侧过身让开,示意嫣儿进去。 嫣儿道过一声谢后,便推开了书房门。 门口的两位阍者,一左一右上前将书房们阖上。后左侧的阍者小声感叹道:“咱们丞相大人与夫人的感情,当真是极好的啊。” 右侧的阍者小心的望了一眼书房,确认不被听到,才开口说道:“你知晓什么,我可是听闻夫人原是随国王后,是丞相大人借楚王之后,灭了随国之后抢过来的。” “你是如何得知这等机密要事的?”左侧的阍者显然是第一次听闻,整个人显得震惊无匹,又不露痕迹的朝右侧挪了一点,方便能听得更清楚。 右侧的显然也说得十分有劲,他道:“当然是咱们赵国,有些人无中生事的贵女,看上了咱们年少有为的丞相大人,又得不到回应。这才因爱生恨,着人明察暗访,查了夫人的底。 有一回趁咱们丞相大人不在,偷偷的来寻过夫人,把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了夫人,直言夫人配不上丞相大人,教夫人自已早日离开。” “为何丞相大人对此事不知?”左侧阍者连忙追问道。 右侧阍者故作高深道:“还不是因为夫人心地善良,不愿丞相大人白日里忙了大事,回到家还有这些琐碎的事去烦丞相大人。 那日有幸在场的人,夫人都不许我们对丞相大人说出,夫人被人欺负了的事,生怕丞相大人在赵国待得不安稳。 毕竟那些个贵女,乃是咱们赵国的世袭勋贵,旁人望尘莫及也。” 左侧阍者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他道:“咱们夫人确实心地善良,在丞相府里的日子,也无比安稳。 外头那些个贵人的府里啊,听闻经常以白布盖着尸首抬出呢,也不知生前经历了什么。真的是作孽哦,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一条命就这样白白作踏蹋了。” “谁说不是呢,夫人这么好心的人,怎么就有人见不得人家好呢。”右侧阍者也是心有余悸,其实他这条命,也算是苏季阴差阳错,从贵人的手里救下来的。 好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来丞相府应征,最重要的是报恩。 左侧阍者忽然有些愤怒,他道:“咱们夫人人美亦心善,那些个人还来捣毁,恐怕是见不得夫人与丞相大在和和美美,过于幸福,刺痛不幸福的双眼罢,因此才生了这么多的罪恶。” “是啊,那一回威胁夫人不得其法,见夫人并不为所动,又改成了散布流言,说甚夫人早些年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之类的话,再有更甚者,直言丞相大人无后。 有那不相信之人,可是又如何反驳得了?” 两位阍者并不知晓的是,书房大门后,同样站着两人。 正是他们口中故事里的主角。嫣儿脸色有些发白,鬓边甚至起了薄汗。苏季见状将其紧紧抱在怀里,给予安慰。 另一只手就要推开书房门,嫣儿抬手阻止了,又伸手指了另一处,示意过去。苏季躬身打斜将人抱了过去,轻轻放在了屏风后的榻上。 一门之隔的外边,两位阍者浑不知在鬼门关走一遭,仍在为嫣儿打不抱平。 心疼嫣儿的苏季,也顾不上许多了。将人放在榻上,便开始嘘寒问暖,握着冰冷的小手,温言温语的问:“可是身子还有哪不适?” 嫣儿躺了一会儿,感觉方才的不适已经好了许多,便摇了摇头,指了指书房外,道:“那两人也是为嫣儿说话的,季哥哥可不要记在心上。” 苏季此时也回过味来,真的祸首分明是那个贵女,与自已身边的人无关,何必牵连。遂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嫣儿也放松下来,虽说那贵女说话不中听,可总有些话说的是实话,譬如无子一事。可是那贵女也有不知晓的内情。 二人并非是身子有恙,而是因为这是夫妻二人,商议之后共同的决定。 苏季如今看着表面风光,六国的丞相,说出去就能唬住许多人,只是苏季握在手中的权利,远不如六国其他的朝臣。 若是哪一日苏季失了六国君王的心,等待他的绝非是甚好下场。算是横空出世的苏季,有形无形的拿走了别人的利益,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肉只刺。 就拿贵女来说,也是其父暗下的纵容罢了。 如今六国皆知他苏季的软肋,乃是嫣儿。若是再有一个孩子,只怕会诸多掣肘,更无法教他们安心生活下去。 尤其是在今日,收到的远方来信,苏季心里涌起了浓浓的不安,也有对六国深深的失望。 虽说人类是复杂的,可世间多是忠正诚恳之辈。 反复无常多是小人,这些个掌权者,自以为高高在上,动辄便要起战事,教那些只为了想要认真努力活着的人,如何自处之? 煽动挑拨之人,故然有责,可是自已控制不住,内心的念头,那才是真正的源头。 初生牛犊不怕虎,怀揣一腔抱负,满身热血下了鬼谷山的苏季,十余载下来,也差不多燃烧殆尽了。 收到魏无忌的信时,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变得冰凉。他苏季还未做到前人那般,极心无二虑,总也有私心的时候。 因此在知晓齐、魏两国欲出兵赵国,作为一国丞相的苏季,一无所知的时候,便已经对这开始腐烂的六国,起了放弃的想法。 君既无义,我亦无情。 当一筹莫展之际,有了这个消息,苏季觉得,正好可以加以利用一二。 “季哥哥,你怎么了?”嫣儿有些忐忑的问道。 苏季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嫣儿,你刚才可有事?” 嫣儿不太确定的说道:“季哥哥,嫣儿可能有孩子了。”虽说不太确定,仍十分温柔的抚摸着肚子。 苏季却是愣在当场,好半晌都转不过来。 直到一只柔荑牵过他的手,一起覆上嫣儿的肚子。虽然如今尚未确定,可是夫妻二人,好像都感觉到了第三人的心脉跳动。 ...... 正文 第四百九九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七) 感到十分神奇的夫妻二人,在书房玩儿得不亦乐乎。 然而也教苏季感到了时日的紧迫,必须得尽快做出决定。 遂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嫣儿,若季恢复从前一无所有,或者还比不上从前,你还会跟着我吗?” 嫣儿笑了,回握苏季放在肚腹上的双手,她道:“季哥哥有也好,无也罢,皆是你啊,嫣儿只是要你啊。” 苏季自然懂嫣儿,若对方是那等攀附权贵之人,他们二人如今也不会走到一起了。只是心疼对方跟着吃苦罢了。 盯了一下如今仍是平平的肚腹,如今还多了一个,更要小心行事才是啊。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夫妻二人又在书房里,听了半晌的静动。 亲自将嫣儿送回房中休息,苏季叮嘱嫣儿,如今还未到时候,不可外传。且府中知晓之人,亦只有贴身伺候嫣儿的从人。 待守着嫣儿睡下之后,苏季又返回了书房,将重要的东西数毁之,最后拿走了之魏无忌寄来的书信。 翌日 赵国丞相府里,走出一位普普通通的采买之人。 采买之人一路上目不斜视的,便去了那鱼龙混杂之地,四面八方的眼睛,认真确认无甚问题后,只遣了一人跟上,便不再盯着。 余下的人仍死死守着丞相府的大门。 那位采买的人,来到临淄最混乱,也最脏乱的一条市集,里面卖的都是时蔬、以及家禽一类,各种味道夹杂一处,难闻极了。 像是十分习惯这里头的味道,采买的人,来到一处卖着肥猪肉的摊前,一个大男人,捏着手指,左右惦量,嘴里还时不时的挑剔几句。 卖肥猪肉的人,似乎也与采买的人相熟,虽然被有心挑剔,却也一直乐呵呵的。 能不乐呵吗? 白里卖猪肉的那位,此时夜半三更的摸进了丞相府,仍捧腹大笑道:“季子大哥你白日里的扮相,真的还挺有模有样的,我都险些被你糊弄了过去。” 苏季轻描淡写的说道:“微弟,你这些时日肥猪肉卖得不错,胳膊都结实不少。” 耿微笑话之时,忽然想起了自已近来,日日剁肉,差点儿就给自家改名:耿肉荣了。今日终于见到了苏季,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轻咳一声,揭过这让人窘迫的话,耿微问道:“季子大哥可是有需要小弟去办的事?” 苏季点头,道:“确实有事,微弟,当初因为我的担忧,你便在这赵国各种辗转,只是为了我留一条后路,这些年苦了你了。 待此间事了,你便无须再跟着我了,去过自已想要的生活罢。” 耿微见苏季说得正经,也收到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他道:“此事过后再说罢,季子大哥先与我说下,究竟出了何变故?” 苏季一扬手,手中握着那卷厚薄适中的竹简,便暴露在眼前。他道:“这是我师兄寄来的书信。” 听闻是魏无忌的书信,耿微觉得奇怪,他道:“季子大哥你们鬼谷中人,好生奇怪,怎么的各为其主了,还能暗中来往? 若是两方的人知晓,你二人岂非是危矣?莫非便是这次的信,教赵王察觉了,对你心生忌惮,或者说不满?” 耿微的一身热血,从未消散,自受苏季之恩后,便一直如此,瞧着一卷竹简,根本不等苏季开口,自已便将故事的‘前因后果’补了个七七八八。 其结果自然也是大相径庭的,苏季打断了耿微的幻想,他道:“师兄是来提醒我小心行事的,齐、魏欲对赵国出兵,作为合纵的牵头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我。” 耿微大惊,他问道:“这等机密事,无忌公子也肯相告?他难道不怕季子大哥告知赵王?教他的算盘落空?且此事既然是他挑起的,陷你于不义之地,又怎好来找你?” 言罢便见苏季笑望着他,又嘿嘿一笑道:“季子大哥自然不是此等小人,你信得过无忌公子,自然也不会教他失望的。” “我与师兄自是各凭本事,但是见对方有难,也不会置之不理的。还有,叫你今夜前来,不是教你贫嘴的,而是有要事交待你。”苏季阻止了耿微还要再夸赞下去的话。 又道:“你且附耳过来。” 起身还有些不以为意的耿微,听到后头,已是双目圆瞪,显然极为惊讶。 待事情说完,耿微也变得认真起来,他道:“季子大哥所言之事,微弟一定拼尽全力办到,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完成的。” 苏季郑重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说道:“如此便拜托微弟了,待季将此处的事办妥之后,便去寻你.....们”。 夜色中一别的兄弟二人,谁也不知再见,竟会是性命垂危之时。 ...... 年少初相遇,便极为投契的君臣,多了一份猜疑与防备,如今还剩下多少情谊在其中呢? 彼时的少年君王式微,跌入谷底之时,遇见了将他至谷底拉起的人,只是在自已功成之后,却逐渐忘记了伸手的那人,甚至对其起了猜疑之心。 信任建立不易,破坏却可在一瞬间。 当赵王盍收到齐、魏出兵的消息,首先考虑的不是如何出兵迎击,还有化解之事,而是先去寻苏季的麻烦。 因他怀疑这和苏季有关,遣了人来,迂回试探得不到结果,便将这事怪在苏季头上,甚至责备对方。 赵王盍道:“丞相乃是我六国的丞相,当初合纵便是你牵的线,如今齐、魏两国暗中出兵,苏季丞相竟一无所知?” 见苏季沉默不言,只当对方心虚。甚至带着诘问,道:“究竟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晓?与齐、魏两国谋算我赵国。” 苏季总算有了反应,他道:“王不相信季,是季的不是。不过若是季的话,当真要谋赵国,必定不会只是齐、魏合盟,而是五国一起。” 赵王盍悚然一惊,不敢在此时与苏季恶言相向,担忧苏季当真会做到,方才所言之事。佯作悔悟,与苏季表明自已只是过于担忧赵国。 待苏季出了赵王宫之后,赵王盍的脸色倏然一沉。 ...... 正文 第五百零零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八) 赵王盍接到消息回禀,亦只是冷笑一声。与心腹道:“苏季果然是装的,今日知了这般大的事,回到府里竟还若无其事。既然如此,此人于我赵国也无甚大用了。” 原来离了赵王宫,苏季径直回丞相府。所做之事与往日无异,先是回后院里,看了自已的夫人嫣儿,接着便是回书房,处理一日堆积下来的事务。 书房门阖上之后,苏季的表情也不复先前的淡然,反而变得比往日凝重许多。 赵王盍与苏季年少相遇,二人相互扶持,一路来风雨同舟,对彼此都十分的了解,正如赵王盍对苏季的了解,苏季对赵王盍的了解,更加多上几分。 今日赵王盍的推搪与怀疑,都教苏季感受到了暴风雨的来临,而他正处于暴风雨的中心,若不及早应对,迟早会泯灭在其中。 幸好早已有了准备。 是日,赵王盍伸手拿起几案上的告假折子,状似无意,问道:“今日是丞相大人第几日告假了?” 右宫人郭开小心答道:“回王的话,今日距离丞相大人告假,已是三日有余也。” “已经三日了啊,即使用双腿,都能走出许远了啊。”赵王盍感叹道。 自那日君臣交谈之后,苏季便开始告假,不再参与朝会,赵王盍也充耳不闻,二人在此事上的默契,倒是十成十的足。 只是可惜了,曾经风雨同行的君臣。 左宫人郭开低眉顺眼,对于赵王盍的心思,一向摸得最为准确,最近在做什么,赵王盍也未曾遣退郭开,如此好的机会,自然要趁机落井下石了。 郭开一向以为自已是赵王盍的近身宫人,这突然出现的苏季,抢走了赵王盍的信任不提? 尤其的目中无人? 对他郭开的示意,置若罔闻。 在郭开的眼里? 苏季既然如此的自视甚高? 那便也别怪他不客气了。赵王盍从一开始的信任,到后来的疑心? 再到最后的狠心,这中间? 可没少了他郭开的身影。 想到苏季此时遇见的下场? 郭开的嗓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畅快。 赵王盍此时也同样的开怀,是以,并未注意郭开的异样? 只听郭开道:“王? 你说丞相大人着急还乡探乡,途中遭遇山匪,不幸身故,如何?” 郭开提完之后,便悬着一口气? 担忧赵王盍还会惦念着苏季对赵国的大恩,会有心软之举? 等了半晌也不见赵王盍拒绝,也不开口同意? 心知这便是默认之意。 遂退出政事厅,去传赵王盍的命。 ...... “追......” “呼......” “首领? 人呢? 方才明明见人进了这密林?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一位浑身上下穿着黑衣的人,望着黑黢黢的林子,垂首问道。 站在一行人最前的人,应当是首领,回道:“你们四下看看,一个受伤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跑太远,一定还在此处?” “喏。”一行黑衣人,瞬间便做了鸟兽散,手中提起泛着白光的武器,在月夜下更显森寒。握着他们的黑夜人,一寸寸的劈砍着草丛。 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劈过一处草丛,草丛下面一人捂住嘴,险些惊呼起来,死死捂住嘴,眼神里全是惊恐,生怕发出丁点儿静动,教人发现。 听见脚步声似乎远去了,捂着嘴的人,眼中泪水汪汪,仍不敢松开。待完全听不见动静时,躲着的人,这才敢悄悄的转动身子,欲一窥究竟。 却见一把森寒的刀,横空出现,眨眼间已架在了眼前。一声惊呼,刀却突然至眼前消失,阖上双眼的嫣儿,半天都未曾听到动静,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天地已经骤然变幻。 一路追赶的黑夜人,消失不见了,却换成了一对中午夫妇,男的样貌平生仅见,便是自家夫婿亦是多有不如的,女的样貌虽平平,站在男子身边,丝毫不掩其光华。 中年夫妇中的女子,语带详和,一脸关切的问道:“夫人可有哪里伤着了?” 嫣儿伸手抚摸着平平如也的肚子,有些不知所摸,也不知伤着孩子了没。那位夫人见状,上前拉过嫣儿的手,为其探脉。 许是对面之人,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嫣儿奇迹般的被安抚了,一点儿也不害怕,对面的人拉过她的手,只是有些担忧,这天赐的孩子。 好在那位夫人把过脉后,说道:“夫人你只是受惊过度,好生休养便无事了。” 经那位夫人提醒,嫣儿这时才想起来,她正在被人追杀,苏季的好友耿微一路护送,方才至此处,见黑衣人紧追不舍,耿微提出帮忙引开追兵。 哪里晓得,这一群人的目标正是嫣儿,见耿微一人离开,追了一段路,便发现不对,遂又倒转回来,嫣儿一个哪里跑得过,只能躲起来了。 这才有后面的奇遇,当真是奇遇,嫣儿此时就靠在那位夫人的身上,而那位中年男人,则一直在捣鼓一些,嗯?石头??? 那些黑衣人则一直在原地转悠,先前拿刀的那位黑衣人,吓得整个人拿刀都有些不稳,他哆嗦道:“首领,真的,方才我亲眼见到那女的在这里,一眨眼便不见了。” 那位首领四下查看,甚至踏上去,踩了一先前嫣儿躲藏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阻拦。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便发现不远处得地上有一道银光闪过。 见状的首领伸手过去捡起来,凭借着姣好的眼力,已经明亮的月光,可以分辨出来,是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 由此可见,此地确有人躲藏过,那人并未撒谎,只不过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呢? 首领脑海中的消息一闪而逝,道:“听闻苏季丞相出自鬼谷,鬼谷先生一生所学颇杂,有些东西压根儿不像人间所有。这躲藏之术,更甚罕见。 若是我没有猜错,应当是鬼谷的八卦阵法。未曾想到,这苏季竟然留了这一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此次任务,我们想是完不成了。” “首领,我们当如何是好,回去交不了差,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们如此做……”首领低声吩咐道。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九) 仅几步之遥的嫣儿,心都提到了嗓音眼。那些人的刀近在咫尺,有一人的甚至都在嫣儿的眼前,晃了好几下,若不是身后有人扶持着,不曾见过如此阵仗的嫣儿,早已瘫软在地也。 黑衣人首领吩咐之后,又着人就在原地四下查看,企图能找到传说中的八卦阵眼,除了找着一件被树枝划拉下来的衣裳破布外,别无所获。 拿着那块破布与银簪子,黑衣首领便带着所有人撤退了。 方才的一切如梦幻,嫣儿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只是在看见一道身影,去而复返时,才如梦初醒,人影逐渐靠近,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来人正是将嫣儿藏在此地的耿微,许是发现黑衣人不再追赶,觉得不对劲,复又赶了回来,见此地已无人影踪。 耿微顾不上黑衣人是否走远,大声喊道:“嫂子......嫂子......嫂子......你在哪啊?” 仍在阵法里的嫣儿,又见耿微如同先前,那一波黑衣人似的,在她的藏身之处,原地转悠,就是找不着人,至后头那声音里都带着焦急。 嫣儿欲回身,与那对夫妻言明,与外面的人相识,便听见耿微惊喜的声音传来, 他道:“嫂子,原来你在这里,方才你躲哪里去了,叫我好生难找,险些以为将你弄丢了。”一面说一面上前检查,嫣儿是否有伤。 借着月光,看清嫣儿除了神情有些不安外,好似未受到伤害? 松了一气的同时? 还要再确认一下,耿微问道:“嫂子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嫣儿摇了摇头? 道:“微弟? 我并未大碍,方才得他们夫妻相救? 这才得以脱身的。”言罢转身,欲与耿微介绍那对中年夫妻? 却发现不知何时? 人已不在此处了。 耿微亦循着嫣儿所指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遂问道:“嫂子,哪里有什么人啊?” 嫣儿也觉得这对夫妻好生奇怪? 只当他们是行了好事不求回报之人? 对着二人来的方向,行了一礼,便准备与耿微离开此地。 只是方才行了一步,嫣儿便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 嫣儿蹲下身,将东西捡起来? 却发现是一卷竹简。她道:“微弟,这应当是方才那对夫妇留下的? 可是这人海茫茫,应当如何还给他们呢?” 耿微接过竹简一看? 面色大变,他道:“嫂子? 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两人离开之后? 嫣儿认定已经离开的人,又在此地出现了,只听那位夫人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面那位丈夫调笑回道:“自是因为夫人你带我来此地,有你的用意,我可不能不从你的命呀,万一夫人不理我了,可怎的是好?” 那位夫人一声冷哼道:“究竟是谁放不下家中的孩子,分明他们都已经各自成婚生子,都快当爹当娘了,还让我俩这般操心。” 丈夫连连认错,道:“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放不下家中几个孩子,这才半夜拉你出来的,原谅我罢。” “哼......”那位夫人也不说原谅与否,转身便走,丈夫拔腿便追上去,一路上都能听见,二人‘斗气’的声音传来,又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除了嫣儿外,无人知晓有这样的夫妻,来过此地。 ...... 另一头,趁着夜色赶路逃亡的耿微与嫣儿,在天色发白之际,总算是出了这座似能吞噬一切的山林。 嫣儿最后回望了一眼,既然惊险逃亡,也有神奇迹遇。将此事牢记在心,好在将来与苏季重逢时,与其好生说道说道,亦在心间时常感恩。 将这份心绪放下,嫣儿疑惑的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啊?这地方好像不是先前与季子约定的地方。” 耿微一扬手中的竹简,道:“嫂子,方才那两人应是苏季大哥请来的人,这是他们留下为我们指引的,苏季大哥便在此地等我们。” 嫣儿一听,果不再问,显然也对方才那对夫妻极为信任。 自那日后,黑衣人便不再出现,也不知背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这对于在逃的耿微两人,倒是一件好事。 因为嫣儿有孕在身,又不可疾驰,否则身体肯定受不住的,幸好后头再无人追来,虽说不能停下来安心养身子,可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不过两人也不敢放松,因为不知晓那群人,是否还会再追来,是以,两人每到一处,也不敢多待,补足粮食之后,休憩一下,便又重新上路。 就这样过了几日后,终于赶到了竹简上的地点。 青山绿水相依傍,还有袅袅青烟升起,静谧美好如同一幅画,竟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村庄。饥肠辘辘的两人,也不由呆了一瞬。 “两位来我们青山村作甚?”一道热情爽朗的嗓音在二人背后响起。 愣怔的两人,吓了好生大一跳。 耿微转身,挠了挠头,道:“这位婶子,我们是来这找人的,请问是否有一位叫苏季的人在此地啊?” 那位大婶忽然变得警惕起来,她问道:“我们青山村没有外人,你找错地方了。还请就此离开罢。” 一旁的嫣儿想起什么似的,道:“微弟那卷竹简。” 耿微连忙自怀中,掏出那卷竹简,递给眼前的妇人,道:“婶子,我是带着嫂子来寻兄长的,我们在路上失散了,约定来此相距。” “可我们不认识叫苏季的,只认识一位叫陆清尘的。”那位都快当祖母的婶子,说着还脸红了起来。 这时那位婶子的丈夫也走了过来,道:“娘子,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惦记人家清尘公子呢,人家当初就跟咱们说了几句话,你就记到如今。” 说至后头,那汉子话里还有些酸乎乎的。 “什么叫说两句话,人家清尘公子那般神仙一样的人,叫了你一声牛大哥,叫我一句牛嫂子,功成名就之时,还记得帮助我们青山村。 怎么就不能让人惦记了。”那位牛嫂子是越说越来劲,竟将嫣儿两人遗忘在了原地。 “咕噜咕噜”早已饿得不行的两人,窘迫得不行,肚子偏生在此时,唱起了大戏。 ......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合纵不复,伤重之人(十) 随着秦国的变化,牛大叔也学了些官话,之前的口音仍有一点,但是和外人交谈,倒是不太难了,他也不似那位‘见色忘人’的牛嫂子。 此时听见两人的肚子在叫,憨厚一笑,道:“二位来寻的人,就在后山的一座屋子里,是清尘公子的好友嘱咐的。看你们也着急,去看了人再去我家用饭罢。” 言罢一指自家屋舍的位置。 两人谢过,便往后山去。虽然对他们口中的陆清尘,十分好奇,因此人是秦国原先的丞相,如今是栎阳太守,怎会与苏季有所牵扯呢? 但是还是见着苏季比较重要,且苏季那般聪明,便是有所疑问,苏季也能从中分析来由,说出去脉。所以二人也并未多问,劲往后山那座屋舍去寻。 着急的两人,谢过牛大叔、牛大婶之后,立刻往后山赶去。 已经年老的牛大叔、牛大婶,因每日在地里劳作的关系,虽有几分显老,可是身体却十分强健,两人望了一眼着急嫣儿、耿微,就唠嗑起来。 牛大婶问道:“牛哥,你说这清尘公子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都老夫老妻了,牛大叔哪里不知道牛大婶心里在想什么。不外乎是这些人,都长得十分俊俏,欲问一问,哪里还有,若是可以,给自家闺女,捡一个也是好的。 虽然牛大叔自已也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过于养眼,但是万不能教牛大婶知晓,否则在家里还不得得意上天啊。 “我若是知晓,那我肯定也是其中的一员。”牛大叔十分骄傲的说道。 牛大嫂笑话道:“就你这样子? 且先不提今日这两位? 就是清尘公子站你面前,也能让你活活羞死? 更别提那位? 自称清尘公子朋友,请咱们帮忙的人? 更胜一筹。” 虽然牛大婶满脸都是嫌弃,可是眼中的笑意却出卖了她。虽然陆清尘认识的人? 一个个都丰神俊朗? 可是最爱的,还是身边的人。 那些个人如同高山上的花,可遇而不可求也。 正因为明白牛大婶就是说着玩笑话,牛大叔也不介意牛大婶? 张嘴便胡咧咧? 毕竟数十年前嫁给他,来到这贫穷的青山村,真的是委屈了。 不过说两句,又不会少块儿肉,况且也是偶尔的玩笑? 大家都开心,那便是好的。 懂得牛大叔包容的牛大婶? 也觉得特别幸福,是以? 每回都是说两句便罢了,人家的大度? 也并非是建立在? 长久的忍让之上? 毕竟爱是相互的。 偶尔两句,可说是打情骂俏,长久下来,便是当真的不满了,换个心胸狭窄的,定以为牛大婶是在不满呢。 从少年青丝,到相守白发。 夫妻二人,也已从牛大哥、牛大嫂,活成了牛大哥、牛大婶,二人相互扶持,包容,方才有了今日的阖家幸福。 知情识趣,也懂生活的牛氏夫妻,为嫣儿他们指路后,又回了自已的家中,准备今日的午食。毕竟今日,用午食的人又多了两位。 若是不早早的准备,恐怕会来不及也。 不过,今日的牛大叔、牛大婶所料有些偏差,因为嫣儿看着后山屋舍中的人,当场便晕了过去,只剩下耿微一个人,手慌脚乱。 耿微略懂岐黄之术,将嫣儿放在床榻里侧后,先是为嫣儿探了脉,发现只是连日奔波,又有孕在身,再加上方才急火攻心,方才会晕倒。 只要好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心头松了一气,耿微又扭头看向床榻外侧的人,此人身上多处裹缠着医者用的带子,可是再怎么狼狈,耿微也能一眼认出来,正是他们要等待的苏季。 也难怪嫣儿瞧一眼,便晕了过去,若非是一眼便看见起伏的胸膛,说不定也受不得这番刺激。又为苏季探了一下脉,发现只是受伤过后,失血过多。 守着两位昏迷的人,耿微压根儿就忘记了,先前来后山时,牛大叔两人叮嘱的,要去用午食一类的话。 此时的耿微一面思考,为嫣儿拟一份保胎之药方,还是去请一位大夫来,毕竟自已的医道十分有限,担忧将人吃坏了,又担忧被人追踪; 另一面又十分好奇,按说苏季这样的伤,若是落在自已的手中,估摸着活不了。自已的医道当真十分有限。 又联想到方才来青山村时,拿出的竹简,瞬间便能让那对夫妻相信,他们来此并无恶意,且是寻人,寻的何人。 就像是有人事先,为他们将路安排好一般,真是怪哉。 他耿微唯一人的友人,便是苏季,而嫣儿的亲朋好友,也在随国时,那些人将其送入随国王宫后,葬送了。 至于苏季,除却他俩外,还有便是魏无忌,也无甚知心友人了,那位鬼谷先生也与牛大叔、牛大婶所描述的不符,可将其排除。 魏无忌据他所知,此时尚在魏国,也无可能千里迢迢来到赵国、秦国两地,出手相救苏季,即使来了,也无那般高深的手段。 苏季与魏无忌所学,几乎相同,苏季不会的,魏无忌应当也是不会的,即使后来二人分开,再有所进益,这武学一道,两人都不会有太大的增进。 既然如此,能在苏季如此重伤之下,出手相救,且能救出,后又出手治疗。且不留半痕迹,暗中出手的人,究竟是何人? 甩掉脑中的一连串疑问,耿微认真的守着床榻上的两人,这时他发现,苏季有些不对劲,也不能如此说,而是苏季的手指好似动了一下。 耿微在一瞬间便被巨大的惊喜笼罩,接着紧又发现,苏季的眉眼动了一下,随后就是苏季缓缓睁开眼。 先前睁开眼打量着,陌生的床榻顶,两只手一齐撑着,想要起身,却发身左右,各摸着了一人的手。 苏季大惊,猛烈动了一下,扯到了全身得伤口,痛得苏季倒吸一气,只能任命的躺着,左右望了一眼,左边正是日思夜想的嫣儿,右边是他的好兄弟耿微。 “微弟,这是哪?”苏季张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耿微:“苏季大哥,说实话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先前定的是楚国,为何又改道秦国了?” 苏季:? ......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浮出水面,如何抉择(一) 苏季忽然觉得有些头痛,昏迷过去之后,再醒来,便发现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了,先是低估了赵王盍想要除去他的心思,再者便是这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的无力感。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看身侧的嫣儿,按理说此时这般大的静动,应当早就醒了才是,两人就在一旁说话,身旁躺着的人却纹丝不动。 苏季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坚持要爬起来,身上好了的伤口,又重新在渗血,也全然不觉。在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以及正常的心跳后,也安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则是为何人现在仍未醒。 只能将头转向耿微,问道:“微弟,嫣儿为何现在还未醒?” “此事都是小弟的不是,本来按照苏季大哥定下的路线,早早带着嫂子出行,可是中途出了变故,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一路上都有人刺杀。 嫂子是连日奔波逃命,担惊受怕之后又见你昏迷不醒,这才晕了过去。” 苏季轻轻摩挲着嫣儿的脸,喃喃道:“辛苦你们了。” 又问道:“微弟可有吃食,我瞧你嫂子应当有些饿了。” 耿微这才想起来,方才两人就已经饿了,先见了晕倒的苏季,又见嫣儿晕倒,哪里还会惦记吃食啊,此时经苏季提醒,方才觉得肚中空空如也,饥饿难当。 想起上山前遇到的牛大叔、牛大婶,赶紧去村里借吃食来。 脚程极快的耿微,很快便去而复返,或许也是因为担忧山上两人,也不敢在山下久待。 也不知山下哪户人家,家中这般富足,竟炖了一只老母鸡,苏季也不及多想,硬是撑着将鸡汤喂给了嫣儿? 一碗鸡汤下肚? 碗中见了底,苏季这才安心。 望向一旁吃得呼哧呼哧的耿微? 问道:“微弟? 今日是哪一日了?” 耿微嘴里还叼着吃食,一面回话。 听耿微说了一个日子? 苏季惊呼道:“竟已过去了半月之久,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耿微三两口便将吃食? 给霍霍干净? 随后一抹嘴,将食盒都放在一旁,随后便开始与苏季说道,这一路上的遭遇。 听得两人遇见的惊险? 苏季揪之余? 又是万分的自责,一切皆归咎于他没有将此事安排妥当,方才使两人遇得这些事。 只是听闻两人脱险的经历,苏季觉得万分神奇,同时好像又觉得十分熟悉。不过耿微并非亲身经历? 所说的并不仔细,苏季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这一切也只能由嫣儿醒来之后? 方才会知晓个中内情。 恰在此时,一声嘤宁传来。苏季回望? 果见得嫣儿醒来。 不消苏季伸手去扶,嫣儿便自已自已起身了? 许是方才的那碗鸡汤? 亦或许是身侧之人醒来的缘故? 嫣儿已恢复了气力。 惊喜的说道:“季子,我总算是见到你了。”然见得苏季浑身是伤的模样,又不知从何下手,先前的欣喜,又变得有些忧伤。 苏季不忍其伤感,遂问道:“嫣儿你可知那晚在林子里,救你的中年夫妻是什么人?” 嫣儿摇了摇头,神色仍有些惊恐,似是对那天的记忆,仍有些后怕,她道:“那对夫妻并未告知我身份,只有那位夫人一直在安慰我。 甚至替我把脉,发现我怀孕之后,便一直在安抚我,便是见着那群黑衣人,我也不似先前害怕了。只是那位丈夫,在我偶然瞥见时,发现有些奇怪。” 苏季一面安抚,一面问道:“如何奇怪了?”瞧嫣儿害怕的样子,苏季本来也不打算问下去,只是暗中有这样一双不明白的手,教他心里十分的不安,欲弄个清楚明白。 如今的苏季,已非早些年的孑然一身,他必须肩负起几人的安危,不可留下一点危险。 有苏季在侧,嫣儿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她接着说道:“那位夫人自碰见我开始,就一直留在我身边,而那位丈夫,则一直在四下转悠,好似在摸石头? 对,那位丈夫一直在摸石头,若非那位夫人在身边,嫣儿铁定会被吓死的。” “嫣儿不要害怕,你能再想一下,当时那位丈夫都走了哪些位置吗?”苏季心中隐约摸到了什么,但是还差上一些,将思绪的线理清。 嫣儿根据微薄的回忆,一点点的将当晚的情形还原,苏季发现猜测居然成真了,只是还差一点儿,遂又问道:“嫣儿可有看清那对夫妻的长相?” “那位夫人是位极温和的人,待在她的身边教人极为安心。 那位丈夫整个人显得极为清冷,可是虽然隔得有距离,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看向我身边的夫人,极为温柔。”嫣儿说至此处,羞怯的望了一眼苏季。 又接着道:“对了,那位丈夫长相极为俊美,虽是中年人,只不过是头上染了霜而已。” 嫣儿似乎有些不自在,在自家夫君面前夸旁人,又接道:“并非是嫣儿在危急时刻,还惦记着看别人的长相,而是因那男子,长了一张即便在月色下,也让人不容忽视的脸。” 最后说道:“至于后来的事,微弟也知晓了。” “嗯,嫂子你歇着罢,后面的事,我已经告诉过了苏季大哥。”耿微乐呵呵的说道。 苏季听了那对夫妻救人的细节后,方才明白先前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那是他第一次接触,也是唯一一次接触:八卦阵法。 当时还是在鬼谷里,与魏无忌两人在山里遇到了险难,苏季还帮魏无忌挡了麻烦,两人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后来秦国退兵,便是因魏无忌念情也。 最后俩人也在先生鬼谷子的嘲弄下,明白了先前所遇不过是先生的八卦阵法所化,一是考验二人的心性,二嘛,不足为外人道哉。 听鬼谷里不曾谋面,却一直此起彼伏的声动,便可明白了。 既然嫣儿言明,救人者乃是一对中年夫妇,便绝了是鬼谷先生的可能,又提及男子容貌,极为俊朗,教人不容忽视。 在苏季的认知里,有这等本事的女子,又嫁了一位极为出色的男子,这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浮出水面,如何抉择(二) 至于在世人眼中,早已作古的两人,为何会在此处出现,苏季只能一步一步的猜想了。他突然问道:“微弟,你们说的那卷竹简呢?” “竹简上山前,便交给了牛大叔、牛大婶。我们上山时还听闻他们要将竹简,作柴火给烧了呢。”耿微似有不解的回道。 苏季更是云里雾里,甚至有些激动,着急着要下床榻,扯到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又躺了回去,他问道:“为何将此物交予他人,牛大叔、牛大婶又是何人?” “嗨,方才忘了告诉苏季大哥,那竹简上有交待过,来此寻人,又要将东西将给那对夫妻。我们如实做了,也才顺利见到了你。”耿微一拍额际,懊恼说道。 嫣儿也在一旁附和道:“季子,微弟说的确是真的,且方才我俩人提出寻人之时,那对夫妻便摆出了防备姿态,好似我俩乃十恶不赦之人。 可就是在我们将出竹简之后,立刻变幻了模样。最称奇的是,我还注意到,他们好似不识字,查看竹简时,只看了最后一处。” “最后一处乃是何物?”苏季觉得此处,乃是关键的地方。 竹简上的东西只耿微一人见过,当时因夜色过深,幸而有月光,得见其内容,可是若要注意那不是字的地方,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凭着最后的记忆,他道:“好似是一方印章,可是我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苏季道:“微弟你速下山去,将那卷竹简取来。”耿微闻言,转身欲出门下山? 手方才伸到门前? 便听后头苏季的声音传来,“微弟不用去了? 此时想必已化为了灰烬。” 言罢又摇头失笑道:“也是? 那对夫妻若是做事能留下把柄,也不至于在世人皆生疑的情况下? 又教世人深信不疑。 今日这事,不过是旧日重现罢了。” 没头没脑的话? 耿微两人听得一头雾水。还担忧苏季受了这许多的伤? 因而伤了脑子,开始说起了胡话。 耿微尽量委婉的问道:“苏季大哥究竟在说何人,又是何事教你如此感慨?” “自然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了,若是季猜得不错的话? 那对夫妻便是昔日的昭世秦王? 以及那位深居简出的秦王后。 说来挺有缘份的,那位秦王后,当是季的小师妹,她果然深得先生真传啊。”苏季并无嫉妒之心,反而因鬼谷有传人? 而高兴着。 耿微乍一听两人的名姓,只觉得无比熟悉? 待想起是何人时,面上的惊讶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他伸出手指,你你你了半晌? 也说不个话来。 一旁的嫣儿亦是震惊万分? 然向来不管朝政大事的她? 对于这两人的事迹,也只是听过后,便如风过耳。 最教其震撼的便是夫妻俩人,秦王遇刺后不治身亡,王后殉情之事,在嫣儿的眼中,这才是最能教其感动之事。 如今听闻两人还有可能都活着,这教人如何敢相信,当初六国可都是对此深信不疑的,他们又是如何瞒骗过去的? 嫣儿的疑惑,也是苏季的问题。 不过自打知晓洛惜贤出自鬼谷,对于两人如何避开世人耳目,完成这件大事,虽然不能全中,苏季亦能知晓个一二。 消化许久,仍不敢相信的耿微,结结巴巴的问道:“苏季大哥这般肯定他们还活着?可是又拿出什么能证明呢? 世人对于昭世王后的能力,所知甚少,可是对昭世秦王忌惮颇深,如无意外,当初肯定明里暗里都有人前去试探。 尤其是苏季大哥彼时还在为六国做事,也教微弟前去试探过,当时我趁夜潜入,亲自试探过,二人并无鼻息。” “你对先生的能力一无所知,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鬼谷也不会扬名天下了。”提及师门,苏季的心情颇好。 对于追不回的竹简,也不再强求,而是耐心的和两人说着,今日发现的这惊天的秘密。 “这微弟就有些想不通了,既然已经隐姓埋名,又何必再出现,让人知晓呢?”耿微觉得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得慌,不然为何总是做些,教别人不能理解之事。 “自然是教六国遗忘秦国,不再惧怕秦国,又不敢造次秦国,你且瞧如今秦国偏安一隅,六国却在自乱阵脚,足可见一斑。 我也是今日方才想明白此事,秦王大才也,我自愧弗如。”苏季感慨万分。 “可也未必没有其他法子,何苦死遁了去,今后再也使不得真正的名姓。”耿微仍有不解,放弃大好的人生,去做那黑暗中行走的人,何苦来哉。 一直坐在一旁,静听二人交谈的嫣儿,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肚子,神情详和,她道:“若是为了孩子,自当是拼尽一切的。” 虽然胎儿还未成形,即将为人父的苏季,也在此刻明白了那一份心情。 他道:“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即便还有其他的法子,也不如这一个,来得实在。何况......” 耿微此时对秦昭世、洛惜贤二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他之后查验过,确认已死的人,却又死而复生,救了他们这一行人,不可谓不神奇也。 与其说对他们这人感兴趣,其实耿微更多的是对他们的手段,好奇到不行,可是只能教他失望了,莫说苏季只知晓零兴半点,便是尽数知晓,也不能随意告知他人。 并非是鬼谷的事,不能随意外传,而是那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说出去,也是有泰半的人不会相信的,不如省下那些解释的话语,留给世人遐想的空间。 苏季也是直言相告,耿微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之人。不能问关于鬼谷的事,还不问一问,那对夫妻,自暴行踪吗? 耿微问道:“苏季大哥,你方才还未说完的是什么?” 苏季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心里无比得安宁。 挚友娇妻在侧,出鬼谷以来,想做的事,也做成了,这之后的事,便与他苏季无关了罢。 既然如此,与耿微说道说道也无妨。 接下来的话,不止教耿微目瞪口呆,便是嫣儿都惊愕不己。 ......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浮出水面,如何抉择(三) 苏季徐徐说道:“秦济民有这样的父母,也不知幸是不幸。 或许大家都有所感知,觉得这两人并没有死,可是这么多年来,愣是一点儿痕迹也不曾留下,教那些曾经怀抱期盼的人,一点点又丧失了希望。” 却在耿微、嫣儿两人崇敬的目光下,倏然反应过来,他道:“也不能如是说,或许不留痕迹便是最大的痕迹,但凡亲近之人,定然早已发现蹊跷,却秘而不宣也。” “为何如此呢?”嫣儿实在不能理解。 “最重要的便是六国,因秦王昭世死去而沉寂的怒火,面对欺骗,卷土重来,只会比当初更甚。绝非眼下的秦国,可以抵抗的。”苏季沉声道。 耿微还是不能明白,“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即便不能靠告知于天下,为何不能见面呢?” 是啊,骨肉血亲,为何不能时常见一回,也全了血浓于血的牵绊。可若是有比这些,更加重要的东西呢? 犹记得当初与魏无忌,分立两营时,二人还见过一回,当时的魏无忌,谈论起秦国,眼里有了一份,在比魏国时,多出来的光。 或许这便是秦人,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努力的事。 “人就是这般奇怪,若是知晓对方还在人世,却一直不复相见,心里存的执念,只会一日比一日深刻;可若是一旦相见,心里存的那股子劲儿,便不复存焉。 或许这便是先秦王、先秦王后两人? 所思虑的东西罢。二人说仁爱? 也当真是仁爱,狠心也是真的狠心。孩子们说不管便当真不管了。”即将为人父的苏季? 亦有些不能理解。 隐约有些明白的耿微? 却忽然笑道:“听苏季大哥之言,若先秦王夫妇只是想守住秦国? 无须如此罢,还是他们本就所图甚大?” 耿微都被自已的猜想吓到了? 那般神仙人物? 也逃不过世间权势吗? 苏季似乎看透了对方心中所想,他道:“秦国所图甚大,难道六国就无所图了?当初六国一直将秦国排挤在外,又合盟欲分秦? 若是秦国不反抗? 兴许,只有被灭的结果。 能保住秦国的唯一途径,便是比六国强大。”此时的苏季,亦只看到这一面,并不知秦国为了反击? 而有更大的谋划,待明白过来时? 一切皆已成了定局也。 不过彼时的苏季,也早已找到自已人生的另一种意义。 “那秦国的算盘可就白打了? 只要有苏季大哥在,他们便不可能成功。”耿微眉眼俱开? 似有得色的说道。 嫣儿似有所感? 紧紧抓住苏季的手? 似乎担忧伤痕累累的苏季,再次自眼前离开。后者轻拍了她的柔荑,道:“微弟似乎忘了,我们因何而来到此地。” “哪里会忘记,赵盍那小人,苏季大哥帮了他许多,竟然恩将仇报,竟然连嫂子都不放过。可这也只是赵盍所为,与其他君王无关呀。”耿微尤为天真的说道。 耿微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后又为苏季混迹市井之间,哪里能明白朝堂间的尔虞我诈,波谲云诡,再说他也无须去明白这些。 一时之间,苏季竟有几分羡慕,不过自已当初在山上的日子,也是极为逍遥的,况且将来也有漫长的时光。 无奈一笑道:“若能遇得齐桓公、赵武灵王等君王,或许季还愿再试上一回,将一身所学尽托。且这二人也并非全人,将后半生时,二人皆有昏聩之象,竟惨遭饿死,也是令人唏嘘不已的。况且眼下这几位自视甚高,又看不清脚下、眼前路的君王。 季委实已无能为力也。只是可惜了......当初缘悭一面,如今仍无缘相见。” 苏季在可惜什么,认真倾听的二人,无从得知。只是苏季此时不愿提,二人也不会去问,免得揭到对方的伤痛,即便再亲近之人,也有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 “如此说来,苏季大哥这是不愿回六国了?甘愿放弃手中所得的一切吗?”耿微起身过去,帮扶了一把手,欲起身的苏季。 苏季坐定之后,回道:“哪里是季愿不愿啊,六国的君王早已自已做出了选择,季如何看不重要。还有先秦王及其王后,二人的救命之恩,也不得不报啊。 若只是救了季,许是季会违背这份活命之恩,也要再重返六国的。” “兴许不是那昭世秦王他们呢,一切都是苏季大哥的猜测而已。”耿微的好胜心又上来了,不服输的说道。 “这也是那对夫妇的厉害之处啊,一人抢占天机,另一人谋地利人和,季已是无处可逃躲了。话说回来那卷竹简,微弟当真毫无印象?”苏季忽然间又提起了,先前两人逃亡时在林间捡到的竹简。 耿微仔细回想,当时在月光下惊鸿一瞥,将竹简上的几句话,看完之后,留下的只有心惊胆颤,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又担忧追兵去而复返,立刻带着嫣儿逃命去了,至卷中所示的青山村,没日没夜逃亡的两人,见得眼前景象,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见到亲切热情的牛大叔、牛大婶,瞬间便被二人的和气迷惑,说要竹简,便迷迷糊糊的交了出去,幸好遇见的并非是骗子。 经两人提点,来到后山,果寻到了昏迷不醒的苏季。 不过,这竹简还有其他秘密? 看这情况,便也知晓,耿微两人定然是没有注意了,不过那时候的情况下,当然是保命要紧,若是这二人出了事,他苏季此生定会痛不欲生。 果然只听耿微只说了一句:“我只记得那卷竹简上头的字,便是我这不甚通文墨之人,也能看出来,是极好的,龙飞凤舞,天命风流啊。” “这样的字,整个六国虽不多见,也并非没有。可见下能对得上得,也只有先秦王了。 若是竹简还在,或许就能向世人证明,先秦王二人仍在世的事,可是偏生的不在了,但是又能教我明白,此次是他二人施恩了。 果真是算无遣策啊。”苏季慨叹道。 ......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浮出水面,如何抉择(四) 得人恩果千年记,受人花戴万年香。 耿微得意道:“即便那先秦王夫妇二人,再能掐会算,事无遗漏,可有一事,他们仍是不及,比不过苏季大哥。” 苏季好笑,若是换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耿微故意在为他吸引仇恨呢,因知晓其为人,方才明白,因为有江湖中人的习性,惯会斗胜的。 如今也只是为他不报平罢了,不过此风不可长,虽是为人好,也得知其中好坏才是,这样的脾性不改,将来再遇心思复杂的,恐怕被人耍得团团转呢, 也得教耿微明白,需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也不可能永远的一枝独秀。有了这一层考量在其中,苏季也不似先前的随意了。 他道:“微弟何出此言也?季子如今这般模样,还得了他二人相助,方才能化险为夷,还有何能与之相论的。” “苏季大哥你忘记了,六国如今拧成了一股绳,还是你提出的合纵呢,秦国再强,也不可能同时越过六国去。这事儿,他们没法子解开。 只要六国合纵存在,秦国便无出头之日。”耿微说着说着,越发来劲,甚至有种错觉,此时的他亦在朝堂,而非山野。 然耿微亦有自知之明,自已只是不傻,但是远不到聪明的地步,若非当初跟着苏季身边,观其行事,经其点拨,远不能明白这些事。 毕竟离自已太遥远了,还是这般逍遥山水间的日子,适合他耿微。正如苏季所了解的那般,耿微确实只是想为他打抱不平而已。 “季子师出鬼谷? 微弟莫非又不记得了?”苏季佯问道。 耿微嘿嘿一笑? “哪能呢?苏季大哥除了自身聪慧,更是有了这一奇遇? 方才造就了你? 也拯救了微弟。” 嫣儿虽不太懂朝堂大事,可是好歹也在随国生活过一段时光? 多少听出些味儿来,可是她本身便对这些不感兴趣? 又见苏季意在耿微? 更不会多言。 察觉身子已经舒服多了,便提出起身去屋外走走,苏季有些担忧,“嫣儿不若多休息? 你连日奔波? 先前又晕倒了。是我俩一直谈事,吵着你了。” 嫣儿笑着摇头,道:“季子无须自责,是嫣儿许久不曾见过山中美景了,欲一观之? 放心罢,我不走远? 就在屋子周围转转,有事便唤你们。” 苏季拗不过对方? 便教稍懂歧黄之术的耿微,为其探脉确认无虞? 方才放心教对方离开。 耿微:.....他是否不应出现在此处。 瞧了整个过程的耿微? 虽然对方一个虚弱? 一个受伤,可是自私就没有关心关心他呀,好歹也是一起逃亡过来的呀。 被两人你劝我,我劝你,刺激得快要暴走之时,嫣儿终于踏出了房门,耿微的眼红也退了去,也不知这两人有啥好腻乎的。 左不过一人门外看看山间景色,另一人在门内聊聊朝堂风云,片刻后又能见着的,方才你浓我浓,好似生离死别似的。 当耿微这么大一个活人不存在似的,只在有探脉时,还能记起有这么一位“大夫”的存在,可真够教人感动的。 幸好,随着嫣儿出了房间后,那股子奇怪的氛围,总算没有再出现,教人十分的不自在。可是耿微高兴得太早了。 即便少了一人,另一人也能创造出那样的氛围来。 二人谈话之际,苏季时不时往外探望一眼,生怕对方走远了,抑或是山间来大风刮走了,还是有猛兽将人叼走了。 动作频繁,教人想不注意都难。 耿微觉得自已可能有些待不下去了,但是先前苏季说的,又很是在意啊,遂决定快刀斩乱麻,“苏季大哥方才说你出身鬼谷,与秦国能解开你步下的棋,又有何关系?” “关系自然是极大的,季子出生鬼谷,又非唯一子弟,自然有旁人在侧了。 与季一同求学的,还有无忌师兄,我二人所学,无所差。 季能办到的事,他亦可也。”苏季十分坦然的说着,可是听在耿微耳里,就像是一块巨石,落在湖中心里,溅起了极大的水花,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苏季,竟然有人与他有相同的本事,那么苏季会就此被人遗忘,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吗? 转念间又想到了一事,他道:“无忌公子虽是苏季大哥的师兄,早年也有盛名,可是自入了秦以后,便不甚出彩,如何能与你相比。” 愈说愈觉得靠谱,耿微又道:“便是无忌公子能解你的棋局,可是苏季大哥一定会有办法再次得胜的,对罢。” “我二人旗鼓相当,自然办法攻克对方。可是这样无休止的斗下去,季子是为了何人?季子又为何要去做?”苏季认真的问道。 此话倒是当真讲耿微问住了,愣怔半晌后,呆呆的回话,“苏季大哥为何不愿意了?即便那赵王盍负你,可是还有其他国家呀。” “这些话,先前就答复过你,怎的又忘了?秦国将来如何,季子不敢推断,可如今君王秉性及用人,六国诸君多有不如也。 无忌师兄比季子幸运良多,遭逢巨变,还能得遇明君。”说着羡慕人的话,可是耿微能听出来,苏季是真的在为对方开心。 此时也顾不得魏无忌如何,耿微脱口问道:“苏季大哥这是当真打算,将来不再参与朝事了?” 苏季点了点头,又道:“此乃其一也,还有其二。” “何故?” 在回答之前,苏季又望了一眼,门外笑颜如花的嫣儿,似乎又回到了初见之时,那明净无垢,无忧无虑的时光。 忽起一念:或许一直在这山间过活,嫣儿便不会再整日忧愁了罢? 耿微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到嫣儿转身踱步的身影,他迟疑问道:“苏季大哥此举乃是因为嫂子?” “因嫣儿又非嫣儿也。”苏季这回答,像是答了又像是没答。 耿微对于不懂的事,向来是有一探之心的,他问,“苏季大哥这话,微弟着实不太懂,可能解说一二?” ......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世间八苦,心难为上 蝴蝶振翅几万里。 “不消你问,季子也会为你说明白了。免得你日后,不长眼,得罪不该得罪之人。”苏季话里有几分直白,可是一番苦心,耿微都能明白。 “此番我三人能在此相聚,是为何,微弟还有印象罢?”苏季先是一问。 耿微本能的就点头,道:“自然,此事我们方才还在提呢。哪能如此快,便不记得了。” “受人恩惠,自当回报。季可以厚着脸皮,不要声名,再回朝堂。可是那又如何,如今是君不君,臣不臣,季也只是勉强拖延六国衰败的时日罢了。 更重要的是,季明白了失而复得的心情,当时以为会与你们天人永隔,谁曾想醒过来,便发现你们都还在,真的是最好的礼物了。 尤其是后来还得知,你们遇险的事,季子是真的不愿再体会一次,这揪心之痛了。”说至后头,苏季眼眶有些泛红。 耿微极少见对方这般情绪外露,上一回还是在其家乡雒阳,知心上人另嫁他人妇时,心中愁苦,如同今日的真情流露。 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古往今来,世人最不愿招惹的便是后头的四苦。 身体的苦痛,尚能求医拜神,以求安宁,可心里的苦痛? 若是得不到根治? 那是一丝一毫都无转移,日日夜夜陪伴着你? 无法得到解脱。 彼时的苏季已经经历过? 当时的爱别离、求不得、又放不下,若非随国王宫出事? 耿微前去随国宫人,将人盗出。兴许两位有情的人? 至今不复团圆也。 今次又险些遇上死别? 苏季的忧心可见一斑也。这也能很好的解释了,方才苏季不顾身上的伤口扯痛,要亲手探明嫣儿的安危。 因与这相比,身上的伤痛? 已算不得什么了。 知晓对方忧心的缘故? 耿微也算听明白了许多。 不过生于江湖,长于市井的耿微,还有一事不解,他道:“苏季大哥用了这般长的时日,方才有了眼前泼天的富贵? 你可舍得?” 前面苏季所言的理由,皆不过是外在的因素? 因六国君主的不做主,才迫使人不得不放弃? 与自已本身的想法,还是有所出入的。故耿微欲探得? 苏季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是以? 方才有此一问。 苏季闻言? 不似早些年说服六国,那样自信从容;也不像方才那样,对答如流,此刻的他,罕见的沉默了。 片刻后,忽又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的嫣儿听得大笑时,山间的群鸟,也被惊起,一起扑棱着翅膀,齐齐飞走,跃进深山老树林,浑如仙人入雾,不见踪影。 只闻苏季笑声,畅快淋漓,便知对方心情极好。这山间的景色,瞧着也愈发的秀丽了。山还是先前的山,树还是先前的树。 不过做饭人间的烟火,倒是又换了一户,此起彼伏的烟火,与山里即便晌午仍存在的白烟,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教人分不清究竟是烟火,还是雾气。 正面相对的耿微,又是另一番感受。觉得这约莫不会是刺激过太过了,将有伤在身的人,脑子给刺激坏了罢。 有些担忧的耿微,又听苏季言:“亏季子一直以为自已智慧无双,如今发现也不过如此,今日还得微弟来提点,方才醒悟。” 颤颤巍巍的耿微,真担心将人刺激坏了,考虑是否将嫣儿叫进来,教人清醒清醒。 又听苏季接着道:“季子的富贵,不过是六国君王给的恩宠罢了。待将来他们不愿再给时,季子又能如何?如同今日一般,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也。 先秦王坐拥秦国,却也能说放手便放手了,季不若其富贵,也不能其心胸,难道竟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放开。 等到最后,失去了你们,季才会毅然放手吗?” 似是在问话,又是在自答。 耿微也愣在了那里,他道:“苏季大哥也无须忧心,每个人都生得不一样。譬如你生得聪慧,而微弟便长在江湖。也无那必要与秦王相比,毕竟你二人身上的担子不同。” “并无不同,只是对方着眼更高罢了。经此一事,季子也明白了,秦国的决心和毅力,六国若再不改变,必是徒劳的挣扎。”苏季淡然一笑道。 显然不知在何时,苏季已将这不属于他的责任放下了,也明白了自已的责任将在何处。 放手之前的诸多不舍,在下了决定的那一刻后,心里突然就释然了,又道:“微弟,今后很长一段时日,或许季子与嫣儿便在此处生活了,你可有想过自已的生活?” 耿微从前过的便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否则也不会教苏季帮捡了一条性命去。跟着苏季的时候,也时常有重回江湖的想法,跟着去雒阳还能夜探随国王宫,便是最好的证明。 此人一刻也闲不下来,可是今日里,能耐住性子在此这屋舍里,与苏季掰扯,自已从未涉及过的东西。 想来人也并非是一直一成不变的,很多时候潜移墨化之下,你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或许在某些时候,接触到一件事物,或许是一个人,一座城,也或许是这青山村。 便轰然消散。 耿微也愣住了,在张口欲提出,独自一人闯荡江湖时,忽然就生了倦意,对青山村产生了依赖,也有不舍。 他近乎无赖,道:“苏季大哥欲报先秦王及其王后之恩,我耿微难道就是那等知恩不报的人?若非是他们救下嫂子,今日我又有何面目来见大哥。 先秦王夫妇于我同样有恩,自当答报,我也就勉为其难的与你们,一起在此地,静看一下,天上的云,究竟是如何舒卷的,地下的花,又是如何开谢得。” 想法确实美好,至于苏季为何不遣耿微下山问一遭,青山村是否愿意容纳他们,答案自是肯定的,毕竟那对夫妻,自不会连这点准备也无。 然苏季也发现一个问题,或许他们并非是全然无遗漏,问出了一个,教耿微面色大变的问题,“微弟,只一间屋舍,你今夜在何处歇息?”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一地闲情,小试牛刀 下山是无需想了,村民不赶他们出去,冒着风险,将人留在山上,已是善良了,不可再过多要求也。 耿微有些慌,难道要与苏季两人同宿一屋?江湖人不拘小节,可是心里过不了那一关呀,这般想着,额头的汗都急了出来。 苏季瞧得是兴趣盎然,兴许这青山村的日子,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有趣,也更加的美好。 心情极好的苏季指着窗外,道:“我瞧那片林子后头,好似有一片竹林,微弟可趁天色尚早,砍下来勉强应付一下今夜。” 至于余下的事,明日再说罢。 他人之事,与已无忧也。 被点醒的耿微满脑子的,无处可歇,自是苏季说甚便是甚了,转身便提着身上的短匕,冲进了林子,砍伐之声,也掩盖在了深山里。 神色惊慌的耿微,倏的一地就冲出了屋舍,外间的嫣儿惊了一下,回头瞥见眉眼皆柔的苏季,便知无大事。 四目相对,苏季脑海里只一个想法: 此地四季风景如画,当真是一处好去处。 最为紧要的是,嫣儿心喜。 便足矣。 咳,至于被糊弄进山的耿微。此时的有情人,何人会知晓呢。 ..... 青山村地处偏僻,纵然有了陆清尘的帮助,依旧处于隐居式的生活,教外头锋火蔓延之际,青山村里依旧一片详和。 这片详和,只存于青山村里? 或许还有无数个青山村? 可他们都只能努力过活,压根儿影响不了外头? 风起云涌的世界。 ...... 话说那日将书信寄出去的魏无忌? 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也不知究竟在期盼谁人的回信? 先回到他的案头。 算算时日,书信都早已送至? 不日应当有回应了罢。 近来周边的眼光? 也多了些许,或许也应该为魏王假找些事做了罢,成日的盯着别人,当真以为魏国如今处于世外桃源呢? 还有前些日子? 提的事? 魏国王宫里,不日当有回音了罢。果不其然,想法方至,便听见自已在望月楼寄居的厢房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将每日必读的那卷竹简? 仔细掩好,魏无忌便去迎来人。 几息功夫? 敲门声愈发急促,大有魏无忌不去开门? 势要将门砸开。许是有所顾虑,房门只是被砸得砰砰作响? 始终没有破开的趋势。 再有一两步? 便至门前的魏无忌见状? 瞬间转身,回内室好生‘整理’了一番,方才去开门,门外的那人再要敲时,手上落了空,整个人向前栽倒。 幸得一旁的人,伸手相扶,方才免了丢人的下场。 再着急,相扶之恩还是要谢过的。来人侧身正要身正要行礼,见得相助之人,立刻忘记了方才的想法,寻的正是此人啊。 来人道:“无忌公子,你快随我进宫罢,我王急召你呢。”来人是魏王假身边的左宫人,明里是来请人的,可这话中的轻视,谁也能看得出来。 尤其是见魏无忌衣衫不整,也不提出等待片刻,由其盥洗一番,再急之事,也不能这般形容去得魏王宫里,便是魏王假不计较,难道魏国朝臣,能由得魏无忌这般任性妄为? 如此有恶意的念头,教魏无忌改了念头。方才不过是想拖延一二时辰,且试试魏国态度,这位宫人撞上来,那便无须客气了。 魏无忌虽是魏国的公子,只是多年前便逃出了魏国,选择效忠秦国,如今秦国过不下去了,便抛妻弃子来到魏国。 魏王假明面上听取其计谋,实地里却不给魏无忌任何好处,这般作为,魏王宫里有眼力劲儿的宫人,都能瞧出来魏无忌不得重要。 既然如此,何须高看对方。平日里受到的欺压,似乎踩着魏无忌便能高人一等似的,此时来请魏无忌,浑身的气焰,何等的高涨。 逢高踩低,世间常有之事。此类人教人同情的同时,也让人厌恶,不思量自身的根源,反而选择做曾经欺压过自已的人。 压根儿就忘了当初弯下的腰,早已直立不起来。 遇见苦难的时候,欲出人头地,可是功成之后,却将曾经的苦难加诸给别人。 你曾经的苦痛固然值得同情,可是你却将这份苦痛,发泄在别人的身上,不仅不值得同情,反而令人生厌。 他人并无那等坐着受你欺负,却不反击的美事,毕竟都是第一回来到这世间,皆是头一回做人,你若做不好,也休怪他人,教你如何做了。 且在你选择做恶之时,早已将自已的良知抹杀。 对于那等并无良知之人,由其颐指气使,状大其气焰。不如教其清醒一回,若能就此悔悟,许能免许多人受其所累。 若是不能,等待对方的将是自已的地狱。 魏无忌亦非那等不饶人之人,面上带着几分羞赧,他道:“无忌方才在里间歇息,宫人催得急,还来不及收整自身呢,不知可否予上一刻,也好教魏王赏眼。” 左宫人似是十分着急,竟上手拖拽,“无忌公子且快随我入宫罢,无碍的,一会儿我会替你与我王说道说道的。” 魏无忌好似未曾回过神,便已来到魏王宫里。所过之处,朝臣、宫人、侍卫,都对其行注目礼,实在是太招人眼了。 许是来得太急,路上赶车在青石板上,那左宫人,都频频出差错,总是颠来倒去,原先魏无忌只是有些不整的衣裳,见下已是凌乱不堪。 便在微乱的发髻,此刻都有几分松散。 顶着魏王宫中上下的目光,魏无忌随宫人入了政事厅。见得第一眼时,魏王假脱口而出,“无忌叔公,你欲做那等狂士吗?” 话出口后魏王假便觉出不妥,又见魏无忌神色不对,只是覆水难收,只得歉意一笑,:“无忌叔公,方才是假得罪了。” 左宫人早已回到魏王假身边,却只字不提先前急催之事。 魏无忌意外的对左宫人笑了一下,在对方莫名心虚之知时,一指对方,“方才便是他来请无忌,言魏王有急事相请,故无忌来不及盥洗,还请魏王恕无忌无礼之状。” 魏王假做了多年的魏王,何等的心思通透,瞬间便明白是身边的人出了古怪,脸色倏然一变,“来人啊,将此人拖出去,免得污了本王叔公的眼。” 左宫人本意只想着讨好魏王假,也想着自已能将昔日的魏国公子,秦国丞相,踩在脚下,能够满足其膨胀的虚荣心,以及无差别报复得快感。 哪能料想到如斯局面,慌了的左宫人,甚至都来不及为自已求情,便被拖走了,最终将为自已的恶念而承担相应的结果。 魏无忌也从这一事里看出来,想来是有好消息传来,方才会教魏王假如此大公无私罢。 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条好消息,先至? ......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初见成效,赵国慌乱 心情明显大好的魏王假,等不及魏无忌询问,自发的说道:“无忌叔公,可真是的假的福星啊,一来便解决了魏国的难题。” 魏无忌佯作不知,躬身一揖,“无忌这些时日一直在望月楼待着,魏王的夸赞委实过誉了,无忌受之有愧也。” 魏王假上前虚扶起对方,对于魏无忌一直在望月楼里,并未与任何人接触的事,自是一清二楚,对于每日里送衣食之人,自是不计在其中的。 正因为如此,也更加能放心对方,在魏国效力。想着收到的两道消息,魏王假的笑容几乎掩盖不住,最后索性放弃。 他道:“无忌叔公,假这里有两道消息,一好一坏,你愿意先听哪一个?” 幼年继位,当初那位稚嫩的小小孩童,如今已将魏国的权利,牢牢握在掌中,这其中所要付出的,自是比常人难以想象忍受的艰辛。 有着这一段经历的魏王假,理当比寻常人要懂得收敛情绪,此时能外露,说明外面传来的消息,自是极好的,教魏王假都难以自持。 听闻此言,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魏无忌微垂眸,神情有些几落寞,:“无忌这一生似乎都有些不顺,自是想先听一回好的消息,甜一回这心里的苦痛了。” 似是此时方才想起,对方坎坷的一生,魏王假竟一时语塞,旋即看到案前的折子,笑道:“无忌叔公今日可免一忧也。” “哦?”魏无忌似是十分有兴趣。 “无忌叔公莫要不相信,此事还是多亏了你为魏国所做的努力耶,”魏王假笑道:“此时回过头来,方才发现好与坏,不过在一念之间也。” 魏无忌显得很是震惊,一副想挪动身子,却又不敢造次的行径? 大大的取悦了魏王假? “无忌叔公可上前来,自取折子一观之? 便可明白了。” 得了准许? 步履踉跄了一下,方才至王案前? 哆嗦着伸手,欲拿过一份? 魏王假伸手拂开了? 一指另一份,“无忌王叔这一卷才是好消息,另一卷可再等等。”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那卷好消息,拿在手上? 魏无忌双手捧读? 竹简上的字,便一字一句,成片的往脑子里钻,稍顷,便合上了竹简。 将竹简放回原处? 满面通红的魏无忌,哪里还有先前的阴霾? 激动得甚至不知手脚该如何摆放了,“魏王? 无忌的计谋当真成功了,原来当真是无忌这么多年来? 时运不佳? 并非是无忌能力不足也。” 魏王假也十分高兴? 趁机安抚,“无忌叔公自打重回魏国,曾经丢掉的气运,便诸数回身,第一回提点魏国,便教魏国大胜也。” 原来那道所谓的好消息,便是指魏国采用魏无忌的计策,与齐国合谋,齐齐出兵赵国,二国合力,竟教那曾经的强国,无处遁形,一路败北。 至此时赵王盍方才想起,六国合纵之事,魏、齐主动撕毁盟约,定要受到讨伐,然合纵的纵约长,早已被自已逼迫离开,且暗中下了杀手,断无生还的可能。 事到如今,赵王盍方才明白苏季的能耐,及其重要性。若是一开始收到消息之时,由其游说,未必无和谈的可能。 诸国的反复无常,亦在常理之中也。 然即使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一面丢掉败北的城池,另一面又暗中寻求帮帮助。 见魏无忌喜不自胜,魏王假一时口快,“我军与齐军欲再度追击,将那赵国的城门打开。” 魏无忌却是面色大变,道:“不可,魏王可是忘了十五年前的长平大战?那赵军最后宁死不从,数千乘被俘,仍起了与秦一决的死心。 若此时魏国、齐国将对方逼至绝境,或许将会历史重演也,也或许更其,在赵军无可失的情况下,必然反扑更加厉害。” “那又当如何?我等只能眼睁睁放弃,这眼前即将到手的胜利?”魏王假在问出之时,心里其实已有些松动,只是不太愿意放手罢了。 魏无忌问道:“魏王是否忘了,当初只是想增强魏国流失的土地等,如今已占了赵国城池,当时所求,皆已实现。 莫非魏王想重蹈覆辙,如秦国一样,十五年不敢东出。” 一时口快提出后,魏王假瞬间便改变了想法,不如借机问一回魏无忌,此人心智不容小觑,其智计亦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 在继位后魏王假,曾将王室收录的宗室子弟的生平收录,上头便记载着魏无忌曾经的一些趣事,以及风头大展之事。 许多早已忘却之事,今日都一一浮现。 也使得魏王假明白了,当初的无双魏王,为何这般忌惮对方,在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更教魏王假相信,魏无忌的能力。是以,挣扎半晌,最后还是同意了退兵。不过魏国退兵,齐国可不会认。 该由何人将去齐游说呢? 魏王假的目光落对面,倏地,懊恼地说道:“哎!也怪假方才只记得眼前的利益,却忘了此事,无忌叔公,还有一道消息,你没看呢。” 言罢便将先前提及的坏消息,亲手将在对方的手里。魏无忌看完,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连连后退,喃喃道:“无忌不过是惦念故国,何以受此侮辱。” “哎!说来此事也怪假无能,不能将魏国恢复昔日荣光,却遣人暗中求助无忌叔公,从而致使叔公被秦国抛弃,假有罪也。”魏王假说得情真意也切。 魏无忌长叹道:“此事哪里能怪得了魏王,是无忌的气运不行,在先秦王时方得重要,先秦王便不在了,如今的新秦王,与无忌并无甚牵绊,有此决定,也与人无尤。 诚然在秦国得不到重用,好歹也是一国丞相。秦济民以其相助魏国为由,撤了魏无忌丞相一职,落在任何人身上,想来也是意难平的。 不过魏王假却另有心思,秦国教其无退路,正好可得此人的真心相附也。 岂非是如虎添翼也。 ......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见魏无忌伤心够了,恢复了那等颓废姿态,配上今日的形容,魏王假又多了几分真心,他道:“无忌叔公莫要伤心,忧思多了伤身子。且假这里还有一件极好的消息,要告知于你。” “如今无忌一无所有,还有何事能称得上是好消息。”魏无忌根本不报任何希冀的说道。 先前来政事厅时,一身凌乱的衣裳,及散乱的发丝,浑似那些人落拓的江湖散人一般,听闻宫人形容外头的人,便是这般模样。 话中多了几分怜悯而不自知,魏王假说道:“无忌叔公秦国不需要你,可我魏国需要你呀,丞相之位空悬,便是为了等你呀。” “魏国丞相乃是无忌的师弟苏季,如何又空悬了?”魏无忌似有不解。 魏王假长长的叹息,“哎!无忌叔公久在魏国,不曾闻外间的事,接下来假要提的事,还请无忌叔公莫要伤悲。” 魏无忌嗫嚅着唇角,不敢置信的问道:“魏王,无忌的师弟发生了何事?” “此事还是要怪假,若非是无忌叔公为魏国谋求生路,赵盍那人也不至于,对苏季丞相痛下杀手,便是连其夫人也不放过。” “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魏无忌双目通红,像是一只吃人的怪物一般,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的魏王假,觉得如此做,有损自身的威仪,酝酿好早已准备的情绪,他道:“事情发生在前不久,我魏国与齐国出兵前,赵盍听闻了消息,将这一切怪罪都归咎于苏季丞相? 却隐忍不发。 又在苏季丞相提出与其夫人雒阳省亲? 明面上赵盍应下了,暗地里却着人去追杀他们? 至今下落不明也。” “下落不明?先前魏王说的可是他们已经身死? 为何前后自相矛盾?”魏无忌虽是提出自已的疑惑,然整个人却比先前多了一份精神。 略一思忖? 魏王假便明白了。 如今的魏无忌可当得上是一无所有了,如今是有家归不得? 唯一的亲人也就苏季一人? 乍然听闻对方身故,可不得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至于魏国有亲,那都多少年前的事,经过这么些年? 感情早已淡了? 见下是魏无忌仍有用处,魏王假才会愿意与其亲近,自是不会将魏国考虑在其中。 伤心欲绝之时,又逢柳暗花明。相比起已然身故的事,下落不明或许更容易接受。 有了这一层考量? 魏王假回道:“确是下落不明,听闻赵盍至今仍在搜寻苏季丞相的下落? 只是一直不得其踪,许是被人救走了罢。” 无意中猜中真相的魏王假? 却不以为然,听闻当时苏季被追杀的人? 刺得混身都是血窟窿? 那身上的血流? 如同山间滴泉,若是走得近了,还能听见叮咚响。 伤成这样,即便被人救走,也是活不下去的。可是却不能与魏无忌直言,毕竟此时有事需要对方去做,换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如何能教对方打起精神来。 因此,魏王假又道:“人应当逃离了赵国境内,否则如何会寻不到他们的踪影,就如同先前秦文谨的两个儿子,寻了多少年,都未曾找着人。 在众人都以为遇险后,两人还是自已出现的。将来苏季丞相或许会同样如此,还请无忌叔公放宽心,莫要再伤怀。” 魏无忌似乎也信了这番说词,连连点头,他道:“无忌谢过魏王的宽慰,,我也相信他们还活着,只要人还在这世上,将来就能找着他们。” “无忌叔公有如此信念,当真是好事一桩。既然如此,假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我寻思着将来那赵盍或许仍会找苏季丞相的麻烦,即便叔公找着他们,也护不住。 不若叔公位高权重时,赵盍行事也得惦量几分。 主才叔公如叔公所见,秦国传来的坏消息,假今日便可将其变成一道好消息。只要叔公愿意,不知叔公意下如何?”魏王假话里带着利诱,教人想忽视都难。 果然,魏无忌闻言垂下了双眸,注视着几案上的折子,似是在端祥,又似在考量。声情并茂的政事厅,随之也静了下来。 时辰在一点一滴中流逝。 终于,魏无忌抬起头,说道:“无忌已无处可去,还请魏王收留,必尽一身所学,投效魏国。只一点要求,将来助无忌寻师弟。” 茫茫人海中,寻一个已是死人,且尸骨无存的苏季,魏王假以为完全找寻不到,不过将来随意找寻一个死去多年的骨头,便可糊弄过去,如今答应也无不可。 是以,尤为爽快的笑着说道:“无忌叔公你且放宽心,不消将来,自今日起,假便遣了人去寻苏季。” 至于为何向方才那般唤苏季丞相,也是有缘故的。魏王假明明白白说过要寻人之后,立刻便唤了侍卫统领,吩咐对方派人手去寻先苏季。 先丞相?侍卫统领以为自已老眼昏花,听错了,只是他如今才不惑之年,不至于耳背到如此地步罢,还是王也嫌弃他年纪有些老了,故有这委婉的说法,送他去地下,见一见先丞相。 坚信自已并无过错,不应受到如此重罚的侍卫统领,认为自已应当为了自已的性命,再解救一二。他斟酌着开口,道:“王,那先丞相已故去多年,我这......” 魏王假短暂的愣怔,哈哈大笑道:“怪本王未曾交待清楚,此先丞相非彼先丞相也,近来苏季丞相遇到歹徒之事,想必你已有耳闻。 本王心里也十分惦念苏季丞相,然偌大的魏国仍需操持,眼下离不得人,故请了苏季丞相的师兄,也是本王的叔公,做魏国的丞相。” 哦......原来如此,这般大的事也不早些说清楚,险些将侍卫统领给吓个半死,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人去赴死,也未免太快了些罢。 如同侍卫统领,时有更替,有时更是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可也犯不着如此快罢。 原来是魏国丞相又换人了!!! ...... 正文 第五百一一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一) 魏国侍卫统领在知晓不是要自已拿时,徒然松下了一直悬着的一口气。而魏国朝臣却是,被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下不来。 即便如今的魏国有弱小之嫌,可好歹也是一大国,只要有国,便有权与势之分,总有人趋之若鹜,见苏季人没了,谁人不想上来分上一分? 还没来得及哄抢,便被这半路回的魏无忌给横空一道,截走了。谁人乐意?谁愿服膺?说从前是魏国公子,那你在来魏国前还是秦国的丞相呢。 谁知晓你是否秦国派来的贼子,抛家弃子留在魏国。面对这些质疑,魏无忌并未来得及反驳,因有人快他一步,将这所有的话,都拦在了嗓子眼儿里。 魏王假问道:“如今我魏国与齐国一道,几乎拿走半个赵国,赵人铁定恨死我齐、魏两国了,可若是我魏国不愿再前进,放其一马呢? 齐国至今不愿放手,那赵国定以为主头的乃是齐国,魏国既得好好处,又无须提罪责也。” 一位锐进的将领出列,道:“我魏国进主赵国,眼看着胜利在眼前,如何放弃这大放的机会?” “治粟内史何在?”魏王假无意在此多费唇舌,直接将人唤出来。 那是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儿,历经几朝而不败,仍掌魏国国库,可见其人行事了,老治粟内史一咳三喘的将魏国国库不足的事,总算交待清楚了。 同魏无忌说的几分无差,至于为何不将魏无忌说的,公之于朝堂。魏王假有一份隐秘的心思存在,只要对方不在朝常大放异彩? 一身所学? 终得为魏国效命,抑或是他魏假。 可是众人也担忧? 这人将一条命交待在大殿上? 也不敢和对方过多争辩,那将领问道:“王? 国库如何会空虚,此回出兵赵国? 所获颇丰? 也能撑上不少时日。” 无需他人提点,只这一点,魏王假自已便能处置,他道:“魏玉小将军是觉得你们抢来的银财城池? 是否能立刻变为粮草还是辎重啊? 还是小将军城门城门守久了? 脑子竟也放在了城门处?” 直言对方无脑子,可见魏王假对其有多么的不喜了。其实当初提升对方时,也挺欢喜的,毕竟此人乃是苏季一手提拔的。 也不知苏季这人究竟在想些甚,初入魏国还未进国门? 被横遭阻拦,便是魏玉从中从梗? 不止原谅对方,还提拔对方。 如今提携的人不在了? 留下的人若无真本事,自也是招人嫌的。魏玉被魏王假一个结实顶了回来? 按常人自是羞愤不已的? 偏生得此人? 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要魏王假不提处罚魏玉,对方便以为安然无恙,能安享太平的脸皮子,也是教人自愧弗如的。至少在今日这朝堂之上,许多人都甘拜下风。 性子烈的,恐要当场撞了柱去。更休提再要议事。 魏无忌也看出来了,自家师弟因何提携对方。许是当初城门口的城遇,教苏季看出了魏玉的这一特性。 试想有这样一位,面皮厚到几朝元老都自叹不如的地步,也是一种本事,更遑论对上还能消散魏王假的火气,那更是一种境界了。 想来也有许多人发现了,故不会去针对此人,甚至有不少人,愿意保这位心宽似蓝天的魏玉,简单的人不简单啊。 不期然想到了苏季,魏无忌在心中祈祷,苏季身上的伤快些好起来,至于为何知晓,对方定然还活着,自有他们师兄弟间传递消息的方式。 虽能从赵盍手中脱走,想必也付出了不少代价的。人活着就好,只要留得性命在,还怕青山上的柴火不够吗。 幸好有人足够清醒,问道:“王,我魏国新任丞相,与放弃出兵赵国,有何干系?” “无忌丞相愿往齐国游说,劝服齐王。诸君可还有谁有愿意前往的?本王便教他做魏国丞相,如何?”魏王假似笑非笑的扫过一众臣子,都快速的低下了头,在略过魏无忌时微点头。 若是放在以往太平时,谁人不争谁人不抢?关键是眼下,齐王平跟吃了大罗金丹似的,不愿收手,一味往前,欲一气下赵国。 结果提出出兵的魏国,却率先抽身离去,齐王能同意才怪,一个处理不好,兴许齐国与赵国合盟,掉转过头来,针对魏国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斯情形之下,凑到齐王平的跟前去,岂非是自荐人头也,也有可能根本走不到对方的跟前,便遭齐军士当作敌方给砍了。 性命都不在了,找谁人说理去。赢得泼天富贵,又将往何处去享?是以,在魏王假在提出何人愿往之时,一个个都恨不得些时告了假,回家休沐去。 电光火石间,有一通透之人,出列道:“王,既然无忌丞相已定下了主意,我们又何苦与其争功呢。” “无忌丞相若得此功绩,再回魏国,我等无有那不服之人,如此一来,一举数得也。” “对啊,无忌丞相初回魏国,想来还有许多事不甚熟悉,等与齐王会面之后,我等便将手头上的事,拟一个章程交上去。” “此法甚好,老臣赞同。” “附议......” “附议......” 先前还不满魏无忌做丞相的人,此时都争相认同起来,生怕对方不认似的,飞快将事情掐死,免得对方反悔,事情到头来,还得落自已头上。 魏无忌也很好的诠释了,一位因师弟下落不明,又无家可归的伤心人。立志做得一番事来,又无心去争也。 实是瞧着从根子里,便已经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朝常,令魏无忌隐隐作呕,担忧自已一开口,便吐了出来,实是不妙也。 十分满意如今的结果,魏王假心情也大好,他道:“既然诸卿无疑议,便劳叔公辛苦走一遭了,我等在魏国等你凯旋。” 言罢,将丞相的印信交予魏无忌,后者毕躬毕敬的接过,这一回再无人眼红。 与一无归期的人,有何计较的。 听闻至今此人,都是住在那望月楼里,还是极其普通的厢房,既然无法归来,是否也无须为对方,将丞相府邸收整出来? 魏无忌好似能明白众人的心声,婉拒了魏王假赐宅邸的要求,给出的理由则是即将远行,无须挪来挪去,一切待将来归来再说罢。 既然如此,魏王假也只得沉痛收回,又殷切叮嘱对方,此行定要平安归来。 ...... 总算出了那浑浊之地,呼出一口气,整个肺腑都干净不少。魏无忌离开魏王宫,将身后欲上前攀谈的一干人远远甩下,脚步不停的径直去了望月楼。 回到熟悉的厢房,魏无忌送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书信。 接着开始准备适齐之事。 ...... 正文 第五百一二章:飞仙再现,济民决定 “兄长,如今的你愈发无趣了。”秦玄水趴在案头,与隔了一张几案的秦济民,遥遥相望。 秦济民放下批示好的折子,摞在左边批示好的堆里,在边仍高高耸立着一堆,待批示的折子。仍因为秦玄水开口,也不再着急处理公文了。 他板着一张脸,道:“我还来不及找你麻烦呢,你倒先嫌上我无趣了,这是何道理?” 兄妹二位,分明只隔了一张几案,此时却如同隔了千重,万重山,暖融融的灯火映照在二人身上,本应是极其温暖的画面,却因两人的对峙,忽然间显得凄寒无匹。 “咳......,”本来极是严肃,又带着冷凝的氛围,秦玄水清了一下嗓子,道:“大哥,你看你年纪轻轻的,眉头皱得跟比师公的还深,小心没有姑娘喜欢你哟。” 秦济民:...... 无奈的秦济民,好容易板着脸,还以为能将自已这妹妹糊弄住,从而套出点儿话来,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妹,又是孪生,谁人还不了解谁呀。 一人套话,一个守口。 今日秦济民一改往日的循循善诱,只因秦国的隐士一直有留意苏季,在知晓对方被一对中年夫妻救走,见下便住在青山村里。 苏季倒是真的安心留在青山村,只不过那对中年夫妻,却不知所踪。 那两人一直没有留下名姓,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在隐士面前,掩露过痕迹,种种迹象表明,那两人正是秦济民他们心心念念的父母。 终于确定了这些年的感觉,并非是空穴来风,秦济民并未怪罪过秦昭世两人,反而是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然秦济民也明白? 若是不能早日将问题的根源解决? 或许此生再难见着自己的父母也,他们为秦国奉献一生。到头来? 连个真正的名姓都不敢示人。 教人如何能忍得下去? 尤其是一早便知情? 却不告知的秦玄水,当时在函谷关闻听消息时? 秦济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待到回咸阳? 却发现? 一直不敢相信的晴天霹雳竟是真的,无法接受的秦济民,深夜守灵时,还亲自探过夫妻二人的脉博、鼻息、心跳? 却发现没有一样回应过他。 备受打击的秦济民? 见得自己的孪生妹妹秦玄水,虽说也是一副伤心致极的模样,可是怎么瞧都瞧出了几分不对来。 神情间尤其像平日里,和他们兄弟间耍无赖之时,简直一模一样。心里顿时升起了希冀? 然此时身在灵堂,秦济民只得勉力控制? 免得自己坏了自家‘父母’的灵堂。 本以为去问,便能得到结果? 哪里晓得秦玄水,澄亮的眸子? 方才水浸过? 愈发亮堂? 欢喜问道:“大哥的意思,君父和娘亲还活着?” 装得一手极好的无辜,秦济民还当真不能强求。彼时的秦国,方才从六国合围中脱身,不可有任何的纰漏,无人知晓,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方式。 哪里晓得一别十五载,可当真够狠心的。 这么些年,秦济民从未放弃打探二人的消息,今日不过又是旧事再提了罢,结果得到的回复,一如往昔。 “秦玄水,如此就没有意思了啊。之前君父遇刺那会儿,我便觉着奇怪,以君父的身手,何至于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机。 后来又瞧你有几分不对劲,只是当时着急君父,未曾多想。如今想来,当时以你的医术,若是君父当真有大事,你不应是那样镇定的。”秦济民仍有几分不死心的问道。 “是吗,难道不是玄水见得君父伤重,心里慌了吗。”秦玄水此时面上笑兮兮的,心里却将那对夫妻给骂了个数遍。 兄妹二人,谁也不让谁。 最后还是秦济民败下阵来,苦笑道:“妹妹,我就知晓你最喜欢的,并非是你大哥。” 端看对方的言行,便已肯定了九分,另一分,不过是他想从秦玄水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罢了。既然正道行不通,秦济民开始走了感情路线。 秦玄水眼也不眨,眼中带笑的说道:“呀,大哥真聪明,何时发现的?玄水自是最爱君父和娘亲啦,至于你排在......。” “妹妹你何时嫁人呀?这些年来大哥也替你相看了不少人,怎的都没你瞧上的?”秦济民忽然掉转了话头。 秦玄水脸色跟被雷劈过似的,咬牙切齿道:“大哥,我的夫婿别的不消说,首先相貌来讲,定要比你生得比你还丰神俊朗,气韵一块儿,要赛过姑父的神仙。” 还未说完,秦济民便笑了,“妹妹照你这说法,只怕是世间难寻也,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够当你的夫婿了,若是一日无神仙下凡,我的妹妹是否一日便要赖着哥哥了?” “怎么,这么大的秦国秦王宫,竟然养不起一个王姬了吗?”言罢,竟低低哭泣起来了。 秦济民瞬间便有些手慌脚乱,从未见过妹妹哭成这样,莫非是当真被自己伤到了心啊,一面放下手中,又拿起的一份折子,一面着急的哄人。 他道:“妹妹莫要哭了,哥哥便是饿着自己,也不会饿不着你的。将来便是你不嫁,哥哥也能让你在秦王宫里来去自如的。” “咦?这对兄妹好生的可怜,竟然沦落到,只有一人能吃饱饭地步了,真是可悲可叹也,秦国竟没落至此了。”一道似从天际飞来的音,准备无误的传入了兄妹二人得口中。 哭泣中的秦玄水闻言,嘴角抽了抽,也哭不下去了,索性坐了下来,等着来人的大驾。秦济民心中暗惊,何人竟能无声无息的来到秦王宫里。 刹那间秦济民想起了,那道戏谑的声音,是出自何人的。防备瞬间变为狂喜,欲起身出殿相迎,便又听见了那道声音传来。 那人道:“咦,这是哪里传来的信件,险些被人截走,我等千里迢迢帮着送一卷书信,竟连杯热茶也无,想来此间主人不欢迎,不若我们还是走罢。” “嗯,走罢。”另一道声音,也适时响起。 闻言,见左右只妹妹一人的秦济民,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 正文 第五百一三章:两道天籁,一卷书信 本欲起身离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 闻听那两道天籁之音,紧随着便是脚步声,越走越远。秦济民一咬牙,似乎是下了重重的决定,忽然步出几案,瘫坐在章台殿的殿中,竟嗷着嗓子,哭了起来。 一滴眼泪也无的秦玄水:......? 外头那两道声音的主人:......欲乘风归去,险些崴了足。 章台殿房顶上的两道身,在月色下显得颀长。 听得殿中传来的哭泣,两人相视一笑间,借着月光看清两人的容貌。若是嫣儿在此,便能立刻认出来,这两人正是救了她的那对中年夫妻。 夫妻二人本欲离去,却听得那道近乎无赖的哭泣声,又停下了脚步,二人显得有些无奈,却也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了。 望着章台殿门前昏迷的徐岚之,夫妻俩人有些歉疚,随后目不斜视的推开了,章台殿的大门,齐齐踏了进去。 望见地上唱作俱佳的秦济民,还有一旁落座,目瞪口呆的秦玄水,还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两人听见门开的声音,亦齐齐循声望了过来。 那哀怨的模样,夫妻俩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仍是女声先开口,道:“哟,这大秦的王,怎的还是个小儿耍无赖呢。今日当真三生有幸,得以见识啊。” 话里话里的调笑,足以教秦济民明白,正是他所熟悉的人啊,先前佯哭,此时却是真的有些想哭? 在望见旁边那道高大的身影时? 更是委屈到了极点。 终于得见两人的庐山真面貌,可不正是世人眼中? 早已故去的先秦王秦昭世? 先秦王后洛惜贤么。许是长久不在王宫里生活,洛惜贤倒是比以前多了一份恣意洒脱? 便是秦昭世,都比以前显得快意潇洒。 秦济民心里十分高兴? 可是面上却忍不住瘪嘴? 又带着委屈,“君父和娘亲好狠的心,今日怎舍得出来见人了。” “哟,昭世哥哥咱们离开罢? 有人不欢迎咱们呢。”洛惜贤挽着秦昭世便欲离去? 后者无奈轻拍一下她的手,道:“惜贤,你回头瞧一眼呢。” “娘亲!!!”秦济民气涨红了脸,真是想不明白,自家娘亲怎会这般恶劣? 却偏生教人心中挂念,也真是邪气。 秦济民气呼呼的想着? 却发现一件更令他气愤的事。秦玄水端坐在那里,好似并非是头一回见这两人似的? 一点儿也不着急诉相思之意。 如此说来,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这几人私底下? 时有会面? 更不消提,从不见伤心的两位弟弟,合着只欺负他一人是罢。 先前还觉得有些装模作样的成份,此时秦济民当真是有些伤心了,然他有时间‘收拾’这些人吗,并无,否则洛惜贤何以会无故现身。 秦昭世见状将先前在外,说道截获的书信交给了秦济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在此处哭鼻子,此先瞧一瞧这信。 我也知晓你们心急,可是这一生,君父与你们的娘亲,无须用回原来的名字,也无大碍,可是你们将来行差踏错一步。 你们会与秦国一同覆灭,我们十五年前所做的事,都白费了。” 秦济民也只是一时情急,哪里会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失态的一日,急忙拿起手中书信,以掩盖方才的失态。 先前只是猜测父母在暗地支持,可一日未曾确定,便一日不能放松心神,今日总算亲眼得见,确认了心中的那份猜想。 蛰伏十五载,已是极限。 欲早日见得父母的秦济民,行事间便急躁了几分,故有秦昭世二人夜入秦王宫送信之事。 信简上只一句:依计行事。 秦济民见之刚是面色大变,忍不住抬头询问秦昭世,“君父,为何这卷书信会在你们的手中?” “询问君父之时,济民心中难道没有想法吗?”秦昭世如同往常那般诱导对方,并未直言相告,因他对自己的孩子十分有信心。 果然,不过须臾,秦济民便反应过来了,他有些着急问道:“丞相大人,不是,是妹夫他无事罢?” “亏你还知道惦记人家安危,将无忌一样置身于险地,明里暗里无数的危机在等着他。 幸得此次我二人搭救了那苏季后,恰巧路过魏国,否则咱们的乖儿子,只能拿出城池、银财去赎人了。”洛惜贤一面说着,一面抹去不存在的眼泪,如同方才的秦玄水一般。 秦济民无话可说的同时,也明白确实是他们急躁了,此次若非洛惜贤他们经过,拿回被人截走的信件,又将此信件安全送达咸阳,魏无忌危矣。 秦玄水忽然说道:“君父、娘亲你们可真够闲的呀,秦国与魏国相距甚远,救了苏季又马上赶往魏国,你们这一路上可曾见得风光有多美呀。” 洛惜贤:......忽然觉得,女儿什么都会也不好,那些年教授过的东西,能现在收回吗?很显然了并不能,时光又不能回溯。 秦昭世:......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是天下无双。只是下回别这么快揭穿,为父母的,老脸有几分挂不住哎。 夫妻二人,既欣慰又无奈,女儿如斯厉害,将来必不会遭人随意哄骗,无奈的是,也得要有人来哄啊,这都二十来岁了,也没见着个影儿。 浑身不知两人心思已经走偏,秦玄水两手一摊,极是无辜,“君父、娘亲,你们倒是说说呀,沿途风景有多么的秀丽。” 秦济民仍沉浸在失而复中,未曾注意那些细节,此时也反应过来,道:“君父、娘亲,辛苦你们特意走一遭,孩儿无用了。” “行了啊,你小子少来。我们还等着恢复名姓呢,你若是在此放弃,我与你君父当真要放手,纵游天下四时美景去了。”洛惜贤十分不买账。 秦昭世只是拍着秦济民的肩,说道:“你且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便是,以后凡事三思而行,此行计划极好,切记要注意保护好为秦国努力的人。 六国只是明面上的隐晦,暗地还有一只黑手,我与你娘亲,便是为了引出此人,奈何此人似是极为了解我们,每回总是先一步溜走。 是以,这些年来,我们也不愿教黑手的目光,落在你......们的身上。可能明白?” 秦济民:......我分明听见了君父的迟疑。 可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昭世哥哥,人咱们也见了,早些走罢。” 洛惜贤一面推搡着秦昭世,同时还不忘回头说道:“济民啊,娘亲与君父将来还能否回咸阳,全赖你的努力了。 方才的信简,莫要忘记了呀。” 秦济民有许多想说的话,随着两人踏着殿外月色,眨眼间便消失,也咽了回去。 ...... 正文 第五百一四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二) 洛惜贤两人踱着月色离开,路上时有遗留二人的话语。 “惜贤,我们此回害惨玄水几人啊,济民也不知会对他们做什么。”话里是担忧,话外则瞧戏了,果然是近黑者便黑也。 洛惜贤笑弯了眉眼,道:“昭世哥哥你我二人,已至中年,有今日没来日,哪管得了这儿孙之福呢。也不对,眼下只有儿女呢,饴孙逗乐只存于幻想了。 可不得找些事来开心一回么。” “哎,谁叫他们无用呢。百用一用是儿女呀。”夫妻二人一同感慨。 秦济民:...... 欲与亲妹共享这份父母之爱,结果却发现,章台殿里已是空无一人。 秦济民顷刻间便想明白了,为何秦玄水在此时溜走,想来也是害怕,自己秋后算账罢,竟将消息瞒了这许久。 也罢,将来有的是机会,还有那两个惯会装巧卖乖的好弟弟,得空是得好好收拾收拾了,见下最重要的是妹夫魏无忌的安危。 自家父母悠哉悠哉的样子,应当能看出来,人是无事的,这也教秦济民松了一气。方才见过父母之后,整个人也不如先前那般急躁,反而能静下心来,认真思考对策。 同时,洛惜贤也在问,“昭世哥哥何以同意,此时现身见济民?” “惜贤,在掐算天机一类上,我不如你,可是估摸人心,你不如我也,”秦昭世笑道:“那孩子十五载的累积下来对六国的积愤? 已是足够。再多上一些时日? 恐会适得其反。 若是你所卜算为真,那么我们此时出现? 却只能在夜色? 或者乔装打扮,对济民无疑是天大的刺激。” “昭世哥哥你真可怕? 自己儿子都在谋算。”洛惜贤嘴里嚷着害怕,眼里却将天下的星辰? 盛载在其中? 绚烂无匹。 “你呀......” 随着身影逐渐远去,两人的话也渐渐消逝在风中。 ...... 却说另一头,魏王力排众议,将魏无忌推上了魏国的丞相之位。翌日? 魏无忌便踏上了适住齐国的道路。 在来之前? 掌柜的传了一道消息予魏无忌,当时送回咸阳的人,遭人截了,好在有惊无险的到了秦王手中。 经排查,原是望月楼那位送吃食的人? 收了外头的人银财,走漏了些许风声? 幸好处理及时得当,已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可是魏无忌有了问题? 魏王假已从这位消息的人身上知晓。 适齐之事,迫在眉睫。 不止魏无忌需要适齐来自证清白? 魏王假也需要通过此事? 来认清对方的好歹。 两位着急的人? 一拍即合,魏无忌踏上了去齐的道路。 ...... 天地间一片雪色,目之所及处,别无二景也。春日里舒展的嫩芽,夏天里开放的红花,秋日的累果,皆在此时躲进了一片白芒之下。 雪地里趟过的行人,顶着满头风霜,为生活不辞远度万里重遥,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上留下不同的痕迹,随着风雪愈大,回首已不见来时路也。 大雪纷飞封了来时路的天气,也难怪不止早些年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国愿意挑起纷争,余事不论,首要的便是行军,能准确的找着出路。 据闻当初冷小帅第一回冬日行军,还是寻了一位唤作曲七的人,为秦军领路。出征他国本是秘事,却仍挑了一位非行军之人,一道前行,可见雪日出行,有多么的恶劣了。 在踏上齐地以前,魏无忌的认知便是如此。踏上齐地之后,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仍有些不敢置信,撩开车帘的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确认并无眼花。 由同样震惊的从人扶着,自一辆瘦弱的马驾着的辒车而下。一阵寒风猝不及防的打来,一行人都打了个哆嗦。 却见来来往往的齐人,亦是吃惊万分的围拢过来,甚至指指点点。 一位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老者,身上穿着,像是春日里出游踏青,所需的衣裳。上空一直纷纷扬扬的飘鹅大毛,毫不心软的落在这位老者浑身上下。 称得上是平平无奇的老者,却因这雪天,这一身春日衫子,整个人变得缥缈了起来,似是随时要羽化登仙似的。 以道人的目光来看,此人颇人一番仙风道骨的滋味儿。可是另一位,着实叫魏无忌有些忍俊不禁也。 薄薄的衫子,也藏不住的结实,衣裳被里头的肉塞得鼓鼓囊囊的,似是随时要将衣裳撑爆了去,好以天作被,地作席。 围拢的人有些多,无一例外,便是那等常年畏寒的妇人,亦皆着‘春衫’也。 这些个在魏无忌眼里,称得上是奇奇怪怪的行人,殊不知,落在对方的眼中,自己亦是十分奇怪。 “瞧这位中年大叔姿容不俗、气韵不俗的模样,合该天上的神仙,最能看中他才是,怎的还不如我等呢。”听着是一位年轻姑娘的嗓音。 魏无忌循声望去时,已找不见人。心中亦有些好笑,若论神仙,谁也及不上他们的那位先生罢。初见的模样,一如往昔也。 另一边忽又响起另一道声音,“是啊,一身衣裳裹得这般厚重,竟还畏畏缩缩,便是长得再不俗,实在难是我等的良人也,多看无益,妹妹我们走罢。” “小姑娘此言有理,身子骨若如这般。 待将来你们若是真的成了婚,他倒好一命呜乎了,你们却要形单影只,一人上那蓬莱仙殿了。”感慨万分,又十分真诚的话,出自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之口。 魏无忌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也带上了悲凉,如同这萧索的天。 对于这些并无恶意的言论,魏无忌笑颜以对,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如此了。 即使瞧着魏无忌身子骨不如他们,可是忽然之间,也觉得这位中年大叔,有几分俊秀呢。倒是比他们常年奋苦修仙,还多上几分仙气。 若是魏无忌得知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估摸着会教他们去栎阳,见一见真正的神仙,那才是真的天仙下凡。当然此时的他并不知晓,只是笑着从人群里路过。 一脚踏入齐地的望月楼时,魏无忌猛得收回了脚,却被掌柜的笑脸生生拉扯了回去。 ...... 正文 第五百一五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三) 重新踏入望月楼时,魏无忌甚至瞧了一眼,外头风中凌乱的帆布,以及大门上头挂着的牌匾,是望月楼无误。 进去之后,住的仍是一间,与在魏国时无差的厢房,只是里头多了一身儿:衣裳。望着这一件极其凉薄的衣裳,魏无忌只觉得额际青筋突突作响。 此行从人并不多,魏王假有心刁难,又舍不得放开人才。故明面上作得毫无错漏,然实际跟来的人,并无能使得上手之人。 这也教魏无忌行事,愈发的方便。 完全不明白望月楼,为何如此行事。遂唤了人来,掌柜的也明白魏无忌的地位,来得十分迅速,笑着上前,道:“无忌丞相,是我等哪里有不周之处吗?” 魏无忌摇了摇头,道:“贵楼的安全恰到好处,只是无忌有一事不明也。” “还请无忌丞相明示。”掌柜整个人都轻松懈下来,对魏无忌的人,还是很信任的,只要对方说了无事,那便是当真无事。 一指厢房里的那套‘春衫’,魏无忌十分不解,问道:“此乃何意?” 掌柜的笑道:“听闻丞相大人不日便来齐国,我等早早的量好了尺寸,为你做了这件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说至此处,我正想一问,你们身上的衣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的不止百姓,连你们都换上了?”魏无忌时常有收到各国的消息,可是听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平日里注意的都是,各国的君王以及朝臣? 又定下了什么样的强国良策? 从面好做出一番应对之策来。 即便见得什么衣裳整改,那也只是一带而过。何曾会想到? 今日乍然一见? 视觉受得的巨大冲击。 “原是此事呀,无忌大人也瞧见了? 你们今日入城,可算得上是异类了。 守城将士便罢了? 齐王平再昏庸? 手底下的也不至于无脑子,教他们换上这一身的衣裳,百姓则不同了,种田亦可修仙呀。 我等若不入乡随俗? 这望月楼的牌子? 估计在齐国保不住。”说至此处,掌柜的也有些感慨,究竟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大冷的冬日,一个个穿得薄如蝉翼,冻得嘴唇发乌? 仍强撑着好生暖和,生怕他人不信? 男子还敢掀一掀一衣裳,教这外界的寒风倒灌? 女子则是摇一摇轻罗扇,以证自身体健。 个个都惧被人说无仙缘? 也无仙根? 从而遭他人遗弃。 可怜了那些个外乡人哦? 千里迢迢奔走齐国临淄稷下的名声而来,最终却失望而归,甚至有干脆一块儿疯癫在此的,亦不在少数。 但有此事,掌柜必在内心直呼:若苍天有意,劈死齐王宫中那位,不作为的人的罢。不过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哉。 经掌柜一提,魏无忌也明白过来,为何要准备一套衣裳予他,声称以备不时之需。身上的每一处血液,都在叫嚣着拒绝。 而魏无忌也确实拒绝了,他道:“掌柜的将衣裳收起来罢,无忌用不着,也无须用,”见掌柜的面有忧色,又道:“无忌有法子,教齐王平认可我这一身皮毛。” 从魏无忌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勉强,掌柜倒背如流的应下了。 待厢房里,只余魏无忌一人时,自随身的行囊里,带出了那份,在魏国望月楼里收到的家书,从行李的摆放来看,所有的物什,大抵都比不过手上的这一卷家书。 魏无忌捧着这份家书,就着昏黄的灯火,细细研读,即便倒背如流,也能温新如故。厢房阖上的窗棂,也隔绝了外间的风雪。 一时间,厢房内暖意融融。 ...... 翌日 瑟缩在被窝的魏无忌,感觉到一股寒风,飕飕的刮进被窝,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撑着一股子困意,勉强睁开眼。 却发现昨日夜里,不知何时,那等厚实的窗棂,不知何时被狂风掀开了一条缝,屋里的冷风,便是自此而来。 不得已只能起身,魏无忌裹着厚厚的外裳,欲阖上窗棂,却发现外头天际,不知不觉已是微蒙,魏无忌回身换上衣裳,欲进齐王宫面见齐王。 昨日递上了魏国的折子,今日正好赶上齐王平,自修仙闭头中出头,若是错过了,又不晓得要等上何年何月了。 惊觉时辰紧迫,回头瞥了一眼滴漏,却发现还未到寅时,仍在滴答的滴漏,也告诉了魏无忌一个讯息,为时尚早。 先前那股着急的劲儿,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一番折腾之后,魏无忌也了无睡意,身上已是穿戴完毕,索性与望月楼里的活计,要了一壶滚烫的水。临窗欣赏雪景时,已渐至温热,一盏一盏的温水入喉。 早起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此时也变得暖和起来。 随意打量着,此时街上已有的人影,多是齐地百姓。 许是此时无齐国的官员在此,那些个白日里嚷着,自家身强体健之人,此时个个哆嗦着,将手拢进衣衫里。但遇得前头有一官服者,立时又精神抖擞起来。 瞧着这一幕的魏无忌,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手上,温暖的水盏。待盏中水凉之际,又重新添上,兀自把玩着。 冬日的雾气经久不散,水雾同样如此。 氤氲的白雾,将魏无忌的神情,也融在了漫天风雪里。 也不知坐了有多久,厢房外传来了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声响起了好几声,屋内才有静动,这般大的动静,将隔壁几间厢房的人,都给闹腾起来了。 都是初来齐国,不明所以的过路行商,以及莘莘学子。本欲抱怨几句,听得对方是魏国丞相,又缩回了被窝,接着梦回那心爱之物。 从人本意是早早唤起魏无忌,寅时前来敲门,一番盥栉之后,再不紧不慢的赶到齐王宫,时辰应当正好。 当魏无忌拉开厢房门时,从人张开了嘴,却哑在了嗓子眼儿里,这人早已穿戴盥栉毕,何须他来提醒。 来人显得些窘迫,然魏无忌并无为难对方的心思,他道:“时辰尚早,不若我们出去走走,就在外边用朝食。末了,直接入齐王宫罢。” “喏!”显得无甚用武之地得从人,立刻点头应下。 一番准备后,魏无忌一行人踏入了一片苍茫的天地。 ...... 正文 第五百一六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四) 不知已是多少回了,齐王平问道身边的宫人,“那魏无忌究竟何时进宫?本王好容易寻得一个契机闭关,怎的这魏无忌便来了。 瞧瞧这天儿,那叫一个天公作美呀,成片成片的大雪落下,落在树下、地上,齐王宫的房顶上,还有升仙台上。 世间都在白雪的笼罩之下,宛若一座天然的仙宫府邸,若本王在此时,适往升仙台修炼,定比平日里的效果更为显著。” 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平日里陪着发疯也就罢了,可今日方才至升仙台中出来,齐王平便已连问数次,魏无忌几时进宫。 明明前两日已递来折子,约定了今日的会面时辰。此时的齐王平因不能静心修炼,心情不佳,存心找一些事呢。 只是这发疯的速度,委实也够快的。至升仙台下来,快得不过须臾,慢的也费半刻时辰,不过这点时辰,便受不了,当真是入了魔矣。 宫人一时间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此君王,何愁不亡国也? 心中发虚的宫人,为了不教疯魔的齐王平,注意到自己这般大逆不道,在心中掐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道:“王,按约定的时辰,那魏国的丞相,已在政事厅相候也。” 无须再耽搁更多的时辰,齐王平还是有些满意的。 成日里要处理这齐国的政事,齐王平心中也是苦不堪言,早些年欲早早摆脱齐国君王之位,专心修仙,哪知当初为他改造资质的那位仙师? 一语提醒了他。 将齐国上下都带着一道修仙? 将来得道之后,适往那天上? 初到便是天上的一国之王? 无须再费心思,多去倒腾。 在还未升仙之际? 仍需这些五谷杂粮,来维持资质较差的齐人的生活? 既然如此? 唯有坚守到将来,待修仙大成之日。 至那时,整个齐国都将不复存在,也就不必再理会这些凡尘俗事了。 青石板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平常人听了心情都有几分愉悦,何况本就心喜这场白雪的齐王平。 本来宫中负责洒扫的宫人,晨起之后,便应将积雪清理干净,然得了齐王平的令? 王宫中不得清理积雪,王命难违? 故宫中各处积雪重重。 即便如此,造成行路难? 也无他法,毕竟每月朝会一回的朝臣? 都未曾提出意见? 他们这些宫人? 能少做一些事,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因积雪未除,故齐王平一行,是步行而往,途中齐王平,还偶有所感,停下脚步,发上一会儿的呆。这便较之往日乘坐轺车,慢了许多。 在政事厅里,喝了许多热水下肚的魏无忌,不意齐王平竟如此疯魔,只当是对方予他的下马威,也好杀杀魏国的威风。 虽说齐国与秦国不曾相交,但因地势关系,除却秦洛两国,便是齐洛、齐秦,几国之间相距甚远,是以,矛盾也是最少的。 若是今日代表的是秦国,或许便无这般多的事,可偏生的是魏国,与齐国素有积怨,两国的边境之地,常年有摩擦。 此次虽有合作,也只不过是利益驱使罢。 魏无忌若非早已有了对策,只怕此次也是不愿来蹚这趟浑水的,眼见到手的利益,因魏国的退缩,反而得不到了。 做出此等之事的魏国,还派了人前来,想必是齐王已有所感知,故而有此一出。 千般万般思绪,在见着齐王平之后,如同山崩地裂,好脾性如魏无忌,也险些没绷住,如此千古奇人,竟是一国君王,怪哉也。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齐王平,着一身素缟,呃......非也,乃是通身白袍,踏着积雪而来,已过知天命的年岁,兼之瘦骨嶙峋,还真有几分道人清奇的模样。 早此年魏无忌见过齐王平,今日都险些认不出来,阖下手中取暖的杯盏,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道:“魏无忌见过齐王。” 齐王平在宫人的簇拥下,进了政事厅。 魏无忌尾随其后,心中忍不住感慨,白雪的日子,三两好友,围炉温酒,本是一件极俱风趣之事,齐王平却将齐国弄出了,给人一种举国哀悼的错觉。 政事厅内外,一冷一热,魏无忌还在暗地里搓一搓,冻着的双手,那厢齐王平已问起了话,“无忌丞相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尔?” 连句客套寒暄也无,便直奔要领。 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魏无忌只当这是齐王平对魏国出尔反乐的不满,很有可能早已在暗中收到了,魏国欲收兵的消息。故尔在此拿桥,欲从魏国身上分得几分利来。 对方明知故问,魏无忌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也只是耐心作答,他道:“齐王,对于我王欲退兵之事,无忌深感抱歉。今次便是为此事而来。” “无忌丞相方才言之何物?”齐王平简直怀疑自己的双耳,面上的不可置信,明晃晃的写着,且不似作伪。 这说明对于魏国欲退兵之事,其人毫不知情也。那么先前对齐王平的评判,便有些小人之心了,魏无忌心中暗道。 再观齐王平进政事厅后,便盘膝而坐,数回掐指盘算,似在借看天机,暗中演算,实则是求仙心切的潜移默化。 许多常年累月下来的动作,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故齐王平自身不觉有误,旁的宫人更是无法察觉。便是知晓,又待如何? 且看齐国朝野,便可见一斑也。 既是有所求,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更好办了。当一个人真得无欲无求,或许才是真的心如止水,任你说破天际,也不会为之皱一下眉头。 魏无忌叹息一声,“齐王有所不知,魏国如今早已不复当初的繁华,也不似往昔富有,与赵国交战,便耗尽了国中粮草,后继无力也。 故我王有退兵的想法,还望齐王莫要记恨在心里。” 又道:“常年听闻,齐王修仙,已是大成。更有悲天悯人之心,得其爱护着不计其数。有猜测,或许这便是齐王仙术大成的缘故罢。” 一侧侍立的宫人闻言,暗道一声不好。 偷觑一眼,果见得齐王平眉宇间,尽现神采。 ...... 正文 第五百一七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五) “果真,外间传闻如何?无忌丞相可否多与本王说上几句?”哪里还有方才着急撵人的模样。也并非全然不急,眼下着眼的是另一处罢了。 魏无忌十分好气性,慢条斯理的将听来的传闻,与自己的探来的消息,都删删减减,增增改改,一字无漏的说与齐王平。 至于其中的真伪,谁人又会在意呢。眼下齐王平高兴,最为紧要。便是有人去探,与其不相符,那又如何。魏无忌早已有言在先,此乃道听途说耳。 且就算探得真相,也不过是教齐王平不喜,又何须去做这费力不讨好之事。 随着魏无忌说着一路的见闻,愈来愈多,每条或多或少,都与齐王平有关。 譬如,经过一地时,那天际映照着七彩霞光,据当地人所言,此地百姓犹喜修仙的齐王平,故而天现神瑞,以示嘉奖。 又如,偶过一村落,听闻村中的孩童,夜里都啼哭不止,路过的魏无忌,想起上回路过的城池,天现神瑞的故事。 存着试探的心思,魏无忌与村民们提出,夜里与孩童们提一回齐王的威名,若有效,可将其威名,时常记挂在心也。 翌日,果见得有好转,村民感激魏无忌的同时,更是感恩齐王平。 诸如此类的故事,有亲身体验的,也有道听的? 听得齐王平是连连拍案? 叫好不迭。 末了,仍意犹未尽。 经此一回? 齐王平无论如何瞧这魏无忌? 那都是赏心悦目之人,便是修习仙术? 亦暂时望却,期盼对方能多说两句。 魏无忌却在此时犯起了难? “齐王愿听无忌讲故事? 无忌十分高兴。只此次无忌奉魏王之命而来,若是不早早传了信回去,恐将来无处落脚也。” 惋惜的齐王平,起了怜才之心? 他道:“何须如此为难? 无忌丞相来我齐国便是,届时无人敢为难于你也。” “谢过齐王的大恩,”回话的周时,魏无忌摇了摇头,他道:“齐王的一番美意? 无忌本应不该推辞,可是无忌前不久才脱离秦国? 归了魏国。 如今一事无成,又转投齐国。如无忌这般变化无常? 举棋不定之人,必不会为人所喜也。无忌的事小? 若是累得齐王不为人所拥戴? 又当如何是好?” 齐王平面色几变? 虽说故事紧要,可若是没了他人的信仰,还谈何修仙大事,只得无奈放弃教魏无忌转投齐国的想法。 然魏无忌如此为对方着想,齐王平当然会投桃报李了。他问道:“闻听先前无忌丞相所言,魏国欲退兵,乃是国库紧缺所致。是否属实也?” “正是如此,一齐出兵赵国,乃是魏国率先提出,如今又当先开口毁约,此乃魏国的不是,今次来齐国,首要的便是赔罪。” 言罢躬身一揖,又遣从人将赔罪的礼物送上。魏无忌的礼数周全,姿态也放得极低。或许还有先前道听途说之故。闻听魏国毁约在先,齐王平也无甚大的怒火。 只是有些犯难,他道:“如今我六国的本事,几乎相当。齐、魏两国合力,方才能将赵国败走,今魏国贸然撤走,本王担忧赵国会记恨我齐国。” 别的不消说,齐王平修仙这许多年,还未将脑子望却,立马便能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也是一位能人。可惜了,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也。 魏无忌长揖到底,道:“齐王言之有理,无忌除了赔罪,亦正是为此事而来。” “无忌丞相无须如此多礼,有何对策,还请教我。”齐王平起身扶起魏无忌,复还之一礼。 宫人看得是啧啧称奇,也就今儿他们的齐平像一回真人了,这些年里,哪一回不像是那欲乘风归去的仙人啊。 说到底,最厉害的还是那位,受得齐王平相扶的魏无忌啊。不过他只是一位无权无势的宫人罢了,瞧得再明白,身上穿的仍是修仙的衣裳。宫人心中如是道。 得齐王平扶起的魏无忌,感动得双目通红。他道:“今日得齐王如此信任,无忌便是拼了这一条命,亦当为齐国谋划。” 言罢,竟是一挥袖,抹去眼中不存在的泪水,当然这只是宫人眼中的,齐王平见得的又是另一番场景。个中意味,自去评说也。 齐王平哪里舍得这样一位妙人,就此舍了命去,忙道:“无忌丞相何用如此,只消说予本王对策便是。早些将此事解决,也好能尽快听无忌丞相,再说道说道那些趣事,岂非妙哉也。” 即便已摸清对方的为人,魏无忌仍忍不住,暗中抽了抽嘴角,顺便撇了一眼,早已看透一切的宫人,对其投了一道极其崇敬的眼神。 宫人一脸莫名,心道:魏国的丞相莫非是个有病之。遂也不作任何回应。好在魏无忌只是撇了一眼,便不再看,否则会感慨,上有齐王平,齐国如何会有常人也。 齐王平的自问自答,细究下来,竟有几分诡异的道理。 魏无忌也连连点头,道:“齐王所言甚是,无忌亦是十分的赞同。”接着便开始说出自己的对策来,他道:“齐王趁着魏国,退兵之初,不若见下便遣了人适赵。” “无忌丞相此言究竟有何用意,我齐国与赵国战事正酣,为何在此时适齐?”又重新盘坐回去的齐王平,微直身子,疑问道。 魏无忌道:“正因如此,此时适齐,乃是绝对之机也。彼时魏国方退,赵国当疑有诈,不敢去追,且尚有齐国在侧,亦不敢擅动。 倘若此时齐国主动交好,待明白魏国乃是真退,彼时齐、赵已是邦交,为时已晚矣。” “有一疑,赵国怀恨在心,倘若反悔亦在常理之中,不可不防也。”齐王平虽有意动,仍心存犹疑,齐国的安危,关乎将来能否顺利修成仙人,自是要多多费心。 魏无忌闻言,夸赞一句,“齐王好生聪慧,一语便道破此中天机。” 天机乃是何物,自是天上神仙所留下的警示一类,非有机缘之人,不得启示也。齐王闻得此言,愈发欣赏魏无忌。 “既是天机,又当何解也?” “倘若有比记恨齐国,更重要的事,想来便不会存在此疑了。” “哦?” ...... 正文 第五百一八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六) “遣人适赵,与其结盟出兵洛国,齐王意下如何?”魏无忌问道。 至于为何不提及齐国,不满意魏国及早退兵,又不愿自赵国中抽身之事。 魏无忌认为,既然齐王平不知晓,当是朝中有人‘从中作梗’,欺上瞒下。他自不会多手,去插手齐国内部之事。 担忧齐王平不应,魏无忌又提了一点,道:“齐王不若遣人来商议一番,对了,莫要忘记届时出兵洛国之后,回头便可将赵国一举拿下之事。” 一举多得之事,简直教人眉开眼笑也。 齐王平便是久不通政,也能想明白,此乃天大的功绩,将来成了,予齐国,甚至予他齐平,在修仙上定又是一件大功德也。 几乎是无须考虑,便可应下之事。 然这旧的疑虑下去,新的问题又浮上心头。齐王平问道:“有此等好事,魏国为何不自己去做,偏生的要我齐国去做。 无忌丞相可能解释一二?” 许是修仙之后,心思变得越发机敏了罢,竟连这点遗漏,都教他想到了。齐王平心中极为自得的想道。 魏无忌表情一瞬间变得为难,后又变成了苦涩,他道:“齐王也知晓魏国国中空虚,此乃其二,这其二便是无忌初到魏国,仍欠缺一些信任。 来齐地,乃是无忌强求而为之,明为说和,实则乃是求救矣。如今只盼齐王能有悲天悯人之心,救无忌一回。” 言辞恳切,声情并茂。仿佛齐王平不立刻应下,面前的人就会立刻死去一般。不管别人作何想,反正齐王平是深信不疑的。 自齐王平继位便陪在身边的宫人,无力阻挠? 也无甚眼去看。 左不过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当初那位名不见经转的小子苏季,至得后头成为名传天下的六国丞相? 也有他们这这位王的一份呢。 听闻两人还有亲呢? 据外头人说的是苏季与魏无忌乃是师兄弟,该说不愧是一个先生教导的人呢? 都知晓齐王平的软肋在何处。 宫人不敢说六国中齐王平,是最易被人打动的一位? 也敢说来见下的齐地是最无风险之事。举国入目尽是修仙之人? 一片详和之气。 果如宫人所料,那齐王平见不得人这般受苦,连连点头应是,道:“辛苦无忌丞相了? 本王这便应下了。” 齐王平应得这般痛快? 或许还有更重要的缘故,毕竟那位身上还有许多关于齐王的道听途说啊。宫人甚至有些无奈的想道。 又见齐王平蹙眉,问道:“只是这由何人前适赵,本王一时间毫无头绪。” 宫人没好气想道:一月适一回朝会,有时几月才朝一回? 人脸都记不得长甚模样,哪里还记得他人姓甚名谁? 又任作何职了。此时要遣人出人使,想不出个人来? 才算作常事罢。 魏无忌面上愕然,幸好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遇上这等全凭心中喜好行事的齐王? 也只能束手无策? 急得团团转悠。 惊愕源于对齐王平此人本身,为一己私利,竟罔顾臣民至此,实是教人寒心也。今日换了那冷小帅来,即便能按捺住不对其动手,就这局面也是谈不下去的。 只因委实可恨也,即便利用此人的心思赞同自己的提议,魏无忌仍觉得自己的拳头在隐隐作响,尚有一分理智存在,不教自己坏了眼下的局面。 魏无忌立时回道:“齐王,无忌有个提议。” “哦?无忌丞相快说。”齐王平眼前一亮,立时追问道。 躬手一揖,魏无忌复才说道:“齐国朝臣各司其职,齐王一时间想不到何人前往,委实属于常理之中的事。想来各位大人,都不便前往。 此事本应魏国而起,魏国理当负责。 既然如此,无忌愿替齐王前去游说赵王。 齐王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心里是这般想的,话却不能如此直白。齐王平好歹也是人老成精的,毕竟十年如一日的修仙,齐国仍屹立不倒,也是一种本事啊。 面上漾起得体的笑意,他道:“无忌丞相愿为我齐国分忧,自是好事一桩。只是这魏国已送了赔罪的礼前来,又何须再劳无忌丞相为我齐国奔波耶?” 魏无忌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位看似无欲无求的齐王,是既要收了赔罪的礼,又得魏无忌出力,方才是担忧魏国收回赔罪的礼。 为何会有此担忧呢,因此物送的乃是天下皆知的,齐王平的心爱之物,有助于修仙的丹药的名贵的炼制药材。 不知晓还罢,在眼皮子底下过了眼,却还溜走了,齐王平不眼红才有鬼了。 这着急的吃相,瞧得宫人那叫一个,心肝脾肺肾俱疼,然至始至终,宫人都是一道侍立在那,如同一道安静的屏风,即便有此番想法,面上那也是一个云淡风轻的。 魏无忌长身一揖,他道:“齐王实是过誉了,此事本就是魏国不对在先,赔礼本就是应当之事,至于无忌适赵,乃是答报齐王的恩惠,又何来劳累之说。” 保住了东西,双方会谈愈发愉快。 齐王平甚至问道:“无忌公子如此大才,比之师弟苏季,亦是难分高的。既然当初他在我齐国任了丞相一职,不若也教你在我齐国做了丞相如何? 兴许将来你们师兄弟二人,皆身佩六国相印,岂非是鬼谷的一门佳话也。” “齐王所提及的,亦是无忌心生向往之事,只可惜无忌不能受也,”眼见齐王平面色骤变,魏无忌又道:“想来齐王亦有所耳闻,无忌适魏,乃是抛妻弃子。” 齐王平哪里就有所耳闻了,是压根儿就未曾听说过,又不能教对方看穿自个儿的无知,遂瞥了麻木侍立的宫人,后都轻点头。 得到准确答复的齐王平,佯作恍然大悟,“啊~~~本王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齐王明鉴,今日总算有人能明白无忌的苦心了。”话音未落,已是带上哽咽,呜呜低泣。 齐王平便在如诉如泣的声音中,听完了整个过程。 ...... 正文 第五百一九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七) “秦王那小儿,当真是欺人太甚了。”齐王平听罢,猛的一拍几案,显然愤怒至极。 侍立的宫人都不得不在心里,对魏无忌竖起大拇指。实是许多年都未曾见过齐王平生怒了,魏无忌今日到来,竟将对方的七情六欲给勾了七七八八。 由衷赞叹一句:实乃高人也。 许是有人倾诉,随着最后一字音落下,魏无忌亦只剩下通红的眼眶,瞧着便是愤怒至极的表现,收缩自如的泪水,真是叫宫人叹为观止。 愤怒的齐王平将手拍得生疼,愈发的恼火,他道:“无忌丞相,那秦国将你的妻儿扣押,为何不求助魏国,教他们助你前往解救?” “此番魏国耗尽国库,哪里有还有甚余力相助无忌,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是以,无忌告知他们,是无忌自己抛弃了妻儿。”魏无忌神色黯然的说道。 齐王平甚是不解,“既如此,本王教你做齐国丞相,只要你应得下来,秦国又哪里敢再欺辱你的妻儿?” 又是一声长叹,“哎......!此事还要从无忌继任魏国丞相说起,秦王得知了消息,送了一封书信来,可里头附着的,乃是发妻的簪子。虽未明言,也表明了秦王对无忌接了魏国丞相的不喜。 倘若是无忌再接了齐国的丞相,不知还会发生何事。假使无忌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便是皆大欢喜,万一猜测为真,无忌实在不敢有此一赌也。” 齐王平摸着自己仙风道骨的发丝,只觉此刻的魏无忌早已饱经风霜。 先前在外头沾染的白雪,此刻在温暖的政事厅中,早已化为乌有,此时魏无忌的发丝露出本来的面目? 仍有霜雪。 闻听此人早些年间? 得秦国上将军相救,故报恩投在秦国? 却一直不愿入仕? 如同隐形人在秦国游走,后来是韩国公子韩愍? 不经意的一刀,将对方推在了秦国身边。 先秦王对魏无忌向来青睐有加? 故有这一回。然如今的秦王? 初继位时,比之其父,尚要年轻几许,狂妄自大一些? 也是人之常情。 故而瞧不上其父选出的贤用? 亦在情理之中。本就不甚待见秦国,如今却备受排挤的魏无忌,另谋出路,更是合情合理。 自觉看透一切的齐王平,怜此大才? 一生多难,是以对其多了些寻常难见的纵容。在宫人惊愕的神色中? 同意了魏无忌的提议。 他道:“无忌丞相有此一请,乃是情在所在也。本王又岂能强人所难也。” 又因不能予其高位? 遂予其珍宝无数,用一句齐王平当时的话来讲:“本王修仙之人? 此乃身外之物也? 留着也无甚用处。 不如就予了无忌丞相罢? 当作本王在俗世积德罢。” 当时魏无忌与宫人的心里,皆掠过一道差不离的想法。若是可以,必将这齐王平,拖出齐王国,却体验一回,齐地百姓的民生百态。 不管心里作何想,最终是魏无忌笑着接纳,宫人波澜不惊的将对方送出了齐王宫。 ..... 另一厢,因两国夹击,而不得不节节败走的赵国,则是困苦难当。 先有长平一役,几乎耗损整个赵国的国力。十五载的平和,好容易补回一点子国力,民生的生机,亦开始逐步盎然。 宛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勃那都是迟早的事。 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整日窝在赵国,虎视着函谷关后头的秦军,哪里会料到,齐、魏却在此时出兵,以盟友邦交的关系,自后背而来。 甚至根本谈不上愤怒,便只得拿起手中兵戈,奋力反击。匆忙之下仓皇应对两国来犯,结局可想而知也。 曾经的强国一去不复返,任谁路过,都想踩上一脚,啃上一口。前不久边境的蛮貊族人暴动,幸得能边境守将李牧,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李牧再有才又如何,也不得赵王盍喜,实乃是此人放远一点,还能重用,搁眼皮底下,却是一件令赵王盍难堪之事。 虽说那事与其无干,然李牧与李益乃是族兄弟,有些事哪里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明白的,赵王盍不问,李牧自也不会多嘴去答。 原来那回魏无忌与六国和谈之际,意在交出长平一役里,出卖赵军粮草路线的贼人,这便与赵国和谈的条件,至于其他家国,则是利益使然。 若说当时赵王盍最恨之人,秦国都排不上第一,诸国向来是相互侵伐的,赵国计不如人,兵不如敌也是赵国的不济。 可若是当时无人出卖赵括大军的粮草辎重路线,便不会有后来的长平大败,亦不会有赵军只二百四十人归赵。 叛国之人,若无人知晓,自当任其逍遥,可若是有了消息,自是不计后果,也要将其毁灭的,留在赵国岂非是国之蠹虫也。 送着要送礼的秦婴,当时将矛头直指李益时,便是苏季都未曾想过这个结果,一开始只以为对方是在仇恨秦国,哪里想到是在阻止对方呢。 但是等秦国将李益的心腹之人陈年,带入和谈的幕府之时,气氛一瞬间便变得凝滞,匡章、更是在顷刻间便拨出腰间悬着青铜剑,王贲也紧随其后。 氛围随之变得剑拔弩张,苏季错愕之后,也来不及问询秦国,如何会将陈年关押至今。魏无忌亦便指着陈年,道:“将你所行之事,与其主公如何密谋的,再说一遍。” 李益哪里会让对方开口,一个箭步冲上去,欲将对方灭口,站在一旁的王贲又岂能如了对方的意,拿起抽出的长剑便和对方拼杀起来。 陈年哪里还不晓得,李益这是要取他的性命啊。忙不迭的将李益所谋之事,悉数陈之,一桩桩一件件,原来赵国换将李益都有在其中出力。 匡章这位老章,更是气愤不己,竟是与王卉一齐合力,捉了那李益去。后来之事,则全由赵王盍一力处置。 既有这李益担了赵国兵败的由头,赵王盍又哪里会任其逃脱。便是其无罪,或许此回也脱逃不了,何况本身便有罪,处置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虽说并非是齐国之事,可是匡章老将军,哪里受得这些个打击,又想到齐王平的不着落,和谈回国之后,亦是郁郁而终了。 因长平一役,一连折损几员猛将的赵国,骤然便轰塌了。 此回赵国无可用之人,赵王盍等一般朝臣,被撵到了邯郸,求急的急信,如同石沉大海。无人过来援,一干人等过着随时面临城破的日子,然也无可奈何。 却在此时,魏国毅然退兵,忧心对方有诈,也不也去追的赵军士。又听闻齐国来使。 赵王盍等人:......?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八) 赵国不满齐、魏两国的落井下石,那又如何?自身实力不济,如今赵国为鱼肉,齐、魏为刀案,哪里容得他们反对。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即便浑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都在仇恨着齐国,还得笑着将齐国的来使迎进邯郸。 原本是勉强压制的怒火,在见得来人时,若非身边宫人提前瞧出苗头,劝导一番,估摸着得抽出腰间青铜剑,冲上去将其砍杀了。 本应是战败国的姿态,然在见着齐国使者时,却并未低下他们的头颅。赵王盍冷声说道:“魏无忌你可真够胆量的,我赵国有今日,还得多亏了你那位好师弟。” 在赵王盍心止中,已是一位死人的苏季,不妨碍将仇恨转移到魏无忌的身上,毫不客气的话说出口,犹如严寒的冰刀子似的,直往人身上猛戳。 哪知魏无忌点头应下,像是完全未曾听明白对方,话中所指,他道:“确实如此,若无师弟出手,如今的赵国早已不复存焉。” “你,好个鬼谷传人,皆是伶牙俐齿之辈。”赵王盍反讽道。 魏无忌并不在乎对方如何,他道:“难道无忌说错了,当时秦国一路直逼邯郸,若非师弟苏季,以一己之力,劝说诸国来救,如何还会有赵国? 说道师弟,无忌倒是许久不曾与他相见了,不知赵王可能准我二人见面?”魏无忌躬身行礼,语带真诚的说道。 是倒是这么回事,然说得却是这般直白,莫说赵国的朝臣受不了,便是齐国使者,同样是目瞪口呆? 心有不安。 若是这赵王盍经不住这等刺激? 一气之下将他们尽数留在此地,那当如何是好? 面上纹丝不动的齐国陪同使臣? 私下里却是暗暗着急。 都做好或是拼力一战,或是就地降赵的心思了? 却听赵王盍说道:“方才是本王的不是,虽同出一门? 只是苏季丞相早已失踪多日? 本王径寻不至,方才会胡言乱语。” 魏无忌面色大变,仓皇起身,将几案上的汤水都给撞洒了? 惊问道:“无忌的师弟发生了何事?竟会下落不明?” “本王也无从得知? 前段时日无季丞相告了病假,之后便闭门不出,待本王发现不对劲之时,已是遍寻不到矣。”赵王盍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也切。 魏无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感伤不已的说道:“偌大一个赵国? 一国丞相失踪,竟无人知晓? 也真是奇事一桩。” 赵王盍:...... 明褒暗贬的话,教赵王盍暗地里磨牙? 还只能当作对方忧心感伤的胡言乱语,还要好生的好言相劝一番? 教人无比憋屈。 实则是魏无忌早已知晓? 苏季失踪的真相。此时不过是为其师弟? 出上一口恶气罢了。更多的眼下也做不了,待将来再说罢。 呜呜咽咽好一会儿,直嚷得政事厅里的一众人头晕脑涨,魏无忌才停罢。 末了,带些窘迫的说道:“赵王见笑了,无忌如今在世的兄弟,有血缘无血缘的,只苏季公子一人尔。只要一想到,今日不复相见,难免心中难受。” 此时的赵人,都选择性的忘却了魏国那一班,与魏无忌同一出脉的宗室子弟,魏王还是对方的侄孙,魏国同行的人,倒是记得。只是眼下的情形,也不适合他们开口啊。 赵王盍亦在此时想起了赵璋,心里难免有了感触,竟也好言宽慰了几句,全然不见先前的两人见面就须分出个你死我活的痕迹。 若是齐王平的身边的宫人在此,只会告知众人,此乃魏无忌作戏的手段耳。 一笑泯恩仇的两人,就差抱在一块儿痛苦流涕了,也着实令人惊叹。还是赵王盍出言打破了此番静谧,他道:“无孙丞相乃是魏国丞相,如何做了齐国的使臣。” 闻言,魏无忌长叹一声,似是又要再来一出如诉如泣,好在并无。伸长脖子等着的赵人,都在心里松了一气,便是魏人都有些受不住。 末了,魏无忌自嘲一笑,道:“魏国实力弱于齐国,不得不一道出兵赵国,如今魏国已无力再征,齐国仍不肯放弃。 无忌幸得魏国不计前嫌,心里有愧,希望能为魏国做一些事。故而先使齐,齐王提出由无忌使赵,方才放过欲退兵的魏国。” 赵王盍回想着这段时日里,受到两国的压迫,命悬一线幸得魏国及时退兵,方才有机会喘息,这齐国却仍不肯放过赵国,简直欺人太甚。 只是为何又遣人来赵,莫非这修仙的齐王,将脑子也修糊涂了。做出的事,不能按常人之理来论。深觉找着缘由的赵王盍双问道:“齐平使你来赵,究竟意欲何为?” “齐王意在洛国,希望赵王能与他共进退。”魏无忌毫不遮掩的便说出了齐王的计划。 魏国同行的使臣,并未听过齐王平与魏无忌的对话,那齐王平肯见一人,已是天大的幸事,声称多见俗人,易影响修仙大道。故两人谈的事,除了那们贴身伺候的宫人,并无外人知晓。 且魏无忌多有夸赞魏国,使赵国不记恨,他们亦无由头去打断。即便魏国才是齐、魏齐齐出兵赵国的罪魁祸首。 赵王盍见跟过来的魏国使臣,并无反对之色,便明白这一位初归魏国,不一定能得重用的丞相,说的必是真话。 君不见,使臣中有一位,正悄摸着记载魏无忌的言行,想必此人便是魏王假的心腹,跟着出使,意在监督对方了。 既是为真,那么这齐王平的也作不得假,赵王盍瞬间就换了脸色,他道:“齐平究竟有何打算?先将我赵国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如今又来和谈,谈的又是教我赵国出兵。 齐平以为他齐国败了赵盍一回,便能成当世强国了。当真是笑话,滑天下之大稽。左不过魏国已退了兵,本王若是不同意,他待如何?” “赵王此举不妥,万万不可。”魏无忌瞧上去极为着急。 赵王盍不明所以,“有何不可?” ...... 正文 第五百二一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九) “先前无忌也说过魏国如今国中空虚,哪里受得了再次出兵。 若是赵王不愿出兵洛国,意在与魏国合作,共抗齐兵,那也是行不通的。”魏无忌几句话,便说中了齐王平的打算,也打消了对方的计划。 见赵王盍仍不解其意,魏无忌起身行得厅中,方才打翻汤水,身上仍有一块不小的水渍,乃是擦洗之后,还未干却的痕迹。 多道目光注视,魏无忌却浑不在意,他道:“赵国。魏国如今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哪里容得我们多左右摇摆,只能听其摆布罢了。” 赵王盍面色几经变换,最终只剩下颓然。又听魏无忌话锋一转,“赵王也无须着急,其实此次与齐国合盟,利大于弊也。” “哦?此话何解?”赵王盍不意,此事竟有峰回路转的时候,比起方才的震惊,此时倒是更容易接受了。 魏无忌就说道:“先前无忌也以为齐王欺人太甚,可是听闻齐王提出的条件之后,无忌便以为此事乃是赵国的机会。” “是何条件?”比起先前的愤怒,不满,后头的不以为意,此时多了些急迫,而不自知。赵国有幸参与各谈的朝臣,同样是伸长了脖子,等着魏无忌说齐王的条件。 见此情形,魏无忌轻松一笑,道:“齐王的事迹,想必这些年来,诸君早已耳熟能详了,无须无忌再过多赘述了罢。” 众人闻言,俱是点了点头。 齐王平为修仙几以至疯魔,确是家喻户晓之事。若自家疯也便罢了,竟是教齐国朝野上下,陪着一块儿疯魔,别说见所未见,便是闻也未有所耳闻。 赵国一位老臣,亦见不惯如此疯魔的君王,相比之下? 疑心甚重的赵王盍? 倒是算得一位好的君王了。他出列问道:“敢问使者,那齐王所提之事? 可是与其修仙问道有关?” 不出所料的见到魏无忌点头? 道:“确与齐王大业有关,不知齐王在何处听闻? 洛国有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药材,能助其修仙之业大成。遂才有了改出兵洛国? 与赵国和谈一事。” “哦?齐王之意......”呼之欲出的答案? 有些不敢置信的赵盍,甚至都不敢说出口,生怕是一个梦,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回见着这样的奇人奇事。 那位老臣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比听闻廉颇带着蔺相如去治病,二人双双病于途中,还要来得传奇一些。倘若是齐王当真如此疯癫,那便让对方疯得更彻底罢。 许是听到了老臣心底的期盼,魏无忌接着将赵王盍未尽之语补足了? “齐王声称只要将那些稀有药材尽数予他,此番出兵洛国的余数所得? 尽归赵国所有。” 座中一片哗然,无一例外? 都当齐王平修了一生的仙,将脑子修坏掉了。否则如何会提出这等? 利人而不利己之事。 当然若是齐王是真的疯了? 那才好? 免得逮谁咬谁,与赵国开战不久,转身又着手招手洛国,偏生的有一事,尤其的气人。 齐王平平日里不理事,这齐国也不曾倒榻,一应供给竟胜往常,怪也。 有时,诸国之中,不乏有心思活泛之人,甚至起过怀疑,是否那齐王平当真通了天地,受其庇佑。然对方却一直未曾飞仙遁去,实是不解也。 “当真?”赵王盍竟是震惊起身,声音宏亮得有些吓人,将魏齐两方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这才不有几分不自在的又坐了回去。 只是目光一直不曾魏无忌身上离开过,目光中的灼热,似能伤人皮肤。魏无忌浑然不觉的说道:“确是如此,只消赵王同意,便可借机恢复赵国的生气。” 根本就不曾想到,赵国的危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解除了,在魏无忌拿出那份盟约时,仍如同置身于梦中,教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至于曾经的赵国风骨,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泯灭,不知所踪。 各国自有熟悉他国的君臣手书之人,担忧其中有诈,遂拿了魏无忌身上的手书,一一查验核对,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齐王平的手书无疑。 这便说明此书,当真是齐国抛出的盟约。此番好事,于当下的赵国,岂有不接之理。赵王盍待诸臣一番交头接耳后,便当众询问,果得到诸臣的一致认同。 双方便就此毫无争议的盟约,当场便签定了盟约。 魏无忌拿着两国的盟约,交予魏国使臣,在双方不解的目光下,道:“无忌欲寻一寻我那位师弟,将来也好向先生交待。” 原来如此,诸人大悟。 赵王盍也打消了对魏无忌的怀疑,先前只当此人冷血无情,哪里会因为顾忌尚在秦国的妻儿,故意迷惑他与齐王,坚持不受两国的丞相。 今见其对毫无血缘的师弟,都如此上心。果然重情重义,对其说辞这才全然相信。 宾客交融,觥筹交错。 魏无忌醉醺醺的由从人扶出赵王宫,但见其醉眼迷离,先前那位一直在记录魏无忌言行的使臣借机凑了过来,悄声问道:“无忌丞相如何知晓,赵王会同意齐王的盟约。” 听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魏无忌想也不想的回道:“因这赵王志向远大,便是忍一忍这一时之辱,又有何妨。” 使臣闻言,那捏了一路刻刀的手,方才险些没忍住,掏出身上的竹简,就地刻划起来。回望一眼,不远处的赵王宫,只将此话记在了心里,待回了魏国,再禀明魏王罢。 问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不往魏无忌跟前凑,只着那从人扶着人回驿馆。步履蹒跚的一行人,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赵国的驿馆。 另一厢,捏着其中一份盟约,赵王盍速遣人适往齐赵交战的城池,好教齐军士停下进攻的步伐。此时根本就忘却了魏无忌一班人的存在。 魏无忌到厢房门口时,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从人,进了厢房后,反过身来便倒扣了房门。 从人:...... 进了厢房的魏无忌,却睁开了那双明亮的眸子,何曾有半分迷离。 ..... 正文 第五百二二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十) 翌日 赵国驿馆里,只留下魏无忌的一卷书信。言其往寻师弟苏季,不日便回魏国。魏国一行人,见大事已成,遂也不着急去寻人。 拿着那份和谈成功的盟约,回程之时,特意再绕道齐国一趟,将盟约交给了齐王。齐王平果见上头的以名贵药材,和赵国和谈成了。 当时魏无忌告知的,只有以为为利,诱赵国出手,方才能得其信任。如今见得盟约,果然得知赵国上钩了。 齐王平得了盟约,这才有几分奇怪,问道宫人魏无忌为何不露面,宫人将魏国使臣所提及的,魏无忌往寻师弟之事,告知齐王平。 既然人不在队列,齐王平也有些意兴阑珊,不欲再见魏国一行人,遂遣太史谢过魏使臣,魏国退兵一事,便就此作罢。 齐、赵盟约,又新升起。 然寻师弟的魏无忌,却消失在世人的眼中,待再次出现之时,举国皆惊。 ...... 又是一年冬日,一位已过花甲年纪的老者,双手负在身后,早年的龙行虎步,早已变成了步履蹒跚,依旧固执的不让人扶着。 一把甩开了身后,欲跟上前的宫人,洛王叶径直推开了那扇经久,仍不显一丝灰败的宫殿,身后被制止跟上的一干侍卫、宫人,都明白此处乃是洛国的禁地。 辅一进殿中,在殿外等候的侍卫宫人,但见得洛王叶伸手抚摸着,殿中所过之处的每一寸土地,便是地上的花草,亦会蹲身下去,温柔的触碰。 落在宫人侍卫眼中的背影? 充满了眷恋。 这倒是教那些新来的宫人? 不明所以,一面留意殿中的洛王叶? 一面小心翼翼靠近年长的宫人? 低声询问:“大人,王为何来此地? 会变得如此的......温柔。” 新来的宫人斟酌着用词,思量了一下? 才说了出温柔。老宫人闻言? 亦是先打量了一下洛王叶,正好见对方伸手轻抚了一株梅花枝树。 眼里亦带着了些许回忆,老宫人缓缓说道:“那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瞧见那株梅花树了吗? 那是我们洛国子婴世子幼时最爱玩儿的地方? 及至少年时,都喜爱在上面攀玩。 最有趣的是,那时还带着洛国的王姬,也就是如今的先秦王后惜贤王姬,二人在冬日时最喜琢磨? 如何利用这一株梅树,做出许多美味的吃食来。 后来王姬出嫁了? 只剩下子婴世子,仍如往昔的为我王? 琢磨吃食,可这少了一位王姬看着相助? 做出来的吃食? 每每都教王上吐下泄。 然王既舍不得仍了? 又舍不得教训子婴世子。回回都是乐呵呵的吃下子婴公子倒腾的吃食,转头人便跑了个没影儿。” 老宫人说至此处,眼中噙着泪花,显然也极为怀念当年之事,新来的宫人,听着亦是渐入迷,神色间极是向往。 只因如今的洛王叶,不复当初的温和矣,如今整个人显得极为严厉,在其手底下做事,个个都心惊胆颤,虽回回都是死里逃生,可谁人不向往安逸呢。 便是跟着的侍卫,亦是竖起耳朵,一言不发的听着,亦表明了对此事有极大的兴趣。 正说着又见洛王叶移步不远处的一口水瓮,用手趴在瓮的边缘,探头往里望,老宫人望着逐渐围拢过来的一群人,眼神都落殿内洛王叶的身上,以及那一口瓮上。 老宫人又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一口水瓮,当年可是将咱们的王吓得面无人色的。” “哦?莫非是那世子,又做了何惊天动地之事。”那位新的宫人,听了这许多洛子婴的事迹,也算是对其人有所了解,但闻有事,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洛子婴。 果不其然,那位老宫人给了一个赞许的神色,他道:“确实如此,这子婴世子哟,也不知哪里偷学的凫水,整个人埋着里头,待我王行至瓮边里,从内一跃而起。 我王一时不察,教子婴世子吓得蹬蹬蹬退后,再见得瓮里的人,更是面如土色,小小孩童,站起来都不足瓮高。 欲爬起来瓮时,也不知是脚底滑,还是有意而为之,整个人都沉了回去。我王当即顾不得唤人,伸手便去打捞。结果可想而知,那位子婴世子,将我王的一身衣裳给捉弄湿透了。 我王却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翌日,因为在瓮中待的时日太久了,子婴世子便发起了高热,我王哪里还记得被捉弄之事,衣不解带的跟着医者忙前忙后的。 待人大好之后,压根儿就忘了要罚子婴世子的事儿。”说到这些,老宫人也觉得好笑。 子婴世子所行之事,捉弄长辈,又教长辈忧心,还得洛王叶的宠爱,幸得洛子婴并未长成那等骄纵之人。 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王姬,更为任性。使得洛子婴不得不承担起,作为一个当哥哥的责任。哪里还有闲暇,与那等真纨绔一道祸害洛国呀。 老宫人说往事的水平,不如坊间的说书人。然正是这般据实回忆,教人十分感动,甚至有的宫人悄悄抹着泪,便是侍卫都有眼眶通红之人。 如今再看那位喜怒无常的洛王叶,都多了一会包容之人心,原来他们的王如此辛苦,中年便没了世子,至后来外甥女洛惜贤也去了。 连番打击之下,若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崩溃矣。洛王叶虽偶有翻脸无情之时,朝臣也根本儿不计恨对方,因他们晓得,只是不小心提及了洛王叶的伤心事。 然列国相互侵伐,再如何规避,也越不过去,总会有提及对方的时候,一旦提及诸国以及秦国,子婴世子的事,势必便要被一翻再翻。 子婴世子着人刺秦一事,天下皆知,无可避免。却因秦国施加的压力,一生只重罚过一次子婴世子的洛王叶,却将人给罚没了。 这么多年过去,洛王叶是老宫人看着过来的,与其说洛王叶是怨着秦国,或许更怨的是自己。若是早些年能拘着一些洛子婴,或许便不会有这般任性大胆妄为之事了罢。 老宫人透过宫殿大开的门,望着那道早已消失的身影,露出了深深得忧色。人应是又到了洛子婴的寝宫里罢。那是唯一一处,洒扫者都不允许入内的地方。 洛子婴的寝宫那才是一处禁地,锁寝宫的钥匙,都是由洛王叶掌管的,曾有洒扫者,弄坏了门锁,人虽未进殿,却也受到了处罚,永生不得在洛国受到录用,遭撵出了洛王宫。 一干人宫人侍卫,眼巴巴的望着寝宫方向,等待着‘睡醒’的洛王叶,却不知一道人影,也在急速奔往洛王宫。 ...... 正文 第五百二三章:病极乱投,猛虎咆哮(十一) 教人忧心的洛王叶,确实入了洛子婴的寝殿,然教老宫人忧心之事,却是并未出现,且事实与其所言大相径庭。 面色灰败的洛王叶,辅一入寝宫,便压着嗓子,撸起了袖子,对里面的一道身影,冲了过去。哪里还有先前,进宫殿时,挪不动步子,走起来路来,一摇三晃。 此时堪称得上是箭步如飞,对面的人都有些怀疑自己人老眼花,感觉看到了残影,然洛王叶在冲过去时,骤然停下了脚步。 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那人手中的襁褓,“洛子婴,许久不见,你这是何意?”面上的色彩可谓精彩纷呈,一时间什么颜色都有。 自打洛子婴诈死离去,父子二人定下一年会一次会面,遇得特殊情形时,两人亦会暗下联络,这些年洛子婴隐去身份,列国周游,寻得一位志同道合的姑娘,也算是意外之喜。 洛王叶愁了许久的事,总算有了着落,过了两年又开始焦虑,何时能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啊。明里暗里都免不了催促。 然洛子婴此人,不会因为人长大了,性子里的顽劣便会减少,只会如数增长啊,是以对于洛王叶的催促,回回都是口中应下,转过身便忘了。 此次见面洛王叶方才欲出手,狠揍一顿对方,却在见得洛子婴手中的襁褓,及时停下了那一只大手掌? 改伸手轻触襁褓里的婴儿面。 逗弄之余? 洛王叶感慨道:“这些年你倒是逍遥了,我还当你葬在哪座大山里了。” 洛子婴笑笑? “君父哪里话? 孩儿正值壮年,且有夫人护着? 哪里会受难。”言罢一指身后的另一位,白衣飘飘的妇人。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仍如洛子婴初见的模样。也幸得子婴夫人功夫俊俏? 才能在这守卫密集的洛王宫里,领着一位大活人,来去自如。 洛王叶先前还有些板正的脸,此时如同风中摇曳的菊花? 与方才见着洛子婴时? 形成了一副鲜明的对比。 抱着婴孩儿的洛子婴,颇有些无言,好歹也有两三月未见了,待自家夫人身子骨一恢复,便立即抱着孩儿来见。 不消说想见他就算了? 居然还嫌弃,不满的洛子婴一念起? 恶向胆边声生。 他道:“君父呀,若是我告诉你? 这个孩子是我与夫人,一道去别家偷来的? 不是我们家的血脉? 你会如何?” 洛王叶不屑的瞥了一眼? “小时候的你便是长得这模样,若论丑得出奇,这天下也独你一份儿,当时本王要不是念在夫人苦苦哀求的份上,当即便给扔出去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洛王叶抱着孩子,眼里溢出来的暖意,骗不了旁人。 洛子婴受不得这刺激,脱口而出道:“本公子怎会长得如此丑,定是孩儿肖母......”话一出口便知遭了,在望见洛王叶笑眯了眼,自家夫人抚着手中长白布条,更是一激灵。 慌忙凑过去逗弄转交给洛王叶的婴儿,他一面逗弄一面笑说道:“君父说得不错,这孩儿越瞧越像我。”又道:“这眼睛生得如此水灵,竟与夫人像足了十成十。” 洛王叶实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有人能治住你小子了,本王甚是欣慰啊。”白衣妇人投以腼腆一笑。 洛子婴瞧在眼里,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天要亡我也。 幸得天可怜见,外头闻听洛王叶哈哈大笑的宫人,得知洛王叶已醒来,遂也敢壮着胆子步入这座宫殿,一路根本不也触摸任何东西,目不斜视的来到寝宫外。 扯着嗓子唤道:“王,边境有急报传来。” 室中一片寂静,过了半晌,伴随洛王叶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还有寝宫大门拉开的动静,老宫人立马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往里瞧。 洛王叶伸手,接过老宫人手中的急报,将人遣退,复又阖上了宫门。 洛子婴随口问道:“是哪国的君王,又生了事非呀。” 将竹简往洛子婴手里头搁,洛王叶说道:“当然是你的好外甥在惹事生非了。遇上那对任性妄为的父母,可不得努力折腾吗。” “济民?那小子这些年,都变得不太好玩儿了,整个人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极为随意的拆了竹简,洛子婴暮然瞪大发双眼,脱口道:“君父,洛国要挨打了。” 白衣妇人闻言吃惊转过来头来,复又低头逗弄自家小儿,不再理会这一惊一乍的人。 洛王叶将竹简拿回来,跟着看完上头的急报,道:“你小子还当真不适合,做这君王呀,算算时日,哪里是挨打的问题,分明是已经在打了。” “这齐、赵两国前些日子不是打得正酣吗,怎的一夜间风向突变,又打洛国了。”洛子婴觉得还是与自家夫人,游山玩水来得合适。 早已离了权利漩涡之中的洛子婴,当真是全然放手不离,知晓的事,还是从大街小巷中听闻,以及洛王叶等人传与的书信中知晓。 有时因洛子婴去的地方,收不到书信,时有遗漏,亦属常事。 今遇得风云乍变,完全属于应接不暇。 洛王叶瞥了一眼,精神头十足的洛子婴,心里别提多么羡慕了,也不何时才不用处理这些事啊,伸手自袖里掏出一物。 他道:“子婴你与济民他们时有往来对罢,如今是修复我秦洛两国关系的时机,且用你的渠道与他们传信罢。” “咦?秦国压迫洛国,害死了我,这段关系竟有转圜余地?”洛子婴好奇极了,眉稍轻扬,整个人十足的意气风发。 洛王叶嗤笑道:“自是那齐王平,修仙修坏了脑子,病急了乱投医,前脚打了人家,还当人家能心无芥蒂的与其握手言欢呢。 此乃其一,至于其二嘛,至是那秦国先秦王夫妇,相继离世。如今的秦王,与我们的仇恨本不如先前,见下若是知我洛国有难,前来相救,自是一笑泯恩仇了。 本王作为舅公,自也不好同外孙计较了。” “你们当真是太阴险,狡诈。”洛子婴摇头晃脑的感叹道,换来的是洛王叶一脚踢了过去,“若不是为了你,我们至于玩儿这些吗,赶紧传信去。” 洛子婴一面逃跑,一面求饶。 ...... 话说那握手言和的齐赵两国,不知在何时,又齐齐将矛头对准洛国。然两国军士还未大展拳脚,便被后头一片乌泱泱的一片,冲散了两军。 逃跑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与洛国作战,待稍定下来,再回首,便发现来援的正是秦军,领首的是冷小帅。 声称奉秦王命,特来救姻亲之国。 蛰伏十六载,一经出笼,宛若虎啸狼号。三军肃容,冷小帅更是猛虎中的佼佼者,带着虎群,将俩国军士打得是狼狈逃窜。 …… 正文 第五百二四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一) 突如其来的秦国,将齐、赵两国打得措手不及,那厢围而不同的洛国军士,亦在此时杀出了国门,早已疲惫不堪的赵国,便在此时萌生了退意。 留下的齐国军士呈现出独木难支的情况,除却秦国来势汹汹外,还有洛国留存下来的实力,这些年来因洛王叶心忧世子之事,于外界之事,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倒是比齐国修仙的齐王平,还多了些许看破红尘的意味。 教齐、赵两国更为担心的局面,也出现了。原本姻亲结缘的秦、洛两国,由于洛子婴的离世的,从而使本就不太友好的两国,变得针锋相对起来。 也使得楚、赵、魏、韩、齐能放下怀疑,从而全心与洛国一道共事,今日却因齐、赵两国,贪一时之力,使秦国有了与其和解的机会。 若是从前那位昭世秦王仍在世上,此番前来相救,得的或许只是一份吃力不讨好,可如今在位的乃是秦济民,但论其人,如今谁也说不上来,其人究竟如何。 可是他有一个人尽皆知的身体,洛王叶的外孙,这就使得局面产生了转变。 尤其是另一支秦军铁骑,由王翦率领,从旁绕道途径韩国时,韩国那位耄耋君王,都能感觉到韩王宫在抖动,却不敢在此时出手阻拦。 取道韩国的王翦,也无意后方起火,率领秦军至韩地,而入赵军腹地。另一厢冷小帅救洛国之后,与来犯的齐国和谈,任其平安归去。 齐国的谍者来报,后有王翦大军来袭,不敢在此久待,明眼人此刻都能瞧得出来,秦国志在赵国也,君不见? 那王翦大军彼时便停留在赵国腹地。 可若是齐国不撤退? 那又得别当别论了。只得放弃盟约的齐国,转而与秦国和谈? 一经放任? 马不停蹄的回奔齐国。 瞧样子似是要回国,与齐王平商议对策。 一气奔出数十里? 齐军士齐齐回道瞻望,不约而同的松了一气? 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并非是贪生怕死,而是如今的秦国,有那位坐镇指挥,那位指的是坐镇中军的秦文谨。 全然无准备的情形下? 便对上秦国? 并非是明智之举。显然十五年前,秦赵两国在长平一役,在列国心中,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齐军来如潮水,退如涨汐? 将早已了无战意的赵军扔在了齐地。冷小帅匆匆与洛国的将领道别,便径直去追? 去赶,狼狈逃窜的赵军。 并未提及去探望洛国的父母? 颇有大禹三过其门而不入之风。 惊慌失措的赵军,并不知前头还有王翦的大军在等着? 便猛的一头扎了上去。先有魏、齐侵伐? 后有齐国威逼利诱? 出征洛国,今又再逢秦国。 冷小帅先以援救洛国为名,踏出函谷关为约之后的第一步,又以秦、洛姻亲之国,对赵国穷追不舍,与王翦、王贲等人,分军出兵赵国,将其才团围困。 拿下的第一座城邑,便是当初赵奢败秦军之地:阏与。很显然,秦军从未忘却,当初的败军之辱,今次倒像是有备而来。 后有攻取了赵军的轑阳、河间、安阳等邑,漳水流域已为秦国所占。 收服城池之时,有一城邑的太守,欲效仿当初的上党太守冯亭,在献上城邑地舆图之时,暗下行谋刺之举,却高估了自身实力,也低估了冷小帅的能力。 正如当初秦文谨在长平,与赵括说的那话:“秦国功夫比我俊之人,不在此地。” 秦国在赵地,所向披靡。然却教人称奇之事,在这后头。冷小帅与王翦等大军汇合之后,却停止了继续攻伐赵国,将所得的赵军,各留下一驻军占领,便领着余下的秦军,返回秦国。 此乃济民十六年仲春日之事也。 原本因秦国骤然东出,在一旁呈观望的五国,得知此事,皆不约而同的以为,当是秦军并未恢复元气。是以,并无能力,一气下赵国,如此贫弱的赵国,竟也不能拿下。秦国不足为惧也。如此,又再度相安无事,过了两载。 秦国却又毫无征兆的出兵,向赵国大举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攻取了赵国的土地,分别建立了两郡:雁门郡、云中郡。 自此,赵国的土地,呈大幅度的流失。 冷小帅又却在此时又再度抛出和谈,不欲再进攻赵国。野心甚大,不甘就此陨落的赵王盍,别无他法,选择在此时侍秦。 赵国的土地,素与韩魏相连,从而使秦国与六国的羁绊,也愈发的深刻。 此乃济民十九年仲春日之事也。 ...... 与此同时,当初言明,欲四下寻访师弟的魏无忌,近乎三载时光,不过只言书信于魏王假,最后一回则是言,秦军来犯赵国之事,不意与秦军碰面,故另往他地。 魏王假不疑有他,只是可惜好容易得了一位,如此好用之人才,不过出使一回齐国,归期便变得遥遥无期。 然对齐违约之事,已得到解决,且三载过去,天下早已地覆天翻,齐国如今尚且龟缩在齐地,不敢轻举妄动矣。 且观赵国如今的下场,便可知一斑也。 遂对于魏无忌是否归来,也持了模棱两可的心态。 算一算六国中,如今能与魏国匹敌的,当只余同样民风强悍的楚国。魏王假甚至认为,在赵地得到的城池、降俘,归作魏国,甚至隐超楚地。 然却忘了拿下赵国泰半得秦国,便盘桓在一旁,虎视眈眈。 一直对秦国过多关注的韩国,却在开春之际,发现了一件,使其国中动荡不堪之事,韩王代因年事过高,身体不支,多年沉疴一齐爆出,使其整日卧病在床。 韩国诸公子,明争暗斗,皆欲拿下韩国君王之位。在此之间,他们都需讨好一位,深得韩王代信任,又无心权势的人:韩愍。 为得一两句好言,自是搜罗天下各处的宝物,以博韩愍的欢心。 又怎有余力,去注意身侧的秦国呢。 至于魏王假动过心思的楚国,却迎来了一位,极为特别的客人。 ...... 正文 第五百二五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二) 即便是春回大地,也有它到不了之处。 春日孩儿面,一日变三回。 说的正是眼下的楚地,他处早已有了新枝嫩芽,楚地仍有积雪未化之处,尤其不能与齐地的泺邑相提并乐,此处冬暖夏凉,乃是列国向来眼红之所。 魏无忌拢了拢身上的厚棉袄,哈出了一口雪白的气,又在外等候的同时,打量着与几国截然不同风情的楚王宫。 魏无忌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关于楚王挥的过往。 楚王挥的生母乃是喜国王后妫姬,喜后容颜之盛,引得楚王觊觎,遂发动征战,出兵喜国,掳走了喜后妫姬,喜候不堪忍受孤独,三日后便悬梁自尽了。 喜后妫姬则为了喜国民生,自愿留在楚地。后与楚王育有二子,其长子早已不在人世多年,次子便是如今的楚王挥。 长子乃是先楚王蠧鳌,利用不正当的手段,险些逼死幼年的楚王挥,幸得妫姬暗中将其送走,去的地方正是后来掌楚国之力后,听信苏季之言,而随手间灭掉的随国。 楚王挥回楚地掌权之前,也经历过一番争夺,当时的随候,以暗中相助,从而求得大利为由,答应相助,暗中刺杀了先楚王蠧鳌,以明正言顺的姿态回归楚国继位。 待随候遣使者伯庸前来收楚王挥许诺的好处,却得项宇出手,以刺杀先楚王蠧鳌之名,将其乱箭射杀。随国附于楚国,楚国势大于随国,随候自也不敢随意再寻楚王挥。 当时乃是在驿馆,当着众人的面射杀的随国使者伯庸,围观者甚众。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堵? 至那日后便有遥言流出。 今已数十载? 国中人早已忘却,当日之事? 只记得楚王挥带与他们的富足强盛。 那位育有两位楚王的妫姬? 早已住进了楚地山间一庙宇,因其盛名缘故? 早已避世多年,不复与世人相见。妫姬果有先见之明? 果有好‘色’之徒? 闻名纷至,却终不得其法,寻不见人。 楚王挥一生除奔赴随国那一段日子,有寄人篱下之嫌。其余时候? 可谓是顺风顺水? 遇得兄长迫害,有其母妫姬相助。 适往随地时,明面上是随候相助,实则暗地里相助的,是那一位名唤午柳的宫人? 如今楚王挥的贴身心腹,以及宫中侍卫统领庚辛。 那位午柳还罢? 当初随候遣来暗中监督楚王挥,却暗地里反水? 摆了随后一道,如今虽得楚王挥信任? 始终不如那位庚辛也。 庚辛自楚王挥出生便被选定护佑对方? 后又一起逃亡楚地? 对其依赖信任非凡,便是朝中重臣,亦多有不及之处。 且最让人服膺的是,庚辛自始至终,都对权势无其迷恋,只想护着楚王挥周全,这么些年过去了,所得的赏赐,不知凡几,却一直任宫中侍卫统领。 若是得到关于楚王挥的消息,无甚偏差。那么楚王挥此人极善于隐忍,亦擅于伪装,其人年幼时便将随候耍得团团转悠,便可见一斑。 妫姬居于庙宇,多年不复相见,楚王挥也不曾适往。 又在苏季游说之后,随意灭了随国,其中虽有利益的攀扯,随国始终是容其人安生,又助其返国。却遭无情抛弃。 可见其人心性凉薄。 楚王挥看似浑身弱点,又全身上下,无可着手之处。 然有两点,可着手之处。 其一,便是楚王挥万分信任依赖的侍卫统领庚辛。 其二,则是楚王挥的过往,能过得这般顺风顺水之外,一直有贵人、高人相助。能顺利保住性命,靠的是其母妫姬; 顺利承继王位,又遇上了随候; 至后来列国乱斗之际,秦国国下征战,各国皆有损伤之时,苏季横空出世,先后访了六国,最后停留在楚国。 五国之间的侵伐,仍旧不断。 楚国坐山观虎斗,除却合纵功成那一回,六国一道兵临秦境外,余时便选择,安息养兵,偶有出兵,亦是扫周边的蕞尔之国,使得楚国地舆图,日渐壮大。 至今已是六国之中的佼佼者。 这也是楚王挥愿意为了苏季,借楚军士出兵随国的缘由之一。 另有一因由,楚王挥信苏季之能,欲借其能。其本人的能力,介于强与弱者之间,有中庸之力,若在太平盛世,或可守楚地安稳一生。 但是却碰上了苏季,若无意外,对方教他看到了一幅,盛世巨制,极为宏大。人心一旦被欲望占据,便充满了沟壑,轻易不能填上。 偏生得能助其实现,这幅宏图的苏季。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无论如何找寻,都不得其踪迹。对于苏季的下落,道听途说,便有好多种传言。 其中一论,至赵地传出。 曾有人亲眼见过苏季的夫人,貌若天仙,可与曾经轰动六国的春姬相提并论,也可与喜后一较高下。赵魏两国有春姬之争,楚喜两国有喜后妫姬之议。 苏季许是不愿有人窥视自家夫人,便就此隐遁。 相比较前一论为人乐道,后一论倒是为人所能接受尔,因苏季在赵地出的事,流言又自赵地而来,定是那赵王盍为脱己身之罪,从而编的故事罢。 至于后一论,来处倒是探得不甚明了。 待故事传开之际,已是大街小巷随处可闻也。 那凭空冒出的消息,声称苏季并非是自己离开赵国的,而是受到赵王盍的迫害,不得不趁夜逃离赵国,在逃亡的途中,赵王盍仍遣人去追杀,从而导致对方下落不明。 天下人自行将传言之人,想象成了一位,不愿苏季受这不白冤的义士。 自打苏季佩六国相印以来,哪回做的不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深受百姓爱戴,此论一出,赵王盍无疑受百姓的唾弃。 楚王挥亦是对赵王盍存了怨怼,那份野心还来不及施展,便遇上这等蠢的,真是令人郁闷不止,却在听闻秦国出兵之际,欲出兵相救。 苏季当初合纵说过:六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却在与魏无忌见过一面之后,改变了主意,改作冷眼旁观。 楚国按兵不动,齐国闻风而逃,余下诸国,自是也不敢在此时出手相救,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赵王盍,这才无奈应下侍秦。 今日魏无忌来楚王宫,便是商谈,当时与楚王挥约定好的盟约。 因此盟约,楚王挥同意不去援救赵国。 待秦、赵两国事定,这才着人请了魏无忌前来,却又将对方晾在楚王宫外,似是将人遗忘了,正当魏无忌在捉摸究竟是何意之际,便遥见一人,自宫内行来。 行的方向,正是魏无忌所在之处。 来人躬身一揖,道:“足下可是无忌丞相,我王已在政事厅等候。”虽问及来人身份,却十分不担心认错,显然早已知晓魏无忌的身份。 魏无忌也在同时,认出了此人,还之一礼,道:“谢过庚辛苦统领特意走这一遭。” 对楚王挥将其搁在宫外之事,只这不提,都当作并未发生过此事一般。 然风过哪能无痕呢,雁过岂会无声。 君不见,魏无忌的双手,在楚王宫外吹着料峭的春风,已是红肿。 魏无忌好似浑不在意的将双手,拢在双袖里,跟在双方自道谢后,便不再交谈的庚辛身后,一齐往楚王宫的政事厅行去。 ...... 正文 第五百二五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三) 楚王宫的异样风情,在前一回来时,魏无忌早已欣赏过了。此时的止光,多是落在前面那位庚辛的身上,因两人上一次无缘得见。 当时魏无忌佯作不经意问了一句,楚王挥倒是实诚回答,声称遣其去寻苏季了,但是再多的却是不愿吐露了。竟教庚辛去寻苏季,足可见对其人的信任。 庚辛此人,人至中年,本就黝黑的夫色,愈发深刻,长相憨厚,若非是堆了一肚子的忠心,人至中年,总会显露一两分的奸相来。 可是目光片刻都不曾离开的魏无忌,连一丝都未曾发现,便是他的注视,对方都能视若无睹,其人心志之坚也。楚王挥竟是得极大的好运也,有如此忠心之人跟随。 慨叹毕,抬首间,便见二人已到政事厅,大殿门前候立的,正是上回那位出门相迎的午柳,魏无忌双眸有一过而逝的波动。 楚王挥身边的贵人,接踵而来,又接二连三的消失,如今只剩下这两位了。只是瞧着午柳迎人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魏无忌作为正主却被晾在一旁,那股子高傲竟是对庚辛施展的。 见状,魏无忌垂眸若有所思。 兴许早年有大才的楚王挥,早已在中人、高人的出手相救之中,将其智泯灭也。苏季消失的消息一经传出,便遣庚辛去寻,可见端倪。 且见庚辛三载不曾放弃,也间接表明,乃是赵王挥的意思。 想来楚王挥如今极需一位贵人啊。 是以,前段日子,方才与楚王挥定下约定。 跟着午柳,辅一踏入政事厅,魏无忌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 先是在楚王宫外待了几个时辰? 后又与庚辛一道步行。周身笼罩的冰寒? 在行走之时,逐步消退? 政事厅一门之隔? 内外寒热却是天差地别。 此温暖之地,相较于齐王宫的冰寒? 此地足可消磨人之意志也。 而魏无忌在温度骤然上升的情形下,毫无疑问的在楚王挥面前失仪了。 “哈哈......? ”不远处王案后? 传来楚王挥浑厚的笑意,紧接着说道:“无忌丞相今日不好生说道说道,本王可是不会恕你无罪的哟。” 若放在寻常人间,此言可当作是友人之间的调笑? 可是眼前人是一国的君王? 再如何泯灭智慧,也有定他人生死之权。 今日这般问话,二人心知肚明,楚王挥是要讨要前此时候,魏无忌许下的好处的。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报? 顷刻反复,亦在常理中。 只是他魏无忌从来也不做无准备之事? 笑着迎上前,说道:“楚王? 无忌前此时日允诺你的事,今日许是有变矣。” 果然? 得见楚王挥面色疏忽变得阴沉? 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又听得魏无忌接下来的话,更是能凝出一台砚来。 魏无忌施施然,复又行一礼,道:“此前无忌允诺,若是楚王与齐国不结盟约,一齐出兵洛国,且解除合纵盟约。 无忌便请我王,献出商於一带六百里的土地,且以秦地好颜色的女子,尽归楚王,秦、楚嫁娶互结为姻亲之国。 一来向北,可削弱齐国之势;二来,楚来可坐收秦地。岂非一举两得之事。只是无忌千算万算,遗漏了一事啊。” 当时楚王挥骤失苏季,愁毫无绪之际,魏无忌宛若天际来人,一席话说得楚王挥是兴奋不已,当时午柳却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之人,楚王挥的面色变得不好看,只教对方莫要再开口。 随后便应允了魏无忌所请,当即便遣了人适往齐国杜绝往来,齐王平不意失了此强援,好意劝挽,却得了使者的破口大骂,怒而斩符节,与楚国断盟。 才有了后来齐、赵出兵洛国,楚地坐山观望。 韩国则是自顾不暇也。 那日后,楚王挥甚至扬言,自家乃是承天地之运也。 自古承天地气运者,哪位不是德高望重,受万人推崇的。 楚王挥的心思不言而喻也。 如今很可能得不到,魏无忌允诺的土地,那么先前放出的话,如同覆水,又如何收得回来。自承认并非气运之子,这教顺风顺水的楚王挥如何受得了。 前脚方与齐国断了联系,今次又收不得秦国许诺的土地。就这事,便足够使楚王挥震怒了。 预料之中的事,果不其然,便听王案一声震响,楚王挥险些打翻了厚实的几案,可以想见其人怒气之盛了。 魏无忌极为无奈的说道:“楚王可知无忌的魏国丞相,如何得来的?” 楚王挥不意对方有此一问,当即一愣,随后便是一怒,呵道:“本王哪里管得了你们这许多,魏国与我楚国至多盟友而已,哪里还有管他人国中事。” 魏无忌又是一叹,道:“本来魏、楚无关的,可因眼下之事,却有了干系。那魏王当时与无忌空许约,只道愿与秦国交好,但是需无忌回魏国做丞相。 无忌被逼无奈之下,只得与妻儿分开,适往魏国,可是如今的魏王,因分了赵地之利,坐大了心中的野心,竟转过头来,要秦国给予他们土地。” 楚王挥心中有了一层不好的预测,下一瞬想法便成了真,只听魏无忌道:“魏国求的正是商於一带的土地。” “魏假他岂敢。”楚王挥出离愤怒了。转而又发怒瞪魏无忌,道:“此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定是你无能,否则岂非教那反复小人魏假所欺。” 楚王挥反应过来之后,最想糊弄过去的,便是自己受到蒙骗一事。眼下只想将一切的人事,都尽数扑灭之。 却不知在不久,便会人尽皆知也。 此时尚不知的楚王挥,欲立时令庚辛将其斩杀,却得前来送午食,未曾离去的郑夫人相劝,“王你且消消气,此时不宜大动干戈矣。” “为何?”楚王挥想也不想的问道。 那郑夫人伸出柔荑,一指一旁侍立的午柳,“王惯会取笑人家,袖一女子,如何能懂这朝中之事,不过是不愿见血腥罢了。 不若你且问一问午柳,举许他懂得。” 被点到的午柳,诚惶诚恐回道:“夫人又笑话午柳了,我又如何会这些。” 楚王挥却是耐不得这般,道:“午柳若是懂得,直言又何妨,更何况定秦国丞相生死,于你岂非亦是趣事一件,将来老了,还可向后人吹嘘也。” 午柳被逼无奈,只得说道:“王你且想啊,我们方与齐国断了交情,赵国又侍了秦国,韩国见下混乱不堪,魏国态度不明,且有与楚国相争之意。 若是再将秦国的丞相扑杀了,兴许面临的便是秦国出兵的借口,不若观望秦国对其丞相的重视程度如何,再下决定,为时未晚矣。” 楚王挥闻言,觉得甚是有理。甚至出言夸赞道:“午柳竟有此大才。” 午柳忙躬身回道:“成日跟着王身边,不过学了个皮毛也。” 折一魏无忌,得了忠心的午柳,楚王挥竟一扫阴郁,教庚辛将出鞘得青铜剑收起来,免得吓坏了他家心肝夫人。 又改下了主意,着庚辛将魏无忌带走,囚于楚国。 郑夫人闻得此令,瘫倒在楚王挥的怀里,乐不可支。嗔怪道:“我王如此爱重袖,实是我的福份也。”楚王挥一顿好生安抚,触手生的是暖玉生香也。 午柳极会瞧人眼色,赶紧将厅中侍候的一应人,尽数驱出,左不过此时无事,留得这对有情人谈天说地,自己则是快步踏出了政事厅,甚至亲手阖上大门。 做完这一切的午柳,回过身来守着政事厅大门,正好望见庚辛拖着魏无忌,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眸微阖,复又垂下,不知作何想法。 ...... 正文 第五百二六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四) 是夜,郑夫人望着沉沉入睡的楚王,起身步出寝宫。在这之前,先点燃了一支,据闻乃是齐楚友好之际,送来予楚王挥解解闷,或者解解乏的燃香之物。 离去之际,郑夫人郑袖,还试探着摇晃了楚王挥的胳膊,但见其人睡得愈发沉,遂安下心来,出了寝宫。 举目四顾,便见一阴暗处,午柳正小范围的挥动着手,示意郑袖过去。踱步过去之前,再度四下张望一眼,见四周空荡荡,无人在此,遂才安心。 郑袖小声问道:“午柳大人,可是那位曲七大人,还有别的吩咐?” 午柳轻点头,道:“那位曲七大人需要你相助,救出秦国丞相。声言只要夫人肯相助,便会劝阻秦王送美人来楚地。 宫人无美人,自然也无人分走王对夫人的喜爱也。” 两人相视一笑,个中意味耐人寻味也。 恰在此时,响起一道脚步声,二人一惊,齐齐回头,便见庚辛在不远处。 郑袖眼波一转,计上心来。 暗中塞了一物予午柳,后者会意,拔腿便跑,庚辛根本来不及追,也脱不开身去追。因为郑袖居然冲上来,抱住了他。 庚辛愣怔间,便听得郑袖大声呼喝道:“来人呐,捉贼啊。” 庚辛不过是听得此处有动静,见得郑袖与午柳的在此,心下颇有疑,哪里会想到遇见此事,再是如何迟钝? 也明白自己定然撞见了不得了的事。 可是那郑袖此时的力气? 却是大得出气,嗓子也是前所未有的响亮。待庚辛反应过来? 欲挣扎之际? 已是为晚矣。 宫中巡禁的侍卫,本是听得他处有动静? 是以,都追了过去? 哪里晓得? 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遂又举着火把齐齐涌了过来。 本身侍卫不多,却因火把的光,充斥着天地间? 教人以无所遁形? 自然让人众人将这个中情形,瞧了个正着。 郑夫人拼命挣扎,这才勉力逃开,只是衣裳带着凌乱,另一人则是郑夫人口中的贼人? 众侍卫定睛一看,竟是庚辛。 这教一干侍卫犯了难? 庚辛乃是侍卫统领,平日都是他们听命行事? 今次却是统领犯事,且犯的事? 估摸着不小。君不见? 近来楚王宫最受宠的便是这位郑袖夫人。 平日里瞧着无欲无求的庚辛? 未曾想到夜里竟变得如斯孟浪,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一众侍卫暗中腹排。 侍卫呈圆月形,将两人团团围拢,却是近不得远不得,正当为难之际,两道身影由远及近,顷刻而至。却是那去而复返的午柳。 另一人衣裳都来不及着,只披了一件厚实的外褂,便匆匆往此地行来,侍卫见状,主动闪开,让出了一道缺口。正是楚王挥。 见得郑袖与庚辛的情形,楚王挥整张脸像是将夜幕倒挂在其上,让一干侍卫,都没忍住,担忧被惦记上,暗中挪了一下步。 庚辛尤为实诚的上前,道:“王,方才我是听得此间有动静,这才上前来查探,便见得郑夫人与午柳在此密......”谈。 一个谈字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楚王挥呵斥停止,不管今日来的是何人,皆是颜面扫地之事。更遑论,午柳方才一直在宫外。 乃至听得这厢静动,得自家吩咐,方才一道过来的,从未想过,庚辛心中竟存了这些心思,随意攀扯他人。 当初二人一齐助他返回楚国,午柳不得重用,是以,对庚辛偶有酸言酸语,庚辛也从未表现过在意,两人之间不曾出过大事,未曾想庚辛竟一直记恨在心。 今夜若非他及早醒来,望见外头焦急的身影,又不敢入内的情形,岂非是误信谗言,冤了好人耶?这般想着,便见午柳一副委屈,却不忍反驳的隐忍。 欲压下此事的楚王挥,几乎在瞬间便改变了主意。 当即便勒令在场的侍卫,不得宣扬出去一个字,若有违令者,斩其首。又剥夺了庚辛的侍卫统领一职,着其下之人往上升一位。 又念其曾经护佑之功,只是将庚辛逐出楚王宫,并未剥夺其性命。 至于郑袖,着实喜爱得紧,又只是拉扯几下,于当下来讲,无甚大碍,遂扶着郑袖,一路上安慰哭哭啼啼的泪人儿,将一堆愣着的侍卫,仍在原地。 那位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午柳,却在此时与侍卫说道:“各位大人,请容许我与庚辛大哥说两句话,不会耽搁太久的。” 平日里受午柳贿赂的人,不在少数,也有同情庚辛之人,都只当二人是朋友叙旧,亦或者是问一问,方才庚辛因何出言诬陷。 午柳待一众侍卫纷纷回避,遂走近庚辛,凑近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罢,在我王心中,我们什么都不是,还不如一个受宠的姬妾。 即便今日不是我们,他日也有别人,你迟早会走上这一条路的,谁叫我王没有心呢。” 庚辛并未在意此事,而是开口问了另一件事,“你二人在此究竟做何事,可是于王有碍?” 午柳扬了扬手中的一只精致的瓶子,无声说道:“我便有于王有碍你又当如何?” 气得庚辛当即便扬起手中剑,欲劈砍对方。午柳佯作惊慌道:“救命啊,庚辛大哥发狂了。”还是那一位新升任侍卫统领的人,率先反应过来。 同样抽出腰间剑,横亘过来,与庚辛拼作一处,庚辛无意与其缠斗,道:“午柳不知收人何人的好处,意欲害我王,你们不能教他蒙蔽了过去。” 新的侍卫统领,却半点不信,只是好言劝慰道:“大哥,今日是我最后一回这样叫你,我也知你定是不满午柳如今得了王的青睐,可也不能如此诬陷他人啊。 今日出宫后,还请大哥谨言慎行,免得误了性命。” 二人缠斗间,午柳早已追随楚王而去。 庚辛忽然便放弃了挣扎,其实对于楚王挥的为人,相处得最久的他,是最明白不过的。只是心存念想而已,以为自己是楚王挥最为信任之人,如今想来,是他多虑了。 见庚辛不再动手,那位新任侍卫统领亦松了一气,上前拉着带着再无挣扎的人,二人并肩出了楚王宫。 翌日,被囚在楚国,得知此事的魏无忌,亦只感叹一句:真乃‘奇’女子也。 初见庚辛,便察觉到必先将其二人分开,欲从楚王下手,只是未来得及施展,郑袖轻描淡写的一出戏,便将庚辛打入了无底深渊。 计虽不高,着实好用也。 便是魏无忌来,未必有此奇效,尚且需一些时日,需徐徐图之。 世间之事,有时便是如此的荒谬,有时你努力许久,亦不过他人一句巧言,换来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也。 所幸,他魏无忌有钦佩之人,亦有赏识他之人也。 又见院外的植被,渐生嫩芽,呢喃了一句:风起矣。 ...... 正文 第五百二七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五) 却说那郑夫人与午柳,因庚辛撞见两人密会一事,比之先前还多了几分谨慎。是夜,楚王挥梦又至之际,郑夫人仍点了一些燃香,随后便步出寝宫。 一路上趁侍卫换防,行至一处假山,里头早有人等候,正是午柳。 二人透过假山的缝隙往外探望,见假山周遭此时并无人来寻,这才互道上一回因庚辛忽然出而现,受到阻断的来意。 相较于午柳的镇定,郑袖倒显得多了一丝急切,她问道:“上回你说那位曲七大人,只消救出魏无忌,便会阻挠秦国送我王美人,可算得数?” 午柳轻声应答道:“无忌丞相乃是秦王的妹婿,又是秦国的丞相,自是秦王不可舍弃之人,又是秦王中意的臣子。 据闻秦王派遣过来的曲七公子言,此行来前,秦王搜罗国中美人,已有一位随行而来,听闻还有数位貌美且善乐的女宫人,作为陪嫁。 为使美人高兴,秦王还送了不少的金玉宝器,且许谨上庸六县的土地,一道予美人,作为其在楚地的享乐之用。 不止得了美人,还得了无数财富,以及附赠的土地,我王最是受重土地,得公主必定捧在手掌心里疼宠。 那位美人也会因此而抬高己身价值,再佐以陪嫁的物品,定然在楚国过得是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势必盖过夫人的风头,继而坐上楚王后的宝座。 届时美人说甚便是甚,出行如同楚王,谁人还能与其争锋。而造成这一切的我王,却沉迷其中,每日耽于享乐? 又怎会记起他人。 可以想见? 将来等待夫人的,绝非良辰佳日也。” 郑袖着实有些慌了? 自进楚王宫以来? 从来都是楚王挥捧着她走,便是前几日与庚辛起了纠缠? 最终受罚的却是庚辛,可见其恩宠非同一般。 只是这恩宠皆系于楚王挥一人之身? 若哪一日楚王挥喜好变了? 这份恩宠便会如同朝雾,随着朝阳升起,便会烟消云散也。 郑袖哪里受得了这些,许是黑夜的缘故? 郑袖只觉得今夜的寒风? 比之冬日更甚,用力拢了拢披褂,身上有些许温和了,似是才找回自己的嗓子。 她哆嗦着问道:“午柳大人,那位曲七公子可还说了其他的?” 午柳摇了摇头? 似又觉得黑暗中对方或许瞧不见,遂改出声? “并无,曲七大人只一定? 要求夫人相助他们,救出魏无忌。” “可是我从来不曾参与这些事? 应当如何向王进言。”郑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幸而此际暗夜中? 并无人能得见。使郑袖心下稍安。 又听得午柳接着说道:“曲七公子曾有言,夫人和王进言,谈及释放魏无忌,若是他们的无忌丞相能得救,不止秦王欢喜,便是无忌丞相同样心存感激。 夫人你不妨设想一下,若是这二人对你心中存了一份尊重,为了你在楚国能继续受得这份因恩宠,势必不会再将美人送于我王。 届时夫人在楚国的地方,便如先前设想的秦国美人那般,且比秦美人更为有利的是,秦国保住美人,又救回了丞相,夫人自可与秦国相交也。 且秦国丞相魏无忌,将其救出之后,可将其留一段时日,待看秦国与其人的反应,如若秦国并无欺瞒,将来有这两者在背后撑持,夫人将如日中天也。 待得将来,夫人之子,当承嗣楚国。只今日伸一回手,岂非是天大的利处也。” 暗夜中的郑袖闻言,因激动而而使面色涨得通红,午柳窥得不太真切,只能从其声音的高低来判断。另一面的午柳,神色亦有变化,因巨大的黑幕遮掩,郑袖也不得以见之。 大事一经说定,郑袖便率先出了假山,出来前先探望,周遭仍无人巡来,仔细了头上围戴的披风帽子,借以遮掩形容。 紧接着便是午柳,等了许久,才如同郑袖一般,快速离开了假山。 乘着夜色,悄然回到寝宫的郑袖,又拿出前几日交予午柳的东西,添加了一丝在将要燃尽的炉中,做完这一切的郑袖,又躺回了床榻上。 翌日,楚王挥起身,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无怪乎总爱来郑袖的宫里歇息,每每一觉至天明,这是在其他姬妾宫中不曾有过的。 心情极好的楚王挥,盯了熟睡中的郑袖一会儿,倒似一幅春睡美人图。等了片刻仍不见人醒来,楚王挥唤醒了郑袖,后者起身睡眼朦胧,不解楚王挥何意。 调皮问道:“王,再不传唤宫人伺候,朝会便要迟了。”言语间,并未询问楚王挥此举何意,只是嬉笑娇嗔。 楚王挥只不过是心情好极,一时兴之所致,哪里有想到其他的,幸而郑袖并未教他陷入窘境,心情愈发大好。 郑袖见状,佯似不经意问道:“王,听闻秦国遣其丞相,为我们送来土地,可有此事耶?” 不提此事还好,旦有人提,楚王挥火气便呈火龙冲天之势,瞬间便能燎原。咬牙切齿说道:“那秦济民小儿不过是戏耍我楚挥罢了,爱姬如何会想起问此事?” 郑袖掩唇道:“方才不过是见王心情好极,以为王乃是得了秦国的土地,适才有此一问,还请王恕罪。” 楚王挥并未生疑,他道:“说道高兴,本王倒是真一桩事,可与爱姬共享也。秦国丞相魏无忌,爱姬听过罢?” “嗯,有所耳闻,听闻此人与苏季丞相乃是师兄弟,只是苏季丞相已许久不曾见人,这位无忌丞相难道是带回了苏季丞相的消息来?”郑袖佯问道。 似是对国中大事一无所知的样子,倒让楚王挥半点不设防,他道:“非也,而是这位魏国丞相,助秦国欺瞒我楚国,今本王已将对方困住也。” 郑袖瞪大了双眼,显然十分吃惊。她道:“王打算作何处置这位秦国的丞相呢?” 楚王挥此时已在宫人的伺候下穿戴齐整,欲出寝宫前往膳食,随后便适往朝会。只是随口一答:“本王欲将其杀之。”一面说着,一面跨步离开。 只是还未踏出几步,便闻听郑袖惊道:“王,不可。” 正文 第五百二八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六) 只见郑袖一脸惊恐,抱着被褥,整个人显得害怕极了,眼里还噙着几许泪珠,楚王挥的步子,就在这一瞬间迈不动了。 挥退宫人,又回到床榻跟前,问道:“爱姬因何落泪?” 郑袖眼中含而不露的水珠,蓄满了个整眼眶,轻轻一抬眸,她道:“王,袖是担心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及整个楚国的安危啊。” 楚王挥亦是大惊失色,急问道:“爱姬此言乃是何意也?” 郑袖哭诉道:“方才王声言要杀了那位秦国的丞相,袖因此而惊慌也。” “爱姬此言倒教本王不解,不过是打杀了那位魏无忌,怎的在你眼里,好似整个楚国都不保了一般。”闻听郑袖的理由,楚王挥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如是说道。 谁知此言并未安慰到郑袖,教其更加惊恐,“王莫要忘了,那魏无忌乃是秦国的丞相,身为人臣,自是听秦王的吩咐,正如楚国朝臣听王的话是一个道理,各为其主罢了。 今来楚国未将秦国的土地交给王,却教魏无忌一直滞留在楚地,袖以为这便是秦王对王的看重也,否则为何那魏无忌不在魏国、齐国、赵国停留,甚至于韩国,反而来我们楚国呢?” 见楚王挥若有所思,郑袖再接再厉,又道:“秦王以礼相待于我们,王不思还礼,却将秦国的丞相囚困不提,今日却扬言要将对方杀害,是何道理? 且王可还记得,魏无忌乃是秦王的妹婿? 不提对方乃是秦国的臣子? 此举扫了对方的颜面也就罢了。可若是伤了秦王的妹婿,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楚王挥本有些意动? 听得此处? 不期然想起了其兄楚王蠧鳌,兄弟二人为了楚王位? 都极力弄死对方,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的回忆。 虽然楚王蠧鳌最后有所悔悟? 却是来不及传达给楚王挥。 是以? 楚王挥对于王室间的亲情,并不抱多少希望,当初其母妫姬,在兄长继任楚王位时? 仍旧留在楚国? 后来他回来了,妫姬却上了山,声言终身不复下山。 此事乃楚王挥母子二人间的事,并未声告他人。 这也使得楚王挥此人尤其不相信情之一字,自郑袖口中再度听闻魏无忌乃是秦王妹婿? 秦王会了为魏无忌动了真情而出兵,而非是找一个出后由头? 楚王挥确是不相信的。 只是如今六国合纵已不复,楚国先与齐国断了关系。 齐国竟愤而与秦交好? 其中固有楚国骤然毁约,齐国不愿再与之为伍的原因? 最重要的便是先前出兵洛国? 得秦相救? 秦洛合盟,齐国不得不从才,或许才是最关键的事。 不过眼下,六国中洛国肯定是站在秦国背后的,还有齐国方才得罪过,此时拉拢不得,与秦国交战,不在背后捅刀子,便不错了。 还有那魏国,也不知收了秦国甚好处,竟教魏无忌也做了丞相,眼下敌我不明,亦不好处置,再有那韩国,纷争不休,哪里闲情他顾。 如此算下来,楚国竟成孤立之国了。楚王挥耸然一惊,脸上的不以为意,早已收了起来。 此时又听郑袖道:“还请王将我与我儿,一道迁移至江南云去,省得将来成了秦国,随意宰割的鱼肉。” 楚王挥仍不愿意放人,他道:“这魏无忌都三年未归秦国了,秦王是否还记得此人,兴许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朝堂大事,我不如王;可是论起感情一事,王却不如我也。”说至此处,郑袖深情的凝望着,楚王挥忽然觉得,或许郑袖当真懂得。 声音不自觉柔下来,他问道:“爱姬可否明言。” 郑袖问道:“魏无忌乃是秦国丞相,三载不归,可见得秦国有出甚罢黜的檄文?” “并无。”楚王挥仔细回忆,并未见过此等檄文。 “那便对了,秦王既然一直为对方保留丞相之位,其意不言而喻,定是在等魏无忌的回归。 可若是在此时得知,魏无忌在楚国遇害了,王可有想过,秦王会如何的震怒?”郑袖说完仍旧深情的望着,楚王挥莫名被蛊惑了。 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道:“爱姬言之有理,你且再休息会儿罢,本王去朝会儿。”一面说一面为其拢了拢锦被。 郑袖从善如流的躺了回去,面上洋溢的是幸福。 然在楚王挥欲离去之时,又道:“王不若试试此番留下魏无忌,若他是个懂恩的,定会留在楚地一些日子,以报王的大恩也。 趁此时机,王亦可从中获利也。” 至于获得甚利,端看楚国如何做了。 楚王挥心中有了想法,起身前,轻抚了一郑袖的脸颊,便起身离去了,出了寝宫,面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了,方才郑袖当真提醒他了。 魏无忌眼下仍是秦国的丞相,不仅如此,同时还任着魏国的丞相,若是不管不顾的将其扑杀了,其后果不堪设想也。 便是将拿秦国欺骗楚国说事,也只得笑语三两罢了。尤其是齐国,见下已倒戈,再来说秦国的不是,更是不得好也。 贸然动了魏无忌,只恐会得几国的报复,明面上是替魏无忌报仇,私底下兴许都是找个由头起兵,楚王挥自认很清楚,诸国君王的行事。 明白个中利害,楚王挥暗中下了决定。 待得朝会上一提,便将此事,交给了诸位朝臣,朝臣分成了两派,一派力主杀了魏无忌,另一派则是同郑袖的说法一致,放了魏无忌。 力主杀魏无忌的一派,在窥见楚王挥对两派截然不同的态度时,立时便转变了态度,亦主张放过魏无忌。果见得楚王挥大悦,诸臣遂与其商定。 翌日,魏无忌便被放了出来。 首要之事,便是进楚王宫答谢楚王挥的活命之恩,又言为了报恩,愿意留在楚国相助一段时日,果与先前谈的相同。 魏无忌又表明,欲安抚秦国来人,着曲七回秦国,报其安好,解除秦楚的误会。 楚王挥大喜,自觉贵人再次从天而降。遂同意了魏无忌的请求。 出宫后的魏无忌,径往驿馆寻秦国遣来的使者:曲七。 ...... 正文 第五百二九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七) 曲七这些年游历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人,无一例外都不能教停留。 当初为出兵的冷小帅领路之后,自个儿在冰天雪地里急行军一段日子,受不得那寒意,身子骨受不住,回程时自个儿先倒下了。 又在秦国上将军府上养了一段时日,待病痊愈了,便离开了秦国。后来过回了当初的生活,四下游走,却发现生活里总是少了一些东西。 直到那一日,收到冷小帅的再次传信,托其来楚地,相助于魏无忌,心头的火,这时才复又燃烧起来。原来有些东西,一旦经手,便再放手不下。 是以,无任何犹疑的,曲七同意了冷小帅之请。 其实曲七早早便来到了楚地,不过现身是近来之事,一切皆归功于眼前之人:魏无忌。 虽被囚于楚国一段时日,此时的魏无忌面上仍不见风霜,只有一派气定神闲。举起手中的酒爵,遥敬曲七,后者还以敬之。 三巡酒过,曲七复才问道:“无忌丞相,如今我已按照你的吩咐,暗中使人联络了午柳,搭上了郑夫人。不知接下来还有何事需要我相助的?” 魏无忌摇了摇头,道:“接下来曲七公子,只需要遣人回秦,为无忌取一份地舆图即可,只消如此与我王说道,他便会明白了。” 曲七点头应下,复又躬身行礼,问了一事,他道:“无忌丞相,曲七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也,不知可否?” “曲七公子此行劳顿,只为无忌之故尔。但说无妨也。”魏无忌还以一礼。 曲七说道:“那位郑夫人担忧失宠? 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位午柳? 无忌丞相又如何肯定对方会同意相助我们?” 魏无忌顿了一下,复才道:“那位午柳原先是随国的宫人? 不管是为了何事? 却投了楚王的麾下,与庚辛此人一道护送楚王回归楚国? 原本应当守望相助的两人,却变得争锋相对。 也不能完全如是说? 当是午柳一人对庚辛抱有敌意。一直针对庚辛? 却不得其法也。” “为何会如此?”曲七完全不能理解,在见过冷小帅那样的人,很难将别人都想得特别坏,曲七便是个中翘楚也。亦是因为冷小帅? 曲七方才会答应踏入朝堂这一摊浑水之中也。 如此说来? 他与这曲七竟有共同之处。 思及此处,魏无忌唇边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掩唇,他道:“人的欲望无穷尽也,午柳乃是不安于现状之人。 见楚王只信任庚辛,自是不会满意? 二人一道护佑楚王回国,如何只一人能得这般信任。当初既然能出卖随国? 今日亦能出卖楚国也。” 曲七恍然大悟,又担忧起来。道:“这午柳如此反复无常? 无忌丞相如何能保证,他不会出卖你也? 你一人留于楚地? 如何能保证己身安危?” “无碍? 那位庚辛被楚王轻易舍弃,也教我更能看清楚王的为人,于接下来之事大为有利,我所需的舆图,曲七公子约莫多少时日能取到?” 曲七心里估算了一下来回所需要的时日,给了魏无忌一个大概的数,“若是兼程赶路,所费需三日左右。” 魏无忌点了点头,复又敬了曲七一爵酒,道:“无忌此番能全身而退,全赖曲七公子来得及时,之后还要仰仗曲七公子。” 曲七不如早此年的客套,受了魏无忌一敬,两人又再谈了些细节,至下晌二人方才分开。 辅一出驿馆,天边晚霞如火如涂,魏无忌微阖双目,伸出一只手,似在是阻挡这并不刺眼的光芒,透过手掌缝隙,魏无忌看见的则是另一番天地。 一只手便将残阳,握于股掌之间。 ...... 三日之期,如约而至。 是日,楚王挥接见了魏无忌,实是无法不见人也,那秦国使者回了秦国,似是向秦王说了魏无忌在楚地的遭遇,当是如实细说了。 向来与其交好的冷小帅,便率着秦国大军,兵压楚地黔中,谁也不知晓这位上将军,从何而来,又是何时出发的。 待楚地黔中守将及太守欲发现之时,已是为时已晚,压根儿来不及做何应对,便遭冷小帅大军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过。 稍待休整,这冷小帅竟还有再往前行的意思,楚王挥见下还未有和秦国交战的准备,诸国态度尚不明,赵国称臣,齐国又明确与秦国交好的情况下,此时交战并不明智。 但看冷小帅一路疾攻,照这样子下去,楚地将变成另一个赵国也。另有谍者报,齐军亦是蠢蠢欲动,便是楚军能与秦军抗衡,又如何能同时与齐、秦交战也。 届时必是疲于应对,倒教渔人得了利也。正当楚王挥一筹莫展之际,便听午柳进言,“秦国丞相魏无忌尚在楚地,且上回言,欲答报王的恩,何不将其召之,问上一问。” 楚王挥顷刻大喜,立时着人传召魏无忌。 今日的魏无忌,若说比之先前有何不同,楚王挥愣是瞧不出来,还是如同先前一般,整个人十分的精神,还是得午柳提醒,“王,你瞧无忌丞相,手中乃是何物?” 午柳说话并未压低声音,魏无忌也同样听到了。不待楚王挥问话,便高举手中皮子,道:“此乃地舆图也。” “何处的地舆图?”楚王挥一头雾水,扭头询问午柳。 一旁的午柳也不知晓魏无忌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何药物,但是并不妨碍午柳见机快,他道:“王,无忌丞相定是与我们献地来了。许是前回之事,今日特来承谨了罢。” “午柳大人之言,虽不中亦不远矣。无忌今日特来,并非是献地,却也是为楚王解忧也。”魏无忌倾身向前,左右侍卫忽然出来,阻拦了去路。 楚王挥知晓魏无忌无功夫在身,并不惧对方,挥退了左右侍卫。 魏无忌这时才得以上前,将手中的皮子搁在王案前,徐徐展开。 待探见全貌时,楚王挥大惊起身。 魏无忌不急不徐问道:“楚王以为如何?” .......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八) 午柳跟着瞥了一眼,竟是楚国黔中的地舆图,这魏无忌的胆子真是好生大也。遂又垂首侍立,佯作不知发生了何事。 果然,楚王挥大怒,“魏无忌好生大的胆子,本王前回放过你,今日你竟来取笑本王。” 任他山雨满楼,我自煮琴观鹤。 魏无忌依然不动如山,便是连眼睑都不曾掀上一掀,他道:“无忌在楚地,亦听闻小帅出兵黔中之事,今特来向楚王赔罪也。 也替我王向楚王表达交好之意。” 楚王挥怒极反笑,“秦王的交好之意,本王不敢苟同。” “想来楚王对我王,有所误会。实则我王本意,并非如此也,此举乃是上将军为无忌,一扫不平也。”魏无忌说着躬身一揖。 又道:“秦王知了此事,遂遣人快马将地舆图送来,意在与楚王握手言和也。更有秦地美人两位,还请楚王能与我王交好,做那兄弟邻邦,永世交好。” 冷小帅素与魏无忌交好,亦是尽人皆知之事。楚王挥心中的犹疑在听得这个理由时,已是信了泰半,又问道:“无忌丞相又如何能保证,秦王不会出尔反尔,如前回那般。” “楚王尽管放心,上回因魏王之故,此回必不会历史再现也。”言罢,将几案上的地舆图,又往楚王挥眼前挪了些许。 楚王挥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上头,又听闻秦国素有好女。见之望其所行所事也,心下更是意动,遂点头同意了魏无忌的同意。 午柳却在旁,暗替魏无忌着急,先前答应了郑夫人,不送美人发,如今食言,只怕郑夫人同样会毁约也。楚王挥素听信郑夫人之言? 魏无忌若是危了? 他午柳又得讨得何好处? 心中慌乱的午柳趁众人不注意之时,暗中递了一道眼色予魏无忌? 后者视而不见。 当即便与楚王挥签了盟约。 翌日? 有朝臣闻得此事,劝导楚王挥莫要再轻信魏无忌之言? 前回上的当难道还不够吗?楚王挥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兴许又上了当。 哪知黔中太守、守将都传来急报? 秦国上将军冷小帅已退军矣。 楚王挥自觉并无过错? 遂与进言的朝臣言:“我既应下了此约,便不能再反悔。且此回保下了黔中之地,于楚国有利。如此美好之事,本王岂能应了又毁约。” 遂不顾那位臣子的反对? 坚守与秦交好之约。 自此六国合纵? 随着最后一国,楚国的倒戈,轰然瓦解。 此乃秦王济民二十年仲春之事也。 ...... 一手促成秦、楚结盟交好,魏无忌也不再留于楚地。 至于那位郑夫人,自楚王挥得了秦美人? 哪里还记得她,更遑论听其言了。深宫之中? 从来都是但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从郑夫人下手陷害魏美人时? 就应当会想到有如今的结局也。 午柳亦不复往见也。 ...... 辗转一段时日,魏无忌又来到一处纷争不休之地。 寻到了现如今的主事之人? 韩公子愍。 韩愍听闻魏无忌来访? 惊起身? 手中一个昂贵的古玉一下子跌落在地,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问道:“管事可曾听错了,来人究竟是谁?” 管事回道:“来人确是秦国丞相魏无忌。”言罢管事额际亦是冒着大汗,当初刺杀魏无忌,使其重伤,管事更是一手操办之人。 若是魏无忌还是那位落难,孑然一身的无忌公子,自然无所畏惧。可是前不久秦王才因楚地欺了对方,而下了楚地一城,因魏无忌进言,方才得以幸免于难。 当时韩愍与管事,还说道此事儿,庆幸魏无忌并未来韩,如今人已在门外,教他们如何能安下心来,两人都是急得不行。 尤其是如今的韩愍,已是古来稀的年岁,年纪一大,又如何爱得了这番刺激,然又不敢教魏无忌多等。 只得在管事的帮扶下,一道出门迎接魏无忌。 意料中的事,并未出现。 魏无忌笑着迎上前,与韩愍相见,宛如是一位多年不见老友一般,他道:“愍公子别来无”恙否?” 韩愍端一张耸拉的脸皮,笑道:“就是年岁渐大了,脑子不太好使。无忌丞相近来如何?”下一瞬,韩愍恨不得收回这一句话。 只听魏无忌回道:“拜愍公子所赐,无忌如今后福无穷也。” 韩愍脸上的笑,瞬间变得比哭还难看。 魏无忌哈哈大笑道:“无忌如今确实不错,至于前尘往事,既是前尘,无忌又为何要去惦记呢。还有愍公子打算就与无忌在这人来人往之处谈话?” 韩愍连连告罪,将管事全然忘却,亲身将魏无忌迎入府中。管事收到韩愍的示意,遂也不敢多待,悄然退下做一番安排。 将人迎入会客室中,韩愍这才上前深深一躬,与其赔罪,“先前愍确实昏了头,还请无忌丞相恕罪。” 魏无忌伸手相扶,道:“方才无忌在贵府门前说的话,并非是虚言,还请愍公子无须记挂在心,伤了你我二人的和气。” 见魏无忌似是真的不在意,韩愍当真松了一气,相处起来,也愈发多了几分真诚。 当此时管事安排的从人鱼贯而入,将一应接风宴食端上了案。 酒足饭饱后,韩愍这时才问起魏无忌的来意,“无忌丞相此来我韩国,不知有何见教?”韩愍只是沉迷宝物,并非是真的蠢。 事关生死,魏无忌都能轻拿轻放,足可见其人之谋,所图其大也。 然自觉已身无甚可图,那满室的珠宝,早此年韩国国中空虚,捐献了不少,剩下的都是心爱之物,将来是要一道入土的。旁人是瞧一眼,也莫要再多想。 突如其来的防备,倒教魏无忌侧目,惊奇不已,他道:“无忌只是想面见一回韩王,还请愍公子代为通传。” 韩愍却忽然松了一气,对方真的不是图他命,图他财而来。 万事有韩王代在身后撑着,虽说近来韩王代卧病在床,可是脑子仍是清醒的,有韩王代便能处理这些事,韩愍深觉有个一好兄长的好处。 是以,听闻魏无忌见韩王,不作考虑的便应下了。 ...... 正文 第五百三一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九) 韩王代再一次睁开,那一双不知何时会永久闭上的双眼,却发现床榻前站了一双人影,努力辨认了一番,出言道:“愍弟啊,你来了。” 韩愍上前扶住韩王代欲起身伸出的手,一面为其拢了拢身后的枕头,好教其靠坐起身,做完这一切,两人都累得一身汗。 韩王代这时发现另一人,并未上前相扶。以常理来讲,韩国仍在自己的手中,牢牢握住,因其下子嗣,都难当大任,一直犹豫着未曾定下何人继任。 为了承嗣韩王之位,可说是个个鞍前马后,恨不能亲自上手伺候,今日这一反常态,必有大事生发矣。又再望了一眼,只觉得此人陌生不已。 遂问道:“愍弟,此人乃是何人,因何随你入宫?” 韩愍心下却是大喜,果然有事寻王兄,乃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人老却并不昏馈。一眼便能瞧出魏无忌的不同来。 忙道:“王兄,这位是秦国的丞相魏无忌,特来拜会你的。” 魏无忌立时上前,躬身一揖,道:“无忌见过韩王。” 韩王代无甚精神的双眼,暮然瞪大,似是见着不可思议的事,来回在魏无忌与韩愍身上游走了几回,最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轻拍了一下韩愍,后者起身侍立在一旁。旁边的魏无忌便完全展露在眼前,他问道:“无忌丞相此来,必不是游山玩水的,还请说道此番来意。” 许是人老气力不济,韩王代也不再多绕圈子,直接问明魏无忌的来意。 魏无忌当是忧心韩王代听不甚清,复又上前两步,方才说道:“今无忌乃是来韩王指一条明路的。” 韩王代亦知国中的情形,内外不断,外忧频仍? 然己身精力能用作处置朝野大事? 不教韩国祸患四起,已是幸事也。 见下虽知魏无忌此来目的不纯? 却也只能在暗中抱以期望? 当真有于韩国有利的良策。不愿多费精力的韩王代,只是轻轻一抬手? 示意魏无忌说将下去。 魏无忌问道:“不知韩王可曾听过一则消息,楚国、齐国今已与秦相亲。” 韩王代被这事炸得头晕脑胀的?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一字一顿问道:“无忌丞相这是何时的事,本王竟是从未听过。” 魏无忌笑道:“韩王未曾听过乃是常事,皆因三国相亲,乃是近来之事? 尚未流传开来。” 话虽是这般说? 可是国与国之间的事,向来不是百姓最先知道,都是掌权之人,率先得到消息,可是如今这三国相亲? 韩国却独不知。 一种被几国摒弃的感觉顷刻间,弥漫了韩王代的心绪? 无端蔓延了恐惧,他不期然想到了六国当初分秦之事? 如今秦国为列国最强,若是与他国合盟? 势必要分一分贫弱之国了。 还未自恐惧中抽身? 魏无忌又说道:“还有赵国已答应伺奉秦国。” 赵国竟衰弱至此? 韩王代的心中惊起了滔天巨浪,当初能与秦国平分秋色的赵国,今日竟俯首了,似是想到什么了,他问道:“魏国又当如何?” “魏国啊,指不定如无忌一般,有他自己的归属了。”魏无忌语焉未详的说着,却将韩王代吓了个半死,这魏国定也是未曾同意与秦相亲,而成了秦国的眼中之钉。 若是韩国亦拒绝秦国的要求,不知秦国又当会如何应对?且今日魏无忌的目的,还未说出,韩王代只能暗中期待一番,祈求莫要如自己想的那般。 事与愿违的是,魏无忌问道:“韩王作何想法?” 韩王代死撑着,他道:“我韩国如今还有何值得秦王看重的?” 韩愍撇着嘴在一边,不期然嘟嚷了一句,“正因为韩国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才更要找个靠山呀。” 因为声音过低,韩王代听得不甚清晰,魏无忌倒是听了个明白,却也不会在此时为韩王代解说,他只是说道:“韩国的地势尤其险恶,韩王据此为由,不愿与秦相亲。 当初先王因此,愤而攻韩,却牵连了赵国,转了一道,上党如今仍归秦国所有,赵国亦臣服,不止如此,在这之前赵地多归秦国所有。 受到韩国牵连的赵国,记恨韩国与否,无忌不知。 可若是秦王承先王之志,得不到回应,发兵攻韩国,以上党为据点,再东取成皋、荥阳,那么鸿台之宫、桑林之苑这些都将不再属于韩王也。 将来这些地都被秦国拿下,韩国的土地面临着被分割数块,兴许还有齐、楚、赵一份。可若是韩王与秦结盟,齐、楚、赵等地,都是韩国的盟友,如何能得损了韩王的利呢。 如今只魏国与秦不相亲的,我王势必会有所行动的,韩国与魏地相近,韩王愿伺奉秦国,我王韩王之地,从而攻进魏地。 且我王若是记挂韩王今日之恩,兴许魏地攻下来,亦有韩国一份,从而扩大韩国的土地。既将韩国有可能面临的祸患转移了,又能得到秦国的欢心。 我想英明的韩王心中,当有所决断了罢?” 韩王代内心五味陈杂,当初一道分秦的几个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情势也调转了个个,任他们挑捡的秦国,今已凌驾六国之上,当真是天意弄人也。 只恨他韩国后继无此英雄也。 无可奈何之下的韩王代,还有几分秋景悲凉之感,他并未立时下定主意,而是转头过去看那一直垂立在一侧,恭敬无匹的韩愍。 又是长叹一气,韩愍当初为韩做事,得罪了魏无忌,今日的韩国亦多亏了韩愍,若是就此舍弃韩愍,实非他韩代所愿也。 且与秦相亲的大国,只余下魏国了,若是韩国强撑下去,百害而无一利也。然就是有一份不甘心,卡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他们如何就走到了这般地步。 只是在转头望见了魏无忌,又寻思到了那些个不争气的子弟,韩王代恍然大悟。 子孙不孝,徒奈何也。 韩王代最终低下了那一颗高傲的头颅。 ...... 正文 第五百三二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十) 楚、韩确已同秦国结下交好的盟约,赵国则是愿伺奉秦国,齐国只是有交好之意,或许说是忌惮之意,魏国则属于偏安一隅。 齐王平上次听信魏无忌之言,贸然出兵洛国,却受到秦国的恐吓,自是心存不满,然秦军比齐军勇猛数倍,只能示好。 不过,这好示意得十分的憋屈,与秦素无甚往来,早些年还有过交好的齐国,忽然之间就得罪了秦国,不得不放下身段来哄。 即便是修仙的齐王平,亦有些恼火,其中最为恼恨的,便是魏无忌。 因着此事,不得不中断修仙,先与秦国交好,否则秦国铁骑踏来,齐国不复,将适往何处修仙也。 处理政事晕头转向的齐王平,竟不得不食人间五谷,这让齐王平恨魏无忌损坏了他的修仙之路,暗中对魏无忌恨得牙痒痒的。 是日,伏案劳作的齐王平,见太史行色匆匆,欲询问何故,但见太史躬身一礼,道:“王,秦国来使臣了。” “何人?”听闻秦国来人,齐王平眉头便是一跳。 “秦国的新上任的武信君。”太史又作答了句,便不肯再言,若是齐王平仔细看太史,便会发现对方的神色,极其的不自然。 出兵便被秦国截堵,自此魏无忌便消失了三载,近来复又听闻其在楚地出没,再后来听闻秦国新封了一位上卿,以及一位武信君。 这倒让人好奇不已,因为众人的注意都被那位新的上卿,给吸引了。列国皆有上卿,这倒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这位上卿年仅九岁。 列国皆有不少的猜想? 莫非是这秦济民,初见秦国强大? 便有心开始折腾了? 一位九岁的孩子,能做上卿? 当真是贻笑大方也。 即便那位是少年天才,可又如何抵挡得了官宦沉浮数十载的人。 尤其是这孩子? 意是秦国从前的犯官甘隆之孙? 定是秦济民徇私枉法也。竟教那犯人之孙,重回了朝堂。 是以,光顾着看那位小小的上卿,却漏了一同分封的武信君。 今日听闻武信君来访? 齐王平不疑有他? 遂同意召见。 待见到人来人时,齐王平目眦欲裂,竟是魏无忌。愤怒的齐王欲遣人将魏无忌拿下时,却听闻太兄说道:“王,武信君此番前来? 带着秦国的诚意而来。” 言下之意,齐王平听懂了。魏无忌是代表秦国而来? 若是贸然出手,只得将秦国彻底得罪? 君不见那楚国囚了魏无忌,最后却遭秦国强攻? 无奈之下与秦说和。 无意再与秦交战的齐王平? 按压下怒火? 问道:“武信君当真是好谋划,今次来我齐国,又有何指教?” 魏无忌浑身不觉,对方的怒火一般,他笑若春风,:“齐王,无忌并无意欺瞒于你,上回若是赵国早些时候出兵,兴许秦国来不及援救,便能得洛国也。 莫非齐王当真相信,这秦、洛两国的君王,有舅甥情深这个说法罢。” 齐王平一时竟咽住了,不知如何作答。若说信罢,这么些年来,秦洛两国,皆无甚深交,即便是嫁娶的两国,倘若说不信罢,这秦国又因何而来相救。 似是知晓齐王平心中作何想法,魏无忌说道:“此事也是无忌的过矢也,竟被那魏王哄骗了,说甚国中空虚,只不过不愿再出兵的由头。 此事由魏王提起,又因魏王突然反悔,而受到终止。秦国见是齐、赵两国出兵,有着对赵国仇恨的存在,亦是因如今赵国贫弱,无法与齐合力反击也。” 齐王平顺念一想,还当真如魏无忌所言。只是转念又觉出不对来,他道:“无忌公子今为秦国武信君,自是为秦说话,极力贬低魏国也。” “齐王若是不信无忌之言,大可出去打听一下,当时声称国中空虚的魏国,是如何奢靡无度的,自然会明白无忌所言非虚。 也就不存在无忌欺瞒一说了。”齐王平虽早已知晓魏王欺眶齐国,此番又见魏无忌信誓旦旦,更是深信不疑,亦将兵败的那腔怒火,转移到了魏国。 见齐王平面色稍霁,魏无忌又叹了一气。 齐王平问道:“武信君因何而叹?” “齐王,无忌是为你而叹,为齐国而叹啊。”魏无忌佯作抹了一把泪,看以极为担忧。 莫说齐王平惊到了,那位领路的太史同样受到了惊吓,齐国近来虽有征战,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唯一未曾说和的只秦国一家。 然当时齐国退得极快,后又遇楚国断盟约,愤然与楚断了联系,又得秦国示好,哪里有敢不从,遂与秦国有交好之意。 只不过从未有实质的表现,难道这秦国生了不满,特意遣魏无忌前来警告,还是说秦国的铁骑已经埋伏在齐国某处,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冲入齐国,直入临淄城。 思及此,太史悚然惊问道:“武信君此乃是何意?”嗓子大到惊飞了外头的春归禽鸟。 魏无忌拱手一揖,道:“端看齐王敢于出征,而他国不敢,便可看出如今各国之中,最为强盛的莫过于齐国。朝臣及其父兄兴旺发达、富足安乐。 然当初寻思齐王合纵的人,定是没有考虑过齐国的长远利益,只为短暂的得失矣。” 齐王平道:“六国合纵教秦退居函谷关十五载,难道并非益事。” 说着齐国乃是最强之国,可当今谁人不承认,秦国方才是强之国,齐国强亦只是六国居首罢了。见魏无忌如是说,故意反击了一句。 魏无忌从善如流的应下,又道:“齐王说得极是,当初秦国被避内居函谷关,今重出关内,已呈不可挡之势。” 见齐王平面露怀疑之色,便说道:“齐王且看秦、楚相亲,已成盟约;韩国还献出了宜阳,赵国在渑池朝拜秦王,割让河间来奉事秦国,便是魏国为大势所驱,都献出了河外一地。 若是齐王再不下定主意,齐国的将来堪忧矣。” 魏无忌说罢便摇了摇头,似是极为惋惜。 “齐国若是不奉秦国,又当如何?” ...... 正文 第五百三三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十一) “若是齐王不愿臣事秦国,兴许年轻的秦王,会受不朝臣的挑拨,从而对齐国生了战事。”魏无忌徐徐说来,却让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反变。 齐王平又道:“我齐国与秦相较甚远,便是秦来,亦是人马劳顿,又有何惧也。”看似无所畏惧的齐王平,实则是在强撑,也无人在此戳破这一层。 魏无忌说道:“齐王莫非忘了,如今四国皆秦友邦,便是魏国,在四面环虎之下,是否也会妥协一二呢。 届时以韩国、魏国,一道来齐的南向;使赵国的军士齐出,渡过清河,届时直指齐国的博关、临菑,或许那即墨之地便不再为齐地了。 到时齐国被秦国攻破,再想要臣事秦国,亦是悔之晚矣。” 即墨向来是齐国的宝地,当初齐国险些灭国,乃是田单以火牛破了洛国大军,才得以以即墨为齐国的后援地,将齐国复国。 对于齐国的来说,即墨的意义重大。此番说道即墨不再归属齐国,当真是教齐王平全身的毛发倒竖,那曾经是齐国的最后一片土地。 若是这最后一片土地,都失去了,齐国是半点土地都不曾剩下了。齐国便不复存焉。 齐王平思考了一瞬后,说道:“今日多亏了武信君,我齐国方才幸免于难矣。齐国久居东海边上,乃属于偏远之地,长年落后于诸国。 哪里听过武信君这般,有着长远利益的道理,实是令齐平深深受教也。”言罢,躬身一揖,对魏无忌极是推崇。 魏无忌还之一礼,道:“齐国有此境地,亦与无忌相关。今日算作是无忌与齐王赔罪,如何?” 齐王平哈哈一笑,“好,将来还请武信君为我齐国多多美言。”言外之意便是应下秦国所请? 原来与秦国结盟。 魏无忌自是无有不应的? 自此齐、秦亦结盟也。 ...... 是日,接连经历战乱的赵国? 辅一安定下来? 赵王盍便筹划着东山再起,再起赵武灵王在世时的赵国荣光。能败当下的强秦? 而使诸国不敢轻看。 哪里像近来几年,先有齐、魏相欺? 后又是齐国威逼? 再来便是秦国以为洛国报仇,将赵国死死压制住,逼得赵王盍不得不答应侍奉秦国。 其实心中很是不服气的,心中根本不愿侍奉秦国? 秦国曾经还是赵国的手下败将? 今却凌驾于赵国之上,心有大志的赵王盍自是不愿低头的。 然赵国如今势弱,赵王盍亦只得龟缩在内,不敢随意出头,学起了当初六国分秦之初? 消息走漏之后,秦国为避免亡国之后? 所做的事。 结果却因国中无贤人,而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赵王盍自不会承认自己用人失误? 亲信小人谗害了贤臣,是以? 也是硬着一股子气? 不愿再招贤? 故尔与秦所行之事,空有其形而无其神也。 在赵王盍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宫人急急来报:“王,那秦国武信君着急求见,声称有十万火急之事,欲面禀王。” 赵王盍想也不想的,便欲让宫人回绝了。 又听闻是武信君,遂也好奇问了一下,“慢着,那位武信君究竟是何许人也?” 提步欲离去的宫人,停下了出政事厅的脚步,回身回道:“回王的话,此人正是秦国前丞相魏无忌是也,前次听闻其人自韩国回秦,便得了五座城邑,并封为武信君。” 魏无忌其人既是秦国重臣,又是秦王妹婿,秦国将魏无忌遣来赵国,定然有其深意在其间。几乎是瞬间,赵王盍便改变了想法,教宫人将人请来。 使臣面见他国君王,向来都是步态从容,气质淡雅的。可是今日的魏无忌却舍了昔日的无忌公子之名,几乎算是一身狼狈,便跟着宫人冲进了政事厅。 端坐在几案后的赵王盍,惊得一下子便起了身,欲治来人无状之罪。却见那横冲直撞着,拨开了面前的灰白发丝,躬身一礼,道:“魏无忌见过赵王。” 赵王盍也顾不得这许多,对于魏无忌的形容,尤为的好奇,他道:““武信君今日因何如此狼狈?” 魏无忌来不急将粗气喘匀,粗着气说道:“赵王,赵国危矣。无忌特来相告。” 赵王盍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否则这魏无忌说的,为何就教人听不懂呢。急于找人求证,便见宫人亦是神色惊愕,显然听到了甚不可思议之事。 赵王盍的内心波浪翻滚,面上亦是压不住的恐惧,“武信君因何而断定赵国有难?” 魏无忌急得直跺脚,欲上前攀谈,又垂首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裳,顿住了步子。赵王盍瞧着,若非是知道己身的狼狈,只怕是要扑上来,抱着他赵盍痛哭流涕了。 没来由的,心中愈发慌乱。下一瞬,魏无忌便证实了这慌乱的来头。 他道:“赵王,无忌此来,是与秦王求了时辰的,若是不在规定的日子里来到赵国,又将话带到,过一段时日,等待赵国的,便不是无忌了。” “那是何人?”赵王盍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便见魏无忌十分忧心的说道:“过段时日,将会是几国的铁骑,一齐踏进赵国的土地也。” 赵王盍还未坐定的,忽又猛的起身,因起得太快太猛,整个人脑子还有一股子晕劲儿在里头,不过眼下根本顾不上这点儿小事儿,他嗓子近乎音哑,“武信君还请告知盍,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魏无忌激动之余,仍记得上前与宫人左右,齐齐扶着赵王盍,他道:“赵王还不知道罢,我王与齐国、韩国、魏军相约,欲出兵赵国。” 因靠得近,话如同惊雷炸开在赵王盍的耳朵,整个人都是懵的,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我赵国早已臣事秦国,如何又转道来攻我?” “此乃其他几国与秦相亲,为了使秦国亲他们,故而提出的主意,使得我王开心也。可是我王念及赵国最先臣事,故与无忌相约时日,希望赵王能有回应。 也教我王能劝说几国放弃出兵。” ...... 正文 第五百三四章:拂柳春风,吹皱池水(十二) 赵王盍恨得那叫一个牙齿发痒,他道:“诸君如此待我,也别怪我不客气了。还请武信君教我,当如何做,方才能与秦王和好如初?” 原本打算徐徐图之,将来再图谋的赵王盍。眼下被几国合军,给弄得没了脾性,只盼望秦国能出手庇佑一番,免得赵国亡于几国铁骑之下。 魏无忌躬身回道:“以无忌之意,不若赵王亲身面陈我王,以示诚意。届时我王高举了,便可顺势提出,与秦国结盟之事。 再恳请我王,按兵不动,莫要进攻赵国,不知赵王意下如何?” 赵王盍垂下头思索起来,左宫人小心提醒,道:“王,不若待问一问李牧将军的意思,再定如何?” 李牧一己之力,挽救赵国于危难之际的形象,深入人心,是以,都觉得其人方才是赵国如今的支柱,可是却忘了见下的赵王盍忌惮李牧之深。 其人大破蛮貊族人,使得蛮貊族人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更是教国中之人信服,虽说其族弟李益出卖赵国粮草线路,却不妨碍李牧对赵国的奉献,也不耽搁国人对其崇敬不已。 只是这其中的人的,却是少了赵王盍。 另一面的右宫人郭开,却是深思起来,在赵王盍出言前,说道:“王,李牧上将军远在边境,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日? 若等到回应? 只怕整个赵国都笼罩在几国的铁骑之下。 且赵国之事,只消你拿主意便是? 李牧上将军守好边境便是? 王以为呢?” 魏无忌在郭开开口之际,便飞速的打量了对方一眼? 此人之名,在秦国君臣的耳中? 那是极其不陌生的人? 算得上是‘盟友’了。 当初长平换将,马服子易了廉颇,还多亏了此人在其中出力,才得以如此顺利的换掉长平主将? 他的师弟苏季有如此境地? 亦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或许回秦国之后,当告知秦王,莫要忘了此人存在,魏无忌若有所思。 郭开之言,赵王盍深以为然? 深觉郭开愈发懂得自己的心思,对其的信任日渐加重。同时暗瞪了左宫人一眼? 只当此人乃是李牧的人,或是收了其人好处? 为其美言。 然此时魏无忌仍在,赵王盍亦不好处置左宫人? 只与魏无忌细道盟交之事。 一人有意? 另一人有情? 二人一拍即合。 最后定下在渑池与秦王会面,当面陈赵国奉秦的诚意。 ...... 又是一年深秋时节,漫山的绿叶,都已泛黄。 正是人月花圆两团圆之际。 每当这个时候,洛国的朝臣,都恨不得绕道而行,免得碰着伤春悲秋的洛王叶,他们既不好与洛王叶夸赞家中的儿孙,又不好与洛王叶痛骂月圆人缺。 是以,只得纷纷在秋圆之前上表,这位朝臣言家中老母寿诞,那位言辖下有异,需得亲自去明查暗访一番,诸如此类云云。 当见到有人,在这个时候还往洛王身边凑的时候,无不为其人勇气,赞叹一回,待看清是何人是,更是为对方的勇气,鼓了一回掌。 来人正是魏无忌,如同当初的秦婴一般,游说几国之后,欲直奔秦国,当然了,当初的秦婴只是单纯的回归秦国,如今的魏无忌是思念家中妻儿。 然一个转念仍是到了洛国,只是有一件事,教他哭笑不得,那位引路的朝臣沈周,更是将魏无忌送至政事厅前,人便溜之大吉了。 如此无礼的行为,可不应当是太史沈周这边深明礼仪之人,应犯之事。魏无忌心中的疑窦渐重,这洛国莫非是生了大事。 既然如此,更没有不去见洛王的道理了,推开那扇厚重的政事厅大门,魏无忌深吸一气,踏了进去,正好与神神叨叨,念念有词的洛王叶撞了个正着。 洛王叶:...... 魏无忌:......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他不应该推开这扇大门的? 待发现来人并非是洛国朝臣,洛王叶面色倏然一变,魏无忌立时起身道:“洛王,小子无忌有礼了。不知你是否还记我,当时在那场隐藏的热闹中见过一面的。” 洛王叶长须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说甚隐藏的热闹,正是洛子婴成亲那日,应到之人,皆齐了,除却说是洛国世子的婚礼,当真是分毫不差。 魏无忌亦在观礼之中,当然也是洛王叶同情赞赏,各种复杂情绪集于一身之人。毕竟早年的魏无忌与如今判若两人。 少年意气风发,难得中年仍不失志。 见是熟人,这扮作失了爱子的洛王叶,自是装不下去了。 遂一整一身的颓废之气,精神抖擞的问道:“无忌小子今来我洛国,可是有何紧要之事?亦或是我那外孙子,又有甚奇思妙想了?” 魏无忌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那白亮的光与其四下奔波的肤色,反差极大,险些晃花了洛王叶的老眼。 洛王叶对这笑容并不陌生,当初秦婴来洛国,几乎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偏生两人无一处相似,却在此时两张脸奇迹似的融合了。 委实怪也,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难怪这两人最后成了一家人,或许是翁婿之间相互吸引的缘故。 魏无忌同样觉得怪哉,这洛王叶莫非是假戏真做,当真脑子出了些问题罢,人在面前,怎的说着说着就神游天际了。 叫了许久,洛王叶方才听到,见魏无忌一脸关切,遂轻咳一声,道:“本王无事,不过是年纪大了,爱走神。” 这说法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洛王叶如今确已上了年事,不过相较于韩国的韩王代,那又年轻不少的,至少还能再做不少时日的洛王,魏无忌无甚良心的想道。 见魏无忌似是特别担忧,洛王叶不愿再在身体一事上纠缠,昨日才抱过重孙子的他,甭提有多精神了,还未见着孙子长大成人,成亲生子,哪那么快便西归去的。 是以,他问道:“无忌小子再不说来此的意图,本王可要开始思念爱子了。” 魏无忌:......还当真是如岳丈所言,洛王不太讲理。 ...... 正文 第五百三五章:惊蛰三候,春雷乍鸣(一) 魏无忌腆笑着脸,道:“洛王,近来六国之中,只魏国不曾与秦国相亲,你意下如何?” 洛王叶摸着长须,回道:“本王不如何,你又当如何,教本王的外孙子出兵来洛国吗?” 魏无忌:......这洛王怎的过了数十载,仍这般顽皮。 只是在望见洛王叶那等神秘莫测的神色,魏无忌忽然悟了。以为秦洛有亲,可不付任何努力,便能下洛国之城,简直是异想天开。 遂起身拱手一礼,道:“洛王,方才是无忌无状了。还请见谅。”后者只是摸着长须,摇头晃脑的,并不搭话。 魏无忌又道:“洛王可知,你们当初亲近,前两年又对你们兵刃相向的赵国,如今确已事秦矣,赵王盍凶暴乖张,六亲不认。 此人洛王亦是十分熟识的,不知洛、赵将来是否还能再亲近? 当初赵王盍出兵洛国之际,屡次皆以大王作威胁,暗中来人劫持,每回都以洛王赔了城池,向对方致了歉,方才作罢。 上回乃是小帅来得及时,方才免洛国一难。 见下乖张的赵国,已经献出河间一带土地臣事秦国。 若是洛王不愿与秦相亲,或许济民秦王会亲来洛国了,届时便是黑骑压境,直下云中、九原,亦会驱使距离洛国最近的赵国出兵洛国。 易水、长城届时便不会再归洛国所有,不知洛王届时当如何应对?” “秦济民那小子,倒是比他君父更有几分手段,”洛王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接着说道:“无忌小子一席话,倒教本王豁然开朗。 我洛国如同蛮貊之徒,处于这落后偏远之地? 洛国的人即便长成大人? 亦如同婴孩般无知,我洛国既无良教? 今得遇明主遣了贵人教诲。洛叶铭感五内。 洛国愿如同其他几国一般? 臣事秦国,献出恒山脚下五座城池。” 魏无忌复又深深一躬? “洛王高义。” ...... 秦王济民二十一年季春惊蛰之日。 惊蛰三候: 一候桃始华; 二候仓庚鸣; 三候鹰化为鸠。 惊蛰三候指的是桃花红、李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的时节。 田地里的都已进入了春耕。惊蛰的到来? 惊醒了蛰伏在泥土中? 冬眠的各种动物,此时过冬的虫子后代亦要开始繁衍。 惊蛰还有一件伴随而来的是,春雷乍动,紧接着便是雨水席卷而来? 淅沥沥的冲洗着蛰伏了一个冬日的老树新芽? 使得万物焕然一新。 又是一个惊雷响起,床榻上的老者,立时起身,坐直了身子,无需旁人相扶? 径直来到窗边,望着窗外雨打风吹? 时有惊雷,偶有雨水飘在身上? 老者全然不在意。 却将身后伺候的宫人,惊个半死? 尤其是惊雷之后? 还有闪电? 亮如白昼的那一瞬间,宫人甚至瞧见了韩王代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自打惊蛰始,韩王代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 医者断定,此乃回光返照。 曾有朝臣隐晦提及,意在定下韩国后继之人,可是韩王代却故作不知。 每每午夜梦回,他人好梦正酣之际,韩王代近乎彻夜未眠,翌日精神却好得出奇,着实不像一位古来稀的老人,倒似年轻的毛头小子。 不过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韩王代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回光之术,大罗神仙亦是无力回天,精神再强,已到了最后。 早早盼着继位的韩王的宗室子弟,无一日不在摩拳擦掌,待那一日的到临,然他们还未等到韩王代去的那一日,却等来了另一条噩耗。 比惊蛰的春雷,更骇人。 更教人坐卧不安。 此时的宗室子弟,都顾不上继任韩王这位了。皆想在如何在接下来的局面之中,保存己身。 话说去岁五国皆亲秦,独余魏国,独树一帜。 那魏王假仗着胜赵一战,自觉可与秦国匹敌,自是不愿臣事秦国,许是年轻气也盛,秦王济民令秦国上将军冷小帅再征魏国。 且同时,受到魏国蒙蔽的齐国,深受其害的赵国,以及间接受到波及的洛国,还有相距甚远的楚国,皆有出兵。 魏王假一朝兵败,先前的志得意满,瞬间击个破碎,只得将魏国的部份土地,献与秦国,这才免于一难。 冷小帅在转道回秦之际,又向韩国突发奇兵,韩国被找了个措手不及,韩王代对此只是摆摆手,与魏国一样,献上了韩国的土地:南阳。 秦济民遣了内史腾,前往南阳做了那南阳假守。 ...... 次年,也就是秦王济民二十二年。 南阳假守内史腾接到王命,忽然爆起,进攻韩国,韩国未有防备,教暗中筹划了一载的内史腾等人,一举攻入韩国新郑,且掳了韩王代。 值得一提的是,韩王代并未有任何的挣扎,似是早有预料一般。由着内史腾捉了他进咸阳,在见到那位,比之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秦济民时,韩王代忽然笑了。 他道:“果然是少年英雄,无怪乎我等不如。” 秦济民并无虐待俘虏的下场,只是接受了韩王代的降书,便将人圈在咸阳。 因他记得当初自家娘亲洛惜贤卜算之后,言六国反复的一段话,其君父秦昭世便说道,若是将来遇得俘虏,将其放归封地,无异于放虎归山矣。 是以,秦济民拒绝了将韩王代归韩地,他道:“若是将来韩王仍愿意归故土,济民愿送你归去,只是如今初收韩地,民心恐不稳矣。” 韩王代知自己愿为儿孙做的最后一件事,都成了幻想,遂低下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头颅,至此后韩王便不复存焉。 秦济民接收了韩地之后,于韩地建置颍川郡。自此韩国灭亡也。 其间有件值得一提的事,魏无忌手刃了韩愍,声言为当初护佑之人琴十一偿命。事后便声称余愿已了,甘守武信君五城邑。 按理说秦国灭了韩国,其他几国当有相救之意,然无一例外,无一人来援救也。 除却眼下的赵国,其他几国有能力者,皆瞧不上一直复辟古礼的韩王代,只觉此人着实骄傲,与他们格格不相融。 在听闻此人死于咸阳之际,甚至有拍掌之辈。 可悲亦可叹呐。 而腾不出手的赵国,眼下亦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 正文 第五百三六章:惊蛰三候,春雷乍鸣(二) 赵国邯郸 赵王盍再一次扔掉地方上来的折子,愤怒道:“除却这些你们还会做甚?要的银钱、米粮一应供给,仍解救不了眼下国中的问题,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底下跪趴的官员,个个瑟瑟地抖,宛如秋日落叶,飒飒作响。赵国的土地日渐缩小,赵王盍的脾气却是一日盖过一日。 尤其是近来赵国生发大旱灾,赵王盍更是震怒非常,这些时日已经处置了不少的官员,教人胆颤心惊,生怕下一个便轮到自己。 教赵王盍频出昏招的,无外乎有两点,一是因为如今的赵国最为弱小,赵国随时有倾复的危险;再有便是当下,便凡哪一国有天灾人祸的,都被认作是当政者的无道。 赵王盍岂能认此理,在他看来,秦军无故坑杀长平四千乘赵将,那才是真的无道,为何不降在秦军,偏生在屡受欺负的赵国。 “王,或许是国中有人私底下犯事呢?”右宫人郭开见朝中无人敢应,遂上前与赵王盍如是说道,后者一听,先是一喜,后又是一怒。 “定要将此人揪出来,除了赵国的害群之马。”赵王盍话说得又极又快,俨然是一位正义之师,欲除尽天下妖邪为己任。 赵王盍喜的是国中无道之人,并非是他赵盍;怒的是竟有人在暗地里行无道之事,连累了整个赵国。然跪趴在地的官员,此时觉得,比膝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还要冷的,是自己的心。 右宫人郭开近年来,日益得宠,早些年迫害廉颇等人之事,历历在目,今又如此说道? 想必是有人又成了其人口中之食了。 也不知他们之中? 究竟何人是对方口中之食,一时间竟生茫然之感? 接下去的路当如何再行?如郭开所言? 国中无道之人并非赵盍,难道还能是他们了? 只是不等赵国朝臣想明白接下去的路? 赵王盍从国中揪出那位所谓的害群之马,便被另一件事? 打得晕头转向的。 谁也不知? 上半年将韩国灭国的秦国,竟然又将手指向了他们,那秦国老将王翦,老而弥坚? 长平之战亦有其人一份? 据闻那道坑降的折子,便一直存放在其人身上。 可以想见,此人竟不早早劝说,反而一直在等待,心思计谋有多么的深了。 此番领军前来的? 便是这位老将王翦,一路上所过之处? 如同秋风卷落叶,直下井陉? 又有另一秦将杨端和率领河内的秦军,围攻邯郸。 赵王盍也顾不得许多? 将远在边塞的李牧、调遣回来? 以及司马尚共同抵御秦国。因为在赵王盍看来? 若是没有了邯郸城,赵国也就没了,边塞抵御蛮貊,于他赵盍再无甚意义。 李牧也不负赵王盍所望,与秦军交战,不落下风,后在宜安,两军交战,秦军落了下风,转而败走。 不知是第几次,王翦在夜色下的幕府中拢了拢眉心,听着杨端和说道:“本以为如今的赵国已民是贫弱不堪,未曾想竟是如此的难啃。” 王翦闻言眉头又是一皱,他道:“赵国能在与我秦国交战,数次占尽上风,这便足可说明赵军士的勇悍,若是轻忽了对方,败下来的必是我秦军。” 虽是在分析局势,可是王翦的话,却是十分的有信服力,如同那位上将军冷小帅一般,这位老将亦是秦军的无败绩之将。 杨端和跟着忧心起来,他问道:“王老将军既然如此,我们当如何应对赵国?” 王翦的手指在案上的地舆图摩挲,上头描绘的是赵地的大致地形,他道:“秦国今攻而不下赵国,除去赵国本身的勇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哦?王老将军莫非心中已经有了对策?”杨端和倏然瞪圆了眼,极为期待的样子。 “此番退我秦军者,乃是那李牧、司马尚二人,司马尚也就罢了。李牧此人,你可曾听过一则流言。”王翦反问道。 杨端和满脑子搜寻关于李牧的事迹,半晌后,他猛的一拍脑子,道:“王老将军说的可是那则‘李牧死,赵国亡’的流言。” “正是。凡事利弊两面,李牧享如此盛名,得遇名主还罢,可如今的赵王盍......”其后未尽之语,尽付于摇头间。 杨端和经此点拨也明白了,他道:“王老将军言下之意,可是我们利用这道流言,使赵王生疑,从而自毁城墙? 只是有一点,端和不明,如今的赵王已是惊弓之鸟,如何还能再信他人之言,且此时安插人过去,也未必能取信赵王,耗费如此大的心血,只是绕着这一道流言,恐有不妥也。” 王翦突兀的笑了一下,昏黄的灯光,映照得不甚明朗,可是杨端和却实实在在的看到了,笑中藏着一份意味深长。 接着便听王翦道:“来前,武信君曾与我提过一件事,当初他去赵国游说之际,碰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人。” 王翦并非那等擅长说故事的人,至少在杨端和看来如此,语气平稳无绪,有趣的事,教对方说得极为生硬直板。 不过说起讲故事,倒让杨端和想起一人。 大良造秦文谨麾下有一位叫赢四的,倒是极擅说故事,曾有幸听过一回,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跌宕起伏,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又峰回路转,真真是千转百回也。 也不知大良造从何处觅得此等人才,莫非赵国亦有如此大才者,教武信君魏无忌发现了,转而告知王老将军? 杨端和整个人险些快神游天外了,便听王翦又道:“武信君教赵国臣事秦国之时,曾有人出言,教赵王请回李牧将军,再商和谈。 可是此人的一席话,便打消了赵王的顾虑,立刻将李牧等人抛诸脑后。” “王老将军之意,从此人入手?可在端和听来,此人应是赵王宠信之人,哪里会自毁城墙,助我秦国一臂之力。”杨端和仍有些不明白。 王翦却不甚沉稳的嘿嘿一笑,“此人曾与李牧有过节。” 杨端和瞬间惊起。 ...... . 正文 第五百三七章:惊蛰三候,春雷乍鸣(三) 李牧、司马尚二人合力,退了杨端和的大军,属王翦旗下的杨端和,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败了王翦,赵国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赵王盍的脾性都好了几分。 直到有一日,心思来潮,欲出宫走访,体察赵国民情,赵王盍听了一则流言,面色倏地沉了下去,亦不再在城中走访,愤而回了新修建的赵王宫。 右宫人郭开意味不明的回望了一眼,又立时跟了上去。期间甚至能听到在劝说赵王盍,只是经郭开一劝说,那浑身的火焰压制不住,腾腾直冲灵台。 一路上奔回王宫,望着不如先前规模的政事厅,再结合听到的流言,赵王盍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将王案上的折子,一股脑的推到了地上。 郭开立时上前,拉住赵王盍并劝说道:“王莫要生气,兴许那流言是秦国的计谋,当初长平换将亦是因秦人的计,如今很可能是故计重演。” “本王倒不知道秦国如今这般好,竟推一位败他们的将军登赵王之位。说甚赵国无李牧,便是败,便会亡。 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是一位将军罢了,本王尚在王位,便传出如此流言。 若是本王有何不测,那李牧是否能接了赵国的担子,名副其实的为自己守赵国了?”赵王盍摆明了现在听不进任何的话,郭开的劝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疑心。 说甚秦国的流言,焉知不是李牧其人有意崦为之。 一直努力劝说似乎不得其法的郭开,在望见赵王盍甩袖离开的身影,于政事厅里逗留了一瞬,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复又跟了上去。 闻听流言的赵王盍忍住了一段日子,因他也知晓,如今赵国能与秦国交战的将士? 已是少数? 若是再少了李牧,一时之间无人替换? 恐怕这新的赵王宫也坐得不安稳。 只是隐忍得愈久? 爆发出来才更加的骇人。李牧每日朝会,也只当不知流言? 瞧不见赵王盍流露出来的狠意。 司马尚自然唯李牧马首是瞻,几人就是这样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 ...... 事情发生在两年后的一个春日? 即秦王济民二十四年也。 又是一记惊雷响起? 照亮了整个大地,也映出了赵国上将军府邸的情况。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下方的红枫越过秋日,提前到来? 似要席卷上将军府? 红枫军士来往如梭,一个一个的人往外押送,还有府中的典藏一应等物,俱是被翻抬出府。 伴随着府中人的哭泣之声,是天上的雷鸣? 不知是在替上将军府的人鸣冤鼓,还是替下方的人遮掩那声声诉泣。 同一时间? 司马尚的府邸,一应如是。 次日? 两府隔壁的大人们,方才知晓? 昨儿个夜里? 当真是有人在哭诉。因赵王盍在朝会上宣布了李牧、司马尚的罪证。 二人意欲谋反? 自立为赵王。 不知从何而来的证据,呈现在朝堂之上。 欲辩驳的朝臣,无从下口。心中却暮地抽了一口凉气,被冲昏了头脑的赵王盍不知,他们哪里不知,如今赵国能用的将军,只剩下这二人矣。 为免赵王盍冲动之下做出了错事,纷纷跪伏为其求情,声言定然有误会。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方才致使赵王盍下了最后的决心,如今还未登上赵国王位,便已有诸多朝臣支持,再过段时日,是否便无人会听他赵盍之言了。 心中涌起一层后怕的赵王盍,不顾众朝臣反对,一意孤行的以谋反之罪处置了二人。并且历史重演一般,重新提拔了赵葱、颜聚。 值得一提的是赵葱乃是昔日上将,赵德民的遗孤。赵德民被斩之时,其子尚年幼,当时赵武灵王,一时心软便放过了他。 后来赵葱经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又重返了赵国朝堂,且熬到了今日,一举做上了其父曾经的高位,只不知结局如何。 也无须赵国朝臣担忧了,因为就在同一年,秦将王翦便替他们做出了选择。得知赵王盍处死了李牧、司马尚等人,王翦领着秦国的黑色大骑,又再度席卷而来。 一直处于内忧状态中的赵王盍,并未真心打理过赵国朝政,当秦军出现之时,整个赵国朝堂都起了慌乱,甚至有朝臣早早的收拾了东西,趁夜潜逃了,去向何去,此时亦无法探听。 然赵王盍最初慌乱之后,又想起来了,王翦手下的杨端和两年前曾败于赵军之手,复又点了那支大军与其对阵,只领军之人,换了一个。 赵德民之子赵葱。 今次的杨端和吸取前回教训,即使没了李牧,亦不敢再轻视见下贫弱的赵国,对王翦之命,是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是年孟秋之日,赵军如同秋枫,被黑色的秦军横扫,席卷一片,再不复往昔。 赵军领阵之人赵葱亦在交战之中,被杨端和斩杀,另一厢王翦直入赵国新王都,掳了赵王盍,两军再次汇合。 一经清点,方才发现。赵王盍之子,赵嘉竟率立了一支军士,护着余下的宗族逃走了,观方向乃是赵郡。 杨端和请示是否要追击,王翦却道:“穷寇勿追,代郡乃是赵国得土地,我等贸然追上去,易中伏,或是其人临死前的反击。 更重要一点,切勿赶尽杀绝。二十四年前的长平一役,端和可是不记得了耶?” 杨端和悚然一惊,此事乃是列国将先秦王定为暴君,尤为重要的一条。遂不复再追潜逃的公子赵嘉,而是听王翦任命,留下合适的人监管赵国。 赵国至此而亡也。 同年,赵公子嘉在代郡自立,称为代王,而秦国则在赵国邯郸设立了邯郸郡。 此乃秦王济民二十四年事也。 ...... 秦国三年中灭了两国,教余下四国惊惧,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心里仍有一丝侥幸,如今皆与秦国相亲,或可免于一难。 那韩、赵两国与秦素有和怨,有此结局,乃是常事也。 果然,又得两年安稳太平的日子,疏忽而过。 也教四国,忘了 ...... 正文 第五百三八章:惊蛰三候,春雷乍鸣(四) 两年安生的太平日子,教诸国渐渐放松了警惕,也让秦国能将击破的韩、赵明面上,渐渐的收拢于心。 是年,秦王济民二十六年春日,秦国的黑骑大军又再一次出动了。 这一回让列国竟想不到的是,秦军竟对向来友好的洛国出手了,顺带的还有逃往代郡的赵军,两边一齐作战。 这一回出战的仍是老将王翦,另有一位名唤辛胜的将军,一齐出战,至于上将军冷小帅,若当真是他出战,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给淹没了。 君不见,秦济民派出秦国大军出兵洛国,便受到了许多不赞同的声音吗,前此年的孙舅情深,原来是装横作样,只为了博得洛国好感,从而相亲也。 做出这一举动的秦济民,一时间受到了许多人的谩骂,只不过居于深宫中的秦济民,随着土地扩增,威严亦与日俱增,倒也无人敢在其风头无两之时,凑上前去,给自己找不快。 而说这些话的,多是一些不甘落败之人的借口罢了,秦济民便是听了亦不会在意,毕竟谁人会在意手下败将的不甘呢。 洛、代两国奋起兵力反抗,最终的结果仍是落败,被王翦的大军于易水以西击溃。 次年,也就是秦王济民二十七年开春之际,秦军攻下燕洛国的都城蓟城。 王翦领着大军冲进洛国王城,却寻不见洛王叶,不由得暗骂一声? 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 将洛王叶给宰了罢。 对于洛王叶与秦王济民这些人,暗下的联系? 王翦也是略知一二的? 正是这一二,倒让他十分担心? 洛王叶是否真的出了事。 若当真出了事,兴许他们这一支军士? 都在秦王济民的手中讨不了好? 这厢王翦忧心忡忡,另一头的洛王叶张口吃了一嘴,倒灌进来冰凉的春风,在心中暗骂不止。 始作佣者正是如今的代王嘉? 眼见得落败? 又领着军士逃跑了,三年前从秦赵交战中脱逃,今次又故计重施,偏生得代王嘉,不忍落下洛王叶这个有力的盟友。 一道将人救了出来? 不管人是否上了岁月,由军士带着? 策马狂奔,适往辽东? 其地冰寒无比,一个冬日都在下雪? 比他们所处之地严寒多了。 因此地之雪? 常年不化。温度可想而知了? 骤然降下的温度,让洛王叶极其的不适应,又是在马上狂奔,一气奔来,整个人半条命都抖没了。 有冻的一面,亦有气的一面。 这些个粗鲁的赵军士,只留下了赵武灵王学胡的粗鲁,没习到几分本事,连个老人都不会好好对待,还想好好做盟友,做他的春秋大梦罢,洛王叶心里狠狠的想道。 听代王赵嘉的人来报,秦国派了将士李信前来追击,此人又是秦将的一员猛将,果然代王赵嘉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遂寻了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洛王叶商议对策。 洛王叶此时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冻得是瑟瑟发抖,赵王代嘉此时方才想起来,洛王叶许是年岁大了,经不得这般颠簸。 生怕洛王叶就此长眠,秦王济民以此为借口,再度发大军,代国恐不复,赵王代嘉立时命人拿了珍贵的药材,为洛王叶熬煮上。 说是珍贵,此时是逃命,也无甚好的东西,真正能续拿的东西,代王赵嘉亦是藏着,为自己准备的,断无可能在此时拿出来给洛王叶用上。 洛王叶也明白,因一此逃亡的那几日,有一人打翻了代王赵嘉的一口箱子,里头一支极俱年份的老人参,今日就没在汤里见着。 心知肚明的洛王叶此时却故作不知,想要在此时翻脸也是不易之事,毕竟自己此时与这人相处在一起,若是断然反手,指不定闹出甚事来,年纪大了,需要安稳。 洛王叶没甚想法的想道,又不期然想到,那如今携妻带子不知多么逍遥的洛子婴,更是羡慕不已,好在这一回总算可以顺利甩掉手中的包袱了。 为了安抚住代王赵嘉,洛王叶虚弱的说道:“今次多亏了代王,洛叶才有幸免于被掳。只是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代王赵嘉见对方并未起甚疑心,也无不满之处,心里是暗暗松口气,又多了一份满意,不知不觉间对洛王叶的信任也多了几分。 他道:“如今秦军将士猛击你我,本王自知不敌,只是若是想要在秦王手底下,讨一份好,还需要一份投名状,只是这一份投名状,需要洛王牺牲一点儿东西。” 洛王叶还当真不知晓,代王赵嘉竟有降秦的意思,心下也是暗喜,总算不用再过这逃亡的日子了,这一辈子就属这一回最为狼狈与艰辛。 那份喜意还未从心底爬上脸,便骤然沉了下去,只听一声哐当,洛王叶手中的汤鼎,打洒在地,因是青铜,声音还有些嗡嗡的。 外头守护的军士,以为两军君王发生了争扎,红白两道齐入幕府,却见洛王叶满面惊骇,赵王代嘉神色莫名不自在。 只是见两将军士,二人也恢复过来,面色仍旧很难堪的将人遣了下去,洛王叶复又问道:“方才代王说的本王未曾听清,可否再说一次?” 代王赵嘉悄悄远了几分,方才道:“那先秦王昭世,当初受到行刺,将人关押起来,主谋便是洛国世子洛子婴。 后来刺客姜庆逃脱,又再一次行刺,刺客虽亡,先秦王不久亦亡,更是搭上了先秦王后洛惜贤,如今最恨子婴世子的,应当是秦王秦济民与其姐弟几人。” 说至此处,赵王代嘉顿了顿,又道:“不若你我便以洛子婴的尸身,献于秦王,洛王意下如何?” 洛王叶早就代王赵嘉开口说时候,便垂下了头,不教情绪外泄。 知坟墓里头埋的不是自家孩子,可是那坟墓当真是以洛子婴的名立下的,将来还要再入陵,如今再掘尸,倒是省了将来再动手,还要担心被人发现。 可是那是知情人的想法,不知情的便当真以为里头有真的洛子婴,提出这等想法的代王赵嘉,其人心思之阴狠也。 两人就这般沉默了下去,久到赵王代嘉以为洛王叶不会开口之际,却见洛王叶抬头说了一句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何日动手?”洛王叶这般问道。 洛王叶早年为洛子婴伤神之事,早已遍传诸国,今次本以为得到的会是拒绝,都做好了分几日来劝说的准备,不意却得了这意外之喜。 看来这位洛王,并无想象中那般仁爱自家孩子,为了活命与他一般,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人说死者为大,死后都不放过自己孩子的尸身,也当真是心狠也。 想来是这些时日得逃命,也磨掉了洛王叶最后的人性罢,赵王代嘉如是想道。 ...... 正文 第五百三九章:惊蛰三候,春雷乍鸣(五) 心里闪过千头万绪,代王赵嘉只道:“自是愈快愈好,秦军可不会等我们。” 两位‘心狠’的人一拍即合,果将那早已化作白骨的尸身挖了出来,献于秦军,李信却不甚在意,欲直接杀入两军,将这两位狠人,一道拿下之际,王翦赶到。 受了代王赵嘉与洛王叶的诚意,一路运回秦王城。 秦王济民面不改色的受了尸身,却是转头便重新葬了下去,道了一句:人死为大。此番作为倒是博得不少人士的好感,为其父暴秦的名声,挽回了不少。 只是为了洛命的洛王叶,背负了一生至后世的骂名,然本人与其子逍遥山水间,又哪顾得上这些虚无缥缈的俗事呢。 望着洛国的方向,秦济民暗道一声:衷心的感谢。 是年赵国余支,尽亡,洛国亦亡国。 此乃秦王济民二十七年仲秋是也。 ...... 次年开春,也就是秦王济民二十八年孟春之际,原本的韩地,后作秦地。韩国已亡了几载,原韩地的贵族有不服气者,集结了一些党羽,以作叛乱之用。 韩国举国之力,尽败于秦国,如今这点儿子叛乱,无异于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叛军很快便被如日中天的秦军拿下。 秦王济民亦趁机处死了,回光返照几载的韩王代。 韩国自此失去了真正的主心骨,遂变为了一盘真正的散沙,由此真正的归附秦国。 ...... 到此时,秦国已是连下三国,在治理收服期间,时如白驹过隙,眨眼便没了。 又是一年过去,即秦王济民二十九年春日。 秦国又再一次出兵,此回出兵乃是魏国。铁骑来得又快又猛,势如潮水,安于享乐的魏国,如何能挡得这势如破竹的秦军。 惊惧不已的魏王假,急寻了朝臣商议,如同先前几国一般,早已有了朝臣? 收拾东西提前归附的? 还是提前逃走的,余下的尽是一些平日里耳目不明者。 如此之人? 怎堪大用? 此时的魏王假? 倒是想起了两个人,苏季与魏无忌。苏季还罢了? 听闻是尸骨无存,可是魏无忌不一样? 他即是魏国的宗室子弟? 还是魏国的丞相。 最重要的是此人乃是秦国的武信君,如此身份之人,岂能不利用一番。 魏王假当即便遣人去寻魏无忌,企图对方能与秦国说情? 然那人请人的人快马赶回?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魏无忌一席话,却教魏王假从脚底寒到了天灵。 那人回禀道:“王,无忌丞相只言已受到秦王的不喜也,先前做了魏国的丞相? 惹了秦王的不快,教那九岁的小儿做了丞相? 结果那小儿不堪大用,不过三载? 人便没了。 只是秦王却再未提及,教无忌丞相复归原来。此时若他再为我们说情? 恐遭遗弃也。” 此说话合情合理? 教魏王假等人都挑不出个错处来? 只是唯一的生路就此断绝,也教他们着实气急败坏,自是对魏无忌谩骂不止。 远在封地的魏无忌,一日内喷嚏不断,得了秦玉英无数关怀,自是不为人所知也。 求助无门的魏王假,只是与国中军士龟缩在最后的城池:大梁。 此回来战之人,是老将王翦之子王贲。 将魏国挤压在了大梁,里头的人不出来,外头的人进不去。竟是再一次呈现了两军拉据的情况,可是秦军却不能长期耗在此地。 时日长久,焉知那楚、齐两国,是否会来犯,届时秦国独大的局面,或可被破。 只是这里头人的,粮草充足,可与外头的秦国打上持久之战。 王贲绕着魏国大梁转悠数日,始终不得其果,不由暗暗着急。 一日见得军中一位不知变通的军士,去打早起洗面的水,打了个满盆,甚至有不少溢出来水,那位将军犹不知。 王贲却从中得到了启示,那个盆如同他们现在围困魏国的军士,盆里的水自当是魏国大梁。现在进不去,那便引他们出来罢。 有了主意的王贲,待三军将士用过朝食之后,便径寻军中有那等擅水利之人,说来也巧,军中正好有当初去蜀地,跟着玄应离做过事的军士。 竟寻得不少的人,一行人按照王贲的要求,将河的周边,筑起了堤坝,免得倒灌进了秦军营地,另一面接引到魏国大梁。 河坝一经挖开,水流奔腾而来,只一日便教魏国大梁城内的青石板尽数淹没,魏王假仍不以为意,与诸臣一道龟缩在魏王宫中。 可苦了外头的百姓,房屋与那青石板平起,青石板被淹多少,家里就涨多高的水。水流不断,城中的百姓出城不得。 相持月余,城中已是死亡无数。骂魏王假的有,骂秦军的亦有,总之是骂声不计其数,骂过之后又是无尽的绝望,也不知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 许是上天怜悯,三月后的一日,魏王的城池在经过河水的浸泡,不堪重负,塌了下去。大梁城中的水,也自此而流出。 王贲在见大梁被水淹之后,也早停止了河水得倒灌,此时也作好了壕坑,待城中的水流出之际,尽数入坑,不至于流落他处,害了更多的无辜之人。 城破之后,一直缩在魏王宫中的魏王假,在秦军铁骑踏入王城之后,无奈穿了一身素缟,头上也戴了素巾,降于秦国,魏国至此灭亡也。 接收了魏国之后,秦国在魏国的东部地区建立砀郡。 此乃秦王济民二十九年夏日。 ...... 同年,秦王济民又遣了人前往楚地。 楚王挥自打得了秦美人,便被迷得晕头转向的,便是先前那位郑夫人亦受到了冷落,对秦美人之言,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好在这几位秦美人,并未提出甚过份的要求,不过一些小小的把戏,楚国朝臣亦不甚在意,只是按照惯例规劝楚王几句罢了。 今日乍闻秦国来犯,莫说边境的楚军,便是得了消息的楚国上下,亦有些不敢相信,只是不管如何不可置信,秦军来犯是事实。 见下当做的是如何应对。 ......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惊蛰三候,春雷乍鸣(六) 楚王挥派出去的人,很快便打听回来了。如今秦国最俱盛名的两位,大良造秦文谨、上将军冷小帅,并未参与最近的几国灭亡征战。 这对于楚王挥来说,此事大有可用之处啊。想来是秦王济民,对这两位十分的忌惮,不愿对方再建功立业,由得这些后生晚辈,亦是秦王济民一手养出来的心腹之辈,四下征伐。 至于王翦老将及其子王贲,从来不靠任何一位,只一心为秦征地,是以,得了秦王济民的重用,此番来楚的,这几位都不在,难道还不能由楚国有一番作为吗。 无须面对秦国的杀神、战神,无疑的楚王挥暗中松了一气,遣了国中将领,前去抵御秦军。此番秦军来人,乃是秦国的李信、蒙武,共计两千乘秦军。 两位主将分别出兵,李信出兵楚地的平舆,而蒙武则出兵楚地的寝,两队大军以千乘大骑,攻击楚国两地,很快便迎来了胜利。 与楚国的大军在城父邑相遇,李信、蒙武两军不察,受到偷袭的秦军大败。 此事在秦军引起轩然大波,秦王济民高居上首,一言不发,下首的朝臣,一个个都不敢高声语,尤其是那几位老臣子,跟着先秦王出头的。 秦文谨、秦婴、陆清尘、冷小帅、玄庆离一干人等,都据守一地,不复来朝,理由也教诸位朝臣信服,给后生让出位置来。 至于真相,少数知情人则是哭笑不得,只人相约一起和秦王济民请辞,欲与家中妻儿团聚,这些年来的聚多离少? 教他们心中十分不舍与惦念。 实际真正的情形? 还有一道,秦王济民此时的神色亦有几分莫名? 当时他们言乃是他的娘亲洛惜贤卜了一卦之后? 其君父秦昭世逐一提醒的。 如今看来,果然是有道理的。六国的将领见无这些人在朝? 都放松了警惕,如今竟轻易得了几国? 也教秦军有些得意而忘形? 折在了楚地。 是以,方才有了今日秦王济民,召集秦国诸臣计议,究竟当如何下楚地。 那位信誓旦旦只需要两千乘的李信? 此时面色涨得通红? 一言不发,因兵败受到了处罚,由将军一职降到了百夫长。 秦王济民问询诸臣之意,却无人敢在此时应答。 楚军的反击,完全在意料之外? 这教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秦国上下,完全回不神来? 得秦王济民一问,更是无法回答。 沉默许久? 那老将王翦,顶着一头须发皆白出列? 道:“王? 老臣愿往。” 秦王济民大喜? 又听王翦说道:“只是需六千乘军士。” 整个秦国朝堂忽然便沉寂了下来,当初与赵大战,只四千乘,今需要六千乘,再一次举秦国之力,如何能保证秦国再一次得胜。 胜利之后,又如何能不再发生那般惨烈之事? 秦济民亦有此间思虑,又比诸人多想了一些,王翦并非是伯父秦文谨,亦无人捉了王贲威胁于他,多年的老将更无那等气性。 是以,他问道:“王老将军因何要六千乘,可有把握?” 王翦从容道:“楚地地势复杂,不若其他几国,几乎都在一处,楚地分了几处,若无六千乘,再征几次也枉然也。 王若给老臣六千乘军士,老臣有把握能下楚地。” 王翦每回出征,定有必胜的把握,此番振振有词,想来是心中已有了数,秦王济民又看了一眼那位始终不发一言的李信,遂同意了王翦的提议。 王翦领了军权,翌日便领了六千乘大军出征,与楚军交战,于蕲地大破楚军,楚国的新任大将,那位项宇的宗亲项燕自刎。 随后王翦又带着秦军,接着进军楚地寿春,掳了赵王挥做人质。并于楚地设立了九江郡,长沙郡。此乃秦王济民二十九年秋日也。 王翦一入楚地,如同猛虎入狼群,四下追捕征伐,三年的时间内,平定了楚国的江南地,更收服了周边的蕞尔小国赵国,打散了楚地亦在这三年间,被王剪逐一收服。 秦国在楚国再设会稽,楚国亦亡也。 此乃秦王济民三十二年春日也。 同一时间,秦国在灭楚地之际,亦不断的向东延伸,一面设立郡邑,一面夺取齐地,得了齐地,在齐地设置了薛郡。 同年,亦是秦王济民三十三年孟春之日。 王翦之子王贲,自曾经的洛国,如今的秦地南下,转而攻齐,在齐地升仙台,掳了那位仍做着春秋大梦的齐王平,齐地沉迷修仙,早已无昔日的斗志。 降得也十分的迅速,可说是最易下的一国。 秦国在齐地临淄设立了齐郡,亦设置了琅琊郡。齐国至此亦亡。 至秦王济民三十三年仲秋,六国灭亡,秦国一统也。 收服六国的同时,亦将周边的蕞尔小国,一道征伐,至此完成了真正的一统,复归了夏商周昔日的荣光。 与此同时,那位从小儿学步,少年飞扬,到中年统一六国的秦济民,此时又在做何事呢? ...... 又是一年月圆之际,秦济民一人独处。 遥望着天际发白的圆月,秦济民举起手中一爵酒,一饮而尽,又道:“君父、娘亲,那年的今日孩儿便立志要一展宏愿,那时的孩儿以为你们会在背后,一直看顾着我。 不意你们这么多年,只与孩儿见过一回,这是不要济民了吗?” “哎呀,昭世哥哥你听有这秦王宫里,竟有人在哭呢,咱们当真不用去关心一下吗?”笑吟吟的声音传来,秦济民扭头望去,便见章台殿上,两道身影。 借着月光,秦济民看清了来人。不期然的红了眼眶。 见秦济民了望了过来,始终不发一言的秦昭世揽着洛惜贤一跃而下,稳当的落在地面,经过数年,夫妻二人始终不染一层风霜,只是两鬓的白丝,仍出卖了他们的年岁。 秦昭世微皱眉头,“没出息,都多大人了,还哭成这德行。” “就是,这些年大哥愈发小气了。” “就是……” “就是……” 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听闻几道声音,由远及近,打头的人正是秦玄水,后头两道便是秦嗣远、秦流芳。 嘴里说着嫌弃的夫妻二人,见状却是眉眼俱开。 ...... 正文 第五百四一章:久别逢君,邻行一卦(一)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 一别数载的一家几口,因了种种缘故,再度相聚。无论如何,久别重逢,都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只是这一家六口,应当说为人子女的几位,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仲秋之夜,清冷的月色,清楚的映照出,夫妻二人早已遗忘在世人眼中的容颜,瞬间便拉回了几人的记忆,那些永远都存在心底的记忆。 只是到底隔了这数十年,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曾经的秦昭世、洛惜贤也是一头乌发,如今却是赛雪欺霜的银丝,与天上的月色遥遥辉映。 年轻时二人的喜欢,至如今都未曾变过,也难怪能与对方相守至白首了。便是衣裳的颜色,亦是一青一黑,如同当年那般。 虽说上了年岁,有些颜色不太适合,可放在这两人身上,却是无比自然,浑然若天成。二人如同那些神话故事里的神仙一般,鸡皮鹤发,着一身青衣、黑衣,丝毫瞧不出半点别扭之感。 反倒是秦济民的头上,出现了几缕银丝,在几人中间显得有些异样,且此时秦济民的声音有些哽咽,终于再见父母,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到底是为人母,洛惜贤也不好在仲秋这样的日子,去玩笑一番孩子的思念之情。 比之秦昭世之前的耐心教导,今次仍如往日那般,他道:“你如今也是做了父亲的人了,君父也不好多说你。 可是你的身子要紧,瞧瞧玄水他们几人,就你一人长出了与君父一样的白发,焉知如此操劳,事业未成,人便先倒下了。” 闻得此言,秦济民狠狠一点头,一旁的洛惜贤却是心口猛的一跳,仍默不作声? 手上却开始有了动作。 哪里还在外头那般教人不敢接近的模样? 乖巧的得如同一只纯白的兔子。若是此时有外人在,便会发现此时的秦济民? 与在外头被世人称作? 暴秦的继任之人,完全是两个人。 当然如此称呼? 也是有足够理由的,六国残余部族? 以为秦济民若无其父之残暴? 如何能在短短十年内,连续灭了六国。 父子二人谈话时,秦昭世又指向了另外三人,“翤远、济民也只比你小四岁? 瞧瞧他们不操心的模样? 如今和你年岁相差近乎十岁。 尤其是玄水,仍和当年无甚差别。” 秦济民不服气了,此时的他如同小时一般,几人仍在父母面前,相互‘状告’? “玄水那是因为学了娘亲的玄水,保养得当? 这才会有现在的模样。 而且还不止呢,玄水还说要找个和她一样的? 才肯成亲。君父、娘亲你们说说她,都多大了还这么不肯听劝? 孩儿怎么说不听。” 夫妇也知几个子女的近况? 虽说并未时时在一起? 却一直有留意几人的近况,自也明白,几个儿子都成亲了,只秦玄水一人,尤为固执。 洛惜贤这时心头又再一跳,与方才听闻秦济民之事,有细微的差别,但此时心绪已经乱了的洛惜贤,并未感觉出来,只是拉过秦玄水的手,两人落座在一处。 母女二人从前相处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自二人的眼前一人闪现,秦玄水回握洛惜贤的手,道:“娘亲莫要担忧,玄水有分寸的。” “那你因何如此,可否与我们说说具体的缘故?”洛惜贤自然不会强逼儿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亦并非要秦玄水立刻成亲。 即便真的不成亲,偌大的秦国,还是能养得了一位王姬一生的。便是将来秦国不能养,她洛惜贤与秦昭世的子女,亦不会养不活自己。 是以,凡事需要问询一翻,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 秦玄水也知晓父母对她们的态度,也并不会觉得为难,根本不用掩藏,她道:“自跟娘亲学过玄术之后,对这世间的认知便不太一样了。 玄水想寻一位,与我心智契合之人,如同君父与娘亲一样。若世间无此人的出现,玄水愿就此老去。” 原来如此,洛惜贤心下暗叹,如今的玄水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岁,也不知还能再等多久,那又如何能将一张脸,养得如同少女,可年岁始终在那里,即便将来能找到,又能欢度几日呢? 这边还无甚头绪,那头秦昭世又抛了一个新的问题出来。 母女谈话之际,那厢父子也进行了一行对话,秦昭世见不得孩子受苦,然生在秦国,此事又是秦济民愿意做的事,只能放手教对方去做。 但是见着秦济民的缕缕银丝,仍是忍不住为其操心一二,他道:“济民,君父有一事想要与你说道一二。” “君父有事大可直言,济民定当谨从。”今夜的秦济民显得十分的放松,说起话来也随意了许多,因秦昭世二人离开之后,便再未过过仲秋,即便有了妻儿亦如是。 甚至担忧他国对妻儿不利,至今仍不晓得妻是何人,只有子嗣传出。 秦昭世手搭在对方的肩上,显然此举比之守着周礼,更能相互亲近,至少二人是如此,父子二人就这般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 至于另外的两人,秦流芳则是做了他一生,都将实行的事,看好秦嗣远。 此时秦流芳也看出来了,他们得父母应当还有未完的事,否则这些年便是撑着六国的不满,也会在秦国留下,而非辗转各地。 见下应当是在交待事情,仲秋之后又会再次离去,不知再次团聚当是何日。拉扯着要上前的秦嗣远,秦流芳压低了嗓音,发狠的说道:“你要想上前偷听,我便去杀了二嫂。” 秦嗣远果然不敢乱动了,秦流芳暗道果然如此,又是他那个好二嫂搞的鬼。 又不太放心的说了一句:“若是你将君父、娘亲还活着的消息也告知二嫂,那么我们一家人都会真正的死去。”秦嗣远老实的点了点头。 另一厢秦昭世在说事前,先问了一事:“济民,你是否立过一位被称为天选之才的宰相?” “嗯,甘隆之孙甘罗。只是他只做了三载,便已经不在人世了,有传言道,甘罗因是天选之人,又被天上神仙收了回去。 君父为何问起了他?” ...... 正文 第五百四二章:久别逢君,邻行一卦(二) 秦昭世眉头深蹙,显然也知晓此事,不过对于甘罗的去世,也同样惋惜,不仅因为少年智计取赵地,更重要的是甘罗离世,年仅十二岁。 只是今日秦昭世的目的,并非是甘罗,而是另有其人。他道:“在这之后听闻你又觅得一位贤相,可是为真?” 秦济民显得很高兴,因为他的父母一直在留意着自己,并非那等抛弃便置之不理之人,因此父子二人的谈话,极为顺利。 他道:“君父说得不假,此人名唤李斯。本来济民想要请姑父、妹父再做丞相的,只是他二人都不愿再操劳,希望就此隐退。 像小帅舅舅、应离舅舅他们一般,逍遥快活似神仙,有时济民都想一撂挑子,跟着出去浪迹天涯了。不过孩儿始终记得,那年仲秋心中许过的愿望。 偌大的秦国,孩儿总需要有人相助的。 是以,济民学了一回君父,寻了贤士,这才找了李斯。初时乍见,无甚出彩之处,后来却发现此人竟能承姑父之志,扬我大秦律法。” 言语之间,秦济民对此人多有赞扬,也对其十分信任,且对其委以重任。 但凡大才,合该有此境遇。 可是秦昭世的心,就是忽然之间安定不下来。 那位李斯他见过一回,此人是有继承陆清尘之志的能力,可关键在于,他并非如同当时的陆清尘那般,极心无二虑,一心只记得为秦国着想。 此人有非同一般的功利之心,为了此等事,可做出非常人难以想象之事? 当时他与惜贤亲眼所见? 李斯因利而伤人,足可见此人之心性。 若是将来利与法? 起了冲突? 又当如何? 不过这些年入秦,助秦济民也出了不少的主意? 只要上位者能制住这样的人,也不矢为一桩好事? 前提是在位者持身正。 如今是秦济民在位? 这位丞相的权威尚不足显,李斯比秦济民年轻岁余,将来若是子嗣继位,这位丞相不知会做何事? 眼下为尚还未发生的事? 若是过早介入? 恐适得其反。 且如今的秦济民已长大成人,做为父母不能时刻陪伴便算了,见面便对其指手划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届时秦济民以为其父,对朝中之事? 仍不愿松手,意在剪除其羽翼? 父子间的关系亦会谈了去。左右为难之际,便见到了相谈甚欢的母女二人? 以及兄弟情深的两人。 遂出声道:“惜贤,你们都快过来? 昭世有事相询也。” 几人都从善如流的过去了? 洛惜贤问道:“昭世哥哥可是遇上了难题?” 秦昭世是也不是的的摇头? 复又点头,道:“方才我与济民闲聊,忽感心口不适,你们且为我瞧一瞧,可是身子哪里有不妥之处?” 年长之人,惯比年轻人爱惜生命一些,如此举动,倒是十分合常理。洛惜贤、秦玄水二人不疑有他,二人交替着探脉,皆一无所获。 此时倒像一个旁观者的秦流芳,若有所思道:“兴许是君父与大哥血脉相连,有所感应,并非是君父身体上有何不适呢?” 与此同时,洛惜贤感觉自己探的右手,忽然轻点了三下掌心,此乃秦昭世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从前是点几案,此时只有相握的手。 即便哪些,洛惜贤也瞬间明白过来,一半如秦流芳所言,与身体无关,恐与先前二人闲聊的东西有关,否则不会特意提上一遭。 洛惜贤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济民先前你们都说了些甚?你君父竟成了这般模样?” 秦济民有些懵,先前父子二人分明很和气的呀,即便朝中大事也无甚争吵之处,应当这般说,父子二人从未有过大的争吵,从前亦只是吵闹着玩耍的。 今日之事,当真在预料之外。 然洛惜贤此时凝重的表情,不得不教秦济民相信,或许真有什么触动了秦昭世,遂开始仔细回忆两人的谈话。 在提及李斯之时,洛惜贤仍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位丞相瞧着是位大才之人,可有婚配?” “丞相大人说过,待济民大事成了,他再成家亦不迟。”对于洛惜贤问的婚配之事,丝毫不起疑,毕竟秦玄水有例在先,若非二人年岁不适合,他亦早早的撮合了去。 洛惜贤面上带了一丝轻笑,道:“可有此人生辰八字,娘亲替他合上一合。免得将来为你劳碌一生,却是个孤家寡人,害我儿教人说道。” 秦玄水也听闻过李斯此人,早此年此人入秦时,秦济民还提过撮合她与李斯,当时自己并未答复,只道再观看一二。 等来的却是李斯的私下求见,此人当时有意求娶,秦玄水见来人诚意不错,却在几番对话之下,探出来的是不合适,事后便再未见过对方。 偌大的秦国,当时秦玄水也并未多想,少个话不投机之人,也属于清静的一种,直到今日听闻秦济民一席话,方才发觉兄妹二人,都受到了对方的蒙蔽。 然君父、娘亲何其聪慧之人,都不曾直言相告,定有隐情,是以,秦玄水亦顺着洛惜贤的话说道:“是呀大哥,玄水亦可帮忙算上一回的。” 秦济民的宏图大愿,如今已然实现,然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路上亦少不得要人作伴,他选定的人有好几位,其实一位便是李斯。 如今家里人也赞同,有此良臣相伴,当然十分欣喜。 遂也相当痛快的告知了李斯的生辰八字。 洛惜贤、秦玄水在接到生辰八字之后,母女二人的手势别无二致的,就在这月色之下,掐算起来,秦昭世仍捂着胸口,直嚷着不舒服,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到洛惜贤二人的身上。 秦济民全神照顾着胸口疼的人,无暇看顾母女以及那对兄弟。 过了许久,秦昭世总算不说胸口疼了。 接着便听洛惜贤两人同时说道:“有推算结果了。” 秦济民、秦昭世同时问道:“结果如何?” 秦玄水侧身让过,道:“娘亲,还是你先同君父商议一二再说罢。” ...... 正文 第五百四三章:久别逢君,邻行一卦(三) 等待最能让人心绪不宁,秦济民兄弟三人便是如此,尤其是见秦昭世的面色,变得比先前胸口疼还严重,倒是身边的秦玄水一脸坦然,丝毫看不出甚来。 好在并未说太久,两人复又归来。 待二人走近了,秦昭世便问道:“济民,如今可信任你的两位堂弟?” 秦济民骄傲的一挺脊梁,道:“恬堂弟如今如他所愿的镇守榆林塞,教外头的蛮貊族人,一人也别想跨进关内一步。毅堂弟跟着济民身边,寸步不离,一应锁事都由他安排。” 虽未明言,却也表明了,对这两人的信任。 可是方才的卦象也委实凶险,蒙恬、蒙毅竟有大凶之兆,来源正是他们手中的八字,且与秦国的后继有关,此事可大意不得。 “济民既然信任他二人,将来便莫要教旁人越过了他二人去,我等老去之后,他们便是你的亲近之人,且有少年那事的影响,两人是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秦国之事。”秦昭世如是叮嘱道。 言语间似是忘却了李斯,可是秦嗣远却突然问道:“君爷,那丞相大人的八字算得如何了?” 洛惜贤倏然盯了过来,秦嗣远莫名瑟缩了一下,便不敢再开口,只是话已说出,如何能教人忽略,秦济民亦好奇问道:“对呀,君父快说说丞相大人如何了?” 秦昭世忽然笑了,他道:“丞相大人的将来,还在于他的选择如何,此事乃是天机,过早说了就不甚美妙了。” “是啊大哥,你不会连娘亲和君父的话都不相信吧,方才我与娘亲的卜算,乃是一个结果。”秦玄水亦出言道。 秦济民连连认罚,喝了几爵仍旧温着的酒,暖酒入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松散了。 便听见洛惜贤在叮嘱秦流芳,“流芳记得将来无论发生何事,定要将嗣远看牢了? 必要的时候? 可使上一些手段,若是你那位自己上门的二嫂? 将来不安份? 你亦有权处置了去。” 秦流芳垂首应是。 又听闻秦昭世、洛惜贤宽慰秦玄水,“将来你嫁也罢? 不嫁也罢,大可自在随心。” 秦玄水亦高兴的应下。 再后来的? 便没有了。 秦济民只记得父母二人将醉醺醺的他? 送回了章台殿,因他不喜与妻妾同住,是以,殿内无人来应? 在将他放在床榻上后? 仍迷迷糊糊听闻其父母的叮嘱。 最教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句:“若是将来身子但有不适之处,定要将蒙毅带在身侧,且将最为重要的东西交予蒙毅,莫要再信他人。” 此言乃是秦济民睡梦之际所听闻? 如同闻仙乐,是以? 印象极其深刻。 翌日,朝阳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 昨夜里醉眼朦胧的秦济民,此时已不复当时的迷蒙? 眼里全是清醒? 口中还残留着熟悉的药味? 应是娘亲所做的解酒药了。 再见床榻一旁有一张绢布,上头留下数语:吾儿保重,切记卦言。我二人仍有一事未了,事关吾儿的安危。待此间事了,他朝若有缘,自会再相见。 秦济民能在接手秦国之后,十年之内横扫六国,自有其一番聪明见识。昨日君你的一番话,他亦明白许多,尤其是后来的卜算,仍旧避开了李斯。 当是不愿再插手朝政,免得教他误会,又拿了李斯的生辰八字,先时他当真以为是要为其婚配,结合后头的事,哪里还不明白,李斯此人定有问题。 只是为何不愿,当面揭穿,还是那话,不愿再接触秦国的朝政,君父与娘亲这此年来,不愿归秦国,有他们背后的原因,或许最大的缘故,便在于此也。 寻思夫妇二人的付出,秦济民不能报答,却也不能怀疑两人的动机。有了想法,便要去实现,秦济民轻扣几案,一道身影掠来。 正是当年的秦一,仍坐着隐士首领一位,不过因年岁问题,正全身心的训练后续接手之人,然秦济民却说不急,其中缘故,有许多人都知晓。 赢一、秦一两位分别是剑士、隐士之首,却喜欢上同一个人:春姬,春姬喜爱上了热血的赢一,二人亦是过上了神仙日子。 秦一则是落了情伤,秦济民不忍多年老人多思,遂教其多留几载。 待听明白秦济民的吩咐,赢一有一瞬间的惊愕,因他常人暗中打探消息,查各类人的脾性,自是对他人几分了解。 同朝效命,与李斯明里暗里也见过面,对其人的感觉算不上太好,却苦于无甚证据,且秦王极其信任,只能按捺不发,不意竟是峰回路转。 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赢一躬身一礼,道:“王,此事由赢一去恐有不妥,应当交由扶桑太守才是。” 陆扶桑承了陆清尘之位,做了栎阳太守。亦承了梅卫秘法,梅卫秘法便是监察百官所用,当初陆清尘接手,虽是退了丞相之位,暗中亦做了不少事。 那些个生事之人,查出手脚不净,又不好大动干戈,便是由陆清尘出的手。此事知情之人甚少,赢一却是其中之一,因先秦王昭世告知的。 当时他才知道,竟有梅卫秘法,后但有与朝中官员相关之事,便交予陆清尘,如今则是交予陆扶桑。 秦济是也是一时未曾想起,此时经提醒,遂道:“即刻便传信予扶桑,三日内本王需要知晓,事情的结果。” ...... 等着飞鸽传信的秦济民,却将陆扶桑盼来了。 两人亦知事情紧急,顾不上斜旧儿时一同打架、玩闹的事,先说起了李斯之事,待陆扶桑说完之后,便见秦济民若有所思。 若秦昭世此时仍在,便会惊吧陆扶桑,比之其父,倒生了一双毒辣的双眼,与他所见不谋而合也。秦济民所言所行,亦与其相符,甚至如出一辙。 他道:“既然如此,扶桑先莫要打草惊蛇,将来你且留人一直注意便是,此人之能尚是我秦国,见下所需,本王亦有这份自信,能将其拿捏住。” 陆扶桑自然是应下,在听闻有洛惜贤、秦玄水一卦之后,更是不敢大意,十年如一日的留意着,直到将来事发的那一日。 ...... 正文 第五百四四章:机关算尽,一朝尽毁(一) 青山映渌水,渌水照神仙。 自六国统一后的第一个仲秋,回了咸阳秦王宫的秦昭世与洛惜贤两人,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至此不复寻见。 此乃秦王三十四年孟春之事也。 是日,一山水幽静之地。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一岸的青山,就像是水深处长出了绿树,小山,只是比小山多了一份梦幻,但有一条鱼儿路过,如镜的水面,轻轻一晃,只剩下一圈圈的涟漪。 一面青山,三面环水。 江面水清如镜,并无波澜。 瞧不出江水流动的方向,自何方而下。 正当此时,一道无人撑持的竹伐,顺着江水而下,远远而来。 由远及近的竹伐,透过远处的浓雾,缓缓露出它的真面来。 竹伐前面空出一截,上面并无人持楫,整个竹伐靠着细细的流水,顺流而下,后面两侧竖起了一道简单的窗口,顶上挂着一帘细纱,随风而舞。 风掀动时,便能借机看清窗口里的情形,两边窗口处各有一张竹椅,竹椅上各躺了一人,因风时有时无,里头的人影朦朦胧胧。 只两人的声音,时有传来。 不过因两人在江水中心,相距四周甚远,说得甚听得不清不楚的。 山上的一人,欲伏低身子,仔细分辨两人的话语。 便听见一道极是浑厚的男声传来,“既然来了,又何须躲躲藏藏,下来说会儿话罢。” 开口之人? 虽不能分辨年岁? 只闻其声,也能听出说话之人极为沉稳? 内里的功夫? 绝对是这世间少有之人。 冷不防声音直入脑中,像是贴近耳边在讲话? 山上的人险此摔倒。望了一下,来源不明? 又不知顺流而下? 会飘向何方的竹伐。 在小山上狠狠一咬牙,一跺脚,俯身急转直下,如同鹰隼扑食一般? 朝着竹伐而去。 几乎是男子开口瞬间? 那山上人的便倾身而至,落在空荡荡的船头,双目却一直盯着竹舱内,一瞬也不敢眨,似是担忧里头的眨眼便不见了。 当是这人的举动? 引起了舱内里的注意,一阵轻笑声又再传来? 几不可闻的笑声,却让外面的人面色大变? 浑身紧绷,甚至眼中还夹着几许恨意。 比之前面那道男声的主人? 应是更恨这位女声的主人。 只因穿戴了幂篱? 莫说身眼神? 便是身形也瞧不清。便是能瞧见,兴许两人也不会在意。 舱内的女声,见状,又轻叹一声,道:“即便接下来有什么事,如今是老友叙旧的时辰,怎的不进来坐一坐,免得说我们怠慢客人。 虽说客人不请自来,好歹也是位客。” 见外头这人面上的神色更为阴狠,男声的主人又再说道:“好了,莫要再说将下去了,免得将人吓跑了,何日再寻也。” “昭世哥哥你真坏,哪里是我们寻人家,这都跟了我们多少年了?分明就是人家对你念念不忘也。”果真是老顽童也,不负年轻时的盛名。 “呵,王后还如当年那般恶劣,也如当年那般眼光独到。你们怎么知晓一直是我的?”来人也不打算走了,许是这么些年也累了,索性盘腿落座于竹舱外面,与舱内的两人对话。 舱内的正是秦济民等人,遍寻不到的洛惜贤与秦昭世。 听人发问,秦昭世复又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苗伯当初在咸阳里,散播流言,将婴弟、文谨对六国所行之事,尽数付予六国诸人的事?” 盘坐的人,戴了一个黑色的幂篱,不辨身形,只声音能听出来几许苍老,还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哦,略有耳闻,怎的此事也怪我头上了?” “先不提六国人尽皆知之事,为何你只有耳闻,兴许你长年生在这山中也不一定。 不过这么些年跟在我们身后,想来也必不是那等子,淡薄名利之辈,否则何至于一件小事,惦记这么多年呢,对罢。”洛惜贤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人不答轻嗤一声儿。 秦昭世又咳了一声儿,拍了一下洛惜贤,方才道:“你以为利用苗伯,自己躲在后面,便可真的隐藏吗?你错了,正因为是苗伯,所以我才会确认,这人是你。 因有一些事,只有你与苗伯方才知晓。 譬如婴弟以商人身份出使六国,以物利诱,为秦国得喘息之机。此事为机密,即便后来人知晓,也不明其中真相。 你借苗伯之口,便是大错特错,苗伯虽按你的吩咐出去流传,但是苗伯最疼之人,乃是婴弟,是故不会主动出卖于他,婴弟之事,并非出自苗伯之口,而是后来人故意混淆,栽赃的。 这人便是你。” “此一点便不足以证明是我,万一是有人从苗伯口中套了话来,再借以传扬,也是有可能的,又怎能想到我的头上呢?”身穿黑色幂篱的男子,仍不慌不忙的回话。 秦昭世似乎重新喝了一爵水,方才接着说道:“方才只是其一,其二则是传扬流言之人极其熟悉本王的行事,也熟悉宫人事务,除非是身边之人,无人能做到。 所以的事都指向一种不可能,但是后来的发展证明,恰好便是这种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若另有熟悉秦昭世之人,便会在此时明白过来,秦昭世多年不自称本王了,那戴幂篱的男子却根本没有注意,或者说极为熟悉本王这二字。 秦昭世不经意的透过舱内,望向舱外的人,心中愈发有了底。 “哦,我还做了什么?教你们如此惦记的?”苍老的声音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发展,说明眼前得两人,似乎极为忌惮以及看重于他。 “当初利用嗣远宫中的人,对其长兄下毒的那事儿,亦是出自你之手。”洛惜贤此时的声音,显得极其清冷,虽说过去了数十载,仍旧耿耿于怀。 这厢船头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洛惜贤似是等不了一般,开始口出恶言:“怎的,敢做不敢认?当真是个无胆鼠类,活该有如今的遭遇。” 幂篱男子也跟着笑了。 ...... 正文 第五百四五章:机关算尽,一朝尽毁(二) 他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当如何?”听着自己痛恨的人,这么多年来还无法释怀,竟觉得配着此间天地,无比悦耳,说起来话来,都带了几分惬意。 戴幂篱的男子,甚至瞧见了洛惜贤有些躁动,还是秦昭世伸手按压住了,方才平息下来,这更教他多了几分得意。 又听秦昭世问道:“不管你承认与否,这些事,都出自你之手,只消我将你的身份说破,你所行之事,便再无所遁形。 本王好奇的是,这些人你教我二人也真够好找的,今日怎的不躲了?” 戴幂篱的男子,浑不在意的说道:“都多大的年岁了,这么些年,秦王、王后从来都是不分开,暗中亦有人手,一直不曾有机会下手,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倒是难得。” 又听洛惜贤反讥笑道:“怎的,如今见我二人便有胆子上前了,果真是个鼠辈也。”话中竟有几分恨意存在。 这教男子愈发愉悦,因话中起了怒,反而静了下来。 “我便是无胆了,又如何?这么些年来,你二人,却因忌惮我而诈尸,不敢行与六国之中,只敢在暗黑中行走,与我又有何异也?”幂篱男子话中隐有不甘,又有些痛快。 眼中这二人,落得和他同等地步? 又如何会不高兴。 幂篱男中话中之意? 不经意便露了出来。 教舱内的夫妻二人捕捉了个正着,只是洛惜贤却说道:“你的字? 我是一个也不信。” “哦?为何。”幂篱男子苍老的声音里? 带了几分快意。 “若只是以我二人为目标,为何这么些年? 还做了其他的事?”洛惜贤嗤笑道。 “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如何会有此闲情呢? 秦王、王后不也说过? 我这些年只跟着你二人后头,哪能有其他的闲暇,去做他事呢?”幂篱男子一摊手,显得极其无辜。 却在听见秦昭世说了两字之后? 浑身一僵? 变得不可置信。 秦昭世见幂篱男子无甚反应,又说了一句:“兆高,怎的这么此年,在黑暗中行走,连自己的名讳也丢了?” 幂篱男子动了? 扯下了头上的幂篱,露出了那张脸? 与声音不符的是,脸却显得十分年轻? 许是常年在暗地行走的缘故罢。 正因如此,一眼便能认出来? 与当年相差无几的脸? 正是兆高。 如此一来? 记恨洛惜贤的理由便有了。 当年二人初见,便闹得不喜,洛惜贤不曾解释,只一句话,便将兆高给撵出了秦王宫。 “秦王、王后多年不见了,别来无恙否?”兆高被看破身份之后,也没了先前那份小心,随意坐在船头,似乎也不担心会飘向何方。 短暂沉默之后,洛惜贤问道:“兆高可是记恨当年之事?” “若只是这一事便罢了,竟还将我撵出秦国,永不得入,兆高自认并无错处,竟受得如斯惩罚,自是不甘认命的,我又何错之有?”兆高提起当年之事,仍有些激动。 洛惜贤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笑道:“兆高呐兆高,即便你无错,便是这心性,我也留你不得,昭世哥哥他们心软,我可不是那等子心软之辈。 更何况当年的你有过。” “不可能,当时的我并无错处,与王后见面便受到了惩罚。”兆高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狂,直喘着粗气道。 洛惜贤笑问道:“既如此,兆高我问你一事,我是何人?” “洛国王姬,秦国王后。可对?”兆高似是没想到,对方竟然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愣怔了一瞬,方才回话。 一阵笑声自舱内传来,人影依旧是飘飘渺渺,因山水之利,竟是四面皆有声响,更称得舱内的人如同神仙。 未得到答案,只闻笑意,兆高莫名烦躁,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也超出了自己的预计,受不得这份沉默,复又问道:“王后方才何意?” 回话的乃是秦昭世,他道:“既知对方乃是我秦国王后,你那等无礼的姿态,便是大过,你可认?” 兆高面色有些发白,他咬牙道:“我认,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按照秦王宫的规矩,也不过是将我贬下去,重新再学规矩,如何便要将我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撵了出去?” “无他,瞧你不顺尔。”洛惜贤似乎当真没有理由,故尔有些强词夺理。 时隔多年,如此的漫不经心,使得船头的兆高愈发憎恨。 旋即复又狂笑三声,“你们害我失去一切,我也教你们尝尝骨肉离心,且骨肉相残的滋味儿,如何?” 紧接着便听到洛惜贤夫妻,亦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兆高。 竹筏周遭的鱼儿,都惊走了,涟漪荡起了一圈又一圈,久久不能平息,洛惜贤说道:“这么些年了,除了这两件事,你可还有一事成了的? 况且成与未成,究竟能否成还是一个问题,毕竟如今结果尚好矣。” 兆高怒目相视,道:“此言究竟何意?” “你是否还记得,当初秦王宫几番清洗,你都成功脱逃之事?甚至在后来,还放出了姜庆,以便对方再对昭世哥哥行刺。”洛惜贤语气不见波澜的问道。 兆高嗤笑道:“莫非王后想告诉兆高,那是因为你们心中存了仁慈,意在放过兆高?” “自你第一回煽动嗣远夺位,便永无可能放过你。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天意啊。”幽幽的声音,来自洛惜贤。 “哦,既然如此,王后为何不提早将我来拿下,以确保你们的高枕无忧呢?”兆高仍旧不相信,如此爱几个孩子的两人,在知晓有人能威胁到身边孩子的安危,仍能无动于衷。 洛惜贤长叹一气,“方才我便说过了,此乃天意啊。” 此时的兆高更偏向于,洛惜贤仍在狡辩,为当初自己的一己之私。是以,不愿再与其交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右侧的秦昭世。 竟是起身,朝着秦昭世躬手一揖,一如从前那般。 ...... 正文 第五百四六章:机关算尽,一朝尽毁(三) 末了,他道:“秦王的意思呢?难道这些年来,全是由王后一人说了算,她的说难道你从未怀疑过?难怪传位于世子,抵不得自己大权在握?” 明面是在问话,实则是至此时仍不忘挑拨二人。 “果真是个小人也。”秦昭世感叹道。 兆高脸色一红,道:“秦王休要辱人。” “本王哪一句辱你了?”秦昭世反问道。 那句小人在兆高喉头绕了几匝,始终说不出口,只道:“秦王难道如今已是老得,连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 被人如此说道,秦昭世也不恼,这些年人六国诸人,出口的还有更加恶毒的语言,但凡是能想到的,都被六国诸人用在其身上,也不见其眉头皱一下。 如今不过是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见对方无甚反应,兆高又道:“这么多年了,秦王可曾对当初听信王后之言,将我逐出秦国,有一丝的悔意?” “自是有的。”秦昭世如是答道。 闻听此言,兆高竟有几分喜意,又听秦昭世接着说道:“本王有悔,应当在一开始之时,便除了你,永绝后患,而非是听王后之意,留你一命,竟养出此等祸患来。” 兆高的脸色骤然阴沉,似那等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夕,随时会召来一个巨浪,将身下的竹筏打翻了去。 舱内的秦昭世丝毫不觉,接着说道:“当初王后见你第一眼,便将你逐出秦国,事后便告知了本王理由,你可想知晓?” 蹉跎了一生的因由,兆高如何不想知晓。 是以,并未等到兆高回话? 秦昭世又自顾说了下去? “王后事后与本王说道,你在将来于秦国或许是个变数? 于我秦国的未来息息相关。 本王当时便意在杀了你? 以绝后患,是王后求了一回情? 理由有二。 其一,彼时的昭世? 年少气也盛? 王后忧心本王成为那等嗜杀之人; 其二,便是因王后见你之时,心有不安,暗下卜了一卦? 得此惊天之秘? 却因事还未生发,便伤你性命,此举有伤天和,亦有违天意也。” 兆高此时脸色变得极为难堪,这么多年坚持的缘由? 竟与事实差了许多,甚至可说掉转了个个儿? 这教他如何能接受。 是以,兆高说道:“此事皆因王后而起? 即便算在她的头上,那又如何?” “不如何? 这也是你至今一事无成的理由罢了。”洛惜贤轻描淡写的插了一句。 兆高出离的愤怒了? 右手已经伸向了腰间? 那里有一个剑柄,此乃他兆高四下寻访,方才铸好的一柄软剑,也不知那大师用了甚材质,竟十分的锋利。 只是当时那位大师,授予此剑之际,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剑分两刃,伤己亦伤人也。”不过渐渐走远的兆高,听得不甚分明。 似是看穿了兆高的意图,洛惜贤及时出言,道:“若你现在轻举妄动,便永远不会明白你失败在哪里了。” 兆高的右手不动声色的缩了回去,好似方才的事并未发现过一般。 “我自认做事无甚纰漏,不知是何是漏了马脚?”兆高确实不明白自己失败在哪里。 “仍是之前那话,命中注定之事。你我二人相遇之时,便是你败露之际。”洛惜贤一面不紧不慢的指出对方的困惑。 另一面则是自窗户伸出手,拨弄窗口外的轻纱,使得外间山水色,清晰映入眼中,便是远处水中的倒影,都一一映入眼帘中。 趴在窗口看风景的洛惜贤,伸手撩动江水,还不忘接着为对方解惑,“昭世哥哥虽同意留下你的性命,却也不敢放任你的离去,是以,你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位,忠心之人。” “秦二!!!”兆高咬牙切齿,他的身边一直跟着的人,不断变换,只有一位一直在身边,不作他想。 方才兆高待过的山上传来一声回应,“兆高大人唤我作甚啊。” “你当初找可不是这般模样,你道那秦一抢了你的位置,欲扶秦二公子上位,做那隐士之首,未曾想这也是一道骗局。”兆高的上下牙磨得咯咯作响。 山上沉默了片刻,又听秦二道:“唔,说来也无甚错,不过过程如何,也无须在意,只要我能看紧了你,大哥也让我做头儿。”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秦一身边的秦一,冷不防问了一句:“当真?” 秦二险些一蹦三尺高,那不过是个诓人的理由罢了,如何能让他受累来着,虽未跳那般高,也是当真离秦一远了数步。 两人在山上的事,兆事自是不知,此时也无暇他顾,在他引以为傲的计谋中,竟是早以有人提前洞悉一步,如何能教他甘心。 似是又想到了甚,兆高又恢复了神色。 他望向仍在轻纱后头的两人,道:“王后此言不过是糊弄我的罢,你二人纵横诸国多年,一朝毁在我的心中,一时不甘,也是能理解的。” “呵,你有何本事能教我们惦记的,若非你时不时的跳将出来,险些将你给忘了个干净。方才王后已是说过,此乃顺应天命而已。 若是贸然除了兆高,万一出了个赵高,那等我不知之人,方才教人心生惶恐也。你既然一直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又如何能生事也。秦昭世似是极为不屑。 外头的兆高甚至听到了秦昭世吹尘的响动,脸色铁青的说道:“既然如此,兆高托二位的福,方才能活到现在。 今日又如何会落在我的手中,岂非是自打嘴脸也?” 瞧瞧,并非是昭世哥哥记性不好,而是你的兆高老了。 方才说过之事,如何又忘了?此乃天意也。 今日与你相遇,亦非偶然,而是你的使命,已经到了尽头。”说是提醒,不过是报方才兆高讥秦昭世之仇罢了。 可见女子有时还是很小心眼的,只看对何人何事罢了。 不知想到了何事,兆高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堪。 他端着怒气,瞬间起身,抽出腰间软剑,直指舱内,“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你二人在逗着我玩耍?如此玩弄一位无辜之人,二们也不怕遭了天谴?” “天谴,天下所有人都知晓了呀。” ...... 正文 第五百四七章:天意如此,时也命也(一) 船头船尾相距不过数步,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兆高的剑近乎抵着二人的喉咙。洛习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兆高却反应过来了。 诸国尽知的事,正是二人双双身亡,留下长子秦济民收拾残局。 可是兆高又非是傻子,既然从他离开秦国之后,便是一个惊天的局,那么这件事亦是其中一环,秦昭世的本事,自不消说,从前便知的。 洛惜贤的本事,却是隐藏的,可他也探出了一二来。 思及此处,兆高暗惊,若秦二一直是他们的人,那么他所知之事,皆是眼前二人的授意。 不停变幻的脸色,如同天上的云彩,映照在江水里,相互辉映。 洛惜贤笑道:“咦,兆高大人竟是想通了?” 兆高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不怒反笑道:“王后欺辱了人,竟毫无愧疚乎?” “此事本王势必要为我的王后证一证名的,”秦昭世伸手握住洛惜贤的手,道:“正如方才惜贤护住昭世一样的道理。” 他道:“兆高你先犯错在前,本王罚你在后。有何过之有?既然你想说的是按秦法来说,秦法乃是何人所制,那是我秦昭世的先祖。 既然为人所制,亦可由人改也。 当时做主的乃是本王,本王取一位对王后不敬之人的性命,又有何过?且王后为你求情,留你一命,竟然不惜改过,做一个好人,却伺图报复。 况且王后之尊,位同本王,迎王后进秦国那日便表明过,兆高你明知故犯,当是罪加一等,逐你出秦国乃是轻的。” 兆高根本不接受这样的理由,若是承认了,这些年来的努力,岂非是一场笑话。蹬蹬后退两步? 已至船头边缘? 只差一步,便会掉下去? 兆高却在此停住。 又听秦昭世道:“且你瞧瞧? 王后暗中给了你多少机会?先是饶你一命,又后遣秦二出宫? 一路暗中护你。” “笑话,方才还说过乃是出宫监视我? 怎的又成了护我? 莫非秦王为了王后,竟连黑白都不辩了吗?”兆高极为不屑的说道。 舱内的秦昭世也不恼,只说了一句,“若你是不行坏事? 秦二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 你且想一想,当初他是在何时告诉你,想回宫取代首领的? 最重要的是,我二人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去冒险,这一点你倒是猜了个十全十。” 兆高虽说不想听? 可是那些字,不停的蹦进他的脑子里? 此地空旷,清晰无比。竟顺着秦昭世的话? 细细想下去。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都快觉得自己有错在先了? 如何能再想下去? 立马停止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他道:“我没错,错的是你们,你们对宫人的苛责,已是天下皆知。 知晓天下人如何称先秦王秦昭世吗,都说那是一位暴君,使本就野蛮的秦国,愈发的野蛮,即便统一了六国又如何,抵挡不了六国人的抗拒。”兆高神情变得有些癫狂。 洛惜贤伸手制止了,仍试图劝慰人的秦昭世,“昭世哥哥莫要再说了,你在试图挽救一位人的性命,又何尝能叫醒一位假寐之人。 这么些年来,此人虽在我的卦中,占了些份量,也并非是无可替代的。只消将他除去,便能省了这后来许多的事。 至于后来当真再有赵高一类的,昭世哥哥还会心软吗? 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使他做一位正常之人,否则秦国的城门,如何能教他轻易再进。 结果他是如何做的?竟对着孩子下手,这是最教人不能容忍之事,大人之间的恩怨,竟牵扯到了孩子身上。 从明知故犯一事上,可见此人的心性,一开始便是歪的。再如何,也是拨不正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绝无再回旋的余地。 对于秦昭世的心慈,洛惜贤也是无奈的,天下人的说根本就不是他们认识的人啊。只是瞧着丝毫不在意的秦昭世,也就没了去辩解的心思。 毕竟自个儿心中欢喜的,也是那位能容世间一切的男子啊。 方才秦昭世的话,半假半真,真的那部份,乃是所言之事,悉数为真,假的那份,便是两人的角色调转了个个。 此时的听众亦只一人,洛惜贤便也懒得去拆穿。且今日之事,将会烂于他们三人之口,至于山上之人,方才秦一已在两人的暗示下,悄然离开。 思及此,洛惜的目光倏然冷凝,直盯着外头的兆高,在这样的目光下,兆高竟没忍住,生生的后腿一步,右脚嘴已经沾到了江水。 兆高回望一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处,神色是恼的,竟被一个眼色吓退。 舱身在同一时间,分作了几块,舱内的情形,亦展现在兆高眼前,两人两椅,一竹几,甚至还温在吃水。 二人分立两侧,江上的风呼呼的撕扯着,三人的衣裳,不过无人在乎,一时皆静立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对方。 边上一只鱼儿游过,许是感受到了竹筏上的威压,鱼儿一跃而起,从一面跃至另一面,竹筏上的三人,瞬间便缠斗在了一起。 洛惜贤还罢,秦昭世的功夫早已入臻至化境,远超同辈人,甚至可媲美老一辈之人,可是二人一时间竟无法将兆高拿下。 这当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果然卦象并无绝对,只要有所行动,便会有所偏差,倘若顺应天意,还能得几许偏心。 两人也不敢大意,对视一眼,神情极为凝重,难怪敢独身一人追过来。 秦昭世欲抽出腰长剑时,仍不失俊美的脸色,顷刻就变得难堪起来,接着人就软坐在竹筏上,使不上半分气力,更遑论用功夫了。 洛惜贤大惊,虚晃一招,便闪身来到船尾,扶起秦昭世。 便听见兆高的笑,“这么快便有感觉了,秦王的功夫果然厉害。不过这药,当真厉害。功夫越厉害的人,药力也越快,那人果然没有骗我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凝重。 ...... 正文 第五百四八章:天意如此,时也命也(二) 秦昭世问道:“那人是何人?” 洛惜贤也在回想,兆高的事情,功夫不可能是一日一夜练成的。那么,定是有所奇遇,又见秦昭世瘫软在竹筏上,许是同样用了药物所致。 只是目下无基证据,代一会儿试试便可知晓。 兆高见得二人狼狈,这二人一世风光,何曾如此过,不觉胸中快意,话也因此多了些,他道:“说一句实话,我也不认识那人。 当时还以为是假的,不过试过一回,确实有用,这才留到今天,特意为你们而留。” 洛惜贤此时亦不敢再用功夫撑,两人就盘坐靠在一处,索性兆高此时,并未再斗的心思,当是在欣赏两人的狼狈罢了。 “哦,那当真是本王的荣幸了。”秦昭世意兴不高的样子,也难怪,天之骄子一世,有此一遇,当真是平生难得。 兆高反而变得很高兴,无意间说漏了一件事,他道:“等今日将你二人解决了,我就再回秦国,将你们的至亲之人,一个一个杀掉。 说来也巧了,那秦文谨的命真好,前有秦王帮他背负杀降一事,后有冷小帅救他一命。” 电光火石间,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但是忍了下来,秦昭世转而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因为当时我就在长平啊。”兆高笑道。 洛惜贤好似忍不住,亦跟着问道:“蒙恬、蒙毅之事亦与你相关。”虽说在问话,话中之意却极是肯定,显然已经确认了。 当然也无须怀疑秦二的忠心? 狡兔三窟。 二人也未必时时在一处? 消息有所遗漏在所难免,至于此人如此煽动的? 亦不难猜想? 对于宫人之事,极为熟悉的兆高? 想要贿赂一两个宫人为其所用,再简单不过。 显然此事令得兆高极为得意? 至少赵王盍的心思? 乃是他推动的。 许是知眼前的二人都无法动弹,兆高又松懈了下来,又听秦昭世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小帅救过文谨的,难道你当时亦在长平?” 洛惜贤豁然转头? 又再望向了兆高? 后者冷哼一声,“若非那冷小帅出现,当时的结果还犹未可知呢,长平大战秦国亦失主将,不知走向将会如何?” “当时那支冷箭乃是你放的。”此时的秦昭世两人? 皆想起了当时从长平回来的秦文谨,说了一件怪事? 冷小帅赶至长平时,挑开了一支冷箭。 由于双方交战人数之巨? 战场之上,只能分一个大致的方向? 又如何能清晰看清是何人所放? 未曾想竟是战局之外的人。 难怪当时秦文谨便告知冷小帅? 似产在暗中有一双眼,在暗瞪着他,竟是兆高,一切也就说得过去了。 看来兆高也并非全然跟着他们二人,暗中伸了不少的手啊。 咦,不对劲之处。 洛惜贤说道:“你亦是那时候,遇上的那人?” 因洛惜贤想起,只那段时日秦二与兆高分开得最久,一人声称回乡省亲,不欲人作陪,另一人亦装模作样的称等人归来,实则回秦国复命。 两人情意深重的分别,想来这兆高,也并非是完全信任秦二,无怪乎兄弟是否情深,在于此兆高的小心谨慎也。 “王后果然是掐算天机之机,这也是你方才算出来的?”不知为何,兆高问这话的时候,似有几分嘲弄,摆明了瞧不上人,或者在他眼中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根本不在首对方的态度,洛惜贤笑道:“你也只有那段时日,乃是自由之身,何须掐算,一般推断而已。” “哼,王后也就剩下这一张嘴了,今日我便让你永远的闭口,不能再言,看你如何再四处说道。”言罢便又倾身而起,似要一剑取了两人的性命。 秦昭世却在此时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人护在身后,长剑入肉的声音,血红了秦昭世的衣裳,亦红了洛惜贤的眼眶,眸子变得通红,盯着兆高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兆高却突然间,变得兴趣盎然,他道:“我竟不知伤了秦王,竟能教王后如此快乐,早知如此,我也无须顾忌对方身手,直接下手便是了。” 欲再度用力,将剑往前推一推,却在此时,旁边一道劲风扫来,兆高身体快过脑子,先一步避开,定睛一看,竟是冷小帅。 果然白日不能说人,夜间不能说鬼。 竟是方才说过冷小帅,人在此时已经到了。而冷小帅的身后,或者说岸边,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有秦文谨、秦婴、陆清尘、玄应离、魏均已、秦济民兄妹等人。 为首的两人,便是秦一、秦二,二人作引路之人,正好至江边,便看见兆高下黑手,冷小帅当先一步,便冲了过去,刹那便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陆清尘见状,亦飞身掠过江面,落在船头,攻向船尾缠斗中的兆高。 秦文谨眼中的怒气更盛,只他知晓那两人足矣,且兆高此人有古怪,他的功夫不比几人高,上去只会添乱。 是以,只是与洛惜贤二人扶住秦昭世,扶人的秦文谨身子有一瞬僵硬,都注意秦昭世的伤势如何,并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三人一齐在江边坐下,对边那的打斗并不在意,因为不过片刻功夫,兆高已经落了下风,果如先前洛惜贤所料,此人是用了药物,短暂提升。 更重要的是用在他们身上,使他们全身失去力量的那种药。且尚有时辰,此时的洛惜贤已恢复半数气力,秦昭世因伤在不身,不便动弹。 拼命挣扎的兆高被二人押上岸边,眼红通红的盯着这一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败于此,整个人变得更加疯狂,可是在见得秦昭世奄奄一息的模样,神色有一丝清明。 他道:“今日有秦王与我陪葬,亦值了。” 当即便被人一剑穿心而过,兆高神色不甘的望着出手之人,以及身上的伤,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快便结束了他的性命,他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呢。 临死之际,眼睛瞪得极大,一直盯着秦昭世,似乎在说:等着你。 正文 第五百四九章:天意如此,时也命也(三) 出手之人,也教众人惊愕万分,不可思议的望着对方。抽出带血的长剑,剑上的血还在滴着,忍着不适的秦婴将剑扔了。 惊愕一瞬,众人又将目光转到了秦昭世三人的身上。 眼看着眼睑快阖上的秦昭世,忍着身上的不适,欲与诸人说道。 将人往秦文谨的怀里塞,似是不能接受的洛惜贤,此时方才寻回了神思,伸手转动左手腕上的一个镯子,众人此时也没注意到她,就见洛惜贤掏出一根银针。 未曾有丝毫犹疑,洛惜贤便在其身后的穴位上落了针,先前还有丝丝流淌的血液,此刻已完全止住,秦昭世的精神都好了几分。 甚至伸手将人都招拢了过来,秦济民为首的人都扑将了过来,秦昭世说道:“许多话在平日里都说过了,今日也无须再提,只愿将来你们,做好自己的本份便好。” 又与秦济民道:“济民,可要谨记仲秋那日,君父与娘亲叮嘱你们的话。” 秦济民蹲下身子,跪在两人的跟前。 此时秦文谨早已退在一旁,与众人护在三人周围。 秦济民捧着对方已然老去的双手,搁在自己的脸上,忍住了泪意,伸回首将弟弟妹妹招来。秦玄水三人亦跟着上前。 秦昭世将兄妹几人的手,放在一处,道:“今日君父与娘亲,将会与你们道别,这一别兴许是永别了。玄水孤身一人,只有你们几人与她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将来要多多照顾着她。” 包含秦嗣远在内,俱是一齐点了点头。 洛惜贤从始至终,只是抱着秦昭世,此时亦开口嘱咐一句,道:“我亦你们君父说的一样,另外玄水你要记得,莫要在乎他人的眼光,只消自己快活便罢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今日一别,将来或许不会再见,洛惜贤亦是拉着秦济民几人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最后还是秦昭世咳了起来,方才作罢。 洛惜贤再次叮嘱道:“济民记得君父方才的话,还有流芳看顾好你二哥。玄水自在随心便是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只见四人眼眶通红的点头,甚至有呜咽的声响传来。 与骨肉分别,二人又何尝舍得。 秦昭世伸出那双大掌,一一抚过几人的脸,道:“君父老了,早晚会有这一日的,你们莫要伤怀。正如你们娘亲掐算的那般,命中注定,合该如此。” 言罢,便挥了挥手。 示意他们将要离去,同时与众人遥遥拜别。 先前几人打斗之际,留下来的竹筏,已无遮掩,只余一面空空荡荡的船身,洛惜贤揽起几乎快昏迷的秦昭世,飞身掠过江面,一跃而上。 一如先前那般,顺江而下。 渐渐的便消失在依依不舍的众人眼前。 即使见不着竹筏的痕迹,秦济民等人亦不舍得将目光收回。 顺江而下的两人,承载了诸人许多的记忆,教人如何能忘怀。 陆清尘握着秦雪的双手,默默的注视着江面,心里为两人默默祈福,也在感谢,当初入秦,得一人指点,另一人的初遇之恩。 将哭成泪人儿的秦雪,揽在怀里,亦感谢二人,为他寻了此生挚爱,还为他生了两位聪明能干的孩子,也使得他们放心将一切交给两人。 陆老太爷因为先前龙元丹之故,身子骨一直健朗,近来才卧床颐养,陆清尘与秦雪放手一切,也有因陆老爷子之故,方便二人时时照顾。 受两人之恩的,何止陆清尘一人,玄应离亦是眼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江面。 初初一相遇,便救玄应离性命于危难之际。 未曾与王室结亲,却与洛惜贤做了无血相脉的姐弟,虽比其年长三载,总受其照看,便是结亲,亦是二人为其操持的。 一生与应相知,相知相守。 朝堂之事亦如此,任他做了蜀郡太守,信任于他,否则如何那在蜀地,大肆兴修水利,最终功成。将一贫困潦倒之人,扶至如今的功成名就。 魏无忌的目光随着那一叶扁舟,缓缓移动,亦在回想着这一生,起起伏伏的,自打出生在魏国,便是魏王岚的次子,一时风光无限。 世人皆认为,包括魏无忌自己,都认为一生皆会如此,哪知变故横生,自魏国狼狈败走。途中又遇二人安排的冷小帅,辗转来到秦国,因心中有结,故而蹉跎了一些时日。 至后来愿为秦国效命,仍得重用。 再到后来,娶得如此娇妻,亦是因在二人的假陵前,岂非是天意也。 若非是秦文谨、秦婴在一旁拽住,恐怕要跟着追上去了,便是一旁的白小月,同样跟着在劝慰,“小帅哥哥你不要我和女儿了吗?” 在两人快拉不住时,冷小帅总算冷静下来,其实他也明白,跟上去也无甚益处,只是真的舍不得,这一生中,充满了两人的影子,哪里能这般割舍的。 秦文谨、秦婴二人对视一眼,兄弟数年,有些事早已心照不宣,俩人长叹,秦婴说道:“这一生他们太累了,二哥一直在为我们操心。 如今总算可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我们也要学会放手才是。” 秦文谨亦跟着说道:“二弟为我良多,如今他当真放下一切,文谨亦当放手。将来之事,便留给他们年轻人去罢。” 冷小帅闷闷的应了声是,陆清尘等人亦应了是,确实是该彻底放手的时候到了,将来如何,应当由年轻人自去拼闯了。 秦济民几人,仍保持着方才与秦昭世、洛惜贤团聚的画面,几人牢牢抱在一处,似乎如此做,便能得留住方才的温暖。 然余下来的,只有江边的习习凉风,以及几人心头的恋恋不舍。 过了良久,竹筏早已不见了踪影,相互扶持的诸人,无言在江边驻足遥望,甚至踮起了脚跟,似乎如此做,便能一直瞧见二人的音容笑貌。 此乃秦王济民三十四年孟冬之事也。 ...... 只不知那一叶轻舟,迎着冬日凛冽的寒风,又将会跃过何地,适往何方...... 是否会迎来明媚的春日...... ......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乾坤任我,天地唯尔(正文结局) 秦王济民三十六年春日。 原来的六国各地,皆起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叛乱,然很快又被秦王济民遣去的军士镇压下去,方不复作乱。虽偶有小叛乱,却不若先前七国相伐那般,教百姓游离失所,成日担惊受怕。 烽火侵染不断,世间纷扰缠绵。 总也有它到达不了的地方。 世传青山有神仙出没,曾经的七国皆派人来寻过,总是无疾而终。 并非是未寻到地方,而是不得其法而入也。 经年不散的白雾横绝青山,使人不得窥见青山全貌。 有心入内,无心闯入之人,醒来总是在山的脚下,好像从未入过一般,如同庄周梦蝶,分不清现实与梦幻。 久而久之,随着青山村民先人的口述,后世人的记述,即便是青山脚下的村民,后世人亦是从未入过内,非是村民不敢一探,而是对青山上的神仙,有着不可明说的尊敬之意。 听闻他处百姓常年不得安生,青山脚下却是从未经历过战乱,青山如同仙人挥一挥袖,便屹立在此间天地,无可转移也。 每有外人来此,青山村民总是会劝告一番,胆小者,见之无不绕道而行;即便胆子稍大之人,辅一入迷雾之中,亦是次日昏睡在山脚上。 当初轰动一时,至今仍有流传的一件事,乃是稷下学子,相约外出游历,偶遇青山。数十学子,见得青山,几无人能挪动脚步。 遨游天地间的白雾,时而化龙,时而化凤;以及横绝其上的青山,忽尔连绵,忽尔高耸;若隐若现的山间生物。 数十学子齐齐茅塞顿开,通篇文章作下来,则是一笔挥就,令学子们对青山有着浓厚的兴趣,生出了一窥究竟的心思。 只白日里那位老村长,尤其严厉的指出,青山不可上,学子们不好违背,只得相互挤眉弄眼,平日里总在一块儿,谁还不明白对方心中所思啊。 夜深人静时,一日劳作后,青山村民皆早早入睡。 学子们确认无人醒着时,皆从借宿的人间里偷溜出来,一阵嘀嘀咕咕,便相互搀扶着,偷溜进山里,却发现众人皆忘了备照明之物。 黑暗中的深山,伸手不见五指。 有学子暗中吞咽一口,却见无人愿退时,只得跟着一道摸索前行,此时一人摸出一物来,正是韩公子愍当初所得之物:夜明珠。 虽不能尽现青山,总能明几分物,学子们在这般刺激之下,脑子里的文章,更是如同泉涌。兴奋不已的学子们,继续探索,却发现远处有声动。 悄声上前,欲一窥究竟。 却是眼前一黑,再不知人事,醒来之际,尽数在山脚下,周遭围着的正是青山村民,连早起的农活都忘记去做。 天知晓,当时见一地的学子之时,淳朴的青山村民,那颗心,险些便不跳了。 以为学子们遇了强人,满地的学子,皆丧了性命,幸得村中的医者,断定只是昏睡,才安心的守着,待学子们醒来,复归田地劳作。 ...... “接下去如何了?”两位老者,似是外来者,宿于青山村中,此际正与村长谈论青山。 老村长深吸一气,道:“此话倒是奇了,约五十余载,那时我的爷爷也接待了一个约莫十三岁的少年,问的话与你一字不差。 当时我便在一旁瞧着,只是我瞧他不如公子俊俏。 倒是你的夫人,若是换个性别应当差不离。” 另一旁的老媪却是努了努嘴,似有不满,年老依旧赛天人的老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牵起老媪的手,起身郑重谢过村长,两人便告辞了。 路上老媪似有不满,一直试图甩开男子的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了,旋即一揽其腰身,飞身而起。老媪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胸膛都在震动,仍在笑话呢。 落在了山脚江面一叶扁舟之上。 老媪轻哼一声,落座于船头,“昭世哥哥好生没良心,竟这般取笑人家样貌。是否嫌弃如今的惜贤,年老而色衰,想为几个孩子,重寻一位娘亲呀。” 一面问询,一面垂首细细端详,左顾右盼水中人影,末了,还伸手探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抚摸,似乎当真在忧心对方嫌弃自己一般。 船尾的秦昭世无奈上前,“怎的过了几十年了,仍这般调皮呀。” 见船头的人似乎真的生气了,秦昭世亦行至船头,揽着对方的肩,一齐坐下,“今日是我二人重寻旧梦的时候,昭世从来不知,曾经的惜贤竟如此快活,这些年来亏欠你良久。” 洛惜贤借势靠在对方的胸膛,轻摇头,“何须如此,若是无你,惜贤或许会有另一种生活,可是都不如如今有滋有味。 昭世哥哥带给惜贤的,方才是令惜贤最为开心快活的时光。” 夫妻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方才不过是两人间的小把戏罢了。 秦昭世又垂眸望着洛惜贤,问道:“那日惜贤在青山里捉弄老村长之后,便被师父仍出了青山,之后则来到了秦王府,盗我府中宝物,可对?” “是啊,和昭世哥哥的缘份,至那日便有了。 后来之事,你便也知晓了,与你订下一纸盟约,本以为事后便能脱身,却不想竟将一颗心落在你的身上。”洛惜贤亦是感慨不已。 迎着江畔的风,二人紧紧依偎着对方,说着一些天南地北的话,春日的风儿徘徊在左右,嬉戏游玩,好不乐乎。 忽然间,洛惜贤坐起身来,摸索着两年前,秦昭世受伤的位置,惊呼道:“昭世哥哥,当初我入秦时,你告诉我太史史图算的两卦。 当时我也算出相同之卦来,这么些年来一直不曾放下。 其一:天火同人卦,指昭世哥哥会使得秦国大盛,这件事早在解决六国分秦之后,便实现了;另一山地剥卦,那么多年只却应了其中一点。 其二:山地剥卦,在你中巫蛊毒之时,只解了其中一点;再后来便再无下文。方才我再算时,竟发现不知道何时,剥卦竟已全解了。” 秦昭世亦是如此,他记得犹为清楚,当初太史史图之言,后来洛惜贤又一字不差的卜算出来,直教他心惊。如今竟在不知不觉中全解了,如何能不教他开怀也。 至于近来几年发生的事,秦昭世仔细回忆一遍,揽着洛惜贤的手紧了紧。 秦昭世忽然问道:“惜贤可还记得,当初你见兆高,故意挑起对方的不敬,寻其错处,将对方赶走之后,又与我说的那件事?” “昭世哥哥以为,此事亦应在兆高身上?”洛惜贤显然有些吃惊,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玄术一门,身边亲近之人的命数极难卜算,当时初见兆高,那时尚未与秦昭世成亲,仍然卜算与其相关之事。 当时便有感兆高会对自己的子嗣,做出极为不利之事,且对秦国亦是亡国之事。 然又不能过早除之,天道讲究循环。 若是过早插手,只恐适得其反,反而找不着真正有问题之人,故尔两人步下这一局,意在解决秦济民几人身边的危机。 此间事了,真正的危机,才算是解除。 仍若年轻时那会儿,抬头轻点对方的额际,秦昭世道:“你呀,仍放不下家中的几个孩子,可是他们早已长大了,要学会自己走路了。 如今最大的危机,已是解决,剩下的不利之因,也已点醒济民他们,若如此还能亡了秦国,那便是秦国的气数已尽。 我们年长于孩子,总会比他们先走,若是此时不放,将来他们又当如何?” 靠在胸膛的脑袋,不甚乖巧的蹭了蹭,洛惜贤伸出双手比划,将面前的江天一色,尽数揽入怀中,中间还有一轮极美的晚霞。 她道:“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掐算一切,享受那种指尖翻手覆云的感觉罢。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曾适应过来,就这么与你放下所有,浪迹江湖了,总觉得有些分不划算。” 秦昭世闻言,亦是伸出一只手,一揽眼前风云,笑说道:“这方天地才多大,要不为夫随夫人一道回秦国,再同你一齐搅动风云,可好?” “罢了罢了。朝堂也罢,山间也罢。 惜贤此生,遇你是宿命尔。”洛惜贤挥挥手,连连讨绕。 “昭世亦如此。”秦昭世轻拢了披风,似是怕对方着凉。 年老的秦昭世、洛惜贤,相拥在江畔的轻舟上。 晚霞余晖笼罩下的一叶扁舟,一叶两年前那般,任尔西流,它跃过万重轻山,去向那缥缈云雾间、山色瑰丽中、繁华城镇...... 无人知,会在何时何地,驻足停留...... ...... 冥冥之中一场相遇,使得同出王室,选择天差地别的两人,从相互知心,相互爱慕,相互厮守,乃至最后的相互陪伴。 世人艳羡同时,却不明白因何如此。 两人皆以不同的手段,在世间搅动着风云。 却甘愿为了对方放弃一切,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豁达呢。只因二人懂得,世人大多堪破,却不愿放弃一切的道理: 乾坤任我,天地唯尔。 ...... 正文 第一章:千古一帝,秦始皇帝(一) 秦王济民四十六年春日事。 自灭六国后,六国始终有那不甘之人,时不时的跳将出来,打出复兴六国的旗帜,秦王济民遣人将其败走,收服。 终于六国完全属于秦国,自此真正一统。 秦王济民得了六国,又以为七国皆称作王,其名不尊。亦不足以震慑六国余孽。又以昔年秦国与齐国,并称东西之议,同样不足以名传后世,威震四夷。 是以,采用上古君号,以三黄五帝为尊,功德在王之上,惟秦德兼三皇,功迈五帝,择“皇帝”二字,称秦始皇帝。 追封早年身故的秦王昭世为太上皇。 又道:“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之。一世、二世、三世,甚至于百千万世,传之无穷也。此后天子自称为‘朕’;臣下秦事则称为‘陛下’。” 将当初那块令秦国受辱的和氏壁,刻为秦国的传国袭印,其文命曰:“受命于天,既受永昌。”又推始终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惟水能灭火,秦应水德之运。衣裳旌旗皆尚黑。 此点倒与历代秦王,所图不谋而合。 因水数为六,故器物尺寸,俱用六数。 七国习性不同,是故,新岁朝拜的月份亦有所不同,又以十月朔月为正月,朝贺皆于是月。 以及当初提及的子不议父,追加新增了一条,臣不议君,因其认为此乃非礼之行为。将谥法彻底废除。又将秦王昭世在世时,在秦国实施的变法,陆清尘提出的法家治国良策,始终贯彻。 与此同时,秦始皇帝以为六国始终不绝,乃是因那遗留的宗室子弟,在后方挑拨,是以,开始提拔由军功升上来的子弟。 以此来削弱旧时的势力,加强秦始皇帝的自身的权益。 而大秦帝国的田地权益,亦有所改变。 当初是西周沿袭下来的田地权益,如今已然更换。 秦济民称始皇帝之后,复又过去五载。 乃秦始皇帝五年秋日之事,当真是一个多事之秋也。 秦始皇帝令诸地百姓,将自家的田地,所占几亩,尽数上报,以便秦朝廷征收赋税。同时下了檄文,即便是平头百姓的人,亦可以军功换取土地以及爵位。 陆清尘当初变法之时,有授予百姓田地的法度,彼时百姓的田地,仍属秦国,只不过是私人耕种,秦始皇帝此举,却教百姓亦能拥有原来属于王国的田地。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百姓与当职之人,亦可将田地自由与他人买卖。 秦始皇帝又以为周国,当初分封诸国,后来诸国群起而蚕食之,至后来的七国分封天下为由,不再分封诸候。而是以咸阳为中心,层层递下的郡县的制度以及官僚制度。 秦国以及六国旧地,初为三十六郡,后来随着秦国的不断扩展,壮大,又增十郡,后为四十六郡,将咸阳定为秦国的都城。 郡县的制度将原来的血脉继承制度,一一打破。 六国统一之后,又出现新的问题。 百姓之间时有争议,究其根本,与当初七国之间的侵伐不断,永无止息的由头,大同小异。 六国之间的言语不通,生活习性不同,风俗亦大不相同,如何能与他人安然处之? 秦始皇帝想他人不敢想,言他人不敢言,能人所不用,力排众议,将六国的易物的刀币,改其规制,以及度量衡四海一统。 甚至将七国的言语,文书皆统一。 在接连收到各地边境来报,蛮貊族人时有来犯,偶有凶猛之军,秦国亦有难以抵挡者,又下令全国各地,开始修筑抵御外敌的长城、驰道以及直道。 秦始皇帝将六国各地的富庶之人,以及平头百姓做了迁徙,又担忧六国的宗室子弟,再度复燃,亦将他们迁徙至咸阳,着其看护皇陵。 亦或是迁往一些偏远之地,平头百姓亦跟着迁徙,史称‘迁虏。’ 由这些平头百姓,为大秦帝国做开矿、开盐井等苦役。 修建长城则是由狱中的犯人去做,由蒙恬监督其完工。 次年,乃是秦始皇帝六年春日。 秦始皇帝又令蒙恬攻九原城,此地原是蛮貊族地,后由赵国攻下,设为赵国平原城,今由秦国再度夺取,在此地设立九原郡,其中县城共三十四城、 秦国的变化,无疑是吸引诸人视线的,当初陆清尘入秦国,与秦昭世二人一拍即合,二人更是引为知交。 为谈事时有抵足而眠之美谈。 当时秦国的变化,受到各处老学究,以及学子的反对,更甚至后来,长平一役,称秦为暴政,有惧秦者,亦有不屑者。 至此时,见秦朝廷大变模样,蒸蒸日上,那些人一改先前的嘴脸,纷纷来到秦地,为秦朝廷效命,一时间秦国的风头盛大,边境的蛮貊族人,皆远走避让。 由于秦昭世及秦济民,行事皆喜卜算之故。 秦朝廷四下迷信者甚多,盛极的有黄老道家、阴阳家、以及儒、法道等诸子百家的学说,及后世亦受到不少的影响。 外人不知何故,秦济民对于神仙之说,尤其痴迷,更甚至有亲身去寻的意图。 然而一国君王,如何能轻易离开,在几位心腹之臣的劝说下,故而放弃了原先的坚持,却并未放弃寻仙之梦。 一力主持,由国中遣人去寻神仙之药,可助其成仙之说。 已经阻止了秦始皇帝亲自出去寻仙,若是再拦着遣人去寻的想法,诸臣谁也没那个胆子,再上前进言。 如今的秦始皇帝上无父母,兄弟只两位对其言听计从者,至于妹妹秦玄水,世人已有多年不曾见得,不知秦玄水去向了何处。 见下秦朝廷有如军中,令到即行。 是以,安排下巡仙人、仙药之事,很快便有了人选及其路线,虽有忧心如齐国君王那般之人,沉迷修仙至最后亡国。 可是他们也明白秦始皇帝,与齐王平并非是同类人,只因平日里与秦始皇帝并未荒废任何的政务,此修仙之举,不过延年益寿之举。 诸臣亦未放在心上,每日里各司其职。 秦国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 正文 第二章:千古一帝,秦始皇帝(完) 秦始皇帝初当政的几年间,曾经的齐地、洛地有儒生方士,为更好的效命大秦帝国,将儒家一惯‘封禅’亦做了一番修改,可谓是改头亦换面也。 甚至将历代封禅大典,夸得是神乎其神。 秦始皇帝二年至六年间,受封禅大典的影响,秦始皇帝接连四回适往各地巡游,几乎是一年一处地,每每所到之处,无不刻石颂其功德。 至第七载之际,也就是秦始皇帝第七年秋日,秦济民因年事高,又多年操劳病重,此时方才惊觉,派遣出方士徐福寻仙药的人士,多年来未曾回归,亦不曾有音信。 当初秦始皇帝似是突然之间,开始迷恋神仙之说,百姓坊间多传闻,此乃秦济民意在长寿之争,有迷恋不死之术之意。 又言其笃信命数,迷恋神仙、不死之药、长生不老一说,皆言其欲做那“长生不老”的神仙,彼时便有方士来投,有名的如卢生、韩终、徐福、侯生等。 在几人投秦之后,秦始皇帝不知其于何等传言,听闻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岛,此乃神仙居住之地,是故,便遣徐福等人去寻。 教国人惊奇的是,与秦济民一道长大的兄弟等人,竟无人一劝阻,且隐有相助之意,不知其内情者,心中皆有一套全乎的阴谋,只当诸人在谋秦始皇帝之位。 然今寻仙、寻药多年,仍一无所获,且无一人踪迹,耗费了秦帝国不少人力银钱,就这么消失无影踪,如何能教人咽下这一口气,况乎一国君王。 在秦始皇帝六年,一面四下征代诸小国,另一面又使洛国卢生寻羡门、高誓等仙人踪迹,以及韩佟、侯公、石生等人继续寻访不死之药。 见秦济民频出昏招,有忧心秦国的朝臣,便寻其亲信之人,譬如蒙毅之流,旁敲侧击。 如今六国方才臣服几年,始皇帝便如此任性妄为,于国无益处也。且寻仙之人,早无了踪影,定是那六国遣人来哄骗始皇帝之流。 与此同时,博士齐人淳于越向始皇帝进言,应如从前的君王那般,分封宗室子弟为诸候,此一点经朝会探讨,受到寒门出身,手握重权的左丞相李斯反对。 始皇帝正好受到蒙毅等人点醒,知晓受方士所欺,与六国余孽间的新仇旧新,夹杂在一处,又经李斯提点。 是故,始皇帝下令焚烧一切,与方士相关的籍书,若国中有敢偶语术者,弃市;又将抓住的方士诸人,于咸阳活埋之。 当时问罪术士,达四百六十余人也。 秦始皇帝知自已沉迷仙术,于国无益,遂暂且搁置,又将一颗心回到了秦朝政上,虽是病体,然行事果决,教人丝毫不敢轻慢。 秦济民自出生,便受到父母的庇佑,然中道崩阻。自十五岁始,便一人独自挑起秦国的大梁,南征北战,竟完全了秦国历代先祖不曾想过之事,一统六国。 基于一位马背之上得天下的君王,如何甘心老于咸阳宫中。 七国今成一国,已成大势。 蒙恬等将镇守边境,且冷小帅、秦文谨、王剪等人,亦驻扎在各处,使人不敢轻易来犯,如今四下无大国,皆是蕞尔小国,又如何敢来犯秋毫。 国中亦有贤臣,使得秦国蒸蒸日上。 至始皇帝十年春日,秦济民开始了第五回巡游之路。 途经过沙丘宫,此地历来为不详之地。 不过秦国却不如此认为,当初此地便是秦婴出主意,赵武灵王丧生之地,亦是赵国走向没落之处,秦国却在暗中逐步崛起。 此地有先人留下的事迹,秦济民此时身体亦有恙,且想怀念一回先人之事,遂下令在沙丘宫驻辇,随行之人亦忧心君王的身子,自是无有不应者。 此次随行之人,有蒙毅、李斯、秦嗣远、秦流芳等人,国中之中则是交给秦济民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秦帝国之后的掌权人监管。 见下尚与蒙恬在一处,监管长城的垒建。 行辕停留在沙丘宫,秦济民的身体并未因此而好转,反而每况愈下,随行的人都瞧在眼中,急在心里,道这沙丘宫,果然是不详之地。 一日,入夜之后,便是雷雨交加,电闪雷鸣教人心惊胆颤,始始帝的行宫外面,只有守护的侍卫在此,忽然得见一人,冒雨前来。 侍卫与来人见礼,“见过左丞相。” 来人正是李斯,行色匆匆,不顾一身的雨水,欲急入内,道:“烦请侍卫小哥通传一声,斯急事求见陛下。” 守在门外的人,乃是秦济民的心腹,由徐岚之一手训练出来的,只是生硬的说道:“陛下吩咐过,此时谁也不得见。” 李斯却有些着急了,下晌见着的始皇帝,已是强弩之末,这会儿若是见不着人,明日里也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近年来不知道为何,始皇帝对他的信件总是有限。 此时的李斯欲硬闯,便道:“陛下近来身子抱恙,尔等拦斯是何居心?” 恰巧一个雷打下来,将侍卫与李斯的脸色,照得清清白白,一人不动如山,另一人面颊上,淌着不知是汗还是雨水。 侍卫只是躬身致歉,道:“陛下曾有明言与我几人,若无他的令,实在无法放人进去,还请左丞相莫要为难我等。” 实在不甘心的李斯,拿出豁出一切的气势,侍卫一瞬间的戒备,也达到了顶峰。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 便听李斯吹了一声,嘶哑难听的哨子,等了半晌却无甚动静,却教侍卫更加戒备,不一会儿一阵雷鸣般的响动,于地面升起。 一群黑甲,沐着雨水,整齐划来。 为首之人,乃是如今的侍卫统领王猛,一把年岁,仍不见老,许是内功深厚之故,一直不曾替换,这些人与李斯亦起过不少摩擦,始终得秦济民的庇护。 这也是李斯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为何如此信任一位江湖莽夫,只是今夜之事,却也能证明,恰是此人可信也。 此人的出现,教李斯心口猛跳。 王猛面色冷峻,转身拉扯出一位,由甲士押着的一位老者,丝毫不留情的将其扔出,李斯见状,连连后退,如此已是证明,二人相识。 随即仍出的还有一卷竹简,上头讲明了,此乃始皇帝遗命,将来由秦嗣远嗣位,上头始皇帝仁厚的长子被责不孝、监守长城的蒙恬不忠。 蒙毅身为人弟,却知情不报,亦为不忠,着几人刎颈。 此乃王命,不得违抗。 王猛将其矫召的王令扔在李斯跟前,便站在殿前行礼,道:“陛下,王猛来迟,还请恕罪。” 里头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王猛大人很好,有些人却是让人过于失望了。既然如此,便教二人希望的那般,赐他们刎颈罢。” 言罢,复又轻咳几声。 旋即便听到脚步声动,似有人朝着殿门行来。 不一会儿便印证了外头诸人的猜想,殿们被拉开,为首的便是始皇帝,以及身边相扶的蒙毅。始皇帝身上裹着厚厚的外披,瞧也未曾瞧李斯一眼。 只是将目光落在王猛的身上,道:“这些年辛苦王猛叔叔了,多亏了你,今年方才不至于让那那矫令现世。” 王猛嘿嘿一笑,道:“今年之后,王猛便重归江湖。当年得先太后之恩,还以为下了黄泉都没机会了,如今总算得已答报也。” 原来这位王猛正是当年,不小心惹上了当时的陆清尘,得洛惜贤解救,换回了性命,事后欲答报,得洛惜贤之言,一直留在秦济民身边,平日不显山露水。 虽是一位侍卫统领,可所行之事,与苗伯当年亦无差,可见得的信任了。 也正是此次随时,一直暗下里监视李斯,今日察觉其人有异,暗中与一不辩面目之人交谈,仗着功夫之便,王猛将过程听了个全乎。 早先一步来通知秦济民,方才有这后来之事。 那地上的老者听闻是先太后之言,整个人神情忽然变得疯癫起来,“原来所谓的天意如此,竟是在此时,我道自已命大,天不绝我,竟是将我利用了个彻底。 先太后果真是算无遗策啊。” 秦济民早已知晓此人是何人,正是那日‘死去’的兆高,当时由秦婴一剑穿山,却得秦昭世暗中指示,偏移了几分,此人在事后,却无人寻得尸身。 真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啊。 如今再次落在自已的手里,秦济民再咳了两声,道:“此人疯癫,辱及先太后之名,拉下去杀了罢。至于李斯,着其刎颈罢。” 将一切安排妥帖之后,天际的雷鸣电闪,亦在此时停了下来,便是狂风都不再大作。 秦济民将真正的诏令当着众人之面,传于蒙毅之后,便不再要任何人相陪,独自一人回了寝殿,在寝殿时,秦济民似乎又回以了儿时。 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人,皆归属仙人,前来相迎。 此乃秦始皇帝十年秋日事也。 ...... 翌日,蒙毅早起请安之际,却只见身体凉透的秦济民,一时悲从心来,亦只得遗人去边塞请太子回国继位,蒙恬继续修筑长城。 另一面则是安排妥善安放始皇帝的尸身,待回秦国之后,行国祭之后,再安放于早已准备好的皇陵之中。 至于假诏令中的秦嗣远,同行的秦流芳,已将其与其夫人,一道禁足,待二人放出之后,外头的天地,早已定下。 秦嗣远的夫人,暗中伸手,整个家族都遭到了覆灭。一生都不敢再有任何的坏心思,即便自已有了后人,亦不敢再肖想不属于自已的东西。 尤其是秦流芳,对其族人动了手,秦嗣远却无半点相助,更是教人绝望。 然秦帝国却在太子的继任之下,以其温吞又不失手段的治理下,打开了一条盛世先河,攘内安外,无不臣服。 真正继承了,秦济民做始皇帝的意思,千百世的延伸下去。 ...... 正文 第三章:良田千顷,世家雏形 时人都言,王氏一门虎将,且有勇有谋。 王翦出生秦国频阳乡,打小便喜爱军事。 时人对于自己的喜好,都有一股子倔劲儿,势必要学一学,摸一摸,不撞南墙头不回那种,幸好王翦的付出,有回报。 喜爱军事的王翦,恰巧出生在一个百家齐出,又战乱不休的年代。 凭借着自身的能力,得秦国三代君王的重用。 更有甚之,帮助秦始皇帝灭了楚国,成了秦国的名将。其子王贲亦跟着四下征战,战绩不斐,随着六国的湮灭,二人的功绩也落在了实处。 王翦得封武成候、王贲受封通武候。 虽不及蒙恬、蒙毅二人在秦始皇帝心中的地位,但是王翦父子,同受爵位,亦非同一般,至少在当时就有许多人想要结交他们。 六国覆灭之后,父子二人便是新贵,若得始皇帝分封,与其结交之人,亦是水涨船高也。 然竟无人能预料到,始皇帝不再分封诸候,只是论功行赏,自是影响了许多人的利益,始皇帝正盛时期,何人能挡。 心中有千般算计,万般想法,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能得赏赐,又得恩宠的人,自然就受到了更多的注意。 王家便是其中之一,虽说没了诸候分封那般势大,好歹也是新贵,只要结交得当,也是利益无穷的,许多人便打着这般主意。 再一次教他们失望的是,始皇帝问王翦大胜之后,需要什么样的赏赐,王翦却是摇头,只要了良田千顷,作为王家的根本。 彼时的王翦已是眼下最得用将领,如何能再进一步,越过秦文谨等人去。另一面眼下始皇帝仍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们,任他们挑赏赐。 可若是将来,君王的赏赐不能满足他们的时候呢,又当如何?且只需要良田千顷,既得了君王的信任,又可安稳下去,何乐而不为。 至于那些为他们惋惜的人,王翦父子根本不在意。 一门二候,早已不需要更进一步了。 再进,便是逆天了。 如今他们能做的,便是想法子,将王这个姓,延伸下去,如同那些顽固的老世族一般,将来便是遇见君王,都无须惧怕。 但凡遇见天灾人祸,亦可有能力解救自身。 思忖许久,王翦极是赞同王贲的话,既是族里的事,又何须烦外人。不若就请了他们的族人来,一道经营这千顷良田罢。 许是开头苦些,可是后来的甘味儿,却是让人回味无穷的。 有了主意之后,王翦便命人去老家频阳请族人,其实拢共也就几支亲戚,彼时王家并无显赫的家世,如何能够枝繁叶大。 想通的王翦,快马加鞭的将人请了回来。 年事已高的人,并未着急赶路,而是遣青壮先行,他们在后头徐徐而往。 消息递出去不过几日,武成候府上便迎来了客人。 此乃族中大事,王翦父子二人一道出迎,此事教许多蹲守在外的人瞧在眼里,记在心里,立马跑回各自府中禀告。 王翦父子亲迎年轻男子的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始皇帝都有听说,一日朝会顺势问起此事,王翦只答家中亲戚,于家中祖上有恩云云。 莫说祖上一代之事,便是当下亦时有牵扯不清之事。 既是人家中之事,始皇帝亦不再过问。 王翦家中先至的青壮,族人称王七,因其排行第七,乃是王琅的孙子,王琅其人在后徐徐而行,似乎并不着急与王翦父子的会面。 此次招王琅一家来此,亦是有缘故的。 当初赵国蔺相如送和氏壁来秦时,与友相会的王琅,恰好有幸而观之,且说出了一番话来,当时笑闹的几人,后来才发现此人的远见。 和氏壁果然落到了秦国的手中。 足可见王琅之智,面对宝物亦有足够的理智,且洞察力极强。 寻思着绵延王家,王翦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王琅,一位俊秀又聪慧的人,与他还是表兄弟,关系是最亲近的一户了。 是以,王翦去信,落款便是王琅。 王琅慢行的消息,并未提及告知。是以,当父子二人同迎,只见王七,并未有甚不满,仍以亲戚之礼相迎。 听闻侄子言王琅年纪大了,不便急行,故而晚至,特遣王七前来报信,至此连最后一丝忧虑也去了。瞧着似有几分欢快的父亲。王贲不解,“父亲,为何伯父如此作态,你还如此高兴?” 王翦大掌一挥,就拍在王贲的脑袋上,佯怒道:“你小子懂甚,我那表弟可是这一代王家里最聪明的人,他只要肯来,那便是应下了这事, 虽说他亦是习武傍身之人,然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其他亲戚瞧了当如何作想?我王家风骨何在,即便是同宗,亦要留下自己的骨头。” 王贲此时方才明白自己想岔了,不免有些脸红。 王翦见了哈哈大笑,“你小子还年轻,有的学呢。” 王贲想到自己已经能跑能跳的孩子,不免抽了抽嘴角,他已是一把年纪了,在父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复又过了几日,王琅的车队方才姗姗来迟。 父子二人,仍是同时相迎。 且隐以王琅为主。 为王家人接见洗尘之后,便是晚宴。 当着众人的面,王贲向王琅致歉,表明了自己心胸的狭隘,误会了伯父云云。 王琅当时笑着说无须介怀,事后便遣几个孙子将王琅灌得酩酊大醉,当夜便被赶回了书房休憩,事后许久王贲方才明白过来。 此乃大智。 既不伤人脸面,又能教双方下得了台,且以四两拨千金的功夫,将对方整治了一番。 并非是王琅小气,而是一个人的骨头在那里摆着,若是你甚事不计较,兴许在将来,便是人人可欺了,可若是以这般手段还回去,可两全矣。 王翦亦是老成之人,自然能看出王琅之意,也不加阻拦,只当没眼瞧,也算是给自己的好儿子上一课罢,免得人至中年了,仍那么天真。 经此一事,亦对王琅愈发信服,亦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王琅。 事后王琅便在武成候府中住下,一住便是月余时光,久到关注武成候府的人已经淡忘了这事,只当是亲戚亲来打秋风的。 谁也不知晓,月余光阴,王家人都谈了些甚。 只是在后世千百年中,王家与后头兴起的几家,始终屹立不倒,即便是王权更替,亦是如此,他们自有一套在世间的生存法则。 后世有一句话,说得极是在理。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不过今日的王家,仍是王翦一家独大,远未至后世那般,枝叶繁茂。 此时的王家,如同小草。 它正在生根发芽。 ...... 正文 第四章:玄家应离,应在相知(一) 一道老旧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跟着便有一颗小脑袋,探头探脑的伸了出来。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穿着破旧的衣裳,怯生生的,生怕被人瞧见的模样。 左右张望一眼,并未瞧见有人,少年提起步子,欲出得门去,却发现自己分毫未曾移动。使劲儿往前,仍是未动分毫。 小少年心中暗惊,回头一瞧,欲逃跑的心思更重了。 然对方的一句话,却将小少年钉在原地,“玄应离你若是今日从这小门踏出去,我便吩咐管事的将门封了,不许你再回家。” 小小的玄应离,眼中蓄着泪水,泫然欲泣,拼死忍住,方才不教泪水滴落。彼时的玄应离,只知晓不能在对方面前,露出怯来。 却不晓得,因这份缘故,方才教对方将他钉得死死的,一群少年将他团团围住,道:“玄应离这便是你见了大哥的态度吗?” 打头的少年便是玄应离的大哥玄应流,平日里便是他带着玄家的少年,一起欺负玄应离。却无人为其出头。 只应二房的玄应离,受到了玄家主的嫌弃,连带着自家的父母,也在玄家过得连个舍人都不如。长辈们不愿管此事,甚至有暗中施力者,从而也助长了孩子们的火焰。 一家几口的日子,是愈发的难过。 玄应离梗着脖子,他道:“大哥,应离不过是想出去走上一走,如何便要拦我了。” 若是好生好气的哄上一哄,兴许便让他出去了,然平日里受其下兄弟追捧,如何能受得了这过得连苍头都不如的少年,这般对他,即便此人乃是他的堂弟。 玄应流使了一个眼色,跟着一道来的兄弟,一拥而上,抓住了半边身子在门边的玄应离,后者死死拽住那破旧的木屋。 然一个小少年,如何抵得过五六个小少年,不消片刻便将玄应离的手,自门上扒了下来,另有一人上前将门阖上,半步之遥,玄应离却被一道破旧的门隔绝在内。 玄应离直面几人,道:“大堂兄意欲何为?” 彼时的玄应流不过七八岁,年长玄应离两岁,骨子里的狠辣却如同一个大人一般,偏生的他还有一分孩童的天真,犯了过,可由长者一句:孩童顽劣,便可逃过惩罚。 谁教长房受宠,应流亦是跟着玄水涨船高呢。 平日里在家中的气焰,可谓嚣张至极,却是无人敢惹,亦无人敢管,偏生得玄应离所在的二房,不受宠便罢了,竟不哄着他。 可不得成了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事亦要挑出三两刺来。 今日正好元事,便来寻玄应离找找乐子,可比他们几个兄弟自个儿在家中,习字读书强,还有那些个玄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可不得找人好生开解一回么。 玄应离便是他们释放生中恶鬼的人选,时常有人盯着他的动向,三不五时,便来寻一回,动辄便是拳脚相向,甚至有言语侮辱。 今日又赶上他们在家中,受到长辈管束,不得出门,只能在家中读书习字,这可教他们烦闷无匹。这便想到来寻玄应离的晦气。 哪知便看到人溜出府的一幕,本来便不能出府了,他们瞧不起的人,却能出府,这教他们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此时的他们却是忘了,有人教养与无人管束的区别。 只觉得眼前之人的‘自由’十分的碍眼,十分的想要破坏掉,小小孩童,却这么恶毒,也不知空间是何人的主意。 彼时的玄应离年岁尚轻,却也敏感的知晓,有人针对于他,遂在人群里找寻,果见得一位,不见与他对视之人,乃是三房的人,按排行应做玄应离的六哥玄应书。 玄应书平时跟着大哥身后,转过身来却对玄应离嘘寒问暖的。 一开始玄应只当对方,乃是逼不得已,谁教长房得宠,往后的几房都得避让呢,为求自保,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玄应离不止从未怪过对方,还对其掏心掏肺,哪里晓得对方是一条,藏起毒液的毒蛇,瞅准时机,便要冲上来,咬上一口。 当然,彼时的玄应离自是考虑不了这般多,还是得亏他那双父母,虽失父母宠爱,却靠自己的聪慧在玄府过得尚可。 被堵的次数多了,小小的玄应离自是瞒不过自家父母,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到自家院落,关爱自己的父母,哪里会瞧不见。 遂在父母的追问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父母为他分析过一回,除了玄应书的嫌疑外,别人的可能很低,只因有时玄应离的行踪,只告知了玄应书,偏生的那人就正巧身子不好。 来的人正是呼啦啦一群的玄应流。 待得事后去问,就得知玄应书又在自家院中休养,说是昨个儿夜里伤了风,诸如此类的理由,数不胜数。 此回便是玄应离不愿信的结果,告知对方他欲出府上街,便是连几时出府都相告了。 在老旧的小门前,等了许久。以为人都不会出现的玄应离,眼中有了些许光,他的六哥果然还是好的。哪知,未过多久,便见人来了。 欲出府乃是真事,是以,见得人来,玄应离欲立刻逃跑,找玄应书对峙的事儿,倒是可以晚上些许,见下逃命要紧。 人小胳膊腿短,玄应离并未逃过这一劫。 玄应流瞧着今日的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托下下颌,前后左右上下,看了一回,总算明白过来了,他道:“今日咱们的八弟,似乎衣裳过于干净了。” 玄应离穿得十分朴素,然平时里洗得十分干净。 从不知这也成了他被兄弟揪错的缘故,玄应离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若非是被人拉扯住,势必要冲上去,与玄应流扑打起来。 旁人羡慕长房受宠,争相巴结,甚至以跟着一起欺负玄应离来讨对方开心。可玄应离偏生的不倔服,这也使得对方更加想要欺负他了,势必要教对方败倒。 本应这般想持下去,直到成长亦是如此。 然一件事的突然到来,教玄应离与玄家彻底决裂。 ...... 正文 第五章:玄家应离,应在相知(二) 那是玄应离十岁的时候,正是他的生辰。每当这时候,都会得父母给他亲手做礼物,每年的生辰,亦是一年中除却年节,最为期待的日子了。 欢喜蹦回家的孩童,只见母亲独自一人垂泪。 玄应离不知发生何事,便询问自家娘亲,“娘亲,怎的只你一人,爹爹呢?你看我今日穿的这身衣裳接爹爹好看吗?” 哪知此言一出,玄应离的娘亲,泪水落得愈发厉害了。 便是玄应离再年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追问道:“娘亲,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今日不见爹爹?” 不知为何,此时的玄应离,心中慌极了。 就好像三岁那年,养的一只心爱的猫儿,却被玄应流伙同其他兄弟给害死了。且是当着自个儿的面,被人按压着,瞧着自家当兄弟的猫儿没了,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绝望。 今日却与当时有同样的感受,教玄应离如何能不慌。 其母只垂泪,却不言语。 更教小小的玄应离一颗心如坠冰河。 玄应离绝望又恐惧的神色,落在其母眼中。 其母也惊怕不已,担忧自家孩子也出事,这才将事情说出,“阿离,今日你的爹爹以你逐渐年长为由,欲为你在家中谋取一份好处。 不止未换得一份好处,你的爹爹却受到了责罚。” 玄应离知晓,自打他开口那日起,便受到了除父母以外人的冷眼,便是自家的祖父亦是如此,都当他是一个灾祸。 那时的玄应离远不如现在知事,见着自家祖母,乖乖巧巧的问过安之后,便惊恐的说道:“祖母,为何你躺在棺材中?” 活生生的一个人,且是长辈,却被自家孙子如是诅咒,便是再详和,亦是忍不住变了脸色,老夫人当即震怒,将两岁的玄应离撵了出去。 未过几日,人当真病倒了。请了最为精通医道之人,都无甚用处,只得以最为珍贵的药材,将命续着,也不过是回天乏术。 复又过了几日,人命当真没了。 如此一来,玄应离灾祸的名声始传,起初玄家人只当是其触了老夫人霉头,却不想后来变本加厉,但凡他说过之人,无一生还。 欲将其处置了,却得玄应离父母以死相护,这才得以保全其性命,将其一家三口仍在一座废弃的院落里,却不予其得玄家任何东西。 玄应离的父母背靠玄家,却得不到任何支持,无疑是一件悲哀之事,然二人并未放弃希望,为了照顾好玄应离而努力生活着。 因远离主院的缘故,玄应离的祖母不许家中人就谈论,便逐渐被家中人淡忘,年幼的后辈对其之事一无所知,有同辈者亦是忘得差不多,故而敢来招惹。 玄应离的父亲觉得此时是一个机会,玄家人既然已经忘了玄应离之事,亦当以玄家子孙,重新出现在大家的眼中,否则不知晓还要吃上多少的苦头。 哪知却惹得老人家动怒,着家中从人施以杖刑,人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其母一个人方才照料其睡下,却因无药医治,而使得玄父痛苦万分。 如今请族中人出手相助,莫说玄应离的母亲,便是他自个儿亦是不敢相信的。是以,看过玄父之后,便在其床榻前,自告奋勇的提出,外出帮玄父寻医。 玄母将家中所有的银钱交予玄应离之手,殷切叮嘱之,见人离去之后,便重新回至床榻前,好生照顾昏迷不醒的玄父。 却说那玄应离拿着银钱,蹬蹬蹬的便跑到了院落后门处,欲打开院门之际,玄应流等人又一次出现了,紧张之下连门栓都拿不下来。 片刻间又被人团团围住,玄应离的双手瞬间便抱在胸前,如此作派当然引起了玄应流等人的注意,孩子们一拥而上。 好几人上前去掰开其双手,藏起来的银钱便轻而易举的被人抢走,玄应离双眸通红,似要吃人一般,“将银钱还我,这是用作我爹爹治病的。” 玄应流等人见其眼眶通红,乍然一见,吓了一跳,旋即又跳将上前,道:“大哥也是听说了,二伯父为你谋取家中好处不成,反被祖父处罚,真是可怜哟。” 玄应书眼眸一转,附在其耳边嘀咕一阵,玄应流便说道:“既是受了罚,又如何能请人相看。这银钱便当作是你们赎罪的罢。” 言罢,揣着抢来的银钱,便欲带着众人离开,却不想玄应离上前死死拽住玄应流的腿,不让其离开,教其还银钱,无论玄应流如何甩,硬是摆脱不得。 这般多的兄弟瞧见,玄应流自觉失了面子,使劲儿踢打对方,亦不能教其松手。便遗几个弟弟一道上前将对方的手,一点点掰开。 得到自由的玄应流火上眉头,却是不愿离开了,正好府中运送馊水的苍头路过,玄应流恶从心上起,制止了苍头的脚步。 苍头不明所以,却不敢有违对方的命令,只得将馊水的车子推过去,玄应流一行人被这恶臭熏得连连后退,以袖掩住口鼻。 玄应流瓮声瓮气道:“你且去将车上的东西,泼在玄应离的身上。” 苍头亦是府中老人,知晓对方乃是府中二房的公子,哪里敢动手,吓得整个人直哆嗦,且连连后退,玄应流觉得威严受损,竟连一个苍头都唤不动了。 便听玄应书在一旁说道:“大哥莫恼,这人不过是一个苍头,如何敢以下犯上,若是今日敢对玄应离出手,他日便敢对咱们动手,如此作派正好称出大哥的威风耶。” 彼时的玄应书亦是与玄应离撕破了脸皮,是以,方才当着对方的面,明着进言。而小小年纪的玄应流又哪里识得好坏,只听对方吹得天花乱坠,便觉得是个好人,对玄应书是大加赞赏。 连连追问道:“六弟觉得咱们应当如何对八弟?” 嘴里唤着八弟,那一双眼却不怀好意。 多年以后的玄应离才想明白,为何一个孩童却有那般大的恶意,无他,有些人天性如此而已,见不得别人有一丝比其顺意之处。 ...... 正文 第六章:玄家应离,应在相知(三) 玄应书的回应便是,迈着朝那辆泛着恶臭的木车走过去,而苍头却是吓得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既不敢阻止,也不敢相帮。 一只手拿着牵起长袖,掩盖口鼻,另一只手却拿出一个木瓢,伸到了木车上一个木桶里,舀出了一瓢馊水。 彼时的玄应离满心满眼都是玄应流身上的银钱,哪里注意到玄应书的举动,猝不及防从天而降馊水,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散发着恶臭。 如此这般,玄应流等人自是不能再接近对方了,欣赏了一会儿玄应离的狼狈,一群人潇洒离去,玄应离却被从人阻挡在原地。 身无分文的玄应离,得以出门却不知将去向何方。 刚才的馊水仍在身上,此时滴嗒落在地上,馊味儿四下蔓延开来,路过之人,无不掩其口鼻,以示内心的嫌恶。 玄应离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着,也瞧不见路人的嫌弃,满心的悲凉无处述说,方才被抢的银钱乃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的财产了。 如今其母拿出来,用作其父请人治疗伤势的,却在他的手上遗失了,且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撵出了院落。 彼时的玄应离知晓,若是今日他不曾出府,四下晃悠,教外人瞧瞧他的丑态,他是进不了府的。此事亦不过寻常中的一件罢了,往日里还有更过份的。 然见下躺在床上仍等着救命的,却是为了他而受伤的父亲。父亲乃是他们二房的天,如今天都塌了,还能教他们作何想法。 本身长得冰雪可爱的小孩子,却因长期缺失营养,长得似一朵枯萎的花朵,面皮肌黄,发丝黄枯,只剩下一双灵秀的眸子。 雾气氤氲其上,倒将整个濒临枯死的花朵,挽救于危难,瞬间又枯木逢春了。 玄应离不知晓究竟需要多少银钱,方才能为其父治伤势,一抹眼眶上的水汽,朝着记忆中的医馆走去。一身脏污,迈着小胳膊小腿,便在街道上找寻。 全心投在街道两旁的医馆,玄应离并未注意身后那道影子,从一开始甚远的距离至后来的形影相叠,仍无所知。 总算找着地方时,玄应离小腿跨大步,欲进医馆寻医者时,后劲毫无征兆的被人拎起,惊吓之下竟是忘了呼喊。 待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时,玄应离手舞足蹈的扑棱,手上抓了个空,足下亦未着地,见人来人往的医馆,张嘴便欲求人之际,嘴上却多了一只大掌。 恐惧在顷刻间便弥漫了全身,那一瞬间,玄应离小小的脑袋里闪过无数画面,有与亲人此生不复再见的慌乱,亦有被人剁成肉酱的恐惧。 之前有偷溜出去,听过东街李大婶、西街张大婶说过,世上有一种人,专拐别人家的小孩子,毁了一个家又一个家。 很多小孩被寻回之后,最好的便是痴傻,甚也问不出来,还有的便是冷冰冰的尸身。虽说在玄府亦是冰冷的,然好歹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活着。 想到家中父母,玄应离挣扎得愈发厉害,亦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儿来,绝望的盯着来往的行人,却无一人相助。 不愿对方得逞,玄应离张嘴便想一口咬下去。 便听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小儿莫要挣扎,我瞧你是来求医的罢。今日在你之前,这里头无银钱的,已是被赶出来数位,你且要再试一回?” 玄应离不信,仍要挣扎。 水汪汪的眸子回瞪一眼,盯着愈发远了的医馆。 霎时间,玄应离僵直了身子,果见得馆里一人被撵出,穿得比今日的他,尚要好几分。低头望了一眼自身,仍旧散发着恶臭的衣裳。 可是为何还会有人瞧上自己呢,小脑袋里闪过不解,方才回望一眼,掳着他的人,长得是慈眉又善目的,且年岁也不小了,鬓发尽皤然,眉分白雪鲜。 莫非此人亦是那等寻仙问药的,早些年间有听闻仙人事迹,世人多有求而不得。玄应离认为今日遇上的,便是其中之一,这把年岁了,再不求一二药来,只怕是命不久矣。 难道自己便是这老人用来作药的吗?玄应离悲从心来,一时忍不住,泪水不断滚落,平日在家中受苦难便也罢了,出了院落竟要落得殒命的结果。 转念又一想,如今二房的灾难,尽归于自己,说不得自个儿遇了难,兴许家人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玄应离这般想着便放弃了挣扎。 掳着他的老者,觉得极是奇怪。 他问道:“小儿怎的不唤人来救你了?”说着便将手给松开了,给人说话的余地。 许是老者的气息温和,玄应离此时已是忘了应立时呼救,将自身的窘境一一道来,老者空出来的一只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长须,他道:“你这小儿竟是连自家受伤的父亲,亦不顾了?” 玄应离恨恨道:“今日你掳我走,我作何还能请人救我父亲,且身上的银钱在家中便被兄长们抢走了。” “既然你父母一生都在为你努力,你可想过若是你没了,他们的处境又当如何?”老者耐心的问道。 玄应离呆了,小小年纪的他,并未想过如此深的话,只消细细一想,便觉得十分难受,可是这位老人能放过他吗? 老者似有读人心的能力,他道:“小儿你且速领我去你家,我救你重病父亲,事后你允我一个条件,如何?” 知父亲有救,玄应离点头如捣蒜,根本不问是何条件,慌不迭就要为人领路。一时间,和谐的二人竟如相识已久,丝毫不见陌生。 脚不沾地,此时方才记起自个儿仍在对方的腑下夹着,玄应离涨红着小脸,他道:“老爷爷你得先放我下去,我才好为你带路。” 老者哈哈大笑,他道:“莫要乱跑了,如今只有我方才能救你,信与不信,只今日一回。” 玄应离方才起的小心思,瞬间便掐灭,他决定赌上一回。 在将老者领至那扇破旧的门前,玄应离却陷入了苦恼之中,他当如何将人领进去? ...... 正文 第七章:玄家应离,应在相知(完) “啊.......!!!”一阵惊飞鸟鹊的声音,在半空中炸开来。 落地之后,玄应离仍心有余悸。 方才兀自苦恼之际,老者拎起玄应离原地腾空而起,两人顷刻间便来到了破门的后边,此时尚无人守着。 玄应离欲弯着腰,偷偷摸摸溜院子,便听老者说道:“小儿这般作派,何时才能见着人,你的父亲可能等得。且前边带路罢,我保你无事。” 玄应离见识过方才那高深的功夫,此时亦是深信不疑,遂昂首挺胸的为人带路。 二人走得奇快,很快便在不大的院落里,寻到了母亲。玄应离扑将上前,哭道:“娘亲,爹爹怎么样了?” 玄母见一个脏污小儿扑来,又闻听极是熟悉的声音,亦是感伤不已,方才照顾受伤的人睡下,此时又得见亲儿如此形容,双眸亦是波光点点。 跟来的老者,见二人似是望了他的存在,不禁咳了一声儿。 抱在一处的母子,如同惊弓之鸟,立时戒备起来。 老者雪白的眉头耸动,似有不悦,玄应离忙道:“娘亲,这位老爷爷是阿离请来救治爹爹的。” 玄母闻言,戒备的心思并未立即散开。虽说三房住处最为偏僻,亦不能随意将外人带进府中。 且方才给的银钱只够取药,如何还能将人请上门来。 不管他们再如何落魄,亦是大门大户出来的玄家人,在外人面前仍是有好处可着的存在。 今日老者突来,玄母万分戒备,生怕对方伤害他们一家三口。她道:“老人家,你且瞧瞧我们这院落,并无可图之处,即便你治好了人,亦无所得也。” 老者暗撇了一眼玄应离,眼底流光暗转,他才道:“夫人莫忧,今日老夫出门遇见这小子乃是有缘,并无图谋银钱之意。” 见玄母坚持守在门前,玄应离哭诉道:“娘亲,阿离将银钱丢了。” 玄母大惊,顾不得老者,她道:“阿离怎的一回事?” 玄应离一哽一咽道:“娘亲,大哥他们今日又欺负我,我这衣裳就是他们给弄脏的,还将银钱给抢走了。” 虽知晓玄应离平日多有受欺负,亦想过会一日塞过一日的严重。然落在孩子身上,痛在父母心中。 今日能在孩子身上泼馊水,再长大了,又当如何? 且身上无银钱,是如何将这位老人请回家的? 玄母一时间竟不知应当如何做,犹疑间便见玄应离弯着小腰,领着老者适往内院。 赶紧收起杂乱的心思,拎起本就不长的裙摆,忙不迭跟上。 推开内室房门,一股浓厚的血腥气传来,玄应离面色苍白,老者的眉头也是皱起,玄母今日一直在侧算是最能适应之人,亦是满目哀愁。 玄母一直盯着老者,生怕对方做出不利之事,后者丝毫不在乎。 玄父的身体一目了然,乃是刑罚之后,引起的各种症状。 老者为其探脉,片刻后,伸出双手在身上四下摸索。 一会儿便掏出一个朴素的锦囊,自锦囊里抖出一粒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 玄应离母子二人不识得何物,只闻见一股清冽的药香,猜是治人的药物。 然他们亦是头一回,得见如此清香的药物,一时有些怀疑是否当真能治人。 老者将床榻上的玄父头轻轻抬起,将圆滚滚的药投入对方的口中。 结果因为玄父一直昏迷,药一时爽吞咽不得,恍然如梦的玄母方才想起,转身去倒上一盏温热的水。 母子合力将玄父喂下一粒药后,皆是累得满头大汗,既不能让玄父翻动伤处,又要保证药顺利吃下去。 过了片刻,便见玄父额际的高热渐散,药当真有效果。 欲谢过老者,玄母便见人已至内室门前,遂开口道:“老师傅既然来了,不若留下用过晚膳再走罢,我等也好谢谢您。” 此时的玄母面色绯红,如同三月次第开放的粉桃,与方才所见,宛若谢了的春红截然不同。 老者不在意的罢了罢手,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过三日我再来。” 留下母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玄应离见老者愈远,提步追了出去。 分明马上能追上的人,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玄应离茫然的望了一眼四周,墙头的绿叶皆无晃动的痕迹。 …… 一晃三日时光,眨眼便至。 玄父在玄母与玄应离二人的扶持下,慢慢在院落里挪动,沐浴着春末夏初的日光,一家三口难得享受如此静谧的时光,都安静的徜徉在其中。 如约而来的老者微阖双眸,并未立即上前,三人转角间,玄应离瞥见了墙角静立的老者,今日的老者站着,脊背挺直,如同一株青松。 顿时开怀的玄应离,扔下一瘸一拐的父亲,便朝着老者奔了过去。 玄父玄母无奈回头,便听玄母在一旁说道:“夫君,那位老师傅便是救你的人,我们还不曾好好谢过人家呢。” 正说着便见玄应离二人大踏步过来,玄父玄母躬身一揖,老者受之将人扶起。 玄父玄母见着的便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老人须发皆白,一身朴素灰色衣裳,眉宇间清阔舒朗。 夫妻二人见之顿生好感,玄母昨日里还误会人家来者不善,今日心中歉意横生。 老者牵着玄应离,踱步至二人跟前,他道:“昨日里老夫答应这孩子救人,他也同意答应我可做任何事。” 玄父玄母大惊失色,又听老者道:“如今这孩子十岁,再过五年去往齐地临淄,将来所行之事,顺势而为即可,如何?” 老者的本事夫妻二人看在眼里,且儿子又应下诺言在先,时人重诺,断无教人悔诺,让玄应离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可能。 夫妻二人转头望向已经知事的玄应离,后者虽不知将来如何,却也知晓,如与意外,今生将会腐烂在玄家,可他却不愿意,他道:“爹爹娘亲,老爷爷不会害我的,将来断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夫妻二人心酸且无奈点头,若是玄应离同他们一样,只怕是会烂在玄家。 老者笑容浮上双颊,自怀中掏出一物交于玄应离,低头便见一本《堪舆术数》,听老者叮嘱日后仔细琢磨,随后便一跃而起,出了玄家。 …… “后来如何了?”应相知问道。 一面又想到如今玄家示好,却不得半分情面,只得了玄应离的冷眼相对。 后来又将被困在那个老旧院落的夫妻,接来一道生活。 当时前往接人时,才知道玄父玄母才从破旧院落搬出,此举不过玄家困住他们的手段罢了。 应相知满眼心疼,她的夫君在幼年时候竟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将来要好生照顾才是,抱着玄应离的手逐步抓紧。 感受到腰间力量,玄应离回抱,他道:“后来啊,我如约去了。遇上了小姐姐,再后来的事……” “呜呜呜……”一阵孩童的哭声传来男孩儿哭道:“爹爹娘亲,长姐又欺负孩儿了。” 玄应离二人回望,又是两小儿起了争执,不过片刻又和好如初。且有人照看,无须他二人在此时照应。 是以,二人都作充耳不闻。 不过片刻时辰,玄父玄母便寻声而来,望着靠坐在一起的夫妻,老两口对视一眼,老怀欣慰的将孩子哄走了。 应相知此时满眼都是玄应离,她着急问道:“再后来,夫君又如何了?” 玄应离轻轻将人揽在怀里,眼里笑意弥漫,胸口亦是震动,他道:“玄家应离,应在相知也。” 正文 第八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 “小帅哥哥你又欺负人家。”彼时的白小月年五岁,圆圆的小脸上挂着的一张嘴,都快噘上天了,在她跟前,伸出手指弹额际的正是冷小帅。 冷小帅高昴着小小的头颅,冷哼一声,“洛姐姐欺负我也罢了,你一个男子还这般扭捏,成日的哭哭啼啼的。” 险些脱口而出自己并非男子的事,又想起父母的叮嘱,此事尚不可说也,小姑娘憋屈无处诉,一时紧张又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白小月的父母对于这一个宝贝疙瘩,尤其的疼爱,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传言,要将女孩儿当男孩儿养,方才能健康成长。 是以,白父、白母一番商议之后,便决定对外宣称的便是白家得了两个儿子,自小便扮作男装。而当时为其接生的稳婆,听闻这道消息时,人愣怔好半晌。 稳婆记得当时接生的分明是一位姑娘,如何成了公子。可那白家夫人又不似缺了宠爱,需要儿子来稳固地位之人。 长子便是自白家夫人的肚子里生出,如何还需要再添一位公子。 稳婆回了家后便心神不宁,总感觉又造了一桩孽,经她手出生之后的姑娘,被其父母溺死的不在少数,已教她心神难安了。 听闻白家夫妇妻向来恩爱,并未旁人家中那等扯不清的境况,是以,方才答应慕名前来的白家人,为白夫人接生。 哪知还落得同样的结果。 听闻消息之后,稳婆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翌日一早,便偷偷的来到白家外面,借着与白家人攀谈的功夫,道还有事未曾叮嘱白夫人。 白府上下添了新生儿,一片喜气洋洋在,并未察觉稳婆的心思,故轻易的将人放了进去,好在稳婆并非是那等生了坏心思的人。 混在白夫人身边之时,见着了她接生的那个女婴,与前两日相比,只是更加干净了些,小脸亦长开了几分,不难看出将来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并非是想象中的男婴,这倒教稳婆心生好奇,借着为白夫人说道女子生产之后,应当注意的事,又迂回曲折的试探了两句,为何外头会传生的是个小子。 白夫人是个真爽的性子,后来的白小月正是像极了她。 好半晌方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笑道:“此事乃是我家夫君得遇老神仙,给予的点化,若是以男儿之身养大,必保我家小月百年康健,亦无忧虑也。” 稳婆管不着那等掐指一算,你今日命犯桃花,明日犯太岁,后日犯小人的老神仙,她只知晓眼前的小姑娘并未被人遗弃,心中大石落了地。 仔细真心叮嘱过白夫人之后,便匆匆离开了白府,至后来再一次听闻,便是早已不做稳婆之后的事了,听闻白府的二公子被人揭露,乃是一位女子,还与冷家的小子结成了夫妇。 着实惊坏了洛国许多的人,有许多户人家见白小月性子软软糯糯的,想着将自家闺女嫁进去,便能把人拿捏住呢。 一个个的都在家里将未来去说亲的媒婆寻好了,还未来得及去提,结果告诉他们看上的小女,乃是一位姑娘,教人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还有曾经去提过的,亦是在暗地里吐血三升,难怪他们家姑娘长得那般水灵动人,无论他们明里暗里怎么说,白家硬是不松口。 然冷、白两家因洛惜贤的缘故,十分得洛王叶的信任,他们还当真不能随意欺压,至后来,秦国一统后,冷小帅为秦国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愈发的不敢伸手了。 如今两位小童正是雌雄难辨的年岁,亦不会知道日后事情的发生,冷小帅亦不过年长白小月两岁,又当如何能识别好兄弟,其实乃是一位姑娘呢。 此时的冷小帅正手忙脚乱的哄小姑娘,非也,应当是他眼中的小公子,并非是年仅七岁的冷小帅,已懂得如何讨好别人了。 而是冷小帅自有记忆起,但凡惹恼了白家小月,回家必定受罚,惹了旁的人还不至于如此苦恼,便是与洛惜贤打上一架,亦不至于有此后果。 伸出方才在泥土里挖过蚯蚓,又上树掏过岛蛋的脏污小手,为白小月擦拭满脸的泪水,不知晓对方为何如同水做的一般,这泪水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一面擦一面感叹,“小月啊你说你这般多的泪水,若是哪天天上不降雨了,你便去哪处哭上一哭,说不得还造福一方百姓呢。” 白小月有跟着白父、白母见过受难的百姓,虽不明对方为何受苦,却也晓得对方过得很惨,此时听冷小帅说道眼泪可以造福百姓,顿时来了兴致。 方才的眼泪半挂在眼睑上,将一双晶莹的眸子,衬托得愈发的玲珑剔透,冷小帅见了都不由得呆住,两小只便站在一株大树下,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六月酷暑,参天大树为二人遮了半边天日,站了许久的两人,竟不觉得热,是以,待从人寻来之际,便见得两人瞪着圆溜黑乎的双眼,谁也不让谁的模样。 即便两方的从人早已见怪不怪,才怪。两人时常做出不同于往常的举动,教他们总是防不胜防,今日这副形容,又是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回。 瞧瞧白小月脸上脏兮兮,瞧着便是手上还有证据的冷小帅下的手,瞧着夜色将晚,来接白小月回府的从人,盯着一道来寻人的冷家从人,示意对方拿主意。 冷家从人能有何主意,他们恨不能自原地消失,又是瞧着小公子挨罚的一日。作为有良心的从人,他们愿意背过身去,无须瞧见小公子的惨状。 然而教他们亲自将人交到冷父、冷母的手中,还要将罪状一一数之,委实不忍心也。暗地里为冷小帅祈福的从人,在冷小帅看来则是毫不留情的将他捉走了。 大树下的两小儿,一分为二。 方才有些许的不愉快,此时都被即将到来的分别冲散。 两小只呜呜咽咽被拉开,拖走了。 ...... 正文 第九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 两方的从人觉得此情此景尤其的伤人眼,好似二人永隔,此生不复再见一般,分明每日都玩儿作一块儿的。若非是眼前的两位皆是小公子,少不得要当对方是恩爱有加的夫妇呢。 十分‘残忍’的将‘恩爱的夫妇’十指掰开,一方领走一人。 白府的人亦是十分紧张,出府门前便得主家下过死令,不管两人如何玩闹无须介入,只消在天黑之前带回白府即可。 是以,白夜的从人瞧着便是十分的无情,伸手将两个孩子紧紧拽住的双手分开,带走了白小月,而留下的冷小帅则是由自家的从人,带回主院见冷父、冷母。 冷母一日未见人了,着实有些想念,展开怀抱将人揽在怀里,好生欢喜。冷一命瞧着俨然忘记了他存在的母子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正好从人回禀,今日冷小帅将白小月欺负哭了的事,嘿,冷一命心里暗乐,挥退从人后,他不动声色说道:“夫人,你且听听这小子今日又把人家小月逗哭了。” 冷母本是心疼,瞧瞧玩耍一日后,一身脏兮兮的儿子,哪知晓是这么回事,当时便换下了慈母的脸皮,她道:“小帅你且说实话,是否真的欺负了小月妹......弟弟?” 冷小帅攥紧衣角,一副不安的模样,任谁瞧了也是心中发虚,内里有鬼,冷母猛的一拍几案,莫说小孩子,便是暗地里告状的冷一命,也不由缩了缩脖子。 梗着脖子冷小帅尤其不服的说道:“不过是推他一下,怎的就成欺负了。他作为一个男子,成日的哭哭啼啼,你们教我带他玩儿,还只许他欺负小帅。” 说至此处,冷小帅忽然哽住了,他绕着冷一命、冷母转了一圈,道:“爹爹、娘亲那白小月是否才是你们的孩子,我是你们捡来的?” 思及这一点,冷小帅有一种着不了根的感觉,既然眼前的人并非是父母,那么他的亲生父母又在何方,为何遗弃他。 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绝望,冷一命拿眼睛瞥了冷母一眼,示意对方:事情如今严重了,当如何处置。 冷母蹲下身来,笑吟吟的与其说道:“小帅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与爹爹长得那般相像,怎会是捡来的孩子呢。还有啊,你且想一想,我们是否只对小月这样呀?” 脑子里本就为数不多的东西,使得冷小帅迷迷糊湖便听了进去,小眼里满是迷离,他道:“娘亲和爹爹是真的吗,可为何独独对白小月如此?” 冷母眉眼柔顺,她道:“小帅啊,小月她身子不好,才会这般作态,你要学着多包容她,你可能做到呀?” 此刻的冷小帅闻言,心中瞬间有一位伟大的人影一跃而起,他觉着自己能为好兄弟遮风挡雨,遂毫不犹疑的应下了。 冷母唤来从人将冷小帅带回内室栉发沐身,望着儿子与从人远去的身影,冷一命先前状告儿子的欣喜,转变成了哀愁。 他问道:“夫人我们这般瞒着小帅,将来他知晓真相当如何是好?” 冷母冷哼一声,道:“这小子的性子与你像足了十成十,打下便不愿与女孩子玩耍,嫌弃人家小姑娘烦人,若是他得知真相,那小月姑娘岂非是无人可陪也。” 冷一命也是无奈,乖巧可人儿的白小月,只愿与他家臭小子一处玩耍,便是亲大哥白圆圆亦是要靠一边去。 白俊朗当初为长子起名之际,便是盼望着生一位姑娘,结果是个儿子,简直大失所望,连改名的心思都未曾动过,只盼望将来再带一位闺女来。 好容易得了一位闺女,自是千恩万宠的,得人点化要扮做男子,亦是不曾犹豫过,好在小白月只与冷小帅投缘。 寻思着免得将来生出甚误会,是以,将白小月姑娘的身份告知了冷父、冷母。当时两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不过片刻便调整了过来。 冷家亦是求女无门,得一调皮的儿子,如今有闺女送上门来,如何不能教他们欢喜,是以,对白小月喜爱非常。 至于冷小帅受罚之事,男子皮糙肉厚这点苦自是受得的,且将来要承冷家爵位,便当是提早锻炼冷小帅的心性罢。 冷一命在冷母的劝说之下,亦放弃了为儿子争取一番。 无甚良知的冷一命、冷母,见了漂亮的小姑娘白小月,那是挪不开眼,二人只差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人了。 七岁的冷小帅尚不知,自己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快活日子。此时的他躺在木桶里,享受着温水的滋润,方才又确认父母乃是亲生,心里不提多乐呵了。 玩水累了,险些在木桶里睡着。 得从人唤醒,一身疲累尽消。 穿戴毕,恰好平日里读书习字的时辰,冷小帅觉着此时的他更喜欢与白小月一道玩耍,即便对方哭啼也罢了,总好过自己对着书籍抓耳挠腮要好上许多。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若当真如此,后果并非他能承担的,白日里艳阳高照的日子,入夜亦是暑气逼人,冷小帅仍打了个小小的哆嗦,径往书房去了。 冷父、冷母对于孩子不愿读书习字,夫妻二人并未表示任何的不满,只将对方扔给了九岁的洛惜贤。不过一日光阴,冷小帅便哭着回家,并对二人发誓,定要用心学习。 虽说效果不甚喜人,然每日学习的时辰,冷小帅从不荒废,弄墨方便比不得那些个天之骄子,好歹也能够自娱自乐。 只是冷小帅伏在案边之际,整个人是心累至极,每日案牍劳形便罢了,白日里还要带一个娇弱的弟弟,一时间顿觉得前途无光无亮。 冷小帅伏在案头,小小年纪长叹一气。复而认命的将刻刀拿在手上,一笔一划的刻写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 时光便在冷小帅颤颤巍巍,白小月快快乐乐的时光中,悄然流逝。打小便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两人,长成大人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 正文 第十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三) 洛国蓟城,随着冷、白两家的公子长成,至此洛国蓟城鸡飞狗跳,远近亦是闻名。 那一年冷小帅十岁,白小月八岁,二人相依为命,非也,二人狼狈为奸,四下祸害洛国蓟城百姓,令人‘闻风丧胆’。 是日,冷小帅又带着他的小弟白小月出巡,宛若一直老虎巡视领地,路人见之纷纷避走躲让,仿佛下一瞬便会被人捉走一般。 “快跑呀,冷家又来人了。” “夭寿哦,又来人了。” 话里慌忙中带着几分稳重,似是对人有几分惧意,又带过分的熟练之感。 不知打哪窜出一位精瘦的青年,扯着嗓子朝街市上一吼,原本正在卖东西的小贩,挑起自己的担子,连客人的钱都顾不上收,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余人亦是如此,待打马穿街的少年们前来之际,两街的铺子悉数闭户,道上平日里的小贩更是不见一人。 入目所及,街道上只余小贩来不及收走的残余物什,以及一个算不上听话,兀自打着转儿,一个骨碌间便转到了冷小帅的脚边。 盛夏最是酷暑难耐,一道调皮的小风卷起冷小帅的衣裳,配着眼前无人的街道,竟有满目萧瑟之感,白小月见状,轻拽其袖。 男童的个子始终比女童的长得慢上几许,二人虽差了两岁,冷小帅与白小月站在一处,个头却是齐高。 这一点教冷小帅十分的不满,不过二人能相互搭勾着对方的肩,一道四下‘作恶’,堪堪能弥补此不足之处。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冷小帅满脑子的点子毫无用处,小脸上不免有些不开心,白小月牵着他的袖子,双眸灿若星辰,似是有了主意。 十岁的冷小帅就般呆立在当场,脑子里只余一个声音:白小月这般可真好看呀,若是个女子,那应当更加美丽。 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在想些甚,冷小帅耳根子都红透了,清醒过来就见着白小月仍在他面前招着小手,关切问道:“小帅哥哥你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冷小帅连连摇头,眼前的呆子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将来要与他并肩的好兄弟,一道横扫洛国的街道,将来是横行蓟城,更有甚者乃至整个洛国。 彼时心中有豪情的冷小帅并不知晓,将来的他会以另一种方式席卷诸国,包含如今他生活的洛国,此时的他正苦恼,今日应当去何处消磨。 是的,消磨。 好容易得闲,无须在家里听长者训,先生教,自是带着三两好友,趁着夏末的尾巴,抓一抓这稍纵即逝明丽的夏日啦。 虽然冷小帅与其友人抓尾巴的法子,有些讨人嫌,并不伤大雅,且几家父母俱是会在身后悄悄为几个孩子收尾。 是以,街市上的百姓明面上惧冷小帅等人,暗地里却是祈祷人要多来上几回,不过他们也得过几家父母命,不可将事情泄露,否则不会再有好处。 逞一时口舌,失了好处的事,百姓可不会做,每每都装作被人吓到三魂不见七魂,事后还得了好处,可谓是一举多得也。 毕竟出来作的恶,回家总要还的。 冷小帅等人白日里在街上横行,回了府邸便会受到责罚,也不知冷家人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何物,百姓们认为此乃家中有银钱之人,想出的古怪新奇玩法。 一个个躲藏起来,见着那位憨头憨脑的少年,可不得憨吗,每回回家总要受到教训,却是屡次不改,今日又出府,不知道会犯下何事。 自觉英明的冷小帅,可不晓得在外人眼中憨气十足,他平视着眼前的白小月,先前的想法一抛而过,他问道:“白兄可有好的主意,抑或是寻了好的去处?” 小小年纪称兄道弟无比娴熟,至于为何不唤小月兄弟,道理与其兄白圆圆的说法是相同的,两兄弟的名字都起得跟个女子一般。 冷小帅打小便将自己定义成铁血一般的人物,如何能有一个姑娘一般的兄弟,故而只唤二人作白大哥、白兄弟。 至于为何白小月娘里娘气,仍能跟着冷小帅,这都要归功于洛惜贤,为冷、白二家传了一个说法,白家是乐见其成,冷家则是奉为圭臬。 至此冷小帅开始了他的童年噩梦,以及身后一直甩不掉的小尾巴,至于始作俑者,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白小月洁白的小脸甜美一笑,她道:“小帅哥哥昨日我见有人去了一座异常华丽的酒楼,不若你我二人一道前往,如何?” 冷白家不消说大富人家,好歹也是小有薄产,给予冷小帅、白小月的更是家中顶好的,平日见过的东西又岂在少数。 此番竟连白小月也稀奇的酒楼,自是吸引了冷小帅的全部心神。顾不得从人相劝,‘兄弟’二人相携前往。 “望月楼?蓟城何时有这个酒楼的,我怎的从未听说过?”冷小帅小脸是满是不解,按常理来讲,蓟城乃是他生长之地,应当是极为熟识,怎的突然起了一座高楼,却无人知会。 从人在白小月带着人过来之时,便知晓要糟了,此时只得认命上前说道:“公子,这座望月楼建得奇怪,似是忽然间便升起了,是以,我等还来不及禀告公子。” 冷小帅顿时升起探索望月楼的心思,然而他黑亮的眼珠子方才转悠两下,从人便看出了他的想法,上前劝说道:“公子、小月公子,此处不可生事也。” 又寻思着前两日收到传言,忙道:“有传惜贤王姬曾来此地探访过,亦是无功而返。” 方才跨出的一步,冷小帅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回身问道:“冷一,你说的可是洛姐姐,她也来过这座望月楼吗?” 从人连连点头,道:“正是惜贤王姬不满有人在蓟城大肆兴建,故而寻了个机会,找酒楼主人的麻烦,却是碰了满鼻子的灰。 听闻那日惜贤王姬灰头土脸的离开了望月楼呢。” 冷小帅闻言双眼亮得出奇,从人暗道:糟了。 ...... 正文 第十一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四) 果不其然,冷小帅闻听洛惜贤失败之事,探寻望月楼的心思愈发浓烈,至于一旁的白小月,自是要带上的。 另一个好处,但凡带着白小月出门,回家挨的罚总能轻上许多。谁人又能说他是当真的傻呢,有些事感觉尤其的准。 是以,今日勇闯望月楼,毫不犹豫的带上了白小月。 冷小帅寻思着,若是他能成功解了望月楼之秘,是否便能胜过洛惜贤,届时他便能横行洛国蓟城,只消想到此事的后果,整个人兴奋得似乎都亮了起来。 至少在白小月的眼中便是如此,她觉得此刻的眼前人,变得活灵活现的,比往日里还多了几许灵气,此时尚不明白实为斗志也。 兴致冲冲的冷小帅,身后跟着数位从人,小脸上扬起一抹盛气,瞧着便是不怀好意,望月楼的掌事见状,将脸上的肉几乎堆至一处,快速迎上前。 他道:“小公子来此是用饭还是留宿呢。” 冷小帅瞧着对方有些年岁,生怕落了下风,又忧心管事的人看不出来他是来找麻烦的,因此,高高的仰起脖颈,他道:“既不用饭也不留宿。” 管事的只当看不出对方来意,他拱手一揖,道:“小公子这便是为难了,望月楼只做吃食与歇脚的生意,小公子两样皆是不沾,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打开门做生意,却来问我这个客人如何是好,你这新开的望月楼也不过如此罢。”冷小帅极是不满的说道。 此言一出,管事明白这位小公子,十成十来找麻烦的。是以,并未多言,所谓言多必有失,因此只道:“小老儿初来此地,不懂规矩,还请小公子教我,应当如何做?” 冷小帅一时有些呆,经商一道他完全不懂,怎能随意指点他人,万一将人家酒楼的生意弄砸了,该如何是好? 小小的冷小帅见下已是忘了来此的目的,眼里只余一位年迈的管事,毕恭毕敬的向他请教如何打理酒楼,心下觉得不忍,最终别过头去。 含糊不清的说道:“酒楼乃是你家的,我如何能指手划脚。”言罢,便带着白小月以及从人,气鼓鼓的便离开了望月楼,连口热水都忘了喝上。 白小月不明白为何人好好的便生了气,她的小手都被对方拽疼了,一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哭道:“小帅哥哥你找不着望月楼的主家,作何欺负我呀。” 冷小帅脚步一顿,先检查了一下手中白嫩嫩的小手,心里一慌,今日出师不利便罢了,好友的手也被拽得红得透亮,回家免不了又是一帮顿揍。 本意邀请白小月是免责罚的,如今自己却做了最严重的事,此刻也顾不得望月楼不望月楼了的,要想赢洛惜贤,日后有的也是机会,见下应当解决的是,如何避免回家被揍的命运。 这般考虑的冷小帅,对着爱哭的白小月,也比平日里多了几份耐心,兴许也有几年光景下来习惯的因由在内,他好言好语哄道:“你先别哭了,回头我又得挨罚了。” 白小月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两颗晶莹的纯净泪珠,一眨不眨的盯着冷小帅,直教对方内心发虚,她才疑惑道:“小帅哥哥为何要挨罚,今日又不曾做错事。” 鬼使神着的冷小帅竟不愿告诉对方真实的原因,只道:“哪里不曾有错事,你瞧瞧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望月楼初来乍到,不知我二人的凶名,方才敢开门啊。” 白小月吃吃偷笑着,小脸粉扑粉扑的,煞是可爱,方才的泪珠还挂在脸上,此刻又笑起来,整个人无比的鲜活,莫说暗里的人,便是冷小帅都不禁呆了呆。 情不自禁伸手捏着对方的小脸,道:“白兄若是生作女子,小帅一定娶了你去。” 不知是否手上的劲道过重,白小月的脸更加嫣红。冷小帅似乎被脸上的滚烫灼伤了手,一瞬间便弹跳开来。 从人听了冷小帅的胡言胡语,又见这番猴子作派,一个个皆是低着头人耸着肩,待抬起头时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好从人,堪称一绝。 彼时的二人尚不知情滋味,却已和对方种下了斩不断的牵连。 ...... 回了冷府的冷小帅支支吾吾的,从人却是要将实情报上的,冷一人命高高抬起的手,在听闻冷小帅扬言要娶白小月时,复又落回了身侧。 将从人遣退后,欣喜的蹲身上前,他道:“好儿子你且说说,我们何时去下给小月下聘礼合适呀?” 至今仍被蒙在鼓里的冷小帅一跳三尺远,他道:“爹爹,我今日说的不过是一时戏言,白小月又不是女子,如何能娶一个男儿身回家。” 冷一命伸出拍人的手落在半空,他惊愕不已,将同样不知人事,却被吓到的冷小帅仍在院里,便匆匆出了院落。 冷小帅方才从要娶从小到大的兄弟,这样天大的噩耗中醒转,又见自家父亲无情的背影,顿时觉得悲从中来。 一时之间不知还能想出甚法子,急得团团转的冷小帅,忽然想到一人,定能有法子替他解决这事儿,如风卷残云一般,带走庭院的落叶,人便不见了。 年岁尚轻的冷小帅,习武的天赋却是同龄人中的第一人,方才着急之下,竟是用上了功夫,是以会有那等无风起浪的景象。 匆忙出门自是引起府中人的注意,管事见小公子这般着急,也不敢相阻,只得一面遣人跟着,另一面则是向冷一命禀告。 冷一命此时在内院里,寻冷母解忧呢,经冷小帅提醒,方才忆起除了他们便是白家父母及白圆圆知晓,白小月乃是女儿身之事。 乍然提及嫁娶一事,如何能教对方接受。 冷母听罢,与急成一只蚂蚱的冷一命完全不同反应,比起儿子能否接受兄弟变成一个姑娘,最后又被自己娶回家的故事,她更在意另一点。 她道:“如今小月年岁尚小,我只忧心她被别的公子迷了眼,瞧不上我家小帅,至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十二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完) 被憧憬的一方,此时正焦急的来回踱步,像极了那些大人们,有难事之后的模样。府邸主人赶路回来,正好见着这一幕,不由微微阖了一下眼。 冷小帅越挫越勇的性子,倒是为他将来行事,定下了牢固的根基。此时他寻到了能助他解决困难,一位刚从外地赶回来的人。 瞧着竟是一位姑娘,冷小帅张口道:“洛姐姐你这是从何处赶来,竟这般狼狈。” 年芳十二的洛惜贤稚嫩的脸上,竟是赶路留下来的风霜,挟裹着六月的暑热,她咽下那股子燥意,道:“呆竹子来寻我作甚,今日可是又想出了新点子?” 冷小帅连连罢手,道:“今日不比试,小帅自知不如洛姐姐,甘拜下风。” 哟,今日这日头莫非是自西而出了,哪回见着她不找事儿比划比划,心里都不舒坦,虽说每战必败,倒也是一位真勇士啊。 见下不战而退与这位的为人极是不符啊,洛惜贤这般想着,一只手拢在袖子里飞快的掐算着,不多时便露出一抹笑来。 如同山间清泉,隔绝了难耐的酷暑,却教冷小帅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有几分怯意,不应一时冲动便来寻人的。 虽嗅到了危险,冷小帅却被人半哄半骗的入了府,云里雾里便将遭遇说了一遍,洛惜贤眉目间笑意愈浓,眉目间极是张扬。 她道:“这有何难的,呆竹子可信我?” 冷小帅呆愣愣的点头,不管他是否承认,洛惜贤比他厉害,这是不急的事实,何况今日有求于人,说点儿事实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少年头回低头,有些不自在,将小脑袋别一边儿去,等了产晌也不见有人来哄,悄悄移过头去偷觑一眼。 却见洛惜贤正吩咐从人自辒车搬下来不少东西,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木箱子里的东西,冷小帅被这些东西迷了眼,好奇上前问道:“洛姐姐里面都是些东西呀,这般宝贝。” 洛惜贤正好在想法子,这小子便自己上了钩,如何能不教人欢喜,她道:“呆竹子,洛姐姐这里有个法子,可一举多得,你可愿听?” 冷小帅连连点头,便见洛惜贤一面打开宝贝箱子展示,另一面说道:“你见我这一车东西宝贝,可知我在外面见过的世界更为广阔。” 在蓟城横行惯了的冷小帅,第一回听说外面的世界,不禁心生向往,又见箱子里的奇形怪物多到出奇,更是恨不得背上生一双翅膀,立马遨游那大千世界。 下一瞬洛惜贤便无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道:“呆竹子还是太年轻了,你这般年纪出去,莫说一命叔叔与婶婶,便是我也不放心的。” 见着冷小帅灰败的眼神,又道:“不过你若是长得我这般年岁,自是可自由出行的。” 冷小帅笑了,他在憧憬自己的未来,若是自己出去了,将来他的人生便由已造,如何会过成如今这般,竟然沦落到与好兄弟过一辈子的日子。 又仔细询问洛惜贤哪处的风景最佳,何处的气候最为怡人,还有人物最为风流的又是何地。洛惜贤顶着烈日,细心又耐心作答。 一席话毕,全情投入的二人方才觉得一身汗涔涔的,冷小帅起身告辞,洛惜贤也觉得身上脏污得紧不再挽留。 临时前,洛惜贤又道:“记得到时要带上小月呀,将来你回家方不至于受罚,且她能助你寻得一位真正的心上人哟。” 彼时的冷小帅并未开窍,愣是将胸膛拍得震天响,他道:“届时一定请洛姐姐为我说情,免得爹爹、娘亲逼我娶兄弟。” 洛惜贤掩住唇边蔓延开来的笑意,连连点头。 自此一别后,冷小帅便踏入了一张怎么也挣脱不开的‘天罗地网’。 ...... 白小月听完整个故事,人都快笑没了。 她道:“小帅哥哥怎么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呀,当初我见你每回出门总爱带着我,还以为你特别喜欢和我玩儿呢。” 冷小帅心中一哽,经不住白小月的哀求,便将当初凄惨的童年和盘托出,换来的则是无情的嘲笑,至于疑心生对方气,压根儿不存在的事。 二人做兄弟时,冷小帅便能包容对方,何况是二人成了夫妻,更是疼宠白小月,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 不愿在心爱之人面前露了怯,乃是男子的通病。是以,冷小帅脖子一仰,他道:“我若是不喜欢小月妹妹,又怎会成日将你带在身边。” 白小月眼里蓄着盈盈秋水,盯着冷小帅的模样,似与幼时的人重合了,时隔多年仍不改当初的骄傲,幸好这份骄傲一直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半分。、 习武之人的感觉何其敏锐,那一道灼热的视线,教冷小帅从头到脚都不自在极了,他轻咳一声,唤灵了白小月的思绪。 白小月自小便听父母言,冷小帅便是他将来的夫婿,那一颗心便再也看不进旁的人,偏生的这人心只在军事上有奇高的天赋,寻常事上便是个傻子。 可是偏生这般模样的冷小帅,便她的最爱,瞧上一生也不会腻,二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白小月觉得家中始终过于冷清,若是再多一个,岂非更加热闹。 谁知冷小帅却是心疼她,当初生产时一脚入鬼门关,说甚也不再同意添丁,便是家中只一个闺女也不行,冷父、冷母竟也不曾反对,若是细究下去,便是感同身受罢。 回忆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白小月感动得一双眸子通红,毫无征兆的便扑倒在冷小帅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倒教冷小帅手足无措起来。 他道:“小月妹妹作何哭啊,是小帅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白小月摇了摇头,带着哭腔的说道:“小帅哥哥最好了,是小月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冷小帅又不是真的傻,自是明白白小月话里的意思,他道:“小月妹妹我自从有了记忆,生活中便有了你,如何能再割舍,至于旁的人,又与你我何干?” 白小月回抱着心爱的人,心里比院落前的日头还要温暖慰贴。 老夫老妻顶着落日的余晖,坐在门前,相依相偎,夫妻二人静默不语,任日头打在身上,暖暖的日头好似能照进人的骨子里,暖洋洋的。 ...... 外人乃至后世人传言,冷小帅仗着身份权贵,便不将世俗放在眼里,竟是连后代也不愿留一个,只为了那一位于其无甚益处的女子。 听闻那女子自小便是作男儿装扮的,也不晓得冷小帅是瞧上对方哪一点了,竟这般得了独宠,恐怕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方才明白了。 但凡听过二人故事的人,男子俱是暗中磨牙,女子则是艳羡不止。 ...... 而这世上属于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 正文 第十三章:清贫也好,富贵也好(一) 魏无忌生来便比别人的生活优渥,无须为生计而奔波劳碌,且魏国亦是诸国中最为繁华的国度,自然而然便成了魏国养出的贵族公子。 魏王岚亦是对次子生出了惜才之心,觉得次子有大才,将来若是以其才华辅佐长子,魏国定能再一次走向辉煌。 是以,当魏无忌提出希望能四下游学,增长见闻之际,立时便同意了对方所请。不止如此,魏王岚见次子年幼,担忧对方游学路上过得不好,悉心为其准备了不少的财帛护卫。 魏无忌虽是年幼,也懂得不少事理,断然委拒了魏王岚的安排,只带了两名从人,一人护卫另一人照顾起居饮食。 见次子坚持,魏王岚也只得同意。 这厢父子情深,却教另一头的长子魏无双知晓,暗暗咬牙。 世子府上的舍人也明白主家的担忧,若是魏无忌越过了世子去,将来魏无双又当何去何从,作为舍人的他们,又当适往何方。 魏无忌与舍人一合计,决定待其游学归来再决定如何做。 如此考量自有因由在,魏无忌如今年少,诸国之中,便是那贫弱的秦国,亦不会对其出手,如此做魏王不过是损了一个成长的次子,于他们无甚大用,还会教魏王岚猜疑,不值当。 不知内情的父子二二依依惜别,魏无忌甚至还舍不得其兄长无双,同样好生惜别了一番,也幸得那魏无双向来惯会做表面功夫。 父子、兄弟三人从朝食说至落日,魏无忌还未离开大梁王城一步,魏王岚心神一动,欲挽留次子再留一晚,明日再行上路。 魏无忌却道明日何其多也,遂趁着落霞漫天时,带着两位从人,一辆辒车,渐渐融入了落霞里,似是与孤鹜齐飞了。 亦正式踏上了游学之路。 出了魏国大梁,见下是天高海阔,魏无忌一时间竟不知适往何处,寻思半晌,决定先往齐地临淄,此地向来是天下文人向往之地。 既是游学,何不先见识一下天下的大家,或可求一人而为师也。 怀揣着如斯想法,魏无忌与驾车的从人说了句,“周叔,转道齐国临淄。” 坐在车辕上的周叔从善如流的应下,辒车第一次有了正确的方向。 ...... 初入齐地,魏无忌便感受到了与魏国有别的异样风情,魏人喜好奢好,齐人喜好文墨,这教游学的魏无忌有种忽梦返乡之感。 络绎不绝的学士慕名而来,与齐地大不相同的衣裳、谈吐、饮食等等,教魏无忌是大为开眼,游学并非只是学问,魏无忌如是认为,还应当参透当地的民风习俗。 生来便在富贵人家,齐地的繁华并未迷了魏无忌的眼,寻了一地落脚之后,每日与两位从人外出游走,将当地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卷,出行时的空白竹简,此时亦开始有所填补。 还有一件大事,便是临淄的稷下学宫,即将开宫辩学,此事乃是列国口口称颂的盛事,魏无忌无论如何亦是要去瞧上一眼的。 最好能将辩学的盛况记录下来,也可知晓列国的学士想法,或许将来于国有利也说不一定,此时的魏无忌尚不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将与魏国无关。 在万众期待之下,稷下学宫又开一次开宫辩学,在齐国逗留多日,总算得缘一见,魏无忌兴奋得无以复加。 乘兴而往,却教辩学的内容弄得如同雾里看花,眼见着台子上的激烈,魏无忌却是半分也答不好,不免有些败了兴致。 垂下头颅的少年,但见左右皆是一副神彩飞扬,且神情激愤者,不免反思道:为何旁人都懂得,偏生我却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触及到旁的学士拜见长者时,眼中方才有了光彩,原来如此。 心中有了打算,魏无忌也并未败退,而是仔细的将辩学的内容一一记录,好生收整,以待将来翻阅,少年的心思可见一斑也。 自稷下学宫散去,魏无忌便不在着眼于眼前的人物风情,而是开始四下寻访起来,少年的想法此时也是极为简单的,于其自己胡乱琢磨,不若寻一位名师点化,岂不妙哉。 人一旦有了想法,做事也便有了动力。 几经明察暗访,齐地多学士,亦多明师,魏无忌欲择一明师,学成之日归国报效。 待见着人时,始觉有所失。 若只是点化学问,他魏无忌又何须跋山涉水,不辞劳苦千里来寻,只是再深一层,人家不是忌讳魏人身份,便是不愿倾囊。 小少年见名师之路行不通,遂选择暗访隐士,遣从人拿出地舆图,将列国素来有隐士出没之地,一一点出,决定按照上面的地点寻访。 一颗炙热的求学之心,促使魏无忌排除千难万险,从游学之路踏上了求学之路。 但凡隐士,先在于一个隐字,而后才有一个士字。既是隐,便存了世人遍寻不到的心思。有那例外之人,亦会留下诸多迷题,待世人解答,方才得以一见。 若是上门之人不合隐士心意,亦不会与其多作攀谈。 还有另一种完全不愿理会世俗之人,带着自己的一身才学,或是躲在深山老林,或者隐在市集之间,教世人无从寻找。 此事也造成了魏无忌寻人的难处,小小少年眉头挤出了纹路,他垂眸思量,此番寻师当寻大家之师,近年来百家齐鸣,当寻一门奇师,方才能在这世间展露头脚。 较之隐士,显得明师易寻,然奇人异士可为师者,比之前两者,更为难寻,魏无忌无疑为自己寻了一条,难走的路。 不过少年最缺的便是活力,若是有了注水的源泉,活水自来也。世间难事除去那等上天入地之事外,无有不成者,端看是否诚心努力过。 愈是难事,愈能激起少年人的那一股子不屈之心,心思几经变幻,总算决定了最终的去路,魏无忌白嫩的食指轻点在地舆图上,掀开辒车前的帘子,又对赶车的周叔吩咐了一声。 辒车再次转了一个方向。 殊不知,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处的少年亦做着相同的事。 ...... 正文 第十四章:清贫也好,富贵也好(二) 古都雒阳 此地向来为诸国所争之处,又同时为诸国遗忘之地。 只因此地乃是上古周国之都,如今成了诸国放任之地,又不能完全弃之不管,是以雒阳便在诸国的夹缝里艰难求生。 诸国如此作派,还有一道缘故,此地曾出九鼎,至今下落不见踪迹,得九鼎者可还上古周国之盛况,焉能使人放弃也。 若是教他国得了,岂非是俯首也,俱有雄心的诸国如何受得,左不过寻不见九鼎,但凡寻见也不能教一国得了去。 是以,谁也未曾放松对雒阳的监察,如同弈棋一般,相互胶着着。 雒阳除却神秘之外,且是人才倍出,六国不相上下的局面,未必没有存着寻一大才解此困局的意图,与寻九鼎意味相投,皆在于一国当先也。 不为列国上位者所知的一座村落里,一所破落的农家院落,寡母与幼子三位,长子、长媳生活在一处。 长子乃是那等目不识丁,老实本份之人,长媳亦是按与其合适的身份寻找的,因长子怜幼子不能自主生活,寡母一人带三位幼弟,过于辛苦,并未提出分家。 毕竟长子亦是寡母一手带大的,待自己能独立生存之际,又如何能抛却寡母,独自一人再受苦难,几人生活或许仍有几分艰苦,总好过一人强撑要好上许多。 次子苏季、三子苏代、四子苏厉。小小年纪便能教人瞧出几分不凡来。 隔壁几座几村远近闻名,俱是想为自家闺女早早定下,便是将来无甚出息,只一张脸亦能教家闺女,乐上半生。 其中尤以苏季为上等,最受人喜爱。 不止长相上等,便是聪颖亦在几位兄弟之上。 幼时便展露了不凡的天姿,十岁出头便习得了不少文墨,更是教人喜上加喜,往来说亲着不更是络绎不绝,乃是村庄一道亮人的风景。 彼时的少年苏季,如何能违寡母之命。心里却有些慌乱,认为照此发展不应当是他的归宿,他应该做出一些改变来。 近几年的日子里,他翻阅了不少祖上积赞下来的籍书,从中获得了不少的学识,想法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季并非瞧不起养育自己的母亲兄长,而是觉得他的天地并非在此间,将来之事亦证明苏季之心胸也。 随着学识的不断增长,苏季的想法亦是愈加强烈。 尤其是在见得那涂抹得花枝招展的婆子,今日上门,明日亦上门,便是为他介绍未来妻子人选之际,恨不得立马生了一双翅膀,展翅高飞去。离家出走之心始萌。 日子仍旧日复一日的过去,苏季已将屋中籍书翻遍,甚至能倒背,再无新的学识可供苏季揣摩,未知的恐惧几乎瞬间弥漫了他的全身。再度生了外出求学之心。 将至十一岁那年,寡母经不住那些个婆子的缠求,总算答应替次子相看了,原先拿捏不过是见村人将次子夸赞得几个村子里天上有地下无的,故而作势一番。 亦有真心替次子寻一门好亲事之意,若次子得贵人相助,苏季亦可再度得人高看一眼耶,苏母设想得十分圆满,只消定下一门好的亲事,便可解眼下苏季的窘境也。 瞧着真心为他打算的寡母,还有憨厚老实的长兄,不明所以只晓得跟着乐呵的两位幼弟,苏季又不能明言不愿,是以,度过了好多个辗转难眠的时日。 眼见着亲事即将要定下,苏季却生了一道主意,此法来自于昨晚的梦境,昨夜依旧难眠,苏季拥着薄衾,细细思量之下却是半点法子也无。 本以为又是一夜难眠,望着窗外的一轮孤月,洒在地上,白白蒙蒙的,一层虚幻的荧光,既有秋霜的肃杀,又有仙人的缥缈。 瞧着瞧着灵台渐渐变得模糊,好在只一瞬间,立马又恢复了清明。苏季清楚的见到,朦胧的月光下,缓缓踱步而来一人。 来人白眉白须,且着一身白衣,在虚无缥缈的月色下,称得上是天外飞仙。 头一回见着如此景象的苏季,忘记了害怕,直直盯着飞仙。少年人的眸子本就清澈如水,此际更是灿若辰星,可与日月媲美也。 老神仙慈眉善目,面含一丝笑。 一手捻着长须,另一只手一甩麈尾,正好搭在捻长须之后滑下来的手腕之上,一切行云如流水,苏季只觉得赏心亦悦目耳。 怔怔的问道:“神仙爷爷你可是自天上下来的?” 见老神仙含笑点头,苏季又再问道:“可是神仙爷爷来此地做什么呢,我们并未求过神仙啊。” 老神仙拿起麈尾前端,轻戳一下苏季心口,道:“小子,当真不曾求过吗?” 苏季年幼面皮尚薄,心事突遭人戳穿,一时有些挂不住,幸得对面的老神仙慈眉善目,苏季方才不至于退缩。 少年人抬眸怯懦又惊喜,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一回抬眼间,但见老神仙的身影几近透明,苏季大惊,“神仙爷爷要走了吗?” 老神仙笑吟吟道:“小子无事,老夫自是留不走的。” 苏季连声喊道:“神仙爷爷莫走,季小子有一事相请。” “哦,你且快说。”老神仙道。 苏季将近来家中难事尽说予老神仙,将离家出走的心思展露无疑。 老神仙垂眸片刻,道:“若是茫然无甚目的的离家,百害无一益一处也。” 苏季眸子里大所光彩,又听老神仙道:“可若是有了由头,且有所成,百利而无一害也。”眸光瞬间又亮了起来。 “小子你且附耳过来,我予你一计也。” 苏季从善如流的走近老神仙,听罢连连点头,正要感谢,却见老神仙眨眼间便消失于无形之中,半点痕迹也无。 ...... 翌日。 苏季晨起,昨晚的梦境清晰的印在脑子里,只是仍有所疑惑,怎会有老神仙呢,当时白日里过于紧张所致罢了。 当掀开薄衾那一刻,苏季双目圆睁,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由于年岁轻,这般举动瞧着煞是可爱。 双脚上的靴子不知何时又重新穿上,竟是一夜未曾脱下,苏季仔细回想,当是见着老神仙来时,起身穿上的。 如此说来,老神仙当真有,昨夜特来为他解烦忧之事了,得神仙特地眷顾,苏季欣喜异常,往常的低迷之气一扫而空。 引得家里人频频打量,苏母更是高兴,她道:“我儿可是愿意结亲了?” 苏季连连摆首,在苏季不悦之前又道:“母亲,孩儿熟读各类典籍,愿出去寻访名师,博得一番大造化,将来可助长兄幼弟也。” 苏季还待劝说的话,便这般卡在了嗓子眼儿里。长兄亦觉得甚好,倒是长嫂不满嘀咕了几句,幼弟则是崇敬居多。 说通了家人,苏季便踏上了一条寻师之路。 ...... 正文 第十五章:清贫也好,富贵也好(三) 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经过重重困难还有步步艰辛,魏无忌、苏季两人终在云梦相遇,一道拜隐居的鬼谷子为师,平日里称其为先生。 至此后世声名大噪的师兄弟,前有庞蠲与孙膑,又多上了一双:苏季与魏无忌。 世事无常,常人只争朝夕。 眼下的魏无忌、苏季亦是如此,并不晓得日后之事。如今的他们亦是会为那等三两小事而起了纷争之人。 两人之前的关系有所转变,起源来自于一块暖玉。 自拜师那日后,师兄弟二人便在暗中较劲,试图证明自己强过对方,尤其以魏无忌为主,更是想要力压苏季一头。 由于自己在路上耽搁的时辰,竟比苏季晚一步至云梦鬼谷,结果便是年岁小些的苏季成了师兄,自己晚到的缘故,魏无忌也只能接受。 少年人方才离开繁华的都城,乍一见山青水秀的鬼谷,满眼尽是一片新意,落到苏季身上便觉得如斯潦倒之人,如何能居于他之上。 苏季亦是心思灵敏之辈,且同样年幼,有人时常在侧较劲儿,自也是不愿落了下风。 二人之间的比试,在平日里的课业尤为显著,看透一切的鬼谷先生只作不知,任两人在他面前‘争锋相对’,毕竟少年活泼好动,也是极惹人喜的。 是日,两人相约去鬼谷历来神秘的禁地,一试对方的胆子。二人的想法也极为简单,既然学识上分不出高低来,那便从对方其他方面胜过对方罢。 因鬼谷禁地向来神秘,且鬼谷先生有言在先,禁止谷中弟子前往,是以谷中有什么,只鬼谷先生知晓,其他人并不知晓谷中有何物。 师兄弟二人由于背着鬼谷先生行事,故尔两人趁着鬼谷先生夜里歇下,再悄摸着自房中溜出,前往相约的地点。 与此同时,早已歇下的鬼谷先生,在床榻上翻转了一下,在月色下的映照下,面上的微笑显露无疑。 做贼心虚的缘故,魏无忌、苏季俱是弯着本就不高的身子,蹑手蹑脚摸索到了禁地,靠着月色两人确认对方面上并未露怯,双方的欣赏无由的升了几许。 只是在面对禁地的时候,两人有些犯难。 白日里瞧着便是一眼望不穿的禁地,夜里连眼前几步之遥,亦是无法看清,两位少年一时有些踯躅,然瞧见对方一脸沉静的模样,谁人也不愿认输。 二人各自小声的哼了一声后,随后便齐齐跨入了禁地之中。 瞬间便物换星移。 踏入之前只是感觉月夜吓人,然鬼谷四季气候宜人,除却这一点,两人从未有不适之处。跨入之后,禁地的气候阴凉,时有鸦鸣,好生凄凉。 魏无忌、苏季情不自禁的将双手交握在一处,企图从对方身上得到温暖,此刻的二人忘记了原本的目的,只想立马从禁地离开。 若是这般轻易教人来去,也不能在鬼谷称之为禁地了。 两人想从来时路离开,却发现怎么也寻不着出路了,二人一时间想起许多可怕的传言,皆是关于禁地的,不禁吓得瑟瑟发抖。 随时时辰的流逝,夜里愈发寒凉。 自小出生在村庄的苏季尚能抗住这股寒凉意,对这禁地的害怕,也多是由于禁地的一片乱象,不过有年长三四岁的魏无忌在侧,倒是无端安心许多。 而生在王候之家的魏无忌,打小便锦衣玉食,不会饿着、冻着,总之无须自己忧心衣食与住行方面,今日入禁地乍寒,无人添衣,寒凉无匹的气候孔不入。 魏无忌不由瑟缩,欲双手环抱,却发现另一只手还牵着自家师兄,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幸尔苏季年少知事,知晓师弟的窘境。 苏季紧咬牙关,剩下的一只左手在胸口摸索,将脖颈上的一枚平安玉扣,放在与右手相连的一只手上,霎那间魏无忌便握紧了双手。 沿掌心传来的温度,逐渐暖和了冻僵的身子。 魏无忌奇道:“师兄这玉好生厉害,我竟不觉得冷矣,无忌唐突一问,欲晓得何处寻得的,师兄可否告知?” 苏季听人口齿清晰,知是不再畏惧寒冷,遂道:“此玉乃是季祖上传下来的,此番见我外出求学,家母怜我苦,这才予我带上的。” 既是对方的传家宝贝,定然十分珍贵,如此佩戴在身上,十分的不妥,魏无忌欲还给对方,苏季笑道:“师弟这是出了禁地,便想昧下师兄的玉吗。” 魏无忌亦跟着笑道:“这般好的玉,师兄不怕无忌当真贪了去吗。” 两位少年郎的声音清脆似玉,遍传禁地,驱散了鸦鸟带来的恐惧。虽说禁地里暗无天色,魏无忌松开相握的手,仍执手行礼,后者似有感应,伸手相扶。 找了半宿,也不曾寻到出路。 两人此时又累又困,不得已随意择了一地,就地歇下。倚背而坐,平日‘争锋相对’的二人,此时有一叨没一叨的聊着平常的事。 本是令人恐惧的地方,因两人时而捧腹大笑,竟觉得寻常,便是时而惊起的飞禽,亦不能使唤二人侧目,兀自倾诉着那些年发生的苦与乐。 有友人相伴,且以乐事相佐,竟不觉时日去了大半,二人迷蒙间昏昏睡去,不过在踏入那会儿有些许恐惧,至后头便是乐在其中。 翌日。 天际灰蒙,靠坐在一处的师兄弟醒来,看清周围的情形,松了一大口气,能视物便好,至于那些个缭绕的白色雾气,亦可忽视一二。 魏无忌仗着昨夜受玉之恩,便要求行在前头探路,而苏季亦是以师兄身份,亦要求先行一步,师兄二人再次起了‘争执’,却比从前少了一份意气在其间。 最终以魏无忌取胜,二人相互牵着手,一步步踏入白雾之间,每一步都极为小心的探寻着出路,那块取暖的玉,一直拿在魏无忌的手中,师兄弟二人可一道取暖。 虽说苏季自身能抵御一些严寒,可那只是针对魏无忌而言,为免两人任何一人出事,魏无忌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苏季亦觉得甚好,不再强撑。 二人再度往前探。 ...... 正文 第十六章:清贫也好,富贵也好(完) 白雾里识物不清,魏无忌瞧不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师兄弟二人双双摔倒,牵连的双手亦在外力的作用下分开。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动,魏无忌着急四下寻摸,待摸着触手生温的物什,上手一观,竟是暖暖的玉碎作了几块儿,再拼凑不出原先的模样。 瞧着圆润的玉,间隙可见白光。 魏无忌一时有些无措,将玉紧紧攥在手中,他道:“师兄的传家宝玉坏在无忌的手中,无忌万死难赎。” 苏季似是无所谓的说道:“玉不过死物而已,他让我与师弟昨夜安然度过,许是它的宿命了,无须在意。” 话是如此说,可苏季落寞的眼神出卖了他,魏无忌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握成了小拳手,似乎在用力拽着什么东西。 两人寻了半晌,也不见出路,虽有些后悔为一时意气之争,踏入了禁地,然两人在禁地的交心,又教他们认为不枉此行。 寻寻觅觅一日,天幕再度划上灰蒙之际,两人正愁夜里再无墨玉暖手,而不知所措之时,禁地的景象再一次斗转星移。 迷蒙的景象不复存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似是身着羽衣的鬼谷先生,踏着祥云而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捻须一笑。 深知犯错的两位少年,心虚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待两人上前侍立在鬼谷先生身后时,只见鬼谷先生的双手一翻舞动,方才的天地再度翻转,禁地已是再次恢复了原样。 彼时的地人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原来所谓的禁地竟是人为所造,当真是神奇耶,若他们能习得一二,回乡岂非是艳羡世人也。 对上两双渴求的目光,鬼谷先生却是摇头,道:“你二人于此道不合。”见两人大失所望,鬼谷先生大笑,“你们呀,也莫要太贪心了。” 鬼谷先生不提禁地之事,两人先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提,后来被禁地的神奇所震住,将此事忘记了,待回到屋宿,面面相觑的两人,方才忆起此事。 “师兄你说先生是否生气了?”魏无忌心有惶恐。 苏季亦不遑多让,他道:“先生见我二人犯禁,竟是半句也不提,我一时也不明白,究竟是对我二人失望了,还是对禁地的事,根本不在乎。” 一起渡过难的兄弟,又一道犯了难,经过商议,二人还是决定一齐向鬼谷先生认错。 二人至鬼谷先生书房时,却见书房的门开着,平常这个时辰,都是阖上门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所想,先生果然在等着他们呢。 门前先行一礼,得其允许,两人复行至书房内,但见鬼谷先生跪坐于书案前,案上书卷却是收拢之姿,显然对于两人前来之事,已是有备。 师兄弟二人,至案前,复又再行一礼。 鬼谷先生故作不知,先发一问,“你二人此时前来,是为何事?” 身为师兄的苏季挺身而出,他道:“先生,弟子有罪,昨晚枉顾谷中规矩,带着师弟去了禁地,险些害得师弟回不来,还请先生责罚。” 魏无忌亦大步向前,道:“先生,师兄方才所言乃是为了无忌也,此事本是无忌之意,与师兄无关,还请先生责罚。” 鬼谷先生似是陷入了睡梦当中,良久,抬起低垂的头,他与二人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也,无忌虽为师弟,年岁却长了几分,当比你师兄明理几分。 此事既是无忌引起,自当由你承担,几年时间你所学亦是足够,明日便下山去罢。” 魏无忌既是欢喜又是忧,欢喜则是能替对方将责罚一并揽下,忧的是昨夜损了苏季的墨色暖玉,见下并无赔偿的之物。 苏季是单纯的忧了,方才还要争论的话,全然断在了嗓子眼里,他见到了鬼谷先生制止的手势,显然不愿再听他多言。 二人又一道拜别鬼谷先生,临时前鬼谷先生道:“明日离去之时,再来寻我一回。”魏无忌垂首应是。 出了鬼谷先生的书房,苏季急道:“师弟怎可一人担了这罪责,若我二人一道担了,师弟也无须独自一人下山。” 魏无忌一人揽下了过错,嘿嘿一笑道:“师兄这一回是输了罢,你我二人进书房便见先生案头拢好的书卷,说明先生早知我俩的来意,却是故作不知。 后又许我一人错,当是先生早有此意罢。 先生从不乱下断言,此举当有深意,须师弟早早下山罢。” 对鬼谷先生的占卜,两人亦是有所知,是以,此时只剩下的沉默。 魏无忌见不得对方如此伤感,复又说起那块墨色暖玉,他从身上摸出另一块玉来,他道:“师兄,此玉乃是我仿先生赠我二人的玉所刻,稍有不同,你且细看。” 苏季伸手接过玉,此时天色已晚,只能摸出墨玉上的纹路,不太瞧得见。前方便是屋舍,苏季先一步入内,借着屋内燃起的昏黄灯光一窥其究竟。 除却少了一个鬼谷的记号外,还有便是玉的质地不一。 苏季不解何意,询问方才踱步入内的人,魏无忌道:“师兄,此玉乃是无忌随身所带的一块玉材,趁闲暇之际雕刻。” 言罢又将玉郑重放在苏季的手中,接着道:“师兄且将此玉收好,将来旦有事所请,无忌万死不辞耶。” 半点不言禁地损毁的暖玉,两人俱是心知肚明。 苏季知此玉之珍贵,当着魏无忌的面珍而重之的收藏好,又道:“既然师弟认了先生的意思,师兄也只能遥祝你一切顺意了。” 当夜,疲惫不堪的二人,再度一宿无眠。 鬼谷先生定下的时辰一到,魏无忌便拎走收拾好的行李,并未惊动方才阖眼的苏季,待门阖上之际,苏季复又睁开了通红的双眼。 得鬼谷先生临行赠卦,还有太公《阴符篇》,魏无忌便出了鬼谷山。复又过了几年,鬼谷先生再招苏季,同样临行赠卦,并附一卷太公《阴符篇》,遣其下山去。 先后下山的两人各有一番境遇,随后开始在六国大开大合,又在诸国之间掀起一番风风雨雨,将天地搅地天翻地覆。 事了拂衣,终携美归去。 ...... 正文 第十七章:神仙公子,游渡红尘(一) 陆姓。 乃是当世的一个大姓,为世人所仰。 目下为众人所知的,便有三个来源。 其一,此姓据传乃是出自颛顼,据闻颛顼之子称,称之子老童,老童之二子黎、吴回在高辛氏时任祝融氏。 祝融氏乃是掌管火种首领的称谓,亦表示在氏族之中,占有极高的地位以及权力。 据闻吴回在帝尧时任大火星的祭司“祝融”,其子名终,在陆乡一带,人称其为陆终,后代人则以陆氏终的氏为姓, 其二,上古周国迁都雒阳之前,有一戎人小国名为陆浑国,为当时强盛的诸候国晋所灭,据当时的亡国之民所遵守的习惯,会以亡国为氏,称为陆氏,其后代则以陆为姓。 其三,便是近年之事,田完裔孙齐宣王有少子名通,受封于平原陆乡,即陆终的故地,因此以陆为氏。 后世史称陆氏正宗,也为山东陆氏的起源。 至于他族改姓,亦是后世之事。 有其上三点,足可令许多摸不清前缘,找不着后世的人艳羡,便是国亦是如此,楚地还罢,与五国尚有交情,秦国则是完全被挤在一旁。 由此可见姓氏以及根源的重要了。 居于齐地平原,又有如此来源的姓氏,陆氏自可傲视众人。 在战乱之世,亦是随诸流,养了许多舍人,本就庞大的陆氏,愈发壮观,然而人多便易出纷争,有时为意气,有时亦财权等。 陆家亦如一个小国,内里烽火不断。 陆清尘与其祖父陆逢年,便在这种争斗下,不厌其烦,尚在忍受的范围当中,是以,仍留在陆家,并无离开的想法。 后来一件件、一桩桩的噩耗,落在二人的身上,方才使两人决意离开,并且发誓永不再回归,即使后来秦国一统,陆氏族人求上门来。 彼时陆逢年已故去,陆清尘仍不为所动。 因陆清尘十四岁那年,发生了许多令人应接不暇、无可奈何又无法挽回之事。 ...... 四运循环转,寒暑自相承。 又是一回冬去春来,春光明媚时。 正如冬虫始复苏,从一个冬日蛰伏的洞中爬出,外出觅食,以享万物复苏之际的勃勃生机,再顺道看一回那山河初醒的模样。 冬日为雪而白头,春日又因嫩芽初发,而绿了九州大地的山色,连带着澄澈的江河湖海,亦是幽幽见两岸。 还有次第开放的梨花,那是漱漱的白,清清冷冷的带着早春的几分寒意,上头还沾染着洁净的露珠,不知是花白还是露珠净。 更有早早争着开放的桃花,那是嫩嫩的粉,更多的是枝头朝上的花蕾,更能衬托出早开桃花的着急,带着些许寒意的早春风一吹,当真是落英又缤纷啊。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春日的美与冬日有别,冬日的梅仍在开放的,且冬日过于严寒,除却当真爱好人间色之人,还是更喜围炉煮酒,赏一赏周遭的雪色、霜色。 而春日则是万物始苏之季,畏手畏脚者亦是敢提步出门去,耕种的佃户往来其家,自是无心流连沿途盛景,便是有心,亦无闲暇一概全貌也。 挑着担子的佃户与一群宽袍长袖的学士擦肩而过,佃户施行一礼,学士还之一礼,双方便各自奔赴前路。 桃花林 一路游玩至此的学士,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领首的学士遂停止了前行的脚步。 此行本就是为踏青赏玩而来,随走随止更是常事。 众学士见此盛景,亦是欣然赞同。 本是有序的一行人,入得桃花林里,立于灼灼桃花树下,桃花瓣的粉,花中一点蕊黄,更有虬枝曲曲又折折,令人目眩神迷也。 良久,方才有人提出,不若一道在此吟诗作对罢,同行这人尽有三两墨水,得此一展胸中才情,尽为人所赞同、称颂,又广为传美,岂非一举多得乎。 几乎是念转的同时,心头便起了一片火热。 眼前的桃花,不再单纯的只是桃花,而是他们与同道切磋留名的机会,个个是摩拳擦掌,生怕慢了一步,教人着了先机。 吟诗作文章但凡粗通文墨之人亦晓,愈是往后难度愈大,无论是旗鼓相当,抑或是有胜人之心,早一步,实为占先机也。 提出切磋的那人,瞧着嘴尖若面猴腮,双眸时常不在一处停留,生得这般面相,多半是无所作为,又心怀狡诈之人。 见诸学士同意之后,此人眼眸又是一转,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诸学士循着手指所示望去,但见一蓝衫少年。 生得是面如冠玉,又唇红齿又白,一时间教众人惊为天人,凑近一瞧,如同清水里头出的芙蓉,肤色莹润又有光泽,面白当真是面白,并非是那等敷粉所致。 有‘好色’者又近一步,问之,“汝可是这桃树林中的仙子耶。” 独自一人来桃花林漫步的陆清尘呆了一瞬,显然第一回收到男子的赞美,竟还是这般直白,少年人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待见得数十双眼盯着时,如玉的薄面,迅速漫起了红潮,脖颈至下而上,尽是透着一层薄红,许是枝花的粉羞红了面庞,抑或是枝下的人羞红了花。 众人亦是呆愣了。 便是发现陆清尘的那人,亦不免呆了去,待回过神之际,不免暗中唾弃一回,又在那张猴腮面上堆浮笑意,“淳于兄此言不免差矣,此人正好我识得。” 被驳回了夸赞仙人的话,那位‘好色’之人面露不虞,又听对方识得陆清尘,又展露笑颜,道:“哦?田飞兄可否细说来。” 田飞等的便是这话,闻言立时笑开来,却是眉眼一转,设了一道迷,他道:“诸位可还记得,我等今日缘何来此?” “今日乃是清歌兄,邀我等踏青赏玩,辄遇桃花林,自是乐不胜收。与神仙公子相遇,实属偶然也。”一位面相温和的学士如是说道。 田飞不意对方如是说道,心头不由一梗,复又笑道:“眼前神仙一般的公子,便是与清歌兄同出一屋檐也。” ...... 正文 第十八章:神仙公子,游渡红尘(二) 陆清尘早已经回过神来,此时得田飞介绍,亦上前躬手一礼,道:“清尘见过兄长。” 被唤兄长的陆清歌平辈当中居长,乃是陆氏孙儿第一人。陆清尘排行十三,陆逢年的孙子则只陆清尘一人,亦是他们那一房的长孙。 是以,凡事亦要求作第一,颜色不如陆清尘便也罢了,男儿志不在此,只得如是安慰自己。学业时常遭到族人家人的指责,不如陆清尘。 诸如此类,枚不胜举。 心下是早已恼了陆清尘。 此时众目之下,却是喜笑颜开,见着陆清尘十分开怀的样子,他道:“十三弟为何独身一人在此,发现如此美景,也不带上为兄。” 陆清尘本是为了躲清净,方才独自一人出行,经路人提点,寻得这片桃花林,享一日清净,人方才入林,便听得一片嘈杂之音。 回道遥见,一人打头呼朋引伴而来。 少年人眼力极好,尤其还是常年习武之人,只一眼便瞧清了打头之人,正是他的长兄陆清歌,欲转身回避,便遭那田飞唤住。 若说一众学士中,还有何人与陆清尘相熟,便是这田飞了,不应当如是说,而是田飞因陆清歌之故,时常有在暗中行为难之事,故尔对此人有印象。 平日不与之为善,今日想必也不能善了,陆清尘不愿平白树敌,是以,打算避走,却被田飞故作惊奇的将人留下了。 那番装腔作态也就哄一哄点头之交了罢,时常跟着陆清歌出入陆府,或者跟着对方的身后,每每总与陆清尘相遇,少不得一番刁难。 本以为今日乃是相遇乃是意外,但见得陆清歌、田飞二人,陆清尘便知晓当是人为罢,见下却是不明白他二人是如何知晓,自己独身来此的,且做出这番偶遇的情境。 千般心绪,在见着陆清歌的笑颜时,只得暂且放下,从容笑道:“兄长莫恼,清尘也不知此地究竟如何,且先来探一探路,才决定是否请兄长同游耶。” 陆清歌暗下藏机,先发一问,在众人面前落了揭露陆清尘独赏美景,不思兄长之心;陆清尘的从容应对,反称对方的小心思。 有几位头脑灵慧之人,听出陆家兄弟二人,暗下势同水火也。其中便有那一位气质温和的青年,几人在此时不着痕迹的远离了陆清歌。 他们已是品出今日来桃林,并非是春游踏青,而是别有目的,见下与陆清尘会面,兄弟二人看似亲切,又别有意味的言谈,已足以证明。 他们乃是遭人利用,又无意而为之,自当退避三舍也。 陆清尘还当一众学士皆是奔他而来,寻思着近来功夫是否可从众脱身,却见一位温和的公子与另外几位不动声色退避的举动,心下微暖。 今日当真是上天助他,无须作仓皇逃命的姿态也。 在将来的日子里,每每忆起今日,陆清尘便会痛不欲生,为自己的少年心性,何若受不得一时之激,而在桃花林里逗留了不少时辰,以至于终生悔。 一切前缘在此。 陆清歌放声大笑,“十三弟平日里闷头读书,难得碰上你一回,相请不若偶遇,今日便与为兄一道赏尽桃花林罢。” 粉色的桃花纷纷落下,似是佳人,不堪惊扰。落在惜花人的肩上,或得一个怜惜,落得那等意不在花上之人,便是受到再度无情的吹落。 陆清尘尚未清楚对方来意,也不好断然离去,且避过这一回,下一次又不知在何时何地,层出不穷,教人不胜其烦。 同出一源,更多时候的是避无可避。 且今日左右无事,便留下探一下对方来意罢。 陆清尘拱手行礼,“便照兄长的意思罢,今日十三便有劳兄长照顾了。” 陆清歌眉开颜笑,连忙扶起陆清尘,似是对对方同意一道赏景游林之事,十分的满意,他道:“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客气,作为兄长照顾你,理所应当之事。” 言罢便拉着陆清尘,与诸人一一见礼。 好似当真只是为了与兄弟一道游玩,并无他意。不明内情之人,皆是如是认为,且真心夸赞兄弟二人之间的情谊。 先前‘好色’的那位姓淳于的,此时总算得以开口,他道:“未曾想到陆家竟有如此风度之人,且颜色如此之人,清歌兄亦是不如远甚矣。” 淳于说至兴头,且一直注视着陆清尘,但见神仙一般的公子,再度与桃花媲美,恨不能立时将此情此景立时刻画下来。 田飞则是一直将心神放在陆清歌的身上。但见其眉头微蹙,不过一瞬又恢复先前那派淡然风姿,与那位淳于学士谈笑。 若非一直留意,田飞也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冷意。 初春的天气仍带寒意,众人紧了紧薄春衫,好在春色撩人,尚能抵御这点凉意。 因陆清尘而聚在一处的学士,各自寻好一处眼里绝佳赏景地,着从人拿出带来的笔墨,欲携带此间美色归去。 便听田飞说道:“每回前往陆家寻清歌兄时,便听清歌兄的家人提起,清尘兄不止颜色,便是这才学亦不下清歌兄也,不若今日让我等见识一番,清尘兄意下如何?” 学士们闻言纷纷驻足凝望。 陆清尘不以为如何,暗道:总算暴露出此行目的。 温和的兔子急了,亦是会咬人的,陆清歌与田飞二人的紧咬不放,使得陆清尘今日亦不愿就此离去,而是同意留下,一试笔墨。 展颜一笑,神仙般的公子温和的说道:“清尘便在诸位兄长面前献丑了。” 那位温和的公子,也就是方才道过名姓的,唤作傅瑞庵,此时愈发的觉出不妥来,又因与陆家兄弟二人皆非深交,一时半会儿也未看明白不妥在何处。 但见田飞与陆清歌相视一笑,便知二人达成了目的。 旁人只当多一位学士踏青,初闻陆清尘才名,自当要考校一二,众学士摩拳擦掌,轮番出题,随着陆清尘的应对,亦是愈发的深入。 一群人意犹未尽,傅瑞庵却道才疏学漏,是故并未上前考校,却在这空隙间,见得被围的陆清尘,又观那二人,快意尽显的同时还有一丝妒意。 电光火石间,傅瑞庵看清了一丝因由,也读懂了寻陆清尘在此展笔墨的意图,意在将人困在此地,许是家中生了变故也。 欲上前提醒陆清尘一二,却听远方来人高喊道:“十三公子......十三公子。”踏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因他晓得在场排行十三的只陆清尘一人。 众学士说得正酣,不意被来人打断,俱是不满的回望过去,但见来人一身苍头装扮,跑得气喘吁吁的直奔陆清尘。 苍头跑近,众学士一瞧,苍头满头大汗,衣衫湿尽,面上急色清晰可见。不由自主的停下兴致,待苍头说明来意。 陆清尘亦顾不上为何陆家两人,独寻他一人,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将陆清歌等人抛在脑后,不顾仪态上前。 他道:“陈伯,这般着急来寻是为何事?” 陈伯一口气还未喘匀,方才喊人那几嗓子,乃是疾行之后,最后的气力,此时已经是力竭,张嘴却是无言。 陆清尘只得将人按坐在桃树下,轻拍着陈伯的后背,替对方将气顺匀,好方便对方及早开口,免得误了急事。 傅瑞庵鬼使神差的留意了陆清歌一眼,却见其唇角压制不住的笑意蔓延开来。暗道一声:糟糕,耽搁这般多的时辰,只怕事比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又听终于能开口的陈伯道:“十三公子,家里出事了。” ...... 正文 第十九章:神仙公子,游渡红尘(三)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 陆清尘面色大变,他急急追问道:“何事?” 陈伯又道:“主家唤我来寻你,立刻回陆家。”陈伯平日里侍奉的乃是长房陆逢年,是以他的主家平日只认陆逢年。 陆清尘的心几乎跳出喉头,甚也不敢再问,施展那一身有所成的轻俊功夫,一眨眼的功夫,便在众人的眼前消失。 淳于叹道:“果真是桃林的仙人也,来去缥缈间。” 靠坐的陈伯满心凄苦无人可诉,只得再喘两气,遂挣扎起身追着不见踪影的人一道离开桃花林,本是偶然相逢,却因没了神仙,而变得索然无味。 且苍头虽出自陆逢年门下,一笔却是写不出两个字陆来,陆清歌不闻不问,未免显得过于无情也,对于家中之人,尚哪些薄凉,又如何能与其交好也。 由陆清歌相邀的数十人,除却田飞那等因门户之别,故尔一直逢迎讨好者,余者自傅瑞庵起匆匆拜别陆清歌,皆借故大踏步接二连三的飘然离去。 陆清歌暗恼之际,循着早已不见踪影的众人,又思及陆清尘回陆府即将面对的一切,不觉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 此一回倘若那陆清尘还能保持那副仙人之姿,他陆清歌愿此生不再与之争锋。田飞惯看其眼神,此时上前一番奉承。 二人又在桃林逗留了些许时日,这才踩着晚霞的尾巴,悠哉悠哉径往陆府,内心却是火急火燎的,一面盼着早些归家见陆清尘的惨样,另一面又不愿显了自己的丑态。 另一厢的陆清尘,将功夫施展到极致。 于山间起起伏伏,便是连树上的鸟禽,未曾察觉,人已移至下一处,路上的行人只感觉一阵风刮过,深觉春间的日头亦能教人体会夏日的灼热呀,教人头晕眼花。 往往是陆清尘离开,过了半晌,花草树木方才惊觉有一阵劲风过,开始舒展腰枝,展现自己最柔美的一面,和着春风,演绎一场春日妩媚。 惊了一地的春色,也扰了满院的宁静。 陆清尘至陆家尚不及喘气,径往陆逢年的主院。 四房因陆逢年、陆清尘之故,在陆家仍有着斐然的地位。而陆清歌虽是长房,却因几代的平庸,空有其位,不得其职也。 是故,长房方才会一直针对四房。陆清歌随其长房之志,对陆清尘亦是百般刁难,屡遭其化解,愈发的惹得陆清歌的那颗不平心。 这些年是变本加厉,早些年不过是冷眼旁观,年岁愈大,主意亦是愈多,许多害人之事,亦是陆清歌提出来的。 归陆府时,陆清尘半点想法也无。 此时临近主院,陆清尘那一颗忽上忽上,始终不得安份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同时亦跌入了谷底。 满院的白幡布,随风轻扬,一下又一下,拂在人的身上,如丝缠绕,又缠绵悱恻,如此多情婉转的情景,教陆清尘一颗心凉透了。 顾不得甚仪态,一股脑便冲进了陆逢年的房中。 但见陆逢年精神正好,亦无病样,只是面色稍差,在尚不知发生何事的陆清尘看来,便是受了些刺激,亦或是打击。 十四岁的少年见人无事,心便安了许多。然那一颗冰凉的心仍在谷底,来桃花林传话的苍头,分明告知的是,家主急事传召。 当时虽不知是何事,心里的痛是难掩的。急奔回家,却只满院白幡,只当陆逢年不行了,如今见人正好,那满院的白幡又是为谁而立? 陆逢年今日受到了几乎是灭顶的冲击,此时见得孙子归来,总算长了几分精神,他道:“乖孙子,你过来,祖父有事告知于你。” 平日里飞檐走壁的双腿,今日不知为何半分也挪不动。 望着殷殷的老人,陆清尘咬牙奔赴过去,未及行礼,横遇一双手扶住,陆逢年骨节分明的双手,落在其手上,道:“清尘,可知满院为何如此布置,想必你已有所猜测了吧。” 陆清尘不愿承认事实,是以,他眼中含泪的摇了摇头,倔强的不发一言,似乎这般做,发生过的事便可不做事实。 陆逢年一把将人抱住,他道:“清尘,你的父母俱是去矣。”断断续续将话说完,一阵悲痛又涌上心口,不禁老泪纵横。 陆清尘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哭倒在祖父的怀里。 待哭至精疲力竭,祖孙二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至府中灵堂,见灵堂的布置,陆清尘不禁面色大变,欲当场甩袖,却见堂上的那一双棺椁,生生忍住了。 陆逢年当时与之反应相当,亦是为了儿子与儿媳的安宁,方才忍住了,又见陆清尘如此,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想他祖孙二人为陆家做了多少的事,如今他陆逢年的儿子、儿媳突遭巨变,灵堂却弄得如此寒酸,掌家的陆家主只道家中无甚余粮也。 生生将陆逢年给气走了,分明见得前不久,陆清歌因学业而花费了许多,亦不见陆家主心疼,如今却连死人的钱都不愿意给。 时至今日陆逢年方才想明白,陆家只需要他们一家奉献上每一滴血,甚至连骨中的髓,都不愿放过,至于分羹便于他们无关了。甚至可说是,便是想一想亦实属幻想。 从前只当陆家主不知长房连带着其他几房,针对四房之事。如今看来当是早早便知了,当作充耳不闻,又继续利用四房为整个陆家卖命。 毕竟陆逢年在稷下学宫有着不斐的地位,又见陆清尘的成长喜人,对四房从不曾放过手,当时以为此举乃是对四房的看重。 今日四房遇难,又得陆家主的拒绝,犹如当头一顿棒喝,教陆逢年猛然清醒。只是晚归的陆清尘尚不知。 陆逢年与其轻声说道:“清尘,待此间事了,我再与你细说。” 满眼尽是白幡,心下皆归苦痛。 陆清尘只晓得有人往来,亦有亲近人在耳边言语,却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在做甚,也不愿在此时去理那些个凡尘俗事。 少年长身玉立,如芝如兰,长跪在灵堂,即便如此,脊背亦显挺拔,如同一株小苗,一夜之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 正文 第二十章:神仙公子,游渡红尘(四) 经过七七四十九日,一场简单的法事。 父母入土为安之后,陆清尘的一颗心再度变得无处安放,成日的魂游太玄。 陆逢年经过白发送黑发,亦是大受打击,然家中尚有孙子还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着消沉下去,若是就此撒手不管,陆清尘将如何处之。 一日,陆逢年找到独自缩在书房的陆清尘,清俊出尘的少年郎,几日不曾盥洗,依旧难掩那张天人玉颜,整个人没了往日的光彩。 怀着同样沉痛的心情,陆逢年踱步上前。 瘫坐在地上的少年,过了半晌方才觉得眼前的光亮去了泰半,抬首便见陆逢年,老人瞧着比当初苍老了不少,却仍有一股气提着老人。 陆清尘涣散的眸光,渐渐聚拢些光亮,晶莹到积蓄着水光,月余时光过去,仍不敢相信,父母竟一夕之间殒了命。 他问道:“祖父,究竟为何?” 陆逢年有一瞬的无言,因他也在想究竟是为何,自家的儿子、儿媳身体康健,还有大好的年华在等着他们,却遭到了命运无情的摧残。 可是他不能如此回答,因据他近来令陈伯查到的事来看,他的儿女、儿媳本可避免此次劫难的,却因某些人的私心作祟,从而踏上了一条命丧他乡的路。 将地上的陆清尘扶起,陆逢年说道:“清尘,你且记下一会儿我要说的事,若是你再要这样衰颓下去,祖父也不再拦你。” 陆清尘眼睑红肿,眼中蓄着晶莹,还有一滴将落未落,半挂着眼睫之上,疑惑的望向自家祖父,不知为何如此说道。 因前几日亦有人来劝慰过他,那是他的十七妹妹,之前苍头本不能及时出陆府,因十七妹妹相助,苍头方才能不受阻拦的助其出府。 天真可爱的十七妹妹,是如今府中除了祖父以外,唯一一位血亲教他有温暖的人,此时亦当祖父会如十七妹妹那般,前来相劝、开慰他。 哪知,陆逢年第一句话,便教陆清尘惊变了容色。 他道:“清尘,祖父怀疑你父母的死有些不同寻常。” 陆清尘豁然抬首,双目圆睁,眼里的迷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他道:“祖父,为何如此说道?” 陆逢年本不欲过早告知的,只是见唯一的孙子如此颓废,总得让他有所消磨,方才能走出眼下的困境啊。 不知晓自家祖父心中的盘算,陆清尘只是执意的想要知晓,自家父母究竟因何而去,本以为是场意外,未曾想这其中竟有隐情。 若是如此,他的父母又是因了何事,而丧失了性命。 陆逢年见人已是打起了精神,便将这些时日查到的消息,一一说出,“那日你父母重伤归来,弥留之际,只想再见你一眼,却是连这一眼都未曾见上......” 话中充满着深深的遗憾,陆清尘也想起当时苍头来寻人,急出满头的大汗,当时因自己心里慌乱,并未过多的注意其他,此时闻自家祖父提起,方才知晓更多的内情。 然急急赶回陆回的他,也只见着了两双再也不会张开的双眼。此事将成为陆清尘一生的遗憾,且无法再弥补。 若是当时无人在桃林,他接了消息便赶回陆府,定然是来得及的,思及被拦的缘故,陆清尘眼中冷光肆虐,他道:“祖父可是又是那长房又生了甚恶毒的心思?” 陆逢年惊问,“清尘乃是如何晓得的?” 陆清尘将陆清歌如何以巧遇为由,在桃花林将他拦住的事,百般阻拦,不教他提前回陆府的详细情形一一描绘。 极为震怒的陆逢年,竟是一掌便将身侧的几案拍碎了去,不在乎这些死物的祖孙二人,眼里都蓄满了熊熊怒火。 陆逢年怒的是,平日里欺压不够,竟连父母最后一面也不让子女见着,那陆清歌承了长房之志之意,果真歹毒也。 陆清尘则是既伤心父母的死乃是人为,又憎恨受他人迫害不得与其见上最后一面,其人之心肠不可谓不狠毒也。 陆逢年好半晌才将心思稳住,他扶着陆清尘的双肩,说道:“之前祖父只是收到消息,证据也被人抹去了泰半,不能明确指向何人。 今日清尘言及之事,倒教祖父明确知晓了,定是那长房所为也。若非如此,那陆清歌又是如何能提前知晓,又安排好与学士踏春,再与你在桃花林相遇。 长房这是欺人太甚,欲灭我四房呀。” 说至最后,陆逢年已是悲叹起来,这些年因他在稷下学宫占了一席之地,陆家的后辈颇得厚爱,相较于外姓子弟虽不至于偏颇,总是有所侧重的。 且因陆清尘亦是少年有为,家族中亦是寄予厚望,期待能将陆家再带上一个辉煌的未来,是以,陆家对祖孙二人虽有所看重,却不至于将家族中的资源过多挪用。 而陆清尘的父亲,不至于如同陆逢年、陆清尘这般天生之才,却因他二人之故着实骄傲,其母除了给陆清尘一张神仙之貌外,还有一颗蕙质兰心,将四房院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二人不平日从不与人结怨,却因陆清尘之故,遭人记恨,双双没了性命。 思及此处,陆逢年看了一眼唯一的孙子,心下暗叹,无论将来再如何,此事将终生落在他的心上,挥之不叹。 不过见下的陆清尘不应当就此颓靡,若是就此困在这陆家宅院里,只为了父母的仇恨,终其一生也不过如此罢了。 陆逢年搁在陆清尘双肩的手,紧了又紧,他道:“清尘,如今的你我不过是陆家中的两人,手中无甚权势,便是当真将人揪出来,亦不会得到陆家的支持的。”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时人又爱重名声,更不会将长房所行之事公诸于众,四房若是强行要陆家处置长房,无异于痴人说梦。 且不说陆府当家人,与长房的利益息息相关,只消关乎陆家声名,便不会同意他们如此做,只有他们能凌驾整个陆府之后,方才能做到想完成的事。 是以,陆逢年问道:“清尘,将来之事你待如何?” ...... 正文 第二十一章:神仙公子,游渡红尘(完) 陆清尘兀自沉浸在父母离世,今又得知父母之死有异,且是人为,便心痛难当,又愤恨难消,只欲提刀便砍,将那些个仇人,一个个斩尽杀绝,方消心头之恨。 心里如是想道,便也如是答道。 陆逢年瞧着满是戾气的陆清尘,亦是满心伤怀。 本欲不管不顾提着刀上大房乱砍一通,将害人之人斩于刀下,如此一来他陆清尘的父母亦能安息,可见着祖父两鬓的斑白,陆清尘知晓自己不能如此妄为。 可父母之仇如何能放下,一走了走既教长房长了气焰,又绝了四房的路,将来长房只会变本加厉,陆清尘只觉前路杳然,无论如何走都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瞧着以前如同火焰一般张扬的孙子,一夕间变得举棋不定,更是恨死了长房之人,害他儿子、儿媳,又重创孙子,教四房过得如此憋屈。 枉费平日他陆逢年自诩才高八斗,可辩难天下名士,如今却难倒在陆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委实笑话也。 如今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都在心中为对方盘算着,企图寻找一条好的出路来。 陆清尘想了半晌,还是不能眼睁睁的见仇人逍遥,是以,他道:“清尘欲一试,且看陆家如何处置,祖父以为如何?” 陆逢年见下也没更好的主意,欲一看陆的态度,也瞧一瞧四房在陆家的地位,且他方才寻思孙子瞻前顾后,自己又何尝不是。 儿子、儿媳没了性命,自己却不敢面对仇人,竟是一直在考虑带着孙子,如何离开陆家,又如何保住性命之类云云,不若豁出一回,或许前路会大不相同。 拿定了主意,陆逢年道:“便依清尘之言,祖父稍后便与家主禀明长房所为,且看他们如何应对,你我祖孙二人再作打算。” 实则祖孙二人皆未曾对陆家抱有太大的希望,不过是心存最后一丝幻想罢,毕竟皆是陆姓人,好歹存了相同的血脉,不到最后关头,如何能心死。 翌日。 只大事生发之际,或开宗立祠方才能齐聚的陆家,集齐了各房的人,一堂济济,亦是一堂挤挤,平日在外哪个不借着东风吹上几许,今日却如老狗瑟缩一团,谁人心中会舒服了去。 然来此的目的,众人亦是有所耳闻,家主未曾点破之前,皆作懵懂无知状,除却低迷的四房,以及时有挑衅之色的长房。 长房几乎捏着陆家所有的生意来源,可谓是命脉也,譬如家中有子弟读书,一应笔墨书籍,俱是需了那银钱,故尔无人敢与长房相争也。 其余几房几四房不顾长房之威,将他们拉来,便已心生不满,在听闻陆清尘祖孙欲治长房之罪时,更是心惊胆颤。 若是长房将手中的东西交了出来,他们出出力未曾不可,见下的情形却是,他们未得分毫便要对上长房,这如何使得。 家主亦是如此,手中只遗留下决定大事的权利,平日里收着长房的孝敬,眼下哪里舍得就此丢弃,然做为家主亦不好做得过于明显。 是以,今日便开了宗门,由各房决定,长房、四房的事当如何解决。 二房的当家之人提出,四房口口声声指责长房,却无甚直接的证据,不过是些模棱两可的猜测,做不得数,还是莫要再追究,伤了和气。 三房与二房向来亲近,两方如同一体,自然是同气连枝,对二房的提议,无有不同,二房的当家之人自是连连应是。 五房无四房那般,有两个出众的人物,向来为众房打压出不得甚头,好在五房亦无甚争心,只愿关起房门来过日子。 五房的当家人,在月余前四房出事那日,得自家小丫头的消息,自是知晓长房害四房之心过甚矣,不免叹气,今日还如此逼迫,当真是不近人情也。 顾不得几房的针对,五房当家人说道:“既然查出许多与长房相关之人,亦是长房管教不力,当罚银钱予四房作赔偿也。” 得意洋洋的长房当家人,面上的得意之色还未曾收起,便闻听此言,狠狠的瞪了五房一眼,本不应多此一举的,偏生的五房生事,家主亦跟着点头。 因长房迫害四房,乃是众房皆是心知肚明之事,却无一人敢提,由得五房提出,皆是不满四房的不依不饶,人已经去了,何必再多生事端,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陆逢年气了个倒仰,合着一切的事皆是他四房的错了,倒是第一回见识如此强盗的想法,竟还是出自同一个家族,同一血脉,真是令人心中发寒,又引以为耻也。 四房如今在陆家处于弱势,陆逢年制止了欲说话的陆清尘,示意回四房之后再提,面上一副无可奈何接受五房提议,实则亦是如此,亦不尽如此。 长房赔了银财,狠瞪五房之后,大步离去,不顾家主等人尚在。 陆逢年看似和气生财,实则内里早已怒火滔天,回了自家院落,便放开快压制不住的陆清尘,他道:“清尘,祖父也是没了法子,若是不接受长房的赔偿,将来你离开陆家,便是势单力孤之人,祖父如何能放心,他们不在暗中施以诡计。” 陆清尘体内的暴戾一收,他道:“祖父乃是何意?” “清尘,这陆家从根子里便腐烂了,我们必须破而后立,眼下最需要的便是拖延,好教他们不来打扰你,你早早的离开陆家另寻出路罢。 另有一事,五房于我们四房有恩,先是十七助苍头寻你,今又冒着受长房记恨的险助我四房,将来旦有成就,可回报他们。” 即使心中早已失望,此时还是有些伤感,毕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陆逢年说完便有些无力,似是近来之事,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陆清尘上去扶着老人小心翼翼的靠坐好,这才说道:“祖父之意,清尘已是明了,不过清尘欲尽快出名,好一正如同陆家这般的不平事,当从何处开始?” 此言一出,陆逢年却是精神一振,不由得想到了一件事,遂说道:“清尘,祖父突然记得一件事来。” 陆清尘端坐少年身姿挺拨,认真聆听老人的即将要说的事。 陆逢年回忆道:“那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祖父比不得你们这般雅致,只顾着四下游玩......”说至此处,陆逢年懊恼道:“若是祖父年轻时努力,你们今日亦不会如此光景也。” 陆清尘哽咽道:“祖父不必如此,此事原是那长房所为,我们与人为善,他们却当我四房好欺,从不曾停手,即便我们有努力,也难保他们不从中作梗。” 二人亦是明白,若是四房有更好的地位,不至于今日这般被动,全由他人达着鼻子走,然事已发生,多思无益,当看眼前。 陆逢年亦知,是以,略作感伤,又道:“那是一个适合神仙出现的日子,祖父得一奇遇,清尘你此番前往稷下,祖父亦往......如此这般便好。” 陆清尘不知何故,却也应下了。 翌日,陆清尘借着不满长房之故,毅然决然自陆家离去,在这之前还写下了与陆家的断绝书,未曾想自家孙子如此决绝,与昨夜相商的有别,陆逢年亦只能从之。 事后只得以长孙为重,亦脱离了陆家,便是那点儿银钱,尽数丢弃,追随孙子而去,而早一步离开的陆清尘,早已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因早已断了关系,将来陆家求上门时,只换得了再无瓜葛四字,也不敢生事非,毕竟陆家有错在先,即便后来惩罚了长房,亦换不回陆清尘一个回眸。 至于那陆家十七妹妹,由于后来长房的记恨,受到迫害,由五房主家送出了陆家,投奔陆清尘,至后来更是与徐岚之成了婚,幸福一生。 ...... 却说那陆清尘离开了陆家,摆在眼前的目下只一条道路,便是去稷下辩学,一朝成名将会天下得知,若是败了,那便就此淹没。 而他最喜的却是家中早年的藏书,早些朝代关于国中变革,成功又失败的历史,一件件一桩桩,皆是教他心头火势,滚烫不已。 陆家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眼下他最愿做的还是做最喜之事,岂非乐哉。然而同意了自家祖父的提议,只得先往稷下学宫,待成名之后再思其他。 ...... 定下将来要走之路,更加坚定前行的脚步。 陆清尘适往稷下之际,从未停下研究各国的律法风物等,眸中的光亮一日胜过一日。 虽与陆家断绝了关系,陆清尘母亲的嫁妆仍由他继承,数量之巨,不由小瞧,据闻当日拿着这笔嫁妆离开陆家的陆清尘,险些将陆家主气得个好歹,却又拉不下脸来阻拦。 陆母极是潇洒的一人,陆父则是十分的雅致,陆清尘亦承了两人的优异,即使有逃亡的意味,沿途却从未委屈过自己。 便是到了稷下,住的亦是当地最好的望月楼,陈设亦是由自家带上,身上还拿着临行前自家祖父拿的印章,称其乃是陆母遗物。 是以,陆清尘极是宝贝的随身携带。 却在入住望月楼的第一日,便惨遭‘小贼’入室,幸好印章仍在,陆清尘便不再追究此事,哪里晓得第二日去辩学,却让陆清尘认出了入室的‘贼人’。 自此,陆清尘开启了神仙公子,出尘入世,青史留名,波澜壮阔的一生。 ...... 正文 第二十二章:乘龙跨凤,乘鸾飞烟(一) 今龙凤来迎,可以去矣! ...... 随着一道祥云横亘于上空,栎阳城里自此多了一对孪生子,彼时尚无双生子不详之说,是以,秦王昭世得了一举得儿女,秦国举国相庆。 秦地百姓家户喻晓,奔走相告,为秦王的两个孩子祈福。因秦王昭世为破解了六国分秦,是以,秦地百姓对其感恩戴德,免他们颠沛流离。 孪生子的兄妹二人,有别于秦济民命中注定的道路,秦玄水的生活自有另一番奇遇。可说是神乎其神,直教后人不敢相信,又艳羡无匹。 故事的开端,便是自兄妹二人起名之始,济民、玄水,承载的便是父母欲传达的信念,若说济民是乃是父母之意,那么玄水便是天赐之机也。 两人出生之际,乃是洛惜贤的师父洛顷赶到,常人只注意到房里的母子、母女三人,洛顷却是瞧见了当时天生的异象。 异象有二,其一为济民,其二则是为玄水。 秦济民有远超王候之相,命格属实贵不可言,命里虽有劫,总能化险为夷,倒是教秦王夫妻不甚忧虑,只消好好看顾教导,莫要心思长歪了便是。 秦玄水则是另一番景象,因体质之故,辅一出生便求了洛顷一块安魂玉。其实即使不求,洛顷亦会舍这一块玉的。 只因当时孩子落地之际,洛顷便瞧了出来,留下一句:不似人间玉,应作天上月。见夫妇二人紧张的模样,又是一声长叹。 两人再问,却是不得回答。 从未放下过担忧的夫妇,数十年来如一日,从未曾放下心来的只她一人,便是秦嗣远有秦流芳照看,亦无此担忧,生怕哪一日好好的女儿,便化作了一缕轻烟,散在红尘各处。 除大事大非前,夫妇二人对秦玄水只一点:由得她去。 幸好秦玄水不爱捉弄陌路人,只喜与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姐妹一道玩耍。‘苦不堪言’的几人一面‘害怕’,又心生‘好奇’,从而‘恋恋不舍。’ 昔日被折腾的对象,长成了翩翩少年,如陆家扶桑、若木,本以为是两小无猜,见陆扶桑与秦玄水玩得最为要好,却是一场镜花水月,各有所好,陆若木更是不开窍。 秦昭世、洛惜贤却不敢有任何的勉强,生怕哪日人便没了,即使岁月爬满了秦玄水的双颊,二人依旧教其:随心而为。 直到后来的一番奇遇,二人终放心下弦。 彼时的秦玄水不过一总角小儿,却是猫也烦腻狗也厌恶的岁数。 莫说这猫狗,便是亲兄长、亲弟弟亦是如此,见之能绕道便绕道,省得无端被抓弄,然你能逃一回,不可能逃过每回罢。 总有一两回被抓住,每每总是被抓弄。 随意一个迷眼之法,便逃脱不开,秦济民与其年龄相仿,多熟识几分,还可借机以言语逃过一二,至于两位弟弟,那便是自求多福了。 基于兄妹二人之间的羁绊,秦济民弥留之际,方才会那般思念父母、妹妹,而秦嗣远背后的人一直畏缩,除了秦流芳外,便是秦玄水之故。 或许是天赋异禀,或许是人有所长,秦玄水的玄术比之洛惜贤有过之而无不及,捣蛋的性子亦是如出一辙,且更高一筹。 因其身份,又是秦王昭世最为疼爱的王姬,行事愈发无羁,颇有世间之大,何处去不得的自在之感,便是上天入地都使地。 秦玄水脚下踩着整片秦国的土地,目下望见的却是更远之处。 一直由母亲带着身边,或参政、或游春、或聚天伦、或是见证阴谋、阳谋,虽能理解这般做法,只是为了秦国更好的未来,亦是为了秦国百姓的安生日子。 可秦玄水无论如何,都不能融入其中,始终少了一种感觉,譬如与父母、兄弟之间,尚有血脉的牵绊,也仅仅如此而已。 随着时光的深入,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 欲证明自己与世人存在一处,无甚差别,秦玄水总是爱逗弄自己的兄长、还有两位弟弟,以及陆清尘、秦婴、冷小帅、玄应离家的兄弟姐妹。 戏弄的人愈多,愈是难证明自己的不凡之处。 彼时的的秦玄水瞧世人与己,如同青山蒙了一层白纱,无论如何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便是观星象推演八卦之流,亦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事情的转机,在秦王济民三十那一年,六国仍未一统,各有所恃,一位天生的少年之才甘罗横空出世,年仅十二岁,便得秦王济民的青眼,得了丞相之位。 不负所学,亦不负所得,甘罗年仅十二岁,便出使赵地,智取了赵国的土地,共计十二所城池,道是天妒好英年,出使回国的甘罗,却在一场夜梦之中,乍然离世。 身边倒伺候的苍头,有听其留下的只言片语,只道是上苍收回他们的仙童,教其位列仙班。常人只当是对甘罗离开,最好的安慰,亦是他们心中的寄托。 秦玄水闻言却是心口猛跳,一股按捺不住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在蔓延。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一切熟悉又陌生的陈罢,教秦玄水满是不解。 睡梦中起身之后,便在一间与她闺房有别,又极为熟悉的内室之中,虽身处异地,秦玄水半点也不担心害怕,反而有一股朦胧的欢喜。 欲再度细观室中陈置,却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徐徐入内室。 秦玄水忽然不知手脚如何安放,显得极为无措,又想起方才从床榻上起身,不知衣裳发饰是否整洁,做完这一切之后,欲迎上前去,猛的愣住了。 这般妇人迎相公的姿态,为何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却无半点做戏的痕迹,不过她何时成了亲,又嫁予何人,为何无半点记忆呢。 心思电转间,来人已是愈发靠近了。 秦玄水原本还紧张不安的心绪,在闻得一种熟悉的气味后,奇迹般的安稳了下来。却在见到来人的眉目一怔。说是眉目,不过是一片雾里看花罢了,无论如何拨弄,亦瞧不见真面目。 又听那男子开口,“夫人,终于寻着你了。” ...... 正文 第二十三章:乘龙跨凤,乘鸾飞烟(二) 声音清朗如珠如玉,又带着几分缠绵哀怨,听得秦玄水心口直发颤,似乎受不得这般深情呼唤,人再度陷入昏迷之中,少阴宫中的秦玄水却是突地睁开了双眼。 方才的梦境极为清晰,真实到秦玄水以为那才是真的,如今才是虚构的,平生第一回触碰到不同寻常的心跳。 方才在梦中陷入昏迷前,见到那位瞧不见长相的男子,一个飞奔过来,扶住原是安稳端坐的‘秦玄水’,喊得是撕心裂肺,真是闻者也落泪。 青葱的岁月早已不复存焉,秦玄水却体会到了,年少时都不曾体会过的那种呼吸紊乱,心口砰砰直跳,怎么也压不下去。 还有最后,那位面目模糊的男子,深情缠绵且心碎的声音,教秦玄水久久不能望怀,偏生的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听过此人的声音,便是寻人也无从寻起。 且如今正是战事酣浓之际,如何能为她一己之私,浪费国中钱财及人力。若是六国本是日落西斜,却因她之故,置之死地而后生,岂非是秦国的千古罪人耶? 另有一道缘故,便是不识梦中人,何从寻起亦不知,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便是世间真有此人,如今的她早已是老态频生,又何以能与其安然自处乎。 十数载光阴便在秦玄水夜夜幽梦之中渡过。 已是耳顺之年的秦玄水,一如往昔的幽居咸阳宫,秦王济民心疼唯一的妹妹,且是秦国唯一一位与秦王同辈的王姬,待遇自是非同一般人。 便是有那嚼舌根之人,因洛惜贤之功,由秦济民告于天下人,后便有传言秦玄水幼时与王后洛惜贤时玄术,伤了身子的根本,不敢与人成婚,亦有传言其是伤了容颜,羞于见人。 总而言之,传言千奇百怪,无一例外,未曾有支言片语,传至秦玄水的耳中。 真实的秦玄水,却是因习了玄术之故,数十年容颜依旧,教亲近的几位女子,亦是艳羡不已,在近来却是频频衰老,似有不久于人世之感。 秦济民虽记挂国政大事,却也忧心其妹身子,常招医者来见,却无一人能查出是何故,只道是多思,当饮安神之水。 另一人医者,于医道颇为精通,只道是相思之故。 当着兄长的面,揭穿了女儿家的心思,秦玄水爬满了近来纹路的面庞,亦不由得铺满了霞光,端的是光彩照人。 秦济民则是又惊、又忧、又喜、又怒。 惊的是秦玄水如今的年岁,若是瞧中那方及冠之人,又当如何。便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替其将那那男子抢了回来,亦是省得的,只是忧心男子不是真心待人而已。 忧的则是两情相悦,那男子是否当真真心对待秦玄水,虽长了年岁,从不识愁滋味,亦不识情之一字,临了却开了窍,若是那男子诓人,秦玄水岂非肝肠寸断耶。 喜的是秦玄水终于有喜欢的人,他们做为兄弟的,当为其开心,将来便是他先一步离开人世,秦玄水亦当有人照顾、照看,他便能放心去见父母了。 怒的却是半分不知此人是何人,咸阳宫如此严密,来人竟如入无人之地,来去自如不说,还能诓了秦玄水,与其两情相悦,亦或者是一人相思。 总而言之,已是秦始皇帝的秦济民,还未见得其人,便十分的不满,先是着蒙毅利用望月楼的以及隐士去寻此人。 半年无果,秦玄水的身体却是急剧下降,瞧在眼里,急在心中的秦济民连男子的只字片语都未曾寻到,却发现秦玄水的眼光一日塞过一日的亮堂。 秦玄水是半分也不知,周遭的变化,如今的她近半年,自那年夜梦后,十一年如一日的梦,共同之处便是瞧不见男子的脸。 近来却因她顿悟之故,男子面上笼罩的白雾,愈发的淡薄起来,仍是瞧不见,轮廓却是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 随着白日里清醒次数愈发少,夜梦中昏倒的时辰愈短,那男子的话语亦渐长,话里的欣喜渐浓,且夜梦中的话语亦比之前多了些许。 又是一夜幽梦。 “娘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那男子扶起秦玄水,使其靠坐在床榻边上,话语温柔得使人沉溺其间,不愿再清醒过来。 秦玄水不擅与人近身触碰,即便二人以夫妻相处,虽有心动之感,可那股模糊的感觉一日未祛除,心里便始终有隔阂。 想了想,她道:“夫君既唤我娘子,可知我小字?” 男子呵呵的笑起来,笑声似是在头顶上响起,又似是缠绕在耳边,打着漩涡的钻进了心里,秦玄水慕地红了双颊,男子见状笑声愈浓。 似是整个苍穹都能听见,那温柔出水的声音。 秦玄水的头快埋进胸口时,便听见上头传来一声,“娘子小字好之,为夫岂会不记得,不知娘子可记得为夫名姓啊?” 听得这一句反问,秦玄水张口便欲作答,俄顷,人又再度昏睡了过去,此一回,迷糊间听得男子道了一句:“为夫与娘子再度团圆的日子,不久矣......” 至于是如何团聚,却是不得而知,因秦玄水又再度清醒过来,睁开眼望见的便是,满眼忧心的秦济民,以及两位早已出宫的弟弟,还有秦雪等人。 皆是同辈中人,当初见秦玄水学了玄水,皆以为会比他们长寿,却未曾想到,至如今的年岁,身子第一个出了问题的,竟也是秦玄水。 因是意料之外的缘故,更是教人忧心不已。 玄学从来是他们不懂的方面,如今出了事了,个个束手无策,心里急恼,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守着昏睡过多的秦玄水,多一日是一日。 作最坏的打算,免得哪一日睡梦中过去了,他们却不知晓,前半生孤独一生,不能在走后,仍是独身一人,至少让秦玄水明白,他们一直在身体。 秦玄水梦里记得十分清晰的名字,此时却半分想不起来,但是见着熟悉的亲人在身边,眼中噙着泪,又欣喜的笑了。 如此也好。 ...... 正文 第二十四章:乘龙跨凤,乘鸾飞烟(三) 或许是命里不该绝,瞧着那一口气几乎提不上的秦玄水,再一次挨了过去,整日下来,都围绕在床榻前的众人,本该放下心来,却在见得秦玄水的神情,一颗心又再度揪起。 同为女子的秦雪,自是更加的了解秦玄水,此时的神情哪里是好了,分明病得更重了,清亮的双眸似是在看他们,又似是透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 那里分明空无一人,秦玄水就好似望见了,一生之中的挚爱,连眼也不舍得眨,就怕那人自眼前消失不复存焉。 经过近一年的多方打探,以及对秦玄水的观察,他们发现并无那样的一位人出现,一切当是秦玄水自己的臆想,独身数十载,内心的孤寂可想而知。 虽是臆想那也是孤苦老人弥留之际,留在人世最世的眷恋了,他们又如何舍得去亲手毁了这份美好,教秦玄水心底的梦破碎。 见人清醒过来,秦济民等人怕一拥而上,显得过于拥挤,是以,每人心里最牵挂的东西,最后化作只言片语,只教秦玄水好生休养。 安顿好秦玄水,秦济民等人默契离开,又是另一番好生的从长计议,如何保护秦玄水内心最美的梦,好教其在世间不留一丝遗憾。 秦玄水目送众人离开,眼里的笑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在回望向虚空之际,笑变得更加的婉转,也更加的明媚动人。 她道:“玄水至今不记得夫君的名姓,不知夫君可有怪罪也。” 面容只隔一层薄雾的清隽男子,依稀可见得若隐若现的眉目,端的是眉目如画也,如珠玉的声音,宛如天籁醉人,声声拨动心弦。 他道:“等你何时记起了为夫,为夫便带你游遍人间山河,如何?” 描绘的远景过于瑰丽,教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拨,秦玄水更是目眩神迷,整个人似是喝了几盅烈酒,双腮酡红,双目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男子一时也呆了,半晌后便是激动,他道:“真想娘子此时便记得为夫,有时觉得一刻也等不及了,就想立时带着你踏遍这河山。” 秦玄水愣了片刻,忽的嗔笑一笑,道:“虽记不得你是何人,这些时日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你可莫要忘了我的本事。” 言罢,一声轻哼。 男子无言,食指轻点其鼻尖,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调皮。” 秦玄水侧过头,似有几分艰难的撑着头,道:“是呀,我都这般岁数了,竟有一位你这般年轻的夫君,相来外界传言,亦非空穴来风也。” 想来是风言风语,仍有所遗漏,非人力所能阻也。 男子心疼的抚过满是有少许细纹的双颊,薄雾后的眼里,满是心疼。 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克制,他道:“娘子这般岁数,还能找着夫君这般相貌之人,这便是向世人证明,娘子本身便是非凡之人。” 又道:“况且我的娘子乃是天选之人,生来便他们有别,便是做出任何事,也不足为奇也,由得他们去了,娘子的好外人岂是外人能明白的。” 言语之间的无理由袒护,还有逗得秦玄水十分的开心。 外貌、岁数这个问题,到她这个年岁,早已是不在意,只消对面之人不在意即可,旁人之见更是无从听起耶,更遑论去在意,或是听从了。 一生自在随心,岂非是极大的快活也。 不知为何,男子从不主动说起自己的名姓,却道需要自己回想起来,虽是为了两人好,但是秦玄水总是忍不住想要无理取闹一番。 无怪乎当初见着娘亲,总是与君父闹腾,原是一件乐趣呀。 有心作弄的秦玄水,只道:“玄水对于自己的能耐,有自知之明,但不知夫君有何能耐,教玄水见之即倾心也。” 虽是问话,却也是秦玄水心中所想,面前的男子一直让她感觉极为熟识,也让秦玄水相信二人是真心相爱的,只是少了一点,为何会爱上这个男子。 单看男子,确有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本事,但是秦玄水并非是一般人,若非能打动秦玄水的心,想必一生形单影只,亦是不愿与那等意气不合之人,一生相守的。 眼见男子的身影,愈发淡薄,秦玄水晓得又是一场梦境,真实到她舍不得再一次醒来,可是梦境终归是梦境,如何能作得真。 方吐出一口浊气,便闻听一阵箫声,曲子乃是由心而发,其中的绵延起伏,蜿蜒曲折,一波又三叹,时而高鸣,时而低述。 常人听了,只当是一位有情人所作。 秦玄水还听出了其中的熟悉感,曲子虽是陌生的,可是那箫声似乎能激起心底最深处的共鸣,好似曾经的她做过无数次,与其相和。 来不及细思,便见男子几近于无的身影,欲探出手抓住,却只抓到一片虚空,五指用力的合拢,只在秦玄水掌心留下几个印子。 猛的一用力,秦玄水再次清醒过来,欲着急下床榻,却无力撑持,此时方才觉出不妥来,在梦里自己一直是身轻如燕。 初见时,那一回来不及揽镜自顾,男子便急奔而来,根本来不及相看,后头的事亦是如此,今日却慕地醒转,梦中梦外分明是‘一人心两人身’。 再结合往几回窥探到的天机,还有今日的箫声,秦玄水已是明白何故了。一颗心跳得异常厉害,这一回定能与其长相厮守,再不回离。 有了主意后,略作整理,便唤了宫人寻了长兄秦始皇帝来。 ...... 秦始皇帝方才离去不久,闻听秦玄水相请,道是身子不适,撇下手中的要事,教李斯等人先行商议,待他归来再议。 急入少阳宫,秦始皇帝大踏步入了内殿,见得人安好无恙,复松了一气,上前问道:“妹妹可是哪有不适,王兄为你寻一位医者来罢。” 秦玄水却是摇了摇头,道:“王兄,玄水有一事相请,还请你助玄水一回。” 后者自是无有不应,随后便听秦玄水娓娓道来。 ....... 正文 第二十五章:乘龙跨凤,乘鸾飞烟(四)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复又过了半载。 秦始皇帝元年冬日之事也。 秦国一统六国一年光景,各处仍是乱象频起,好在皆是有惊而无险,秦济民方能腾出双手,全心助其王妹秦玄水。 自那日兄妹二人分开之后,秦玄水每日在少阳宫里,等着好消息。 对于其说的话,虽说是玄之又玄,可秦济民对于胞妹的信任占了上风,每日除了政事,便是关心其妹所求之事的进展。 皇天不负有心人。 是日,蒙毅私下里寻了秦始皇帝,道是来信事有转机,秦始皇帝大喜,眼见得秦玄水整个人都不复往日精神,生怕还未完成心愿便去了,如今事有进展,当真是令人欣喜异常。 为免事情不真,告知秦玄水后,升起希望复又失望,对其伤害极大,是以,先着蒙毅亲自前往一探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亦是因此等私事,皆交予蒙毅。 李斯等人见得秦始皇帝对蒙毅的信任,方才有后来之事,所幸洛惜贤、秦昭世夫妇二人早着了一步先机,免了一场大祸。 复又过了几日,蒙毅避开一众耳目,寻到了咸阳章台宫,正好赶好秦始皇帝出章台宫,瞧着方向是少阳宫,遂上前称道事已办妥。 秦始皇帝望了其身后一眼,眸中不满之色甚多,却也并未说甚,只是当先跨步往少阳宫行去,蒙毅见状,忙跟了上去。 少阳宫里望穿秋水的秦玄水,但见当先一人乃是秦济民,后头一人则是蒙毅,虽有欣喜,不过眸中的失望之色,却是难掩。 虽是一闪而过,仍教秦济民捕捉到了,暗叹一气,自家妹妹总算长大了,可是为何那对象,却是令人不甚不满啊。 秦济民、蒙毅二人侧身让过,露出身后一直跟着的一位‘中年人’,知内情的两人晓得,其实那是一位年近耄耋的老者,却不知何故,如秦玄水一般,仍有中年人的风度气仪。 方才秦济民面露不满,并非是对着人本身去的,而是因此人,伤了秦玄水的心,人未蒙面便教其牵肠挂肚,这教身为兄长的他,如何能对此人面善。 老者先前被蒙毅寻着时,正好在青山附近悠游,本不欲随之而往,非是如同外界六国那般,畏秦国如虎如狼,而是因他本人无心与世人有任何牵绊。 自打生来便是如此,老者亦不明白何故,便是血缘之亲,亦只旁人多了一分亲近,随着时光流逝,父母去了,世间便再无牵挂。 至于父母临终之际,劝其寻一良妻相伴,不忍父母伤心,遂作点头,却在后来的数十年中,无一回寻得合适之人。 后来便不了了之,独身一人戏游天下。 蒙毅寻见老者时,不知为何却是开不了口,似乎心里有什么,隐隐在阻止他,直到入了咸阳章台宫,那一份心动,愈发明显。 又跟着秦始皇帝入了少阳宫,眼见那二人脚步不停的入了内室之中,时下男女虽非大防,却也循规蹈矩,老者同入内室停在屏后,一道隐隐绰绰的卧榻身影,率先闯入了他的眼帘中。 若是可行,真想立时冲进去。 在此之前,分明不识得内室之人,人却极是渴望见一见人,那一道屏仿佛千万重山,将二人隔绝,又似一阵轻烟,风轻轻一吹,便散了去。 室中的轻声细语,秦济民时有声动,另一人的则微不可闻,即便老者将双耳几乎竖立,亦是不得而闻之。 若非是双拳紧握,控制了内心的欲念,老者只怕是早已冲上去,将那道屏给拆了,眼下只得等待,不过片刻,却似过了数个数不清的春秋。 终于,听得秦济民道:“进来罢。” 蒙毅早已退出了少阳宫,坚守在殿门外,外间只余老者一个,听得吩咐,飞也似的去了屏后,眨眼间便没了踪迹,丝毫看不出此人已年近耄耋。 进了内室之后,老者便再也未瞧秦济民一眼,好似对方不过是街边偶遇的任何一位路人,而非旁人眼中的七国之主。 秦济民也顾不得这许多,他连多瞧一眼都不愿,目光紧紧注视着秦玄水。 既担忧此人并非是他们所要寻的人,再让秦玄水伤一回,估摸着身子会撑不住;又忧心此人便是所要寻之人,高兴之下,亦是对身子极大的负荷。 大喜大悲对人的身子伤害极是大,秦济民深谙其道,是以,忧心不已。 好在,想象中的景象并未出现。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乍然相见,那等泪眼婆娑的景象,只存于世人的脑海之中,并无出现的可能,反倒是一见倾心的可能犹大。 秦济民深以为此。 二人默默注视半晌,眼里含的并非是那等陌生之感,而是有情人的深深眷念,跨过世间的山河,终于得以相见。 有情人的眼里见下只剩下彼此,这等神色极是熟识,自小便耳濡目的,便是想要忘却都做不到,只因那是他们最思念的人啊。 便是离开人世,二人都在同一日,真是对他们毫无留恋啊,秦济民的眼中却是饱含思念之色,分明是口硬而已,实则心中十分的柔软。 内室的秦玄水与那老者,相视一笑,眼中含着万千星光。 先是秦玄水笑说道:“我已经忆起你乃是何人了,曾经说过的话可是作数,若是不作数,我可是要将你弃了,再不理会于你。” 老者随后亦是笑道:“今日来此之前,史尚不知世间有你,教你独身一人承了这许多的思念,将来可得要好好惩罚我才是。” 一面说道一面躬身赔罪,分明是那中年人的模样,秦玄水却似看到了老者身上有一道重影,那道与梦里清隽的少年相似。 也不知谁先忍不住,伸出了手,紧紧的牵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又脉脉无言,二人就这般,一人靠坐在床榻,另一人则是坐在床榻前的几凳上。 滴漏的水滴一点一滴,不间断的滴答。 过了许久,秦玄水道:“我二人一道与兄长说罢......” “嗯......” ...... 正文 第二十六章:乘龙快婿,乘鸾飞烟(完) 或许对于知情人来说,二人不过是因秦玄水梦境之故,方能在这少阳宫相聚,得以圆有情人之梦,可在一生尽头方相见的两人,则可说是久别重逢也。 只因二人已是忆起了所有,是故欲寻兄长秦济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清楚,将来才好了无遗憾的离开。 早已借故出了少阳宫,在殿外的院落里,遥望已上中天月色的秦济民,听到身后的脚步后,不似一人,猛然回身。 但见今日入宫的老者,扶着多日不曾下过床榻的秦玄水,二人一道跨过高高的门槛,秦济民恨不得一脚踹飞了那老者,人都这般了还由着对方任性。 然而人已是出了宫殿,再扶回去,未免伤害更大,只得时时留意着。秦玄水在老者的扶持下,总算出了少阳宫殿的大门。 见得院落里,除兄长外,蒙毅仍是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此情此景使人十分的欣慰,寻思着便是自己当真不在了,兄长有此益友在旁,当不至于太过伤怀。 老者与秦玄水靠坐在石案的一侧,此时只论亲疏,不论其他,另外两面则分别秦济民、蒙毅,三方呈鼎力之势。 秦玄水深深的望了一眼对面的兄长、堂弟,与身边的老者十指紧扣,方才道:“济民哥哥,玄水并非是玄水耶。” 秦济民袖中的手猛然一紧,不可置信的盯着秦玄水。 目光炙热似要将人灼出一个洞来,比起平日里对其的温和,今日的目光中染上了阴鸷,不自觉的还有平日威势,颇有七国共主的威严。 他道:“玄水此言乃是何意?” 大有秦玄水说错一个字,便会立时身首异处之感。 蒙毅亦是惊愕万分,他从未觉得眼前之人,会是其他人,只因秦玄水从来便是如一,不曾有过任何教他们陌生的那等变化。 秦玄水靠在老者的身上,手指着上方,说道:“我与夫君本是天上的神仙,早已是夫妇,因下了凡界渡劫。” 如同扔了一道石子入水,激起了千层浪花。 先是夫君,再是夫妇下凡历劫。 饶是秦济民见多识广,亦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然脑子清醒之后,便想起一事,他道:“既然二位是神仙,济民也不好说甚。 只一事,我的妹妹玄水在何处?若是你二人将他藏了起来,还请立刻交出来,若是她受到了半分伤害,便是你二人是神仙,我也不会放过。” 老者紧紧揽着秦玄水,道:“始皇还请放宽心,我二人并未伤害任何一人,其实玄水便是夫人下界的身份,史这具身子亦是如此也。” 原来事情是这般的,在秦玄水以及自称史的老者的话里,将一段两人的故事在脑中给补了个七七八八,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 却说天上亦有一王,有一幼女,辅一出生便得人献璞,琢之,得碧色美玉。此女周岁,宫中陈晬盘,女独取此玉,弄之不舍,因名弄玉。 年岁稍长,姿容亦是绝世,且聪慧无匹,善吹笙,无须乐师教导,自可成音调。王便令能工巧匠将美玉剖为笙。 弄玉吹之,其声如凤鸣。 又因王喜此女,筑重楼以居之,名曰凤楼。楼前有高台,亦名凤台。 人总是会长大,神仙亦是如此,姿容绝世的弄玉终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婚娶之宜倒成了王心头的难事,却得弄玉誓曰:“必是善笙人,能与我唱和者,方是我夫,他非所愿也!” 王遣人遍寻未果,不得其人也。 忽一日,弄玉于凤楼闲坐,淡看九重天上有别于人间的风采,彼时窗明几净,弄玉纤手卷帘,四下闲观,但见天净云空,伸手可触的圆月儿明亮非常。 一时闲情大起,唤起近侍从人焚香一柱,取那碧玉做的笙,临窗而吹之,其音清越,响彻九宵,轻烟袅娜间,似有音相和者。 起初只当是错听,因那那声远近飘忽不定,弄玉便停止吹笙,其声亦止也,却闻那余音犹袅袅不断耶。 连续数夜如此,却不见人影。 弄玉倚窗临风心下惘然,似是心中有所缺失,待至月上复又下,室中香消,方将笙置于床头,对着长空至晓。 是夜,九重天上头自西南方洞开一角,霞光漫天,将弄玉的凤楼映得是熠熠生辉,一道清隽绝伦的男子自内闪现,羽冠鹤氅,骑彩凤自天而下,立于凤台之上。 与弄玉直言道:“我乃太华山之主也,与尔有姻亲之缘,上帝命我与尔结为婚姻,当以中秋日相见,宿缘应尔。” 遂解了腰间的赤玉箫,临窗倚栏吹之。其彩凤亦舒翼鸣舞,凤声与箫声,唱和如一,宫商协调,喤喤盈耳。 弄玉目眩神迷,脱口相询,“此为何曲?” 男子道:“此乃‘华山吟'第一弄也。” 弄玉又道:“弄玉可能学此曲乎?” 男子道:“既成姻契,何难相授?”一言以毕,遂上前执弄玉之手。 双手相触,弄玉猛然惊觉,瞬间惊醒,手上的触感仍在,轻轻摩挲着双手,似是有余温。而梦中景象,宛然在目。 翌日,弄玉便寻了王,直言其梦。 凡人夜梦,当是一桩笑谈或故事,有深信此道者,只作一警示,而神仙他们便是休憩亦是少有之事,更遑论入梦,且有异者闯入。 王大惊,安抚住弄玉,便亲身前往太华山往寻此人。果寻得一仙人,名唤萧史。王道明来意,那太华山之主,稍作掐算,道是确有其事。 遂与王一道返回。 得见弄玉,萧史与其笙萧合鸣,一试便知确是其人,又见其与梦中如出一辙的容颜,弄玉再见已是倾心也。 二人如期的在天上成了亲,弄玉后来才晓得,萧史早早被瞧上了她,却忧其不喜,故而先以音相扰,得其欢心方才敢梦中吐真言。 ...... 故事至此,便告了一段,二人却并未提及犯了何夫规,又因何而下凡来,却在故事说完之际,秦玄水狠狠的瞪了萧史一眼。 此人惯会夜梦相扰,萧史亦知下凡前的安排,未曾想过年近古稀方才会出现,想来定是有什么,阻止了他二人在凡间的相会罢。 萧史有心一问,却是不及也。 此时乃是他们在凡间的身子,与凡尘俗世的亲人告别,待回来了天上再问,亦不是迟。 秦济民伸出早已布满了纹路的双手,如同幼时,轻轻抚过秦玄水的头顶,语带欣慰,道:“你仍是济民的妹妹便好,哪管你的前世今生啊。 若你是一个我们谁也不识之人,最难过的便是爹爹还有娘亲罢。” 秦玄水亦是留恋的蹭了蹭兄长的手心,舒服得阖上双眸,半晌后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哆嗦着伸手,自脖颈掏出一物来。 虽说时日久远,秦济民却是识得此物,自幼便得君父、娘亲提点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摘下玉扣,只说是师公送秦玄水保平安之物。 是以,兄弟姐妹在一起,无论如何疯闹,都不会将这块玉扣撇下,平日里秦玄水更是藏在衣襟里,难得见一回。 今日再见,秦济民不解,他道:“妹妹快将玉扣收好,此物乃是师公赠你护佑你平安的。” 言罢,却是哑然失笑,秦玄水既是神仙,即便是一具凡人的身躯,又如何会受到伤害,秦玄水却是十分的受用兄长的疼爱,欲将玉扣收回。 却见天际一道紫光打下,点点灯光的夜,昼然明亮。 秦济民、蒙毅虽是信了神仙,却未有亲眼得见来得真实,此时二人坐立不住,起身仰望,却见其上有紫凤、赤龙盘桓,其后白雾缭绕之中,有一道人影,面目若隐若现。 那人开口道:“萧三郎、秦弄玉。今龙凤来迎,可以去矣!” 萧史先前见那玉扣,便知此物是他二人数年不得相见的证物,却见秦玄水不愿取下,是也明白欲多在人间逗留些时日,也不拆穿,打算同样留下相陪。 如今天上龙凤来迎,两人自是不能再多作逗留。 秦玄水将脖颈的玉扣摘下,郑重的交到秦济民的手中,“济民哥哥但愿此物能为你增添些好运,亦能佑你身体常健。” 自摘下玉扣那一瞬,秦玄水与萧史二人一同沐浴在紫霞里,未几,二人的容颜便回到了少时,男的清隽挺拔,女的姿容秀丽。 端的是一对壁人。 趁着秦济民、蒙毅二人目瞪口呆之际,萧史乘赤龙,弄玉乘紫凤,自少阳宫翔云而去也。 眨眼间便不见了两个大活人,秦济民勉力控制住心神,道:“今有此佳婿,乘龙而去。阿毅,你说君父、娘亲知晓妹妹一生有了着落,是否会十分欣喜。” 后世的乘龙快婿,亦是由此而来也。 蒙毅连连点头,见得这一番奇遇之后,故尔会有秦济民后来的寻仙问道,蒙毅却是义无反顾的相助,即便有人寻他劝始皇,亦是不改其心也。 ...... 乘龙跨凤登上碧宵的夫妻,找回了记忆,亦多了一段凡尘事,见得一如往昔的陈设,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同声道:“此生不复离分......” ...... 正文 关于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七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一) 宁期此地忽相遇,惊喜茫如堕烟雾。 “师父,何时再飞呢?”头上扎着双髻,年仅六岁的洛惜贤,小脚丫在大树干上随风晃荡,侧过头询问坐在另一侧的洛顷。 洛顷一开始出现便是一副鬓发皤然的模样,声言乃是洛家长辈,便是洛王叶也得称一声叔父,洛王叶自是不信的。 却听其将洛国王室秘辛如数家珍一般道来,即便不信亦是真了,便由其在洛国王宫自由出入,左不过最重要的事都知晓了,其他的也无甚差别了。 更重要的是,洛顷来到洛国,虽是得了可随意进洛国王宫的权力,其人却对洛国的一切其趣寥寥,唯一教其放在心中的,不过一洛惜贤而已。 是以,洛王叶也放宽了心,更是任其纵横洛国王室。 眼下,又是一日来王宫探望洛惜贤,实则是来教导玄术、功夫一类,二人方才绕着洛王宫飞过一周,食髓知味的洛惜贤,自是想要再飞一回的。 洛顷却是摸着白色胡须,摇着发白的头颅,说道:“小丫头,今日便不带你了,为师心里惦念城中新出的望月楼,里头的吃食当真一绝,有闲暇再来探望你罢。” 言罢,便腾空飞去,只余一个出尘的背影,洛惜贤撇撇嘴,不满的再次晃了下小脚丫,自树上一跃而下,并非是自己不会飞,而是飞得仍是不够高远,方才需洛顷带着。 既然人不带我,我便自去也。 洛惜贤利落的下了树之后,便在大树下发呆,方才师父说了甚来着,哦?好似是去了城中的一处酒楼,莫非是学着那些个混日子的子弟,寻开心去了? 哼,竟为了这些混人俗事将徒弟给抛却了,她倒是要去瞧一瞧,究竟是何人能迷倒洛顷这样的老人家,莫非是要骗尽师父他老人家的财。 作为徒儿自是不同意的。 虽说师父不顾徒弟,可洛惜贤自认是个孝顺的徒弟,当然不会将眼前的危险抛诸脑后,自是要将一切扼杀,将拯救计划定好,晃着双丫髻逐步远离了大树的阴影。 翌日。 洛国蓟城主城主街道上,新出了一家酒楼,名曰:望月楼。 此时望月楼外人满为患,不过是近两年新兴起的一道酒楼,百姓们却是听闻各国皆有,是以,不曾了解酒楼中有何物,却也是来往者不计其数。 有些人一生不曾出过当地,外地的风貌多是听旁人叙说,自行再加以虚绘描补,方可窥见他处一丝风光,从而沉沦于其中。 乍然听闻世间各处有其相似之物,自是希望前往见识一番,即便这楼中陈设与其他的酒楼相差无几,亦是有其区别在里头的。 譬如酒楼自他国运送来的东西,好比楚地兰陵运送来的美酒,便是一绝。此时的人们尚不知,后来的兰陵美酒。 眼下好这一口的人不在少数,因听闻乃是楚国丞相项徽心头所好。 能得美誉享天下的人虽多,然寻常人能得几回闻,神秘之流便是擦肩而过,亦不知其是何人也,得尝其心头所好,亦不失为一件美事也。 有抱着见一见世间的奇人异事,或是瞧一瞧望月楼里究竟是如何动作的,有此想法者自是无功而返,然见识一番,亦不觉得亏损。 还有那前来当真是为酒者,或是在望月楼中与人辩难、论时世,畅谈天下大势,所得有时竟比在家中闷着头读书还要多上几许。 毕竟楼中那雄才大辩之人比比皆是,想法推陈出新者层出,参与其中自是受益无穷,若是本身并无此大志,自是不会上前,硬凑作一处。 望月楼里吸收学士,自是比不上经久闻名的稷下学宫,然聊胜于无,平日无须千里奔赴,亦可有一辩,岂非乐哉。 望月楼内里乾坤,又如何只这一处呢。 学士有得他的去处,玩乐之人亦有玩乐之法,不胜枚举也。 掌柜的正教酒楼里的人做事,见得门外一位小童,虽说长相无甚稀罕,亦无从人相伴,然衣裳精致,行止有礼,又带着一份不谙世事的活泼。 瞧着便是权贵人家的孩子,莫不是从家中偷溜出来玩耍的,想法自脑子一转而过,掌柜的忧心店中人怠慢,毕竟方才便得罪了主家。 是以,自发上前,腆着一张笑脸,道:“小姑娘,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小姑娘正是洛惜贤,听得人问话,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清晰映入掌柜的眼中,接着说道:“自是来此玩乐的。” 本是来寻洛顷,然不好说得太明,万一师父她老人家听得人寻来,径直逃跑,岂非是教她来请了这一回的冤枉银钱也。 见状的掌柜的暗道:好一双盈盈秋水,煞是可人。因是如此,便是笑脸都亲切了几分,然闻听小姑娘来玩乐,笑意不由的僵了僵。 好在很快便恢复了自在,方才应是他副老耳幻听了罢,又问道:“小姑娘方才所言,恕我蒙老头儿未曾听得分明,还请再说道说道。” 洛惜贤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又道:“别人来此都玩的是何物,我亦是同样的玩法。” 本来还笑兮兮的掌柜此刻只剩下一张苦着的脸,望月楼里若论玩乐,当属骑射也,此乃主家最是擅长之物,自当传扬也。 然这么小的姑娘,弦矢如何配在一处,能否明白是一回事,若是伤着人了,问题便大了,他们做这酒楼,平日不怕事,自是安稳为上也。 见掌柜的苦了一张脸,洛惜贤瞪大了双眸,道:“莫非掌柜的开着这酒楼,只是唬人的玩意,有了银钱亦不让人进门?” 掌柜的待说些甚,便听一道清朗的少年声传来,“小娘子想玩儿便让她玩儿罢,只有吃到了苦头方才会作罢。” 洛惜贤气鼓鼓的回头,但见一位风姿玉树的少年,立在望月楼一楼与二楼的台阶上,正含笑望来,不由的呆愣住了。 旋即想明白了对方在说甚,立刻变作十分凶狠的模样,道:“不过是玩乐罢了,竟还这般看不起人,我倒是真的想瞧一瞧了。” 气血上头,俨然忘记了来些的目的。 ...... 正文 第二十八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二) 少年家中亦有一位幼妹与其年岁相仿,自幼便爱舞刀弄剑,倒是天真可爱得很,眼下这位姑娘身上与其妹有几分相似。 不忍坷责的少年,只在言语间调笑三两,意在使其望而退却。 哪里晓得今日遇上的,竟是比其妹脾性更倔上三分的小姑娘,闻言非但不退,非而更进一步,倒教掌柜的在中间为难了。 暗中与少年行了一礼,少年只作不见。 眉稍一扬,神采比之方才更为夺目。 踱步至洛惜贤的跟前,道:“小娘子若是这般想法,便教我带你去走一回,如何?” 见少年愿带路前去玩乐,洛惜贤欣喜得双眸微阖,原先来此的目的,竟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不亦乐乎的跟着少年,绕过一楼的厅堂。 临行前,少年不忘回头道一句:“掌柜的莫慌,若是出了事,由本公子一力承担便是。” 有了少年的作保留下的话,掌柜的愈发忧心,照如厮情形,若不出上三两件事,都对不起他老人家这颗七上八下的心。 洛惜贤二人浑不知目送他们的掌柜,操碎了一颗心,此刻正兴奋的在少年身侧,睁大双眼,好奇的打量所过之处倒行的一应陈置。 少年余光瞥见,不由得会心一笑。 小姑娘虽好奇望月楼,却也晓得别人的私隐,并未过度探听,表现的好奇恰到好处,不至于教人觉得此人无礼,又觉得煞是可爱。 方才这般夸赞,便听身边的姑娘问道:“小公子与这望月楼有何干系?掌柜的竟这般听你的话,也不问问我家大人在何处,有无银钱便放任你我。” 少年目瞪口呆,世间竟有如此......无法言语的姑娘,此番随外祖家来洛国,当真是开了眼界啊,随即又哑然失笑。 他一面说道一面指着洛惜贤头上的一个小小铃:“小娘子衣着华裳,便是这响铃,亦是值当今日所需的花费。” 洛惜贤不由自主的伸手探得头上的响铃,出奇的认同,一个劲儿的晃着小脑袋,“小公子说得极是。” 眼神却有几分飘忽,瞧着便是在想甚鬼主意。 至于日后洛王宫里,经常有物什在洛王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下,被拿出宫外置换银钱,则是这位少年所料不及之事。 片刻后,又听洛惜贤问道:“不过公子还未曾说道与这望月楼是何关系呢?”嘿,竟还记得。少年诧异的眼神,使得洛惜贤极是不服,昂道挺胸的回望。 少年先执一礼,后笑道:“我与这望月楼的关系,正如你方才所见的那般,我来掌柜的以礼相待。”心中却是一惊,想着日后定要小心行事才是。 ...... 依偎在青山两颗雪白的头颅,其中一位乃是老媪,忆起此事佯怒道:“瞧不出啊,那般小便会骗人了,倒是我小瞧了你。” 老丈拱手认错,又道:“那时的昭世可未曾骗过你,只是惜贤未解深意也。” “哼......明日便由你去应付师父罢。”洛惜贤扭头一哼,显然置了小气性。秦昭世满头大汗的哄了半晌,方才得了个好脸色,二人再次依偎再一处。 老媪老丈正是隐居青山的秦昭世、洛惜贤二人,借着西下的夕阳,回望前半生。 ...... 少年正是秦昭世,面上是一派风度使然,暗里愈发谨慎。 如厮美少年领路,引得望月楼中相逢的客人,纷纷侧目赞叹,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少年。然洛惜贤却是紧盯着前方,一心想着玩乐,全然不觉此间动向。 复行一路,终至目的。 秦昭世人山人海处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洛惜贤险些撞上其脊背,见得少年停了下来,不由得抬眼望去,尽人山尽是人海,瞧不出个甚来。 只听得山呼海拥的喝彩之声,便是踮起脚尖,亦不足他人身丈长高。无法,只得求助少年,道:“此地有何玩乐,竟聚了数十百人,莫非公子亦是教我在些玩乐?” 秦昭世借机寻了几位相熟之人,得以乘机带人溜到人群的前面,方才围堵的另一面,便这样不设防的展现在洛惜贤眼前。 那数十百人围在一处,竟是在玩投壶。 《礼记·投壶》说:“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左传》亦曾记载过晋昭公大宴诸国君主,举行投壶之戏的事。 三面作围观之姿,余下一面作投壶状。 另一面则是壶的位置,洛惜贤他们选择切入的方位,正好是壶的那一面,能将投壶之人,尽纳入眼底,乃是一位长相斯文的青年公子。 秦昭世、洛惜贤二人俱是有功夫在身,一眼便瞧出青年公子的脚下不甚扎实,认定此人当是投不中的,却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见过数次的秦昭世,本是不稀奇的,今日见洛惜贤那新奇的模样,也不由得兴味盎然。 下一刻,听得当啷一声,是矢碰着壶的静动。 果不其然,矢与壶擦肩而过。 那投壶的青年公子面上懊恼之色一闪而过,见得正对面的少年、少女,那意料之中的神色,更是气恼了几分。 念头一转,忽尔笑道,“今日竟有这般风采的人物来观我等投壶,不盛荣幸之至。”紧跟着话风一变,又道:“方才我观小公子似是极擅投壶,旁边的小娘子亦是,不若上手一试?” 方才青年公子的失手,众人俱是瞧在眼里,见下自是找个台阶下,便寻了眼前的少年、少女,好教众人遗忘其出丑的姿态。 青年公子先是将人夸赞一番,再是相邀,若是不应答,便显得二人怕了青年似的,然则轻易受邀,亦显得他们未免过于不矜持。 围观的众人,亦想见识一回,瞧着便非凡一般少年、少女,有何应对之策,是以,俱不出声相帮,静待二人作答。 人群里有识得洛惜贤之人,早已悄悄的退走,临行前不忘拉着二两好友,好友挣扎不断,换来的是那人的好言相劝,一番耳语,几人瞬作鸟兽散尽。 秦昭世虽不惧此番挑衅,却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迹,若是他上前应了,又待留何名姓也。一时有些踌躇,不愿上前。 耳畔响铃动,待回身,那人已至投壶之处。 ...... 正文 第二十九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三) 洛惜贤骄傲的抬着小脑袋,昂着下颌,与青年道:“今日本姑娘便来与你会一会。” 小人说大人话便如眼前这般,洛惜贤此文犹如置气,逗得旁人大乐,秦昭世见自己竟不如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姑娘,不免暗唾一番,随后提步跟上。 此时便站在洛惜贤的身后,似是护卫一般。 二人一道瞪视青年。 青年不恼反笑,道:“二位还请以三矢为限,免得他人久等,如何?” 洛惜贤伸手接过三支矢,秦昭世亦然。 惦量矢的长短及其轻重,洛惜贤便站在方才青年的位置,神情专注,眼里只余下远处的一只铜壶,一矢方出,另一矢又至,三矢竟是接连入壶。 围观之人惊愕,半晌,方才响起雷鸣般的喝彩。 秦昭世一面将手里的矢收好,一面说道:“小子之技不如小娘子,便作罢不投了罢。” 青年自觉没脸没皮,竟是一甩袖离去。 赢得喝彩的洛惜贤与众人并不相识,围观众人观二人气度,纷纷上前与其攀谈,各自留下名姓后,便借言告辞。 因他们瞧出来,小姑娘不满那少年呢,还是早走为妙,免得火烧自身啊。 待人群一空,洛惜贤一指对方手里的矢,问道:“你作何不投,还说那般话,本姑娘无需你相让,快快投来,免得旁人本姑娘胜之不武。” 秦昭世无奈,将三支攥紧,背对着壶,一把抛去。 矢在半空时,秦昭世便后悔了。 果然,三矢俱稳当落在壶中。 此法乃是与其兄长,一道玩耍,偶然创之,玩儿得不亦乐乎,今日一时忘乎所有,方才顺势而为之。 洛惜贤那不服输的神色,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不免抚额无奈,当真应了君父那话,但凡女子总是教人捉摸不定也。 尚不知后缘的二人,此际只做一时之争,当然只洛惜贤一人之争,她定要与这少年一分高下下,秦昭世知避无可避,且四下无人,无甚担忧的,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未几,面如土色的洛惜贤,气势冲冲的来到一楼大堂。 掌柜的一直着人远远留意秦昭世的动向,听得不甚分明,只知二人一道在比划,小娘子忽的便气恼的离开了内院。 少年仍如先前那般芝兰玉树,眼中含笑,跟着洛惜贤的身后。 掌柜的见状,大松一气。 复又归了原位,只作不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洛惜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望月楼,出了望月楼之后,在人来人往的青石街上游走,脑海里回想的便是方才之事。 问及少年名姓,少年答曰:“秦国世子秦昭世。” 六国敌对秦国,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二人皆是明白。 若是两国百姓,还可有坐在一处,以友人论交,然他二人的身份,如何能玩儿在一处,好容易遇见一位,除玄术外,能处处胜她一头之人,竟是敌国世子,如何能不惋惜也。 孩童兴致来去也快,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因洛惜贤瞧见一位老者,漫步于青石长街,好生的悠哉悠哉。顿时大悟,今日出行的目的为何,为的便是防止自家师父遭人惦记银钱,作何忘得一塌糊涂。 小姑娘洛惜贤将心底那道,受到芝兰玉树少年蛊惑的声音,死死压住,拒是不认。 秦昭世自去他国游走,待留下各种传言,又悄然离去。小小少年,逐步长成青年,与其兄秦文谨在混得是风生水起。 因洛国与洛惜贤相遇之故,受其影响,后游各国时,俱是用其真实名姓,当地的学士百姓,多是为其惋惜者,怎的秦国便出了这样一位风采的后人。 亦有惧其手段者,此类人皆是在六国暗自交换消息,明面上自是一派风和日丽。 而眼下的洛国又是另一番风景。 许是沾了玄术之故,洛惜贤生生父母与之不亲,自幼便在洛王宫中成长,便是拜洛顷为师,亦是不经其父母许可,洛王叶颔首便算是得了应承。 今又是一件大事,洛顷寻了洛王叶,道是洛惜贤的年岁,如今已是十有二也,且学亦是有所成,按门中规矩,当出门历练一番。 正好不知如何安放洛惜贤的洛王叶,内心十分的赞同。 想那冷家小子,好好的一个孩子,成日跟着上蹿下跳,眼见的其父冷一命亦是跟着不着边际。这般下去,只怕是洛国无须他国来犯,便自取灭亡了。 前不久,听闻洛惜贤败于望月楼之手,也不管其败于何人之手,又败于何名目之下,便仗着浑身的胆子,径直去挑战,势要盖过洛惜贤一头。 观其灰头土脸,结局便可见一斑也。 见下有法子,能不动声色的将人带出洛国,又能不伤害洛惜贤那棵直比参天的心灵,洛王叶直觉养女果真费银钱,亦费心也。 正好教其换一方祸害,非也,换一方历练,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相处几年,洛王叶第一回将洛顷看顺了眼,虽说是叔父,来他洛国授徒,可也没教对方,朝着洛国王宫下手啊。 最苦的莫过于宫中的洒扫宫人,一道长廊有时多上一个转弯处,或是山石移了位,又或者多出些奇怪的物什来。 当真是有苦难呐。 瞧瞧,便是与洛惜贤相亲的洛子婴,见之亦是脚先动三分,生怕被折腾出个好歹来。遑论那些个胆子本就小的人,更是遥见之,绕道也。 后来的咸阳宫,秦玄水的作派,算是找着了出处。 ...... “咳.....,”洛惜贤面上有几分不在,她道:“昭世哥哥,你是如何晓得,惜贤会在那一日来到你的府上呢?” 秦昭世顶着发白的头颅,爽朗大笑,“惜贤那般能掐会算,怎的还需昭世解惑。” “哼.....” 两道苍老的身影,迎着夕阳余晖,一前一后在青山山顶,徐徐没入青山林里。 ...... “师父,你老再说一遍呢?”洛惜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洛顷捻须一笑,“为师教导你多年,今日起便带你回山门修行一段时日,届时再教你下山历练,如何?” ...... 正文 第三十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四) ...... “师父啊,这便是青山啊。”洛惜贤抬眼四望,俱是烟雾,四下不见人,除却山角一座村庄,当真是清修的好去处也。 洛顷自得的扬了扬发白的眉,“自是青山,自今日起,你便只是为师的弟子,待你下山那日自可恢复。” 年岁虽小,可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洛惜贤不止在洛国蓟城祸害得厉害,偶有出过远门,亦留不了不少‘威名’。 眼下不过是在青山住上些时日,自是无有不适。 然很快便察觉地了此地之空旷,岂是天性好动的姑娘的久留之地,不过两载时光,洛惜贤已是觉出无所事事之感。 好在还有所学,否则定是要将人待傻的。那的她如是以为,至后来在列国间游走,感触更是非凡,幸而老来落叶归根,且有人相伴,亦是一桩美事也。 坐不住的洛惜贤,趁着洛顷闭关,偷溜至青山脚下,与村民们说是远道而来,闻此地青山的名声,故来一瞻其风采。 即便只是喜欢青山,村人亦是欢喜的,毕竟他们就在山脚下,且青山的传说还与他们的祖上息息相关,谁又说得准来客为的是谁呢。 担忧惹了麻烦,故洛惜贤扮做少年,在家行七,名唤小七。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少女,稍作打扮皆是雌雄难辩,想来平平如奇的姑娘,她是多虑了一回的。 当然,身在其中的洛惜贤,眼下是察觉不到的。 此刻的洛惜贤与青山村脚下的村民们,谈兴正浓,那些年长的青山村民,谈起先辈的往事既是骄傲又是怀念。 因是如此,本是八分的故事,多了声情并茂的演绎,硬是高涨到了十分,至少听故事的洛惜贤听得是双目炯炯有神,欲待得老人家说得后事。 急道:“老爷爷,故事还未说完呢?” 还不忘将手中的水盏递予老人,老者一面说故事一面饮水,早已是腹中鼓胀,此时早已是忍不下来,面皮抽了抽,拖着拐棍便消失在少年面前。 洛惜贤略带几分心虚,伸手摸了一下鼻子,手指摸着摸着,望见夕阳渐晚,掐指掰算,竟已至酉时末,师父便是这个时辰出关的。 等不及老人的故事,洛惜贤忙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溜进了青山。 待老人悠悠回转,早已经不见了少年行踪。 老人不满哼道:“说甚喜爱青山,不过是骗人罢。好取我青山故事,做那说书人罢了。”言罢又有几分惆怅,不知何时再来人,听听他们先人的故事。 ...... 偷溜进山,且报以侥幸,未曾被师父发现,洛惜贤的后颈便被人拎住。身高悬殊之故,双脚离地,挣扎半晌也碰不到地,洛惜贤只得放弃,与洛顷讨饶。 洛了惜贤听闻一声冷哼,却不见人影,唯余一只手,倒与方才那老人说的故事,有几分契合,待问上一问是否祖上的本事。 似是知晓一般,那洛顷敲了一记对方的头,说道:“先替方才的老者算帐,再有,为师有事需你下山一趟。” 洛惜贤黑白分明,亮如星昼的双眸,此时宛若夜月照明,尽数点亮星空。 惹得洛顷又是不满,再敲一记,“为师倒是不晓得,你竟这般不愿与为师待在深山里。不过两载时光,便待不住了。” 洛惜贤忙与其撒娇,独不见迷雾里的洛顷眸色莫测。 待将人哄好之后,问道:“师父,你方才言有事需得徒儿适往,可否具体告知?” 迷雾里的洛顷作势在身上抠搜,片刻,掏出一物来,抛向洛惜贤,后者伸手接过,眨眼间那只手亦不复存焉。 洛惜贤故作慨叹一番,见人当真离去了。 拿起手中的东西定睛一瞧,竟是一卷竹简。 上面清楚明白的写了,需要去向何方、何地、何处,取何物,又需如何做,若非是教她取他人之物,洛惜贤还当是劝人向善的课业了。 还有便是方才展开竹简时,掉落出一样东西。 上手一瞧,竟是罗经仪。 洛惜贤拿着罗经仪,瞧了半晌,还真就是一方简单的罗经仪,掺不得半分假,莫非是师父忧心他外出迷路,特意为她准备的。 虽说自己识路有方,可有人贴心准备,倒也不好拒绝。 看来这混不吝的老头儿,有时亦会良心发作呀。 小心翼翼的将罗经仪收藏好,便思索接下来当如何行事了。 这偷盗之事,向来非她所长,亦非她所好,且洛王叶的教导历历在目,当真是有违先人之训,然师命亦是大于天也。 不若以物易物罢。 就是不晓得被盗之人,当作如何是想。 有了法子的洛惜贤,志气高满,回首向洛顷所在的屋舍稽首三拜,以谢师恩,旋即便头也不回的下了青山。 过了好半晌,方才的地方雾气聚拢又散尽,洛顷现了身形,望着洛惜贤早已远去的身影,喃喃道:“万般皆是命啊,半点也不由人......” 言罢背着手,当真离去。 白雾又再度聚首,不分你我。 ...... 另一头,下了山的洛惜贤,当真感受到了天广地阔,有别于青山的气息,眉眼俱开笑。伸开双臂,拥抱不远处燃着袅袅炊烟的城镇。 婀娜白烟一道直上青云。 闻着饭食香,洛惜贤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儿,幸得周遭无人,免了那不自在。 然而还得赶路,真是人间酷刑罚啊。 若是不在日落前赶往竹简里指示的地方,今日夜里估摸着得风餐露宿了。 竹简所示之地:秦国,长公子府,长公子最喜的佩剑,其中还要求了具体的时辰。 前两者还能理解,可师父他老人家何时爱上了舞剑,竟瞒得如此之深。且这般迫不及待,连时辰都要求上了。 满头雾水的洛惜贤,空腹过青羊村而不食,倒有上古夏朝禹治水三过其家门而不入之风范,可将自己得意坏了。 连番赶路,终于在亥时赶到了秦国栎阳城。 秦国如今不若六国,一路赶来俨然有乱象,然栎阳城乃一国之都,总是要强上几许的。 稍作歇息,洛惜贤便出门先寻了路。 ...... 正文 第三十一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五) 是夜,子时方至。 今日秦文谨兴致方起,与友小酌几杯,难得的好眠。 鼾声方起,院落里便跃入了一道不属于长公子府中的身影。 辅一入睡,便察觉到有人偷入内室外间,察觉到来人轻手轻脚的动作,只当是府中从人收拾房屋。秦文谨复又翻身沉沉睡去,然而顷刻间,又猛然清醒。 因那人在内室外间动静不对,若是从人见主人熟睡,当不至于一直留在内室,扰了主人歇息还罢,受得罚来谁人乐意。 且这人竟有向内室之意,甚至摸至床榻边上。 秦文谨小心的收着呼吸,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在翻找什么。这内室能有何物可翻找的,府中除却摆放的物什,及时常使用的器具等。多是存在库房中。 再有便是自己最喜的几件藏品,当是在内室已同存。 其中最喜的还属青铜长剑,那是与其弟秦昭世游列国之时,二人一同请人所铸,剑上除刻字有别外,余者无甚差别。 自得了青铜长剑那日起,便将剑挂在室中,前几日剑身上的刻纹练功夫之际有损,便将秦昭世的一道取来,照着补救。 此时那人已是摸到床尾,寻到了悬挂青铜长剑之的所。 秦文谨若是当真还能睡下,岂非是存了心丢青铜长剑,明日适往何去再寻一柄无二样的,还予自家那与兄长友爱的弟弟啊。 且既是贼,抓住便是。 秦文谨一个鲤鱼翻身,纵身一跃探出一只手,便要将来人擒住,哪里晓得来人飘乎的功夫着实不差,在其翻身之际,已是一跃数尺开阔。 小贼拿上青铜长剑便有离开的迹象,秦文谨只及披上一层外衣,径直追出了内室。最是静谧的夜,因二人的动静,变得热闹非凡。 长公子府邸阖府上下,俱是被小贼惊动,无功夫傍身的从人,假意瑟缩,实为光明窥探胆大包天的小贼,竟偷到了秦国年轻一辈,第一力士的家中。 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也。 嘿,瞧了半晌,府中无人能近其身也罢,竟是愈闹愈往大门处,偏生打得正激烈的人,其中还有他们府上的主子,亦是眼红得紧,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旁的事。 倘是真的打架也还罢了,小贼便是小贼,旁门的功夫倒是会不少,秦文谨化若非那一身勇力,恐还不能化解。 小贼似是力有不逮,秦文谨瞅准一个空隙,欲上前擒住贼人,却是凭空抓住了一条布绳,定眼一瞧,眼前哪里还有贼人。 “哈哈......”极是猖狂的笑意传来,人已在大门五尺开外。 秦文谨领着府中从人,径直追了出去。 整个栎阳街道上悄无声息,因两一人逃,数人追赶的举动,而显得热闹无匹,其中不乏受到惊吓的鸡飞狗跳。 栎阳城中的百姓,亦是吓得不行,如今正值战乱的年代,就怕哪日他国的铁骑踏破秦国南门,他们的安生日子将不复存焉。 就着微弱的月色,依稀可辨打头那人乃是秦国世子,口中嚷嚷道追贼人,惊醒的老秦人,见是自家人,俱放松了心神。 有那好事者,竟是指点方才有见过一道黑影,自他们的房前路过,打西而去。顺着好事者指出的西方,秦文谨与府中从人自是一无所获。 因那小贼,虚晃一招。 弄出了个迷障来,暂时将人甩掉了,待秦文谨那边想起时,自会调转枪头,那时便无处可去也,当寻一好去处,避开这难捱的一夜。 小贼心里惦记不知何时会回来的一行人,故而行路着急了几分,又寻思着见下何处较为安全,秦长公子府是去不得了。 若是她的玄术再好上一些,自可在秦长公子府中安然度过,偏生维持的时辰不够长,不小心便是妖精现出原形,吓坏人可不好。 且那秦文谨回得府中,见她留下的银钱,应当不会再追究了罢。至于见到银钱的秦文谨,怒火如何中烧,则不在其考虑范围之中。 这小贼,正是洛惜贤。将白日里探过的路,夜间再走一回。想来若非是秦文谨,再换旁人想来亦不会被发现罢,亦不至于被追得无处可逃。 如今,还得靠翻他人的院墙,来保小命一条,此番可谓是真正做贼也。 一面慨叹,一面行云如流水的翻过院墙。 因是着急躲避,倒是未曾注意,院墙竟是比长公子府的还要高上几许,只顾着寻个好地方,安稳过上一夜。 做下这等不光采之事,洛惜贤赧然的同时,亦在来时,为自己卜卦,测一测这前程的吉与凶,虽然卦不自测,可却是能从旁侧击的。 譬如,偷拿了秦文谨的青铜长剑,对方如何应对且先不提,结果总是可测上一测的。 当时卦象显示此行乃是大凶之卦,好在凶中藏了一缕生机。 道是一线生机由东起,恰好这处宅子的西面,便是秦文谨宅子的东面,此地当是最佳的避难之所也,寻着正东方,翻身一跃便进了这座更加静谧的宅子。 许是摆脱了追兵,这才有了心思留意府邸,竟比秦文谨那处的巡视之人多上几许,洛惜贤不敢再轻视,小心摸索起来。 月亮不甚清晰,便是直直的打在双眼上,只觉其温柔。 洛惜贤见四下火光弥漫,唯一处暗淡无光,连灯火都不曾点上,黑暗能将双眼蒙蔽,不止自己的,对方的亦如是。 遂决定去那一处,左躲右闪避开巡视的护卫,一个闪身进了那间房里。 辅一入内,洛惜贤的呼吸一顿。 房中厅堂内,有一道不弱于自身的呼吸。 洛惜贤暗道:坏了,方才只顾着头,忘记了尾。此处坐落于府中正中,当是府邸主人才是。且巡视的人多于秦长公子府,见下用脚趾,都能晓得眼前人是何人了。 秦王世子秦昭世。 洛惜贤很想拨腿便跑,却听此间主人吩咐,将屋内的铜灯尽数点亮。 屋内的二人,顿时将对方看了个正着。 亦对双方的身份,有了一个真正的认知。 ...... 正文 第三十二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六) 一纸盟约,鸿雁传情。 果然猜想的那般,屋内的人正是秦昭世。 昔日好友再见,本当叙旧一番。 今日这般情形,洛惜贤自是要装作不认识的,若是被对方认出,二人之间的麻烦可不小,还不若就这般相聚如风散,若有缘自会再见的。 二人已是许久未曾见过面,洛惜贤自觉不若对方长相出众,应当不至于这般快便被认出来,她能认出对方,全赖有天时、地利、人和也。 欲借机作势一番,洛惜贤甚至将姿态放低,二人便就此别过。哪里晓得那秦昭世不止人长得俊美,识人亦是不凡。 不止点破洛惜贤的身份,甚至拿出一纸盟约来。 迫于无奈的洛惜贤只得同意,却是对上头的盟约气得不行,不过数语,已是定下了两人漫长波折的一生。 盟约上书:秦洛相亲,永除后患。 自秦昭世的手上拿出来,洛惜贤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是冲着远在洛国的洛子婴去的,见下叔父与秦国并无甚瓜葛。 且六国向来仇秦,哪能这般轻易放下的。 若非利在当下,便是应在将来。 秦文谨早已定下亲事,自是不合适,如今剩下适合的只她洛惜贤、秦昭世,是以,方才要她在上头刻上自己的名字。 如此说来,这倒是二人的第一件定情之物了。见下一直是秦昭世的珍藏,且一直留在身边,时时拿出来擦拭一番,十分珍惜。 洛惜贤自是要矜持一番的。 一个迟疑间,天色由乌黑变得灰蒙,二人将具体的事由谈妥,洛惜贤摸着发胀的脑子,步出了一步踏错,后至步步踏错的屋子。 目送其离去的秦昭世,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在触及门边的那一柄青铜长剑时,面色有一瞬的凝滞。 待提醒洛惜贤时,早已不见了对方踪影,却是不知洛惜贤忧心自个儿泄露了真实心情,出了房门,便径直离去,不带一丝一毫留恋。 ...... 身边人拿出珍藏许久的‘定情盟约’,洛惜贤笑问道:“昭世哥哥,究竟何时对我动了心思的?你我再见时,惜贤可是还未行既笄礼呢。” 秦昭世不答反问道:“惜贤呢,又是何时瞧上昭世这张皮囊的?” 两位年龄加在一处,已超世间泰半人,却还这般顽皮。未曾听到后头的回答,却见两人行入雾气掩映间,人影渐无。 ...... 秦昭世目送人远去,趁着天光灰蒙,又转道隐了身形一个出了秦世子府。 至于那柄长剑,还是要藏上一段时间的,毕竟自家大哥掉了自己的剑,近来是不敢再出要比划功夫了,能安生一日是一日罢。 后来秦文谨如何识出小贼,又在偶然见得秦昭世的青铜长剑,缠着秦昭世又是斗了几日的功夫,不是如今的秦昭世可以预料的。 见下的秦昭世出了秦世子府,沿着一条青石长街走下去,一直行到长街尽头,那是城的东方向,正好朝霞徐出,落满一地,亦将行人包裹在其中。 秦昭世便是行人中一位,戴着宽大的幂篱,从上至下皆被包裹,排在人群当并不引人注意,因如此作派的便有数人,若是以本身模样出现,倒是会引起他人旁观。 眼下远非后世那般,需校验人像还有及证明身份的牌子,只需给得出个牌子,便算是栎阳城中的人,可自由进出。 此举虽是便宜,秦昭世虽觉此举不妥,却也一时找不出解决的法子。后遇得陆清尘,二人彻夜长谈后抵足而眠,从前有不得解之处,亦是茅塞顿开。 很快便轮到了下一位,将牌子递予东城门的阍者,轻松得以放行,幂篱下的秦昭世年轻的眉头皱起,将此等情形皆一一记在心中。 随后出了城东门,寻了个合适的机会,甩下了身后的人,径直往一处行去。 一个时辰后,辰时初刻。 秦昭世总算到了今日的目地之所,抬头望了一眼,此处山势雄伟,层峦叠嶂,教人一眼望而目眩,心中顿时生怯意。 但凡得空便会来此处的秦昭世,除却第一回见之生敬,后头早已是习以为常。拿出脖颈上头的一支竹制的哨子。 放在唇边,一声响亮明快的声音自哨中传出,飞进从生的密林里。片刻一道黑影出现,与秦昭世行了一礼。 来人瞧着四五十年岁,似是与秦昭世极为相熟。 先是与其寒暄了两句,“昭世公子今日怎的独身一人,那文谨公子怎的不与你一道过来?” 思及近来都不敢再现身的秦文谨,秦昭世情不自禁,忙道:“今日大哥有事,故尔只昭世一人前来,还请赢叔带路。” 唤作赢叔的人便带着秦昭世入在山底,寻得一处机关,将山洞打开。 只入门处乃是山洞,过了曲折的山洞,便别有天地,一道广阔的演武场,豁然展现在眼前,呈现在青天白日下。 幅地之阔,尽纳山河。 此处并非全是演武场,还有一些人行色匆匆,作商人学士扮士者,亦是在此处出入,若是七国中有人误入此地。 便能认出来,那些个商人学士,竟有许多相熟的面孔,譬如各处望月楼的掌柜。徐岚之作为秦昭世的贴身守卫,便是自此地而出也。 后来的士师隐士、士师剑士俱是由此而发。 见下不过是初具规模罢了,秦昭世来此除了检查之处,还有一事便是参与其中,与诸人一道受训,增强已身本事。 与方才的赢叔一道四下行遍,指出其中的小问题,便与赢叔说道:“赢叔,见下时日尚早,我自去,你且去忙活罢。” 赢叔复行一礼后退下。 秦昭世便将一身气血投入青山绿水中,与演武场上的将士共同挥洒着汗水,初升的朝阳,点点洒着诸人铜色的皮肉上。 一日光色散尽,神采飞扬的秦昭世与赢叔等人分别,出了翠林掩映间,便径直回了栎阳城。今日忙活这般久,也不知远在他乡的人儿,此时又在做何事。 思及此处,秦昭世扬眉一笑,脚下速度不减反增。 ...... 正文 第三十三章:君如青山,永不相负(完) 君如青山,永不相负。 赶着最后一抹夕阳,秦昭世回了秦世子府。 年少相识的两人,自洛国蓟城一别,二人便再未见过面,亦未有过书信,只从旁人的支言片语中,从中揣摩出对方的真实境况。 虽是一见如故,却因二人身份之故,不能时时时与其近之,故而连书信也未曾通过。 此番二人再会,亦是重逢之喜。 秦昭世自怀里掏出一物,那是偶然间所得,因此物方能及时等到洛惜贤,亦才能提早做好准备,见一回那不打不相识的知交好友。 如今,二人既是定下了盟约,从前的顾忌自是无须再理会。这首要一事,便是双方需时时通上一回书信,免得二人皆是忘了对方,这可如何是好? 当然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忘却的双方,又岂是轻易能放下的,不过是二人谈盟约时,年轻人撇不开面上的为难罢了。 伏在几案上,刻了一卷又一卷。 又扔掉了一卷,秦昭世不甚满意的书信,第一回给洛惜贤传信,却不知应该如何做,倒不是不知如何写书信,而对于应当言之何物,无从下手。 好在,幸而当此之际,化作殷勤的秦婴传来极好的消息,六国分秦的大计,因秦国的分化之计,见下变得四分五裂,合盟不再。 欲与其共同分享这一好事,然又不好说得太过明显,万一送信的鸽子,途中发生了何事,遭他人拦截住了,消息走漏,于此时的秦、洛两国无益也。 故而刻上:五行、流沙四字。落款则是以望月楼等多处的记号,以古籀文属之。 将书信绑在一只肥胖的信鸽身上,将其往上空一抛。初时颤颤巍巍的信鸽,待适合了那份平衡后,便跃上树梢,消失在黑暗之中。 ...... 另一头的洛惜贤因缘际会下,收到了书信,以及一顿美味的烤鸽子。由于十分味美的鸽肉的缘故,心情亦是好上了不少。 对于盟约,心中本就乐意的洛惜贤,见下更是自在不少,秦昭世的书信,并未如同那等只谈风月之人,来信便是一通深情款款。 事已定下,二人皆非那等出尔反尔之人,自当好生维系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相知。 既是如此,自当回报也。 然信鸽早已祭了五脏轮回,手中又无多余可用的信鸽,只得按捺下回信的想法,洛惜贤决定先将事做了,再去信亦是不迟也。 远在栎阳的秦昭世左等右等,信鸽像是一位失约的佳人,久候不至。 乃至于见着归秦的秦婴,秦昭世谈及正事之时,心里仍惦记着这一只肥胖的鸽子,甚至希望从秦文谨、秦婴口中得知信鸽的下落。 二人不知道信鸽何用,且聊着家国大事,一只信鸽的下落,自不在他们的关心当中,遂将其揭了过去,徒留秦昭世一人独自惦念。 月余过去,仍不得回信。 秦昭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对方无意与他多言,然二人定下白首盟约,将来互看对方不顺,可如何是好? 瞧他君父与娘亲,羡煞旁人,落在自己的身上,秦昭世亦是希望能遇得一位,能携手并进之人,即便在这乱世之中,亦可做一对有情人。 可若是对方只收了去信,却不愿予他回信,又当如何是好啊?咦?秦昭世忆起先秦王有一回开罪了先秦王后,痴缠了数日,方得了先秦王后的原谅。何不效仿之? 洛惜贤吃了信鸽,断了书信往来之路,教秦昭世心里七下八下的,一面朝心国中大事,另一面惦记着奉师命下山四处历练的人儿。 秦昭世有了法子,立时便坐不住,将一卷较之前去信长了不书的书信,绑在另一只瘦弱几许的鸽子身上。 先前怀疑是肥胖的鸽子,应当是偷哪家的吃去了,这才不回栎阳,见下换上一只瘦些的,应当会勤劳些许。 准备回报一二的洛惜贤,已是回报有一,将那陆尘劝去了秦国。 再次收到了秦昭世的信简,数月未食烤鸽子,却见得这鸽子瘦弱的样子,实在无二两肉,还不够喝口水的功夫。 在说道一二七国事之时,秦昭世又在信简关心她近来如何,暗喜的同时还以为当有所回应,这一回的鸽子,当作是善事罢。 又想起信简中似有提到,信鸽不知所踪一事,洛惜贤不自在了一瞬,又那份心虚扔掉,大大方方的回信,将鸽子的去处说明。 收到回信的秦昭世,此时方才明白并非是不理他,而是因为信鸽早已入了祭了五脏轮回,早已回不了栎阳。 为了确保每回去信,都能得到相应的回复,故尔秦昭世决定将去信的信鸽,每回都多上一只,环肥燕瘦,任君抉择。 第一回见两只信鸽的,洛惜贤吃惊不已,在玄应离、冷小帅同样惊愕的目光下,十分坦然的收下信简,放走了瘦弱的那只,留下肥美的一只。 既然有人乐意宠着,何乐而不为之也。 莫要浪费他人心意,亦是一种美好的德性也。 心安理得的受了对方的好意,洛惜贤领着小弟两人,还有一位老人,又食用了一顿肥美的午食,心满意足的前往秦国栎阳。 这便是洛惜贤的另一番心意,不止陆清尘,便是陆清尘祖父亦一道带去了秦国,甚至还有两位年少有为的少年,一并带过去。 数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相聚秦国栎阳,过上了别样的人生。 在秦国建立功名,又后娶得如花美眷,功成而身退也。 世人眼中好坏难定的秦王昭世、及惜贤王后,世人眼中夫妇双双离世,便是秦济民等人都不曾有缘得见一面,倒是世间偶有不平事,会得一双人不留名姓的相助。 后来年岁愈长,两人将大好的河山看了个遍,可择一地久居也。 洛惜贤在青山居不过数日,却是时常惦记,秦昭世亦对青山有着一份向往,二人遂定下在青山长居,至于儿孙,皆有其归宿,无须再操心也。 ...... 青山自山顶而下,两位老者徐徐步入逶迤的山中,须发皆白的秦昭世,搀扶着同样发白如雪的洛惜贤,稳稳当当的踩着脚下每一寸的土地。 回顾着一生。 望着白雾笼罩经年不散的青山,秦昭世以为他身侧的人,便如这一眼不知全貌的青山,拨开一层云雾,仍有另外一层在背后。 唯愿穷其一生去尽数参透也。 途径一棵古老的松树旁,洛惜贤回望身侧搀扶着她的男子,身姿挺拔,势如劲松。脊背挺立了一生,时至如今,鬓发皤然亦如是。 唯愿穷其一生去信赖依靠也。 两颗发白头颅,相依相望。 君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 正文 第三十四章:来时无影,去时无踪(终章)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洛顷醒转之时,他人正好躺在一棵苍老遒劲的古松下,抬眼望去,四下云烟淼淼。正茫茫然不知失措之际,远处行来一人。 来人由远及近,因是在雾中行进,洛顷瞧得不太真切,隐约觉得此人的面容极为熟识,只一时间头痛欲理裂,忆不起乃是何人。 一手扶额,一手撑在古松上,洛顷缓缓起身。 恰在此时,来人已是走近。 洛顷瞧得分明,方才分明相隔数丈之距,来人却是瞬息而至。不待其发问,来人道:“我是你的师兄李明月,时机成熟,故此番托梦于你,你且谨记......” 又是一阵云烟耸动,来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倾身欲挽留李明月,洛顷一个趔趄,摔倒在古松树下,再抬眼,那人早已不知所踪。 待人消失之后,洛顷这时方才察觉出,头痛欲裂,原是方才撞在古松树下之故,伸手揉挠间,却发现天地调转。 哪里还有甚古松、白雾,眼前不过一几、一案、一床榻。 洛顷的头正好撞在床榻前的几案旁,幸而几案圆滑,脑袋除却红肿外,别无他伤,亦是一件幸事也。 起身行至几案前,洛顷提起案上的水盏,一夜过去,水早已凉透,此刻的洛顷却并不在乎,只一盏凉水入喉,头脑瞬间便清醒过来。 整个人坐在几案前怔怔出神,只因方才的梦境过于真实,若梦中那人中与他道二人关系,洛顷并不会放在心间,可那人却说出许多与已相干之事,教他不得不信。 既是信了对方的话,那么此人的来由,便值得推敲一番了。 那李明月在梦里声称,二人皆是天上神仙,洛顷欲体验人生滋味,方才落下凡尘。然凡尘又岂是这般好来去的,洛顷需得积攒功德,方可重新位列仙班。 眼下便有一条捷径供其抉择,无须再等待数百年光阴的轮回。 只需洛顷将七国及其周遭的蕞尔小国,连年来的战火纷乱解决,便是一道天大的功德,且在做事的同一时间,从前的能力亦会逐渐复苏。 洛顷自有记忆起,便在青山静修,此前从未出过青山,如今想来亦是上天之故。眼下得出山,还得寻思一番,如何作为。 这首要之事嘛,先得为做事寻一番合乎情理的缘由。 四下打听寻摸,方觉出即便是神仙,若无术法撑持,不过亦是普通人罢了。一人行事亦是难上加难,需得寻他人相助尔。 ...... 寻人亦不可胡乱找寻,洛顷时常仰观星象,又俯查地理、人和。最终掐算出最终大成的乃是秦国,又不可与人言天机,只能在暗中行事。 且可如今秦国势弱,当如何成全呢。 洛顷以为首先得削弱六国势力,秦国方才有一己相争之力。 如何削弱他国呢? 一国当中最为紧要的便是人,百姓、君臣,缺一不可。如今六国尽是良人、良相,一致敌对秦国,当慎之又慎也。 既寻出乃是人的缘故,洛顷便有了一个主意。 早年一直据守在青山,闹也不少传说,与志怪故事。也为青山更添了一份神秘,既是神秘,当然是引人遐思的。 洛顷在青山立下门派:鬼谷派。 凡后入门者,皆归鬼谷一派, 前来青山查探的人不计其数,有在青山村民的劝阻下离开的,亦有偷溜上山的,终是无功而返,青山依旧截图着它朦胧的面纱。 在一众前来的人当中,洛顷看中了两人,或者说是看中两人的心性,及预测两人将来的行事及其遇事下的选择。 其一是庞蠲,另一位则是孙膑。 庞蠲先是败了齐国军士,后又因私下暗害开罪孙膑,后者投奔齐国,得齐国君主收留,反败魏国军士,庞蠲亦落得个与子侄一道身死的下场。 孙膑与其友人的行踪下落不明。 至此,六国中两国结有仇怨,为后来的六国合盟分化,埋下了一颗种子。 同时又收了另外两位弟子,比之庞蠲、孙膑年岁尚轻,故在青山多逗留了些年岁,待两人功成身退之后,魏无忌、苏季又粉墨登场。 魏无忌被教导得一身正直,后遇其兄迫害,被井离乡,辗转到了秦国,方才大放光彩;而那苏季与其夫人嫣儿,更是百转千回,最终方成了正果。 若是苏季领了嫣儿适往青山,便会发现一事,那位教嫣儿唱曲子的老者,正是其师鬼洛顷。 魏无忌、苏季二人下山之前,洛顷又做了许多的事。 先是去得那玄家,救下玄应离之父,又与其定下五年之约,前往稷下,中经过新丰,又救了一回玄应离,且教其对于行往稷下之事,更为上心。 又去得了那白家,先是小露两手,再陈以利弊,使得对方同意将女子以男子养,果然能使一以只在战事上的冷小帅开窍,否则战事无穷尽也。 再有那秦国陆清尘,其祖父一回外出,‘偶遇’神仙。 言其十数年后遇得难题,径往稷下学宫便是。后遇得洛惜贤,听其所劝,复又适往秦国,于青史下重重划下了一笔又一笔。 得知洛国竟与其同姓,这倒使洛顷产生了好奇心,又发现洛国王姬洛惜贤习玄术的天赋,遂产生了收一徒弟,将来一道升仙。 洛惜贤却是不爱神仙,喜的是人间那一抹色。 以其所学,为秦国一统,做下了不少的事,最后因泄露天机过多,从而只能隐于青山,遮敝天道,洛顷无奈咬牙,只得认命。 左不过已经将乱世拨正,一身功德足够他重回仙境。且不日便会离开这人世繁华,升做天上的一颗星子,与这人世间再无关联。 幸而上苍不负他,没了洛惜贤,还有个秦玄水,顺带着还多了一位萧史,由他领着一道,升上九宵,冲入碧云,做那快活神仙去也。 自此鬼谷一门,再无迹可循也。 ...... 天上一日,地下百年。 升上九宵寰宇的洛顷,将秦玄水夫妇二人安置好。 径往寻旧日好友,却是零星三两位。一问之下方得知,俱是学了他品尝人生百味,去也。好容易得了功德,回了仙班,只见得三两好友,真真是教神仙也咬牙也。 云雾弥漫的天宫,却是冷冷清清,好比那人间月色,教人无限惆怅。 只身投入烽火乱世,遍尝过的百味,口舌之中仍时有生津,教人回味无穷同时,亦能搅乱了神仙的心扉,使其不再如止水。 长久以往,神仙都会闷出病来。 洛顷决意再入一次轮回。 且看下一个轮回,又将去往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