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劫之灵珠》 楔子 一个人的生,不是真正的生。一个人的死,亦非真正的死。 用死来求全的生,才是真正的生,用生来纪念的死,才是真正的死。 笑的久了会累,活的久了也会累,会开始淡忘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所有的繁华,都仿佛黄粱一梦,消散在天地间。 “有位故友说,我和你就如同他讲的紫霞与至尊宝。只不过,你是那个成全的至尊宝,而我是那个被成全的紫霞。”他坐在山顶,看着那缕残阳,恬然一笑。 这是他的故事,一个……让他悔恨了一辈子的故事。 第1章 街霸闹事 莽荒大陆东秦王朝,天授十年,初春。 东方边境木城。 天气不算得好,有些绵薄的微雨,湿湿润润。青石板的街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未曾有一个披着蓑笠的。 某条街道上的一个小摊子,有几个穿的勉强算为富贵的,一边吃茶,一边大大咧咧地交谈着。 “大哥,你可是听说了么?咱们东秦王朝五百年一次的比武大会来年开春便要开始了,据说每到比武大会,便要云集许许多多世家宗门高手。若是表现得当,还会被那凡界五大顶尖修仙宗门看上眼收了去。此话可为真?”一灰袍男子捏了一粒花生塞入嘴中,然后看着旁头的青袍男子。 “自是真的。而且还有一条珏门老祖定下来的规矩,贤弟可曾闻得?”青袍男子见自家小弟摇摇头,又见桌边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由暗自得意,咳嗽一声,扬声娓娓道,“咱们那珏门呐,可是响当当的出名。早在万年前,便已雄霸凡界修仙宗门榜第一位了。若不是珏门老祖无心称霸凡界,一心退隐山林,想来到现在都无人能撼动它第一修仙大宗的位子。老祖帝珏参与比武大会时,同那时的东秦皇帝立了条规矩,说最终胜者除了会有丰厚的奖赏,珏门会给他一个进入宗门的机会。若他通过入门考验,便可成为珏门弟子,反之则算无缘。” “只是珏门退隐后,这一规矩便成了传说,也不知是否为真。”青袍男子顿了顿,喝了一大口茶,又道。 桌旁的人纷纷撇着嘴,缩回了脖子,不再听他任何言语。 除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这人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斟满了茶水的杯子,饶有兴致地听着青袍男子唾沫横飞地讲说。 大抵是觉着尴尬,青袍男子讲了一会,便默默住了嘴。又不待多时,他丢下一锭银子,起身道:“小二,结账,不用找了。”便领着一众人士去了。 “瞧他那模样,似是去京都临祧参与比武大会的。”一旁有人小声议论。 “切,不过一个筑基三重天,去了也是丢人现眼。”有人翻着白眼,十分鄙夷地啐了一口唾沫。 “那他也算得勇气可嘉,反不像是你,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也不见得你去啊。”“比武诚可贵,生命价更高。那比武大会可是签了生死状进去的,万一不慎把小命丢到了里头,日后如何娶妻生子,如何孝敬父老?”“你这厮成日好吃懒做,不农作不寻份得体的差事,还娶妻,娶个老婆娘便是上辈子修了缘分了。想娶貌美如花的啊,先做做梦,下辈子再想吧。”“……”“……” 黑色斗篷觉着呱噪,便不再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将目光转向了来来往往的街道。 然后顿在某一处。 那是个看上去容貌清绝的蓝衣女子。此刻女子被一个生的五大三粗的灰袍男子和一群小喽啰给截住了去路,正惊恐地看着那男子,浑身哆嗦。 “小妞儿,撞了老子,不给银子买些丹药么?”灰袍男子邪邪地笑着。 “这位大爷,我,我的银子是给我家小姐买药的。”蓝衣女子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说。 “买药?”灰袍男子瞧见她手里捧着一包药材,不由目光一沉,“格老子的,你他娘撞了老子还不赔钱?快点拿钱来,不拿钱……你陪老子睡一晚。”他眯了眯眼珠,把眼里的色光展露无漏。 灰袍男子这一闹,迅疾引来不少爱凑热闹的百姓。他们瞧着那肥头猪耳的灰袍男子,心里只觉着眼熟,不想立刻有人认了出来。 “这个好像是黑泉宗的外门弟子,赵龟。啧,惹了这厮,这姑娘怕是麻烦咯。”那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黑泉宗虽只是算得个末等小宗门,里头最强的也便只有金丹期一重天,不过在这木城称霸却是绰绰有余。 这赵龟仗着自己是黑泉宗外门弟子的身份,平时没少在城里横行霸道,甚么强占良家妇女,甚么收些保护费,那都是信手拈来的事。遇到这厮,也只得算是她倒了八辈子霉。 想到这粗壮男子的身份,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纷纷倒退一步,看向那面色瞬间惨白的女子,眼里带了一份同情。 赵龟瞧见众人这般畏惧自己,心下不免有些得意。他伸出手就要抓过蓝衣女子,只奈还不曾碰得一分,就被一只飞来的茶杯给截胡了。 “格老子的,那个王八蛋扔的?”赵龟心头一怒,怒吼着转头四下看去,然后把目光落在茶铺子里。他瞪着茶小二,“是不是你?” “爷,不是我。是这人,是这人扔的。”茶小二一哆嗦,连忙伸出手指了指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是你?”赵龟闻言,又迅速将目光投了过去。 “是我,如何?”黑色斗篷抬了抬头,发出一道空灵悦耳的女声来。女声听着尚还有几分稚嫩,左右不过二七。 赵龟听的有些痴,他看向斗篷少女的眼光,多了一抹探究:“阁下搅和我事作甚?” “路见不平,掷杯相助。”斗篷少女一手拖着下巴,慵慵懒懒地开口道,“方才我见着你似那醉了酒的熊瞎子一般,忽的撞上了那位姑娘。不道歉也便罢了,还要胡搅蛮缠,这般教养,也不知你爹娘曾有否送你念过学堂?” 众人瞪着眼睛,惊奇地看着这斗篷少女。 见过没眼见的,没见过这般没眼见的。这姑娘怕是初经世事,不晓纷乱,哎,要遭殃了。 赵龟脸色沉沉地看着这少女,牙齿磨得咯咯响。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其一便是有他人说自己没教养。 “小丫头片子,多管闲事,找打!”赵龟转头,给小喽啰们使了个眼色,“给老子上,教训一番,再掳这小丫头回去,给爷几个爽爽!” 小喽啰们听的眼里发光,连忙应着,面露凶相朝斗篷少女奔了过去。 “淬体五重天,还是回娘胎里再造造吧。”少女嗤笑,声音里染着一分不屑。 在喽啰们快要碰到少女的时候,少女突然起身踢翻了桌子。桌子如同离了线的风筝,瞬时朝着喽啰们奔去。喽啰们猝不及防,被那桌子打了个正着,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嗨哟,小娘们这么狠。这蛮横劲儿,爷喜欢。爷亲自来会会你。”赵龟舔舔嘴唇,也不管那蓝衣女子了,撸了把袖子,祭出一把大刀,朝着斗篷少女砍了过来。 蓝衣女子瞧见他奔向那少女,连忙抱紧怀里的银子,从人群里逃窜开去。 “小二,茶钱和桌子钱。”斗篷少女丢给茶小二一袋银子,抄起一边的椅子伸手挡住赵龟劈过来的大刀,顺势抬腿往赵龟腹部下三寸踹了过去。 赵龟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他浑身颤抖着,丢了大刀,使劲捂着裤裆,躺倒在地,一面翻滚,一面鬼哭狼嚎起来。 百姓们瞧着,险些没拍手叫好起来。 这些年,这赵龟没少欺负他们的妻子儿女,有的受不住这屈辱,竟挂了三尺长布,蹬了椅子上吊自尽保贞洁去了。这姑娘的一招断子绝孙脚,虽是狠了些,却委实解气。 少女扔了椅子,朝着赵龟拼死捂住的地方再踹了一脚。 “方才一脚,是本姑娘替那些受你欺负的良家妇女与你的,这一脚,是本姑娘瞧你三观不正,替你爹娘与你的。这辈子虽不能做个爹,却可好好做个人。别再做了错事,省得阎王爷判你投了畜生道。到了下辈子,再做个牲畜叫人宰杀了腌肉。”少女冷冷地开口,说罢看了赵龟一眼,然后扬长离去。 喽啰们从桌子下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赵龟。他们悄悄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心头一阵唏嘘。 老大这辈子,算是废了。 赵龟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他看着少女的背影,牙齿磨得咯咯响,目光阴鸷,如同腊月里的阴风,叫人生寒。 “臭娘们,敢叫老子断子绝孙,老子让你断命绝魂!”赵龟大吼着,一口气上来,竟喷出一大口血,生生晕厥了过去。 喽啰们立刻慌了手脚,连忙放平了赵龟,掏出几粒药丸,给他喂了下去,又按按人中,这才见得人醒。 赵龟抖着一双手,从腰带间取出一块造型别致的石头。 第2章 龙氏不离(1) 木城旁头是一片繁茂异常的森林。森林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十分茁壮。 洛歌在森林边缘走着,一边走一边四下寻着她所需的药材。 早前她废了那个名叫赵龟的黑泉宗外门弟子,让自己本来不大稳固的身子又受损了一成。若想要回复,还需得依靠那一转还阳丹才是。 在这个时代,丹药分成了一至九转,一转丹药最是常见,而其中九转丹药须得被封号药神的炼药师才可炼制而出。 炼药师在这修仙盛行的时代,算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业。先前她从一位路人口中听得,这炼药师品阶从低至高依次划分为药者,药师,大药师,药王,药皇,药尊,药圣,药帝,药神九境界。每境界为九转,每转圆满即可晋升。 由于炼药师须得通晓木火两行灵力,还要寻得灵火傍身,又可奈当下人族若可通晓五行一行,便已算是天大的福运。于是乎,炼药师虽是人人欲为之,却也只能干想,丹药也便十分稀缺。 也是因此,炼药师成了所有宗门世家追捧的对象。 洛歌毫不在乎甚么劳什子炼药师,于她而言,有药随处能炼便是炼药师。 哎,现下最是要紧的,还是得寻到那味名叫天心草的药引,炼出还阳丹才是。 摇摇脑袋,抛却脑里杂念,洛歌专心致志寻起药草来。不多时,她在一棵古树之下寻到了心仪的药草。 刚把药草摘下收入灵虚界,一道阴邪的笑便很是煞风景地飘了过来—— “呵,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小姑娘,不过炼气一重天罢了。竟要叫我来动这干戈,赵龟那小子,真是废物。” 洛歌侧头,不紧不慢地看了过去。 这是个模样生的还算俊俏的黑衣少年。少年面上带着倨傲不屑之色,生生将那份俊俏给磨干净了。 洛歌挑眉。 筑基一重天?唔,在这个小城,也算得不错了。 在这个修真的黄金年代,对于修真者的称谓,可比洛歌当年的那个年代繁杂了不少。 首先的,修真境界被划分成了凡,地,天,神四阶。 这最低的,自然便是凡阶了。凡阶修真者主修肉体,其境界从低至高依次分为淬体,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轮海,灵府,涅槃,乘劫九境界。其中每一境界为九重天,九重天圆满找到契机即可以突破。 其二,便是地阶。地界修真者,以万物之灵气为本源,淬炼肉体和灵魂。其境界从低至高依次分为灵者,灵师,大灵师,灵王,灵皇,灵尊,灵圣,灵帝,灵神九境界,每境界为九重天,九重天圆满找到契机即可以突破。 其三为天阶。天阶修真者,以天地本源灵气淬炼灵魂。其境界从低至高依次分为魂者,魂师,大魂师,魂王,魂皇,魂尊,魂圣,魂帝,魂神九境界,每境界为九重天,九重天圆满找到契机可以突破。 这再往上,便是超脱凡俗的神阶了。到了这一阶,已然算是半个天地的主宰,不受天地掌控,自由自在,长寿万载。 而到了神阶最顶端神帝之境,才可真正与天地齐寿,坐古望今。不过神帝这一境界,迄今所知的也便只有仙界帝君与魔界之帝。 不过,神阶只可算得一个统称。神族没落许久,飞升的修真者通通都入了仙界的门。也有修炼魔道的,大多是入了魔界的门,鲜有入了剩余几界的。 每个人的修为都与自身天赋和后天培养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由于如今凡界灵气稀薄的缘故,大多数修真者只堪堪停留在地阶,鲜少再有朝上的。至于神阶,往前瞧个一万年,也只有那珏门老祖飞升成了仙。 而现在这年轻一辈,最强者也不过凡阶中层大圆满。洛歌眼前这口出妄言的黑衣少年,在一个小城小势力里,没有丰富的资源培养,能达到筑基一重天也算得不错了。 他应是赵龟的同门师兄弟,前来为彼报仇雪耻的。 “小友所言何意?”洛歌佯作不明地出口问道。 “意为训你。”少年祭出一把穿了三个孔的大刀,朝着洛歌劈砍过来。 洛歌目光一冷,连连向后退开。 “只问小友一次,可是确定了要为那小友口中的废物报仇?”洛歌跃到一棵矮树上,目光晦暗。 “受人所托,不得言而无信。还有,你一个姑娘听声音分明不过二七,何故装老成,喊我小友?”黑衣少年冷冷笑着,提刀再次劈了过来。 不远处,有一群人悄悄躲在树丛后,目光死死盯着这一方,若是细瞧,便可发现这一群人,赫然便是赵龟一干人等。 “这可是黑泉宗内门的弟子王练师兄,所使功法乃是黄阶三品的黑泉刀法,又持了赤阶三品武器。小娘们,看这次你还不束手就擒。”赵龟羡慕地看着那个和洛歌对战的黑衣少年,愤愤地想着。 凡界修真功法分为神,天,地,玄,黄五等,每等又分一至九品,品阶越高则功法越是精进。其中神阶功法最是上等,也最是稀缺,几乎已在凡界绝迹。黄阶功法最是次等,也最是繁多。 功法虽多,却是昂贵。故此,像他们这等末流小宗门,能有一两门黄阶功法便已是绝好的了。 至于武器,也是分等次的。如何分等,分做个赤,橙,黄,绿,青,蓝,紫,神八阶,每阶九品,其中一品最次,九品最是强势。赤阶武器乃至紫阶,皆是凡界炼器师之长炼之器物。至于那神阶武器,自也近乎是绝迹的。 说到武器,便又须得提一提这炼器师了。炼器师的品阶分做四等,为凡品炼器师,地品炼器师,天品炼器师,神品炼器师,每品九阶。其中神品炼器师最为上等,最是受人尊重。炼器师炼器并不受品阶限制,若是实力足够,则可越阶炼制高品武器。不过,这种炼器师一般是个万年难见的鬼才。 王练师兄有这等功法加持,收拾这手无寸铁的臭丫头,定是绰绰有余。 再看这边,洛歌与这王练,也便是黑衣少年,正斗得如火如荼。 洛歌突然退开一步,朗声一笑:“好了,不与你玩了。快些滚,否则丢了小命于此,可莫要怪我。” “玩?”王练握着大刀的手紧了紧,他盯着面前披着斗篷的少女,眉间染上一抹怒意,“我与你战得如此水深火热,于你眼中,竟是一个玩字?好,很好!黑泉刀法第一式,怒斩!” 王练厉喝一声,带着大刀于电光火石之间朝着洛歌斩了过来。 “两次机会竟是一次也不要。凡事皆不过三,既是个不要命的,那便将命留下吧。”洛歌摇摇头,目光一冷,反手祭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朝着王练扔了过去。 王练见这珠子除了散着绿光,倒也无他奇异,心里正是一阵鄙夷时,面上神情连带着身上动作突然僵住了。 不远处的赵龟也看得僵住了。 被吓的。 只见那珠子散出一阵碧绿色的光芒,由浅转深,愈来愈浓。在这盛茫的笼罩之下,王练似是经历了时光飞度一般,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老迟暮的人便成了一堆枯骨。 速度之快,以至于变成枯骨的时候,他还保持着握刀冲过来的姿态。 收回珠子,洛歌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某个方向,然后转身离去。 那个方向,正藏匿着看得呆愣的赵龟一行人。 在看到王练被珠子吸食掉生命之后,赵龟一干人便是吓得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又见那斗篷少女瞧了过来,当下便忍不住失禁了。 “告诉王远师兄,他的弟弟,被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女给杀了。”回过神来,赵龟懊悔地看了看自己湿成一片的裤裆,还染着丝丝血迹,心里对洛歌更是怨恨,他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一番决心,方才开口道。 王远乃是黑泉宗的真传弟子。黑泉宗笼统也便那么十几位真传弟子,每一位都是筑基五重天朝上的,是宗门的宝贝疙瘩,受了大力培养的。 若由王远师兄出面,为了他那死去的弟弟,想必他定会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杀了那厮吧。 喽啰们也不敢忤逆,唯唯诺诺地应着连忙转身奔去某个方向。 洛歌寻了个较为安静的地方,从灵虚境里取出方才采摘的药材,又取出一些先前备好的药材,适才伸手打出一缕火焰,便这么凭空炼了起来。 洛歌任由火焰和药材在半空燃烧,打了个呵欠随意寻个地坐了下来。 正要闭眼小憩一番,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无奈中,洛歌又不悦地睁开了眼。 只消那一眼,洛歌便惊艳了。 那是个何等俊俏的少年郎。他的五官轮廓极其精致,尤其那一对眼睛,堪比星辰般浩瀚,浩瀚里又是一片纯澈淡漠。他的眉心缀着一粒朱砂,叫他生生如同画里出来的一般。他着了一身华贵的绛紫色云锦广袖长袍,非但不显平庸,反倒平增三分淡漠不入尘俗之意。 此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这是洛歌和少年初见时,对他的第一眼印象。 第3章 龙氏不离(2) “这位公子,如此炼丹,不怕毁了丹药,伤了自己么?”少年皱起一双好看的眉宇,一双纯澈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瞧着面前这半躺着的斗篷之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器都可以不一样,缘何炼丹非得相同?还有,小友非得唤我公子么?”洛歌抿唇一笑。 听这少年的声音如此稚嫩,左右不过双六有余。 倒是还比这具身子小了一岁。 少年听得是个女子声,不由得面上一烫,目光有些新奇地瞧着洛歌:“却凭地你这女的,孤身一人单闯黑泉森林?” “却凭地你这小娃,孤身一人单闯黑泉森林?”洛歌忽而觉得这小娃娃煞是好玩,有趣的紧。她挑挑眉,轻笑着把少年的话原封不动送还了回去。 少年瞪了她一会,将目光挪到那半空里燃烧的火焰上。轻轻翕动鼻尖,嗅着那些药材的味道,突然皱皱眉道:“你要炼一转还阳丹?” “炼药天赋不错。”洛歌怔怔,回神后微微颔首,毫不吝惜地夸少年了一句又问,“小友是哪个家族的,一人出来,不怕你爹娘心慌么?” 少年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而后轻轻说:“我……无父无母,勉强算是寄人篱下。” 不知道为何,洛歌突然觉着这少年的气息冷了些。 原是个命里苦的。 “小友,劳烦帮我炼个丹药。这些日子奔波久了,委实累了些。醒来后那还阳丹炼成了,与你五颗,算是报酬。莫推辞,我这丹药品质好的紧,人家用钱还买不来。”洛歌打了个呵欠,也不等少年推脱,便双手作枕,靠着树闭目小憩起来。 少年有些懵。 她……就这么睡了?当着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面?她不怕他使坏,不怕他偷走全部丹药么?好吧他不会干这种事情。 少年想离开,却不知道为何便是听了那斗篷少女的话,一心一意看守起半空的药材来。 大抵是这女人声音带了一股亲和力吧。 少年默默地想,看着药材化成了液体,再慢慢融合在一起。不过须臾,液体凝结成丹药坯胎,初成形状。 一阵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少年翕动鼻尖,轻轻嗅着,一双淡漠的眼里再度泛起了新奇之色。 他是出自大世家的,所见过的炼药师都用那炉子配了自己的火种去炼药,这种凭空炼药,不依靠丹炉的方法,他倒是此生头次见到。 好吧,他这个此生才不过二六余了一岁。 瞧这趋势,这火候,这药香,炼出来的丹药必是一转上品。唔,应是上品里的上品。 少年对于判断丹药的优劣,还是有着几分自信的。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念头便是想看看这么些药,这么个炼法,能炼出几颗还阳丹来。 一般来说,药者品阶的炼药师,能炼出五颗一转下品丹药,已是天赋极好的了。若能炼出十颗乃至十颗往上,那么这位炼药师的造诣定然不会低于药尊之境。 少年等了片刻,瞧见火焰有了弱下去的模样,心里晓得那丹药已然成型,可以出炉了。便连忙睁圆了眼睛,想仔细数数那丹药的数量。 然后他在火焰熄下去之后,数到了至少二十颗还阳丹。 少年看着那似乎在酣眠的斗篷少女,目光有些惊悚。 这是人类么…… 纵是那五千年前,唯一登位药神的那厮,在药者之境,也堪堪只炼出十五颗丹药。这女人竟炼出了二十颗——瞧那丹药晶莹剔透,一条水波纹路清晰可见,显然是上品里的最好! 少年的家族是以炼药著称的,今儿瞧见如此奇葩,倒是叫他开了眼界。 看着一直漂浮在半空的丹药,少年有些纠结。 要不要叫醒这个女人…… 罢了罢了,如此举动,委实不够谦谦君子,还是待她醒来吧。 少年盘坐下来,闭目养神。 洛歌紧紧闭着双眼,脑海里正闪烁着一场又一场曾最是熟络的画面。 那是个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那是个容貌堪比星辰,一袭黑衣的女子。 女孩战战兢兢,苟活于世;女子桀骜不羁,睥睨苍穹。 女孩天赋异禀,被所有人欺凌,却选择忍气吞声;女子纵横四方,被诸仙臣背叛,带着神族大杀叛逆者。 女孩曾试着反抗,却换来了更残暴的凌虐;女子曾试着仁慈,却换来了神族的陨落和整个仙族得寸进尺的追杀。 女孩孤零零的一个人;女子孤零零的一个神。 女孩含笑,笑苍天不公;女子含笑,亦笑苍天不公。 最后女孩死了,女子也死了。 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却在最后一个画面里融为了一体,此后再不分离。 “诸神陨落,诛仙叛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朝尔等笑于苍穹之巅,他日亡魂归来,吾当以吾血,审判忤逆臣!汝等刍狗,以除之而为后快!” 她站在一片云雾茫茫里,满身鲜血污垢,目光冷冽如冰,一袭黑衣飘飘,竟是那样凛冽。纵然血染满身,纵然青丝凌乱,纵然气数已尽,她就那般倔强地站着,依旧不减丝毫风华。 画面至此,入梦者洛歌突然睁开了双眼,眼里的冷厉叫人心寒。不过此刻她戴着斗篷,面纱遮住全副容颜,也便无人看得到。 “才二十颗还阳丹么?”敛起眸中伤悲不甘,洛歌起身,伸手抓过那漂浮在半空的丹药,轻轻皱眉,吞服下其中一粒后,分出其中五颗走到哪那打坐的少年前,递了过去,“小友,你的酬劳。” 少年闻言,缓缓睁开眼睛。他摇摇头,优雅地起身回绝了洛歌:“不必了。若做酬劳,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隔空炼丹,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眼里带着泉水一般的纯澈,纯澈里是对于知识的追求渴望。如此执着少年,想来日后造诣定是不凡的。 洛歌无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慢悠悠道:“有心者,无事不成。心里不蒙尘,凡事皆可成。心如明镜,参透一切,即可归真。有药,火种,便可炼制丹药,何须劳烦几个大价钱买个丹炉。最是不喜你们这点,造弄声势,浪费药材,还炼不出精品。” 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少年,转身便要离去,忽而被少年唤住了。 “姑娘还且留步,在下有个问题。” “说吧。”洛歌转头,淡淡地说。 “不知姑娘……芳名?家坐何处,待日后在下若有了疑难,可否去请教姑娘?”少年的脸色突然有些红。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名唤洛歌,洛水三千之洛,云中高歌之歌。”洛歌失声一笑,“礼尚往来,小友的名讳。” “在下龙不离。”少年抱拳作揖,规规矩矩地应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这般规矩,总感觉自己被这女人注视时,便莫名其妙有了一种被老祖宗注视的感觉。 那种道不出的威压,得天独厚。 “龙不离……龙氏……”洛歌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这少年的眼光,多了一分深色。 倒底是有着血脉关系的,也难怪她看到他时,有了种同根生的感觉。 “你的血脉,很高贵。”洛歌沉吟,也不看少年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只是伸了个懒腰,转身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小阿离还是赶紧回吧,这黑泉森林,不是富贵弟子该来的地方。” 少年,也便是龙不离,他看着洛歌渐渐变小的背影,又看看四方高大繁茂的树木,眼里突然有了一抹退缩之色。 但一想到某个身影,那退缩之色犹犹豫豫许久,便隐了下去。 龙不离握了握拳头,毅然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殊不知,暗中有数双眼睛,盯着这二人已经许久了。待到他们相继离去,适才走了出来。 “龙不离……莫不成,是第四世家的龙氏一族的那位?”为首的一人面容冷沉,看着龙不离的背影,眼里淌出浓浓的忌惮。 “那师兄,可还要为王练师兄报仇?”一旁有人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劝诫,“那小子顶着龙字之姓,定与湮灭大陆的龙氏一族有着非同小可的联系。如此背景,只怕惹不得。” 他这一番话,让这一行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这为首的,便是那先前被洛歌杀了的王练的亲生兄长,王远。这一行人,自然是王远的追随者。 “弑弟之仇,焉能不报?”王远的眼里,闪烁着叫人胆寒的杀意,“不过,一个筑基一重天的炼药师,一人出来闯荡,想必是有甚么宝物加身的。”届时他报了仇,只把那宝物抢过来,那么真传第一弟子,赫然便是他无语了。 更有甚,晋升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也不无可能。 胆敢杀我的弟弟,想来是个活腻了的。方才一见,发觉又是个女子,王远心里便有些鄙夷自己那亡故的弟弟,王练。 死在一个女子手里,可算是极大的耻辱了。连一个女子也斗不过,真是败他的脸。 你的命,和你的宝物,我势在必得! 王远想到此处,略略勾起了唇角。 眼里,是一抹幽幽的绿光。 如贪狼一般。 第4章 我命由我(1) 洛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往黑泉森林的里头走。 她明明应是要寻个地方,准备打坐的。结果脚步不听身子使唤,自个儿挪动了起来,慢腾腾慢腾腾朝最深处走去。 大抵是机缘吧。洛歌默默地想。 她不知身后跟着一个同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森林深处走的少年。 少年不紧不慢地尾随在洛歌身后,步伐轻之又轻,生怕面前之人发现了。 其实他不怕的。 他知道这女人只有筑基一重天,而自己已经到达了金丹境。虽然是初入,却也不是一个筑基境界的能够察觉出来的。 至于为何跟着她,他想一定是这个女人太弱了,而他又要寻药材,索性跟着顺带护她一程。 嗯,一定是如此。少年这般想着,给了自己一个还算合心的答复。 当洛歌停在一片较为宽阔的空地上时,少年迅疾停了下来,隐到一旁的大树后头。 然后少年看到了让他傻眼的一幕。 只见洛歌跺了跺脚,稚嫩的声音清澈嘹亮地传遍四方:“土地老儿,给我出来!” 少年:“……” 土地再如何不被仙族瞧得起,好歹也是一方地仙,又不是你一个人族女子轻易能够唤的动的。 可奈他这念头堪堪落下,洛歌前头的空地便飘起一缕青烟。青烟散去,旋即出现了一个穿着粗麻长袍,面容慈祥的老人。 “阁下唤老朽,是为何意?”老人拄着一根梨木拐杖,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之人。那神情,算不得恭敬,也算不得不恭敬。 “我且问你,此处森林,可是隐了甚么大机密?”洛歌也无所谓这土地的态度,只是指指森林的中央,开口问道。 “还恕老朽无可奉告。”土地的神色又淡了一分,“若无他事,老朽便先去了,阁下请回吧。” “我能算出来,而问你一声,不过图个礼貌罢了。不知道,土地老儿可曾认得这宝贝?”洛歌面上挂起一抹笑,慢悠悠地祭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伸出手给土地瞧了去。 土地的面色有一瞬的怔愣。 这一股暗潮汹涌的磅礴灵力,确是熟悉。 不过,仿似是在许久许久以前了。久到他连这珠子原来的主人都要记不大清了。 他活的虽久,虽名列仙班,却是个地地道道不经传的,修为也不高的小人物。他这土地的职位,还是靠了祖上承下来的。 刚见着这宝贝的时候,他想他大概只是个刚出生几百年的小小地仙。那会的记忆已然模糊,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片段。 不过能坐拥此等宝物,想来定是个身份不凡的。 土地回过神来,正儿八经地朝着洛歌拱手作揖道:“是小仙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还望阁下海涵。此处森林,乃是最平凡的机缘之地,若说甚么机缘,最大的也便是那森林中央的三阶往生草了。” “三阶药材往生草,可是用来炼制三转入金丹的往生草?”洛歌突然问。 三转入金丹,顾名思义,便是叫你直接突破筑基境,一步踏入金丹境的丹药。这等丹药,自是极其稀罕宝贵的。而炼制入金丹的药材,更是一钱能卖出好几两银子的价格。 便拿这往生草来说,放到药店里便是一钱七两。这个价格,可是一个低等百姓大半年的劳作收入了。 “正是。”土地低垂着头,声音谦卑,“不过下仙瞧着阁下体质特殊,纵是有了入金丹,想来也难突破金丹境。”忽而听闻一阵脚步声,土地抬头,瞧见身旁的洛歌已经迈开了步子,朝着森林深处走去了,不由抽搐了一下嘴角。 “不必遮遮藏藏,出来吧。”土地转头看着某个方向,淡淡地说。 少年缓缓走了出来,一双纯澈淡漠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好几遍。 土地:“……” 他有一种自己被眼前这个俊俏少年当成新奇兽类打量的错觉。 “你是土地?神仙么?”少年打量了许久,适才轻轻地出口。 心里却是想着,这神仙与人族也无甚两样。 “非神,乃仙者。”土地拢了拢衣襟,微微咳嗽一声,一副高人的生冷模样。 “哦。”那女人能唤的了仙灵,身份定是不凡的。只是此刻她往里头走,不怕自己被那些妖兽啃吃干净么?少年如此想着,看也不看土地了,抬脚便跟了上去。 便如此无视自己,径自走了么?莫不成现下的人类都对神仙,啊呸,仙族不感兴趣了么? 土地有些发懵地望着那稚嫩却不减风华的背影,心里不住地想着。 “不过,这小子,天赋倒是不错啊。不过双六有余,便达到了凡阶中层修为,前途必是不凡。不过和当年那小子比,却还是差了一些的。”土地撸了一把自己那长长的白髯,眼里带着一分赞叹。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便想起了那个让整个九界惊艳绝伦,那个掀动了九界风云,面上时时带着微笑的白衣少年。 那个少年的名字,唤作帝珏。 洛歌走了一刻钟的功夫,瞧见了土地口中的机缘,也便是那往生草,又瞧见了往生草旁头懒散散趴着入梦,睡得正是酣畅的那头妖兽。 妖兽的品阶分作一至九阶,再朝上便是上古妖兽,帝皇妖兽,荒古妖兽了。那荒古妖兽可是天地初开,自那遥遥的时空尽头而来的,实力堪比初代神灵。荒古妖兽实力如斯强悍,自是引来了无数初代神灵的忌惮与追杀。也是因此,现下九界里最是繁多的,是那一至九阶的妖兽。 有些修真者喜那些妖兽,偶会捉几只回来契个主仆约,供自己娱乐消遣,亦或做个臂膀,在战斗时重创那些人族。也有的喜那妖兽的肉,捉回来只是当做个下酒菜。 洛歌眼前这只妖兽,生得一副虎大虫的模样,一身皮毛亮泽,额头上那个王字映在阳光下,是如此显眼。 一阶大圆满的妖兽,实力堪比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者,这厮窝于此处,想必是为了那株即将成熟的往生草。洛歌沉思。 往生草可助人族炼制入金丹,亦可助妖兽增进实力。 现下这妖兽还不曾醒来,而这往生草却是快成熟了,倒不若趁势摘了往生草。 又等了一刻功夫,往生草依然成熟,散出一阵极淡的清香。洛歌暗暗下了决定,动作先行一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屏住呼吸,将往生草摘下来收入灵虚界。 似是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那白毛老虎突然睁开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瞧见周旁的往生草没了,却多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类,纵是白毛老虎再不通透,此刻也是晓得自己苦苦等了许久的往生草,被这卑贱的人类给偷摘了去。 白毛老虎怒吼着跳了起来,作势要狠狠扑过来。 “睡得如此酣畅,醒过来却是作甚?本想饶你一命,你却蹦了出来。大抵是你头顶那方,叫我收了你这为非作歹,乱咬人的大虫。” 她从这白毛老虎身上嗅到了一股属于人族的气息。 由此推演算来,这虎大虫没少祸害来黑泉森林历练的人族。 洛歌最讨厌的事,有其一便是恶人作妖,恶兽作妖。 不巧,这虎大虫触了她的大忌。不过她不枉杀生灵,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而今这虎大虫既要主动寻死路,那她便做个成全。 洛歌慢吞吞祭出一颗珠子,放在手里悠哉悠哉地把玩。 暗中观察的少年:“……” 暗中偷窥的王远:“……” 这虎大虫都要扑过来了,她还云淡风轻,随随意意的模样,就不怕被那老虎一口咬了脖子,魂去西天么? 白毛老虎咆哮着冲了过来,一爪子就要狠狠拍打下去。 这一记,丝毫不亚于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者全力一击,若是被拍中了,只怕是得烂成一摊软泥。 可是白毛老虎那一掌还不曾落下,就有一把紫色的长剑破空而来,贯穿了它的脖颈。 白毛老虎的脖颈流出汩汩鲜血,它有些不甘地看着似是微微讶异的洛歌,而后四腿一蹬,撒手归了西天。 “出来。”洛歌淡淡地说。 龙不离慢吞吞走出来,慢吞吞拔掉刺入白毛老虎脖颈的剑,再慢吞吞咳嗽一声道:“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小阿离是担心我受了伤害,死在这老虎掌下么?”洛歌笑吟吟地开口,只是目光却停留在那把染着鲜血的三尺长剑上,“这把剑,便是你们老祖传下来的紫阳剑。”她说得那般肯定,似乎早便知道了这剑的来历。 “嗯。”龙不离伸手凭空一抹,剑上的血即刻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他双手抱着剑,淡淡点头。 暗处,王远等人倒抽一口冷气。 紫阳剑,是第四世家,位于湮灭大陆龙氏一族的祖传之物。只有嫡传最优秀的血脉,得到了这剑的认可,方可拥有。而一旦拥有紫阳剑,那边意味着,他将是整个龙氏一族的主宰者。 果然,这小子是龙氏一族的,身份竟然还是少主! 他们不知,这一动作,却是暴露了自己的位子。 “出来!”龙不离冷冷地看向王远等人藏身的方向,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分威严。 第5章 我命由我(2) 王远等人见被发现了,也不再掩饰,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们,可是那劳什子黑泉宗的人?”洛歌话音一落,瞧见王远冷哼一声,心下便有了答案,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好奇,你们如何寻到我的?” “这黑泉森林,不过一点点大的地方,寻常时候也不对外开放。若想寻到一个杀了黑泉宗弟子的黑衣斗篷女子,不过简单至极的事情。”王远勾了勾唇,冷声道,“你杀了我弟弟,今日我便要拿你鲜血来祭他亡魂!” “欣赏你这有仇必报的性子,不过至于小友能否拿了我这不大值钱的人头,去血祭你那弟弟的亡魂,还需得看你的本事了。”洛歌依然微微笑着,只是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龙不离默默地哆嗦了一下。 总觉得这些劳什子黑泉宗弟子要遭大霉。 “好。不过——”王远有些忌惮地瞧了瞧不远处那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抱剑的少年,“还请少主莫要插手,此乃私人恩怨。” “小阿离不会插手。你要打便打,磨磨唧唧如同老母鸡一般,是作个哪样?”洛歌轻飘飘地说,偏生那轻飘飘的声音里,带着气死人的轻蔑与鄙夷。 还不曾言语便被抢了话的龙不离:“……” 这女人……真毒舌! “你!”王远显然是被气到了,他怒极反笑,“我本不杀女子,但今日,为我那亡弟,为我尊严,我便要杀你而为后快。受死吧!” 他堂堂一个黑泉宗真传弟子,虽不算是个顶尖的,却也是宗门重点培养的,从小到大,还从未受过如此羞辱,还是在一个女人的口中! 更何况,这女人还杀了他唯一的亲人! 念及此,王远不再犹豫,祭出一把一米长的寒铁大刀,身形如雷光闪动,变幻间迅速朝洛歌靠了过去。 “米粒之珠——”洛歌依旧把玩着手里头的珠子,声音不咸不淡的,“也放光华么?”缓缓抬起一双毫无波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离自己越发接近的王远。 洛歌扬起手头珠子,就要砸下去的时候,一道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剑光先了一步,直奔王远,将他生生逼退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身为堂堂顶尖世家的少主,怎可言而无信?!”王远白着一张脸,又惊又怒地瞪着那慢悠悠收剑的少年。 这厮随随意意的一剑,竟爆发出了这般恐怖的威力!而且他晓得,这还是那少年手下留情的后果。若是全力一击,只怕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 分明是私人恩怨,你一个世家少主过来插脚,是哪回事? 王远心里是那个有苦不能言。 “我没答应。”龙不离的目光冷冷斜了过来,如同在瞧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 王远:“……” 方才,确是这女人应了,他不曾说过一句话。 “此乃私人恩怨,还请少主莫要插手,多管闲事。”王远深吸一口气,抱拳作揖,勉勉强强行了一个恭敬的礼。 “我不插手,插剑。”龙不离的声音依然冷冷。 王远:“……” 黑泉宗弟子:“……” 小友你是来破坏场子的么? “小阿离生得一副冰块模样,却比那老鸨还毒舌。”洛歌却是捧腹笑了起来,抱拳对龙不离作了一个揖,状似认真地道,“甘拜下风。” 龙不离斜了一眼洛歌,微微抿了抿唇角,而后一手倒提着长剑,淡淡地看着王远一行人:“我的剑,不饮你们的血,它嫌脏。所以,滚。” 他惜字如金,甚至连表情都懒得拿出一些来。偏生这样一副稚嫩的冰山脸模样,硬是唬住了王远等人。 这龙氏一族,可是整个凡界都扬名的,其中以炼药更是出名。若是惹了这种连皇族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只怕不但是自己,就算是整个家族,整个宗门都会被拖累,被灭门。 王远是那个恨啊。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的恨意立刻褪去。 “今日,我必拿这女娃娃之血,祭我亡弟之灵。布阵!”王远镇静下来,给一旁的黑泉宗弟子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点点头迈开脚步变换身形,三两下便摆出了一道阵法。那阵法散出一阵又一阵让人胆寒的白芒,似乎在瞬息的功夫,就能叫人灰飞烟灭。 “受死吧!”王远站在阵法中央,发出诡异的桀桀笑声。只见他眉心一动,一颗紫黑色的雷球从阵法里头飞出,迅速朝着洛歌砸去。 “借用天地之灵,来操纵阵法。倒是不错,只是太弱了些。”洛歌不为所动地摇摇头,两眼一眯,厉喝道,“停!” “你以为你是甚么大罗神仙?”王远见状,不由得嗤笑起来。 可奈下一刻,那雷球竟似乎是受到了甚么巨大的威胁一样,在洛歌话音落下后硬生生顿在了半空,而后颤抖个不停,愣是不再前进半分,仿佛面前的这个黑衣斗篷少女是那洪水猛兽一般。 “我不是大罗神仙,却也不是你们能够轻蔑的人。”洛歌打了个呵欠,“还有绝招么?没有的话,便收场了罢。” 王远磨起了牙齿。 这女娃娃敢发誓她不是故意气自己的么?这般态度,分明便是在羞辱自己! “别得意的太早。爆!”王远抿了抿唇,突然高喊。 那雷球听了王远的话,乖乖炸了开去。恐怖的力量疯狂倾泻肆虐,无穷的雷霆之力四处弥漫,宛若雷池被颠覆了一样。纵是王远这等操纵者,也硬生生承受下了那雷霆的威力。 而此刻的洛歌,正被一层淡淡的绿色光芒护着,毫发无伤。相较起王远那行人的狼狈不堪,洛歌便干净了许多,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 洛歌揉了揉眼睛,侧头看向紧紧抱着剑的少年,忍不住扬唇轻笑:“小阿离,如此这般宝贝你那剑,何不收起来,省得丢了脏了要哭唧唧回家喊爹喊娘。” 龙不离嘴角一抽。 这女人怎生这般毒舌? “我怕你被他们欺负,到时候再祭出剑会浪费时间。你一个姑娘家家,多说些文雅话才是得当。”龙不离淡淡地说。 “文雅能当饭吃么?”洛歌歪着头,目光状似无邪。 不能! 龙不离瞪了瞪眼前这个似乎有些不大正经的少女。 王远瞧着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若无其事地斗嘴,心里的怒火再度蹭蹭蹭往上头长了一些。 第6章 我命由我(3) “变阵!”王远眯了眯眼睛,冷声一喝。 “诺!”黑泉宗弟子们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狠色一闪而过,应了声儿后迅速移动身形。 洛歌抬头招招,待珠子飞回掌心任其把玩后,适才漫不经心地看着站在阵法最前面的王远,声音慵懒随意:“还有甚么花招,快些使来与你祖奶奶我瞧瞧。若是使得不好,可是要吃揍的。” 龙不离:“……” 王远:“……” 黑泉宗一干弟子:“……” 这小丫头片子左右二七之年,竟敢如此抬高自己的辈分? 好一个猖狂的丫头。 “好一个猖狂的小丫头片子,我王远活了这么大,还不曾唤过他人一声祖奶奶,凭你也配?”那最后四个字,王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在那黑泉宗里,他好歹也是一号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如今这不知哪来的野丫头杀了他那弟弟不说,还对他如此羞辱,叫他怎生不气愤? “贱女,给我躺下吧!”王远眯了眯眼睛,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他口中吟唱梵咒,双手打出结印,阵法顿时绽放出一缕又一缕奇异的光芒。 光芒大作后,一把无形的大刀凝结在阵法上方,上上下下漂浮不定。 大刀散发着得让人胆寒的灵魂威压,就是龙不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都说万众一心,其利断金,如今确是应了这句话——这把虚影的大刀,凝聚了阵法里所有人的灵力,起码得有着金丹九重天的实力。便是叫他去打,怕是也接不了这一下。 但…… 龙不离的目光落在洛歌身上,再度皱皱眉。 这个女人她就一颗珠子,实力也只有那么一点,若是被那大刀伤了,怕是五脏六腑都得要移位。这还是轻的,若重了—— 她必死无疑。 罢了罢了,做个好人,便做到底吧。 嗯,做到底。 龙不离如此这般想着,不再紧抱着被自己视为宝贝疙瘩的紫阳剑。 他迈开一步,正准备走到洛歌身前,却见洛歌嗤笑,轻纱之下传来具是嘲弄的声音:“是啊,凭你也配叫我祖奶奶?那可是真真抬高了你的辈分。你这般的,便是喊我,我也不敢应你一声孙子。” 王远本是怒气满溢的,闻言,那怒意噌一下便起来了,直奔脑海,燃烧了他仅存的理智。 “给我去!”他大喝一声,抬手操纵着大刀飞向洛歌。 龙不离收回卖出去的半只脚,再度抱紧长剑。 他突然有些想笑。 这女人这般绕着圈子说骂这帮子弟,定是胸有成竹的。若他还要插手,便是要折损她的骄傲了。 可是他想错了。 绿色珠子还不曾散发出甚么光芒罩住洛歌,大刀便已经飞到了她的身前。 洛歌眯了眯眼睛,往旁头一闪,那大刀似长了眼睛一般,拐个弯从她肩胛骨穿了过去。 殷红的血从黑衣服里渗透出来,喷溅着形成一朵绚烂的花。 龙不离有些错愕。 莫不成是他想多了,这女人,是真在虚张声势? “祖奶奶,您本事挺大啊,天都黑了,哈哈哈哈哈!”王远眼里闪烁着轻蔑,他站在阵法中,瞧着捂着肩胛骨的少女,竟是毫无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孙子,你祖奶奶的本事,可不只……让天变黑——”嗅到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洛歌眼波一动,勾了勾唇角,面纱之下的眼睛缓缓变成了浅浅的血红色。 森林里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微风,轻轻吹起所有人的衣袍轻纱。 众人皆颤抖起来。 不是因那微风凉,而是那随着微风散开来的,让人心都胆寒的杀意。 洛歌将珠子朝上一抛,口中快速吟唱起梵咒来。 “号令天地,万物本源,给我吸!”她赫然睁大眼睛,伸出芊芊素手,打着结印,指向阵法里头的王远一干人等,冷冷道。 珠子爆鸣一声,以雷霆之势逼近阵法。 那强劲的力量,叫所有人都生出了臣服的心思。 可这仅仅只是一颗珠子,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众人心中同时生出这样一个疑惑,包括龙不离。 能拥有这等宝物,这女人必然来头不小。龙不离暗暗思衬。 “糟糕,快撤!”当珠子逼近时,黑泉宗弟子们早已来不及思索这珠子的由来,只是纷纷变了颜色,四散着就要逃跑。 可奈何,他们刚迈开一只脚,那珠子便已飘到上头,爆出一阵强光。 强光之下,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嚎不断传来。 龙不离抱着剑,身子轻抖。 他睁大着双眼,看着那些个黑泉宗弟子在须臾的功夫被吸成了人干,再化成一摊尘土,随风散去。 这是真真死的连渣也不剩下些许了。 这女人的手段真是…… 太恶毒了。 龙不离皱了皱眉。 “我命由我,尔等鼠辈,岂敢嚣张放肆?”洛歌的眼眸变回纯澈的墨色,将珠子收回,贴到受伤处,一边让珠子修复着伤口,一边冷笑。 待伤口恢复如初,洛歌适才收了珠子,将目光投向一旁紧紧抱着长剑的龙不离。 好巧不巧的,她捕捉到了某人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慌。 “小阿离怕我?”洛歌挑挑眉。 “那珠子能够号令天地本源的力量,仅仅不过一成不到,便恐怖如斯。此等宝物,定非凡界所有。你,究竟是何人?”龙不离收起那抹惧意,向前一步,瞪着洛歌道。 “小阿离眼光挺毒嘛。我那珠子确非凡界之物。”洛歌抿唇一笑,颇有耐心地娓娓道,“它现在的品阶最多也便只有黄阶。终有一日,我会叫它不再蒙尘,重回昔日辉煌。”还有她自己,亦是如此。 她定要叫那些个背信弃义的三流卑贱小小仙人儿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也定要用他们的鲜血,去祭奠那些无辜惨死的神族亡灵。 念头至此,洛歌突然捏紧了拳头,那埋葬于心底的怨恨,下意识流露了出来。 龙不离感受到了,又皱皱眉。 这女人,身上似乎有好些个秘密。 就像是有无数云雾,将她层层包裹起来,让她看上去是那般神秘。 第7章 可是故人(1) “喂,你没事吧?”龙不离把头往前伸了伸。 他想确定这个女人有没有哭。 因为家族里一般女子生了愤恨之意后,大抵都是要簌簌落泪,委屈巴巴哭上好一阵子的。 龙不离最是见不惯女人哭的。 他嫌烦。 “就是肩膀有些疼。”洛歌敛起恨意,咧咧嘴道,“小阿离做个好人,帮忙帮到底如何?” 她这么强,有甚么忙是需要他帮的? 莫不成是炼丹? 龙不离的眼睛亮了亮,微微颔首:“甚么忙,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我要炼制入金丹,你且帮我看觑着些四方动静,我要疗伤。” 说罢,洛歌也不等龙不离答话,双腿一盘坐下,往半空丢出些药材,打个响指祭出一团火焰,抛到药材上,看着火焰开始吞噬药材,适才微微闭起眼睛,调整气息,开始运转周天。 龙不离将神识扩散到最大,而后把目光投向那半空中燃烧的火焰。 他的眼里尽是惊奇。 从记事开始,家族里的先生便教导他们要用炉子炼制丹药。有炉子的辅助,势必事半功倍,炼制出来的丹药也定然是一等一的好。 可是先生从不曾告诉过他们,没有炉子炼药,会是如何。 那是因为……他们从不知道不用炉子,也可炼药吧? 毕竟,先生们也是从书上修习来的。那些写于凡界先辈的药材古书,自是也不知道的。 若是他不用炉子炼出一等一的好药,会否能够成为他们眼里的荣耀? 龙不离仔仔细细瞧起了那半空开始融化的药材。 不过,这瞧着简单,看了半晌,直至丹药炼成了,龙不离也只是心中有所感悟,却并不曾看个透彻。 而这边,洛歌运转周天,稍稍调复了自己的灵力之后,神识下意识地懈怠了几分。 丝丝倦意乘风而来,卷着洛歌奔向梦里,同周公会面。 不过,她并不曾见着那凡界的周公,她见到了一片竹亭。 竹亭下,有位白衣公子盘膝而坐,点着袅袅清香,闭目抚琴。 大抵是知道自己在梦里的缘故吧,洛歌只瞧得清那白衣公子十指翩飞,有若画中戏蝶。那骨节分明的手,被白衣和漂浮的香烟衬着,煞是好看。 洛歌怔怔地看了许久,愣是不敢往前跨出一步。 她怕她跨出去了,就看不到他了。 哪怕这是模糊无比的虚影。 “琴音袅袅我心在,竹亭白衣是为君。”洛歌喃喃。 凤栖长琴啊,到底是你在念着他,还是我在……念着他? 洛歌恍恍惚惚地醒来,赫然发现自己面颊有些冰凉。 原来,她竟是哭了。 来这时代许久,面对无数生死关头,面对无数可憎强敌,她都不曾落泪。只是念及他的时候,她便忍不住了。 真是孽哦。 空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顿时将洛歌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才五颗丹药么?”伸手招回哪那漂浮在半空的丹药,洛歌细细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瞬时皱起了眉头。 若是在之前,她定是一炼一大把的,才不会这般稀少惨淡。说来说去还是得怪之前那场战斗,若不是自己元气大伤,险些陨了命,才不会只炼出这般折损她面子的数量。 罢了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把自己的身子骨养好。那里,可还有一堆事情呢。 思索到这里,洛歌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小阿离,且帮我坐镇瞧着,我要吞服入金丹并修复伤势。事成之后,我以洛歌一人的名义,欠你一个人情。”洛歌侧头看看不知道在冥思苦想什么的龙不离,眉眼一弯。 “好。”适才回神的龙不离听到洛歌喊自己,下意识地点点头,待他回味洛歌的话时,突然想起了之前偷听的土地老儿与前者的对话,顿时面色一变。 “喂——”且慢…… 那二字还没说出口,龙不离便生生瞧着洛歌吞下了入金丹,径自坐直身子,开始一心一意准备突破。 努努嘴唇,龙不离将本就放开的神识又扩大了一里。 洛歌吞下入金丹后,立即感受到体力开始滋生出一股力量。她没有一点耽搁,当下心头吟唱梵咒,引导那股力量冲击自己全身未被打通的经脉。 剧烈的痛楚一下子蔓延开来,痛得洛歌皱紧眉头,面色在一瞬间惨白如纸。 大抵是因为这具身子太过虚弱的缘故,洛歌的神识竟开始有些恍惚。 意识到这一点,洛歌立刻咬紧牙关。 不能走火入魔,一定要成功!你还没有报了你的血海深仇,你还没有找到该找的人,你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宏图大愿,你不可以走火入魔! 绝不可以! 龙不离看到洛歌周遭散出的光芒忽明忽暗,闪烁不定,顿时晓得她是怕要走火入魔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上前搭救时,森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袅袅琴声。 琴声抑扬顿挫,甚是悠扬。 那曲儿时而如林间溪流簌簌流淌,时而又如海中大浪汹涌澎湃;时而如早春细叶蓄势待发,时而又如晚秋干草万古枯荣。 龙不离不是一个懂琴的人,但他晓得这抚琴之人,定是一个有造诣的高手。 他时时刻刻瞧着洛歌的变化。许是琴音的缘故,洛歌周遭的光芒渐渐稳定下来,变得温柔随和。 只有修真之人,才能瞧得出那光芒所蕴含的气势是多么惊人。 “七重天……八重天……九重天……九重天小成……九重天中成……九重天大成……九重天圆满!”龙不离悄悄地数着洛歌晋阶的段位,目光里是浓浓的惊诧。 入金丹可以说是三转丹药里头最为上乘的一味丹药了,不紧炼制难度大,对炼药师本身的要求也很高。 而且这味丹药因着药效能够帮人直接冲入金丹境,还带着巨大的副作用,是家族里明确记载却不允许炼制的。 龙不离从不曾炼过入金丹,却清楚地记得服了入金丹的人,这一辈子若没了机缘,那天赋也便只能待在金丹境了。 他知道洛歌不是没脑子的,但他就是不明白为何洛歌要这般火急火燎地炼制这种有害无益的丹药。 第8章 可是故人(2) 洛歌本是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了一片清澈的琴声。 只是一瞬间,洛歌便震住了。 这熟悉的琴声啊…… 心里清楚自己这副身子的实力只能提升到筑基九重天大圆满了,洛歌便草草结束突破,唰一下起身寻觅着那片琴声,纵身离去,独留下尚还在呆愣之中的龙不离。 龙不离正瞅着洛歌出神,突然瞧见她猛地站起来纵身离开,登时眨巴着眼睛,心肝儿跳啊跳啊的。 这般猴急是做个哪样?她知不知道这样草草结束修炼会折损修为的? “女人麻烦死了!”龙不离嫌弃地冷哼一声,脚下步子却是不停。 只见他一个纵身,三两下便跟了上去。 且莫要问他为何这般心急洛歌,他只是本着一颗医者心罢了。 他只是关心他的病人。 嗯,必是如此。 黑泉森林东边界,一处竹亭内,一位公子正抚琴。 且道一道那公子相貌,生的是个何等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秀眉之下,一对星眸温润深邃,熠熠生辉。鼻梁高挺,唇畔轻勾一抹弧度,便仿似是个画里来的活神仙。他着了一件酱紫色云锦广袖长袍,三千青丝以紫玉冠绾起,配两条流苏,煞是惹人眼。 微风徐来,吹动他额前碎发,也吹动那亭内炉子里袅袅檀香。公子抚琴,十指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宛若云中游龙。 若被众人远远瞧去了,只会暗叹这小公子温润如玉,优雅高贵。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位着着蓝袍的公子。这位公子亦是生得俊俏。那眉眼,那轮廓五官,纵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妙龄女儿,见了这少年公子也怕是要羞答答低下头去,自愧不如的。便是用倾国倾城来形容这蓝衣公子,也不足为过。 “云凡君可是性子正浓,我却要一遍遍数着那树上叶子,好是无趣。”蓝衣公子坐在竹亭边,双手拖着腮帮,瞧着那抚琴少年,满目浮躁。 “阿泽素不喜静心,只是觉得枯燥乏味。且待我奏罢这一曲,便离了开去。”紫袍公子摆弄十指,目光恬静。 水泽空撇撇嘴,反手祭出一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惬意地砸吧着嘴:“好酒是好酒,可若是没了长剑相伴,似是要失了一分魂儿的。云凡君觉得无痕此言,可是有误?” “自是无误。”祁酒,也便是那紫袍公子微微一笑,十指突然施加了力道。 他手下长琴发出一阵奇妙的琴音,琴音带着肉眼可见的微弱光芒四散开去,顿时引来一片低低的常人所不能听见的吸气声。 “唔……三十有五,均是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东南西北皆据,云凡君,这些个虽是奔着你来的,却不若借与小爷我消遣消遣?在这偏僻的乡野,我委实无趣得紧。”仰头喝下一口壶中酒,水泽空眯了眯眼睛,眼里含笑,笑里含着不近人情的冰凉。 “随你。” 祁酒继续拨弄琴弦,曲律依旧,只是调儿却在不觉间慢慢高昂了起来,似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战歌。 “喝足一壶酒,剑斩万妖魔。”水泽空喝罢那壶中酒,扔了酒壶,一双凤眼里闪出丝丝精光。他斜靠在竹亭里,懒散散地伸出一只手,朝林子里一指,轻启双唇,“剑来。” 半空传来一道啸天剑鸣,劲风拂过,随着那破空而来的一把青色长剑俯身冲入深林之中。 长剑迎风而舞,在林间穿梭自如,只不消须臾的功夫,便飞了出来,稳稳当当地停落在水泽空身前。 若说它有甚么变动,大抵便是剑身上染着的鲜血了吧。 长剑回到水泽空身旁后,四周林子发出一阵诡异的抖动,而后数十道穿着黑衣行刺服的尸体落了下来。若是细细数来,可不便是三十有五么? “重黎,真乖。”水泽空勾勾手指,将青色长剑招到自己手中,拂袖隔空抹去那剑上鲜血,又将它朝半空扔了过去,“且回灵虚界养剑葫芦,好生温养。” 重黎剑长鸣一声,在半空转了一圈,斩开一条裂缝,隐了进去。 “云凡君此行东边界,不寻药材不寻灵物,莫不成是来游玩的?”水泽空双手抱头,凤眸斜睨那抚琴公子。 “生当自由,死亦自由。凡界大好河山,不在有能力的时候好好瞧瞧,岂不糟蹋?”祁酒低头继续抚着长琴,待到最后一个尾音落了下来,适才抬头,淡淡道,“阁下听琴,觉得如何?” 水泽空顿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林子里。 原来竟还有一人。 “是我大意了。”他笑笑,打个呵欠。 “公子瞧着如此眼熟,琴的造诣也是非凡。”空灵随和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林中一跃而出,稳稳当当地落在竹亭前。 洛歌先是瞧了一眼水泽空,短短的惊艳后,便将目光投向那端坐的抚琴少年。 面纱随微风微微飘动,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面纱主人眸中的怔愣。 这人,和他长得十分有七分像,唯独那气质大相径庭。他是从寒冰里出来的,周遭三尺叫人不敢靠近。而这公子,便似那磨合的璞玉,温润无比。 可若是不细瞧的话,她竟觉得这两者是从一个模子里头出来的。 “姑娘谬赞了。”祁酒的余光落在那片林子,停了一瞬,便又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洛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有一位故人,生得公子如此这般七八分俊俏,又会奏琴。方才小女子听得袅袅琴音,恍惚间以为是我那故人归来,便躲入那林子偷听了一阵。如今细细一瞧,确是又不大相像,是小女子唐突了,还望公子见谅。”洛歌俯首作揖一拜,朗声一笑,“小女子名唤洛歌,既是有缘,不知可否二位公子交个朋友?” “祁酒。”祁酒淡淡一笑。 “水泽空。”水泽空慢吞吞坐了起来,“小丫头,这荒无人烟的你来此作甚?” “你二人又来此作甚?”洛歌反问。 “爷爷我与你非亲非故,何故告与你?”水泽空翻了一个白眼。 “奶奶我与你非亲非故,又何故告与你?”洛歌眼角含笑,轻描淡写地将话驳了回去。 第9章 灭他满门(1) “嘿——”水泽空噎了噎,瞪着那一袭面纱,“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公子哥哥。”洛歌双手抱胸,眼角微挑,继续轻描淡写地开口。 水泽空:“……” 他最讨厌别人用形容女子的词来形容自己! “看清了爷爷我是九尺男儿,说我是女的,臭丫头欠揍啊!”水泽空虚张声势地挥舞着拳头,一双好看的凤眼里带着丝丝恼怒。 “这位哥哥,可莫要欺我读书少。九尺……怎地也不值这般短啊。”洛歌摩挲着下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水泽空:“……” 这哪来的毒舌丫头,快给他拖走! “阿泽,莫闹了。”祁酒微微勾着唇角,眼里倒映着洛歌的身影。 这小丫头,还挺有趣的。 “切,才不和一个小丫头片子斗嘴。云凡君,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水泽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洛歌挤了一个鬼脸,转身扬长而去。 “云凡……是阿酒的字么?”洛歌突然道。 对于洛歌的称谓,祁酒怔怔,而后微微颔首:“姑娘,你可是还有一位朋友?” “还有一位?”洛歌面露疑惑。 祁酒低头,伸手轻轻一勾长弦。 “铮!” 洛歌清楚地看到音律带着一道凌厉的气旋,飞往林子里。 以音御万物,杀敌于千里之外。 那是音杀…… 洛歌的瞳仁瑟缩了一下。 是他么? 她的,故人—— 龙不离本安安静静隐匿着的,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凌厉杀气,不由面色一变,抱着紫阳剑跳了出来。 “这位可是姑娘你的朋友?”祁酒微微一笑。 “是。”回神见是龙不离,洛歌有些诧异,“只不知小阿离来次作甚?” “我怕我的病人死了。你既无碍,又交着新朋友,我便离了开去,不叨扰你了。”龙不离冷哼一声,转头作势便要离开。 洛歌连忙伸手一把拉住龙不离,给祁酒介绍道:“他叫龙不离,算是我的恩人。” 原来是龙氏一族的少主,怪不得那套服饰瞧着眼熟。 祁酒再度一笑,抬手拂过长琴将之收入灵虚界,起身对着洛歌二人作揖道:“天色不早了,这野兽时常出没,二位还是早些离去的好。在下还要赶路,便先告辞。” 看着祁酒转身离去的背影,洛歌突然大声唤道:“臭凤凰!” 然而祁酒没有任何的停顿,只是径自离了开去。 “原来不是你啊。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是巧合么——”洛歌有些失望,低头喃喃。 “喂,你没事吧?”龙不离突然从前者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伤悲,顿时皱起眉头。 在他以为,这个手段狠辣的女人,大抵是个铁石心肠的。可是他似乎想错了,是人啊,都会有七情六欲,喜怒伤悲。 可为何他看到这女人伤悲,自个儿心头竟会惶惶不安? 她又不是自己的祖宗…… “且放一放你那心思。马上天黑了,快去外头寻户酒家落脚罢。”龙不离撇撇嘴,拉着洛歌朝外头走去。 他二人并不知,在黑泉森林的一举一动,都被一颗水晶球传送到了一位眉眼凌厉的老人的视线内。 当看到洛歌轰杀王远兄弟后,老人浑身狠狠震了几震。 “远儿,练儿……你们——死的好冤呐!”老人浑浊的眼爆出滔天恨意和悲意,他手里端着的那茶盏瞬时被捏了个粉碎。 老人祭出一枚传音石,咬牙切齿道:“厉横,厉云,速去黑泉森林,将那娃娃给本长老捉回来。生死……不论!” 传音石闪了闪,光泽迅疾灭了下去。 “臭丫头,天大的胆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长老发誓,若你为生,必叫你生不如死;若你为亡,必叫你死后不得超生!”老人紧紧捏着拳头,只觉心头一阵不畅,竟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擦擦嘴角的血,似是像在须臾间老了几十岁一般。 这厢,洛歌目送祁酒离去之后,纵身跃到祁酒坐的地方。 那里檀香依旧,残热依旧。 只是人离了罢了。 “臭凤凰啊,你可知,今儿我瞧见了一位与你长得极像的公子——”洛歌坐了下去,伸手轻轻抚着桌案,目光怔忡。 “女人,这晚上野兽出没,可是吃人的。你确定你要继续待这?”远处的龙不离见洛歌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微微挑眉。 “我在这住了几个晚上,却不曾见得一只野兽,小阿离若是急着离去,便先走吧。”洛歌趴在桌案上,声音淡淡。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被咬伤了他才不来收尸!龙不离面带愠怒,拂袖纵身离去。 洛歌继续趴着,脑海回忆着许多许多年以前的往事。 她自己都快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 只依稀记得那年,他坐在云巅之上,目光温和恬淡,十指翩飞,勾勒那凤栖长琴。 她站在云端之上,笑他抚琴看世间繁华,竟是做了一个闲散帝神。 “臭凤凰,倘有一日,你我跌落那凡尘,你可会记得我?”她靠着他的背,侧面对硕大斜阳。 “若琴心不灭,只要你寻得我,我便记得。”他靠着她的背,亦是侧面对硕大斜阳。 “以前总以为这凡尘极小,一个纵身便越过了万水千山。可是身在凡尘,才晓得了它的浩瀚壮观。臭凤凰啊,你现在在哪呢……”洛歌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暗,趴了许久的洛歌慢吞吞撑起下巴,眸光慵懒:“都多大的老头儿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林里散出一阵疾风,两位老人随风出现,稳稳当当地落在竹亭前。 其中一位老人长声一笑,抚了抚白髯道:“小娃娃好一番本事,连杀我黑泉宗数名弟子,不知名讳为何,亦不知我黑泉宗弟子,与你……何怨何愁呐?” “筑基九重天大圆满,这一方小隅,能派得你二人出来,也算是个厉害的了。名讳么,本姑娘告诉你你能长一块肉?至于何怨何愁,呵,我也不知我与他们何怨何愁。”洛歌慢吞吞地说着,伸了一个懒腰,“还有,你们此行作甚?” 第10章灭他满门(2) “奉宗主之命,前来捉拿小友,生死不论。”厉云,也便是方才开口的那位老人做出一副慈祥的模样,“小友若是想保命的话,还是乖乖与我回了黑泉宗,听候宗主发落吧。” 洛歌挑挑眉,掐掐手指沉吟一阵,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既如此,我且与你们回去吧。不过,本姑娘在这里提醒你二人一句,届时悔了恼了,可莫要化作怨灵寻我。” “哼,口齿伶俐的小丫头!”一旁的另一位老人,也便是厉横冷哼一声,散发出筑基九重天圆满的威压,意图恐一恐这小丫头片子。 他恐过不少小辈,他们俱是怕得要死,心啊肝啊抖啊抖啊的。 唯独这小丫头片子,竟是丝毫不惧。 也对,她有那胆子灭了他黑泉宗弟子,确是不怕他这威压。不过是个修为全无的人,也不知她是如何杀了那么多人的。罢了罢了,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地好。 厉横和厉云相视颔首,齐齐伸出手指弹出一点光球。 光球落在洛歌身上,瞬时变作一捆绳子,将她手给捆了起来。 洛歌起身,慢悠悠走至二者身前。 厉横厉云一手抓住洛歌两肩,纵身离去。 黑泉宗练武场。 数百弟子手持大刀,动作整齐一致地练习那黑泉刀法。 高台之上,静静立着一位穿着黑袍,面色严厉的老人。 老人手执一根拐杖,淡淡地看着台下弟子练习。可你若是细细瞧去,定会瞧见他握着拐杖的手,已然冒起了青筋。 “报告宗主,大长老二长老求见。”旁头走来一位黑泉宗弟子,作揖一拜,恭恭敬敬地道。 “允。”厉言也便是那位老人微微颔首,以此遮掩住眸里一片恨意。 二位长老迅速走上高台,推搡着一位带着斗篷的黑衣少女。 厉言挥挥手,场上弟子齐齐停下了练武的动作,分成两条,让开一条道。两口乌黑锃亮的大棺材,被数十名弟子缓缓抬了上来。 “胆敢害我黑泉宗弟子数条性命,还杀我爱徒。孽女,我徒儿犯了何罪,你为何要痛下杀手?”厉言指着那两口棺材,目光悲愤。 “那你得要问问他们,为何要追杀与我?哦,小女子倒是忘了,那两位,已经躺在棺材里了。”洛歌抿唇轻笑,声音清晰地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 言落,所有黑泉宗弟子都露出了愤怒的模样。 “杀了她,给二位师兄报仇!”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却瞬时引起一方众应。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孽女,还不快跪下,与我二位徒儿磕头认错!若你诚意,本宗主给你一个痛快!”厉言冷冷地看着洛歌。 “他欲杀我,我便杀他。既是防卫,便是无罪。既然无罪,小女子何须磕头认错?”洛歌挑眉,慢吞吞道。 厉言眯了眯眼睛,拐杖狠狠敲击了一下地面,怒道:“跪下!” 话音一落,在场之人皆感到一股凌厉无比的威压,忍不住面色颤抖起来。 那是金丹五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只单单这般一震,便叫他们五脏六腑俱是难受的紧。 洛歌不为所动。 她可是从那个境界过来的,岂会畏惧这区区金丹的灵魂威压? “我说过了,我没犯错,凭甚要跪?”洛歌微微一笑,笑里带着常人读不出的味道。 “厉横,厉云!”厉言看了看洛歌身旁的两位长老,以眼神示意。 二位长老俯首作揖,齐齐踢向洛歌的两腿,意图叫她跪下去。 可奈他二人使劲了全身力气,也愣是没叫那双腿动了半毫。 不一般,大非一般。 这看似毫无灵力波动的少女,莫不成是个隐藏了实力的高手? 厉横厉云相视一看,齐齐对厉言作揖道:“禀宗主,弟子撼动不了这小丫头分毫,妄自断定她乃高手。” “高手?”厉言两眼一眯,低头仔仔细细瞧起洛歌来。良久朗声一笑,眉宇间染上一缕讽刺,“厉横,厉云,依本宗主看,是你二人眼拙了。这个左右不过二七的小丫头片子,断断不是一个返璞归真的绝世高手。她能承受住你二人的攻击,想必是有甚么至宝加持的。” 二位长老跟随了自家宗主多年,早便晓得了他的一言一行之意。在前者话音落下后,二者立刻朝着洛歌攻去。 “宗主智慧过人,小女子确非绝世高手。至于你们要的宝物么——是这个么?”在二人就要靠近自己时,洛歌突然打起了呵欠。与此同时,一颗绿莹莹的珠子从她体内飞了出来,光芒大作,灵力四溢,将那二人给弹了开去。 二人稳住身形,与众人一般齐齐抬头,瞧着那光芒四射的绿色珠子,心里满是惊诧。 这等灵力充沛的宝物,想来必是珍品。 若得此物,必可雄霸一方。 故,此女必杀! “孽女,还我徒儿命来!”厉言眯了眯眼,遮住眼中贪婪,厉喝一声,伸出拐杖朝着洛歌敲了下去。 洛歌的目光微微抖动,而后迅速凉了下来。 她勾勾唇角道:“宗主啊,您可曾听过,何为……作茧自缚呢?” 在拐杖落到洛歌头顶时,洛歌手上的绳结突然变成了一堆粉末,跌进木板缝隙,与那黄土融为一体。 珠子光芒更甚,散出一阵极其恐怖的灵魂威压,直接地将厉言三人给弹开了好几丈远。 待厉言堪堪稳住身形,脸色难看地看向洛歌时,后者做出的下一个举动,叫他的杀意再不做任何掩藏。 “这长天遮不了我的眼,这大地埋不了我的心。我洛歌做事从来光明磊落,那等摸鸡偷狗之事,我根本不屑!若我杀了人,我必会承认,断不会一再撒谎。尔等小辈,也配叫我下跪?试问苍天,你们——有何资格?!”洛歌大笑一阵,抬处一手指向那两口煞是惹人眼的棺材,轻启双唇,“天罚——雷来!” 本是万里晴空的长天,立刻变做个黑扑扑的模样。云墨翻涌间,雷声轰鸣灌耳。 第11章灭他满门(3) 众人看到这等场景,一下子大变颜色。 尤其是那厉言,心底更是一阵滔天巨浪,翻滚不断。 莫不成,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哪家绝世高手? 他心里隐隐腾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轰!” 一条数十丈粗的白色天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练武场中央的那两口棺材。闪电从天而降的那一瞬间,所释放的光芒恍惚了所有人的眼。 除了洛歌。 当众人再度看清,却愕然发现,那两口棺材,已然变成了一堆焦木。 众弟子大惊失色,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徒儿——”厉言面色苍白,猛地向后倒退一步,以拐杖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抬头瞪着洛歌,眼底杀意不再掩藏,“今日,老夫便要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如此猖狂!” 话音落下,厉言反手一掌拍了出去。 一阵疾风随掌劲飞向洛歌,只一瞬间便拂落了后者的斗笠。 在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后眼眸里同时倒影出恐惧的色彩来。 “妖,妖怪!”厉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便是说话也开始结巴了。 “妖怪么?”洛歌抚了抚自己的脸,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很可惜,您猜错了。我不是妖怪。不过有的时候,妖怪——可比人要善良啊。既然你们看到了我的脸,我便不妨告诉你们,我本非人。凡为帝者,若有忤逆臣,必当杀——无——赦。” 她一字一顿地嚼完最后三字,打了一个响指,头顶的绿色珠子立刻会意,爆鸣一声,光芒愈盛,竟有了遮盖太阳光的趋势。 须臾后,本是生气勃勃的练武场,乃至整个黑泉宗,都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空白荒芜之地。 死一般的寂静。 洛歌站在高台上,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三具变成灰的尸体,倏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绿珠子没了主人的加持,也便失去了它应有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以致从高空坠落下来,化成一片荧光散去。 擦擦嘴角的血,洛歌捡起斗笠戴了起来,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她能听到远处山洪暴发的声音,她能看到那山洪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这边赶来。 大抵是借用了天地的灵气,故才引来了这一方的洪涝。 “因果循环……”洛歌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目光逐渐涣散,“杀了这么多人……溺于洪涝……便是我的报应吗?” 洪涝呼啸而来,没过洛歌头顶时,洛歌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几日后,上山野猎的村民在一处溪流旁头发现了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轻姑娘。 村民上前查叹,发现其意识重伤,浑身只剩了一口气,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姑娘福泽深厚,在如此荒山野岭竟不曾被野兽吃了去。 他唤来随行的同伴,将之抬起放与牛车上,带回村中寻了村里头最好的大夫救治。 一眨眼便是七日后。 洛歌幽幽地睁开双眼,入目的非她所曾见过的八百里黄泉,而是以茅草搭起来的屋顶。那厚重的主房梁,叫洛歌怔怔地看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没死? 洛歌升起手臂,发现自己的衣裳全部换成了干净的粗布麻衣。 所幸斗笠还在,若是被他们瞧了去,只怕是要吓着的。洛歌暗暗地想。 看这模样,救了她的,好似是一户农家。 “姑娘,你醒啦。”一道带着东秦边境口音的女声响了起来。 洛歌慢吞吞将头支起,瞧见一位穿着黑粗布麻衣的中年妇女正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口,满目欣喜地瞧着自己。 许是常年下地劳作的原因,妇女的皮肤黝黑,一双手粗糙无比。 洛歌知道这妇女不是假扮的农妇。她眼底的淳朴,是人假扮不出来的。 “多谢这位大娘相救,我名唤洛歌。”洛歌微微一笑。 “唉,且莫要谢我。要谢,就谢我们村里头的轩老大夫吧。”妇人咧了咧嘴,将粥端到洛歌旁边的木桌上,“洛姑娘,你的衣裳都是我帮你换的,你那斗笠,我摘不下来,便也没动。换下来的那些衣裳,我都搁外面晾着呢!对了,轩老大夫嘱咐这药粥得趁热喝,凉了便没效果,治不了你的内伤了。” “劳烦了。”洛歌的目光微微一动,端起陶碗和勺子,正准备细细一品,旁头的窗户却忽而多了几个趴着瞧戏的小娃娃。 小娃娃们俱是垂髫之年,模样煞是可爱。 “这位姐姐说话如此动人,想必长得也动人。”其中一个舔着糖葫芦的男童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嘻嘻一笑。 “姐姐摘下斗笠,与我们瞧瞧嘛。”另一位梳着双环髻的女童咧起嘴巴,眼里满是对于陌生人的好奇。 “小虎二丫莫闹,且去边头耍,洛姑娘身子骨不行,可莫要吵了她。”妇女瞪了瞪那几个娃娃,待他们吐着舌头离了开去,适才对洛歌歉意一笑,“洛姑娘让你见笑了。方才那两个开口的,是我家娃娃。” “无妨。对了大娘,还不知您贵姓?”洛歌问。 “哦,我姓王,你若不嫌,便随着他们一起喊我月大娘吧。我那老头子,是这王家村里的村长,待他回来,我便与他商议着好生款待你。” “月大娘不必如此。”洛歌摇摇头拒绝了。 “诶,无妨无妨。既然洛姑娘来了咱们王家村,便是贵客。若不好生款待,我们也过意不去。”月大娘看了看窗外的时辰,发觉已是接近午时,便摸了摸后脑勺,“那洛姑娘你且慢慢用着,我先去为我家老头子备酒菜了。” 洛歌点点头,看着她离开后,起身下榻,穿了鞋走出房门一瞧外头,直觉眼前之景,真正好一幅农家其乐融融的画。 茅草屋错落有致,青石板路横纵交杂,家家户户燃起袅袅青烟。午时静谧,偶或有鸡犬吠鸣声从深巷里传来。 路上有几个娃娃,你追我赶,嬉嬉笑笑。 不远处的农田里,一位位肩披白巾,握着锄头使劲耕作的农民汗如雨下,眼里是对未来农作丰收的憧憬。 原来,凡界还有这样岁月安好的静土。 第12章 又见祁酒(1) 王河从村口耕作回来,坐在老黄牛背上,悠哉悠哉地摇着一柄破蒲扇。 当他瞧见在门口瞧望的洛歌时,惊了一惊,而后欣喜道:“姑娘醒了?!” “老头子,她是洛姑娘。快些下来吃膳罢。”月大娘将一壶老酒端上木桌,笑眯眯地招呼着王河,笑眯眯地将玩耍的孩童唤回来,再笑眯眯地看着洛歌,“姑娘啊,若你不嫌这粗茶淡饭,便一起来用膳罢。若你吃不惯,也不碍事儿。待会儿啊,咱们那些个上山打野味的便要回来了,我去替你要几只兔子回来,给你烤肉吃。咱们那野味啊,可是好吃的紧!” “粗茶淡饭也挺不错,不必劳烦月大娘了。”洛歌笑了一笑,坐在两个孩童的旁头,端起碗筷。 一行人正用了几口,外头突而传来一片嘈杂的喧闹声。 “隔壁李家村的那个李四又来啦!”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让屋里头的王河等人面色瞬息万变。 “这个李四不是已经收过税钱了么?怎么又来了?”王河蹙了蹙眉,放下筷子起身走出去。 “老头子你别冲动啊!”月大娘感到事情不妙,连忙追了过去。 两个小娃娃生性喜热闹,自是闲不住的。当下一人抓了一只馒头,一块牛肉,呼哧呼哧跑了出去。 凡界纳税钱都是在秋收以后,此时收税钱,必是恶霸。不巧,她最不喜的人族里,便有这一号。 洛歌沉吟过后,挑挑眉放下碗筷,起身慢悠悠随着村民们一同前往村口。 而此时,村口的石墩上正坐着一群五三大粗的麻衣壮年。 其中那为首的,扛着一块大砖头,一手提着一只啃吃了一半的鸡腿,万分不雅地咬下一大口,嚼嚼吞入腹中后,桀桀一笑嚷嚷道:“快些给老子交税钱,如若不然,可休怪爷爷我要动手咯。” “李四,那保护税,我们不是才交过吗?”王河从人群里走出来,看着为首的壮年,眼里是浓浓的厌恶与无奈。 “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交不交,一句话!”李四扔了手里的鸡腿,将板砖对着王河,恶狠狠地道。 “可是我们,现下没那么多钱啊……”王河动了动嘴巴,慢吞吞开口。 “对啊,我们的钱都交与你了。”“宽限几天吧,待那些猎物和药材卖了,便有钱了。”“……”“……” 村民们面露难堪,纷纷附和。 “没钱?”李四挑挑眉,怪异一笑,“那好办。兄弟们,给老子砸!把所有有价值的玩意儿搬出来,拿去当掉换个酒钱沽酒吃!” 那些个弟兄们瞬时应了声,运起灵力就要往里头冲。 村民们本是忍着的,眼见着这些个恶霸要进自己的村子扫荡,登时不乐意了。他们运起灵力,毫无章法地扑了过去,同恶霸们斗作一团。 围观的孩童们站在不远处,边舔食手里的食物,边全神贯注地看着打斗戏。 李四瞧打戏瞧得正是舒服,旁头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叫他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 “东秦律法规定,年岁正月七月上税,除此之外,不得另收税钱。若有违背,必将严惩。你是哪门子的葱,敢忤逆了东秦律法?” 盈盈而来一位穿着黑色麻衣,戴着斗笠的少女。少女声音空灵清澈,气质出尘,相较于这些个俗子,那可真正是鹤立鸡群。 “少他娘拿律法来压老子!在这地盘,老子便是王法!”李四啐了一口唾沫,目光不屑,“你又是哪门子葱,瞧着面生,新来的么?既如此,你也交些税钱来,爷爷我保你平安。” “哦?”洛歌微微挑眉,眼角酝酿起一抹微笑,笑意未达眼底,“这世上,能保姑奶奶我平安的,除了我自己,我倒是想不出来,还有何人。” “臭娘们儿,快交钱,小心老子刮花你的脸!”李四不耐地瞪着洛歌,吼了一句。 “你生是东秦人,死是东秦魂。这片天下,是东秦的天下。你所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东秦与你的?生而为人,不遵守国家律法,还在王土上称霸,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洛歌冷笑,眼底慢慢浮现出一缕浅红色,“现在,马上滚!否则,等会儿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洛姑娘你且回来,莫替我们出那风头。你伤势未愈,万不可动用灵力。”月大娘瞧出些端倪,晓得洛歌要作甚,连忙低声劝阻。 洛歌没有应答,只是对着月大娘微微摇头,而后将目光投向似乎恼羞成怒的李四。 一旁围观的人群中,一位穿着灰色布衣的白发老人撸着长髯,目光滑过洛歌,深邃的眼眸里蓄起一缕涟漪。 洛姑娘…… 洛氏…… 不曾听闻过的家族,却有这样一位能够在短时间内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让伤势愈合的姑娘,若不是家族兴旺强盛,便是这姑娘的本身—— 带着云雾一般的秘密。 “小娘们也敢嚣张?”李四怒极反笑,伸手随意点了几个人,“你你你,过去帮老子教训一顿那小娘们。” 那几个喽啰听了差遣,迅疾扑向洛歌。 “不自量力。”洛歌的眼瞳缓缓变成浅红色,伸手一抬,轻起朱唇,“藤蔓,来。” 原本平平的土地瞬时生出两根几丈粗的藤蔓,以闪电之势扑向那几个喽啰,将他们缠绕起来,拎向半空,使其动弹不得。 那拔地而起的藤蔓,惊动了所有人。他们纷纷停下手里动作,齐齐朝这边看来。 “还不快滚?”洛歌看着目瞪口呆的李四,厉声道。 “他奶奶的,不过是个木系的修真者,老子可是火系的,叫你瞧瞧我这火灵根的厉害!”李四冷冷一笑,伸起拳头朝着那藤蔓打去。 一缕细微的橙红色,从李四掌心蔓延,遍布整个拳头,最后形成一道火焰。 “灼空之火,也敢与烈阳争辉?”洛歌的嘴唇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原来不但是个狗东西,还是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你既然不要这拳头,便将整条胳膊留下吧。” 第13章 又见祁酒(2) “骄阳听令!敕令着火以燃,灼此子之大不敬国者,卸其左臂以示惩戒!”在李四轰打那藤蔓时,洛歌抬头看了看头顶如火的太阳,轻启双唇。 明明声音那般空灵,却叫所有人都生出了一股发自内心的臣服之意。 便仿似君王威严一般。 “你算是哪门子大路神仙,竟敢号令太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四将一根藤蔓烧出一个大洞,看着洛歌得意洋洋地挑眉,“乳臭未干的小娘儿们,还不快些交税钱来!” “看头顶!”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句。 李四感到上方一片炙热,心里咯噔一跳。他慢吞吞抬起头瞧见一道白光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从天而降,直奔自己。 “那是从太阳里出来的,那小娘们真能号令太阳?!”一个喽啰面色大变,慌忙地喊道,“老大,快些跑!若被那太阳光烧着了,只怕你是要成灰烬的!” 李四呆呆地反应过来,收回拳头撒腿往自个村里跑。 可那光的速度,岂是常人能够攀比的?这不,那光瞬时落到李四跟前,一下子便将他左臂烧了个一干二净。 李四痛苦地跌倒在地,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来。 “将他们先前交于你的钱,还给他们,然后滚。若是再来这王家村,可休要怪那太阳不长眼呐。”洛歌微微一笑,打个响指收起藤蔓,放下那几个喽啰。 “是是是,谢姑娘不杀之恩!我们这便还钱,这便还。” 一个喽啰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地应着,呼来所有同伴,凑合着将那些劳什子税钱给倾数还给了王家村的村民,而后扛起哼哼唧唧的李四,一溜烟儿跑得没影没踪。 洛歌敛起眼底红色,转头看着惶惶不安的村民,心下晓得些甚么,微微一笑朗声道:“大家且宽心,我洛歌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之事,与大家没有任何干系。” “洛姑娘,谢谢你帮我们赶走这恶霸。”王河颤抖着声音,缓缓跪了下去,朝着洛歌跪拜起来,“您就是活神仙,请接受老头子我这一拜吧。” 一众村民也跪了下去,诚诚恳恳地跪拜起来。 天晓得他们被这群恶霸欺压了多少年,如今瞧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狼心狗肺不认恩人? 洛歌愣了愣,走上前一把扶起王河,声音淡淡:“为民除暴安良,只是我分内之事。那等杂碎,废了他一条胳膊算是便宜他的。” “洛姑娘,你的伤势,不大要紧吧?”一模苍老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 洛歌寻声望去,见是一位被一个模样精致的男童搀扶着的老人家。老人家穿着一身白色布衣,面上满是岁月的沧桑。浑浊的眼却是清明,似乎看淡世间一切。 这老人……绝非寻常人。 洛歌如此想。 “洛姑娘,他便是救治你的老大夫。我们都叫他轩老。他旁头那个,是他的徒儿,阿景。”月大娘笑眯眯地指着老人家说。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已无大碍。”洛歌盈盈一拜。 “无妨。”轩老撸着长髯,意味深长地开口,“凡世清与浊,只在乾坤颠覆之间。洛姑娘气质出众,想必是人中龙凤吧。” 洛歌抿唇,眼角滑过一抹流光。 这老儿,大非一般。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吧。”王河适时宜地开口。 待大伙散去,轩老看着洛歌,微微一笑:“若洛姑娘不嫌,且去我那寒舍一坐,让老夫再替姑娘把脉。” “好。”洛歌也不推辞,随着轩老一同走向村落的最里处。 那里砌着一间砖瓦房,在这穷乡僻壤,看上去那般格格不入,实数稀罕。 房子四围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圈着一层篱笆,篱笆里头种着许多洛歌在医书上见过的药材。 轩老招呼着洛歌进了茅草打顶的凉亭里,叫她坐下,又唤阿景去沏了一壶茶,适才伸出枯槁的手,声音淡淡:“洛姑娘,且将手放与这台上。” 洛歌依言。 轩老搭上脉搏,细细把了一会儿,眉间滑过一缕深意。他细细瞧着洛歌,忽而问道:“洛姑娘,可是一直停在筑基九重天?” “嗯。”洛歌颔首,面纱下眼眸微微眯起。 “洛姑娘且莫怕,老夫不会害你的。你并非这凡尘中人吧?”轩老微微一笑。 听得这意料之中的问题,洛歌只是继续点头,而后微微一笑:“以轩为名,普天之下敢与天子同姓,想必老儿是那东秦王朝的轩辕氏皇族吧?” “嗯。”轩老也不意外,只是撸了撸长髯,“阿景是当朝天授帝的嫡亲孙子,而老夫,姑且算是他的曾祖伯伯。” “为何隐于边境?”洛歌不解。 轩老眼中流光一转,慢悠悠道:“东秦朝廷纷乱,太子一党被佞臣倾数诛灭。作为太子唯一的独苗,为保他安康,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的天授帝委托老夫带阿景游历天涯,待他平定内乱,收拾了佞臣,再将阿景送回去。如今十年已过,朝廷日渐安稳,想来,也是时候了。” “轩老告与我这些,是想叫我互送他回那京都临祧么?”洛歌微微挑眉,一语道破轩老的用意。 轩老也不尴尬,只是笑道:“不错,老夫正有此意。姑娘天赋异禀,又非凡尘中人。此行凡界,想必是要历经磨难再归去的。若是叫阿景跟着你,也可磨砺一番他的心性。作为未来的储君,他必须要学会坚毅和忍耐。至于报酬,我想,这个洛姑娘应是会喜欢。”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布,递给洛歌。 洛歌打开一瞧,那漫不经心的眼神立刻变了。她抬头看着轩老,眼底泻出一缕危险:“你怎知我需要它?” “实不相瞒,老夫曾游历山川,有幸见得这珠子,并对它的味道甚是熟悉。若老夫猜的不错,姑娘身上,便有一颗。” 洛歌沉吟一会,应道:“此事,我可以答应你,我会竭我所能,护他周全。若你骗我,我必叫他尝尝那烈阳焚心的痛苦。” “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将这锦布交于我那侄儿天授帝,他必会与你。”轩老起身,垂眸作揖一拜,“阿景,便拜托你了。” 第14章 又见祁酒(3) “轩老不必行此大礼。还有一事洛歌想问,轩老儿你……信我一个陌生人?”洛歌看着轩老,神色异样。 轩老定定看着后者:“老夫曾为先帝浴血沙场杀敌,所择将士皆为人上人,品行优良。老夫,从不会看错人。况且,阿景需得历练,否则难成大事。” 洛歌笑了一笑:“知道了。” “嗯。我曾侄孙儿阿景,名为轩辕云景,自今日起,取‘惊鸿’二者为其字,意为惊世天下,鸿载四方。至于封号,且唤他平安罢。”轩老沉吟一会儿,撸撸长髯,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石头递给洛歌,“此为留声石,可记录一切声音。老夫已将方才所言倾数录下,洛姑娘只需将之交给天授帝,他自会打消心中疑虑。” “轩老儿倒是考虑的周全。”洛歌接过,收入灵虚界,摩挲着下巴道,“轩辕云景,字惊鸿,号平安君——唔,老儿这是对那小子与了厚望啊。” “阿景自幼便有极高的天赋,只是缺乏锻炼罢了。大抵是这些年随老夫我游历四方的缘故,他小小年纪便显得老成。”轩老看着缓缓而来的小身影,目光里有着欣慰,亦有着亏欠内疚,“这么些年,确是苦了他。” 轩辕云景提着一壶热腾腾的茶走到轩老身前,将茶壶放下,先是对轩老作揖,再是对洛歌作揖,而后俯首垂眉,稚嫩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曾祖伯伯,茶沏好了。” “嗯。阿景,自即日起,你便字惊鸿,号平安君。往后,便跟着这位洛姐姐罢,她会送你回临祧,见你皇祖父的。”轩老揉了揉前者的头,声音淡淡。 “阿景知道了,多谢曾祖伯伯多年养育之恩。”轩辕云景眼角微抖,当下对着轩老作揖一拜。 “这小子骨骼惊奇,天赋确是不错。阳刚之气甚足,属五行之火,倒是块不错的料子。小不点,你可愿拜我为师?若你愿,我便将平生所学,尽我所能传授与你。若你不愿,也只当我开个玩笑话。”洛歌突而道。 且莫问她为何想要收个徒弟,她不过是看着合眼缘,适才起了这心思。 当然,她也是有着一些私心的。 轩辕云景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桌上茶盏,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给洛歌,双膝跪地拜了三拜,朗声道:“长天在上,白云为证。今轩辕云景拜洛歌为师,自当遵守师纪,刻苦修行,惩恶扬善,绝不懒惰,绝不娇纵,绝不残害忠良。若有违背,天谴我修行,万古不得长生!”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以及欲望,乃是七宗罪。这七宗罪,便为我之师门训。若你违背其中一条,日后便大可不必喊我师傅了。轩辕云景,你——可是明白?”洛歌的声音空灵随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轩老在一旁看着,微微颔首。 有这等气势的,来头必然不小。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弟子愿意。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轩辕云景应了应,再度一拜。 洛歌满意地点点头,将轩辕云景一把扶了起来:“俯首作揖谢师恩,我收了你的茶,便是你师傅了。你且记住,日后不必再跪我,亦不必跪他人。这天地间,你只跪天,只跪地,跪爹娘,除此之外,绝不可丢了尊严。” “弟子明白。”轩辕云景低垂着眼眸,声音轻轻地应。 你可别瞧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此刻,这位小稚童的心底,早已掀起了他所不能理解的波澜。 那时的轩辕云景并不知道,自己这随意的一答应,竟是为日后夺得东秦帝业,打下了结实的基础。 “好了,阿景你且去屋里头收拾些细软,趁早随你师傅离吧。”轩老挥挥手,目光淡然。 “诺。”轩辕云景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看轩老,眼波微动,而后转身进了屋子,再不出来。 洛歌打了一个呵欠,突然翕动鼻子,狠狠嗅了起来。 是那股檀香。 莫不成……是他?! 洛歌挑挑眉,起身匆匆告别轩老,纵身一跃,寻着那味道离了开去。 果不其然,在半盏茶后,洛歌在一片森林里瞧见了那抹温润如玉的紫色身影。 果然是祁酒啊。 只是……他似乎特别招刺客喜欢呢。 顺着隐匿于大树之上的洛歌的眼神望去,只见一抹紫影在一群黑衣刺客间来回攒动,目光淡漠,如寻常一般行走自如。 “这身体修为太低了,竟是感受不到他的境界。可若是这样看的话,他起码得有着元婴大圆满的水准。”洛歌摩挲着下巴,暗自沉吟。 她险些便想出手去帮忙了,但是一想到他和那臭凤凰那般相似,洛歌便收起了小心思。 正好来瞧瞧,他的实力。 而这厢,祁酒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到底想要作甚?”他轻轻踮起足尖,纵身跃到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把长琴,抱在胸前,目光淡淡地俯视那群黑衣刺客,“我从不与人结怨结仇,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我?” “买主有令,诛杀祁酒,夺取凤栖古琴!”其中一个刺客说罢,祭出一把长剑,带着一众人士刺向祁酒。 在听到凤栖古琴这四字时,洛歌猛地怔住,大脑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凤栖古琴,取自洪荒太古凤凰古木之顶,造物主扶摇帝神以洪荒神火淬炼七千七百四十九年,以十二灵珠为引,汲取日月精华而成。 此琴可以音御万物,杀人于千里之外,乃是帝神赠与通天九尾凤凰云寂帝神的定情之物。作为洪荒太古时代五神器之一,凤栖古琴终其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那便是云寂帝神。 那只臭凤凰—— “我祁酒只有这一把凤鸣琴,至于那等神器,我倒是不曾拥有。”祁酒抱着手里的古琴,温润淡漠的眉宇间滑过一丝冷意。 他手里那把古琴,通体乌黑锃亮,尾部呈出九尾凤凰的模样,遥遥望去便似一只凤凰迎风起舞,直冲云霄。 “琴是好琴,只可惜——”那不是凤栖古琴。洛歌暗自摇头,遮住眼底的失望。 她记得凤栖古琴,那可是……她一手为他锻造的啊—— 第15章 不离受伤(1) “买主之令,凡所持琴,必夺。杀!”黑衣刺客揣着长剑奔向祁酒。 祁酒横坐于半空,长琴置于腿上,双手抚琴,十指翩飞。 “铮铮铮!” 嘹嘹琴音倏然响起,与此同时,一阵无形的波动四散开去,登时震飞了那群即将扑到祁酒身前的黑衣刺客。 祁酒微微闭起眼睛,突然加大了力道,一侧脖子,避开那突如其来的一剑。 原来,方才有个刺客跑到了祁酒身后,冲着他便要刺下去,哪料后者神识极其强悍,率先往旁头一躲,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祁酒还不曾动手除了这群刺客,便有一颗绿色珠子从林子里飞了出来,散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祁酒感到一阵不适,微微眯起眼睛。 而后他听闻耳畔一阵凄厉的尖嚎声。 待再睁眼时,那些个刺客早已变作了一摊飞灰,随风散去。而立在他面前的,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位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 “是你?”祁酒看着那珠子飞回她手中,目光微微一深,而后敛起脸上冰凉,温润复返。他落到地上,将长琴置于后背,适才俯首作揖道,“多谢洛姑娘救命之恩。” 看着他这副淡漠疏离的模样,洛歌心里有些恍惚,她微微一笑:“路过而已,阿酒不必言谢。不知阿酒来这僻壤作甚?” “在我还有能力的时候,我想要看遍那万水千山。”祁酒亦是微微一笑,“洛姑娘来此作甚?” “我是被洪涝冲来的,收了个徒弟,又见着了阿酒,确是缘分。至于那颗珠子,它是我的生命之源。若我二者分离,不出片刻,我必化成飞灰。”洛歌知道祁酒心中的疑惑,也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 祁酒愣愣,眉间滑过一缕诧异。 她难道不怕…… “我相信阿酒不是那等偷鸡摸狗之辈。不过这个秘密,我可只告诉阿酒,阿酒可莫要告与他人。”洛歌咧嘴一笑。 “我也不是那等乱嚼舌根之人。”祁酒再度作揖,“若还有缘再见,云凡定当结了洛姑娘这个朋友。若无他事,云凡便先行一步了。” 洛歌的目光越过他,缓缓落在他身后的那把古琴上。 须臾之后,她才问:“为何要为它取名凤鸣?” “心念之间。”祁酒笑笑,“洛姑娘,告辞。”说罢,他便转身离了开去。 洛歌站在原地,静静目送他离开。 那里檀香依旧,只是人却不在。 “所以,你真的不是他吗——”看着那漆黑的长琴,洛歌忍不住迷茫起来。 那臭凤凰……在哪呢? 未时一刻,洛歌回了王家村。她换过自己的衣裳,前往轩老家接轩辕云景。 “此去必经年,若你不愿,现在还来得及后悔。”洛歌看着整装待发的轩辕云景,微微挑眉。 轩辕云景下意识地抓紧包袱的结,他垂了垂眼眸,声音极轻地答:“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洛歌怔了怔。 那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她即兴收的这个徒弟,虽是垂髫初过的年纪,却已经背负着叫他喘不过气来的家门仇恨了。 那些个为钱权而浴血,残害忠良的人族啊,真是害人不浅。 洛歌叹息一声,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你肩负血仇,且需得学会忍。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你毛毛躁躁的,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正可谓折了夫人又赔兵。阿景,你可是明白?” “弟子知道了。”轩辕云景抓着结的手慢慢松开来,他侧头对着轩老拱手作揖道,“曾祖伯伯,阿景告辞。” 轩老微微颔首,也不多言。 轩辕云景随着洛歌离去,偶或回头看那小居一眼,目光哀而不伤。 羊场小路上,洛歌哼着一支小曲儿,曲罢问轩辕云景道:“阿景,日后若你为帝,你打算如何治国理政?” “爱民如子,安邦定国,力寻八斗之才,以治内忧外患。”轩辕云景想着轩老曾教他的,不假思索脱口道。 “嗯。做个好帝王,需得勤政爱民,辨别是非,不可跋扈自恣,不可听信佞臣。”洛歌微微一笑,转头看着他,“纵是白璧微瑕也无妨,有良臣虎将相佐,便是一块好璧。还有,阿景且记着,凡成大事者,绝非口头云云,也绝非白日做梦之辈。瞧那东秦开国先帝,便是白手起家,最后为百代敬仰。” 轩辕云景怔怔地听着,目光里翻起丝丝波澜,最后融入眼底的大海。 “多谢师傅教导,弟子必当谨记。”轩辕云景俯首作揖。 洛歌摸摸轩辕云景的头道:“来年开春,乃是东秦王朝五百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会里规定,年满二五,不足二八有余,皆可参加。正所谓百炼成钢,钢如此,人亦如此。为师先带你去游历一阵,待你修为上了金丹,便带你回临祧参加比武大会,届时再见你皇祖伯伯也不迟。与此同时,正好为你寻一把称心如意的兵器。” 轩辕云景应着,并不反驳。 师徒二人步行三日,于一正阳午后来到一处不算得大的城镇。 “渭阳城——”洛歌闭了闭眼睛,深深嗅了一口气,心中愈发笃定起来。 不会错了,那东西的味道,便是从这里散开的。 看着那来来往往的行人,洛歌侧头看了一眼一路沉默寡言的轩辕云景,缓缓道:“一日未食,阿景想必是饿了吧?” 轩辕云景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点点。 “师傅先带你去寻个餐馆,你且先用膳,待我得了那东西回来寻你。乖乖的,师傅给你买糖吃。”洛歌伸手揉揉比自己矮了一个半头的轩辕云景,勾唇一笑。 轩辕云景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随着洛歌去了就近的一家小餐馆。 餐馆里的桌椅有些陈旧,有的已盖上了灰尘。不过师徒二人皆非享惯安乐之辈,随意寻个地儿落座,点了些家常小菜。 “这地方是东秦边境,没有甚么好酒好菜,阿酒若想大鱼大肉,且再耐着些。回头师傅给你打野味。”洛歌给轩辕云景夹了一些小菜,起身放下筷子。 第16章 不离受伤(2) “我去寻些东西,若有人来扰你,只管给他一顿教训便是。”洛歌看了一眼轩辕云景,转头出了小馆。 她晓得轩辕云景现下是练气九重天大圆满,若是来些个恶霸,想必是难不了阿景的。 更何况,她还特意给了自家徒弟一张亲手画的保命符箓。 那玩意儿,起码能挡住一百个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者的全力进攻。 洛歌向着最喧闹的那一方市井走去。 街上人头攒动,熙来攘往。那些个穿着打扮朴素,与洛歌擦肩而过的百姓,面上带着春分时节疲倦而欣慰的笑。 洛歌来到一处古玩摊子前,落了脚步。 那里端坐着一位白发老人,手捧一卷经书瞧得入神。 洛歌从摊子上拿起一块长约三尺的黑色铁块,放在手里细细摩玩。 “老人家,这块铁如何卖?”须臾后,洛歌问。 老人抬头,瞧望她一眼,淡淡道:“炼器师劬录繁忙,辛苦劳作,以万千精力,千万捶打造得一器。我这铁器不卖路人,旦卖有缘人。若姑娘能拿走,便随意给些钱财罢。” 洛歌挑挑眉,与了一袋银子,转头离去。 老人家放下经书,撸撸唇下长髯,目光深邃。 “神上,我可是等您千万年了——”那一句呢喃,随着微风散在空中。 洛歌往回头走时,鼻翼轻动,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臭小子,若今儿你不将那回元丹交出来,老子便打断你的狗腿!”与此同时,一道低低的威胁声飘入洛歌的耳朵。 洛歌眉心微动,她将铁块纳入灵虚界,只一刹身形便在原地消失不见了踪影。 一条小巷内,一群混混儿将一紫袍少年还有一位白衣少年堵在中间,目光狠恶。 那白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煞是好看。尤其是眉心中央的那个类似眼睛的古老图腾,为这少年增加了好几分气质。 再瞧那紫衣少年,眉眼如画,眉心朱砂点了万千风华,可不便是龙不离么? “离兄,拖累你了。”白衣少年捂着心口,面色惨白地勾起唇角。 龙不离双手握着紫阳剑,目光闪烁却是坚毅,他摇摇头,挡在少年前头:“若那日没你救我,我早便成了一具不会讲话的尸体。” “手足情深?”为首的一个混混挑眉狞笑,“好一个手足情深!两个没有了修为的废物,还敢在老子面前演戏?兄弟们,给老子教训这两小崽子!” 明知自己的丹田受损,但一想到身后这个少年,龙不离咬咬牙,便要强行运起灵力,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而这时,几根藤蔓拔地而起,一把缠绕住那些个混混,卯足了劲儿往街头丢去。 “哎哟!”混混们疼得眉头紧皱,不断哀嚎起来。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惹老子?!嫌命短了不成?”混混头站起身,揉揉摔痛的肩膀,就要冲到里头去,狠狠教训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 “滚。” 小巷内,一个轻飘飘的字隔空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闯入混混们以及围观者的心堂。 这等威压,便是皇族也难驾驭。 混混们知道自己碰上铁钉子了,面带不甘地转头离去。 龙不离和白衣少年抬头,怔怔地看着站立在藤蔓之上的黑衣斗篷少女。 轻纱拂动间,洛歌已经落到了地上。她收起藤蔓,看着龙不离二人,微微挑眉道:“小阿离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会丹田受损,修为被封?” 龙不离抿唇不言。 “是我害的。当日离兄为了救我,只身闯入那帮混混的地盘,不慎被下了迷药,被抢了钱财不说,还险些丧了命。若不是离兄有保命符箓,只怕受损的,便不只是丹田了。”白衣少年苦笑。 听得少年温雅的声音,洛歌适才将目光对上去。当瞧到他眉心的那枚图腾时,微微一愣。 洛歌上前几步,突然凑近白衣少年,一把抓起少年的脉搏,不顾后者面红耳赤的脸,兀自把起脉来。 “修为全无,原来你是那个族群里的人。”洛歌满怀深意地看了看少年。 当年,那个种族可是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 如今,她竟是碰到了这个早已在历史里没落衰亡的种族的后裔。 少年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抽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天生废柴,所以才会连累离兄。” “谢谢你,洛姐姐。”龙不离眼波流转,收起紫阳剑,对着洛歌作揖一拜。 他打算不再唤她女人了。 其实唤她一声姐姐也无妨。 洛歌怔怔,而后摇摇头一笑,继续看着少年:“小友,不知尊姓大名?” 少年的耳根子又红了红,他低下眼睫毛:“我无名无姓,亦不知自己从哪来。” “原是因果循环。昔年的救命之恩,这下子是该要还的。”洛歌沉吟,看着少年道,“若你不介意,便以我之姓为姓,以天为名,单字一个玉行珩,如何?” 少年猛然抬头,看着洛歌,有些不知所措地乱抓着衣角,颤抖着唇角道:“洛天……以后就是我的——名字吗?” “嗯,若你信我,日后可与我同行。我会竭力助你开拓血脉,让你能够和他人一样肆意畅用灵力。”洛歌淡淡道。 除了报恩,她需要左膀右臂,来帮她完成她心底的那个愿望。 那个,将血染苍穹的愿望。 思及此,洛歌的眼底,迅速酝酿起一抹滔天巨浪。却是一眨眼的功夫,又被她内敛下去,平息如镜。 “我……”少年,也便是洛天看看龙不离,见后者微微点头,当下颔首道,“弟子愿意!” “我已有一徒,且唤我姐姐便好。我曾与你族人有过救命之恩,如今权当还恩罢了。”洛歌淡淡道,“你二人随我回酒馆,我给你们炼制丹药疗伤。那伤若是再不医治,你们便会彻底沦为废人,永不翻身。” 两人身躯一震,相视一看,背心直冒冷汗。 若真如她所言,那么他们日后,岂不是要被万众嘲笑,灰溜溜地做人下人? 不,绝不可以! 二者没有片刻犹豫,随着洛歌回了轩辕云景所在的酒馆。 第17章 修复丹田 轩辕云景端坐在饭桌旁,桌上是一盘又一盘的热菜。 “阿景怎地不用这饭菜?”洛歌招呼着二人坐下,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坐得挺直的轩辕云景道。 “曾祖伯伯说过,长辈不动筷,小辈不可用膳。”轩辕云景轻轻地说。 洛歌愣愣,而后失笑,她取来一副筷子夹了一口素菜落入碗中。 “且用罢。日后这些小节,你与为师不必拘束。哦对了,这位是龙不离,这位是洛天。”洛歌指指一旁的二者。 “龙哥哥,洛哥哥。”轩辕云景仿着大人的模样作揖,而后拿起筷子,安安静静用起膳来。 四人吃罢,又叫酒家与了四间客房,拎了包袱上去整顿起来。 夜半时分,洛歌看着轩辕云景歇下之后,将龙不离和洛天二人唤到了自己的房间。 二者一入门,便瞧到了一口极大的浴桶。 “姐姐这是何意?”洛天有些不解。 洛歌将手里头的药材倒入浴桶,适才开口道:“此乃药浴。用药浴将你二人经脉里的毒素排出,而后循序渐进,待药性融入丹田,小阿离自可解毒。至于小天,”洛歌看了看洛天,递过来一粒丹药,“这药浴你配着这一枚聚魂丹服用下去,能够快速提升你的灵魂力。现在,脱了衣服进去泡着,若浪费了我的药浴,小心藤蔓咬你们小脚儿。” 二人相互看看,扭扭捏捏地脱去衣裳,留了条亵裤,慢吞吞钻了进去。 这一钻,二人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便要站起来。 太冷了! 这药浴,便似是叫他们泡在万年寒冰泉水里头一般,冻人的紧。 “运转周天,凝神聚气,不可懈怠!”洛歌微冷而严厉的声音突然闯入二人耳中。 龙不离立刻闭起眼睛,沉住心神开始运转周天。 他其实也曾怀疑过洛歌。 但是死马当活马医,一成希望总比毫无希望好。 洛天看看龙不离,再看看手里的丹药,眉间滑过一抹坚毅。他闭眼一口服下丹药,学着龙不离的模样盘坐,开始运转周天。 “气始万里,朝暮不息。周而复始,万物更迭。灵为本源,魂为其根。魄为气运,二者聚合。衍化宇宙,浩瀚茫茫。今吾号令天地……”洛歌也不曾闲着,闭上眼睛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梵文。 那二者皆是五官全开的,只是洛歌的梵文说得那般深奥,且莫说洛天了,便是龙不离也只是听懂了一点点。 这种梵文一般来自上古时代亦或更久以前,而且——梵文在很早以前便已绝迹了。能够吟唱梵文的,不是大宗门的真传弟子,便是隐世家族的顶尖人物。 洛姐姐……果然来头不凡。 龙不离暗暗地想着,忽而感到心口一阵不适。 “莫分心。”洛歌淡淡地开口。 龙不离调整心神,开始全力吸收那药浴精华,再无一丝分心。 未时一刻,那本是清澈无比的药浴,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散发着腥臭的黑色。 与此同时,二者同时睁开了眼睛。 龙不离放出神识内视,瞧见丹田那受损处已经小了许多,内心突而欣喜起来。 洛姐姐没有骗自己! 洛天倒是不曾觉察出甚么,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抬头看着洛歌。 “次日开始,连续三日酉时来我房内沐浴,不得延误。”洛歌看看龙不离道,“小阿离且先回房歇着,我有事要与小天说。” 龙不离也不说些甚么,起身穿了衣服抬起浴桶走了出去。 洛歌坐到桌案旁,为自己和洛天斟了一杯茶,招呼后者过来坐下后,抿了一口茶适才道:“小天你可知,三目族?” “三目族?”洛天的神色茫然,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洪荒太古时,有创世神明扶摇帝神者,以十二灵珠开创文明,创造天地万族。其中,便有三目族。”洛歌的声音里,微微带了一分深意。 三目族直属神族,眉心处有一道状似眼睛的古老图腾。他们能够通晓古今,占天卜地。 他们世代择出最优秀者,担任神族司命星君一职,为神族占卜古今,推演世间万事。 “他们本事高超,族中每个人天赋极高,然,他们却安逸和谐,从不参与纷争,包括神族与仙族的战争。”提及此,洛歌的呼吸稍稍变重了一些。 那年,神族被仙族赶尽杀绝,三目族出面维护神族,被一举灭族。只剩下零零散散,流浪在世间的族人,侥幸躲过一劫。 “他们决定隐匿身份,以此保护残存的族人。于是,便有了四处流浪为家的你。”洛歌面色看着怔怔的洛天,轻轻抚上他的手,声音温和,直截了当地道出自己的目的,“我要为我的族人复仇,我,需要一支听话的军队。” “姐姐是需要我帮你复仇吗?那仙族那般强大,统治九界,谁人能敌?”洛天提到仙族,目光里全是敬畏。 “那如果加上神族呢?”洛歌微微一笑。 洛天的表情凝固。 他虽然流浪四方,却也还是识几个字,听过一些传闻的。 神族,曾经是站在万族巅峰,傲睨四方的族群。而他们的族长,正是龙族先祖,创世神扶摇帝神。 若说仙族统治九界,那么神族就是创造九界,前者只是代为看管罢了。 神族对人族来说,是一种极高的信仰。每一位神灵,都是他们万般尊崇的存在。 只可惜千万年前神族在一夕间覆灭,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些甚么。 “古有扶摇帝神者,持十二灵珠及封神榜,封神以敕令天下。我只问小天一句,你可愿做那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享万世香火,不用四海为家的神灵?”洛歌轻轻地问。 洛天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谁人不想高高在上,谁人不想冲出那泥潭,做云端之王? 可是他才认识洛姐姐,他能信她么? 但一想到曾经那些对他不屑一顾,那些鄙夷他是废柴的人族,洛天的眼波瞬间翻滚起来。 也许,可以试着相信她一下? “我不想被万众鄙视。”洛天抬起头,看着洛歌,目光坚定。 第18章 开启三眼(1) “好。小天你要记得,你不会因这个决定而后悔,永不。”洛歌微微一笑。 “那姐姐,阿珩何时才可称神,何时才可开启这劳什子三眼?”洛天指指自己的眉心,万分迫切地问。 洛歌指了指窗外的天上,问道:“小天,你瞧外面,到天明了吗?” “姐姐是在与阿珩开玩笑么?这寅时未到,怎会天明?”洛天失笑。 洛歌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开口:“是啊,时候未到。待时候到了,属于你的,总归是要来的。” “姐姐……”洛天听的云里雾里,两目迷茫。 “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明儿姐姐带你三人去寻机缘。”洛歌拍拍洛天的肩膀。 洛天依言,起身作揖,转头打开房门便要离去,只是洛歌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他顿住了脚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想成为刀俎,你必须得有实力,让人家成为你案板上的鱼肉。” 洛天低头许久,适才侧头勾唇:“姐姐,阿珩知道了。” 洛歌看着他离去,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三目族生性随意,对那些纷争从来都是置之事外。她不知道她这般唐突是否有错,但她知道,她绝不后悔。 “封神榜只有我能用它,可惜它流落九界千万年,早已没了踪迹。如今,它又在哪呢——”洛歌低眉,细细沉思起来。 这一眨眼,已是五日后。 黎明天微亮,悄悄翻开鱼肚白,露出了曙色。 洛歌早早地起身洗漱穿戴,将三人唤醒,叫他们匆匆吃了些茶水糕点,便带着三人出了酒馆。 “前些日子为阿景寻兵器时,我无意间听到这方城中将会有一场由城主办的擂台比武。比武最终胜者,将会得到那五十年养魂草一株,以及百两银子。”酒馆门口,洛歌看着三人,声音清浅而不容置疑,“阿景和小阿离,我且不管成败,你们只需竭尽全力便可。至于小天——”她将目光落在洛天身上,看得后者一阵不自在。 “我,如何?”洛天指指自己,满目不解。 “你除了竭尽全力,还需得夺得桂冠。” 洛歌淡淡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一下子叫他们睁圆了眼睛。 “洛姐姐是在逗珩弟么?”龙不离微微皱眉,“他灵力全无,上了擂台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怎么可能得了头奖?” “离兄说的是,姐姐……我也觉得我赢不了。”洛天抓耳挠腮,面上带着丝丝羞赧。 洛歌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一把好剑,只有在出鞘之后,才会晓得它自己是否锋利。” 闻言,洛天微微一愣。 洛歌也不浪费口舌,反手祭出一柄长约三尺的铁块。 铁块大抵是经过了锤打的,已经有了粗糙的雏剑的模样。它周遭散着清晰可见的寒气,只叫人看着便忍不住要颤抖。 这铁块,瞧着甚是熟悉啊……在哪,见过呢? 龙不离瞧着这铁块,直觉一阵眼熟,下意识地沉思起来。 洛歌递给轩辕云景,微微一笑:“这凡界,便也只有万年寒冰玄铁能勉强入得为师我眼了。现下实力不足,只能粗粗打造出一副剑的雏形。阿景且先用着,待日后,为师将这剑好生淬炼一番,必将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轩辕云景接过,感受到来自这三尺长剑的寒意,心口确是一阵莫名的暖和。 师傅…… “多谢师傅。”轩辕云景认认真真作揖一拜。 “无需多言。好了,我看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去城中央罢。”洛歌揉了揉前者的头,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三人尾随其后。 只有龙不离,瞧着那块玄铁,眼里发出一道深色。 洛姐姐方才说,凡界—— 卯时末,城中央那宽广的擂台四围,已然聚集了许许多多爱凑热闹的百姓。 擂台上方,立着一位身着黑色云锦长跑的中年男子。男子体型微胖,目光和善。 且猜猜这男子是个何等身份? 若你问旁人,他必会笑着告诉你:“此乃我渭阳城城主,许平许城主是也。” 这厢,许平瞧着众人来得差不多了,当下微微一笑,开口朗朗道:“诸位,来年开春东秦将举行比武大会。如今,本城主想小试牛刀,瞧瞧这代少年们的实力。好了,长话短说,此次擂台赛,年满垂髫不足二八有余者,皆可参与。不得杀人,点到为止。擂台可百人混战,且记,站到最后,当为胜者。胜者将有一株五十年养魂草,以及百两银子。现在,本城主宣布,渭阳城第一届擂台赛,由此开始!” 他说罢,缓缓退下擂台,坐到上方的高座上去。而两旁侯着的随从瞧见许平下去,立刻狠狠地敲击铜锣,以此示意擂台赛缓缓拉开帷幕。 那些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少年们立刻奔上擂台,开始你追我赶,毫无章法的打斗。一时间,擂台上百人混战,尘埃四起,叫百姓们看得好不热闹。 轩辕云景是三者中第一个上去的。 他双手死死抓着铁剑,随意展出一剑,剑气凌厉飞出,只一瞬便扫飞一众少年。 龙不离祭出紫阳剑,施法给长剑变上一个剑套,而后轻点足尖,飞上擂台。 只见他身形轻敏如燕,在人群中如闪电般穿梭来去。与此同时,不忘执剑攻击那些个斗殴在一起的少年们。 洛天在台下看着二者打得甚是精彩,又听得百姓们的吆喝,当下心头一阵痒痒。 他侧头看了看目光落在龙不离二人身上的洛歌,犹豫片刻,终归开了口,颤巍巍问:“姐姐,阿珩……该如何对战这些个人?” 洛歌这才转头看向洛天。 她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全神贯注,将你的神识集中在眉心图腾处,控制图腾,蓄少成多,厚积薄发。” 洛天有些云里雾里,听不大明白。 他看看洛歌,再看看那两个游走自如的俊俏少年郎,当下一竖眉心,快步走向擂台。 而这边,已将许多人打下擂台的轩辕云景和龙不离瞧见到洛天的到来,彼此相视微微颔首,执剑纵身飞下擂台,惹得百姓们一阵唏嘘声。 第19章 开启三眼(2) 与此同时,擂台旁头的一处茶铺内,一群始终观察着擂台那边情况的混混们一边吃茶,一边四处张望。 倏地,他们将目光落在台上的洛天身上。 “那不是那日被我们欺负了的臭小子么?”其中一个黑衣混混挑挑眉。 “哼,若那日他们没有神秘人相助,那些个衣物丹药,早便是我们的了。”另一个黑衣混混冷哼一声。 这时,一个灰衣混混放下茶盏,突然提议道:“这不是有擂台赛么?叫二狗三狗上去,纵然杀不得,也可使使绊子,叫他重伤。这样一来,也好为我兄弟们除了那日羞辱之仇。” 那三个混混相视一笑,一拍即合,取出一块传音石,瞧瞧说了几句话,而后看向擂台,面上露出一分得意的猖狂之笑。 洛天跑到台上,便有一个垂髫少年跑来,嚷嚷着要将他打下擂台。 可奈洛天这么些年流浪四方,并非那精心在陪的花朵。在那人过来时,多年飘荡练就的灵敏叫他下意识躲开,抬腿将之踢下了擂台。 又有几个少年前来,一起扑向洛天。 洛天快速移动身形,避开少年,以方才的方式将他们打落擂台。 看着他们在台下愤愤嚷嚷,洛天兴奋得面红耳赤。 他不是废物,至少,他还能打败他们。 “用你眉心的力量,打败他们,才是真正地打败他们。”洛歌空灵的声音于倏然间轻飘飘传入前者脑海,听得他猛地一激灵。 洛天下意识地看向洛歌,却瞧见后者并不曾启唇,只是定定看着他,而后轻纱浮动,微微颔首。 眉心的力量……眉心的力量……眉心的力量—— 该如何触发呢? 洛天抚了抚自己的眉心,面上多了一抹愁色。 “他是个废物,大家一起上,把他赶下擂台!”这时候,不知是谁指着洛天突然大喊一声。 洛天一惊,侧头看去,只见一众少年们叫嚣着扑了过来。 而其中为首的那两个生得贼眉鼠眼的男子,正是方才被三位混混指使上来的李二狗,李三狗。 瞧见洛天的身形被人群吞没,台下观望的龙不离呼吸微微一窒。 他抱着紫阳剑,脚步往前一抬,便要上台去帮洛天,却被一只纤纤素手给阻住了。 “洛姐姐?”龙不离不解地看着洛歌。 洛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小阿离可以帮他一时,可以帮他一世么?你愿意一辈子看着他,被别人称作废物,永远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龙不离愣了愣,抿唇许久,收回跨出的脚步。 是啊,他能帮珩弟一时,却不可能帮他一辈子。 因为,阿珩也有自己的梦想啊—— 洛天双手护住头,蹲在擂台上,死死地闭着眼睛。 “你这个废物,还有颜面来擂台上比武?”“不能修真,活着也是一种耻辱!”“长得这般好看,不如去做那楼子里的小倌,日日奉承他人罢!”“废物,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 那些异常挖苦,异常难听的话如同牛尾上的苍蝇,嗡嗡叫着难缠的紧。纵是双手挡住了耳朵,那声音也飘入了洛天的脑海。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洛天在心里竭力地反驳着。 他多想站起来,在此时此刻狠狠地教训他们,并大声宣扬,他不是废物。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确确实实,没有得到过灵力的滋润啊。 那些个少年拳脚功夫厉害的紧,痛得洛天几次眼前发黑,就要失去意识。 不知是谁一拳抡在他的背上,叫洛天倒吸一口冷气,险些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洛歌的声音,再度响在他的脑海。 “莫怕,用你眉心的力量,打败他们。” “眉心的力量……”洛天微微呢喃,眸中突然迸出一道亮光。 那些个茶铺里围观的混混正瞧得起劲,只见擂台上一阵强光四起,而后散播开来的是一股无与伦比的灵魂威压,惊的他们面色大变。 除了李二狗李三狗,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轰下了擂台。 而那强光散出者,正是先前被一众少年围聚群殴的洛天。 此时此刻,立在擂台中央的洛天,毫无疑义成为了焦点。 只见他浑身散着柔柔的光晕,眉心图腾处散出一抹亮光,两眼底处泛滥着清晰可见的天空一般的蓝色。 他发丝凌乱,满脸淤青,只是这并不影响他那如同神灵一般的气质。 洛天看着那两个还不曾被打下台的人,眉心微动,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二人立刻被那气势横扫下台。那光芒恍惚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洛歌。 洛歌定定地看着洛天眼底的天蓝色渐渐消退,最后重归为墨色,而整个人也一瞬间萎靡了下来,先前那副叫人忍不住想要膜拜的神灵模样再不复返,忽而勾起唇角。 是了,就是了。 这下子,她可以肯定,小天定是远古三目族遗落民间之后裔。 因为,那会变成蓝色的眼睛,可是……整个神族的象征呢。 洛天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目光怔忡。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 原来这么些年,他努力地修炼并没有白费。那些灵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经脉之中,在时间长河里静静沉睡,等待宿主的苏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三个混混担心情况不妙,自己被牵连,瞪了瞪台下哀嚎不断地李二狗,李三狗二人,付了茶钱迅速离去。 洛天直觉身体一阵无力,双腿一软就要跪地,却被一双粗犷的手给猛然扶住。 他慢吞吞抬头,看着那遮住他头顶阳光的人,愣愣道:“城主大人?” “好孩子,你做的很不错。这养魂草和银子,便归于你了。”不知何时来到洛天旁边的许平将洛天搀扶起来,从腰间取出一枚戒指递给洛天,拍拍后者的肩膀,满目赞许的微笑,“方才,本城主都看在眼里。你不惧强敌,在关键时刻以全力开启自己体内的潜能,不慌不乱击败对手。如此沉稳心性,才是我当代修真者应当效仿的。” 第20章 水氏商行(1) “谢谢城主,城主谬赞了。”洛天接过戒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起来。 若是你细瞧,定会发现他的耳根子已然红了一大片。 “诶,此乃实情。若是常人,只怕早便是要哭着喊着叫爹唤娘,讨饶求命的。”许平摇摇头,而后看着台下某处,声音在下一刻突而凌厉起来,“来啊,给本城主将那三个混混给逮过来,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喏!” 一旁的衙役听了城主的话,立刻离开,前去抓捕那些个指使喽啰上台给洛天使绊子的混混们。 许平微微勾起了唇角,心情甚是愉悦。 他忍那些混混许久了,奈何那些混混狡猾的紧,以致于他总不曾有机会逮住他们。如今他们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祟,这不是赤裸裸地藐视东秦律法么?这些个混混,成日混吃混喝,打骂百姓,如今进了大牢,可需得好好严惩一番。 许平撸了撸下巴上的那一撮小胡儿,开始沉思如何惩治混混。 洛天趁机下了台,对着许平遥遥作揖,而后随着洛歌三人在茫茫人群里散去。 待许平回过神来时,四人已不见了踪影,而那些个围观的百姓们也结束凑热闹的闲工夫,各归各位。于是乎,这片市井再度热闹起来。 洛歌四人行至渭阳城边,才缓缓驻足。 “洛姐姐,我还需得历练,便先行一步了。若有缘再见,我必当请姐姐吃茶,再向姐姐好生请教一番炼药之道。”龙不离收起长剑,俯首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缘分到来时,自会再见。你既这般喜爱炼药,我也不妨以过来人提点你三两句。万物皆有灵,而非死物也。想要炼出好的丹药,你得先把那心,放入尘世洗净一下。待到看清了,心里头明悟的如同镜子一般了,这炼药,自然也便好了。至于那劳什子炼药路,说来说去,无非不过是浪费药材。”洛歌耸耸肩膀,轻描淡写地开口。 龙不离认认真真听着,到最后一向冷漠的脸蛋儿竟难得勾勒起一抹笑意。 “阿离定当谨记洛姐姐教诲。那么,江湖路深,我们有缘再会。”龙不离对三人再度作揖,转头离去。 洛歌看着紫衣少年的翩然背影,心地轻叹。 不离啊不离,你若不离了这红尘紫陌,又怎么可能……能够大彻大悟呢? 粗粗推演过来,只怕还是要遭了些大苦大难之罪的。也罢,若不受罪,又如何积得缘分,又如何缘满——封神呢? “姐姐,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送走龙不离之后,洛天有些惴惴不安。 他唯一认识的人离开了,如今只剩下洛歌与轩辕云景。他愿意随着洛歌,可是他就怕洛歌突然不要他了。 他尝过孤独寂寞的滋味,那可是要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的。 好吧他不曾尝过千刀万剐的滋味。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随缘而遇,随遇而安。既来之,则安之。不急不躁,则成大事。”洛歌伸出手指头,弹了弹洛天握住戒指的手,淡淡道,“日后你且随我走,若不背弃我负我,我必将待你坦诚,绝不落你一人于尘埃之中。不过呢,现下小天你且先将这养魂草给我吸收了,将你那灵魂力增强些。你虽开启了三目,却还不能完全地掌控它。若想成为人中人,必须得记得一句话。学,而时习之。” 洛天细细听着,猛地点头道:“姐姐且放心,阿珩定会勤加练习这第三目的!”绝不负姐姐所托,亦绝不负自己之愿。 轩辕云景亦将洛歌的话记在了心底。 他晓得洛歌在训诫洛天的同时,也在教导自己。 学而时习之,方可不疏漏本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待到本事精通,灵力高强,再闯出些名堂,自然便是人中人了。 三人踏着烟波春江三月,与清风作伴,离了那渭阳城。 行了约莫十日有余,三人来到一座名唤离火城的四级城市。 相较于先前的那渭阳城,这离火城可谓是真正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城市繁华,行人如蚁。 若非三人紧紧挨在一起,只怕早已被那人潮给冲到四面八方了。 洛歌走至城墙侍卫把守处,瞧着那大木板上贴着的告示,突而落在某处。 “今水氏商行将于午时举拍卖会一场,有心欲得宝者,皆可来之。商行来者不拒,皆奉为上座贵宾。”洛歌慢吞吞读了出来,眉间滑过一抹深色。 她记得,阿酒似乎有一个朋友,名叫甚么水泽空来着。 “姐姐,我游历四方,对这水氏商行还是有些印象的。它是凡界第七世家,水氏一族名下的商行,开遍凡界,威望极高,可谓声振寰宇。而现下,这些商行都是水家少主,水泽空在掌管。”洛天将自己所曾听到的见闻讲了出来。 “既是小天说的,那便是小天的缘分了。”洛歌微微一笑,“走罢,去水氏商行。” 因为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三人行至水氏商行门口,报了名讳,由一位小厮恭恭敬敬地请进一间二楼的雅房。 小厮提来一壶茶水,放到那桌案上,鞠了一躬道:“此乃上好的龙井茶,还请诸位将就着吃些。” “劳烦这位小二哥,再替我端些点心来。”洛歌微微一笑。 她晓得这些日子奔波,洛天和轩辕云景虽有干粮,却早已饥肠辘辘。 小厮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端来一碟做工精致的糕点。 洛天和轩辕云景也不多言,抓着糕点用了起来。 须臾,洛天用罢糕点,终于耐不住年少的性子,焦焦躁躁地问:“姐姐,方才你说是阿珩的机缘,是个何等机缘?”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你的,别人总归抢不得。你二人且在此等我,莫乱跑。”洛歌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叮嘱了一句,走出房外。 洛歌东走西拐,在旁头看来似乎很是轻车熟路。只若是熟悉她的,必是晓得她是用了她那超乎常人的灵敏嗅觉。 不多时,洛歌停在五楼唯一一间雅房门前。 洛歌伸出匀称素白的手指,轻轻叩响木门。 第21章 水氏商行(2) “此乃本公子之地,不接外客,还且留步。”里头传来一道慵懒而熟悉的声音。 果然是他。 洛歌目光里波动四起,她慢慢挑动唇角,轻起朱唇,声音空灵:“若我,是来与少主谈交易的呢?” 屋内,躺在贵妃榻上假寐的水泽空听得此音,直觉一阵熟悉。他微微睁开一双妖娆的凤眼,声音仍是慵懒:“你凭甚,说本公子是少主?” “这水氏商行,从来接客只在大堂和雅间。那一到四楼,没楼都有数十间雅房。而五楼,却只有一间用了不同木料做的雅间。能在五楼入住,击钟鼎食,顺带纵观全局而不被察觉发现的公子,想必也就只有一个身份了。至于公子的身份,小女子也便不重复了。”洛歌淡淡道。 水泽空哈哈大笑一阵,适才道:“好一个口吐珠玑,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既为从商者,那么本公子自是不会赶人的。说罢,你要甚么交易?” “少主打算如此对待客人?”洛歌挑眉。 话音落下,她直觉一阵劲风袭来,瞬间将那木门打开了去。 而那个袒胸露乳,一身长袍穿的松松垮垮的妖孽公子哥儿,便这么与洛歌对视上了。 “原来是你啊。”水泽空瞧见来人,怔了怔。 “水公子,好久不见。”洛歌一步跨了进去,反手祭出一个瓷瓶,抛给水泽空,而后开门见山道,“我的交易,便是这个。” “此为何物?”水泽空摩玩着做工还算精致的瓷瓶,状似心不在焉地问。 “三转混元丹十颗,以及四转天心丹一颗。”洛歌看着水泽空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眼底溢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至于我的条件,听闻公子近日得了一把不错的武器。” 水泽空打开瓷瓶看了看,而后慢吞吞坐起来,眉间染上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笑。 “能够叫人提升一个小境界而无副作用,开启一样低级神通。啧,这两种药,不得不说,连我都心动了。”水泽空摸了摸下巴,声音覆满磁性,“那把武器,说好不好,说差不差。若你知道它,也必然是晓得它只不过一件仿制品。我确实有一件与它一模一样的次品,也确实可以与你交易。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洛歌垂了垂眼睫毛,遮住眼底精光。 “告诉我你这丹药哪里来的。这般好的品质,我可不相信是那些劳什子炼药师炼的。”那些个家伙,还不如龙家小辈炼的好。 这只猾狐狸,原来是想挖她墙角。 洛歌也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我炼的。” 水泽空眯了眯眼睛:“你炼的?” 能炼出四转丹药的,怎么也得要药王品阶。至于那些越阶炼制丹药的,那根本就是凤毛麟角。这小丫头片子左右不过二七之年,怎会有如此高的炼药水平? “水公子不信我啊。”洛歌喃喃一句,反手祭出一些药材。 她将药材抛到半空,轻打响指,一缕火焰从指间燃起。 火焰顺着洛歌的手,飞向药材,只一瞬便将那些药材给吞没了。 不多时,水泽空便闻到一股药香。 他的眼底滑过一抹诧异。 原来,世间竟然还有能够不用炼丹炉炼药的人。 又过须臾,那丹药已然成了形状。 洛歌收回火焰,反手拍出一掌,将丹药打向水泽空。 后者伸手接过,摊开手掌一看。只见那丹药纹路清晰,还散着淡淡的药香。 四转回元丹…… 水泽空眯了眯眼睛,而后唤来一旁的小厮,勾唇一笑道:“去将那东西取来。” 小厮应了一声,迅速离去。只不多时他便折了回来,手里头捧着一柄黑漆漆的长武器。 待靠近一看,只见那武器顶部是个三叉的模样,尾端刻有一朵九瓣莲花,花间嵌着一颗圆滚滚的珠子,煞是惹人眼。 “绝命戟,上古时代十大灵器之一。它虽是绝命戟的仿制品,却也是紫阶四品的上等武器。”水泽空接过那把三叉戟,放在手里耍了耍,而后抛给洛歌,“我水泽空素来说话算话,这把戟,是你的了。” “不愧是阿酒的朋友,水公子果然痛快。”洛歌眉间染起一抹笑,她将绝命戟纳入灵虚界,而后拱手作揖,“既如此,那么我便先告辞了。” “不送。”水泽空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单手摩挲起下巴来。 绝命戟生性属火,只有火属性的人才能用。她身上散着的,是与绝命戟相克的木元素。若不是自己用,那便是只能赠与他人了。 不过是什么人,才能叫她甘愿花上那价值万千两银子的丹药,去换一柄于他眼中千百两都不足的残品? 罢了罢了,还是快些办完事情的好。如若不然,那老头子又要给自己寻理由娶妻子了。 脑海里一浮现起那张老头子的脸,水泽空便忍不住一阵头疼。他扶额一叹,向一旁的空气问道:“十一,云凡君可来了么?” 话音落下,旁头出现一位穿着黑衣,模样俊逸的男子。 男子俯首作揖,声音低沉而浑厚:“禀告主子,祁公子已经到了。他说他要先去那森林瞧瞧,再来寻主子一叙。” “也罢。对了,那些家伙,可有动静?”水泽空坐直身子,一双凤眸里溺出丝丝深色。 “自主子放出消息,说是会在今日拍卖《弛风步》后,属下便一直派人暗中观察他们的踪迹。果不其然,今儿他们藏了身份,混进商行,准备抢夺秘籍。”君十一,也便是那男子低头,恭恭敬敬地道。 水泽空摩挲了一下下巴,将手里的瓷瓶递给君十一,声音散漫:“将这个也拿过去。毕竟,空手可套不了白狼啊——” 谁也无法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 “喏。”君十一作揖,便要离去。 “等等。”水泽空又问,“寻到那人了吗?” “属下已尽力寻找,只耐仍是只有蛛丝马迹,不曾寻得。”君十一作揖道。 “罢了罢了,不必寻他了。他若要出来,自会让你们寻到。他若不想出来,纵是掘地三尺,也难寻得他踪迹。十一,你不日派十五去和那老爷子说一声,便说无痕叫他失望了。还有一件事,”水泽空摆摆手,微微眯起眼睛,“给我查一个人。她的名字,叫洛歌。” 第22章 阐教教徒(1) 这厢,洛歌回了雅房,将那柄三叉戟祭出来,丢给洛天。 “姐姐?”洛天接过,怔怔地看着洛歌,满脸不解。 洛歌坐到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抿了一口,适才轻启双唇:“绝命戟,上古时代十大灵器之一,本属三目族司命星君。这虽是它的仿制品,却也是紫阶四品的精良武器。如今,它便是小天你的机缘了。” 洛天听着,顿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自打记事来,他从未收到过这般好的礼物。看着这把三叉戟,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干脆站起身,随意耍了几下。 “谢谢姐姐。”洛天收了绝命戟,俯首作揖。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洛歌摆摆手,“若你想感恩,好好修炼,将自己变强,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恩。” 洛天连连颔首。 轩辕云景看了看洛天,再看看洛歌,抿抿唇瓣,似是欲言又止。 “阿景的机缘,为师已经与你了。且莫要急,待为师寻得一样物件,便为你打造一件和小天一样,同属紫阶四品的武器。”洛歌知道轩辕云景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轩辕云景垂下眼睫,不再做任何动作。 午时正,本是静谧的水氏商行,突然传来一道尤为嘹亮的声音—— “雅姬在此恭迎诸位远道而来,参与此次拍卖。” 洛歌三人面前的石柱亮了亮,而后朝三人面前投出一幅画面。若是细看,定能瞧见那是大厅的影像。 大厅台上,一个身材妩媚,目光妖娆的蓝衣女子莹莹而立,手执一把碧玉百褶扇,对台下坐客温雅一拜,而后道:“长话短说,拍卖就此开始。下面是第一件拍卖品,五十年剑意草一株。起拍价,五百两。” 话音落下,便有小厮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从台后走了出来。 雅姬慢悠悠揭开红布,一株模样颇似长剑的草展露在众人面前,顿时引起一片倒吸冷气声。 剑意草,顾名思义,配着药服用下去便可提升自己的剑意。纵是没有剑意,也能够给你开启剑意。 一般来说,十年剑意草已经能够有求无货了。更何况,这五十年剑意草呢! “一出手便是这般惊人,这次,水氏一族的那位,为了引出那些家伙,可真是下了大手笔了。”二楼某间雅房内,一道白影摩挲着下巴,微微勾起唇角,“这么一场,引蛇入翁的好戏,不看——可真是可惜了呀。” 且看这白影的容貌,可谓真真一气宇不凡之人。但见他那五官温润,长眉之下一双眸子沉稳而深邃,便好似浩瀚大海大洋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他着了一袭广袖月牙白袍,眉间戴着一颗半月配饰。乍一看过去,便好似是那九重天下来的神仙,叫人远观而不敢近看。 “允琤哥哥,此番拍卖结束,允琤哥哥陪曦儿回家可好?”一旁吃着糕点的女子突而道。 那女子模样生得甜美可人,一双眼眸更是如水般温柔。她着了一件鹅黄长裙,衬得那容貌更似是三月桃李,鲜艳明动。 “曦儿是念家了吧?”男子看着女子,眉宇间滑过一缕宠溺。 女子咽下口中糕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与哥哥出来三年,确是有些念家。” 男子伸手揉了揉女子的头,声音缓慢温和:“待这次拍卖结束,便归家吧。” 女子面颊上染了一抹红色,她垂眸应着,便不再作答。 拍卖竞争甚是激烈,仅是第一件,便拍了一万两银子。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接下来的拍卖,只会更加激烈。 “接下来的第五件拍卖品,乃是我们水氏一族提供的秘籍,弛风步。起拍价,五千两。现在,开始竞拍!”雅姬缓缓捧起手中的玉令,微微一笑。 “八千两。” “九千两。” “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 “……”“……” 竞价声此起彼伏,以致价格很快便攀到了两万两。 “两万五千两。”这时,一道空灵而略显稚嫩的女声,突而响了起来,打破这一方喧闹。 场面突而寂静了下来。 洛歌看着屏幕上那些面露犹豫之色的人,轻勾唇角。 一下子提高五千两,效果不错。 “终于安静了。”洛歌打个呵欠。 “姐姐,你是要拍下这本弛风步么?”洛天愣愣地看着那个单手支撑下巴,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案的少女。 这么多银子,那可是他几辈子都赚不来的。 “嗯,你们需要秘籍。速度,力量,都需要提升。不过一点小钱罢了。”洛歌再慢吞吞打个呵欠,状似无神。 殊不知,她的目光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大厅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那些个雅房内的,亦是如此。 “三万两。”一道略微嘶哑的男声传来,再度打破这寂静。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放弃了竞拍。 不过一本修炼速度的秘籍,不要便不要了吧。毕竟,重要物品可是在后头呢。 “四万两。”洛歌挑挑眉,直接抬高一万两。 “四万五千两。”男声再度跟上。 “五万两。” “五万五千两。” “六万两。” “六万五千两。” “十万两。” 洛歌清楚地看到,台下一片倒吸冷气的众人。 也对,毕竟十万两银子换一本仅仅只是修炼速度的功法秘籍,确是亏了。 某间雅房里,一群穿着黑色道袍的男子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冷凝之色。 “算了罢,待会抢来便是。这银子,还需得留到后头拍那件东西。”其中一男子看了看旁边之人,轻轻道。 “好。”那人犹豫一阵,应了下来。 且猜猜那人是何者? 可不便是方才与洛歌竞拍之人么? “十万两一次,十万两两次,十万两三次,成交!恭喜二楼一号雅间客人拍得弛风步!”雅姬的面上因激动而涨红,她狠狠一落锤子,立刻派人将秘籍送了过去。 “这小丫头,竟然出手这般阔绰?”五楼雅房内,水泽空听到洛歌的竞拍,忍不住诧异挑眉。 十万两可绝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用十万两银子去换一本在他眼里,根本不值钱的武功秘籍。 大非一般,绝对大非一般。 第23章 阐教教徒(2) 洛歌从灵虚界祭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前来送物的小厮,待他离去后,将弛风步抛给轩辕云景。 “此次拍卖结束后,我带你二人去一旁的森林历练。在此期间,将这黄阶五品弛风步给我练到大圆满。如若不然,小心藤条伺候。”洛歌淡淡地开口。 二人身子一抖,立刻作揖应下。 那藤条他们可不是没见识过,那打人可不是一般的疼。 洛歌单手撑下巴,继续看着大厅。 接下来的拍卖,似乎有些索然无味,几乎俱是草草结束。 直到第九件拍卖品出来。 “此为三转混元丹,四转天心丹。混元丹一颗五千两,共计十颗。天心丹一颗一万两,共计一颗。现在开始竞拍!” 当那些丹药被一颗一颗呈上来时,洛歌的眼角微微抽搐起来。 这只贪狐狸,可真是不会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 厅内,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 那些个丹药,对于他们而言,绝对算得上一种很好的诱惑。 众人没有犹豫,立刻开始竞拍。 “允琤哥哥可需要这丹药,若需要的话,曦儿替哥哥拍下一粒来。”三号雅间内,女子看着男子,轻声询问。 男子摇摇头,浅浅一笑道:“这修真呐,还是需得扎实些。丹药虽好,却也是有后患的。” 若服用过了头,只怕是会榨干天赋,这辈子只能停留在那个阶段,再无任何突破。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话地放弃了竞拍。 这边,另一间雅房内,方才那声音嘶哑的男子随着自己的同伙开始轮番竞拍,终是以一百万两银子拍得三粒丹药下来。 “好了,够了。绝命戟还不曾出现,还是省些钱财的好。”一旁唯一端坐的女子忍不住皱眉,出口提醒道。 众人沉吟,而后放弃了接下来的竞拍。 五楼雅间内,水泽空斜靠在贵妃榻上,目光慵懒地闭眼小憩。 “十一,查到了吗?”须臾后,他轻启双唇,开口问道。 一道黑影瞬时出现在水泽空面前。 君十一拱手作揖,态度恭敬:“禀报主子,属下已查到。那些人,正在九号雅间。” “继续监视好他们。待到拍卖结束后,便开始准备收网。此次,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水泽空眯了眯眼睛,以此遮掩住那一闪而逝的杀意。 “接下来的这一件,也是我们水氏一族提供的。数月前,我族勇士寻得一件紫阶四品灵器。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便是上古时代十大灵器之一,绝命戟。虽是仿制品,却也是实打实耐用的。接下来,便开始这最后一场竞拍吧。起拍价,一万两。” 待雅姬将那柄被水泽空替换了的绝命戟呈上来时,所有人都眼露热光,随时准备开始竞价。 在她话音落下,厅内立刻想起一片激烈的竞价声。 “五百万两!” 片刻后,九号雅间传来的一道嘶哑的声音,叫厅里的喧闹变成了一片寂静。 五百万两,这可算得是东秦王朝一个月的四分之一总收成了。花这么多钱财去买一柄仿制武器,怕是脑子被驴踢了的。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放弃了竞价。 “五百万两一次,五百万两两次,五百万两三次!成交!”雅姬一锤落下,立刻派人将绝命戟送了过去。 五楼雅间。 水泽空看着那一大把一大把的银票落入自己囊中,唇角微微向上勾了起来。 “狼崽子入套了呢。”一口饮尽杯中酒,水泽空站起来打个呵欠道,“十一,开始干活了。”说罢,他身形一闪,立刻消失在原地。 申时一刻,洛歌三人离了水氏商行,朝着外头走去。 “姐姐,接下来,便是要去那森林了么?”洛天指指一旁浩繁的森林,问道。 洛歌颔首:“日落之前,需得进入森林。” “这是方才拍下那弛风步的妹妹么?”一道温柔的女音传来,登时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他们抬头瞧去,望见了那缓缓而来的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月牙白袍,眉间戴着一颗半月配饰,将那如玉容颜衬托得更似谪仙下凡;女子容貌甜美,一身鹅黄女衣将那灵动气质给勾勒得酣畅淋漓。 “是我。不知二位——”洛歌挑挑眉。 “在下苏紫御。”苏紫御,也便是那男子拱手作揖。 “我叫云箬衣。”云箬衣甜甜一笑,“方才我与允琤哥哥探讨好久,便是不大明白为何你们要花那般价钱,去拍一本不灵用的黄阶功法?” “修行需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纵是功法再好,修为不精湛,用了也是白用。”洛歌微微一笑,抱拳作揖,“若二位少主无他事,我等便先告辞了。” 苏紫御眉心微动,看着他们转身离开,拉住云箬衣的手,轻声道:“曦儿,走吧。” 云箬衣点点头。 与此同时,商行里走出来一群穿着黑色道袍的人士。他们与苏紫御二人擦肩而过时,后者的目光缓缓落在前者身上。 那股气息…… 苏紫御皱了皱眉,如海的眸子里淌出一抹深意。 “曦儿,这场好戏,终于该开始了。”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苏紫御轻轻握紧了云箬衣的手。 行至森林口,轩辕云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傅,何故唤他们少主?” “苏紫御,字允琤,号骛山君,凡界第一氏族,莽荒大陆苏氏一族的少主。云箬衣,单字曦,凡界第五氏族,启尘大陆云氏一族的少主。二者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幼因家族缘故,结下姻亲。年满双六之后,离家游历四方。”不待洛歌开口,洛天便将自己所知倾数吐了出来,“道听途说,那二人与水氏一族的少主,还是有些交情的。” 轩辕云景点点头,不再作答。 “太阳未落,虽是好天气,却是有些烦人苍蝇,总爱畏畏缩缩。跟的那么久了,还不快出来!”洛歌顿下脚步,侧头看着洛天二人身后,目光微凌。 “小丫头好本事,区区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竟能感应到我等的存在。”一道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 是那个时候,和她竞价弛风步的人? 洛歌怔了怔。 第24章 阐教教徒(3) 不远处走出来一群穿着黑色道袍,头戴黑冠,眉间画着一道黑色古老图腾的人士。 “尔等何人?”洛歌反手祭出一颗绿色的珠子,悄悄握在掌心。 直觉告诉她,这群家伙不是好人。 “你也不必多问,只管将那弛风步交与我等便是。如若不然,小心……尸骨无存呐。”为首的那个,模样阴森的男子微微一笑,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洛歌闻言,转身挑眉道:“不知,诸位要我等如何尸骨无存呢?” “哪来那般废话,杀了她将功法抢回来便是!”站在他一旁的唯一一位女子目光一厉,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直接地刺向洛歌。 这群家伙,至少是金丹一重天的水准。若是全力一搏,借助珠子的力量,她自己倒还能够逃出生天。可是他们…… 洛歌的余光落在一旁的二者身上,眼底水波流转,终是坚定下来,咬着一口银牙,眼眸缓缓变幻成浅红色,准备拼命一搏。 在那女子的长剑刚伸到洛歌身前时,一把凭空而来的青色长剑突然立在洛歌前头,散出一阵浩荡剑气,硬生生将女子给逼退开去。 女子退出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气急败坏地吼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胆敢偷袭姑奶奶我?还不快现身!” “呵呵,一群强弩之末,也敢放肆?”一道极轻的笑声从半空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蓝袍公子,一黑袍公子,负手立在半空,目光淡淡地俯视那群黑袍道士。 “是你?!”女子一惊。 水泽空与君十一落在洛歌身前,伸手握住长剑,剑尖直指女子,而后轻轻勾起薄薄的唇角:“臭丫头,又见面咯。” “他们是何人?”洛歌蹙了蹙眉。 “阐教,教徒。”水泽空轻启双唇,一字一顿道。 “阐教!” 闻言,洛天洛歌的脸色立刻一变,便是缄口不言的轩辕云景听到那二字,也寒了眼眸。 千万年以前,自打扶摇帝神及神族陨落之后,凡界便出现了通天教,魔教,阐教,截教四大邪教。其中以通天教为主,魔教为尊,阐教截教为虎作伥,千万年来祸害凡界,挑起无数次战役,被凡界正道视为头根眼中钉,肉中刺。 若非四大邪教人口繁杂,各个实力诡异强悍,又极其隐秘,他们早便将这害人的大虫给一网打尽了。如今,因着四大邪教过于小心行事,他们也便只能出现多少,灭杀多少了。 近千年来,许是正道强力打压的缘故,四大邪教老实本分了许多,鲜少再挑起甚么重大战争。 “追踪你们小半年,数次击杀不得成功,如今,终于就要结束了。”水泽空目光一寒,冷声道,“十一,布阵收网!” 君十一会意,祭出一把长剑随着水泽空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时口里开始吟唱起梵咒来。 “不好,中计了,快撤!”那些人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就要逃走。 可奈何他们入了那瓮,水泽空又怎是那般轻易能容他们再度逃走? 四方立刻出现数十道带着火焰的金光,一下子将阐教众者给困在了里头。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颔首,祭出自己的武器,开始四处击打围困住自己的金光。 可奈何任他们击打,那金光也只是裂开缝隙,并不曾破裂。 为首的男子惨白着脸,啐了口唾沫,低低咒骂一声:“若不是被你等数次追杀,害得我等元气大伤,又岂会如此狼狈地载入你们这帮小崽子手中?” “戏也该看够了,骛山君,还不快见兔放鹰,现身出来帮个忙啊?”水泽空双手结印,打出一套阵法,朗声开口。 骛山君?莫不成—— 洛歌抬头看去,当瞧见御剑而来的苏紫御和云箬衣时,眼底红色瞬间褪去。 三个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人,对付这么几个在金丹和筑基境界摇摆不定的阐教教徒,已然绰绰有余。 苏紫御与云箬衣相望一眼,十分默契地立到水泽空两边,与之形成四足鼎立之势。四人齐齐施法,口里吟诀。 “长天浩荡,正气凌然!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给我除!” 只见水泽空大喝一声,那些个如同笼中鸟一般的教徒立刻被火焰与金光笼罩。惨叫之后,只是一刹便将他们化作了飞灰。 四人收功,吐出一口浊气,彼此相视,忽而朗声笑起来。 “十一,去告诉老儿,我已除去这帮杂碎,请他务必兑现诺言。在弱冠之前,且莫再催着我去成亲了。”水泽空收起重黎剑,看了看君十一,颇为心悦地开口道。 君十一本是要应下的,但见他动动眼珠子,抿唇不言,神色异样。 水泽空回头一看,目光越过洛歌三人,直直落在那半空的蓝衣男子身上。 众人皆望去,只见一模样俊美,与水泽空有九分相似的蓝衣男子御剑立在半空,负手淡淡俯视下方。或者说,他在看水泽空。 “爹?”水泽空愣愣,“你怎么来了?”这老儿不应该在族里掌管事务么? 如此,那中年男子身份也便揭晓了。 他乃当代水氏一族族长,水云安,字长德,号钟允君。据说当年可是名满天下的美男子,可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梦。 “如今年岁已过,他仍是这般俊逸沉稳。”洛天低低一叹,“岁月这种东西,对他可真是够宽恕的。三十有五了,瞧着却也只有二十五六出头。” “来看看我儿可否挠北。”水云安落在地上,看着那法阵残痕,微微一笑,“看来你不曾让为父失望。这半年来,为躲婚事,你确是尽了极大的努力。” 水泽空:“……” 洛天抿唇想笑,却是憋了回去。 洛歌勾勾唇角,轩辕云景看了看水泽空,并不曾多言。 苏紫御与云箬衣相互看看,本欲悄悄离开,去不料水云安出口唤住了他们。 “二位贤侄,多谢你们看觑我儿无痕。”水云安微微俯首作揖,声音朗朗,“听闻七月入秋之时,便是二位大婚之日了吧?” “回水伯父,正是。”苏紫御愣愣,当下心会水云安的意思,连忙俯首作揖,不卑不亢道,“届时允琤会广邀四方来客,顺带将请柬送至贵府上,静候无痕兄。”来客那么多姑娘,总归是有几个能看上的。 第25章 琴箫和鸣(1) 水云安点点头道:“有贤侄这句话,我便心安了。无痕,为父虽答应你年满弱冠之前,不会再逼迫你成亲。可若是年满弱冠之前,你若没找到心仪的姑娘,那么你的婚事,可不是你说了算了。”他看着水泽空,目光微凌。 “知道了。”水泽空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三字。 他明知道他无心儿女情长,却还如此一言。这老儿,分明就是变着法子逼迫他娶亲! “水伯父,允琤和曦儿先行告辞了。”苏紫御知道在这待着不大合适,拱手作揖道。 水云安颔首,看着二人御剑离去后,适才将目光投向洛歌三人。 他从方才便注意到这三人了。这三个小友天赋不凡,尤其是那个戴着黑色斗笠的女娃娃。以他阅历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小娃娃,来日造诣定然非凡! 毕竟能做朝天凤,又怎会甘为池中鱼? “这三位小友是?”水云安看着洛歌,挑眉问。 “他们与无痕萍水相逢,有缘认识,也算得半个朋友罢。”水泽空懒洋洋地开口。 “不知,可否告与个名讳?”水云安微微一笑。 “洛歌,洛水三千之洛,长歌万里星辰之歌。”洛歌抱拳作揖。 “洛天,洛水三千之洛,青天扶摇之天。”洛天学着洛歌的模样,抱拳作揖。 “云景,云中高歌之云,长空浩景之景。”轩辕云景眼波一转,亦是作揖道。 “嗯,老夫水云安。三位小友可是要进这森林历练么?”水云安见洛歌点头,微微一笑,“若是无妨,叫我儿无痕随同三位小友一同前去如何?” “我不去!”水泽空闻言,立刻面色一变。 他才不要去看觑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娃娃,更何况,他还有那件事要完成,他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去那劳什子森林?臭老儿肯定是想撮合他和那小丫头片子! 水泽空冷哼一声,竟是看也不看水云安,转头离去。 君十一朝着水云安作揖后,迅速尾随前者而去。 这边,洛歌俯首作揖道:“还是罢了。这森林至多是可以叫元婴境界以下的修真者历练。贵公子已是元婴境界,再去历练,也是浪费资源了。” “好吧。里头机缘还是挺多的,洛歌小友且保重。”水云安也不再说甚么,拱手作揖,看着三人转身离去,目光流转不断。 她至多只有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水准,究竟是如何看破无痕的境界的? “也罢也罢,此次过来,还是有件要紧事的。只是这次,我也不知还能否为了无痕,推却了他们。”水云安有些头疼地揉揉脑袋,御剑离去。 感受到自家老爹气息不在之后,隐匿了气息的水泽空缓缓舒出一口气。他盘坐下来,纳气小定周天,而后看着远方,目光时而空洞,时而迷茫,最后归于坚定。 不论结局如何,那件事情,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完成一大半。 这是他毕生的梦想。以此为动力,来驱使他开拓荆棘,在困难重重的路上一往直前,永不后退。 “纵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我水泽空也要以长天为证,立誓一定要叫他们从天地间消亡,血债血偿,以此告慰那些无辜惨死的怨灵亡魂!”水泽空暗暗捏紧拳头,妖孽的凤眸里迸射出一抹惊人的杀意。 这厢,洛歌带着二人进了那森林后,便寻觅了一处适宜修行的石洞,念了一段吸引灵力的古老梵咒,开始指导二人修行弛风步。 三日后,二者皆将弛风步练至小成阶段。与此同时,二者修为皆是达到了筑基五重天大圆满。 这天,洛天二人睁开眼睛,运转一个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站起来活络筋骨。 “小天,将你的绝命戟祭出来,使用弛风步,攻击我。”洛歌突而道。 洛天怔了怔,意识到这是一次考验,也不犹豫,祭出一把模样好看的三叉戟,心里吟唱一阵梵决。 轩辕云景只瞧见他脚下生出一阵劲风,抬步间已经行至洛歌身前,挥舞着长戟便要刺下去。 “弛风步。”轻启双唇,洛歌眼底光芒一闪,轻轻挪动步伐,只是一个呼吸便行至一旁,同时躲开了洛天的攻击。 “阿景,祭出你的武器,用弛风步,和小天一起攻击我!”洛歌一喝。 轩辕云景也不做任何犹豫,反手祭出那把沉重无比的玄铁长剑,心里吟唱弛风步诀法,快速变幻脚步攻向前者。 “太慢了,再快些!”洛歌祭出一颗绿色的珠子,狠狠向前抛去,“攻击他人的同时,还需得学会防卫。” 珠子光芒大作,朝着二人横冲直撞过去。二人面色一变,连忙吟决分散跑开。 当珠子就要砸到轩辕云景时,洛天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将手里的长戟投掷出去,只一下便砸飞了绿珠子。 “好了,便如此吧。”洛歌收回珠子,看着只被追了一个回合,模样便有些狼狈的二人,不免摇摇头。 她抓起一把石头随意朝地上抛去,而后抓起一把粉尘撒上,细细看了一会,而后淡淡开口,“接下来,你二人便去这森林历练罢。不日后将会有一方凶煞兽潮来袭。届时,你们只需进行屠戮便可。每人屠戮一阶妖兽百之有余,二阶妖兽十数有余便可。不得寻求他人,不得违规师门训。” 二人的脸色变了变,俱是缄默不语。 一阶妖兽相当于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者,二阶妖兽少说修为也在金丹境以上。一阶妖兽也便罢了,至于二阶妖兽,他们能杀了一头便是极大的幸运了。 姐姐这分明便是为难他们。洛天如此地想。 “师傅,你如此这般言语,是不随我们一同前去历练么?”轩辕云景忽而问。 “你们有你们的机缘,为师亦有为师的机缘。待这次寻获机缘,阿景便可有一把称手的武器了。”洛歌上前几步,揉揉轩辕云景的头,声音空灵缓和,“且记住一点,不论碰到什么人,都不要帮助他们。因为,他们可能是恶人,亦可能……非人。” 二人闻言,面色一白。 第26章 琴箫和鸣(2) 非人…… 二人将洛歌所言牢牢记在心底,而后作揖连连应下。 “姐姐,方才你扔石头撒灰尘,是作甚用的?”临行前,洛天道出心里疑惑。 “该知道的,时机到了自然便知道了。”洛歌微微一笑,“快去吧,若去的晚了,只怕会有变数。还有,十日后在来时处汇合,切记,莫要退缩莫要帮助任何人。” 二人再度应下,告别洛歌,随意寻了个方向走入森林更深处。 目送二人离去,洛歌翕动鼻尖,目光闪烁。 那一股淡淡的药香,她只是嗅了一遍便记得的。 那日初见祁酒,她便嗅到他身上有一股独一无二的药香。香气很淡,若非嗅觉灵敏,是闻不出来的。 如今她在这里嗅到了那股味道,那么祁酒定然在这森林之中。 洛歌侧头,看向方才撒落的石子与灰尘,目光深邃。 “若为凤凰,又何故沉浮不定?这云里雾里的,竟是瞧得眼花缭乱,”她兀自呢喃了两句,伸手拍出一掌,打乱那石子,而后走出洞外,朝着与轩辕云景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三日后,森林不知因何缘故,兽族大发狂性,林中妖兽成群结队,朝森林四面八方的边界跑去。妖兽所过,皆引发一场大乱,数百上千修真者丧命与妖兽足下。 一时间,林内大乱,人心惶惶。却不过惶惶一阵子,便反应过来,各显神通,开始结伴捕捉猎杀妖兽。 轩辕云景与洛天谨记洛歌所言,一路披荆斩棘,但凭着一股子勇气与蛮横劲,竟是已经联合猎杀了百十来头一阶妖兽。更甚的,他二人还诛杀了五头刚进入二阶的妖兽! 这日,他二人行至东边,随意吃了些兽肉,正欲盘坐调整,忽而刮来一阵劲风,叫他们立刻警觉起来。 那股劲风里,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于半空弥散,嗅得二人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救命——”“救命啊——” 一道极轻极空灵的声音,从劲风里头传来。 “珩兄,可还记得师傅叮嘱过甚么?”轩辕云景握紧手里长剑,目光晦暗。 “自是记得。”洛天与轩辕云景背贴着背,声音轻轻道,“阿鸿且放轻些呼吸,若我猜的不错,这应是一只有百年修为的怨灵。这里血腥味如此之重,只怕怨气不小。可得打起些精神来,若是着了道,只怕是要去那黄泉路的。” “珩兄怎知?”轩辕云景也放轻了声音,目光四下一扫,握着长剑的手又加了一份力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会知得这些,快些随我走,若被这怨灵缠上了,是要遭大霉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知得,只是握紧绝命戟,目光四下扫视,而后落在西边,但见那里风平浪静,便突然大喊道,“阿鸿快与我走!” 他挑起绝命戟,一把拉住轩辕云景的手,朝旁头跑去。 那劲风也是个精明的,看到二人跑了,立刻追了过去。只奈何劲风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原因不做其他,便是这劲风,或说这厉鬼,死于这片土地,死后灵魂只得禁锢于此,若无人渡,则将灰飞烟灭。 洛天正是晓得这点,适才拉着轩辕云景跑向那无劲风的地方。 二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头瞧去,看见那劲风化成一白衣女鬼,七窍流血,模样煞是恐怖。女鬼捂着头,吐出长长的舌头,痛苦而凄厉地大叫起来。 “阿鸿,我们给她超度吧。”洛天心下有些不忍,侧头看了看轩辕云景。 “好。” 二人收起武器,双手合十,虔诚地吟唱出一段梵文。梵文化作有形的金色文字,飞向女鬼,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将之包围,而后化成星星点点随风散去。 “萍水相逢的姑娘啊,我能为你做的,也便只有这么点了。愿你来世寻个好人家,莫再惨死了。”洛天心里一叹,而后侧头拍拍轩辕云景的肩膀,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还要猎杀妖兽。” 二人齐肩而行,身影慢慢消失在丛林之中。 森林北边某一隅,一阵急促的琴声悠扬散开。琴声嘹亮,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一紫袍公子坐在一株巨树之上,距离地面好几丈。他双腿盘坐,以此置琴。十指翩飞,宛若云中游龙,煞是好看。 而他身下,有着一大群妖兽的尸体,还有一大群拼命攻击树木的妖兽。 且看那公子的容颜,面如白玉,眉下眼眸深邃如星辰大海,一身紫衣优雅万千,可不便是祁酒么? 祁酒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些个妖兽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本是好好的,突然便兽性大发,四处逃窜攻击人族。若不是他反应及时纵身跃到这树上,只怕此时他早便成了这些个妖兽的腹中餐。 这时,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传来,立刻吸引了祁酒还有那些个妖兽的目光。 祁酒抬头看去,瞧见一带着黑色斗笠的黑衣女子站在一株朝这方延伸而来的藤蔓之上,手执长箫,启唇轻奏。 “是她?”祁酒微微一愣。 洛歌踩着半空的藤蔓,走到祁酒身侧,与他一同面视这些个妖兽。 “别停下来。” 一道空灵的声音传入祁酒耳畔,后者晓得那是传音入密,也不再做怔愣,立刻十指抚琴。只是这一次,他放缓了抚琴的速度。 琴声悠扬,箫声婉转。二者一前一后本是不相干,后来竟慢慢融在了一起,彼此不分离。 与此同时,下方的妖兽似是受到了甚么蛊惑一般,纷纷摇摇欲坠,打个呵欠倒地睡了去。不过这一睡,便是再也醒不过来。 洛歌放下长箫,将之收入灵虚界,而后看向祁酒,微微一笑:“我又救了你一次,阿酒。” “多谢——小心!”祁酒收起长琴站起来,本是要俯首作揖,忽而面色一变,伸手一把拉住洛歌,将之抱到怀中,而后纵身跃到半空。 那一瞬间,洛歌贴着祁酒的胸膛,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洛歌的思绪。淡淡的药香与檀香混杂萦绕在鼻尖,牵动着她的神经。 还有心跳。 那种熟悉的灵魂感觉啊,好久……好久都不曾拥有了呢。 第27章 火之灵珠(1) 祁酒并不曾注意到怀中人的怔忡,只是看着下方,面色凝重。 洛歌回过神来,挣脱祁酒,立在半空,亦是朝下方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她的脸色立刻也变了。 那株巨树被轰然打成两段,上方那一截在二人目光中缓缓倒下去。而造成这一画面的罪魁祸首,此时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立在一边,抬头与洛歌二人对视。 但见那家伙生得一副大鸟模样,两眸赤红如火,一对羽翼更是锋利如刀刃。适才截断那大树的,便是这大鸟的羽毛。 “这是甚么妖兽?”祁酒微微蹙眉。 “古籍撰云,上古灵界有大鸟者,其名为寒。寒之翼,可切金断铁,性情刚烈果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他找我来了。”洛歌目光一寒,眼底缓缓浮现起一抹浅红色,“阿酒,且小心一些,这家伙杀起人来,可是不比那洪水猛兽,要差啊——” 祁酒颔首,眼底深处却闪过一缕疑惑。 灵界的寒鸟,怎会跑到凡界来?还要刺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寒鸟嘶哑地叫唤了一声,扇动羽翼,竟是一飞而上,直奔洛歌。 与此同时,它的周遭出现数百寒冰凝固而成的羽翼,随着寒鸟的动作而动作,电光火石间攻向洛歌。 祁酒从背后取下长琴,一手抱琴,一手抚琴。无形的音波随同琴音四散而去,一下子便替洛歌扫飞了那四面八方的羽翼。 洛歌反手祭出一颗绿色的珠子,就要朝着寒鸟砸去,忽而瞧见它嘶鸣一声,煽动翅膀如风一般朝着祁酒呼啸而去。 寒鸟躲过了祁酒的琴音,只在一瞬便到了后者身前。 看到它全身寒羽倒立,目光愤怒,洛歌心里咯噔一声,什么也不曾多想,连忙收了珠子,飞到祁酒身前,一把拥住祁酒。 与此同时,寒鸟的羽翼如暴雨梨花而落,倾数刺入洛歌的后背。 当血腥味蔓延到祁酒鼻尖时,他的大脑成了一片空白。 “寒鸟生性骄傲,方才,你化开它的羽翼,叫它觉得损失了尊严。”洛歌松开祁酒,微微一笑,“阿酒,我又救了你一次,该如何感谢我啊?” 还能笑出来,傻姑娘你不疼吗? 祁酒挺想把这句话问出来的,但他知道现下更要紧的,是要赶走这个至少得是三阶的妖兽! 祁酒看向那蠢蠢欲动的寒鸟,心头第一次生出一股杀意。他盘空而坐,长琴置于双腿之上。他十指拨动琴弦,一阵又一阵嘹亮的琴音,伴随着一道凌厉的气势迅速逼近寒鸟。 洛歌贴切地感受到,那股气势之强悍。 那已经凌驾在凡阶之上了。也便是说,他已经到达了地阶的水准。看这气势,至少也是灵者三重天。这般年轻的地阶修真者,只怕来头不一般。 也许可能和她一样……同非凡界中人。 思绪至此,洛歌的眉梢微微一动。 寒鸟本是欲要再度发起进攻的,可是一瞧到祁酒真正的实力,赤眸中闪一抹惧色。它停下动作,在原地不安地打转,似是焦躁,似是悲伤,似是不甘地长鸣几声,也不待祁酒的琴音轰向自己,便自个儿疯狂地啄尽一身羽毛一头栽向大地,一命呜呼,再不起来。 见此情形,祁酒愣愣,而后敛起眉间杀意,将长琴置于后背,起身转头,伸手轻轻拉住洛歌,带着她缓缓落地。 “寒鸟性情刚烈,若是它们不曾完成自己所欲要完成的事的话,宁可自戕,也算不会叫自己的命落在别人手里。它们认为,只有这样,死去之后还能够如同生前一般,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不受拘束。”洛歌说罢,因着那后背的疼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龇牙咧嘴起来。 祁酒连忙掰过洛歌的身子,看向她的后背。 那本是白玉一般的后背,如今被寒羽刺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煞是惨不忍睹。 “抱歉,洛姑娘,云凡拖累你了。接下来,可能略有侵犯,还请姑娘见谅。”祁酒眼底浮现出一抹愧疚,他祭出一个瓷瓶,拔了塞子,小心翼翼地揭开洛歌那几乎已经烂掉的衣服,而后将瓷瓶里的白粉均匀轻柔地撒在洛歌的后背上。 后者只觉后背一阵清凉,那疼痛感也在瞬间消失不见,不由得惬意地眯起眼睛来。 “无妨无妨。阿酒这幅皮囊这般好看,毁了可是怪可惜的。”洛歌挑唇笑笑。 祁酒上药的动作僵了僵。 这小姑娘,说话没个正经。 祁酒摇摇头,继续给她上药,待到上完之后,收了药瓶又祭出一件紫色云锦外袍,递给洛歌:“可能有些大,还请姑娘先将就着些。” 衣裳带着祁酒身上才有的淡淡药香,很是好闻。洛歌依言披上,随意寻块石头坐下,而后笑言:“阿酒,你瞧我与你这般有缘,又次次救了你。如今耳根子寡淡,只想听些琴曲,叫我舒坦些。” 祁酒知道洛歌是想听琴,也不拒绝,从后背取下那把凤鸣长琴,随意而坐,即兴而奏曲。 但见他十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深思,而后一阵琴声徒然在林中响起。琴声先是委婉空灵,宛若纤纤流动的细水,却又渐渐刚毅,如同屹立不倒的高山,汩汩韵味,从指间淌出。 琴声变得悠扬嘹亮,潺潺铮铮,听得洛歌只感觉自己仿佛便在高山流水处,欣赏那壮观辽阔之景,煞是心旷神怡。 琴音高昂过后,忽而变得低沉起来。而后,隐隐有肃杀之气从中泄出来。若细细听去,只觉那是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一副壮然之景骤然呈现,但见那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沙场惊鼓,号角洪亮。刀剑相向,电光火石。 洛歌惬意地伸手半躺下,靠着石头。 能够奏出这种意境,阿酒对于琴的造诣,只怕是一点都不亚于臭凤凰了。 若是他能够奏出那一曲的话…… 只怕,她真的会将他当成臭凤凰了。 而这时,琴音再度变幻起来。轻拢慢捻过后,轻勾琴弦,缠缠绵绵,委婉可人。 第28章 火之灵珠(2) 过一阵子,琴音逐渐变得凄凄惨惨戚戚,煞是悲凉;又过一阵,琴音逐渐平复,犹似看破红尘,恬淡遨游天下。 而洛歌听得这番琴音时,整个人怔住了。 古有一曲凤求凰,是为云寂帝神所创。其创之缘,是为扶摇帝神。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凤求凰乃是千古之前的绝唱,阿酒怎知?”轻纱之下,洛歌的眼里带着一分试探。 “我的心告诉我的。”将琴缓缓收起来,祁酒指了指自己的心,抿唇一笑,“说来也怪,我奏的那些个曲子,他们都不曾听过,连我自己也不曾听过,但我就是奏的出来。” 所以你可知,那颗心,是你的…… 琴心啊。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她的臭凤凰?为何,为何你身上没有他的气息呢? 洛歌低下头去,眼底闪烁过丝丝失落与沧桑。 不知为何,祁酒突而感觉到面前女孩似乎有些……失望? 他动动唇角,似是欲言,却又缓缓止住。 两人俱是缄默不言,直到那一阵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大火,将二人围了起来。 大火烧的很是奇怪,它并不曾燃烧了那些树木,也不曾燃烧了那些草地,便仿似突然凭空出现的一般,燃烧在洛歌二人的四边。 火势越来越大,渐渐让二人周围的温度都灼热起来。 有一股异常熟悉的味道……莫不成,是—— 倏地,洛歌猛然站起身子,颤抖着身体看向某一边。 那里,静静漂浮着一颗大红色的珠子。 原来,它来寻找自己了。它还能够,记得自己灵魂的味道?! 洛歌的眼里闪烁过一丝惊喜之色,她低头看见祁酒,适才想起来这火会烧死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 她纵身跃到地上,一把拉起祁酒,划破自己的手指,在它滴出血后,二话不说将它递至后者的唇边。 “吃下去,这样这火就不会伤到你了。” 祁酒愣愣,低头轻轻含住洛歌的手指,轻轻吮吸。 那股血腥味在鼻尖蔓延,让祁酒立刻皱起了眉头。他只是饮下去一滴,便拉过洛歌的手,拂手一挥,修复那裂开的口子。 洛歌伸出另一只手,目光炯炯地看着那颗漂浮不定的珠子。但见她轻启樱唇,声音空灵:“收火,过来。” 珠子听话地收起火焰,飘到洛歌身前,围着她四处转圈,而后敛起周遭火焰,缓缓落在洛歌掌心,模样甚是亲昵。 洛歌抽回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递到祁酒面前,眉间染着笑意:“它还记得我!” 祁酒看她这般小孩子模样,忍不住失笑,而后浅浅地问:“这是什么?” 洛歌眼波闪动,脑海一瞬思绪万千后,反手祭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 “它们是灵珠,我力量的来源。而这颗珠子,是我生命和灵魂的来源。”洛歌缓缓举起碧绿色的珠子,微微一笑,“木可生万物,亦可育灵魂。它与我从不离身,除非是我亲手拱手相让。不过那样的话,在它离开我身子的一瞬间,我便飞灰烟灭了。” 这木灵珠便相当于她的一条命,而唯一能够让她把命送出去的,除了臭凤凰,再无他人。 “这么重要的私密,你愿意告诉我?”祁酒听罢,有些错愕。 “因为……你是阿酒啊。”心地如同水一般清澈纯净,就似昔年的臭凤凰一般恣意洒脱,所以才会告诉你。 洛歌想同命运做一个赌博。 若是她赌对了,那么她便相信,她所看到的后来的那些便是真的,若是她赌错了,她会亲手了结祁酒。 因为,她不容许有任何人,去玷污臭凤凰。 祁酒愣愣,抿抿唇角,似乎欲言又止。他转头在洛歌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抚着自己的心口,目光如雾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不大一会,他又转过头,淡淡笑道:“既如此重要,云凡定当为洛姑娘保密。” “若阿酒不嫌,便唤我苏苏罢,总是姑娘姑娘听着生分。”洛歌目光流转,轻启朱唇。 祁酒怔怔,颔首后蹙眉:“洛姑……苏苏,你的修为?” 但见她身上一层光芒闪烁,原是直接的突破金丹九重天大圆满。 洛歌收起两颗灵珠,抬头一笑:“不必惊讶,我每收回一颗珠子,便会自己涨修为。至多三个境界后,哪怕是服用丹药,也不会有任何精进了。” 祁酒点点头,目光缓缓落在前者身后,声音温润如玉:“苏苏,似是有人来了。” 洛歌蹲下身子拿起一根树枝,朝地上的泥土随意拨动几下,细细看了看,而后道:“无妨,是位我的故人。” 祁酒晓得该避嫌了,便俯首作揖:“苏苏,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若他日重逢,必与苏苏再畅饮叙旧。” “好。阿酒,我且提醒你一句,”洛歌低头看看那泥土,再抬头看看祁酒,“沿路西行百里,或许会有阿酒想要的机缘。一定记得,在那里碰到的一位老儿,定要帮她。” “这是算卦之术么?”祁酒看着地上的一摊随意的尘土,眸光里含着一丝惊奇。 他先前游历世间时,也曾见到过些个算卦的神棍。不过那些大多打折算卦的幌子招摇撞骗,委实上不得台面。 “心里有挂,便是算卦。阿酒说是算卦,便算是算卦吧。若阿酒信我,只管朝西行百里便是。”洛歌说着,低头略略沉吟,而后丢了树枝在掌心虚写一道符箓,拉过祁酒的手与之击掌,而后抿唇一笑,“这是增加你气运的,好了,快些去吧。” “告辞。”祁酒看看洛歌,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待到看着祁酒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了一点点大,洛歌将云锦外跑收起来,祭出绿色珠子变了一件衣裳出来换着,适才淡淡开口:“好了,出来吧。” “好久不见,神上别来无恙。”一道与洛歌不一样的空灵清冷女声从她背后传来。 洛歌转头望去,瞳仁里绽放出一抹深色。 好一个美佳人儿。 但见她一袭广袖流仙白衣霓裳,容貌绝美,五官姣好,乃是世间鲜有的倾城之相。只消你一眼,便无法再将她遗忘。她用白色衿带,随意将三千青丝绾起,再以玉簪固定,便是如此,也仿似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儿。 第29章 剑名长安 此时此刻,那女子斜靠在洛歌身后的大树上,双手做枕,银灰色的眼眸慵懒地斜睨下去,正对上洛歌仰起的视线。 “本以为整个神族都陨落了,倒是忘了你这个还在蛮荒,一心一意牵缘修炼的帝神。”洛歌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丝丝恍惚,“好久不见啊,折尧上神。” 岑禾从树上跃下来,抬起眼皮看了看祁酒消失的背影:“进展不错,看起来这根线我会牵的快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臭凤凰。”洛歌垂了垂眼睫。 “他不是说过么,琴心在,则人在;琴心亡,则人亡。”岑禾看了看那满地的妖兽尸体,声音清冷淡漠,“他有一颗不亚于昔年帝神的琴心,容貌也是七八分相似,怎会不是帝神?” “他没有臭凤凰的灵魂气息,而且,他没有凤栖。”洛歌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在同天打一个赌,若是赢了,那么我便信他,他就是臭凤凰。若是输了,我会亲手将他送入轮回道。因为——” “你从不容许,有任何人去玷污帝神。他在你心里,便是天上那一道浅浅的白色月光,亦是你唯一逆鳞一样的存在。我说的可对,龙祖,亦或是……扶摇帝神?”岑禾微微挑眉。 “嗯。”洛歌淡淡点头。 “方才,你动用天地来算卦了。折损阳寿,不怕么?”岑禾看着地面上那一摊尘土。 “十年寿命罢了,没什么好怕的。我算出来他在寻药,却算不出他因何而寻药。我能帮他的,也便只能到此了。”洛歌摇头。 “这一世,是打算上那青天,为你的族子,为你的子民复仇么?”岑禾抬头看着天空,目光深邃淡漠。 洛歌亦是抬头看着天空,声音轻轻地响起:“我不是心底良善之辈,关于那些埋藏着的血海深仇,扪心自问,我做不到以德报怨。” 一想到那么多伙伴朋友,那么多子民死在她面前,她便慢慢捏紧拳头。那一刻,她眼底的杀意,也毫不保留地泄露了出来。 “可你没有封神榜。”感受到身旁之人地气息骤然变冷,岑禾心底腾起一丝无奈与怜悯。 眼前这个戴着黑色斗笠的少女啊,她曾失去了所有——身份地位,子民朋友,还有那只凤凰——她看似活得随意,心底确是沉甸甸的。 这个行走在世间的孤独的神灵啊,她所背负的,换作所有人都会喘不过气来。 “无妨。待我集齐这十二颗灵珠,便可召唤封神榜,进行封神,同时召回昔年的神族。”整个神族。洛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敛起眼底怨恨,启唇一字一句道,“我要带领着我的新神族大军,冲上仙界,屠他满门;我要这天,再遮不了愚昧之人的眼!凡忤逆臣者,皆当以魂亡而偿命!我要那个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子民一点一点消失,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失!” 他用血坐上那大位,那么她便要用血,来让他的子孙下台,用命来偿还那些亡魂的冤屈! “任重道远,努力吧,洛少主。不过我听说,那个老家伙似乎不太行了,现在接班的是他一手栽培的太子殿下。其实对你而言,换谁都无所谓,他们父子都曾狼狈为奸,表面风光,暗中却是迫害忠良。”岑禾拍拍洛歌的肩膀,转身便要离去,忽而想起甚么,回头提醒道,“还有,我觉得你应该用你的心去想想。因为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鼻子嗅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毕竟,连你自己,也不再是你自己了。”说罢,便低头叹息一声,化作星星点点离去。 洛歌怔了怔。 连我自己,也不再是我自己……了么? “罢了罢了,命该来时终会来,这些个东西强求不得,还是随缘罢。”洛歌低头,掐掐手指,算了一会儿,眉间染上一抹笑意,“阿景和小天已经猎杀了那么多妖兽,还寻到了机缘。”既然寻到了火灵珠,那么也该去寻他们了。 洛歌如此想着,心念一动,踏开一步。但见一步数十里,只一刹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这厢,洛天二人正被一只不知名的妖兽拼了命似的纠缠。 但见那妖兽通体雪白,生得两条长兔耳,身子圆如滚球,颇似一只团子。眼珠子水灵灵的,便仿似鹿眼一般。此时此刻,它正煽动那对长兔耳,围着轩辕云景与洛天二人,飞来飞去,片刻不停歇。 在轩辕云景面上露出不耐时,一道不轻不浅的空灵声音响了起来—— “阿景小天,这是你二人的机缘。” 二人侧头看去,见是一袭黑衣女子缓缓而来,不由展开眉宇。 “师傅。” “姐姐。” “你的修为?”感受到洛歌身上气息的变化,洛天与轩辕云景微微错愕。 “我的机缘罢了。阿景小天,你二人划破指尖,滴在这小家伙的眉心上。”洛歌微微一笑。 二人怔愣须臾,立刻划开自己的手指,滴落在那妖兽眉心。也是那一刻,妖兽眉心一道金光扩散,而后终于安静了下来,飞到洛歌肩膀,亲昵地蹭了蹭她。 “乖,待正事做完再说。”洛歌伸出指尖摸了摸妖兽的头,而后看向轩辕云景,“阿景,将为师与你的万年玄铁祭出来。” 轩辕云景依言,祭出那把长剑雏形的玄铁,恭恭敬敬地递给洛歌。 洛歌反手祭出一颗大红色的珠子,打个响指捻起一缕火焰,将之与玄铁同时扔向半空。但见她口中吟决,那火焰骤然变大,一下子将玄铁包裹起来。 洛歌双手结印,在半空不知滑动些甚么,但轩辕云景二人清楚地瞧到,在洛歌于半空滑动手指时,那把雏形的剑正被一笔一笔雕刻成一柄长剑的模样。只不多时,便已临近末了,洛歌便在把柄刻上一条小金龙。 见差不多了,适才收回火焰,将那滚烫的长剑纳入怀中,伸出两指来回抚摸,竟是为那三尺长剑开了光。 “吾心是为青天证,但求盛世百长安。此剑,便唤作长安剑吧。”洛歌将长剑抛了出去,声音空灵嘹亮,“日后,只可以此剑,诛杀当杀之人。不可杀良善之辈,不可以此剑行恶。若有违背,你便不必喊我师傅了。阿景记着了吗?” 第30章 原为情殇(1) 轩辕云景接过那柄品阶已经达到紫阶四品的长剑,心口微动。他俯首作揖,态度恭敬:“弟子谨遵师令。” “阿景,小天,你二人可知,它是何物?”洛歌点点头,而后将那只妖兽从肩上捧下来,递到二人面前。 二人仔细瞧着,俱是摇头。 “其实,它是精灵,而非妖兽。”洛歌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头,在二人错愕的目光下,轻起朱唇,“世间有万族,精灵一族乃是洪荒神族的分支,早已随着时光长河漂泊远去,隐匿九界而被我们渐渐遗忘。昔年,精灵族叱咤九界,可是声振寰宇呢。你可知,它为何只跟着你二人?” 二者再度摇头。 “不久前,你二人碰到一道怨气极强的厉魂,却不曾将它除去,而是念了经文将之超度。此为一功德,亦是如此,才叫那厉魂心生感慨,决心留下一道念想,化出本形,以此报恩。”洛歌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叫你二人滴血契约。” “姐姐怎知的?”洛天却是察觉出另一个关键,忍不住错愕地问。 “只要有所作为,便会头上有天知,足下有地知。天也知地也知,自便有人知。这小家伙长得颇似一只团子,便换作团子吧。”洛歌将团子递给轩辕云景,待他接过,又道,“可别瞧它小巧如斯,嗅觉确是惊人的。而且,它具有很强的感知宝物能力。不过一只精灵,一辈子只会契约一个主人,除非那个主人死去。虽然团子它现在契约了你们两个,但契约时,考验也便开始了。” 二人面面相觑,目光里皆染上疑惑。 哪门子的劳什子考验? “它之所以会在这里化成怨灵,究其根源还是生前的桃花债。它因一人而惨死这森林百十来年,因怨念极强,不甘堕入轮回而化成厉鬼,在此屠戮生灵。你们之中,谁能化开它最后的怨气,帮它找到当年害它惨死的仇人,并亲手了结,它便会择他为一辈子,唯一的主人。”洛歌掐了掐手指,轻叹一口气,反手祭出两个锦囊,抛给二人。 “师傅,此为何物?”轩辕云景接过,抬眸看着洛歌。 “待到该用的时候,再把它打开。现在,你二人已将弛风步修行到了大圆满,修为也长进不少。虽不曾完成我的任务,却也是认真去做的。也因此,你们不必再猎杀妖兽了,只管去帮团子化开怨气便可。不过多久,妖兽们便会安静下来,再度变回和人族和谐相处的妖兽。”洛歌转头,将目光落在洛天身上,声音空灵而缓和,仿若一位慈祥的长辈,“小天,这次,你需得用上的眉心的第三只眼。姐姐提点你两句,到该用的时候,放空一切,什么都不要想。将神识灌入,与之合二为一。” 洛天猛地一点头,而后闪烁着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前者:“姐姐,阿珩想学占卜之术,想和姐姐一样料事如神。” 洛歌看着洛天眉心的那道图腾,脑中浮现起一道清冷淡漠的身影,她恍惚了一下,声音又放缓和了许多:“在你真正想要学的时候,你的第三目,会给你最好的指引。有的时候,心比眼睛更能看清这嘈乱的凡世。快去吧,待你们完成了那考验,便是你我三人再见之时。” 她一步跨出,直接地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原来师傅的境界,已经到了金丹九重天大圆满。”感受到那一刹泄出来的气息,轩辕云景猛然一愣。 他记得先前,自家师傅连金丹境都还没有跨进去,不过短短十数天,便已经到了金丹境的大圆满。这等天赋,岂是池中之鱼? 既然师傅都如此努力,那么作为徒弟,自是不能拖沓了师傅的后腿。 轩辕云景抿了抿唇角,眉间滑过一抹坚毅。 他与洛天二人朝着洛歌离去的方向俯首作揖,算是告别,而后随着团子念起弛风步,奔向远方。 祁酒与洛歌分开后,一路朝西前行,约莫一百里,已然是出了森林。 这日,他负琴而行于羊肠小道上,突而听到一阵凄惨的哭声。 “儿啊,你死的好惨呐!你叫我一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忍心呐!” 祁酒远远地瞧见到,一位穿得破破烂烂的白发老婆婆,跌坐在小道上,一边给那新建的坟冢捻香烧纸,一边嚎啕大哭。那伤悲的模样,看得祁酒心头一阵动容。 他几步上前,蹲下身子,声音轻轻地问:“老婆婆,逝者如斯,您这么哭,会伤坏身子的。” “小公子怕是不知,我是三十出头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苗,我那外人又走的早。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便是盼望着年迈的时候能有个给我送终的人。可谁知,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竟未娶妻生子,便是先离了我,这不是断了祖宗香火嘛!你说叫我该怎么办呐!”老婆婆越说越伤心,哭得愈发厉害。 祁酒听着,心头一阵怜悯升腾而起。他反手从灵虚界祭出一沓银票,塞到老婆婆手中,微微一笑道:“我与婆婆您萍水相逢,也不知该如何帮您。这些银票,便算作心意了罢。去一个人多的地方,雇一个随从,可给您养老送终。” 老婆婆看着手里的钱,再看看祁酒,拍拍大腿继续大哭着:“儿啊,你带走我罢!被个外人养老,若是养个白眼狼该如何是好啊?!” 祁酒看着老婆婆,脑中灵光一闪,他盘膝落座,从背后取出长琴,轻轻挑动琴弦。 “铮!” 嘹亮的琴音骤然响起,回旋在四方。几片叶子簌簌落下,被琴音散发着出来的光芒包裹,慢慢变化出男童的模样。男童迅速长大,成了小小俊俏少年。 少年嘻嘻笑着,朝止泪看呆的老婆婆俯首作揖道:“婆婆好。” “……”老婆婆张着嘴吧,一副惊恐的模样。 “婆婆且莫要怕,我以树叶化形为人,可为婆婆养老送终,绝不会心生二意。待婆婆离去后,他们便会叶落归根,变回树叶,常年陪伴婆婆的坟冢。”祁酒收起长琴,蹲下身子背对老婆婆,声音又温和了些,“婆婆,您上来罢,我背您回家。” 第31章 原为情殇(2) 老婆婆抽抽噎噎犹豫了好大一阵子,适才感谢了一句,带着一身尘土慢吞吞爬到祁酒背上。 “婆婆,该如何走?”感受到背上之人轻的出奇,祁酒心里又是一阵怜悯。 “我家不远,就翻过前面那个小山头便到了。”老婆婆指了指前方,“小公子,多谢了。” 祁酒:“……” 小……山头? 他看着那冲入云霄的高山,默默将老婆婆背紧了些,带着那些个树叶变作的少年们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着高山走去。 “小公子,你家做何处?名唤甚么?”老婆婆轻轻地问。 “婆婆唤我祁酒便好,我四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以四海为家。”祁酒微微一笑。 老婆婆点点头,慢慢收起那哭丧的脸,换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祁公子今年贵庚?可是有家室了?生得这般相貌堂堂,想必内子定是个绝色的吧?” 祁酒抽了抽嘴角,耐心地回答道:“今年二七有余,二八不足,未曾有妻室。” “这般好的公子,心地又善良,是公子不曾属意她人,还是她人不曾属意公子?” “我想在我还能够走的时候,看遍这万水千山。至于儿女情长……”祁酒有了很明显的一段沉默,沉默须臾,他勾起一抹让人读不懂的弧度,“那就像是漫天的繁星,我们只能抬头看着,总是觉得触手可及。其实,遥遥不可及。” 老婆婆的眼里闪过一丝怔忡,她抿了抿唇角,不再开口多言。 翻过山后,祁酒忽而发现,这背着的老婆婆,不知为何重了许多。而且仿佛是他每走一步,老婆婆便要重上些许。若非他暗中捻起灵力,只怕这会儿早便被老婆婆压的魂去西天了。 祁酒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他本想是放弃的,但一想到老婆婆孤独无依,还有那叫人可怜的眼神,便忍不住咬着牙,一口气走向那隐隐约约可见的山上茅草小屋。 稳稳当当地将老婆婆放到茅草屋前的院子里,而后作揖一拜:“婆婆,到家了,这些个小人儿会帮您做活的,您且歇息吧。” 老婆婆微微一笑,面露和蔼之色:“小公子,这俗话说,帮人帮到底。既然小公子已将老婆子我送到了家里,不若帮我砍些柴火,烧个热汤,再去林里拾些蘑菇回来可好?” 祁酒:“……”您不是有那些个小人儿了么? 大抵还是不信任吧。 他无奈轻叹,转身去了木墩,就要拾起斧头砍柴。那时,他忽而发现,这斧头竟是有个百十来斤重的,若不用大力气,定然举不起来。 思及此,祁酒暗暗施加灵力,举起那破旧的斧头砍了柴火,用担子挑了些水来烧热汤,待到热汤烧到一半,适才背起破旧的竹箩筐前去方才来时的林子。 看着祁酒的背影,老婆婆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呵呵,原是两味丹药混合,以致断了那根子——呵,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为什么认不出她,她也认不出你,便是如此了。”若是细听,定可发现,老婆婆的声音变的如同少女一般清纯空灵,只是多了几分清冷。 祁酒回来时,却不见了老婆婆的踪影。不但老婆婆不见了,那便是那茅草屋也不见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些个叶人儿,还有一株散着九色琉璃般光泽的莲花。莲花被叶人捧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小心翼翼地被递到祁酒身前。 祁酒放下竹箩筐,怔怔地接过那多似是雕刻出来的莲花。 “九色散泽赛琉璃,万金难求但为莲。这是……九色寒冰莲?” 那一声轻启,蓦然打断了祁酒的怔愣。他突而想起来,洛歌曾与自己说过,往西行一百里,便会有一道机缘。 他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前来,却也不想竟是真的碰到了自己最最渴求的绝世药材。 叶人在祁酒接过莲花的一瞬,变作一道光芒,化回本形,回了尘土间。 祁酒面上露出一抹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将莲花收进灵虚界,而后朝着四方拜了三拜,声音恭敬而不卑不亢:“云凡多谢前辈赠药相助。滴水之恩,没齿难忘。”而后看了看老婆婆本该在的地方,又是俯首作揖,适才转身离去。 不远处,两道树上身影在祁酒离去后显了身形。 且道一道那二者相貌,俱是人中龙凤之姿。左旁斜靠在树上的是位女子,那女的生得一副倾城容貌,眉眼间轮廓更是姣好。她着着一袭白色广袖留仙长裙,配那头上一根白玉簪,远远瞧去,便似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佳人儿。 再道一道右旁的,这是位公子。他的五官仿似是长青天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不论从哪瞧去,竟不曾瞧出有任何瑕疵。他似乎偏爱紫色,但见他着了一件紫色舒袖云锦长袍,头戴紫金玉冠,手里又拿个紫色的酒葫芦。 此时此刻,他站立在女子旁边,一边饮酒一边惬意地眯起那一双紫黑色的凤眸。乍一看过去,颇似是一只慵懒的狐狸。 “这一世,神上似乎不再是块冰渣子了。”岑禾,也便是那女子摩挲着下巴,清冷的眼里带着一分惊奇。 “萧萧大抵是忘了,他还不曾恢复记忆。而且,他可是被灌了两味药材。”男子喝下一口小酒,砸吧着嘴轻轻挑起唇角来。 岑禾淡淡向上睨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臭狐狸,你父君母后便是如此教你的,在长辈面前可以放肆?” “我父君只告与我,遇到心仪的姑娘,丢了颜面也要拐回家,便似当年父君将母后拐回家一般。何况,萧萧是我的意中人呢?”男子咧嘴一笑。 岑禾:“……” 她的额角隐隐泛起青筋,深吸一口气冷冷启唇:“给你三个呼吸的时间,滚!” 顾尘,便是那男子感受到岑禾身上慢慢弥漫开来的寒意,抖了抖身子,立刻收起酒葫芦作揖讨饶:“萧萧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如此言语放肆。” 若是这祖宗发怒了,只怕是九界都要抖三抖的。他不过一句玩笑话,谁会当真? 谁又会当真呢—— 顾尘的眼波流转,一抹深色从眼底淌过。 第32章 原为情殇(3) 岑禾冷哼一声,这才敛起满身寒气,她挪挪位子,靠得舒服些,眯起眼睛轻启双唇:“听说青丘最近不大太平,那些个小辈不服你的统治,仗着自己与仙族是姻亲的身份,横行霸道,似乎还有不轨的现象。你不回去管管?” “小小蝼蚁,不足成事。更何况有老祖在,谅他们也没那胆子敢推翻王权,自立为王。”顾尘喝下一口小酒,挑唇一笑,“至于我,做个闲散仙人便好。那劳什子族中事务,看着就头疼。” “日后还是少提及那仙字罢。你需得知道,她和仙族结下的梁子,纵是千万年也无法泯灭。若哪天你惹着她了,小心她将你那狐狸窝给一锅端。”岑禾抬了抬眼皮子,看看顾尘。 顾尘怔怔,突而道:“萧萧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岑九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去假寐,末了还不忘淡淡开口:“你那妲己老祖,是个重情重义的。只可惜,她并非王座良人。我姑且还是建议你,回一趟青丘,去好收拾收拾你的狐子狐孙罢。” 收起酒葫芦,顾尘微微叹气,缄默不言。 良久之后,他适才背对着岑禾,轻启薄唇道:“我知道了。还有……萧萧,不论如何,我还是那一句话。你既牵不了我的缘,那么——”他侧头看了看岑禾,声音深邃低沉,“便换我来牵你。”生生世世,直到灵魂枯竭,直到岁月之末。 岑禾的眼皮子动了动,在感知到顾尘的气息不见之后,适才睁开了眼睛。 那双如雪一般锃亮的银灰色眼睛,此时此刻,如同大海江洋一般深邃,广阔无边。那眼底闪过过去的复杂,似是包含了许许多多他人读懂却又悟不透的神色。 “尘缘巨树啊,这万千红尘,你可看到了么?”岑禾将目光投向蓝湛湛的天空,目光空洞,兀自呢喃细语道,“承蒙师道来,我牵缘千万载,心早已麻木了。我懂他人的情,我懂他人的爱,却独独……懂不得自己的。你说,我可能牵了他的缘,亦或……我自己的缘?” 那一声声轻叹,随着盈盈而来的细风消散在半空。 一眨眼,已是三日后。 这日,轩辕云景二人随着团子来到一座名为涟漪的一级小城市。 团子一入这城,便直奔着某个方向飞去。那速度之快,看得轩辕云景与洛天二人眼皮子直跳,下意识地捻动弛风步,紧紧追了过去。 但见团子奔得急急燥燥,一下子扑进了一个怀抱中,看得二人倒抽一口冷气。再细细看去,那撞到的人,乃是一身酱紫长袍,眉间一点朱砂的俊俏少年,可不便是龙不离么? 此时此刻,龙不离正一手抱住团子,一手紧紧捏着一株人参,目光冷冷地看着另一头的那人。 “离兄?”二人停下脚步,顺着龙不离的目光看过去。 他二人瞧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袍,腰侧挎剑的中年男子。男子紧紧抿着唇角,一手握住长剑的底部,一手同龙不离一般死死捏着人参。 “这人参是我先看到的!”龙不离抿着唇角,满脸不愉。 “这人参我有急用,还请小友让我。”男子淡淡地看着他,眉宇间缓缓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我也有急用。”龙不离眉间闪过一抹畏缩,但他没有退却,而是毫不示弱地散出自身修为,瞪了回去。 那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气势一散发出来,叫男子忍不住微微挑眉:“小小年纪能够修炼到金丹境界大圆满,不是天赋异禀,便是磕进了大量丹药。不过比起我,你可还差的远了!”他眯了眯眸子,一股更加凌厉的威压散发开去。 那威压一经散开,龙不离,洛天,轩辕云景,还有四下的众人,皆是面色一白,忍不住低低倒抽冷气起来。 三人俱是蹙眉。 那股强横的威压,已然不属于凡阶的修真境界了。看这威压,至少也得有地阶灵者大圆满。 龙不离眼底又酝酿出一抹惧色,但一想到那未完成的救命丹药,便忍不住收敛起那惧色,用冰寒的目光回了过去:“这人参,我是用来救人的。不论你强弱与否,我断不会让你。” “这小子——”男子怔了怔,缓缓松开手,朗声一笑,“罢了罢了,便与你罢。咦,这小家伙瞧着甚是眼熟啊。” 龙不离适才注意到他的怀中,还有一只扑棱的类似团子一般的妖兽。 围观的众人见二者各自收了气势,便兀自散开。轩辕云景随着洛天上前,朝龙不离作揖齐声道:“离兄。” 龙不离侧头,瞧见洛天二人,又是一怔:“珩弟,阿鸿,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是随他来的。”洛天指了指团子,颇不好意思地勾唇一笑。 龙不离看向怀中“妖兽”,但见它飞了出来,直直落在男子肩头,唧唧叫唤。 男子细细打量了那“妖兽”一会儿,忽而变了颜色。他小心地捧住团子,凌厉的目光直射轩辕云景二人:“这精灵,你二人是如何得来的?” 若是细听,定能发现他语气间的颤抖。 “缘分。”瞧出他眉间异样,轩辕云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伊伊……伊伊……”男子看着怀中安分的团子,目光突而悲切哀凉起来。 “伊伊?”龙不离怔了怔。 男子微微一叹:“若是不嫌,诸位小友便去我那寒舍一叙罢。” 三人为随着男子,来到街头最不起眼的一座小居中。大堂之上,三人遥遥地便瞧见一副挂立着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位容貌甜美,三千发丝为银白之色,耳朵为三瓣花,眸子为淡绿色的白衣女子。女子立在花丛之中,犹如一只精灵。 男子任由团子立在自己的肩膀,招呼着三人坐下,沏了一壶茶水,又给那画像前的香炉插了两支香,适才坐下来微微一笑:“吃些茶水罢,这都是我自己种的茶叶。” “前辈方才唤团子伊伊,是为何意?”龙不离也不推脱,淡淡地看了一眼男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其实,这事情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起——”男子将团子抱下来,捧在怀中,目光里尽是缅怀之色。 第33章 原为情殇(4) 原来,这男子名为傅寒,号长伊居士,乃是一介江湖游侠。 “一百一十年前,我年满二八,带着我心爱的佩剑,离了家族开始游历江湖。”傅寒低头看着乖巧无比的团子,缅怀的目光里是十成的温柔,“也便是出来的那一年,我认识了伊伊。” 那画像上的女子,也便是团子,亦或是先前轩辕云景二人所看到的女鬼,生前乃是精灵族的一名族子,名唤澄伊。 年至及笄,澄伊不愿随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草草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精灵。她知道精灵一族与世隔绝,从不出山入尘。但她就是对那凡尘有着无比的向往。 那一天,澄伊趁着父母出门采办嫁妆时,偷偷打开精灵族先辈设下的禁制,从那条缝隙溜了出去,潜入凡界。 凡界的热闹喧哗与精灵族里的安逸和谐是截然不同的,那股子烟火味道将澄伊给吸引得流连忘返。 “她不知人间险恶,亦不知人之邪念。伊伊容貌出众,那耳朵与眼眸又与常人有异,自是引来无数浪荡徒子的遐想。” 那些个登徒子逮着澄伊离了人群的空闲,悄悄随了过去,做出一副盛情昂昂的模样,假意要带澄伊四下游玩,澄伊应了下来,随他们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并暗中给她下了催情的迷魂散。 “虽然涉世未深,但伊伊却是精通药理的。当她意识到自己似是被诓骗后,立刻散出全身灵魂威压,企图引来他人注意。” 可奈何那小巷是离了市井的,偏僻的紧,纵是有人觉察到赶了过去,澄伊也早便已经被轻薄了。 “那前辈当时是如何救下她的?”洛天听到此处,脑海里忍不住想起澄伊惊恐万分的模样,呼吸微微一窒。 “当时我是追杀一头害人不浅的凶兽,碰巧路过那小巷子,感受到一股极其蛮横,却又与人族不同的灵魂威压。”傅寒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看那挂起的画像,又继续看向洛天三人,“出于好奇,我斩杀了那凶兽,隐去气息,悄悄凑了上去。” 那是傅寒第一次看到如此貌美的女子。那胜雪的肤色里透着丝丝异样的红,目光纯澈恐惧,如小鹿一般干净,迷离又如同云雾,而在这不经意间,轻轻勾起了傅寒心头的那一根情弦。 “我本以为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戏谑之谈。可当一见钟情落在我自己身上时,那时我便信了这四个字。”傅寒低头拨弄着自己手里的茶盏,目光里是遮掩不了的温柔,“救下伊伊后,伊伊也为我动了心。从此我们相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被救下之后,澄伊以身相许,随着傅寒浪迹天涯,陪伴了他长达十年的岁月。 在他们浪迹天涯的第五年,他们以洋槐为证,以天地妖兽为客,在树下行了仪式,拜堂做了真正的夫妻。 自此以后,他们相濡以沫,更加形影不离。 “十年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光阴。人的一生,有许多许多个十年。可是我并不曾知道,这十年,竟是我与伊伊的第一个共同拥有的,亦是最后一个。”傅寒轻轻捏紧茶盖,目光晦暗。 不知道从何时起,伊伊看向傅寒的目光,变了许多。 不再是从前的温柔爱意,而是疑惑失望,还有惊惶恐惧。 就似乎,似乎自己在她眼中变得不一样了。 “起先我也并不曾觉得甚么,只是当她怀了身孕,心中多疑罢了。可是在怀胎六月时,伊伊却突而小产,诞下一个死了的男婴。”傅寒下意识地捏紧了茶盖。 那一天,澄伊醒来,得知自己的孩儿已经夭折,不由得悲戚痛哭,撕心肺裂地冲着傅寒叫喊,让他把自己的孩子还给她。还说甚么胡话,说自己伤了她还不够,还把她唯一的希冀给打碎了。 可傅寒自认自己不曾亏待过澄伊,用尽了一颗心去待她好。他听罢后,心里是心疼多过委屈。 毕竟是损失了骨肉,论谁而言都会悲戚萎靡的。 他默默离了屋子,买了些酒去了书房。 “我在书房饮酒一夜,昏昏沉沉地睡着。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却发现伊伊……”傅寒一想起当时的画面,便忍不住捏紧了茶盏,茶盏不胜气力,直接成了粉末。 他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轻轻道,“我发现我躺在了伊伊的房里,而伊伊……伊伊她自缢了。” 那三尺白绫的凄凉,只要他现在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心头一阵悲痛。 三人听得蓦然一愣。 自缢…… 一个人经历了多少的悲哀伤痛,才会抛下爱人,选择如此凄凉的自戕方法。 “我把伊伊带到了我们曾经立誓的那棵树下,将她埋了进去。那棵树,后来被挪走,栽种上了其他树种。”傅寒叹了一口气,“再后来,我便来了这里,我与伊伊初遇的地方,将之扩建,也便成了现在的涟漪城。” “涟漪涟漪……恋伊恋伊……连城的名字都是因为思念澄伊而得名。”轩辕云景轻轻咀嚼着那二字,目光闪烁一下,抬头直直看着一副悲痛追悼模样的傅寒,声音凉淡,似乎还有些愠怒,“前辈既然如此爱她,为何她死后会落得成为冤魂,流落森林,百年不得超生的下场?!” 傅寒愣愣:“冤魂——百年……不得超生?” “团子,便是当年的澄伊,前辈的爱人澄伊。在被我们超度后,留下的唯一一道残念。这是她的本形,她忘了所有,却记得你的味道。她欢喜着你,你却是个薄情的郎君。”轩辕云景抱过团子,面上露出一抹冷笑来,“此般装腔作势,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为了面子吧?” “不,不可能,我没有杀她。我记得那会她明明是在屋子里咽了气的,怎么可能死在森林里?”震惊过后,傅寒苦涩地笑着摇头,“我不是在乎面子的人,这等谎言,我不会撒,我亦不可能撒!” 他低下头去,神情恍惚落寞。 “前辈,今儿是我等叨扰你了。我还要去救人,便先告辞了。”这时,龙不离忽而站了起来,向傅寒作揖一拜,转身离开。 洛天二人见龙不离离开,一时觉着再待下去也不好意思,便也匆匆起身,告别了傅寒,追上龙不离一同离去。 第34章 双魂夺爱(1) “离兄离兄,你方才面上有疑惑之色,却不提出来,这是何故?”洛天走在龙不离的左侧,迫不及待地道出心中问题。 龙不离带着二人走向一条远离街道窄小的小胡同,声音冰冷地开口:“他神色恍惚,神情悲痛,不似作假。若作假,为了面子,他怎么也不可能松了口,道出当年真相。所以不论你怎么问,他也不可能说出与方才大相径庭的话。还有——” 他停在那小胡同口,目光炯炯,“他一个人在书房喝的烂醉如泥,为何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在澄伊的屋里?” 洛天二人听了,俱是目光闪烁,心口一跳。 一个人若是喝的不省人事,那么他必定会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身子不受使唤,意识不受控制。 那么……他怎么到屋子里的? 洛天的面色白了白,眼底淌过一抹惧色,背上冒出汩汩冷汗。 轩辕云景则是心头涌起丝丝热血,目光也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当年澄伊的死,必定不止表面那般简单。那被岁月轻纱笼罩起来的内幕,若是揭了开来,也许会让所有人都惊愕罢。 龙不离突而想起甚么,连忙走向胡同深处,二人也不停留,迅速跟了上去。 胡同越往里走越是狭隘,渐渐远离先前的光明后,被高墙遮住两边光芒的胡同慢慢变得黑暗起来。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味道从胡同里飘来。 洛天捂住鼻子,惊奇无比地看着面色如常的龙不离。 他深知龙不离身为龙氏少主,身上多多少少是带了娇贵少爷的毛病的。这些个底层人士踏足的又脏又臭的污泥之地,他根本不屑。 可是何人,叫他愿意放下那洁癖? 龙不离走到最里头,娴熟地蹲下身子,跨过一个木栏杆,打个响指点了火。 火光照亮那青苔遍布的白墙,照亮角落布满灰尘的蜘蛛网,同时也照亮了那个躺在几块木板拼凑成的床,盖着一条破毯子,面容枯槁,浑身脏兮兮的瘦小女孩。 女孩睁开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看到龙不离先是一喜,当再看到轩辕云景和洛天时,面上下意识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阿涵莫怕,他们是我朋友。”龙不离祭出那颗人参来,递到女孩头上给她瞧瞧,然后温和一笑,“哥哥给你带人参回来了,马上就能炼制丹药救你了。” 女孩尚是垂髫之年,眼神却是超出同龄的平静与灰败。她摇摇头,拒绝了龙不离的一番好意:“哥哥不必劳烦了,涵儿自知已经病入膏肓,纵是华佗再世,也难救我一命。” 龙不离抿了抿唇角,默默将人参捏紧了一些。他收起人参,摸摸女孩的满是污垢的额头,声音轻而愧疚:“若我当时早点出现,兴许你此时便已生龙活虎了。” 女孩咳嗽一声,再度摇头:“哥哥不必自愧。命运注定的劫数,任我们怎么逃也逃不掉。” 看着这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女孩,洛天心里不忍,过去找个地方落脚,悄悄拉了拉龙不离的衣襟,心里传音问道:“离兄,为何不带她去医馆?” “她说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她想在最开始的地方来结束这一生,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一生。” 龙不离稚嫩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入了洛天脑海,叫他怔了好半晌。 大抵,这便是他愿意踏足尘中泥的缘故了罢。 龙不离从灵虚界里取出一些路上摘来的果子,一点一点掰碎喂给女孩。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一天前,初来涟漪城时,第一次见到阿涵,也便是女孩的场景。 他远远地看到有一袭白影,在用长剑一点一点地挑破女孩的经脉。那汩汩流动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女孩破烂的粗布麻衣。 龙不离看不过去,当下祭出紫阳剑,奔向那白影。可白影早已感受到他的气息,迅速撤了长剑迅速离去。 而等到龙不离过去时,那女孩已经奄奄一息了。若非他用了大把丹药把那口气调回来,只怕女孩当场便要去了西天。 他本想带女孩去医馆的,奈何女孩性子倔强,任他怎般劝说也不听,无奈之中,他便带着女孩回了她的住所。 “你总不愿告诉我,究竟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的。现在,告诉哥哥好吗?”看着涵儿出气多进气少,眼神儿无精打采的,瞳子开始慢慢涣散,龙不离的心口一阵抽搐,他的眼底浮现起一抹朦胧。 “他……曾在我被痞子欺负时,救过我……他说他会让我安好……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那个晚上突然就变得很狂躁……请……请不要伤害傅寒大人……”涵儿颤颤巍巍地升起那枯瘦如柴的手,慢吞吞抓紧龙不离的衣襟,“他……他不是故……故……” 那细弱蚊蝇的声音在半空打了个旋儿,慢慢弱了下去,只留下三个震惊的人,一下重过一下的呼吸。 “阿鸿,你放才听到了么?”洛天张着嘴,拉拉轩辕云景的衣袖。 “我听到了,珩兄。”震惊过后,轩辕云景是最快回神的。他颔首,看着那闭上眼睛,神情逐渐安详的涵儿,目光深邃,“杀了她的,是傅寒。” 龙不离轻轻捏紧拳头,一阵凌厉的杀意从中泄了出来。 他伸手缓缓抱起涵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头走去。 二人缄默不言,跟在他身后,去了就近的城外郊地。 龙不离祭出龙阳剑,在地上一点一点刨开脏兮兮的泥土,待到有一个人大小后,再将涵儿放了进去。 他随手砍下一截木头,用长剑撰下“阿涵之墓”四字,插在那被轩辕云景和洛天堆好的坟土前。 “生死有偿,你所丢掉的命,我龙不离来替你索要。”龙不离挥起长剑,划破自己的食指,鲜血滴落在墓碑前,目光是比往常更加冰冷的冰冷,“以我赤胆之心为名,绝不背弃。” 对不起,没能早点出现,挽回你小小的生命。 你明明可以让自己去更远的世界,看万水千山,可是在这黑暗一隅,你却折下了那一双是为生命的羽翼。从此之后,只能留在地府长眠。 龙不离缓缓鞠了一躬。 与此同时,一滴清泪落到那尘土之中,融了进去,再不见踪迹。 第35章 双魂夺爱(2) “现在,我们该去找傅寒么?”洛天一想到傅寒那地阶修真者的实力,便忍不住犹豫起来。 “不必,先等等。至少……到今天晚上。”显然也是顾及到了傅寒的修为,龙不离摇摇头,目光如同腊月寒冬般冰冷,“这个傅寒,绝对有古怪。” 先前与他碰面,争夺那一株人参时,那眼底的侠客正义,他是断断不会看错的。一个人无论他变得如何,那眼神绝不会撒谎。可是听涵儿的言语,那傅寒却似乎又是个脾气暴躁,性格残忍狠辣的。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两种性格呢? 龙不离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转身慢慢离去。轩辕云景与洛天面面相觑,慢慢跟了上去。 轩辕云景缓缓抬头看着天空,脑海里突而浮现起洛歌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师傅……现在在哪呢? 这厢,被轩辕云景念想着的洛歌,正在一条大河之畔,十分悠哉地垂线而钓。 不远处走来两个渔夫,瞧见洛歌钓鱼的线不曾加钩子,亦不曾加鱼饵,当下便指着洛歌笑了起来:“这痴儿,净想着白日里的美梦哩!没有鱼饵没有钩子,鱼是傻了才会上钩罢?哈哈哈哈!” “有心者事竟成,无心者事无成。若是心里念着想着,自会有鱼儿上钩,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罢了。”洛歌抬头看看天空,再拾起一旁的树枝,滑滑那颗粒的沙土,看看而后不疾不徐地开口。 “原是个小姑娘。这梦做的,啧啧。姑娘,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家罢。这天黑了,你娘亲许是等着你回去用膳呢!”渔夫一听是个尚还年轻的姑娘家家,笑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其中一人指指自己拎着的一条大鲫鱼,“要不,我发发善心,与你一条,好叫你早些回去和爹娘聚聚。” 两人又笑了一阵,发觉洛歌只是缄默不言,一心一意地垂钓,自知讨了个无趣,便相互聊着慢慢走远了。 这时,洛歌抬头看看天空,兀自轻声呢喃:“小虾儿走了,大鱼儿该来了罢?” 不过片刻,遥遥走来一位恣意吟唱古曲儿的墨衣公子。 但见那公子生得一副不亚于水泽空的倾城容貌,远远瞧过去,眉宇竟是比女子还要精致细腻的。那五官完美俊俏的,纵是一百块玉也难以与之一争高下。 墨衣公子头戴蓑笠,背负竹篓,手执鱼竿,步态随意的朝洛歌这边走来。瞧见后者钓鱼,不由得停下脚步,面露惊奇之色:“无钩无饵,怎能钓鱼?” “若想钓鱼,不用钩子不用鱼饵,鱼儿亦能自来。”洛歌浅浅淡淡地说,那空灵的声音飘进墨衣公子耳畔,叫他又惊奇了一分。 “原是个小丫头片子。不在家里学那琴棋书画,同族辈修行,跑出来垂钓,倒是个稀奇的。”墨衣公子瞧着稀罕,饶有兴致地放下东西,坐在洛歌身旁,紧紧盯着那长长落到水面,却还差了一丝丝距离的线,“你倒是钓给我看看,这无钩无线的鱼竿,如何钓得大鱼?” 但见他话音一落,便有一条金黄色的鲤鱼跑过来纵身一跃,死死地咬住长线不松口。 墨衣公子:“……”他觉着有些脸疼怎办? 可这河里,怎会有如此上乘的金色鲤鱼? “你瞧,这鱼儿不便是上来了么?”洛歌不急不缓地将鱼儿收到竹篓,侧头透过轻纱瞥了墨衣公子一眼,“公子生得气度非凡,不在族中修炼,娶妻生子,跑到外头来钓鱼作甚?” 墨衣公子瞧着这浑身上下被黑色斗笠裹起来的女娃娃将问题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不由得失笑:“生当逍遥,死亦逍遥。人生浮沉如掠影浮光短暂,若不随性而遇,随遇而恣意,又怎能对酒当高歌,对月影成诗?” 他素来不喜那些个迂腐古板的训诫,若不是自个肩上还有个担子,他可真想一直一直躲下去,不被那些个人寻着。 “在下魏无痕,不知小友贵姓?”魏无痕将鱼竿竹篓纳入灵虚界,看着洛歌,抱拳作揖,露齿一笑。细细瞧过去,似是可以看到他眉间有一分浅浅的骄傲与得意。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洛歌。”洛歌将长线甩了出去,待到线头离那水面只有一点点距离,适才回了魏无痕的话。 魏无痕的神色微微一僵。 这小丫头片子竟不曾听过他的名号?他好歹也算是凡界的一号大人物啊…… “这河里素来只有野生的鱼儿,像你方才钓起来的金鲤鱼,可是家养才有的。”魏无痕蹲坐下来,双手托腮,声音慵懒。 洛歌没有说话,只是凝神静气。那长线忽而颤动起来,一条肥硕的金橙色鲤鱼一跃而上,死死咬住那长线不松口。 魏无痕怔了怔。 这是变戏法么? “心诚者,自会有鱼儿入怀。至于那些小鱼小虾。纵是钓上来也难烧出至上的鲜美味道。浪费了厨子的时间,还白白损耗了昂贵的调料。”洛歌将鱼儿收进竹篓,收了鱼竿竹篓,站起身朝着旁头扬起脑袋看着自己的魏无痕俯首作揖,而后十分随和地开口,“我这人生来古怪,瞧着有缘便会多言几句。今儿见与公子有缘,便多言几句罢。该来的,总归逃不过去。生在职位,便应当担起责任,而非叫属下失望。不日之后,还请公子务必回了罢。若是回的迟了,只怕是要生出变故,惹得红霞映满天的。” 务必回去……红霞满天? 红霞…… 血?! 那女娃娃知道他身份,还特意提醒他不日后的变故,莫不成她是邪教的人?魏无痕心头一惊,回过神再四下看去时,只见洛歌本该在的地方,不见了她身影,独独留下一块刻了字的玉简。 “为天地卦,为予立心。生而为人,生而为卦。”轻轻读出那四行用古金文撰写出来的字,魏无痕愣了愣,而后下意识地否断了自己认为洛歌是邪教中者的念头。 她是个算卦的,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教里便是要出大事情了。 魏无痕俊逸不羁的面上渐渐多了一抹凝重之色。他看看那玉简,将之收起,而后纵身一跃,迅速离了开去。 第36章 双魂夺爱(3) 夜半子时,打更的人早早地歇下,涟漪城内一片祥和宁静,偶或有几声犬吠猫鸣从深深的远巷里传来。 三道蒙了面的黑衣人影跃在半空,飞檐走壁。大抵是加持了灵力的缘故,他们只不消须臾便到了一所寒舍前。 龙不离与洛天头次夜半三更闯入人家寒舍,心里有些羞赧。他们看看一旁面色如常,甚是认真的轩辕云景,眸光微动后,慢慢敛起那份羞色。 龙不离率先落在地面,以眼神示意二人收起自身修为与气息,在地面行走。 二人敛起气息,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仿着那猫儿,随在龙不离身后,悄悄走向院子里唯一亮腾腾的一间屋子。 待到靠近时,一声又一声痛苦的闷哼从里头传来。与那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弥漫在半空的淡淡地血腥味。 三人嗅到那股味道,心头同时一惊。面面相觑后,龙不离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头,在那纸糊的阁子上戳破一个洞,悄悄往里头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立刻露出了难以置信以及恶寒的神色。 但见屋里有一白衣公子,一肮脏,衣衫破烂的纤弱稚童。白衣公子手执长剑立在稚童身前,稚童背负荆棘,口里塞着一块脏布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此时此刻,她正目光惊恐地瞧着白衣公子。 那长剑缓缓落下,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痕叠加在旧伤痕上,纵横交错,汩汩鲜血从伤口流出,滑过黑乎乎的麻衣,落在地面上,与那逐渐凝固的血液相撞,流向更远方。 白衣公子正是傅寒。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尽是疯狂的杀戮之色。那本应纯如白雪,澈如清泉的白衣,因为那滴滴鲜血沾到衣袍的缘故,竟变得妖艳无比,犹似一朵盛放的曼陀罗。 龙不离轻轻捏紧了拳头,目光深处缓缓酝酿出一抹暴怒。 好一个,好一个衣冠禽兽!害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再来害一个。 他两眼喷火,当下祭出龙阳剑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 洛天轩辕云景生怕龙不离出什么事,也急急忙忙祭出武器,尾随着进了屋子。 “傅寒,你这个伪君子,表面是个爽朗深情的侠客公子,实则是个狠心无情的小人!”看到那小女孩已经奄奄一息,龙不离心口一阵抽搐,他摘下面罩,满目冰寒地瞪着回过头看来,目光惊讶的傅寒,“你凭什么这般草菅人命,你凭什么把人家的命当成蝼蚁一般轻贱,你以为你是谁?!” 傅寒看看那已经绝了气息的小女孩,再看看那气急的龙不离,仔细瞧瞧,登时认出那是白日儿来的毛小子,当下眼底略过一抹嗜血的笑意,他舔舔唇角:“就凭,我想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 龙不离终是忍无可忍,手执紫阳剑,移步幻影向傅寒攻了过去。轩辕云景与洛天二人亦不曾犹豫,挥动武器,朝傅寒两边攻了过去。 “小小螳螂,也敢与鹰雀相斗?”傅寒眼底略过一抹轻蔑之色,他一手握紧长剑,眸子一眯,一股极其强悍的气势从他周遭散开,硬生生将步步紧逼的三人给震退了开去。 那一股灵魂威压,叫他们忍不住面色发白。 傅寒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朝着龙不离一步一步走来。他轻启脚步,只一霎便到了龙不离身后。与此同时,他手里那把被鲜血染红的长剑,贯穿了龙不离的腹部。 龙不离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底闪过对于死亡的恐惧。他看着傅寒抽出长剑,微笑着看着自己缓缓朝地上瘫倒,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甘。 这便是地阶修真者么—— 若是,若是他再努力些,便可以……便可以…… 不知被什么模糊了双眼,龙不离只觉身子一阵又一阵地发冷,便连那被傅寒一下又一下刺入背部,在不断淌出鲜血,也没了痛苦的感觉。 好冷…… 龙不离将一只手紧紧握住紫阳剑,一只手则轻轻蜷起来,微微闭起眼睛,一滴清泪从眼角两处流落。 这种临死的屈辱的感觉,有好久都没感受到了呢…… 离家以来,这仿似是第一次—— “离兄!”洛天看得直倒抽冷气,心头登时泛起一股怒火来。那怒火直冲眉心,叫他的目光都变得红如朝霞。 他握紧绝命戟,轻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站起来,目光冷冷地看向傅寒。 在他起身时,一股超越了傅寒的灵魂威压,顿时散发开来。 轩辕云景惊了惊。 他不是筑基九重天大圆满么?怎会一下子晋阶到了地阶修真者的水准?等等! 轩辕云景一下子注意到,洛天眉心地那道古老图腾,此时正散出一点一点的光芒。光芒合了起来,形成一只眼睛的模样。 眼睛…… 对啊,师傅曾说要叫珩兄用那眼睛的力量,战胜对手?珩兄这些日子一直在苦苦冥思,就是得不到那图腾的力量。如今竟是因为愤怒,唤醒了珩兄沉睡的血脉,以及……那沉睡的力量? 傅寒也惊诧了起来。这个毫不起眼的臭小子,竟已达到了地阶中层修真者的大圆满境界,这不是远远超越他了么? 一股极端的危险从心间蔓延,傅寒转身想要逃走,可奈何洛天已经一步跨出,登时到了他的身旁。与此同时,那把发出阵阵低吟的绝命戟,一下子没入了傅寒的腹部。 傅寒感到身下一凉,听得那血液喷溅之音时,他便知道自将命不久矣。 他不甘地闷哼着,软软倒在了地上。 洛天转头,抬手打出一道光芒。光芒笼罩龙不离,只一刹便止住了那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龙不离的生命气息,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缓缓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洛天高而瘦弱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龙不离轻轻一笑。 以前,总是自己在他身前,这次倒似是换过来了。 做完这一切后,洛天身子一颤,那红红的眼睛迅速恢复了清明。他看到自己染血的绝命戟,再看看倒在血泊里的傅寒,顿时手里一颤,面色一白。 第37章 双魂夺爱(4) 洛天将绝命戟抛在地上,任它化成一摊烟雾散去,仿似它是个甚么妖魔鬼怪似的。 龙不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洛天连忙上去扶住,三人并肩而立,目光冷冷地看着那气息奄奄的傅寒。 “真不甘心啊——你们说……为何伊伊……喜欢他而非我呢……”傅寒声音细弱,目光空洞,犹如陷入一段久远的回忆。 三人从他那断断续续,似是自言自语的片段中,拼凑出了当年澄伊被害的真相。 原来,傅寒自打诞生起,体内便孕育了两道灵魂。一道善,一道恶。善傅寒不知恶傅寒的存在,但是恶傅寒却知道善傅寒的存在,并能随时夺取他的意识,暂代善傅寒。 一百多年前,善傅寒遇到了澄伊,两人一见钟情,情许百世。 恶傅寒沉睡许久,苏醒时瞧见澄伊小鸟依人地靠着善傅寒的心口,含情脉脉地讲着那温软绵绵的情话。 不知为何,他只感觉心口有一阵前所未有的悸动——他想占据澄伊,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占据。 于是他便开始减短沉睡的时间。也因此,越来越多的时候,澄伊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傅寒的变化,由内而外。 他不再温柔体贴,而是变得残暴多疑。 澄伊开始失望,觉得自己爱错了人,错付了十年繁华岁月。 那一日,身怀六甲的澄伊因为恶傅寒的多疑,又想起昔年所受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心神巨怒,以致于小产。 恶傅寒隐了回去,善傅寒醒来,瞧见澄伊小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模样甚是悲凉,当下心疼不已,想上前安慰。 可他一上前,便听得澄伊尖锐凄厉的喊叫—— “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你叫我失望还不够,你还来害死我那未曾见过世面的孩儿,傅寒你不是侠客么?你害死我孩子时,你良心何在?你良心何在啊!” 当时善傅寒脑海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自己几时这般怠慢了自己的妻儿。他亦不知,自己几时叫她伤心失望了。 善傅寒百思不得其解,心头一阵惆怅。于是他买了酒,去书房兀自醉饮。待到善傅寒不省人事,恶傅寒再起歹念,封了善傅寒的魂魄,附身上去佯做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入了澄伊的屋子,表明心意,意图轻薄。 澄伊已经失望透顶,说甚么再不肯让恶傅寒碰一下。恶傅寒一怒之下掐晕了澄伊,用一条白绫扼住她的脖子,做出自缢的模样,而后唤醒了善傅寒。 善傅寒醒来,瞧见自己心爱的妻儿自缢身亡,忍不住痛哭流涕。 他带着澄伊来了那株拜堂的树下,亲手埋了澄伊。 而澄伊,便如此被活活闷死在了泥土之中。 如此这般,洛天与轩辕云景也就知道了为何澄伊会化作冤魂,流离在那片森林,残害过往的人族。 “伊伊……我只是……只是爱她啊——”恶傅寒的瞳仁渐渐散开,他挣扎着似乎还想起来,奈何四肢已经不听使唤。 他慢慢地,不甘地闭起了双眼,彻底地沉入那人族无法涉足的黑暗。 “双魂夺爱,善恶阴阳。原来,这便是团子当年死亡的真相。”洛天低低叹了一口气。 这时,被洛天收入灵虚界的团子飞了出来,落在前者眉心前。一点光亮,自团子眉心散出,缓缓凝入洛天的眉心。 “团子……”洛天怔了怔。 “它对你做出了灵魂契约,只要灵魂不灭,则生死相随,跨越时间,伴你漫长岁月。”龙不离看了一眼洛天,再看一眼亲昵地贴着洛天的团子,面上冷色褪去,唇角微微勾起,“历史上,精灵一族,从来只与人族签订平等契约。能够签下灵魂契约的,珩弟似是第一个啊。” 洛天只感觉自己与团子之间建立了一层说不明的关系,仿佛团子的一念一动他都能知道。他羞赧地摸摸后脑勺,轻轻抱住团子,目光坚定:“我会好好保护团子的。”断不会叫她如生前一般,再次受了情殇。 “那他怎么办?”轩辕云景眸光微动,指指气绝身亡的傅寒。 “埋了吧,毕竟,他那是阴阳善恶两面。善傅寒,是无辜的。”龙不离心底轻叹一口气。 三人随意扯下一块帘子,裹住傅寒,迅速离了开去,去了就近的荒郊,草草埋下,离了一块木碑,匆匆离去。 晨晓黎明,公鸡仰头长鸣。 三人坐在森林边缘的一株高树之上,静静看着那缓缓升起的朝阳。 朝阳从五彩斑斓的云层撕破一条口子,冲上天际,渐渐登上天际的顶端。 “珩弟,阿珩,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龙不离突而问。 洛天有些迷茫地摇摇头,侧身看看轩辕云景。 “我们是遵了师傅的命,随团子前来助团子解开生前留下的怨念。她说解开之后,我们便能与师傅相见了。”轩辕云景淡淡道。 “洛姐姐可曾说几时与你们在何处相见?”龙不离挑挑眉。 “不曾。”洛天与轩辕云景摇摇头。 “离兄打算去何处?”洛天又问。 龙不离看着那缓缓升腾而起,顿在高空的太阳,亦是摇头。倏地,他祭出龙阳剑,抛向半空。 “剑尖所指,则为我等所向。”龙不离瞧着龙阳剑缓缓顿在了西方,不由得一笑,“西方,正指东秦帝都临祧。我本便要去临祧,既是如此,珩弟,阿鸿,不若一同如何?” “师傅亦本便要带我与珩兄去临祧参与那五百年一度的比武大会,既是天意,便随了天意罢。”轩辕云景亦是微微勾唇。 三人相视一看,待到龙不离收起长剑,齐齐迈开步子,纵身跃下大树,朝着同太阳相反的正西方迅速离去。 不远处,一道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落在他们先前所待着的树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三人离去的方向。 “看来,团子已经与小天契约了。”侧头瞥了瞥那树下的坟墓,身影面纱下的唇角朝上微微勾起来,“看来,也是时候去寻他们了。” 洛歌折下一根树枝,朝着东方轻轻一点。手指掐动,沉吟许久,而后目光微微一变。 “看来,又有一劫了。” 第38章 遇到截教 洛歌行了不过一会的功夫,便与轩辕云景三人汇合了。 “见过师傅。”轩辕云景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 “不必多礼。”洛歌微微颔首,待到轩辕云景昂起头颅,适才轻启双唇,“阿景和小天到了筑基九重天大圆满,而小阿离到了金丹境界大圆满,你三人皆是遇到瓶颈了对么?” 三人齐齐颔首。 “既如此,也是时候该给你们寻一些新的机缘了。”洛歌指了指三人所行相反的方向,也便是东方,声音空灵而随和,“那里将会开启一处秘境,里面的资源,足够你们修炼到凡阶境界大圆满了。不过,凡事有度,定要量力而为。修到甚么境界便是甚么境界,且莫要因那些个奇珍异宝而迷失了心。若违了本心,非但天要罚你们,我也要罚你们。可是知道?”说到最后一句话,洛歌轻轻咬重了声音。 “知道了。”见识过洛歌的算卦,洛天与轩辕云景一听有机缘也不疑惑,只是心里惊喜,赶忙作揖拜了拜,便迅速离去。 只有龙不离扭扭捏捏,待到二人离了一段距离,适才颤抖着眼睛,鼓足勇气轻启双唇:“洛姐姐,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而且,你身上所背负着的血脉,本不能是与我那般相称的。”洛歌摇摇头,“小阿离且莫失落,待到时机到了,天意会告知与你的。” 龙不离听得云里雾里的,揣着满腹疑惑,半是懂半是不懂地点点头,作揖一拜后离了开去。 “空山鸟争鸣,鸣音倒是动人。不过——”洛歌微微闭起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满心皆是舒愉之色。 还是那熟悉的药香味,最是能够叫她欢心啊。 “这一劫,你渡不了,便有我来替你渡。” 距离此处百里之外,一道温润如玉的紫色身影背负长琴,在一条人群稀罕的街道上缓缓行走。 祁酒行了好些日子,来到这一处小镇,本欲寻个酒家,好生歇息一番。可奈何他方才行了几步,便有挑事的上前来了。 “哟,这是哪家公子哥啊,穿得这般富贵,人也这般俊俏?”一个穿着黑色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小喽啰,挡住祁酒的去路,不怀好意地轻轻笑着。 “劳烦让开。”祁酒如玉的眉间滑过一抹不悦。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我等手头里有些紧张,不若小公子与些钱财来如何?”为首的中年男子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痞痞笑道。 “有手有脚不去上工寻活,非要做些牲畜干的勾当,生而为人,人当羞愧。”祁酒轻轻勾唇,唇畔溢出一抹笑,笑意温润,笑里却透着丝丝缕缕的轻蔑不屑之色。 一旁稀稀拉拉的百姓们听得祁酒所言,忍不住悄悄围观起来,对着那群人指指点点。 原来,这几人乃是这小镇上的恶霸,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凡有些新来的游客,被他们盯上了总会是要上去强行敲来一笔钱财的。 只怕这俊俏小公子要倒霉咯。 众人寻思至此,看向祁酒的目光,忍不住多了一分怜悯。 这小公子穿得一身紫色云锦长袍,头戴紫玉冠,远远瞧去便是个气宇轩昂,人中龙凤的贵人。这一下子,怕是要被那恶棍敲去不少钱财了。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大牛,也便是那中年男子听罢了祁酒的话,心头一阵恼怒,祭出一把长剑,低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祁酒看到李大牛攻了过来,先是愣愣而后微微摇头,朝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便立刻挡住了那尖锐无比的剑尖。 在接触到剑尖的那一刻,祁酒的周遭散出一阵磅礴的气势,震得四下人群裙摆飞扬,三千青丝亦是随风而舞。 “这位大伯,您人至中年,却还是只有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境界。如此这般的实力,在他人眼中许是个还算强悍的。可是与我而言,确是班门弄斧了。”祁酒弹出那伸开的手指,将李大牛震开好几大步,目光温和淡漠,“回去好生修炼罢,莫再干这等下作勾当了。” 众人看到这横行多年的李大牛碰了个硬钉子,私下里捂住嘴巴偷偷嘲笑起来。 长生天终是开了眼,派了人来收拾这恶霸了。 当着这么多人被嘲笑,李大牛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他站直身子,看看渐渐远去的祁酒,再看看四下围观的百姓,恶狠狠地扫了一圈,嚷嚷道:“看看看,再看小心老子一个个收拾你们!” 百姓们缩缩身子,唏嘘着撇撇嘴,兀自散了开来,独独留下李大牛和他的那群喽啰。 “大牛哥,那小子他走远了怎办?”一个喽啰走到李大牛身侧,轻轻问道。 李大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狠狠一抹嘴巴,目光突而变得阴冷起来:“哼,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他以为他能走到哪里去?去,将那两位给老子请来,好好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喽啰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李大牛看着祁酒紫色的背影逐渐变得小而透明,眼角闪过一抹狠辣之色。 祁酒行了数百步有余,突闻一阵尖锐剑鸣破空而来。 面色微变,祁酒侧身一躲,那柄长剑便贴着自己的脸堪堪擦了过去。 那凌厉的气势,叫祁酒的眉间渡上一层深意,他挺直身子,轻启薄唇道:“这穷乡僻壤,竟隐藏了元婴境界的修真者?” 但见两名穿着白色道袍,眉心画着白色古老图腾的道士手执长剑,缓缓落在祁酒身前。而在他们身后紧紧随来的,竟是李二牛和他那群喽啰! 看见李二牛得意洋洋的嘴脸,祁酒当下心中如明镜般顿悟,忍不住摇头一笑:“我懂了,原是这般。” “小子,给你两个选择,留下你全部的钱财,功法秘籍,或者,留下你的命,和你的钱财。”其中一个身材消瘦的白衣道士看着祁酒俊逸不凡的容貌,邪邪一笑,目光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泽,“或者,再给你第三个选择,留下来给爷爷我消遣消遣,如何?” 第39章 深水长吻(1) 祁酒目光一颤,指尖微微抖动起来。 这番言语,于他而言毫无犹疑是一种羞辱。而且,他是断断不会有龙阳断袖之好的。 他纵身跃到一旁的树干上,借两脚之力稳稳当当地斜站住,反手抽出长琴,一手抱琴,一手搭上琴弦。 “若想打,在下奉陪,无需多言。”祁酒话音一落,指下琴音铮铮淌出,化作无形的音波,扫向下方众人。 那轮海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气息,也随着音波四散,一下子将除白袍道士外的众人给扫翻在地。 李大牛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原来,原来……他竟是轮海境界的修真者!如此这般,那么方才,他便不是真的……自讨凌辱了么?! 两位白袍道士彼此凝视,从对方眼底瞧到了十成的戒备警觉。 这人的修为异常饱满,所达境界绝非止步于轮海。很明显地,他刻意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气息! 意识到这一点,二人当下心里决定速战速决。 他们齐齐跨出步子,朝前挥出一剑。这一剑犹如电闪雷鸣,只叫人觉着快到了极点,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祁酒不疾不徐,轻轻勾动长弦。 “铮!” 琴音袅袅,嘹亮透彻,一道浅白色的音波飞出来,只一瞬将那两道剑气轰碎开来,直直地打入两位道士的胸口。 二人面色一白,忍不住倒退几步,扶住心口,待稍稍缓过神来,抛出手里长剑,飞快地转动手腕,闭起眼睛默默吟唱起诀法来。 他们身下散出一道浅浅的阵法,阵法升腾而起的微风,吹动他二人的长发。长剑漂浮在半空,一上一下,以迅雷之势衍化出数十柄长剑来。 李大牛躲在靠近湖畔的一株百年大树之后,仰望着那缓缓飘到半空的两位白衣道士,目光里尽是羡漾之色。 那可是黄阶一品的功法啊,若是能够得到,修为必是要大大长进的。可惜啊可惜,他李大牛这辈子便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剑去,给我杀!” 二道士睁开眼睛,操纵着长剑飞向祁酒。长剑将祁酒包围起来,就要纵横交错,而后轰杀祁酒时,祁酒忽而目光一凌,骨节匀称的手拨动琴弦,奏出一段不成调子的音节,再度剿灭了那些长剑。 两柄母剑没了加持,又飞回到二道士手中。 二人握住长剑,手腕再次迅速翻动起来,转眼间三道剑光迸射而出,飞向祁酒。 祁酒面色如常般温润淡漠,但见他抬指一挥,不成调子的琴音再度破开那剑光。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剑阵!”二人相视一看,目光里凝聚出无底的杀意。 他们双手结印,口里吟决。但见二者眉心图腾爆出一道白光,四柄古老的长剑虚影立刻出现在他们身后。 其中,以一柄黑色长剑为首。那长剑的剑身上铭刻着许多繁杂古老的纹案,周遭散着黑色的煞气,远远瞧去,只叫人毛骨悚然。 这气息……莫不成…… 是他们? 祁酒的面色微微一变。 “臭小子,去死吧!”其中一个道士见祁酒变了脸色,忍不住冷冷挑起唇角,操纵着那四柄长剑轰杀过去。 而这时,一条被火焰包裹的藤蔓突然从半空飞来,生生阻住了这四柄长剑虚影。 “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大邪剑合而为阵。虽是虚影,所造出的诛仙剑阵却也是常人所无法抵挡的。截教邪子,好本事啊。” 一道空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得二位白衣道士心头扑腾直跳,听得李大牛一行人面色惨白,听得祁酒眼角一亮。 白衣道士看着那缓缓而来的黑色斗篷少女,心中慌乱,这厮怎会知晓他们的身份? 李大牛瘫软地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身子。 截教……那可是四大邪教之一的截教啊!但凡与截教有染的,通通都被正道人士赶尽杀绝了。那么,他岂不是也要完蛋? 跑,赶紧跑! 李大牛想也不曾想,站起身子便要逃跑。可奈何他反应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斗篷少女弹指间迸射出去的一缕火焰。 火焰扑到李大牛一行人身上,直直地将他们烧成了灰烬。 洛歌踩在藤蔓之上,一步一步朝着看楞的祁酒走来。行至他身前,俯身轻轻抚弄他凌乱的眉间碎发,声音轻轻:“阿酒,我没来晚罢?” “苏苏,你怎会在此?”祁酒摇摇头,眉间闪过一抹异样之色。 “你身上的药香,独一无二。不巧,我是个鼻子灵敏的,这些个味儿,我一闻便能记下了。”洛歌咧嘴一笑,转头看向那两位截教教子,目光迅速转冷,“至于这两人,便不必劳烦阿酒脏了手。” 洛歌微微一笑,眉下双眼缓缓变成浅红色。她手腕一翻,祭出木火两颗灵珠来。 该死! 两道士相互一看,知晓自己已然落了下风,咬咬牙齿,终是决意使出保命的看家手段。 他二人以看似蜗牛般实则诡异的奇速变幻脚步,每过几个呼吸适才吟一句诀法。 某一刻,那四柄被火阻住的长剑虚影骤然爆鸣,冲开火焰与藤蔓,飞向祁酒与洛歌。 阴冷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叫洛歌的面色迅速一沉。 她抬手操纵两颗珠子将那两名截教教徒灰飞烟灭,而后收了珠子,转过身子紧紧抱住收起长琴的祁酒,纵身朝着前方的湖畔跳了下去。 长剑虚影横扫而过,将湖畔上方的一切都绞成了灰烬后,没了主人的加持,便爆开星星点点的尘埃,消散在天地间。 湖面上烈火冲天,湖面之下,二人紧紧抱着彼此,便如此沉入那冰冷的湖底。 在沉入湖水的一刹,祁酒嗅到了一阵刺鼻的血腥味。 他知道那是洛歌的血。 这个傻姑娘啊,又用命救了他—— 沉入水中后,洛歌感觉到背部那火辣辣的疼,立刻消散了一大半。而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铭心的冰冷。 “若我不来替你渡这劫难……你是要成飞灰的……你可知我……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我才不要……才不要——” 心底传音还不曾说罢,洛歌的神识便因那巨大的水压而变得模糊起来。 她缓缓地松开祁酒,深深看了他一眼,使出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向水面。 那里是拥有阳光的地方。 第40章 深水长吻(2) 洛歌看着祁酒被推力带着,向上浮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臭……” 她只是开口讲了一个字,数不清的水便争着抢着涌进她的唇,剥夺走了她鼻尖间最后一点空气。 模模糊糊地瞧着那一串气泡向上升腾而去,陪伴着那道俊美的紫影融进水中最刺眼的光明,洛歌缓缓向水底沉去。 所以,这一世,便要结束了么? 真可惜,她还没有完成那宏图大愿呢。 真可惜,她还没有看到自己赌约的结果呢。 真可惜,她还没有找到凤栖古琴和凤凰呢…… 真是可惜啊…… 意识朦胧间,她隐隐约约听到一道重重的落水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依稀能够瞧到一片紫色朝着自己奋力游过来。 紫色身影挡住自己身前的阳光,似乎是缓缓地抱紧了自己,而后…… 那冰冷而绵软的东西贴近自己的唇,紧接着一口又一口空气度进洛歌的唇。 而当空气度入口中时,洛歌猛地睁大眼睛,意识瞬间回复了清明。 是祁酒! 他折了回来,顺着被水撩起的面纱,一把吻住了自己,给自己带来了最需要的空气。 这里这么黑,他应该看不到的。 洛歌心头有些慌乱,可心头产生的熟悉的感觉,叫她忍不住想要沉沦。她横了横心,终于决定做出前世不敢做出的举动。 但见她反手抱紧祁酒,反客为主,撬开祁酒的皓齿,小舌捉紧皓齿后的那点湿润,用力吮吸起后者仅存的空气来。两者的三千长发在水中交接纠缠,犹如那二人一般,怎么也分不开。 灼热的气息在冰冷的水中变得尤其敏锐,感受到气息的祁酒身子轻轻一抖,空气被抽走之后,面色瞬间不大好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紧紧抱住洛歌纤细的腰肢,奋力朝上游去。 方才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被洛歌推上去时,又突而深吸一口气,潜入湖底。那仿似是本能一般的动作,几乎就是脑海下意识的动作。 而且,方才…… 他竟吻了苏苏,虽然那是救她—— 念及此处,祁酒的耳根微微一红。 只是不知为何,在吻到苏苏的时候,竟有些异样的道不明的冰凉触碰感。 大抵是在水中的缘故罢。 祁酒如是想道。 露出湖面,新鲜的空气灌入二人口鼻,叫他们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洛歌抬手推开祁酒,转头慌慌张张地将那轻纱撩了下来,率先游上岸,抬指召来一片云雾,降些雨水,灭了这四方的火焰。 “苏苏,你的后背——”祁酒诧异的声音,从洛歌身后传来。 顺着祁酒的目光瞧过去,洛歌后背那一片布料已经被大火燃烧殆尽。不但如此,她背上那一层白暂的皮肤,也被烧得惨不忍睹。更甚的,有汩汩鲜血从肉眼可见的洞口流出,模样煞是恐怖。 洛歌用火灵珠烘干自身的衣物,转头过去拉起祁酒,不以为意地勾唇道:“皮外伤,无甚大碍,阿酒且莫担心。” 祁酒动了动唇角,如玉如珠的眼眸深处慢慢淌出一抹心疼。 若是寻常姑娘家,磕破点皮便要大喊大叫,哭哭啼啼了。她也只是一个不过二七之年的小姑娘,更何况,那后背,几乎是皮都烧完了。 这傻姑娘还在笑,难道一点不觉疼么…… “阿酒是在心疼我么?”洛歌忽问。 “是心疼苏苏。寻常姑娘若是你这般,早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喊疼痛了。”祁酒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温润的脸上坦坦荡荡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虽然洛歌心里晓得祁酒所表露出来的这种心疼,并非源自男女之情,只是源于善良本性初心。不过失望之余,她的心仍旧软了软。 至少,这个温润如玉似凉的少年,在为她心疼啊。 “可我生来不是平常人,所以我做不出平常人的那般姿态。”洛歌祭出木灵珠,反手贴向背后,感受着它一点一点修复自己的伤口。 待到伤口愈合,洛歌适才转身,看向湿漉漉的祁酒,祭出火灵珠丢了过去:“拿着,把你衣服上的水烘干。这里人烟稀罕,若是得了热病,看谁来医治阿酒。” 祁酒依言,轻轻捏紧火灵珠,微微的烫意穿过掌心,蔓入心间,一下子给他带来了入骨的温暖。 待到衣物干透,祁酒将火灵珠归还,轻轻开口问道:“苏苏欲行何处,且叫我送你一程罢。”她几次三番救了他,他也只能护送一程算是作为报答了。 “我本想去寻我徒儿与幼弟,助他们渡劫,一步跨入金丹境。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我要先去这就近的地方整顿一番。”洛歌收起火灵珠,掐掐手指,面上露出一抹深色,“阿酒若与我前去,许会碰到故人。” 祁酒愣愣:“故人?” “天色渐晚,星辰初露。阿酒可知道星河?”洛歌抬头看看那渐渐变暗的天,忽而问道。 “不知。”祁酒摇摇头。 洛歌微微一笑,抬手祭出木灵珠,灵珠散出阵阵绿色光芒,光芒落地,长出一根数十丈粗的藤蔓。藤蔓小心翼翼地拖衬着二人,慢吞吞地弯弯延延向上长去。 待到夕阳沉没,皓月初升,那藤蔓才停了下来。 “星河始于洪荒太古的尽头,万物始源之地,混沌。那里诞生了整片的星辰,是整个九界,最至高无上的圣洁之地。便是昔日的三十三重天,也难与之相提并论。这些星辰啊,都诞生于星河。”洛歌拉着祁酒坐在粗壮的藤蔓上,指指那渐渐显现的满天繁星,眸中流出一抹怀念与惋惜,“可惜它与神族一起陨落了,若无神族,则世间再难寻到它踪迹。阿酒不知,也是常情。” 天色又暗了几分,那些个隐匿在云层之后的星辰,纷纷探出脑袋,为黑漆漆的长空,点缀点点光亮。 不知为何,祁酒只感觉今夜的星辰比以往多了许多,便是那皓月也亮锃锃的。 洛歌缓缓站起身子,往前跨出一步,轻启双唇,吟唱出一段叫祁酒觉着古老而陌生的梵文来。 声音缓缓响起,与此同时,洛歌自身竟泛起点点光晕。 第41章 前尘往事(1) 随着光晕的扩散,洛歌逐渐被光晕柔柔地包裹,远远瞧去竟叫祁酒心底生出一分神圣之感来。 而洛歌的变化还不曾结束,但见光晕散去,那露出的模样,一下子恍惚了祁酒温润的眼。 月光下,身前女子不再着着黑色斗笠,而是换了一身如火如焰一般的大红色霓裳羽衣。她戴了一张金色的半边面具,面具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飞天,遮住右边的脸,而露出的左半边脸,那五官俱是人间鲜有,明丽动人,堪称绝色。尤其是那一双浅红色的眸,与那红唇相称,几是美到叫他人窒息。 她的三千青丝只有几缕用红色半透明丝质衿带轻轻绾住,其余任之随风飞扬。远远瞧过去,便觉她是那般恣意洒脱,桀骜不羁。 原来,这便是摘下面纱后的苏苏。 如烈火一般绝艳,动人心魄。 回神后的祁酒,在心底轻轻感叹。 洛歌缓缓向前伸出一只手,四方亮起点点绿色荧光,伴随着前者缓缓而起的舞步,开始轻轻盘旋。 “天已黑了,太阳在休息,遥远的夜空看见闪亮的星……”洛歌反手捻出一缕火焰,握在掌心,轻启朱唇,慢慢唱起昔年曾偶然听到岑禾在凡界牵缘时学来的一首歌,“雪花红梅飘,在空中,你的关怀总让我感到心动。想起你的温柔,心情像花一样红,独自眷恋,回忆再不能停息——” 她扭动腰肢,摇摆水袖,如一条凤凰一般乘风而舞。舞姿摇曳,伴着那空灵的歌声闯入祁酒的眼。 一时间,祁酒的眼中盛景,只剩下了洛歌那袭明艳动人的红衣,以及她背后那轮皎洁的月亮,还有那如尘埃般的繁星。 经年之后,当祁酒再回想起这一幕时,只会心底感慨不断。 她的红衣,从来只为一人穿。而那个人,却狠狠地辜负了她。 祁酒祭出凤鸣琴,轻轻勾动琴弦,顺着洛歌的音调,随性而抚了起来。 夜色愈浓,微风愈凉。 一曲落下后,祁酒的眼底闪烁过一抹亮亮的色彩,却又迅速泯灭下去。但那不过转瞬即逝,亮色便又回来了。 洛歌缓缓停下舞步,头微微往下看向祁酒,敛起眸子里的浅红色,与红色后面的桀骜。 她勾唇一笑,笑里带着一分无奈与悲凉:“好久……都不曾着过红衣了。” 自从那场噩耗之后,她便再不曾在任何人面前穿过黑衣之外的衣裳。 除了…… 洛歌斜俯下身,跃过长琴,伸出手指轻轻挑起祁酒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齐面相视。 她与祁酒对视许久,仍不曾感到后者气息上一丝一毫的混乱。 他的目光干净而迷茫,便仿佛云雾深处的那一汪水,纯澈得叫人不忍玷污。 “苏苏……”被洛歌这般直勾勾盯着,祁酒有些羞赧,耳根子一烫。 “阿酒的眼,可真干净呢。”洛歌细细地看着,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兀自呢喃道。 祁酒蓦然一愣。 这话听着似是有些耳熟啊。 貌似……从前有人对他说过? 可为何……一贯记性好的他竟记不起来了—— “天色不早了,阿酒快去歇息罢。”洛歌突而收回手指,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声音淡淡。 “苏苏也早些歇息。”祁酒回神,应了应收起长琴,纵身跃下藤蔓,寻了一棵树就地打坐假寐起来。 “出来,陪我喝酒。”洛歌祭出两壶酒,自己喝起一壶,将另一壶往半空扔去。 岑禾显出身形,稳稳地接住酒壶,仰头遥遥一灌,砸吧着嘴微微睨起眼睛来:“许久都不曾见到你穿红衣了,这是那次之后的第一次罢。” 洛歌仰头,和岑禾一般高举着酒壶遥遥相饮一大口,适才坐下来,有些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折尧,你说,我可是认错了?他的心……太过干净了。”干净到连白纸都要自愧不如。 干净得太不对头。 “帝神的眼素来最是毒辣,认准一个人,千万年都不会变。也许,他如你一般,也有难言之隐。”岑禾亦是坐下来,侧头深深看了一眼洛歌面上的那只面具,银灰色的眼里淌出一抹晦暗不明的流光。 “我能算他的命,却如雾里寻花一般,总瞧不清楚,便如我自己一般。”洛歌的脑海里一浮现起祁酒那双清澈的眼,心里的烦躁苦闷又浓了一些。她仰头喝尽壶中酒,重重叹了一口气。 岑禾动了动唇,眼角滑过一抹怪异:“若你算得他的命,你肯定是宁愿你从不曾算到过。”那日她回了蛮荒,通过尘缘树瞧到祁酒的姻缘命数,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洛歌靠在岑禾的肩上,抬手摘下面具。 冰冷的刺痛感穿过衣裳,激得岑禾身子一抖。她侧头看了看,哪怕是心如明镜般洞悉一切,此刻还是忍不住怔愣起来。 她,应该很痛苦吧。 “痛苦的是她而非我。那日我在乱葬岗醒来,附身到这具身子上,才发觉她的尸骨已被虫子蚕食了一半。若非木灵珠将之修复,并让我见到这具身子的灵魂,我是断断不会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家伙。”洛歌道破岑禾的心思,轻轻闭起眼睛,遮住眉间苍凉与心疼,“她在痛苦绝望中失去了气息,在悲怨不甘里,于冥冥中等待我许久。这个小家伙,她所承受的痛苦与屈辱,将有我,姬云苏——来替她洛歌百倍奉还。” 岑禾静静听着,忽而闻得一阵均匀的呼吸,不由侧头看去。但见洛歌已经幻化回了原先的模样,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她全副面容。此时此刻,她已因酒而入梦去会周公了。 “这大概是你这辈子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罢。”岑禾伸手,抚了抚洛歌的头发。 她回头看看下边的祁酒,再看看洛歌,心头微微一叹。 这一对啊,怕是免不了要彼此折磨的。 也罢也罢,既是她牵的缘,那么能帮一点便是一点罢。 岑禾抬起指尖,祭出一缕光芒,缓缓拖住洛歌,将之带着往祁酒飞去。看着祁酒睁眼朝上看来,面带错愕之色,便微微颔首道:“劳烦照顾好苏苏,她喝多了。” 虽然深知往后余生,不过她还是虔诚地祝愿,愿这一世,他们不再是苦命鸳鸯。 第42章 前尘往事(2) 此时,醉酒入眠的洛歌陷入了一场叫她无法自拔的梦境。 梦境之中,她一身白衣做个幻影,如过客一般,看遍了她自己的前尘往事。 洪荒太古时代,鸿蒙混沌,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混沌诞生星河,星河繁衍星辰。星辰吸收混沌的力量,诞生了一颗灵元。 灵元又吸收混沌的力量,于太阳中渐渐凝出一道龙的模样。灵元从太阳里飞出,破开露出一条金龙。金龙光芒四射,惊动混沌一方天地。 那便是万物之主,九界造物神。她亦为龙族之祖,扶摇帝神姬云苏。帝神诞生时,天地间出现五行灵根幻化成十二颗色泽各异的灵珠,其中以木灵珠为灵魂本源,长伴于帝神身侧,以助她操纵天地万物之灵。 她看见盘古大帝因筋疲力尽而化作山海大川,虽为混沌下的那方天地增添灵气,却仍是不够生机勃勃。 于是,她取出星河里的一部分星辰,加之十二灵珠捏造封神榜,造出初代神族,造出世间初代万族,以及分化九界。 洪荒时代中,她看见凡界的变迁,看着人族浴血奋战,从末端族群一步一步踏上巅峰,踏上至高荣耀。 画面一转,又回到天地初开,帝神初生之时。混沌里有一缕金黄色的火焰,分化成一凤一凰,凤凰结拜诞一男婴,是为天地间第一只凤凰。 洛歌晓得,那是臭凤凰的爹娘,而那只诞生的凤凰,便是他,他是凤凰一族最老的老祖宗。 凤凰一日日长大,成了个俊俏的少年郎。少年郎看凡界孤独,便以自己为形,同她一起造出人族。 帝神与凤凰于洪荒相识,彼此情愫暗生,相许万年之好。 洪荒时代末,九界大暴乱,所谓卿本无罪,怀璧其罪。帝神因身怀十二灵珠与封神榜,引来当代仙界帝君的垂涎。帝君结合凡界之外的六界,以讹传讹,号称帝神乃是造物主,亦是毁灭天地者。她早已看不惯九界的权位纷争,欲要动用东皇钟灭九界,从头再封神灵。 七界联合,攻上神界。仙族屠尽神界中者,血流成海。神族于一夕之间陨落,再无昔日辉煌。 当时远在混沌修炼的帝神感知到神族族子覆灭时,心神俱怒,伤了心脉险些走火入魔。 帝神一步跨出回了神界,看到满地鲜血,尸横遍野,顿时情难自禁。悲愤交加间,涕泪横流。 她将仅存的遗落在凡界的神族最后血脉护好,封印破败荒芜的神界之后,再度一步跨出来到混沌之外。 帝神集结了神族不甘枉死的神灵的煞气,以混沌之力造出九界第一邪剑,取名诛仙。 又以诛仙为眼,另造绝仙,陷仙,戮仙三大邪剑,创诛仙剑阵后,便先后血染魔,御,鬼,妖,灵,幽六界,在看到六界帝君之后人跪地恳切忏悔后,适才停了手,直奔仙界。 帝神以诛仙剑为阵眼,启动诛仙剑阵,就要屠尽仙族族子时,仙界帝君突而自断灵脉,以求帝神放过仙界众无辜生灵。 看到帝君诚挚愧疚的模样,帝神犹豫片刻,寻思自己杀戮那般多生灵,也该收手,随后便要转身离去。 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支尖锐的长箭刺入她的心口。 那是后羿大帝射日所用的逐日弓,威力极强,能够损人神脉,致使其废灵脉,沦为凡界人族。 帝神满目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手执射日弓,眉眼淡漠的新仙界帝君。云雾缭绕间,她跌下仙界魂飞魄散的那一刻,眼角闪过万分的哀凉与不甘。 若是那一刻她不曾犹豫,她便不必死,臭凤凰也便不必死了。 洛歌捏紧拳头,咬着牙想。 不过话且说回来,臭凤凰是在她跌下仙界之后死的。那么,臭凤凰是如何神形俱散的? 洛歌醒来后,只算出臭凤凰已经轮回,却一直不大明白臭凤凰到底因何而亡。 可洛歌并不曾看到祁酒的死,反倒画面一转,露出一片幽暗的天空来。 洛歌的眼睫微微一颤。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 那是洪荒太古堕落,上古也堕落后了——也便是现在的修真时代。 那片乱葬岗在许久以前,曾是上古时代的一片大型战场。因着这缘故,战场上凝结了许许多多阴魂不散的亡灵。 由于阴气太重,致使其寸草不生,成了荒地。人们路过这里时,会时不时将一些奴隶的尸体丢置于此,久而久之也便形成了乱葬岗。 她从落神台堕落之后,三魂七魄散了二魂六魄,十二灵珠也散落凡界,不见踪迹。唯独作为她生命本源的木灵珠,催动九界的木之本源灵力,险险存住那残留的一魂一魄。木灵珠将姬云苏的灵魂给封入其中,带着她漂泊了千万年之久,终于集齐三魂七魄。 最后,灵珠缓缓凝入了那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之中。透过尸体里残存的一缕灵魂,姬云苏晓得了洛歌叫人怜悯,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的一生。 “姐姐,若你能用这具身子的话,请将洛歌这个名字,带向我所不曾触及的……我最最向往的光明……可好?”她在魂飞魄散前,眼底怀揣着最后一丝对于生命的期冀,如此这般轻轻问洛歌。 “吾以扶摇帝神之名起誓,今朝借尸还魂,他日必当替子手刃仇人。”姬云苏认认真真地立下永不泯灭的灵魂誓言,神色庄重,“虽然不知灵珠为何选择小友你的身子,但它既替我做了选择,那么我便断不会辜负了你这最后的期许。从今以后,我便是洛歌。你想要站在阳光下俯瞰四方而非屈辱地活的心意,如此这般,我来替你完成。” 洛歌微微一笑,那羸弱的灵魂便如此散在了风中,化作点点星辰而去。 “苏苏——”“苏苏——”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洛歌脑海,将她从睡梦里唤醒过来。 洛歌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抬头透过轻纱瞧见祁酒担忧的眼神。 她蓦然发现自己正躺在祁酒怀中,而她的手,正紧紧揪着祁酒胸前的衣襟。 “我失礼了。”洛歌连忙站起来,轻轻整理起自己有些凌乱的面纱,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汰起岑禾来。 那厮竟趁着自己醉酒的功夫,把她到了祁酒的怀里。不过话说回来,这具身子的酒量未免太差了些。 她一时竟忘了,那酒乃是千年佳酿,纵是酒圣驾临也要醉的,更何况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昨儿那位姑娘将你送下来后,我便发觉你的身子忽冷忽热。热时我便以水凝冰放在你周遭降温,冷时我便使了灵力助你回暖。可这会你的身子不热了,却是比先前还凉的厉害。便似……” 死人的温度。 第43章 入阵幻境(1) 洛歌轻纱下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她知道祁酒心中所想。 可是她……本便是死人啊。 “定是昨儿喝多了,惹了热症,身子稍有欠佳,不过小事无妨。”敛起眉间失意,洛歌摆摆手随口一笑,“哦对了,现下时候尚早,不如早些离去罢。”她昨儿掐指一算,算出洛天将有一大劫傍身。 她怕她不及时过去,洛天定是会把命交代在里头的。 而且,阿酒的故人也在里头。 祁酒微微颔首,起身随意收拾一下,随着洛歌捻诀使了御空飞行之术,化作一抹流光纵身离了开去。 时光回溯至一日前,洛天与轩辕云景,龙不离三人行了百里有余,来到一片百丈高的石门口。石门间闪烁着浅蓝色的光泽,远远瞧去给人一种神圣之感。 但见石门两侧稳稳地站着两个石头雕刻的人儿,石人手执数十丈高的斧头,目光威严而沉稳地立在石门两侧。 从那满身青苔来看,这处上古遗迹一定没有多少人发现。洛天三人如是想道。 这时,不远处三三两两走来一行打扮各异的人,其中以一群紫衣人士最是惹人眼。 “小兔崽子也敢来幻境寻求机缘?”其中为首的一个身材肥胖,眼如绿豆,穿着紫袍的青年男子远远瞧见这三人,不由得嗤笑一声。 龙不离看到那人,下意识捏起拳头,眉间闪过一抹惧色。 是那个家伙…… 还有他们,他们都来了。 “哟,我当是谁呢?!原是我们的少主,小懦弱龙不离呀!”那少年看到龙不离,眉间不屑又浓了一分。他走到龙不离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后者,嘲弄一笑,“小爷我劝你呀,赶紧回家哭唧唧喊娘亲罢。这幻境乃是上古遗迹,只怕你进去也是寻不得机缘的。” “就是,你这小身板去了也怕是要命丧在里面的。”少年旁边,一个身材消瘦,容貌俊美的男子朗声一笑,拍拍龙不离的肩膀,目光扫过轩辕云景和洛天二人,在洛天身上停留一瞬,而后继续笑道,“三个小屁娃娃,快些滚吧。” 跟在他们后面,容貌甚是相像的一男一女,彼此看看,并不言语。待到前头那二人入了幻境,适才回首朝着龙不离遥遥作揖,迅速跟着离去。 “离兄,那些是何人?”洛天忍不住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是我龙氏大长老的嫡子,名唤龙夜珉。在他之后说话的,是一支旁系族长的嫡子,名唤龙夜辰。而跟在他二人身后的那一男一女,乃是另一支旁系族长的嫡子嫡女,名唤龙夜祁,龙云曦。”龙不离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些背影消失,目光晦暗,“他们与我,自幼相识。” 自打他记事起,他便总受到他们别样的目光。愈发大了一些后,除了龙夜祁龙云曦外,几乎所有龙氏子弟都以龙夜珉为头,开始以各种法子捉弄自己。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恍悟,自己不被他们接纳认可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一件事的缘故。 不过,那件事到底还是要怪自己的。 龙不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敛去眉间异样:“我们进去罢。” 二人点点头,缓缓走至石门前,正欲进去,但见那石像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直接便将三人给远远弹开了去。 龙不离三人稳住身形,满目迷茫地面面相觑,甚是不解为何龙夜珉他们能进而换做自己却不行。 “无修为者,不得进入幻境。”石像缓缓蠕动那厚重的嘴唇,一缕嘶哑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洛天听罢,瞬时恍悟:“原是如此。先前姐姐叫我们隐去修为的法子未被这石像识破,也因此它误以为我们乃是普通人族。只要我们露出自己的修为,它便会放我们进去了。” 三人点点头,各自释放出自身修为的气息,石像眼角微微一亮,不再做任何阻挠。 龙不离率先走了进去,二人紧随其后。诡异的是,三人一同入了幻境,四下再看时,竟是不见了对方的踪迹。 “离兄,你身于何处?”洛天的声音突而传来。 那是洛歌交与他和轩辕云景的心里传音法,只要所传之人身在凡界,便可传达。 “我在一片荒芜的平原,珩弟和阿鸿呢?”龙不离听闻洛天的声音,先是惊诧一番,而后用了龙氏一族的传音秘术,缓缓扫了一眼前方,那几乎寸草不生,漫无白昼的景,叫他的眼底滑过一抹惧色。 “我在一片沙漠,阿鸿在一片丘陵。这幻境应是根据我们的实力来划分的,我这边有很多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者,阿鸿那头也是。离兄乃是金丹境界大圆满,那边域界,自然也都是金丹境上下的。离兄且小心些,在这幻境丧命了,便是真的丧命了。” “知道了,你和阿鸿也都小心些。”龙不离点头应下,祭出紫阳剑,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开第一步。 见风平草静,四方无异动,龙不离心口悬着的石头稍稍下来了些,他迈开步子,迅速离了开去,凭着心里的直觉,随意寻个方向离去。不过多久,那满地荒芜便消失不见了踪影。入目的是那连绵起伏的群山,虽然没有树木遮盖,远远瞧过去也是叫人震惊的。 其中一座山顶之上,隐隐泛着一层微红的光晕。 龙不离生于龙氏一族嫡系一脉,又是少主,所阅古籍是比他人多很多的。所以他从不曾见过那红光,却晓得那是灵物诞生的标志。 天地开拓以来,便有混沌灵气蔓延,跑到九界各地,结合天地灵力,孕育诞生出灵物。灵物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阶,七阶往上则为神阶。不过因为神族陨落的缘故,这神阶灵物自然也便消失不见了。也是如此,紫阶灵物便成了九界最炙手可热的。 这淡淡的红光,定是赤阶灵物。虽然品阶低了些,可若是气运好的话,爆出的灵物未必会比橙阶灵物差。 “想必洛姐姐所说的机缘,定是这个了。我还需得快些,若不然就要被抢走了。”龙不离能感受到四方在朝这边靠近的修真者气息,也不作犹豫,迅速捻起诀咒,施展灵力飞奔而去。 第44章 入阵幻境(2) 这厢,轩辕云景紧紧握着绝命戟,目光沉沉地看着身前这群目光不善的少年。 “小子,识相地将你手里这把武器交与小爷我。否则,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其中为首那个年龄稍大一些,看上去二六之年的锦衣少年公子,挑着眉梢狞笑,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快将武器交来,饶你不死。”“快些快些,惹恼了我家小公子,你出去之后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便不要留情好了,你们几个一起上,也未必斗得过我。”轩辕云景淡淡道。 “你可知小爷我乃何人,竟敢如此狂妄?”锦衣小公子闻言,立刻不乐意地皱眉。 轩辕云景声音依旧淡漠:“不巧,不知。若要打还请快些,若不打我便离了开去,就此别过。” “你且挺好了,小爷我姓轩辕,名云安,字景贤,乃是当今东秦帝王的子孙。”轩辕云安,也便锦衣小公子闻言,双眸一瞪,心下不免有些鄙夷,迅疾怒气冲冲地自报家门。 轩辕云景在听得他这般言语后,先是一愣,而后眼底深处缓缓酝酿出一抹风暴。 他曾听曾祖伯伯说过,当年天授帝太子灭门一案,有线索指出二皇子乃是间接帮凶。若他记得不曾错的话,眼前这个轩辕云安,便是二皇子正妃所出的嫡长子。 轩辕云安本是得意洋洋地微微睨起眼睛,等着前者朝自己磕头认错。怎奈磕头声倒不曾听到,那无端沁出的凉意倒把他惊得突而打起哆嗦来。 “你……你这是甚么眼神?”瞧见轩辕云景古井无波的眼直勾勾看着自己,轩辕云安到底还是未弱冠的稚子,心底一阵发毛。他吞了口口水,伸脚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以及欲望,乃是七宗罪。这七宗罪,便为我之师门训。若你违背其中一条,日后便大可不必喊我师傅了。轩辕云景,你——可是明白?” 在轩辕云景快要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与杀意时,脑海里忽而浮现起拜师洛歌时,后者说的一番话来。 不能违背师门训,不能违背师门训,不能违背师门训! 轩辕云景咬咬牙,布满血丝的眼恶狠狠瞪上似乎有些被吓到的轩辕云安,而后敛起异样,回复之前的清明淡漠,转身便要离去。 “喂!”轩辕云安回过神,见自己被一个臭小子吓住了,不免有些不甘地出口喊住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突而回头,爆出筑基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气息,手执绝命戟往前狠狠一扫,那一方领域顿时青草翻涌,破空肆意飞起。 轩辕云安顿时呆住。 他自己才只有筑基七重天大圆满,更何况他还是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若是所有人加在一起去攻击这小子,也许真的打不过。 “我今日不杀你,不代表我以后会对你留情。终有一日,你们所欠我的,我会百倍奉还。”轩辕云景看着再度呆住的轩辕云安一行人,目光冷沉而不失清明。他轻启薄唇吐出一番话后便迅速离去。 轩辕云安回过神,看着轩辕云景离去的背影,突而萌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来。 这个臭小子,竟然和他那一丝不苟,面目威严的皇祖爷爷的背影是那般相似。只是皇祖爷爷更偏向于霸气肃杀,而他则更偏向于冷漠。 “这家伙,怎么和皇上竟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轩辕云安身旁一个模样儒雅的白衣小公子伸手虚浮住前者的身子,而后看向轩辕云景的背影,眸子间淌过一缕深意。 “一恒也是如此觉得么?”轩辕云安微微皱眉,难得敛起眉间倨傲,那露出的深意叫人忍不住诧异,“据说我大皇叔,曾有一子,遗落在民间。” 雪无尘,也便是被唤作一恒的男童看看轩辕云安,微微抿唇。 “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一恒。不过纵然父王逼我,小爷我也对那种事情才不感兴趣。”轩辕云安面上的猖獗又回了来,目光倨傲却不失清明,“那种是非之地,我便葬入火海,也不愿沾染一分一毫。” 幼时见得父王那般操劳,为权利名誉而奋斗了半辈子。所以记事后他立誓,此生不入帝王宫阙。因为他心向自由,才不愿被那繁琐的宫苑所拘禁! 与此同时,洛天结束与龙不离的通讯,祭出绝命戟握着,放开神识,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四下探索起来。 不知为何,他对这沙漠有些异样的畏惧之感,便仿似是他许久之前来过一般。可他记性素来是顶好的,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他都记得。但他独独不曾记得,自己几时来过沙漠,还对它生出恐惧敬畏之感来。 大抵是天性吧。 若要寻得机缘,或许可以让团子帮忙。 洛天如此想着,唤出团子来。 团子扑到洛天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后者的脸颊,而后唧唧叫唤,煽动长耳,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洛天心下一喜,连忙收起绝命戟追了上去。 半日后,他来到沙海中的一片失落古城的遗迹。那片古城遗迹生得雄伟异常,堪比现下一座小国的规模。古城遗迹之中,以一片沙土筑成的宫殿最是显眼。 团子却突而顿了下来,有些不安地回到洛天身旁。 “唧唧唧!”团子脆声如铃,一双圆圆的眼里露出明显的恐惧之色来。 直觉告诉洛天,团子感知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其实不然,他自己也隐隐能够感觉到这宫殿的异样。怎奈他修为尚浅,暂时发觉不了里头的异样。 他祭出绝命戟,紧紧握在掌心。瞧见团子瑟缩颤抖得厉害,洛天眼底掠过一抹心疼。将团子收回灵虚界,洛天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行向那片宫殿。 “咚!”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之地突然炸响,惊得洛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到前方宫殿顶端不知被甚么东西给砸了,只见满天尘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下意识地,洛天伸手遮住眼鼻。 待到他放下衣袖再看过去去,一双瞳孔突而露出恐惧的色彩来。 第45章 姗姗来迟 好一个凶神恶煞的黑色光球! 黑球悬浮在半空中,上下漂浮不定。它生得一副三丈宽的模样,四方有肉眼可见的黑气与雷电围绕盘旋,远远瞧去,煞是吓人。 “嘶——” 当一道低沉而阴邪的声音蓦然闯入洛天耳畔时,他那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瞬时苏醒了过来。 幼儿惊惶的啼哭,满地殷红的鲜血,佣兵绝望的眼神,还有……那颗黑色的,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光球,一时竟全部汇入脑海,涌了出来。 洛天的眼角缓缓淌出一丝晶莹,他呆呆地看着那颗黑球,一动不动,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牵线木偶。 绝命戟因手脱力而落地,化作袅袅青烟散去。 没了浩然正气的压制,黑球也便没了任何犹豫,直接地扑向呆滞的洛天。 洛天的眼瞳倏然变成了天空一般的蓝色,他的身体本能地运起全副灵力,替主人来抵挡这恐惧到令人窒息的阴邪之物。 可奈何黑球所散发出来的灵魂威压,气势之强大,已然超脱凡地两阶之上,到达了天阶的水准。若有旁人在场,定然能够瞧出来,这邪物至少达到了堪比魂圣九重天大圆满境界的人族修真者! 而此时此刻的洛天,在那黑球眼中,便如同一只蝼蚁,任他如何挣扎,也不过似跳梁小丑一般,惹人发笑。 “嘶嘶嘶——” 黑球在扑到洛天身上时,体型瞬时变大了好几十倍,一下子将洛天压倒在地,使他动弹不得。 那绝望的死亡气息在心间不断蔓延,一点点蚕食着洛天最后的意识。 那眼底的宝蓝色,一点一点被黑色吞噬。待到只剩下最后那么一丝时,洛天发出不甘的怒吼。 他知道那嘶嘶声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因为他听得懂。 他知道那带煞气的黑球是什么东西,因为他曾见过。 它在说:“宿命轮回,于黑暗而往生。” 所以,那便是他所逃脱不了,哪怕用尽一切办法忘却,也无法推开的……早已算到的命啊。 洛天的意识渐渐弱了下去,朦朦胧胧间,他依稀能够看到一袭红衣,在漫天星辰下迎风飞舞,姿态张扬桀骜,犹如遨游苍穹的万丈长龙。 原来,原来如此…… 怪不得—— 黑球之下,那一双颤抖着,抽搐的手,渐渐停止了挣扎。 此时此刻,正在赶路的洛歌心口突突一跳,顿时面色惨白,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扑倒在地。 前方的祁酒听闻异样声音回头一望,见洛歌毫无征兆地摔倒,吓了一大跳。他三步并两步走去,一把扶起洛歌,察觉后者情绪不对,不由轻声开口问:“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扭到脚了。”洛歌微微一笑,笑里带着无底的深邃,“快走吧,他该等急了。” 祁酒点点头,继续转身朝前走去。他不时回头看看,瞧见洛歌跟上来适才放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洛歌似是受到了甚么打击,好像很不开心一样。 洛歌步伐稳健有力,紧紧地跟随在祁酒的身后。 谁也看不到,她袖袍之下捏紧的拳头,与眼底一闪而逝的伤悲。 沿路的一家茶铺,一道蓝色身影早早地便在此等候。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水泽空。 但见他拿起一盏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狭长的凤眸睨起,缓缓抬向远方。 不久前,他遇到一位白发老人,老人说话说得云里雾里,甚是玄奥。他只隐隐听出,今日在此茶铺等候,会遇到故人。 近日水泽空闲来无事,便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了这间人烟稀少的铺子。 倏地,水泽空握着茶盖的手抖了抖。 他的目光里,缓缓倒映出一缕温润如玉的紫色身影,还有一抹气质出尘的黑色斗笠。 这二人,可不便是祁酒与洛歌么? “我去,云凡君,还有那小丫头片子?!”水泽空有些傻眼。 那老婆子怎么算到的,真是神棍啊! 不过话且说回来,上次他派了君十一去调查洛歌,竟是仅仅查到她是乱葬岗里出来的,便没了下落。 这丫头,当真稀奇。 “无痕。”祁酒与洛歌远远走来,朝着水泽空微微作揖。 “我弟阿珩有险,若是水公子无他事,且与我同去幻境。”洛歌站前一步,抱拳作揖,声音不卑不亢。 “小爷我为何要听你的?”敛回思绪,水泽空摸了摸下巴,眼底滑过一抹趣味。 “因为——”洛歌缓缓抬起眼皮,直视前者的眸底流出一抹浅浅的红色,“让他有险的,乃是魔种。” 水泽空的眼角微微一颤。 他的脑海里缓缓浮现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风雨交加下,那个被数个种族追杀的身影。那绝望愤怒而不甘的眼神,叫水泽空下意识地闭起眼睛来。 先前他听祁酒说过,这小丫头片子有着不错的卜算之力。所以她说的话,他信。 “十一!”水泽空蓦然站起身,定定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女孩,待到君十一出现之后,声音是如天寒地冻一般的冰冷,“随我前去,诛杀魔种。” 看着水泽空转身的背影,洛歌眼波微闪。 看来阿酒说的不曾错。若想打动这位水氏的少公子,唯有隐隐约约提及那件事了。 不过,现下还需得快点才是。 小天,真的该等急了。 洛歌祭出木灵珠,驱使它生出的藤蔓,以最快的速度载着四人朝着幻境赶去。 片刻之后,洛歌四人落在石门之前。 “原是洪荒神族的遗迹,如此便好办了。”仔细打量着那两尊石像,洛歌忽而勾唇,眼底的浅红色愈发明艳起来。 但见她双手十指翩飞,不断打出结印,口中朗朗吟唱着一段叫众人听着直觉陌生而古老的梵咒。 石像缓缓一动,眼底发出一抹光亮。光亮凝入石门,石门发出阵阵异动。 洛歌也不犹疑,一脚跨入石门,便不见了踪迹。 祁酒见状,亦是一步跨出,紧随其后。 “云凡君开人性要找媳妇了?我靠!当初说好一起单身的呢!”水泽空撇撇嘴吧,心里抱怨一番,带着君十一一步跨入石门。 不过,他纵是生了丝,也难鸳鸯成双。 因为天妒蓝颜啊。 水泽空念及此,眼底闪过一抹惋惜。 待到四人入内,石像再度缓缓一动,石门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不再作出任何异动。 洛歌四人在那沙海古城遗迹落脚后,便感觉到一阵明显的异样。 目光四下扫视,当停顿在躺倒于地的洛天时,洛歌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还是来迟了。 第46章 诛杀魔种 洛歌踉跄着步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祁酒跟在身后,眼底掠出一抹担忧。 水泽空与君十一走在最后头,漫不经心的目光微微扫过那最是宏伟的宫殿,最后于眼底深处酝酿起一抹不浅的风暴。 这里,确实有魔族的味道。 洛歌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洛天惨白的头。她俯视着这个瘦瘦小小的人儿,眼睫毛扑闪不停,最后缓缓淌下去,流出眼下阴影:“姐姐来晚了。小天,地上凉,快些起来罢。” 她的声音空灵,如翠鸟般动听的,如今故意放轻,明显是怕那仿若睡着的少年受了惊吓。 水泽空遥遥看去,洛天面色惨白,双手无力下垂,腹部没有一丝起伏,不由心下叹了一口气。 大抵是死了许久了。 “苏苏,他已经去了。”祁酒心中动了恻隐,慢吞吞道。 他实在不忍拂了洛歌的小心思,奈何现实再残酷,亦为现实,本便改变不了。所以身在其中者,需得保持时刻的清醒。 “小天,快些起来罢,地上凉。”洛歌不为所动,目光洁诚,声音又轻了几分。 水泽空微微摇头失笑,心底暗道,这小丫头片子,真当自己是太上老君,如此这般地轻唤便能招魂了么? 可奈何,接下来的一幕,叫所有人都直觉大跌眼镜。 但见洛歌怀中的少年,在前者轻轻的呼唤中,忽而剧烈咳嗽一声,深吸一口气,慢慢悠悠睁开了那黑漆漆的眼睛,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我靠活过来了?”水泽空有些傻眼。 洛天平静地看了洛歌许久,适才轻启薄唇:“姐姐,你来晚了。” “我知道。”洛歌的身子轻轻一颤,眸底闪过一抹他人察觉不到的深色,她扶着洛天站起来,声音一下子淡了许多。 洛天微微一笑,声音一如既往地羞涩腼腆,却充满了少年的温柔与歉意:“从今以后,我会努力的,不叫姐姐失望。” “好,不辜负洛天这个名字便可。”洛歌亦是微微一笑。 谁也看不到,她眉间泄出的微凉。 “人既然没事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该干的事了。”水泽空吹了一记口哨,眼底浮现起一抹浓浓的战意与杀气! 洛歌颔首,示意洛天让开,而后祭出木灵珠,朝半空撒去。珠子飞出的同时,一声又一声旁人听不懂的拗口梵咒从她口角流出,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铭文,汇入半空漂浮着的碧绿色珠子之内。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敕令此方天地,速叫魔种现身!”洛歌眼底的浅红色随着一声娇喝,不减反增。 若是那轻纱不曾遮住了她的容貌,旁人看到这般的洛歌时,必定会惊艳的! 木灵珠爆出一阵尖锐的长鸣,须臾过后,一根十丈粗的藤蔓拔地而起,穿过宏伟的宫殿遗迹,直奔屋顶某处。 与此同时,一只模样怪异,身形颇似一只蝙蝠的家伙突而在屋顶现身,见着藤蔓慌慌张张地怪叫一声,匆忙避闪开去。 “地阶灵师大圆满人族修真者的境界,这魔种修为还不弱,有的一战。”水泽空伸手撩起额前长长的碎发,露出的那一双凤眼挑出无限寒意。但见他一声大喝,“重黎,来!” 一把青色长剑破空而出,随着水泽空的随意指画,长鸣一声于呼啸间扑向那欲逃窜的家伙。 怪家伙逃窜几步,猛然顿住身形,转身恶狠狠瞪着水泽空,张口喷出两团墨汁一般黑的光球来。光球出口,以迅雷之势飞向重黎剑。 两物相碰,一会你前我后,一会你上我下,却又总尖角相撞,一时间彼此对峙,竟分不出优胜劣汰。 “看来我那老儿说得没错,魔种修为虽与人族无异,实力确是差了一大截的。魔种依靠血脉与天赋,总归可以越阶挑战人族修真人士。不过遇到小爷我,任你怎般狡诈泼皮,也难逃这掌心!”水泽空冷冷一笑,站立之后斜眼看了看君十一。 君十一立刻会意,祭出一柄长剑飞向怪家伙的上方,双手结印,开始吟诵诀法。长剑得了加持,瞬时压制住那厮。 “云凡君,我为阵眼,镇住那魔种。至于剩下的,且看你与臭丫头了。” 水泽空交与祁酒一个眼神,一声厉喝下去,重黎剑长啸一声,破开那光球,俯冲向怪家伙,一下子便将他死死压制住了。 “苏苏,我先控住这厮,待到它彻底动弹不得时,你再做攻击。” 祁酒反手取下凤鸣琴,凭空而坐,十指翩飞,铮铮琴音顿时倾泻而出,化作缕缕无形的光芒飞向那怪家伙。后者本是还可挣扎一二的,奈何祁酒的琴音过来后,便与君十一,水泽空三者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阵法,将它彻底压制得动弹不得! 完了! 怪家伙在心底如此这般绝望地想。 “就是现在!”水泽空猛地加大了力道。 洛歌也不作犹豫,祭出木火两颗灵珠砸向怪家伙。绿色的光芒伴随着凭空出现的炽热火焰飞奔而来,一瞬间笼罩住前者。 那厮连哀嚎的机会也没有,便化作一摊飞灰,去了西天了。 炽热的火焰所散出的热度,一下子叫众人大汗淋漓,直觉自己身处太阳之中。 “我去这什么东西,怎生这般毒热?”水泽空收回重黎剑,退开热浪好几步,讶异的目光直射那两颗半空中的珠子。 洛歌不急不缓地收回灵珠与火焰,声音淡淡:“天机不可泄露。” 水泽空闻言,翻翻白眼,撇嘴道:“好像小爷我稀罕知道一样。” 君十一收了长剑,飞回水泽空身旁,和洛歌身旁的洛天一般缄默不言。 祁酒将长琴收起背着,温润的目光落在洛歌的轻纱上:“苏苏,可还有事需要云凡帮忙么?” 水泽空看得心里冒酸,忍不住啧啧一叹:“这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都会关怀人了,还要去帮忙。” 祁酒耳根子一烫,支支吾吾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我与阿酒不过萍水相逢,先前偶遇救了他几次,如今他提出要帮我,全当报恩罢了。我与阿酒乃是朋友,并无婚约。”洛歌看到祁酒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失声轻笑。 第47章 空手炼药(1) 水泽空噎了噎。 怪不得木讷如云凡君,这段时间仿佛突然开了窍一样,原是为了报恩。 不过以他来看,云凡君大抵是不会爱上洛歌这臭丫头片子的。因为那件事摆在那里,那么大一道坎,他根本过不去啊。 真是一个苦命的娃。 不过难得碰到一个入了云凡君眼的,再不济,怎么的也该凑合一下? 水泽空在心底如此想道。 洛歌倒是不曾在意水泽空的表情,收回眼底的浅红色,反手祭出四粒丹药,分别抛给四人,而后淡淡开口道:“此为二转回元丹,且服下回个灵力罢。不久之后,灵物将要现世了。” 见三人捏着,便又道,“且信我,这是我自己炼制的丹药。” 祁酒与洛天不再犹豫,迅疾服了丹药。水泽空看看祁酒,将丹药一口吞了下去。君十一只是将丹药收入灵虚界中,以做备用。 “这里哪有灵物?”服下丹药后,水泽空与祁酒同时问道。 洛歌只有金丹七重天中层的修为,他们二人还是看得出来的。他们修为高于洛歌,神识感应范围自然也广过前者。可为何他们不曾感受到灵物的气息,反倒叫洛歌感受到了? “单靠灵珠,我自便能感受到。那灵物,虽是赤阶,却是最为稀罕的。”因为,这是神族的领域,所以她才能感受到。洛歌垂了垂眼睫毛。 “我说臭丫头,这一方幻境没有灵物出世的异象,我们又该如何去另一方幻境?”水泽空四下打量着那古城遗迹,见到风沙飞扬,忍不住唏嘘起来。 来到这石门时,他便大致知道只有同阶修真者才会分到同一幻境。若非臭丫头这种特殊情况,他们大抵都会入了另一片幻境的。 “你们站过来,我带你们去。”洛歌淡淡开口。 四人依言,走至洛歌身旁,围成一个圈。 洛歌反手招出木灵珠,抛向上空的同时,双手迅速结印,口里吟唱一段古老的梵文。 木灵珠光芒大作,凌厉的威压四散开去,一道碧绿色的古阵法从其头顶半空出现,缓缓落在五人脚下之土上。 “站稳了,凝神静气!” 洛歌冷不丁提醒一声,那阵法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恍惚了众人的眼。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然身处一片群山之间屹立着的宫殿前。 水泽空睁开眼睛四下扫视起来,不由得暗暗诧异。 这臭丫头有点东西啊! “洛姐姐?”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洛歌侧头看去,在众多打坐修炼,被惊到蓦然睁眼诧异望来的人群中,瞧见一个盘膝而坐,身着华贵紫衣的清冷少年。少年眉间一点朱砂,在他身旁同穿着紫衣的少年中,成了瞩目般的存在。 “小阿离,寻到灵物了么?”洛歌微微一笑。 “不曾,还在等灵物出世。”龙不离摇摇头,站起身子走到洛歌身旁,作揖一拜,目光扫过祁酒三人,里头带着一分好奇,“洛姐姐,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洛歌伸手点点龙不离的头,眉间染上一抹笑意,“这三位想必你也是认识的吧?” “嗯,见过祁公子,见过无痕君。”龙不离知道洛歌是在暗暗指责自己没有尽到礼数,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不安,连忙俯首,再度作揖一拜。 水泽空微微颔首。 这小家伙他见过。 几年前龙氏一族族长过寿时,十大家族受邀前去,他远远地在族长怀中看到那眉间点着朱砂的稚童,当时便被惊艳了。 若是和自己相比,怕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出了那件事,致使性子软弱了一些。如若不然,他必非池中之鱼。 念及此,水泽空心底一声叹惋。 又是天妒蓝颜啊。 “我当是谁,原是水氏一族的少主。”一道傲慢的声音蓦然响起,听得水泽空眉头直竖。 龙夜珉站起来,目光倨傲地看着容貌妖孽的水泽空,眼底闪过一抹绿光:“生得如此这般,也不知出远门会否遭个大殃。”说罢他兀自大笑起来,全然不顾水泽空渐渐难看的颜色。 他最恨别人说自己长得像女子。怪只能怪老儿和他娘都是绝色之人,生得这般容貌,他也没办法啊! “你一个死胖子出远门,也不知会否造出一条河来。”水泽空勾唇一笑,笑里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这般言语,便是暗暗嘲弄他胖的吓人,流出的汗也吓人。 “水泽空,敢对我龙氏子弟不敬,快些道歉!”龙夜辰见龙夜珉面色微沉,顿时站起来厉声开口。 “一个庶出子弟,也敢与小爷我嚣张狂妄?”水泽空撩动眉头长长的碎发,眉间桀骜不训展露无疑,那眼底讽刺愈发浓郁起来。 作为一个宗族子弟,他知道最能刺痛这些家伙的话是什么。 无非便是血脉上的嫡庶有别。 身为一个宗族子弟,不论你再优秀,修为再高,若你不是嫡出的,那么你势必会被沦落为嫡出之人的垫脚石。纵然得了宗族器重,日后也只能得到一个长老的位子。 若他记得不错,素来以拥有龙族血脉引以为傲的龙氏一族,最最看重的,还是血脉的纯粹度。 龙不离虽然性子清冷软弱,但那从龙族里遗传过来的远古血脉,却是这一辈中最为纯粹的。也因此,纵使他父母双亡,纵使他性子再软弱,却仍旧能够得到族中太上长老的认可,继承少主之位,继承少主的名字。 不得不说,水泽空这一句话,实实在在刺到了龙夜辰的心。 “你找打!”龙夜辰祭出一把长剑,捻出一道诀法便向水泽空攻了过去。 他虽然不是族长所出,却也是极其优秀的龙氏子弟。而水氏区区一个排名第七的家族,也敢与他龙氏一族叫嚣,简直活的不耐烦! 凡界有修仙宗门,自也有修仙世家。而那十大家族,便是凡界最为出名的。 这十大顶尖家族从强至弱依次分别为莽荒大陆苏氏一族;湮灭大陆萧氏一族;玄火大陆楚氏一族;湮灭大陆龙氏一族;启尘大陆云氏一族;莽荒大陆黎氏一族;莽荒大陆水氏一族;流云大陆白氏一族;湮灭大陆姬氏一族,以及玄火大陆沐氏一族。 其中,莽荒大陆苏氏一族与湮灭大陆龙氏一族乃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修真世家。尤为龙氏一族,自上古时代,这一氏族便已流传了下来。 第48章 空手炼药(2) 也是因着那体内流传下来的龙族远古血脉,龙氏虽不是苏氏这般的最顶尖世家,却仍有着傲世同辈的资本。 “狂妄自大。”冷笑一声,水泽空伸出一只手,一下子便挑住龙夜辰极速而来的那柄长剑。 与此同时,那周遭所散出来的气势,一下子便盖过了龙夜辰,压得后者面色惨白,抽回长剑迅速退开几步。 龙夜祁盘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那个目光桀骜的少年,眼底滑过一抹深色。 龙夜辰乃是那一旁支中,最最优秀的子弟。年仅二七有余,便已达到了金丹九重天大圆满。而这水氏一族的少主,修为既然能够盖过他,那么至少便也已经到达了元婴境界。 虽然龙夜珉也是元婴境界,却到底是丹药堆积起来的,不能够与真正的元婴修真者相提并论。 一个二七有余的元婴修真者,这般天赋,怕是常人所远远不能及的吧? “阿祁,这少主似乎很有意思呢。”一旁,一名貌美的女子缓缓睁眼,目光掠过龙夜祁,投向洛歌等人。她不曾动了唇角,低沉动听的声音却闯入了前者的耳畔。 龙夜祁知道自家姐姐用了传音入密,便也如此回道:“姐姐当时随了师尊入山修炼,不知自也是正常的。听闻那水家少主从前是个纨绔不羁的二世祖,性情阴沉不定。仗着自己的天赋,在那水氏家族领域作威作福,是个实实在在的恶霸。可不知为何,五年前却突而性情大变,自那之后不近女色亦不再仗势欺人。而后便离了家族闯荡江湖,如今也是响当当有名的一号人物了,且与无邪教那厮还被并称为落泽双杰。细细想来,只怕他是晦迹韬光了。” 闻言,龙云曦沉思一番后颔首,传音入密提点道:“日后且小心着些这位水少主,还有他的朋友。能不为敌,便不为敌。他会韬光养晦,我们亦会。” “知道了。在没有参与比武大会之前,我绝不会露出实力的。”龙夜祁暗暗记住龙云曦的话。 他知道龙云曦是在为什么思虑。 如今嫡系势微,旁支渐渐崛起。为了压制旁支,除了培养龙不离之外,大长老开始倾力培养自己的嫡子龙夜珉。哪怕天赋不是很高,也砸进去大量资源丹药,硬生生将他给带到了元婴的修真境界。 他便是想以此来重振嫡系雄风,顺带打压龙不离。 在羽翼未满之前,他与姐姐所能做的,便是锋芒内敛,韬光养晦。待到有所依靠之后,才可展露实力,按照他们那一支太上长老的旨意,好好辅佐龙不离,打垮只手遮天的大长老。 “好了,大家远道而来,有缘相逢即是朋友。既如此,便莫再闹了。”一道清冷的女声倏然传来,一下打散了这一方的硝烟味。 众人侧头看去,见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那女子容貌脱俗,似是出水芙蓉般清绝明艳。尤其是那一对眼,只是稍稍染了些笑,便夺走了光华。 “既然是花少主,那么小爷便与你个面子罢,不与他等计较了。”水泽空见到女子后,微微一愣,短暂的诧异后收回凌厉的威压,往后退开一步。 这厮怎在这里?他心中暗道。 原来,这人乃是百花宗的少宗主,亦是与龙云曦同为掌门关门弟子的花霓裳。因为多年前一场机缘,水泽空与之相识,并结下一个小梁子。 想不到多年不见,她竟出落得如此端庄,倒是越来越有她师尊的样子了。水泽空心底感叹。 “眼下距离灵物出世还有些时间,小天去寻个地方打坐罢。”洛歌淡淡道。 这等事情,不归她管,她便置身事外,全当看戏了。 龙夜辰收起长剑,冷哼一声不再作答。龙夜珉带着龙夜辰回了原先打坐的地方,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洛歌,眼底滑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绿光。 这小姑娘声音如此动听,想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若是得了手,那可便是要销魂的啊! 忽而,他直觉身子一阵冷意,心口产生出一种无端的压迫感来。这种感觉,便仿佛是被老祖宗盯着一般。 可是龙族老祖宗,不是早在上古时代之前,便已经销声匿迹了么?罢了罢了,还是快些修炼罢。这灵物马上出世,必是有一番争夺的。如今最要紧的,便是突破那道瓶颈。 龙夜珉缩缩脖子,不再四下观望,取出一把丹药服下,开始专心打坐修炼。 洛歌四人走到一边,见祁酒水泽空开始打坐,前者朝着龙不离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四下人都开始打坐修炼,唯独龙不离站着,面上淡漠。他见洛歌招手,心想着终于不必踌躇着是否要挤到龙氏子弟中,便柔和了眉眼,连忙迈开步子走过去,对着洛歌俯首作揖:“洛姐姐。” “小阿离不是要向我请教炼药之术么?”洛歌盘膝坐下,抬手施下一道屏障,又示意龙不离坐下,声音空灵缓和,“现下且用你最快的速度,炼制一炉你所最熟的丹药来。” 龙不离晓得这屏障隔绝了外头所有,他人是看不到里头景象的。毕竟炼药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扰了你的神识,便有可能走火入魔,筋脉具断而亡。 他点点头,盘膝而坐,祭出一只造型别致的紫金色炼丹炉与一些药材来。 口中吟个诀法,将药材细细分化后扔进炉子,龙不离打个响指祭出一缕火焰。小心翼翼地丢到炉子下方去。 但见他双指颤动,控制火焰时而大时而小。不过片刻功夫,便隐隐有药香出来了。 又过须臾,龙不离收了火焰,打开炉子,取出十几粒色泽饱满,纹路清晰的丹药来。丹药散出阵阵药香,透过阵法,飘到外头去,引来一阵惊奇之声。 “这是二转回元丹。不过闻着,便已觉得神清气爽了。这厢能炼药的,只怕是方才那位过去入了屏障的龙少主了。”有炼药的底子便是好,不论何时都能炼药。有修真者暗暗感叹。 龙夜珉睁开眼睛,看向那屏障,眉间闪过一抹嫉妒。 他修真天赋不高,炼药天赋也不高。修炼至今,炼药水平也才不过是五转药者,而龙不离这厮却已是达到了一转药师的境界。方才那阵药香,也确是二转丹药才有的。 第49章 空手炼药(3) 龙不离收了炉子,取出丹药,恭敬地递给洛歌。他双耳高高竖起,两眼亮亮,直等待着洛歌的评论。 洛歌解开屏障,取过一粒丹药仔细嗅了嗅,微微一笑道:“小阿离火候是够了,不过将药物压缩,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还差了些。先前我与你讲过,用炉子炼丹,总归不能炼出最完美丹药的。” “可我不会空手炼药,还请姐姐指导。”龙不离一想起之前洛歌的炼药方式,心底便腾起一股好学之气。他垂眸作揖,声音谦恭。 “哪来的痴人说梦话,这世人皆知若不以炉子炼丹,那必是炼不出丹药的。你如此狂妄,莫不成能空手炼药?”龙夜珉嗤笑一声,先前对于洛歌的那分念头断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龙氏子弟有龙氏子弟的骄傲,这等对丹药不敬的,早晚都是要被龙氏子弟所唾弃的。 水泽空缓缓睁开一双凤眸,看看龙夜珉,摇头轻笑一声。 你别说,这臭丫头还真就会空手炼药。毕竟,他可是见识过的。 “空手炼药不过家常便饭,至于加上炉子——”洛歌垂眸沉吟,浅浅勾唇,“我才不会那等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龙夜辰闻言,立刻睁眼道:“空说白话,眼见为实,若你现下便能炼药,我等便信了你。若你不能,便是胡诌。” “炼药,便炼药吧。”洛歌颔首,反手祭出一些药材来。 到底还是有龙族血脉在身上的小辈,虽然血脉不如小阿离那般纯,这般对炼药的自信与对自己的不服气,倒真有些像昔年的龙族。 也好,给他们看看,也算是对后辈的指导了罢。 念及此,洛歌又反手祭出一缕金黄色的火焰来。 她知道这种关头祭出火灵珠,必定会被心怀不轨之人记下,日后出了幻境趁机夺取。她倒是不怕那些个家伙,只不过嫌麻烦罢了。也是因此,她只是借着火灵珠,引来了一缕太阳之火。 “这火种好生稀奇,倒是不曾见过。”“看这感觉,必是最为上乘的。”“有这等火种,这小姑娘怕不是在胡诌说乱话。”“……”“……” 炼药素来是最隐秘的事,一般人都是见不得的。毕竟一旦被打搅,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今见到能明晃晃地观人炼药,那便是增进一个炼药的机会。那些有炼药经验的,立刻瞪大了眼去看着洛歌,包括龙氏子弟。 但见洛歌将药材抛到半空,将手里火焰丢出去。只一瞬,火焰便吞噬了药材。药材收到高温烘焙,在火焰之中慢慢熔化成液体,又慢慢凝聚起来。 不过须臾,便有极强的药香弥散开。 撤回火焰,洛歌将那炼制而成的十几粒丹药抛向在座每个人,声音空灵随和:“且看看罢,我这丹药,如何啊?” 众人立刻低头,仔仔细细打量起手里头的丹药来。 这是炼药师入门丹药中所炼制的最基础丹药,一转回元丹。一般来说,一转丹药能够拥有两条纹路,便已是极好的了。而若能有三条纹路,那便是如龙不离这般的少年天才。 而这小姑娘所炼制的一转丹药,竟有着整整九条清晰无比的纹路!而且色泽饱满,想来必是一转极品丹药。 也便是说,这小姑娘,真会空手炼药,而不需要借助炼丹炉?意识到这一点,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洛歌的目光顿时变得诡异无比。 龙夜珉冷冷看着洛歌,心头恨得牙痒痒。 谁人不知龙氏一族炼药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小丫头片子不但驳了古籍所讲必须得以炼丹炉炼药的说法,空手炼药不说,还炼制出了只是一转便已是极品的丹药。 这分明就是在拆他们龙氏的台! 其他龙氏子弟也是如此暗暗地想着,看向洛歌的目光,除了敌意之外,还有浓浓的好奇与探究。 龙夜祁与龙云曦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个小姑娘,必定大非一般。 花霓裳看看不远处的水泽空,转眸又与龙云曦对视起来。她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一分深色。 百花宗乃是凡界排名第四的顶尖修真宗门,素来只收女子不收男子。而这一代,百花宗宗主花清尘的关门弟子,便是这大弟子少主花霓裳,与二弟子龙云曦了。 故而龙夜祁看到花霓裳瞧过来,也并不觉得惊奇。 龙云曦知道自家师姐是在想什么。 她在暗暗告诫自己,要远离水泽空和他的那群朋友。 龙云曦本便是如此想的。 先前曾听师尊说过,日后若是碰到出了事性情大变的人儿,那么能绕着弯子走便绕着弯子走,如此这般,总会少吃一些亏的。 虽然不懂师尊为何这般嘱咐,龙云曦却还是牢牢地记住了。 如今碰到水泽空,她又想起自家师尊说过的话,便默默收敛气息,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狗子,还乱咬人不?”水泽空将丹药收了起来,对着面色阴沉的龙夜珉遥遥勾唇,讥讽地笑了起来。 这般打脸,肯定是火辣辣的疼呢! “洛姐姐,不离愚昧,还是悟不出其中奥义来。”龙不离仔仔细细看着,低下头回忆好久,适才抬头,有些面红耳赤地摇摇头低声支支吾吾道。 洛歌微微一笑,伸手揉揉龙不离的头,眸子里倒映着龙不离眉心的那点朱砂:“不急。我这炼药方式,本便是你等学不来的。可莫要邯郸学步,忘了本心啊。” 这炼药方式,不经过反复修习,还真无法施展出来。更何况,现下不但人族,各族炼药几乎都是以炉子而炼制,若突然丢了炉子炼制丹药,势必是要迷了方向,走火入魔的。 她这般提醒龙不离,亦是在提醒一旁的龙氏子弟。 她可不想看到他们去放弃自己本来的炼药方法,追求所谓的完美炼药,从而导致自己入了魔障。 毕竟,他们人格再不济,也终归还是有龙族血脉在身的后辈啊。 龙不离听着,恍然大悟,眼底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洛姐姐说的对,此时此刻,他该好好地将自己的炼药术给提升好了,才能分出一点心思,好好琢磨这空手炼药。 第50章 争夺灵物 洛歌见龙不离有所思悟,不由微微颔首。 到底还是血脉纯的领悟高些,至于那一方,那对同胞姐弟却也不错,性子也是能忍的,是可以培养的人。 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毕竟都还羽翼未满。若日后成长起来,必是如同帝王身后良臣虎将般的存在。 她掐了掐手指,抬头看看龙夜祁与龙云曦,微微一笑。 “洛姐姐,不离还有一事想问。这即将诞生的灵物,究竟是个何等东西?”龙不离凑到洛歌身侧,轻启双唇悄悄问道。 洛歌看了看那屋子顶上的红光,低头抓起一把沙土朝前方撒去。沙土落地,竟是散出一道奇妙的光泽,叫那些瞪大眼睛瞧稀奇的众人看得直发愣。 “这般花里胡哨的障眼法,定是个神棍!”龙夜辰鄙夷地冷哼。 “哎呀,疯狗又开始说话了,真是燥得紧。”水泽空祭出一壶老酒,仰头喝了一口,微微睨起那一双凤眸,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谁是疯狗呢?!”龙夜辰面色一黑。 “蠢啊,这谁应了,”水泽空又喝下一口酒,酒渍顺着唇角缓缓躺下,竟有种说不出的洒脱之感。他斜眼看向龙夜辰,眼底是不屑与浓烈的嘲讽,“谁自然便是疯狗了。” 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经这一笑传染,四旁憋着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得水泽空这般言语,龙夜辰当时便想祭出武器上去教训他一番。但一想到前车之鉴,便深吸一口气,将怒意与羞耻之感给硬生生忍了下来。 水泽空看到龙夜辰被自己呛个半死,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侧眸看向专心致志的洛歌,眼底滑过一抹趣味。 不得不说,这臭丫头似乎和阿酒一样,藏着许多许多足够吸引他的秘密。只可惜,他才无心去探索这些。他所要行之事,那可是要惊了天,动了地的。 “大抵一日之后,这灵物便要出世了。且记着,先莫要轻举妄动。待到那灵物朝你这飞来时,伸手逮住便是。切记,只可抓一株,不得贪心。”洛歌看了那沙土一会,抬头看向龙不离细细叮嘱道。 龙不离连连点头。 见识过洛姐姐的占卜之术,他是不怀疑前者的准确度了。 洛歌起身,在洛天祁酒这方随意走动,不时抓起一根树枝随意摆动一下,丢了回去。 这般模样,落在龙夜辰眼中便是故作神秘,弄得仙风道骨修真者般高深莫测,其实不过一个幌子罢了。 “小天,将你的手伸出来。”洛歌坐回原先的位子,看看打坐修炼的洛天,声音淡淡。 洛天闻言,依言睁眼,将左手伸了出去。 洛歌伸手抓住洛天的手,双眸微动,隔空滑动几笔,落下之后,一道缓缓凝成的金光从中泄出。 “这是保命符,可以挡住轮海大圆满修真者的全力一击。在小天生死关头时,可派上用场。”洛歌看着目色怔愣的洛天,眼底波光流转,最后汇聚成他人读不透的深色,“别再受伤了。” “谢谢。”洛天抽回手,低下头去看着,半晌后才蠕动唇角吐出二字来。 轻纱之下,那张冰凉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旁人看洛歌,直觉她在鬼画符。可有些修习过阵法符箓的行内人瞧见,只是暗自感叹。 这般符箓可需得有些修行才能够使出来,这小姑娘左右不过双六上下,年纪轻轻竟已是位有些资历的符箓师了。若日后若无意外的话,待她成长起来,那可必定是天空之上,最最闪耀的一颗明星。 洛歌叫洛天盘坐下去修炼后,又坐到祁酒水泽空的身前。 “臭丫头意欲作甚?”水泽空喝尽一壶酒,挑挑眉问道。 “一日后灵物出世,我需要你二人帮个忙。”洛歌轻启双唇,传音入密。 “苏苏只管说。”祁酒睁开温润的眼,微微一笑。 洛歌也不拖沓,将自己所欲之事,倾数讲了出来。 “你确定要我们使用那等灵根的灵力?”水泽空挑挑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二人皆是五行灵根,区区一种灵力,于阿酒和你而言不过小儿科。好了,待到小阿离抢到那灵物,我等便迅疾吟决。否则,必将为他人做嫁衣裳。”洛歌侧眸看向众人那方,眸色微沉。 水泽空:“……” 这算卦算的……不得不说,这臭丫头还真不是盖的。 好罢好罢,且看在阿酒的份上,他勉勉强强伸手,全当凑合这一对好了。 翌日卯时正,屋顶之上灵光乍现,红色盛芒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炽热席卷而来。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所有打坐修炼的人睁开了眼睛。 “是凝火草,是能够给人凝聚纯净火灵力的赤阶凝火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眼光迅疾一亮。 这凝火草能给人带来比杂物纯净一些的火灵力,纵使你没有火灵根,也能给你开辟出一条杂火灵根。若你又有木灵根,那么依着这凝火草,便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受万人敬仰的炼药师。 也是因此,凝火草身为赤阶灵物,却是属于最顶级的。 “抢!” 当弟一株凝火草飞出来时,众人皆不再犹豫,各使本事,开始争夺灵物。 但见花霓裳轻点足尖,步步生莲,借着那莲花纵身一跃,便抢到了第一株凝火草。 “不好意思,诸位,第一株凝火草归我了。我只需要一株,诸位随意。”花霓裳退到一边,声音淡淡。 众人也不敢上前抢夺,毕竟百花宗是个超级宗门,位于凡界顶尖的位子。这花霓裳又是少宗主,谁若是上去抢了,那必是脑子被驴给踢过的。 花霓裳低头看着凝火草,眉间闪过一抹深色。她抬眸看似不经意将目光扫向水泽空,而后手中凝火草微微捏紧了一些。 这时,又有十几株带着淡红色火焰的凝火草飞了出来,众人瞧得眼红,一哄而上,顿时尘土飞扬,场面混乱不堪。 一株凝火草朝着龙不离这边飞了过来,记得洛歌的嘱咐,龙不离伸手便将之抓住,迅疾收入灵虚界之中。 “抓住龙不离,让他把凝火草交出来!”龙夜珉抢不到,见龙不离抢着一株,连忙开口。 他人不敢抢龙氏一族的少主,可不代表他不敢。若是他死在这,他可是最高兴的。 念及此,他与龙夜辰连忙祭出一把长剑,使出全力齐齐朝着龙不离轰去。 第51章 移步幻影(1) 那元婴修真者的气息爆发开来,便是洛歌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就是现在!”洛歌娇喝一声道。 祁酒与水泽空会意,立刻祭出自身木灵根的灵力。与此同时,一道绿色的阵法浮现在洛歌一行人脚下。 原来,先前洛歌看似四处走动,实则在以周遭木灵力为媒介,作为阵法之眼,以此打通和另一幻境的通道。 “以吾之名,号令天地之灵,急急如律令,转!”洛歌双手捻诀,阵法立刻开始迅速摇晃。 这时,一道火焰从不远处抛来,水泽空眉心微动,伸手抓住。他抬眸过去,瞧见花霓裳清淡的脸上樱唇轻轻蠕动。 她在说,水泽空,对不起。 水泽空的心口跳了跳,他微微低下头去,任由长长的碎发在额前留下一片阴影。 蓦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肩头,水泽空侧头看去,瞧到祁酒微微一笑的面颊,愣愣之后回以一笑,又将头颅昂了起来。 这般好强的人能开口说一句道歉,委实稀罕。也罢也罢,都过去了,便算了罢。 他知道,从今日开始,他将不再视花霓裳为仇敌,也便是说,那道梁子,已经从他们之间消失了。 不过,他仍不会改变因她和那人而起的那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他将以一生来拼搏奋斗,直到灵魂枯竭! 一阵盛芒闪过,待到龙夜珉等人到了阵法身前时,洛歌一行人已不见了踪影。 “我便寻思那小姑娘四下走动是为作甚,原是为了布阵。”龙夜祁远远地看着,突而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姐姐,花少宗主和水少主之间,似乎冰释前嫌了呢。” “当年师姐也非故意,只是碍于面子始终不愿向水少主低头,也是因此才造成二人之间生了嫌隙误会,后来才渐渐形同陌路。”如今看到他二人一个愿低头,一个愿释怀,龙云曦眼底忍不住淌出一抹欣慰来。 “嗯。毕竟若是他们来早些的话,她也便不会活生生死得那般悲烈了。”脑中想起一抹身影,龙夜祁突而有些苦涩起来。 “好了,姐姐知道你的心思,不过逝者如斯,你该抬头朝前看。”龙云曦伸手揉了揉龙夜祁的头,“我看沐家那小丫头,倒是对你颇有些意思。” 龙夜祁翻翻眼皮子,难得露出少年的腼腆:“姐姐还是算了吧。那小丫头乳臭未干,我才没有那般癖好。”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夺凝火草罢,不然,回去该有你好果子吃。”龙云曦说罢,面上笑意慢慢敛去。 姐弟二人点点头,冲入人群之中,各使本事,开始争夺凝火草。 这厢,轩辕云景端坐在一片丘陵之上,安心打坐。这一方天地已是夜班三更。天上繁星浩荡,明月皎皎,配着那丘陵,颇似是一幅西方大秦帝国所绘的油画。 明月散出一缕银灰,晃晃悠悠地扑撒到轩辕云景前方,形成一条银光闪闪的道路。倏地,后者站起身来,祭出长安剑,用了大力气毫无章法地朝前劈去。然而,那道路只是飘了飘,便不再有动静。 一日前,轩辕云景来到此处时,发现这月光的异样,便隐隐摸索出是需要依靠剑术来破开寻求机缘的。 奈何推演了一天,也只是撼动了这月光一点而已。 若是师傅在,必定可以给自己指点迷津了罢。轩辕云景推开一步,紧握着长安剑,目光凝视那浩瀚月光,眉间闪过一抹无奈。 “阿鸿,为师可是来晚了?”空灵随和的声音蓦然传来,听得轩辕云景直发愣。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道绿光闪过,洛歌一行人迅疾落入自己的视线里。 “师傅——”轩辕云景怔怔地呢喃开口。 “知道你遇着坎儿了。且莫慌,为师来帮你。这机缘好寻的紧。”洛歌侧头看了看水泽空与祁酒,“阿酒,小狐狸,又须得你二人帮忙了。” “又帮忙?哎等等!臭丫头,干嘛叫我小狐狸?”水泽空瞪了瞪洛歌。 轻纱之下,洛歌那张唇角牵起一抹弧度,碎发随风飞扬,为眼角落下一片阴影:“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嘁,就爱装神秘。”水泽空翻翻眼皮子,眼底却腾起一股他人看不到的深意。 “苏苏,我与阿泽如何帮你?”祁酒无奈地笑笑,温润的眼眸里倒映着那尘埃般的繁星,亦倒映着丘陵黄沙之上,洛歌一袭黑衣。 洛歌抬头望着那半空的月儿,半晌后适才启唇:“你瞧这月儿,皎洁锃亮之余,云雾盘绕,阴气十足,颇似一位屏风之后的待嫁闺秀。而所谓阴阳相生相克,只需阳刚之气,以剑而舞,博得它欢心便是了。” “你说……博得月亮欢心?”听出其中关键,祁酒忍不住一愣。 “万物皆有灵,人可有意中人,月儿亦可有之。小狐狸阿酒,你俩站到这月光之下来。”洛歌指指轩辕云景身前的那片月光。 “臭丫头,不准叫小爷狐狸!”水泽空万分嫌弃地皱起眉头,却还是依言祭出长剑,同祁酒走到月光之下。 “阿鸿,且将长安与阿酒可好?”洛歌侧头看看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颔首,将长安剑抛了过去。祁酒伸手,反接住长安剑。剑柄入手的一刹,一股寒意顿时扑鼻而来。 这万年寒冰玄铁气质凛冽,犹如腊月天寒地冻,若不常年使用,怕是还真适应不了。祁酒如此这般暗暗地想。 洛歌反手祭出两棵树枝,丢了一棵给轩辕云景,而后看向水泽空祁酒二人,空灵的声音缓缓传开:“我乃女子,阴柔之气较重,不宜入月光舞剑。所以我在外头与阿鸿示范着先舞一遍,你二人照着做便是。不可出差错,否则月光将会消逝殆尽。” 见二人点头,洛歌也不再犹豫,待到洛天,龙不离与君十一退开几步腾出位子时,抄起树枝便与轩辕云景舞动起来。 片刻之后,二人缓缓停下手中动作。 侧头看看有些呆愣的水泽空与祁酒,洛歌突出一口浊气,淡淡道:“这机缘,不止是阿鸿的,见者有份。而且这机缘对于你们,百利而无一害。若不想错失的话,现下便好好起舞罢,我不开口叨扰你们。” 第52章 移步幻影(2) 水泽空苦巴巴地看了一眼观赏完洛歌轩辕云景舞剑,震惊过后便是面色如常的祁酒,认命地叹了口气。 “阿泽。”祁酒温润的眼看了看水泽空,而后挑起一抹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来,“我素来晓得,你与我挺是默契的。” “那可不是么?谁让你是云凡君呢。”水泽空亦是勾唇一笑,眼波温柔,只一眼便叫人惊觉风华绝代,“既如此,便开始罢。” 二人同时颔首,朝前缓缓抬起自己的长剑来。 迈开一步,剑锋笔直朝前。凌厉的剑风飞扬开来,一下子打散了洛歌祭出木灵珠召唤出的桃花花瓣。花瓣在半空飞舞,时而落在祁酒肩头,时而落在水泽空发间,又时而蹦蹦跳跳,旋旋落落至那剑尖。 银色月光下,一蓝一紫两道身影交叠相错,冰冷的剑刃倒映着那如梦似幻的月光,远远瞧去竟仿佛是两条长眠已久的卧凤,蠕动那硕壮的身体,在云间盘绕翱翔。 尤其是祁酒,那满身的温润淡漠,都似乎是放到月光里去沉浸了的,如同与生俱来的一体。 轩辕云景侧头看向洛歌,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家师傅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那位祁公子。虽然有层轻纱相遮掩,但他却莫名觉着,师傅在透过祁公子,怀念……怀念一个人? 多年以后,当万古枯荣,当尘埃落定之后,待到轩辕云景终于明白了洛歌的那份心思,才忍不住感慨那句叫人传唱了百千万年的佳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最后,两柄长剑剑尖缓缓交汇到一起。那里折射出的月光,反到月儿之上。月儿散出一阵温柔的银辉,驱散开层层叠叠的云雾,于是天空便愈发明亮起来。 剑尖之上,缓缓生出六抹光团,向四方飘去,落入除洛歌之外的六人手中。 见水泽空收起长剑,祁酒亦将长安抛还给轩辕云景,低头看着那慢慢显形的光团。 他手中的是最先现形的。 那是一块看上去很悠久的黑木。不知适合缘故,黑木之上有七段自然而成的古老波痕。若细细闻着,还会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祁酒的眼眶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 “莫非,这便是古籍上撰记的七纹沉香乌木?”突而记起在家族中书阁里翻阅古籍时看到的资料,又见祁酒激动得微微颔首,水泽空猛然瞪直了眼。 这不是云凡君一直想要的么? 莫非,这便是他的机缘?那么,自己的机缘是何物? 他连忙低下头去,发觉是一本名唤“寒冰剑法”的功法。 水泽空翻开看看,发觉其中虽然玄奥无比,难懂的紧,但所修之灵根与他主修的水灵根确是近似的。水生万物,冰由水衍化而成,且杀伤力更加强大。这倒是本好剑法,只是不知,它是个几品的功法。 “洪荒时期,青丘有白狐族逍遥狐帝者,以一手自创寒冰剑法而扬名九州,故又名之剑仙。它,是神阶五品的功法。小狐狸觉着深奥,也是应该的。”洛歌看见水泽空讶异错愕的表情,失笑道。 到底是缘分啊,这本秘籍,终归还是落入了他的手里。 这厢,轩辕云景,龙不离,洛天与君十一的光团也显了形。那四者手中俱是一本一模一样的秘籍,名唤移步幻影。 “师傅,此为何物?”轩辕云景收起长安剑,俯首作揖问道。 洛歌伸手接过瞧了瞧,而后还给轩辕云景,摸了摸他的头:“此乃移步幻影,为神阶七品,乃是初代司命星君的成名身法。所谓移步幻影,便是,身如幻,步如影。若修炼得当,一步千万里,一步一界域,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这下子,她终于晓得这方幻境是谁的杰作了。原是那初代司命星君,与她交好的故友。 他必是算到了日后的事,所以才来了此处,开辟这一方幻境,为神族的小后辈留下传承。 “可跨越界域?”洛天与君十一同时一愣。 “当年司命星君将此功法修炼到大圆满时,便辞了官职离开神界,遨游四海八荒,后来去了其他界域,再不复返。”洛歌提及此人时,眼底有些恍惚。 一眨眼,便已是这般经年过去了呢。 那月光闪烁,竟是又降下一道光泽,而后与了洛歌。 光泽幻化成一颗星辰一般颜色的石头,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洛姐姐,这石头可是机缘?”龙不离瞧得稀奇,不由开口问道。 洛歌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块石头,面纱之下的神色异常温柔,她摇摇头道:“它非灵物,也非功法,更非我的机缘。它只不过……我最珍贵的物件。” 最珍贵的?水泽空挑挑眉,却也不曾开口问。 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祁酒也挺好奇洛歌口中所言,最珍贵的物件是什么,但他如同水泽空一般,并不多问。殊不知不久以后,这些个被洛歌视为最珍贵物件的被公诸于世,却能够叫他的心狠狠抽搐。 “这幻境还有几日适才结束。幻境灵力充沛,这几日间,你等便好好琢磨自己的机缘,突破自己的瓶颈罢。我要先离开一趟,待到出去之时,还请阿酒小阿离好生看觑一番我那徒儿与幼弟。待我归来,必当重恩言谢。”洛歌掐指算了算,突而收起石头,朝着祁酒作揖一拜,噱然一笑。 “苏苏于我不必言谢,只是不知苏苏要去何处?日后归来又如何寻得我们?”祁酒见到洛歌如此郑重,颇有些窘迫。 “我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洛歌看着祁酒的目光多了一抹深色,她转过身去,轻纱浮动间,裙摆飞扬。 只有去了那个地方,她便可知道自己同天作赌的结果了。 她现在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身前人是否是臭凤凰。 “路上注意安全。”祁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颔首轻嘱一句,便同水泽空等人一道坐下禅定,打坐修炼起来。 洛歌深深看了一眼祁酒,袖袍下手指微动,想抬起来却又很快止住了动作。 抿抿唇角,洛歌毅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幻境。 第53章 尘缘巨树(1) 这时,一位戴着白头巾的樵夫端坐在石门之前,安安心心地闭眼小憩。 洛歌出了石门,瞧到这老人,心里晓得他的来头,便俯首作揖一拜:“小子洛歌,见过广成子前辈,多谢前辈赐予万年寒冰玄铁,小子感激不尽。” 广成子摸了摸长髯,慢吞吞睁眼,目光清浅地看着前方,声音苍迈缓和:“该是小神唤你为前辈才是。这般乱了辈分,神上真是胡闹。” 洛歌眉心微动,直起身子定定看着广成子,声音轻轻:“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帝神了。” 老人家抚摸长髯的动作顿了顿。 他翘然望向洛歌,目光深邃而不浑浊,尽显清明之色:“灵魂在,则仍为故人。便似云寂帝神一般。” 听到云寂二字,洛歌的眼角微微一抖。 摆摆袖袍站起身子,广成子俯首躬身作揖,声音恭敬而不卑微:“陨落神族遗子,广成子,在此拜见神上。” “起罢。”洛歌知道广成子是念旧的,脾气倔强的紧,宁肯死也不愿改了主仆称呼。她双手扶起广成子,“折尧来了么?” “不用问了,我在这里。”一道慵懒冰冷的声音蓦然传来。 洛歌抬眼望去,瞧见一个一身广袖流仙白裙,长发随风肆意飞扬,模样倾城绝色,气质如同冰中女王的女子盈盈而来。但见她一颦一动姿态十足,甚是引人瞩目。 “见过折尧上神。”广成子再度作揖一拜。 “免。”岑禾打个呵欠道,“广成子,那丹药给她了么?” “回神上,小神还不曾将丹药与了帝神。”广成子反手祭出一颗碧莹莹的丹药,递给洛歌,“神上,此乃离魂丹。” “太上老儿炼制的九转离魂丹,九界仅此一颗。你倒是舍得拿出来了。”洛歌将丹药吞下,身子瞬间散出一阵灵光。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若非广成子扶的及时,只怕是要摔个包的。 与此同时,岑禾的一旁,凝聚出一道洛歌的虚影来。 原来,这九转离魂丹叫人服用下去之后,会使其灵魂出窍,可冲破界域,畅游九界。 “蛮荒的灵魂威压,你的凡胎肉体承受不住。我若不舍得,日后你家那只凤凰晓得了,势必是要与我形同水火的。”岑禾看着洛歌的灵魂,声音淡淡,“都安排好了,既如此,便去蛮荒罢。” “好,还请神君多看觑些小天,阿鸿,还有小阿离。他们一个是天目族后人,一个是东秦皇室,另一个,乃是拥有我血脉之人族后辈。”洛歌提及龙不离,微微一笑,“他很勤勉努力,只是性子软弱了些。” “小神知道了。想必待到时机成熟,神上自会引着龙少主去化龙台的。”广成子看着洛歌随着岑禾逐渐升空,便遥遥俯首作揖,“恭送二位神上。” 约莫三日后,二人在一座山顶的亭子落了脚步。 洛歌四下望去,但见这方域界天空万里无云,满地除却丘陵大山,便是荒芜,寸草不生。再往前瞧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片银白色,银白色中间有一根细长的针,直直地矗立着——那是这片领域,也便是蛮荒的中心地带。那里常年下着大雪,最中间是一棵通天巨树。 “蛮荒,与混沌相连接的八荒之地。我上次来这里,大抵是洪荒时期了罢。”洛歌眼底闪过一抹感叹。 “其实你也就来过几次,屈指可数。”岑禾看了看洛歌,抬指祭出一抹光线,将她的灵魂包裹起来,席卷着,领着朝那细长的针飞了过去。 待到愈发靠近,便愈能瞧清楚这银针是为何物。 好一棵通天古树! 它的枝干拔地而起,仅一根最末端的树枝便有百丈之长。那粗糙的树根与满地白雪融为一体,这般近身看去,犹似一个庞然大物。那繁茂的树叶落下层层叠叠的阴影,伴随着新旧不一的藤蔓垂落下来,竟是给人一种异样的宁静安详之感。 古树的每条枝干上,都垂挂着一条以红线系起来的物件。有铃铛,有羽毛,有珍珠,有耳坠,有兵器,各色各样,瞧得人眼花缭乱。那些物件伴随着一条一条系在自个下头的,写满字的白色细绸随风微扬,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甚是好听。 “我每牵上一条缘,这尘缘树便会收取一样他们的信物,幻化出来,以此来给予我灵力。这般多年以来,它竟是已经从昔年的小苗,成了连我都要仰头,都看不到尽头的存在。若是师傅还在的话,必会极其欣慰。”岑禾放下洛歌,伸手拨弄着离她最近的一颗铃铛,声音清冷缓慢,目光怔忡。 洛歌晓得岑禾口中的师傅乃是何者。 他是诞生于月亮的神灵,明月帝君。洪荒初始,万物出生。 他看到那些万物神情僵硬,没有灵性,心生不忍,便汲取混沌之力,开辟八荒之一,蛮荒,栽种尘缘树,以此播散万物七情六欲。 自那之后,他便成了天下间第一位掌管情缘的神灵,人谓月老。岑禾是他在混沌里寻得的天地之女,看着有缘便收了做徒弟,传授一身本事,还将守护天下情缘的重任,交给了她。 不得不说,岑禾确实做得很好。在明月帝君因故作古之后,她以一己之力,先是扶持起故友之子青丘幼年帝君,再整顿蛮荒,力牵天下尘缘。因着勤奋的缘故,尘缘树由最初的小苗,成长到了今日如此这般叫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收个徒弟罢,日后你总归是要离去的。尘缘树需要传承,不可能只需要你一者。”洛歌拍拍她的肩膀,蓦然发现自己的手穿过前者,成了透明。她想起自己现下是灵魂体,便默默收回了手。 岑禾侧头淡淡看着洛歌:“我知道,我已有物色好的人选了。只待他渡劫归来,便收做徒弟,叫他成为第三代缘神。”说罢,她仰头看向某处,伸手指指道,“你瞧。” 洛歌闻言,顺着岑禾的目光抬头看去,顿时怔住。 顺着她所指方向瞧去,有一把形似凤凰飞舞九天的长琴,被一根红线系着,静静垂挂在高处。下头有一条白色细绸,上面写的字因着太远,而不曾瞧望清楚。不知为何,那古琴颜色灰暗,仿佛随时要化成一摊飞灰似的。 “凤栖……古琴……”洛歌颤抖着身体,双唇轻启。 那是,她送给臭凤凰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 第54章 尘缘巨树(2) “尘缘树能够感知到九界万物的七情六欲。这些年来,它感知到你和云寂帝神之间的灵魂羁绊越发微弱,那作为信物象征的凤栖古琴,便也变得灰暗无比了。且放心,那只是一个化身。真正的古琴,还在帝神身上揣着。若是他早已不在,那么这里的古琴,便会化作石头,再不回复原样。”岑禾瞧出洛歌心底的担忧,便出口宽慰。 洛歌颔首,目光直视尘缘树,退开几步双膝下跪,两手合十,而后虔诚地闭起了眼。 “执掌九界情缘的尘缘巨树啊,你听到我的祷告了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最近我在凡尘中,遇到了一个与我昔年故友有七分相似的人族。可是,他没有凤栖古琴。我的意中人……是他吗?请你给我一个答案,让我知道,我赌约的结果——”深吸一口气,洛歌缓缓睁开浅红色的眼,腹语所发出的声音空灵纯澈,仿若世间最为动听的曲子,“尘缘巨树啊,拜托你了。” 尘缘树的藤蔓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似乎是在安抚这有些迷茫无措的少女。 而那被系着的凤栖古琴,亮了亮之后,便又迅速泯灭。犹如夜空里的繁星,一闪而逝,不做留恋。 岑禾走过去,伸手抚上尘缘树巨大的枝干。因着前者与之共鸣的缘故,她的身子上散出阵阵淡白色的柔和光芒。远远瞧去,便仿佛是天地间的精灵,安谧而美好。 “它在说,你所算的卦,已经告诉过你自己了。你要相信你的眼,相信你的心。若你认为是,便不要抱有一丝怀疑,便不要去试探。否则日后伤了心的,便不止是你一人了。”拍落肩头的飘雪,岑禾侧头,有些复杂地看着洛歌。 她心头一阵五味杂陈。 这厮的命数,未免也太糟人心了点。 洛歌微微咬着唇角,脑海一片混乱。 祁酒没有臭凤凰灵魂的味道,没有臭凤凰的凤栖古琴,也没有他那冰冷的气质。况且,她总觉得,祁酒少了些什么东西。 可偏生她算到那里时,便成了一片云雾,怎么也瞧不清。也便是说,她还是无法求证,祁酒到底是不是臭凤凰。所以,她同天作赌的结果,既未输,亦未赢。 脑海里一阵剧烈的疼痛,叫洛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而后昏死过去。 这时,尘缘树上的某处微微一亮,点点荧光如飘雪般落下。 “苏苏,苏苏,起来了苏苏。”一道清冷而温柔的声音蓦然传入洛歌脑海。 这熟悉的声音啊…… 有许久……许久…… 都不曾听过了呢。 晃晃悠悠地抬起眼皮子,隐约入目一道白色身影。白影蹲着,那一双温柔的眼哪怕只是模模糊糊地瞧着,也叫洛歌看得心头发酸,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臭凤凰……” 洛歌艰难地抬起手,企图想碰上那白影的衣角。 可奈何她还不曾碰到,便又垂下了手——她害怕自己伸过去,发现那是道幻影。那样,她便连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灵魂气息呢?”洛歌颤巍巍地站起来,努力地睁圆眼睛——她看到了他眼底清晰的担忧和心疼,那是他从不曾露出过的神情。她突而笑了起来,一把扯下面纱,“你看呀,其实连我……也不是我自己了。” 白影的眸抖了抖,似乎很是诧异。 他缓缓伸出手,仿是想要抚摸,却发觉洛歌后退一步,蓦地往后一倒,再度昏厥过去。 “她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白影迅疾过去蹲下身子,声音轻轻地问。 “当年仙界玉帝以逐日弓射落苏苏,害得她三魂七魄失了二魂六魄,唯有一魂一魄在木灵珠的帮助下,漂流九界,苟延残喘。千万年后,木灵珠寻回苏苏魂魄,使其归位。因为肉身毁坏,十二灵珠散落凡界,封神榜又下落不明。是以来到乱葬岗,夺舍重生。不过说来也巧,这个名唤洛歌的女子,也是个死得极其悲惨的。”岑禾看着白影,见他双手抚上洛歌的脸,穿透过去,不由嗤笑,“两个魂体,触不着彼此,却还要执着。” 白影起身,淡淡道:“关于那件事,还请折尧保密。” “知道了。”岑禾晓得他在说什么,心底叹口气,银灰色的眼里是如海般广阔无边的深邃,“我很好奇的是,为什么它显现不出来?如果它显现原形的话,那么苏苏必会坚信,他便是你了。” “时机未到,日后它自会显形的。”白影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到微微发着温暖光线的凤栖古琴,怔忡时眉间掠过一抹柔和,薄唇轻启,声音喃喃,“尘缘巨树啊,你看到苏苏的命数了吗?” 微风徐来,吹动尘缘树枝干上缠绕的藤蔓与红线垂挂的物件还有那一条一条的白绸。叮叮当当响起,仿佛是在微鸣以作回应。 白影双手合十,虔诚地作揖一拜。 尘缘巨树啊,他如今只是苟延残喘,早已无能为力。唯请您庇佑苏苏,护她安好,护她能够重登神位,报了血海深仇。 “她要醒过来了,你不打算再和她说几句么?”岑禾忽而道。 “我本一道不算残念的残念,她见着我,必会知晓。那样,她只会更加伤悲。”白影摇摇头,低头看着洛歌,抬手一挥,为她戴上斗笠之后,眉间显露的尽是眷恋与不舍,“只消如此这般看着,我便知足了。” 洛歌的眉眼微微一动,白影立即化作一缕流光,幻化开去。 “苏苏,该醒醒了——” 那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闯入脑海,叫洛歌幽幽地睁开眼睛来。 然而入目地却只有岑禾的面庞,却不见魂牵梦萦,叫她牵挂的故人。 忽而想起甚么,洛歌连忙抚抚自己的脸颊,发觉斗笠面纱还在后,便下意识松了口气。 若方才她看到的是真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被吓到的。 “神上,现在你看到你赌约的结果了么?”岑禾挑眉,清冷的眼带着一抹戏谑之色。 洛歌抿了抿唇角。 不输亦未赢的结果,真是叫她不怎么满意呢。 先前听得那支只有他才可抚出的曲子时,她便已经信了两分。如今尘缘树又说,该信自己的心和眼,她便又信了三分。 至于那剩下的五分,且待她好好求证罢。 现在看来,这次蛮荒之行,似是多此一举的。 除了…… 她仿似见到了他。 第55章 逍遥君兮(1) “要我送你回去么?你那宝贝徒弟,似乎遇上麻烦了。”岑禾淡淡地看了看有些失落的某人,不动声色地撇开话题。 洛歌朝着尘缘树俯身一拜,而后看着岑禾微微摇头,反手祭出寄居在灵魂里的木灵珠,一笑开口道:“命里该有的劫数,谁也逃避不过。有木灵珠加持,只要我肉身还在,不论魂处何处,我都能回去。” 岑禾也不再多言,只是颔首而后施个法,开辟出一条空间通道,任由洛歌附身在木灵珠之上,化作一抹流光遁入通道,再不见踪影。 待到洛歌再睁眼时,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民家木屋之内。她侧头看去,瞧见木屋外头有一麻衣白发老者悠然而坐于竹亭之下,头戴蓑笠,一手执鱼竿,一手悠哉悠哉地撸着长髯。 她晓得那是广成子神君。 起身下榻穿了鞋履,洛歌走到竹亭前,对着广成子作揖一拜:“多谢神君看觑之恩。” “不过小神的分内之事,神上这般,已是言重了。”广成子睁开闭起的眼,侧头看看洛歌,声音低沉苍迈,“那位曾是神上的故友,如今不日将来,神上不去会会么?” “自是要去的。如此这般,那么我便先行一步,还望神君多加保重。”洛歌抱拳作揖,随后转身理了理衣上褶皱,口里吟诀变了个模样,迅速离去。 广成子钓上一条鲤鱼后,将之解下放入竹筐之内。放下鱼竿侧眸望着前者离开的方向,良久之后,适才低叹一声。 “看来,这本便热闹的凡界,势必是要再掀一场风云了。” 那一句轻轻的呢喃,随着风儿慢吞吞消散在雾气缭绕的河面之上。 这一方城镇,乃是名唤兰安的三级城市。街头上人头攒动,不算得少,也不见得多。 “来来来,算卦算卦!一卦五十两,不准不要钱!”一道奇特的吆喝,倏然从街中央响起,一下子便夺走了来往行人的视线。 顺着他们的目光瞧去,但见一位穿得整整齐齐,头戴黑色斗笠的算卦姑娘端坐在一块铺了白布的桌案前。她一手摇着一块龟壳,一手晃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铃铛。 唯一奇特的是,这厮身后不挂上自家名号牌子,反倒竖了一副鱼竿,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人,非他者,正是洛歌! “算卦,算卦!一卦五十两,不准不要钱!”洛歌扯开嗓子,慵慵懒懒地喊。 “我说小姑娘,你这是算卦呢还是打劫呢?这一卦五十两,你干脆白日里做梦好了,出来作甚?”有个壮年瞧不下去,翻翻眼皮子嗤笑一声。 这五十两银子,可是百姓们好些年的收成。虽然他们这兰安乃是三级城市,但拿出这些银子来算一卦,还是叫他们心疼的。 洛歌抬起眼皮子,慢吞吞看了他一眼,轻纱下樱唇勾起,空灵随和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名唤王二,小字土狗,家里有个哥哥早逝,你爹娘盼你平安,便取了个叫你最是讨厌的名字。” “这些事,你随意打听打听便是晓得的。”王二不可置否,只是继续嗤笑。 “你幼年时因偷瞧百花楼姑娘沐浴,被打折一条腿,却因着羞耻,而对外称自己是被狗咬断的。”洛歌打个呵欠,瞧见王二面色一变,便继续懒散散地开口,“你本是好吃懒做,却因家中老母病重,而不得不出来寻份差事。奈何这些年你懒散惯了,根本寻不得好差事。也是因此,你整日在大街上逛来逛去,而旁人却只当你是游玩。” “你说我那老母病重,那你且说说,她得了甚么病?”王二面上带着被揭穿后的羞耻与恼怒,低吼着问。 “热风不见好,冷风又来袭。呢喃自语,眼神恍惚。看似是被病症所困,实则是为心魔所扰。不孝逆子王二,你可愿改过,救你那五十有五的老母亲?”洛歌正坐,眉眼一竖厉声喝道。 无视了街头之人的指指点点,王二面色惨白地跌倒在地。 诚如方才这小姑娘所言,她说之事,竟是与他家中私密丝毫不差!莫不成,她真是册子里才写到的小仙君,下凡来救人来了? “不孝子王二愿悔过自新,还请仙师救我母亲一命!”王二跌跌撞撞地起身,跪下去狠狠磕了几个头。 洛歌颔首:“既然你有心悔过,我便指点你一二罢。现在起来,朝前走出五百步,切记需得数好不多不少。到那有一棵树,那树常年不开花不结果。你把那树挪个地,给它换个有阳光的地儿,便可治好你娘的病了。” 王二一懵:“如此这般——便好了?” “嗯。所谓善恶循环,日后多做些善事,莫动邪念。还有,那树好好施肥,日后兴许会给你家带来吉利。”洛歌淡淡看了他一眼,“此外,我非仙。” “好好好,多谢小神君指点!这是我家的全部银两,刚好五十两——我先去看看!”王二将一袋银子丢给洛歌,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急匆匆地朝着洛歌所说的方向跑去。 有人觉着洛歌是在故弄玄虚,不信邪跑去跟着凑热闹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人跑回来满脸激动地开口喊道:“她说的是真的!那里有棵铁树,铁树下有五百两金子。王二带着金子上的字条去寻了将之遗忘的失主,那主儿一开心,竟与了王二一粒丹药,治好了他的腿瘸不说,还给他打通了经脉,并另赠一百两黄金!” 众人一听,直呼惊奇哉。 “小神君小神君,这是五十两银子,还请小神君帮我算算,我日后的命数!”一唇下带有一颗黑痣的男子立刻取出五十两银子放到洛歌桌案上,满目兴奋地望着前者。 围观的众人安静下来,静待下文。 “你名唤丁荣,乃是家里独子。祖上三辈之内曾出过一个秀才,只可惜那秀才不争气,名落孙山后,不曾告知家人。而是骗取了家里的全部银两跑到临祧,娶了个小地主家的女儿,便再不曾回来。你祖辈上的缺憾,便是由你这小辈来弥补了。也是因此,你必将一生贫困潦倒。”洛歌看着他的那颗痣,放下铃铛,低头摇摇龟板,适才淡淡道。 “这——”那丁荣一听得此言,炯炯有神的两眼便立刻黯淡了下来。 第56章 逍遥君兮(2) “不过,若是你日后愿乐善好施,绝不好吃懒做。我将以我之灵魂起誓,你的后辈,必将享尽荣华,衣锦还乡。”洛歌微微一笑。 丁荣立刻抬起头,兴奋地颔首之后俯首作揖:“多谢小神君!” 待他离去之后,又迅速上来一位打扮的异常妖艳的女子,丢出五十两的银票,口气傲慢地问:“小丫头,且来算算,我的姻缘如何?” “你名唤邹婉,乃是百花楼当红名妓。当年王二腿被打折,便是你那老鸨娘亲做出的事。因果轮回,日后你必将嫁与一瘸腿男子,虽不得宠,却也可为妾,安度晚年。此外,我还需得提醒小姐一句,收敛些性子,总归是对自己好的。”洛歌掐掐手指,眼波微动,轻启双唇道。 “你这神棍,竟会胡扯!”邹婉面颊一红,怒瞪着洛歌道。 嗤笑一声,抬手将手里银子丢了出去,洛歌空灵的声音里逐渐染上一抹凉薄的冷意:“我平生最恨扯谎之辈。那等事,我不会,亦不屑。” 那一瞬,她周遭所散发出的桀骜不羁之气,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不远处一座茶楼上,提着一壶酒,立在窗沿前看戏的男子。 男子穿得一件墨色云锦广袖长袍,三千青丝随意绾住,不加点缀。但见他容貌桀骜,远远瞧去气质竟是不与洛歌差了一丝半毫。 “我当是谁,原来是上次的那个小丫头,还真是个神棍啊!”脑海里浮现起洛歌江畔垂钓的模样,男子忍不住惊奇起来。 上次竟是被这小丫头一语中的,给说准了。若非他回去的及时,只怕整个教都要被那群家伙给掀翻天了。 倒是有意思的,去会会去。 男子如此这般想着,祭出一顶斗笠戴上,纵身一跃下去,慢吞吞地走向洛歌。 “算卦算卦,五千两一卦。”目送邹婉气愤愤地离去,洛歌悠哉悠哉地轻轻吆喝起来。 “嘿你这小姑娘,方才还是五十两,这厢怎生变成五千两了?你这不是讹人钱么?”“想来方才定是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个江湖神棍,只会榨钱!” 那些欲要上来求卦的人儿见得洛歌涨了价,纷纷唏嘘着望而止步,对她指指点点起来。 这时,一头戴渔翁斗笠的墨衣公子大步流星上前,抬指间祭出几张千两银票,放到洛歌桌案,而后微微一笑:“小友,好久不见呐。” “这位公子,不知所算为何卦?”轻纱之下,洛歌唇畔弧度勾起。 钓了许久的小鱼,大鱼儿终是不请自来了。 “我名为何,家为何,心为何?”墨衣公子继续勾着唇角。 “御界有女鬼锄禾者,上过风而不见影。风如心兮,逍遥快活,不受拘束,自由自在。至于这家么,且去问问莽荒大陆的人,人人皆知。不知我所之言,可是称了公子心意?”洛歌双手撑起下巴,抬起眼皮子看向墨衣公子,微微一笑。 “姑且相信了你那算卦的能力。”墨衣公子咧起嘴角来。 先前他所碰到的,无非是些骗吃骗喝的江湖神棍。而这小丫头,当真是如同那厮所言,委实有趣得紧。 “女鬼锄禾是为魏,上过风而不见影是为无痕,魏无痕……”有位有些文采的锦衣小公子摩挲下巴,低头沉吟,当拼凑出这三字念出之时,面色顿时一变,看向墨衣公子的目光也变得炯炯无比,“莫不成,是落泽双杰之一的魏无痕,无邪教教主……逍遥君魏无痕?!” 众人一听,面色立刻一变。 莽荒大陆有落泽双杰,其一为水泽空,其二便是魏无痕。这二者,俱是以桀骜不羁,风流潇洒而名动四方。 水泽空乃是水氏一族的少主,而魏无痕这三字更是人尽皆知。 魏无痕,字落尘,号逍遥君。乃是凡界排行第五,位于启尘大陆的顶尖修仙宗门无邪教教主。年仅二七有余,便已到了乘劫七重天的修为了。这等天资,纵眼望去也便只有那顶尖修仙宗门世家才能出上一两个与之相提并论。 水泽空与魏无痕之所以被称为落泽双杰,便是因为他二人一人一名剑,四处诛杀附庸四大邪教的三教九流,以及四大邪教教子。所谓惩恶扬善,以证剑心。凡所过之处,恶人之血无不流若长河。 “哎呀,居然被认出来了,想不到小爷我名声这般大。既是如此,那么小丫头可愿换个地方唠嗑几句?”魏无痕慵懒地看了看四方,瞧见人们崇拜敬畏的眼神,似乎是很无奈地勾勾唇角。 “逍遥君,请。”洛歌缓缓起身,随意指个方向,做出请的姿势。 魏无痕也不忸怩,拱手作揖后便化作一道流光飞速而去。洛歌看着他离去的地方,无声一笑,亦是化作一抹流光,紧接着追了上去。 须臾过后,二人在一片河畔落了脚步。不远处有一位老人拱桥垂钓,若是细瞧的话,定会发现他正是广成子! “逍遥君,此番河景如何?”洛歌抬手指指前方之景,微微一笑。 “河面上云雾缭绕,颇有些仙境的韵味。”魏无痕侧身低头俯视洛歌,皓白的牙齿因着咧嘴而展露无疑,“小丫头,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好吧他大抵是在明知故问,毕竟阿泽已经告诉过自己了。 原来一日前,水泽空出了幻境寻得魏无痕,对酒交谈一番后,水泽空提及洛歌,只是感叹一句一个伶牙俐齿的神棍臭丫头。 “我名唤洛歌,洛水三千之洛,云中高歌之歌。”洛歌抱拳作揖一拜,亦是咧嘴噱然大笑,“有幸见得落泽双杰,乃是我的福气。不知,可否与魏公子交个好友?” “我不玩微信。”魏无痕下意识便说出这番话,忽而意识到甚么,连忙捂住嘴,侧目看向那犹似广寒宫里月色雾气的长河,以此缓解眼底的尴尬与深色。 “逍遥君,可是同小狐狸来自同一处地方?”洛歌也不再说甚么,只是看着那方景色忽而问道。 魏无痕:“……”他能说他不知道小狐狸是何者么? “水氏少主,落泽双杰另一人,水泽空。”洛歌侧头,看向魏无痕的眼底,泄出一抹深意。 第57章 战场历练(1) “今天天气挺好啊!”魏无痕打个哈哈,默不作声地转移话题。 那可是他和阿泽共同拥有的心底最深的秘密,哪怕洛歌已经有所知悟,他也不会明面上讲出来。如若不然的话,他和阿泽必会被他人当作妖物的。 那样,他和阿泽,便不能完成那个愿望了。 念及此,魏无痕的眼眸微微一深。 “广神君,我要前去一趟,还请神君看觑好小天还有阿景。”洛歌看着广成子,遥遥开口唤道。 “神上且去罢。”广成子淡淡看了魏无痕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深意。 洛歌也不多言,转身朝着某处走去:“逍遥君,且随我去见个朋友,想必你是认识的。” 神君神上是什么鬼……神族不是早就陨落了么? 魏无痕心里疑惑,却只是耸耸肩膀,尾随着跟了上去。 此去朝西一百里,一处竹林亭子里,五道风华绝代的身影盘坐修炼,各不相扰。 这五人不是何者,正是祁酒,水泽空一行人。 倏地,祁酒睁开一双温润的眼,遥遥地看向不远方,一张薄唇微动:“她来了。” 四人闻言,俱是睁眼望去。但见两道戴着斗笠的墨影缓缓而来,而这二人,正是洛歌与魏无痕。 “见过师傅。”轩辕云景连忙起身,给洛歌作揖行礼。 “阿景突破金丹境了,很好,戒骄戒躁。”洛歌伸手揉了揉前者的头,微微一笑。 龙不离与洛天也起身,作揖一拜。 水泽空睁开眸子,淡淡看了一眼墨无痕,唇角轻挑。 “阿景拜师以来,师傅都不曾细细教导过你什么东西。今儿师傅教你一套剑法,需得好生瞧着。”洛歌见前者点头,便跃到竹亭之外,反手祭出木灵珠,捻诀使之幻化成一柄三尺长剑。 众人俱是望去,屏气静神。尤其是以剑为修的水泽空,魏无痕,龙不离三人,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心底暗暗寻思洛歌即将施展的剑法,乃是何等剑法。 但见洛歌腰肢往下一折,长剑鸣动,朝上飞扬。剑尖所指,颤抖不已,一股凌厉的气势散发开去。她侧身朝前方竹林斩出一剑,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快到了极致。而那飞出的剑气,隐隐约约呈现出一条龙的模样,给人以无与伦比的灵魂威压。 剑气所过的竹林,一阵颤抖之后,尽数成了粉末。 “唰!” 又是一剑猛地刺出,如同盘龙惊蛰,起飞冲天长啸一般。滂湃的剑气,从剑端迸发,直接没入竹林深处。 “轰!” 竹林深处爆开一团剑气,无数断竹飞天而起,如仙女散花般四下落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几位剑修瞧着洛歌将这套他们从不曾见过的剑法,完完整整展示了一遍。期间,以龙不离感悟最深。 与其说是对剑法的感悟深,倒不如说是对剑法里头,那股似乎属于龙族古文的奥秘,颇有些感悟。 “想不到这小丫头,竟还会如此高深的剑法,阿泽可知她乃何处人士?”魏无痕啧啧叹着,悄然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我敢肯定,她必非池中鱼,便如同我们一般……绝不会做池中鱼!”水泽空侧头看看魏无痕,二者相视一笑,眼底是一模一样的桀骜不羁。 “龙吟者,腾跃四海。凤鸣者,遨游八荒。此为龙凤剑法,正适合你等修炼。而且,这剑法需得两人一起修炼。小阿离,你是龙氏子弟,可参悟这其中的龙族秘术玄奥,同阿景一道修炼吧。”洛歌停下最后一道剑法,长吐一口浊气,目光炯炯地看满目激动的二人,“唯有一点,我需得提点一番。这龙凤剑法,只有心怀正义者,方可参悟。若是心中有邪念,修炼这剑法必会走火入魔。” “弟子谨记师傅教诲。”“不离谨记洛姐姐教诲。” 二人闻言,心头一颤,连忙俯首作揖。 这时,洛天看看魏无痕,似乎有些腼腆,怯怯开口道:“姐姐可是要离开?” “嗯,我要同阿酒,小狐狸还有逍遥君去一方战场历练,那里有我们的机缘。在此之间,我将小天,阿景还有小阿离托付与我一故人。唔,算算时间,那方战场也差不多是要开启了。你三人朝东走一百里,见一处云雾缭绕的河畔,河畔处有一木屋。木屋前有一老人垂钓,那便是我故人了。”洛歌掐掐手指,随和笑道,“且去罢,若是晚了,他可便不会指导你们了。” 三人看看洛歌,作揖之后迅疾转身离去。 “臭丫头,你说的那方战场,是为何处?还有,为何要叫我和逍遥君去?你和云凡君去不便好了么……”那最后一句,水泽空是悄悄呢喃出口的。 “若我说,此去战场,不止是为了机缘,更是为了——帮助你们,完成愿望呢?”洛歌轻启双唇,眼角勾动的笑带着一抹深色。 水泽空:“……” 魏无痕与水泽空二人相视,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昔年对于那份愿望的执着。 “好,我去。在没有完成那个愿望之前,我水泽空,便是死,也不会罢休!”水泽空微微捏紧拳头,眼底酝酿起一抹旁人看到只会觉着恐惧的风暴。 敛起眉间冷意,他侧头看了一眼君十一,淡淡道:“你且回水氏商行罢,雅姬可是盼你许久了。” “诺!”君十一的耳根子烫了烫,连忙起身作揖一拜,转身离开。 原来,早在两年前雅姬及笄时,君十一便将之八抬大轿娶进了门。 “娶了媳妇到底是不一样的。”水泽空看着君十一状似逃之夭夭的背影,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祁酒。 祁酒看了水泽空一眼,目光不解。 水泽空:“……” 好吧,云凡君关于感情这一块儿根本便是一张比白纸还白纸的纸,什么也不懂。可就算他开窍了,关于那件事,他也一定不会将之表露出来的。 天妒蓝颜啊。 水泽空低叹一声,又在心中默默念叨这四个字。 洛歌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祁酒理了理衣装,抬步缓缓跟上。水泽空与魏无痕两者伸拳撞击一下,彼此相视一笑,眼底所拥有的桀骜,俱是显露了出来。 在追逐到属于他们的那片信仰之前,他们绝不会恐惧与逃离。哪怕头破血流,也绝不会朝黑暗俯首! 第58章 战场历练(2) “苏苏,方才那套剑法,我瞧着委实新奇,却不知是个几阶的功法?”见这厢有些个沉默,祁酒便随意扯个话题,想化开这丝丝尴尬。 “它乃是扶摇帝神所创,大抵是属于神阶的罢。不过眼下他们修为尚且还只是凡阶修真者的层次,发挥不出剑法的究极玄奥。也是因此,在他们没有成长起来前,勉勉强强只能算作个地阶的功法。”洛歌仿似不曾在意,空灵随和的声音在祁酒言罢后缓缓响起,解了祁酒随意的一问。 “神阶……又是神阶的功法啊,神阶几时这般不值钱了——”跟在二人后方的水泽空砸吧一下唇畔,目光敬仰,却又忍不住有些叹惋道,“若是神族还在,那些个劳什子邪教,想必是根本不会出现的。” 洛歌闻言,轻纱下眼角微动。 据她在凡界翻阅的古籍记载,上古时代,神族乃至神界,俱是因为一场无与伦比的混沌天灾而走向陨落。扶摇帝神为救神界不幸殒命,封神榜也因此下落不明,上古之后,也便再难有修真者飞升为神。 那一代仙界史官多碍于神族多年立下的威望以及仙界的名誉,将之说的花言巧语,而除凡界外,其余五界俱是对那真相守口如瓶,以致千万年后,九界除仙界外,再无人知晓当年真相。也罢也罢,尘封的过去,总会有一日,重现于阳光之下! 魏无痕伸出手肘,顶了顶水泽空的右腰,待他侧目看来,便动动唇角,示意后者看向洛歌。 水泽空顺势看过去,顿时停下那一声叹息。 这臭丫头此刻的气息,竟是有一种迟暮老人,历经沧桑之后才会拥有的。 貌似……触到叫她不快的霉头了。 你就不能少讲几句嘛! 魏无痕瞪瞪水泽空,眼里透出这般意思来。 我这不是想化解寂静的尴尬嘛!意识到自己带错话题,水泽空翻翻眼皮子。 “苏苏,你所言的那片战场,身在何处?为何——我们都不曾感知?”祁酒侧目瞧见水泽空闭嘴不言,只是摇头微微一笑,而后默不作声地转移话题。 一般而言,每片战场都会有独特的诡异之气。而这方圆千里,他都不曾感受到那属于战场的诡异之气。 魏无痕与水泽空见祁酒提了这般问题,连忙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聆听起来。 “因为,正是它并不在这里,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魔种啊——” 洛歌轻描淡写地开口,所言叫三人脸上俱是变了颜色。 如果战场不在凡界的话,那么,便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它乃一片虚幻空间,与先前的幻境类似。 其二…… 那便是战场它在凡界与其他八界之中,某一界的某一个交接点上。 如此这般的话,那些个魔种,便是纯血魔种,战斗天赋想必也是远远超过凡界的混血魔种的。 而在那种战场,他们或许可能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一想到其二的可能性,魏无痕与水泽空的面色俱是一沉。 “猜的不错,运气不大好,我们要去凡界与魔界的一处交点。”洛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不知何时摘下斗笠,露出俊逸面容的魏无痕,还有与之散发着一模一样桀骜不驯的气息的水泽空,勾唇一笑,“不过,话且说回来,你们二人——从不会逃命,不是么?” “臭丫头连心里话都给你猜到了,还有没有点隐私啊!”水泽空瞪了瞪前者,眉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那是对于强敌即将降临的兴奋,那是对于能够磨砺自己的激动。 “不过小丫头你说得对,我和阿泽……确是从不会逃命!”魏无痕侧头看着水泽空,唇角上挑,声音缓慢坚定而清晰,一字一顿,“至少面对那些家伙,哪怕是寒剑折腰,血流骨断,也绝不会……低了自己的头,转了自己的身!” 瞧见他们二人身上四起的战意,洛歌会心挑唇。 曾经风光无限的帝君啊,你看到了么,这便是他们,这便是昔年的他们了。我洛歌……不对,我姬云苏,终有一日,我将带领着他们,带领着他们所有,以凡人之躯登顶仙界,将你引以为傲的荣誉,狠狠践踏在脚下。 将你引以为傲的儿子,狠狠地——践踏在凡人的脚下! 那双袖下小拳,慢吞吞地捏紧了起来,捏到双手泛白,也不曾松手。 吸过一口气后,洛歌不做任何犹豫,转身朝着某处方向加快了步伐。祁酒不急不缓地跟在洛歌身后三尺远的地方,不曾多也不少。 水泽空瞧见洛歌离了开去,推搡魏无痕一把,待其与自己一同敛起身上战意,便拽着后者立刻跟了上去。 这厢,轩辕云景三人东行百里,赫然来到一片河畔。河畔云雾缭绕,唯见一头戴斗笠的渔翁老人,双膝盘起坐在亭子之下,悠哉悠哉垂钓。 他的气息苍老沉稳,这般远远瞧去,竟是给人一种异常神秘的感觉。 想必这便是师傅所言的故人了罢。轩辕云景如此寻思着,率先上前走至老渔翁身前,俯首恭敬作揖:“小子轩辕云景,见过前辈。” “小子洛天,见过前辈。” “小子龙不离,见过前辈。” 洛天与龙不离见轩辕云景作揖,也连忙俯首作揖拜道。 “故友之友,即便老夫之友。”广成子撸了一把长髯,慢吞吞睁眼一双眼,眼睛浑浊却不失清明,“三位小友,会钓鱼么?” “钓鱼?”三人闻言,俱是一愣。 “嗯,钓鱼。”广成子将手中鱼竿一甩,钓上一条又黄又大的金色鲤鱼来,放入桶内,淡淡看了一眼尚有些不曾回过神来的三人,“几时钓到鱼了,老夫几时开始指导你们。” 只见他话音一落,身旁便出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鱼竿。 轩辕云景与龙不离犹豫了一瞬,率先上前,一把握住鱼竿。可当他二人要提起之时,却猛然发觉这鱼竿似是施加了某种禁制,重若万斤石头,根本提不起来。 广成子不急不缓地抛开鱼竿,继续开始钓起鱼来。 洛天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广成子的一举一动。 约莫须臾,但见他一步上前,眼底波动闪烁,奇异的光泽从中浮现。 第59章 以背相付(1) 洛天的眼眸突而变成了暗暗的天蓝色,但见他情不自禁地吟决,一把抓起鱼竿,朝云雾盘绕的长河甩去。 不过一眨眼,一条金鲤鱼便被他钓了起来。 “离兄,感悟一番这鱼竿里蕴藏着的天地之间的道义便可以了。”见龙不离投过来惊诧的目光,洛天敛起眸下蓝色,腼腆地笑笑。 “天地之间……道义?”龙不离与轩辕云景二人相视,颔首后同时释放出神识,遁入那鱼竿之中。 但见鱼竿内自立一方天地,一缕浅蓝色的灵气于中心上下漂浮。 二人以神识查探那灵力,愕然发现此乃至纯的水之灵力。而这灵力当中,正蕴藏着一股属于三千大道之一,寒冰之道的天地奥义。 “除我另有木灵根之外,我和阿鸿俱是火灵根。珩弟乃是水灵根,能领悟这寒冰之道的奥义,自是正常。至于我该如何领悟,还需得从木灵根着手。”龙不离如是想道。 木灵根为天地之本,水灵根为天地之源。本源结合,方生五行八卦。水倚木而流,木傍水而生。水木天成,本是一家。既如此—— 龙不离使出木灵力,悄悄探过去。果不其然,那丝水灵力颤抖一下,竟是接受了那木灵力,与之慢慢融为一体。水灵力顺着这缕神识,攀爬而去,最后融进了龙不离的丹田之上的那隐隐的幼儿人形中。 原来,凡阶修真跨过淬体,炼气,筑基低三阶之后,将会步入中阶。金丹之后,乃是元婴,轮海之境。龙不离自打幻境寻得机缘,经过一番修炼后,自然而然一步跨入了元婴境界。那丹田的模样,也由一颗拇指般大的金丹,化作一颗幼儿的雏形。 与此同时,龙不离能感受到元婴一重天的修为,有着隐隐上涨的趋势。 龙不离倏然睁眼,一把提起鱼竿,猛地朝前甩出,不过一瞬,便钓上一条金鲤鱼来。 “阿鸿,珩弟说的不错!用自身灵根去感悟,必可有所收获!”龙不离清冷的面上露出一抹欣喜,看向缄默不言的轩辕云景如是道。 后者看看龙不离眼底的喜色,再垂眸看看自己手里的鱼竿,抿抿嘴唇,仍是沉默。 “你二人的灵根,分别为水木,俱是与那寒冰之道有丝丝缘分的。可是——”广成子撸撸长髯,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可不会似你二人这般简单呐。” 龙不离与洛天同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轩辕云景乃是火灵根,且只有火灵根,与那寒冰之道,分明便是两极相向,根本不可融合的。 “这……”洛天面带难色地看向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只是微微摇头,闭了眼自行去感悟去了。 “阿景,那火灵根怎会感悟到——”寒冰之道的奥义。洛天话还不曾说罢,便被龙不离摇着头制止了。 “知道不可能便放弃那是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去做,那不是倔强,那是执着。娘亲曾对我说,心怀执着的人,永远不会被长生天不眷顾的。”龙不离拉了拉洛天的衣袖,深深看着闭眼锁眉的轩辕云景,眸中略过一抹对同辈道友的赞许与欣赏。 广成子瞧着龙不离与若有所思的洛天,只是摸着长髯不言。半晌后,那浑浊而不失清明的眼底适才淌出一抹欣慰来。 轩辕云景的神识围绕在那缕灵气周围,几次欲要强行融合,奈何刚碰过去便是直接被反弹开去,怎么也近不了身。 他退开好远一段距离,将自己略有些焦躁的神识沉淀下来,而后开始静心推演。 五行阴阳相生相克,水火自古不相融。然水之极寒则为炽,火之极热则为冰。 火可干水,水可灭火。阴阳相生相伴,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若水为阴,火则为阳,阴阳融合,方可证大道! 寻得那方向,轩辕云景豁然开朗。他催动全身火灵力,并压缩凝聚致其形成一缕无比纯净的火源。他以神识慢慢催动火源,以全力使之燃烧,所迸发的灵力波动,一次又一次冲向那丝灵气。 灵气由最开始的浅蓝色逐渐变淡,最后竟是成了纯纯的白色,散出极致的炎热,与那烈火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轩辕云景感受到自己体内金丹境的修为,竟是一下子从一重天跃到了四重天大圆满。 “阿鸿的修为竟是跃了三个小重天!”看到轩辕云景四遭散发出来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强悍许多,洛天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龙不离清浅淡漠的眼底同样浮现起一抹诧异。 为何他二人修为提升并不似阿鸿那般明显? “五行八卦中,水火相生相克尤为明显。能够将两者融为一体,参悟其中天地法则奥义,看来轩辕小友天赋不凡啊。”看到轩辕云景睁眼看来,广成子微微颔首。 能在短时间领悟五行之水火真谛的人族,确是有资格成了她的弟子。也罢也罢,既然这关考验都过了,那么看在眼缘的份上,便指导一番罢。 “天地初开,混沌衍星辰,星辰诞大道。三千大道,繁多缭乱,以其一终身修之,证道修真。念在有缘,今日老夫便教导你三人自身所习之术。且先耍一段来与老夫我瞧瞧,好叫老夫见识一番,她教导出了何等徒子,何等后辈。便先由你开始罢。”他指了指龙不离。 虽不解这老人家口中所言后辈是为何意,但龙不离仍是垂眸恭敬作揖,祭出紫阳剑,开始演练先前洛歌所出的龙凤剑法。 但见他退开一大步,纵身一跃至那亭子前的空地,而后有模有样地舞动起来。 一刻之后,龙不离微微喘息一声,停下动作,朝着广成子俯首作揖:“还行前辈指点。” “力道够了,速度与融合还差了些许。剑法本是为克制对手而推演出来,并非为了花里胡哨的舞动。若是一昧追求剑法招式,而忘了追其根本,杀伐凌厉,抵御外敌,便是糟蹋了这一剑法。”广成子说罢,慢慢站起身,以鱼竿为剑,随意朝前挥去又倏然收回。虽是动作慢悠悠的,但那迸发出的剑气却是满满当当地四下溢开。 龙不离怔怔地看着,许久不言。 第60章 以背相付(2) 这看似随意的一剑,所散发出的剑气已然超越他的水准,便是元婴境界大圆满,怕是也难抵挡得下。 “多谢前辈教导。”龙不离垂眸,恭敬地作揖。 “龙族生来倨傲,凌驾万族之上。龙族老祖扶摇帝神更是以桀骜不羁,刚毅果断而扬名。不过帝神从不无理而欺羸弱,亦从不畏惧任何险阻。是以,帝神得以拥天下民心,得万族尊崇爱戴。”广成子收回剑意,淡淡瞥了一眼目光怔忡的龙不离,眉下多了一抹作为长辈的严厉与勉励,“作为修真者,必定不得怠慢,须以一腔热忱,去面对未知的荆棘与坎坷。龙族血脉,容不得一丝辱没。少主,可懂老夫所言?” 龙不离颤抖着唇,没有开口。 这话外弦音,他又怎会不懂呢?可那件事早已没入骨髓,叫他怎么也无法尘封忘却。若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辱了这高贵的龙族血脉啊。 龙不离默默垂下眼角,本是淡漠清冷的脸颊,此刻愈发淡漠起来。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也一下子黯淡到失去了原先的光泽。 将之一切纳入眼底,广成子默不作声地叹息一声。 看来日后神上的路,可谓任重而道远呢。想要彻底改变这小家伙,还是须得着手那件事。不过若是这小家伙,不对,若是这群小家伙成长起来,必会站在她的身旁,陪她走完那条看不到边际的路。 毕竟,她已经孤身一人行走千万年了—— 洛歌一行人行了半日,来到一块空旷旷的土地前。 “魔族的味道还挺重,结界便是在此处么?”翕动鼻子,嗅到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味道,水泽空挑挑眉,看向前面率先止住脚步的洛歌。 面纱之下,洛歌红唇轻挑:“便是这里了,至于何处,且叫我问问便知。” 在众人心奇她要问个何等人士时,但见洛歌突而跨出一只脚,狠狠踩踏一下地面。 一道奇异的青烟飘起,一位着了土黄色长袍,眉发花白的的慈祥老人从那青烟里钻出,看看洛歌:“尔唤老夫?” “土地公?!”水泽空与魏无痕瞧见这画面,出乎意外地异口同声道。 “眼光不错。”洛歌侧头看看瞧向土地眼神十分诡异的二人,无声一笑,再将目光对准土地,俯首作揖道,“小子无意叨扰仙上,但求问一事。不知这方域界,身在何处?” “汝等想去那两界之结界,上古遗留下来的战场?”土地看看三人,最后诧异的目光落在洛歌身上,“这三位小友俱是地阶的水准也便罢了,而小姑娘你却只有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境界,那里可都是元婴境界之上的异族,若是不慎,势必是要丧命的。” “吾以赤胆之心为名,断不会缩头后退辱没一身傲骨嶙峋!因为,回头无岸。”洛歌祭出木灵珠,将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它递到土地眼前,与他看看,见后者面色大变后,又将之收了回来,再度俯首作揖一拜,“还望仙上引路。” 难怪她能够召唤出他来,原是靠着那厮的物件。拥有那厮的物件的,不是她本人扶摇帝神,便必是为天地认可的神族遗子。所幸他不曾出口赶人,若不然,他势必是要遭天谴的。 土地这般想着,擦擦额上虚汗,态度倏然恭敬起来。但见他俯首作揖,而后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结界便在那方,施以秘法跨过结界便是战场。不过还请诸位多留心些,那里虽是两界交界处,但灵物众多,上等资源繁杂,也是因此,进去历练的,可不仅只是凡界修真者。” 众人静静听着,闻至此慢慢严肃起来。 仙界中者若非历劫,断断不会入尘的。而神族早已陨灭,如此想来,入那战场历练的,便是,凡,魔,御,鬼,妖,灵,幽七界中者了。若是碰到凡,灵,幽,御四界修真者还好,至少不会明面上强抢,而若是碰到了魔,鬼,妖三界,他们必会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不择一切手段抢夺自己所看上的东西。 如此一来的话,此行历练的危险性,也便大了许多。 在听闻七界时,祁酒蠕动唇角,状似有难言之隐,却只是吸了口气,迅速平息下去。 到底是命啊,该见到的始终避不过去呢。 洛歌眉下双眸波动袅袅,回拜土地:“多谢仙上指点。” 土地颔首,目送四人离去,方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被一股冷汗浸湿。 “这该偿还的命,早在千万年前便要偿还了。只是事到如今,我仙族所欠神族的,早已不再是一个神族了。”兀自呢喃间,土地撸了一把长髯,眉间是独到的沧桑与对先辈之事的羞耻。 他们更欠神族的,是一份事关那件事的交代。若那件事被往日之后,可能会崛起的神族遗子们,不,他们必会知晓的。一旦被他们发觉的话,那么整个仙族的格局,都将会以鲜血为代价,洗牌重来。 念及此,土地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讳莫如深。 事实上,土地猜的并没错。若干年后,当带着新神族大军开启神界,重回三十三重天的洛歌知道那件事后,勃然大怒之下,以新神族之力几乎将整个仙族屠戮殆尽,以封神榜重新分封神仙二族。不过,此乃后话了。 洛歌四人行至土地所指之处,发觉此处气息流动异常诡异。而其中,以一股阴邪之气最是叫人恐惧。 祁酒面色如常,而水泽空与魏无痕嗅到这股味道,眼底兴奋的战意愈发浓烈起来。 “释放自身修为气息,不得隐瞒。我要开启阵法,传送我等入那战场。”洛歌四方扫视一圈,缓缓在某处一顿,而后转头看向祁酒三人。 三人颔首,齐齐释放出自身地阶修真者的气息。 洛歌亦是释放出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气息,祭出木灵珠后闭眼,双手结印,口中吟唱起一段梵文来。 但见他四人前方出现一片碧绿色的阵法,包裹着四人便消失在原地。而在他们消失不见后,他四人站着的位置出现了两道身影。 且道一道这二身影的相貌。 第61章 以背相付(3) 这两者俱是相貌极其出色的豆蔻女子。 但见其中一女子身着桃色云锦长裙,发绾白玉冠,眉如远山之黛,眸如浩天星辰大海,唇如三月灼灼桃花,五官姣好,乍一看过去,便仿似是画里出来的仙子,温柔可人,绝色倾城。 而另一名女子身着大红色霓裳羽衣,眉间花钿乃是一只傲然而飞的朱雀。那容貌也如同这朱雀一般,张扬桀骜,似乎不羁一切。 “秋妹妹,他似乎……有别人了呢。”桃衣女子盯着四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温柔如水,声音亦是如此。 “云华姐姐,那不过一个金丹修为的人族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够与云华姐姐相提并论?”婺秋翻翻眼皮子,“若换做是我,直接便上去将祁哥哥抢回来了。” 女子侧头看着她,温柔的眼波里泛起浅浅的涟漪:“是啊,我又何尝不想。可是你忘了么,他不是别人,他是祁酒啊。” 婺秋噎了噎。 是啊,他是祁酒,他不是别人。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 “姐姐姐姐,我们快些进去罢,若是祁哥哥见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咳嗽一声,婺秋连忙拽起女子的袖口,咧嘴笑着打开一道阵法。 天公真是不作美!为何云华姐姐性子这般温谦的,却要碰上祁哥哥这块大冰山?若是姐姐早些认识离螭哥哥,定是不会变成啊今儿这般模样的。 罢了罢了,既是姐姐欢喜,那么便替她能牵一条线便牵一条线罢。婺秋心底叹口气,同女子入了阵法,便消失了踪影。 殊不知,在她二人入了战场后,又有一道身影缓缓显形。 好一个倾国倾城,九界罕有的妙佳人儿!但见她一身广袖流仙白裙,三千青丝只以玉簪轻绾,眉眼如画,气质清冷若寒冰。远远瞧去,仿佛似是画里踩着莲瓣而舞的仙子,叫人不敢直视却又不忍忽视。不敢直视,是因为玷污了她满身的高雅清华,不忍忽视,是因为这般绝色见了后此生再无遗憾。 岑九撩拨了一下被徐徐而来的微风吹乱的长发,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她伸手波动那空气——那里还有那女子留下来的淡淡桃香,经久不散。 “想不到,竟是连她们也扯进来了。”岑九微微挑唇,鼻尖发出一缕笑意,“有趣,当真有趣得紧。” 这般看来的话,她的路,可还长的远哩!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够发觉,那厮的异样。哼,不是号称卜卦之术九界第一,连伏羲也是要逊色的么?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琢磨不透,还要叫我一点一点把你给带进去。”岑九有些不满地哼哼,小声抱怨起来。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一道苍迈的声音蓦然响起,岑九侧头看去,见广成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便出口问道:“那三个小家伙,可还满意?” “龙氏少主性格隐忍懦弱,然心怀赤胆之心,若得契机从根源改善,必成大器。轩辕皇室沉默寡言,性情凉淡,然天赋异禀,身怀龙脉,日后成长起来,必可睥睨四方。三目后裔性格内向,纯如白纸,然身怀三目族的最后王室血脉,日后若是懂得运动那三目,推演时空,必将纵横天下。只是——”广成子抚了一把长髯,眉间滑过一抹深色,“洛天命中注定将与她有羁绊,这些个孽缘,只怕是我等化散不开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说的也是。当年若是没有那场该死的战争的话,他们就不会看到彼此了。”岑九叹了口气,“我还需得去牵其他的缘,劳烦神君多看觑些。我怕我不在,她会做出些糊涂事来。” “神上素来是最有分寸的。”广成子淡淡开口。 “如果是因为情呢?”岑九挑挑眉。 广成子抚摸长髯的手一抖,复又起。 是啊,若是为情,这个嗔痴的帝神,又怎会不乱了分寸呢? “小神会看觑好,还望神上宽心,尽管去异界牵缘。”广成子俯首作揖一拜。 “三千大界,三千小界,界界相接,却是不见。”岑九慢慢哼起一支小曲儿,转身渐行渐远,那窈窕的身影随着步伐而开始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洛歌四人入了阵法,直觉面前一阵光芒闪烁,再睁眼时,已然来到一方新域界! 但见此方域界天空昏暗,乌云压压,四方荒凉无比,满地荒草杂生。放眼望去,更远处乃是一座一座由骸骨堆积起来的山丘。偶有变了异的乌鸟从空中飞过,留下一串凄厉悲凉的哀鸣。 空气里除却死尸腐烂的臭味,更夹杂着数之不尽的异族阴邪气息。 “阿酒,小狐狸,还有逍遥君,接下来且跟紧我,莫要离了十步开外。尽量将神识扩散,感知四方一切异变。但凡有况,切莫喊叫,以此惊醒那些沉睡多年的怨灵。”洛歌传音入密,见三人俱是颔首,便迈开步子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尸骨山走去。 若是细看的话,定会发现她的步伐有些虚浮,似是使不上力道一般。 其实不然,洛歌施展的这道法阵,因着是要开辟空间之道,是以消耗巨大灵力。而她步态虚浮,也是自然而然了。 祁酒赫然便是发觉了这一点。他默不作声地行至洛歌身侧,悄悄伸手渡出些木灵力与洛歌。 “灵力比丹药更能回复体力,苏苏这般可好着些了?”祁酒浅浅一笑,传音入密问道。 “阿酒还是节省些的好,我的丹药不多,接下来可是需得有一番苦战的。”洛歌鼻尖发出一抹笑声,目光却是严峻地盯着前方,“是我带你们来的,我可不想你们都在这里丧命。”千万年前,她本便欠着他们一条命,千万年后,她不想再欠第二次。 “苏苏,过会且帮我个忙如何?”祁酒蠕动唇角,终是轻声开口问道。 “何作?”洛歌挑挑眉。 祁酒面上染起一抹红晕,传音入密说了几句,面上颜色愈发鲜艳起来。 “如此这般,好说好说。”洛歌不以为意,眼角微微下垂,以轻纱和阴影遮掩眸中深深的光亮,“我还以为甚么大事。” 心底那片平如镜的湖啊,仿佛是有一滴水落下,开始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波光粼粼的涟漪。 第62章 以背相付(4) 在众人又行一段距离,至那尸骨山跟前时,尸骨山上某一个骷髅倏地拔地而起,祭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嘶吼一声,朝着最前方的洛歌砍过来。 祁酒眼疾手快,反手祭出长琴,一手斜抱,一手拨弄上去。 “铮!” 肉眼可见的音波带着浩荡的气势于电光火石间飞去,只一刹便将那骷髅给轰成粉末。 在骷髅被化成碎末之时,前方尸骨山异变大起,一具又一具枯朽腐败的白骨跌跌撞撞地爬起,拾起早已被岁月侵蚀的武器,步履蹒跚地朝着洛歌这边奔过来。 洛歌祭出木灵珠,口里吟决,却不见灵珠有任何作用。反倒是那些个骷髅见着灵珠四溢的灵气,本是枯骨的竟慢慢生出些肉丝来,他们得了血气,愈发兴奋起来。而本是笨拙的步伐,也愈发灵巧起来。 “我去臭丫头你是故意的吧?”看到骷髅们的气势一下子变得强横起来,水泽空眼角微微抽搐。 “阿泽怕么?”魏无痕摩挲着下巴,眼底闪烁过较之骷髅,丝毫不示弱的兴奋。 “你觉得我的字典里,会有怕这个字么?”水泽空反手祭出重黎,纵身一跃,俯身冲进骷髅群中。 魏无痕无声一笑,薄唇轻启:“龙渊,出来!” 一把柄端刻有龙形底案的金色长剑破空飞出,带着一声低低的吟鸣,闯入众人视野。 魏无痕伸手执剑,纵身冲入骷髅群,同水泽空一起奋力轰杀起那些个骷髅来。 “上古时代欧冶子所铸长剑,又名龙泉,品阶本为神阶,只是因着岁月,而跌落至了紫阶九品。本为欧冶子所有,后下落不明。倒是不错嘛逍遥君,我记得几年前,你还只有一把绿阶的武器。”一剑斩下身前骷髅的头,水泽空反手拍出一掌,而后回头玩味地看着魏无痕。 “彼此彼此。我记得经年以前,你也还没有这上古十大灵器之一的重黎呢。”魏无痕抬剑横扫出去,斩落一排骷髅,以同样的表情回复着水泽空。 大抵是因着这方有生灵气息的波动吧,骷髅群的数量不减反增——那些不远而来的家伙,以诡异的速度,整齐划一地朝着洛歌进攻。 与其是说朝着洛歌进攻,到不若是说它们在进攻那颗碧绿的灵珠。 那充满生命气息的灵珠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大补之物。 击杀的骷髅数量越多,水泽空与魏无痕还有祁酒的速度愈发慢下来,哪怕寻着机会服用丹药也不曾增加——这仿似是一场无休止的车轮战,不断地挑战着他们体格的极限。 这时,洛歌忽而吟唱梵文,叫木灵珠光芒大作,所散出的光芒笼罩在三人身上,一下子便回复了他们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不要停,这骷髅所杀数目越多,它所凝聚的星辰之力便越多。星辰之力始于星河,与你们而言,只会是益多弊少!”洛歌的声音蓦然响起。 祁酒闻言,眯起眸子细细看去,当真瞧见有一缕极淡的紫色气息从被自己轰杀的骷髅身子里飞出,缓缓融进自己的丹田。 大抵是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才致使这些个骷髅死后化成天地的灵宝,用来滋生繁衍,养育那早已绝灭的星河,才能诞生的星辰之力罢。祁酒如是想道。 水泽空与魏无痕亦是发现那紫色气息,不免有些惊奇起来。 这倒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传说里的星辰之力呢。 洛歌的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她强压着过度使用灵珠力量,给自己脑海带来的晕眩,继续高声吟唱三人听着古老陌生的梵咒,同时朗声提醒道,“我现下能力有限,只能施法引来骷髅群,待会若是出现别的修真者前来与你们争抢,只得自求多福了!” 她话音落下,但见一把长剑破空而来。 洛歌猛地退开一步,叫长剑落在自己身前。她抬起眼皮子看过去,瞧见一行人士各自手执武器,朝着这方敢赶来。 其中为首的蓝衣男子,正是方才朝洛歌这边抛下长剑的主儿。 “姑娘,在下手滑,不曾打准骷髅,还请姑娘见谅!”蓝衣男子率着一行人士落地,收回长剑,看看那颗漂浮在半空的木灵珠,眼底闪过一抹深邃而后朝着洛歌作揖道,“在下程刚,不知此乃何物,竟是如此稀奇?”这宝物的灵妙,他方才躲得远远的便瞧见了。本欲一下子打穿这小姑娘颅脑,奈何她反应那般快,倒是叫他有些惊诧了。 “我的宝物,自是稀奇。现下可不是闲唠的时候,我还要帮助我的朋友,若公子和诸位小友无意相助,且莫叨扰。”洛歌淡淡瞥了一眼程刚眼底的贪婪,眉角滑过一抹不屑,声音空灵而疏离。 见洛歌当真开始吟唱梵咒,操纵木灵珠给祁酒三人回复灵力,程刚压下眼底的贪婪,有些尴尬地舔舔唇角。 “却凭地你这小丫头片子,未过豆蔻,也敢喊我们小友?”程刚一旁,一位着着红色低领舒袖长裙的妖艳女子闻言,面上立刻露出一抹不悦。 “蝶儿莫闹。”程刚瞪了一眼李蝶儿,也便是方才出口的女子,而后看看洛歌,微微一笑,“我等便是觉察到这方灵力波动,才前来相助的。”他率先祭出长剑,一下融进那人群之间,攻打起那些个愈发猛烈的骷髅群来。 方才洛歌所言的劳什子星辰之力,他都听了一清二楚。如此好的东西,怎可一人独吞呢?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念及此,程刚下手的力道愈发重了起来。 有了程刚一行人的加持,这方骷髅不消片刻便被屠戮殆尽。这期间,被屠戮的骷髅偶或爆出些个秘籍功法,亦或灵宝,均是被程刚一行人瓜分。而那星辰之力,则是十有九成被洛歌一行人占据了去。 众人嘘出一口气,绷紧的心弦慢慢松懈下来。程刚一行人同洛歌等人随意聊着,纷纷诉出名字来。 程刚乃是散修,方才开口说话训斥洛歌的,乃是他的道侣李蝶儿。那行人间唯一一位中年男子,乃是一位小宗门的真传弟子,名唤葛文睿。程刚旁头稍稍年轻些,容貌丑陋的男子,名唤何平,是程刚的追随者。至于旁头那两位年轻的俊美公子小哥儿,一个名唤林策,乃是某个宗门的杂役弟子,一个名唤萧惠容,乃是第二世家萧氏一族旁支的子弟。 这一行人间,除却程刚是地阶的修真者,其余的俱是轮海境界的。 第63章 以背相付(5) 洛歌对程刚一行人并无多大好感,只是看向林策的目光隐隐有些光亮。 这小子的宗门,可是有来头的呢。 洛歌寻思着,忽而眉头一皱,喉咙涌起一股腥甜来。 遭了!方才只顾着帮阿酒他们回复灵力,全然忘了自己使用灵珠过度,会引起心脉不适,爆体而亡的。 她就要闭目打坐,却忽而被一只伸过来握住自己柔荑的手给搅了心神。 洛歌抬起眼皮子,但见祁酒轻轻握紧自己的手,而后暗暗将磅礴却温和的木灵力渡与自己。 “不必如此浪费你阿酒的灵力,我现在还死不了。”洛歌微微摇头,传音入密道。 “现在是,可过会未必。云凡知恩,不想救命恩人丧命在自己眼前。苏苏,那厮贪念着你的灵珠,似乎是匹狼呢。”祁酒微微勾唇,温润的眼角不经意滑过程刚,待后者讪讪笑着便将目光挪回洛歌身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方才是瞧见了木灵珠能够凝聚纯粹木灵力,且磅礴浩瀚,适才起了心思。不过贪者必有现世报,且不急,阿酒等着瞧便是。阿酒且演好自己的戏码,这出好戏,该是高头了。”传音入密言罢,洛歌倏地抽回自己的手,祭出木灵珠后声音一下子凉淡了许多,“还请阿酒自重。” “是云凡唐突了。”祁酒挑起唇角,眼波一动,笑色微尬。 程刚方想动唇问木灵珠的来历,却见灵珠泛起一阵浩荡的绿色光泽。光泽闪烁间,四围风起云涌。地面颤抖,墨云翻滚! 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骤然逼近。众者俱是神色紧张起来,个个绷紧心弦,全神贯注感知四方变化,如临大敌。 “来了!” 随着魏无痕低低的一声沉吟,四面八方卷起无数尘埃。尘埃里,隐隐可见一群又一群身穿铠甲的黑色士兵,睁着赤红的眼瞳,低低吼叫着冲了过来。 “我去,全是魔种!臭丫头你那劳什子破珠子是专门来邪祟的吗?!”水泽空砸吧着嘴,却只是急急抱怨一句,便掐诀捻动咒法,眼角带着浓烈的兴奋操纵重黎剑施展阵法冲入一方魔兵之中,以全力厮杀起来。 魏无痕瞅见水泽空率先冲过去,唯恐他意气用事被魔气所伤,连忙执着龙渊前去相助。 一行人尽数冲进魔兵中,开始一场艰苦的混战。 这些个魔兵的实力异常强悍,几乎是等同乘劫九重天大圆满,更甚者乃至地阶灵者九重天大圆满的人族修真者。刚开始众人还可仰仗自身功法游走自如,可渐渐地,除了祁酒,水泽空,魏无痕以及程刚四人如方才一般面色如常,其余人包括洛歌皆是感到十分吃力。 洛歌尤为最甚。若非她暗中使用火灵珠召唤了上古三昧真火,只怕她早便被那些个凶悍的家伙给轰杀成碎末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这些个魔种有些不大对劲。 她确是如水泽空所言一般,故意以木灵珠的生命灵力,召唤来那些个觊觎贪图灵力的魔种,以此配合祁酒演戏,引出暗中隐藏观察的二人。按演戏来讲,她所引出的应是修为不高的魔种才对。这些个魔种,非但修为高,性格也是狠辣残酷的。 一定有甚么不对。 洛歌以火灵珠加持,以炽热火焰裹住自身,使得那些个魔族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观察,小心翼翼地挪动伐子,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暂时得了喘息的机会,她迅速捻动手指,就要推演,却忽觉心口一阵不适,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最终变成透明,化散在空中。洛歌本便不大好的脸色,愈发惨白起来。 没了火焰的加持,如今的她等同于一块砧板上的肥美鱼肉,任由刀俎宰割——她身上带着能够吸引邪魔的生命灵力,若吃了她,便是等同服下一枚价值连城,万金难求的九转丹药,大力增进修为不说,还可与天地齐寿。 程刚嗅到洛歌身上淌出来的鲜血味,侧头看看没有火焰加持的洛歌,眼角微动,心底泛起一丝涟漪。他悄悄吟动长诀,悄无声息地祭出一柄毫不起眼的长剑来。 水泽空与魏无痕二人自也是以神识感受注意到了洛歌的变化,奈何他二人被魔种缠得死紧死紧,怎般也无法脱身。唯有祁酒,得了空分神看向洛歌。 “苏苏!” 当看到洛歌身遭火焰消失时,祁酒的心口蹦到了嗓子眼。他不曾有任何犹豫,纵身跃至那一方魔族群中,以一己之力横扫魔种,硬生生为洛歌开出一条圈子来。 而此时,无数柄长剑破空而来,就要没入一行人的背部。 魏无痕心头咯噔一声,眼疾手快,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挡在水泽空身前,伸出宽大的袖袍紧紧抱住后者,任由长剑刺入皮囊。 那一瞬,水泽空与魏无痕四目相视,彼此间是说不出的默契。 “魏无痕你个蠢货!干嘛要帮我挡剑?”水泽空噎着,声音微抖。 “我们做朋友的,当以背相付。何况,我只剩下阿泽一个老朋友了……”魏无痕轻勾唇角,全然忘了唇畔流下的那一行鲜血。 在剑雨落下的同时,洛歌同魏无痕一般,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那柄毫不起眼的长剑飞过来时,洛歌以最快的速度与祁酒换了站立的位子。 “嗤!” 长剑穿过洛歌的锁骨,直逼祁酒的鼻尖。滚烫的鲜血迸溅出来,滋到后者的脸颊上。素来洁癖成惯的祁酒,难得没有皱眉头。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位始终带着黑色斗笠,哪怕落水也不愿摘下片刻的少女。 少女的生命气息如今变得十分羸弱,似是随时都要倒下去,再不起来一般。 有一点祁酒始终想不通。 细细算起来,他与苏苏乃是萍水相逢结下的朋友。可是苏苏一次又一次以命相救,以背相付。为了一个素未谋生的人,值得么? 心口隐隐泛起的丝丝疼痛,叫祁酒迅速回过神过来,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苏苏——” “阿酒这张脸这般俊俏,我可舍不得它被剑雨画成花啊。”洛歌浅浅一笑,突然失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栽进祁酒的怀里。 祁酒稳稳地接住洛歌,眼底是说不出的复杂。 第64章 灼灼其华 “阿酒,且扶我起来。我只是暂时失了灵力,死不了。”慢吞吞拔下那柄长剑,洛歌幽冷的目光透过黑色轻纱,直射程刚。 方才她无心去在意它事,可并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个魔族放出的长剑里,有好几柄是程刚和李蝶儿以及何平暗中放的。 为了夺取她手里的木灵珠,竟枉顾这般多人的性命。简直没有人性,牲口都不如! 还有那两厮,看戏看了那般久,也该现身了。 心口腾起一阵怒意,洛歌猛地召来木灵珠,不顾身子虚弱,只是双手结印,吟唱一段梵咒。 木灵散出熠熠光辉,柔柔的绿芒之下,一支镶有金龙盘飞的白玉长笛从灵珠身下出现,带着细细的流苏,缓缓落至洛歌手里。 洛歌压下心头剧痛,深吸一口气将长笛递至唇边,闭目吹奏起来。 悠扬婉转,不成曲调却自有一番别韵的调子蓦然在这阴暗一隅响起。笛音带着浅浅的绿色萤火点点,从洛歌手里飘向四方。 旁人听着直觉心头一阵舒适,便是灵力也回来了许多。而魔种听着,却是叫自个儿脑瓜子疼得紧。一阵哀嚎过后,一众人伺机而动,将那些个痛不欲生的魔种倾数诛杀。 众人得了喘息的机会,俱是握紧武器随意落座,服用些 回元丹修复灵力。 洛歌化开笛子,将木灵珠收入灵虚界,任由灵珠淡化自己的伤口。麻麻的痒痛感不断袭来,洛歌却是无动于衷,只是轻启薄唇,声音嘹亮,淡漠得听不出一丝温度来:“两位小友不远万里迢迢而来,想必脚已麻木了。不若由在下为两位小友奏上一曲,以解疼痛如何?” “不必小友劳心,我等自行现身便是。”一道温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两道翩翩白光落地,化作一着桃色云锦长裙,一着大红霓裳羽衣的女子。这二者容貌俱是十分上乘的,尤其是那桃衣锦裙女子,似乎在一颦一动间,便已将那万千桃花给攀比了下去。那眉眼里细细揉搓着的温婉华贵,远是气质桀骜的红衣女子所不能匹及的。 “叫小友受伤了,云华在此道歉。”女子反手祭出一粒丹药,走至洛歌身前,递了过去,唇角轻挑,“此乃三转固灵丹,可助小友回转伤势。且莫推辞,我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他人的。” 洛歌眼波微动,朗声一笑后接过丹药一口服下:“既是如此,我便谢过公主殿下了。” 众人的面容俱是怔了怔,尤其是女子与婺秋。 “你怎知云华姐姐乃是公主之尊?!”婺秋瞧稀奇似的瞧着眼前这个浑身被黑色轻纱包裹的人族女子,一双水灵灵的眼因错愕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 “天也知地也知,为何我不能知?”洛歌打量着婺秋,眼角深处染起一抹笑,“小友瞧着,却似与星辰有着莫大的缘分。” 婺秋听得前者一口一个小友,顿时不乐意地翻翻眼皮子:“你一口一个小友,也不觉着害臊!若知了我等是何人,几个年龄,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放肆,乱嚼称谓!”她只顾着纠结那称谓,以致于忽略了洛歌后头的那句话。 倒是女子注意到了,她深深看了一眼洛歌,而后将目光浅浅投向洛歌身侧的祁酒。 “王兄,好久不见。” “王兄?!” 除却洛歌面色如常,众人闻言,皆是错愕不及。 倒抽一口冷气后,水泽空侧头给魏无痕灌下一粒丹药,拍拍他的肩膀,哀叹一声:“云凡君艳福不浅呐!真是可怜我这单身汪子了!” “苦了你了。”魏无痕运转一个周天,与了水泽空一个名曰勉励同情的眼神。 程刚看着女子,眼底直冒精光。 李蝶儿瞧着自家夫君那直勾勾的眼神,心头酸水直冒,忍不住暗中伸手,狠狠掐了一把程刚的腰。 程刚倒抽一口冷气,适才意识到自家的正室还在这头。掐灭心头那点邪心思,程刚讪讪地讨好笑了起来。 “灼灼,你来凡界作甚?”祁酒并不惊奇他人的眼神,只是眼底露出一抹薄怒。 是了,方才他与洛歌演那亲密无间的戏码,再故意引出魔种与之混战,便是为了引出暗中藏身的人,也便是桃衣锦群女子。 他引出她,也不过想问问她意在何下,为何一直暗中跟着而不现身。 哪料人算不如天算,那些个魔种出了变故,竟是那般凶残,还险些害得阿泽与苏苏殒命。怪灼灼不愿现身,也更怪自己太是草率鲁莽了。一念及此,也无怪乎祁酒性子这般谦和温雅的,面上会染上一层薄怒与愧疚不安。 祁灼祁灼,以灼为名,还真是如同桃花一般——灼灼其华呢。 眼眸透过轻纱直视祁灼,洛歌如是想道。 “王兄离开经年,父王甚是想念。”祁灼浅浅一笑。 “祁哥哥,你快些与云华姐姐回去嘛。早日生个小侄子来与我玩,我好教他星辰之道。”婺秋丝毫不忌讳旁人的目光,打趣地看着面色微尬的二人,咧嘴嘻嘻道。 祁酒的耳根子烫了烫,方才那些个恼意竟是不知该如何从口而出。听得祁灼的话,他心海一颤,那如玉如珠的面颊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淡漠:“当年我曾与他们立过誓,不了心愿,宁死而不甘回。灼灼若为这事又来劝我,还是回去罢。还有一事,我与你乃是兄妹。” 祁灼目光一闪,叹了口气,状似无奈:“也罢,既如此,云华便先离去了。”她转过头去,作势要离开。 “且慢!” 慢悠悠转头,祁灼挑挑眉,看向欲言又止的祁酒,眉间是浓浓的笑意:“不知王兄唤住云华,所为何事?” “且替我向他二老问个好。”毕竟是因他们,才有了自己的,总归割舍不下这血浓于水的情。祁酒踌躇一番,仍是将心口那句话给说了出来。 鼻尖淌出一抹笑,祁灼摇摇头道:“知道了。王兄——祝你心想事成。”哪怕那心想是暗无天日的昏暗里,遥遥不可及的微弱光明。我也祝你,由衷地。 “劳烦诸位照顾好我王兄。他初来人世,不懂长情。”她侧头过去,看着扭扭捏捏的婺秋,伸手点点她的眉心,失声笑道,“晓得你不愿随我回去。妹妹也不必跟着王兄,天下之大,任尔自由徜徉。只是妹妹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犯了错淌了浑水,姐姐可是爱莫能助啊。” 婺秋眼波微动。 第65章 通天教子 她再不精明,也晓得祁灼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为凡界七情六欲所困扰,做个自由自在的,不受拘束的人儿。 情这种能够叫人族生死相许的东西,细细想来确是个可怕的。她才不稀罕呢! 只是,她并不知凡界有一句俗话,入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你旁观他人情爱时,总会觉得自己清醒无比。而若是你入了那一场局,你便再不清楚自己是否仍是清醒的了。 而不久以后的婺秋,便是如此。 目送祁灼离去,婺秋化作个流光出了战场,洛歌适才浅浅笑了起来,只是笑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好了,该收拾一下脏东西了。”她侧头,冰寒的目光直射一直做个隐形人儿的程刚。 “确是应该好好收拾一番自己。我只不知,几时多了个祁氏皇族?”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冷,程刚讪讪一笑。 “你不知的多了去了,你能作证你听过天下每个王朝的王姓?”水泽空挑眉,眉眼里尽是讥讽,“刚才那万千把长剑中,有好些是出自你和李蝶儿何平之手吧。想杀了我们,趁火打个劫,搜刮走我们身上的灵物。尤其是臭丫头的那颗珠子,对么?” 程刚心头冒出一股冷汗,眸光闪烁,心虚地摸着头继续讪讪笑道:“哪里的事,方才那么多剑,四处飞来,这位小友怕是看错了吧?” “但见剑器,必有灵之。灵择主而任,若主在世,必将灵光四溢。是不是你放的,一试便知。”洛歌口里吟决,一把抓起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剑,猛地抛向程刚。 那剑刚触及程刚,便立刻散出一阵强悍无比的光芒。 程刚心头一阵抽搐,汩汩冷汗从肩背直往下掉。他连忙起身,将那剑往远方丢去。可剑似是长了眼一般,只丢出几寸便又折回落到程刚身侧。 李蝶儿瞧见程刚这般模样,心头直觉一阵大事不妙,作势便要转身离去。 “程刚,那些剑里,当真有你的?”萧惠容瞪着眼,眸子里是浓浓的错愕不信。 “剑无心,自然不会骗人。”林策冷冷地看着面色微白的程刚。 “你信口胡诌甚么劳什子玩意儿?剑本无心,若是被你施加了甚么法术,岂不是在陷害我家大哥?”何平嗤笑一声,看向洛歌的目光满是愤怒。 “对!方才一定是你施加了劳什子法术,叫那剑认了我家夫君为主子!”李蝶儿听得何平这般言语,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洛歌。 见洛歌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站着,祁酒皱皱眉,想出口相助。却因何平所言,而无了头绪。 他的武器本是长琴,而非剑修。对于剑,他大抵是个一窍不通的。纵是通窍,也是个笨拙的。 水泽空侧头看看魏无痕,递过去一个眼神。 魏无痕咳嗽一声,以极其虚弱的声音慢吞吞道:“人为剑主,剑亦为人主。若想知晓那剑是否是他的,可不一定只得看剑。” 一旁沉默的葛文睿忽而顿悟,一拍脑袋道:“对啊!我都忘了剑与其主之间,但凡契约,必有血证。若他之血融入这剑而非弹开,那么这剑必然是他的!” 程刚听得这话,本是回复过来的一些面色,又白了一些。他见林策萧惠容靠了过来,出于心虚,下意识想转身逃离。 可奈何那二人眼疾手快,哪容程刚这般离去,当下抓住了程刚的手,划破他掌心,滴了好些鲜血甩落至那旁头的剑上。 只是一眨眼,那血液便融了进去,再不分离。 何平与李蝶儿看得心跳骤停。 “这下子,看你们还怎么狡辩?!”林策猛然甩开程刚的手,满目愤懑,“同为人族子弟,为何你这般狠辣?!” “狠辣?”程刚忽而低低笑了起来,倏地抬眸,不再逃避,眼皮子下是前所未有的不屑,“若与那些个为了一己私欲而枉害诸多生灵的人族来相比,我怕是根本不足一提罢。生而为人,真是感到惭愧。” “你!”想不到程刚突而会讲出这一番话,林策听得措手不及,气至语噎。 这时,沉寂的洛歌忽而启了红唇,声音轻轻却没入众人耳畔:“你是在指责人族,还是在为你加入邪教而寻借口?” 众人俱愣,包括程刚。 回神后,程刚的脸立刻一冷:“小友是为何意?” 洛歌浅浅一笑,声音不闻分毫温度:“多年前,莽荒大陆某处群山内,一处与世无争的村落,因为一群劫匪的烧杀抢掠,而全村人亡尽,独留一个尚还年幼的稚童。稚童被一匹母狼拾起,带至一阴阳道服女子跟前。女子见稚童啼哭,心生怜悯,带回收之为徒,取名程毅。数十年后师陨,毅更名刚,以念慈师。” 程刚听得面色愈发惨白。 他的往事,这小姑娘怎么会知晓的? 那可是一百多年前了啊! 她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我乃何人,告诉你何妨,不告诉你又何妨?只是我尚有一问,缘何你恩师故去,你却还要执念于通天邪教?你不知那是整个凡界的公敌么?”洛歌的口气突而严肃了许多。 她话音一落,众人俱是眼神一变。 通天教,那可是凡界第一大邪教啊!昔年曾催动无数战役,间接害死众多人族,如今却隐匿起来犹似韬光养晦的邪魔外教,今儿竟然这般光明正大现身在他们视野了? “哈哈哈哈哈!若能除了这些个卑鄙肮脏的人族,我入邪教又何妨?!”程刚仰头大笑一阵,低头狠狠瞪着洛歌,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不过,小友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我便也没有隐藏实力的必要了!” 他本是想要夺取洛歌木灵珠的,奈何洛歌命数竟是那般好,那长剑竟只是穿过了她的肩胛骨。 如今又暴露了他通天教子的身份,那么这在场之人便更不得留住了。尤其是那女娃娃,她倒有些本事,竟能探到自己昔年的事与身后身份。 所谓擒贼先擒王,枪打出头鸟。若想对这些人下手,便先抓了洛歌,再慢慢收拾他们罢。 念及此,程刚突而厉喝一声只见一股强悍无比的灵魂威压四下散了开去。 第66章 狼妖之心(1) 那是何等浩瀚的灵魂威压啊!只是弹指间,便已叫诸方风云变色了。 感受到这股威压,除却洛歌外,众人皆是身子一颤。 “灵王一重天大圆满……一百多岁能修成这般,天赋已然相当不错了。逍遥君,云凡君,这次我们可是碰上大麻烦了。”水泽空面色凝重,眼底凝聚起一抹不甘心。 先前这程刚所展露出来的,也便只有大灵师四重天的修为,如今竟是跃进了一个层次,这倒是有些棘手了。以往他除掉的那些个四大邪教,虽有修为高过自己,却也可勉强将之重创击杀。可今儿这厮,竟是灵王的修真境界,且不说他能否战败程刚,若他能够将之重创,便已是长生天的眷顾了。 因为从地阶修真开始,人族虽可越阶一战,却难免是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他是个从商的商人,这等赔本买卖,他脑子被驴踢了才回去做。 可一想到不能够除去邪教之子,水泽空便恨得牙痒痒。 “灵王而已,有何无可奈何?”待到伤势回复,魏无痕召来龙泉剑,冰冷的剑刃直指程刚。但见他朗声一笑,“吾以龙泉为名,证道剑心!但求诸天万界,借道剑气与我来用用!” 他缓缓将龙泉举起,一时剑芒闪烁,天地间雷声轰鸣。一道低低的龙吟,蓦然传入众人脑海。 天上奔来一条金龙的虚影,盘绕着魏无痕头顶一隅。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倏地融进那龙泉剑中。恍恍惚惚间,众人隐隐看到龙泉剑上的龙纹,似是愈发栩栩如生了起来。 而魏无痕的灵魂威压,也一下子提升到了叫众人所震撼的地步。 “传闻欧冶子铸七星龙渊,也便是龙泉剑时,融进了洪荒龙族的王族血脉。得此剑者可凭借剑身里蕴含的龙之血,借用天地间残留的龙族修真剑气。我只在古籍上看过,一直当它是个传闻。今日一见,那传闻竟是真的!”死死盯着龙泉剑上微微颤动的龙纹,萧惠容的语气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洛歌抿唇不言。 那龙族之血,可是那厮的血呢—— 而昔年,那二人可是情同手足的。今日龙渊又现,还是落在他手里,那么那厮也该苏醒了罢。 “灵王一重天?”程刚敛回气息,模样已然变化成了一位身着阴阳道袍的道士。他目光贪婪地看着魏无痕手里的长剑,舔着唇角,“这般好的长剑,归了你可真是浪费。不若与我,好给它寻个好主人罢!”话音落下,便见他祭出一柄长剑,朝着魏无痕奔了过去。 魏无痕面无畏惧,手持龙泉,以全力于电光火石间奔向程刚。两剑交锋,锋芒毕露。凛然剑气四下散开,震得好些人站不住脚。 这便是地阶修真者之间的战斗么?萧惠容看着,目光里满是震惊与兴奋。 李蝶儿见自家夫君暴露了身份,便也不再顾及,与何平相看,同时颔首变化了模样——俱是变做个阴阳道服的人儿,祭出自己武器,就要上前去相助。 水泽空与祁酒眼疾手快,反手祭出重黎与凤鸣,一人执剑一人抚琴,只在片刻便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无知小儿,也敢拦姑奶奶的路?”李蝶儿冷冷一笑,眸光倏地一沉,一股同程刚一模一样的气势爆了开来。 何平见她展露实力,便也不再犹豫。只是他所散开的气势,竟比程刚夫妇还要高了一筹。 “灵王九重天大圆满!”萧惠容的面色顿时一白。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大灵师九重天圆满,而这厮竟已是灵王九重天了。这下子,估摸着是要栽在这里了。可叹可恨他尚未娶了他那未过门的妻儿,竟是要凄凄惨惨地死在这劳什子的荒芜战场上! “阿泽,施以灵剑阵,以音杀带动剑气,借以天地之灵,或可暂压他一时。”祁酒心底微微震惊,面上仍是先前的温润淡漠,沉静下来后,他迅速开口道。侧头看看杵在原地的洛歌,眉心微皱,却心知此刻容不得自己多分心,需得全力配合阿泽,只得又将目光转了过去。 水泽空也不多言,反手祭出一只酒葫芦,喝下一口后将重黎抛了出去。 祁酒一手斜抱琴,一手扣上琴弦,铮铮琴音倾泻而出。肉眼可见的音波落到重黎剑上,使之幻化出无数剑气,以极其强悍的威压四散开去。 拼了! 萧惠容,林策及葛文睿见祁酒与水泽空出手了,咬咬牙各自祭出武器,分散着冲过去以全力而攻之。 “哼,不痛不痒。”李蝶儿睨着妖娆的眸,眼底淌出一抹不屑。 眼见众者开始混战,洛歌只是静静瞧着,杵在原地不动,犹似稻草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一己私欲而能屠戮整个村落,为一己私欲而能暗中加害他人——其实她何尝不也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刻意靠近他们,只为那件事呢。 同一堆粟米中,有好有坏。人也如此。 他们各有私念,为了那渺小的希望,在明知自己打不过的情况下,却还是要奋起反击。 这不是笨,这是一种对于生命的倔强。 “所以——”心静如水的洛歌缓缓抬头,清澈如水却是淡漠的目光直射长空,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一字一顿轻启双唇道,“长生天啊,你看到了么?” “长生天啊,你看到了么——” 这一句话,旋旋绕绕回响在这一方天地,叫众人俱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装神弄鬼!”程刚落到不远处,见洛歌静静站着,不屑地翻翻眼皮子冷嘲一声。 一柄长剑蓦然擦着他的鼻尖过去,剑刃锋利,一下子将程刚额上碎发给尽数削落。 “谁给你的胆子,与本座对战时,敢分了心思?”魏无痕收回龙泉,见程刚面上冷汗直冒,唇角弧度微勾,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厌恶。 “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以本座自谓?”程刚冷冷一笑,抄起长剑变幻步伐,带着狂暴的气息逼近魏无痕。 “忘了告诉你我的名讳。老子的名字,叫做——魏无痕。”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三字,魏无痕唇畔弧度越勾越大,只是依旧没有丝毫温度,“你说,老子有没有资本,以本座自谓啊?” 第67章 狼妖之心(2) 程刚进攻的动作于半空倏然顿住。 他踉踉跄跄停下脚步,眼皮子不停地抖动。 魏家公子无痕,字落尘,号逍遥。三岁登上无邪教教主之位,得老教主魏氏族长倾囊相授,十岁独闯江湖,与水氏少主结伴,并称落泽双杰。魏无痕这号响当当的名字,他怎么可能没听过? 看他这般桀骜不羁的气质,莫不成,他当真是那无邪教教主?程刚犹疑起来。 他不是斗不过魏无痕,只是顾及无邪教乃是凡界第五大顶尖修仙宗门,人脉颇广,而且凭他现在的实力若想除去魏无痕,势必是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若魏无痕死了也便罢了,若是他活着出去,日后自己必定讨不得一枚好果子吃! “喂,你怕了?”魏无痕嘲讽地笑了起来。 “怕?爷爷我的认知里可从未有过怕这个字!”奶奶的豁出去了,狠绝便要狠绝到底。此时不除,必将后患无穷! 程刚朝地上啐出一口唾沫,拼了全力同魏无痕继续打斗起来。 这厢,李蝶儿听得洛歌声音,心头不悦,冲过去便要扼住后者的脖颈。 祁酒见李蝶儿身形迅猛,心口突突跳动,他想脱身去带离洛歌,却发觉水泽空面对何平时,因自己的分神而显得甚是吃力。 踌躇后,祁酒以全力相助水泽空压制何平,再以传音入密对洛歌大声唤道:“苏苏,且莫念叨了,快逃!” 洛歌不为所动,只是仰头看向那风起云涌的天空,兀自轻声呢喃:“任性过了,也该来了罢。” 李蝶儿的衣袍因为劲风四下飞扬,她欲想伸手扼住洛歌的脖颈——她确是伸出了手,只是那突然出现的火焰,叫她烫的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原来,在李蝶儿触及洛歌时,洛歌的浑身上下染起一抹浅浅的红晕。红晕扩散,变化成无数火焰。那火焰乃是火灵珠自卫所散出的,虽不如神火,却也是极其强悍。 “你,你耍无赖!”使劲儿揉搓着握着剑的手背,李蝶儿盯紧洛歌,愤愤地叫嚷。 洛歌古井无波的眼淡淡看着李蝶儿,犹似在瞧一位跳梁小丑。 李蝶儿见洛歌不吱声,只当她是怕的不能动弹,抄起长剑要刺入她天灵盖。 一直在默默观察这方一举一动的祁酒见到那剑尖就要刺入洛歌发顶,再不顾及水泽空,连忙起身转向抱琴抚上弦丝。 “铮!” 与此同时,众人头顶一方领域的云层突而开始变幻,逐渐形成了漩涡状的模样。漩涡中心,一道数十丈粗的雷霆蓦然劈了下来,同音波一道过去,直接将李蝶儿轰杀成了灰烬。 嘴角留下一行鲜血,洛歌抬手伸进轻纱,将之一把抹去,微微一笑,笑里透着无尽讽刺与寒凉:“我原地不动,便是为了召唤这方天地之灵,以此降下天罚之雷,将你抹除。你却毫无警觉,还妄想杀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她姬云苏,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方才丝毫不动,便是在等一个契机,以此召唤天地之灵。只有天时了,才会有地利人和。现下,正是天时! “蝶儿!”见自家妻儿被一下子轰成灰烬,程刚顿时心口一窒。他瞧着洛歌的目光顿时变得血红起来,强压下心中悲戚,瞪着洛歌牙关紧咬道,“臭丫头,我必要你之血肉,偿还我亡妻之命!” 他想要冲过去诛杀洛歌,奈何魏无痕死死缠着,怎般也不叫他得了丝毫空隙开溜过去。 而何平得了空隙,一下子挣脱开水泽空的压制,以平生最快速度奔向洛歌。 洛歌又吟唱起一段古老异常的梵文。她眼底的浅红色,因着心口疼痛的缘故,逐渐变成了深红色。 “神令,天罚!” 在何平就要刺到洛歌时,一道雷霆蓦然降下,直劈程刚。 程刚见躲闪不及,竟是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大声喊道:“阿平救我!” 何平身躯猛然一震,倏地转头见程刚就要被雷霆击中,再不顾眼前唾手可得的洛歌之命,而是以全力奔向程刚。在雷霆抵达时,率先到了程刚身前,施以全副灵力护住后者。 “轰!” 雷霆轰中程刚的后背,那浩荡的雷霆之力一下子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麻木了起来。 何平面色惨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溅程刚一脸。 众人俱怔,唯有洛歌面色淡漠。 “阿平……阿平……”程刚愣愣地看着何平,丢了剑一把扶住缓缓瘫软下去的何平,随着他半跪到地上,满目的神色尽是不知所措,“对不起,对不起阿平!我不该喊你的——我以为死的会是我——” “三哥哥,阿平的命本就属于你。如今,全当还债罢了。”何平颤巍巍地说出这一句话,又咳出一口血,目光逐渐涣散,面上容颜也渐渐起了变化,“三哥哥……阿平以后……再也不能……不能保护哥哥了——” 待到何平的容颜变回一副世间罕有的俊郎容貌时,他的气数也到了尽头。口口鲜血涌上喉鼻,叫他忍不住瞪圆了一双渐渐失去灵性的凤眼。 “三哥哥……” “小五,三哥在!三哥在!你快起来,我们还要去四海徜徉,去寻觅上古八荒,我们还要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你快些起来,快些起来啊!”听得那虚弱得如同蚊蝇鸣叫的声音,程刚心头一颤,连忙焦急地应道。 何平颤巍巍地伸起手,呜咽呜咽地叫唤着,似是欲言。而待到程刚靠近时,何平却已然失了鼻息,手蓦然垂下。他那魁梧的身形,也在生命陨逝的一瞬化作了一匹黄毛大狼的模样。口吐鲜血,两眼翻白,再不醒来。 见到何平的模样,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唯有程刚悲戚地哀嚎,洛歌淡漠地看着。 “这这这,这竟是只狼妖?!”葛文睿满眼的惊恐。 想不到平生第一次见着妖,竟是在这等场合。 “狼犬狠毒,却也最是忠诚。今日一见,果如传闻。”见着何平为救程刚奋不顾身的模样,萧惠容满心感慨。 水泽空复杂地看着哀嚎痛哭的程刚,心头是一阵五味杂陈。 其实说到底,何平心肠不坏,一片赤胆忠诚。 只是,他选择错了道。 因为邪魔,是永远不会被他们口中的所谓正道认可的。 而他,便是那所谓正道中的一员。 所以,对不住。 第68章 白衣公子 一百多年前,东秦大涝。 某日雨夜,一只狼妖幼崽因饥饿误闯农居,被老农发觉,使了锄具险些被殴打致死。 那日一阴阳道袍男子凑巧御剑路过,无意间瞧见地上被一众老农围打到气息奄奄的狼妖,一时竟念起昔年在村落时,自己被幼童欺凌,有一狼犬相助解困的画面。 一时间,男子起了恻隐之心。于是乎,他施了道法召来一片黄土尘埃,在众者哀哉之际,一把跃下去抱起狼崽,离了开去。 经年以后,狼妖修炼化形,以一片赤诚之心袒护男子。不论男子杀人亦或大肆抢掠,狼妖只是一心一意相护。 因着狼妖生得一副妖孽俊美容貌,男子瞧得心生嫉妒,暗暗疏远狼妖。狼妖心急,连夜施展狼族秘法永久改变自己容貌,直至气数方尽才得可解除。 那男子,便是程刚。那狼妖,便是何平。 “三哥哥救了阿平一命,又为阿平取名,阿平无以为报,唯有一片赤诚之心交与三哥哥。三哥哥,日后,阿平来保护你。” 他永远记得,何平化形那一日,对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和那纯净无邪的笑。 阿平,他的阿平,他的小五走了。 他的阿平为了救他,屡屡重伤,这次仍是为了救他,却不再是重伤,而是直接陨了命。 “阿平,三哥对不住你。且待三哥重拾心绪,为你报了这仇!”将何平的尸体纳入灵虚界,程刚沾满血的手抹了泪,提起长剑缓缓站起身来,睚眦欲裂地盯往洛歌的方向。 那阴毒狠绝的目光,叫林策与萧惠容瞅着身子禁不住打起寒颤来。 祁酒一手紧紧抚在琴弦上,只是蓄势待发。 “诛我妻儿,杀我阿平——小儿,我必要你命!”程刚一跃而起,以诡异的出奇的速度直奔洛歌身前,扼住她的脖颈,使劲往上提了起来。 “苏苏!” 祁酒温润的面多了一道裂痕,他欲上前却听得程刚猛地一声大吼:“她命在于我之手,谁人焉敢过来!” 众人俱是顿下上前的脚步。 “程刚,你欺负一个弱女子,颜面何在?”林策厉声喝道。 “颜面?若顾及颜面,”程刚挑挑眉,扼住洛歌脖颈的力道倏然增加了些许,“你们为何要杀我妻儿!” “人不欲诛我,我不轻易诛人。”没了空气,洛歌直觉脑海一片空白,她皱皱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程刚,不曾有丝毫服软。 程刚心头杀意愈盛,他挑唇冷笑:“好,好一个人不欲诛我,我不轻易诛人!我到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长了何等容貌,敢说这般猖狂的话!” 在他伸手即将掀起洛歌面上轻纱时,洛歌忽而冷笑一声。 与此同时,一柄金黄色的长剑从天而降,直奔程刚。 程刚猝不及防,连忙松开洛歌,朝旁头退去。 在洛歌即将落地时,她旁头的祁酒蓦然化开凤鸣琴,上前稳稳抱住前者,将之轻轻落向地面。 “苏苏可还无碍?”祁酒轻轻地问。 “死不了。”洛歌抬头看着面前那把刻有古老铭文的金黄色长剑,黑纱之下唇瓣勾勒而起,“阿酒且看着,好戏要来了。” “谁人在此偷袭,还不快现身!”程刚握紧佩剑,紧张地四处张望。 天边凝出一抹白光,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至金色长剑身旁,一把握住,剑尖直指程刚。 且来道一道这白影容貌,乃是个俊逸若仙的公子。但见他一头发白如雪,以玉簪绾住,任其随风飘扬。剑眉之下一双金色之眸熠熠生辉,炯炯有神。公子手握长剑,远远瞧去竟似是个画里来的仙人。 “掌,掌门……”林策怔怔地看着白影,蓦然想起曾在那里打扫阁楼时见到的一幅画卷。 画卷里的人儿,可不便与眼前人一模一样么? “阿泽,你有没有觉得,那把剑很眼熟?”魏无痕眼角微微抽搐。 “传说,上古时代凡界混乱。有一炎帝之后,名曰蚩尤。蚩尤不服中央轩辕黄帝专治,联合各大部落进攻,意图夺回天下。逐鹿一战时,黄帝因蚩尤有仙族相助险些挠北。后来,战场突然出现一片尘埃。尘埃后,一柄通体金色,上可有古老铭文,以龙为魂的长剑竖叉在尸体堆之上。”看向白衣公子时,水泽空一双凤眼里饱含深意,“那柄长剑,便是日后轩辕黄帝的佩剑,以他之姓为名的——轩辕剑。” “那照你这般说法,他莫不成是轩辕黄帝之后?”萧惠容猛地一惊。 那可是传说里神话一般的存在,那可是整个人族里最闪耀的星辰。若是他的后人,必定是要被万人所敬崇的! “不,他不是。真正的轩辕黄帝之后,其实一直都在莽荒大陆,而且大家也都听过。他只是拥有一颗侠肝义胆的剑心,所以得到了轩辕剑的认可。”林策微微摇头,眼底暗暗浮起一抹激动。 想不到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貌,竟是在这样的战场上。 “尔等邪教小辈,胆敢放肆?”白衣公子冷冷一笑。 “你乃何者?”程刚如临大敌似地看着面前之人。 这白衣公子明明没有任何气息,却能够给他一种死亡的威压。这般情况下,他不是成仙得道者,便返璞归真的高手。 白衣公子没有搭理,只是反手随意斩出一剑。浩荡的剑气扑面而去,犹如强龙压江。程刚连反应的机会都不曾有,胸口便被轰中。 他有些不甘地看看面的淡漠白衣公子以及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洛歌。 倏地,他满是鲜血的唇大大勾咧起来:“哈哈哈哈哈!因为我是邪教,所以要铲除我!哈哈哈哈哈!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程刚猩红的眼死盯着洛歌不放,声音嘹亮而阴冷恐怖:“杀我妻儿,杀我阿平,你好狠的心啊!今日,我程刚在此,以我之名立咒——诅咒你,死后不得其所,一世不得善终!” 话音适才落下便见他化作了一道带着颜色的风,伴着浩荡剑气散在这天地间。 “苏苏,全当他开了个玩笑话,莫往心里去。”祁酒皱起眉头来。 洛歌抿唇不言。 古有民声咒夏桀,咒商纣,咒幽王,俱是以亡国而终了。 诅咒从不会不灵验,不是么? 第69章 露出龙身(1) 凡界之外,某座辉煌的殿宇之中。 两道身影盘膝对坐于狐皮席垫之上,一者手执耀石质的黑子,一者手执冷玉质白子,默不作声地博弈。 且道一道这两者容貌。 落座于屏风旁头的,乃是一位墨衣公子。这公子容貌俊逸,五官甚是好看。只是眉眼之下的那对眸子过于清寒,以致他者只敢旁观而不敢接近,便仿似他是位上古神祇一般。 另一者亦是位俊公子。他着了一件云锦白袍,气质是与前者不相上下的清冷。 两者身旁俱是有一盏清茶。茶水热气腾腾,经久不散。 待到一枚白子落了棋盘,清茶热气散尽,白衣公子勾唇一笑,低低凉凉的声音蓦然响起:“景逸棋艺见长啊!” 墨衣公子端起茶水默默抿了一口,轻启薄唇,以如同秋后第一缕凉风般的磁性声音淡淡回应:“景逸拙技,叫王爷见笑了。” “无妨无妨,博弈本便是闲情逸致之时所做之事。我等事务繁忙,岂来空闲钻研这等雅士之物件?孤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便不叨扰景逸了。”白衣公子摆摆手,起身下榻,理理衣袍走了出去。 墨衣公子静静听着,待到白衣公子离去之后,那冰冷的面上多了一抹裂痕。 “毕方,打听到了么?”墨衣公子浅浅放下茶盏,目光淡漠。 “回公子,还不曾寻得。只是隐隐探听到一些消息,说是在凡界曾有那物件波动过的迹象。”他话音落下,便有一只形状如鹤,嘴有一喙,生有一足,通体长着红色古老条纹的鸟从一旁出现,化作个俏公子的模样,作揖毕恭毕敬道。 毕方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手指一上一下叩动桌案,心口突突跳着,连忙又道:“公子,毕方曾在莽荒大陆东秦王朝边境,遇到一下仙。那厮说是曾似见过的,只是不知为何便是给忘了,愣是记不起来。” 墨衣公子叩桌案的手微微顿住。 “听过昔年那厮的名讳,想必有心者必是要为之遮掩,以免日后引来杀生之祸。那厮,倒是个精明的主儿。毕方,再去问,好生以礼数相待,莫惊了人家。”墨衣公子薄薄的唇畔缓缓勾起。 又要去凡界走一遭了—— 毕方苦巴巴地皱着眉头,作揖一拜后化出原形,离了开去。 待这偌大宫殿只剩了墨衣公子一人,他那眉间的冰雪,才化开了些许。 “调皮鬼该归家了罢,这次王兄决计不会叫你再受半分苦楚——”微微摇头,墨衣公子眉眼弯弯一笑。 那轻生的呢喃,随着从窗沿打进来的徐徐微风,消散在这一隅天地。 只是暗处,有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墨衣公子唇畔的弧度,而墨衣公子似是毫不知情。 这厢,洛歌理了理心绪,昂首看向那救了众人的白衣公子,俯首作揖一拜:“小子洛歌,多谢前辈相救,不知前辈贵姓?” “他乃是我家的掌门,无姓唯有名,单字歇。我等都唤他公子歇。”林策不待白衣公子回答,便抢了话道。 “没个礼数。”公子歇失笑,伸手点点林策的眉心。 林策受宠若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原是与万年前同位一家的,幸会幸会。”洛歌微微一笑。 公子歇的笑容微微顿住。 “阁下怎知?”他试探地看向洛歌,连带着本该对之用小友称谓的也改做了阁下。 “这小丫头算卦可是一流的。所谓天也知,地也知,她也知。”魏无痕朗声一笑。 “原是如此。”公子歇回以一笑,低头看向林策,“策儿,你娘亲病入膏肓,梦中直念叨你,唤我带你归去。” “娘亲她病入膏肓了?”林策猛地愣住。 “嗯,大抵也便这几个月的事了。回去看看罢,且莫执拗了。我依照你娘亲的意思,将你擢升为内门弟子,拜入我师弟门下,做第九百九十九代弟子。” “早前是弟子糊涂,不明家母良苦心意。如今弟子悔悟,愿领命,这便随掌门回去。”林策沉吟,立刻恭敬地作揖拜道。 “好,懂事便好。”公子歇欣慰地摸了摸林策的头,抬头望向洛歌等人,“多谢诸位看觑我家弟子,若有来日再会,必当言谢。” 待到众人俯首作揖拜过后,便带着林策化作流光离了开去。 “这公子歇乃是何等名士,竟是拥有轩辕剑这等神阶宝物?”魏无痕摩挲着下巴,盯着公子歇离去的方向,饶有兴致地轻声呢喃。 “万年前,能够让天下为之颤抖的,除了他之外……还能有何人呢?”水泽空无声一笑。 “难道——”魏无痕的眸猛然瞪大。 “他不是他,但他也确实是他。”祁酒收起长琴,温润的眉眼里多了一抹深邃,“我以为那只是个传闻。原来,它竟从不曾没落。”已经收到第一千代弟子了。 “姑娘!” 天上雷云散去后,萧惠容的一声大唤惊住众人。他们侧头看去,顿时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从洛歌身上传来。 “我去臭丫头你是泡血池子里去了么?这么腥!”水泽空讶异非常。 “你且瞧瞧,这附近十里,哪有血池可供我泡上一炮?”洛歌趔趔趄趄地摇晃着跌倒在地上,她能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地排斥灵魂。 那种灵魂离体的感觉啊,可真是飘啊飘啊的,难受的紧呢。 大抵是方才施了法召来天地之灵的缘故罢。见了自己这副凡胎肉体,心高气傲者难免是要有些脾气的。 洛歌抬头,想瞧瞧阳光,却望见祁酒俯首望过来的担忧地面颊。 她笑了笑,露出沾满血的皓齿——但那都被黑纱遮掩,他人甚么也瞧不到:“阿酒,唤他们离了开去罢。机缘只在方圆百里才可寻得,需得加紧时间。” 祁酒知晓洛歌是在支开他人,有话同自己讲,便侧头看向魏无痕与水泽空,以及萧惠容葛文富二人,微微摇头,以示离开。 四人相互看看,作揖相互拜别了过后,迅速离去。 “苏苏,你怎么了?”为何……感觉不到你的生命气息?祁酒蹲下身子,温润如玉的目光与洛歌平齐。 第70章 露出龙身(2) “我想搏一把。阿酒,扶我打坐。”洛歌晓得祁酒在担忧,摇摇头正色道。 祁酒依言,扶着洛歌坐起身。 “退开些。” 祁酒退开一大步。 “祭凤鸣琴,清心而抚。心如止水,所念之曲,则是清心曲。”深吸一口气,强力压下眩晕感,洛歌急速开口。 赌上一把,若阿酒的琴心甚高,那么清心曲他一定能抚出来。能抚出清心曲,那么她便能够暂时压制这方天地对于灵魂抽离的力量,以全力去做那件事了。 察觉到洛歌的异样,祁酒不曾有片刻犹豫。反手祭出凤鸣琴,凭空盘膝而坐,双手抚上琴弦。 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的祁酒俯首望着长琴,双手微微颤抖。 凤鸣长琴啊,你听到我的声音了么?请一定,一定要帮助苏苏渡过难关。 直觉告诉他,若是此时苏苏不能回复,那么她很有可能会殒命。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他可不想自己背负上恩将仇报的骂名。 双手少做犹豫,以一种奇缓无比的速度开始抚琴。琴音悠扬婉转,乍闻不似曲调,细听却是极有韵味。隐隐间,竟仿佛能听得山川流水之声。偶或有鸟鸣虫叫相奏,为那簌簌流水之声平添好些趣味。 成了,成了! 这便是清心曲。清耳静心,提神凝魂。 洛歌的心思慢慢静了下来,灵魂也有稳固的迹象。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献吾之龙魂,集天地之灵,觉醒龙魄!”洛歌闭目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忽而高声道来。 但见一道金黄色光芒从洛歌身遭散开。光芒笼罩洛歌的整片身躯,刺眼夺目,一瞬便恍惚了紧紧看着这方的祁酒的眼。 待到两眸稍作适应,瞧见洛歌的变化后,祁酒愣愣,竟是下意识地忘记了抚琴。 此时此刻的洛歌,仍是着了一身黑袍,头戴蓑笠。唯一起了变化的,便是头顶那一对撑破了斗笠,似是麋鹿的犄角,后方撑破了衣裳,似是麒麟之尾的九色琉璃金尾。 金尾上每一角鳞片都散发着耀眼的九色光泽,看上去是那般惹人眼。 “嗷——” 一道不属于人族的低吟,蓦然响起。吟声低沉却清晰,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怖威压席卷四方。 “上古有盲瞽叟云曰,昔有女者,通体鳞片,头生鹿角,臀生麒麟之尾。生若游龙,洪亮撼动。跨化龙台,跃龙门则可成龙,遨游五湖四海八荒,不受拘束。” 不知怎的,祁酒倏地忆起一段曾在古籍上看过的文字。 莫不成,苏苏乃是龙族后裔?那么她为何会流浪凡界? 而且…… 龙族似乎已经绝迹了。 念及此,祁酒的眉微微一皱。 洛歌起身,缓缓摘下斗笠。 但见红唇顾盼,眸子璀璨,似乎盛满了星辰大海。只是不知为何,那本该如墨的瞳仁,此时此刻乃是如浅阳一般的微红色。 一时间,左旁那半张叫人窒息的绝艳,右旁那半张盘龙遨游的金面,看得祁酒止不住发愣。 那日水里吻苏苏时,那冰冷的触感,便是那金面了吧。 只是这时的他并不知,自己仍是想错了。 “凡胎龙魂这个秘密,我也只告诉阿酒一人。”不论你是否是他,她都告诉。 洛歌化开那龙角龙尾,微微昂首猛地吸了一口气。 “有多久没有带着黑纱,去呼吸空气了呢?”眼见上方那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威压隐隐散去,洛歌难得惬意地眯起了眼。 “苏苏,为何你带着黑纱,又要带个面具?你这般模样,已是很美了。”祁酒问。 洛歌收回浅红的目光,待眸子重又变的漆黑如墨时,便正视起祁酒来。 “做人总要留些神秘感才是好的。若阿酒知道了真正的我,也许会被吓到。”洛歌云淡风轻地启唇。 祁酒颔首,晓得再问便是个人隐秘,也不再多问。 多年以后,当他晓得洛歌这般所言时,心里难免有些苦涩。 那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 她从不稀罕他人的怜悯与同情。因为源于骨血之中的尊严,所以她戴起斗笠,以轻纱遮面;因为不想他人以别样的目光看自己,所以她摘下斗笠时,会戴起面具。 “阿酒走罢,前方还有机缘在等着我们。若不快些,只怕过会儿有脏东西要过来。”洛歌转身祭出一顶黑色斗笠,摘了面具戴上,而后转身笑道。 “苏苏,为何你先前不展露那龙身?”祁酒见洛歌朝战场更深处走去,便收了长琴起身不急不缓地追上。 “是那长生天老儿逼我的。方才我施法召唤天地之灵,以天罚之雷诛杀李蝶儿与何平,那长生天瞅我是个凡胎肉体,心高气傲便觉着心头不快,不甘自己被人族驱使。于是便要剥离我的灵魂,叫我魂飞魄散而死。”洛歌眉眼间浮起一抹桀骜,她朝前方看着,声音空灵而坚定,“只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若天要收我命,我便劈开这天;若地要收我命,我便踏碎这地!我心向自由桀骜,谁人焉配束缚?!” 祁酒听得怔愣。 寻常女子只是寻个依傍安身立命,便已觉得异常满足。而苏苏竟是有颗这般辽阔的心,容了天也容了地。 也是,苏苏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寻常女子同苏苏是比不得的。 这厢,龙不离三人受了广成子指导后练了一阵子剑法,又按广成子的意思钓起鱼来。大半晌过去,三人仍在琢磨如何钓上一条大鱼。 他三者钓了半天,愣是钓不起一条肥硕的鱼来。反观广成子,不急不缓,倒是钓了满满一竹筐。 “离兄,不若问问前辈,怎般钓的大鱼何似?”洛天耐不住,悄悄看向龙不离,轻声问道。 “前辈方才说了,叫我等莫要打搅他。只等我们钓上了大鱼,便传授我们帝神创造的剑法。此番过去相问,便是叨扰。”轩辕云景淡淡开口。 龙不离颔首,凑近些轻轻道:“若是我们自个琢磨,钓上一条大鱼,承了帝神遗留的剑法,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且不说那是神族的功法,单是创世帝神这一个名号,便已足够撼动九界了。” 洛天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三人又琢磨了一阵子,仍是摸不着头脑。 这时,广成子倏然立了起来,朝这边走来。 第71章 不离之怒(1) “不离,过来。”在他三人不远处停了脚步,广成子招招手。 龙不离怔了怔,起身走过去,俯首作揖一拜:“前辈唤我,不知所为何事?” “外头有位龙氏公子寻你。”广成子淡淡开口,“回去之后,便莫再寻过来了。此乃老夫设下的幻境,你寻不到的。” 龙不离又怔了怔。 他素来是一人游历四方,除了上次恰巧碰到那行人之外,他的行踪是从不汇报给家族的。这番有人来寻他,不是那行人,便是图谋不轨的冒充龙氏子弟人士。 念及此,龙不离清冷的眸沉了沉。他俯首作揖拜过后,便顺着广成子所指的方向,走了出去。 只是可惜,修习不到帝神的功法了。龙不离如是叹惋。 不远处小官道上,一道容貌俊美的身影手捧一枚闪闪发光的石头,面色焦急地四下走动。 龙夜祁带着家族派送过来的灵魂石走了一天一夜,却只见石头发光,而不曾寻到石头主人的影子。 他姐姐受伤了。 三天前,龙夜祁龙云曦二人拜别龙夜辰,兀自前去就近小城补充资源。不料途中遇了劫匪,龙云曦拼全力护住龙夜祁,不慎被打成重伤。二人被抢了好些丹药财物,龙夜祁要进城,龙云曦却摇头,执意入了林子,寻了处隐秘的地方避身。 眼见龙云曦气息渐弱,龙夜祁走投无路下朝天放了族中用的传讯烟火,召来附近的龙氏杂役子弟,按龙云曦之意,连夜遣了回家族,找来有龙不离灵魂气息的灵魂石,寻他求助。 可奈何他寻了许久,却只见石头发光,而不见龙不离。 再这样下去,姐姐必定会陨了性命的。可姐姐性子太高傲了,宁可窝在石洞也不愿回家族疗伤。这该如何是好?去求助龙夜辰他们么?他们更不会帮助,只会落井下石。 在龙夜祁焦灼不安地垂头时,一道听在他耳畔,如同听救世神的声音蓦然响起—— “夜祁?” 龙夜祁抬头看去,瞧见一位模样精致的华贵紫袍小公子哥儿手执长剑立在不远处。那眉心的朱砂那般显眼,瞧得龙夜祁瞬时激动起来。 他连连上前,俯首作揖一拜:“见过少主。” “不必多礼。你怎么了,为何捧着我的灵魂石?”龙不离愣愣,收起紫阳剑,上前想扶起龙夜祁。 “求少主救救家姐!”可龙夜祁非但没有起来,还单膝朝地下跪去,声音诚恳而焦急,“前些日子我与家姐前去就近小城的路上,碰了劫匪。家姐为了护住夜祁,不慎重伤。还请少主为家姐施以医术,救她一命。夜祁必当铭记于心,他日涌泉相报!” 龙不离的目光微微一冷。 他们龙氏一族拉帮结派归拉帮结派,争斗归争斗,可若是碰上外人欺负,那可是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当然,某些扶不上墙,不懂世事的人除外。 “先去救你姐姐,再去打劫。”龙不离目视前方,冷冷道。 “打劫?”龙夜祁一愣。 “打盗匪,顺便劫个财。”龙不离转身朝着龙夜祁来时的方向走去,不忘回头招手,清淡的目光落在仍是怔愣的龙夜祁身上,“愣神作甚,不想救你姐姐了?” 龙夜祁哦了一声,连忙起步跟上。 看着身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半头,以稍显稚嫩之音扬言要教训劫匪的紫衣少年,龙夜祁心头突而涌起一阵道不明的暖流。 他爹爹说得果然没错,作为那人的后裔,龙不离绝不是冷肠无情之辈。辅佐龙不离,绝对比辅佐龙夜珉要强太多。 据此处五十里的一片密林之内,某个石洞中。 一道容貌张扬,有若火焰的紫衣女子斜靠在石壁旁。微弱的火光摇曳,不觉倒映出她惨白无比的脸颊来。 “便是此处了。” 一道浅浅的声音蓦然将女子唤醒,她猛地握紧身旁佩剑,待发觉进来之人乃是两张熟悉的面庞时,警惕的心思顿时静了下来。 “姐姐,我找到少主了!”龙夜祁欣喜地看着气息微弱的龙云曦。 龙云曦浅浅地应了一声,当目光落在缓缓走来蹲下身子的龙不离身上时,轻轻启唇道:“劳烦少主了。” “无碍。夜祁,扶你姐姐起来。”龙不离摇头。 龙夜祁连忙扶起龙云曦,使之盘膝而坐。龙不离亦是盘坐下来,递给龙云曦一粒丹药,待她服下之后,适才开口:“且闭眼运行周天,我将灵力度进去,而后施以针灸,逼出那血瘀。至于损伤的丹田,过会我炼制一昧丹药与你服下。切记,三日内不得使用灵力。” “多谢少主。”龙云曦浅浅回应一声,便不再作答。 殊不知,她在运转周天时,脑海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好多年以前了。 她尚且年幼,大抵只有五六的光景罢。 那年满城飘雪,一如龙氏一族惨淡无比的心情。 彼时的她尚且懵懵懂懂,全然不知满堂挂白是意味着什么。她在宽阔的灵堂外头,穿着白麻衣,同所有龙氏旁系子弟双膝下跪,对着灵堂内那两樽紫金楠木棺材磕头,长久不起。 “娘亲,曦儿腿疼。”她有些耐不住,悄悄地侧头看向那名容貌温婉的女子。 “娘亲,祁儿也腿疼。”生得模样乖巧的小龙夜祁也悄声道。 但见女子神情悲戚,甚是哀凉。 “且耐着些,待到晚些时候,娘亲带你们去吃芙蓉糕。”女子侧首,看着自家一双儿女,眉间闪过一抹温柔,却又很快被悲伤覆盖。 “娘亲,那两樽灵柩里头的,乃是何人?”她悄悄地问。 “那是我们龙氏一族的骄傲,只是天妒英才,夺了他们的命,独独留下了一个尚是稚童的可怜孩子。”女子叹息一口气。 听罢后,素来机灵的她隐隐约约晓得,那貌似是家主和家主夫人。至于娘亲口中的可怜孩子,大抵便是灵柩旁边,被奶娘抱着孤零零立在一边,面色惨白,哭得戚戚哀哀的紫衣稚童了罢。 “爹爹,娘亲——” 撕心裂肺的叫喊蓦然传来,听得她心头紧了紧。 一阵疼意传来,刺的她浑身难受。 多久之后,龙云曦才反应过来,那是心疼与怜悯。 没有了爹娘的庇护,所以少主才会变成今日如此这般了吧。 第72章 不离之怒(2) 这般清冷,这般…… 龙云曦突而吐出一口血,身子猝不及防地朝前瘫软过去。 龙不离愣愣,停了运输灵力的动作,伸手扶住前者,顺势探上她的脉搏,突而面色一变。 他侧头看过去,微沉的目光直射龙夜祁:“为何你不早些告诉我,她的心脉受到了此般的折损?你知不知道这样给她运转周天,她会竭力而亡的?!” 龙夜祁张着嘴,满目惊讶,显然也对龙云曦状况的恶劣很是吃惊。 “是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护住心脉,需要七转护心丹。”龙云曦推离龙不离的怀抱,淡淡道:“七转护心丹,是爹爹与我的,以在危急关头保命用。早前阿祁受伤服了一颗,我将我的藏在纳戒,以防万一,于是素来贴身。只是这次遇到劫匪,同钱财宝物,一并给夺了去。我不告诉他,便是怕他去了劫匪窝寻死。” 龙不离拧着眉头。 七转护心丹,他本也应有一颗的。只是当年方领到,便被龙夜珉给夺走了。 他反手祭出一瓶丹药,递给龙云曦:“此乃三转护心丹,虽不及七转的有效,却也可抵挡一时半刻。夜祁,你每隔半个时辰,喂你姐姐吃上一颗。我会在外头布下结界,叫他者寻不到此处。” “少主要去哪里?”龙夜祁听出些端倪,赶忙问道。 “去劫匪窝将我们的物件给讨回来。”龙不离站起身子,祭出紫阳剑,冷冷地望着面带错愕焦急的龙夜祁,“龙夜祁,我以龙氏少主之名,命你镇守于此,看顾龙云曦之安危,不得离开半步!这是命令,你只能选择遵从,没反抗的资格。” 龙夜祁怔了许久,适才缓缓俯首,朝着面前这个年幼的少年作揖一拜,颤抖着唇角开口:“龙氏子弟,龙夜祁受命!” 微微颔首,问了劫匪离去的方向,龙不离便出了石洞,布下一番结界,便迅速离了开去。 “阿祁,你现在还觉得,爹爹的眼光会出差错吗?”龙云曦微微扬起惨败无色的唇角,目光熠熠生辉。 龙夜祁抬头,看着石洞的门口,良久才笑了起来,目光深邃而清明:“爹爹的眼光——从不会错。” 一百里开外,某座小山上,一处山寨中。 一群生得五大三粗的匪盗,坐在大堂之内,热热闹闹地肆意吃酒水,用牛肉。 坐在虎皮椅子上的那男子眉眼凶狠,一口黄牙里嵌着的点点翡翠甚是惹人眼。但见他重重放下空了的酒坛子,一抹下巴上滴答流淌的酒水,豪迈地宏声开口道:“琰英,再来一坛酒!” “这便来了!”一名貌美无比,穿着暴露的中年女子手提一罐女儿红,上前递了过去,“大当家的今儿兴致高昂啊,竟是一下子饮了六七坛酒水!” “三妹,你可莫看他生得比我瘦些,那酒量可非常人所能比的。”一旁一名身形壮悍的男子朗声大笑。 原来,这三人乃是这劫匪的头子。为首的那名乃是石崇平,那女子乃是三当家贺琰英,至于那后头讲话的,自然便是二当家姚斌了。 “今儿夺了好些银两,足够弟兄们喝好吃好的了。来,弟兄们,干了酒,大口吃牛肉!”石崇平朗声道。 众喽啰大声应着,纷纷端起陶碗,大口吃起酒来。 这时,一个打眼的喽啰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来不及磕头,结结巴巴地大喊道:“报,报道大当家的,外头来了个华贵紫衣俏公子哥儿,扬言着要教训您呐!” 石崇平猛地放下酒罐子,一双眼瞪得铜铃般大小,声音如同雷霆般洪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兔崽子,发疯发到老子这里来了?!” “大哥,这送到口里的鸭子,不要白不要啊!”贺琰英推搡了一把石崇平。 那石崇平脸边,激起他心口一阵情意。他笑了一笑,蓦然站起身来恶狠狠道:“弟兄们,抄家伙,给那小兔崽子一番教训,剁了他的肉当酒菜下了吃!” 喽啰们吆喝着,随三位头领拿了武器,拥拥挤挤地跑了出去。 山寨前头,静静立着一位手执长剑的紫衣华贵少年。少年容貌稚嫩,却不难看出日后那必是个一等一的公子哥儿。那眉间缀着的一点朱砂,叫他远远看着,活生生如同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一般。清冷淡漠,不染尘世之繁华。 “哟呵,原是个这般俊俏的小公子哥儿。”石崇平来了山寨口,见少年这般俏,心头邪念涌起,痞痞笑道,“不若缴了兵械,纳了财物,留在山寨如何?爷爷我封你做个四当家,好生待你,断不亏欠丝毫。” 喽啰们哄笑。 龙不离听罢,晓得那山贼当家是在调戏自己,顿时耳根子一烫。 他冷着脸,紫阳剑剑尖对准了石崇平:“将纳戒还我。” “哟?原是讨债来的。早前我确实劫了一对姐弟。那女的姿色不错,只奈何性子太过高傲,服不得软。老子便将她打成了重伤,任由她被那弟弟扶着离了开去。”石崇平舔舔唇角,眼底闪烁着精光,“那曼妙的身材。” 龙不离握着长剑的手抖了抖。 他眼角一沉,一剑反手斩出。磅礴的剑气涌荡而出,洋洋洒洒地朝着前方奔过去。 “轰!” 山寨的大门被那剑气给一下子轰成了碎末。 那一瞬,龙不离身上泄露出来的修为,惊住了所有人。这般年纪,左右不过二六有余,能够拥有元婴境界修为的,不是宗门子弟,便是士族子弟。而这小子穿得这般华贵,必定大有来头。 “臭小子,你乃何者,胆敢一人独闯老子山寨?”意识到这点,石崇平眯了眯眼,鸿声问道。 “将纳戒,还来。”听得那般响亮的声音,龙不离的心跳微微一顿。只是他不曾回答石崇平的话,而是将刚才的话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石崇平挑挑眉头,看向旁头的姚斌大笑道:“原来是个呆子啊!”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且将你的财物交来。然后跪下,喊我一声干娘。我便认了你这个儿子,叫大当家的饶你一命,如何?”贺琰英抿唇咯咯一笑。 第73章 婺秋相助 抿了抿唇角,他紧紧握住紫阳剑,身子一瞬柔软似水。龙不离挥剑的速度看似极其缓慢,却快得诡异。 这是他在广成子前辈那里领悟到创出来的,虽不是完整的招式,却也可使出来打打敌人,全当练练手了。至于龙凤剑法,他还不曾修炼出来,也便只能作罢。 那一剑离了剑身,只是开始稍显慢了些,随后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以凌厉的威压横扫过去。前头的喽啰猝不及防,一下子便被打翻在地,惨惨淡淡地遍地哀嚎。 “好小子,勇气可嘉!且叫爷爷我来与你会会!”姚斌见此,不由心生怒意。他打个酒嗝儿,祭出一把带着倒刺的圆锤。 啐了一口唾沫,摇摇晃晃纵身跃到龙不离身前,挥着圆锤砸了下去。龙不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颤意,挥动紫阳剑,与之对战起来。 重锤落地,长剑挥出,两者俱是蓦然出手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这小子,速度倒是够快的。”石崇平轻声嘀咕。 殊不知,他这一言,直接地点醒龙不离。但见他迅速退至一旁,心里吟唱诀法,施展移步幻影奔向姚斌的同时,手腕反转,一道剑气扑面而去,登时便将姚斌打成了齑粉,消散在这一隅天地。 一众山匪瞧得目瞪口呆,而后便是愤怒悲痛起来,其中以石崇平为最。 他心里那个恨啊!恨姚斌的无能,更恨自己多嘴提点了龙不离。如果不然,他的二弟又怎会死于非命? 龙不离顿下脚步,落之地上,面色微微发白。 他握着长剑的手在不断颤抖。 虽闯荡江湖,但他从不曾害过任何人;虽执剑天下,但他从不曾杀过人何人。 今天,他破例了。 龙不离的心有些惴惴不安。 但脑海一念到气息奄奄的龙云曦,龙不离心底的颤动便消隐了大半。 盗匪的命是命,云曦的命便不是了么?他们害惨了云曦,往日还屠戮那些无辜生灵,死了也不足为惜,全当给怨灵赔罪好了。 “小儿,我要你命,给我二弟去地府谢罪!弟兄们,给老子上!谁先拿下这小子的人头,老子便赏他百两黄金!”石崇平抹了眼角的泪水,大喝一声,率先祭出一把大刀,飞出山寨,奔到龙不离身旁,一刀砍了过去。 那元婴七重天的境界一经泄露,便叫龙不离有些应付不过来。 一个石崇平和喽啰们他还勉强能够应付着,可是还有一个元婴五重天大圆满的贺琰英,这便叫他有些难了,毕竟他才初入元婴境,根基适才牢固,哪里会是这些个老油条的对手。 石崇平一刀划破龙不离肩胛骨时,一道悦耳而洪亮的女声从众人上方传来:“你们一众人士打一个少年,可还有人道?” 众人俱愣,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她着了一件大红色霓裳羽衣,三千青丝随风飞扬,眉间的朱雀图案将女子的不拘泥给勾勒的淋漓尽致。 龙不离永远都记得和婺秋初见的画面。她乘风而来,霓裳羽衣随风飞摆,如她性子那般张扬肆意。她踩踏着点点星辰落在自己身前,以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再以一己之力,力战群盗。 两人并不知,这一次相遇,叫他二人的命数,不知不觉间掺和在了一起,生出了羁绊。 “哟,好一个漂亮的美人儿!从了爷爷我,我便留这小子一个全尸。”石崇平色眯眯地盯着婺秋脖下一片柔软,暗自吞口口水。 “呸!姑奶奶我也是你这卑贱人族敢肖想的?”婺秋心头一阵怒意涌起,反手祭出一条火红色的,尾部乃是一条九尾凤凰的鞭子,朝着石崇平抽了过去。 石崇平全身寒毛倒立,抓过两个喽啰替自己挡住。那两个喽啰碰到鞭子,立刻燃烧,而后化作一摊齑粉,随风散了开去。 这鞭子,好生恶毒! 龙不离瞧见婺秋身子微微一抖。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姑娘貌似也是第一次杀人。 “好个狠辣的小姑娘!”贺琰英眯了眯眼,反手祭出一颗黑球,朝婺秋丢了过去,“吃我一粒轰天雷!” 婺秋瞪圆美眸,娇喝:“来罢!姑奶奶怕你不成!” 原来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如此也好,死了正好夺走她的武器。念及此,贺琰英诡异地勾起唇角来。 闻言,龙不离面色一变,伸手将婺秋拉过来,不待后者有所言语,手腕一翻,长剑挥出,将那黑球给折了回去。 黑球落地,炸起一片尘土。数个小喽啰死于非命,一时血流成河。 婺秋有些呆愣,面色白了白。 方才若是她不被这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臭小子拉开,岂不是也要变成灰了? “看来云华姐姐说得不错,你们这些人族,没一个好东西!那些好的,净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心头一阵怒意涌起,婺秋收了鞭子,反手结印,口里吟诀。 一道奇艺的光芒从她脚下浮现,随后光芒凝结成阵法。阵法漂浮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变大,而后向下散出阵阵星辰光点。光点落地,在众者痴愣的目光下附上身子,只一瞬便将他们吞噬,化作个萤火飘荡开去。 在石崇平被吞噬的时候,一枚闪着光的戒指从他衣物里分离,落到地上。 就此,此山再无山匪,尽数为之处绝! 化开阵法,婺秋晃了晃身子,摇摇有些不大清晰的脑儿,回头俯首,看向面色清冷的龙不离。 不得不说,这人类小子胆不小,心肠也不算坏,大抵便是姐姐口中的凤毛麟角了罢。 心底暗叹,婺秋咳嗽一声道:“我叫婺秋,你是何人?” 龙不离没有回答,而是收起紫阳剑,走过去拾起戒指,适才转身对着面色不悦的婺秋俯首作揖拜过:“小子龙不离,多谢前辈相救。此番之恩,小子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婺秋翻翻眼皮子:“云华姐姐说过不论身在何职,需得有颗侠肝义胆的心。如今我救你,全当路见不平好了,无需涌泉相报。” “古籍有云,救命之恩需得相报。”龙不离摇摇头,将身子拜得低了些,清冷的声音也淡了几分冷色。 婺秋:“……” “真是个榆木呆子!”婺秋伸手点点他的脑袋,瞪瞪龙不离,而后离了开去。 第74章 犀渠之灾(1) 龙不离怔怔看了婺秋离去的红色背影好大一会儿,适才转身朝着石洞方向离去。 石洞内,龙云曦被喂了药,半梦半醒间沉沉睡去。龙夜祁却是面露焦急难看之色,眼上一对长眉直直皱着,怎般也平复不下来。 这时,一道浅浅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 龙夜祁心头一喜,连忙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子。 当那紫衣华贵少年带着被打穿的肩胛骨,和满身鲜血闯入前者视线时,他的眼眶登时红了。 “少主洞见肺腑,以赤诚之心相待,夜祁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他噌地一下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龙云曦被地面震动声惊醒,侧眸瞧见跪地的龙夜祁,还有静静站着的紫衣少年。 当看到少年肩膀有个黑漆漆的洞,一股血腥味从中泄露,不由一愣,而后沉声道:“龙夜祁,你现在磕什么头!少主的伤是瞎了眼没看到么?” 怔了怔,龙夜祁连忙起身,祭出些修复伤口的丹药,递给紫衣少年。 少年接过服了下去,待到伤口稳定了些,适才从怀中取出一枚熠熠生辉的戒指,抛向龙云曦,声音清淡:“你的戒指。” 龙云曦:“……” 她的眼眶,也如同自家弟弟一般红了起来。 “虽然我们一脉忠于嫡系,但由于嫡系势弱,独木不成林,于是我们自小便被娘亲教导,对于龙夜珉一行人一定要阿其所好,曲意逢迎,以此韬光养晦,只待少主成长起来。”握紧戒指,龙云曦蠕动唇角,喑喑哑哑地说道,“大抵是每日看着他人脸色过日子,我和夜祁,从不曾受到过这般重视。今儿本以为少主是开玩笑的,结果少主当真夺回了戒指。云曦……受宠若惊了。” 龙不离摇摇头:“我知道你们的隐忍,也多谢你们对我的善意。”在这个家族的同辈里,也就只有龙云曦姐弟愿意真心和他亲近了。 他随意撕下心口一片染血的衣袍,丢给龙夜祁,转过身去,慢慢走向石洞口,淡淡道:“回去找龙夜珉罢。把这个给他,记得和他们说你们把我偷袭,打成了重伤。这样子,他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为难你们姐弟。” 龙不离身上的衣物是龙氏一族的少主专用的,独一无二,他者仿造不得。若是把这染血的衣袍给了龙夜珉,依着他那脑瓜儿,察觉到这是自己的血,必会相信的。 他没有通天本事,能够帮助龙夜祁姐弟的,也便只能到此了。 “少主……”龙夜祁轻轻呢喃。 “江湖有缘再会,不至出名不归。告辞!”龙不离没有转身,只是挥挥手便纵身离了开去。 那等没了自己家的族群,他不回去也罢。若非是这个姓氏,若非是这个特殊的名字,他可真想永远闯荡在江湖之中,一生一世侠客行。 可奈何,世间没有如果。 这厢,洛歌祁酒二人行了两日,来到战场上一片视野宽阔的平原。平原上方晴空万里,天气好得出奇。 “苏苏,前日的魔种,怎生那般强悍?”祁酒浅浅地问。 “那并非我所招引的。我招引的魔种俱是性子较温顺,虽攻击人却不会杀生——他们有贼心没贼胆。至于那些个狠辣的魔种,招引者另有其人,且是冲着阿酒来的。”轻纱下,洛歌唇角画出一片冷而深邃的弧度。 “冲着我来的?”祁酒皱皱眉,“我并不记得,曾招惹过魔族。” “招惹魔族的因,是我;吃了这果的,是阿酒。”洛歌倏然顿住脚步,纤细的手指隔着一层黑纱抵在自己唇畔,空灵的声音微沉,“嘘,有脏东西来了。” “苏苏,可也能觉察到那方杀气?”祁酒亦是顿住脚步,温润的眉眼微微凝起。 洛歌颔首,轻纱下星眸投向远方。 那种东西,原来也可被投放到这片地域。 不远处,一片尘埃扬起。尘埃中,隐隐可见一匹凶兽。待靠近些,二人俱是瞧清了那凶兽的样貌。 但见那兽样子似是一匹牛,皮毛呈墨黑色,眼如铜铃,瞪得赤圆。它见了洛歌二人,发出一声婴孩般的啼叫,四蹄哒哒地冲过来。 “此为何物?”祁酒怔了怔。 “古籍有云,上古有犀渠者,形似牛,皮为墨,声如初生稚婴。以人为食,极为凶恶。”洛歌反手祭出木灵珠,眼角浮现起浅浅的微红色,“那是上古妖兽犀渠,阿酒快些祭出凤鸣抚琴,搅乱它的心思。” 祁酒颔首,反手取下背上长琴,凭空而坐,十指抚上琴弦。 “铮!” 一道有一道无色却有形的音刃从凤鸣长琴倾泻,朝着犀渠横撞过去。然,音刃只是坚持了几个呼吸,便硬生生被犀渠粗壮的犄角给撕裂。 犀渠同二者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祁酒面色不改,只是十指抚动琴弦的动作加快了许多。但见指尖缠绕弦丝,翩翩起舞,犹如凤凰戏珠一般矫健。 “铮铮铮!” 浩瀚的灵力喷涌而出,随着琴音飞向犀渠。耳畔不断轰轰作响,犀渠的四蹄顿住。 洛歌瞅准机会,将木灵珠抛了出去,而后大喊:“憨货!不是要生命灵力么,你且感受一番,此珠可是备有生命灵力?” 犀渠听得懂人族所言,它抬起一双赤红色的眼,瞧见飞驰而来的木灵珠,顿时面露喜色,发出一道婴儿般的啼叫。 对于妖魔鬼怪而言,人族自身所蕴含的生命灵力,可是比长寿丹还要管用百倍的延年益寿药。也是因此,自古以来,屡屡有妖魔作怪,捉补人族,将之烹杀入食的记录。 眼前这颗绿色珠子,虽没有人族的体躯,其内所蕴含的生命灵力,却远远超过。这般灵力吞了下去,岂不是可直接化形成仙了? 犀渠美滋滋地想着念着,也不再上前一步,纵身跃起身子衔住木灵珠,抱在怀中狠狠地吸取起那生命灵力来。 “真是个贪婪的家伙。阿酒可会夺魂曲?”洛歌从鼻尖发出冷冷一笑,随后问道。 祁酒摇摇头。 洛歌反手祭出火灵珠,使之幻化成一把长箫的模样。 第75章 犀渠之灾(2) “夺魂曲与清心曲相生相克,只不过调子反过来罢了。我且先吹奏着,阿酒跟上,将这厮的魂魄剥离出来。否则待它吃饱喝足,成为鱼肉而非刀俎的,便是我们了。”洛歌说罢,兀自将长箫凑至唇畔,吹奏起来。 祁酒静静听着,十指翩若游龙,随着曲调慢慢抚奏。开始还稍有些生疏,且过一阵便觉着熟了,抚奏速度便快了些。 洛歌不动声色地将祁酒抚琴的变化尽数纳入眼底,眸子底处酝酿起一抹笑。 阿酒到底是有着琴心的,领悟速度不是一般快。 “铮!”“铮铮铮!” 婉转与悠扬的琴箫和鸣,融入空气,飘飘然入了犀渠耳畔。后者听得头晕目眩,直觉自个儿灵魂即将离体。 它啼叫一声,将木灵珠含在口中,倏地站起身子,猛地看向洛歌这方。 磅礴的生命灵力源源不断涌入犀渠体内,逐渐成长的躯壳一下子替它驱散了所有的不适。 犀渠刨刨蹄子,鼻尖哼着腾腾热气,以闪电般的速递直撞了来。 “想不到这厮的气运竟是这般好,在灵魂即将离体时,它竟是晋阶了。这大抵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反被倒蚀把米了罢。”一念到木灵珠被犀渠含在口中,那沾满唾液,湿哒哒的模样,洛歌眼角止不住地微微抽搐。 她放下长箫,将之幻化回灵珠的模样,随后狠狠抛向犀渠。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召天地之火,灼此凶兽犀渠!”洛歌双手迅速结印,厉声大喝道。 但见天上灵光一闪,一道火焰从天而降,扑上犀渠便以恐怖的速度燃烧起来。 祁酒见状,十指稍加用力,就要抚出琴音,来把火上浇油。却不料洛歌突然伸手,摁住前者,对着他微微摇头。 “把灵珠吐出来,然后滚,我就收了这火焰。”洛歌回头看向打滚的犀渠,冷冷道。 犀渠哀嚎,四蹄回转,有离开的意愿,却仍不肯吐出木灵珠。 “真真孺子不可教也!我素不喜杀生,尔等孽畜贪婪无情,吃了我灵力,又受了天火之罚,却还不悔过,仍是不思进取。既如此,便休要怪我了!”洛歌眉角一沉,摇摇头缓缓松开握住祁酒抚琴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祁酒晓得洛歌这是在示意他可以以音杀而制敌,少做沉吟后,手腕反转,一阵犀利的琴音飞扬而出。 “铮铮铮!” 无数音刃与犀渠厚实的腹部轰撞到一起,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犀渠终是撑不住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啊呜一声,张嘴吐出了木灵珠,而后继续趴在地上打滚,企图以尘埃灭掉那天罚之火。 洛歌收起火灵珠,伸手对着木灵珠勾了勾。灵珠会意,颤巍巍地飘起来,自行甩尽一身唾液,飞回主任身旁——它晓得洛歌是有些洁癖的,于是它便将自己理干净了再过去。如此这般,洛歌便不会嫌弃了。 “这珠子,好生聪慧。”祁酒瞧见木灵珠乖巧地伏在洛歌掌心,亲昵地蹭啊蹭啊的,心头有些小惊讶。 “它汲取了天地间至纯的精华,又历经千万年岁月的磨砺,有些灵性是难免的。”低头看着灵珠,洛歌微微一笑,眼角溢出一丝温柔。 这千万年沉睡,起码还有它们牵挂着,也挺好。 犀渠哀嚎了一阵子,见洛歌二人兀自聊起天来,全然不顾自己,顿觉羞耻难耐。 它猛然站起身子,刨刨四蹄,带着满身火焰一下子冲到洛歌身后,张口便要要下洛歌的脑袋。 祁酒看见犀渠的血盆大口,脑儿还不曾反应过来,手便已经出了动作。 “铮!” 一道音波飞出,瞬时将犀渠弹了开去。 至此,祁酒眼底一直保存着的纯澈,彻底晃荡起了阵阵涟漪。 他的手开始颤抖,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那本能般的动作,根本不是他该做出的动作。因着那件事,他必不是如此这般的。可是为何,为何手会自己就动起来了呢…… 祁酒眼底浮起一抹迷茫与慌乱,心口是前所未有的不知之情。 他隐隐约约晓得,那种情名曰恐惧。 “阿酒,再用夺魂曲!这孽障,简直皮糙肉厚,不知死活!”瞧见犀渠仿似是还要跑来,洛歌凉凉勾唇,将灵珠收起,伸手至一旁,轻启朱唇道,“藤蔓。” 一条细细的藤蔓拔地而起,接触到洛歌的手时,化作一根长满尖刺的藤条鞭子。 因着恍惚才回神的祁酒见洛歌纵身跃过去,拎着藤条鞭子抽打起犀渠,适才隐隐约约记起洛歌所言,连忙遵着记忆又抚起夺魂曲来。 “苏苏,这犀渠尚未成长,却也渐渐有二阶大圆满的趋势。抓住机会打它头部,叫它晕过去。” 清淡温润的声音蓦然传入洛歌脑海,听得洛歌浑身一抖。 一股熟悉的感觉突然从心底升起,洛歌猛地回头,却见祁酒垂眸静静抚琴,不由失望地转身,继续应对起犀渠。 那一闪而逝的,熟悉的灵魂味道啊,大抵是她看阿酒看多了生出的错觉吧。 可是,洛歌并不曾注意到,那句话乃是传音入密。而说话的人,却垂眸遮掩起眸底一片呆滞与错愕。 洛歌伸出鞭子,狠狠打击犀渠的头部。犀渠摇摇晃晃,晕晕眩眩,丝丝鲜血从口角流出。 在即将被二人制服之际,一道狼嚎蓦然响起。 不远处,一匹红嘴红眼,生得白尾,体型壮大的狼极速奔过来,咬着一口利齿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欲要扑食。稀奇的是,这厮所过之地,俱是燃烧起熊熊烈火来。 “那是多即,上古便有了的魔兽。”祁酒见又来一头魔兽,温润的眼角微微下沉,“这多即已经是四阶大圆满的兽了,苏苏快且过来,我掩护你,你离开。” 洛歌摇摇头,朗声一笑:“我洛歌从不背弃任何一人,哪怕绝境。要逃,也需得一起。我可不相信阿酒有劳什子的气运,能够以一敌二。那多即,可是凶悍的紧。” 抿了抿唇角,耳畔回荡着洛歌的笑,祁酒愈发坚定了心头想法,起身将长琴收起,一把拽住洛歌的手,匆匆布下一道扰乱二兽嗅觉的阵法,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离二兽相反的方向离了开去。 第76章 相思树兮 二人离开许久,渐渐来到战场边缘地带。那处满地荒芜,唯有一株通天古树静静地矗立着。 偶有几只雀鸟飞来,落到枝梢,叽叽喳喳叫唤一阵,彼此蹭蹭脖颈,而后离去。 蓝天白云下,古树静谧,虫鸟为伴。这般翘望过去,便仿似是一幅田园画卷。 “原来战场上,也会有岁月静好的安宁之地。”祁酒发觉自己还拉着洛歌的手,耳根子一烫,连忙松开,目光微微躲闪似的看向前方那棵巨树。” “上古有夫妻因战火分离而互相思念,终相聚合而为树,是为相思。这棵树,是相思树,也是阿酒的机缘所在。”洛歌微微一笑。 祁酒怔怔,抬首看向那棵参天巨树。 原来是相思树啊。 蛮荒有尘缘树掌天下情缘,而相思树则勉勉强强姑且算作尘缘树的分支罢。虽也与情相关,但作用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也曾听闻,若是朝着相思树参拜,以虔诚的心态祈祷的话,也许会得到相思树的认可,继而得到它的祝福。 “阿酒且莫先念着参拜相思树。凡世间,每一株相思树都是由不同的人衍化而来的。也是因此,每一株相思树都有着它自己的故事,以及未了的尘缘。若阿酒解了这相思树的尘缘,许是能够得到它的认可。”洛歌忽而开口。 祁酒想起洛歌是会卜卦的,所言必是不会空穴来潮。 “机缘何在?”祁酒温润的眼沉淀下来,静静看着洛歌。 “且与我来。”洛歌勾唇,朝着通天古树的后方走去。 祁酒抬步跟上。 绕后看去,通天古树后方竟是一家破败许久的农户。大抵是年代久远的缘故,这农户已然成了断壁残垣,这般瞧着甚是凄凉。 洛歌轻轻推开那因岁月而化作焦木的篱笆,带着祁酒小心翼翼地绕过满是尘泥的残垣,来到主屋前。透过不算得明亮的光线,二者隐隐约约可瞧见,屋子里头满是布满灰尘的蛛丝。蛛丝间,有两具盘膝而坐,双手紧紧握住彼此的白骨。 “岁月静好,与子偕老。” 尸骨旁头,那一行八字甲骨文,倏倏然闯入二人的视野。 这大抵便是至死不渝的爱了罢,真是对鸳鸯。 祁酒心底叹惋,而后轻启薄唇:“苏苏说的那对夫妻,便是这两具尸骨了罢。” 微微颔首,洛歌缓缓道出其中原委。 原来,上古时代,这片战场曾是一个王朝。这片王朝曾经盛极一时,天才辈出。只是末代帝王残忍无道,鱼肉百姓,整日荒淫无度。 于是饿殍载道,尸横遍野。当百姓们在水深火热的苦难中,因着长期压迫,食不饱穿不暖,终于撑不住纷纷揭竿而起,也终于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 于是王朝变成战场,昔年的辉煌终于不在,只有鲜血与白骨,来为这片土地逝去的美好年华哀悼。 王朝领土肥沃,引来数界的觊觎。诸界参战,将本就混乱的水潭搅动得更是浑浊。 彼时,一人族少年初弱冠,与妻未拜堂,只许百年之好,以玉为礼相赠,后征兵离去,赴了战场与黄土红雪为伴。往后十数年,少年为将,思念娇妻同时,将军率兵士四处征伐,在这浩瀚的战场打出了一片响当当的名堂。 某年月,将军被鬼族敌军的暗箭所伤。箭头藏有剧毒,弥留之际,将军突而忆起昔年及笄时,红装素裹的妻。妻温婉青涩的笑,成了将军心头的一块最是割舍不下的念头。 将军含恨而去,临时对天大喊,天不仁无道,焉何以生灵为鱼肉! 战争因为仙族的插入而终结,王朝遗迹终归属凡界。其下属喜极而泣,带着将军的冰棺荣归故里。 其妻正装相迎,扶棺入内。当夜取之因寒冰而尚未腐化的尸首,使之盘膝而坐,己亦如此。入座后,以红妆而对,饮鸠酒自戕。 “后来这对夫妻因着彼此间深深的不舍与眷恋,便由思念化作尘缘树,立在屋子旁头,静静守护主人,直到岁月红颜老去。”洛歌对着那两尊尸骨作揖拜了拜,“将军和其妻生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真正地拜堂。彼此只许了百年,便一个将岁月抛却在了铁马峥嵘里,一个将岁月丢弃在了柴米油盐里。” 祁酒捉到其中关键,瞳仁深处泛起一丝波澜问:“苏苏的意思是——” “自然是替他们了却尘缘,进行那场迟来了许久许久的拜堂之礼。”洛歌浅浅勾起唇角。 “……” 祁酒蠕动唇角,眸里波光粼粼。 洛歌晓得祁酒在想些什么,只是摇头一笑,反手祭出木灵珠,使之幻化成一把长箫。长箫递至唇畔,唇口隔着轻纱,慢慢吹奏起来。 箫声委委婉婉,悠悠扬扬地散开。拥抱天地,尽抒那如歌如玉的缱绻情怀。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似是幽怨,似是爱怜;似是豪情,似是柔肠。只是绵绵长长地和着不算得温暖的阳光,便已然将许久以前的嗔痴情缠给尽数吹奏出来。 祁酒静静听着,直觉耳畔一阵舒适。 他对洛歌有些刮目相看。 能够将箫声吹奏至此的,造诣想必不凡。 这时,相思树微微颤动起来。 “阿酒,且取琴呼应我这箫声。”洛歌传音入密。 祁酒颔首,伸手取下背上长琴,凭空而坐,就着洛歌的曲调慢慢勾弄起琴弦来。 彼时,相思树散出一阵又一阵银白色的光芒。光芒成片落下,将这一隅的颜色倾数吸尽。那两尊白骨,忽而化作个俊男美女,盘膝而坐,四目相视。 这一方破败的农户,竟是变回了昔日的模样——只是灰蒙蒙的,没有任何色泽。 “这是相思树在帮我们,也在帮他们——完成那最大的遗憾。” 洛歌化开箫子,走到那女子身侧附身上去。只瞬时的功夫,女子便有了原先的颜色——一身大红喜袍,眉如远黛,眸若星辰,两坨微微的红晕,衬的女子青涩而姣好。 “确是如阿酒所想,我们要拜堂。不过,拜堂的,乃是他们。”这是对他们仅存的,精神的尊重。 洛歌空灵的声音从女子口中传出,一下子叫祁酒疑惑不再,豁然开朗。 第77章 离螭相助(1) 他有些颇不好意思地脸色微红起来。 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定定神,祁酒走至那男子身侧,先是作揖一拜以示敬意,而后附身上去。 煞时,这一隅灰蒙蒙立刻回复了它原有的色彩。 女子红布盖头,与男子同时站起身子,农户变做个高堂模样。 “一拜天地!” 浑厚的声音不知何起,响遍四方。 二人手里多了一条红绸,共执而后对着天拜下。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对着空荡荡的高堂拜下。 “夫妻对拜!” 二人侧身正视。 “愿岁月静好。”女子温婉的声音透过盖头,轻轻传来。 “与子偕老。”男子面带柔情地回。 二人缓缓拜了下去后,这一隅再次失尽颜色。 祁酒洛歌变回原来的模样,察觉农户已不在,而原是相思树的地儿,却是只有一块木头。 木头呈黄褐色,上有九条纹理不一的纹路。其中最粗的一条,乃是由梵文篆刻而成。 “这是九纹相思木,是相思树对你的谢礼。”洛歌走过去,将木头取过,转身递给跟来的祁酒。 祁酒手掌传来略略有些凉薄的温度,他定定看着相思木,眼角下的深邃缓缓掀起一丝不清不浅的波澜。 “苏苏不要么?”他低垂着温润的眼。 洛歌摇头失笑:“这是阿酒所需的,与我尚且不如一顿美酒来的有用。” 祁酒蓦然抬头,定定看着洛歌,而后将之反手收起,作揖一拜:“诚如苏苏,云凡也有秘密傍身。只是现下时机未满,云凡无法相告。待到时机熟了,苏苏想知些甚么,只管问便是。” “每个人都会有些难言之隐,藏匿心头,只一人独享。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酒如此,我也如此。”洛歌拍了拍祁酒肩膀,正要笑出,忽而面色一僵,那笑也便凝固在了面上。 察觉到前者的异样,祁酒心头顿时腾起一阵不安。他垂眼望去,声音轻轻仿似试探:“怎么了?” “你家公主妹妹在出战场的时候被一群黑衣刺客盯上了。那些此刻本是冲着你来的,奈何她的身上沾染了太多与阿酒相同的药香。是以那些个刺客认定公主是阿酒的伙伴,拼了命的纠缠要挖出你的下落,以夺取凤鸣。”洛歌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瞬时的恍惚,“是我大意了,方才她离去时便隐隐觉着不安,应该提醒她才是。” 祁酒晃了晃身子。 他晓得那些个黑衣刺客来头不凡,他也晓得那些个黑衣刺客修为净是地阶的,凭着灼灼的地阶低层修为,必是要受伤的。 定定心神,祁酒看向洛歌,眼波流转,一缕担忧清晰地落了出来,只闻他声音温润而坚定—— “苏苏,我们该出去了。” 彼时,祁灼正被一群黑衣刺客纠缠不清。 她从容不迫地穿梭在人群间,以灵巧的身法应对那些个手持利刃的刺客。 终于,在一把匕首的尖端划破祁灼袖口,那刺啦一声叫她温婉的面色微微向下沉了些许。 “诸位还要我讲几遍,我不认识甚么祁酒,更不认识甚么凤鸣琴,缘何一再纠缠不休?”反手推开前头一位刺客,祁灼静静地看着众者,眼底隐隐有一缕奇异的光芒乍现。 “别跟老子胡扯!你身上有祁酒独一无二的檀木药香,怎会不认识他?”一黑衣刺客冷笑,目光里杀机毕露,“既然不识抬举,我等便也不用保留实力了。上,杀了这小蹄子,用秘法强行探索她的神识海!” 祁灼的面色变了变,旋即更多的冷意凝聚于眼角。 她反手祭出一把扇子,这扇子生得厚重,由七种不同色泽的羽毛制成,其中以中间一根火红色最是显眼。 “尔等不知死活,且休要怪我狠辣无情了。”祁灼伸出扇子朝前挥上一挥,一道火焰飞出,直接地将那最先奔来的黑衣刺客给烧成了齑粉。 火焰的灼热在散去时留下一阵高温,叫众者面色沉沉,俱是停了脚步。 “此乃何等妖法?”一个黑衣刺客紧紧盯着那扇子,直觉眼熟。 “上古有鸿钧老祖者,得五火七禽扇,后归元始天尊,其后下落不明。那火,乃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空中火,石中火这五火里头的三昧真火。你且说说,这是哪门子的妖法?”祁灼笑笑,笑里浮现出一抹讽刺。 “五火七禽扇!”众刺客倒抽一口冷气,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诚如祁灼所言,这五火七禽扇乃是以凤凰,大鹏,孔雀,青鸾,夜枭,白鹤,鸿鹄七种神鸟羽毛组成的神阶武器,威力无穷,曾盛名一时。后不知哪个小贼从天尊手里偷走,与了狐族通天九尾神狐妲己,带到人间后便下落不明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寻了那么久的宝贝扇子,竟然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彼时,一阵噱然大笑从一侧传来。 但见一墨衣男子披头散发赤足而来,脚上系个铜铃铛,眼色阴柔,唇畔一缕邪魅的弧度细细勾勒而起。那双眼不似常人,做个两轮弯弯浅黄月弧儿,挂在白仁儿里头,怎般看着,都颇似是蛇眼。 铃铛随着脚每走一步,便颤上一颤,叮叮作响。一阵又一阵的铃铛声,听得众者头直发晕。 祁灼悄然握紧五火七禽扇,将目光轻描淡写地投向那缓缓而来,自带一身煞气的男子。谁也不知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在面对这男子的灵魂威压时。 只不知为何,他的眼有些奇怪。 那眼…… 祁灼眯眼细细看了去,突而面色一变。 “摄魂铃——那是羌棣,那只蛇妖!快跑!”黑衣刺客见着那铃铛,便认出了男子的身份,大喝一声转头便要逃跑。 “知道老子的身份,还不下跪行礼?这般逃跑,可真是一点礼数也没有呢。”羌棣阴邪地笑了一笑,朝着那群刺客缓缓伸起一只手。 数十条三寸小蛇蓦然从他袖袍里飞出,直奔那些个刺客。只不过一瞬,便落到他们身畔,狠狠一口咬下去。 刺客们丢了武器,拼了命地将蛇拔出,以手死死捂住带着黑血的伤口,想要继续逃跑。 只奈何毒素发作过快,他们来不及哀嚎,便躺倒在地,化作一摊血水,融进了地面。 第78章 离螭相助(2) 收回小蛇,羌棣侧头看向祁灼手里的五火七禽扇,眉间滑过一抹贪婪。 舔舔唇角,羌棣慢吞吞走了过去,痞痞地笑道:“小丫头,快将五火七禽扇与我,否则老子将你剥了皮,拆了骨头吃的一干二净!” 晓得他是在以言语调戏自己,祁灼心头一阵无言,她眯了眯眼,一边不动声色地慢慢朝后退去,一边云淡风轻地笑着反问:“你乃修为得道的妖,好不容易化作人形,机缘福泽深厚,缘何帮助他人残害人族?” 五火七禽扇乃是洪荒太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神器,所拥天地之正气足以震动妖魔鬼怪。 但凡邪魔歪道靠近,俱是要被那浩荡正气所伤的。这蛇妖明知自己碰不得这扇子,却还想要这般焦急地夺来,必是为他人所取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蛇妖背后的人,必定也非良善之辈。 “老子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羌棣发觉祁灼欲要逃窜,邪邪一笑,突而窜出身子,犹如行蛇一般,蜿蜒而不失猛速。 他一把掏向那五火七禽扇,就要得逞时,扇子发出一道火焰,直接地将他给弹开好些距离,适才堪堪稳住身子。 “空中火,为天罚之。尔等孽畜欲想夺,必先试问苍天!”祁灼趁机离了好大一段距离,微微摇摆扇子,眼角流出一抹明朗的笑,“天意不让你夺这扇子,你却还要硬抢,真是个不怕死的。” “天都不收我,阎罗焉敢收我?”羌棣冷笑,停了伐子双手结印,以闪电之速打出一套诀法,厉喝道,“蛇阵!” 地面少做颤抖,一条又一条五彩斑斓的三寸小蛇从地面钻出,嘶嘶吐着蛇信朝祁灼游过去。 羌棣打出阵法结印时,那所散发出的地阶中层修为大圆满的灵魂威压扑面而来,压得祁灼面色瞬时变白了好些许。 深吸一口气,祁灼反手挥出一扇子,一道火焰飞出。 火焰落地,化作橙红色的汪洋大海,一瞬时便吞没了那些个小蛇。小蛇被火焰包裹灼烧,厉声尖叫,瞬时化作烟雾散了开去。由此可见,那火焰之凶猛。 饶是如此,那小蛇仍是源源不断地从地面钻出来,以飞速穿越火海,带着满身火焰游向祁灼。实力稍强些的,勉勉强强抵达祁灼脚下,实力弱的,在路上便化作齑粉进了尘土里。 “羌棣,这般只会玉石俱焚,且你性子邪恶,碰不得这五火七禽扇,你又是何必?”祁灼摇摇头。 “它们不过数十年修为,怕你这火焰。老子虽然碰不得,可不代表老子怕它!”羌棣厉啸一声,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巨蚺,以灵力加持,毫无阻碍地穿过火焰,飞向祁灼。 巨蚺一口咬到祁灼的臂弯,殷红的鲜血和着肉块一起被撕扯出去,叫她闷哼一声,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咬咬牙冠,挥出一扇将羌棣打向一旁,祁灼以手为刃,迅速割下那被咬的惨不忍睹的肉块。 “小蹄子,你也不过如此!再吃我一招!”羌棣化出人形,反手拍出一掌。 凌厉的掌风迅速飞了开去,带着无尽威压扑面而来,一下子便将祁灼轰得止不住地连连后退。 倏地,一只温暖的手揽过祁灼腰肢,稳稳当当得扶住了她。 “我不在的时候,灼灼便是这般照顾自己的么?”温润如玉的声音传入脑海,听得祁灼一愣一晃神。 “离螭哥哥……” 原来,这名容貌温润俊逸,气质清雅如风的墨衣男子,名唤离螭,乃是祁灼的老友。 离螭挑挑长眉,眉下如珠如玉的眼露出一抹笑:“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祁灼摇摇头,连忙推开离螭,却不料牵扯到了伤口。她咧咧嘴角,倒抽一口冷气。 眼波微动,低头望去,离螭适才注意到祁灼那有些吓人的伤口。眉心一蹙,抬手抚过伤口,将之愈合后,抬首望向邪邪笑着的羌棣。 “蛇妖?”离螭温润的眼底慢慢凝聚起一抹凉意。 不知为何,在看到离螭的时候,羌棣的心底突而浮现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隐隐约约的不安,隐隐约约的恐惧。 “老子就是蛇,怎么的,英雄救美?”羌棣吹了一记口哨,痞邪的目光直射祁灼,而后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可惜啊可惜啊,人家似乎不大领你的情呢。” “铮!” 在他话音落下后,一道清朗的琴音从半空传来,听得羌棣整个身子猛然一抖。 他侧头朝上看去,但见一紫衣男子立在半空,一手抱琴,一手抚琴。男子容貌较之离螭,更加温润似凉,如谪仙般不拘红尘。而男子身畔,立着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少女的身畔漂浮着一颗闪烁着绿色光辉的圆润珠子。 祁灼和离螭也抬头看了过去,俱是眼波一闪。 他来了。 “你是何人?”羌棣见二人落了地上,不由冷声问道。 “与你无关之人。”祁酒的目光掠过羌棣,浅浅落在祁灼沾满鲜血,袖子被撕破的那只臂膀上,呼吸微微一簇,“灼灼受伤了。” “王兄不必担忧云华,离螭哥哥将云华给医治好了。只是这厮,碰不得我这五火七禽扇,却还要强抢。”祁灼微冷的目光直射羌棣。 洛歌静静看着祁灼,当目光落在那柄扇子上时,眸子底处滑过一抹深色。 五火七禽扇么?看来,是个福泽深厚,修为有成的。至于那位么—— 她将目光缓缓挪向离螭,唇畔微勾。 经久不见,性子是被岁月给磨平了,倒是温润了许多。犹记当年,那可是族里头出了名的暴躁小哥儿。 “离螭兄,好久不见。不知离螭兄的剑法可有精进?”祁酒看着羌棣,温润淡漠的眉眼隐隐多了一抹凉色。 “大抵如云凡所言,有些精进罢。”离螭朗声一笑,反手祭出一柄藏青色的长剑来。 长剑隐隐约约散发着星辰一般的流光,煞是好看。 “上古神剑干将?”羌棣愣愣,眼角泛起一抹愈发邪祟的目光。他舔舔唇角,口里净是贪婪之气,“这般好的宝贝,与了你们倒真是可惜。” 第79章 云徽仙君(1) “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离螭厉喝一声,挥动长剑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祁酒洛歌三人不做犹豫,各自执了武器,纷纷攻向羌棣。 “愚昧的人类,妄想群而攻之?简直痴心做梦!”羌棣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倏地退到一旁,冷冷一笑,反手迅速打出一套诀法,召来无数三寸小蛇,扑向众人。 “铮铮铮!” 祁酒五指迅速拨弄琴弦,音波从空中倾泻,只一瞬便将身下的蛇群打成了齑粉;洛歌口中吟决,叫木灵珠散出一阵恐怖的威压,顷刻间叫那些个蛇类变作干尸。 至于祁灼离螭二人,一人执扇一人执剑,火焰伴随着浩荡剑气奔涌过去,以默契无比的配合,倒也轻轻松松地轰杀了那些个三寸小蛇。 意识到这点,离螭唇畔挂起温柔而略显得意的笑,他侧头看向祁灼,却见后者的余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祁洛二人,目光晦暗。顿时,那眼角的笑慢慢黯淡了些,不多时却又复返,高昂地挺直头颅,与祁灼并肩作战起来。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召此方蛇王,现!”羌棣见众人以奇速轰杀了自己的蛇族大军,不由面色一沉,以更快的速度打出一套诀法,口中振振有词。 倏地,那月牙儿一般的蛇眸里亮起星辰点点,一股恐怖的气息瞬时散发开去。 众人杀尽蛇群,俱是停了手里动作,小心翼翼地盯着羌棣,以全力而伺机。 这时,地面开始颤抖,一道奇臭无比的味儿从不远处传来。 “嘶!” 那浅浅的一声吐信,听得众者寒毛倒立。俱是侧头看去,但见一百丈巨蟒遥遥而来,眸子赤红,生有犄角。 “这是蛟蛇,已经成精了。再过些年承了雷劫,便可度化为人。它虽非人形,却因是有着龙族血脉的后裔而异常凶猛,喜食人肉,大家小心!”离螭面色有些难看。 想不到羌棣这只蛇妖的修为那般高,竟是已经可以召唤这等蛇王之辈了。 “老子虽只有地阶修为,但是血脉,却远非蛇中王族所能攀比的。若非情急,老子才不会召唤这等丢人现眼的货色!给老子咬死他们,他们不死,就是你死,听到了么?”羌棣冷冷地看了一眼蛇王。 蛇王心头一惊,出于血脉威压连连惶恐地垂眸以示作答。而后他运起全副灵力,化作诸道分身而不减修为,分别攻向众人。 “这蛇王已经是六阶大圆满的水准了,大家可千万别被它咬上一口,否则势必是要殒命的!”离螭眼尖,一下子瞧出蛇王的修为,担忧地看向身旁已经与蛇王本身纠缠起来的祁灼。 洛歌一边靠着木灵珠全力躲避蛇王分身,一边眼角闪过沉色。 六阶大圆满,即是对应了地阶高层大圆满修真者的境界。不对,人族之外,众族的天赋都是要稍稍高一些的。像这蛇王,修炼五六百年得道,险些化作人形,天赋必是非凡。也便是说,它看似只有地阶,其实实力,已经无限接近天阶了。 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这厮。只要被它碰上一下,她便会化作齑粉的。 当真可恶! 这时,祁酒侧眼瞥见洛歌已然是明显的下风,被那蛇王分身纠缠,怎般也脱身不了。 他晓得洛歌现下因着灵珠,而从金丹境一跃至了元婴境,但那蛇王乃是六阶妖兽,是堪比灵神境修真者的存在。和洛歌差了一个大境界,两者相斗,死得惨烈的,必是前者。 自己虽能以琴音暂时控住这蛇王分身,但到底还是有些吃力的。只盼着苏苏能够撑一会,待他施以音杀阵除了这蛇王分身,再去支援。 念及此,祁酒拨动琴弦的速度蓦然快了许多。 “铮铮铮!” 随着凌厉的琴音迸发而出,一道散着杀气的白色阵法倏然出现在他脚下。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召音杀,除恶兽!”祁酒反手一掌拍下去,音杀阵顿时成型,带着浩瀚的琴中杀气扑面而去,一下子便困住了蛇王分身。 “铮铮铮!” 祁酒十指蹁跹,宛若云中游龙般灵敏迅速。他抚奏的琴音,与那便羌棣所散出的铃铛声相撞,竟是一下子化解了开来,而后听得众人舒坦,听得蛇王及分身痛苦万分,目眦欲裂。 羌棣也是狠狠皱起了眉头。 原来,他抚出的非他之曲,正是先前洛歌与了他的清心曲! 与祁酒相对的蛇王分身突觉倦意袭来,阻也阻不住,似是吞了瞌睡虫一般。当即的,那厮便就着地儿,躺在阵法里呼呼大睡。 祁酒见状,连忙拨动琴弦,将蛇王分身斩杀,任其化作荧光散去,而后飞到洛歌身旁,施以琴音相助。 有了后者的相助,洛歌躲避的速度慢慢快了起来。 “它实力虽强悍,灵魂确是弱的不行。找机会攻击它的灵魂!”洛歌方才以余光看到了祁酒一战,便隐隐抓到这蛇王的短处,以灵力扩开声音沉沉大喊。 祁灼见祁酒不看自己一眼,直直奔向洛歌,星辰一般温柔的眸色瞬时黯淡下去。 王兄——似乎不再是王兄了呢…… 因着这微微的失神,那蛇王得了空子,张口就要咬断祁灼的脖颈。 “灼灼小心!”离螭心头一急,斩出一剑以全力轰杀了这蛇王分身,本到祁灼身侧,张手护住,带着她偏向一边。 奈何蛇王速度极快,那尖锐的獠牙仍是落到前者背上,撕开衣服,留下一道极大的口子。 鲜血由红转黑,离螭的面色也瞬时惨白起来。 “离螭哥哥!”祁灼怔怔地看着离螭没有血色的俊美脸颊,震惊中连自个落泪都忘得一干二净。 “它的毒,可非常人所能解,咬上一口不出一日必将暴毙。管你何方神圣,等着死便是了!哈哈哈哈哈!”羌棣见离螭的身子颤抖,剑也握不紧,不由扬声大笑起来。 祁灼化开五火七禽扇,慌慌张张地抱住身子渐软的离螭。离螭顺着力道单膝跪地,握紧干将将之插进土地,以全力而握住,生怕不小心摔了,叫自己丢脸。 离螭看看祁灼满是泪痕的脸,晃晃悠悠地起身,转过去面向蛇王,深吸一口气,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灼灼,快跑!” 第80章 云徽仙君(2) 祁灼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离螭了。 她晓得离螭的心思,也晓得身为那个种族的后裔,他骨子里带着宁死不低头的骄傲,还有那满身倔强。 可是有那事傍身,除了王兄,他明知她不可能再—— 大抵只道情深几许,原来都是痴儿罢。 祁灼抹掉眼角泪渍,突然站起身子,祭出五火七禽扇,与离螭并肩而立,共同仰首看着那缓缓游过来,目光不屑的蛇王。 “走啊!”离螭握紧干将的剑柄,颤抖着身子,几近崩溃地大吼。 “我不走。”眉眼微颤,祁灼摇摇头,朗声一笑,“祁灼,从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包括离螭哥哥!”哪怕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不会丢下他。 因为他,是离螭啊。 可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死呢? 离螭侧头看了一眼祁灼,余光再看看那边被紧紧缠住的洛歌祁酒,忽而泄了气。 罢了罢了,为了灼灼,为了云凡,他便用那法子吧。 缓缓拔出干将,举剑朝天。剑尖上一寸光芒浮现,直奔天际。 四方的空气忽而静谧下来,蛇王也止步不前,静谧下来。 与其说它静谧,不若说它在因为恐惧而颤抖。 不远处的云端,突而落下一道百丈粗的金黄色光柱。光柱间,隐隐约约有浩荡的雷霆之力涌现。那汹涌澎湃的灵魂威压四下扫去,卷着尘埃扑面而来,一下子叫众者面色皆白起来。 “那是什么鬼东西?”羌棣紧紧盯着黄金光柱,露出的紧张与危机叫他看上去似乎是如临大敌。 “是他们。”感受到那熟悉的灵魂威压,洛歌带着灵珠顿下躲蹿的步伐,目光飘向光柱,眼里暗色凝聚,而后变成万年大雪一般冰冷。 祁灼与祁酒望着,皆是眸光闪烁。 古籍有云,传说神族与仙族降临各界时,会以蓝色光柱与金黄色光柱为媒介,作为通天大道。而其中,以仙族最是华丽明艳。当铺满黄金的天道弯弯延延曲折轮回过来时,便有一道门从天而降,落在光柱与天道之间。与此同时,便会有身着黄金甲,眸子如太阳般闪耀的人出来。 那便是仙族,问鼎九界,以俯首者姿态睥睨四方,受到万族敬仰的仙族! 这时,那黄金光柱朝着这方突然曲折过来一条金色天道。天道弯弯延延飘至众人上方后,光柱与天道相交处,有一道百丈高的大门突而现身。 彼时,一只脚从那门内垮了出来。再接着,一位白衣公子从中走出。这白衣公子红唇齿白,五官深邃,生得煞是俊俏。尤其一双金黄色的眸,更仿若太阳一般,将威严与慈祥同时共存。他走出来时,有一缕光芒普照,仿佛是天地间的光明,驱走了阴霾一般的存在。 白衣公子在众人除了离螭与洛歌,惊讶而敬畏的目光里,缓缓地,一步一步朝着地面走来。 这般凶猛的威压,这厮必定是仙族里的大人物!大事不妙,快撤!羌棣面色惨白,悄悄挪动伐子,祭出秘法化作烟雾跑了开去。 “九殿下传小仙,不知所为何事?”注意到羌棣的离去,白衣公子不甚在意,只是慢悠悠落到离螭身旁,余光却浅浅打量着他身旁的祁灼,金黄色的眸子底处波光流转,淌过一抹深色。 那气息……唔,她似乎非人族。 “还请云徵仙君替……孤除掉这些个蛇妖,叨扰了。”离螭顿了顿,用起孤的自谓之称,而后作揖一拜,“孤以离螭之名,欠玉帝一个人情。” “既如此,小仙便依了殿下的愿罢。”云徵仙君抬起眼皮子,金黄色的眼缓缓看向早已吓得动弹不得的蛇王,轻启薄唇,声音洪亮而叫人心惊,“孽畜,还不快些跪下!” 那一眼微微瞪过去,所带威压瞧得众人俱是面色惨白。 稳住心神,洛歌掐掐手指,缓缓睨起一双眸子来。 她记得不错的话,云徵这厮千万年前不过一个仙界里的无名小卒,当时也只是天阶修真的水准。千万年后,竟然已经是达到了仙境九重天大圆满,还成了玉无情的心腹! 这玉无情,不是他者,乃是离螭口中的玉帝,仙界帝君。 蛇王早已被这浩瀚淼淼的灵魂威压给吓得瘫软,听得云徵仙君所言,立刻匍匐在地,以做臣服。 “尔等孽畜,乃伤天害理之辈!今本仙君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牲口!”云徵仙君目光一凌,反手弹出一指,一道光线飞出,瞬时落在蛇王与其分身身上,只一刹便叫它们化作飞灰,再不复返。 于是乎,云徵仙君就这么的看见了洛歌祁酒,还有那颗一上一下漂浮在洛歌身畔的木灵珠。 瞳孔缩了缩,云徵仙君脑海中忽而忆起甚么,唇畔抖了抖,面色微微动了动。 而后淡漠复返,朝着离螭温雅作揖:“小仙回去,朝陛下复命了。关于九殿下的毒素,且用这丹药,即可解毒。”他反手祭出一粒拇指大小的丹药,递给离螭,而后转身,缓缓踏上天道。 离螭晓得云徵仙君不会加害自己,便服用下去,运转周天起来。 待到云徵仙君入了门后,天道撤回,大门消失,那黄金光柱也缓缓地化作点点荧光散开。 祁灼得了喘息,连忙打个响指,将自己一身破烂的衣服换去,而后立在一边,为离螭做起护法来。 她侧头看着打量洛歌的祁酒,目光暗了暗,而后传音入密道:“王兄。” 祁酒浅浅侧头望过来。 “可否送灼灼回去,灼灼有些害怕。”她温婉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抹小女儿家的祈求与撒娇。 祁酒怔怔,只是淡淡回道:“我只能护送你回界域边缘。我欠苏苏好几条命,我不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他也想过回去,但一想到那些事是他们做出来的,他便无法忍受。 “王兄,听说你已经寻到几味药材了。”祁灼微微一笑。 “灼灼是在生气,怕我因为苏苏,远离了灼灼么?”祁酒眼角含笑,笑不达眼底,且神色又淡漠了一些。 “我不生气,只是那位姑娘能得王兄另眼以待,委实叫云华有些羡慕妒忌。”祁灼坦坦荡荡地承认,目光净是光明磊落的神色,她缓缓勾唇,一字一顿地传音入密,“因为……至少现在,王兄不可能心仪上任何姑娘,不是么?” 第81章 戏子四郎(1) 仙界玉清宫。 满地仙气缭绕,云雾吞吐。 一名身着白色常服,容貌威严俊美的男子伏在桌案前,静静批阅着奏折。男子眉眼明锐,一双如太阳一般的金黄色眼眸炯炯有神,只远远看了一眼便可叫人心生神圣之感,只是低头虔诚膜拜,再不与之对视。 此人非他者,正是仙界帝君,玉帝玉无情。 彼时,一名貌美的女子身着霓裳仙衣,飘飘然入内,提了一篮吃食,笑意盈盈地放到玉无情身侧,伸出盈盈细手,为他捏起肩膀来。 “玉帝哥哥这般劳累,也不知小憩些许。”女子嗔了一眼玉无情。 原来,这人乃是仙界的帝后,西王母姬紫欢。 玉无情放下奏折,伸手抓过姬紫欢的柔荑,以薄唇轻吻。侧眸瞧见后者绯红的脸颊,眉间闪过一抹沉溺,轻启双唇,一阵甚是好听的磁性声音缓缓流出:“王母妹妹侍在寡人身侧,寡人便不觉着累了。” 二人含情脉脉间,玉清宫跑来一个小仙官,下跪磕头一拜,行礼后敬畏无比地开口道:“禀陛下,云徵仙君求见。” “妹妹你且先去,待寡人处理了事情便来寻你。”玉无情侧头昂首吻吻姬紫欢温软的红唇,微微一笑。 姬紫欢应着,盈盈一拜后缓缓离去。 玉无情面上的沉溺在姬紫欢离去后瞬时烟消云散——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凌驾万物的玉皇大帝。 “宣。”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玉无情注视着小仙官,淡淡开口。 “诺!”小仙官顶着一头无与伦比的威压,俯首作揖拜着退了下去。 不多时,便有一道丰神俊朗的白衣身影入内,此人正是小仙官通报的云徵仙君。 “微臣见过陛下。”云徵仙君作揖一拜,不卑不亢地开口。 “免礼,不知爱卿寻寡人,所为何事?”玉无情又翻阅起奏折来。 “陛下所寻之物,似乎现身了。”云徵仙君垂眸,轻轻浅浅道。 闻言,玉无情执起朱笔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复又起。 “可以将那厮给送出去了。云徵,她是个会算卦的,且莫要露了马脚。”玉无情淡淡道。 “诺。” “还有一点,”玉无情缓缓抬起眼皮子,面无表情的脸轻落在云徵仙君身上,看得后者浑身一抖,声音如同神情一般冰冷,“寡人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若她伤了一毫,你便去一趟炼狱罢。” 云徵仙君的身子又抖了抖,眼底掠过一抹惊恐。 他晓得玉无情狠起来,便是连三尊也要惊叹的。玉帝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若是他敢出手,那么他一定会去炼狱,会回到那个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劳什子鬼地方。 “微臣谨记陛下所言。陛下,微臣还有一事。”云徵仙君连忙作揖拜过,听闻玉无情没了声儿,悄悄抬头,见玉无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讲下去,便小心翼翼道,“龙族九殿下,亲口承诺,欠陛下一个人情。” 玉无情的眼波动了动。 离螭可是龙九子的幺子螭吻转世,得他一个人情,那么日后便可好好利用了。 “知道了,下去罢,将太子宣来,寡人有事找他商议。”玉无情淡淡看着云徵仙君作揖离去,目光缓缓落在桌案左旁卷起的一幅画上。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抚摸画卷因岁月磨砺而有些粗糙的边角,目光突而怔忡起来。 找了千万年,你可终于回来了, “灵珠和封神榜,还有……神上你,寡人势在必得!”玉无情的眼底流出一抹精光。 这边,离螭修复伤势之后,看看祁灼与祁酒,眼角微暗,作揖拜过便寻了由头离去。 “王兄。”祁灼转眸,浅浅地看着祁酒。 “我只能护送你到界域边缘,小妹。”祁酒目光淡淡。 他叫她小妹。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这般生疏地叫她了。是因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么? 祁灼怔了怔,微微颔首。 “苏苏,我且护送家妹归去,不日便来寻你。”祁酒转头看着那一袭黑纱,浅浅一笑。 “阿酒本便不欠我什么,此次带阿酒来这战场,也便是给阿酒寻获机缘罢了。若阿酒要问我由头,便是阿酒和我那位故人甚像的缘故了罢。”洛歌微微一笑,“百善孝为先,孝却也不可愚孝。阿酒且回去罢。” 祁酒抿了抿唇角,深深看了一眼前者,转身带着祁灼离去。 洛歌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摘下斗笠,任由凉风扑面而来,落在那冰冷一隅,也任由眼底的复杂疑惑倾数吐露。 她目光有些怔忡,兀自呢喃道:“为何明知你不是他,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灵魂味道呢……” 这些日子的相处,叫她彻底分清,也彻底地相信,祁酒不是臭凤凰。他和臭凤凰,分别是两个人。前者温雅淡漠,后者冷若冰霜。祁酒所拥有的,如同那三清之泉一般,比白纸还要干净纯澈的灵魂,是臭凤凰修炼不来的。 所以她分清了祁酒不是臭凤凰,臭凤凰亦非祁酒。 可不知为何,在那日抚过夺魂曲后,她便隐隐能够嗅到祁酒身上有臭凤凰的灵魂味道。但掐指细细推演,却是又如同一片云雾,怎般也算不出来。 “罢了罢了,命该来时终会来。臭凤凰,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摇摇头撇开思绪,洛歌重又戴上斗笠,收起灵珠,目光静静地仰头,望着那片浩荡的长空。 终有一日,她会重登扶摇九万里,将故土重铸,将仙族佞臣之血洒进寒疆,以此慰藉她枉死神族之冤魂! “玉无情,这帝位坐了这么久,可还觉得舒服么?”洛歌浅浅一笑,笑里蕴藏着无限寒凉,犹如冰霜。 彼时,远离东秦边疆,某座深山的阵法内,一处域界隔天独存。域界中,但见一座浩荡宫殿。宫殿中央,端坐着一个带着阴阳面具的黑袍人士。 那黑袍人本是假寐的,只是身前水晶球的颤动与散开的光亮,倏地叫他睁开了眼。 “嗯?三弟死了?”黑袍人伸出枯槁的手,摸向水晶球,感受到里头传来的消息,蓦然一愣。 第82章 戏子四郎(2) “还是被被一群不知名的小鬼头给抹除的,呵呵——可真是丢脸呢。”一道阴柔的笑从黑袍人身旁传来。 不远处暗格里,缓缓走出一位身着阴阳道袍,面容阴邪,状似女子的公子哥儿。公子哥儿挑唇一笑,笑里带着无限讽刺:“当初我便说罢,三弟救的命,那狼妖为报恩,必会以死相护。大哥不信,我等便与大哥作赌。如今三弟,小五他二人俱是去了西天,到只剩下我们五个了。” “那等杂口,死了也不足为惜。倒是那小丫头片子,竟能号令天地,委实有趣得紧。”黑袍人斜眼看看那阴柔男子,声音淡淡,“正巧七弟在外头游历,且叫他去收拾那帮小杂碎罢。切记,其他人可死无全尸,但那小丫头,必须给我活捉回来。我倒要挖开她的身子看看,藏了个什么名堂。” “大哥可真是残忍。”阴柔男子砸吧着嘴,微微颔首后笑着转身离去。 黑袍人看着水晶球传过来的洛歌与程刚等人的那一战,良久良久,倏而勾唇一笑,眼底酝酿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意:“惹我通天教者,虽远必诛!” 东秦三月下旬七日,一场大雨过后,天气彻底转暖。 三日前闻得洛歌前来,轩辕云景与洛天二人拜别广成子,与前者再踏征途。 一行人行了许久,在渐渐远离东秦边境的一处三级城市落了脚步,打算补些资源。 城门口,禁卫军层层把守。 洛天见守卫在一个个搜身检查,排队无趣时行至那贴满布子的告栏旁头,昂首瞧到板上最是显眼的一幅画,眉心三目微亮,愣愣后看向洛歌。 “姐姐快看!”他轻轻唤道。 洛歌侧头望去,目光顿时一怔。 只见那布子上面,画了个容貌姣好,眉间画有一只朱雀儿图腾的女子。 那人非婺秋,又为何者? “通缉令,此女以一手诡异妖法祸害正道中者。今黄四郎在此起誓,何许人士得了此女项上人头,以此慰藉四郎故友之冤魂,四郎必定以万两重金,数十颗四转丹药酬谢!”轩辕云景小声地念完,亦是侧眸望向洛歌,“师傅,认得这位姐姐?” “她是婺秋,曾有一面之缘。她心思单纯,只是性子泼辣了些,她不可能杀人——她是被栽赃的。”洛歌捻动手指,目光暗沉,转头归了队伍,朝二人传音入密,“且先入城,再去寻他们罢。” 听得洛歌话语里头最后的他们二字,洛天与轩辕云景晓得大抵是要见到这画上女子了。 洛歌方才看到洛天已能渐渐运用起三目神力,心下免不了泛起一阵微涩。 所以,这便是命啊。 唇畔无声叹惋,得了守卫搜身仔细盘查后,洛歌三人入了城。 似是熟门熟路一般,洛歌径直地朝着大街左一拐右一拐,带二人走了许久,适才在一处不起眼的闭门酒家落了脚步。 洛歌也不顾那酒家关紧门上了锁,抬步便穿过木门,入了内。二人四目相视,错愕地看看彼此,而后亦是跟了进去。 “呆子我饿了,快给我买糖葫芦!”彼时,里头大厅内突而传来一道娇蛮的女声。 “想找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冷若冰霜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下子听愣了洛天与轩辕云景。 “离兄?”二人相互看看,目光疑惑。 洛歌只是淡笑微微摇头,抬步走进大厅。 阿禾你看吧,他们还是缠到一块去了呢。 龙不离正与婺秋你一嘴我一嘴地斗口角,听得步子声下意识回头齐齐看去。这一看,便把他二人看愣了。 “洛姐姐?”“是你!” 婺秋的眼里满是错愕。 这厮不是上次在那战场上,意图和云华姐姐抢祁哥哥的女子么?她怎么跑这里来了,还似乎和呆子认识,很熟? 意识到这一点,婺秋的眼里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紧张与敌意。 “小友本事通天,外头贴着通缉令呢,还敢如此嚣张,在下佩服。”洛歌作揖一拜。 婺秋:“……” 这是在变着法子骂她愚蠢,还是在夸她胆子大? 龙不离忍不住失笑,浅浅勾起唇角后起身作揖拜过,指指这空荡荡的大厅:“洛姐姐不必为秋姐姐她担心,这间酒家我出了银子包下,又施了阵法锁住此处,那些个官兵是进不来的。小二与店家也瞧不清秋姐姐的真容貌。” “小阿离倒是个心细的。”洛歌寻个板凳坐着,单手抚上下巴打个呵欠,“婺小友可知,自己缘何被那黄员外惦记上?” 婺秋怔怔,没好气地翻翻眼皮子:“若我知得,又怎会呆在这小地儿,出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来转世经年,仍旧是这般急性子。 洛歌微微一笑,娓娓将那其中由头道来。 原来,那黄员外曾是一名戏子,艺名黄承安,人称四郎。他所出的戏班子,那可是曾享誉盛名的。甚么黄梅戏,甚么京剧,甚么豫剧,甚么苏剧,样样儿精通,随口拈来一句,便是经典。 数百年前,前戏班上京都临祧巡演,彼时四郎初登台,以名剧霸王别姬一举成名,成了当代最红的角儿,被誉为梨王。 多个大陆闻得他名声,俱是以重礼相赠,邀请他去当地梨园唱戏。怎奈四郎性子清雅,不喜达官权贵,只择欣赏之人,为之唱戏。 于是黄四郎遇到了程淮。 两个戏子俱是名角儿,爱戏如命。其中,以霸王别姬为最。 五百年前,黄四郎与程淮登台同唱霸王别姬。前者演作虞姬,后者做个霸王,二人一唱一和,咿咿呀呀抬袖挥袍间,将项羽和虞姬的情意给烘得淋漓尽致。尤是最后虞姬自刎时,更是看哭台下无数观众。 “淮哥儿出自临祧,爱极这京剧,也爱极这霸王别姬。日后,四郎与淮哥儿同台唱戏,不论黄梅,不论京豫,四郎愿陪淮哥儿唱戏,到岁月之末。”因戏结缘相识,交下叫人羡慕的友情,黄四郎如是说道。 于是黄四郎与程淮同台唱了四百七十年的戏,扮演了无数次的霸王和虞姬。不论戏里戏外,他二人总归是默契到叫人止不住惊奇的。 第83章 霸王别姬(1) “那后来呢?”婺秋听得入迷,见洛歌没了声儿,心里似猫儿挠痒痒一般,急躁好奇得紧,便忍不住脱口下意识问道。 “后来——”洛歌端起茶盏,小心翼翼撩开黑纱,以长袍遮掩着小抿一口,慢吞吞放下,浅浅轻轻的目光缓缓落在洛天身上,轻启双唇,声音空灵清脆,“叫小天来讲罢,我口里燥的紧。” 洛天愣愣,见婺秋直直望来,耳根子烫了烫。 姐姐明知自己怕生,却还要叫自己来讲——虽然他听得多,见得多。罢罢罢,即是姐姐所言,便壮着胆儿讲一回吧。大不了不看他们便是。 咳嗽一声,洛天低垂着眼,略略沉吟一番,便顺着洛歌的话继续讲了下去。 修真者虽可修真获得长寿之命,却延缓不了命定的结束;虽可以丹药修复伤口,提升修为灵力,却拯救不了,自身所带的致命疾病。 程淮自幼便患有心疾,身子骨不大好。看病的大夫瞧见了,总是摇摇头说他不日便要去的,叫他亲人早些准备后事。 与程淮相识后,黄四郎得知此事,便在各个大陆出演时,四处奔波,寻来大量灵丹妙药,以此从阎罗手里头,偷来时间给程淮续命。 心里晓得黄四郎生性孤僻,若自己贸然离世,必定会给他带来不小的打击。作为以心相交的挚友与蓝颜,程淮不愿看到黄四郎没了自己后,消极的模样。 “为了四郎,阿淮愿做个苟且偷生的人。陪四郎哥哥唱一曲霸王别姬,看一世烟火繁花。”洛天努力模仿着三目呈现的幻象之中,程淮温柔而不失坚强的模样。 于是程淮为了挚友知己黄四郎,在大夫直言活不长的果断语气里,硬生生一次又一次,于心疾发作间躲过了阎罗的手。他陪他唱了整整四百七十年的戏,演了整整四百七十年的西楚霸王。 可是长生天却似不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那个雾霭沉沉的黄昏,程淮与黄四郎登台,适才唱完一曲霸王别姬。 四郎正俯首作揖谢过诸位看客时,呼闻旁头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看客们惊讶的喊叫。 心口跳了跳,四郎慢吞吞抬头,眼眶顿时红了。 “淮哥儿,说好的事,你怎可言而无信?你叫我以后,对着谁再唱出这霸王别姬啊……”他蹲下身子,怔怔地伸出手去,骨节匀称的手落在那画了浓妆的脸颊上。 脸颊上那对明艳如骄阳的眸子,此时此刻早已闭紧。他这般躺着,神态安详,仿若睡着了一般。四郎动作异常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惊醒了这位俊俏温柔的公子哥儿。 那一天黄昏里倒映着他和程淮的影子,而他的眼里,却只倒映着看上去似乎因疲倦而沉沉睡去的程淮。 四郎一直不愿相信他的知己已经故去,去了西天极乐。直到戏班子里的人将程淮火化,带了一盒骨灰和一根不曾烧化的指骨来见他。 他们说淮哥儿生前最不喜拘束,最不喜四郎哥面无表情的。 于是四郎藏起那根指骨,带着满盒骨灰,在一个微风阵阵的晴天,去了他们第一次相遇,同台唱戏的山顶阁楼。 扬手一撮灰撒出,乘风归去,此后经年,如风一样再无留恋,再不做任何留恋。 于是从那以后,众人面前的黄四郎,总是带着满目温柔谦和的笑,却再不达眼底;于是从那以后,黄四郎甚少再唱戏,尤其是霸王别姬,自打程淮离世后,哪怕有人以千万金相赠,也只淡淡回了一句,他唱不动了。 黄四郎渐渐隐退,新人上台老人逝。新的名角儿很快在众人心中占据了全副地位,除了极少数的念旧的,再无人记得,如今这位黄员外,竟是昔年声名远扬的名角儿黄四郎。 “那他为何要我的项上人头啊?”婺秋听罢,直觉黄四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心底一阵敬佩油然而生。 “我的推演能力有限,我也不知。唯一晓得的,便是唯一能够叫四郎动气的,是他人触到了关于程淮这个名字的底线。黄四郎以他之名出了通缉令,想来姑娘必是将他气的不轻。”洛天摸摸后脑勺,声若蚊蝇。 婺秋沉吟好大一会儿,回忆着洛歌洛天二人所言,突然忆起甚么,面色白了白。 但见她手腕一翻,一根白色的骨头瞬时出现在手掌心。不知是何缘故,那骨头锃亮,咋一看过去便仿佛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一般。 “这不会就是……”龙不离的眼角微微抽搐起来。 洛天与轩辕云景相视,彼此的眼神甚是微妙。 “程淮火化时,那根烧不化的——指骨。”洛歌眼角掠过一抹玩味,慢吞吞将话给道出来。 婺秋虽然和龙不离一起杀过恶人,却也不曾见过真正的尸骨。若是她晓得这是什么,表情一定极其丰富。 果不其然,婺秋的面色由白转黑,由黑转青,再由青转红。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后,婺秋倏地将那骨头抛开,发了疯似的擦拭起自己的手来。 想不到平生第一次见到死人骨头,竟是因为自己造孽搞出来的。 洛歌稳稳当当接住,敛起眼角笑意,将骨头伸到婺秋身旁,做出递还的动作。 “我不要,恶心死了快拿开!”婺秋立刻闭紧眼睛,转过身子嚷嚷。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婺小友种的因,这好坏之果,也须得由婺小友一人尝完才是。”洛歌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顿了顿,复又轻启朱唇:“当日你瞧见黄四郎气度不凡,生了好奇心跟着他回家。瞧见他擦拭这物件,放到唇畔以口轻抚,误以为是劳什子小食,便夺了过来头也不回地离去。可你初临凡世,不晓得这是个强盗的行为,也不晓人情世故,哪里会料的到那通缉令。若非婺小友运气好遇上小阿离,在看到通缉令后迅速带你来到此处偏远之地,又设下阵法,只怕此刻你早已被伏法归案了。” 她晓得婺秋修为高,但这里毕竟是凡界,凡界修真者有的是法子对付婺秋这类修为高,却没有脑的人儿。 第84章 霸王别姬(2) 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婺秋伸出两根手指捏过那节指骨,纳入灵虚界后蔫巴巴地垂下肩膀,声音细细地问:“那么,我该怎么还给他?” “四郎本是有数十载阳寿的,被婺小友你这一番折腾,硬生生给提到了不久之后。他有一夙愿,经年只是幻想而不可成。”洛歌瞧见婺秋头埋得愈发低,眼角淡色消退了些许,声音也温和许多,“他想再和淮哥儿同台,唱一曲霸王别姬。” “可是,他已经薨逝很久了。”龙不离默默地提醒。 “所以,唱戏的不是他,是你和她。”洛歌伸出手指,缓缓指向龙不离和婺秋。 “我没唱过戏。”怔愣些许,龙不离和婺秋异口同声道。 “所有的事,都是从无到有的。既然不会——” 洛歌反手从桌上茶盏捻来一滴水,水融入桌子,一朵小花从桌面生出。 掐下花朵捧入掌心,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之吹散,浅浅笑道,“那便从无生有,将它练会,若婺小友你想对黄员外道歉的话。” 婺秋沉默些许,一贯倨傲的眼此刻完完全全安静下来,犹如湖面上被一根木棍轻轻拨弄平的涟漪。 良久后,婺秋倏然一笑,对着洛歌拱手作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婺秋无知莽撞犯下的错,我一人来吃!这戏,我愿学!”心甘情愿。 是了,心甘情愿。 当她听闻黄四郎与程淮共唱数百年的霸王别姬时,内心是震撼异常的。与此同时,钦佩与愧疚戛然而生。 自打爹娘离世,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任性,不过后果——而后害惨了这位一辈子扑进戏曲儿里的小哥儿。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友愿意放下性子学戏道歉,日后必有福缘。阿景小天且去用膳,膳后开始修炼,不得耽误。我且去付了银子,稍坐片刻便来。”洛歌转身,慢吞吞朝着前厅店家所在处走去。 闻言,龙不离清冷的脸多了一分迷茫:“洛姐姐,我已包了这家酒馆,姐姐随意住着便是。那些个劳什子费,尽数算到我门下。” 洛歌顿住脚步,侧头。 一双明媚如风的眼透过黑色轻纱缓缓望去,声音空灵如山谷回响的鸣翠黄鹂,但见她噱然一笑:“我这人素不喜欠人情,小阿离的心意,姐姐便心领而不实用了。”说罢转身离去,不做任何停留。 婺秋见洛歌这般爽朗干脆,心底对她莫名的敌意竟是一下子烟消云散。悄悄拉拉龙不离的衣袖,轻声道:“她是你姐姐,说话这般老成,颇似是一个婆婆的。” 大抵是这些日子一直被婺秋缠着,习惯了前者的心直口快,龙不离淡淡道:“她不是我亲姐姐,按辈分……我确应该唤她姐姐。”不知为何,说这话时,他心头总会有些怪异的感觉。 就此,洛歌一行人在这小酒馆暂住下来。 洛歌花了一日功夫,去城里买了好些轩辕云景与洛天喜爱的吃食,又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直至黄昏落幕,斜阳缓度山边,适才踏进了酒家的门槛儿。 “小阿离,婺小友,且将这衣物换上来与我瞧瞧。且莫问我为何叫你二人换,因为唱戏的是婺小友,而小阿离搭了她一把,也需得将这好人做到底才是。”洛歌说罢,将一布包推搡过去。 龙不离与婺秋怔怔,前者伸出骨节匀称的手,缓缓抚上布包,轻一解,开了出去。 那是戏子的戏服。 原来她今儿这般奔波,竟是为了凑齐一套戏服。 龙不离心下叹惋他所道不明的,却隐隐觉得那是洛歌的执拗,而后依着洛歌所言,取了自己那一套,去了里间换上,又叫来早已恭候着的戏婆子替自己描眉抹妆。 约莫一个时辰后,二人同时从里间走出来。 但见左旁那位妙龄的美佳人儿,顶插如意冠,系个后刘海,戴个黄帔金项圈,白色绣马面裙子,圆领半广袖明黄上袍,下着裙子外穿鱼鳞甲,系腰箍缥带,上披珠串改了的云肩,又配黄色绣花斗篷,蹬个彩鞋彩袜,衬上那精致的京戏妆容,竟颇似是个舞台里出来的名角儿。 只这般站着,便叫人看得眼前一亮。 再来看另一边这位公子哥儿,身形稍稍高挑些,却也撑起了霸王的衣裳气质。 “洛姐姐,为何我是演个女娇娥,她却是男儿郎?”龙不离别扭地晃着自个儿裙子,眸里带上一丝羞赧之色。 “戏不分男女,若能将这一角儿的灵魂给演出来,那才是最高的造诣。如今你二人的扮相我瞧着却也不错,现下便开始练罢。”洛歌挥退戏婆子与因好奇围观的轩辕云景洛天二人,抬手祭出木灵珠,召出一道虚无之门来。 “这门后世界,可叫你们待上数载时间。而里头数载,外面却不过只有十天。我已将戏曲词段都放了进去,你二人只管专心练着便是。”洛歌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严师般的一丝不苟,“每隔一月我便来考核一次,若是不曾有精进,可是要吃板子的。知道了么?” 婺秋撇着嘴巴,唇畔大胡须一动一动。 她本欲反驳,教训洛歌一介凡人何来本事如此使唤她。可忽然间忆起是自己的因,造就了黄员外如今的果。于是乎,心口愧疚涌上来,那点不服气瞬时烟消云散,滚到喉咙上的话也一下子咽了回去。 龙不离俯首作揖拜过,不做任何犹豫跨进那门内。婺秋少做犹豫,也是一步跨了进去。 门内乃是一片空旷异常的山谷,山谷旁头溪水簌簌流动。小林子隔着山谷观望,隐隐约约有鸟鸣传出。在此处练习唱戏,心旷神怡,大抵也是颇有雅韵的罢。 抬首瞧见半空中那一卷漂浮的竹简,二人晓得那是霸王别姬的台词。 “我敬佩那两个人类的友情,也敬佩黄四郎的赤诚之心。呆子,还不快些出口练着!届时若丢了姑奶奶我的脸,回来看我如何揪你耳朵,看我如何缠着你买糖葫芦吃!”婺秋狠狠瞪了一眼龙不离。 第85章 霸王别姬(3) 龙不离的眼神有些微妙。 婺秋穿得霸王戏服,这般瞪眼,委实有些诡异。 “噫!想当年,俺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不搭理龙不离,婺秋翻翻眼皮子,顺着那台词兀自唱了起来。 尖细顺着山谷飘荡,听得龙不离浑身一抖。 没唱过戏的,和唱过戏的,一闻便知。这般嗓子出去,必会丢人现眼,成了疯魔。 龙不离看看闭眸开始忘乎所以,引吭高歌的婺秋,默默转身退开一大段距离,掐诀施来阵法,隔断前者的声儿,而后开始琢磨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练好。 丈二摸不着头脑时,龙不离忽而抬头看向那卷竹简,眼底一抹流光滑过。 竹简迸出一抹光亮,融入龙不离的脑海。 “以空谷回荡之音,练戏剧之妙声。例如下。”洛歌温和的声音蓦然响起。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委婉绵绵的曲调从脑海打着旋响起,以无数小字儿汇成一段戏腔,听得龙不离一阵发愣。 洛姐姐唱的戏,还挺有韵味儿的。 清清嗓子,龙不离站在山谷边,运转周天,嘹亮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婉转圆润,却不大熟练的腔儿从喉咙里缓缓迸出,顺着空气走出阵法,融进四方,在山谷回荡开来,真是惊煞了人眼。 婺秋听得旁头龙不离的戏腔,蓦然一呆,下意识地停下来侧头望去,听他唱着。 这呆子唱戏还挺有天赋的嘛。唔,不行不行,才不要输给一个人族,还是一个半天不肯笑一笑的呆子! 不服输的劲儿一上来,婺秋便记起洛歌先前的话,连忙抬头看向那竹简。心念间,一抹流光自眼底滑过。 “噫!想当年,俺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一段戏腔儿和着空灵的声音融进婺秋脑海,叫后者如同龙不离一般,狠狠地愣了起来。 这洛歌甚么时候会了这戏腔? 她鼓起腮帮子,眉间闪烁过浓浓的不爽。可奈何字正腔圆的调,口齿清晰的曲,却又叫她不得不承认,洛歌唱得比自己好。 罢了罢了,还是快些练罢。 摇摇脑袋,婺秋学着龙不离的样子,转身到那山谷旁头,继续开始唱起来。 一月后。 大抵是认真起来的缘故罢,二人的声音由粗糙开始逐渐变得细腻起来,却也不尖,听着叫人不觉得难受。只不知为何,他二人便这般唱着,走动着,竟是丝毫疲倦也不曾有得。 洛歌每隔一月便来考核二人一次,二人由最开始的不知所措,慢慢转为熟练,慢慢转为生巧。 一晃,虚境内已是经年后。 洛歌走入门内,遥遥地看到两人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唱戏,戏音婉转绵延,在山谷回荡,煞是好听。又不时走动来走动去,抚动水袖,转身丢个眼线,眉若温婉含情,身若簌簌流水。细细一看,有模有样,已然有了角儿的态度。 “洛姐姐!”龙不离听闻动静,转头瞧见洛歌,面上带着一分欢喜,走过去学着女娇娥的模样,声音娇娇柔柔,“奴家给洛小哥儿请安。”而后恢复男儿声,清淡的声音比昔日温和了许多,“姐姐,这般声音如何?” “铁杵磨成针,功夫自然成。小阿离能放下男女身段,已然不错。”洛歌微微一笑,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婺秋。 这几载唱这霸王别姬,参透其中深意,叫婺秋毛躁的性子一下子落入潭儿深处,沉静了下来。沉静下来过后,灵性仍在,由那双明媚的眼便可瞧出来。 “洛洛,可以出去了么?我都快憋死了!”婺秋也走了过去,目光埋怨。 在虚境里这些年,通过与洛歌的相处,婺秋意识到洛歌是一个骨子里带着尊严的人,便似离螭哥哥一般。她倔强高傲,光明磊落,才不会做出插人一手的事。好吧好吧,她喜欢祁哥哥便喜欢祁哥哥吧,反正祁哥哥还是和云华姐姐最配。 于是她放下了对洛歌的成见,待她友好起来。 只有一点,她仍是有些不大舒服的,便似心里有些疙瘩。 那便是—— “洛姐姐,过些时候出去了,姐姐再教我一遍龙凤剑法罢。这么久过去,我只顾着练习唱戏,都生疏了。”龙不离眼底闪着浓浓的亮色,与那满身清冷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 “好。过会唱罢,便出去将那指骨归还了吧。”洛歌颔首。 婺秋的眼底暗暗沉沉一片。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唯有对洛洛时,眼里才能染上不沾一丝污垢的笑。 她哪里晓得,龙不离对洛歌这般亲切,全然是因为那层血脉的缘故罢了。至于当事人龙不离,他自是也不知的。 二人随着洛歌踏出虚境时,瞧到不远处静静沉睡的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进去时,只是灵魂入内,而他们的身子,一直陷入一种打坐冥想的状态。怪不得他二人经年累月,却是不感疲惫,原是因着灵魂体的缘故。 魂魄入体,活络一番筋骨后,婺秋率先起身,迫不及待地开口问:“洛洛,那黄员外如今身在何处,且带我去见他吧。” “我便不去了,那是你二人的事。我可不想横插一手,再生因果。”洛歌摇摇头,转头看看旁头的轩辕云景还有洛天,神色里多了一抹长辈的慈祥,“我还需要指点阿景还有小天。你们且去罢。出了这城,西行百里见一农户,问那农户讨个瓜儿,与他些银子,他便会告诉你黄员外家在何处了。” 龙不离晓得洛歌的卜算,婺秋听龙不离讲过,只是半信半疑地瞅瞅洛歌,而后待前者朝洛歌作揖拜过,跟紧着离了开去。 第86章 霸王别姬(4) 二人朝西行了百里,瞧见一片瓜田。 一位老农手持锄头,一下一下地除杂草。两肩搭块毛巾,汗水顺着脸颊淌下,落到毛巾上。 似是觉察到有人来,老农撑着锄头,抬头遥遥看去,见到龙不离与婺秋二人,不由咧嘴一笑,朗声吆喝:“公子小姐,可是要吃瓜?不是俺吹牛,这方圆百里,就数俺的瓜最甜哩!” “还真有卖瓜的?”婺秋瞪着美眸,似是不敢置信。 龙不离见婺秋这般模样,清冷的眼多了一抹笑意,他上前对着老农作揖一拜:“老人家,给我们挑个瓜罢。” “得嘞!”老农面上一喜,连忙放下锄头四下看去,寻了个又大又圆的瓜站起身子,递给龙不离,伸起一根手指头,“十文铜板,又大又甜的瓜,绝对实在!” 龙不离四下看看,见这里只有一方农舍,眼下乃是午时,明明应该有炊烟袅袅而起的。可那农舍甚么也不曾飘出,可见得这老伯伯乃是个孤家老人,无儿无女。 心头一阵怜贫惜老,龙不离反手祭出一块金锭子,递了过去:“老伯,这锭金子您且收着吧。” 老农摸了金子半晌,才呆呆地回过神儿来,脸上皱纹一抖一抖的。 他俯身作揖拜过,抬眸看着这个容貌尚未张开,却已然风华绝代的紫衣少年,眼眶微红,忍不住感慨道:“公子是瞧着老头子我孤家寡人,起了怜悯之心么?想当年,黄员外也是这般待我。只是可惜岁月不饶人呐!那般好的人儿,隐退后竟无一人记得,还没了知己相伴,天妒蓝颜,天妒蓝颜啊!” 龙不离与婺秋相互看看,晓得他口里的员外指的是黄承安黄四郎。至于那位知己,自便是故去多年的程淮了。 “老伯,实不相瞒,我与身旁这位姐姐此番前来,便是想要拜访黄员外。只不知他家在何处,若老伯知晓,还望指个道路,好叫我二人还了因还了果——小子必当感激不尽!”龙不离收了瓜,稳稳地搀扶起老伯,而后作揖一拜。 “好啊!好啊!这么久了,终于有人愿去探黄员外了!”老伯只注意着龙不离前头的话,并不曾细听后面的,他面上带着欣喜之色,忙咳嗽一声,伸手指向后头,“两位此去朝西一直走,可见一黄家庄。黄家庄里头青砖白瓦的那栋房儿,便是员外所在了。” 员外虽是员外,却只有寥寥几个下人侍奉着。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记起昔年的黄四郎,终于有人愿去看昔年的梨王了!老农念及此,由衷地为黄四郎喜悦。 “多谢!”龙不离作揖后,连连和婺秋走了开去。 百里外的一处庄子。 村落祥和异常,诸者温雅,俱是翩翩公子小姐。 他们素来不大管闲事儿,只今儿不知怎的,竟是全部围在了那青砖白瓦前的门槛上,伸直了脖子往里头瞧。 门里头走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见得他们这般模样,不由心头愠怒,端了一盆冷水急速走来,全副倾倒出去。 围观的人啊呀叫唤,连连退开好几大步。 “却怎地你这小厮,这般不知礼数!”其中一人怒道。 “礼数?你们也配?”小厮冷笑,“昔日我家员外好着也不见你们来拜访探望,如今躺了病榻却全部来凑热闹。都是些巴不得他赶快去,好瓜分家产的没良心的!还想要我给礼数,啊呸!” 他啐出一口唾沫,狠狠地将门带上,独留下一群骂骂咧咧的众人。 不远处缓缓而来,瞧到这一幕的龙不离与婺秋,面面相觑后决定做个很不雅的举动。 翻墙。 嗯,翻墙。 当龙不离看着一副熟练模样的婺秋翻过墙去时,忆起上次同洛天还有轩辕云景夜半三更翻墙的画面,面上有些许的抽搐。 他好歹也是个大家子弟,这般偷鸡摸狗,委实有点…… 有点落面子了吧? “呆子愣着干嘛,快些过来!将指骨还了我还要听洛洛讲故事呐!”婺秋有些不耐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龙不离:“……” 这是练习轻功,嗯,这是练习轻功。 婺秋瞧见龙不离磨磨蹭蹭半晌适才纵身跃着过来,忍不住翻起眼皮子:“瞧着这般俊俏的一个公子哥儿,原来性子比一个女子还胆怯。” 龙不离目光微动,轻启薄唇,声音淡淡:“若不是你初临凡世任性妄为,我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又怎会落到翻墙的地步?” 婺秋:“……” 是洛洛将这不染尘世的少年小哥儿给带的学会了毒舌了么?说这么多话,只为呛她,往死里呛。 罢了罢了,还是快些归还物件吧。一想到人骨头被自己时刻怀揣,婺秋便忍不住打起寒噤。 庭院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胡椅上,神态萎靡地闭目小憩。若是有人细看,必会发现他已是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地步了。 “噫!想当年,俺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慷锵有力的戏腔飘来,一下子便惊醒了老人。老人睁开一双浑浊的眼,颤巍巍看过去,瞧见两个穿了戏服的人站在自己身前,一唱一和地演着那曲让他梦回千转的戏子。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那虞姬的模样,赫然让老人忆起昔年登台演唱时,他入戏十分,惊煞众人的画面。那会,淮哥儿还在呢。 老人看着看着,眼角突而转红。 当虞姬拔剑自刎时,老人已泣不成声。 听得老人哭声,几个下人远远赶来。瞧见那一曲霸王别姬,忍不住愣住。又瞧见老人看得入神,哭得入神,心里同情着便默默退了开去。 眼见众人离去,龙不离与婺秋连忙变回原来的模样,上前作揖:“见过四郎前辈。” 黄四郎慢慢停住那哭声,抬头看向二人,当瞧见婺秋时,蓦然一怔:“是你?” “前辈,是我。我来给您赔不是了。”婺秋取出那枚指骨,恭恭敬敬地低头递了过去,声音诚恳而愧疚,“当时我并不知这是您故友的指骨,只当做是个稀奇的吃食夺了去。现在给您还来,还望前辈谅解。” 第87章 武痴无忧(1) 黄承安叹了口气,接过指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浑浊的眼里满是怔忡。 原来,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记得你啊,淮哥儿。 “难得你们有心,唱这一出霸王别姬来取悦我这老头子。”黄承安将指骨慢慢捧在掌心,看向龙不离二人的面色温和了许多,“小六子,差人收回那通缉令罢。” 不远处传来一声喏,才叫龙不离反应过来,他们身旁还有人侍候着。 这小厮,修为大抵也在元婴境之上。龙不离如是想道。 “我给淮哥儿演了四百七十年的虞姬,我陪了他四百七十年。我黄四郎,也该知足了。”黄承安紧紧揣着这枚指骨,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弱。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他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唯一亲近的知己竟是先离他而去,叫他在红尘里苦苦待了三十年。他早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如今能够去西天极乐同他常伴,倒也不错。 说不定下辈子,他还喜欢戏剧,他还喜欢霸王别姬,他还喜欢同他一起登台呢? “噫!想当年,俺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那浅浅,一下弱过一下的哼唱,一下又一下撞击龙不离与婺秋的心。 婺秋的眼眶微微红了,她闭上眼侧过头去,死死咬住唇瓣儿,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龙不离轻轻呢喃。 情分万物,有男女之情,有亲情,亦有知己之情。 愿四郎与淮哥儿在极乐净土安好,愿来世你们还能做上知己蓝颜。 因着黄承安离去的太突然,那些个下人只匆匆准备三日,便将这一代鼎鼎有名的名角儿给草草下葬了去,再匆匆离开。唯有小六子执拗,在黄承安墓前许诺,一生一世做个守墓人。 这期间,龙不离与婺秋一身白色麻衣,做个假亲人为黄承安扶灵,亲自送他出殡,将他和那节指骨一并给埋进了黄土里。 黄家庄上的人听闻黄员外薨逝,在头七过后一哄而上,将员外家里的财产瓜分得干干净净,于当夜卷铺盖离去,再不归返。 正所谓蓝颜故去,人走茶凉! 与此同时,在龙不离要向洛歌请教龙凤剑法时,却忽而得到了家族密令,要前去同龙氏子弟一道绞杀那不知为何偷偷潜入他龙氏秘境,偷夺众多宝物的盗贼。 婺秋见龙不离离去,再跟着洛歌也便索然无味了,索性作揖拜过,自行去了凡间游玩。 而洛天亦是有了自己的一番机缘,告别洛歌后便随着那位散修离了开去,与后者相约不日再见。于是只剩下了洛歌师徒。 “走罢。去临祧的路,还长着呢。”洛歌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蓦然发现他长高了些。 后者也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金丹境,师傅该带他回去了。若是回去后,师傅还会留在他身旁吗?一念及此,轩辕云景的眉梢滑过一抹晦暗。 “命该来时总会来,命该去时,谁人焉能留住?”洛歌晓得轩辕云景的心思,旋即开口宽慰伊,“你是东秦未来的储君,你要果断决绝,不可优柔寡断。” 轩辕云景怔怔,俯首作揖一拜,轻轻道:“弟子知道了。” 师傅是在告诉自己,他……不能有软肋吗? 于是乎,师徒二人草草收拾一番,便启程,继续朝着东秦帝都临祧行进。 翌日黎明,二人休憩的小林中,一声尖锐破空而来,倏然惊醒浅眠的二人。 “谁人破了我的阵法?”洛歌眼角缓缓凝聚出一抹浅红色。 她前些日子靠着火灵珠突破到了轮海一重天大圆满,所布下的阵法极其诡异,需得轮海境以上的修真者击打。 若是轮海境以上的修真者,那么—— “阿景,我们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洛歌忽而看向前方,目光冷沉。 不远处,尘埃遍地扬起。一道道身影凭空遁出,顺着那尘埃一点一点,带着无边无际的灵魂威压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个轮海境的小丫头片子,杀了我三哥三嫂,还有五哥啊。”温润的笑声蓦然传来,听着却不觉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蕴含其中。 轩辕云景祭出长安剑,目光紧紧看着前方,浑身的寒毛都倒立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的修为,一定已经到达了凡界高层的地步。 尘埃落地,露出一群穿着阴阳道袍的道士。其中为首的那个,眉目温润,眼波笑意荡漾。只是气质却似曼陀罗一般,美好而叫人胆寒。 “通天教子?”洛歌面上杀意骤现,但见她冷笑一声,反手祭出火灵珠,“原是为了程刚何平来向我复仇来了。” “那种修为低下的狼妖人类——”男子呵呵一笑,笑容温润冷漠,不夹杂一丝情绪波动,他挑挑眉宇,凌厉的威压瞬时蔓延过去,“也配我去复仇?” 邵宏此行目的,便是杀了与洛歌同行之人,将前者活捉回去,而后剥开她的身子,夺取那些个灵物。若非为了洛歌,他才不稀罕去这等下贱之地。 “原是个无情之人。阿景,布阵引灵!”洛歌厉喝。 轩辕云景没有丝毫懈怠,施展已经修炼到小成境界的移步幻影,快速变幻身形,移动步伐的同时,舞动手中长剑。只不消须臾,一道阵法赫然浮现在众人脚下。 阵法散着浅浅的光芒,看着叫人直觉一阵舒适。 “师傅,接下来弟子要做什么?”轩辕云景立到洛歌身旁,轻轻开口。 “跑。” 轩辕云景:“……” “朝西边跑,没遇到人前,不要停下来。”洛歌侧头冲过去与邵宏打斗前,看着轩辕云景微微一笑,“乖,去吧。你师傅我,可是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听到她语气中的宽慰,轩辕云景没来由地将担忧给咽入腹中。 认识师傅已有两月了,他该信师傅,不是么? 看看洛歌,轩辕云景的眉间微微一沉,转身收起长剑,施展移步幻影,只一刹便消失在原地。 “哟呵,这小子跑的够快!”邵宏身旁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子瞧见那小少年奔跑如风,不由吹了一记口哨,眼底浮出一抹精光,“指不定,有劳什子功法加持啊。” 第88章 武痴无忧(2) “大哥的意思,你们听不懂么?”邵宏低头拨弄起自己的手指,唇畔轻启。 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激得粗壮男子浑身一抖。面上滑过一抹惧色,男子连忙俯首作揖:“邵哥,我等自是不曾忘的。” “鱼哲,去将她给我抓来,只要活的,不要死的。”看着愈发逼近的黑衣斗篷少女,邵宏淡淡一笑,笑里是清晰可见的鄙夷不屑。 这等修为低下的人,他出手都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鱼哲领命!” 鱼哲舔舔唇角,反手祭出一柄黄色板斧,大吼一声,跳了出去。双腿跨出十来步,便劈向已经到达身前的洛歌。 洛歌唇畔勾起一抹不含温度的笑:“元婴之境,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心头快速捻动梵文,在一瞬间以这灵阵吸纳这一隅天地间的灵气后,她顺势将火灵珠抛向前方。灵珠飞出,有了灵力加持,带着滔天火焰袭过去。火焰势猛,竟是一下子逼退了正出手的鱼哲。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召此方天地之灵,敕令尔等以火焰灼此子之通天教者!速降,急急如律令!”洛歌见灵珠飞到鱼哲上头,眼底杀机毕露,猛然退开好几大步,大喝一声,双手以诡异的速度开始结印。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瞬时变得雾霭沉沉,灰蒙蒙一片。一阵浩瀚无垠的灵魂威压,从洛歌身上蔓延散开。 “一具轮海之境的凡胎肉体,何德何能会拥有如此庞大的灵魂威压?”邵宏轻摩挲起下巴,忽而意识到情况不对,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大喝道,“鱼哲快退回来!” “小儿也敢在爷爷我面前放肆!”鱼哲没有听邵宏的话,反手将板斧扔了出去。 而此时,随着洛歌灵魂威压的增强,火灵珠所散发出的火焰,也愈发强势起来。眼见自家主人有危险,爆鸣一声,从天空召来一道明黄色的火焰,直指鱼哲。 瞧到那火焰,鱼哲内心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连连退开几步,却仍是不敌火焰之威猛,只一瞬便被烧成齑粉,连惨叫声也不曾传出一下。 “蠢货,让你退你不退。”邵宏眯了眯眼,看向洛歌的眼神多了一抹探究,少了一分轻蔑。 能够召唤天地之灵,以自身为媒介,提升武器的人,果然如同大哥所言,非同小可。 “看来,我低估你这小丫头片子了。”邵宏玩味一笑,眼底冷色咋现,“随我布阵,捉拿此子!” “喏!” 众人迅疾变幻步伐,三步并两步布下一道阵法,而后顿住脚步,将洛歌困在中央。阵法散出一阵黑色煞气,一下子便将洛歌的引灵大阵给吞没了去。 “小蹄子,还不快束手就擒?”邵宏站在阵法外头,看着被困在中央的洛歌,舔舔唇角,眼底滑过一抹恶毒的微笑。 “哼,痴人做梦!”鼻尖发出一缕不屑的冷哼,洛歌眯了眯眼,四下扫去。 “嘴还挺硬。”邵宏吹了一记口哨,莞尔一笑阴阴柔柔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动手吧。” 一众人士不做犹豫,双手变幻结印,召唤煞气变作个链条的模样,朝阵法中央的洛歌飞去。 这道阵法能吞噬正道阵法,引来四方死灵煞气,阴邪极重。若单靠火灵珠的灵力,是决计是不行的了。念及此,洛歌反手祭出木灵珠,狠狠将之挥了出去。 两颗灵珠爆鸣,散开璀璨夺目的光芒。条条藤蔓拔地而起,带着数之不尽的火焰将洛歌包裹,而后与那四面八方而来的链条对峙上去,一时片刻竟是分不出胜负。 洛歌见状,反手祭出一把长箫,凑至唇畔吹奏起夺魂曲来。 那些个通天教子听得这调儿,直觉一阵睚眦欲裂,忍不住分了心去抵御这箫声。于是藤蔓得了空子,卯足劲冲破大阵,带着洛歌飘到远处适才落下。 紧紧捂住耳朵,口里捻诀,稍稍平复下心来后,邵宏红着眼,大喝道:“快将这小蹄子给我抓住!”这劳什子曲调,委实听得他头疼。 众人应着,赶忙追过去。 可奈何他们脱离阵法,修为又不层达到轮海之境,这般跑来,于洛歌眼中便等同自寻死路。 “找死么?”洛歌微微一笑,笑容冷如冰霜,“我成全你们。” 化开长箫,双手结印,操纵木火两颗灵珠飘到众人上方,一个散出无尽绿色光芒,一个释放恐怖橙色火焰。两者交融,只一刹便将那些个人儿给烧成齑粉,吸成干沫儿了。 一时间,战场上只剩下了邵宏与洛歌二人。 看着远处的阴柔男子,洛歌面上不曾有丝毫松懈。 他的修为,哪怕再弱也不会低于灵府境。想要除去这厮,不伤己八百,是根本不可能的。 洛歌暗中掐了一番手指,眉间忽而闪过一抹深色。 看来,只要拖住,就还有希望能够除去这个麻烦。念及此,洛歌不再犹豫,施展移步幻影,带着两颗灵珠朝邵宏疾速过去。 反手祭出一柄长剑,邵宏看着洛歌迅速靠近的身影,诡异无比地微微一笑:“真是个听话的,倒不需要我自个抬步过去了呢。” 在他话音刚落时,身上一股磅礴浩渺的灵魂威压,油然而起。 彼时,轩辕云景听得洛歌所言,一直朝西方不断行进。因着一直念着洛歌的话,所以当他看到一棵大树下,盘膝而坐修炼的黑衣少年时,下意识停住了旁人看着直觉诡异的迅猛步子。 但见这少年剑眉横立,五官端正,乍一看过去甚是豪迈。他背上背着把武器,因着戴了皮套子的缘故,轩辕云景不曾看得十分清楚。 大抵是感觉到有人,黑衣少年睁开一双眸子,淡漠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轩辕云景,轻启唇畔,声音微凉:“小友何意?” “家师遇险,唤小子朝西边行进,不遇到人时不得停下脚步。小子无意冒犯前辈,还请前辈见谅。”轩辕云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心觉这少年必定非泛泛之辈,连忙俯身作揖。 “家师何名?”黑衣少年淡淡问。 “家师洛歌。”轩辕云景垂眸不卑不亢道。 楚一天蹙眉。 第89章 武痴无忧(3) 说来也巧,前几日他碰着一位自诩仙人的白衣道士,唤他今日在此等候一少年经过。若少年道出他师傅乃是洛歌的话,便跟着前去相助一把。 “她在哪里?”楚一天收气,起身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好些的轩辕云景,淡淡地问。 “轰!” 藤蔓在众人的猛烈轰打下,终于有了裂开的迹象。 洛歌侧头,瞥见邵宏洋洋得意的笑,反手一掐,眉间一抹深色淌过。 快了,就快了,撑住! “咔嚓!” 两颗灵珠俱是爆鸣一声,散出较之之前,更为强盛的灵力来。一时间,那链条竟是隐隐有了裂开的迹象。 “哟呵,这么久了,小蹄子还能反抗?”邵宏挑眉,慢慢收敛起洋洋得意的笑,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加大力道,打残也无妨。”反正大哥说过,只要是活的便行。 闻言,众人不做犹豫,卯足劲继续操纵链条朝里头冲去。 “锵!” 这时,一把黑色的长戟从天而降,笔直地插入藤蔓与链条之间,以浩瀚的灵魂威压将二者硬生生给分离开去。 众通天教子不敌,大步后退捂紧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洛歌收回灵珠,亦是捂着心口。稍稍喘过气,她抬起眼皮子放眼朝天际看过去。 那两个身高有些差异,容貌不凡的黑衣少年,一个踏空而来,一个乘风而来。一个落在她身侧,朝自己作揖一拜,一个落在她身前,取下长戟,目光淡淡地看着众人。 “汝乃何者?”感受到少年的一股莫名威压,邵宏下意识眯了眯眼。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好大的本事。”楚一天看着面前着着黑白道袍的众人,突然觉得他们似乎有些眼熟。 “原来是个英雄救美的。上,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邵宏不屑地冷哼一声。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黎一天淡漠的眼放出一抹精光,反手握住长戟便是冲入人群,与之混战起来。 当他一戟一人头时,有通天教子终于记起了他的身份,还有那把武器。 “鬼见愁!那是鬼见愁!”瞪着那把乌黑锃亮的长戟,那道士眼底盛满恐惧之色,“他是楚一天,他是武痴楚一天!” 众教子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便是邵宏面色也变了变。 江湖里,武痴楚一天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大。 楚一天,字无忧,楚氏一族旁支嫡子。年仅二八时便达到地阶之境,后离开家族,以一长戟鬼见愁而孤身闯荡江湖。因醉心修真,淡漠红尘,是以得名武痴之号。 楚一天仗义疏财,见义勇为,为人淡漠不拘小节,是正道所尊崇的侠客,却是他们邪道最是畏惧的死亡之手! 细细算来,他如今应该也弱冠了。这修为,肯定是朝着地阶上头走的。不行,赶紧撤! 邵宏如此这般想着,就要抬步离去。 可认出他们是通天教教子身份的楚一天,又怎会放虎归山?于是三下两下除掉一众道士,楚一天一步跨出,阻住了邵宏的去路。 “臭小子,你可知我乃何人?”感受到那股磅礴的灵魂威压,邵宏心知自己不是对手,眼珠儿咕噜噜转动,狡猾地看着他。 拖延些时间,好趁机逃走。邵宏如是想道。 “邪道之人,我楚一天要诛之人!”察觉到前者眼底的眸色,楚一天淡漠的目光冷了冷,长戟朝前挥出,只一下便刺穿了邵宏的咽喉。 洛歌看着邵宏心有不甘地倒地,死死捂着咽喉去了西天,嗤笑一声:“愚昧。” 便祭出一颗丹药咽服下去,以此治疗伤势。 待到稍稍回转一些,洛歌适才朝着楚一天作揖一拜:“多谢楚公子。” “路见不平罢了。”楚一天看着这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又忆起先前那仙人所言,忍不住想要揭开看看这少女的面纱,一探究竟。 看看这什么模样的少女,能叫仙人记了名儿。 “小女子生的模样吓人,还是莫惊了公子的好。”洛歌浅浅一笑,朝楚一天又作揖拜过,“小女子还有要事,便与小徒儿离去了。若他日有缘再会,必将请公子饮酒。” “好。”楚一天淡淡点头,目送师徒二人离去后,收起长戟朝着反方向纵身离了开去。 五日一晃而过,转瞬间已是四月中旬六日了。 这日,洛歌师徒来到一方小镇。 但见旧市古街,青石木桥。路上行人踏着霏霏细雨,漫步其上。神态悠然,颇是欢悦。 洛歌师徒一人戴着一顶斗笠,随着行人的步子慢吞吞走在那街道上,不时侧目欣赏小河上船只飘过,撑着竹竿带来的道道涟漪,怡然自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要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在一处木桥上停了脚步,洛歌放眼看去,直觉内心安宁,不由轻轻浅浅吟诵起一首古人的诗词来。 “师傅,清明节已过,为何要吟这清明诗?”轩辕云景不解。 “他人祭过祖了可你师傅我,还没有祭祖呢。”洛歌微微一笑,伸手欲要揉揉前者的头,发觉他戴了斗笠便放下来,“我去买些纸钱还有香火,阿景且去小镇郊外等我。寻一株柳树,折下两段柳枝来。” “弟子领命。”轩辕云景应了声,作揖一拜后转身离去。 不多时,二人便又在镇郊会合。 洛歌立了两块无名碑,插在柳树之下。点了香火烧了些纸钱,而后将柳枝缓缓放在木碑前头。 双膝跪地朝着木碑作揖拜过,洛歌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那两块碑子,良久不言。 大抵是日渐相处,时间久了的缘故吧,轩辕云景总感觉自家师傅在为这无名碑所代表的人默哀。 是师傅的亲人么?他如是猜测。 “他们是洛歌的生父生母,只是同阿景一样,遭奸人陷害,死于非命罢了。”洛歌起身,朝着两块木碑缓缓鞠躬,站直身子又鞠下去,如此三次,适才吐出一口浊气,淡淡道,“身在凡尘的我们,每个人心头都会有仇恨的。” 没有谁能够做到以德报怨。 从来……没有。 第90章 祁酒归来(1) 轩辕云景抿了抿唇角。 那一贯平淡沉默的眼底,缓缓荡漾开一缕涟漪。 他想出口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出口。 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师傅您才收了阿景为徒么? “阿景现下是元婴七重天大圆满了么?”洛歌忽而侧头,瞥见轩辕云景颔首,不由得一笑,“倒是快的。和同龄人相比,你的天赋已然超越了他们。不过阿景需得戒骄戒躁,要时刻谨记师门训的七宗罪,可是明白?” “弟子时刻谨记师傅所言,不敢有丝毫懈怠。”轩辕云景不知道洛歌为何会突然开口说这些,连忙俯首作揖道。 洛歌缓缓掐动手指,凝神算了一会,看着轩辕云景微微一笑:“阿景,师傅有些渴了,去东边百里外的树下,挖开一个洞,取些甘露来与师傅我煮茶吃罢。且不急,慢慢走便是。” 这里是小镇的西边,师傅所言和这里乃是相反的方向。一来一回,若是慢慢走的话,需得一个时辰。 “喏。”心下疑惑着,轩辕云景面上没有犹疑,作揖拜过后转身离去。 目送轩辕云景离开一大段距离之后,洛歌面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却不达眼底:“许久不曾从我这里讨得苦果子,如今可是馋了么?” 她微微昂首,朝半空看了过去。但见数十只体型巨大,长有利齿的巨峰煽动翅膀,在半空飞着。眼眸死死盯着下方的人,似是蓄势待发。 “蜇一下就能叫人中毒而亡的玄蜂,还是二阶大圆满的。”洛歌反手祭出火灵珠,眼底渐渐浮现起一抹红色,“你们……可真是够烦人的。” 说罢,不待玄蜂有所动静,便将珠子抛了出去,双手结印起来。 眼底光芒大作,但见洛歌娇叱:“以吾之名,召天之火,诛灭玄蜂!” 火灵珠爆鸣一声,突而释放出炽热的金黄色火焰,只一瞬便将那些个玄蜂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哟呵,小丫头本事不错嘛。”一道妖孽阴柔的男声,伴随着一阵诡异的铃铛声从不远处传来。 洛歌抬起眼皮子望了过去,瞧见一片黑色煞气扑面而来。煞气散去,缓缓走出一位披头散发,光脚走来,脚上系着铃铛的黑衣少年。少年容貌阴柔,一双月牙儿办的眸子尤为引人瞩目。 “羌棣,字爝西,血脉高于王族。”看见来者,洛歌面上没有任何的惊讶——她早便算到了,轻启朱唇,“能够成为他的走狗,你似乎很开心?” “老子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将灵珠交过来,否则,休要怪老子手下不留情!”羌棣面色微沉。 洛歌仰头大笑一阵,指着天讽刺地开口:“这夜晚还不曾到,白日里的便已经有人开始说梦话了呢。” 羌棣:“……”说不过这只会呛人的小丫头片子,他开打不成么? 一念及此,羌棣月牙儿般的眼里一缕亮光腾起。他双手结印,骤然提升自个的气息与灵魂威压,而后吐出蛇一般的信子,以诡异的出奇的速度朝洛歌迅速逼近。 摄魂铃迅速摇晃,听得洛歌头晕目眩。 晃晃脑袋,洛歌口中吟决,召唤着火灵珠迸出无数白色火焰,一瞬间阻住了羌棣的去路。 碰到那火焰的一瞬间,羌棣整个身子狠狠一抖,猛地停下了步子。 冷,真冷。 这白如雪的火焰,恰似那寒冬腊月里的冰霜一般,冷彻心扉。仿佛只要你稍稍碰上一下,就会被烧成冰渣。 “这是劳什子火焰?”羌棣瞪圆一双眸子,眼中月牙儿闪闪做动。 “阴阳可相融,冰火亦可相融。此乃寒冰之火,虽不如那些个荒古火焰,却也不是你这牲口可碰得的。”洛歌反手祭出木灵珠,将之抛了出去,冰冷的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将杀人当做乐趣,没有一丝理性的冷血牲口!” 羌棣这厮凭借着蛇妖的身份,数百年来为祸人间,手里血腥,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这等祸害,一贯自诩清高的他竟然也能够瞧上眼。 不过羌棣生性桀骜,真身又是修炼许久化形过来虺蛇,距离化蛟也便差个几百年了。只不知当年受了那厮甚么恩惠,竟能叫他低下头去做了他人走狗。 洛歌想要细细算着,却发觉自己根本算不清楚,便也作罢,专心致志对付起羌棣来。 羌棣闻言,心头一阵怒意戛然而生。 “小蹄子,敢叫老子牲口?好大的口气!”羌棣冷笑,反手召唤出一条黑蛇,卯足力气将之抛了过去,看着它越过火焰落到洛歌身旁,便得意地勾唇一笑,“老子过不去,可它们却能过去!” “蠢货。”洛歌面上沾染起一抹不屑,抬手召来木灵珠。 灵珠光芒大作,只一瞬便将刚刚落地还不曾有任何动作的黑蛇给吸成了干尸。风儿轻轻吹来,便化作一堆齑粉散了开去。 透过火焰,羌棣瞧见这一幕,那得意的笑瞬时僵在唇畔。 “小蹄子,你有武器,老子也有!”羌棣反手祭出一把藏青色的长枪,对准那火焰便是猛地一刺。 瞅见那长枪,洛歌微微一怔。 鸿蒙未开之时,一颗混沌青莲悄然而生。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时,所产生的巨大灵力波动震碎了混沌青莲。 混沌青莲中,那代表杀伐之气的一缕根茎变做一把魔器,由魔祖打造后问世,取名弑神枪。大抵是弑神枪乃是由混沌青莲的根茎所化罢,其威力强劲无匹,就连上古神祇也难挡其锋芒。因着劲狠,故被天书排在了洪荒魔器的第二位。 想不到,那厮竟是个大方的人物。 “轰!” 弑神枪挑破白色火焰,朝着洛歌逼近。 洛歌躲闪不及,只依靠着木灵珠稍稍抵挡了一番,便被弑神枪挑着右边肩胛骨,倏地甩到一边。 一口鲜血蓦然喷出,洛歌还不曾有任何反应,面上黑纱便被长枪横着挑破。 “刺啦!” 面纱缓缓落地。 因着一时兴起挑破黑纱的羌棣,在看到面纱后的那张脸时,狠狠地怔住。 第91章 祁酒归来(2) 左旁那半张容颜惊为天人,便是九天玄女落了凡尘,也要逊色好几分。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右旁,戴着一只金龙面具。衬着那对浅红色的眸子这般看去,便仿似是一位极具神秘的人物,叫人忍不住想要揭下面具,一探究竟。 “怎么样,看到我真容,满意了?”洛歌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头,轻轻抚上面具上那栩栩如生的金龙,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只是笑容却看得羌棣心口一抖。 回了心神,羌棣吹起一记口哨,笑意邪魅:“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洛小哥儿是个绝色的稀世美人胚子。若非尚未及笄,只怕是个要为天下所争夺的红颜祸水。” “我洛歌祸水红颜,于你又有何干系?”洛歌伸手捏住木灵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修复伤口,而后将之幻化成一柄三尺长剑。 浅浅笑着间,施展移步幻影朝羌棣冲了过去。一剑挥出,浩然剑气直逼羌棣眉眼! “轮海境的小蹄子,也敢与老子我叫嚣?”羌棣不屑地挑唇一笑,反手将弑神枪挑了出去。 两股杀气相撞,一瞬间爆破开来,引得二人同时朝后退去。 羌棣到了那寒冰之火旁头,臂弯险些触及,堪堪停住。洛歌则退到柳树旁的河畔,只差一寸便要落进河里。 不等洛歌有所反应,弑神枪再度挑出。煞气与邪气凝结,当头镇压洛歌,迫使后者抬起长剑奋力抵挡。 瞧见洛歌因着激动而微微变红的脸颊,羌棣舔舔唇角,眼底一抹精光滑过。 这小蹄子倒还真是个美人儿,若非她的身份特殊,自己又答应了那厮,他还真想将这小尤物带回巢穴,拆骨扒皮,吃入腹中。 “铮!” 在洛歌灵力即将枯竭之际,一声琴音从天边遥遥响起,带着凌厉的威压飞过来,硬生生弹开了羌棣。 二人俱是侧首仰头看去。 但见一紫衣公子静静立在半空。那公子眉眼如画,优雅万千,仿似画里出来的仙人儿,不染尘世浮华,温润淡漠。此时此刻,公子一手斜抱长琴,一手轻轻抚上,星眸静静看着下方的两者。 最后,目光落在洛歌的脸颊上,微微窒息后,轻启薄唇:“苏苏,我来晚了么?” “不曾。”洛歌微微一笑。 幸好她提前戴上了面具。若是阿酒看到面具后的自己,势必是要同情怜悯,或者被吓到的。 她姬云苏和洛歌,有着她们自己的骄傲,从不需要他人怜悯亦或其他异样的目光。 祁酒落到洛歌身畔,深邃温润的目光打量前者一番,而后将目光投向羌棣,一对长眉微微蹙起来。 是他。 “哟,打搅到你们了?”羌棣嗤笑,心知有这二人联合,他身上还有伤,想来必是打不过了。便将目光死死盯着洛歌,收起弑神枪冷哼一声,“下次见面,老子定要你这小命!”便化作一摊黑色烟雾,散了开去。 洛歌收起白色火焰,收了两颗灵珠,转过身去将坏了的斗笠摘下,摘了面具重新祭出一顶新的黑色斗笠,戴上后适才转身,笑吟吟地看着祁酒:“不是护送你妹妹回去么?怎么又折回来了?” “因着路上无险,速度便快了些。”祁酒将长琴背在肩上,温润的眉眼漾开一抹清浅的笑。 “我记得,阿酒先前可是欢喜着一人独行。”洛歌转转眼珠子。 祁酒的眼角微微一抖,颇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转头看向旁头那两尊无名碑:“我一人游历也是游历,同苏苏游历也是游历。况且苏苏不是也要去那临祧么?我要寻一味药材,念着苏苏一介女娇娥,路上恐会生事端,便来寻苏苏了。” 不知为何,洛歌总觉得这番话不似是祁酒这谪仙般的人物该说出的话。 “真是听得我起疙瘩。原来阿酒这般性子的,也会关心我一介女娇娥。”洛歌咧嘴,似是无意咬紧那女娇娥三字。 祁酒:“……” 他不会言语,只是侧过头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河面。 若是苏苏知道了那件事,大抵心里会是五味杂陈吧。 祁酒猜的并不错,在日后洛歌知晓祁酒身上发生的那件事后,心底可谓是尝遍了百味,数不尽亦数不清。 轩辕云景拎着一个葫芦回来时,瞧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俱是立在河畔,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突然间,他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只这般看着,便似一幅画卷。画里人物,犹如落入凡尘的仙神,叫人只敢远远地观望,而不敢靠近。生怕一靠近了,便打搅了这画里的宁静淡雅。 “师傅,水取来了。”站了一炷香,轩辕云景犹豫一瞬,抬步上前,作揖一拜。 “有劳阿景了。”闻言,洛歌转头走过来,接过葫芦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微微一笑,“阿景可还记得你珩弟和离兄?” “自是记得。”轩辕云景答。 “这些日子他们也应该去翼望山了。”洛歌掐指算算,沉吟一阵道,“朝西行个百里,便是翼望山。也罢,既有我等的机缘,便行上一遭吧。” 于是,师徒二人同祁酒结伴,朝不远处那绵延起伏的群山走去。 大抵一日,三人便行至那山脚下。 “啾啾!” 在三人小憩时,一群禽鸟从林子间飞过。 那鸟生着三个脑袋,六条尾巴,咋一瞧过去甚是吓人。 “师傅,那是何物?”轩辕云景抬眼瞧着,眼底有一抹新奇之色滑过。 “古籍云,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那是鵸鵌,大抵是个瑞兽。”洛歌看了看便道,“它的肉可以辟凶邪,不叫人做噩梦。” 轩辕云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鵸鵌,寻思着自己要不要打下几只来做个干粮。 彼时,又有一只三条尾的野猫从洛歌身前奔过去,路过洛歌时,停下步子,好奇地伸直脖子,大着胆子到她身前嗅来嗅去。 “阿景可知,此乃何物?”洛歌抬手,将它招来,轻抚着那温暖滑顺的皮毛,微微笑道。 轩辕云景摇头。 “翼望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夺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以疸。”祁酒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那是讙,其肉亦可辟凶邪,还可治黄疸病。” 第92章 望山秘境(1) 轩辕云景颔首,再想开口说些甚么,忽而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洛姐姐,阿鸿?” 三人抬眼望去,瞧见一位紫衣华贵少年,眉间缀着一颗朱砂,这般错愕地看着这方。那俊俏小公子哥儿,可不便是龙不离么? “洛姐姐,你们也是来这翼望山秘境探险寻获机缘的么?”龙不离走过去,对洛歌和祁酒作揖一拜,朝着轩辕云景微微颔首,而后瞧着洛歌道。 “差不多罢。小阿离此番来这秘境,也是探险寻获机缘么?”洛歌明知故问。 “嗯。”龙不离颔首,清冷的面上有一抹羞赧,“我在就近的村子里救了一个男孩,那孩子得了病,怎般也治不好。村里的医师告诉我,说这翼望山里有一味药材,能够救他。我寻思着帮人帮到底,便过来了。” 洛歌颔首,也不再多言。 唯有轩辕云景看到了龙不离眼底的颤抖。 大抵是上次涵儿那一事,叫他心里落下了阴影吧。那般活生生的人死在怀里,如今再救一个,势必是要狠狠花些气力的。轩辕云景如是想道。 “听闻这翼望山乃是上古山脉,其秘境里奇珍异宝珍兽无数。不知苏苏要寻获何等机缘?”感受到山脉的一股异样动静,祁酒缓缓道。 “我要寻一颗珠子。”洛歌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告知。 “是灵珠么?”祁酒愣愣。 “是。只是这次可能会有凶险,我也不大确保,我有几成把握将灵珠拿到手。”洛歌掐指细细算着,面上渐渐出现一抹凝重之色。 “何故此言?”龙不离不解。 “翼望山是上古山脉众人皆知。里头有无数秘境交叠,凶兽更是层出不穷。若不慎踏错一步,便有可能丧命其中。我方才算得此次我所要寻的灵珠,因着有些年头,所以在那秘境里,有了镇守的妖兽。那妖兽有着三阶的水准,我一人前去,恐怕不大顺。”洛歌微微摇头。 而在她话音落下后,祁酒迅疾接话:“我陪你去。” 龙不离:“……” 轩辕云景:“……” 两人看看洛歌与祁酒,突然间仿似明白了什么。 “好。”洛歌微怔,回神后勾唇一笑。 祁酒默默垂下眼角,面上淡色一片。 若他说,方才那不是他说的话,苏苏会信么—— 四人整顿一番,待到就近的一处秘境有了动静之后,便有洛歌祁酒打头阵,破开秘境入口守关大阵,率先踏步其中。 在他们离去之后,一白衣公子出现在原地,看着洛歌四人离去的背影,经久不言。 “看来,她似乎是找到他了。”白衣公子面上闪过一抹怔忡,旋即被一抹狠戾取而代之,“终有一日,你会乖乖待在我身边的。” 冷哼一声,身影化作个点点荧光,竟是消失不见了踪迹。 四人入了秘境,便相互作揖告别,顺着洛歌所指方向相继离去。 龙不离惦记着那味药材,入了秘境后便开始顺着脑海里的记忆四下寻找起来。轩辕云景因着洛歌的嘱咐,要跟随龙不离以此修进龙凤剑法,便默默随着。 两者俱是性子淡漠的,一路沉默寡言。 直至遇见三个模样怪异的公子哥儿。 “哟呵,这两个小公子长得挺俊俏啊。”其中一个戴着眼罩子的独眼男子反手扛着一把大刀,斜靠在树边,瞥见路过的龙不离与轩辕云景,目光一亮,吹了一记口哨。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一字不言,目不斜视地冷冷走过去。 独眼男子给旁头一个独臂男子递了个颜色,后者会意,提着一把流星锤走到龙不离与轩辕云景身前,瞬时便阻住了二人的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独眼男子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慢哉哉走到两人身前,痞痞一笑。 另一个身形魁梧,只是走路有些跛脚的男子走过来,结结巴巴地开口:“听,听到没!再不交钱财,小心——小心你们,狗——狗命!” “劳烦让开。”龙不离与轩辕云景停下步子,前者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三人,冷冷开口。 吴坤,也便是那独眼男子见状,倒是又笑了起来:“老子喊你留下钱财,没听见么?” “没有。”轩辕云景冷冷回答,那口气较之龙不离,竟是不差丝毫。 “哟呵,挺能耐啊!勇来,给他们些苦头吃,便老实地交钱财了。”郑蒲晃着流星锤,眼底溢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名唤于勇来的那跛子闻言,反手祭出一柄长剑,同郑蒲还有吴坤一道冲了上去。 原来,这三人因着身上残疾的缘故,自幼被他人鄙夷唾弃。心底不甘这般一事无成,三人便结伴入了翼望山秘境,干起打劫的勾当来。这一进便是数十载,这一干便是半辈子。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相互看了一眼,一人祭出紫阳剑,一人祭出长安剑,同时口中捻诀,移步幻影间,施展出那从不曾使用过的龙凤剑法来。 “第一式,龙飞凤舞!”两人厉喝一声,同时出剑。 两柄长剑产生一龙一凤两道幻影,重叠交错间融合,化作凌厉的剑气扑面而去,一瞬间便将吴坤三人轰倒在地。 龙不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狼狈不堪的三人,清冷的面上有了一抹动容。 这三人不过金丹境修为,因着外貌缘故才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怨不得天怨不得地,也怨不得他们自己。要怨,也便只能怨这命有些不公了。一念及此,龙不离便敛起气息,将紫阳剑抱在胸怀。 “走罢。日后且末做那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了。出了秘境,寻个正当差事,重新做人。”轩辕云景亦是收敛气息,将长剑抱着,淡漠地看了三人一眼,便要拉着龙不离离去。 哪料吴坤与那郑蒲是个直脑子的,见自己还未出招便被撂倒在地上,心念不甘间执起武器,嚷嚷着从地上爬起来,再度冲了上去。 “不知死活!” 轩辕云景目光一寒,反手挥出一剑,郑蒲便丢了流星锤,捂着喉咙倒地不起。 龙不离见轩辕云景这般果断,短暂犹豫一瞬后,反手一剑挑出。 于是吴坤也魂归了西天,只剩下那缓缓爬起来,目光惊恐的跛子于勇来。 第93章 望山秘境(2) “两位,两位爷爷,饶——饶命啊!”于勇来裤子一湿,丢了武器慌慌张张地跪倒地上,使劲儿磕起头来。 龙不离看到前者身下那一摊黄色液体,万分嫌弃地退卡一大步,冷冷开口:“滚!” 于勇来连连应了声,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笑嘻嘻起身时,趁着二人不备,抄起一把匕首便朝着龙不离刺过去。 “离兄小心!”轩辕云景一惊,一步上前拉过微微愣住的龙不离,挺身挡在前头。 那把绿油油的匕首便如斯刺入了轩辕云景的腹部。 轩辕云景的面色瞬时惨白起来。 “阿鸿——” 龙不离回应过来时,于勇来已经得逞,松开匕首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有——没有定元草,他两个时辰内必死——必死无疑!哈哈哈——哈——” 那笑声儿还不曾发出来,便被龙不离一剑封喉,魂归了西天。 轩辕云景拔出匕首,软软地就要倒下去。 龙不离一把扶住,伸手封住前者的伤口,将他背了起来,面上多了一条裂缝,慌张与恐惧从中泄了出来:“阿鸿,阿鸿且莫睡着!我带你去寻药材,我带你去寻药材!” 轩辕云景软乎乎地应了一声,便不再作答。 心头焦急着,龙不离便顺着洛歌所指方向一路奔跑起来。 不远处一方长亭内,一蓝衣公子靠柱而坐,一边饮着葫芦里的酒,一边悠哉悠哉地哼着曲调儿。 “嗯?”忽然间,神识里的一抹异动,叫他微微睁开那闭起的凤眼,“有人来了?” 水泽空侧目看过去,瞧见龙不离背着轩辕云景朝这边狂奔而来,那口含在口中的酒瞬时喷了出来。 “我靠这两小子?那么臭丫头和云凡君也来这秘境了?”水泽空的眼角微微抽搐。 造孽啊! 上次战场离去之后,那老儿又找上他来,非说要给他和那臭丫头说媒。还下了劳什子秘法,只要那臭丫头离自己百里,那老儿便能感知。若臭丫头经常出没,那么一年后他便会不顾自己的意愿,去给臭丫头下聘礼。当时可把他给气的发慌。 “靠!”一念及此,水泽空便忍不住口吐脏言。 诶等等,龙氏少主背着那臭丫头的小徒弟是作甚,出什么状况了? 水泽空伸直脖子看过去,鼻尖翕动,嗅到一股血腥味,不由挑眉。 那小子受伤了?还貌似中毒了? 这厢,龙不离见到水泽空这边有一大片野生药材,面上一喜,连忙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轩辕云景放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龙不离凭借着记忆开始迅速扫视起这方药材来。 被忽视的一干二净的水泽空:“……” 他存在感很低么? “中毒不深,可以用三转解毒丹。这里最左前方,有定心草和清心草。”水泽空喝下一口酒,慢悠悠开口道。 龙不离听闻那低沉而覆满磁性的声音,适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旁边。侧首望过去,瞧见是水泽空,便匆匆作揖谢过,顺着水泽空所言方向走过去。 目光里倒映进那两株药材,还瞧见了自己所需的,龙不离眸子里露出一抹喜色。摘取过后迅疾祭出自己的炼丹炉,以最快的速度炼制出一炉丹药,取出一颗碾碎了匆匆喂进轩辕云景的唇中。估摸着时辰刚刚好,适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没有让他也像涵儿一样,被黑白无常勾走了魂。龙不离的眼波轻轻颤抖起来。 轩辕云景本是意识模糊的,被喂了解毒丹后慢慢回转过来。他撑着一口气起身,俯首作揖一拜:“多谢离兄救命之恩,我以轩辕皇氏之名,欠离兄一个恩情。” 龙不离:“……” 水泽空:“……” 这才想起来这小子姓轩辕,必定是东秦轩辕皇室的人。 想不到那臭丫头气运挺好,竟能收了东秦皇室的人做徒弟。水泽空唏嘘。 “我龙氏一族乃是医药世家,世代炼药炼丹,救死扶伤。救你是我身为医者的本分,无需言谢。阿鸿此番言语,过重了。”龙不离微微勾唇。 轩辕云景面上亦露出一抹微笑。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这里是秘境了?”被再度无视的水泽空眼皮子抽搐着,突然开口为自己寻了一番存在感。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笨啊!这药材是望山秘境里的,也属于一方灵宝。每处灵宝都有一只妖兽看守,你们偷用了这里的药材,那妖兽回来嗅到你们还有我的气息,必定是要发狂的。”水泽空翻翻眼皮子,小声咕哝,“真倒霉。” 他好端端在这里歇个脚,吃个酒水都能碰上麻烦。这长生天是看他过的太清闲了么?他一点都不清闲啊呀! “那……该怎么办?”因着心头那一股偷窃而不耻的羞赧心思,龙不离还未回神,下意识地轻轻问道。 “反正跑是跑不掉的,倒不如在这里布下阵法等那妖兽回来。”水泽空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伸手抹抹嘴角,妖娆的凤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这妖兽的内丹,可是极好的炼器之物。”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默默哆嗦了一下。 总觉得水家少主这般目光,颇似一只猾狐狸怎办? “重黎,干活了!”朗声一笑后,水泽空大喝。 一把青色长剑破空而来,顺着水泽空的隔空指画,在药材上画出一道阵法便又隐匿了进去。 “愣着干嘛?学着我的样子加固这道剑阵。”水泽空见龙不离与轩辕云景定定望着,不由瞪了他们两者一眼。 两个呆子麻烦精! “哦。”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分别祭出紫阳剑与长安剑,在龙不离所指画出的剑阵之上,凭借着自己的见解领悟,做出一些改动。 “哟呵,天赋还不错嘛。”水泽空挑眉。 能看了一遍便在自己的基础上对这剑法进行改动,这两小子,对剑道的天赋还不赖。不过比起自己,那可是差的远了。某位水少主微微哼着,如是想道。 两人各自抱着长剑,同水泽空静静等了片刻,便听到一阵粗糙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回来了。”水泽空吹了一记口哨。 第94章 再见无忧 好一匹凶恶的巨狼! 那狼生得十丈长,湿润的鼻子喷出白气,两只琥珀色的眼死死盯着三人,眼底凶光毕露;两只耳朵高高立在脑袋上,似是随时蓄势待发。那一身茂密的银灰色狼毛下,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 “尔等何人,胆敢偷吃我的药材?”巨狼停在药材前头,前爪刨地,冷冷地开口。 “哎呀我去!三阶的牲口都能说人话了?”水泽空目光微微一深,似乎很是讶异地看着那巨狼。 按常理来说,妖兽过了六阶才能开口说话,到了七阶才能修得人形。当然,一些血脉高的,亦或得了劳什子机缘的可需得另当别论了。 “放肆!”巨狼心头一怒,咆哮着奔上前去。 只奈何他方才奔出去一步,便被重黎剑以及重重剑身虚影给硬生生阻住了去路。 “哼!狂口小儿,爷爷我还不曾说放肆,你这牲口倒是先开口了。我不吹嘘,重黎布下的剑阵,便是四阶妖兽也难逃出来。”水泽空从亭子上一跃而下,落到地上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泥,漫不经心地挑唇笑了起来,“更何况,有两柄上乘宝剑加持。小牲口,乖乖服个软,爷爷我给你个痛快!” 虽明知自己本是牲口,但听得一个区区人族竟敢这般一口一个牲口叫着,那巨狼心头火意更甚,愈发不愿服软,冲击阵法也便愈发凶猛起来。 “哟呵!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是吧?”水泽空挑眉,侧眸瞥见俱是沉默的龙不离二人,吹了一记口哨道,“说你们的,不是同那臭丫头修习了甚么龙凤剑法么?还不快练练,免得生疏了日后臭丫头责备你们怠慢。”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面面相觑,同时祭出抱在怀中的长剑。 但见一剑飞起,一剑落下;一人纵身,一人仰首。二人又同时念起梵咒来,只是一个呼吸,便有一条盘龙一条卧凤凝聚成形。 盘龙惊蛰,卧凤冲天。两者一啸一鸣,以惊人的威压融合,而后融进那阵法之内。 巨狼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的杀气,还不曾回神,便被呼啸而来的两道剑气给轰成了齑粉。 “龙凤剑法第二式——龙啸凤鸣。”龙不离收了剑,吐出一口气,慢慢道出这剑法的招式来。 水泽空:“……” 这般华丽却又杀伤极强的剑法,他说他羡慕了有人信么? 真是好奇那臭丫头的来头,随便出手便是神阶紫阶的,真是当那些功法武器不要钱了。 砸吧着嘴,水泽空一跃而起,落到那摊齑粉旁,从旁边折下一根药材的枝干,万分嫌弃地在齑粉里拨来拨去。直到看见一粒拇指大小的圆球,适才丢了枝干,反手一招将之吸入掌心。 “这三阶内丹便给我去炼化武器用了。这一隅的药材最好的也有炼制五转丹药的,龙小少主若是想要便收了罢。只当是个机缘好了。”将内丹纳入怀中,水泽空朝着龙不离与轩辕云景摆摆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呵,再不开溜等着老儿找上门来给他说亲家啊!他可是—— “可是你个大头鬼啊水泽空!”水泽空一边朝着与轩辕云景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去,一边猛地一摇脑袋,暗中唾弃起自己来,“你多大的人了跟个小屁孩似的奢求啥玩意的儿女情长!你该干大事,干大事干大事!” 嗯,干大事。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目送水泽空离去后,望着这片药材发起呆来。 “离兄,我不懂炼药,药材都给你罢。况且,离兄方才还救了我一命。这片药材与你,也是情理之中的。”沉默一瞬,轩辕云景缓声开口。 龙不离愣愣,看看轩辕云景后也不犹豫,反手一挥,尽数将药材纳入灵虚界中,独独留下两株状似人参的药草。 “将这个服用下去,可以修复伤势,并提升修为。我为你造结界护法,且修炼着便是。”龙不离缓缓勾唇,“待阿鸿好了,我们才好修习那龙凤剑法。” 两少年会心,彼此莞尔一笑,面上清冷之色俱是退了好些。 这厢,洛歌与祁酒也遇到了一位故人。与其说是故人,倒不若说是有过一面之缘。 驻足静静看着不远处与手持长戟群兽奋力厮杀的黑衣少年,洛歌忽而勾唇:“本以为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再见上,却不料这般快便又碰到了。” 原来,此人不是他者,正是先前救了洛歌一命又突然离去的楚一天。 “苏苏认得他?”祁酒温润的眉眼落在楚一天身上,眸子底处一片清清澈澈的漠然之色。 “先前他救了我一命,姑且算作个认得罢。我算着过些时候才会遇到他,却不料这般快。”洛歌反手祭出木灵珠,眼底一抹浅浅的红色浮现起来,“他救我一命,我当相报。” 祁酒目光微闪,正欲开口,忽而瞧见洛歌率先冲了出去,温雅淡漠的面上缓缓淌过一抹无奈。 “还是这般性子急躁呢。” 浅浅叹了一口气,这位如同画中贵公子般优雅清贵的紫衣少年反手取下背上长琴来。 楚一天正挑开一只虎大虫的脖子,忽而察觉到有一股属于轮海境界大圆满的灵魂威压朝这方袭来。他侧目看去,瞧见一位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手持一颗散着绿光的珠子飞入兽群,不由分说同自己并肩作战起来。 “铮!” 与此同时,一道琴音跨过长空,嘹亮地荡漾开去。 “愣着作甚?”洛歌侧目瞥了楚一天一眼。 楚一天:“……” 反手挑开又一只扑过来的虎大虫,楚一天挑眉,淡漠的面上多了一分诧异:“是洛小友?”上次他救下那个? “难道我是鬼?” 洛歌又瞥了他一眼,顺着空中过来的琴音将四方扑来的豺狼虎豹给一个个踢翻在地,再用灵珠生出藤蔓缠住,将之狠狠抛向远方。 “修为还不错。”楚一天蓦然一笑,便不在言语。 看她那身段子和声音,左右不过二七的光景。能在这般年纪,修到轮海九重天大圆满的境界,已然是天赋极其不错的了。 第95章 瑞兽麒麟 “苏苏,又有一方群兽在朝这边赶来。”抚弄琴弦的祁酒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放开神识去查探,淡雅的面上多了一抹凝重。 洛歌扫开又一群扑过来的群兽,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炯炯而清明:“擒贼先擒王。方才楚公子伤了这群兽的头目,引得它惦记。便隐匿在这兽群里,召唤旗下群兽,围而攻之。长此以往下来,楚公子必定吃不消,是要被吞咽入腹的。” “哪只?”抓住其中关键,楚一天眼底精光顿显。 “自然是风头最盛的那位了。”洛歌眼底笑意凝聚的愈发多了起来。 楚一天四下望去,当真瞧见一头豹子精隐匿在群兽中,一边嗷叫发号施令,一边不断地攻击离自己最近的洛歌。若非洛歌祭着木灵珠,再配上祁酒的琴声躲闪得快,只怕早便是要被咬的遍体鳞伤了。 “那豹子精已然接近三阶大圆满,左右乘劫之境的修真者。洛小友同你那朋友且控住其他群兽,我且去诛了这头孽兽。”楚一天厉喝一声,握紧鬼见愁纵身跃过去,直奔那豹子精。 “阿酒,可还记得夺魂曲么?”洛歌传音入密问。 “自是记得。”祁酒会意,瞬时凭空而坐,将长琴置于双腿之上,双手抚弄,变幻起琴音来。 “铮铮铮!” 袅袅琴音破空而来,带着一道无形的音刃和着木灵珠的光芒,将那些个群兽给扫飞出去。 一时间,豹子精竟是成了光杆司令儿一个,显得那般突兀。 “嗷!” 豹子精瞧见那鬼见愁尖峰锐利,目光里含着惊恐便要躲闪。只奈何楚一天已是地阶修真者,而自己不过一只三阶妖兽,还受了伤,自然是避开不及的。 于是楚一天一戟过去,便将那豹子精轰成了齑粉。而那些姗姗而来的妖兽,无疑自也被三人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而逃窜开去! 吐出一口浊气,洛歌收了木灵珠侧眸斜望过去。但见那旁紫衣少年温雅清贵,薄唇红润,收了长琴朝这方抬眼看来。见自己看过去,唇角牵起一抹弧度,却又迅疾隐匿下去,变回了那个淡漠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洛歌恍惚间竟是看到了昔年的那个人儿——仿似臭凤凰附体了一般。自那日战场一事过后,她竟是渐渐地当真混淆了这两者,如今怎般也分不大清楚了。 待到阿禾回来,可须得好生问问。现下还有要事,先搁着罢。洛歌如是想着,便将目光转向收起长戟,服用丹药运转周天的黑衣少年。 “多谢洛小友今日相助,无忧感激不尽。”楚一天睁开清冷的眼,望向洛歌,俯首作揖拜过。 “无妨,全当我报恩了罢。”洛歌微微一笑,亦是作揖,“若楚公子非要感激,洛歌倒是有一事相言。我在寻一件宝物,途中必有机缘。若楚公子信我,可随我一路。若楚公子不信,我二人与楚公子就此别过。” “若我猜的不错,洛小友会占卜之术吧?”楚一天挑眉。 “姑且算个神棍吧。” “好,我且答应你。这位是——”楚一天的目光投向缓缓走来的祁酒。 “在下祁酒。”祁酒温润作揖。 “楚一天。” “早前游历时,听过无忧公子大名了。”祁酒见楚一天性子淡漠,也不多做客套言语。 “都相互认识了,且走罢。”洛歌跟在祁酒身侧,指着一个方向轻启红唇。 “苏苏为何要他随着?”路上,祁酒突然传音入密问道。 听得那般清冷的声音,洛歌怔了怔,旋即回答:“想来阿酒也知,楚无忧他乃是玄火大陆楚氏一族,乃至凡界都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武痴。前些日子他得了仙缘前来助我,此番我应当还了这个恩情才是。我洛歌不是个喜欠人情的,所以能还便还,绝不拖欠。” “原是如此。”祁酒的声音变得温润许多。 洛歌侧头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紫衣少年,心中疑惑越甚。 罢了罢了,还是等阿禾回来再好好说说这事儿。 一眨眼,便是两日过去。 期间,楚一天经洛歌旁敲侧击地提点,寻获一番机缘便告别洛祁二人离了开去。 这天,洛歌两人来到一条大江旁头,驻足脚步观望。 真当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那浩瀚江水滔滔而来,竟是与长空遥遥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这般浩瀚之景,一时间看煞了祁酒。 “好一番壮阔之景。”目光里倒映着波涛汹涌的江水,祁酒忍不住叹惋。 “阿酒可会抚上古时代,那位赫赫有名的诗仙太白所著的将进酒?”洛歌坐在江畔礁石上,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前方。 “会上一些。” 祁酒莞尔,晓得洛歌是想听琴了,便取下背上凤鸣琴。坐在洛歌身旁的一块礁石上,少许沉吟,十指抚弄上去,嘹嘹琴音登时冲天而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洛歌顺着那琴声,浅浅地哼唱起来。那豪放之词脱口而去,滚滚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涌向天际,居士与友会客,肆意饮酒畅怀,大笑而谈的画面顿时仿若历历在目。 曲尽歌落时,大江突而起了变化。 原本汹涌澎湃的大江,不知是何缘故,竟被从中硬生生分成两段,露出江底湿湿润润的沙土来。 在祁酒微微惊异时,一只巨兽踏着祥云从那断层里飞出。与此同时,江面连接,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那巨兽生着鹿角蛇鳞,一双牛儿般的眸子水灵灵看着这边,四只马蹄哒哒地踩着七色云朵跑来,两条须儿风里摇曳,看得祁酒直发愣。 第96章 密魂相助(1) “这是何兽?瞧着倒是稀奇的。”祁酒见那妖兽跑下来,围着自己与洛歌打转,哟呜哟呜地叫唤,不免好奇。 “它是守护这一片大江的水麒麟,乃是瑞兽。极爱听歌,所以我才叫阿酒抚琴的。”洛歌见水麒麟兴奋的紧,甩的自己满身是水,不免失笑着站起身子,抚了抚水麒麟的脑袋,瞪了一眼道,“这般调皮顽劣,哪有个瑞兽的模样。” 祁酒将凤鸣背着站起身,面上多了一抹笑:“我瞧这厮与苏苏倒是亲近。” “大抵是木灵珠的缘故吧。木生万物,又是五星灵根之一。水木一家,它待我亲切也是自然的。”洛歌挠挠水麒麟的下巴,眉间染着笑,“小家伙,可否告诉我,我所寻之物身在何处?” 水麒麟站起身子,转头望着江畔,启了厚唇竟是吐出人话来:“回君上,那珠子在水底,有另一头水麒麟看守。那厮凶悍的紧,我打不过它。平日里它可是欺负着我,君上若是去取珠子,可须得好生收拾着!只是那厮修为大抵已是四阶了,君上修为尚薄浅,且得要小心谨慎。”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过去,听得祁酒微微怔愣。 这水麒麟,大抵也有三百岁光景了吧? “知道了,你且去罢。待我除了那吃人的恶兽,这里便有你一者看觑。”洛歌作揖。 “多谢君上,小子还需得会友,这便告辞了。”水麒麟说罢,便蹬着祥云离了开去。 二人目送它离去,祁酒浅浅问道:“苏苏,何故它唤你君上?” “大抵——缘分使然,瞧着似是昔年三十三重天上的神灵罢。”洛歌笑着,眼底深意涌出。 祁酒默,须臾后又问:“我们该如何下去?”那江水,可是凶猛得厉害。若这般下去,只怕不出片刻,便是要失了空气溺水而亡的。 他的身子特殊倒是不打紧,而苏苏—— 以她的身子,未免能承受住那江水压迫。 “阿酒大抵是忘了,避水丹的作用了么?”洛歌失笑,反手祭出两粒丹药。 “我倒是忘了,三转避水丹可叫人水下如鱼儿一般自由呼吸。”祁酒低眸,敛了那身上的淡漠,亦是免不住失笑一声,接过丹药服了下去。 洛歌服下丹药,反手祭出木灵珠,将之化作一把长剑,猛地朝江边挥了过去。 浩瀚的江水竟因这一道剑气而断裂成两半,露出一条通向江底的道路来,由此可见那剑气之威力凶猛! “阿酒且走罢,这路很快便会闭合,届时再开便难了。”洛歌收了长剑,朝着那道路走去。 祁酒默默地看着洛歌踏上道路,眼底一抹深色凝聚。他没有跨开脚步,淡漠的眸中倒映着洛歌的背影,一贯平稳的心有些隐隐的异样刺痛。 “苏苏唤我阿酒,是因为他么……”那一句轻轻的呢喃,这般传出。 洛歌回头,瞧见祁酒看着自己发呆,又在兀自呢喃,不免蹙眉。 真想算算他最近的怪异,只奈何先前刚认识阿酒时还能勉强算算,现在却是浑水里看鱼——怎般也望不清楚了。罢了罢了,不算不算了,只要他灵魂气息未变,仍是祁酒便可。 洛歌如是想着,朝祁酒招手:“阿酒且快些,这道路要关上了。” 以她如今轮海九重天大圆满的实力,能够撑住这江水压力已是极难的了。若阿酒再不快些,下次再开也需得借助月之阴气才可成。 毕竟,万物皆有灵,更何况这江水乃是望山秘境里的奇景呢? “这便来了。”面上恢复一贯的清淡,祁酒在洛歌转身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抚上心口,蹙蹙眉跨开步子从容优雅地走过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温雅淡漠的紫衣公子哥儿。 水面在二人进去之后,又闭合起来。只是他二人并不知,有一缕白光,在二人进入江里,便自那水底浮现而出,打着旋儿在空中晃悠几圈,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仙界某处阁子里。 但见阁子内霞光阵阵,碧雾蒙蒙。金龙柱子东南西北四面而立,四龙面朝中央,做俯首之姿。放眼翘看去,只道那书卷万千,犹如江海,望而不绝! 有一白袍公子盘膝而坐,就于玉架旁头,手执一本竹简,读得津津有味。那白袍绣的精巧,纹案里的五爪飞龙用了琉璃金丝线,这般瞧过去便似是栩栩如生的,仿若有条长龙盘踞在那公子哥儿身上,衬的他那尊贵之气愈发明显起来。 此子不做他者,便是玉帝玉无情了。而这阁子,自然也便是琅嬛阁无疑了。 此时此刻,玉无情面前有一团祥云浮现。 抬起骨节匀称的手微微一挥,那祥云变个模样化作了水镜子,里头呈现的模样竟是洛歌入了江畔那一道光景! “这便来了。” 那温润悦耳的声音透过水镜子飘进玉无情耳中,叫他捧着竹简的手微微一顿。 抬起眼皮子,正瞧见一位紫衣公子哥儿,随着洛歌入了江水里头。那公子哥模样俊逸,活似是个画里出来的,只是气质偏于磨砺过的璞玉,锋芒内敛,温雅淡漠,却又叫人不容小觑。 玉无情这般望着祁酒的容貌,呼吸微微一簇。 原是他呀—— “看来这千万年,你还是如同寡人忘不掉你一般,忘不掉那只畜生么?”他眼里异芒闪过,如玉的容颜上渐渐凝上一丝沉色,“既如此,寡人,便帮上你一把——”抬指一挥,但见一颗光球弹出去,遁入水镜子,融入江底便没了动静。 玉无情的唇畔缓缓勾勒起一抹浅浅的笑,化开水镜子又低头阅览起竹简来。只是这时有旁人瞧着他那笑意的话,必会毛骨悚然。 洛歌与祁酒施展灵力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适才到了江底。怎奈江底昏昏暗暗,怎般也瞧不清楚。 反手祭出火灵珠,捻诀叫它化作个明珠模样,所散出的如同太阳一般的烈焰瞬时照亮整片江底来。 但见泥沙遍布,鱼虾慌张游开。而两者不远处,有一只抱着一颗珠子,趴在沙子里呼呼大睡的水麒麟。 那麒麟所抱着的珠子,呈现一片天蓝色的碧莹莹模样,可不便是洛歌所寻的水灵珠么? 第97章 密魂相助(2) 洛歌示意祁酒不要打搅醒了水麒麟,悄悄上前,靠近水麒麟的须儿正欲伸手无声无息地取走被水麒麟抱的死紧的水灵珠。 怎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在快到手时,却突然生出变故来。 一颗光球从天而降,落入那水麒麟眉心。 磅礴的威压瞬间散开,水麒麟睁开赤红的眼,恶狠狠瞪着洛歌。一道粗气喷出,呼呼叫着便要站起身子一口咬下去。 祁酒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拉开洛歌。 “它已经是五阶的妖兽了。”洛歌面上多了一抹寒意与凝重。 方才,竟不知是谁放下这颗光球,叫她险些葬入这水麒麟的腹中。 “苏苏,封住听觉且用夺魂曲迷了他的魂。我修为高些,我来应付这厮。”祁酒反手祭出凤鸣琴,不待洛歌有所言语,便一手抱着一手抚弄琴弦起来。 洛歌抿唇,祭出木灵珠化作一把长箫,凑至唇边,闭目吹奏起夺魂曲。 大抵是在江水里头的缘故吧,那声音比在外头传的快了许多。前头适才奏出夺魂曲,转瞬便已飘进水麒麟耳畔。 水麒麟到底是上古瑞兽,虽为妖,却也对这夺魂曲有些抵抗的。也是因此,它晃晃有些晕沉沉的脑袋,吼叫一声冲着洛歌扑了过来。水灵珠顺着水打旋,卡入了水麒麟的皮毛里头。 “孽畜,休得伤人!”祁酒眼见洛歌要被它扑倒,心头一急中,反手猛地一勾琴弦。 “铮!” 一道肉眼可见的音刃飞涌而出,顺着滚滚江水打中水麒麟的腹部,将它横扫出去。倒在地上,卷起江底一片尘埃 大抵是疼得厉害了,水麒麟站起身子抖抖,目中凶光愈发凌厉。若是细瞧,隐隐可见有一缕黑气在那眼角如水草般扭动。 洛歌瞧到了。 这水麒麟—— 不大对劲。 眉间一蹙,她还不曾细细思索,便听得祁酒惊呼—— “苏苏小心!” 眼前一片巨大阴影落下。原是水麒麟躲过祁酒的攻击朝洛歌奔过来,朝着洛歌一口狠狠咬下来。洛歌虽是轮海九重天大圆满的,但那水麒麟到底修为已经凌驾在洛歌之上了。是以,洛歌躲闪不及。 于是顿时,江水变得血红一片。 冰冷的水揉搓着伤口,叫洛歌并不觉得怎般疼痛。只是神识却是渐渐的有些恍惚,瞧面前一切景象都不大清晰了。 不知是不是在水里待久了产生的错觉,洛歌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清悦急促的鸟鸣。那鸟鸣较之朱雀更加洪亮威严些,听上去有些…… 有些像凤凰呢。 “阿……酒……” 知道我缘何阿酒阿酒这般唤你吗? 因为——因为—— 他的名字,叫云酒啊。 在洛歌倒地昏迷的时候,一道奇光从祁酒眼眶里飞出。凝聚在洛歌身旁,成了个虚形的白衣公子。公子长眉星目,薄唇顾盼生辉。这般瞧去,竟是和祁酒有了八九分的相似,只是气质尤甚清冷罢了。 水麒麟赫然顿住身形,不敢上前——那白衣公子虽是虚形,所凝聚出的灵魂威压却是叫他吓得动弹不得。纵是昔年它偷偷跑去仙界侥幸偷望到的玉帝同这厮比起来,也要逊色许多。 祁酒抚着心口,默默看着那白衣公子,良久缄默。 白衣公子蹲下身子伸手,碰到洛歌的轻纱,发觉穿透过去便收回了手。 “戴着面纱入水也不愿意摘了——这般性子,还真是没变呢。”唇角微勾,那清冷的眼底有了一抹浅浅的温和。 公子缓缓站起身,伸手轻轻撩起额前长发,侧眸看向水麒麟,声音淡漠而叫人听得毛骨悚然,“我不忍伤害一丝一毫的人,是何方神圣给了你这般胆子,把她伤成这样?” 水麒麟的身子狠狠一抖,眸子底部缓缓淌出一抹无名的恐惧之色。 这厮的灵魂威压,好生恐怖!只这般看着,便已叫它心惊胆颤了。 “我倒是忘了,你不会说人话。你这一头孽畜,好大的胆子!”公子嘴角再度挑起一抹弧度,那覆满磁性的声音冷冷吐出,竟是带着一股威压震荡过去,将水麒麟震翻在地。 水麒麟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焦躁恐惧地怒吼一声,意图冲过去咬死白衣公子。 但见它纵身一跃,扑向白衣公子。怎奈它直接地穿过去,撞倒了旁头的石块。 “你不过区区一具魂体,爷爷我会怕你?”水麒麟抖抖身子站起来,怒极之下竟是嘶哑出口道出人话来。 “死。”白衣公子微微眯起眸子,一道异光从白衣公子眼底迸出,化散成无与伦比的灵魂威压倾袭而去。 不止祁酒,望山秘境所有历练的修真者,在那一刻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灵魂威压。 “我去谁这么牛啊,这威压比他奶奶的天劫雷罚还恐怖!”水泽空捂住不适的心口,抬头仰首望天,眉间闪过浓郁的震惊。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二人俱是抬起头,朝天空看看,而后彼此相视,从对方的眸子里瞧到了凝重之色。 若是他们看的不曾错的话,那威压传来的方向,貌似是洛歌与祁酒离去的那边。 “阿鸿以为,这一股灵魂威压如何?”龙不离压住心中无底的恐惧,轻轻问道。 “赛过天阶,远胜仙灵之上。”轩辕云景的眼波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只但愿师傅无碍罢。 祁酒看着那水麒麟如石塑一般站着,而后一寸一寸土崩瓦解,化作齑粉轰然塌下。齑粉卷起江底无数尘埃,若非白衣公子伸手卷起洛歌与祁酒,只怕此刻他们是要被那沙砾给淹没殆尽了。 拂袖一甩,将洛歌满身伤势修复,再带着二人离了江底。 抬手将水灵珠召来放到洛歌掌心,白衣公子适才看向祁酒,冷若冰霜的眼底多了一抹深色。 “会怨会恨么?”白衣公子轻启薄唇。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祁酒低垂着眼。 “罢了,且莫告诉她我出现过。否则,后果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白衣公子一笑。 她骨子里的那些倔强,若为一己执念而做了逆天之事,势必是要引来恶果循环的。 公子蹲下身,目光退却清冷换上温柔:“苏苏,该醒醒了。” 第98章 岑禾归来 头疼。 真疼。 鼻尖弥漫着最熟悉的灵魂味道,洛歌想要睁眼,却发觉自己被施法禁锢,睁眼了却怎般也瞧不清出。眼前雾锁云笼,只依稀可以看见一道身影。 “苏苏,该醒醒了。”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独有的温柔,听得洛歌浑身颤栗起来。 臭凤凰…… 臭凤凰,臭凤凰!我在啊! 朦胧雾霭退去,露出的那优雅紫衣少年,可不便是祁酒么? 原来,你不是他,你只是阿酒啊。 瞧清楚祁酒之后,洛歌眼底掠过一抹浓重的失望,起身拍拍灰尘,赫然发现水灵珠在自己手中。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出了江畔。 “阿酒帮我打跑的么?”洛歌垂眸,看着重归旧主,熠熠生辉以示欢愉的水灵珠。 “嗯。”祁酒愣愣,亦是垂眸。 那一股熟悉的灵魂味儿逐渐淡去,洛歌心头一空,眼眶竟是下意识红了起来。 她收起水灵珠,走上前一把抱住祁酒,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胸怀。 在祁酒看不见的地方,她轻轻吸气,贪婪地将那仅存的一丝灵魂气息纳入鼻腔,眼中迷茫与眷恋交织错杂。 阿酒,阿酒—— 为何你不是他?为何你不是他! 却又…… 却又有他的灵魂味道呢? 蠕动唇角,洛歌缄默。 祁酒亦是缄默。 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因为一些缘故,被他默默咽入腹中。 苏苏,若你知晓你心中所困扰,若你知晓我的难言之隐,你可还愿与我……为友呢—— 夕阳西下,白衣黑裙随风飘扬交错。那立在滚滚江畔的二人,犹似画中璧者,叫人远观而不忍近扰,只怕打搅了这一时的美好。 姗姗赶来的龙不离与轩辕云景便是瞧见这样一幕。 轩辕云景默默地抿起唇角,垂下眸子,以一片阴影遮掩眸中深色。 龙不离静静地看着洛歌,却突而觉得她似悲而非安逸静好。 洛姐姐……受委屈了?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蓦然从半空传来。 众人俱是抬眸望去,但见一白衣女子踩着莲花瓣从天而降。那女子红唇顾盼,眸子倒映着雪一般的银灰色。神情清冷,仿似谪仙。所谓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岑禾落到与祁酒分开的洛歌身侧,眉间带着一缕风尘仆仆的疲惫。见到洛歌与她身旁祁酒后,眼底沾上一丝浅笑:“苏苏,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洛歌眼底亦是沾上一抹笑。 祁酒默默看着岑禾拉着洛歌走到一边,抬手招来一缕灵气,施以结印布下结界隔绝外头再谈话时,忽觉心口一阵刺痛。 面儿瞬时惨白如纸,喉咙间涌起一股腥甜。祁酒心神恍惚,颤抖着蹲下身子,竟是连凤鸣琴落在地上也不知。他抬眸看了一眼仍在谈话的洛歌,捂着心口悄然离去。 以极速走了约莫数十里,祁酒终是撑不下去,扶着树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彼时,一只温暖素洁的手悄然出现,轻轻握住祁酒的手腕。 祁酒下垂的眼角多了一袭桃色霓裳。缓缓抬眸看去,只道那扶住自己的女子如桃花一般温婉绝世,灼灼其华。 “情为苦楚色,尝则不欲生。王兄,你这又是何苦呢?”轻叹一口气,祁灼反手覆上祁酒的心口,一道灵力灌入,瞬时便将祁酒惨白的面色恢复了些许。 “灼灼,你说情是何物,喜怒哀乐悲……又是何物?”祁酒捂着渐渐平复下来的心口,直觉淡然一片,直觉忘却了好些个心绪。他看着前方,目光温雅而微微空洞。 “那是七情六欲,是王兄最不能触及的。”祁灼浅浅一笑。 祁酒默然。 良久后轻启双唇:“灼灼此次回来,是为了那事么?” “嗯。五年一次,不得延误。王兄且莫怨灼灼,也莫怨父王母后。为逆天改命,他们需得如此。”祁灼反手祭出两颗一黑一白的丹药,递给祁酒。 祁酒接过丹药的手,缓缓颤抖起来。 多年前他背井离乡,以一人一琴去追寻父王所言愚昧不可及的梦。为了这个梦,他不断地忘却七情六欲,却看见凡世间的世道炎凉,百味苦楚,于是又挣扎中,苦苦保存着最后的人性。 他不想做个无情无欲,彻底逍遥自在的人。 为人神妖魔者,身处界道之内,当有七情,当有六欲! 思绪敛回,目光落在那两颗丹药之上,祁酒看着,眼角颤抖。 莫不成,莫不成便要一直如此下去么—— 洛歌静静看着岑禾布下结界,慵懒地打着呵欠:“这般声势,所为何事?” “祁酒,就是云酒。”岑禾没有绕关子,开门见山道。 那二字不经意飘进洛歌耳畔,听得她浑身一抖,眼底慵懒瞬时被惊讶错愕取而代之。 “理由。”微微压制住心头疑惑,洛歌静待下文。 “你不是说,琴心在,则人在么?你看看那边。”岑禾知道洛歌为何会这般问,便示意后者转头看去。 洛歌回眸一望,刹那间呼吸止住。 只见那把落到地上的琴,此时此刻正散发着皎皎光辉。琴头变做个九尾凤乘风而舞的模样,尾端变做个云间,若细看还可隐隐瞧见一条长龙于云中遨游——龙凤双游,寓意与天为证,相濡以沫共白首,逍遥云间也快活。 那是凤栖啊。 凤栖古琴,她的臭凤凰一生最珍贵的长琴。 眼角突而愈发红了起来。 “所以刚刚我隐约感觉到的那道身影,便是你,便是你么?”洛歌有些失神,轻轻如蚊蝇的声音似是在说给岑禾听,却又仿似说给自己听,“那为何,那为何他心净如纸,为何同臭凤凰气质那般大相径庭?” “身为龙族老祖,想来你也是知道龙族秘术里,那叫人斩断情丝的九转断情散和九转绝情丹吧?”岑禾微微挑眉。 洛歌的身子再度颤抖起来,她猛地抬眸瞪向岑禾:“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岑禾默默撇下眼角。 洛歌闻言,微微张着唇,转瞬间眸子底处只剩下苦涩与心疼。 她等了那么那么久的意中人,竟是个断了七情六欲的。 长生天大抵是看她清闲,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话? “别自欺欺人了,这不是玩笑话。”岑禾摇头,心底一阵叹气后,直接否认洛歌内心所想。 第99章 咒子无情(1) 十五年前,幽界巫荡山。 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鸣啼,从山顶蔓延,伴随着叫人窒息的恐怖灵魂威压倾斜而下。 那一整片的山头,在灵魂威压漫出的瞬间,所有生灵化作虚无。 遥遥望去,但见山顶之上有几道身影。其中一白衣女子躺倒在地上,而有一白衣公子,面色怔忡地立在她身旁。 女子睁着眼,气息全无,亡而不瞑目。她身上白衣被鲜血浸染,尤其是心口那一块,几乎看不出那里曾是一片无暇的白色。 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大抵是长剑不断在滴血的缘故吧,他的衣摆处净是如同曼陀罗一般妖冶四溢的血滴子。 “你杀了她?”旁头有位迟暮的白发老者,声音悲愤,双目赤红地瞪着白衣男子。 “不……不是我……不是我!”回神过来的男子看着自己手中长剑,颤抖着唇角抱住自己的头,竭力嘶吼道,“我没杀她,我没杀她!” 三人旁头,有一位小腹微微隆起的蓝衣女子。女子看着男子眼底的痛苦,蓦然垂眸敛起眉宇间的苦涩。 “王上,你倒是说说,我家小女甚么地方惹了您,叫您动了这般大的干戈,不远万里迢迢——”老人冷笑,笑里绵延出丝丝缕缕的伤悲,最后融成不解与沧桑,“不远万里迢迢来我囚月族最神圣的巫荡山,亲手杀了她!” 被称之王上的男子闻言,浑身一震,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去。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躺在地上,身子冰凉的女子,恍恍惚惚中,终于晓得也终于认清,那女子没了魂,早已绝了气。 是他亲手杀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叫她放下剑——”谁知她顺着剑刺入心口,便再不愿拔出来。 男子低眸,眉间一片星辰光辉黯然失色。 蓝衣女子看着男子失落,亦是默默苦涩起来。 原来这么多年,他心里仍有她一方天地。 “老朽守护巫荡山千百年,唯有爱女一者。悉心看觑百十载,一朝及笄,送她万里红妆,却不想——”老者眼里红色退去,突而噙上混浊痛苦的泪花,“却不想竟是演奏了悲欢离合,最后还要我这白发人送个黑发人!孽啊!造孽啊!” 男子瞧见老者哭得那般凄惨,心头触动更甚,双膝跪地就要抚向白衣女子的面庞。 老者突而上前,一把抱住白衣女子站起身,抬手拂袖间为她换了件干净的白衣裳。女子容貌姣姣,眉间沉静,仿似三月里阳光下静静折射雨露润泽的白色梨花。唇畔弧度浅勾勒,如一片石子儿打过湖面画出的一圈涟漪。 静女如斯,姝子如斯。 “乖了,爹爹带你回家,再不叫你受红尘情长所困扰。”老者爱怜地摸了摸女子柔顺的长发,转身就要离开。 “桐妹!” “不许你这么叫她!”老者忽而转身,猛地瞪着男子,声音突变,竟是那般恐怖阴沉。 男子一怔。 收了白衣女子的尸身,老者双膝跪地,朝着男子恭敬拜了三拜。 “第一拜,是老朽身为王上子民的尊敬之拜;第二拜,是老朽替小女告别王上的诀别之拜;第三拜……是老朽断绝君臣关系的最后一拜。”老者缓缓站起身子,以异常淡漠的眼光看着白衣男子和蓝衣女子,声音冷若冰霜,“从此以后,老朽我以己之名,断绝与幽界帝君的君臣之交。此外——” 他的眼竟是又蔓延上来一层红色,这红色较之先前竟是还要鲜艳许多。 当老者一直盯着蓝衣女子时,白衣男子心头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丢了剑,连忙过去搀扶住女子,目光敛起悲意,以警惕取而代之。 瞧见男子这般态度,老者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我的乖桐儿,你看到了么?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甘愿放弃圣女身份去卑微做条狗的好意中人!”老者猛地低头看向两人,眼里红色愈发鲜艳,犹如他唇畔缓缓溢出的鲜血一般明艳而恐怖, “我以生命为名,咒你腹中之子生来无情无欲,日后若是寻得意中女子,对之动情必定心力交瘁而崩猝!囚月血誓——启!”老者缓缓咬断自己的舌根子,带着含糊不清的口吻说罢那最后一个字,便化作一摊飞灰离了开去。 蓝衣女子面上错愕而愤怒,白衣男子懊恼而心疼。 ………… 敛回思绪,祁酒慢吞吞看着手里的丹药,温润清雅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灼灼,当年我觉出与你们不同时,偷偷找了族中卜卦先生,得来那么一段……昔年父王的记忆,你可晓得?”他低头看着那两颗丹药,迟迟不愿咽入腹中。 “记得。”祁灼点头。 “占卜是可以变的,人心是可以变的,谎言……也是可以变的。”祁酒低头,眼底深邃咋现。 九转断情散,九转绝情丹,两味稀世的九转忘情丹药。二者服一可断情丝,俱服之可斩断情根,逐渐忘却七情六欲,难再生。 九转启情丹,失落古药,相传服用者可生情根,得七情六欲。因药材稀有而千百万年无人炼而成之。 昔年有九转药帝者,巧得全部药材,又有神鼎相助,炼化七七四十九日,终以失败而告终。 祁酒知道那残酷的真相,也知道他们那么做的苦衷。 可生而为人,若无自由身,若无自由心,何谈逍遥洒脱!他想纵横九界山河,他想看万水千山,他想有个知己相伴,他想护着灼灼看她万里红妆出嫁,甚至他想…… 父王总说他痴心妄想,母后总说他晴天做梦。 只是他不愿做个无情无欲,成日里冷冰冰的人。他愿在红尘,只因繁华岁月里可寻人间大道。 哪怕有些药材早已成了空口虚谈,哪怕他当真是在痴人做梦,他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想……在他尚还能够行走时,看遍万水千山,同知己怀酒谈金戈,举杯绘红尘,落膝梦江湖。 哪怕一次心疾比一次疼痛的厉害,哪怕情楚一次忘却的比一次多,他仍是不愿丧气败馁的。 因为,那个突如其来闯入自己身旁的少女。 苏苏啊。 第100章 咒子无情(2) 听罢岑禾一番言语,洛歌缄默,许久之后才颤着声开口道:“所以,阿酒是因他父王母后,服下了那两味混在一起能够斩断情根的药?” “天下父母,皆虎毒不食子。他们为了不让祁酒因情而殇,出此下策实属正常。”岑禾颔首,眸光波动,“其实——” 只奈何她话并不曾说罢,便听得洛歌冷冷一笑:“他命由他,与旁人有何干系!他渡不过的劫,老天不让他渡过的劫,我姬云苏来帮他!试问天下万千大道,谁者焉敢不跪服于我?” 区区一个天,她便是帮阿酒渡劫了如何?天又能奈她如何?! 眯起眸子的那一瞬,岑禾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威压。 甚是熟悉呢。 果然啊果然啊,苏苏还是苏苏呢。为了一个早已成灰的神上,心里倔傲上头,便愿为了意中人逆天而行。果然,劝不了还是劝不了的。罢罢罢,随命吧,随冥冥吧。 但愿他们能不似尘缘树那般推演的,看得她五味杂陈。 只是—— “苏苏啊,你若再不去,只怕你家神上,大抵是要彻底忘记你了。”岑禾将因洛歌开口而没有说出的话咽了回去,缓缓勾唇。 洛歌猛然一怔,掐动手指一算,看到祁酒捏住那两粒丹药的模样,眉间瞬时滑过一抹凉色。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默默观望半晌,见洛歌解了结界走出,还不曾上前搭话,后者便施展移步幻影,只一刹便消失在了原地,独留下风中凌乱的二人。 “洛姐姐……她怎么了?”龙不离怔怔地问。 轩辕云景摇头。 从未见过师傅那般焦急的模样。 似乎……似乎在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呢。 是祁哥哥么? 轩辕云景默默垂下眼睫。 洛歌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迫切不耐的模样。 她急啊。 她心急着若寻不到那紫衣少年,那么她的阿酒便要到踏上阴间御界,八百里黄泉道轮回时才能记起昔年有那么一个名叫姬云苏的女子,曾许他君与子之交,相携白首直老了。 “苏苏,若哪天我去了御界,踏上黄泉道,你可愿寻我,可愿让我等你?”久远记忆中,那白衣少年抱着她乘风而舞,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温柔。 “若我不寻你,若我不愿让你等我,你便就不会涅槃回来了么?”她笑着反问。 少年缄默,只是眉间染着更温柔而无一丝冷意的笑。似是三月里的春风,一瞬便浴暖了她的心房,也柔顺了她微凌的眉眼。 谁先踏上轮回道,去八百里黄泉看曼珠沙华,亦或奈何桥边静候意中人迟暮而来——那是他们心底共同的禁忌,谁也不愿彼此先走。 因为你是凤凰,所以你能涅槃重生一直伴我长存;因为我是创世帝神,所以我能容颜不老一直等你重生。所以若是哪日我们谁先走了,永远的离开彼此,那么—— 请一定要记得寻我。 因为我们,在尘缘树前以凤栖古琴为证,以缘神岑禾亲为证,许下了万年之好。 洛歌紧紧抱着走时顺起来的凤栖古琴,眉间是积少成多的愠怒。 若你胆敢先离我而去,我一定,一定堕入黑暗将你拉向光明,天阻止也不成用! 祁酒默默看了那丹药好大一会儿,似是下了决心一般,闭着眼握紧丹药,伸到唇畔浅浅一吻。 而这时,他与祁灼的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听上去有些焦急薄怒的空灵女声—— “云酒,若你有胆咽下那丹药,我便带着你堕入黑暗去阴间御界,帮你涅槃再带你走向阳间!” 听闻那呼唤,祁酒微微一颤,睁开温润的眼侧目转过去,透过轻纱与洛歌的眸子缓缓对视上了。 是她啊—— 看到前者眼底的怔忡复杂,以及悄然抚住心口的手,祁灼面色微动,默默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野花,唇畔勾勒起一抹微涩的弧度来。 王兄啊王兄,你还是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呢。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你早已无法继续—— 哎,罢了,罢了,王兄开心便好。 若父王还要说骂她心软,她也认了。 谁让……谁让这一世她所求的,仅仅只是是缘呢。 祁灼默默勾唇笑着,缓缓朝远处走去。 那里立着一位黑衣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当她走到黑衣少年身前时,倏然将头靠向少年的肩头。 感受到后者身子瞬时僵住,祁灼只是苦笑,浅浅地启唇:“离螭哥哥,我很难过。” “因为云凡兄么?”离螭温雅的眸子里有一抹浅浅的黯然,旋即化作冰雪揉散不开的暖阳,一如初来时那般随和。 祁灼无一丝扭捏。 离螭眼角抖了抖。 纵然听过无数遍这一句话,可每当祁灼说出口时,他仍是感觉心里似被万千蝼蚁啃噬过,会酸涩难言,异常苦楚。 灼灼意中谁他都不介意,哪怕不是自己也无妨。可是,为何,为何—— “离螭哥哥,有些事,远非哥哥所见所闻的表面那般简单。例如我王兄,例如我。”祁灼离开离螭温暖的怀抱,抬眸与之对视,温婉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深邃与怀缅。 她怔忡而空洞地望着离螭如墨一般的眼,脑海中却是浮现起一些个年代久远的画面来。 晃晃脑袋退开一大步,祁灼盈盈一拜,敛起眉间失落与恍惚,垂眸低声道:“今儿是灼灼失了礼数,还望离螭哥哥见谅。” “灼灼……不必与我这般生分。”离螭侧眸,不再看祁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将她拥在怀中,狠狠蹂躏吮吸她的桃花浅香。 那八字祁灼并未开口讲出,因为她晓得离螭的尊严,她不想看到他愈发失落后却还要强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温雅谦恭模样。 都说龙族血脉里遗传着让人无法低头的骄傲,她所见过的龙族后裔,俱是如此。 也包括离螭。 所以她认真驳回了离螭的心思,也留给离螭一个将面子撂下台的石阶。 第101章 他就是他 祁酒看着洛歌,眉间如春时残夜半月,微凉淡漠而不失温润。 “苏苏,我叫祁酒,不是云酒。”他悄然握紧丹药,轻启双唇,一字一顿道。 “你就是他,你就是臭凤凰!休要抵赖,你让我找了那么久,还打算继续躲着避着,亦或是打算在奈何桥上化作孤魂等我?”洛歌丝毫不惧祁酒眼中的微冷,上前一步,以更冷的声音回道。 祁酒:“……” 洛歌不多言,伸手扒拉开祁酒握紧丹药的手,夺过那两粒丹药,放到鼻尖嗅嗅,唇畔勾勒起一抹冷笑。 果然是九转断情散与九转绝情丹。 但见她反手祭出一缕白色火焰,只一瞬便将那两粒丹药给烧了个一干二净,便是齑粉也不曾留下一星半点。 “苏苏,你弄坏了我的药。”祁酒轻轻抚紧心口,那里正泛起一阵滔天巨浪的疼楚。 袖下拳头悄然握紧,他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洛歌,再云淡风轻地开口。 龙族素来是脾气差的,这一劣处九界尽知。尤其以扶摇帝神为首,若招惹致其盛怒者,必将以血而终。 洛歌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眼底因为血脉而逐渐泛滥起来的暴躁与狂怒。 然而在下一刻,她却猛地踮起脚尖,搂过祁酒的唇隔着轻纱发狠似的拼命啃咬起来。巧舌撑开皓齿长驱而入,搅住祁酒略带血腥的舌头便是死死吮吸紧,怎般也不愿松开。 祁酒的眼底满是无措懵然,两手木桩子似矗立于两侧,浑身僵硬的紧。 若非心口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他已因两味丹药而开始变得无情无欲,若动情则必殒命的话,他想他怕是要沉浸在这一吻里了。 如冰雪一般绵延不绝,如烈焰一般灼热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当祁酒唇畔的血腥味已经弥漫到空中,飘出好大一段距离,洛歌适才缓缓松开禁锢祁酒的手。 “臭凤凰,多年不见,你胆子愈发大起来了。”洛歌昂首,捏紧祁酒的下颚,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眼底的怒意丝毫不做掩饰,声音清浅而叫人胆寒,“你我不是素来最不服命么?为何他们叫你无情,你便要无情?为何他们叫你服药,你便要服药?我倒是不知,你堂堂一介帝君,堂堂一代帝神,竟会畏惧了这区区天命?” 祁酒缄默,眼底波光流转。 “父母之命,不得不从。人人生来怕死,纵然我为幽界者,亦是如此。” 若此时细看的话,定可以看到他眼底的难言之隐。只奈何洛歌此时因那两粒丹药气急,以致忽略了前者眼底的深邃。 日后洛歌再念及这一幕时,总归免不了是懊悔的。她恼自己若是当时敛一些脾气,若是当时细看一下祁酒的眸色,兴许往后她也便不会那般坎坷了。 只奈命天定,纵是身为神灵,再不愿束缚于命运,却也难逃其中。 “父母之命,呵,好一个父母之命,好一个怕死之说!”洛歌扼住祁酒下巴的力道又加重了好些,稚嫩而略显空灵的声音第一次露出无底线的凉意,“我们曾不服天不服地,我们也曾不服命。万物皆握于自己手,谁人焉敢束缚?云酒,身为通天九尾凤凰,怀有涅槃之心,你告诉我你怕死?你的骨气去哪了?” 祁酒垂眸,仍是缄默。 洛歌见状,心头怒意更甚,再度环住祁酒脖颈,踮着脚一把摘了面纱往旁头丢去,露出半边面具,两唇相撞,肆无忌惮地狠狠啄吻。 阳光招摇,映的那金色盘龙面具熠熠生辉,愈发栩栩如生起来。红唇柔软,将愤怒与心疼一并融入,揉搓在一起,怎般也分不开来。 祁酒慢吞吞地闭起眼睛,不再似个木头人。 苏苏啊苏苏,你是云酒的苏苏,还是祁酒的苏苏呢—— 罢了罢了,若这是场梦,且让他贪恋着吧。待到梦该醒时,他总归是要醒的。 许久之后,洛歌缓缓松开祁酒,那张未张开却已绝色的脸缓缓凝聚出一抹坚毅来:“阿酒,你若认命,缘何还要寻那些药材?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炼制九转启情丹的必备药材。” 祁酒张张嘴,温润的面上多了一抹红晕。 “因为第一次苏苏以背相救时,冥冥中觉着甚是熟悉。灼灼说我若对哪家姑娘起了心思,那么我的心一定会告诉我答案。”祁酒前头那句话如是说罢,便默不作声地转移了话题。 洛歌自是察觉到的,却也不戳破,只是挑眉,眼底愤怒冷却,逐渐沾染上一缕笑容:“如今可是找到了?” “远在咫尺,近似眼前。”祁酒看着洛歌,伸手撩过她额前随风飞扬起来的发丝,缓缓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疼的紧,想来是不会错的。”也不可能会错,因为—— 洛歌浅浅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祁酒早已不是昔年的臭凤凰了。 他没有记忆,没有神体,独有一副空皮囊和琴心。那心还缺了七情六欲——若非这经年几许,他一直流转红尘紫陌间,看人事百味的话,此刻他早便同那佛门中者无一二了。 自己方才因看到他要吞下那丹药气急,也不知他可否被自己给惊到。 所幸来得及时,若是她来的晚了些,依着那九转丹药的药性,指不定阿酒现下便要将自己给忘个透彻了。 也庆幸她认的及时。尘缘树和阿禾早已告诉过她,阿酒便是臭凤凰。她凭着骨子里的那口倔气,怎般也不愿相信有琴心,又会抚奏凤求凰,却没有凤栖的阿酒不是臭凤凰。 真不知当时自己在怀疑些劳什子东西。 “剩下的药材,我陪你找。作为生灵,当拥有享受喜怒哀乐悲的权利。阿酒不是圣人,也非佛子,如此这般于你而言,委实不公。”一念及此,洛歌咳嗽一声,侧眸看着别处缓缓道。 “好。”祁酒颔首。 “待阿酒好了,便要同我登上仙界,好好问候那玉帝老儿。”洛歌微微一笑。 祁酒:“……” 攻打仙界么…… 待洛歌粗略道来其中由头,听的祁酒又是一阵沉默。 心中疼痛过后,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半晌后,祁酒轻启薄唇—— “好。” 你既陪我渡了这情劫,那……我便伴你覆了这仙界。 只是此时此刻,洛歌并不知祁酒仍是祁酒,却再也不是祁酒。 第102章 回忆往昔(1) “苏苏,日后还是唤我阿酒罢。”祁酒垂眸,声音温润。 洛歌愣愣,颔首一笑:“好。阿酒可知,我为何先前一直不愿认你是臭凤凰?” “不知。”祁酒鼻翼间的呼吸停顿一瞬,复又起。 前者反手祭出一把长琴,琴身熠熠生辉,仿若神物。 “这是凤栖。每一把琴都是有灵性的。它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若阿酒是臭凤凰的话,必会有凤栖在身。只是先前我试探好些,仍算不出那凤鸣便是凤栖。”洛歌眼角笑意又浓了些,似是记起甚么,将凤栖递给祁酒看着它化作凤鸣后,又反手祭出一块石头来。 祁酒将凤鸣背在肩上,看着那块石头,眉间滑过一丝怔色。 瞧这星辰色泽,斑斓多彩,煞是好看。那似乎……是先前月光下苏苏得到的那块? “我曾说过,这是我最珍贵的物件。”洛歌捧着石头,眼中闪烁着清晰可见的怀念,“因为——这里藏着我和阿酒共同的回忆。” 她抬手抚过那石头,一缕奇异的光泽顿现,波光粼粼后,二人面前投出一道水幕。但见洛歌抬指弹出一颗光球,光球融入水幕,后者瞬时幻化出一道道画面来。 洪荒鸿蒙时,天地初开,万物皆为星辰。 太阳里衍化出一条万丈金龙,金龙睁眼长啸,吸纳混沌灵力,从此萌生灵智,成为创世神灵。 盘古大帝念其心性刚毅桀骜,为善行而不为恶行,便以混沌灵河姬水为其取姓,名云苏。意为万物之始源,纵云端,醒万物,扶正道除妖魔。 又以扶桑树为名,封号扶摇,寓意扶摇直上九万里,长歌纵横号诸神。是以,扶摇帝神以十二灵珠创万物,分九界,又以封神榜封诸神。 至此万灵朝拜,奉之为君。 九界划分以来,姬云苏看着众族错杂的凡界,总觉得还缺少些生机。 一日,与妖魔一战后,她不想自己被认出,便化作一条人身腾蛇模样,落了凡界,于一河畔梳洗妆容。 不远处走来一位白衣少年,少年模样温润,如珠如玉。薄唇红润,眉若夏风,眸似星辰般明朗皎洁。他这般朝着此处缓缓而来,犹如星河里下来的神祇,清冷绝颜。 姬云苏只是侧眸瞥了一眼,便感受到了他体内蕴含的涅槃之火。 原是凤凰之祖。 少年也看到了那化作人身腾蛇的少女,微微一怔后上前俯首作揖:“小子此时前来取水,想来是叨扰前辈了。” 还算个有眼的,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混沌之灵。姬云苏如是想道。 “无妨。取水作甚?”她问。 “取水酿酒。”少年答。 “酒?” “回前辈,小子以混沌星河姬水,加之凡界万河,以草木为媒介,所酿之浆液则为酒。”少年垂眸,再度作揖。 “倒是有趣的。”她含唇一笑,侧眸瞥见少年腰间挂的小葫芦,伸手一勾,那葫芦便到了她手中。 拔了塞子畅饮一口,姬云苏眸光一亮。 甘甜清列,入喉有些许辣意,唇齿间清香弥漫,倒是能与那蟠桃酿的琼浆玉液攀比。 “自帝神分九界来,凡界为九界之底,万族错杂,尤以妖魔横行。若想叫这凡界安宁而不失生机——”她忽略少年微微变烫的耳根子,继续喝那名曰为酒的浆液,目光里不觉沾上一丝慵懒,便是空灵清绝的声音也是如此,“小凤凰觉得该如何?” 对于姬云苏能道出自己身份,少年并不惊讶。他抬眸看着姬云苏那慵懒如猫的眼,唇畔微动,侧手伸手召来一些个尘土。 混了面前河水,仿着姬云苏的模样捏了个小泥像,少年看看姬云苏,垂眸作揖:“不知前辈可否将葫芦归还于小子?” 姬云苏挑眉,将葫芦抛了过去。 少年接过,滴了一滴浆液到那泥像上,泥像一番抖动,变作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见了二人,一拜脆声声道:“见过爹爹娘亲。” 姬云苏:“……” 少年:“……” “我等非你爹娘,唤一声神上便罢。”姬云苏淡淡道。 “喏。”小姑娘再度一拜。 姬云苏瞧着那姑娘同神族类似,眉宇间灵气弥漫,不由勾唇。 有类神族的种族在凡界繁衍,代神界掌管凡界,有仙界看觑扶持,倒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是臭凤凰你造的种族,便有你取个名罢。”她再度忽略少年微微抽搐的眼角,低头拨弄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来。 少年低眉沉吟些许,轻启薄唇,声音清清冷冷地飘过去:“人。” “人族——”姬云苏微微一笑,“便如此罢。” 于是凡界从此有人族繁衍,在神仙二族的鼎力相助下,逐渐攀上顶峰,驱走妖魔鬼怪,建立家园,开创新王朝,统治凡界。帝神见人族灵根聪慧,便特许准允其可修真化神化仙,飞升后与天齐,与地同寿。 不过,那是后话了。 姬云苏看着小姑娘走远,一路走过的尘土俱是化成人族,不由侧眸看向那面目清冷的少年。 良久后轻启红唇问:“你的名字。” “小子无名无姓,唯有一封号云寂。”少年低头,眉间淌过一抹极浅的羞赧。 初代神灵俱是有盘古大帝起名,便如她一般。这凤凰虽也属于初代神灵,但其父母乃是凤族与凰族之祖,已有盘古大帝起了名字,后人便不再管问。他没有名字也便情有可原了。 “云寂啊……和你这性子挺像的。你一身白衣,又是凤凰之祖,遨游天际而无拘无束,便似云一般,便以云为姓罢。你以灵酒而造人,功德无量,便以酒为名罢。此后,你便是云酒。”姬云苏说罢,化出原身,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肩膀,“好好修炼,日后成了帝神,可是需要你来守护自己的种族,还有你所创造的种族的。” 说罢,便打个呵欠掐来一朵祥云,懒散散地跃上去化作一条金龙倚着,腾飞而去。 少年怔怔地看着姬云苏离去的方向,至此时才恍悟过来。 堂堂一代创世帝神,竟亲自为自己取了名字。 “云酒……”轻轻地咀嚼这二字,少年清冷的眼底有一缕深色缓缓淌出。 第103章 回忆往昔(2) “原来那便是洛姐姐的前尘。我竟是不知,姐姐她乃扶摇帝神的转世。”听罢岑禾一番言语,龙不离与轩辕云景咂舌。 扶摇帝神那是谁,那可是创世神,可是昔年撼动九界的神族,整个族群的领袖!地位远超九界诸位帝君,与盘古大帝齐名的洪荒神祇之一。若非她也陨落,只怕此时的九界,仍是神族的九界。 至此,龙不离才恍悟为何每每看到洛歌时,心底总会腾升起一股敬重亲和。 原来洛姐姐是他龙氏一族真正意义上的老祖宗。 “洛歌是姬云苏没错,但她并非转世。”岑禾淡淡揪出龙不离的口误,侧眼望着沉默的轩辕云景,唇畔轻勾,“小子,你不惊讶?” “我猜到师傅必会有一段惊天前尘,只是没想到师傅她是帝神。”轩辕云景敛眉,轻启唇畔,“那么,祁哥哥便是云寂帝神?” “嗯。你倒是个聪明的。”听到前者并没说祁酒是云酒转世,岑禾唇畔的弧度又向上勾勒几分,“但他和云酒有莫大的关系。所谓前世因,今世还。” 他,云酒,洛歌还有苏苏,他们四人之间的缘分,早在上一世便已悄然结下。只是当事人不知也不愿让彼此知,她这个作为牵线的,自然也就只能顺着红线主人——瞒着咯。 这厢,洛歌与祁酒仍在观望那些个前世之事。 姬云苏回了神界后,神族帝君前来相报,青丘狐族出了大事。 狐族长生帝君亡于先前姬云苏参与的那场妖魔战役,独留下一幼子顾尘。各个狐族帝君争先恐后前往三十三重天,欲当狐族之帝。 “唤蛮荒那厮去收拾一下。她师傅与长生帝君有着莫大交情,扶持幼子上位,违令不遵不敬者斩。”姬云苏低头拨弄着手指,淡淡开口。 “喏。”神族帝君俯首作揖,眉目恭敬。 姬云苏抬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唇畔微微勾勒起一抹笑意来。 神族帝君乃是她所造的龙族之后,身怀太阳之火,真身乃是同她一样的九色琉璃金龙。当年这厮落地时,险些跌下云端摔死。她心里担忧着便一直带在身边,勉强算作半个子嗣。 如今神魔战事愈发吃紧,他参与几场被鲜血磨砺之后,素来软弱心性愈发坚毅起来。她便放心将神族及九界一切事务交了过去,有他和仙界帝君一同看觑。若非难得有犹豫不决的事,他素来不会叨扰自己清净的。 想必长生帝君去的突然,那般仓促下,任谁有个实力,都会想要与那幼子一争高下吧。 罢了罢了,那些都是折尧该管的事,她现下只想好生养精蓄锐。若说唯一有些兴趣的…… 唔,那只小气的臭凤凰似是有趣,竟能仿着她模样,造出个人族来。 还有那酒—— 某位帝神喉咙滚动,心念间便是消失在了神界,径直去了凤凰族的秘境。 那是一片众满桃树的林子。林子不大,约莫十里。满地桃花瓣层层叠叠铺陈,阳光浅浅折射进来,星星点点的微光落着,照耀在花瓣之上,煞是好看。 白衣少年盘膝坐在矮木桌前,桌上摆着一把琴。琴身旁头有一樽酒,酒香四溢,纵是桃花十里也难遮掩那清冽的香气,还有少年冷漠的一身如雪之白。 姬云苏远远瞧着,忽闻一阵琴音,适才发觉少年是个会抚琴的。 音是好音,只奈琴非好琴。那琴只是个普通木头做的,这般抚出来只会降了曲子的韵味。 如是这般想着,她一步跨出,竟是直接落在少年身侧,伸手取过那樽酒,依靠着旁头的桃树昂首肆意畅饮起来。 抚琴间,少年微微侧眸,瞥见前者唇畔滴落的浆液,又瞥见因着那一靠动而从树间飘落至发丝上的桃花,目光有一瞬的失神。 所谓桃花十里夭夭如画,红颜一人灼灼其华便是如此了罢。 于是帝神与少年因酒结识,也因酒结缘。 往后千百年间,逢神魔大战,扶摇帝神一袭白凯上阵杀敌,云寂帝神一袭黑衣身后而立,以琴御音,杀敌于千里之外。 他的琴坏了一把又一把,换了一把又一把。 诸神黄昏,神族陨落那一日前夕。 姬云苏带着少年来到最开始认识的地方,以凤栖古琴相赠,并为之开启御音天道,独少年一者专修之。 她又带着少年去了蛮荒,在尘缘树下长跪,以凤栖为名,落下一段证话,又以缘神岑禾为证,结拜共许万年之好。 那一日,她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衬的那容颜愈发绝世。少年在她的要求下,也穿了红衣。当看到姬云苏盛装而来的那一刹,少年忍不住止了呼吸。 真美。 祁酒也看的呆愣。 这画面里的苏苏,和那日月下乘风而舞的苏苏相较,几是更上一层楼——不可方物,动人心魄! “苏苏,这是怎么了?”少年看着满目疲惫的姬云苏,眼底滑过一抹心疼。 他知道她疲于战事,却从不会眷恋儿女情长。如此这般匆匆忙忙在尘缘树下结拜,必是有隐情。只奈他深知姬云苏的性子,若她不说,便是天也不知,地也不知。 “只是突然想试一下凡界人族成亲时,结拜穿的嫁衣。还挺合身的。”姬云苏打个响指穿回白铠,将那一身嫁衣化作一颗光球,递给少年,目光里带着一分严肃,“现在,我以帝神之名命令你带着它返回混沌,在星河最深处埋下。” “好。”少年愣愣,带着光球转身离去。 目送少年离去后,姬云苏严肃的眼逐渐被温柔眷恋,还有深邃复杂所取代。 “星河那么深,最深处一来一回也需得一百年吧。你这般严肃的模样,只是为了保护他?”岑禾挑眉。 “嗯。帝君已经陨落了,我只有他了。我也要回混沌,去留一些东西。”姬云苏缓缓看向尘缘树顶端,那个幻化出来的凤栖古琴,眉间闪过一抹温柔,“若明日与妖魔一战,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便退隐九界,不再当这劳什子帝神了。” 累得慌,她只想守着臭凤凰,与他万年岁月静好。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先神族帝君陨落是仙界帝君的阴谋,那场所谓的神魔大战,也不过是一个幌子。 第104章 三目之怒(1) 帝君盘算着以妖魔大军支开帝神,而后率兵攻打神界,与那细作——新神族帝君里应外合,诛灭神族。 于是便有了神族陨落,帝神造诛仙剑,剿灭各界联军,直攻仙界,最后被玉无情一箭射到凡尘里的一幕。 画面回忆至此,缓缓化作黑影。 祁酒侧头看着洛歌姣好而稚嫩青涩的容颜,眸光闪烁:“苏苏……是因为欺骗么?” “嗯。我信任的人,联合我族群的领袖背叛了我。”洛歌收起石头,低头看着脚下尘土,目光晦暗。 若当年她并不知晓那神魔大战是个幌子的话,兴许现下是另一番光景了罢?只奈往昔她年少轻狂,太过自负以致轻信他人,最后毁了自己,还毁了整个神族。 “第一任神族帝君陨落于第一次神魔大战——因为仙族姗姗而来,他孤寡难敌;第二任神族帝君陨落于我身旁——他替我挡了一支毒箭,那是玉无情射的。第三任帝君……他是仙族的细作。我的神族,对仙族倾力以付,大力栽培,更是请了三尊去培养仙界帝君,可我换来的,却是从头到尾隐藏的很好的狼子野心——还有背叛。” 洛歌仰头看着天,面具倒映出金色的阳光,熠熠生辉,只是眉间涌动的是看到后人心都会觉着苍凉的悲怆,“仙界现下甚得民心,便是魔鬼妖三界也不敢轻易放肆。要想拔除这个看似很好的毒瘤,我知道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但她决不放下恩怨。 因为她背负着整个神族的亡魂,他们与她并肩同行。她不能,也断不可能会臣服在仙族脚下。 尤其是—— 玉无情。 “不过说到魔,苏苏你可还记得,那只水麒麟的异样?”祁酒微微蹙眉。 “它身上有着仙与魔的印记。一道是仙族下的,一道是魔族下的。我只能算出那前者乃是玉无情下的,后者便是不知了。”洛歌摇摇头,伸手招来面纱戴上,去了面具侧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相拥的祁灼与离螭,忽然开口道,“阿酒,我有一事相问。” “苏苏且说。” 洛歌传音入密问了一句,祁酒愣愣,颔首道,“确如苏苏所言。” “果然如我所料。云华公主乃是长天所送与幽界的宝,阿酒和帝君帝后且需得珍惜着。”洛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离螭,“还有九殿下,他和公主,还有阿酒前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所以今世你们才能相识成友。” 祁酒浅浅应了一声,正欲开口询问洛歌那水麒麟身上魔种气息乃是哪方而来,忽而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威压,连忙取下凤鸣,一手斜抱一手抚过琴弦。 “铮!” 嘹亮的琴音飞散而去,登时打中一条飞来的流星铜锤。 “砰!” 锤子落地,深深凹进土层,惊起一片尘埃。 祁灼与离螭俱是感到无数股截然不同的灵魂威压朝这方极速而来。心底一层冰凉蔓延,忙祭出武器奔到祁酒洛歌身旁,正望前方。 那为首而来的黑衣公子,散发赤足,眸若月牙湾,鼻梁高挺,面容妖孽阴邪——听那一步一来,叫人头疼的铃铛声,可不便是羌棣么? 原来,当祁酒身上散出强大到叫人窒息的灵魂威压那一刻,在这一片望山秘境的诸者俱是心里隐隐腾升起一个念头。 这般灵魂威压,若非灵宝诞生,便是强者相斗!而强者相斗的话,必会有一方陨落,那么他们便可伺机去夺了那厮身上的武器功法,纳为己用。 于是众者成群结队,以实力最是强悍,也最先提出联合的羌棣为首,抱着同一目的于片刻功夫,施展身法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原是小美人儿啊。”羌棣勾唇,痞痞一笑,目光落在四人的武器上,眼底滑过一抹贪婪之色,他轻咳一声扬声开口,“那戴着斗笠的小丫头归我,其余的随你们拆分。” 祁灼与离螭同时皱眉。 听他那语气,分明便是将自己当作了物件。 “好,那我便要这小美人手上的扇子!”方才飞来的流行铜锤的主人拾回锤子,两双绿豆目瞧着祁灼姣好的面颊,眼底淌出一抹淫色。 不待羌棣开口,众人便祭出武器一拥而上。 “一群蝼蚁,也敢肖想灼灼?”当看到那壮汉的神色时,离螭面上一寒,随和的眼里爆出一抹杀意,他执起干将,脚步变幻间便已融入人群中,与那壮汉率先对打起来。 一步一剑,一瞬一人! 离螭挥剑,剑尖滑过喉咙,留下一道痕,便叫那人去了西天。 只不消片刻,便已有将近百十来位修真者倒了下去。 祁灼反手挥出五火七禽扇,一道火焰从天而降,所到之处皆化为火海,所沾染之人皆化为灰烬! 洛歌与祁酒一人吹箫,一人抚琴;一人夺魂,一人清心。 抑扬顿挫的琴音与箫声融合,在水灵珠的加持中,以后头江河之水,化作蛟龙模样俯冲向羌棣。 握紧弑神枪,羌棣冷冷一笑:“别以为就你修为长进了,而老子还是止步不前!” 但见他纵身一跃,挑开水蛟龙,身形如云中雷电般皎洁,只一刹便落到洛歌身旁,以地阶修真境界的灵魂威压强势碾住洛歌,迫使她停下吹箫,将之化出木灵珠原形,与自己对抗。 祁酒现下只是地阶低层大圆满的修为,距离突破还差一个契机。眼下见到洛歌被那长枪就要挑中,便咬着牙,愈发快速抚起琴来。 “铮铮铮!” 没了箫声的加持,嘹嘹琴音在这一隅显得格外清晰。只奈祁酒心急,那音杀的威力也便下降了好几成。 若方才服了断情散和绝情丹的话,现下他许是已经突破,说不定便能打走羌棣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祁酒便忍不住将之扼住。 不行不行,苏苏定会生气的。 她能让他这好些年来无甚波动的心有了起伏,他断不能叫苏苏生气。即使他已—— 而这时,一道稚嫩却听得能叫人胆寒的少年声从半空传来—— “欺负我的姐姐,是谁给了你胆子?” 凌厉的威压从上而下,有人受不住,不免抬头望去,刹那间便被惊住。 那是个模样清秀俊逸的白衣少年。少年一对如墨一般的深蓝色眸子之间,有一只宝蓝色的眼睁着。他踩着树叶从天而降,带着满身的清冷与杀意缓缓落到洛歌身旁。 伸出一把长戟挑开弑神枪,少年看着身旁的洛歌,微微一笑:“姐姐,我来晚了。” 第105章 三目之怒(2) 洛歌怔怔地看着洛天眉心那颗如宝石一般蓝湛清澈的眼,再看看他不知何时变得如墨一般深蓝的眸,眉间滑过许许多多的复杂。 所以,倒底还是合了啊。 罢了罢了,这些事她纵是知也管不了,既如此一切便由着去吧。 “无妨。”她淡淡应了一声,回眸看向羌棣。 洛歌微微皱眉。 这羌棣气息不大稳,有地阶高层大圆满突破的趋势,却又时而落到中层。 而且…… 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唔,被铃铛吵的头疼,算不了算不了,不算了。 “三目族的后裔?”羌棣挑眉,眉间滑过一抹轻蔑,“那个只会卜卦的垃圾种族,也配有后裔遗存于世么?” 洛天缓缓看向羌棣手中的弑神枪,唇畔勾勒:“一只低贱的妖族,做了他人走狗也配心高气傲?” 姗姗而来的水泽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厮和那臭丫头不愧是姐弟,毒舌一个比一个强。瞧那羌棣,脸都绿了。 啧,惹不起惹不起。 “你管得着吗?”羌棣面若冰霜,挑着弑神枪冲向洛天。 洛天握住绝命戟,推开洛歌迎面而上。 与此同时,一把青色长剑破空而来,俯冲下去,剑尖直奔羌棣。 “云凡君,快压制住羌棣,他今天情况不对!”水泽空一步跃来,落到祁酒身旁,面色沉沉地看着羌棣。 他与羌棣的恩怨在许久之前便结下了,那一次他若不是被花霓裳给救下,现如今只怕已是成了一捧黄土。 若是没有羌棣和那群人,她那么小,也便不会断魂绝命! 多年来他一直同那些人和羌棣势不两立,今儿碰上,必是要好生打上一架。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羌棣有些异样。 祁酒侧眸看到水泽空,忍不住微微一笑,凭空而坐十指抚琴。 “铮铮铮!” 嘹亮琴音踏空而来,带着肉眼可见的音波扫飞奔过来欲帮着羌棣的人,而后轰中后者腹部,只一瞬便将他禁锢住。 羌棣面色一变,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在不断消失。他白了白脸,眸子里暗潮涌动,却仍是紧紧抓住弑神枪,意图做个拼搏。 “就是现在!” 水泽空反手挥出一剑,方才斩出落到羌棣身上,却不料后者竟是化作一道白雾消散开去。 与此同时,洛歌身旁出现一道黑影,正是那消失的羌棣! “哈哈哈哈哈!无知小儿也敢与老子打斗?!一个吃了禁药的分身也能将你们哄骗过去,当真是些初生牛犊!”羌棣一枪刺穿洛歌的琵琶骨,伸手夺过失了光华的木灵珠,纳入怀中再将后者狠狠朝着江畔抛过去,“去死吧!” 他立在半空,忘形大笑。 祁酒愣愣地看着那斗篷少女从自己身侧飞过,在他迅速收了琴要抓住洛歌衣角时,发现两柄长剑从不远处飞来。 一柄稳稳地接住洛歌,一柄刺入了疏忽大意的羌棣后背。 刹那间,血花肆意绽放,从天飘洒! 拔出长剑朝地上狠狠扔过去,元气大伤的羌棣口吐鲜血,捂着心口低头看向那施展奇异步伐遥遥而来的两个少年,眉间闪过一抹懊恼与阴鸷。 净顾大笑,一时得意忘形了。 “洛姐姐!” 龙不离召回刺入羌棣的紫阳剑,过去就要一把抱住落在长安剑上的洛歌,却不料被祁酒伸手一把抱住,为之运输灵力起来。 眸子微微一黯,龙不离转身与轩辕云景站到一起,冰冷的面上俱是燃起一缕怒意。 他二人同时起剑,剑法吟出,一时间虚影顿现,龙啸凤鸣! 水泽空伺机而上,抓着重黎祭出一道剑阵,重重锁住羌棣。 离螭与祁灼一人舞剑一人舞扇,只不消须臾便将他者给收拾的一干二净。 于是江畔尸体遍布,血流成河。 至于那踏空而来的黑衣少年,此时此刻正愣愣地看着偎在祁酒怀中,气息奄奄的洛歌。 洛天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是谁都可以感觉到,那安静底下所蕴藏着的滔天愤怒——还有杀意! 两手握拳,绝命戟阵阵长鸣,似同主人一般愤怒起来。 “我的姐姐,谁都不可以伤害——谁都——不可以!” 墨蓝色的眼底爆出一抹精光,洛天纵身一跃,一股磅礴浩荡的灵魂威压顿时散发开去。 众人俱是面色一白,包括羌棣。 这股威压,较之先前的那一股,虽然弱了许多,却也非他们可以媲美的。瞧这模样,不是寂灭之境,便是天阶魂神大圆满了! 此时此刻,羌棣的心头竟是升起一缕恐惧来。 这厮若是朝自己攻击,那么他必定没有招架之力。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对了,他还有那个! 水泽空捂着心口深呼吸,看着半空蓄力的洛天,唇畔微微抽搐起来。 这厮儒儒弱弱,原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三目族千万年来流浪凡界,竟然还能有这般恐怖的实力。瞧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是起码天阶的水准,这叫他这号称天才的落泽双杰甚是脸疼啊! 洛天眼里凝聚出一缕无人见到的黑气,反手挥出绝命戟,一道惊人的灵力呼啸而去,直破开羌棣衣裳,击中了心口!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被剑阵禁锢的死死不能动弹的羌棣面色又白了好几分。 他看着那个少年凭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有那么一瞬,他脑海里想起一道身影。那双叫人恐惧到灵魂都要颤抖的眼,竟是缓缓与洛天这双眼融合在了一起! 莫不成—— 羌棣心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他便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不,不可能!那厮早便已经被他——被那时候的他打的记忆全无,化作齑粉了!他不可能是他,绝不可能! 洛天走上前,伸手从羌棣怀中取出木灵珠,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反手抛给祁酒。祁酒愣愣,将灵珠递到洛歌手中。 在归主的那一刹,木灵珠熠熠生辉,吸取四面八方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了洛歌的伤口,并叫她清醒过来。 洛歌静静看着天上的黑衣少年,一言不发。 如算到的那一卦,他真的醒了。所以—— 谁也看不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苍凉。 少年衣决飘飘,虽未张开容貌,却已有了不输于祁酒离螭那般温润的绝代风华。 此时,少年突而凑近离螭,轻启红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开口说道—— “拜你和魔族所赐,我回来了。” 看着羌棣面上又白两三分,少年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了无人可见的妖冶光芒。 第106章 再唱霸王(1) “呵呵,为了一个那厮,堂堂一代尊主竟能够蜗居凡界千万载,实力虽大不如从前,却仍能够叫小子毫无招架之力,小子甘拜下风!”羌棣化开弑神枪,缓缓祭出一道符箓,身形顿时变得透明起来。 “今日打的不尽兴,先告辞了,来日再战!”羌棣冷冷地看了一眼众人,唇畔勾着邪魅的笑,化作烟雾,如是消失在众人面前。 洛天拂袖一挥,擦干绝命戟上的鲜血,将之收入灵虚界,敛了满身气息,合起第三目,眸子又变回如墨般的漆黑,头脑一晃,竟是要摔落到地上。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同时出剑,稳稳接住洛天的身子,带着他落到洛歌身前。 “姐姐。”洛天眨眨眼,清澈如水般干净的眼里倒映着洛歌的黑纱。他低了低眼,遮掩住眼底的不安与慌乱。 方才他那般模样,大抵是吓到她了吧。 “以后我是你姐姐,你可不能辜负了洛天这个名字。”心底叹口气,洛歌突然伸手,揉揉洛天的头。 彼时,只有洛天与洛歌听到了先前已经说过一次的第二句话,也只有他二人听懂了这两句话的弦外之音。 洛天怔怔抬头,眼底亮腾腾的,没有一丝朦胧云雾,那般清晰可见。 “谨记。”微微笑着,洛天眼底沾上浅浅的温暖。 “好了,现下该是你们寻获机缘的时候了。”再度伸手揉揉洛天的头,看向众人,朗声一笑。 “机缘?”龙不离与轩辕云景不解,同时皱眉。 “这满地的各门各派功法秘籍还有武器,不便是机缘么?”水泽空祭出一个酒葫芦,收了重黎拔开塞子大饮一口,眉间多了一分惬意。 “小狐狸所言极是。眼里所过之处,便是你们的机缘。”洛歌颔首,忽略被呛到的水泽空,见众人若有所思,各自凭借直觉四下散开寻找机缘,又抬眸看着洛天,微微一笑,“小天,可否借团子一用?” 洛天颔首,眸子精光一闪,一只白绒绒的团子凭空飞出,落在洛歌肩膀,亲昵地蹭了蹭。 伸手抱过团子,弹指一点。一道光球自洛歌指尖弥漫,没入团子眉心。 团子叫唤着,脆音如铃,扇动长耳朝远处飞去。 “阿酒,走罢。”洛歌微微一笑,拉起并不曾寻找机缘,而是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祁酒的手,追随团子而去。 亦是不寻机缘的水泽空,晓得团子是能够嗅出灵宝所在的精灵,见状本着好奇之心也跟了上去。 而各自寻得机缘的龙不离轩辕云景二人,见洛歌离去,也便纷纷跟了上去。 祁灼拾起一具尸身上的一瓣桃花,将之捏入掌心,任其缓缓化作一抹流光。 这是妖的气息…… 她垂眸,多看了两眼那具尸体。 人族,不是妖。 这花瓣里头的那股气息甚是熟悉,只是她竟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灼灼,此行凡界可是为了追随云凡?”离螭收了一株灵草,走至祁灼身旁,见祁灼颔首,伸手拉过她的柔荑轻轻抚过,声音温和,“乖,别动,那些尸体脏。” 祁灼愣愣,默默放弃挣扎的念头。 “灼灼喜欢云凡,那是灼灼的事。离螭喜欢灼灼,那是离螭的事。两者互不相干。”离螭忽而抬眸看着祁灼,微微一笑,“快些去罢。” 便转过头去低头,似乎是继续寻起机缘来。 祁灼耳畔回荡着离螭的那番话,五味杂陈地抿了抿唇角,朝着祁酒的方向跟了过去。 在感受不到祁灼的气息后,离螭缓缓转过身子,一双如玉般温润的眼里尽是空洞怔色。 “灼灼啊,若我能比云凡早些遇到你,现下能得你青睐的,可还是他么?”他如是呢喃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回忆起一幅画面来。 那年他受了伤,在一方十里桃林休憩。他卧于一株折了腰的桃树下,意识朦朦胧胧间,看到一袭桃色霓裳缓缓而来。 满天桃花飞舞,卷起她的裙摆衣襟,带着浅浅的桃花香落到他鼻翼。他睁开了疲惫的眼,细细看着,心口有一缕名曰悸动,开始如惊了的雀儿般跳跃。 “这位哥哥,似乎是受伤了?”她走到自己身旁,稚嫩的面上带疑惑。 “有些小伤。不知……姑娘芳名?”他有些羞赧。 “我叫祁灼。” 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和那满身温婉倒是如出一辙呢。 于是从此,这个名字便进入了他的世界再不曾离开。 这般多年,她仍如初见一般温柔婉约,也仍如初见一般能给他带来心动的感觉。 离螭叹了一口气,默默垂下有些黯淡的眼角。 这时,他忽而感觉到身上有股异动。 反手祭出一颗石头,那石头熠熠生辉,闪烁的厉害。 离螭心口微微一沉,抬手拂过,轻启薄唇:“怎么了?” “殿下您快回来,玉帝他派了十万天兵捉了八殿下,说是因为犯了大罪要回去问斩啊!”一道焦急苍老的声音瞬时响起来。 呼吸微微一窒,离螭的大脑有一瞬空白后,面上带起一抹与温润大相径庭的冷笑:“孤知道了。” 看来,他这么快就坐不住,想要自己还了那人情了。 玉帝陛下。 离螭收了石头,捻出个诀儿,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望山秘境。 南行百十余里,可见一石塑静静立在树荫之下。藤蔓横纵交杂,偶有青苔依稀可见。路有鸟,落其上而鸣。翘望远处人来,扑棱着翅膀便去了。 洛歌拉着祁酒在那石塑前顿住脚步。抬眼望着,那石塑俨然一绝世佳人的模样。只不知为何,那佳人面色凄楚,神情恍惚,似在伤悲,似在怀缅。 “这便是云凡君的机缘?”紧随而后的众人看着那石塑微微怔住,而后水泽空问道。 “你们莫说话,且看我如何唤醒她。” 洛歌颔首,松开耳根子发烫的祁酒的手走到石塑前,双手合十,声音稚嫩空灵而谦和,“东秦有名角程淮四郎乎,成名于霸王别姬。西凉有南宫氏公主长泽,痴迷戏曲,悲程淮之殇,念四郎之痴,于是立于角邹树下,静候淮哥四郎而来。今后辈为求角驺草贸然而来,委实唐突,扰公主清梦,还望公主见谅。” 听罢洛歌一番话语,龙不离愣住。 第107章 再唱霸王(2) 程淮四郎—— 那不便是不日之前,他与婺姐姐唱霸王别姬道歉的那两位么? “长泽公主……”水泽空沉吟,忽而叹惋着感慨道,“三十年前,名角儿程淮病逝,四郎此后亦是一蹶不振,久病不起,且再不唱戏。长泽公主南宫月,那个曾经因戏而痴狂,后离了西凉皇宫,追戏而去的下落不明的她,想不到竟是落得如此地步。” 原来,昔年流云大陆西凉王朝的长泽公主,那可是名动天下的一号绝代佳人,自幼天资聪颖,是诸多世家宗门相好的联姻人选。只奈她不知缘何,自记事起便酷爱听戏,励志以戏证道,唱百味人生。 自四百七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程淮与黄四郎同台对唱霸王别姬后,南宫月便深深痴迷于这二人,尤其是霸王别姬。 “人生得意须尽欢,万物枯骨皆为荣。人难逃一死,既如此,何必苦苦绕进那滚滚红尘中,葬了他人,也葬了自己的心?”南宫月看着台上唱戏的二人,总会如是这般对着她的影卫说。 因为这两位名角儿,她甘愿放弃公主之尊,以毕生默默相随追捧,认真看尽每一场戏。 “可是后来,程淮死了,黄四郎一病不起。长泽公主心急,翻阅古籍后闻见望山秘境有一种树,名曰角邹树。若立在角邹树下,以虔诚之心祈祷,或可实现心中所愿。再后来,世人再不知长泽公主南宫月,只知她去了秘境。”水泽空深深看着那石塑,“望山秘境每一年变化一次,于是谁也不曾见到过长泽公主和角邹树,于是便将它当作了传闻。” 如今就这般来看,他们倒是蹭着云凡君的福气,有幸见到了往昔闻名四方的倾世美人儿。 “角驺草生于角邹树,唯有树下痴情者思郁得解,方可化作养料生成。今日我们便化了长泽公主生前最后的夙愿,好叫她了却前尘,入了轮回道吧。”洛歌侧头看看龙不离,“小阿离,可还记得霸王别姬么?” 龙不离颔首:“自是记得。” 前些日子在那幻境里待了数载,练了那么久的霸王别姬,年龄不曾长,心性却是成长了好些。而那叫他性子愈发沉稳的霸王别姬,他自是印象深刻的。 莫不成—— “如小阿离所想,还须得为公主唱一曲霸王别姬。她临去前,唯一的夙愿便是想再听一曲霸王别姬,便如黄承安一般。” 洛歌颔首一笑,一指弹出两颗光球,落到自己与龙不离身上,瞬时将之掩盖。 光芒散去,两人俱是换上戏子服。前者为霸王;后者仍为虞姬。霸王着了高脚靴子,立在虞姬身旁,这般看过去,竟然颇有昔年名角儿的风采。 “婺她不在,今儿姐姐来伴你。”洛歌祭出木灵珠,将之化作一柄长剑,递给龙不离。 又祭出水灵珠,化作块石头的模样。而这时,咚咚锵锵的声音从石头里飘了出来,俨然是那霸王别姬的奏乐。 洛歌示意众人离远些,抬指祭出几根藤蔓,迅速勾出一片戏台子。二人立于戏台之上,伴着戏曲儿咿咿呀呀开嗓子唱了起来。 “噫!想当年,俺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字正腔圆的音调从洛歌口中吐出,惊艳了水泽空与祁酒,惊艳了祁灼与轩辕云景,也惊艳了在秘境内早已听过无数遍的龙不离。 洛姐——洛祖宗她仿似做到了同自己一般,苦苦练了许久才步入的雌雄不分的境界。他不曾看到过她练习唱戏,她却竟然唱的这般好。 这样的她,真是叫人惊艳呢。 看着面前这位霸王不甘无奈的眼神,那入戏十足的韵味,叫龙不离的心口那一块,蓦然跳动的如同乱跑的马儿一般。 回过神的龙不离意识到甚么,微微红了脸,同时也黯淡了眼,而后整理着思绪咿呀唱着回应洛歌。 当最后一幕,虞姬抽过长剑自刎落地,从此成了绝代风华的那一刻落下时,祁灼心头动容,看得红了眼眶。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道分万道,情分万种。这种生死相随的情楚,想来也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最是明悟的。 水泽空默默看着变回原来模样的洛歌与龙不离,心头思绪涌现,忽而感慨起来。 臭丫头将这戏唱的有了昔年哥哥的味道。只是人走茶凉,霸王不在,哥哥也不在了。 轩辕云景默默看着洛歌,默默垂下眼睫。 “你们看!”龙不离轻轻一呼,众人俱是抬眸望去。 彼时,石塑上有一滴清泪从眼眶缓缓而落。角邹树散出阵阵奇异的光芒,将那滴泪水包裹着化作一株草的模样,飘到洛歌身前。 将之接过递给祁酒,微微一笑道:“角驺草,给你了。炼制九转启情丹必用药材之一,这就是我送与阿酒的机缘。天下万道我为主宰,你闯不过去的劫难,我来帮你渡。”后头那两句话,她以传音入密,只讲给了祁酒一人听。 祁酒:“……” 他不知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喜悦——他说不上来,伴着心口隐隐的疼痛,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知为何,洛歌看到祁酒眼底冒出一抹浅浅的异芒,便又变得温润淡漠起来。 阿酒真是奇怪—— 压下心中疑惑,洛歌转过身子看向那石塑,口里吟唱起一段经文来。 肉眼可见的梵文带着阵阵浅蓝色的光泽飘进石塑。石塑晃了晃,竟是变得黯淡下去,再无了原先的光泽。 “愿公主来世安然,一路走好。”洛歌轻启红唇。 原来,她方才是念了往生咒,送长泽公主的灵魂超度去了。 望山秘境寻宝至此落了帷幕。 龙不离打算随着洛歌一行人一路历练到京都临祧,而祁灼奉了幽界帝君之命,前来凡界看觑自家王兄。轩辕云景与洛天跟着洛歌自是不必言说,至于水泽空—— “小狐狸,逍遥君近日似乎有些麻烦呢。你不打算去帮帮他?”出了秘境,洛歌挑眉一问。 第108章 再唱霸王(3) “他最近被他那老爹盯上,说是要张罗亲事。我自顾不暇,才不要掺浑水!”水泽空翻个眼皮子,瞪着洛歌道,“还有,臭丫头你可赶紧带着云凡君他们走罢。我可不想天天被那老儿给催来催去的,耳根子都起茧了。” “知道了,离你远些便是。”洛歌晓得水泽空的心思,抿唇笑着,“纵然你离近了我,我也不会对你生了旖旎心思的。我认定的只有阿酒一个。” 水泽空:“……” 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头,总觉得自己吃了熟透的柠檬。 真酸! 他哼哼着转过头去,不再看洛歌等人。待到一行人开口朝自己道别,捻了诀离去之后,才缓缓转过头去。 望着那片湛蓝的长空,水泽空祭出一个酒壶,拔了塞子长灌一口,惬意地砸吧一声,幸灾乐祸地笑着轻轻呢喃:“阿尘啊阿尘,被你家老头子天天追着逼你娶媳妇的滋味定是不好受罢。” 这下子挺好,总算有人陪他一起了。 不过话说回来,阿尘已年过弱冠,确是该娶个嫂子回来了。 至于他么—— 水泽空的脑海里蓦然浮现起一张清清冷冷的脸来,他晃晃脑袋,一边喝酒离去,一边浅浅地哼起一支歌儿来—— “谈爱恨,不能潦草——红尘烧啊烧!以生死,无愧证明谁重要——这缘分,像一道桥——旌旗飘啊飘——” 洛歌出了望山秘境,本欲寻个地方好生修炼一番,忽而心口一阵不适。于是掐指一算,面色突而猛地一变。 “姐姐,是出什么事了么?”察觉到洛歌气息不大对劲,洛天眼里淌过一抹担忧。 “出大事了。”洛歌的面色缓缓一沉,声音也冷了许多,“前方村落将有命案,而其中牵连到的人——” 将草药送过去又折回来的龙不离眼皮子突突一跳。 见洛歌看了过来,眼皮子再度跳了起来。 “是我龙氏一族的么?”他轻轻地问。 “是龙云曦和龙夜祁。” 龙不离的眼眶颤抖了一下。 是他们啊。 望山朝西一百里,有一处村落。村落位于湖畔,常年云雾缭绕,雾霭沉沉。外有桃李两树交错,内有猫犬吠鸣,颇有些五柳先生笔下所撰绘桃源仙境的味道。 只不知为何,凡见到这村落的人,俱是面色突变,绕着弯跑了。 湖畔旁头,有一渔翁垂拱而钓,轻哼小曲儿,目光悠闲自得。 渔翁侧眼瞥见遥遥而来的一众人,目光顿在那戴着黑色斗笠的少女身上,不免朗声一笑:“诸位小友,且莫再往前走了,停罢停罢。” 洛歌走到渔翁身畔,率先作揖一拜,而后众人俱是作揖拜过。 “老人家,我们从望山而来,西去那京都临祧。眼下天色已晚,我等便想去那村子里借宿一宿。只不知为何,这里云雾缭绕,那些个人见了这村子还绕头跑。”洛歌微微一笑,稚嫩的声音空灵而谦和。 她能算出这里将会有和龙云曦龙夜祁牵扯到的命案,却算不大清楚这雾霭的由来。 而这渔翁能临湖而钓,丝毫不惧,定是个异样的。若是上去相问,想来还能问出些甚么。洛歌如实想着,也便如是做了。 “这雾霭的来头可长着哩!眼生的会将它当做个仙境,深知那雾霭从何而来的,只会绕着弯儿跑,能离它多远便是离开多远。”渔翁一手握住竹竿,一手撸着花白的长髯,轻描淡写地开口娓娓道,“想当年——” 原来,这村子在先前乃是修真者途经望山秘境,所休憩的常驻之地。 村民勤劳朴素,憨厚老实,带人热情。每逢外来修真者,俱是以当地佳肴款待。也是因此,这村落成日热闹非凡,堪比小镇。 而这热闹,却终止在那场惨烈的屠村案中。 一百多年以前,村里来了两位裹着黑色斗篷,头戴面具的男子。 听闻这二人受了伤,村民捧来最烈的酒,最上等的瓜果,最好的药材,热切助他们治伤。 而到了夜晚,本应是静谧美好的。只奈何一声惨叫,打破了那属于仙境一般的安详。 村民们举着火把前去查看,愕然发现一妇人跌倒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捧着脸,目光恐怖地瞪着不远处。 顺着那方向看去,村民们面色瞬时惨白。 那是一具尸体。 有身子,有手,有脚,只是没有了项上人头。 满地的鲜血和着洒落的烈酒拌开,纷纷扬扬地流了满地,渗入土层,一片殷红在火光映射下,甚是恐怖。 有人认出,那是送酒人的尸身。 他们四下去寻觅,总是找不到那送酒人的头颅,于是在惶恐中将他放入棺材,打算守灵之后便匆匆下葬。 奈何守灵当天,便又出现一具无头尸,死相与先前那具无头尸一模一样。 于是自那之后,每日都有人以同样的死法死去。一时间,村落人心惶惶,再无游人问津。 而在某一夜,有路过的修真者听得数声惨叫,尤为凄烈。 壮着胆子上前查看时,愕然发觉村落里所有的村民都成了无头尸。而立在尸体中央的那两名斗篷男子,周遭围着数十颗腐烂程度不一的人之头颅。 他看到他们将头颅炼化成一颗颗白骨,送入一个黑洞中,而后凉凉朝自己这边瞥了一眼,便森森笑着消失不见了踪迹。 与此同时,村子旁头刮起阵阵大风与雾霾,村子外头生出无数桃树——那是不甘枉死的村民以灵魂和鲜血之力凝结的。乍一看过去仿若仙境,真的走过去其实不失为地狱! 那修真者当夜就疯了,傻兮兮笑着一边大喊不要杀我一边将这事给断断续续说了出去。 “自此之后,再无人踏足村落。”渔翁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发白的龙不离,不由得挑唇一笑,“小子,怕了?” 龙不离:“……”他可以不承认他有些怕了么? “无非是怨鬼冤魂罢了,没什么可怕的。”洛歌宽慰,“走罢,再不走便要来不及了。” 洛歌有不大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她那两位性格天赋还算不错的后辈仿佛要被脱如一场巨大的阴谋里,成为刀俎下待宰的鱼肉。 当然,还有一个—— 第109章 婺秋重伤(2) 目送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埋没在了那沉沉雾霭之里,渔翁缓缓抚着长髯,浑浊却不失清明的眼底泄出一抹深色。 “这般气质倒是相符的。看来确如公子所言,她——回来了。” 渔翁朗声笑着,身形如同烟雾一般消散,仿似这处根本没他这人似的。 愈是走进那雾霭,愈是远离村口的桃树,龙不离的眼角便愈发颤抖的厉害。 那从雾里刮来的风,蹭过不知名的物件,窸窸窣窣,就像是鬼婴的悲切婴宁,骇人的紧。 他瑟缩着身子,脑海里回忆着他尘封在灵魂深处的——他最不愿回忆起的记忆。 尤其是那两双充满绝望担忧的揪心眼神,哪怕是鲜血红了脸,染了眼,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噗!” 龙不离忽然捂着心口蹲下身子,一口鲜血喷出。奇异的是,那鲜血竟是融进了泥土,转瞬消失不见。 “离兄!”跟在龙不离身旁的洛天瞧见龙不离这般面色惨白的模样,心头担忧,忙蹲下起搀扶着起来。 大雾中,众人俱是顿下脚步,齐齐回头看去。 “他怎么了?”祁酒温润的眼底亦是溢上一抹担忧。 “像是魇着了。”祁灼看着龙不离白的有些过分的脸,而后将目光落在那一点朱砂上,眉心闪过一抹怔色。 这位龙少主,似乎在哪里见过—— “抬起头来。”洛歌轻启朱唇,随和的眼底滑过一抹凉色,“如果连过去都不能够面对,你算哪门子少主?算哪门子我龙族后裔?”这后面一番话,她施了传音入密,只讲给龙不离一人听。 龙不离怔怔地抬起头,望向那雾霭里的一袭黑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似乎是在失望。 “洛姐姐——” 他没有叫她祖宗,他们约定好的,以后一直唤她姐姐——因着那股亲切感,再加上洛歌的为人,他早便把她当作姐姐来看待了。 洛歌上前,祭出火灵珠放置到龙不离掌心,声音温和了些:“待着火灵珠罢。别怕,我在。”它会像我一样保护着你,一如那一世一般。 那后四字,她仍是用了传音入密。 握着熠熠生辉的火灵珠,感受到那如阳光一般的温暖,龙不离心口的恐惧竟是一下子退却隐没入了底处。 “我知道了。”牵动一下唇角,龙不离轻轻捏紧火灵珠,目光淡淡而炯炯有神。 一行人行了约莫一里,适才离开那阵阵大雾,瞧见了村头的一座草堂。 至此,雾霭稀薄,只是村子里断壁残垣,比比皆是。这般瞧去,仿似见证了岁月演变的沧海桑田。 “咳咳咳——” 大抵是静的出奇,以致于那低若蚊蝇的咳嗽声清清楚楚地从不远处的一座破祠堂里飘来。 不知为何,龙不离总觉着这声音听着熟悉。 “离兄小心有人。”洛天瞧见龙不离踏步便要走向那祠堂,忍不住开口道。 龙不离颔首,反手祭出紫阳剑,率先开路朝着那祠堂小心翼翼走过去。 他只走了一步,便有一阵乌鸦凄凄切切地鸣叫而过。 “左边!”洛歌面上带着一抹深色,反手祭出木灵珠,朝那方砸了过去。 祁酒紧随其后,取过凤鸣琴,一手斜抱一手抚过琴弦,铮铮琴音从空中飘荡过去,直到一声重物落地,适才没了息儿。 “啊呀!” 洛天祭出绝命戟,施展移步幻影一步上前,愕然发现那发出大叫的,竟是一位蓬头垢面,头发苍白,眉目痴呆的老人。 老人看见洛天,连忙抱紧头,甚是恐惧地大声嚷嚷起来:“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洛天:“……” 他抽搐了一下嘴角,默默退后一步,将视野让给跟过来的洛歌等人。 “老人家,这里这么危险,您在这里作甚?”祁灼收了才祭出来的五火七禽扇,眼眶游过一抹深色。 老人抬起污垢满布的面庞,望见祁灼如桃花般温雅绝世的脸,呼吸微微一簇,眼神愈发呆了几分。 若是你再细看,还可瞧见他唇畔淌下的一条哈喇子。 注意到那串特别晶莹,在黑乎乎脸上特别显眼的祁灼:“……”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老人慌慌张张爬过去,一把抱住祁灼的大腿,似个稚童一般呜哇哇大哭起来,“姐姐救命啊!他们是坏人,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祁灼低头看看那被老人的手碰到,便沾染上不知名黑色污垢的裙摆,眼角微微抽搐。 忍。 嗯,他是老人家。 嗯,忍。 洛歌注意到祁灼面上的无奈,忍不住微微勾唇。 公主原是个有些洁癖的。 调整一下呼吸,祁灼半蹲下身子,搀扶起老人,微微一笑柔声道:“老人家,且莫哭了,跟着我们一道罢。” 老人眼光一亮,不哭也不闹,乖乖地松开手随着祁灼洛歌他们一道前往那祠堂。 此时此刻,祠堂内左侧蒲团端坐着一红衣少女。少女面容姣好,眉心画着一只朱雀。那般瞧去,如火焰般明艳骄傲,看的人目光止不住地流连。 此人正是婺秋,方才的咳嗽声也正是她发出来的。 “婺姐姐?” 当那一声熟悉的呼唤飘入耳畔,婺秋愕然睁开沉重的眼皮子,对上同样愕然的紫衣少年的眼。 少年眉眼如画,五官稚嫩,却已显现清冷俊逸之姿。那眉心的一点朱砂,衬的少年愈发有了画里公子的味道。淡漠红尘,风华绝代。 这少年,不便是龙不离么? “呆子……”婺秋怔怔地开口,目光侧过去,又看到几位熟人,忍不住惊喜着唤道,“洛洛,云华姐姐,还有祁哥哥?!” 她本是想咧嘴笑的,可唇畔弧度刚牵扯起来,便看到龙不离手中捏着的火灵珠。 婺秋在幻境数载中,曾见到这物件。 那是洛洛的贴身之物。 他竟是捏的这般紧…… 婺秋微微垂眸,眼角的星光瞬时黯淡下去。心里头不知为何,堵得慌,难受的紧。 倏地,腹部一阵刺痛。婺秋面色瞬时惨白,呕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来。 “秋妹妹,你中毒了?!”祁灼面色一变,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婺秋,顺势搭上前者的脉搏,探查一番后,眼底泻出一抹惊异。 第110章 云曦被绑 “我没事的,这点小毒我过些个时辰就能解开了。”婺秋摇摇头,昂首看着洛歌,恍惚了一阵子,适才慢吞吞咧嘴笑笑,“洛洛,去救他。” 她颤巍巍伸出手,指指身后。 众人顺着那芊芊素手看过去,但见一紫袍少年晕倒在地,面色惨白,周遭隐隐有着鲜血拖动的痕迹,瞧上去甚是吓人。 “夜祁兄?!”龙不离蓦然想起洛歌先前所言,将火灵珠还给后者,匆忙过去扶起龙夜祁,伸出手指探向鼻翼,发觉尚还有气息便连忙祭出几粒丹药喂与服下,见后者咳嗽一声,缓缓睁眼,不由得轻轻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主——”龙夜祁发觉给自己服了丹药的人是龙不离,不免一愣。他轻轻推开前者,颤抖着双膝跪下,垂眸作揖,声音谦恭谨慎,“恕夜祁无能,还请少主同少主之友前去营救家姐!” “营救?”龙不离一愣。 龙夜祁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不日前,家族出了一个盗贼,偷走秘境里许多重要财宝不说,还失手杀了好些龙氏子弟。为了擒拿这盗贼,大长老发密令召集所有外出历练龙氏子弟通通归返,共同缉拿那盗贼。 龙不离刚回家族,便被大长老以身子不适,需要人看觑为由留在身旁,不过多久又将之遣出家族,任由其继续历练。而其余龙氏子弟,以龙夜珉为首,设计捉拿那盗贼。 在快要成功的那一刹,守在暗中的龙夜珉因连日疲惫,而一不留神打个呵欠,以致那盗贼眼疾手快,重伤了龙夜珉,盗走了他们设计放下的百年稀世药材。 于是在大长老恐怖阴沉的眼神中,诸位参与的龙氏子弟踏上了寻找治伤药材的路。 龙夜祁姐弟被分配的是望山秘境这一块。 他们二人没日没休地纵马而来,才到这雾气前头,便瞧见婺秋被两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给捆住了手脚。 出于侠肝义胆之心,二人落马拔剑相助。 龙夜祁解开婺秋身上的绳索,便同龙云曦一道与那两者搏斗起来。只奈何那二人修为已是乘劫之境了,纵然姐弟二人剑法再精妙,也不敌那两厮一招。 不过片刻,龙夜祁和前来出手相助的婺秋便被打倒在地,而龙云曦则被那二人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听他们所言,似是要拿我姐姐做祭品,仿似就是在这村里。”龙夜祁回忆至此,面上愈发焦急起来。 他与姐姐乃是一母同胞,对彼此所拥有的心灵感应是远远超过旁人的。他能感觉到,龙云曦的生命气息在一点点弱下去。 若再不快些,姐姐会死的…… 龙不离看着龙夜祁焦急而迷茫的脸,突而怔怔地觉得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诚如当年,他不也是如此么? 脑海浮现起那两双绝望担忧,布满血丝的眼,龙不离的脸色唰一下惨白起来。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肩头,递给他缕缕温暖。 “小阿离,我们做人的,需得勇敢些。不论你身处何地,只要回忆起那些叫你恐惧的,那么请要记得在这个时候,抬头往前方看,那里有阳光。” 稚嫩空灵的声音飘入心海,一下抚平他内里的滔天巨浪,叫之化作一片镜面一般的湖水。 洛姐姐…… 龙不离垂下眼眸。 婺秋看着龙不离,再看着洛歌,咧嘴笑着笑着突而将头埋进了祁灼的怀中。 在那一刻,只有祁灼能感受到胸前的湿润。 她的眼波微微颤抖了一下。 听王兄说,先前秋妹妹和不离曾在幻境中共唱数载霸王别姬。大抵便是那时候—— 指尖里过一缕风沙,苍老里留一段年华。经年几许间,霸王入了戏,戏里戏外却是没有了一个真虞姬。 “且莫惊慌。她现在还好的紧。”洛歌看了一眼婺秋,扶起龙不离二人,微微一笑道,“只是这里将有命案,我们且需得警醒着些。” 龙夜祁默默看着面前这一披着黑色斗笠的少女,蓦然想起她是上次帮着少主争夺灵宝,又凭空炼药,给龙夜珉难堪的那个丫头。 只是—— 为何突然会有一股亲切感? 她也是龙氏一族的么? “我非龙氏一族之人,却与龙族有着莫大渊源。”洛歌淡淡道出前者心底疑惑。 自打上古陨落,这世间再无真正龙族。便是现下尚还在的龙九子,也因神族陨落而变得血脉稀薄,日渐消退而退出龙族一脉。表面上仍是龙族之后,仍可使用龙族秘术,实际与之再无瓜葛。 这些个龙氏子弟,虽有龙族血脉傍身,倒底还是人族也称不上龙族。 至于她自己—— 依靠龙魂修炼出一副不大完整的龙身,在灵力蓬勃时能化出龙的虚影——她姑且,算作最后的一位龙族了吧。 罢了罢了,这些个糟心的事便不再想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那小辈给救出来,而后—— 洛歌侧头看了一眼面色稍稍回复一些的龙不离,默默传音入密,同除了龙不离和老人之外的众人讲了些话。 见他们面色稍显异样便迅速回复,而后齐齐微微颔首以示回应,适才开始思索如何布局,叫那些家伙自己现身。 “我有一计。”婺秋从祁灼怀中露出个脸,二人齐齐站起身子,面色如常道,“我听的清楚,他们临去前说抓了一个还差一个。本是想要连我一起带走的,只不知为何突然便匆匆离了开去,于是我便躲过了一劫。洛洛不是说将有命案么?反正我死不了,所以拿我去做诱饵罢。” “不行!”祁灼连忙摇头,“你元气大伤,还没恢复过来,换我罢。” 她知道婺秋身子里所蕴含的秘密,但她可不忍心看着她疼了那么久,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妹妹去受那等罪。 “姐姐受伤了还有祁哥哥心疼着,我受伤了可是无人问津的。为了不叫祁哥哥心疼,还是我来罢。”婺秋咧嘴一笑,不再叫祁灼开口拒绝,侧目看向洛歌,“洛洛,他们何时行动?” “大抵是今夜罢。”洛歌掐指算了算,面色难得有些凝重,“接下来除了按照我说的布置好阵法之外,大家不要分散。否则引来杀身之祸,便休要怪我不提醒你们了。” 第111章 夺命女鬼(1) 丑时。 夜色昏昏,云层高笼,衬的那月光甚是惨淡。 看似人烟毫无的村落里,有一处篝火通天。篝火旁有一红衣女子,手执红宽丝带,乘风而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空灵缥缈的歌声伴着女子的舞动荡漾开去,在这一方天地显得格外清晰。 祠堂内。 有一袭黑衣斗笠少女,竟是跳着同外头那女子一模一样的舞。若是细看,必可瞧见这少女与外头那女子之间,有着浅浅的几乎透明的丝线牵连着。 目光追随着那一袭黑衣,龙不离的眼底盛满了惊艳。 一如上次月下舞剑一般,姐姐跳舞也是那般让人转不开眼。 祁酒见过了洛歌身着红衣,月下而舞,对那一夜是记忆犹新。如今见她黑衣而舞,眼底也是稍有惊艳。只是更令他惊异的,是她能牵动婺秋。 原来,此术乃是洛歌因着岑禾昔年牵过的一段缘,有感而来。 昔年岑禾去三千小界牵缘,遇一老人与一独臂偶。老人年迈,木偶陈旧。 老人伸出沧桑的指尖,缠绕丝线,绕篝火牵动木偶而舞。悲悲戚戚念叨了平生琐事,竟是一怒之下将那独臂偶给丢入火堆之中。 令人惊奇的是,那独臂偶在粉身碎骨之前,竟是跪在火中,模样谦卑地朝着老人拜了三拜,含泪化为灰烬,独留下懊悔的老人。 后来听闻岑禾讲述这一段友之奇缘时,洛歌有感创了这一门秘术,名曰牵丝戏。 以神识控人,以魂为丝,以人为偶,牵动而舞,犹如木偶戏。故名曰之。 洛歌停下步子,看看那头亦是停下步子的少女,目光幽深。 昔年,为了那厮,她可是苦练了很久,才练就了那一曲她为阿酒所创的凤求凰。如今,她却是如她的阿酒一样,记忆里再没了彼此的存在。 还是一切随缘罢。毕竟命这种东西,有时候能清醒着逆天改改,有时候连你深入其中也不会自知。 她收回术法,对婺秋传音入密道:“我不操纵你了,且警醒着些。” 这里阴气越来越重,便是天上隐隐约约的月儿也彻底消失不见了踪迹。由此可以推演,此处必有一只鬼怪在作祟。 而且—— 修为并不低,大抵已有百年的行头了。 “小阿离,你去外头看看你婺姐姐可否安好,莫惊着她。”洛歌忽而微微一笑。 回过神来的龙不离闻言,虽不明为何洛姐姐要唤自己出去,却仍是作揖一拜,起身走向祠堂外。 彼时,婺秋自己也不知为何,看着那篝火突而眼神朦胧起来。丝带随着素手摆开,娇弱纤细的身躯竟是下意识扭动起来。 “有一公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君!” 龙不离默默看着仿佛是在火中,一边轻声吟唱,一边乘风而舞的婺秋。此时此刻,她便仿佛印证了那眉间的图腾——她像是一只浴火而鸣的朱雀儿,高傲孤冷,在火中徜徉,惹人瞩目。 不知为何,龙不离突而有些不敢看婺秋。 像是亏欠了万把两银子似的心虚。 一曲尽,婺秋已经泪花儿沾湿眼眶。 她透过火光,看着与自己只隔了几步的龙不离,突然转过头去问道:“你不是在里头么?” “洛姐姐叫我出来护你周全。”龙不离如实回答。 婺秋扭头瞪了一眼前者:“真是个笨呆子,谁要你保护啊!除却幻境那数载,细细算起来你我纵是认识一月,却也只是萍水相逢!” 龙不离皱眉,面色清冷地应了一声,便选择缄默。 他不知婺秋为何突而生气,也不知他自己该如何接话。自那年以后,他性子越发清冷起来——他从不善与人说话的。 “啊!” 在这一隅气氛颇为微妙的时候,一声惊悚的尖叫,伴着一声紧接而至的怪异嗷叫,倏然飘进在场众人的耳畔。 不知是不是这村子太小,还是他们嗅觉过于灵敏,当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腐烂味儿蔓延过来时,婺秋率先捂着胃,哇呜一声吐了一地。 这时,一道黑影从篝火旁头传来,直奔婺秋。 “小心!” 龙不离心头一跳,祭出紫阳剑纵身跃过去,反手一挥,剑尖便没入已经离婺秋十分接近的黑影上。 “嗷!” 那声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嗷叫声传来,里头带着的阴邪之音听得龙不离身子一抖,借着火光打量起那黑影,当看清时,面色瞬时一变。 好一身子曼妙的女鬼!那女鬼前凸后翘,在一袭白衣下显得愈发婀娜。唯一叫人心感恐惧的,便是那脖颈之上的空荡荡,还有那叫人作呕的味道了。 在身子接触到紫阳剑的一刹,女鬼的那一块皮肤瞬时脱落。 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女鬼痛苦地嗷叫一声,嗖一声缩回伸出去要扼住婺秋脖子的手,以迅雷之势想要离开——在这里修炼这么多年,她开了灵智,自是知道面前这人族小子来头不凡。 只奈何,无头女鬼方才跨出一步,却忽而被一条金链子锁住了手脚,任她怎般挣扎,也动弹不得。 见此,婺秋冷冷嗤笑一声,大喝道来:“洛洛,收网了!” “知道了!” 空灵嘹亮的声音,伴随着众人头顶上方那轰一声巨响,倏然打开黑漆漆的云端。 一块赤金色的方形印子阵法,带着浩荡光芒从天而降,缓慢却又迅速地压在女鬼头上,化作虚影消散后,女鬼便彻底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洛歌一步跨出,来到那女鬼身前,见她有气无力却还张牙舞爪的模样,轻描淡写道:“看来这翻天印的虚影,威力还是不足,被削去九成灵力,竟然还能嚣张。” 深知那翻天印虽然只是符箓画出的虚影,但倒底乃是某位神君看家宝的祁酒:“……” 总觉得苏苏是在炫耀…… 女鬼感受到那轻描淡写语气中十足的杀意,身子蓦然一颤。 第112章 夺命女鬼(2) “不要……杀我……” 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具头颅,融进女子脖颈,叫她下意识地砸吧一声,而后睁开黑糊糊不见底的眼眶,直勾勾看着洛歌的方向,瞧得旁边的龙不离心头一阵发毛。 “鬼,鬼啊!”老人跟着祁灼出来时,一直低头玩弄着脏兮兮的指甲。听得那阴森森声音时,抬眸撞见女鬼恐怖的容貌,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大声嚷嚷,险些屁滚尿流。 祁灼蹲下身子搀扶起老人,挡住他看向那女鬼的视线,柔声安慰道:“老人家且莫怕,她伤害不了您了。” 老人看看祁灼,再伸直脖子看看女鬼还有众人,默默缩回去抱紧自己的肩膀,浑身颤抖。 “你有资本么?”待老人安静下来后,洛歌反手祭出火灵珠,放在掌心拨弄着,而后丢给龙不离,唇畔勾勒起一抹微冷的笑意,“小阿离,你和阿婺,小天阿景四人在这里看觑着她。没有我解翻天印,她逃不出去。” “好。那洛姐姐你要去哪?”龙不离接住火灵珠,微微捏紧,问。 “有人死了。阿酒,公主殿下,走罢。”洛歌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而瑟瑟发抖的女鬼,转身朝着女鬼来时的方向走去。 “苏苏唤我阿灼便可。”祁灼微微一笑,带着老人同祁酒随洛歌一道前去那昏暗处。 留了龙不离四人,彼此看看,一时无言,场景甚是微妙。 “你没事吧?”龙不离着紫阳剑,咳嗽一声,率先出口问。 “你眼睛不大好使了?方才我又没被她碰到。倒是你这个呆子,连衣角被划破了都不知!”婺秋斜了龙不离一眼,冷声哼哼。 龙不离低头看看自己臂膀那一块被划破的衣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洛天与轩辕云景默默垂下眼角。 总觉得此时的自己是多余的。 他四人俱是不曾看到,有一缕诡异的弧度,从女鬼腐烂的唇畔蔓延而起。 愈是靠近那栋破败了的草房子,那股血腥味便愈是大。洛歌翕动鼻翼,眉眼里闪过一抹怜意。 那女鬼有百年的修为,怨念极深。那小家伙被咬了一口,想来死时是极痛苦的。 彼时,有低低的呜咽声从那破草房里头传来。 洛歌一步跨入,纵是魂魄已经老的成精了,瞧见眼前这一幕,仍是忍不住闭了闭眼。 只见昏黄烛火下,有一尸体横躺于地面。尸身脖颈处被生生咬断,从此处开始一直发黑腐烂至腹部——腹部和那里的衣裳早已被腐蚀,没了原先的样子,若非皮囊相撑,只怕会有人将它当做虎大虫啃食过的小兽,遗留下来的残骸。 微微凝固的黑色鲜血里,还有条条蠕虫缓缓晃悠着,从鲜血淋漓的喉咙口子奔出来。 而那尸体两旁,狼狈地跪着瞧上去左右不过二八的一男一女。少年的模样与地上那具尸体的容貌有个五分相似,少女容貌清秀。若再细看,必可发现这三人着了一抹一样的浅紫长袍,锦丝透明白色外衫。且他三人俱是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紫色祥云圆佩,挂在腰间。 那二人哭得好不凄惨,豆儿大的泪滚滚落下,怎般也淌不尽。 瞧到那紫色祥云玉佩时,洛歌顿时晓得了先前她算不清楚的这三人的来历。 原是那个宗门的。震住心神睁眼再看过去,发觉这些个细节的洛歌眼底一道深色滑过。 跟在洛歌身后的祁灼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的死人。 她忍不住面色微白,默默扭过头去挡住亦是面色惨白的老人的脸,而后伸手封住后者的嗅觉,不叫他闻到这令人作呕的气味。 祁酒倒是并不惊怕,只蹙蹙眉侧头,感受到那一袭黑色斗笠下是一阵静默,不由传音入密问道:“苏苏,害怕了么?”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具尸体这般瞧着,可是比那些个被鼠虫啃食的枯朽白骨好看的多。”洛歌微微一笑。 而后上前对着那两位俯首作揖,声音稚嫩而空灵温和:“小子听闻此处有异动,前来观望。不知这地上的小公子可是一只女鬼咬死的?” “是啊!我弟阿杰是造了什么孽啊!出来历练碰到个鬼村子不说,如今还白白丢了性命。爹娘健在,若他们知道了阿杰的死讯,可不得悲从中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么?!”那少年大哭着,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那少年名唤刘工,地上没了气儿的那位名唤刘杰,他二人乃是亲兄弟。至于旁头那位少女,乃是刘工未过门的妻儿,高玉。 他三人俱是那位于莽荒大陆,凡界第一修仙大宗紫元门的弟子。除却刘杰是个杂役弟子,刘工二人皆是闯出了些许小名头的外门弟子。 前些日子,为助刘杰晋升外门弟子,刘工二人决意带着尚不足二七之年的刘杰前去望山秘境,寻获奇宝为之铸造灵器。 他三人行至望山脚下,远远瞧见这一仙气缭绕的村落。新奇之中,以为是个机缘便入了内。却不想这一进去,便是发觉了其中异样,而后再不曾寻得出来的路。 于是便有了女鬼现身,咬死刘杰的那一幕! “先给他超度吧。若天明后他还不曾入了轮回道,便是要同那女鬼,还有这里的家伙们一般沦为怨魂了。”洛歌微微一笑,“两位小友可否起身?” 刘工二人看了一眼洛歌,见后者听声音虽比阿杰年幼,气度却是远远超过他们的。想来不是池中人,而且只要他们报出自家宗门,有眼力的必是能认得他们宗门独有的紫色祥云玉佩。如此这般,便信了她罢。 二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给洛歌让了开去。 洛歌蹲下身子,祭出水灵珠为刘杰洗净身子,而后抬指捻来一缕柔和的光线,融进后者体内,适才轻启朱唇,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文来。 无辜者无罪,惟愿小家伙你能来生安好。 末了,洛歌在心底如是叹惋。 “三位小友,来此处也是去望山秘境么?”刘工见刘杰的尸身化作荧光散去,便信了洛歌超度的言语,感激地看着她,而后问道。 “轰!” 洛歌还不曾启唇,便听得一声巨响。 面色变了变,洛歌一步跨出,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113章 鬼村尸变 龙不离做梦也想不到,这女鬼被洛姐姐的翻天印束缚着,在听闻一阵空中飘来的诡异梵语后,竟能修为暴增,一下子挣脱束缚,打倒了他们四人。 看着女鬼步履蹒跚,目光森寒地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一手紧紧捏着火灵珠,一手紧紧握住紫阳剑的龙不离因着惊恐倏然走了神。 当年的那一幕,清清晰晰,仿若昨日。 一时间,龙不离面色惨白,闭着眼睛竟是忘了躲避。 “呆子快躲开!”在女鬼靠近龙不离的那一刹,婺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去死吧!” 女鬼眼底滑过一抹阴冷的邪笑,黑漆漆的尖锐利爪就要没入龙不离的脖颈。 “离兄!”轩辕云景与洛天面色瞬变,惊的险些窒息。 “砰!” 彼时,被龙不离紧紧捏着的火灵珠蓦然爆出太阳一般的金黄色火焰,硬生生将那女鬼伸过来的臂膀给烧成了个灰烬。 女鬼痛苦地嗷嗷大叫起来。 一道戴着斗笠的黑衣身影蓦然出现在四人眼前,以背影而立。 “我记得我同小阿离说过,我们做人的,要抬头勇敢朝前看。一昧沉浸在恐惧里,小阿离又如何能够傲睨群雄呢?”洛歌斜眸瞥了睁眼看来,面色犹如白纸的龙不离,便不再看他,转过身去祭出水灵珠与突然实力大增的女鬼搏斗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龙不离总觉得洛歌似乎有些失望。 是因为他在面对那些东西时,所展露出来的软弱与恐惧么? 龙不离默默捏紧火灵珠,感受着它传来的温暖,垂眸敛起眼底一片黯然失色。 再努力些龙不离,相信你自己!可以渡过那道坎,可以走出去的。可以如同洛姐姐所言一样,抬头往前看的! 龙不离抬头,只看了一眼女鬼,稍稍回复的面色便又苍白起来,迅速低下头去。微微张着嘴,大口呼吸。 不……不行…… 还是做不到…… 直视内心恐惧。 婺秋看着龙不离低头,抿抿唇角。 洛歌将水灵珠化作一把长剑,施展移步幻影一步跨过去,反手刺入女鬼的眼。 “嗷!” 女鬼再度痛苦大叫起来,声音凄凄惨惨,甚是恐怖。 洛歌不为所动,只是拔出沾满黑血的长剑,不待她有所反应,快准狠地刺入女鬼的肩胛骨。而后又拔出,刺入女鬼的腹部。 姗姗而来的祁酒一行人瞧见洛歌单方面强势碾压女鬼——以灵府一重天修为吊打起码是乘劫之境的女鬼。而那狠辣果决的动作,看得刘工夫妻二人咋舌。 祁酒蹙了蹙眉。 苏苏这不是在打女鬼,似乎是在—— “折磨。”祁灼眼中掠过龙不离四人受伤的模样,眸底深意如泉层层叠叠涌出,“她在为他们,折磨她。” 因为是想要守护的人,所以才会动怒。 所以,她那素来随和的性子,在这一刻展露出来的平静的暴怒,才会叫人心感恐惧。 苏苏,很在意他们呢。 便似她很在意王兄一般。 祁灼看着身旁温润如玉,眼底倒映着洛歌和女鬼的祁酒,微微一笑。 洛歌将女鬼打的几乎魂飞魄散,适才停了手。她握紧鲜血淋漓的长剑,声音里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滚出来。” “哟呵,这般便被小美人儿发现了,真是无趣的紧。”妖孽阴邪的笑,蓦然传来。 一阵轻轻浅浅的铃铛声一晃一晃地飘开,篝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衣少年。少年容貌妖孽,眼里带着一轮月牙湾儿,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显得那般妖冶明艳。 羌棣看着那化作流光消散于天地间的女鬼,再看向洛歌,唇畔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小美人儿的手段,我甚是喜欢。不过,你还不够残忍。” 话音一落,但见前者眼底两轮弯儿有缕光亮闪过。 危险的气息戛然而生,众人俱是面色紧张起来。尤其是刘工夫妻二人。 在看到羌棣那对眼时,他们便隐隐晓得此子绝非善类。 或许,他可能还不是人族。 一念及此,二人面色沉重,祭出武器四面看去。只奈何他二人反应到底不如那突来的黑袍人——只一个瞬间,他二人便被黑袍人割下了头颅,那头颅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炼化成了白骨。 “凑齐了,多谢引我前来。”黑袍人蒙着面具,声音嘶哑而低沉,当瞥见面色惨白的龙不离时,黑洞洞的面上突而冒出两个红点。 只是闪了闪,便又迅速灭了下去。 龙不离眼底倒映着蒙面黑袍人,耳畔轰轰作响,脑海浮现起一张他记了许久的脸来。 果然是他们—— “没你事了,就滚吧。这几个小家伙,是老子一人的。”羌棣慵慵懒懒地瞥了一眼蒙面黑袍人。 蒙面黑袍颔首,人看了一眼洛歌,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后会有期。” 那一声浅浅的传音入密飘进洛歌耳畔,叫她眼角蓦然一抖。 莫不成,是他们—— 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洛歌欲要掐指算着,却发觉羌棣不知何时祭出一柄铃铛,放在手里摇晃起来。 天上掉下一具尸体,那熟悉的紫衣,可不便是龙云曦么? “姐姐!”龙夜祁红了眼,上前一把抱住尸体,发现她没了头颅,心头愈发悲愤起来。 “她没死,她被人救走了,这是那救走龙姑娘的人蛊惑黑袍人留下来的幻影人,这是假的!”洛歌低吼。 龙夜祁骤然惊醒。 却是如此,细细感觉的话,这尸体不曾有姐姐的气息。 与此同时,四面发出诡异的嗷叫声,听得众人心里如绷紧了的弦一般,难受的紧。 龙不离越发捏紧火灵珠,以此来驱散身子由内而外的寒冷。 “离兄,我们都在呢。” 洛天与轩辕云景默默靠近了些,伸手拍拍他两侧的肩膀以示安慰。 婺秋也靠近了些,拍了拍龙不离的后脑,撇撇嘴道:“笨呆子,站在我旁边。” 心口暖了暖,龙不离看着洛歌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小美人儿,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分,我便送与你一份大礼罢。”羌棣痞痞笑着,眼底妖冶亮光闪过,便噱然大笑着转身融入黑暗。 摄魂铃声逐渐远去,却并不曾叫众人安下心来。 相反的,他们面上俱是露出冷凝之色。 因为—— 篝火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有一群腐烂很久的尸体从深埋自己的土地中钻出,一点一点蹒跚着朝火光处靠近。幽幽月光下,那露出有蛆虫啃噬的半边白骨脸,分外渗人。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洛歌转头看向龙不离,厉声道,“小阿离,将火灵珠与我,快!” 第114章 度化怨魂 龙不离不曾有任何犹豫,将火灵珠递了过去。 洛歌伸手抓过火灵珠,收了手里头的水灵珠后祭出木灵珠,双手快速结印,打出一道法诀来。 但见她鸿声开口道:“以吾之名,祭吾之灵,以微末之火,燎动大原!急急如律令!” 火灵珠与木灵珠俱是熠熠生辉,一道惊人威压突而散出。紧接着,一根藤蔓拔地而起,带着满身火焰冲向四方。 “阿酒,以音御火!”洛歌以全身灵力催动木火两颗灵珠,黑纱之下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眼见着丧尸愈发靠近,她大声喝道。 祁酒闻言,反手取过凤鸣琴,铮铮琴音倾泻而出,覆上火焰藤蔓,只一瞬便淹没了那些个变异的尸体。 此时的藤蔓火焰仿若一个无底巨洞,凡所触及之物,必将吞噬,灭而方休。 然而,羌棣惦记着洛歌等人的宝贝,又怎会下了轻手。原来,他此次施法召唤来的这些个尸体,俱是百余年前,惨死不得轮回的鬼村亡灵。因着怨念极深,是以修为极其恐怖。 若非洛歌以灵珠之火阻挡了戏外修为尚浅的,只怕此时除祁酒兄妹外,龙不离一行人要遭殃的。 而那些怨念极深的,竟是在被火焰包裹时,奔向众人。 “诸位,随我念往生咒,超度亡魂!”洛歌大喊。 众人颔首,随着洛歌一起吟诵起古老的梵文来——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灵魂摆渡,引路黄泉!众生皆苦,渡者化怨;万物亡魂,皆入轮回!急急如律令,往生咒,起!” 浅蓝色的光芒从众人身上飞出,凝聚在洛歌身前,由那不知不觉飘出来的水灵珠沐浴后散落四方。 一时间,万籁俱寂,鬼气俱失。 天上的云层越发稀薄,那轮弯儿似是孩童唇畔挂着的弧度,温婉可人。没了乌鸟的叫唤,没了所谓仙气的缭绕,这一方火光映照下的村落,竟是显得那般萧条落寞,仿佛是被时光遗忘在一隅的瓷娃娃,浑身脏兮兮不见一丝光泽。 “他们并没有害人的念头,只是缺人超度。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亡魂了。”洛歌收回三颗灵珠,眼见天边亮腾了些,泛起个鱼肚白,扶着心口微微吐出浊气。 “苏苏,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里少了个人?”眼见天亮了,祁酒灭了火,将凤鸣琴背着,眼底一缕深意泄出。 “是那个痴傻老人。”轩辕云景默默看了一眼祁灼身后,那里早已空空如也,没了老人的身影。 “他就是当年被吓傻的那个修真者,因为见死不救而被怨灵一直留在此处。如今怨灵轮回,他便也得到了谅解,离了这村子。可怜人一个,由他去罢。”洛歌摇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去追那老人,便眼底一花,软软倒下去。 “苏苏!”“师傅!”“洛姐姐!” 几道声音同时惊慌响起,祁酒上前扶起洛歌,伸手探过她的脉搏,温润的面色微微一变。 苏苏她,没有脉搏跳动…… “阿酒,带我去个地方好么——”洛歌倚着祁酒温暖的胸膛,眼底尽是疲惫与倦意。 “好。”祁酒点头。 洛歌耳鬓私语几句,祁酒便打横抱着洛歌站起来,嘱咐众人前往不远处的小镇好生修炼,便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龙不离抬眸看着洛歌被祁酒抱着时,那因无力而垂下来的手,心里晓得她是灵力耗竭了。 在姐姐现在应该不想看见自己吧。 微微蹙着眉头,龙不离默默转身离开。 婺秋看看龙不离,又转头看看祁灼,面带难色。 “这才一个月,你便忘了姐姐的话了?”祁灼微微挑眉。 “云华姐姐——”婺秋嗔了她一眼,“于云华姐姐你而言,只有一月,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经年。”在幻境那几载,她和那个呆子的心境都被那广阔空谷给磨的沉静了许多。 “若是不知该如何选择,便遵从你的心罢。”祁灼伸手摸了摸婺秋的头。 婺秋朝着众人作揖,便随着龙不离的背影而匆匆离去。 “走罢,两位小友,我带你们去那小镇,等苏苏归来。”祁灼温婉的目光缓缓落在洛天和轩辕云景身上。 当扫过似乎有些怕生,甚是腼腆的洛天时,她的眼底有一抹很强的波动滑过。 苏苏的这位幼弟,似乎有些…… 不大一样呢。 祁酒带着洛歌朝北走了百里,于一株庞然大树前顿下脚步。 将洛歌小心翼翼地放到草坪上,祁酒蹲着身子,浅浅问道:“苏苏可还难受么?” 洛歌直觉此时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她听得祁酒的问话,欲要回答却发现唇畔似是千金灌顶——重到难以启齿。 微微颔首,反手祭出木灵珠。 灵珠摇摇晃晃地飘到洛歌上头,借以这四方木之灵力为洛歌回复耗竭的灵力。 待到稍稍回缓了些,洛歌抬起沉重的眼皮子,看着祁酒层层叠叠出没的幻影,突而伸手摸了摸后者的脸颊。 “不必这般担心我,我不要紧。我在念往生咒时,以木灵珠改变了那村子的风水格局,又将那里的怨气通通以至阳之火炼化成为灵气——日后它会繁荣起来的。” 咳嗽一声,洛歌嗅到了鼻翼间蔓延而起的腥味,不由得苦笑:“到底是凡胎肉体,受不了灵珠这般的消耗。” “不过话说回来,苏苏似乎不是凡胎肉体。” 祁酒抓住洛歌冰冰凉凉的小手,为她度了些木灵力与火灵力过去,待温度稍有回暖,少少犹豫一瞬,伸手在前者斗笠顶处抚了抚。 “如阿酒一般,洛歌确非凡尘中人。只是那里,以现在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回去。”洛歌沉默一瞬,轻轻回答祁酒的疑惑。 那日脑海里浮现起的,属于洛歌的陌生记忆,叫当时才苏醒过来的姬云苏有些止不住地头疼。 这小丫头确是惨的,少小离家不说,不断受得那些个家伙的追杀,到头来死了还要被扔进乱葬岗。 大抵是她借尸还魂的缘故吧,那些个家伙又感知到洛歌的生命犹在,从一年前便开始间间断断地派了家伙前来赶尽杀绝。虽只有几次,却是次次可危及性命。 若非她有灵珠保身,只怕此时便是要去西天极乐了。 第115章 姬水之酿 祁酒静默些许,竟是不知该如何宽慰这突而有些苦闷的少女。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看来我是来的很不及时嘛。” 二人俱是望去,但见一白衣女子从天而降,目光清淡,气质赛过冰雪,仿似是傲据一方的神灵,那般不融红尘。 祁酒发现岑禾一直挑眉看着自己,蓦然察觉自己的手一直落在洛歌头顶。脸颊滑过一抹不自然,忙将手撤了回来。 “阿酒,忘了和你正式介绍阿禾了。她是掌管尘缘巨树,隶属神族的蛮荒神主,折尧帝神岑禾。”洛歌微微一笑,望着二的视线人越发模糊起来。 “见过神上。先前小子不知神上身份,若有唐突还请神上见谅。”祁酒愣愣,扶住洛歌后,起身朝着俯首作揖。 “无妨。都是老友了便不要多做礼,我看着嫌烦。”岑禾浅浅颔首,走向洛歌,伸手暗探她脉搏,眉心微挑,“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当帝神当久了,头一次做人。”洛歌略略勾唇,眼皮子止不住地打起架来。 “你确定是人么?”岑禾一把扶起她,俯首伸手在前者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成日里叫我来给你当老妈子,我很闲?” “阿禾是挺闲的。” “你以为灵珠还能像之前那般用着?” “便是那般认为。” “……” 岑禾努唇,默不言语。 罢了罢了,这厮嘴上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和她那倔脾气抬杠,那便是和自己过意不去,她才不要自己给自己找气吃。 “罢了,我且带你去寻广神君。”岑禾认命地叹口气,待到转身要带着洛歌离去时,适才看到祁酒错愕的神情,不免讪讪道,“我只是带她去疗伤。” “有劳神上。”祁酒同洛歌互望一眼,再度作揖。 “不必这般言谢我。你和她的缘分,一直是我亲力而为。”岑禾侧头,清冷的银灰色眸子里倒映着祁酒温润如玉的面颊,一缕薄怒突然便从中淌出,“祁酒,若你一直努力尝试着想要在意苏苏的话,请不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动用灵珠的力量。” 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去。 听闻她唤自己的名字,祁酒心里晓得岑禾话外弦音。 昂首看着那缕流光,从视野中化成虚无,适才轻启双唇,喃喃自语道:“所以,你一直知道我。” 那一瞬,如珠如玉的瞳仁里流出的深色,幽幽暗暗,竟是比黑夜还要叫人看不透悟不明。 岑禾带着洛歌跨越域界,在一片没有黑暗,四方尽是白光的地方顿住脚步。 “我记得你素来不喜混沌之地的,今儿开了窍带我来混沌边域。”洛歌摘下面纱,深深嗅着这一隅熟悉无比的味道,疲惫的眼底滑过一抹眷恋。 看看洛歌不戴面具的脸庞,岑禾眼底深邃,冷哼一声,反手祭出一壶酒抛向随意而坐的前者。 洛歌挑眉,接过那酒葫芦拔了塞子,一口饮下,痛快地惬意咂嘴:“好久都不曾喝到这般好的酒了。你酿的么?酒艺何时这般好了?” “我也记得你惦记着那一口。”岑禾又祭出一壶酒,递了过去,“他临去前酿的,叫我埋在尘缘树底下。说是等你回来了,再叫我挖出来与你。他说你爱酒,却也偏爱他的姬云酿。” 洛歌的眼波微微一抖。 姬云酿,臭凤凰酿的第一款酒,亦是他和她初见时,他给自己喝的。 以姬水之姬为姓,以云酒之云为名,意在将那一份不经意的初见给融进酒水中,千年万年随着醇香而被铭记。 “他是怎么离开的?”洛歌抚着那有些年头的酒葫芦,脑海里描绘着他一点一点挖开尘土将酒埋下去的模样,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一点都算不出来?”岑禾挑眉,显然不信洛歌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年你是迟暮叫脑儿变得浑浊了么?若我能算出来,何需明知故问?”洛歌微微一笑。 岑禾:“……”岑禾忍住忍住,不抬杠不抬杠。 “不能告诉你。天不时地不利,人也未和。若我现在告诉你,你二人之间必生变数。”岑禾默默转过头去,不叫洛歌看见自己眼底的叹惋,“只是当年若他还在,苏苏你绝不会堕入凡尘,退骨为人的。” “甚么意思?”察觉出前者的话中话,洛歌缓缓敛起眉间笑意,正色以待。 “当年他临去前,对你最是放心不下。他看到凤栖古琴没有变作石头,便知道你不会死,于是托我好生看觑来生的你。我只能这般告诉你一句,他的死和仙族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岑禾转头,定定看着面前那张叫记忆犹新的脸颊。 洛歌长长叹出一口气,眼底揉搓出丝丝缕缕的烦躁。 “反正我与仙族早便不共戴天了,多一条命少一条命又何妨?”她仰头喝尽一壶酒,将另一壶的塞子扒开,猛地一大口灌下。 “说到仙族,最近他们倒是胆子愈发大了。给龙族遗子八殿下云屃施以带兵朝见之大不敬罪,抓了要去问斩。若非九殿下离螭去的及时,答应玉无情去鬼界缉拿逃亡了万年的承德仙君,只怕龙九子要变成龙八子了。”岑禾冷冷一笑。 洛歌握着酒壶的手颤了颤。 “承德仙君当年犯下了滔天大罪,逃亡到鬼界后做起一方大王。如今权势滔天,根基深固,若想连根拔起,需得扒了离螭一层皮。”眼底一缕寒光咋现,洛歌眉间的杀意层层叠叠涌出。 “自打战神应龙陨落,于星河长眠后,其后九子手足情深,千万年来从不背弃彼此。如今以命相救,也是应当的。”岑禾看了一眼洛歌,“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养着,若再被我看到你动用灵珠,伤了根基,我可就要见死不救了。” 灵珠乃是九界诞生时产生的天地灵物,远超神阶至宝之上,威力无穷,有自己的灵智,更是与天地其寿。这厮是当真不知以她现在的身子骨,动用一次灵珠的力量就会折损百年阳寿么? “首先,有木灵珠在身我便相当于永生。其次,你会见死不救么?”敛起杀意,洛歌不以为然地挑眉。 岑禾:“……” 当然不会! 第116章 魔教汪辞(1) “对了,龙氏一族的那个小家伙如何?”岑禾突而记起甚么,问道。 “到底年少不经磨,日后的路还长着哩!”洛歌微微摇头,遮掩住眼底的一缕失望。 在鬼村时,她传音入密刻意叫婺秋三人装的弱些,以此看看龙不离是否能够在他们危急时,跨过心头的坎。 而小阿离所展露出来的恐惧,还是叫她失望了。 看来还是得要多磨磨他的心境,才能助他走出那场阴霾。 一时间,此处静默。 此时,九界某处昏暗一隅。 有颗手掌大小的透明圆球微微发着光亮,衬的面前男子容貌越发妖冶。尤其是那一轮弯儿,一闪一闪的瞧着甚是恐怖。 原来,此子不是他者,正是羌棣! “我记得你说过,会把她除去。一再失误,是想叫我也言而无信么?”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圆球里传过来,如同磨刀时的簌簌声,这般听着甚是阴森。 “我也记得我说过,我找你帮忙无非是为了加快那件事的进度罢了。有你无你,于我而言,不过时间快慢的问题。”羌棣不屑勾唇。 “当真不在乎你母亲的性命?”声音沉默一瞬,复又起。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羌棣眉眼间的不屑越发浓重,他从鼻翼发出一缕冷哼,“在这世界,还没有什么可叫我羌爝西惦记的亲人手足。” “果然是个冷血牲口。”声音冷冷一笑。 “彼此彼此。”羌棣慵慵懒懒地回应。 “……” “不过话说回来,那洛小美人儿倒是当真有趣。她每每与我打斗时,总会祭出几颗色泽不一的珠子。那珠子可变化模样,灵力也甚是惊人。”羌棣摩挲着下巴,眼底滑过一抹趣味。 “无关紧要的事。只是幽界少主为何会随着她?”那声音又问。 “谁知道,大抵是看上那小美人儿了吧。”脑海里浮现起面纱下那张稚嫩却已绝艳的容颜,羌棣不自觉舔舔唇角。 若换做他,日日随着那般尤物,许是也会动了凡尘心思的。只是可惜啊,他为那件事而活,儿女情长与他根本搭不上边。 可是情不知何起,却可一往而深。羌棣许久之后,才会知道自己想的是有多么大错特错。 这一隅归于寂静,而另一边的凡界,却是热闹了起来。 莽荒大陆,东秦王朝某处小镇。 那青石街道坑坑洼洼,青苔遍布。行人纷纷,不做任何停留。 街道左旁一处小巷内,一行糙衣壮汉将一黑衣少年紧紧地围住,手执武器,面目痞痞,似是要上前去教训。 “小子,快将你的钱财与来,否则休要怪爷爷我手下不留情了!”那为首的壮汉见少年紧紧攥紧钱袋,不由得嗤笑。 “痴人做梦。”黑衣少年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嘿!这小子还敢走,给老子上!”那壮汉眉头一挑,大刀直指黑衣少年。 原来,这壮汉乃是此处小镇上横行作恶的王干。而那黑衣少年,便是听了祁酒之言同祁灼洛天前来修炼整顿的轩辕云景。 因着时至五月,天气渐渐热了,祁灼瞧见二人俱是穿着早春的厚衣裳,便催轩辕云景出去买些薄衣。 哪料方才从成衣店出来,轩辕云景便发觉自己被一群不善的目光盯上了。随了洛歌有些月份,他也能晓得那些来者不善的目光,大抵是这镇上恶霸的。便默默绕了远路,走向僻静的地儿。 于是有了方才那一幕。 轩辕云景转过身子,淡淡看向那冲过来的喽啰,轻启唇齿:“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块地方么?” 王干瞧见面前这少年沉稳不乱的模样,心头突而咯噔一声。 莫不成,是哪方大宗门世家的弟子,出来历练的? 他这念头适才冒出来,便直觉一阵劲风袭来。眼睛不曾张开,便狼狈地倒地。 这……是元婴之境的灵魂威压! 这个少年,左右不过年十有余,却是到达了他连边缘都不曾摸到的元婴之境? “弱冠之年才到筑基之境,如此这般,便不要出来丢自己的人了。” 恍恍惚惚在尘沙中睁眼时,王干听得一番这般羞辱自己的话,一时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接话。 他也想向他们一样奔上金丹境啊!可他生来贫困,资质平庸,他能有何法子! 都怪老天给自己投了个这么差的命! 王干骂骂咧咧地被小喽啰起来,瞪着轩辕云景离去的背影,突而痞痞一笑,眼底一缕诡异咋现:“臭小子,老子我记住你了。” 祁灼等了许久,见轩辕云景姗姗归来,那悬着的心适才落了下去。 “怎生去了那么久?”她给轩辕云景斟了一杯茶,笑着招呼他过来坐下。 “遇到几个贪钱难缠的,绕了断远路。”轩辕云景摇摇头,朝着祁灼俯首作揖谢过,将衣物祭出递给洛天,走到洛天身旁坐下。 “你们且在这里修炼着,我去寻一下王兄。”祁灼晓得他二人对自己生分,也不勉强,便叮嘱一番起身出去。 她能感觉到王兄的灵魂气息里这里越发近了。 只不知为何,她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才出了客栈,祁灼便听得后头轰一声巨响。无数尘埃溅起,吹的她三千青丝疯狂飞扬。 倏然转头,祁灼瞧见客栈在转瞬之间被夷为平地。而里头的店家和小二,俱是丧命其中。 当那股蛮横而凶险的灵魂威压骤然袭来时,祁灼的眼皮子突突跳了起来。 洛天他们两个还在里头! 反手祭出五火七禽扇,祁灼看着已经变作一堆木头的客栈,开口扬声大问:“来者何人?” 彼时,一道身影从那碎木后头一跃而出,稳稳落在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祁灼。 好一个妖孽公子哥儿! 但见那厮身着墨红长袍,容貌妖冶,眉心画着一个红色的古老图腾,这般瞧去甚是惹人眼。只是气质太过阴邪了些,如若不然,他必是大家闺秀梦中的绝世郎君。 “魔教教子汪辞,请战!”妖孽公子痞痞弯起唇角,邪魅一笑。 魔教!四大邪教之一的魔教! 那些因着巨响而心生好奇过来围观的众人,一听闻这厮来头,纷纷变了颜色逃窜开去。唯有一人留在原地,那人生得粗壮,不做他者,正是王干。 </br> </br> 第117章 魔教汪辞(2) 王干看着远处那一袭桃色长裙,不自觉吞口口水。 他本是想叫大哥前来收拾那小子的,竟是碰上了这等天资的美人儿。反正大哥无情无欲,倒不如等会求大哥将这小美人讨来做个小娘子日日暖床,到也不错。 原来,在半月以前,王干上山拾柴火时,机缘巧合中救下了因被紫元门及百花宗追杀而奄奄一息的魔教教子汪辞。 为报答救命之恩,顺道躲避正道追杀,汪辞干脆在这小镇布下结界驻扎,一边修养调息,一边暗中寻找小镇里修为高的人抓来吃了提升自己修为。 因着结界,致使那些个正道无法察觉他的气息,纵是镇上人听闻了也走不出结界,是以汪辞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报出自己魔教教子名讳。 “大哥,那小子有金丹境的修为,吃了他的血肉,足够您恢复了!那小美人儿,留给小弟我罢!”王干收回思绪,扯开嗓子大喊。 “知道了。”汪辞看了王干一眼,便又将目光挪回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诚如王干所言,这女子容貌委实不俗,且修为还高些。罢了罢了,一个金丹境也足够修复他的伤势。这女的既是王干要了,便与了他罢。 一念及此,汪辞唇畔弧度越勾越大:“小娘子莫怕,我会下手轻点。” 说罢,便反手祭出一柄长剑,就要挥向祁灼。 这时,一剑一枪倏然冲破碎木砖瓦,左右两旁包抄过去,竟是直接封锁住了汪辞。 “轰!” 又是两声巨响,一黑一白两个小少年从碎木中纵身跃出,带着满身尘埃跳到汪辞身侧,取了各自的武器又朝汪辞猛地刺下去。动作之快准狠,看得祁灼与王干咂舌。 细细瞧去,那两位少年,不是他人,正是轩辕云景与洛天。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汪辞不屑,握紧长剑爆出一阵磅礴灵力,硬生生将二人震了开去。 “我师傅认的朋友,谁也碰不得!”稳住身形,抬手擦掉唇畔的鲜血,轩辕云景握紧长安剑,看向汪辞时,稚嫩青涩的眉间泻出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姐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你,没资格碰她!”眉心三瞳盛开,眼底暗沉沉的蓝色波涛汹涌,洛天亦是握紧绝命戟,一扫腼腆之色,以极寒的目光看着汪辞。 祁灼怔怔看着这两个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少年,以全力同那已有轮海之境的魔教教子搏斗。他们眼底的愤怒与杀意,在那一刻是全副流出。 为了死去的人,也为了她——她是苏苏的朋友,所以他们…… 才会这般在意自己的安危。 这一刻,祁灼突而想起来,洛歌之所以欢喜他人叫她苏苏,是因为她曾是九界的创世神。 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祁灼握紧五火七禽扇冲了上去。 “铮铮铮!” 在汪辞还不曾反应过来时,又有一道琴音从天而降,带着叫人恐惧的灵魂威压落在他身上。 一时间,四面夹攻,汪辞难以抵抗,连连后退竟是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用长剑撑着,昂首看向半空。 那里站着一个凭空而立的紫衣少年。少年眉眼温润淡漠,似是那画卷里出来的仙人一般,优雅高贵,叫人看了便是深深记着再不忘却。 此间少年,唯应天上方有之! 汪辞眼底滑过一抹惊艳,那惊艳旋即便被警惕取而代之。 这厮,应是已有凡阶之境大圆满的修为了。更有甚者,他可能已经步入了地阶。这般多人来打他一个重伤者,他必是难逃一死的。 看来,只得动用那一招了。 眼珠子咕噜噜一滚,汪辞又纵身往后退开一大步,落在半空,将手里头长剑抛了出去,而后迅速结印。 一道黑色的古老阵法从天而降,将长剑化作如墨一般的闪电,夹杂着恐怖的风暴朝众人缓缓压来。 转瞬间,天地间黑墨压城,风云变色! “诸位小儿,尝尝我魔教的灭杀阵吧!”汪辞猖獗大笑起来。 众人俱是面色一变。 便是躲在远远处观望的王干,也在阵法出现的那一刻白了脸。 这阵法的杀伐之力,已然到达了他所遥遥不能匹及的涅槃之境。就这架势,大抵是连地阶修真者都要被重创的。更何况他尚只有筑基之境,这阵法砸下来,那可是要牵连到整个小镇的认命的! 汪大人他想……他想屠镇! 意识到这一点,王干面色刷一下惨白如纸,心口懊悔不已。 当初,似乎就不该救了这白眼儿狼。 “灼灼,封住东角。阿鸿阿珩封住西南二角,我去北边。”祁酒蹙了蹙眉,立刻奔到北方,以琴音拖住那缓缓下坠的大阵。 他方才眼皮子突突跳着,便加速赶来,瞧见那带着邪气的人。若非来得及时,只怕此时灼灼他们已经要受伤了。 三人颔首,各自去了东西南三边,施展全力拖住大阵。 “小镇里的诸位,且离开此处,越快越好!不要停留观望,否则必命丧于此!”祁酒俯首看着下方对上面指指点点的众人,眉宇再度一蹙,以温润空灵腹语朗声道。 闻言,众人瞧望着那天上充满杀伐之气的大阵,面色变了好几变,回了屋子匆匆收拾一番细软,各自逃离开去。 “哼!以为拖住阵法,小爷便不能诛杀你们了么?”汪辞冷冷一笑。 只见他奔到祁灼身侧,一瞬便扼住后者的下巴,将之朝地面狠狠摔了过去。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汪辞又奔向轩辕云景身旁,以同样的手段将轩辕云景摔了下去。 在三个呼吸里,汪辞再度发力将洛天摔了下去。而这时,阵法的全副力量都压在了收起长琴,奔到中央以一己之力抗住的祁酒身上。 “纵般你有能耐,只要你敢放手,我会死,他们都会死!”汪辞飞至祁酒身前,看着他温润淡漠,处变不惊的模样,眼底滑过一抹嫉妒。 他伸出如同猫爪一般的尖锐指尖,直接扼住祁酒的脖颈,唇畔蔓延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你放手叫阵法掉下去杀了他们,我便放了你。” 祁酒眼波流转,眼底光芒咋现。 不知为何,汪辞总觉得祁酒的气息时而如冰,时而如玉。 大抵是错觉罢。汪辞如是想。 第118章 凤栖再现(1) “我放手,你也会死。”祁酒努动唇畔,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来。 汪辞唇畔诡异弧度越勾越大:“你觉得,小爷我会脑子不好使给自己找死路么?这阵法,可是认主的。只要我站在那,它便不会打到我。方才所言,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考虑好了么?你死,还是他们和你一起死?” 他扼住祁酒脖颈的力道越发大了起来。 祁酒面色惨白,却仍不曾松懈了半分气力。 下头的祁灼看得心都揪了起来。她多想大喊叫自家王兄,叫他将那阵法抛下来,不必管她生死。可是一想到轩辕云景和洛天还在旁头,那滚到喉咙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轩辕云景与洛天站起来,执起武器冲上去,却是再度被打了下来。而汪辞扼住祁酒脖颈力度越发大了,后者已经微微闭起了眼。 在这危急关头,一柄青色长剑滑过天际,如闪电般急掠而来,直逼汪辞。大抵是觉着那道剑气太过蛮横,汪辞蓦然松手往旁头退去。 “云凡君,没了我怎可一人敌这邪教之子呢?”一声明亮的笑从天边传来。 众人俱是看去。但见一身着蓝色衣袍,容貌可以倾城来形容的少年临风而来。三千青丝随风肆意飞扬,目光桀骜不羁。 此时,少年浅浅勾着唇角,仿佛刹那间桃花倾世绽放,也会逊了他的光华。 “阿泽,拖住他,我来解开阵法。”祁酒重重吐出一口气,眼底浮现起一抹温柔的笑。 “了解!”水泽空召回重黎剑,握在手中朝着不远处的汪辞微微一笑,“臭小子,准备好找打了么?” “好生狂妄!”汪辞冷哼一声,冲上去便与水泽空搏斗起来。 电光火石间,二人已经交战了好几个回合。 祁酒默默深吸一口气,感受那阵法的玄奥,摸索到门道,脑海中慢慢浮现起一道法诀来。将之吟出,阵法不攻自破,小镇也是因此得以保全下来。 接下来,该是要收拾一下脏东西了。 祁酒看着汪辞,如珠如玉的眼底迅速掠过一抹冷意。 他反手取下凤鸣琴,凭空而坐,置琴于双膝之上,长弦之上十指蹁跹,宛若游龙。 “铮铮铮!” 但闻嘹嘹琴音飞旋而起,带着地阶的灵魂威压迎面而去,直逼汪辞! 一时间,三面来袭,汪辞竟是被压制地毫无招架之力。在又一次被琴声和剑意,还有那天之火的压迫中,汪辞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但见他后退一步,从腰间摸出一粒丹药吞咽下去。 “轰!” 那周遭的气势立刻攀升好几节,只一刹便到了地阶修真者的境界。不过须臾,汪辞的修为便已达到了地阶灵王之境。 “遭了,他吞食了邪药,燃烧自己的天赋短时间提升到了灵王之境!有异动,不要靠近!”水泽空面色一变,停了脚步大吼。 祁酒兄妹闻言,一个停住抚琴的动作,一个顿住脚步,俱是看着周遭散开邪气的汪辞,面带警惕之色。 “无知小儿,准备受死吧!”汪辞邪邪笑着,提剑奔向水泽空。 三人再度搏斗起来。 “珩兄,可还记得收团子时,师傅与过我们一个锦囊?”轩辕云景缓缓站起身子,忽而问。 “记得。”洛天亦是站起来,目光炯炯。 “那么——” 轩辕云景同洛天相互看了一眼,反手祭出一个锦囊来。 深吸一口气,轩辕云景缓缓打开那锦囊。 里头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符箓。轩辕云景适才将符箓取出,锦囊便化作了齑粉。 那符箓纸质平常,只是上头以朱砂混以灵药书写的那行草字,显得神神秘秘。 不知为何,轩辕云景在这符箓上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自家师傅的气息。 忽而,一道细小的火焰从那符箓上跑了出来。 “是师傅火灵珠里召唤出来的天劫之火!”那一刹,轩辕云景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对于这道火焰的轻微颤栗。 天劫之火,顾名思义是为渡劫之时,天道施加与修真者的劫难之火。这火威力大的紧,便是三昧真火也要臣服的。 “渡劫之时降下的天劫之火,世间嫌少有人能正面敌过。更何况,是偷袭呢——”在心底默默念完后头那句话,洛天抬眸看着半空之中以一己之力力战三人的汪辞,眸子底处暗蓝色汹涌起伏,一缕他人察觉不到的邪魅从中泄了出来。 大抵是服用了禁药,汪辞的修为与速度转瞬提升了好几个层次。祁灼与水泽空近身纠缠,显得无比吃力。而祁酒虽是远远地御琴攻击,却也讨不得多少好。 此时,一道火焰冲天而起,撞到汪辞后背,爆了开去,与了一记重创! 汪辞被打得猝不及防,猛然摔到地上,狼狈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他侧头看向那催动符箓的白衣少年,唇畔忽而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起身擦掉嘴边血渍,汪辞握紧长剑抬步而去,只一个呼吸便到了洛天身前。 “小子,你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汪辞唇畔弧度越勾越大,露出森白的牙儿,看的旁头的轩辕云景眉心一抖。 反手一剑没入洛天腹部,不待后者反应过来,汪辞拔出长剑又刺向了洛天的心口。 鲜血与冰冷的长剑交错,重叠在轩辕云景眼中。他怔怔地看着洛天瞬时变白的脸,心头忽而涌起一阵后悔。 若他没说方才那番话,珩兄便也不会被这魔教教子给打伤了罢。 “铮!” 奈何一剑还不曾落下,那锋芒毕露的剑尖便被一道尖锐琴音给匆匆阻住。 回神的轩辕云景见此状,趁机上前扶住面色惨白的洛天,施展移步幻影带着他落到祁酒身畔。 “带阿珩先去疗伤。”祁酒侧眸瞥见鲜血直流的洛天,见他眉头不皱,眼底却是翻江倒海,不由多看了洛天几眼。 若他记得不错,苏苏的这位幼弟性子是同不离无一二的。只是现下不知是否是他看晃了眼,他竟觉得此时的洛天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沉着隐忍,温润冷静。而那眼底所蕴含的深邃,他竟读不出半分。 便仿似—— 时光在这个少年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给他笼上了层层云雾一般。 神秘的紧呢。 第119章 凤栖再现(2) 轩辕云景依言,带着洛天朝小镇之外离去。 汪辞微微喘着气,理了理狼狈的衣角,目光阴鸷地看向半空众人。 “想我魔教建立千万年,同阐教截教通天教三教,于凡界引起数以不计地大小战争。你们几个区区后辈,哪来的能耐,胆敢与我魔教一拼?”他昂首邪邪笑着,笑里是藏匿不住的讽刺与嘲弄。 水泽空听着汪辞所言,悄然捏紧拳头,脑海不自觉浮现起那叫他记了经年的一幕。 若是没有这些邪魔外道,玉儿根本就不会死! “是啊,我们于你这邪道而言只是不足为惧的后辈。但是,那仍不会阻了我证道赤胆之心。因为——”水泽空握紧重黎剑,眉间桀骜尽显,“我不服天命,更不会服你这个天地眼中的蝼蚁!” 话音落下,但见他反手朝前全力挥出一剑。 那一瞬,水泽空面前空气尽数冻结凝固,化作一道道寒冰剑气,直奔汪辞而去。 浩浩荡荡的剑意夹杂着寒气笼罩而来,打的汪辞措手不及。只一个呼吸,他便被那剑气打中,冻成了块雕塑。 躲在远处观望的王干见到这等稀奇剑法,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些个人气质非凡,想来必是人中龙凤,若是他们知道这汪辞是自己引来的。 那么—— 想到那后果,王干双腿一抖,鼻尖瞬时蔓延开一股骚味。 水泽空眯着一双凤眸,眼底倒映着被冻住的汪辞的同时,一缕深邃从中滑过。 这寒冰剑法初次使用,还是不大趁手。不过,能将一个灵王之境的家伙给冻得这般结实,这威力倒也是数一数二了。只是可惜啊,自己只有地阶之境,还无法发挥出它完全的水准。 这对于一个剑修而言,无疑是一种异常惋惜的事情。 “哎呀,看来我得好好练练我的剑法了。”水泽空收起重黎,扶着额头咂嘴叹惋。 祁灼收了扇子,纵身跃到祁酒身旁,眼里含着浓浓的关切:“王兄可是无碍?” “无妨。倒是阿珩,怕是须得好生养着。”祁酒摇头,想起洛天那浑身是血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水泽空默默仰天一叹。 怎么就没人关心他呢! 祁酒瞥见水泽空无言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倏地,那笑僵在面上。 “怎么了?”水泽空感受到祁酒神色不对,侧头瞧见后者惊异的模样,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面色一变,“我去他还没死?!” 祁灼闻言,亦是回头看了过去。只那一看,面色瞬时苍白。 但见那冰雕塑,一点一点地凝出裂缝,以一声巨响结束了变动。里头的人抖动着湿气重重的身子,眸子赤红。 吞下一粒丹药,汪辞蓦然大吼一声,所震出的灵魂威压瞬间便撂倒了祁灼水泽空二人。狼狈地看了一眼仍是立着的祁酒,二人便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祁酒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缓缓走来的汪辞,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地阶高层的灵圣之境。若此时汪辞只需要轻挥一剑,他便有可能会像灼灼和阿泽一般,倒地不起了。 “若问愿否,我答,愿。”他轻启双唇。 “欺我者,我必诛之!受死吧凡人!”汪辞邪笑着抬手挥出一剑。剑光飞扬,磅礴的剑气浩浩荡荡朝着祁酒奔去,卷着尘埃沙砾,场面异常壮观! 祁酒两眼古井无波地看着前方,温润沉寂的眸子底处在剑光到来时泛起一缕浅浅的光泽。 “铮!” 剑光靠近时,凤鸣琴爆鸣一声,以自身灵魂威压硬生生阻断了汪辞那几乎是全力挥过来的一剑。 比汪辞更磅礴浩荡的灵魂威压冲天而起,带着劲风扑面而来。强光拂过,汪辞瞧见面前古琴变了个九尾凤遨游云端的模样,色泽光鲜亮丽,煞是好看。 而那个少年,仍是那般模样,只气质瞬间沉淀了下来。再不是温润淡漠,而是冰冷——寒玉一般的冰冷。 少年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魂波动,如同那不知何时变作蓝色的眸子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可汪辞就是下意识觉得,这少年和方才绝对不一样。他的修为,在方才那一刹提升了至少两个大境界! 便仿佛,便仿佛—— 神灵的恐怖威压! “你到底是谁?”汪辞握紧长剑,眼底掠过浓浓的警惕。 “卧凤已惊眠,一鸣动万天。我的名字——”祁酒低头伸手,轻轻勾上散着丝丝寒气的琴弦,在琴音飞起时叫唇角滑过一抹弧度,弧度轻轻浅浅,却如寒霜般冰冷。 他抬起眼皮子,看向被琴音扫翻在地的汪辞,声音微微慵懒而不屑,“你配知道么?” 便是那一瞬,汪辞感受到了来自这少年的杀机。一阵毛骨悚然,汪辞抓着长剑站起身扭头拔腿就跑。 “跑?”祁酒鼻尖传出一缕轻笑,眼底不加一丝温度,“跑的掉么?” 十指翩飞,铮铮琴音呼啸而出,只一刹便到了汪辞身后,在他还不曾大喊大叫讨饶时,便将之搅成了齑粉! 祁酒将变回凤鸣琴的古琴背在身后,纵身一跃到了不远处。而那里,正跪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那厮不做他者,正是吓得尿了裤裆的王干!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下次我再也不敢害人了,爷爷饶命啊!”本便因祁酒那股威压被吓得不敢动弹的王干,见到他离自己这般近,心头愈发惶恐不安,连连磕头大声嚎着讨饶。 “你作恶多端,好财贪色,却又因心底善念救下汪辞。如今念在你有虔诚悔心,我便饶了你不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我废了你一身修为,日后好好做人,若再动歪心思,则必遭天谴。明白了么?”祁酒面无表情地看着连连哀嚎的王干,抬手一挥,不待后者反应,便已废了他一身修为! 王干面上痛苦,却是感激地朝着祁酒拜了好几拜,而后起身匆匆离去。 祁酒晃了晃身子,有些头疼地闭起眼来。待到再睁眼时,那眼底温润如玉,少带些迷茫懵然,哪里还有半分冰凉之色? 第120章 狐妖云辞(1) 看着那已是残阳的薄薄天色,祁酒伸手扶额。 头疼。 疼得厉害。 “王兄……” 不远处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祁酒抬头看去,瞥见醒过来的祁灼担忧的眼神,唇畔动动,缓缓一笑:“王兄无碍,莫要担心。” 颔首上前,祁灼止步于祁酒面前的七部开外。她定定看着祁酒,看到了他眼底的温润,突然意识到一点。 方才那个冰冷而气场强横,撼动天地的祁酒,是他却也不是他。 而她,只认她的王兄。 因为…… 祁灼默默垂下眼睫毛,轻声呢喃着:“王兄,灼灼等了王兄好久好久,灼灼不想再等了。” 她不知道祁酒有没有听到,只是笑着抬头往后看去,那里一片夕阳无限好。 “王兄,我们去找阿景和阿珩罢。”她朝着轩辕云景二人离去的方向抬步走去。 祁酒抬起步子,突然察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蔓延。侧眸看去,瞥见不远处的上空有一道青色剑气一闪而过,不由得勾唇一笑,朝天作揖:“不日再会。” 斜卧在长剑之上的水泽空听得那一声道别,抬手挥挥,目光里迸射出清清晰晰的激昂之意。 方才那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灵魂威压,他在醒来时可是又一次感受到了。隔着老远他心都颤的慌,可想而知汪辞死的时候是有多么恐惧。 得努把劲儿咯,否则便要和云凡君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话说回来,逍遥君似乎就在附近呢。”水泽空祭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挂在腰间,抬起骨节匀称的手微微挥动,轻启薄唇道,“重黎,走罢,去找逍遥君一道修炼去!” 祁酒抚琴驱动五行灵力,修复了那被破坏的坑坑洼洼的小镇,施以秘法唤回小镇居民,并消除他们的记忆后,便随着祁灼的气息去寻了轩辕云景与洛天。 至于那处酒家,他便无能为力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也是因此,他只能将那出酒家的遗迹给抹除,换成一座小宅子。 只愿死者安息,来世安好。祁酒如是想。 因着祁灼与了丹药的缘故,洛天的伤口快速愈合,现下正闭目打坐,同轩辕云景一道凝神修炼。 “王兄,你的脖子……”祁灼看到祁酒脖颈那一片手印,唇畔微微张着,反手祭出一瓶药水,递了过去,“这个去疤的。王兄且快些擦着,莫叫苏苏看到——否则她该心疼了。” 祁酒接过那药水,拔开塞子轻轻倒出些随意抹了抹,便将药瓶子递了回去。他看着祁灼,微微一笑:“灼灼还是自己留着吧,你的好意王兄心领便不手收了。” 又将瓶子拿回,祁灼默默转身垂下眼角。看着天边越发昏暗的残阳,祁灼眼底的光明灭不定。 王兄啊王兄啊,你要何时才能够…… 才能够记起那十里桃林啊? 罢了罢了,一切随缘罢。记不记起也都无关紧要,至少这一世,她还在他身边便好。 敛起心头思绪,祁灼转身伴着祁酒守护那二人修炼,见他们气息平稳了适才盘坐,闭目修炼起来。 一眨眼,已是两日之后。 这日清晨,轩辕云景率先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泛出的灵力波动,无时无刻不再喧嚣叫闹着自家主人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 还没有摸到晋升元婴境界的门道,且先搁浅着罢。只不知师傅何时归来…… 忽而记起洛歌临去时,对自己传音入密讲她要喝酒,让自己四日之后去小镇东角的一处酒家沽酒。 “云凡兄,我去为师傅沽些酒来。”轩辕云景敛了气息,对祁酒悄悄传音入密,而后默不作声离了开去。 祁酒看了一眼轩辕云景离去的方向,耳畔忽而回响起洛歌被岑禾带走时的一番言语—— “阿酒,若是我徒儿阿景提出要去小镇东角为我沽酒,且由着他去罢。那里有一位故人,等了他五百年了。” 能够等五百年而不泯灭心中信仰的,大抵也是个痴儿罢。 祁酒默默地想。 小镇东南角,有处名曰云怀阁的酒家。云怀阁前,队伍排着长龙,弯弯曲曲,不时有人过来侯着,叽叽喳喳交谈,好生热闹! 原来,此处酒家乃是一名女子所有,其酿之酒味香而醇,性甘而烈,叫人品之回味无穷。 据闻,云怀阁已经开了五百年,只不知那位女掌柜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活了五百年而仍是一袭白衣轻纱,音儿清脆如花。 轩辕云景抱着一个葫芦,等了一个时辰,才轮到自己。 “要甚么酒?”沽酒的侍女因为忙碌而低头拨弄酒缸,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一壶竹叶青。”轩辕云景轻启唇畔。 稚嫩的少年音响起,听得侍女蓦然一愣。抬眸瞧见眼前少年容貌,又是一愣。 “小公子且稍等,奴家这便给您取来!”侍女回神,朝着轩辕云景盈盈一拜,眉眼弯弯地朝着里屋走去。 只不多时,侍女便抱了一坛酒出来,十分豪爽地取了竹罐,亲自为轩辕云景斟满一壶。 “这位姐姐,这酒不是竹叶青。”轩辕云景嗅了嗅,抬眸定定看着侍女,微微摇头。 原来跟了洛歌许久,见过她喝无数酒酿,轩辕云景自也慢慢能辨识酒种了。 “小公子,这是我们家小姐自己酿的云怀酿,百年才成一坛。我们家小姐说,若是看到了画里的小公子,便赠与他一坛酒,算是积个缘分。”侍女笑眯眯地看着有些不曾反应过来的轩辕云景,再度朝他盈盈一拜,“小公子慢走。” 轩辕云景刚想说什么,却被后面排队的一位妇女推搡了一把。 他回头看去,那妇女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喝酒败家。云怀阁那是什么,那可是享誉一方的大酒家!掌柜的百年来不曾出过一面赠酒,这般好的酒与了你还不知足了么?” 原是绝顶的好酒。 轩辕云景朝着侍女俯首作揖谢过,放了一锭银子在那桌案上,便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他听着那云怀二字,总觉着心里膈应。 堵得慌。 收了酒葫芦,轩辕云景神情恍惚地慢吞吞走着,竟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小镇外头的小河畔走去。 第121章 狐妖云辞(2) 大抵是清早的缘故吧,河畔晨雾笼罩,彷如云间气息升腾,又彷如轻纱缭绕,煞是好看。 轩辕云景慢吞吞走着,当意识到自己走到河畔时,立即停住了脚步。 奇怪,他记得自己明明心头念着原先的地儿,怎般一阵恍惚后,竟是来了这河畔? 轩辕云景四下打量起那雾霭沉沉的河边,长眉微皱。 他并不知,那侍女在轩辕云景转身离去后,悄悄施了一道秘法,叫自己朝着河畔走去。 “如此这般,小公子便能又见着我们家小姐了。”侍女如是想着,眉眼弯弯,招呼客人也越发客气起来。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彼时,白茫茫如轻纱一般的雾气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婉约的歌声。 轩辕云景默默听着,神情怔愣间,脚步竟是不自觉迈开,撩开那层层叠叠轻纱,朝着更深处走去。 渐渐融进白雾之中,隐隐可见有一道倩影半浮于河中。 那倩影背对着轩辕云景,三千青丝飘在水面之上,随着身子的摆动而摇曳。但见她伸出芊芊素手,捻起一瓣牡丹轻飘飘洒落至白皙肩畔。 目光顺着那多红色牡丹滑落,轩辕云景瞧见倩影光洁的后背纹着一条九尾白狐。再顺着牡丹落到水面,透过那水雾儿,他瞧见了—— 三条数丈长的白色狐尾漂浮在倩影身侧! 所以,她是狐妖? 轩辕云景这般想着。 “这位小公子,奴家的身子骨,可还顺了心意啊?”娇娇柔柔的浅笑,突然透过云雾飘过来。 轩辕云景蓦然一愣,意识到自己不雅的行为,面上瞬时滑过一抹不自然。 咳嗽一声转过头去,轩辕云景朗声道:“小子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这时,不知何处飘来缕缕清风,吹散了云雾。 轩辕云景的面前突而从天落下一个身着白色广袖长裙的女子。那女子眉目似画,神情温软。三千青丝带着水渍,这般落在香肩,于无意中为佳人添了一抹月儿般的柔美。 不过最是显眼的,仍是女子身后那三根摇晃来摇晃去的白色狐尾。 “小公子,不怕奴家是个妖么?”女子眉眼弯弯,收起三条狐尾,抿唇咯咯轻笑。 收起眼底惊艳,轩辕云景敛起神色,俯首作揖道:“前辈身上没有阴邪之气,故此小子妄下定论,前辈虽是妖狐一族,却非邪恶一辈。方才小子无意前来,不知前辈在此沐浴净身,还请前辈见谅。” 他改了称呼,再度诚诚恳恳地道歉。 “无妨。大不了,奴家以身相许便是了。”女子见轩辕云景红了脸颊,不由再度失笑,“原是个不经调的小公子哥儿啊。” 轩辕云景:“……” “奴家名唤云辞,不知小公子大名?”云辞盈盈一拜,眸若泉水,声音清脆悦耳。 “轩辕云景。”瞧见云辞自报名讳,轩辕云景下意识报出了自己的全名。 为何一看到这位前辈,他便感觉自己有些藏不住心思了?轩辕云景意识到这一点,稚嫩面容上的眉头再度一皱。 “原是东秦皇室的。”云辞抬手撩拨起自己身旁一缕青丝,低眸看着发丝尖端,声音清脆如黄鹂,“奴家酿的云怀酿,可还称了小公子心意啊?” “那是给我师傅的酒……前辈您是云怀阁的掌柜?”传闻中那位活了五百多年的修真者?轩辕云景抓住关键,眉眼里多了一抹诧异。 不过照这般来看,云怀阁掌柜的似乎是一位三尾狐妖姐姐。 “呵呵,不然呢?”云辞抬首微微挑眉,放下那发丝,伸出素白的指尖,轻轻抚过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轩辕云景额旁的发梢,“小公子可曾听闻水月仙子?” 水月仙子…… 貌似有些耳熟。 忽而,轩辕云景想起曾随洛歌游历,偶然从路人口中听闻的一段话来—— “听说了么?近日有人在模仿水月仙子跳那曲成名舞。水月仙子那是何人,那可是当年当着众多修真者的面儿,为怀云公子月下溪畔惊鸿一舞后,一曲成名的美人儿!也是因此,她便得了水月仙子的名儿。她那一支舞,可不是谁都能模仿过来的!那些家伙,大抵是要毁了仙子名号。” 所以,眼前这位狐妖姐姐,便是昔年名动一方的水月仙子了么? “狐妖……姐姐,是仙么?”想起岑禾讲述过的洛歌,或者说是姬云苏的过往——她深深地厌恶着仙和仙族,轩辕云景心底一动,如是问。 “我被誉为仙子,只是因为身段姣姣罢了。若想羽化飞升,路还长着哩!”云辞微微摇头,伸出手指晃晃,“还有,小公子莫唤奴家狐妖姐姐,唤奴家阿辞便好了。” 阿辞—— 在心口默默咀嚼着这二字,轩辕云景忽而觉得甚是熟悉。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么唤过一位姑娘。不过,是多久以前了呢…… 半点记忆也无,想着却要头疼,还是不去想了罢。轩辕云景微微摇头,撇开心头杂念。 “小公子,不去给你师傅送酒了么?”云辞见轩辕云景还杵着,忍不住挑起弯若月牙儿的长眉。 “家师出去未归。不过现下,小子确是当归。若不然,他们会担心的。”轩辕云景意识到自己来沽酒沽的有些久了,忙朝着云辞俯首作揖,“小子先行一步了,多谢阿辞你的云怀酿。” 便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少年稚嫩却不失沉稳的背影,云辞的眼底缓缓淌出一抹他人看不见的温柔与眷恋来。 “公子可知,奴家阿辞……已经在凡界等了五百年了——” 眉眼仍是那个眉眼,只是气质在岁月的沧海一粟间,被改变了许许多多。看来昔年的温柔,仍然只属于昔年。而她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那个少年,如今瞧着,却也只能常见于梦里头了。 “你知道,为何我起名云怀阁么?”将肩头碎发缓缓撩到耳后,云辞默默一叹。 因为…… 公子云怀啊。 第122章 连山山仙(1) 轩辕云景回去后,又同祁酒一行人潜心修行三日,于五月上旬初,终于等到洛歌归来,与之再会。 “阿景和小天都已经到金丹九重天大圆满了呢。”洛歌眼含笑意,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见到那位云辞姑娘了么?” “见到了。”对于师傅能够算出自己的事,轩辕云景并不奇怪,他反手祭出一个酒葫芦,递了过去,“这是阿辞赠与弟子的云怀酿。” 洛歌接过那酒葫芦,拔开塞子灌了一口,醇香顿时弥漫于口齿间。她忍不住惬意地砸吧一声,眯起眼来:“好酒好酒!” 又睁开眸子笑意盈盈地看向轩辕云景:“既然承了人家的意,便去解了人家的愿罢。” “解愿?”轩辕云景一愣。 洛歌缓缓颔首,道出其中由头。 原来,那云辞乃是六百年前,青丘白狐族大长老的幺女。只奈何刚刚降生,通天九尾狐族内部便起了争斗,波及白狐一族。 为保自家幺女安危,长老唤其长子带着母女二人去了凡界,隐姓埋名,直至狐族争斗告一段落方归去。 因着长老身在青丘,是以无法为自家幺女取名,唯有一乳名阿辞。 阿辞年至及笄,修得二尾。渡劫之时因适逢东秦大乱,跑入荒山遇蛟蛇偷袭而失败。 那一年,阿辞奄奄一息地躺在山头,心头绝望时,默默看着头顶的鹰鸟一上一下呼啸俯冲。 朦朦胧胧之际,阿辞瞧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乘风而来,一把将现出原形的自己给抱起来。少年驱散鹰鸟,为自己渡灵力。 “原是白狐一族的啊——小狐狸,你名唤甚么?”少年抱着渐渐醒转的白狐,微微一笑。 “没,没有名字——爹爹,爹爹娘亲都叫我,叫我阿辞。”阿辞结结巴巴地回应。 他身上那股正义凛然的气息,把不问世事的阿辞给唬的一愣一愣的。乖乖趴在少年怀中,阿辞一动不敢动。 “阿辞……很好听的乳名。若你不嫌,便冠以我之姓,为你起个名儿为云辞,可好?”少年低头,看着白狐浅浅一笑。 阿辞本欲言自家爹爹有姓有名儿,只是还不曾给自己起名字。可耐一看到他眼底的熠熠生辉,阿辞便神出鬼使地将那滚到喉咙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它颔首应着。 于是从此,阿辞便有了堂堂正正的名字——云辞。 于是从此,少年身边便跟了一只走路一拐一拐的受了伤的白狐。 伤好之后,云辞便悄悄与少年缔结了灵魂契约。契约生成,若非身死魂灭,否则契约是无法解除的。 狐族隶属神族之后,乃是最具灵性慧根的妖族之一。它们生性高傲,不会轻易屈服于人族脚下。尤其是那些个血脉高贵的,若非情况特殊,他们根本不屑与人族缔结契约。 云辞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心甘情愿地交出了灵魂。 因为她知道,那颗狐狸心,动了娘亲带回来的画本里头,那些凡尘女子的凡尘心思。 “公子,阿辞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有一次,云辞趴在少年膝盖上,陪着他一起饮酒看斜阳。 她知道他是行侠仗义的道士公子哥儿,却从未问过他名字。今儿这般一问,无非心血来潮。 “我名唤云怀,自号怀云公子。云怀云怀,以云寂帝神之姓为姓,以怀为名,怀念已故的帝神。是以,我又给了自己怀云的号。”云怀一笑。 凤凰老祖云寂帝神是少年云怀的信仰——老祖创人族,又为酒中鼻祖,还助扶摇帝神平定四海八荒,以一颗慈悲之心成就荒古与上古的辉煌。 “若非帝神陨落,只怕现下,不会有那般多的妖魔鬼怪来到凡界作祟。”他叹了一口气。 “那后来呢?”见洛歌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轩辕云景忍不住问。 不知为何,他听这段云辞的过往,总觉得异样熟悉。可是细细回想,却又什么也不曾想起来。 “后来的事,等后来再告诉你。现下时机未成熟,告诉你了只会生出更多变数。”洛歌合尽葫中酒,伸手点点轩辕云景的额头,眉间含着一抹他人看不到的深邃,“总之阿景且记着,日后若再遇到那位阿辞姑娘,莫拘泥于礼节,当做个朋友便是了。” “弟子谨记。”轩辕云景俯首作揖。 “好了,酒业喝罢,故事也讲罢,既如此,便去西边的连山,为云辞姑娘寻回她丢失的物件罢。”洛歌将酒葫芦收了起来,抬眸看着远处,朗声一笑。 于是一行人便如此起了程。 途中,听得有些意犹未尽的祁灼凑近洛歌,传音入密问道:“苏苏啊,后来那位云辞姑娘和怀云公子怎么了?” 她曾听过那怀云公子的名号,那可是整个邪教都害怕,为之颤抖的一号大人物。还有那水月仙子,据说昔年月下一舞,曾叫无数道教子弟为之瞠目结舌,流连那处地方数月儿而忘归返。 只是因着要修习,她便粗粗看了那些杂记,如今细细想着却是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那么一些。 “后来啊,后来少年为了阿辞而死。阿辞因为契约了少年,能够感知到少年于天地间仍然存在着。于是她便存了心思,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和她许了万年之好的少年归来。”洛歌慢悠悠道。 “莫不成——”心头一惊,祁灼的眼瞳突而放大了好些。 洛歌伸出一根手指,覆在唇畔,嘘了一声,而后侧头看向旁头跟着,一路不言的祁酒:“阿酒可知幽界与八百里黄泉道相连?” 祁酒愣愣,颔首道:“幽界位于阴间,和十殿阎罗彼邻。过了阎罗殿,便可瞧见八百里黄泉了。” “八百里黄泉道上有三生石,三生石旁有奈何桥,奈何桥上站着老人,老人足下淌着忘川河。期间可见红色花绽放,有花而无叶,因生在忘川彼岸,而名曰彼岸花,又名曰曼珠沙华。” “嗯。苏苏此番言语,是为何意?”祁酒温润的眼眸里滑过一抹不解。 第123章 连山山仙(2) “传闻若是有亡灵度过奈何桥时,愿来世再续前缘,便可在彼岸花上留下自己的记忆。”洛歌脚步不停地朝前走着,目光炯炯,“阿辞曾去过忘川河畔,于万千花海中找到了属于她的少年的那一朵。她看到了少年和自己的点点滴滴,心中感动悲戚中,将那朵彼岸花带回了凡界,想要在下一世等到她的少年时,亲手赠与他。” 顿了顿,稚嫩空灵的声音又起,“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路过连山时,连山山仙被彼岸花的阴气给惊醒了,提前结束了五百年的闭关。一怒之下,山仙打伤云辞,夺走了彼岸花,再度开始五百年一度的闭关修炼。” “所以依着姐姐的意思,便是要从山仙手里夺回那位狐妖姐姐的彼岸花么?”同轩辕云景并肩而行的洛天敛眉,沉吟片刻突而问。 “嗯。云辞在那小镇蛰伏五百年,不仅是为了等她的少年云怀归来,更是为了一举击败出关的连山山仙。”洛歌颔首,“狐族每修出一尾,实力便会暴涨。云辞已是三尾狐妖,对付那已经位列下界仙班的连山山仙,虽不足以致死,却仍是可以重创,将彼岸花夺回来的。” “位列仙班……苏苏,且不说那位云辞姑娘能否敌过,我们只怕是一上去,便要被打成肉酱了罢?”祁灼的眼角微微一抽。 “灼灼,苏苏何曾告诉与你,她要用武力解决的?”祁酒眼角含笑。 祁灼:“……”是她没想到。 “武不可胜,那便智取。连山山仙本名重音,生性傲慢而死板。对于礼数,他可是比天上的上仙,还要循规蹈矩。”一言至此,洛歌的眼底一抹精光滑过,“他既恪守礼数,我便叫他遵守着礼数规矩,同他游戏一场,叫他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将彼岸花与我。” 轩辕云景同洛天默默看了彼此一眼,缄默不言。 总觉得那位劳什子山仙要遭大霉了。 连山。 某处秘境阵法之中,端坐着一个身着土色长袍的俊郎男子。那男子闭目盘膝打坐,两手之间有一株红色的花上下漂浮不定,偶或有丝丝肉眼可见的阴气飘出,融进男子体内。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连山山仙重音! 重音在秘境阵法里头修行了五百年,至今日正正好好,不多不少五百年整。 眉心一动,重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若是细看,定可瞧见他眼底有隐隐约约的金色流淌而过。 “果然啊,依靠了彼岸花的阴气,终于就要渡劫飞升了。届时,我便再不用受那些天上上仙的鄙夷。”重音朗声笑着,看到那漂浮不定的彼岸花,眼底迅速滑过一抹深色。 五百年前,他被那浓郁的阴气给惊了修炼,如今借着这阴气,他倒是不日就要度化飞升了。细细算起来,他还需得感谢一番那一尾狐妖,与了自己一番这般好的机缘。 不过,那狐妖姿色倒是不错。只可惜他一心向着成仙,若不然,他怕是要拜倒在那狐妖的衣裙之下了。 “嗯?有一股极其蛮横的灵魂威压?”突而感受到甚么,重音眉头微微一挑。 也罢,既然闭关修炼已经结束,便活络活络筋骨,出去收拾一下那些个不识好歹的后辈罢。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大抵都是些腻歪了的!”重音冷冷一笑,起身跨出一步,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边,洛歌祭出水火木三颗灵珠,以最大的灵魂威压席卷而去,惊走无数飞禽走兽,又引来天上墨云翻滚,雷声轰鸣。 “这便是创世帝神与天地间的共鸣么?”祁灼昂首看着天空那叫嚣的黑色云层,那云层间如游龙一般翻动的闪电,眉间闪过丝丝惊异。 “阿景小天,以全力感受天上那道雷,给你们五个呼吸的功夫,算出它落下来的地方,然后拼尽全力把它接住!”洛歌忽而侧眸看向同样望着天的轩辕云景,宏声开口。 轩辕云景和洛天的面色同时微微一抖。 其中,轩辕云景抬眸看着洛歌,怔忡一瞬。 跟随洛歌近五月,他也粗粗学了些简易的占卜。这雷乃是师傅用灵珠唤来的天劫之雷,其威力迅猛而致命。 尤其是渡劫时,若挺不过去,那么便会被天雷挫骨扬灰,从此消散于天地间。 师傅这般,定是想借着引出重音的机会,叫自己晋升到元婴境界。 既如此,那么他便不能辜负了师傅的心意。 同样这般想的,还有洛天。 他二人俱是颔首,又齐齐迈开步子,深吸一口气,施展移步幻影分别走到洛歌左右两旁五步开外,再顿住脚步。 “轰!”“轰!” 彼时,两道银针般粗细的天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二人天灵盖! 二人使出一成灵力,轻松抵住那道天雷。 “此次天雷渡劫共计十道,十道威力逐渐增强。在最后一道天雷来时,重音会正好出来。彼时,我要你二人同时施展移步幻影交换位置,将天雷交错相融,而后通过那一瞬的变化,领悟天地奥义从而得以进入元婴境。”洛歌看着两个容貌稚嫩的少年,眉间染上一抹勉励与宽慰,“我知道对于这个年纪的你们而言,进入元婴境是一种无比的荣耀。但前提是,你们得有那个资格。不要慌怕,我在你们旁边,专心渡劫,万事有我。” 那最后四个字,直直地没入轩辕云景与洛天心坎儿里了。 洛天眼波微动,看着头戴轻纱的洛歌,感受到那如长辈般慈祥的气息,心头隐隐约约有了一抹异样的波动。 深吸一口气阖眸,待到再睁眼时,洛天眼底属于少年的丝丝懦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凝重。 那幽幽的暗蓝色,一下又一下地闯进洛歌的眼。 洛歌默默地看着,默默地将头扭到了轩辕云景那一边。 可惜啊可惜啊,天算最是难算。阎王爷要你三更死,凡间岂敢留你到五更。 可惜啊,可惜啊。 第124章 推演剑法(1)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从天而降,在轩辕云景与洛天不断变化脚步时,噼里啪啦地穿越过洛歌身旁。 她站在雷电中央,衣诀翩飞,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个少年一次次被实力越来越强的雷电击中倒在地上,再一次次擦去唇边鲜血,爬起来继续对抗那天雷。 终于,在最后一道天雷就要落下来时,轩辕云景有些支持不住了。但见他双手撑着地,唇畔间是浓郁的血腥味。 “咳咳咳!”重重咳嗽一声,轩辕云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侧眸瞥见洛天一脸淡然地看着天上摇摇欲坠的最后一道天雷。 那三目尽开,那神眸顿显,那气质沉稳,看的轩辕云景是好一番羡慕。 不要放弃,马上就能晋升了。 轩辕云景如是告诫着此时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的自己。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你要变强,你要堂堂正正站在师傅旁边,你要堂堂正正回到皇祖爷爷身边,你要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做个男儿!” 轩辕云景大吼一声,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时,迅速挪动步伐,与洛天完成交换场地。 那两道实力堪比元婴九重天大圆满境界修真者的天雷就此交错凝结,化成一道。 也是那一瞬,二人瞧见天雷交错,心中生出无数感悟。 “咔嚓!”“咔嚓!” 他们听见了丹田内,那颗金丹破碎开来的声音。 “嘤!” 他们又听见了从金丹内钻出的两道婴儿发出的一道细细啼哭。 金丹破,元婴成! 刹那间,二人丹田内枯竭的灵力瞬时得到了滋润,只一瞬便恢复到圆满状态。 轩辕云景与洛天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欢愉。 洛歌的神识感知到那强横灵魂威压的靠近,抬手招来木灵珠,为地上二人修复伤口与衣裳,而后淡淡开口:“起来,他过来了。” 二人迅疾站起身子,严阵以待。 掐指算算时间,洛歌翻手将那云层里的雷电捏过来,抚于掌心,仿似玩物。云层缠绕洛歌身旁,以极其恐惧的灵魂威压环绕百里开外。 一时间,飞禽走兽,以及路过的修真者无不惊恐于两道灵魂威压——一道是洛歌的,一道自便是那姗姗而来的重音的。 前者乃是灵府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他们自是能感受出来。 至于后者—— 那蓬勃滂湃,浩瀚如宇宙洪荒,充满仙气的灵魂威压,他们只是以神识感受着,心便剧烈地颤抖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跪臣服。 这修为,不是天阶魂神九重天大圆满的修真境界,便是已经超脱了魂神,抵达了神之境。 能坐拥这般修为,而且仙气磅礴的,不是哪方大能,便是那仙界上的仙官儿了。 这辈子若能见到仙官一次,指不定便能沾着气运,日后直登青云呢! 一念及此,那些个修真者便偷偷摸摸地跑到连山之中,靠近那两处灵魂威压,壮足了胆子前去观望。 重音驻足于洛歌等人身前,默默看着在自己眼中,不过召唤几颗珠子装腔作势,弄的花里胡哨的洛歌,再看看祁酒他们,嘴角一弯一弯地抽搐起来。 他能感知到他们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儿,却不曾想过这里头竟是连个二八之年的也不曾有一个——净是些黄口的,他同他们打,岂不是折了自己的面子。 若再被那些个暗地里偷偷观望的人瞧了去,离开后乱叫舌根子,一不小心传入了玉帝的耳中,那么他飞升为上仙的愿望便要化作泡影了。 一念及此,重音咳嗽一声,拉下一张脸,一双浅金色的眸子瞪着面前一行人:“哪来的舞象小儿,敢在本仙这里放肆?” “素闻连山山仙重音仙君喜好剑法,更是以一手玉皇大帝亲创的无玉剑法而扬名。小子打听到仙君这些日子便要出关,便前来同仙君讨教讨教剑法。”洛歌收起珠子,化开那云层,朝着重音俯首作揖一拜,声音不卑不亢。 重音默默看着洛歌,暗道这是个会虚溜拍马的滑头,心头不爽却是消散了大半。 感受到暗中观察的一群修真者在听闻玉皇大帝亲创剑法那几字之后,所露出崇拜的目光,重音又咳嗽一声,昂首挺胸看着洛歌,敛起满身凌厉的威压,声音缓和了些:“不知这位小友要如何讨教?” “小子饮了酒,故斗胆想同仙君比试推演剑法,以证剑道。小子与仙君各出一剑,而后推演。若能推演出来证剑道,则算作他赢。若仙君赢了,小子便赠与仙君一颗可延年益寿千年万年的灵宝。不知仙君以为如何?”洛歌抬起眼皮子,一缕精光划过,眼含笑意而不达眼底。 有几个暗地偷看的修真者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灵府之境的小丫头片子,和一个神境的仙君比试推演剑法,大抵是脑子被驴踢了的。想来是为了一见山仙真容,故意出此下策,输了比试增了丹药,叫山仙对她印象深些罢。 可人家山仙,那堂堂一方仙君,心头盛着的是求仙证道,岂会有那些个凡尘心思? 倒是重音听得洛歌许下的彩头后,眉头微微一挑。 毫无疑问的,这颗可以延年益寿千年万年的灵宝,于他而言吸引力甚大。 他只是一个任命于连山的山仙,不得玉帝召令不准离开半步。在初临此处时,他便已经将这里的灵宝和秘境给摸索的一清二楚了——除了那块修炼的地儿,净是些破铜烂铁,不成气候的。哪怕有延年益寿的药草,也只是区区百年。 重音飞升为下仙时,已有两万岁高龄了。 若他不能顺利渡劫飞升为上仙的话,他便也只有万年不到的寿命。 待时候到了,该作古了,阴间的鬼差黑白无常便会借道幽界,悄无声息地来到他旁头,悄无声息地将他带走,依据一生功德来评判六道轮回。 而后玉帝再随随意意派个下仙来接任他的位置,他便会彻彻底底地被玉帝遗忘,重入轮回,从头修炼。 一念及此,重音微微颔首:“好。若你赢了,你想要甚么?” “听闻仙君有一株彼岸花?”洛歌开门见山,微微挑眉。 第125章 推演剑法(2) 重音闻言,眉宇间立刻滑过一抹深色:“你如何得知的?” “天也知,地也知,仙君也知,为何我不能知?”洛歌无声一笑。 重音:“……” 这般故作神秘的,兴许她方才的承诺并非空口云云。若是得了那般延年益寿的好宝贝,他能够飞升为上仙的几率便会翻好几番! 至于那株彼岸花,左右不过充满阴气之物,倒也只能起到一些加快修炼速度的作用罢了。这小丫头既是想要,他与了她便是。 前提是这小丫头得赢了他。 当然,他堂堂一代仙君,怎会输给一个人族小丫头片子?更何况—— 她要和自己比的,还是自己最拿手的剑法。 那个能延年益寿的灵宝,他势在必得! “好,与你便是,只要你能赢了本仙君。”重音的唇畔微微勾起来,以示自己此时的心情十分愉悦。 洛歌颔首,也不多言,反手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抱剑俯首作揖道:“仙君先请。” 重音也不做言语,祭出一并浅黄色泽的三尺长剑,碍于对方是个人族小姑娘,他估量着左右剑法造诣是个清浅的,于是随随便便挥出一剑来。 作为一个修为已经到达神境的山仙,重音这随意挥出的一剑,都足以叫那些个凡尘里爬模滚打的剑修参悟许久了。更何况,这不过一个尚还不曾及笄的小丫头片子。 重音如是想着,眉宇微微上扬,一缕得意之色从中泄了出来。 只是,他想的大错特错了。 对于常人而言,确是如此。但同他比试的人,不是常人,是洛歌。 准确来说,是开创三千大道的创世帝神——姬云苏。 推演自己开创的剑道的剑法,对于洛歌而言,不过弹指之间的事情。 不过顾及了某位极好面子的仙君,洛歌推演了一个时辰,适才慢慢吞吞地朝前挥出一剑。 倏地,天地间风云变色!磅礴剑气戛然而起,直冲前方!剑气所过之处,无不披荆斩棘,留下深刻痕迹! 重音看着那一道深深的剑痕,眼底滑过一抹惊异。 他那一剑虽不是甚么出名的剑法,却也是极其难得的。这小丫头片子能够在一个时辰里领悟其中奥义,还推演出这般强横的一剑,天赋倒是不错。 “想不到那小丫头天赋竟然那般高,竟能推演出仙君的剑法!”“我看了一个时辰,都才只悟出其中一点点奥义。”“……”“……” 观望的修真者们无不惊讶于洛歌的天赋,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随行的一行人却是处变不惊。 因为他们深知洛歌乃是初代的创世神,开创三千大道的她若不能推演出一个后辈的剑法,那便真的是活倒退了。 “便算你过了。你的剑法何在?”重音微微挑眉。 “小子洛歌,请仙君赐教!”洛歌微微一笑,同前者一般,随随意意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看上去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任何威力——它便似那古井无波的眼,平平静静,没有任何异样。 暗中观察的大部分修真者:“……” 这—— 也太随性了吧! 她以为她是那仙君,随随便便挥出一剑就能叫人参悟半天么? 其中几位剑修却就是这般想的。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异之色。 不修剑看不出来实属正常,他们修剑的,自然能看出这一剑里头,看似平淡无奇,其中蕴含的奥义,却是一点也不逊色于方才重音仙君的那一剑。 或者说,重音仙君的那一剑,远远逊色于这小丫头随意挥出来的一剑。 年纪轻轻就能施展出这般剑法,叫他们也参悟不出来——她便仿佛是长天的宠儿一般,对于剑道修炼感悟得天独厚。 因着未入剑道,祁酒与祁灼和洛天自是看不懂那一剑里蕴含的奥义。而轩辕云景,则是定定看着那一剑,许久之后于脑海里萌生出无数关于剑道的法则。 师傅的这一剑,在不懂行的人看来平淡无奇,在剑修的眼中,却是无比恐怖的存在。若非实力不足,这一剑的威力,绝对可以媲美神之境的修真大能! 重音看着那一剑,初时漫不经心,随后面上逐渐凝重。一个时辰过去,他的额上竟是留下了丝丝缕缕的汗水。 “这一剑,我推演不出来。这一比试,我输了。”又过两个时辰,重音苦笑着摇摇头,大大方方地认输之后,收起长剑将彼岸花祭了出来,递给洛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仙君一诺千金,小子能得仙君赐教,为表缘分,以灵宝相赠。祝仙君绵延万寿,早日飞升。”洛歌收起灵珠,接过彼岸花,又反手祭出一颗黑色的球,递给了重音。 “这是——”一手捧着那黑球,感受到里头磅礴的生命灵力,重音的面颊微乎其微地抖了抖。 “以鲛鱼油制成的,万古长明灯。”洛歌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小子不叨扰仙君修炼了,这便离去。” 收起彼岸花转身便要随祁酒等人离去。 彼时,重音忽而开口问:“你乃何方仙者?” 洛歌缓缓顿住脚步,侧头看向目光深邃而清明的重音,盯着他眼底翻滚的浅浅金色,红唇轻启—— “小子洛歌,一介散修。仙族——与小子从不曾搭边。” 在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时,洛歌的眼底酝酿出一抹极淡的红色。 而后便随同众人逍遥离去,独留下略有些风中凌乱的重音,以及那一众修真者。 “一介散修么?”重音勾唇笑了笑,看着手中的黑球,眼底泻出一抹似暖阳般明媚而坚定的光晕,“总有一天,我会踏上仙界,探寻你的过去未来。” 他深知坐拥这等绝世宝物的洛歌,断不可能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至于他的好奇,他想只有等自己飞升了,才能够找到自己的答案罢。 在重音的身影消失以后,一众修真者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看到了么?那一道剑连仙君都推演不出来!”“那个名唤洛歌的丫头片子,能够拥有万古长明灯这种堪比神阶的灵宝,身份必定不凡!”“她的剑法造诣到底来于何处啊?天赋竟然如此之高!”“……”“……” 因着这一剑,那些个修真者暗暗记下了洛歌这个名字,以及那象征性的黑色斗篷。 也是因着这一幕,洛歌在似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日后名扬九界打下了一个基础。 不过,这自便是后话了。 第126章 凤求凰兮(1) 夕阳西下,小镇的喧闹似是一锅沸腾的水,在静下来后重又归于安谧。 云怀阁忙碌了一天,所有的婢女小厮都满头大汗,满目欣喜地看着那一个个空荡荡不见底的酒缸。 “大家都辛苦了,早些用罢晚膳,各自回去罢。”云辞看着面带疲惫的众人,微微一笑。 下人们喜笑颜开,谢了掌柜的便去小厅用膳,而后各自回了家里。 屋里没了任何人,云辞缓缓摘下面纱,露出那张如画的面颊来。 搬张椅子坐到夕阳下,用了陈年雪水就着青梅,云辞烫起一壶小酒来。 洛歌等人不疾不徐而来时,便瞧见美人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握着一个精致的酒盏,目光里慵懒如猫儿般地倒映着夕阳西下的美景,缓缓启红唇将那青梅酒饮尽。 美人如画,画里一颦一笑,尽成风景。 “掌柜的好兴致。”洛歌微微一笑。 “小公子带着友人来寻奴家了?”云辞斜眼看过去,瞥见轩辕云景,忍不住挑眉。 她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只是他人并不曾瞧望到罢了。 “阿辞,这是家师。她今儿去了连山,以比试为名,替阿辞讨回了彼岸花。”在洛歌暗中推搡下,轩辕云景有些忸怩地站出来,咳嗽一声,手捧一株长相奇异的红色花朵,走上前递了过去。 云辞怔了怔,昂首起身,将彼岸花接来,放在掌心细细抚摸着。 大抵是离得近的缘故吧,轩辕云景瞧见了她眼底明朗如星的怀缅。 “在你没有出现时,我的世界里本无你,唯有一心修仙。在你出现后,你便成了我眼中唯一的世界。从此以后,只有我和你。” 不知道为何,轩辕云景的脑海里突而浮现起这般一段话来。 是错觉罢。 轩辕云景如是想。 “连来令师是个精通占卜之术的。”云辞收起彼岸花,朝着洛歌盈盈一拜,“奴家云辞,在此谢过姑娘。” “无妨,权当还你赠酒之恩罢了。我素不喜欠人人情,能还清便还清。”洛歌摆摆手。 “云辞姑娘,奴家乃是那些凡尘下九流女子所言自谓,为何——”祁灼侧眸瞥见自家王兄微微皱眉,一语道破他心头的疑惑。 “因为过往里头,在追逐阳光时,有些望不到边的黑暗。”云辞看了一眼旁边抬头看夕阳的轩辕云景,默默垂下眼睫毛。 洛歌沉默一瞬,笑着上前从火上取过那煮的滚烫的青梅酒,在云辞略微有些讶异的目光下抬首,任由酒水穿过轻纱,落入口齿。 “青梅煮雪酒,乃文人雅士之辈所最喜之事。小火细煮,时间有些个长。我耐心有限做不来,不过话且说回来,这青梅酒倒是醇香溢于口齿,香的紧呢。”回味那甘甜而略酸的味儿,洛歌朗声一笑。 “原来今儿奴家遇见了懂酒之人。不知姑娘芳名?”云辞含唇一笑。 “我名唤洛歌。”洛歌抱拳作揖,爽朗一笑。 “想必小公子已经告诉洛姑娘,奴家的名儿了吧。奴家便不再多言了,都且坐着,今儿的夕阳格外明亮呢。”云辞微微笑着,拍拍手掌变出几张蒲团,加了丝质席垫,置于桌案四旁,招呼着祁酒一行人坐下。 “有劳了。”祁酒浅浅作揖,顺着蒲团坐在率先坐下的洛歌旁头。 祁灼等人亦是盘膝坐了下来。 于是一行人坐在短亭之下,把酒言欢,观赏夕阳黄昏,好不畅快! 青梅酒很快便被洛歌喝的干干净净。 听闻那轻纱之下微微砸吧着的嘴,云辞心里晓得洛歌爱酒,会品酒,只是这壶青梅酒没能叫她喝个尽兴。 于是反手祭出一坛酒递了过去,浅浅开口道:“洛姑娘若是不嫌,便尝一尝奴家自己酿的竹叶青罢。” “不嫌不嫌。阿辞是云怀阁的掌柜,酿酒的手艺自是一流。”洛歌眼前一亮,接过那厚重的酒坛子扒开封顶的塞子,一股醇香瞬时在空气里头弥散。深深嗅了一口气,洛歌睨着眼赞许面前的少女,“只是这般闻着,便能觉着它是顶好的酒了。” 于是二人又敞开怀喝了个痛痛快快,直至云辞的面颊上有了两坨细细的红晕,似天边的夕阳般红的迷人,一直在旁头看着二人的祁酒这才意识到她们似乎是有些醉意了。 “苏苏,别喝了。”伸手轻轻拿走洛歌手里头的那一坛酒,祁酒温润的眼里溢出一抹深邃。 他仍记得上次苏苏醉酒的状态——身子时而热时而冷,最后归寂于逝者般的冰凉。那种触感他记忆犹新,说不担心苏苏的身子又变成那般冰冷模样,那是不可能的。 “不喝便不喝了罢。”洛歌打个轻嗝,笑吟吟地看向面前眼神略有些朦胧的女子,“听闻阿辞曾有封号水月仙子,更是以一曲舞姿惊艳绝伦。” “听洛姑娘的意思,是想与奴家比舞么?”云辞趴在桌案上,两眸不自觉微微睨起来。三条白色狐尾因着酒劲儿显了行,在后头摇摇晃晃,甚是显眼。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微醺的阳光折射到云辞的眼睫毛上,扑棱扑棱闪着仿佛蝴蝶一般。 她懒散散趴在桌案上,以一袭白色广袖半是遮掩半是露地挡住红唇,将狐狸的媚态与小女儿家的娇憨揉搓到了一起,于黄昏下显得那般柔和。 轩辕云景侧眸默默看着,不自觉恍惚了眼睛。 阿辞真好看。 “唔——若非情况特殊,我素来只为一人而舞。若是阿辞想瞧瞧,我倒也不介意露上一手。”洛歌侧头,看着身旁紫衣少年眉眼如玉,见自己望过去,便也对视起来。 那眼底倒映着的自己啊,一袭黑色斗篷垂着轻纱遮面,便似是个夜里的独行者。总是一人来,一人去的。 是了,那条路从来只有她一人在走着。 他们啊—— 他们还不够资格呢,至少现在,他们还远远不够。 “阿酒,阿酒——” 她传音入密,浅浅地唤着少年。 “我在呢。”少年微微一笑。 “愿否借一曲凤求凰?”洛歌也微微一笑。 少年怔愣许久,适才明白她是要叫自己抚一曲凤求凰。 “好。” 祁酒轻启薄唇,眼底掀起一丝洛歌看不到的深邃。 第127章 凤求凰兮(2) “既如此,那便开始罢。”云辞看着彼此那凑近,互相观望着的人,心底闪过一抹羡慕,莞尔一笑着直起来,打个响指。 只一刹,前头土地变作个舞台的模样。 云辞站起来,纵身一跃到那台上。在落地的一瞬间,柔和的光晕从地面升起,将她从下至上地包裹。待到光晕散去,露出一个身着月白水袖舞裙的妙佳人儿来。 台上腾起阵阵不知何处来的白雾,佳人儿站在那台中央,对着台下观望的众人盈盈一拜,含唇笑道:“奴家云辞,献丑了。” 这般柔弱盈态,乍一看去便似是水与月的天伦绝作。似水一般温柔娇美,却又似月一般不近凡尘。 “原来水月仙子之名,不是浪得虚名。”祁灼暗暗惊艳。 从他们这边瞧过去,在台上起舞的狐族少女,便如同广寒宫里的嫦娥一般,叫人惊艳而不敢臆想。那独有的清冷与娇艳,被她那柔软的身姿,那随步伐而如海藻般婉转相随的三条狐尾给揉搓到了一起,怎般看怎般不会觉着不协调。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台上少女一边舞动一边轻开嗓音,温柔的声音唱起上古时代的曲调。 洛歌有些晕,伸手拉紧祁酒的袖口,撑起身子反手祭出木灵珠,将之化作一支长箫,抛向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感受到有物件靠近,伸手抓过一看,发觉是一支长箫。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洛歌,不明白自家师傅丢了一支箫过来是何意思。 “顺着她的调,为她奏箫罢。”洛歌轻轻开口,声音细细却是叫前者听了个一清二楚。 “师傅——”我不会吹箫。轩辕云景侧头看见台上大抵因着酒而忘乎所以的云辞,情不自禁地将口中那话给咽了回去。 他将箫递至嘴旁,沉淀下了心思。 刹那间,四围一切都是静的,一切都虚化了。唯一带着声儿,唯一带着动态的,是面前的舞台,和台上舞动的狐族少女。 不知怎的,他竟是拂动手指,奏起了从不曾用过的长箫——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只碰着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自个儿动了起来。 箫声初时微弱,渐渐变得明显起来。伴着那浅浅的歌,汇聚成一串陌生的曲子,融进每个人的耳畔。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一句一顿一顿地落下时,云辞蓦然摔倒在台上。三条狐尾反向延伸,遮住她被泪水打湿的面颊。 此时此刻她是酒醒的。 因为她看到了轩辕云景吹箫,因为她从轩辕云景的箫声里,听到了昔年最最熟悉的感觉。 那是,最熟悉的灵魂波动呢。 公子啊…… 伸手抹去眼角泪渍,云辞笑着站起身跃到台下,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坐下来笑吟吟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缓缓落到将长箫归还给与洛歌的轩辕云景身上:“方才脚扭了一下,现下该到洛姑娘了罢?” “好。”洛歌眼底一抹红光滑过,感知到面上多了一物,适才将变回原来模样的灵珠收起来,浅浅颔首,咳嗽一声站起身子。 但见她抬手,缓缓摘下斗篷。 斗篷落下的那一刻,时间仿若静止,连着呼吸也顿住。 众人的眼底闪过呆愣错愕,最后被那惊艳绝伦取而代之。 她的面不施粉黛,虽稚嫩却已叫人惊羡。尤其是那一双明媚的眸子,似乎天下到她这里,都会化作暖阳汩汩流淌开去。只不知为何,她只露出左半边脸,右边戴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金龙面具。 “我知道苏苏为何总要戴着面纱了。这般容颜,只消一眼就叫男人疯狂的,不遮着些,便是要王兄替苏苏日日挡桃花了。”收起那抹惊艳,祁灼揶揄的眼光瞥向目光逐渐深邃的祁酒。 “洛姑娘的容貌,实属一绝。以轻纱遮掩倒也是应当的,只是不知为何,又要用面具遮掩了半边脸呢?”云辞咂着嘴赞叹,同时疑惑。 “这里……”洛歌抚了抚那冰冷的面具,眼底有一抹怔忡之色,“是被魔鬼咬过的,所留下的不耻的痕迹。”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提醒着她姬云苏,不要忘了身为了洛歌所肩负的仇恨。 众人皆愣。 “好了好了,阿酒莫忘了方才与我应下的事。”洛歌莞尔,伸手同云辞一般打个响指。 声音落下,她整个人化作一段红色流星般的光芒,飞落到台上才显现了身形。 光芒散去,露出一身如梅花般傲骨嶙峋的红色霓裳羽衣来。那骄傲的神态啊,衬着金色面具,怎般看着都叫人心感怜惜而非惊艳。 或者说惊艳是有的,只是怜惜更多些。怜惜莫名而起,不知所以然。 大抵是在了怜惜这个少女换上红衣后,那眼底过于平静的,属于面前残阳一般的迟暮了罢。 “铮!” 夕阳下,悠扬琴音在少女迈开舞步,轻启红唇的那一刻拂动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少女乘风而舞,台上袅袅白气为她升腾翻滚,台后缕缕斜阳为她铺陈光辉。她的影子被天边的大红玉拉得很长很长,随着舞姿飞跃,一度挡住了席地而坐的众人的阳光。 洛歌也如同云辞一般,唱的忘乎所以,似乎此时此刻她就是那只凤,在云端翱翔,长鸣青天。 轩辕云景看着洛歌与祁酒间的默契,默默垂下头去。 此时此刻的师傅和云凡兄,仿佛是一个为另一人而舞,一个为另一人而抚,纵然天地间瞬时风云变色,怕也阻挠不了这二人之间的静谧安好。 真似是对佳偶呢。 “使我沦亡——” 当最后一个音节缓缓地落下,洛歌盈盈一拜,炯炯有神而温柔明亮的目光投向祁酒,“阿酒的琴,很好听。” “苏苏的舞,也很惊艳。”祁酒停止抚琴的动作,抬起眼皮子同洛歌的视线对上,深色涌出,微微勾唇一笑。 那一瞬,只有他身旁的祁灼,感受到了自家王兄身上气息的变化。 如冰如雪一般,淡漠高贵到不近人情。 便似神灵一般呢。 第128章 捕头徐忠(1) “哎呀,洛姑娘的舞艺这般精妙,奴家瞧着都有些痴了。”看着洛歌转身摘下面具,戴起轻纱,以斗篷遮面,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回到祁酒身旁后,云辞打个响指将那舞台子化作尘埃散去,举起酒盏对着洛歌敬道,“奴家甘拜下风,还请洛姑娘接了奴家这一杯酒。” “不能再喝了,再喝今儿便无法启程了。”洛歌摇头拒绝了云辞的心意,眼底尽是清明,再无一分醉酒朦胧之色。 云辞颔首,仰头将那一杯酒饮尽,适才开口问道:“恕奴家冒昧,不知洛姑娘和小公子还有诸位,要前方何方呐?” “四面八方而来,前往东秦皇都,西土临祧。”洛歌端起酒盏嗅了嗅杯中酒的香味,惬意地眯起一双眼,而后起身俯首作揖道,“多谢阿辞青梅酒款待,他日相逢,我洛某必当与阿辞再度痛饮。” “好。”云辞颔首。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如此,我们这便告辞,先行一步了。” 洛歌看着众人起身,朝云辞作揖拜过后,再度作揖,微微笑着随众人转身离去,朝着渐渐变暗的夕阳那一方走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云辞温柔娇媚的眼底才泻出一缕惆怅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云辞端起酒盏,高举头顶,睨起眼睛细细瞧着,唇瓣微微弯起来,颇似是自嘲地笑道,“原是愁上加愁啊。” “世人有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杜康乃是解忧之绝妙物,怎生到了阿辞的口中,竟是这般了?”一道覆满磁性的声音,突而从云辞后头传来。 逐渐昏暗的阳光下,缓缓走来一位身着绛紫舒袖云锦长袍,头戴紫金玉冠,腰佩紫葫芦的俊美少年。少年容貌叫人惊艳,便是水泽空与魏无痕那般容貌,到了少年这里,也要逊色一些的。 少年走到云辞身后,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指,取过那杯举过头顶的酒盏,将它伸到鼻翼轻轻一嗅,瞬时眯起紫黑色的眸子来:“阿辞的酿酒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君上谬赞了。”目光微微怔愣地看着那越发暗淡的斜阳,云辞浅浅叹着气。 “她为你和他算过了,你们这一世,缘分未尽,线还没有被牵到尽头。”将酒盏放在桌案上,顾尘伸手揉了揉云辞温软的发顶,“萧萧叫我转告你,莫要担忧,尘缘树从不欺骗任何一个生灵。” “奴家知道了。”云辞声音里多了一抹波动。 “五百年过去了,还是忘不了那件事么?”顾尘听见这个自谓,长眉一挑。 “五百年对于君上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可对于奴家而言,却是实实在在地守候了过去。在凡尘里的这些年头,奴家早已不知哪些该忘,哪些不该忘了。”云辞侧头,看着顾尘的下巴,眉间露出一抹迷茫与失落,“君上……他是不是……是不是忘记奴家了?” “何故此问?”顾尘摇摇头,有些不解。 “他今儿来时,淡淡漠漠的,总是瞧着另一个人,竟似是不愿多看奴家一眼。”云辞低头抿唇,心里堵得慌。 “傻阿辞,你瞧见了表面,却并不曾看到人心啊。”见她露出女儿家的娇憨,顾尘忍不住失笑,“看来这五百年,你磨砺的还是不够。” “不知君上今儿前来寻阿辞,所为何事?若是讨酒,可须得明儿劳烦君上再走一趟了。今儿生意好,奴家酿的酒都卖空了。只有缸子里的,却还不曾开封。”云辞理理心绪,站起身子朝着顾尘盈盈一拜,“给君上行个礼,省的君上又说奴家失了礼数。” “唔,阿辞你何时爱守礼数的,孤竟是不知?”顾尘佯做沉思的模样,只是眉间的笑却出卖了自家主人。 云辞:“……”和折尧帝神一般都是嘴上功夫厉害的。 听闻当年折尧帝神的那嘴皮子功夫,还是被扶摇帝神给磨出来的。她家君上日日缠着折尧神上,脸皮子厚了,嘴皮子也愈发的厉害了。 “好了,不打趣你了。今儿来是有一事要告诉你。”顾尘咳嗽一声,紫黑色的狐眸里淌出一抹严肃之色,“孤不善开玩笑话,但这决计不是玩笑。” “君上请讲,奴家洗耳恭听。”心头隐隐有一阵不妙的感觉,云辞面上娇媚褪去,被庄严和恭敬取而代之。 “前些日子我狐族小辈联合一股势力,勾结心怀不轨的魔族,闯入通天九尾狐族的圣地,盗走无数珍宝的同时,还打伤了在那里把守的大长老,也便是你爹爹。” 顾尘见云辞呼吸微微一顿,晓得她是担心了,沉默一瞬后,继续轻启薄唇,“他伤得很重——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他拒绝了孤给他的灵丹妙药。他想见阿辞——他说,你们快有五百年没见面了。” 在听到这里时,云辞的眼眶突而湿润了起来。 当年毅然决然地告别娘亲和兄长,她孑然一身追随云怀而去。游历时曾途经青丘,便去那里看了她那素未谋面的爹爹一眼——那会内乱已经平定了,她是第一次看见她家爹爹,也是从那会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一次。 五百年间,她因为要遵守自己对公子许下的诺言,也因为心头的那一股不成骄傲的骄傲,一步不曾踏足青丘。 便连娘亲病逝时,她也不曾过去。 女儿离家,便似覆水。覆水难收覆水难收,都已成覆水了,又怎么可能再回头呢? 何况,娘亲是因为自己当时随着一个人族道士离去,还得知自己契约了灵魂契约,适才气到病倒的。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所以她并不曾回去参与娘亲的葬礼。 因为心有浓浓的羞惭不安,因为自认为很重要的尊严。 “那么,阿辞可愿随孤回去?”顾尘见她眼底哀凉肆意,最后归于平静,便开口问道。 “当年娘亲离世时,我便惹来了兄长的不满。若这次我再不回去的话,只怕是真的要成为一滩覆水了。”云辞默默垂下眼睫毛。 那里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儿,顺着扑棱扑楞的睫毛缓缓地,缓缓地滴落到地上。 第129章 捕头徐忠(2) 东秦天授十年,五月上旬四日。 裕安城。 两队士兵手执长矛,站在城门口,目光认真而严肃地看着每一个排队入城的人。 原来,数日之前,这裕安城出了好几件命案。衙门口贴了好几条布告,说是严密搜查每个入城的人,但凡见到形迹可疑的人,通通有守城侍卫将之带走。 城门口布告栏旁头,一模样清秀的中年捕头手握腰间大刀,目光炯炯地盯着来来去去的人。 徐忠默默地擦擦额角细密的汗水,暗暗抱怨着那犯了一件案子不说,竟敢胆大包天接二连三犯案的凶手。 眼下时值五月,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他们却还要身着冬日里的袄子,连换的机会都不曾有——知县大人给衙门下了死命令,何时抓到凶手,他们何时才能饱饱地卧榻睡上一觉。 哎,若非那凶手迟迟不现身,他们现下早便换上了干净利落的薄衫,陪着妻儿子女呢。 有些烦躁地打个呵欠,徐忠看了眼旁头的捕快们配合侍卫检查每个过往的人,而后微微眯起,就要贴着木柱儿小憩一会。 这时,一些个嘈杂声音里的谈论,不急不缓地飘进了徐忠耳畔。 “姐姐听说了么?这次案子里头死的人不是没了手指,便是没了眼珠儿的,死相凄惨,模样瞧着甚是吓人!” “不过是几个邪教混混罢了,杀人手段残忍,倒是符合了那黑暗中跃动的身份。” “苏苏的意思,是要去抓他们?” “自然。否则我家小阿离,无缘无故的,凭甚么要去坐那牢狱?” “师傅有办法抓着那些家伙么?” “有啊,前提是那位打瞌睡的捕头大哥需得细细瞧着我,不似是个犯人才行。如若不然,我便要似小阿离一般,莫名其妙便在他们迷迷蒙蒙间,被当做嫌疑人送了进去。” “……”“……” 正在打瞌睡的徐忠:“……” 那听着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是在绕着弯子说骂自己黑白不分么? 他倏然睁开一双犀利的眼,冷冷地望向那说话的几人。 此人俱是少年模样,其中一位身着黑色斗篷,最是显眼。 再细细看去,这几人不便是洛歌一行人么? “这位小友,方才可是你说,能够抓到那凶手的?”徐忠看着那戴着斗篷的黑衣少女,怔愣片刻后,上前过去,瞅着洛歌的目光里带着一份探究。 他是乘劫一重天,自是能察觉到这小丫头的修为是在灵府之境。 不过,听那声音—— 左右二七不足,双六有余罢。 这般年纪的灵府之境修真者…… 徐忠的眼底突而亮起来。 兴许他们是出来游历的宗门世家子弟,能助自己抓到那凶手也说不准。 “是啊。不过捕头大人,您可须得检查仔细了。小女子面容丑陋,适才戴着面纱。若您觉着小女子是那嫌疑犯的话,便将小女子带进牢里头吧。”无事前者那股稍有些凌厉的灵魂威压,洛歌笑吟吟地开口。 徐忠:“……”他敢肯定这小丫头是在讽刺自己了。 祁灼听闻洛歌的话,默默地抽搐了一下唇角。 若苏苏那般容貌还算丑陋的话,那世间,怕是鲜有绝色了。 “嘿——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怎般和我家头儿说话呢!”旁头一个浓眉大眼的白面捕快穿过人群走到徐忠身旁,瞪瞪洛歌,颇是不悦地开口。 “哦,小女子冒昧了。”洛歌挑眉,俯首夸张作揖。 徐忠咳嗽一声。 近日却是抓了许许多多的嫌疑犯蹲牢狱,惹得那些无辜人哭喊连连,直直喊冤——说他黑白不分也不无道理。 可知县大人的命令,他又不可反抗。那可是自家上司,他都已经天命之年了,家里有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可不想丢了这铁饭碗。 “头儿,我看这小丫头也挺可疑的,不若将她也带回去好好审问!”那捕快再度瞪了一眼洛歌。 倏地,他感觉到身上一阵寒意——仿若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在直直看着自己。 因着天生的敏锐,捕快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捉到了洛天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 这小子一身白衫,身形削瘦,看着文文弱弱的,怎生会有那般重的寒意? 捕快心里好奇,还要细看时,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那亦是一个捕快,且容貌同前者有些个三五分的相似。 原来,这两人乃是亲生兄弟。前者名唤钱行,乃是家中幺子,后者名唤钱飞,乃是家中长子。 钱飞用手肘拱了拱钱行的腰部,而后朝着洛歌等人俯首作揖,不卑不亢道:“诸位小友,方才是家弟出言不逊,冒犯了。” 这几人气度一看便知是不凡的,尤其是那边上背着一把琴的紫袍公子。那袍子质地一看便是极好的云锦,且那眉宇间不经意淌出来的,可是只有大家族公子才有的优雅高贵。 他那弟弟生性粗犷豪迈,不在意这些细节,可不代表他并不曾在意到。 这几人,来头绝对不一般! “无妨。”洛歌摆摆手,祭出一个酒葫芦,拔了塞子仰头喝下一口酒。酒水透过轻纱,没入唇畔。 甘甜的酒香瞬时弥漫在空气里头,爱喝酒的徐忠翕动鼻翼,嗅着这股酒香味儿,心头微微一惊。 这是云怀阁独有的竹叶青! 那可是上好的名酒呢,先前他托了自家小弟前去那偏远小镇沽酒,等了大半晌功夫才沽到一小壶酒。 这般爽口痛饮……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徐忠咽口口水,默默腹诽。 “头儿。”钱飞看着微微愣神的徐忠,蹙蹙眉。 突而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徐忠再度咳嗽一声:“你们带……不,我带这些小友去衙门。这番巡查结束,你们唤了他人来轮值,随后去衙门。” “喏。”钱飞钱行兄弟二人相互看看,而后作揖一拜。 同守城侍卫打过招呼后,徐忠带着洛歌一行人入了城。 “小友何名?”徐忠轻车熟路地走着,头也不回地问。 “洛歌。”洛歌晓得他是在问自己,便慢吞吞吐出两个字。 “方才,洛小友说,邪教的小混混?”徐忠说着,眼底滑过一抹深邃。 第130章 凶手秦月(1) “嗯,杀人凶手乃是邪教的教子。”至于哪个教的,她现下还不好明说。 若是此事公诸于世,那么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动乱。届时打草惊蛇,惹得那些家伙越发小心谨慎不说,更会打破那两厮亲手而为,辛辛苦苦以数年心血布下的天罗地网大局。 洛歌看着徐忠在衙门口停下,笑着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瞅着自己。 瞥见他眼底的探究与杀意,洛歌微微一笑,双手抱胸,口气有些嘲弄:“堂堂一代捕头,竟是真的黑白不分了么?若不信我的话,大人何故带我入城?” 她晓得徐忠是在怀疑自己——他觉得自己知道凶手身份,必定和凶手有甚么关联,兴许还是同党。不过作为一个常人,这般想倒也不错。 “怀疑你是自然的。不过我带你入城,自有我说服我自己的理由。”徐忠又转过头去,目光微微乎其微地黯淡了一瞬,“希望这次,我没有看错人。” 那最后一句的轻声呢喃,不经意间飘进洛歌耳中。 愣愣后洛歌悄悄伸出袖袍下的手指,迅速掐动算了算,而后眉心微蹙。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瞧见自己时,会怔愣片刻。 原是因为那个人。 “徐大人,恕小子直言,小子略懂占卜之术,若大人信过,今晚小子就叫那凶徒现身。不过,小子有个条件。”洛歌淡淡开口。 “说。”徐忠挑眉。 “带我进牢里,我要去看两个人。” “……” 裕安城衙门牢狱里。 最昏暗的一间屋内,黄色油烛被不知何处飘来的风儿吹的左右摇曳,明灭不定。地上茅草横七竖八,偶或有几只肥溜溜的老鼠吱吱叫着飞快窜过去——这般瞧着,颇似穷人家的柴房。 屋内最里头一隅,有一个少年紧紧贴着墙角,双手抱膝,目光如古井般毫无波动。 少年五官虽稚嫩,却煞是好看,尤其是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纵是身穿囚服,发丝凌乱,面上灰尘覆盖,也难掩他自身的清冷与绝代风华。 而少年旁头的那间屋儿,还关着一个身穿囚服的貌美女子。女子的眉心有一朵朱雀般的图纹——她本该明艳的,大抵是身在牢狱,所以面上才会带着憔悴之色罢。 这二人,不是龙不离与婺秋,又是何人呢? “呆子,呆子,水在台上,馒头在台上,你倒是吃呀!呆子,呆子!哎呀呆子,你别坐那里了行不行?”婺秋看着被关进牢狱来,这几日一直保持着那动作的龙不离,面上带着清晰可见的焦急之色。 前些日子她追着龙不离来到这座城市,不知怎的惹到了那守城侍卫,稀里糊涂就被强行打晕给关了进来。 她醒来的时候,龙不离刚刚被送到牢里。 听旁头的人说,龙不离因着不大肯说话,在被提审时吃了好些苦头。若非晕了,又适逢再度闹出命案,只怕那些个衙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净是些靠着银子使活的。这公子唇红齿白,一看便知是大家族里头出来历练的,受了那些刑罚,想必是有内伤的。”关在婺秋旁头的一个囚犯看着刚被换上新囚服的龙不离,如是叹惋。 回忆至此,婺秋见龙不离似是一块木头般一动不动,心头越发地焦急。 “呆——”在她开口想唤龙不离时,一到熟悉的身影倏而映入了眼帘。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少女从拐角处,朝着这边一步一步走来。斗笠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少女在侧头看着自己——她确是朝着这方看来。 “洛洛……”婺秋怔愣。 洛歌对着婺秋微微一笑,转身看着旁边随行的钱飞,拱手作揖道:“劳烦这位捕快大哥,将这姑娘放了,还有替小女子打开这道牢门。” “好。”钱飞颔首,取出钥匙相继开了牢门。 婺秋飞快地走出去,到洛歌身旁,悄声问道:“洛洛,你怎知我和呆子在此的?” “算到的。”洛歌看了看婺秋,确认她并不曾受伤,适才将目光投给角落里,那看上去甚是安静的少年。 少年紧紧蜷缩着自己,目光暗沉,似乎是还不曾发现牢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并直直看着自己。 婺秋顺着洛歌的眼光看去,瞧见龙不离此时缩成一团的模样,心头登时一抽搐。 “洛洛,呆子已经好几日都这副模样了。你去劝劝吧,我劝不动。”婺秋低下头,刘海垂下一片阴影,遮掩住她眉宇间的一切神色。 “知道。” 洛歌点点头,缓缓地走上前,蹲下身子,使自己的目光与少年齐平。 两目透过轻纱,直直地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呆滞。 心口微微一震,洛歌伸手将少年耳鬓乱发给理顺了些。在她的指尖触及少年的那一刹,她感受到了后者明显的颤抖与瑟缩。 那是一种身子对于恐惧的本能反应。 在这牢狱里,小阿离因着蒙冤,吃了很多苦罢。 轻叹一口气,洛歌放柔声音,浅浅开口:“小阿离,是姐姐。” 少年颤抖了一下,古井无波的眼底泛起一缕细微的波澜。 “姐姐来带你和阿婺离开这里。” 少年再度颤抖一下,眼底翻出的波澜愈发清晰。 “快些起来,地上凉的,乖。” 在那哄稚儿般的一声乖字落下,龙不离的眼终于不再只有木讷——他的眼里倒映着洛歌的一袭黑纱,他的耳畔回旋着洛歌的那一个乖字。 不知道为什么,龙不离在听到那个字之后,眼眶突而红了起来。 “洛姐姐——”轻启薄唇,少年声音喑哑低沉,似是那深秋时的落叶一般,听得人心萧瑟。 “姐姐在呢,乖。” 洛歌伸手就要再度揉揉龙不离的发丝,却不料后者顺势朝前,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头紧埋腰侧,狼狈地大哭起来。 是了,狼狈地大哭。 没有一分清冷绝代的小公子模样,此时此刻的龙不离,俨然就似是一个因为极度恐惧害怕,而躲到母亲怀中肆意哭泣的稚儿。 “姐姐——我害怕——”真的,真的好害怕。 在那两声乖下,龙不离终于忍不住,在洛歌面前卸下了自己清清冷冷的表面伪装。 彼时,婺秋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呆子是龙氏一族的少主,但同时—— 他仍是一个需要爹娘呵护,需要他们羽翼庇护的垂髫少年啊。 第131章 凶手秦月(2) 洛歌晓得,龙不离初游历凡尘,未曾经历过牢狱之灾。 在濒临死亡边缘,与绝望打照面的时候,他终是晓得自己仍只是一个垂髫少年——他那孩童般的本性,自然而然便会展露出来了。 钱飞站在牢房门口,默默地看着那眉间染着一颗朱砂的少年紧紧抱住洛歌,涕泪横流,模样狼狈的甚是不堪。 许久之后,见龙不离哭够了,开始抽抽噎噎,洛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搀扶着他起来。又反手祭出木灵珠,贴到后者脸颊上——灵珠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晕,只一瞬便包裹住了龙不离。 待到光晕散去,龙不离已然又变回了那个清清冷冷的紫衣少年,以眉心一点朱砂傲立风华,不染尘世之淤泥! 钱飞很明显地感受到,龙不离的气息变强了许多,不再似先前一般羸弱了。 那颗会发光的珠子,带着极其强悍的生命气息,想来必是一种灵宝罢。钱飞如是想道。 “洛姐姐,对不起。我……我太弱了。”准确来说,是他太弱懦了。 龙不离垂下眼角,遮掩住一片痛苦与无奈。 “我知道你的心里头有一道坎儿过不去。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洛歌伸手替龙不离整理了一下衣襟,将木灵珠递给他,而后推搡着他走向婺秋,传音入密道,“阿婺陪你入狱的,去给她看看罢。” 龙不离颔首,走向婺秋,在后者呆愣间,抓过婺秋的手,将灵珠放到了她的掌心。 温润的光晕包裹着婺秋,待到散开之后,将她变回了那个身着大红霓裳羽衣的桀骜女子。 “臭呆子,谁要你关心!” 婺秋突而大力推开龙不离,红红的眼眶狠狠瞪着他,而后化作一道流光遁去,看得钱飞目瞪口呆。 能变作流光离去的……怕不是妖孽? 龙不离怔怔地回头,将灵珠还了回去,看着洛歌,表示自己对于婺秋这番举动的不解。 “过些日子,她会回来的,不必担心她。”收起灵珠,洛歌侧头,见钱飞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和龙不离,眉宇间有些惶惶然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拱手作揖道,“这位捕快小哥,还请带小女子和幼弟离开,叨扰了。” “无妨无妨。”钱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垂下眼角,头也不回,脚步飞快地走了开去。 仿若身后是甚么洪水猛兽一般。 “姐姐,他被吓到了么?”龙不离跟着洛歌,传音入密问。 “修为较低,没见过飞天遁地,看见阿婺化作流光,误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连带着我们一起当做个同种了。”洛歌轻描淡写地回。 “……” 飞天遁地啊。 龙不离抿了抿唇角。 那可是……那可是最叫人向往的御空术呢。 而他现在,除却那日秘境,同洛姐姐他们一起修习的移步幻影之外,到现在却是连基本的御剑术都还不曾入门。 听闻龙夜珉他们已经能够御剑短暂飞行了。 而他这个被遗忘的少主,连本御剑飞行术都不曾有。 龙不离的唇角再度抿了抿。 “小阿离想学御剑飞行?”跟着钱飞左拐右拐,洛歌挑眉,传音入密问。 “嗯。”龙不离颔首。 “待这几日整顿好了,抓到教你含冤入狱的凶手,姐姐教你御空术——最好的御空术。”到了衙门门口,洛歌对龙不离如是传音入密,而后同钱飞作揖一拜,“替我谢过徐捕头的新任之恩。洛某必定不负期望,抓到为非作歹的凶手。” “劳烦洛姑娘还有诸位了。大人叫我给姑娘传话,若姑娘需要用得到衙门的地方,只管说便是。”钱飞摆摆手,颇有些好奇地看着洛歌,“恕在下冒犯,方才那位姑娘她——”是哪门子妖物,还是神仙人? 他有些难开口,毕竟这是人家的私密事。 “她名唤婺秋,乃是我的好友。若这世间,有她这等随随意意便被你们抓住的妖的话,只怕妖族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洛歌见钱飞嘴角微微抽搐,眼底恐惧却是一瞬消散了开去,便再度拱手,“既如此,那么洛某变现告辞了。” “嗯。”钱飞看着那两个不足二八,甚至不足二七的小人儿,忽而摇着头笑了起来。 什么世道,现在连小娃娃都能出来,抓他们不曾抓到的凶手了么? 在抵达一座名为悦来客栈门口的时候,洛歌顿下脚步,转头笑着对龙不离开口:“我叫阿酒他们去寻一家客栈等着,闻着气息来的,便在此了。快些进去休憩罢,从今日晚上开始可是要忙活的。” “洛姐姐,对不起。”龙不离垂着眼角,声音轻轻。 “不必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的那颗赤忱之心——明明可以侠肝义胆,做个堂堂正正的好剑客,却因跨不过的恐惧而成就如今这副有家回不的的模样。”洛歌见龙不离错愕抬头,心底有些不忍,却还是继续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与其说是游历天下,倒不如说是被迫离家。” 她算到的卦象里显示,龙不离是龙氏嫡系唯一的一脉。若非那件事的话,他根本不会沦落到这般有家欲归而不得回的田地。 若不能叫他直面这道多年跨不过去的坎坷的话,她洛歌以帝神之名起誓,这一世,他都无法和自己的梦一般,扬名四方,成为一代赫赫有名的剑客。 只叹命是无情啊。见龙不离又沉默下去,眼底是细细碎碎的波澜,洛歌心里轻叹。 “好了,且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快些进去罢——有好些出名的菜,都是小阿离你不曾尝过的。”洛歌默不作声地转移话题,拉住龙不离的袖子,带着他一步跨过门槛入了客栈。 客栈的一楼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祁酒等人在楼梯偏安一隅点了一桌佳肴,静静等着那个身穿黑色斗篷少女的归来。 “回来了!” 在感受到熟悉的灵魂波动时,轩辕云景和洛天同时如此想。 洛歌拉着龙不离走到桌前,叫他坐在轩辕云景二人旁头,而后顺着祁酒身旁坐下,扬声开口:“小二,给我来一坛上好的剑南烧春!” 第132章 凶手秦月(3) “好嘞!”打从洛歌进来,便默默随着注视着的店小二听闻她点了自家的招牌,忙笑着脸离去,不多时便拎来一大坛子酒,放到桌上点头哈腰地笑,“姑娘且慢用,小的这便忙活去了。” 洛歌将那酒坛子抱来,抬手揭了酒盖,一股醇香顿时扑鼻而来。 拎了坛子在瓷碗里倒上满满一碗,洛歌仰头大口一灌,感受酒水穿过轻纱落入喉中,忍不住惬意地咂嘴:“好酒!” “苏苏,秋妹妹呢?”她不是同不离一道的么?祁灼左看右看不见婺秋,见洛歌饮酒,终是忍不住问道。 “腿在她身上,她想离开我也拦不住。”洛歌放下瓷碗,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众人,“大家吃好喝好,今晚行事,叫那凶手现出原形!” “好!”众人大笑间,齐声应下,举杯相敬。 洛歌吃着酒水,被轻纱遮住的眼滑过一抹暴戾的阴鸷之气。 在他人不触碰到她逆鳞的情况下,她本着七宗罪的训诫,不随意抹杀任何一个生灵的性命。但,若有人碰到了她的逆鳞,她断不会轻易饶了他们的。 胆敢叫小阿离蒙受牢狱之苦,那么—— 便用万倍的疼楚,来奉还吧! 是夜,亥时末。 裕安城里的人家都熄了灯火,夜市散去后,除却打更的上夜人,路上便只有捕快和侍卫巡夜的脚步声了。 城里某处农宅里头。 一白衣小公子趁着皎皎月色盘膝而坐于庭院石桌前,一边悠然自怡地饮酒,一边轻轻浅浅哼着一支不出名的小曲儿。 这时,不知从何出刮来一阵阴风。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生得这般俊俏,可是有意中姑娘了啊?”一道娇媚的声音倏而传来。 白衣小公子停住饮酒的动作,缓缓抬起眼皮子看去。月色朦朦胧胧的,衬得那白衣小公子越发似是天上的仙人。与此同时,月光也照亮了那来着的面貌。 好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 但见她身着红色舞服,媚眼如丝。缓缓落到白衣小公子身前,巧笑如嫣地坐到后者身旁——刹那间香气扑鼻,惹得小公子连连蹙眉。 穿着一身红衣服,都还没有婺姐姐好看呢。洛天如是想道。 原来,经过洛歌的推演,发觉这凶手只杀年轻俊美,且修为不俗的男子,而后夺走其身上的某一部位做个留恋。 为了引出那凶手,洛天自告奋勇,做个诱饵,叫洛歌等人和那些捕快暗中布局,好抓住这逍遥法外的凶手。 现下看着那阴风,想来这妖娆女子便是他们等候多时的凶手了。潜藏在暗处的徐忠和钱飞兄弟二人目光炯炯,心里头激动不已的同时,还有些讶然。 确是该讶然。 那个令他们头疼了好些日子的凶手,竟是个貌美的妖娆女子,真真折煞他们这些捕快的颜面啊! “小子洛天,暂无意中人。不知这位姐姐芳名?缘何半夜三更,闯入小子民宅?”晓得这厮十有八九便是凶手,洛天不动声色,文面小生般的白面儿上露出一抹疑惑。 “小女子名唤秦月,有个意中人。至于缘何出来么——”秦月忽而笑盈盈地靠近洛天稚嫩却不减风华的面儿,“自然是找个如意郎君,来个春宵一夜啊。不知,洛小公子可愿从了小女子,做个一夜如意郎君?” 她挑挑眉,在洛天耳畔轻轻吐气。 暗中观察的众人:“……” 见过直白的姑娘,没见过这般直白的姑娘。 听得秦月说得这般不害臊,颇有些调戏的意思,洛天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红晕。 他咳嗽一声,离秦月远了一些,而后目光不自觉地低下去,看着手中的酒盏:“秦姑娘已有意中人,为何还要出来?还有一件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矜。” 秦月再度挑眉。 她自诩身段妖娆姣好,但凡是个男人见了,都会血脉喷张,把持不住的。先前那些个臭男人,一个个远远看到了她,便丢了三魂七魄一般。 若非为了采阳补阴,练就那等邪术,她才不会去寻这些个男人做鱼水之欢。 男人啊,没一个是好东西。 除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名唤洛天的小公子倒是有些意思。 有些耐劲儿,是个不为女色所动的好小子。可惜啊,今儿不论他是否愿意,她秦月是吃定他了。就是嫩了些,不大好下手。 秦月如是想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意盈盈犹如盛开的桃李,叫人舍不得眨眼:“意中人是有,不过早便已经魂归了西天。否则,小女子那会日日夜夜地寻找如意郎君呢?” 洛天抬眼看来时,捕获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一缕怅然与苦涩,心头不由得怔了怔。 大抵,她没有撒谎吧。 “我……” 洛天闪烁着眸子,话还不曾讲出来,便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抢了先—— “大胆凶徒,还不快束手就擒!”钱行提着一柄刀,大喝一声从高竖起来的砖瓦后头钻出来,纵身跃到秦月身旁,便攻了过去。 此时此刻,他的眼底满是怒意。 若非这厮,他此时此刻都已经在陪着自家老爷子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了。 若非这厮,他和弟兄们也不必日日夜夜地绷紧心弦,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来回回搜寻裕安城。 一念及此,钱行眼底的怒意与埋怨越发深了起来。 “哼,无知小儿。”秦月的媚眼直直看着洛天,勾勒起来的红唇不见一丝温度。她微微昂起双手依靠石桌撑起的下巴,眉梢一缕讥讽快速淌了出来。 从方才踏足这片院落开始,她便已经察觉到有人潜伏着了——她并非是因着畏惧而装作毫不知情,其实她压根不屑。 一群凡界的修真者于她而言,不过是些蝼蚁罢了。若非为了那功法,她甚至不会踏足这个只有区区元婴境界的修真小子的院落。 太低了,太弱了! 在钱行的刀就要落到秦月发丝上时,一道凌厉的灵魂威压骤然迸发,只电光火石间便弹开了钱行。 可钱行并不曾狼狈地摔到地上——他被随着洛歌等人一道出来的钱飞与徐忠合力拖住了后背,使之稳住身形,适才不曾摔倒。 第133章 再逢友人(1) “哟,原来尽是一些老东西和小东西啊。”看见众人或稚嫩青涩,或略显苍老的面颊,秦月打个呵欠缓缓站起身子来,“既如此,姑奶奶我便不奉陪了。” 但见她纵身一跃,便要离开。 彼时,一道火焰横空而来,直直地击中秦月的肩头。 秦月的身子颤了颤,在半空顿住。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洛歌把玩着手里的火灵珠,眼底浅红色熠熠生辉。 秦月转头,看向那空灵声音的主人。她不急不缓地抬手,拍去肩膀上的火焰,缓缓勾唇一笑:“若姑奶奶我想走,你一个凡阶之境的小丫头片子,乃至你们这群老弱幼少,拦得住么?” 便转头迅速离去,不做停留。 “可恶!就这么让她跑了吗?!”钱行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地恨恨开口。 “她不会跑。她过些日子还会来的,只要耐心地等着便是。毕竟,到嘴的鸭子飞走了,才是最最叫人眷恋的鲜肉。”洛歌收起灵珠,眼底又恢复了原先的清澈。 她微微一笑,朝着徐忠三人拱手作揖,“若三位大哥还信小女子,且过些日子待小女子唤人传话了再来罢。今儿有劳大家了。” “你怎敢保证,她便一定是我们所要寻的凶徒?”徐忠挑眉,眼里仍还有一丝怀疑。 “其一,谁家女子深更半夜不休憩,穿着暴露的舞裙似个夜行贼一般来农舍;其二,我学过些算卦的本事,能算到她今日前来,必然晓得她便是凶徒;其三,洛某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屑撒谎。那等小儿所做之事,为我所最不耻的。”洛歌轻描淡写地开口,而后转身朝着洛天招手,空灵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小天,过来。” 洛天听话地起身,走了过去。 徐忠看着那边的姐弟二人,抿了抿唇角,转身拉扯着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钱行离了开去。 钱飞却是不为所动。 在自家头儿离开之后,他定定看着不远处轻声叮嘱洛天关于修行之事的洛歌,俯首作揖,而后轻启双唇:“敢问洛姑娘,方才为何要手下留情?” “我以为你们做捕快的,都是些眼拙的。看来,你还不算太眼拙。”叮嘱完之后,洛歌祭出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饮下去后惬意地咂巴了一下唇角,适才转身看着钱飞,微微一笑。 钱飞:“……” 不得不承认,这个洛姑娘的嘴上功夫,不是一流的毒。嘴角抽搐间,钱飞如是腹诽。 “我是手下留情了,可是,她不也手下留情了么?”洛歌看着钱飞有些错愕的面颊,又灌下一口酒,适才娓娓道,“她一个地阶的修真者,将你们这些凡阶之境的修真者打残,乃至轰杀,不过绞杀蝼蚁般的轻而易举。” “那她为何不下手?”钱飞心头疑惑。 “因为,不屑。”洛歌扭头看向天际——那里是秦月离去的方向。她的唇畔微微勾了起来,眼中的深邃无人看见,无人可知,那一道似乎是呢喃细语般的声音,缓缓淌出,“若非她是那个教的,凭着这性子,我还倒要钦佩一番。” 钱飞并不曾听清洛歌呢喃了些什么,因着天色已深,便作揖告别追随早已离了农舍的徐忠。 “姐姐方才,为何要手下留情?”洛天见钱飞走了,又将那问题道出口来。 “我不是说了么?她手下留情放过了小天你,我便也手下留情放过她的肩膀。”洛歌伸手揉揉洛天的头,而后又看看众人,“都早些回去歇息罢,明儿起要修习的。” 除龙不离外,众人俱是疑惑那修习是个甚么。却也不问,纷纷颔首后回了客栈,唯剩一紫衣公子。 祁酒看着洛歌,浅浅一笑:“苏苏唤我留下,所为何事?” “带阿酒去会个朋友,阿酒认识的。”洛歌微微一笑,执起前者的手便纵身跃着离了开去。 裕安城循着城主的规矩,亥时起至寅时末俱是宵禁。而在一些偏离主街道,看似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头,却是异常的热闹。 一座名为弄玉阁的青楼。 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偏安一隅。 一蓝袍公子左拥右抱,眉开眼笑地举杯,同身旁的一位墨衣公子,以及一位紫衣公子言欢,好不快活! “逍遥君,骛山君,还有小嫂嫂,此乃上好的竹叶青,且与我痛饮!今儿一聚,可须得美人在怀,醉了也不归啊!”水泽空朗声一笑,抱紧怀中美佳人儿,将杯子举得更高了一些。 魏无痕与苏紫御云箬衣三人摇头失笑,同时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唯有旁头做个隐身人儿的君十一,默默地绷紧脸,不叫自己面上破功,笑出声来。 主子为了躲避看似后退,实则步步紧逼的老爷子,竟然不惜跨入从不到来的青楼。自己抱着美人儿不说,还带上了凑巧碰到的,即将成婚的二位少主,以及前去参加婚宴的魏公子——若是被水老爷子晓得了,只怕是要去祠堂里听上个好半晌,乃至一两日训诫的。 他晓得自家主子这是在做戏给自己看——他是老爷子丢给主子的影卫,当然算是半个眼线。若老爷子从自己口中听说他家那不碰女色的好公子入了青楼,还左拥右抱,必是高兴都还来不及的。 兴许还会想,自家儿子终于开窍了。君十一一边注视着水泽空极力忍住厌恶,十足做戏,一边在心头默默地腹诽着自家的两位主子。 “话说回来,阿泽的意中人可是寻到了?”魏无痕放下酒盏,看着脖颈上多了好几道印子的水泽空,挑眉揶揄。 被重重脂粉味道包裹着的水泽空:“……” 逍遥君这是在明知故问嘛! “我们两个凑一块,不就找到意中人了么?”顺势推开怀中两位美佳人,水泽空忽而凑前靠近魏无痕,在他耳畔轻吐气息,声音覆满磁性而又极具魅惑,“两个搞基的大老爷们儿,找什么意中人嘛。” 从旁人角度观望,水泽空与魏无痕便仿似紧密贴着脸一般——亲密的诡异。 君十一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毛骨悚然。 完了完了,水氏一族要绝后了! 第134章 再逢友人(2) 余光瞥见两位佳人异样的眼神投过来,而后抿唇笑着离去,又瞥见君十一以及苏紫御二人那不可描述的目光,魏无痕的唇畔狠狠抽搐起来。 “靠!老子性取向正常的!”他一把推开水泽空,狠狠地瞪了过去。 见摆脱了两个美人,戏也做的差不多了,水泽空大笑着坐了回去。 “凌天君,不知基佬,还有那性取向……是何意思?”苏紫御抬起温润的眼,浅浅看向水泽空。 水泽空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喝嗨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魏无痕,见后者微微颔首,便立刻再度举起酒杯,撸了袖子站起来大喝一声:“甭管那些个劳什子基佬不基佬的了。今儿既然难得一聚,那么我们便不醉不归!” 众人皆举杯相敬,言谈甚欢。 洛歌走进来时,远远地便瞥见楼梯拐角处笑的肆意的水泽空与魏无痕二人。 “阿泽?”祁酒还在疑惑为何洛歌要拉着自己来青楼时,同样看见了楼梯拐角的那四人,温润的眼里泻出一抹错愕,“他们怎会来青楼?” “哎哟!这是哪来的俊公子啊?!您们快且进,奴家给好生招待着!”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看见进来的这二人气度不凡,尤其那背着一把琴的紫衣公子,更是集华贵与优雅于一身。不由眼睛一亮,笑盈盈地上前去招呼。 “劳烦妈妈了,我们来寻人的。”洛歌微微一笑,指指楼梯口的那四人。 老鸨愣愣。 这戴着斗篷的黑衣公子原是个尚不曾及笄的姑娘家家啊。 来寻人么——那边四位出手可是相当阔绰的。就看那蓝衣俏公子,包了两位头牌名妓虽又推了开去,却仍是大大方方地赏了一人一万两银票。 那么多钱,想来必是大家族出来的。这两位瞧着气度也是不凡,说寻人也不足为过。 “您请您请!”念及此,老鸨便笑盈盈地让开了路儿。 水泽空正与魏无痕划拳划得兴高采烈,斜眼看到一袭黑色斗篷,那口中的酒瞬时喷了出来。 被喷了一脸的魏无痕:“……” “小狐狸这么激动作甚?”洛歌挑眉,不急不缓地朝着魏无痕三人作揖,“逍遥君,骛山君,云姑娘。” 祁酒亦是朝着四人作揖,而后随着洛歌坐在了水泽空对面。 “我去怎么又是你这个臭丫头?”水泽空无视了魏无痕有些不爽的眼神,瞪着洛歌,满眼的不敢置信,“怎么到哪都能碰到你啊!” 先前他被君十一寻到时,君十一变替老爷子带了话。 “那小丫头瞧着与你颇有缘,不若将就将就。” 水泽空只用了一句话将自家老爹给驳了回去。 他说,名花有主不轻摘,朋友之妻不可欺。 于是水老爹便默默地不过问他与洛歌的事了,却仍是派了君十一前来督促着。 美名其曰,为主子找媳妇。 虽是如此,水泽空还是对洛歌这个名字有了膈应。 “见到我很惊讶么?”洛歌挑眉。 水泽空:“……”不是惊讶,是惊吓。 每次一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在这念头落下,水泽空便瞧见洛歌拿起一个酒盏,倒了一杯竹叶青,浅浅抿了一口,在酒液穿过黑纱落入喉中后,适才轻启朱唇:“既然有缘再会,不若小狐狸和逍遥君,还有二位且帮我个忙如何?” “不如何!”水泽空嘴角微微抽搐,想也不想地接话。 他暗中翻了一个白眼。 之前哪次碰着这臭丫头,叫他帮忙,哪次不是打一个修为比他们高出许多,且十分难搞的? “小丫头,找我等帮忙,所谓何事?”对于水泽空异样的神色,魏无痕只是耸耸肩膀,而后挑眉看向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的洛歌。 这神棍一般的小丫头,竟似男儿一般爱饮酒,还总戴个斗笠面纱,当真有趣得紧。 “抓一个,通天教子。”洛歌缓缓放下酒盏,平和的目光里爆出一缕寒冰般的冷芒。 在那四字被洛歌脱口而出时,水泽空怔怔,迅速与魏无痕互相望了一眼。 云箬衣的瞳孔微微一缩,苏紫御暗中伸手握紧前者袖袍下轻轻卷紧的拳头,以示安慰。 “这个臭丫头,每次都拿我们所追寻的来压我们,脾气都没了。”心里晓得洛歌会算卦,且算得极好,想必是知道那些陈年过往的,水泽空便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洛姑娘,那通天教子——”云箬衣的眼瞳闪闪烁烁,便仿似风里的烛火一般,明灭不定。 “和姑娘不曾会过面,却是和曾见过面的人有些关系的。”洛歌微微颔首。 云箬衣的瞳孔再度缩了一缩。 昔年那一幕犹似昨日,却是她这一世都将铭记的永恒噩梦。 那个乖巧小女孩绝望的叫声,突然便回旋在耳畔,叫云箬衣的面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允琤哥哥,曦儿害怕。”她默默地垂下眼角,伸出另一只手,抓紧苏紫御的长袖,揪出一片褶子印来。 “曦儿莫怕。那件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别人,怪也只能怪那场雪灾来得太过突然,以及——”苏紫御意识到还有旁人在,便默默噤了声,握住云箬衣柔荑的手抬起,揉揉她的脑袋,浅浅一笑,“哥哥一直都在,护你年华安好。” 水泽空与魏无痕同时低头,默默地做出吐血的动作。 果然到哪都摆脱不了做只狗子,只吃狗粮不吃人食的命运呢。 祁酒看着苏紫御与云箬衣渐渐相拥的身影,眼底掀起一抹不知名的情愫。 那种人人都拥有着的男女长情啊,是酸甜,还是咸苦呢? “待我替阿酒炼制出了九转启情丹,破解了那两味断情绝爱的丹药药毒,阿酒自会知晓。”洛歌凑近祁酒,伸起杯中酒,不再传音入密,而是朗声一笑,“故友也见到了,既如此,那么待这坛竹叶青饮尽,便回客栈休憩罢。” “好。”祁酒莞尔,斟了杯酒同洛歌相敬,而后饮下。 当略带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时,祁酒温润的眉宇微乎其微地蹙了蹙。 到底还是茶水合胃口一些呢。 第135章 御空之术(1) 在水泽空传音入密,答应去抓那通天教子之后,洛歌一行人吃罢竹叶青,便回了她所在的客栈,一同休憩。 翌日清早。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以及洛天在睡意朦胧间,被洛歌敲着房门,唤醒了过来。 “师傅何事?”轩辕云景迅速更衣,换了鞋子,下榻起身。连长发也不曾梳起,便给洛歌开门作揖。 “今儿起教你们御空飞行之术,往后早些起来罢。”洛歌瞥见轩辕云景这副模样,不由得失笑,“阿景,小阿离还有小天还不曾梳洗呢。” “适才被姐姐唤醒。”洛天匆匆着了外衣,颇有些羞赧地摸摸后脑勺。 “师傅来帮你束发罢。” 洛歌微微一笑,带着因自己这举动而有些不明所以的轩辕云景坐到桌前,幻化出一把木梳子,一点一点,轻轻地为他梳起头来。 只不多时,那长发便绾起,轩辕云景也顿时变做个俏小公子哥儿。 若旁人细看,必可瞧见轩辕云景耳根子上的那坨红晕。 “阿景的头发真好。”洛歌转头对着洛天与龙不离招手,“小天和小阿离也过来,姐姐给你们梳个头。” 自古只有亲密之人才可为男儿绾发,除了很小时候的爹娘之外,他们素来都是自己绾发的。 龙不离与洛天面上一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乖乖巧巧坐下,一声不吭。 “发丝轻高绾,则成大学焉。学大艺,屡大节,日后要堂堂正正地做个好男儿,不辜负亲人,不辜负朋友。顶天立地,对得起你自己的,即将戴起来的发冠。” 洛歌将二人的发丝以玉簪绾起,微微笑着开口道,“我知道这些话与你们而言,尚有些过早了。不过早些晚些都一样的——日后弱冠,行侠仗义时,切莫忘了姐姐现下的话。” “阿珩谨记。”“阿离谨记。” 洛天与龙不离同时俯首作揖。 “好了,用了早膳便去裕安城的后山来寻我,我在那里等你们。”洛歌伸手揉了揉轩辕云景的头,便出了房间。 “珩弟,阿鸿,你们可知,洛姐姐为何会突然为我们绾发?”龙不离目送那道黑影离去,侧眼看向洛天。 轩辕云景摇摇头。 洛天亦是看着洛歌的背影,温儒的眼里泻出一抹他人看不到的深邃:“大抵,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罢。” 因为,她可是—— 会算卦的呢。 洛歌施展移步幻影,先众人一步到达了传音入密约定好的裕安城后山。山顶上林木葱葱郁郁,唯有一片斜土露出了脆生生的嫩尖儿。 那斜土上,有一个紫衣公子盘膝而坐。公子面目温润淡漠,气质不凡。但见他闭目抚琴,琴音袅袅,回旋四方。 “阿酒来得可真早。”洛歌干脆就地而坐,捡了一根嫩草轻挑开轻纱,含在口中,双手撑起下巴,清澈如水的眼底倒映着那个浑身散着淡淡药香的紫衣公子。 “不是你说要抓那劳什子通天教教子的么?”一道覆满磁性的声音倏然从旁头传来。 洛歌斜眼看过去。 只见一蓝袍公子双手做枕,斜靠在一株树上。 嘴里头同自己一般,含着一根嫩草。见自己看过来,便微微挑起薄唇揶揄:“怎么,是净顾着看我们家云凡君的美色,忘了正事了么?” 水泽空那一双如桃花一般的凤眼中充满了十足的戏谑之色。 “铮!” 祁酒的琴音有了一丝的错乱,却又很快变回了原来的音调。 “阿酒的美色我是要看的,通天教子也是要捉的。时间充裕,两者皆不误。不过倒是小狐狸和逍遥君,却似该找个归宿。否则,便也只能这般干瞪着眼瞧望了。”洛歌不急不缓地接了水泽空的话。 刚刚赶过来的魏无痕:“……” 他这是不在场也躺枪? 水泽空默默抽搐起了嘴角。 想噎一回她的,却被她给噎的一句话都回不了。明里暗里讽刺他是单身狗子,要时时刻刻地吃狗粮——这一道梗子,只怕于他和逍遥君而言,是个过不去的硬伤。 啧,臭丫头这毒舌功夫,真的是一绝啊。水泽空在心头如是腹诽。 “丫头,不是说要抓那通天教子么,怎么不见那邪教教子身影?”魏无痕走到水泽空旁头,看着洛歌,有些不明所以。 “天机不可泄露。待时机到了,她自会现身的。现下良辰美景,天清气朗,可不便是游山玩水,顺带修真的大好时机么?”洛歌摇摇头,听着祁酒的琴音渐渐落了尾声,便伸起手指算了算。 大抵不消片刻,小阿离他们便要来了。 “哎,早知道今天见不到那劳什子邪教教子,我就待在院子里修炼我的寒冰剑法了。”水泽空郁闷,仰天一叹。 被臭丫头坑了,这么大清早的起来,本以为要活络筋骨的,结果头脑吹凉风活络着清醒了,而四肢却仍是懒懒散散的,不愿意上工。 “寒冰剑法没有一定修为,修炼不了。”洛歌云淡风轻地戳破水泽空随口绉言。 水泽空已是地阶之境的修真者,对于这等神阶的功法秘籍,必是清楚自身修为不达到功法所需的境界,根本修炼不了对应的层次。 像水泽空现下的修为,能修炼到第三式已然是极好的了。 水泽空:“……” 臭丫头这嘴皮子,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叫他颇有些尴尬啊。 “师傅。”彼时,一道声音的出现缓解了他的尴尬。 众人抬眸望去,见轩辕云景三人齐步而来,朝着这边遥遥作揖。 祁酒缓缓停了抚琴的动作,将琴收起背在肩上,站起身子走到同样站起身子的洛歌旁头。 如玉的容颜看了看水泽空与魏无痕,以及轩辕云景三人,最后缓缓落在那一袭黑纱之上,微微一笑:“苏苏,骛山君和云姑娘托我转告你一声,这几日他们有事要先离去一趟,同时借走了阿泽的重黎剑——他们不日之后便会归来,归还重黎剑,同时与苏苏一道捉拿邪教教子。灼灼她听闻那徐捕头家中有些奇闻异录,心里好奇着便去借阅了,想必今儿是不会来的。” “重黎不是你的宝贝疙瘩么?竟然说借就借了?”魏无痕闻言,顿时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第136章 御空之术(2) “我也不想啊,可谁让他是骛山君呢。”水泽空耸耸肩,做出一个状似很无奈的模样。 他的眼底以奇异的速度滑过一抹深邃。 大概是听闻通天教子,小嫂嫂想起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罢。便如同他一般,只要一听到四大邪教的名字,就会下意识地想起—— 那个风雨交加,充满了殷红鲜血,死亡恐惧,以及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暴雪之夜。 “既然来了,便开始罢。”洛歌吐了草根,首先看向龙不离,目光里满是长辈的随和,“小阿离可还记得,姐姐说要传授你最上好的御空飞行之术?” 龙不离颔首,目光里染上一抹怔愣。 莫不成—— “今儿起,我便教你们三人御空飞行之术。首先,何为御空,何为飞行?” 洛歌看了看三人,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猛地朝前方抛去,却只一瞬,便叫那树叶硬生生顿在了半空。但见她一步踏起,竟是离地一尺,踩着空气走到树叶旁头! “以神念御万物,使之腾空,同彼腾空,则为御空。那么,何为飞行?” 抬手又招来几片树叶,洛歌随意地踩在上头,只是眯了眯眼睛,叶子便摇摇晃晃地载着这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在半空慢吞吞移动起来。 “飞于半空,仿若以步行,则为飞行。御空飞行,即神识御物,踏物凭空而行。”洛歌跃到地上,淡淡地看了一眼众人,“若我说得不错,这便是你们这个时代,对于御空飞行的理解了罢。” 这个时代? 水泽空愣愣,同亦是有些发愣的魏无痕相互一看,心头颇有些不解。 晓得洛歌的前世乃是那创世神的四人,只是颔首以示回应。 “其实御空飞行很简单。眼过之处,凡有天地,则可御空飞行。”洛歌说罢,双手打出一套法诀,一缕清晰可见的灵气自脚底蔓延,奔向四方。 凭借着这股源源不断的气息,洛歌的身子不断远离地面,待到有了如同方才的一尺时,便见她踩出一步又一步,随后竟是化作流光遁向天际,只不多时便又折了回来。 众人俱是震惊。 人族能够做到不凭借物件而直接踏空而行,或者踏空飞行的,大抵只有天阶朝上的修真者,也便是神之境的大能了罢。 “身与万物本为一家,二者合而为一,借空起步,翱翔四方。此,乃御空飞行。”洛歌落地,又将那诀法打了一遍,而后微微一笑,“天下万道也本一家。其实这御空飞行之术和那移步幻影有着诸多类似,诀法我已经交给你们了,至于能否记住,能否修炼,且看自身造化。不过,因着修为限制的缘故,现下我可不准你们凭空而行。须得借助外力才是。” 她又拾起三根长短接近的树枝,将之抛了过去,再度开口道:“方才我为你们绾发,可还记得?” 绾发? 水泽空与魏无痕颇是怪异地看看轩辕云景三人,再看看祁酒的头顶,忽而低头一叹。 桃花啊桃花啊。 “记得。”龙不离微红着脸应下。 “念一遍方才的法诀。”洛歌微微一笑。 三人颔首,齐声吟诵法诀。 但见三缕白光自他们头顶发簪处浮现,迅速扩大,融进三人体内。 “这道白光姑且算作我与你们加持的灵力,可保你们高空坠落时只会微疼而不会受伤。”洛歌眼角笑意扩大,“现下,朝南飞行百里,而后折返。” 三人颔首,少少熟悉那诀法,而后一步踏上树枝,御空而起,摇摇晃晃地朝南方飞了开去。 “现在,给我滚出来。”见三人离去好大一段距离后,洛歌抬起逐渐变作浅红色的眼,看向山顶的那一片丛林。 有人? 祁酒三人相互凝望。 “我倒是好奇,你一个凡阶之境的小丫头片子,如何晓得我隐匿此处的?”一道妖娆的笑从林子飘出。 再接着,众人瞧见一袭红影腾空而出,那人容貌妖娆,身段姣好,可不便是先前闯入农舍的秦月么? “天知地知的事情,为何我不能知?”洛歌微微一笑,眼底浅红色如岩浆般炽烈而无情,“你,想杀了他们,然后练就邪术。” 她用了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是,又如何?”秦月咯咯笑了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来,你果真如同大哥他们所言,身上有着非比寻常的秘密呢——洛小友,我说的可对?” 先前她看着洛歌,怎般看怎般觉着面熟,后来回了屋适才想起,那不是大哥派了影卫给自己送来的画卷上的黑衣斗篷小姑娘么? 她杀了三哥,杀了七弟,还杀了…… 还杀了她的平哥哥。 她在何平入教,与他们六人结拜为七兄妹时,便被他的容貌和心性所倾倒。她以似锦年华为证,默默追随了何平百年。 她知道何平心头只有程刚,只有她三哥哥一人——因为知恩图报,所以他只守护他。 但那又何妨呢?他守护着程刚,她守护着他一人便知足了。 可是—— 可是—— 他却因为一个名叫洛歌的人,死在了三哥的怀里,死的不甘瞑目。 一念及此,秦月的眼底滑过一抹悲凉与愤怒。 “果然是他们呢。”洛歌感受到秦月情绪的波动,却不以为意。 水泽空听得云里雾里,伸手戳戳魏无痕,传音入密问道:“啥意思?” “大概是,这个人,和邪教里某些家伙有关系吧。”魏无痕看着秦月目光里同时出现的两种神色,忽而觉得洛小丫头和她似乎结下了一些不算小的梁子。 “若不是你,平哥哥他怎么会死!”听得洛歌这副微微慵懒的嗓音,秦月美眸一眯,暴戾的冷意顿时弥漫而出,化作道道肉眼可见的杀气疾速掠过去。 “铮!” 只是杀气还不曾飞到洛歌身前,便被一道琴音给打散了。 祁酒不知何时站在了洛歌身前,一手斜抱长琴,一手轻抚上去,温润淡漠的目光里倒映着手里长琴。这般看去,便如同画里公子一般,叫人挪不开眼。 洛歌扬名(2) 他看到了一袭黑色斗笠挡在自己身前。 身影虽然弱小,所散发着的气势虽然冰冷而叫人胆寒,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觉得如此安心,如此愧疚。 “师傅……”见斗笠转过身子,轩辕云景怔怔开口。 洛歌微微一笑,祭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了下去,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阿景做得很好了,何须在乎他人眼光呢。乖,接下来交给师傅罢。” 轩辕云景颔首,待气息平稳了些,施展移步幻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洛歌转头,静静看着上官一诺。 台下一片缄默。 看到叫他们好奇到望眼欲穿的少女,他们不激动是假的。只是听这洛歌的声音,稚稚嫩嫩的,却似还不曾及笄? “这便是那洛歌啊!”姬无尘瞪直了眼,心头一股道不出的意味。 想当年,他未年满二八时,尚在族中修习罢。而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已经有一片小名气了。 哎,惭愧惭愧。 “伯牙君很惊讶么?”水泽空揶揄,“惊讶就对了。”他刚开始见到臭丫头时,也很惊讶。 只是后来习以为常了。 “你便是洛歌?”被洛歌盯得心头发憷,上官一诺抖抖身子,倨傲地开口问。 “你也不是耳朵聋了。方才阿景说了一句‘师傅’,你是不曾听着,还是明知故问?”洛歌抱胸,轻描淡写地开口。 上官一诺语噎。 “要我教你下去,还是把你打下去?”洛歌微微一笑。 “臭丫头,好生狂妄!”上官一诺被如是激怒了,反手一掌凝聚灵力,就要朝着洛歌打过去。 台上,那藏青道袍男子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家星折要遭大霉了。 “既然你要丢脸,我便顺了你的心意罢。”洛歌打个呵欠,反手祭出一柄长剑来。 那柄长剑同体呈现淡金色,柄端刻有金色长龙。在它出现的那一瞬,众人听闻一道低低的龙吟从中发出。 “龙渊!那是七星龙渊剑!”立刻便有人认了出来。 众人面色大变。 七星龙渊剑可是上古时代最有名气的宝剑之一。当年为欧冶子所铸炼,后来下落不明。再后来听江湖传闻,落到了无邪教新教主,那落泽双杰之一的魏无痕手中。 可是如今,它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竟是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中?莫不成,她与逍遥君魏无痕有些隐秘关系?众人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我去逍遥君你够可以啊!”水泽空朝着魏无痕他们藏身的地方看过去,传音入密调侃,“我问你借剑你都不给,竟然给了臭丫头。太见色忘义了吧!” 魏无痕摸摸鼻子,微微笑着传音入密反驳:“她没有佩剑,我借她倒也没错。而你有剑,还要我借你。莫不成你要双剑合一,练完上篇再练下篇?” 水泽空:“……”这毒舌的功夫是从臭丫头那里学来的吧? 啧啧啧,他还是看好戏罢。 那臭小子招惹了臭丫头,还如此倨傲,依着洛歌的脾气,想来等会儿那劳什子上官一诺是要脱层皮的。水泽空如是想着,玩味地挑起唇角来。 旁人看不出来,并不代表他们看不出来。 洛歌看似听着是微笑回应,实则内心早已汹涌澎湃了。她那满身凌厉的冰冷,可不便是最好的一个证明么? 这厢,上官一诺凝聚好灵力,一掌拍了出去。 蕴含着元婴境的灵魂威压,这一掌带着毒气呼啸而来,仿若要摧拉枯朽,毁灭面前一切一般! “无趣。”洛歌打个呵欠,反手随意挥出一剑。 只见一道平平无奇的剑光出现,如同夏日蜻蜓点过水面一般,只是在空中轻轻掀起了一层涟漪,却叫四旁的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那些个剑修的,因为好奇,而围聚在擂台四方观望所谓能够胜过重音仙上的人儿——当他们看到这随意挥出来的一剑时,他们心头的恐惧盖过了兴奋与激动。 这一剑看似平平常常,甚至可以用毫无章法来形容,但其中所蕴含的天地奥义,所蕴含的剑道奥义,便是他们也难推演。 而且,这不是关键。 挥出这一剑的,是一个还没有及笄的豆蔻少女。 在豆蔻之年就有了如此的天赋与造诣,若是让她成长起来—— 剑修们彼此相望一眼,默默地将念头想到了一起。 只怕这一代的天下,只属于她了。 再望到台上去,但见剑光破开那掌风,继续逼迫着上官一诺过去。后者猝不及防间,竟是一下子接连大步后退,以至于转瞬间便被逼到了擂台边缘。 “星折!”那中年男子心头本就担忧的,看到此处忍不住站了起来,焦急地大吼一句。 他刚想去那擂台,便倏而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的身旁,缓缓站起了一个紫袍公子哥儿。 那紫袍公子哥儿貌如谪仙,只这般站起身子,便能叫人驻足观望好半晌。只是此时此刻,他虽是眉眼温润,那身遭所散出的一股气势,却是压迫的中年男子动弹不得。 “满长老,那是小辈之间的争斗,你这一步,却是跨得有些过了吧?”苏长安莞尔。 上官满抖了抖身子。 他人看不到,可是他看到了前者眼底蕴藏着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 上官满这才想起来,那擂台争斗是年青一代的子弟领袖们一道提起的。 他虽身为五毒门大长老,虽是上官一诺亲舅舅,却是只负责看觑上官一诺——他没有资格去参与小辈之间的比斗。 况且,身前这个人,虽已弱冠而有五,但他是这年青一代,站在最巅峰的风云人物——苏长安啊。 他是苏氏一族旁支的弟子,却因天赋惊人,而被紫元门七长老,流云长老收作亲传大弟子。单这一个亲传弟子的身份,便足以能够牵制他了。 念及此,上官满抱拳作揖,强颜欢笑道:“长安所言极是,是老夫莽撞了。” 便又坐了回去。 苏长安瞥了一眼上官满,敛起身上的灵魂威压,缓缓坐了回去。 “允琤,这小丫头的天赋,确实不错。”静静看着场下,苏长安忽而传音入密。 第138章 再见箬安(2) 祁酒缄默,水泽空缄默,魏无痕缄默。 “可是,她是通天教子。”良久之后,祁酒缓缓接话。 “是啊,她是通天教子。若她没有这四字身份的话,兴许我还能够放她一马。只是这个若,从来不会实现,只存在于意想之中。” 洛歌抬起眼皮子看去,瞥见不远处飞回来的三道身影,微微勾唇,颇是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们天赋不错嘛,这么快就掌握要领,飞回来了呢。” 三人亦是侧身抬眸看去。 待近了些瞧得清楚后,洛歌的笑缓缓凝固,随后冷了下来。 轩辕云景与龙不离遥遥过来,身后还有一根树枝,只是不见了洛天的影子。 “小天呢?”洛歌的眼皮子突突一跳。 “洛姐姐快去救珩弟!”龙不离一步跃下树枝,三步并两步走到洛歌身前,连作揖也因焦急而忘了。他指指身后来时的方向,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珩弟同我们回来时听闻一阵诡异的铃铛声,当时便都觉着头疼得厉害。他开启了三眼替我们消除那眩晕后便下去了,还叫我们不要回头,快来找洛姐姐你。” 诡异的铃铛声—— 水泽空与魏无痕相互看了一眼,默默抿唇。 大抵只有那个家伙了。 洛歌的拳头骤然捏紧。 “小阿离,还有阿景,先回客栈等我,乖。”她微微一笑,看着面上露出明显焦急的二人。 “师傅,我想同你一起去,救阿珩。”轩辕云景跳下树枝,定定看着前者。 “听话。纵使你们去了,也只是给我当个包袱,增加我的负担。”洛歌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声音是缓和而不容置疑的威严。 轩辕云景与龙不离的眸子同时颤了颤,却因着性子而不再多言。双双作揖之后,敛了面上的神色,定定然朝着客栈走去。 “啧啧啧,居然连自家小徒弟也不放过。”水泽空意有所指地笑了起来。 “我说的事实。”洛歌深吸一口气,眼底缓缓酝酿起一抹风暴。 那眼瞳里的墨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了浅浅的红色,且还有着加深的趋势。 “苏苏,羌棣乃是蛇族,血脉远高于王之上。”祁酒眼波浮动,抬眸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十分平静的少女,“若我们还与他正面做对的话,须得警醒那摄魂铃。” 昔年他初临凡界,结识阿泽时,同那羌棣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他深知羌棣作为龙族旁支的蛇族,身上还带着龙族骨子里的骄傲。每一次被同一个敌人打退,便会拼了命似的提升自身修为,提升自身灵器的品阶。 这次再碰着他,想必修为又是长了一截,亦或摄魂铃的杀伤力又是增强了。 他自己倒是无碍,阿泽与逍遥君有上古之剑的浩荡正气加持,可阻挡摄魂铃的控制力。只是苏苏—— 她不可过多使用灵珠的力量,单凭她现下的修为,想要打过羌棣,那根本便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 祁酒的眼眶微微一颤,眼波又深邃了一些。 “我只需要一柄剑便好了。我一人前去,你们在这里守着,莫跟来。”洛歌祭出木灵珠,将之幻化成一柄三尺长剑,看了三人一眼。 “苏苏,我随你去。”祁酒摇头,温润的眼里是不容他人否认的坚决。 “好。”洛歌颔首,也不拒绝,而后将目光投向水泽空与魏无痕二人,“小狐狸,还有逍遥君,劳烦你们在此处多候一阵子。” “等什么?空气吗?”水泽空不明所以。 “该来时自会来,无需我多言。小狐狸且耐心等着便是。阿酒,我们且走罢。”洛歌不再道明,而是轻声催促。 祁酒应着,同洛歌一道纵身离去。 “这臭丫头,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水泽空双手交叉抱着,靠在树上,一边郁闷,一边咬牙恼怒自个儿竟是不觉便听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倒是觉得,这颇似神棍的小丫头,委实有趣得紧。”魏无痕不以为意,只是饶有兴致地双手做枕,斜靠在旁头,“好奇的是,她叫我们在这里等人,等的是谁。” “和我有关系吗?我堂堂一代少侠,竟然听了一个臭丫头的话,还因为她背上了黑锅。那糟老头子天天拿着臭丫头来催促我,若非后来告诉他说臭丫头和云凡君已经相互中意,我都要烦死了。”水泽空翻起眼皮子来。 魏无痕失笑:“你啊你啊。” “打住打住,别笑我。咱们哥俩儿半斤八两的,都不愿意早娶媳妇,所以不要谁嘲笑谁。”水泽空哼哼。 水泽空还要与魏无痕打趣,面色却忽而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魏无痕:“逍遥君,可有听到甚么异动?” 魏无痕微微颔首,与之默不作声地离开大树,分两头朝那异动处包抄过去。 水泽空率先出去,赫然瞧见一只妖兽,还有一个女子。 那妖兽做个鸟的模样,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 而那女子容貌脱俗,似是出水芙蓉一般不染凡尘世事。若非此时此刻他那满身白衣被鲜血淋漓覆盖,水泽空与魏无痕必会为之惊叹。 “箬安,你怎会在此?”还受了伤。水泽空现在晓得洛歌叫自己停在这里等人,等的乃是何人了。 此子不做他者,正是百花宗少宗主花霓裳! 他看到她身上的伤口,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凌天君,逍遥君,还请助我,斩了这妖兽酸与!”听闻水泽空如此唤自己,花霓裳的眼波微微一抖。 箬安是她师尊给她起的小字,当年她只告诉了他一人。 凌天是水泽空的自诩封号,这些年来诸者只知他落泽双杰的名头,却不知凌天君。而她,便是那鲜为人知的几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又这般唤她了。 那么,那道结,也是时候彻底放下了。 神识恍惚间,花霓裳瞥见那抹朝自己走来的蓝色身影,惨白的唇畔不自觉牵动起来。 “逍遥君,酸与乃是上古异兽。所到之处,凡见则其邑有恐。”水泽空一步上前搂住晕过去的花霓裳,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139章 龙渊剑鸣(1) 魏无痕晓得当年那一事,那个人的死对许许多多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其中便有水泽空,与花霓裳。 因为那人,他们的关系降到了绝对零度,哪怕日后见面也只是视作陌生人。大抵是在那一次,他们解开了心结罢。 “我知道了。把她交给我,你且放心去罢——我不插手。”魏无痕知道自家兄弟的心思,只是勾唇一笑。 水泽空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酸与,转头将怀中晕过去的佳人儿递给前者,见他抱住,便扭过身子,朗声开口:“重黎,来!” 一把青色长剑破空而来,摇摇晃晃间,带着锋芒毕露的剑气,落进水泽空手中。 这剑乃是重黎剑的幻影,虽不及真身,却也有着七八成的实力。 “好伙计,今儿又要和你并肩作战了。准备好了么?”水泽空低头抚摸了一下剑身,见长剑颤抖,发出细细的微鸣,便晓得它是在回应自己了。微微一觉,又反手祭出一个酒葫芦来。 拔了塞子喝进一壶酒,化开葫芦,水泽空剑指酸与,目光瞬时凌厉起来。 但见他唇畔一勾,桀骜与杀意并存:“火力全开。” 酸与大叫一声,三足用力,朝着水泽空奔来。 “做人的不能不自量力,但作为一头妖兽,不自量力也怪不得你,到底是头畜生,听不懂人话。”水泽空微微一笑,反手挥出一剑。 汹涌澎拜的剑气闪电般刺出,浩浩荡荡地扑面而去。只一瞬便抵达酸雨身前,将这厮给掀了一个大跟头。 魏无痕小心翼翼地抱着花霓裳,抬手为她粗粗治疗一番,目光便一直追随着水泽空。 阿泽他现在已经是地阶之境,修为远远地超过了花霓裳。 若是水老爷子对百花宗宗主再提那一事,想来也是会答应,不会再像当年一般拒绝了。 毕竟,当年的他,还有他自己,可都还只是池中鱼呢。 酸与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站起身子愤怒地盯着面前这个俊美的蓝衣公子。 它受了重伤,只是想吃个人回复些体力,哪料人不曾吃得,自己却惹了一身灰。 真真可恶! 酸与的眸子突而冒出一缕邪气。 它大吼一声,从口中喷出三道黑芒。 黑芒凝聚成一道更大的酸与虚影,戴着缭绕在身遭的黑色煞气,朝着不远处的水泽空迅速奔过去。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水泽空不屑,纵身朝下,再度刺出一剑。 只见天地间,无数灵气奔涌而来,汇聚在那挥出的剑光之上。剑光长啸,竟隐隐约约有了些狐鸣的模样。 魏无痕的身子蓦然一抖。 在那道剑光出现的时候,他感受到四周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大一层。 便仿似冰天雪地一般。 现下明明时值五月,已经接近炎炎酷暑了。可是能够感受到这么清晰的刺骨之寒,大抵—— 大抵也只有那一套寒冰剑法了罢。 看来,阿泽已经入门了。看着接下来的一幕,魏无痕如是想。 但见那剑光穿过黑色幻影,落到酸与身上。只一刹便将它冻了个结结实实。 水泽空轻飘飘落地,脚下生风扩散开去。微风拂过,那酸与便化作了齑粉,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而那黑色幻影,没了主人的加持,自也消散了开去。 “好伙计,辛苦你了。”水泽空拍拍手中长剑,敛起满身寒意,温柔一笑,“且回养剑葫芦温养去罢。” “阿泽,不知你可还记得,我们那个时代中,那一卷古籍上,对酸与所说的一句话?”魏无痕将花霓裳又交还与水泽空,叫他抱稳妥当了,适才轻启双唇问道。 “酸与……酸与……”水泽空沉吟,目光陷入了某种回忆与深思。 “凡见它的人,必会发生恐怖的事情。”魏无痕抬头看向正前方,眼底掠起一抹深邃,“我想,那个所谓恐怖的东西,已经过来了。” 水泽空转头看去,瞥见一身着黑色道袍,眉心纹着古老的图腾的男子临风而立,目光炯炯地看着二人。 那男子容貌俊美,只是目光太过阴鸷,这般看着便不讨喜。 “落泽双杰,久仰大名。”嘶哑如鸦鸣的声音落下,男子对着二人俯首作揖,舔舔唇角,眼底的兴奋毫不掩饰。 水泽空抖抖身子。 这声音—— 简直比听划玻璃还要难受千倍啊! “阐教教子啊——叫我猜猜,这上古妖兽酸与,乃是你放出来的。”魏无痕一手摩挲下巴,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男子。 “正是。忘了自报名讳了,小子卢哲,久仰二位大名。今儿放了我家酸与出去透个气,哪料碰上了您二位。它运气不大好,我却是极好的。”卢哲看看那遗落在地上的一小摊齑粉,眼底兴奋越发的深。 “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嘛?”魏无痕双手抱胸。 “只想请教一番二位的剑法,看看是否是浪得虚名。”唇角向两边咧起一缕诡异到极点的弧度,卢哲反手祭出一柄三尺长剑。 “阿泽,你看觑好霓裳。这一战,我来。”魏无痕反手祭出龙渊,目光落在卢哲的那柄长剑身上。 那柄长剑至多蓝阶三品,只是气息太过诡异阴邪了。 不过,再诡异也比不过荒古时代的四大邪剑。 “魏教主,且小心了。”卢哲桀桀一笑,提起手中的长剑便冲了出去。 那一瞬,地阶灵师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瞬时爆发开来,带着鬼哭狼嚎一般的剑鸣轰向魏无痕。 但见剑光闪过,一道凄凉而阴鸷的剑气迸发而出,狠狠朝着魏无痕的脑袋劈过去。 那剑气带着劲风袭来,听的人耳轰轰作响。魏无痕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嗤笑间抬手,不急不缓地挥出一剑。 那剑气如同流星一般浩浩荡荡地撞过来,直接地摧毁了卢哲那一剑招,直逼后者而去! 属于地阶之境修真者的灵魂威压,在这一瞬蔓延。 水泽空暗暗心惊。 才多久不见逍遥君啊,他的修为竟然比之前又增强了许多。看来真的得努力了,若不然被后生们追上,自己岂不是很落面子。 某位水少主如是想道。 第140章 龙渊剑鸣(2) 晕,好晕。 浑身都没有力气,却又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禁锢着。 花霓裳轻咛一声,慢吞吞地睁开了那淡淡漠漠的眼睛。清澈的眼里倒影着一抹比女子还要美的男子容貌——男子目光紧紧地看着前方,似乎那里有着什么他很重视的人或物件一般。 “凌天君——”她小声地唤道。 水泽空怔了怔,垂眸看见花霓裳清澈的眼,才发觉她已经醒了过来。 “我失礼了。还有就是——对不起,这些年是我因那件事,刻意疏离了箬安你。”小心翼翼地叫花霓裳离开怀抱,兀自站着,水泽空不自觉地挪开目光。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了。” 身子颤了颤,花霓裳垂眸之后再度抬起眼,眼底浮出一抹清晰可见的氤氲。她微微笑着,轻启朱唇—— “无痕哥哥。” 水泽空抿唇缄默。 无痕是他的字,知道的人并不多。而知道的女子,除了他那已经亡故的娘亲,还有她,便也只有箬安了。 原来,她只是碍于自己的性子呢。 原来,清冷如她,其实一直是在等着自己的一句道歉。 “但凭细水繁花落,只道君犹在。”深吸一口气,水泽空抬眸看向花霓裳,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发觉她的身子在颤抖,这才察觉她的衣裳因为躲避酸与的追捕,而开了好几条口子。 皱皱眉头,水泽空解下自己的外袍,不待花霓裳反应过来,便系在了她的肩上。 花霓裳抿了抿唇,默默垂下眼角。 若熟络她的人瞧见她这般模样的话,定会惊奇地发现一件天大的事儿。 她们如冰一般淡漠的这位少主啊,竟也是个会脸红的姑娘呢。 “先前听闻,魏教主有一柄绝世好剑,我还倒不大相信。今儿一瞧,果然是一把绝世好剑呢。”这边,卢哲见魏无痕破解了自己的招式,只是勾勾唇,眼底的诡异甚是明显,“那么,教主且尝尝我这一招如何罢!” 但见他大喝一声,朝前挥出手中长剑。 一道剑气横空而出,变做个魑魅魍魉的模样,狰狞地叫嚣着,向魏无痕奔了过去。 魏无痕开始还不以为意,待到那剑气以迅雷之势靠近之时,如常的面色适才起了一丝波动。 这里头的气息,很不一样。 似乎—— “逍遥君,是魔种!他是魔种,小心!”水泽空忽而大吼。 花霓裳的眼皮子跳了跳。 犹记当年,也是那么一群浑身充斥着可怕气息的家伙,当着他们的面劫走了她。而后,他们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那场上演在暴风雪夜里,叫水氏一族痛彻心扉的一幕。 也是从那开始,他不再对自己温柔地笑了。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机会,能够冰释前嫌。 好在,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她知道他和逍遥君为了那个梦想,自那年之后,便离家东奔西走。 所幸天下正道皆有,所幸她是正道,为仁义而修行。 所以—— 花霓裳默默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水泽空,缓缓垂下眼角,敛起眸子里的坚定之色。 我愿以手中长剑为名,执我所之道,秉持我道正义,为你在身后撑起一片烛火暖阳。 因为…… 魏无痕快速地朝后退去,却仍是被那道剑气打中了肩头。一时间,黑色邪气迅速侵入皮表,带着可怖的煞气吞噬起那一片的血肉来。 捂着肩头淌出来的黑色鲜血,魏无痕狠狠皱起眉头来。 “魏无痕!”水泽空看得心头直跳,下意识喊出魏无痕的名字,反手祭出重黎便要一步上前。 “别过来!”魏无痕没有扭头,只是瞪着唇畔始终挂着笑意的卢哲。他握紧不断发出颤动的龙渊,低吼道,“水泽空,给老子看好你的女人。若你们有什么闪失,那我这个兄弟,不就当得毫无意义了吗!” 他晓得花霓裳醒了,他也晓得花霓裳和水泽空这二人各自的心思。 作为一个兄弟,他家的狗儿好不容易才要挣脱那万年贵族的称号,他可不大想因自己而叫水泽空再度跌回来。 毕竟,花霓裳是个很好的姑娘。 最重要的一点,他家阿泽和她很般配——外人怎般他不管,至少他看着,就觉得这二人横里竖里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水泽空怔了怔。 花霓裳的眼瞳微微一闪,迅速低下头去,遮掩住那明灭不定的光芒,以及光芒里暗藏着的慌乱。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借天地之火,铸我赤忱之心!急急如律令,火来!”魏无痕眯了眯眼,将手里长剑指向头顶长空,大喝一声。 但见他话音落下,有一道火光从天而降,融进了龙渊剑身。经过长剑的淬炼,再顺着走向奔进魏无痕的体内。那一瞬,他肩头上的邪气被那火焰给尽数吞没了去。 与此同时,那火焰化作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气,弥散在魏无痕身遭。 此时此刻的魏无痕,从水泽空那般角度瞧望过去,俨然便似是一个屹立于火焰之中的王者,冰冷而桀骜,带着得天独厚的灵魂威压,朝着那对他逆行而上的臣民,实施王的惩罚。 水泽空忽而想起来一个不存在的人。 存在在某一个他们二人玩过的游戏里的—— 一个虚拟角儿。 “臭弟弟,老子火力全开,准备好了么?”魏无痕缓缓勾起唇角,眼底淌出一抹嗜血的弧度来。 “怕你?”卢哲挑眉,不以为然。 两者俱是挥剑冲上前,不分你我地交战起来。 在花霓裳看来,二人实力不相上下。 而在精修剑道的水泽空看来,魏无痕此时借用了天火的力量,所出剑招,其威力 某一刻,魏无痕挥出的一道剑气,生生地撕裂卢哲的剑气,直冲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都轰飞了出去。 卢哲擦擦唇畔溢出的鲜血,仰头看向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沐浴着灵力幻化成的火光墨衣公子哥儿。 到这时候,看清了魏无痕眼底确确实实的杀意,他才意识到,是自己轻敌了。 轻敌的彻底。 这个名叫魏无痕的少年公子,他可是堂堂一代无邪教的教主啊。 “老子的兄弟,老子兄弟的女人,你的手太脏,没资格碰,懂?”魏无痕看到了他眼底的恐惧,只是嗤笑一声,不做任何犹豫,抬手挥出一剑。 龙渊剑爆鸣一声,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第141章 回忆旧事(1) “轰!” 一道巨响冲破天际,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前去某处的洛歌与祁酒听闻这声响,不自觉顿住脚步,转头朝后看了过去。 但见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带着一声巨响炸开半边天际后,适才化作袅袅青烟消散了开去。 祁酒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灵魂威压。 那是逍遥君的。 “逍遥君中毒了。不过有小阿离在,倒也无碍。”洛歌只看看,便又转过头去,朝着原先的方向继续行进。 她心头突突跳着,觉着十分异样。 本是掐了手指想要细细一算,却不知为何,只算到一片云里雾里——她现下根本瞧不大清楚洛天的处境,也不知与洛天对峙的,乃是何人。 她只知洛天有些危险,至于再深一些,便不得而知了。 这次,绝不会姗姗来迟。 绝不会。 一念及此,洛歌的眼瞳顿时深邃了下来。 彼时,远处密林之前,一白衣少年正与一墨衣赤足男子遥遥对峙。两人一个手握长戟,一个手握长枪,俱是锋芒毕露,寒光乍现! 原来,这二人不做他者,正是洛天与羌棣。 “怎么,还要继续与老子对峙下去?”羌棣挑眉,妖孽的眼底是浓浓的不屑之色,“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叫我惧怕。” “是么?”洛天挑眉,眼底墨蓝色暗光浮沉不定。 他勾起唇角,唇畔的诡异与冰冷揉搓在一起,丝毫不掩饰:“你,也不足以叫我惧怕。” 羌棣:“……” 他抿了抿唇角,妖冶的面上多了一抹凝重。 上次这臭小子发了狠,爆发出不亚于天阶之境修真者的水准。那次所受的伤,他到现下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值得你这么拼命么?”羌棣心头涌起一阵好奇。 “这种事没有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她是我将穷极一生所守护的光辉。”守护她心底的光明,一如当年她守护住了他心底那最后一缕光明一般。 虽然到最后—— 洛天的眸子微微一闪。 “呵,这么多年过去了,果然还是痴儿。”羌棣嗤笑,“得道成仙才是本愿。至于你们所向往的儿女情长,老子根本不知是为何物。” “你此行目的,是为了姐姐么?”洛天悄然握紧绝命戟,眉心的第三目微微张开一条缝隙,露出一道宝蓝色的光芒来。 “老子闲的没事干啊,天天找她。”羌棣翻个白眼,“受人所托路过此处杀个人,回来时瞧见你们,便顺道想试试我那威力大增的摄魂铃。臭丫头片子不曾碰上,却遇到一个黄猫小子。” 洛天自是晓得他口中的黄毛小子所指之人是为自己,他动了动唇角,还不曾开口,便忽而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灵魂威压。 是—— 是姐姐! 她来了! 洛天的眼底掠过一抹欣喜之色,顺带着覆盖了眼中蕴含的冰冷与迟暮。 “啧,援兵这么快便到了啊。既如此,那便只拿你一人当个木偶来试试我这摄魂铃罢。”羌棣晓得自己是打不过联手的洛天姐弟的,于是缓缓勾唇,收起弑神枪,双脚腾空而起,踏空而行! 一阵奇异的铃铛声自半空蔓延,飘飘忽忽间,于闪电之势直奔洛天,只一刹便入了他的耳畔。 纵是洛天反应的再快,想要封闭听觉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瞬,他的目光彻底呆滞下来。眼中蓝潮退却,独留下一片如白纸般干净的墨色。 包括眉心第三目。 “尊上,好好享受这场绽放在您脑海里的烟火繁花罢。您不会怪罪我,相反的,您还会感激我——感激我叫你又看到了昔年的那厮,不是么?”目视绝命戟化作星辰散去,羌棣痞痞笑着,转身迅速离去。 当洛歌与祁酒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羌棣离去的背影。 还有这样一幕。 那个白衣少年,似一块石塑一般屹立在风中,一动也不动。 风儿缓缓飘来,吹起少年的每一处衣角,每一缕青丝,却吹不醒少年的身子。 他就那么站着,目光异常的安静——如同出生的婴孩一般,纯净无暇,却又显得那样呆滞笨拙。 “苏苏,阿珩他怎么了?”祁酒不解。 “他没事,只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梦。”回忆过去的梦。 这一次,洛歌心头隐隐算到了一些,于是浅红色的目光便在那瞬间静了下来,柔了下来,同时也黯淡了下来。 红色褪去,墨色复返。 洛歌上前,抬手为洛天招来一片绿荫,这才转头看向阿酒,指指站在自己身侧的洛天,笑吟吟道:“阿酒快瞧,小天好像高了些呢。” 祁酒缄默一瞬,在洛歌拉着洛天盘膝而坐时,眸中深邃敛起,独留下如珠如玉的温润:“苏苏,若你心里难受,便别捂着了。” 洛歌眼角笑意越发的深,只是多了几分他人看不透的悲意。 那一阵摄魂铃声,她凭借着木灵珠,自也是听到了的。 那些个往事,除了和臭凤凰有关的,她都记不大清了,他却还能够记得清楚呢。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洪荒时代末。 九界因为妖魔作祟,频频战乱。她率领神族大军四处征伐叛变的众多妖族首领,在一次大战中遇到了他。 黄沙弥漫,血流成河,白骨为山。 她遥遥地看到一个墨发少年蜷缩着坐在白骨堆中,面上灰扑扑的,不知所措地看着四方的神族大军,还有溃败而逃的妖魔。 少年的眼是很干净的黑色,此时此刻,那干净的眼泪盛满了恐惧。 大概因为自己身为创世神的缘故罢,她虽身染鲜血,却心怀佛的慈悲。见到那枯瘦的少年,虽晓得他身份不是神族,她心头仍是一阵不忍。 因为不知者无罪。 她将他带了回去,带他沐浴净身,抬手为他换上一袭白衣。 那是她除了红色之外,最喜欢的颜色——因为臭凤凰便身着白衣。 “怕么?”她知道少年在战场上见到了自己杀戮嗜血的一面,便轻启红唇,如是问道。 “姐姐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少年摇头,温柔地笑。 第142章 回忆旧事(2) 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她缄默。 确是如此。 “可还记得自个的名字?”她继续问。 “记不大清。”少年摇头。 “唔……”她含唇沉吟一会,开口道,“便叫嬴夕罢。” “嬴夕——”他怔了怔,口中不自觉轻咬这二字。 “以荒古八姓嬴氏,取夕阳之夕一字。至于寓意么——”她抬头看了看远处静静等待着的白衣少年,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以命为名,在斜阳落下前,拼了最后一口力气,抓住那道落下去的阳光。将他捧在掌心,让他陪着你,度过漫长的黑夜。” 于是从此之后,少年便多了一个名字,嬴夕。 于是从此之后,偌大神界便又多了一道叫女子疯狂的温雅白影。 只是天地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间,可证王朝更迭,又怎会不见人心变故呢。 少年见惯了人间世态炎凉,见惯了九界顶端的权威争夺,见惯了生与死的交替。 他仍然笑得温润,却再也没有了昔年如水一般的干净。 那一年,少年身中埋伏,被蛇族妖神打得魂神俱散。 她被蛇族大军拖延着姗姗来迟,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 看到这一幕,她那颗心隐隐有了疼痛的感觉。 这么好的少年啊。 她无视了旁边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妖神,兀自走过去,也无视了满地的鲜血,就那么蹲下了身子。 那一瞬,鲜血沾上她的铠甲,再攀附到她的双手,腥味于鼻翼蔓延,煞是呛人。 少年还剩一口气。 他静静看着将自己缓缓抱在怀里的她,良久良久,突然笑了。 “怕么?”他听到她这么问。 一如当年初次来到神界,她问他是否怕她一般的语气。 只是这一次啊,她问的,是怕不怕死。 他蠕动唇角,知道自己快没气儿了,便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殊不知,她听见了,或者说是依靠那算卦的本事,晓得了他全部的话。 也包括那绝气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姐姐啊,若有来世的话,我还想要,抓住那缕阳光——将阳光捧在手心,用毕生去呵护,而不是……” 而不是一个单单的黑夜。 她怔怔地看着少年闭了眼,身形化作荧光四散;再怔怔地看着少年的灵魂化作无尽星光,融进江山大海,融进天地各方。 少年去了,不留一片痕迹。 若非地上的那一滩鲜血,大抵都不会有人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名叫嬴夕的少年,他曾经存在过。 “姐姐,夕阳落山了吗?”回过神后,这个白衣少年抬起头颅看向洛歌,轻启薄唇,声音清雅。 “在最后一缕阳光没有被握在掌心之前,她还没有落山。”洛歌亦是回神,望着天边叹了一口气,伸手揉揉洛天的头,目光深邃,“只是这一世,你唯独做错了一件事。” “那本不是我所为。若姐姐要怪我,便怪着吧。我无怨无悔,便足矣。”洛天摇头。 祁酒素来认为自己的听觉是极好的。 他方才,从这个少年的口中,听出了一种同苏苏一般,有些沧桑的味儿。 “回去罢,日后的路还长着。”洛歌再度揉揉洛天的发丝,为他拂去眼角氤氲,面上多了一抹笑,“回去罢,小阿离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便执起祁酒的手,朝着客栈的方向离去。 她并不曾看到身后的白衣少年,那缓缓敛起的笑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啊,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对着帝神情深呢。”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含唇一笑。 但见手掌之上,有一缕黑气隐隐约约浮现而出,却又迅速消散,不见了踪影。 龙不离与轩辕云景等了许久,在看到水泽空抱着花霓裳,和魏无痕归来后,又等了许久,这才见到了洛歌三人。 “洛姐姐,珩弟可是无碍?”龙不离连忙站起身,看到十指相扣的二人,眉心一抖,而后俯首作揖问道。 “我自无碍,叫离兄担忧了。”洛天挠挠后脑,面上多了一抹羞赧。 “既是回来了,且都去休息整顿罢。明儿起在修习御空之术的同时,准备抓人。”洛歌看了看三人,再看看祁酒,轻声道,“阿酒,那位姑娘受伤了,且回我去看看罢。” “好。”祁酒颔首。 天字号雅居内。 水泽空看着床榻之上,面色惨白的花霓裳,眼底浪涛翻涌,似那涨了潮的江海一般,看着甚是吓人。 方才诛杀卢哲后,花霓裳不知怎的便口吐鲜血,再度晕了过去。任他怎般输送灵力,掐了人中,也不见得醒。 “阿泽,去找不离罢。他出自医学世家,医术自是极好的。”魏无痕站在水泽空身后,见他那般紧张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水泽空的眼蓦然一亮。 对啊! 真是越急越糊涂,他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个龙家小少主呢。龙氏一族以炼药而扬名凡界,族中子弟更是人人有着一手绝好的医术。 笨死了水泽空,在这关头竟然忘了这茬。 水泽空拍拍自己的脑袋,起身朝门走去。只是开了门还不曾走出一步,便有一道不大凌厉的劲风拂过来,叫他硬生生后退三步,才看看稳住了身形。 原来,在他出门之时,迎面就要和同样过来的洛歌撞上去。 祁酒眼疾手快,抬手拂过一道劲风,阻住了水泽空的步伐。 “阿泽这般心急,是为了我未来的弟媳妇么?”祁酒看着一脸茫然的水泽空,眼底多了一抹笑意。 “怎么,就准许你云凡君找媳妇,不准我找媳妇了?”水泽空挑眉。 “这般唠嗑着,看来霓裳姑娘病情不重。”洛歌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前者,察觉他的耳根子已经红了一大片,清澈的眸子里多了一抹戏谑,“阿酒,我们回去罢。”说罢便拉着祁酒,转身抬步作势要离去。 “诶等等等等,你这臭丫头,来都来了不看看的嘛!”水泽空噎了噎,心急中却只干瞪着眼。 “你懂医术?”洛歌转身继续挑眉。 “不懂。” “那还不让开?现下耽搁了一时半刻,日后她能伴你的时间便会少一时半刻。”洛歌轻描淡写地开口。 第143章 神王之怒(1) 水泽空:“……” 这臭丫头年纪小,他好男不和女斗。 不计较不计较。 嗯,不计较不计较。 深吸一口气,水泽空面上堆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您老请。” 洛歌走过去,瞥见花霓裳惨白的面颊,细细看了一会,面色微微沉下来。 察觉前者气息不大对劲,水泽空心头倏而揪紧:“箬安是中毒了还是受了伤?” “你们可曾听闻上古四大凶兽?”洛歌坐到花霓裳床畔,伸手探上她的脉搏,忽而问道。 “南有龙五子饕餮,北有堕天神穷奇,西有毁灭神梼杌,东有时间神混沌。”魏无痕沉吟,娓娓道来,“饕餮因吃人元魂而被贬凡界;穷奇因杀戮而被驱逐;梼杌因邪恶而被封印;至于混沌——” “混沌诞生于混沌星河,本体乃是星河汲取九界邪念而诞生。生来没有确切真身,只是依靠混沌生存。它将龙族的七宗罪,汇集于一身,形成了掌控时间的杀神——它自己。”洛歌看着花霓裳那白的如同面粉儿似的脸颊上,脸上滑过一抹深邃,“凡是被他盯上的生灵,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为了他的祭品。或者说是,盛宴。” 水泽空的呼吸微微一窒。 听臭丫头的意思,箬安是被混沌—— 盯上了? 可古书上不是记载着,那混沌早在神族陨灭,星河长眠的时候一起被封印在混沌里了么?他为何会出来,又为何会盯上箬安? 世间修为高的可不只是一个两个,箬安她还只是个不曾及笄的女孩啊! “我说了,混沌是星河邪念凝聚出来的时间杀神。区区混沌星河,根本困不住他。而且他现在,根本不在混沌。” 洛歌说着,反手祭出木灵珠,将它放在花霓裳的掌心。 略略沉吟,洛歌轻启红唇,吟唱出一段古老的梵文来。 但见灵珠散出一道温柔的光泽,从花霓裳掌心蔓延,逐渐攀附上去,包裹住她的身子。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光泽由最初的白色逐渐变深,最后变作黑色,而后消散。 彼时,灵珠磅礴好党的生命灵力气息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它周遭的光泽不再,灰蒙蒙的,这般看过去便似是一颗稚童放在手中把玩的旧玉珠子。 洛歌的气息也萎靡了下去。 祁酒听她深吸了好几口气,适才抬手,颤巍巍地将灵珠收了回去。 苏苏这次…… 又折损了自己的阳寿,去救了霓裳姑娘罢。 祁酒的心头很不是滋味。 而一直昏迷的花霓裳,面色由惨白变作红润,逐渐地呼吸平稳下来。 “这——这珠子还有这种操作?”水泽空干瞪着眼,神色里净是讶然不解。 “她的毒,已经解了。”洛歌抬眼看着水泽空,声音极轻极轻,若不细听,他人定会听不到她在说话,“小狐狸大抵是个謏文浅说的,我这珠子的来头可大着哩!” 水泽空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一瞥见花霓裳那正常的面色,便咧唇一笑,做个俯首作揖的模样:“小爷我就是学疏才浅了,多谢洛女侠肝胆相助!此番之恩,我水泽空必定铭记在心!” “知道你不喜欠人情,隔了些日子便还与我罢。”洛歌站起身子,晃了晃。 祁酒伸手扶住,温润的目光里溢出一缕担忧与愧疚。 他当日便默默记着那位神上的话,也因那厮而答应下来,不要叫她再动用灵珠的力量了。可这才多久呀,他便食言了。 云凡啊云凡啊。 “如何还?”水泽空挑眉。 “大抵便是,捉住那邪教教子,秦月了罢。”魏无痕看了一眼被祁酒暗中使了些力道扶住,或者说看似站着,实则依靠着祁酒的洛歌,目光里多了一抹笑与无奈。 明明为了救人,将全副力气耗竭,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阿泽抬杠。 这小丫头,这般好面子呢。 “可是,你不是要和她单挑么?”水泽空愣愣。 “是单挑,可我没说,不可埋伏。何况,埋伏的,可不只是我们而已。”洛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门外,那两个探头探脑的人。 众人顺着那目光看过去。 原来,那二人乃是钱飞钱行兄弟二人。 “那个,咳,失礼了。”钱飞面上有些尴尬,连忙俯首作揖。 钱行则是摸着后脑勺,颇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们家头儿叫我们护送祁姑娘回来。听闻今儿你们碰到了秦月,还有人受伤了,便过来瞧瞧。” 可因着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且不易闯闺房,他们便不曾进去。 “无妨。”水泽空摆摆手。 “二位捕快小哥,劳烦回去后告诉一下你们的头儿,十日之后,在先前的那间农舍,埋伏起来,捉拿秦月。”洛歌浅浅咳嗽几声,稚嫩空灵的声音愈发地轻了起来,“至于抓到之后,且交由我处置,如何?” “可是,我们还是不能确定,那是否便是我们一直寻找的杀人凶手啊。”钱行面带一份苦恼。 “我说过,我洛某用不屑撒谎这等下九流之事。”洛歌的气息瞬时冷了下来,却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到了先前的随和,“至于信与不信,且在你们一念之间。我同你们不过萍水相逢的路人,何必一再蒙骗?” 或许旁人听不到,但站在洛歌身旁的祁酒必是听到,也察觉到了。 苏苏她—— 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了。 祁酒意识到这一点,心口蓦然一阵刺疼。而那一阵疼痛,时时刻刻在刺激着他的每一根思绪,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关于那件事的终果。 若是到那时候真的那样的话,那么苏苏她…… 大概会崩溃罢。 可是,他们都不想让这个在孤单黑暗里沉眠了千万年之久的帝神,再度踏上一人行走,且背负重担的独行路啊。 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却又迅速敛了下去。 “是我们叨扰了,这便带着洛姑娘的话回去向头儿禀报。”钱飞暗中拉了拉自家直言直行的弟弟,再度朝着众人作揖,而后迅速离去。 第144章 神王之怒(2) 在钱飞兄弟二人离去之后,洛歌悄悄拉了拉祁酒的衣袖。 祁酒会意,同水泽空魏无痕二人俯首作揖后,便带着洛歌离了开去,回了后者的屋子内。 在无他人之后,洛歌便反手一点自己的喉咙。 祁酒看到一口鲜血从洛歌的轻纱里头淌了下来,而后是浓浓的血腥味。 “苏苏……”他微微怔住。 “被混沌的灵力反噬了而已。”洛歌撩开轻纱,擦擦嘴角溢出的血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阿酒,大抵明年,我们又能吃上一趟喜酒了。” “阿泽和霓裳姑娘之间的嫌隙被抹除了,自然是成了一对的。他们在幼时便是青梅竹马般的存在。若没有当年那一事,只怕阿泽不会为了那个梦想而拼力追逐万年前那位的足迹,更不会同霓裳姑娘形同陌人。许是他们现下都已经订了亲,和骛山君二人一般,准备成婚了。” 祁酒晓得洛歌是在转移话题,哑然失笑间,只是默默地配合着,做出一个叹惋的神情来。 “可我更想吃的,是那一年你欠我的,那一杯合卺酒。”洛歌暗中祭出灵珠,借着那微微弱弱的生命灵力恢复了些气力,忽而抬起脚尖,凑到祁酒脸前,盯着他的眼直勾勾看着。 墨眼流光,轻启红唇间,气息如兰。 只是祁酒并不曾瞧见。 此时此刻,他的眼底,只是倒映着洛歌那张黑色面纱。 他定定看着洛歌,面上温润,并无多的表情。 “忽而想起来,阿酒还有两颗丹药药效在身呢。”洛歌耳根子烫着,缩回脖子,站直转身咳嗽一声,“天色不早了,阿酒且去歇着亦或修炼罢。” 默默看了一眼窗外烈日当头的祁酒:“……” “既是如此,苏苏且歇着罢。”祁酒想起甚么,反手祭出一枚紫色凤凰圆玉佩,递了过去。在前者的目光下,祁酒浅浅一笑,“这是我母妃与我的玉佩。母妃说,这玉佩来头不小,里面有凤凰的血,可温养灵魂。母妃还说,在遇到我所认为的重要的人时,可以将这玉佩给她。” “这玉佩,可真是好久不曾见到了呢。”洛歌愣愣,接过那玉佩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眼底滑过一抹怀缅之色。 这是臭凤凰送给她的第一块玉佩。 她喜爱了好久,只后来一次大战时,她不慎将它落在了战场上,此后便下落不明了。纵然她动用了天地算卦,也算不出那玉佩的去路。 缘分使然啊。 该遇到的物件,终会遇到。 该记起来的人,终会记起。 “我且先离去了。这玉佩可温养苏苏的灵魂,叫苏苏的灵力迅速恢复,效果远比丹药要好得多——苏苏莫再使用木灵珠了,对身子骨不好。”祁酒踌躇了一下,眼底深邃淌过,伸手揉揉洛歌的脸颊,而后转身迅速离去,顺便带上了木门。 洛歌看着被掩起来的门,走过去轻轻抚着那木门,而后将头贴了上去,似乎是在依靠。 那空灵的声音从唇齿间缓缓溢出,仿若呢喃自语:“阿酒,我会叫你想起前尘之事的。”想起,只属于我们的前尘往事。 门外,祁酒亦是背对依靠着木门。 听得那一声念念自语,祁酒微微闭起的眼颤抖了一下。 苏苏啊苏苏啊,若是可以,我—— “我真想拥有前尘与往事,而后与你看繁花尽老呀。”祁酒低低叹了一口气。 心口再度传来一阵异常不适的感觉,祁酒晓得那是甚么在作祟,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是继续低叹一口气。 邂逅相遇,是愿子兮。奈何命从繁华倘,奈何人非旧模样。 深吸一口气,遮起眉间异样的神色,祁酒缓缓直起身子,步履轻轻地回了自己的房内。 不远处,一道桃色倩影默默注视着这位优雅华贵少年离去的背影。 祁灼缓缓抿起唇角。 她自是听到了自家王兄的那一句低声轻语的。 “可是,你本非旧人啊。”祁灼微微摇头,如桃花一样温柔的眼底浮出一抹氤氲,“偌大的记忆中,为何就不能容许着王兄记起灼灼呢——” 这么些年,王兄待她如谦谦君子对待下士一般温润有礼,宠溺有度。 却也是印证了古人所云一言。 纵使白骨黄沙,纵使青灯挑下,我仍待你岁月如初,再见如故。 初见啊,初见啊。 “既然苏苏她回来了,那么这一世,王兄便不要再丢下灼灼一个人了好不好?哪怕,哪怕稍纵即逝——”她对着那一个消失的背影,轻声兀自呢喃。 祁灼知道祁酒听不到,也知道祁酒根本不可能会听得到。 在接下来的这十日之中,众人俱是一边默默修炼着,一边按照洛歌所指,在那农舍里头设下了秦月察觉不到的阵法。 与此同时,花霓裳醒转,晓得是洛歌在阎王爷前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命,感激之下,便应了洛歌的话,留了下来,协助一起布置阵法。 只不知为何,原先冷冷清清的客栈,忽而便生意红火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客人占满了每一间屋子,以至于花霓裳醒来后要搬离水泽空屋子的时候,没了空地儿。 “若箬安你不嫌,便隔着一道帘子与我同屋罢。你睡床,我睡地上。”水泽空揉揉花霓裳的头,缓缓勾唇,“你伤才好,万一又遇到劳什子妖兽,我怕我得给你收尸。” 花霓裳缄默许久,一张清冷的脸红着,微乎其微地颔首应了下来。 “丫头,老实告诉我,这些客人可是你施了法术招来的?”看看那边状若无人的二人,魏无痕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抽搐着嘴角离远了些,而后悄悄地传音入密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洛歌看着魏无痕,微微一笑,传音入密回道,“若逍遥君不甘寂寞,也想寻个好的姑娘家,便来寻我罢。我也好体会一把做个媒人的感觉。” “别介别介!”魏无痕连忙摇头,如同拨浪鼓儿似的,“小爷我还没逍遥够呢,这么早找媳妇,以后被管着多难受啊。” 心底却是一边腹诽着水泽空见色忘义,一边默默地祝福那二人。 愿风雨无阻,愿余生无阻。 第145章 神王之怒(3) 在前去会战秦月的前一日,依靠玉佩恢复了灵力的洛歌同祁酒执手去了裕安城城郊的一处溪水旁。 洛歌变出一条白色衿带,为祁酒系上,遮住了他温润的眼。 “苏苏,这是作甚?”祁酒莞尔。 “待我说睁眼时,阿酒便将眼睛睁了开来罢。”洛歌并不曾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祁酒便也不做多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良久之后,适才有一道浅浅的声音传来—— “臭凤凰,把衿带摘下来罢。” 祁酒的眼角动了动,伸手撂下面上带着一缕清香的衿带。 缓缓睁开眼,祁酒的呼吸不自觉顿住。 眼前倒映着的,仍是水,却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溪水—— 此时此刻,天空本是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的。 只是这长空却似乎黑白颠倒了一般,只有如墨一般的漆黑。漫天繁星浩荡,偶有飞芒闪烁,从云端滑过去。 云层十分厚重,色彩斑斓地铺陈在天与地之间。 尤其那紫到发黑的云儿,便似是染了颜料的丝绸一般,匀称地分布在视野的各处,完美衔接了天地之间的空隙——或者说,是天和水之间的空隙。 那条细细的小溪,在不知何时变成了望不到边的一条大河。河的尽头似乎连接着天空,似乎又与那繁星接壤。 这些风景确是独到,不过将祁酒吸引住了的,是面前这个女子。 少女一身白色广袖长裙,三千青丝仅用玉簪绾起。 她的容貌有些许形似洛歌,但细细瞧着却又叫人觉着大相径庭。相较于洛歌,这女子的容貌更加惊艳绝伦,纵然繁星姣姣,月光浩浩,也不及女子轮廓的十分有一。 “这里是混沌星河,万物始源之地。这是我幻化出来的,真正的星河,还在天上长眠呢。”洛歌,也便是女子朝着祁酒缓缓走过来,抬手抚上后者的面颊,眼底闪过隐藏了许久许久的眷恋与温柔,“臭凤凰,还记得吗?初见之时,你的一袭白衣,还有那一壶酒,夺走了我眼底的全部光华。” “苏苏的白衣好看,红衣和黑衣也好看。”祁酒回神,定定看着面前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儿,“只是苏苏为何总要着黑衣?” “因为——”洛歌转身看向面前星光闪烁的河流,眼底闪过一抹深邃,“因为责任啊。” 因为祁酒喜着白衣,所以她舍弃了她最爱的红衣; 因为肩负神族亡魂,所以她舍弃了他最爱的白衣。 以黑衣为丧服,谨记过往那些,早已故去的亡魂,还有让她痛苦万分的人。 “神族是我的子民,我创造了他们,同时我也间接摧毁了他们。我不为他们披麻戴孝,那么,又换谁来祭奠呢。”洛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转头目光盈盈地望着祁酒,走过去将他额前细长的刘海撩拨起来,置于耳后,唇畔弧度越发轻快,“阿酒,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苏苏且说。”祁酒莞尔。 “在很久很久以后,待我大业落定,我们便离开这九界,去游历万界山川,直至疲倦归了龙族秘境,可好?”她抬眼,眼底倒映着祁酒微微怔愣的神色。 祁酒缄默,神色微微恍惚。 心口的一阵刺痛叫他那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他迅速转过身子,不叫洛歌看到自己异样的神情,声音温润如旧:“若那时还有我,我便答应苏苏。” 洛歌愣愣,旋即垂下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酒身上,还有一层云雾般的秘密,是最最鲜为人知的。 而且,她算不到。 大抵,仍是天命罢。 可她是万道始祖姬云苏,天上玉帝来了她都不会诚惶诚恐地低头,更何况区区一条天命。 而且,这是她最最放在心上的意中人啊。 洛歌伸手,从后头环住祁酒的腰,轻轻靠了上去。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洛歌惬意地眯起眼睛来:“阿酒身上的药味儿,倒是独特。清香幽幽,别具一格。” 祁酒的眼底泛起深不见底的波澜。 他动动唇角,眼神却忽而朦胧恍惚了一阵——仿似灵魂不再一般,而后又恢复了清明。 微微勾起唇角,遮掩眉间一闪而逝的怅然,祁酒伸手覆在洛歌的柔荑上,目光温润:“那些药,可都是幽界从九界寻来的千古奇药呢。” “阿酒想要记起以前的事么?”洛歌问。 “想。”祁酒沉吟,似乎在思索甚么,片刻后才轻启薄唇。 “嗯。若阿酒想,我便要将那事定下来了。” “何事?” “在护送阿景回临祧后,我得了第四颗灵珠,要去一趟湮灭大陆。帮小阿离完成些事情,再顺道去取回我落在凡界千万年的物件儿。” “物件?” “我的,神农鼎。” 祁酒怔了怔。 上古时代,神农鼎曾为人族部落首领炎帝所用。因为得天独厚的灵性,神农鼎炼制出来的丹药可解世间百病,亦可令万兽臣服。 只是后来因为战乱,中央轩辕氏黄帝统一了上古的凡界,神农鼎便下落不明了。 但随后不久,龙氏一族便依靠炼药而崛起,成为延续至今的远古家族之一。 如今细细想来,大抵是那时神农鼎于机缘巧合中,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了罢。 “若我在时,便与你同行;若我不在,便忘我而行。”祁酒说罢,身子颤了颤,忽而闭眼,再睁眼转头,轻轻揉着洛歌温软的长发,眼底藏着洛歌看不到的温柔与不舍,“苏苏要记住啊,在没有了逆鳞的时候,你才是真正傲睨天下的君王。” 而作为君王,他们终将孤独。 但,天忘道而行,他们便也可忘天逆行。 洛歌忽而觉得,此时此刻的祁酒,更似是昔年那个常伴于她身旁的那个臭凤凰。 只是她被祁酒抱得很紧,于是看不到前者面上的神色。她只能嗅到,来自祁酒身上,那股熟悉无比的灵魂味道。 “我现在,仍只是一个混迹于凡尘之中的小女子——我有七情六欲,我不是大圣子。若想叫我忘记了那牵挂不舍,舍不得放下的情的话,便叫我化作流光,飞于天际,融进星河罢。这般无论阿酒到哪,抬头一看时,我仍在高处守候阿酒。”洛歌咧嘴笑了起来。 祁酒听她笑得那般不在意,心底却知道,这个倔强的丫头,定是说到做到的。 第146章 神王之怒(4) 二人这般静静地待了大半晌,直至未时末,申时初适才回了客栈。 客栈今儿依旧人山人海,二人穿过人群,回了众人约定好的天字号主屋之内。 徐忠坐在檀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 端到嘴边浅浅缀了一口,徐忠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站着的,面容温婉的桃衣女子:“能将陈年雪水煮出这般好的味道,祁姑娘的茶艺倒是精妙。” 祁灼莞尔:“略懂一些茶道,是徐大人谬赞了。” “头儿,我怎么尝着,这茶水没啥区别啊?”钱行放下茶盏,吐吐被烫到的舌头,满目不解。 “知道什么叫对牛弹琴么?说的就是你。”徐忠斜了一眼前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钱行燥着脸,默默低头不言。 钱飞看了眼自家兄弟,叹口气继续同自家头儿一道品茶,心头对于祁灼赞叹不已。 这姑娘看上去未过及笄之年,却能够有这般炉火纯青的沏茶技术,想必家族里定是礼数十分周到的。 一行人谈笑间,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叨扰到你们了?” 在旁头百无聊赖拨弄着手中玉佩的魏无痕闻言,挑眉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袭黑纱,还有一袭紫袍。 那缓缓而来的二人,可不便是洛歌和祁酒么? 徐忠缓缓放下茶盏,抬眸看向洛歌,眼底浮现起一抹笑:“洛姑娘,好久不见。” “捕头大人近日忙活着,难得见着却也稀奇。今儿前来,还召集了我诸位朋友,想必是为了那秦月一事罢。”洛歌看看都来了的众人,缓缓打个呵欠。 到底还是身子骨不好啊,才造了这么一小片幻境,就已经折损了九成的灵力。索性还有玉佩给温养着。若不然的话,她怕是半路便要撑不住了。 “嗯,听闻洛姑娘明儿将与秦月一战生死。我便提早结束了公务,匆促回来了。现在过来帮忙,可是算晚了?”徐忠面色不改。 “不算不算,捕头大人有心,信我便好。”洛歌摆摆手,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这灵力耗损的真狠。 “洛姑娘想必是累着了,快些回去休息罢。有甚么是需要我们衙门帮忙的,尽管说。这个潜逃了许久的凶手,是我们还有大人心头最大的一块结。”徐忠说到此处,声音微微着重了一些,眉宇间也染起些许的沉重。 为了这个夜半三更造访人家的凶手,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好生休息了。尤其是知县大人,在凶手犯下第三件案子的时候,便愁得夜不能寐了。 “替天行道是我们当修真者的最初本心,尤其是这种十恶不赦的坏家伙。”水泽空云淡风轻地拨弄着魏无痕的衣摆,眼底一抹精光滑过后,抬起眸子勾唇咧嘴笑道,“所以说呢,捕头大人且放心罢。” 徐忠便也不再言语,同洛歌商议了明儿前去农舍的时间,便起身朝着众人浅浅作揖,离了开去。 “头儿,他们不过一群黄毛小子,为何要对他们作揖行礼啊?”出了客栈,钱行十分不解地看着徐忠。 徐忠顿住脚步,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多读些书罢。” 便兀自一人扬长而去。 “头儿这是又……嫌弃我啦?”钱行侧头,看着唇角微微抽搐起来的钱飞。 “大抵是罢。”钱飞咳嗽一声。 “为何?” “你忘了么?先前那紫衣公子哥儿去咱们衙门寻秦月的资料时,瞧见我们受伤的兄弟,便当场炼制了一炉堪称极品的丹药相赠。试问天下间,谁人能身着紫衣,又有一手绝顶好的炼药之术?”钱飞伸手戳了戳自家弟弟的脑袋。 “我知道了,是龙氏一族!这么说,他是龙氏一族的子弟?”钱行愕然瞪大了眼睛。 “那紫袍公子和黄衣少女,成双入对地走,以曦儿允琤互谓;还有那蓝袍公子,在咱们的校场上同那墨衣公子比武试剑。天下间,谁人名号凌天,谁人又名号逍遥?”钱飞说到此处,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他们可都是这个时代,站在巅峰俯视我们的少年群雄啊。” 到了这里,饶是钱行再傻,也听明白了自家兄长话里头的意思。 那个被他们关进去的紫衣少年,是龙氏一族的子弟; 那个成双入对模样俊美的二人,是云箬衣和苏紫御; 那个身着蓝袍,容貌倾城的人,是水氏一族的少主; 那个身着黑袍,气质桀骜的人,是无邪教的正教主。 还有那个满身清冷的女子,似乎叫劳什子花霓裳来着。 花霓裳…… 百花宗少宗主?! 四个来自凡界十大家族的子弟,一个顶尖修真宗门的教主和少宗主—— 钱行忽而两眼放光地望着自家兄长:“大哥,我现下折回去,叫画师同我与他们画张画像可还来得及么?” 钱飞:“……” 他不认识他,他不认识他。 嗯,他不认识他。 嗯,这不是他家的。 “你这小子,还不懂头儿的意思啊!”同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钱飞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钱行的脑袋瓜子,低低开口, “他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来自大家族的,说话极具分量。也便是说,秦月十有八九便是我们所追寻的凶手。所以啊,你便莫要再执拗,只管配合着洛姑娘他们行事就是了。” 钱行连连颔首,心头却是越发好奇起来。 能够与十大家族的子弟,乃至少主,教主为友的,那位洛姑娘,想必来历也是十分不凡罢。 洛歌目送三位捕快离去,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灼灼的茶艺甚好。”她惬意地眯起了眼来。 “苏苏过奖了。”祁灼莞尔,瞥见祁酒竟然冰冰凉凉站在旁头,眼底却盛满了她陌生而又熟悉的温柔,心头震了震,迅速敛回目光,看向洛歌,“苏苏,明儿我们该如何帮你啊?” 一提到正事,本是懒散而坐的水泽空几人俱是坐正了,竖直耳朵细细听着。 “我那道阵法,她虽不知道,却也隐隐能够猜到一些。明儿暗中封锁她的去路便可,至于那一战,我一人足矣。”洛歌放下茶盏,目光透过黑纱,落到低着头的花霓裳身上,微微一笑,“霓裳姑娘。” 第147章 神王之怒(5) 被蓦然提及名字,坐在水泽空旁头的花霓裳怔了一怔。 抬起清澈凉淡的眼,眼底倒映着洛歌的那一袭轻纱,花霓裳浅浅一笑:“洛姑娘。” “近些日子,百花宗宗主便会来寻你了。不若由小狐狸送你一程,去那千里开外的大城,静候令尊罢。”洛歌轻轻打个呵欠,用黑纱遮掩起那藏不住的疲惫。 “我去?”水泽空一愣。 “洛姑娘,其实不必劳烦无痕哥哥,我伤势已好,可自行前去。”花霓裳亦是怔了怔,回过神来后耳根子烫着,低下眉眼,敛去眼间慌乱。 通过水泽空,她晓得了洛歌的卜卦之术异常的好,几乎可以堪比那些个钦天监里的人了。所以她信洛歌所言。 “无妨无妨。不过一段路罢了,”洛歌别有深意地看着二人,“更何况,我不过想当个媒人。若霓裳姑娘不嫌,便圆了我的小愿罢。” 水泽空缄默,花霓裳缄默。 “我,我回去收拾细软。”花霓裳突而起身,低头迅速离了开去。 “我去找我的宝贝玉佩了。”放下魏无痕的衣摆,水泽空咳嗽一声站起身子,亦是走了出去。 “酸死了。”瞥见前者那副模样,魏无痕哑然失笑,忍不住啧啧一叹,“果然啊,都是些见色忘义的。” “好了,说正事。明儿,劳烦诸位在暗中蹲守旁观。不论我出什么事情,都不准出来——除非你们想寻死。”洛歌扫了一眼众人,最后落在龙不离,轩辕云景以及洛天身上,“尤其是小阿离,阿景,还有小天。” “为何?”龙不离不解。 “你们真的以为,她秦月只溺音色,而丢了脑子么?”洛歌不急不缓地扣了扣桌子,轻轻的撞击声闯入了众人心中。 魏无痕的面色微微一沉。 倒是他忘了,先前他使了暗信传出去调查消息的影卫回话说,那秦月乃是通天教里头有些个分量的一代堂主。 而且,自百年前和那一群人结拜为七兄妹时,她年仅及笄,修为便已经突破到了地阶。只是因心悦何平,这百年来才不曾有过甚么明面上的进展。 可是她真正的修为,怕是要远远超过所展露出来的。 而小丫头,委委婉婉算起来,她是诛杀了何平的元凶。为心上人复仇,只怕这秦月不会手软一分一毫,还极有可能使诈。 也便是说,小丫头她明日—— 大抵会丧命在秦月的手中…… 魏无痕的眼波微微一抖。 忽而想起甚么,他惊了惊。 “秦月虽貌若豆蔻少女,实已有百岁之龄。她天赋不算弱,哪怕这百年只是守护何平,修为也不可能只停在百年前的那个境界。”敛起神色,魏无痕看向洛歌,眉间闪过一抹深色,“小丫头若是想同秦月一战的话,战可战,非必战。” “看来,逍遥君知我心思了。”洛歌勾唇,眼底冒出一抹精光,“战可战,非必战。” “苏苏,此句何解?”祁灼道出不明所以的众人的心中疑惑。 “天机不可泄露。”洛歌起身打个呵欠,推开门时轻启红唇,稚嫩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疲惫,“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修炼着休憩罢。” 众人也不多言,各自回了房内。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祁酒与祁灼兄妹二人。 而祁酒要离去的时候,祁灼忽而喊道:“王兄。” 祁酒顿住脚步,回头静静看着祁灼。 良久之后,那冰冷淡漠的眼底才被温润所取代:“灼灼唤我,所谓何事?” “王兄可还记得那一年么?”祁灼唇畔含笑,眼底泛滥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自是记得。那一年,灼灼可似是个精灵般的,看煞了父王母妃。”祁酒亦是浅浅笑了起来。 “桃之夭夭兮——”祁灼抬眸看着祁酒,眼底倒影着那一袭优雅的紫色身影,轻轻喃道。 “灼灼其华。”祁酒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王兄一直记得当年的诺言——王兄一直都会守着你的,放心罢。” “只要王兄一直都在么?”祁灼低眉。 “嗯。”祁酒晓得祁灼所言之意,眼睫一颤,放下那揉着头发的手,转过身去,叫祁灼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声音温润如旧,“只要我还在,我一直都会。” 一直都会守护—— 他放在心底的每一个人。 包括父王母妃,包括灼灼,包括阿泽,也包括苏苏。 虽只有几个月,虽没有记忆,但祁酒就是觉得洛歌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熟悉亲切感。 不是对于帝神的熟悉感,而是对于洛歌本身的熟悉感。 罢了,罢了,命该来时终会来,一切随遇而安罢。当下最要紧的,是要想尽法子将那件事解决。若不然,只怕后来痛苦的,将不再是他一人。 祁酒如是想。 祁灼看着祁酒离去的背影,恍惚间黛眉微拧。 看来王兄,即将再也不是王兄了。 将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曾经如玉如珠的公子了。 洛歌回了房内,抬手叫门合上,自个儿带上了门栓,适才坐到桌子旁,反手祭出一坛美酒,摘了面纱痛饮起来。 一大罐入腹,洛歌惬意地眯了眯眼:“我知道你在,出来。” “少些日子不见,你倒是越发靠近那汪洋了。”一道听上去冰凉清冷的声音从旁头传来。 一些个流光从窗前飞来,凝聚在洛歌身畔,化作一个白衣美人儿的模样。那美人儿瓜子脸,水眼汪汪,五官十分的叫人瞩目——以倾城绝色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只是这美人儿的气质太过清冷,尤其是那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那仿佛是九界最冰冷的寒川,只消你对着她的眸子看一眼,满身尘埃都会被荡涤干净。你会不由自主地低头,双膝合地,俯首称臣。 她这般站着,便似是古籍上所撰绘的神祇,叫人只敢远远地敬仰而不敢近望,生怕污了这一片的空气,叫这位神祇儿不舒服了。 岑禾自自然然地坐到洛歌旁头,看着她没了面具遮掩的面颊,眉宇微挑:“又动用灵珠的力量了?” 第148章 神王之怒(6) “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洛歌咳嗽一声。 岑禾:“……”帝神你赢了。 “真是烂的糟糕的借口。”她抬手夺过前者手中的酒坛子,仰头大灌一口,眼底多了一抹亮腾的色泽,“云怀阁的味道……是云辞那小丫头酿的竹叶青?” “酒品上来了,能分辨酒种了。”洛歌颔首一笑。 岑禾抽搐了一下眼角,默默无言地忘了洛歌一眼。 一日不抬杠,合着扶摇你心里头是个坎儿跨不过去么? “明天有把握么?”岑禾将酒坛子还了回去,眼神定定。 “兵不厌诈。”洛歌接过酒坛子,三两口喝罢,将坛子收起,伸手撑着下巴,两目慵懒地望着窗外。 窗外斜阳静好,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沿铺洒进屋子,为这个摘了面纱,露出真容的黑衣少女镀上一层匀称的金色光芒。光芒安谧,衬的少女的眉眼也柔和下来。 当然,这仅仅只限于从岑禾这一边望过去。 “堂堂一代帝神,也学会兵不厌诈这等下九流的事情了么?”岑禾失笑,清冷的眼里沾染上了一缕洛歌看不到的疼惜。 “身在凡尘中,当为凡尘人。我是姬云苏,也是洛歌。我可以光明磊落,也可以卑鄙小人。但让我能够卑鄙的前提是——”洛歌微微挑起唇角,眸子里毫不掩饰地淌出了嗜血的森冷与杀意,“那个人,她触碰到了我所能容忍的全部底线。” 所以,她碰到了你的底线——你所在意的那某一个人罢。岑禾如是想。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此次前来,又有何事?”洛歌敛起眉间杀意,继续眯着眼享受斜阳给她带来的温暖。 “云辞那小丫头同臭狐狸回了青丘,大抵有些日子不能回来了。她晓得我在牵线,便委托我看觑着些她家小公子哥儿,顺带叫我向你这位帝神问好。” “倒是个聪慧的,晓得了我身份呢。”洛歌挑眉。 “能够将那一曲凤求凰舞动到连天地都要为之变色的人,天下间除了创作的本人,还有谁能身魂合二为一,意境相融呢?”岑禾亦是挑眉,而后转眸看向外头的夕阳西下,微微一叹,倒似是有些个惋惜,“可怜的,倒还是那位九殿下。” 洛歌的眉头微微一抖。 她晓得岑禾口中所云,那位九殿下乃是何者。 他是拥有龙族皇族血脉的遗子,在现下虽名号龙族,却早已非龙族的离螭。 那是拥有她龙族血脉,在现世所存在的,仅剩不多的“族人”之一。 “那日他应了玉帝老儿的要求,去追杀那劳什子仙君。仙君是杀了,只是自己也险些陨落在那里头。”岑禾说着,脑海不自觉回忆起那一日来。 那天,她正在尘缘树下潜心修炼,忽而察觉红线之间的异样波动,于是抬眼起身,转头看了过去。 她看到那根牵着离螭情缘的红线,细若发丝,摇曳不定,隐隐约约有断裂的趋势。 红线乃是尘缘树自身灵力结合九界七情六欲而生,不会因为刀枪水火而化作灰烬。唯一叫它断裂开来的,是当事人魂飞魄散,或者尘缘树感知到二者姻缘不再。 岑禾晓得离螭与祁灼的过往,还有那同苏苏一般倔强的深情,所以他不肯能会断情绝爱。 所以,那便是离螭受了重伤,在濒死的边缘。 果不其然,她出蛮荒去了一趟仙界,得到了离螭凯旋归来,身负重伤的消息。 “我去殿里瞧了一眼,气息奄奄的——靠那灵丹妙药淌着,也需得好些功夫。”岑禾轻轻叹着,目光里有一丝感慨,“那小子,知道自己身子醒不过来,便施法与我托梦。说要你和你家那位看觑着些祁灼,不要告诉她他受伤的事情。” 洛歌缄默。 都道世间痴情人是最多,其实众者俱是如此。她如此,婺秋如此,祁灼如此,离螭亦如此。 只是啊,只是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子悦君兮君不知。 知与不知,但凭一人心,仅此而已。 “我知道了。”洛歌侧头看向身旁妙佳人,莞尔揶揄,“不过你跟那只狐狸,何时方能成正果呢?” 岑禾缄默片刻,轻启朱唇:“我是掌管九界情缘的缘神,在天下大爱和个人小爱面前,我选择前者。更何况,我本身还有一道劫不曾跨过去。” “你还在找他啊。”洛歌挑眉。 “他待我恩情重如泰山,我又岂是凉薄之辈?”岑禾摇摇头,垂下眼睫来,“如果当年他还在的话,也许我便不会如今时这般迷惘了。” 洛歌噤声。 确是啊。 情这种虚虚无无的东西,有时或是极好,有时或是极坏,谁也说不大准。尤其是阿禾站在那个位子,历经千万年,对待情看得太多太多了,于是淡漠起来——便如同一个过客。 也难怪她现下只想寻到那厮,报了那恩情,再收一个徒弟,而后隐居九界。 至于如何打动这颗玄铁一般的寒冰之心,大抵只能靠顾尘那厮的死乞白赖了。 据说当年顾尘他父王就是这么求到他母妃来着。 更何况,阿禾心头对于顾尘这个名字,本便是特殊的。 洛歌伸手拍拍岑禾的肩膀:“努力吧,神上。” “这句话,貌似应该换我来对你说。”岑禾抽搐了一下唇角,扒开洛歌的手,而后顺势落在面前那张面颊上。 她轻轻地抚摸过去,指尖传来清晰的冰凉和颤抖。 那个时候,她一定很疼很疼吧。 洛歌拍开岑禾的手,看到前者眼底的心疼,默默转头看向那渐渐斜沉的夕阳,淡淡勾唇:“疼又能怎么办?能叫她死而复生么?” “所以你打算用多少时间来筹备?”岑禾知道她不愿自己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便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 “十年,或许更长。但,在我这有生之年——”洛歌眼底迸射出一抹烈焰也化不开的坚毅,“我姬云苏,将以洛歌之名,重登三十三重天!管他是谁,玉帝老儿也得给姑奶奶我跪着!” 那一瞬,她身上所散出来的,是岑禾再熟悉不过的桀骜气息。 看来,苍穹之巅的那一场劫难,也便这数十年光景了。岑禾如是想。 第149章 神王之怒(7) 同洛歌告辞之后,岑禾便离了开去。 她有要事缠身,不会时时出现在洛歌身旁,却也能在关键时候点醒一番。 她不想叫她,步入那个人的前尘,再重蹈覆辙,沦为情殇的祭品。 因为她是九界的神,她不能再倒下第二次——那样的话,玉无情只会更加警醒,她便真的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只盼着这一次,这唯一的一次,她能够如愿以偿罢。岑禾叹惋着,在云端看了一眼屋子内的身影,便化作流光离了开去。 一夜漫漫,轻声如歌,旖旎流转。不知谁家长情儿流入细水,不知谁家相思儿落了长流。 翌日清早。 洛歌慢条斯理洗漱整顿一番,付了掌柜的一袋银子,便离了开去。 掌柜的默默看着那离去的黑色背影,心头将洛歌这二字给记了个清清楚楚。 这小姐可是个有钱的主儿。竟然招来这般多的客人演戏,还叫他们不要张扬,尤其是那一位清清冷冷的姑娘。 “洛氏——”沉吟间,掌柜的微微蹙眉,“似乎凡界,不曾有过这般一个姓氏的家族啊。” “兴许是隐世家族也说不准呢。”账房先生别有深意地开口。 他也曾在江湖上游历过。掌柜的看不出,可不代表他看不出。 洛氏这一家族的名号,他倒是隐隐听他人说过。 这个家族不是凡界明面上的十大顶尖修真世家,但知道它的人,俱是晓得家族背后的恐怖势力。 天阶,乃至神之境修真大能高手如云,便是凡界五大顶尖修真宗门也是望尘莫及。 “且不管了,将这些日子的帐好生算算。这些银子,大抵有我们一年的收入了。”掌柜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钱袋子,眼底的兴奋怎么也掩饰不住。 账房先生应了一声,抬眼再度看了看洛歌即将消失不见的背影。 若他直觉不错的话,这个小姑娘啊,来日必将搅动风云。 搅动凡界,乃至九界的风云。 洛歌来到农舍时,众人已经早早地到了。 “小丫头倒是不急不缓。”魏无痕靠着柱子,一边玩转手中玉坠子,一边咧唇笑着望向姗姗而来的洛歌。 “现在才只有丑时末。”洛歌看了看天边逐渐翻起来的鱼肚白。 “洛姑娘,这是我家头托我带来的丹药,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钱飞缓缓走过来,将手中的瓷瓶子递了过去,眼中含着一丝歉意,“我家头儿的老母亲忽而便病了,他心急着便告了假回去侍奉了,叫我对姑娘说一声抱歉。” “无妨无妨,百善孝为先。捕头大人孝心可鉴,定会得上苍垂怜的。”洛歌勾唇。 “苏苏,她来了。”祁酒缓缓睁开眼睛,温润的目光落在远处。 众人缄默凝望,彼此颔首之后迅速隐了气息离了开去。 一时间,偌大的农舍里只剩下了洛歌一人。 劲风不知何处而起,吹得她衣诀翩飞,呼啦作响。 一道妖娆的红影踏空而来,缓缓落在洛歌前头。 “哟,洛姑娘倒是来得早啊。”秦月状似无意地瞥了瞥四周,而后妖媚的眼儿这般轻轻落在了前者身上。 “彼此彼此。”洛歌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说罢,今儿想怎么打?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啊?”秦月亦是浅浅笑着。 暗中侯着的龙不离心头一凛。 看来洛姐姐说得不错,这秦月果然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自然是——”洛歌抬手,摘下头上面纱来。 面纱落地,万物俱寂。 这黑衣少女容貌青涩,却已然超脱那绝色的境界了。红唇顾盼间,金龙面具冰冷地折射着微弱的光芒,将少女温柔的轮廓给勾勒得冷冽起来。 魏无痕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忽而便觉得一阵心悸。 若非这黑衣少女尚还不曾及笄,只怕天上的星辰也要被她给比下去了。 “单打独斗了。”洛歌反手祭出一柄木灵珠幻化出来的长剑,定定地看着秦月。 “北有美人兮,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秦月回神,不禁失笑,“就连我这个老婆子也被你这容貌给震住了。你这小丫头,确是能配上倾国倾城这四字。只是,你要单打独斗,我更不会手下留情。” 她反手一扬,亦是祭出一柄长剑来。 “我也不是个废话的人,出于你只是个小丫头,姑奶奶我让你三招。”秦月朗声一笑。 “姑奶奶我不稀罕,要打就快出手。”洛歌仰眸斜睨着秦月,一缕不屑从空灵的眼底浮现。 秦月见她这副模样,心头微恼间,那压抑着的杀意便也不再做任何掩饰。 “臭丫头,给我死!”但见秦月娇喝一声,挥动长剑便朝着洛歌冲过来。 “好戏,开始了。”洛歌眼底滑过一抹精光,轻声一喃。 电光火石之间,秦月来到洛歌身旁,一剑猛地刺了出去。 说那时,那时快,洛歌的身形竟是化作了泡影,迅速消散开去。 “在这里!” 秦月还不曾反应过来,便觉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气骤然袭过来。 心头一阵错愕,秦月迅速闪了开去。而她肩上的那一缕长发,就这么被擦肩而过的长剑给削了下来。 低头看着那一缕落地的青丝,秦月心头羞恼胜过了杀意。 她堂堂一代堂主,修为在地阶之境,竟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耍了滑头。真真气煞她也! 秦月转头,见洛歌笑吟吟地抱剑看着自己,嗤笑一声再度出剑。 凌厉的杀伐之气冲天而起,整整数十道剑气凝聚在一起,幻化成一只凤凰的模样,在这昏昏的清晨里是那般清晰! 凤凰长鸣一声,朝着洛歌冲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洛歌的眼底精光一闪,竟是再度化成一滩泡影,消失在了原地。 “你的凤凰,委实丑了些,不若瞧瞧我这只凤凰。” 空灵稚嫩的声音再度在秦月身后响起。 秦月回头,瞥见一只由木灵力幻化出来九尾凤凰,扑棱翅膀,带着烈火般的灼热朝自己袭过来。 在接近她的那一刹,秦月迅速闪开,哪料这只是一个幌子,洛歌的身形随着凤凰的远去而消失,出现在被凤凰分了心的秦月身侧,一剑刺向她的手背。 “刺啦!” 但见秦月衣衫划破,鲜血直流! 第150章 神王之怒(8) 在如此几个回合后,秦月终于忍不住了。 “臭丫头,你耍诈!”微微喘着气,秦月瞪着面前仍旧笑得云淡风轻的黑衣少女,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句。 “对于你这种人,我需要光明磊落么?”洛歌皮笑肉不笑。 秦月咬紧一口银牙,眼眸一眯,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瞬时蔓延开来。只一个瞬间,那气息便突破了她原先所展露出来的极限,达到了灵王一重天的层次! 龙不离的心头腾升起一阵危机感。 洛姐姐似乎有危险了。 他狠狠地皱起眉头,忽而感觉有人摸了摸他的头,便侧目看过去,见是祁酒,不由疑惑。 “阿离,要相信苏苏。她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祁酒注视着前方,眼睛里盛满了坚定与信念。 不知为何,龙不离总觉着此时的祁酒,似乎与平时温润淡漠的他有些许异样。 似乎…… 似乎多了一些冰冷的感觉。 这时,祁酒忽而转头,朝着他眨了眨眼,而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看向那对战的二人。 龙不离的眼波抖了抖,转头看向洛歌,眼底淌出一缕复杂之色来。 这一刻,洛歌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完全压制住了,竟然不能动弹丝毫。 强劲的灵魂威压蔓延开来,压迫着她的每一条神经。便是神识海,也因为这一股刻意压向灵魂的威压而有些模模糊糊。 八成,八成五,九成—— “一个人神神叨叨些劳什子东西呢?动弹不得的滋味好受么?净给姑奶奶我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秦月朝着空中啐了一口唾沫,提剑朝着洛歌刺下去。 在那道长剑即将落下的那一刹,众人的心俱是提到了嗓子眼。 钱行颤抖间,默默地闭起眼来。 多好的妙姑娘啊,就要这般折陨在这厮手里了么? 他再莽撞,也晓得此时不是自己这等咸鱼之辈该去相助的。纵使你冲了上去,也难逃死路一条。 秦月所展露出来的真正实力,他这修为根本连个头发都碰不到,更别说救下洛姑娘了。 “十成满,破!”洛歌厉声道。 彼时,天上忽而风云变幻。原本晴空万里的,却是忽而变作了黑漆漆的模样。墨云压城间,电光闪烁,雷声轰鸣! 一道天雷直直地劈了下来,落到洛歌身上。 那天雷的威力十分迅猛,大抵有着凡阶之境顶层大圆满修真者的全力一击。于是洛歌转瞬便被劈成了黑人儿。 “洛姐姐!”龙不离清冷的面上多了一抹裂痕。 众人俱是面色大变,除了祁酒还有魏无痕。 这画面,瞧着甚是熟悉呢。颇似是…… 魏无痕想到些什么,猛地瞪直了眼睛。 “哈哈哈哈!”秦月愣愣,忍不住爽口大笑起来。她猛地低头看向前方,眼底嘲讽尽露,“真是天助我也啊!洛歌啊洛歌,这天雷的滋味,倒是如何啊?” 洛歌并不曾有任何回答。 “轰!” 又是一道碗口粗的天雷劈下来,将已成了黑人儿的洛歌再度劈得皮开肉绽。 “不自量力的臭丫头,胆敢与我一决高下。这下子,可是终于为平哥哥报仇了。”秦月想起何平,眼底杀意退却,被温柔和悲伤取而代之。 如若不是她身后的那袭黑衣已经被雷劈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的话,此时此刻她悲痛欲绝的怀缅模样是最最惹人怜惜的。 只是啊,她是秦月。 秦月深吸一口气,转身拂去眼角的泪,便要离开。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洛天面上儒雅孱弱不再,只有冷冽和冰霜。眼底露出一抹暴戾阴鸷的杀气,洛天悄然捏紧拳头。 只是在看到接下来一幕时,洛天眼中的杀意忽而便退却了。 “不怎么样,只是皮肉吃些苦头罢了。” 浅浅的笑蓦然从秦月身后传来。 怔了怔,秦月转头,看到这一幕瞬时愕然—— 那被劈成木炭似的黑衣小少女,在不知何时被一道温柔的光芒包裹了起来。光芒遮掩住了她的全副身形,只露出一个人的轮廓。 天上的雷声仍然在继续,只是叫嚣声小了些——它们盘旋在云端,迟迟不肯落下,似乎是在畏惧这团光芒一般。 渐渐地,光芒忽而起了变化。 表面浮现起一阵水面上的涟漪,微微波动着。 一只脚从某处踏了出来,带动更多涟漪。紧接着,是另一只脚,而后是一副身子,一个完整的人儿。 在她的容貌还不曾被众人翘望清楚的时候,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笼罩住了这一方天地。 紧接着,光芒散去,雷声散去。 万里无云,天清气朗。庭院空空,无风无人。 “洛姐姐呢?”龙不离有些茫然。 “秦月和洛姑娘去哪里了?难道都被雷劈死了?”钱行也是有些茫然不解。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刹,某位捕快感受到了数双别样的眼神齐齐射过来。他抖了抖身子,默默低头降低存在感。 失言了,失言了…… “她们去了另一片天地,继续这场没有结束的,结局早已经注定好的战斗。”魏无痕抬眸,看着天际,不羁的眼里露出一抹深色。 “方才那天雷,究竟是何?”祁灼道出众人心中疑惑。 “那是历劫飞升时,天地降下,用来磨砺飞升者的一种劫难之雷。”祁酒轻启薄唇,温润如玉的眼中倒映着蓝天白云。 历劫飞升? 祁灼愕然。 钱飞兄弟亦是愕然。 “可是,作为人族修真者,最起码不是也得只有在凡阶之境的巅峰,乘劫之境才能历经雷劫么?”钱飞沉吟,面上露出一丝不解。 “你说得不错。但如你所言,只限于人族修真者。”轩辕云景看了一眼钱飞。 钱飞若有所思地垂眸。 意识到一些事情,钱行也很识趣地闭起了嘴巴。 听不到,听不到。 “苏苏这次,终是突破了灵府之境,来到涅槃之境了。”祁酒低眸一笑。 “一个不足及笄之年,便已经到达涅槃之境的小丫头片子——”魏无痕砸吧着嘴,抱头靠着柱子,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若是那些家伙知道了的话,只怕这次东秦的比武大会都不用开了。” 第151章 神王之怒(9) 幻境之内。 秦月看着面前的人,心头是一阵又一阵的惊异。 原来,原来——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秦月缓缓挑起唇角,眼角狠狠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战栗,“说来说去,我们都是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人呢。” “我遮掩轻纱,却仍可在阳光下行走。而你们,哪怕是摘了面纱,只要这一层身份还在着,便仍是过街喊打的老鼠。”洛歌看了眼不远处被她甩掉的早已变成灰烬的黑色斗篷。 “以为你突破到涅槃之境,姑奶奶我就怕你了么?”秦月剑指前者,娇唇勾勒,眼底杀意毫不遮掩,“继续来啊!” 她踏前一步,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充斥着无尽锋芒的气息。凌厉的剑意从她的身上蔓延,疯狂扩散开去! “试问苍天,我为刀俎,尔等焉敢不做鱼肉?”洛歌亦是抬起手中长剑,一步一步跨出的时候,眼底墨色退却,转变成了浅浅的红色。 在这阳光微弱的一隅幻境中,这双红色变得异样鲜艳妖冶。 同时还充斥着可怖的死亡气息。 两道身影相撞,竟是跨越了境界的阻隔,全力交战起来。只是几个呼吸,二者便已交战了数个回合! 洛歌朝前刺出一剑,无尽剑意奔涌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绿色火焰,萦绕在她的周遭。在剑气的席卷之下,火焰化作一条长龙的模样,朝着秦月飞了过去。 那扑面而来的肃杀感,一下子便叫秦月汗毛倒立。 她险险侧避过去,听闻身后一阵重物落地炸开来的轰响声,诡异的目光直视前者。 这还只是涅槃之境而已,这实力便已经能够叫她震惊了。若是叫她突破了凡阶,到达同自己一样的地阶灵王之境,那么—— 秦月忽而有些不大敢想下去,只是越发坚定了要除去洛歌的念头。 可是她方才挥剑,洛歌便又施展移步幻影,转瞬之间来到她的身侧,贴着身子一剑刺穿了秦月的肩胛骨。 感受到面前这个少女的恐怖气息,秦月的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才刚刚开始,这就不行了?”洛歌舔舔唇畔的那一滴鲜血,浅红色的眼越发妖冶起来。在秦月耳畔低语一句,她勾勾唇角,拔出长剑,万分嘲讽地笑了起来。 要为平哥哥报仇,要为平哥哥报仇! 秦月目眦欲裂,一边伸手快速封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一边挥剑过去。 大抵因着心头那股子的倔气,秦月竟是同样刺中了洛歌的肩胛骨,并且深深没入进去,穿出后背来! “嗤!” 肉眼可见的鲜血喷洒,碎肉在微弱的灯光下飞溅,画面瞧着甚是恐怖。 洛歌的唇畔溢出一丝鲜血。 她定定看着同样定定看着自己的秦月,忽而再度笑了起来:“对啊,这才像个样子。”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尖锐的剑身,不顾剑身划破手掌,只是将长剑缓缓地拔了出来。 秦月用力一甩,长剑挣脱了洛歌手掌的束缚,还要再度刺出一剑,却是被突而窜出来的红色珠子给硬生生震退开去。 一道极其强悍的火焰凌空而来,带着似乎超越了凡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朝她强势碾压过来。 秦月奋力抵抗,可却是如同以卵击石一般——那方才运行起来的灵力,转瞬便被如太阳般灼热的火焰给吹散了。 她的心口被火焰击中,于是受到一记重创! 猛地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的秦月抬起眼皮子,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少女一身黑衣,衣决飘飘。眸子浅红,妖冶而冰冷无情。那容貌,那神情,看得秦月禁不住地打起寒噤来。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这个踏着鲜血,拖着长剑,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少女,就仿佛是地狱来的勾魂鬼差。你所有的命数,都定在了她的一念之间,你怎么逃也逃不掉了。 到了这个时候,秦月才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 知道胜负已定,心头的不甘顿时涌出,秦月捂着心口,昂首看着那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黑衣少女,低低吼道:“你明明,明明只是一个凡阶之境的小丫头片子,为何会拥有超越凡阶之境的灵魂威压?” “愚蠢。” 洛歌知道此时的秦月因为方才火灵珠的那一记重创,已经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了。便抬手招来火灵珠,叫它飘在上方,为自己带来光明。 她看着秦月眼底的不甘,只是轻启朱唇,浅红色的眸中嘲弄轻蔑显而易见,“可曾听闻十二灵珠?” 十二灵珠,十二灵珠,十二…… 秦月的面色狠狠一僵。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大吼起来,眼底再一度被绝望悲愤覆盖。 “伤我所护者,虽远诛之;逆我而行者,虽天灭之!你一个鼠辈,非天非地,哪来的资格,去用你那肮脏低贱的手,触碰伤害我心底的人?”洛歌伸出长剑,剑尖挑起秦月的下巴。 她俯瞰着她,浅红色的眸中缓缓淌出君王般的威严与震怒,还有凛冽如寒冰一般的杀意,她低沉沉笑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小阿离他蒙受了多少牢狱之灾?”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秦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少女的,属于君主的气质。 她为了她所庇护的人,来和自己单打独斗。 那么谁来为她庇护,谁来让她庇护呢? 她的平哥哥,可是死在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君王的手里,她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一阵撕心裂肺地大笑之后,秦月忽而阴鸷地看向洛歌:“洛歌,或者我该唤您一声帝神罢。我秦月今日死,我认栽了。不过,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去八百里黄泉给我的平哥哥陪葬!” 她勾起唇角,唇畔弧度诡异无比。 一道奇异的光芒笼罩,从秦月的身遭散发开来。 洛歌忽而意识到她是想要自爆,面色变了变,颇为复杂地看了看秦月,扭头便要离去。 可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已经在死亡边缘的秦月呢? 秦月施展最后的力气,死死禁锢住洛歌的身子。 “洛歌,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次不死,也终不得好死!” “轰!” 一声巨响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152章 拜别离去(1) “啪嗒!” 正在抚弄面前不知名花朵心蕊的祁酒忽而将手里头的玉壶给摔到了地上。 众人疑惑地望过去,却发觉他脸上惨白一片。更怪异的是,他捂紧心口,温润淡漠的眉宇此时尽是错愕与不敢置信。 “王兄……怎么了?”祁灼上前扶住祁酒,面露担忧之色。 “我……感觉不到苏苏的灵魂气息了……”祁酒缓缓闭起眼睛。 祁灼的瞳仁狠狠颤抖起来。 众人俱是缄默。 “祁公子是在说笑么?”钱行一脸的不相信。 “在布置这阵法时,我动了些手脚——叫我不论多远,都能够感知到二人的生命气息,哪怕身在异界。现在,我感觉不到秦月的了,也……也感觉不到她的了。”魏无痕悄然捏紧拳头,眼中滑过的一抹微凉是他也不曾察觉到的神情。 众人再度缄默下来。 龙不离咬着牙,低头朦朦胧胧地看着那土地,不做声响。 “既然秦月已死,我等便先回去复命了。”钱飞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待着,便作揖后拉着钱行离去。 “我要在这里,等苏苏回来。”祁酒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口刺痛,看着洛歌离去时的方向,目光温润而平静,“她不会就那么离开的。” 至少为了那件事,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现在就这么死掉。窝窝囊囊地死在一个,邪教教子的手中。 一日过去,夜色上头,众人仍是静静等着。 两日过去,钱行心头不忍,过来劝说他们去歇着。 “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了,等姐姐回来的话,她看到无人一片安谧时,心会有多凉?”洛天睨了一眼钱行,便不再做任何搭理。 钱行语噎,心底酸涩着仍是出口劝道:“那好歹用些吃食罢,身子承受不住的。” “修炼到金丹之境,便可辟谷而行。遵照洛姐姐的话,身处凡世,体会百味,也不失为一种修炼。”龙不离亦是看了他一眼。 钱行:“……” 这些个小祖宗们的嘴上功夫也太叫人心难了。不过,貌似确是如此。 作揖离去后,钱行在农舍门口碰到了钱飞。 钱飞侯了许久,见自家弟弟出来,不由得问道:“出来么?” 摇摇头,钱行颇为惋惜地叹了叹:“除了嘴上功夫委实厉害些,洛姑娘其实挺好的。只是天妒红颜,红颜薄命啊。” 通过这些日子的默默相处与观察,他晓得了洛歌确是正正当当的,能用君子相称的姑娘家。 在龙不离,轩辕云景以及洛天三人修行遇到困扰时,她会不厌其烦地耐心教授要诀;在入山修行遇到险阻时,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她从不一人退缩,也从不缩在别人后头。 她亦是一个,有着龙族一般铮铮傲骨的好姑娘。 只是可惜啊,可惜啊。 “红颜薄命是为凡尘里的小波小浪。而洛姑娘她——”钱飞转身看着那农舍,一缕深邃从眼中浮现而出,“她绝非寻常红颜。” 所以她不会断命在那里,绝对不会。 时光飞逝,距离洛歌战秦月,一眨眼便是七日过去了,转瞬便到了五月下旬一日。 在第四天,魏无痕收到了无邪教八百里加急的密信,面色微变之后,匆匆告别后离去。 祁酒五人仍旧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轩辕云景没有感受到他人的变化,只是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祁酒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冰冷,一日比一日凉薄。 便仿佛他本来是身在凡尘中的,却似那飞升了的仙神一般,在突然间便变得清冷而孤寂。那眉宇间的淡漠啊,将他那满身如珠如玉的温润给完完全全覆盖了过去。 看着祁酒一个坐在凉亭之下,目光静静地看着洛歌离去的方向,轩辕云景微微蹙眉。 龙不离拉了拉他的衣袖,见他看过来,传音入密几句。 轩辕云景的眉头又皱了皱,而后松开,而后再度皱起来。 只是一想到些什么,那眉头便再度舒展开来。 在众人心中希望一点一点被泯灭,最后完全要被绝望的黑暗吞噬时,第七日的农舍终于起了一些变化。 原先平静的院子里头,先是刮起一阵无名小风,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不知从何处飘来诸多梨花,打着旋儿在庭院的半空停留。 众人的心中,俱是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因为那些个梨花瓣中,有着他们很是熟悉的灵魂气息。 “很抱歉啊,让你们等了我这么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与他们而言,算是久违的空灵稚嫩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一个身着黑衣,带着黑色斗笠的少女踏出梨花瓣,从天而降。 那一刹,龙不离的眼眶红了起来。 那一刹,轩辕云景默默勾唇低头。 那一刹,洛天怔怔看着不愿眨眼。 那一刹,祁灼红着眼小声儿哽咽。 那一刹,祁酒如古井般无波淡漠的眼有了这几日以来,第一抹的波动。 在那少女还不曾落地走过来时,他便起身一步跨出,来到少女身前,狠狠地拥住了少女。 清冷的气息盖过淡淡的药香,瞬间蔓延,包裹了少女的全副嗅觉。 “苏苏,我等你很久了。”紫衣公子依靠着少女的肩膀,轻启薄唇。 少女微微怔愣。 是在埋怨她回来的太晚,还是在埋怨她沉睡了千万年呢? “苏苏,我等你很久了。”此时此刻,公子再度轻启薄唇,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那清冷而温柔的声音啊,熟悉到洛歌浑身颤栗起来。 “臭……阿酒——且松开,我还不曾落地呢。”洛歌想要伸手回抱住前者,在触及祁酒背部的那一刹却又想起甚么,蓦然僵住,缓缓垂了下去。 祁酒抱着洛歌落地,松开洛歌,盯着她面纱,眼眸不再古井无波,而是一种无法以言语道出来的情绪。 洛歌静静看着他,他也静静看着洛歌。 祁灼晓得此时此刻不应叨扰这二人,便默默唤了龙不离三人悄然离去。 临去前,众人俱是各怀深意地看了一眼那立在满庭花瓣之中的二人。 尤其是洛天。 他看着那如天上金童玉女的二人,眼底先是闪过羡慕,而后沉寂酝酿,化作温柔与悲伤。到了最后,再度归作儒雅。 君依旧,却似陌路水长流。知否,知否,应是昔年唱那花黄瘦。 姐姐,原来这一世,你到底仍只是我的姐姐啊。 第153章 拜别离去(2) 祁酒伸手,就着黑色轻纱,缓缓抚摸洛歌的面颊。 那动作极其的温柔,似乎面前的人儿于他而言,是世间罕有的珍宝——须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摔了碎了,一去不复返了。 “疼吗?”他伸手拉起洛歌看上去似乎是空荡荡的衣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心疼。 洛歌怔怔地看着祁酒,心头是熟悉的心悸。 “阿酒……”怎么就觉着,这时候的你,更似是臭凤凰的作风呢? “今日,唤我凤凰。”他微微一笑,再度问道,“疼吗?” 洛歌摇头,眼底溢出一抹暖意:“有你们愿意等我,我已心满意足。至于这个,纵然我喊疼,在未来的一长段时间内,也无法将它弥补回来。” “所以那时的幻境里,苏苏你为压制秦月,而借用了天地的力量?”祁酒挑眉。 洛歌颔首。 原来,当日秦月想要自爆的那一瞬,已经借用天地力量来压制秦月的洛歌为了不让秦月自爆产生的灵魂威压叫这幻境崩塌,便再度借用灵珠以及幻境天地的力量,以一只手臂为代价,将秦月活生生炼制成了干尸。 而秦月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已魂去了西天。 洛歌则是因为灵力枯竭,接近断命绝魂,于是昏倒在地。而幻境因着没了主人的加持,支撑不住,便自个儿封死了出入的眼,隔绝了里头所有的生命气息。 “我带她去幻境里,就是不想让现下尚还不曾成长起来的你们看到我居于黑暗的一面杀性。”洛歌缓缓低着头,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被你发觉了。” 祁酒缄默。 他哑然失笑:“他人会觉着你嗜血残忍,可我不会啊。” 毕竟战场无仁慈。 悲天悯地的神灵,应是在天下面前的。在他的面前,他只要最原本,那个愿为一壶酒而噱然大笑,愿为一人而怒发冲冠的苏苏便好。 祁酒拉住洛歌那空荡荡的衣袖,抬手捏出一道法诀来。 洛歌清楚地感觉到,臂弯处那白骨缓缓滋生,皮肉逐渐相连,血液再度流动起来。 若她记得不错的话,这道法诀,其实和凤凰族的涅槃之术有着诸多类似的。 缓缓皱眉,压住喉咙口的腥甜,祁酒伸手揉揉洛歌的脸颊,如玉的声音轻如流水:“乖一些,莫在随意动用灵珠的力量了,可好?” “知道了知道了。”洛歌燥着老脸儿咳嗽一声,拍开祁酒的手,面上挂着盈盈笑意,“不叫我动用灵珠的力量,是在怕我先离去了,阿酒会心疼么?” “岂止是心疼啊。”祁酒点点洛歌的额头,眼底头次浮现出这般清晰的宠溺之色来,而后被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决取代,“答应我,好么?” “好。”洛歌眼角的笑意越发多了,她伸出完整的手,紧紧拥抱住祁酒。鼻翼蔓延着清冷的气息,叫洛歌一整颗心都安静下来了。 昔年那会儿,也是这般如此。只要依着靠着臭凤凰,心就会沉寂下来呢。 “苏苏,要照顾好自己哦。” 不知是否是错觉,洛歌依稀听到了这样一句温柔的嘱咐。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着祁酒身上的清冷气息在一瞬减去了很多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如珠如玉的温润,还有丝丝的淡漠——同方才比,近乎判若两人。 “苏苏……阿离他有事寻你——” 洛歌抬头,瞥见祁酒微微红起来的面颊,不禁失笑。 转头看向在门口静静站着的龙不离,洛歌牵住祁酒的手,走过去问道:“小阿离唤我,所谓何事?” “洛姐姐,我可能要先离开一趟了。”龙不离瞥了一眼那十指紧扣的手,迅速挪开视线。 “哦?”洛歌挑眉。 “龙氏一族的秘境,又进了盗贼。据看守的子弟描述,那盗贼行事风格,似乎和上次的是一样的。也便是说,那盗贼极有可能便是伤了龙夜珉的那厮。”龙不离踌躇一瞬,缓缓道出其中原委,“族里传了密训,说是所有龙氏子弟都必须归家,共同捉拿那盗贼。” 洛歌沉吟一瞬,伸出手指就要掐着算起来。 只奈何方才掐了一下,便觉着一阵头晕。 洛歌这才想起来,那日借用天地力量过猛,现下遭到了反噬还不曾恢复过来哩。 “去吧。记住姐姐同你讲过的话——做人的,要抬起头勇敢朝前看。不惧艰险,不畏艰险。披荆斩棘追逐你的光明,尽最大的努力不要让你被黑暗吞噬。小阿离能做到如此这般,便已是极好了。”洛歌揉揉龙不离的头,眸中尽是长辈一般的慈祥与勉励。 “知道了洛姐姐,不离不会叫姐姐失望的。”龙不离心头一阵暖意滑过,他对着洛歌认认真真俯首作揖一拜,而后离了开去。 待到龙不离离去,洛歌忽而凑向祁酒,深深一嗅:“唔——酒香味儿呢。貌似是云怀阁的竹叶青,还有屠苏酒。问这气味儿,似乎是阿辞自己酿的啊。” 祁酒笑笑,待洛歌松开手后,反手祭出两坛酒,递给洛歌:“云姑娘前些日子委托了她家的侍女过来送酒。说这些都是酿了好些年头的陈酒,味道可好着。阿鸿与了我,叫我交与你。” 只那时他还不知苏苏生死,便一直扣在身旁了。 洛歌也不推脱,收起一坛酒,打开竹叶青昂首灌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来:“果然还是喝酒最是舒适。” “苏苏,裕安城采花贼案已破,阿离也救了出来,可是继续去那临祧么?”祁酒问。 他们此行裕安城的目的,其一乃是解救龙不离,其二便是顺道擒拿那作恶不断的女采花贼——通天教子秦月。 “不急不急。距离比武大会,还有八个月呢。现下时近七月,不若去看看那二位的大婚罢。”洛歌缓缓一笑。 祁酒愣愣,适才反应过来洛歌口中的二人,乃是苏紫御和云箬衣。 前些日子他们托人返还了剑,却并不曾归来,而是匆匆回了各自的家族。 听说,苏氏一族和云氏一族,似乎是要忙着张罗二人婚事,筹备请帖了,便召了二人归去,商议此事。 </br> </br> 第154章 涂山婉婉 定了行程,一行人便慢吞吞地朝着苏氏一族所在的长安城走去。 期间,众人俱是因着各自的机缘相继作别。便是祁灼,也因怀中五火七禽扇闪闪做光而离开祁酒,去寻了机缘。 一时间,浩荡的一行人便只剩下洛歌与祁酒了。 这一日,二人步行来到了一处名曰江洲的四等大城。 “阿酒,不若在此处歇歇脚罢。”洛歌抬眸,看着城墙上高挂的江洲二字,眉间闪过一抹笑意,“兴许有些新奇的事呢。” “苏苏能动用算卦之术了?”祁酒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这般问道。 “嗯,依靠着那玉佩还有木灵珠,勉勉强强恢复了一些。”洛歌执起祁酒的手,慢吞吞随着人群朝里头走去,“走罢,这里的酒家都是极好的。” 祁酒耳根子烫了烫,默默随着洛歌跨步走了进去。 某条街道的小巷子内,一群身着粗布衣的百姓们捧着瓜果,十分新奇地瞧着面前一幕。 但见不远处,有一白面书生儿模样的公子小哥儿,一身着锦服的豆蔻女子,还有一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 公子小哥儿张开双臂,紧紧将那青楼女子护在身后,同锦衣女子横眉相向,怒而对视。 “夜微尘,你是脑子被驴儿踢了不大好使么?她一介青楼妓女,哪来那般多的钱财,会拥有这般好的锦布?”锦衣女子倒是不甘示弱,瞪着眼怒骂公子哥儿。 “白锦澜,注意你的言辞。”被称为夜微尘的公子哥儿听得那锦衣女子这般不顾自己颜面,骂得委实难听,面色微微一烫,便做出冷了脸色的模样,看着前者。 “尘哥哥,这锦布夕儿确实不配拥有,便还给白姑娘罢。”夜微尘身后的女子听得二人斗嘴,身子颤了颤,眼角瞬时翻出一抹水雾,抬手将那块锦布给递了出去。 夜微尘见白锦澜那般气腾腾的模样,本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侧眼瞥见锦夕那楚楚可人的模样,脑中不自觉回忆起某些埋在骨子里的记忆,心头因着愧疚顿时软了下去。 他伸手揉揉锦夕的头,眼中宠溺不做掩饰:“我说这是你的,这就是你的。青楼女子又怎的,同是人罢了。这上面的锦字,可不止她一人才有这个名儿。” 锦夕微微颔首,悄悄看了一眼白锦澜,而后低下头去,似是有些愧疚地盈盈啜泣起来。 这人啊,都是喜欢那柔软兔儿而非豺狼虎豹的。 这不,一瞧见美佳人哭了,众人的心便都偏了过去,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对着白锦澜指指点点起来,说她要强拆鸳鸯之类云云。 白锦澜气得浑身发抖。 失望至极时,她眼底竟也微微的红了。 “好,好一个可不止我这一人才有这名!”白锦澜一边冷笑一边后退,声音哽咽而喑哑,“夜微尘,我真是看错你了!”便转身跑着离了开去。 夜微尘看着白锦澜迅速消失的背影,皱皱眉抬步,似乎是想要追上去。 哪料锦夕绊着,忽而朝前摔倒。 夜微尘眼疾手快,瞬时扶住锦夕。在后者抬眸,与之四目相望间,夜微尘怔怔地下意识放空了脑儿,竟是忘了追白锦澜了。 围观众人拍手叫好,而后四散离去,将这一隅留给了这二人。 除了他们身旁,那隐了气息,谁也瞧望不见,谁也察觉不出的橙衣女子。 “笨蛋夜微尘,快去追你媳妇啊!鹊巢鸠占懂不懂?笨死了笨死了!”橙衣女子见得这副画面,急得直跳,大声嚷嚷起来。 “你隐了身形与气息,他又受了蛊惑,哪里听得到?”彼时,一道空灵的声音突而冒了出来。 橙衣女子愣愣。 对啊,此时此刻她施了法,隐匿了身形与气息,他者是感受不到的。而她说话,这个笨家伙夜微尘自是也感觉不到了。 诶,那这道声音从何处来? “往前看。”空灵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橙衣女子下意识抬眸朝前看,瞥见两道同自己一般,隐匿了身形的一黑衣斗篷少女,一温润淡漠若画里来的紫袍公子哥儿。 “你们乃是何人,缘何能同我一般隐了气息?莫不成,也是我涂山一族的狐妖?还是哪方仙君?”橙衣女子面带好奇地看着那二人。 “天机不可泄露。小家伙,换个地方说话罢,这附近的一家酒馆倒是不错。”洛歌微微勾唇。 橙衣女子:“……” 她心头晓得这是在叫自己请她喝酒。 虽不想搭理这来路不明的凡尘人族,但不知为何,这厮身上带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生命灵力,叫她觉着甚是亲和。 罢了罢了,大抵是有缘的,反正一个姑娘家家,也喝不了多少酒。便勉强应下罢。 于是当现出身形的橙衣女子看着同样现出身形的洛歌点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三两下便喝罢时,唇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姑娘酒量真好。” 她有些肉疼她的银子了。 “怎么,你们涂山狐妖一族,还会缺银子么?”洛歌又叫了一坛女儿红,就着酱黄瓜一碗一碗细细品着,挑眉问道。 “你怎知我是涂山的?”橙衣女子瞪圆了眼。 “不是你说的么?”洛歌眼角含笑。 “……” 橙衣女子默默摸了下鼻子。 她记性不大好使。 “那你可知,我们涂山狐妖乃是哪方后裔?”她微微昂起下巴,颇为骄傲地问。 “涂山狐妖一族,乃是青丘通天九尾狐族的分支,自古隶属神族。只是因着神族陨落,从而随着诸族降品仙族。凡尘现世青丘九尾狐,则寓意吉祥瑞气;若现世涂山九尾狐族,则寓意姻缘圆满。” 洛歌喝尽碗中酒,惬意地叹口气,继续启唇,“上古时代,天下姻缘诸多。缘神折尧帝神一人纵可分身千万,也忙不过来。狐帝顾尘拨出通天九尾狐族的一支,分配涂山,以尘缘树分身相思树为证,助折尧帝神开创缘道,以牵姻缘得以修炼飞升。我说的,可是对啊?” 橙衣女子怔了怔。 这些都是古籍上才有的,她也是偷偷看了娘亲的藏书阁才知道的。想不到一个凡尘女子,竟是如此学识渊博。 “咳,我叫涂山婉婉,不知姑娘芳名?不知公子大名?”涂山婉婉咳嗽一声,作揖一拜,咧嘴笑了起来。 第155章 真假恩人(1) “在下洛歌,他是我的意中人,祁酒。”洛歌微微一笑。 涂山婉婉的眼睛亮了亮:“你们是互相心悦的么?可是需要一个红线仙啊?我涂山婉婉虽是初生牛犊,却也是有着赫赫功绩的。” 她顿了顿,凑近洛歌悄声开口:“悄悄告诉你,就连这九界明面儿上唯一被认可的神灵——折尧帝神还赞许过我呢。” “有机会,给引荐一下,好叫我们这些个凡尘里的人,见识见识传说中的,现下唯一一位帝神么?”洛歌挑眉。 “那可不行。”涂山婉婉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了,她瞪瞪洛歌,“神上哪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啊?我上回见到她,那还是五十年前了。” 那会她刚修出第三尾,得到涂山狐帝的引荐,去了仙界参与一场宴会,凑巧在仙界入口看到了岑禾在给涂山其他狐妖细说牵缘一事。 “那涂山婉婉虽是后辈,做为红线仙,实力确实一点也不输给你们这些老辈。后浪推前浪,前浪便要继续朝前,不可翻在摊上。”岑禾这般训诫着那一群她都可以称之为祖宗的涂山狐妖。 “原是如此。哎,还是喝酒罢。至于会会帝神么,一切且看缘分咯。”洛歌倒了一碗竹叶青,对着涂山婉婉一举陶瓷碗,噱然大笑,“婉婉前辈,小子洛歌,敬你一杯!” 涂山婉婉咳嗽一声,却是唇角勾勒起来,微微昂起下巴,举起大碗,与她一撞,再一饮而尽。 祁酒默默地看着二位少女模样的佳人儿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 他不知道苏苏是创世扶摇帝神,亦不知苏苏和折尧帝神乃是至交,更不知苏苏装着后辈与一耳孙辈的谈天说地。 不知不知。 话且说回来,这涂山姑娘的酒量,竟是和苏苏有的比呢。 不知喝了多久,酒馆开始打烊,涂山婉婉终于摆摆手趴在桌子上,脸上两坨红晕甚是惹人眼。 她抱着酒坛子,醉意朦胧道:“洛……洛姑娘,我也可以唤你苏苏么?一直姑娘姑娘喊得,我说着难……难受。” “随意。”洛歌一手撑着下巴,眼角尽显清明,完全无了方才同涂山婉婉划拳时的醉醺醺之感。 “哎不是我说,现下世道怎生这般的。那个劳什子锦夕,蹬鼻子上脸不说,还鹊巢鸠占,偏偏……偏偏那夜微尘还被蛊惑了!真是个笨瓜子,笨死了!”涂山婉婉一想起那三人,便万分头疼无奈,颇是嫌弃地挑起刺来。 洛歌还不曾开口说些甚么,已经收拾打点好的小二小步走了过来,俯首作揖拜过,笑吟吟道:“几位客人,我家酒馆要打烊了。不若,今儿便到此罢?” “苏苏,带她去寻家客栈罢。”祁酒传音入密。 “也好。”洛歌颔首,将桌上最后一口酒饮入腹中,伸手点了涂山婉婉的穴道,走过去一把搀扶起她,祭出梁锭银子递给店小二,看着他微微笑道,“这是酒钱。叨扰了,我等这便离去。” “好嘞,您慢走,有空欢迎再来!”店小二捧着那重重的银锭子,笑眯眯地送着他们离了开去。 这三位可是他们的金主哩! 就今儿头回来,便将他们店里头最上好的竹叶青给点走了,还喝到半夜,付了这么多银子。 待寻了间客栈扶着涂山婉婉坐在桌旁,那三条白荣荣的狐狸尾巴外露,一摇一摇的,煞是显眼,洛歌伸手揉揉她头上的那对白色狐耳,微微一叹:“到底年少啊。竟是心这般的大,与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能喝成这副德性,连尾巴外露了都不自知。” 也不知是该说她率真好,还是说她太过单纯好。 “苏,苏苏……到家了?”涂山婉婉听得一声轻叹,迷迷蒙蒙地睁眼问。 “嗯,到了。方才说到夜微尘是个笨瓜子,还说那锦夕鹊巢鸠占,缘何这般说他们?”洛歌坐到涂山婉婉对面,为她斟了一杯茶。 涂山婉婉下意识接过小小抿了一口,面上皱成一团。好些时候过去,适才舒展开来。 她咳嗽一声,甩甩头儿,清清嗓儿,断断续续道出其中原委来。 原来,那夜微尘和白锦澜,还有锦夕三人有着前世今生两世的情缠纠葛。 前世的夜微尘,乃是凡界一个小国的太子,那白锦澜,乃是他同国宰相嫡出的贵族千金小姐。 至于那锦夕,前世乃是白锦澜身侧的一个大丫鬟。 太子出征在外,立下赫赫战功,弱冠回朝,皇帝亲下圣旨,赐宰相嫡女与之大婚。 于外人眼中,这对金童玉女凑到一对,必是一段佳话。 也确实如此。 在二人成婚后,那是相当地美好。夫君抚琴,娘子吹箫。琴箫和鸣,鸾凤和谐,好不惹人羡! 只是那丫鬟素来心思多,见着太子俊朗,太子妃貌美,便渐渐生出了妒忌不平之意。 她暗恨天道不公,缘何自己只是个低贱的丫头,死了也无人问津。不像他们那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受个小伤,也是有诸多人来看觑照顾的。 渐渐地,对二人的妒忌不平转做了对太子的暗中爱慕,对太子妃得心上人独宠的愤愤不平。 于是丫鬟便利用自己是陪嫁大丫鬟的位子,悄悄在暗中捣起鬼来。 先是唤叫花子变作神棍,上街招摇大肆广传谣言,说甚么太子妃乃是灾星降世,非但不会造福百姓,还会带来祸害。 再出钱请了一些专捣鼓那邪门歪道的人士,刻意造出些灾难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纷纷暗中揣测,这太子妃是否是那扫把星降世。 太子最开始是坚信自家妻儿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决计不是那灾星之辈。 只是后来那丫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苗疆蛊虫,吞噬了太子的情丝,叫太子在万分痛苦间,对太子妃绝情段爱,还硬生生写了一纸休书。 心灰意冷间,又适逢家破国亡,太子妃便讨了三尺白绫,悬梁自戕了。 而太子则是因着家破国亡,自也不会再去在乎那儿女情长,带兵奋力对抗敌国铁骑,最后战死沙场,流尽鲜血而不跪地亡。 至于那丫鬟,在得知心上人死后,亦是心念俱成灰,痴痴笑笑间烧了皇宫疯癫入了魔,一头栽入火海便再不曾出来。 第156章 真假恩人(2) “我原想着这一世他们可以修成正果,哪料那大丫鬟仍是心有不甘的。” 这一世,太子变作了家道中落的书生夜微尘,太子妃变作了白氏旁支其中一脉的嫡女,白锦澜。 而那丫鬟,便是洛歌二人见到的妓女锦夕。 夜微尘和白锦澜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定下了娃娃亲。哪怕家道中落,那一支白氏一族的族长看着情面,也仍旧愿意夜微尘和自家唯一的闺女成婚。 婚期就定在了今年开春三月。 然而大婚却并未举行。 因为那妓女锦夕。 “夜微尘心中一直有着白锦澜,只是因为那下九流人物儿锦夕的出现,叫他一度因着一些原因改变了心思。”一提及锦夕,涂山婉婉便面露愤愤之色。 原来,三年前,夜微尘同白锦澜出行游玩时,碰到了被街霸欺辱的锦夕。 那时锦夕还不是出了名的妓子,因此出行根本无人跟随。那些街霸摊上了她的美貌,便将她堵在小巷子里头意欲轻薄。 “故事如同话本子里的一般,白锦澜和夜微尘出于侠义心肠,救下了衣衫破烂的锦夕。锦夕对夜微尘如同上一世一般,倾付了自己的一颗芳心。她晓得夜微尘白锦澜是江洲城出了名儿的佳偶,心里嫉妒中,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着夜微尘悄悄种下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苗疆虫蛊。甚至还在夜微尘受伤时,雀占鸠巢!明明是白锦澜衣不解带照顾着他,她锦夕却趁着白锦澜出去沐浴时偷用那白锦澜的锦布,再用虫蛊叫醒夜微尘,叫他相信自己才是救命恩人,而白锦澜则是害了他的人!”言语至此,大抵是因着愤怒罢,涂山婉婉竟是清醒了几分。 她瞪着眼前的茶杯,仿佛那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一般。 “所以,他们今儿吵架,便是因为那真假恩人了么?”洛歌挑眉。 “是啊。诶,等等等等,你们是哪方人士,竟也会这隐身之术?”涂山婉婉又清醒了一分,问出一个因酒醉而忘了的疑惑。 “九界能人异士诸多,奇妙道法诸多,天下万道诸多,你便如此确定我们隐匿了气息的身法,便是你们涂山狐妖一族的隐身之术么?”洛歌不急不缓,仍是轻轻挑眉。 涂山婉婉噎住。 确是如此哦。 “好罢好罢,我现下可头疼着明儿起该怎么补了这破洞,苏苏还有祁公子不若早些去歇着?”涂山婉婉有些烦躁地揉揉长发上竖起来的那一对狐耳。 “你我虽萍水相逢,不过呢,我素来不喜欠人恩情。婉婉你请我吃了一顿好酒,我便帮你将这条红线给牵罢。顺道,去会会那个使用了苗疆蛊虫的人儿。”轻纱之下,洛歌的水眸中一处一抹别样的深邃,还有他人瞧不到的寒芒。 “我们涂山狐妖一族牵缘,可是专门受过了老祖还有折尧神上训诫的。尘缘树能感知到一切,所以我们凡事须得亲力亲为,不可假他人之手。” 涂山婉婉想也不曾想便拒绝了,她摇头莞尔一笑,“苏苏有这片心思我领着便是。再说了,苏苏一介凡尘女子,如何帮我牵红线呐?” “婉婉才百岁出头,心智也不过我等及笄之年。不见人间世事,怎知我不行?”洛歌微微一笑。 涂山婉婉:“……”苏苏这嘴是刀子上磨过的么?这般抬杠,她有些接不下去话啊。 咳嗽一声,涂山婉婉闭眼红着脸急声道:“既如此,那明儿起你们便跟着我罢。且莫要露了气息,叫他们发觉我等存在。否则便是要有麻烦的。” 之前有一只涂山狐妖不小心露了气息,那妖族的味儿一扩散,便立刻引来人族的追杀。那狐妖死得凄惨,最后红线没牵成,自己还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也是那一年开始,帝神传话告诫他们,切莫露了狐妖气息,凡事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我们,本非妖族。”洛歌微微一笑。 涂山婉婉:“……”当她没说。 翌日清早,洛歌早早地敲门入内,将睡梦中会周公的涂山婉婉唤了起来。 “苏苏现下才只有丑时末,这般早唤我起来作甚?”涂山婉婉面露不满埋汰,她噘着嘴巴,揉着通红的眼,使劲儿打起呵欠来。 “还请婉婉帮我将这上面的药材都买来,还有上头写到的,两日之内需得凑齐全。”洛歌递给前者一张折叠好的纸。 心头好奇间,涂山婉婉接过那纸打开来细细一看,瞬时张大了嘴:“陈年芝子壳?半片儿香怀草?七分熟翠蓝果?这都是跨季了的……这都是冬时才有的药材,现下时值五月……苏苏是在开玩笑么?” “你觉得在帮人做正事时,我会说玩笑话么?”洛歌挑挑眉,“偌大江洲城,不会穷酸到连这些小药材都不曾备货的。” 涂山婉婉:“……”所以她需得在这江洲城一个一个找? 忽而意识到甚么不对,涂山婉婉赶走了头顶盘旋的瞌睡虫儿,清醒过来,同洛歌那一袭轻纱互望着。 “苏苏,我是牵缘的。” “嗯。” “我是牵缘的,那是否这些都是应该苏苏去弄?” “今儿我帮你一把,你去寻,我来帮你牵。若今日晚你看后觉着不行,明儿仍是你,我和阿酒便告辞去临祧了。” 涂山婉婉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洛歌。 涂山一族在九界各处牵缘,能力高些的在凡界之外的七界,能力低些的新人,便似她,就分散在这凡界。 凡界宽广,地域浩瀚。也许十年,也许数十年,也许百十年他们同族才可能见到一次。苏苏能够看见她,必是与仙道有着莫大缘分的。 她好不容易才碰见一个能够说说话的人儿,她才不想洛歌这么快就走——她习惯热闹,最是畏惧孤独。偏生干这红线仙一行儿的,还就得与孤寂陪伴着。 若非到了婚嫁或者族中重要事务,他们几乎是在入尘开始牵缘后,便各奔东西,几同老死不相往来了。 “好罢好罢。”一念及此,涂山婉婉立刻笑意盈盈地答应下来,“若你做得不好也无碍,毕竟第一次牵缘失手都是常事——我们这些狐妖,第一次牵缘时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纰漏的。” 便噌一下起身穿戴好,拿着纸变换了模样风风火火出去了。 第157章 情意再生(1) “苏苏这般执着于帮她牵缘,是因着那苗疆虫蛊么?”大街上,幻化成寻常书童模样,陪着幻化成算卦先生的洛歌在街边摆摊,如是问道。 “嗯。我隐隐算出来,这苗疆虫蛊不是锦夕寻来的,是她花了大代价,从他人那里讨过来的——前世如此,今世亦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前世那厮不在凡世,而这一世,化作寻常人模样,同锦夕交好。” 洛歌坐在椅子上,一边轻摇羽扇,一边微微睨起眼睛,“若我猜得不错,他想要用那些情丝,来炼制邪器,而后与邪教进行某种交易,而后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再明细些,她现在这身子太差劲,还就算不出来了。 祁酒颔首,便默默敛起气息,静静扮做一个书童,缄默不言。 “算卦算卦,五十两一卦,五十两一卦。”洛歌一边摇着羽扇,一边伸手轻叩桌案,张口吆喝起来。 微微低沉的少年公子音,加着她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立刻引来了好奇围观的人。 “却凭地人家算卦都是文来算,为何你这神棍要收五十两银子?当我们傻子呢吧?”有个人忍不住嗤笑起来,眼底是浓浓的讽刺。 “贪财也得有个限度。听你这声音,左右不过二七之年,好好的修炼不行么?非得出来招摇撞骗,做个江湖神棍。”站在他身旁的那一人闻言,颔首接口,鄙夷地看着桌子前的二人。 众人闻言,俱是颔首,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 “人家那收几文钱,只是因着他们班门弄斧罢了。我收五十两,但凭实力讲话。而且,我只算有缘人,无缘者不算。”洛歌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眼角多了一抹深邃的笑,只是轻纱遮掩住无人看到罢了。 “哟呵,这性子小爷我喜欢。五十两给你,替我算算如何?”闻言,一青衣贵公子不由得挑眉,伸手扔出一锭银子,漫不经心地问。 “你非我的有缘人,不算不算。”洛歌抬手将那银子扔了回去。 “分明是你在班门弄斧罢。”青衣贵公子嗤笑。 开口说洛歌贪财的那厮也抛了一锭银子过去,亦是挑着眉问:“臭神棍,且算算我的命数如何?” “你乃家中次子,且父亲在江洲城勉勉强强算是个一号人物。因此,你爹娘从小溺爱你,而严厉对待被视为继承人的长子。你既羡慕,又妒忌。于是前一年,你雇佣了刺客,意图杀了你大哥。” 洛歌伸出那空着的手,掐了掐,慢吞吞开口,“不过你在看到你大哥那痛苦模样的时候,心生不忍,便又出了更高的价格将刺客给阻止了。你生性嫉妒,意图谋害大哥,因此前半生无缘官场;但你心中尚怀善良,仍有良知,在心智进入天命之年后,会碰到一场不小的机缘。若好生把握,则有机会圆了你的当官梦,反之则一生无缘。不知阁下,我说的可对啊?” 那厮的面色白了白,看看周围人的面色,仓惶离去。 众人俱惊。 看这厮离去时的面色颇是惊讶,莫不成,她真是神仙下凡来历劫的? “仙人仙人,来帮我算算,我家儿子的命数罢。”立刻有一位妇人取出一锭银子,放到洛歌台子上,满脸恭敬地看着她。 洛歌抬眼,盯着妇人打量少许,手指掐动,沉吟后缓缓启唇:“十年前,你和你的夫君曾经救助了一个乞丐。虽然当时乃是无意之举,但仍不失为为子辈造福。你儿长盛,必将福泽深厚。日后弱冠,必会迎娶到一位贤妻,把持家业,与之琴瑟和鸣。” 那妇人怔了怔。 十年前,她和她家夫君确是救下了一位乞丐。只是当时是带着儿子长盛赶路碰到了狼群,她二人为了保护长盛,便协力击退狼群,而后便顺道救下了那个即将被饥肠辘辘的饿狼给分食的小乞丐。 这件事,除了她和她夫君还依稀有些印象,几是无人记得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日后啊,我一定多做善事,为我家长盛积累福泽。”她双手合十,笑眯眯对着洛歌躬身拜了三拜,迅速转头离开。 大抵是信了几分,接下来再无人讽刺洛歌,俱是递了银子过去,问起自己日后的姻缘亦或命数来。 而洛歌却只是捡了几个认真回答,其余的便都退了回去。 “无缘者不算。” 此句一出,立刻引来一阵唏嘘。 一时间,人群尽散,唯有一白衣公子驻足而立。公子眉眼煞是好看,五官温润,只是那眼过于深沉了些——就似汪洋大海一般,叫人一眼看不到底。 “小丫头卜卦能力不错,不若替在下算算,在下与意中人的姻缘如何?”白衣公子递过去一锭金子。 “五十两算一卦。”洛歌看着面前白衣公子,眼底笑意慢慢变深。 终于到正主儿了。 白衣公子怔怔,失笑间将那金子取了回去,换作一锭银子,而后作揖,重复了方才的问题:“在下,想求一下在下与意中人的姻缘。” “万分好天气啊,青空岂可无云?”洛歌确是抬头看看天,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姬云墨眼底翻出一抹深邃,他不言语,只是静待下文。 “风过无痕,却可捎走万物。命如此,情也如此。该留的,怎般也赶不走;该去的,怎般也留不住。正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公子的意中人,早在许久以前,便已化作皑皑白骨了吧?”洛歌挑眉,定定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 抿了抿唇,姬云墨缓缓一笑:“确是如此。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远离我而去了。” “公子痴情,世间罕有。云天来去相随,不分一二。公子与心上人的缘分还不曾到那尽头,只是须得等着,才会有好结果。”洛歌掐掐手指,微微蹙眉。 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了。我在等着她,我一直在等着呢。”姬云墨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某些让他眷恋不舍的回忆。 回神后,姬云墨对着洛歌作揖,莞尔一笑:“多谢先生,在下告辞了。” 待到姬云墨离去之后,洛歌盯着他的背影,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第158章 情意再生(2) “苏苏怎么了?”察觉到洛歌情绪不大对,祁酒侧眸看了过去。 “他虽和那绝情蛊有着关联,但他不是卖蛊虫的人。看来,是有人在替那厮瞒着他的身份,不叫我发现呢。”洛歌起身收了摊子,眼底滑过一抹精光。 既是要瞒着她,想必是知道她真魂乃是姬云苏的。 看来,那厮来头不小呢。 “苏苏,不是要帮涂山姑娘的么?”祁酒见洛歌将银子和桌子都纳入了灵虚界,不由错愕。 “是啊,现下便去了。且不急着,慢悠悠过去刚刚好。”洛歌笑吟吟拉起祁酒的手,捻了诀法隐匿了气息,悄无声息消失在繁华的街道上。 某条无炊火升腾的巷子里头。 夜微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锦衣公子,还有他身后的一群壮汉。 他有些头疼。 近几日似乎特别和小巷结缘——总是被堵在里头,出也出不去。 “夜微尘,你长本事了啊你!我们家澜澜是哪里不好了才会招惹过来你这么一朵烂桃花啊——就这种见异思迁的青梅竹马,给我十个,爷爷我也不稀罕!”锦衣公子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目光冷冷地看着瘦瘦弱弱的前者,眼里带着十足的鄙夷与失望,还有显而易见的愤怒。 他上前单手揪住夜微尘的领口,拎小鸡仔儿似的将他拎了起来,迫使夜微尘昂首与自己四目相视。 “夜微尘,有点男人样的,给爷爷我断了和那妓子的往来!那是头牌名妓儿,随着你不过是图你的相貌,图你的新鲜感罢了。长点脑子行不行,她什么人你什么人?我妹妹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去碰那种下九流的妓子?恶心你自己不成,还来恶心我妹妹澜澜?” 白慕林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头竟是目眦欲裂,瞅着夜微尘的目光,仿似是在瞅着一个杀了他全家的血海仇人一般。 天晓得昨儿他看到自家那大大咧咧的泼辣妹妹,回来时没了往时的活泼模样,反倒眼眶红红,泪眼朦胧时,他的心是有多么震撼。 他去敲了好久的门,不停里头动静。 心头焦急要破门而入的时候,白锦澜忽而打开了门一把抱紧了他,放下了营造许久的淑女形象,大哭起来。 那是白慕林自打幼时至现下以来,第一次见着自家妹妹这般失态。 他心疼着,连出口讽刺都省下了。 他摸着白锦澜的头,待她稍稍平静下来一些,适才问出其中原委。 这不听还好,一听白慕林的火气立刻就上来了。 他们这一支白氏虽是旁支,家风却是极好的。男女平等,不分嫡庶,于是一并宠爱的。更何况白锦澜是他这一辈唯一的妹妹——亦是他唯一的亲妹妹,他纵使平日里会拌嘴呛她,但这个时候,他的心头只有满满的心疼与愤怒。 他家澜澜这般好,凭什么他夜微尘要挑三拣四不珍惜? 于是便有了现下这一幕。 “告诉我夜微尘,你到底,喜不喜欢澜澜?!”白慕林眯着眼,涅槃之境的灵魂威压瞬间蔓延而出,压迫的夜微尘瞬时面色惨白。 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为何,为何对情爱会看得越来越淡,为何会越发地厌恶起澜儿来? 喜……喜欢么—— 大,大概—— 在他心口难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时,一道皎皎如月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哥哥快住手!” 众人俱是回头,瞥见白锦澜满脸焦急地赶了过来,冲上前一把拉过夜微尘,细细打量他一番后才转身瞪着白慕林:“哥哥你在干什么!” “白锦澜你看清楚一点好不好啊?我是你兄长,他是外人!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和你兄长犟脾气么?”白慕林十分好笑,又有些失望地看着白锦澜。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叫自己不要冲动,适才轻启薄唇,声音冰冰冷冷:“他只会做一个懦弱的人——哪怕他背叛了你,你仍是傻乎乎地护着他,是么?” 白锦澜沉默一瞬,缓缓低头下去,声音比方才弱了许多:“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意中人——他是我从小到大,唯一意中的人。” 夜微尘心中五味杂陈。 白慕林气极反笑,连连点头。 好一个唯一,好一个唯一! “若不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真想蠢死你算了。跟我回家,以后不准见他,你们的婚事作罢便作罢了。我就不相信你一辈子都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白慕林敛起灵魂威压,强硬地拉起白锦澜的手,扭头就走。 夜微尘伸手拉住了白锦澜的袖袍。 白锦澜僵了僵,顿住脚步。 白慕林回头,用更冷的目光直射夜微尘:“你的手脏,别污了我妹妹的袖子。” 独独留下夜微尘,目光复杂而略显怔忡地看了看一众人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着掌心。 那里还留着一些她的温度,只是渐渐有些凉了。 而洛歌过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来得正是时候呢。 洛歌给祁酒传音入密道了一番话,二人悄无声息地现出了身形,敛起一身气息,化作个老夫老妻的模样。老头儿背着一箩筐柴火,老婆子伸手扶着,二人蹒跚从夜微尘旁头经过。 忽而,老头儿左脚绊右脚,连带着箩筐一起摔到了地上,甚是无力地痛苦低吟起来。 “哎呀,老头子,老头子!”老婆子大惊失色,蹲下身子想要扶起来,可奈何似乎力道不够,怎般也搀扶不上来。 在旁头看着的夜微尘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子扶着老头儿起来,声音温和:“老人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头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老人家,您家没有子嗣么?这般瞧着,却是已经约是古稀之年了罢,理应儿孙满堂的,缘何兀自二人出来拾柴火?”夜微尘微微蹙眉。 “哎,别提我家那不孝子了。也记不清多久,大抵许久之前,抛下了糟糠妻子和一个妓女跑了,留下他们母子俩儿。我那儿媳妇倒是可怜,为了贞洁和孩子,一人硬生生扛了过来。若非后来被强盗玷污悬梁自缢,只怕此时,她是能抱着孙子的。”老婆子叹了口气。 “那您家孙子呢?他为何不出来帮您?”夜微尘疑惑。 第159章 情意再生(3) “我家孙子早在前几年便进京去了。在那里娶了孙媳妇,还给我养了一个大胖小子。说是要接我们过去,我们都不乐意——在这江洲城住了一辈子,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不愿意搬。舟车劳顿,累得慌。”老头儿侧头看了一眼老婆子,眼含宠溺,“更何况,我还要照顾她呢。” 夜微尘缄默,只是心头隐隐有了些别样的酸楚。 “诶小公子,瞧你长得这般俊俏,可是有意中人了,需要老婆子我做个媒,为你说一户好姑娘么?”老婆子笑眯眯地看着前者。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自己是否心中有她。”夜微尘低头,遮掩住心中莫名的慌乱。 “情之一字真真切切,小公子何出此言?”老婆子眼底滑过一抹深邃,却仍是笑眯眯地问。 “初时见她觉着很好,与她又是青梅竹马,自以为这一世便是她了。只是后来救下锦夕时,竟是不知不觉改了心思——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奇怪很奇怪,原来那些情长,现在竟是比清水还要寡淡了。”夜微尘抬头笑笑,颇有些苦涩。 老头子心口微微一跳。 他现在,不也是如此么? 若非一直混迹于凡尘中,真真切切品味着人事百味,只怕此时他早就忘记了七情六欲了。 “原是如此啊。诶说来也巧了,在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曾救下一位云游四海的道士。那道士为了感恩,便赠予了我这一粒丹药。他说这丹药既可延年益寿,还可唤醒人儿心中最割舍不下的过往。我见着是机缘,便舍不得吃,一直搁在身上带着——这一带呐,便是带了一辈子哦。若小公子不嫌,这丹药便与了小公子罢。” 老婆子做出一副沉吟的模样,在身上摸索了许久,才摸出一个看上去很旧的锦囊,慢吞吞递给了夜微尘。 “不行不行,婆婆您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夜微尘有些羞赧,连忙摆手拒绝。 “且收着罢,权当我感谢你助了我家夫君了。”老婆子强硬地扒开夜微尘的手,塞了进去之后,便搀扶着不知为何,耳根子有些烫的老头儿朝前离去。 夜微尘看看那离去的二人,脑海中忽而浮现起了白锦澜一声不吭,低着头被白慕林拉走时候的模样。 情之一字,独一人而终。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既如此—— 夜微尘坚定了心头的心思,将锦囊里头的丹药倒出来,看了看便一口咽了下去。 在丹药入腹的那一瞬,他只感觉腹部灼热,旋即脑海是一阵天旋地转一般的晕眩。 再然后,他看到了他最迫切的——他最最想记起的,那些他认为十分重要的记忆。 原来那一年,他被山贼掳走的时候,救下他的不是锦夕,是白锦澜。 那块给他抱扎伤口的锦布,绣有“锦”的锦布,是白锦澜的——锦夕只是暗中召唤了他们初见时候,他被她种下的蛊虫,提前苏醒过来。 因为第一眼看到了锦夕,所以下意识认为,是她救了自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不自觉地排斥白锦澜。 这大抵,都是那蛊虫作祟罢。 念及白锦澜离去时微红的眼眶,夜微尘心口一阵刺痛,呕了一大口血便晕死过去。 在他昏迷前,隐隐约约看到一袭黑衣朝自己走来。 “哎呀,这蛊虫可金贵着——若不是吐出来便死了,真想带回去好生观望观望呢。”那是一道空灵的声音,甚是好听。 蛊虫—— 当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家小院的木床上。 他怔了一会儿,侧眼望过去,看见一个带着斗篷的黑衣少女正坐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卷经书,津津有味地翻阅。 而院子里的木桌前,也坐着一位低头擦拭长琴琴弦的人儿——那是一个画里来的紫衣公子,俊美的紧。满身优雅华贵的气息,叫他都忍不住要惊羡呢。 只是,他们是谁,又如何,如何晓得这里是他家的—— “醒了?”听闻身后人传来一丝微重的呼吸,洛歌晓得他是醒了,也不曾回头,只是继续盯着手中刻在竹简上的经书。 “你们,救了我么?”夜微尘缓缓闭起眼睛,脑海里回荡着梦中记起来的,前世的记忆。 大抵是这一觉吧,他发觉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他的脑海里都被今生前世的白锦澜占满了——除却愧疚之外,还有浓浓的眷恋与思念。 上一世她离去的时候,应该很孤独罢。 “看来婉婉寻的药材还是不错的。才睡了两天,虫蛊便解开了呢。” 将竹简卷起打个响指任之飘回原位,洛歌站起身子扫了一眼那旧沉沉,灰蒙蒙的四面墙,再看了一眼旁头隐匿了气息的涂山婉婉,而后将目光落在夜微尘身上,靠着门抱胸挑眉,“现在还认为,锦夕是你的良配么?” 坐起身子的夜微尘沉默一瞬,缓缓摇头。 他的眼中凝聚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深邃:“如果没有她,我和澜儿,早该在上一世,便已是叫人羡漾的夫妻了。” 可都是她从中作梗,都是她—— 却也只能怪他疏忽,叫锦夕钻了两世的空子。一念及此,夜微尘缓缓窜紧拳头,眸中迸射出一抹杀意。 “昔年的太子范儿终于回来了,终于看清楚你的良配了。那日寻药,可是把我累得够呛。”涂山婉婉小声咕哝着。 洛歌微微一笑,传音入密:“如此这般,婉婉觉着如何?” “我当然没意见啊,苏苏干脆利落,可比我这脑瓜子好使得多。不过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叫夜微尘和白锦澜冰释前嫌——前提是她家人兄长,得晓得锦夕和夜微尘的秘密。那蛊虫若不被他们知道,只怕是要误会一辈子的。”涂山婉婉皱眉,眉宇间尽是愁色。 “只要当事人亲口在众人面前承认,不便好了么?”洛歌挑眉,目光落在夜微尘身上,眼中精光滑过,“不过,还需得另一位当事人全力配合才是啊。” 夜微尘感受到洛歌的目光,忽而觉着后背有些凉。 总觉得,这声音听着年龄不大的小丫头,似乎要闹些事情啊。 第160章 圆满大婚(1) 夜微尘的想法很快便应验了。 五月下旬七日,偌大江洲城炸开了一条惊人的传闻—— 那位被白氏旁支一族的嫡小姐爱慕了十数年的穷酸书生夜微尘,在家中暴毙身亡了。 据前去查看的衙门捕快说,那死的可是相当凄惨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眼儿睁得老大,叫人看着心头直打寒噤。房内都是鲜血,便仿似那血不值钱似的。 这般死相,纵是身经百场的老捕快,心头也直发毛,直言佛语阿弥陀佛。 就在当日,城内议论纷纷,流言四起。 甚么三人恋未果而人终啊,甚么情不得而仇杀啊,甚么锦夕厌倦了穷书生,找了新欢,派了杀手前去结果后者的命啊俱是传的响响亮亮。 而人们最是津津乐谈的,还是第三条传闻。 白府某种庭院中。 一锦衣女子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面前的荷塘,时不时打个呵欠。 白锦澜好生郁闷。 她想出去,不但被兄长禁足了,便是一向不闻不问的爹爹娘亲也专门为那事回来开导她,叫她慢慢地断了念想,再给她寻一个好的如意郎君。 只是不知为何,她今儿心头有些难受。 难受的紧,甚是异样。 是因为夜微尘移情别恋了么—— 白锦澜低头叹了一口气。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啦!”倏地,一道婢女慌慌张张地声音传了过来。 白锦澜愣愣,侧头瞥见自家大丫鬟急匆匆跑过来,喘着气儿,满头的汗水。心头疑惑间,站起身子出口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夜——夜——夜公子,夜公子他——”那婢女大口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 “夜微尘?夜微尘他怎么了?”白锦澜晓得自家丫头口中的夜公子指的乃是何人,眼皮子突突一跳,神色瞬时紧张起来。 “夜公子他,他暴毙了!” 呼吸一簇,白锦澜瞬时便觉着恍惚起来。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那一句话。 夜微尘他……死了。 夜微尘的家道在五十年前便中落了,因此没有一个人过来为夜微尘收尸入棺。 到了后来,是身穿麻衣的白锦澜带着一众下人过来,亲自将他放进棺材中,亲自为他建立起了灵堂,亲自为他守灵。 据说,白慕林怎般也拦不住,干脆气得撒手不管了。 当有凑热闹的人过来看稀奇,瞥见白锦澜一人安安静静跪在灵堂之上,心生好奇,问起白锦澜缘何这般时,白锦澜只是看着灵堂上那尊木棺材,目光静默而温柔:“他和我自幼便有着娃娃亲,只要婚事没退,我仍旧是他未过门的妻儿。” 众人皆唏嘘。 还是原配的好啊,那后来的因着出了事儿,都不知躲哪去了。果然,妓子到底只是妓子,攀比不上白氏小姐的。 大抵是说曹操曹操便到罢,在他们方才念罢锦夕后,锦夕便一身素装过来了。 “夜哥哥,你怎么便去了呢——”锦夕穿过人群,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目光凄凄哀哀地看着灵堂上的棺材。 “哟,人家灵堂建完了你才过来。人说雪中送炭最是好,您这锦上添花,添的倒是巧啊。”有人看见锦夕虽是跪着,眼角也有泪珠闪烁,心头仍是鄙夷,不由得出口讽刺起来。 “下九流就是下九流的,也不看看人家夜微尘是有了未婚妻的人。那还是咱们江洲城白氏一族的小姐——虽然白氏一族主脉在流云大陆,但这好歹乃是十大世家里头的小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白小姐和夜公子青梅竹马,那感情可是整个江洲城都知道的。若非这厮舔着脸上去,只怕这会儿他们已经成亲了。” “……”“……” 锦夕一边哭着,一边听着众人的嘲讽,不由得暗中捏紧袖中拳头。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 妓女怎么了,下九流怎么了? 心头怨愤着,本是装腔作势的她,竟是鼻子一酸,真的哭了起来。 这眼泪一半为了夜微尘,一半为了她自己。 那蛊虫可是贵得很,她花了赎出自己的积蓄换的。本以为能得到一段好姻缘,没想到却是换来了人走茶凉——银子没了不说,人也没了,还带走她初动的旖旎心思。 她最初的悸动啊,没萌芽呢,便要随着夜微尘一并葬入棺材,埋进黄土了。 为何她的命这般苦啊! 一念及此,锦夕哭得越发真切起来。 白锦澜无视了他人的议论纷纷,只是侧眼看着锦夕。 目光静默,静默的诡异。 夜半时分,围观的人早已散去。白锦澜也因着头晕被婢女搀扶着离了开去。于是这灵堂只留下了因着面子尚还在的锦夕一人。 一阵微风徐来,明是步入了初夏,锦夕仍旧缩了缩脖子。 有些凉意呢。 她瞥见烛火有些微弱,打算过去挑一挑。 可是她刚起身,那烛火便使劲儿摇曳起来——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那明灭不定的烛火便暗了下去,灵堂瞬时漆黑一片。 与此同时,一道阴风袭来,锦夕看到面前一幕时,愕然睁大了双眼—— 棺材里的白衣少年站了起来,发丝凌乱,七窍流血的苍白面孔直直对着她自己。他盯着她的眼睛,轻启紫唇,声音冰冷而愤怒:“锦夕,你为何要害我?!” 锦夕抖了抖身子,尖叫一声,惊恐万分地朝后退去。 她一边退,一边抱着头闭紧眼睛大喊:“我没有害你,我没有!不是我杀的你,凭什么要找我!” “那你说,你给我下了什么毒?”白衣少年逼近,声音越发寒冷。 “那不是毒,那是苗疆的绝情蛊!绝情蛊一旦被种下,人必定会断情绝爱,将最重要的记忆和情长忘得一干二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倾慕你,我只是嫉妒白锦澜——我没想杀你啊!”锦夕被逼得退无可退,干脆蹲在角落里抱头大哭起来。 “我没想到你会死,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死!别找我好不好,我一定给你烧纸,我一定日日给你写经文超度你!”“求求你快走,求求你!”“杀你的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给你下了绝情蛊,抢了白锦澜的功劳——我只是想要嫁给你啊!” 白衣少年的眼波微微一抖。 第161章 圆满大婚(2) 说到底,锦夕现在只是一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女子。她的心智,便也如此——她是锦夕,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诡计多端的大丫鬟了。 看到如是的锦夕,白衣公子忽而收起满身的冷意,打个响指。 锦夕感受到四旁灯火亮了起来,而后是一串脚步声,还有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 心口隐隐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锦夕停止哭泣,抽抽噎噎地抬眼看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她便愣住了。 那已经成了鬼的公子哥儿,不知何时成了她最熟悉的夜微尘,眉眼依旧,只是眸中多了历经百战的沉静与淡漠。 他的旁头,或者说四周,围满了人——下人,捕快俱是冷冷地看着她。 难道,这是一场骗局?夜微尘他没死? 那么,方才那些话—— 锦夕的眼中顿时浮现起一抹绝望。 “你刚才,说你给夜微尘种虫蛊?”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男子盯着面色惨白的锦夕,目光冷厉,“你可知,在我东秦,在非武会大比情况下,平民擅自使用虫蛊,乃是何等的大罪?” “草女,知罪。”锦夕颤抖着唇角,默默垂下眼,一副颓唐自弃的模样。 捕头抬手,立刻便有两个捕快上来,将她上了绳结,绑着押走了。 锦夕因着犯下大罪,迟迟不愿供出贩卖虫蛊的同行,受了重刑惨死在牢狱之中,被草席裹着扔到了乱葬岗。 至此,锦夕作恶,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过,那是后话了。 “好了好了,都散了都散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声音。 人群俱散,独独留下了夜微尘,白锦澜,还有隐匿了身形的洛歌,祁酒,以及涂山婉婉。 “苏苏你可真行!这么一招直接将锦夕这个坏人给赶跑了,还能叫夜微尘看清自己的心,和白锦澜冰释前嫌。”涂山婉婉扒着木桩子,两眼放光。 “正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走罢,便莫打搅了。”洛歌微微一笑。 三人俱是离去。 白锦澜静静看着夜微尘,许久许久之后,忽而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还好你还在。”怀中,她红着眼轻声哽咽。 当她听得夜微尘暴毙时,天晓得她的心都碎了。若非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声音说夜微尘是诈死,叫她配合演戏,她想她真的会撑不下去。 “我一直都在,对不起,澜儿。”夜微尘伸手抱住白锦澜,眼中尽是心疼与愧疚。 “都是虫蛊,不怨你。”白锦澜抬头看着夜微尘,伸手捶了一记他的胸口,瞪了瞪道,“快说,欠我的大婚何时还我?” “择日不如撞日,便在明儿罢。我不想再拖了——我怕我一拖着,我便要永远永远失去你。”夜微尘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目光温柔的深处,滑过一抹安然。 还好他醒了,还好他记起来了。感谢长生天,他还能拥抱他的意中人。前世未果,今世缘结。 这一世,我一定要用我前世的勇气,和今生的眷恋,护你一生安好。 翌日清晨,当白锦澜醒来时,看到了江洲城满堂大红。入眼所过之处,没有一丝不被红色丝绸覆盖。 怔怔愣愣间,被白慕林拉起来梳妆盖上盖头的少女就这么上了花轿,在欢天喜地的铜锣击鼓声中绕城而行一圈。 所谓满城红妆相迎,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这臭丫头,可终于如愿以偿了。”白慕林站在白府门口,扶着已经快要步入不惑之年的白母,感慨地叹了口气。 “经历此事以后,想必阿夜必会更加珍惜澜儿罢。”白母眼中带着满满的不舍。 今儿在白府拜过堂,洞过房后,她唯一的宝贝女儿就要随着夜微尘浪迹天涯了。她看着这两孩子长大成人,说不舍得那是不可能的。 “娘你且宽心。待来日他们给您添个大胖孙子,回来后您便可颐养天年了。”白慕林笑眯眯道。 “说到大胖孙子,林儿你何时娶个妻?”白父侧头,瞥了一眼白慕林。 “爹,儿子今年适才弱冠,不着急不着急。”白慕林微尬,摸摸鼻子,颇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听说近日有些媒婆上门来要给你说媒,可须得好生看着些。若有中意的姑娘,便娶了罢。不过可别像你爹一样,中意来中意去,中意上了为娘,可是苦了我,连着几年给他添儿添女的。”白母瞥了一眼白父。 白父咳嗽,忙指着前头:“听声儿听声儿,新郎新娘要来了。” 铜锣鼓声接近,穿得异常喜庆的婚队走在前头吹抚,后头的壮汉八抬大轿——轿子前白马载人而行。 那是个极其俊俏的公子哥儿。 但见他面如白玉,唇若涂脂,丹凤眼上长眉弯弯,既有着书生一般的清秀,却又隐隐含着一丝王族的高贵。今儿这公子哥儿着了大红长袍,胸前挂着大红花,衬得他的气质越发平和起来。 众人看惯了夜微尘白衣的书生模样,当看到他一身婚袍时,这才惊觉他的容貌其实相当上乘——只是因着那股子书生的儒雅气息,才叫他们下意识忽略掉了。 “郎才女貌啊。”“江洲城好些年头不曾这般热闹过了。”“没有了锦夕,这对鸳鸯终于在一起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当长队抵达白府前的这一刻,众人放下昔日对夜微尘的微词,纷纷送上最是真诚的祝福。 夜微尘下了马,在喜婆子高喊“新郎踢轿”后,轻轻踹开轿子的帘子,伸出骨节匀称的手,目光炯炯而温柔:“澜儿,到了。” 白锦澜羞涩着,伸出手搭在前者手上,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白父白母坐在堂内,看着二人跨了火盆走过来,满目兴奋与激动。 “臭小子,对我家澜澜好点。”拜堂之前,白慕林瞪了一眼夜微尘。 “她是我的星辰大海,没有她,月亮将不复皎洁。”夜微尘微微一笑。 盖头下,白锦澜心口跳动,轻声问道:“君可愿与妻白头到老,只此双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莞尔勾唇,夜微尘眼中盛满了温柔。 不远处隐匿了气息的洛歌听闻这句话,微微怔愣,侧眸看向旁头的紫衣公子哥儿。 愿得一心人啊。 她的唇畔亦是微微勾了起来。 第162章 广陵君兮(1) 江洲城外,送君亭内。 涂山婉婉看着洛歌与祁酒,颇有些不舍。 她知道这二人帮助自己牵完一段姻缘后,便是要离去了。 “真的不能再多留几日么?”涂山婉婉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她来这凡世已有近百年之久——百年来她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没碰到过其他的涂山狐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够说说话的人族,却又只是擦肩而过的。 孤寂这种东西啊,最是难熬了。 “有缘时必会再见。婉婉是个聪慧的,日后必定有大造诣。乖,好生修炼罢。”洛歌微微一笑。 “唔——”涂山婉婉忽而转过身子伸手擦了擦脸,而后扭头看着洛歌,祭出一根红绳笑盈盈道,“苏苏,且猜猜这是甚么?” “阿酒可知?”洛歌侧头看着祁酒。 祁酒十分配合地摇摇头。 “这是尘缘树的分支——相思树汁液凝结成的红绳,若有涂山狐妖愿赠有缘人,则可祝他姻缘美满。” 涂山婉婉将这红绳系到洛歌和祁酒的手上,使个咒看着它消失后,眼角多了一抹诚挚的神色,“只愿尔等凡尘世中姻缘牵,红罗盖中长情陷。” “多谢,告辞了。”洛歌作揖。 祁酒亦是作揖。 至此,二人作别涂山婉婉,再度起程。 六月上旬一日。 远离江洲城数百里的一处荒郊。 傍晚。 小丘之上,但见一紫袍公子盘膝而坐,膝上长琴横放,十指抚弄琴弦。那公子生的煞是好看,面上五官如珠如玉,气质高贵淡漠。 他的身旁,靠着一个黑衣少女。少女容貌青涩却已叫人惊艳——只不知为何,她的右半边脸戴着一只半边金龙面具。 此时此刻,少女依靠着公子的肩膀,静静看着眼前的夕阳。 这里没有茂密的丛林,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是一片荒芜之地,满地尘土。泥沙飞扬间,枯草飞动,小树影儿斑驳。残阳的光线缓缓下沉,带着温暖的光和微微垂来的清风飘向地下。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洛歌微微睨起眼睛,惬意地哼起小曲来。 琴音悠扬,飘荡在这空旷的一隅。轻轻婉婉的歌声和着琴音,竟是不知不觉勾起了路过有人儿的心思,叫他们纷纷念起想起自己的家人来。 不远处,一道马儿痛苦的嘶鸣飘来,叫祁酒抚琴的动作顿了顿,叫洛歌慢吞吞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黑衣公子纵马而来。只是那马儿被一把飞来大刀给截断了四蹄,倒在地上痛苦地哀鸣着。 黑衣公子摔倒在地,变出一把长戟,握在手中,同后头追来的一群黑衣刺客奋力搏斗。 一柄短刀没入了黑衣公子的腹部后,黑衣公子眉头一皱,低吼一声爆开一道惊人的灵魂威压。 于是转瞬间,战局逆转。 黑衣公子一人一戟,横扫四方。待到尾声落下,他抬手招来一道火焰,将那些刺客的尸身,连同因失血过多而亡的马儿,一并给烧成了灰烬。 而后,黑衣公子召回火焰,抬眸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公子,好久不见啊。”洛歌知道他发现了自己,于是招招手。 楚一天愣愣。 这熟悉的声音—— 是洛歌那小丫头? 他抬眼看去,瞥见一戴着半边金龙面具的黑衣少女——那容貌叫他惊艳了一瞬。疑惑间欲上前,却忽而觉着腹部一阵刺痛,于是皱眉盘膝而坐,运转周天调理起来。 “你这样调理是没用的,他的短刀上淬有毒液,虽不伤人,却也可叫你晕眩半晌。用神识把你腹部上那处伤口附近的毒液凝聚到一块,逼出来即可,无需运转周天。”一道空灵的声音蓦然传来。 楚一天愣愣,瞥见不远处洛歌仍安安心心坐着,便晓得她是在传音入密。 犹豫一瞬,楚一天顺着洛歌的方式,很快便将毒逼了出来。 “多谢洛小友。”他起身,朝着洛歌遥遥作揖。 “无妨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洛歌摆摆手,见祁酒一曲尽,便站起身子伸个懒腰,变出斗笠戴上,摘下面具收起,适才将目光投向远方。 “阿酒,感觉到了么?”洛歌缓缓勾起唇角。 “嗯。”将长琴背在肩上,祁酒站起身子,为洛歌拍了拍后背的灰尘。 “他来了。”洛歌的目光炯炯有神。 楚一天听闻这三字,亦是侧头看了过去。 但见一紫衣少年御马而来——少年容貌很好看,是人间稀罕的。尤其是那眉间的一点朱砂,将他的清冷刻画得淋漓尽致。 龙不离远远地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心口一动,他御马来到洛歌身旁,将马收去了灵虚界,适才俯首作揖一拜:“洛姐姐,云凡兄。” “可是抓到盗贼了?”洛歌摸了摸龙不离的头,发觉他风尘仆仆的,身子骨还瘦了些。 “我用洛姐姐教授的龙凤剑法将他打成了重伤,追到这里时,却又叫他跑了。所幸这次龙氏一族的秘境,不曾少了宝贝。”龙不离微微蹙眉。 那盗贼三番两次来他龙氏一族的秘境,想必是为了甚么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 宝贝丢了不打紧,只是那厮一再伤了他龙氏一族的子弟,那才是叫人不好受的。 “无妨。也许下一次碰到,小阿离便可抓着他了。”洛歌拍了拍龙不离肩膀上的沙子,声音空灵而温和,“去百里开外的酒家帮我沽些酒来,若那酒家老板叫你帮忙,便帮着罢。记得御剑离去,叫姐姐看看你的御空之术罢。” 龙不离愣愣,颔首后祭出紫阳剑,一步跨出,稳稳当当地踩着剑便离了开去。 “苏苏这般叫他离去,莫不成是这里有事要发生?”祁酒侧眼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多些的洛歌。 “他瘦了些,我可不想叫他再受皮肉之苦。”洛歌坦然颔首,目光投向前方,深邃而不深沉,“阿酒,他来了。” 祁酒晓得洛歌口中的他,是叫龙不离去沽酒的原因。 他微微颔首,反手取下长琴,斜抱怀中,五指轻靠上去,一阵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瞬时弥散开来。 </br> </br> 第163章 广陵君兮(2) 楚一天本还疑惑着二人所言之人乃是何者,但当那一股惊人的惊魂威压出现之后,他素来平静面色也变了变。 那是一股何等浩瀚的灵魂威压啊。 劲风吹来,卷起满地黄沙。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其中。当黄沙散去,露出的那道身影,看怔了楚一天,亦叫洛歌微微怔住。 楚一天怔住,是因为面前这道身影,乃是一个男子——他的容貌如同天上寒玉一般,五官深邃的紧,只是眉下双眼竟是浅浅的红色。 那满头长发是如雪一般的银白色,身上的广袖白色长袍,将他衬托的如同降临凡世的神灵一样——冰冷不近人情,只要他靠近了一些,你就会因为发自内心的恐惧而忍不住低头。 而洛歌怔住,是因为那银发男子眉下的浅红色双眸。 那是—— 洛歌缓缓睨起眼睛来。 微风吹动男子长发,他单手捧着一颗赤色的珠子——那珠子漂浮在他手掌上,乖乖地随着他飘动。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扫了一圈众人,最后将目光缓缓落在洛歌身上。 “你,是洛歌。”轻启薄唇,男子冰冷的眼中多了一抹波动。 洛歌知道他是以肯定口吻道出口而非疑问的,便坦然颔首。 “可曾听闻,九转绝情丹,九转断情散?”男子微微挑眉。 祁酒眉心一动。 “嗯。” 洛歌暗中伸手握住前者,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掐指算了起来。片刻之后,眼底滑过一抹了然。 “如果你认识它的话,就应知道我的名字。”男子瞥眼看到二人紧扣的十指,面无波动,只是朝前抬抬手掌里漂浮的赤色珠子。 “卜天卦地者,天机珠也。你,是通天教的四长老,单御权。”洛歌不急不缓地看着男子。 楚一天怔了怔。 他在家族古籍中看到过,单御权,乃是通天教中出面最少的,亦是最为神秘的一位长老。 单御权,字子安,江湖称广陵君——因为他们第一次见到单御权大杀四方时,便是在一千年前,东秦的广陵。 当年那一役,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去打扫战场的楚氏子弟回来上递情报时说,当年参加战役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广陵。 而那个一头银发的男子啊,他站在一堆尸体之上,高举手中赤色珠子,任由天雷滚滚不断地劈到自己身上。 他回头朝那些个弟子看了一眼。 那满身鲜血也覆盖不了的清冷,那眼中再重的杀戮也遮掩不了的清冷,那绝情到叫人窒息的清冷,成了他们此生无法忘却的噩梦。 “通天邪教里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长老,囚月族曾经的族长广陵君,今个儿何德何能大驾光临于此?”洛歌抱胸挑眉,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需要多言?”单御权亦是挑眉。 洛歌晓得他知道自己不是原身,而是昔年的扶摇帝神姬云苏,便也不再绕关子,开门见山道:“你想叫我帮你一件事,而那件事,没有我,你根本无法完成。” “不错。为那一件事,我已筹备千年。我不辞艰辛寻来的那两道配方,也正是为了那一事。炼制绝情蛊,亦是如此。”单御权的目光幽幽投向祁酒,口气冰冷而神神秘秘,“只是想不到,你竟心悦上了他。” “他是祁酒,亦是云酒。他是我一人的,谁也碰不得。”洛歌微微昂起下巴,目光里一抹浅红色飘出,木灵珠顿时出现在她的身侧。握紧灵珠,洛歌缓缓勾唇,只是笑意不含一点温度,“他人我倒是不管,但若你伤他,我必将你挫骨扬灰,挥洒天地间。” 祁酒目光微微一动。 “真是感人肺腑,真是恶心至极。”单御权不屑,抬手布下一道结界,将祁酒与楚一天隔绝在外,祭出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大的分身来,“打败他。” “凭甚你说动,我便要动?”洛歌眼底掀起一抹深邃。 “就凭,你不想祁酒死。”单御权昂起下巴,嘲讽的眼神透过冰冷穿来,直直刺入洛歌眼中,“他们感受不到里面的气息的,但他们知道你在和我打斗。” 洛歌睨起眼睛。 为龙者,必有逆鳞之软。 这厮捏着她的软肋,她便暂时只能应下了。 “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想瞧瞧我的实力,是否如同你所得到的情报一般强横而有叫人诡异的天赋。其实你的天机珠已经告诉你了。”洛歌缓缓吸了一口气,叫自己的口气变得平静,“我答应你,但若你敢伤他们,我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会不遗余力地将你绞杀——便如同秦月一般。” “那个丫头啊,呵,一介痴情女罢了。”单御权眼中浅红色浮现,一道精光从他眼底浮现,“废话少说,看招!” 但见他身侧的那道分身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和前者一般的,得天独厚的灵魂威压。 那是天阶的灵魂威压,已经远远超过了洛歌此时的修为。 纵然灵魂再强悍,在这般蛮横的威压下,她也忍不住微微白了脸。 但很快,她的气息便又如常了——那分身和他自身的气息降到了涅槃之境,同她一般高低了。 “我不欺弱者,你只需战胜我便可。”单御权站到一边,低头玩弄着天机珠,看也不看面前。 洛歌也不再多言,叫木灵珠变作了一把三尺长剑,提着便一步跨出,朝前冲去。 一剑平平淡淡地挥出,便有剑气凝结,在电光火石间飞向单御权分身。 分身勾唇诡异地笑了起来,亦是幻化出一柄长剑,以一模一样的剑招折返回去。 两道剑气相撞,只一刹便尽数成了流光散在四方。 随后,分身率先出动,挥剑而来。 “哟,学得挺快?”洛歌挑眉,倒是不急不缓施展出另一套剑法,与之打斗起来。 外头。 祁酒看着面前的结界,淡漠的目光一阵恍惚之后,倏而变得冰冷起来。 楚一天伸手,欲要打破那道结界,却被一道清浅的声音给止住了—— “由着他们去罢。” 微微愕然,楚一天侧眸看过去,却是瞥见祁酒凭空而坐,取琴而抚。 第164章 广陵君兮(3) 那副闲然自得的模样,全然不似是与洛歌相识一般的,仿佛他只是一个人世间的过客。 “这位兄弟,她不是你朋友么?”楚一天微微错愕。 “从过去到现在,她打斗时,我只抚琴——因为她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因为我信任她。”祁酒低头拨弄琴弦,声音清冷淡漠却又夹杂着温柔。 楚一天缄默。 男女情长之事他素来不懂,既如此,那么他便也等着罢。毕竟洛歌姑且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可是要做个侠肝义胆的大英雄的,断不能忘恩负义。 一念及此,楚一天干脆盘膝坐下,一边阅琴一边修炼。 这厢,洛歌一剑刺进分身的肩胛骨,一掌狠狠拍出去。但闻一声巨响,那分身被拍出好几丈远,咳了好几口血才慢吞吞站起来。 他怪叫一声,纵身斩剑而来。犀利的剑意劈开半空之气,朝着洛歌当头劈下。 洛歌眼疾手快,朝后退开一大步。饶是如此,那长剑仍旧擦着她的轻纱过去了。 一时间,轻纱被绞成齑粉,倏然落地。 “才十个回合,便打不过了么?”单御权缓缓抬眸,清冷的目光撞见面前女子时,下意识地怔了怔。 眼前这个黑衣少女啊,她戴着一顶破掉的黑色斗笠,面上有一副耀眼的半边金龙面具,很完美地遮掩住了她右边的脸。她左旁的容颜虽青涩,却已叫人惊艳。 此时此刻,少女平静地看着他——那眼底闪烁着的浅红色,那平静下面所酝酿着的风暴,叫单御权愣住后,缓缓勾起唇角来。 “天机珠虽然算不到,但你果然如我所想,是她的孩子。”单御权挺直身子,摊开手掌。 天机珠朝上飘了一小寸,凝聚出一道光晕融进分身的体内。 分身倏地睁大了眼,眼中瞳仁缓缓变作了浅浅的红色。 邪邪笑着,分身再度冲了上来。 浩瀚的威压冲破涅槃之境,转瞬到了涅槃九重天大圆满——它席卷过来,一下子便将洛歌压制到只能挥剑抵挡。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系?”眼中浅红色越发浓烈,由浅转深。洛歌缓缓咬紧牙关,任由眼底风暴扩散外露,最后化作肉眼可见的恐怖灵气,弥散在身遭。 “一样的嘴硬。”单御权嗤笑,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指,在半空微微往下一划。 一缕灵力没入分身体内,分身低吼一声,下手的力道又重了些。 一阵又一阵的灵力威压从剑端传过来,剧烈的刺痛从指尖蔓延到掌心,再逐渐蔓延全身。洛歌抿紧唇角,哪怕咬出了血也不愿松开手中长剑。 她缓缓地闭起眼睛。 “姐姐,若你能用这具身子的话,请将洛歌这个名字,带向我所不曾触及的……我最最向往的光明……可好?” 正主儿临去前,那无比希冀渴求的眼神蓦然闯进洛歌脑海,一下刺到了她心底的柔软。 那个可怜的小丫头,那个同她一般命运坎坷的小丫头,那个叫她都忍不住心疼的小丫头啊。 “哎——” 一声空荡荡的叹息突然响起。 单御权看到面前少女被一道风儿推开,在半空漂浮——任分身怎般挥剑,也无法攻击到她。 紧接着,单御权清楚地听到,有一道不清不前的龙吟,从面前这个少女的体内发出。 一条九色琉璃金龙的虚影在闭眼吟唱梵咒的少女身后凝结,金龙缓缓睁开眼睛,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充满威严的眼,那比君王还要恐怖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这边,一眨也不眨。 单御权眼皮子抖了抖。 倒还真是有些渗人呢。 他倒是无碍,只是苦了那尊分身。 分身颤巍巍地,呆呆地看着金龙,目光恐惧而笨拙。 “蝼蚁之辈,岂敢与烈阳争辉?”洛歌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盛满了太阳般耀眼灼热的火红色。她的声音空灵而冰冷,威严与杀机并存。 她朝下看着那分身,嗤笑一声,抬剑猛地挥了出去。 刹那间,金龙长鸣,俯身冲出! 但见金龙化作九色剑气,如飞流直下的三千瀑布一般,先是纷纷扬扬,随后凝聚成一股倾落而下,直接地命中了分身的胸膛。 可怜那分身,连逃跑的机会都不曾有,便被轰杀成了齑粉。 收起满身杀意,洛歌落地变出一顶斗笠戴了起来,摘下面具纳入灵虚界,抬手化开结界,顿时听闻一阵琴音悠扬而来。 “给姑奶奶滚。”愣愣后洛歌勾唇一笑,收起木灵珠,昂着下巴,声音淡漠。 “九转断情散和九转绝情丹的解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便如同这两味绝世的九转丹药一般。我虽有方子,却也炼制了许久才成功。小丫头,后会有期。”单御权看了一眼收琴落地的祁酒,不做多言,兀自一步跨出,身形转瞬消失,离了开去。 洛歌悄然皱眉。 方才动用了灵魂本源的力量,叫她不自觉露了真身的魂魄出来。 不过,单御权说的不错,九转绝情丹和九转断情散不是常人所能炼制的,而作为解药的九转启情丹难度更大。光那些药材,万年前那位便已寻了数百年才找到的。 但她不会放弃。 因为阿酒啊。 “苏苏,你认得他?”祁酒伸手揉揉洛歌的头。 “姑且算是认识罢。他和我的母族,颇有些渊源。只是现在,他站在我们所有人的对立面,他是邪教的人,与我无关。”洛歌淡淡开口。 祁酒颔首,正欲再说些甚么,忽闻一道声音传来—— “洛姐姐,那酒家关门了,我便绕后去了另一个酒家沽酒。虽不是甚么名酒,却也香味醇正。” 洛歌抬眸看过去。 夕阳西沉,初生的月儿为这里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色光辉。那个眉心有着一颗朱砂的紫衣少年啊,清冷的面上青丝飞扬——他踩着月光而来,微风轻拂,叫他仿佛是从画里来的一般。 龙不离将一个酒葫芦递了过去,作揖一拜:“洛姐姐,这酒新取出来的,大抵有些不大爽口。” “无妨无妨。酝酿些时日便爽口了。”洛歌打开塞子嗅了嗅,眉下双眸一亮,“好酒啊。” 龙不离缓缓一笑。 当看到她身旁的祁酒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龙不离竟觉出了一股王族一般的清冷。 此王,非彼王。 第165章 再逢云安(1) “洛小友,既已无碍,在下便先行一步了。”楚一天拱手作揖。 “楚公子可曾听闻长安城内传来的消息?”洛歌倒是不曾回答,而是如此反问。 楚一天沉吟片刻:“是七月里,苏氏一族少主骛山君苏紫御,和云氏一族少主云箬衣的大婚么?” “正是如此。苏云二族在长安城联姻,广邀天下群雄前去相聚一堂。楚公子江湖人称武痴,又有长戟鬼见愁,一人一戟行走四方——如此侠客气度,不去长安城会会群雄,岂不可惜?”洛歌挑眉。 楚一天:“……” 这小丫头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素来只追求武道的极致,不问儿女情长。 听闻长安城有一个演武场,在苏云二位少主大婚之前,前去的各路豪杰俱是可以去那演武场的擂台比划的。 他若是去的话,兴许还可以碰到一些个有名头的人儿。 若能与之一战—— 楚一天的眸光缓缓亮了起来。 咳嗽一声,楚一天问:“你们也去长安城?” “骛山君和云姑娘与我有些萍水相逢的交情,亲自给我下了请帖,邀我与我朋友同去长安城。”洛歌祭出前日苏紫御飞鹰传书送来的喜帖,给楚一天看看后又收了回去,而后缓缓一笑,“楚公子同路?” “也好。洛姑娘唤我无忧便可,如此公子公子唤着,我听着膈应。”楚一天摸摸脑勺,面上染起一抹难得的羞赧。 洛歌倒也不曾多言,颔首后掐指算了算,抬眸看看月色,再看向龙不离:“可会御剑了?” “会了。”龙不离微微昂起下巴,清冷却稚嫩的面上露出一抹笑色。 “好,诸位且与我御空而行。待碰着了故人,便一道前去长安城罢。”洛歌说罢,反手祭出木灵珠来。 灵珠化作一柄三尺长剑,洛歌纵身跃了上去,又将火灵珠抛出变作长剑,侧头抛向祁酒。 祁酒亦是一步跨了上去。 龙不离祭出紫阳剑,口里默默吟决,而后一步跨了上去。 “无忧兄,可需我借你一柄长剑?”长剑缓缓飘起,洛歌低头看向楚一天,微微挑眉。 楚一天谢绝洛歌好意,从灵虚界中取出一柄不甚起眼的长剑,吟了诀法一步跨上去。 于是众人乘月而行。 路上行人听闻上头声音,纷纷抬眸看去,但见四道流光从天滑过,流光之上,衣摆飞扬——从下往上看去,那些个御空飞行的人儿啊,便仿似是仙神一般。 他们好不羡漾。 若是何时,自个有个天赋,也能修炼这御空飞行之术便好了。 路人们羡慕地叹口气,低头继续夜行路。 一路上,众人先后与轩辕云景云辞,祁灼婺秋,以及洛天再逢。齐聚之后,皆是御空而行,终于在六月上旬五日,抵达了东秦第二大城——长安城。 长安城已有数百万年历史了。 据闻,它曾是上古时代的皇都,只是因着后来龙脉消隐,这才渐渐退出了历史皇都的舞台子,由临祧取而代之。 众人放眼望去,但见一座古城静静屹立在平原之上。护城河随风流淌,亦是静静守护着这古老的城。 城墙高瓦堆筑,墙角青苔遍布。朱红城门高高耸立,向里推开着——两队穿戴整齐,面目严肃的青年士兵立在两侧,手执武器,认认真真地盘问着每个入城出城的人。 再遥遥从外往里头看过去,只见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街道两旁摊子琳琅满目,各色吆喝声络绎不绝。 大些的酒楼,青楼,客栈,那可谓人潮汹涌。 如此壮观热闹之景,一时看呆了轩辕云景。 这便是皇祖伯伯口中所云,曾经是凡界中,最最繁华,最最热闹的五等大城长安城么? “它只是没有了龙脉的庇佑,但它仍是举世闻名的。长安的繁华,远不是后来居上的临祧所能比的。”洛歌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你的兄弟到了,不去看看么?” “师傅,弟子自幼丧父丧母,是为遗子,何来手足兄弟?更何况,他们个个纨绔嚣张,跋扈自恣——弟子不喜欢。”轩辕云景愣愣,默默低下头去。 “有些事啊,阿景不可只看表面哦。”洛歌微微一笑。 “小公子虽出身轩辕皇室,却素不喜轩辕皇室,只因昔年恩怨。苏苏也莫怪他,若换作奴家,奴家也不待见。”云辞瞥见轩辕云景低头暗暗抿唇,目光微动,笑着开口。 自打那日她从青丘回来与他再逢之后,她便一直跟着他了。 这期间,她晓得了他是东秦轩辕皇室,先太子一脉的遗子。身怀血海深仇,流浪外乡而不得回京。 若她记得不错的话,现下东秦朝廷虽是看似祥和,实则和其他三大王朝一般,内部盘根错杂,各宗门世家势力在朝廷里明争暗斗不断。他们附庸的皇子世子,那都是背景浑厚的——若轩辕云景回了朝廷,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原来这个尚不足二六之年的少年啊,那稚嫩的肩膀上竟已经背起了这般重的担子。 一念及此,云辞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心头忽而忆起昔年江湖恣意逍遥快活的日子来。 若还在那个时候,那该有多好。这般的话,公子便不会有那般多的烦恼了。 “命该来时终会来,任你逃避也躲不掉。走罢,入城。”洛歌心中滑过一抹叹息,她笑着拉起祁酒的手,率先走向那古城。 祁灼和楚一天默默跟了上去。 轩辕云景仍旧低着头,直到云辞悄悄拉了拉他的手。 “小公子,你家师傅走远了。”见他抬头,云辞莞尔。 “这便去了。”眸中倒映着云辞的面颊,轩辕云景耳根子烫了烫,咳嗽一声疾步跟上。 眼见二人离去,婺秋侧头斜了一眼龙不离,没好气地开口:“愣着作甚?” “嗯,走。”龙不离淡淡应着。 婺秋哼了一声,跨着步子朝前走去,理也不理龙不离。 龙不离却是悄然抬头,看着婺秋那袭红色背影。 怔愣间,脑海不自觉地回忆起不久前的那一幕来。 第166章 再逢云安(2) 那日他在山中追杀那盗贼,无意中冲进了一片布满迷雾的地域。 他并不晓得那里有一片温泉,当他闯进去时,便看见了一袭红衣朦朦胧胧,傲然而立。 而后红衣缓缓落地。 再而后—— 他便倏倏然转身,红着脸就要离去,却听得这般熟悉的一道女声大喝—— “好你个呆子,胆敢偷看姑奶奶我沐浴净身?!” 这大抵便是婺秋会对自己恼怒的原因了罢。 龙不离理了理思绪,慢吞吞跟了上去。 一行人越过人山人海,寻了一家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客栈住下。 “阿景,随为师出去一趟。”大堂午膳用罢,洛歌揉了揉轩辕云景的头。 “好。”轩辕云景颔首,看了一眼云辞,而后起身随着洛歌离了开去。 长安城街道纵横交错,若不是有那些个大酒楼,大客栈做个标记,只怕来人俱是要迷了路的。 师徒二人在街道上走了许久。 途中,轩辕云景瞥见旁人对着洛歌指指点点,心中疑惑,于是有些不明所以地轻声问道:“师傅,他们为何要对你指手画脚的?” “大抵因着我这一袭黑衣斗笠罢。”洛歌不以为然,慢慢顿下脚步。 原来,有一个容貌俊逸儒雅,身着白衣的公子哥儿阻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位,我家殿下想请你们吃顿茶水。” 略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不经意飘进轩辕云景耳畔,他伸出脖子朝前一看,目光瞬时冷了下来。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当今东秦第一世家雪氏一族,宰相的嫡子,雪无尘。 轩辕云景缓缓抿唇。 据曾祖伯伯讲道,那雪无尘字一恒,号承德君。他身份不凡,天赋也极好,可是东秦年轻一辈中出了名的俊美公子哥儿。 而且,他跟轩辕云安极其的亲近,可谓发小。若有他在的地方,必是有轩辕云安在的。 轩辕云安那是谁,那是当今天授帝的独子,权势滔天的安王爷的嫡长子,东秦赫赫有名的小纨绔世子爷。 除此之外,他还是害死他一家,那罪魁祸首的儿子——据他一路依靠着曾祖伯伯留给他的探子搜索情报,当年那位诛灭太子一家,后被诛九族,午门处决的佞臣,所依附的皇子,正是已经弱冠的二皇子! 一念至此,轩辕云景缓缓捏紧了拳头。 注意到轩辕云景的面颊,雪无尘缓缓皱眉。 这位小公子,好似……有些面熟呢。 洛歌悄然伸手,握了握轩辕云景的手,松开后对着雪无尘抱拳作揖:“劳烦承德君了。” 雪无尘怔怔,对洛歌多看了一眼,而后引着二人走向不远处的茶楼。 里间,一古雅安逸的房间内。 但见一锦衣公子捻杯眯眼,茶香萦绕面颊,犹似雾气缭绕,颇有些画中仙的味儿。 “殿下,他们来了。”雪无尘入内,对着锦衣公子作揖一拜,声音文雅而不卑不亢。 “来了么?”轩辕云安微微挑眉,而后放下手中茶盏,清清嗓子,“一恒,去将小爷的美酒佳肴取来。” 洛歌师徒二人入内的时候,便瞧见轩辕云安袒胸露乳,左拥右抱两位美佳人儿,一边吃酒一边大肆谈笑风生。 若非这屋子隔音好,只怕外头那些人会认为这里是青楼。 轩辕云景看着主座上笑意盈盈的轩辕云安,低眉缓缓敛起神色,遮掩眉间重重的杀意与冰冷。 “哟,贵客来了!快坐快坐,尝尝这茶楼自酿的果子酒。”好半晌过去,轩辕云安才瞥见二人似的,面带歉意地笑了起来。 “无妨。”洛歌面上勾起一抹叫人读不出的笑容,叫轩辕云景同自己坐在了轩辕云安对面。 她抬手捻起一杯婢女倒来的果子酒,顺着轻纱缓缓饮下,而后看着面前之人,轻启朱唇,声音空灵而随和:“不知公子寻我师徒,有何贵干?” 见洛歌发问,轩辕云安推开了身旁两个妙佳人儿,示意她们下去之后,这才昂起下巴,颇有些趾高气昂地瞅着前者:“你便是那同连山山仙比试推演剑法,一剑出名,还深藏万古长明灯的洛歌?” “不巧,正是。”洛歌颔首。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你徒弟?”轩辕云安再度挑眉,眼中鄙夷渐渐露了出来,“说出去,是要给你丢脸面的罢。” 轩辕云景抿唇。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若他有错,则错先在我——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当师傅的本则。若他给我丢了颜面,仍是我不曾教导好他,愧对了他曾祖伯伯的叮嘱交代。”洛歌倒是不以为意。 “听你这声音,左右一个未曾及笄的小丫头片子。这般老成的说辞,就是我家先生也讲不来。”轩辕云安抽搐了一下嘴角,心头对洛歌愈发好奇起来。 这小丫头,倒是有趣的紧。 “注意言辞,世子殿下。”轩辕云景缓缓抬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前面斜躺而坐的人。 轩辕云安抖抖身子。 这小子…… “听闻世子殿下素来风流倜傥,逍遥恣意,为人倒也不拘小节。今儿请我师徒二人,只是为了请吃一顿果子酒么?”洛歌挑眉。 “洛姑娘此言差矣。小爷我今儿请你们过来,只是请你们帮我个忙罢了。事成之后,保你们名利双收。”轩辕云安咳嗽一声,缓缓坐正身子。 “何事?” “长安城演武场的擂台,想必洛姑娘也是晓得的。前些日子,其他三大国纷纷遣了使者过来给苏氏一族,云氏一族贺婚。他们还给东秦下了请战帖,说要求自国年轻一辈的强者,与那散修洛歌一战。”轩辕云安缓缓叹了口气,此时此刻眼角竟是没了一分一毫的纨绔。 原来,凡界共分五大陆。 五大陆隔海观望,陆上万国比邻,其中以莽荒大陆轩辕氏东秦王朝,流云大陆南宫氏西凉王朝,湮灭大陆端木氏南唐王朝,玄火大陆公孙氏北汉王朝为万国之鼎,几呈四足鼎立之姿。 而这四大国中,又以建国百万年,国土最为辽阔,兵马雄厚的东秦为尊,而后依次是为西凉,南唐,北汉。 </br> </br> 第167章 应战群雄(1) 而前些日子,在苏云二族即将联姻大婚的消息散布凡界时,四国俱是派了使臣,带了各国群雄前去长安城。 此行一来是为了交好那凡界头等大的两个家族,二来是为了探测东秦年轻一辈的实力。 这千年来,四大陆虽不接壤,战事却从未停止。因着邪教的暗中插手,四国之间的气氛已然变得剑拔弩张,愈发水深火热起来。 看似表面和平的凡界,背后汹涌起伏的波涛,其实早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底。 “此一战,不但为洛姑娘个人,更为我东秦的颜面。”轩辕云安说到此处,瞥见轩辕云景微微怔愣的神色,不由摸摸鼻子,瞪了瞪他,“家事再大,也比不过国事。” “世子说得不错。天下事与私事,自是天下于前的。不过于我洛歌而言,在没触碰到逆鳞时,我愿以天下当先。虽然我与世子殿下毫不相干,但既是与我徒儿兄弟一场,便顺水推舟,承了殿下的意思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洛歌不急不缓地开口。 “洛姑娘且说。”眼见目的达到,轩辕云安心情瞬时好了许多,于是笑眯眯开口。 “我徒儿轩辕云景,乃是东秦轩辕氏皇族后裔,想来殿下也是知道的。”洛歌瞥了一眼帘后静静站着,目光温雅的白衣公子哥儿,继续开口,“第一战,第二战,以及第三战,我要他代我上场。且,以轩辕氏先太子遗孤之名,而非洛歌之徒之名。” 轩辕云景愣住。 轩辕云安愣住。 帘后的雪无尘也愣住。 洛歌这是想要—— 叫先太子遗孤,光明正大地重回世人视野啊。 如此这来的话,那么轩辕云景回归一事,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单是那些支持二皇子继位的老臣自,便会要忍不住暗中出手了罢。 胆大心大,到底是个丫头片子。雪无尘摇摇头,在心中如是想道。 “如此这般,好说好说。”轩辕云安挑眉,似乎有些诧异,却是笑眯眯应了下来。 洛歌颔首起身,对着他拱手作揖道:“告辞。” 轩辕云景深深看了一眼面上堆着笑的轩辕云安,而后随着洛歌离了开去。 “殿下,为何不拒绝?”在他二人离开后,雪无尘从帘子后头走出来,稍稍作揖,温恭出口问。 “她想叫她徒弟,正儿八经东秦的皇储来继承那位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给朝廷里的那些老骨头来一招措手不及。在这种时刻,如果轩辕云景出了事情,那么百姓第一个想到而且怀疑的,便是我父王,还有依附他的党羽。”敛起笑意,轩辕云安摩挲起了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歌消失的背影。 “殿下难道不担心么?”雪无尘又问。 “我?”轩辕云安连连摇头,纨绔子弟的桀骜笑容又浮现了上来,“小爷我心不在庙堂之上,何必担心?真正该担心的,是那帮子帮了我父王暗中作恶多年的老骨头才对。正主来了,他们理应想着如何两边倒呢。” 雪无尘怔怔,缄默不言。 他倒是忘了,他家殿下心在山水,而非庙堂。打从幼时记事开始,他便一直私底下同自己抱怨着不愿活在那冰冷而威严的宫阙里头了。 “那么,在他回来后,殿下不会担心自己的父王么?” 雪无尘清楚地看到,当他问出这个至关重要的疑惑后,轩辕云安的眼睛抖了抖。 “他不是一个好君主,但他一定是一个好父亲。我尽可能做到了一个儿子该做的事,至于后面——”轩辕云安深吸一口气,颇有些烦躁地闭起了眼,“反正小爷我是不插手了,他爱怎么捣腾便随他去罢。” 这么些年,他暗中将父王的势力都纳入了自己的名下。那些看似还听着父王话的人,其实早已成了他自己的心腹。 如此这般,任他那有些蠢笨的父王如何暗中作妖,也不会掀起大风大浪了。 若是被揭开,大不了他一人担当便是。就当,就当还了这十数年父子情罢。 “倒是那名唤为洛歌的小丫头,委实有些意思。一恒,你可曾察觉到了?”轩辕云安摩挲着下巴,勾唇笑起来。 “她身上有一种不同的亲和之力。”雪无尘咳嗽一声,“殿下,明年便是二八之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年满二八,小爷我娶媳妇嘛。”轩辕云安抽搐了一下唇角,“东秦美佳人儿那般多,小爷我没必要和轩辕云景那小子过意不去。” 雪无尘颔首,再度作揖:“殿下,臣告退了。” “今儿怎生不与我品茶了?”轩辕云安有些诧异。 “我家小妹邀我前去游湖作诗,说是她也在。”雪无尘的面颊上多了一抹肉眼可见的红晕。 一直被自家父王催促婚事的轩辕云安:“……” 经他这一番话,他才想起来,雪无尘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小交情极好。唯一不同的是,雪无尘自幼便结下了娃娃亲。 “快走快走,小爷一人也逍遥快活!”轩辕云安瞪了瞪他。 雪无尘再度作揖,而后离去。 洛歌带着轩辕云景出了茶楼,朝原先的客栈折返回去。 “阿景,对这位世子殿下有何看法?”洛歌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神色温和。 “恕弟子失言,不知为何,弟子总觉得他……他不似传闻中那般纨绔不羁。”轩辕云景踌躇一瞬,如是回答。 轩辕云安就像是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匿在了纨绔的皮面之下,叫人只能看到他风流的一面。他心思很是深沉,断不是表面那般的。 “嗯,能觉察出来便好了。”洛歌微微一笑,“阿景且需得明辨是非,他不是你的敌人。” “弟子谨记。”轩辕云景颔首,早前对于洛歌心头的微妙心思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回头看了看茶楼,而后问,“师傅这般离去,叫他们明儿如何来寻我们?” “阿景有你曾皇祖伯伯留下来的影卫,他自然也有影卫的。”洛歌目光四下流转,看似不经意地滑过一些个角落,回头揉揉前者的头,“回去修炼了就早些歇息罢。明儿有擂台之战。前三场,你来替师傅打。” </br> </br> 第168章 应战群雄(2) “师傅不怕,弟子给师傅丢脸么?”轩辕云景愣愣,低头轻口问道。 “阿景七月里,便要二五有余了罢。”洛歌忽而问。 “是。” “若是他们知道,师傅调教出一个年仅垂髫,便已是元婴境界修为的少年来,只会觉着师傅高深莫测,又怎么会丢脸呢?”洛歌再度摸了摸轩辕云景的头,声音中充满了的长辈一般的慈祥与勉励, “明儿不要怕,用师傅教你的移步幻影,还有龙凤剑法打败他们。给师傅争脸,给你曾皇祖伯伯争脸,给你的东秦争脸。” 听着洛歌面授机宜,轩辕云景心头顿时一阵暖意丛生。与此同时,那股没来由的一丝慌张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信心与勇气。 他俯首作揖,缓缓一笑:“弟子知道了。” 为了东秦,为了曾皇祖伯伯,更为了师傅你,他断不会丢人的。 二人回了客栈,发觉有两队随从井然有序地站在门口。 当看到二人靠近时,便俯首作揖一拜:“见过洛姑娘,见过云景公子。” “洛姑娘,老头子我可是等您许久啦。”一位眉目慈祥的老人缓缓走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可是骛山君唤福伯你等前来,待我归来商议密事的?”洛歌挑眉。 “神啊,神啊!先前水少主同老头子讲,说姑娘你能未卜先知,我还到不信。现下却是信了。”福伯惊了惊,目光里多了一抹赞许。 他是苏氏一族,嫡系一脉的大管家。 先前从不曾见过洛歌,只是听了江湖上偶然飘来的一段传闻。 说是甚么有个叫做洛歌的,名不经传的小姑娘,在连山同五百年出现一次的连山山仙重音比试推演剑法,一剑便叫重音仙上心甘情愿认了输。 除此之外,她还有着那世间稀罕的宝贝,万古长明灯。 只此一物,便能叫人联想翩翩了——万古长明灯能叫人延年益寿万载,能坐拥此等宝物的人,必是来历不凡的。 于是江湖有人传言,这洛歌啊,不是甚么隐世家族的人儿,便是某个顶级修仙宗门的内门子弟,亦或真传子弟。 不论是与否,明儿她将以散修之身,一人代表东秦王朝,与其他三国的各路群雄交战。就单凭那一剑,他便信她不会丢了他们东秦子民的脸面。 一念及此,福伯看着洛歌的目光愈发友好起来。 “骛山君在里头了么?”洛歌又问。 “在着呢,和水少主聊了好些时候了。”福伯连忙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姑娘您快请进去。” “好。阿景先去修炼罢。”缓缓颔首后,洛歌侧头叮嘱着轩辕云景。 “弟子遵令。”轩辕云景俯首作揖拜过,便离了开去。 “洛姑娘,不知你家徒弟,乃是何方子弟啊?”福伯已经年逾半百,修为早在十年前便到达了地阶之境。眼下见着见轩辕云景气度不凡,而且尚只有垂髫之年,修为竟是已经到达了元婴之境。心中惊诧的同时,不免腾升起好奇之心。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明儿福伯自会知晓的。”洛歌微微一笑,走进了客栈。 客栈被包了下来,空荡荡的甚是安静。 遣了掌柜的回家歇息,水泽空与一公子坐在厅堂中央,一面饮茶一面执子博弈。 但见那公子一袭白衣如雪,眉间一轮半月配饰衬得那冠玉般的容貌愈发温润清朗起来。他淡淡看着面前的棋盘,眉宇间充满了沉稳。乍一看过去,便叫人觉着此子气度不凡,必是大家族出来的贵公子哥儿。 “哎呀,又输了。不玩了不玩了,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输了骛山君你三盘了。”水泽空看着面前被苏紫御堵的水泄不通的棋子,嘴角狠狠抽搐起来。 捻起桌上酒轻抿一口,苏紫御莞尔一笑:“允琤拙技,若是换作了家父,只怕无痕兄比不过一盘,便是要挠北了。” 水泽空:“……” 他的棋艺不算差,可若是在骛山君面前,那便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了。 也是,作为凡界第一世家的一族之长,苏紫御他那老儿天赋可是相当的高。不但如此,才情也是及其卓越的。在当年,那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子的呢。 尤其那一手棋艺,就是当今东秦天授帝也要自愧不如。 也是因着那才情颇高,天授帝才将自己的嫡亲妹妹嫁了过去——既是一种拉拢,亦是一种对于苏氏族长才情的认可。 骛山君能继承这般棋艺,也无怪乎。 “公子,洛姑娘来了。”正当二人还要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厮走过来,悄声禀告。 “快请进来。”苏紫御眉间多了一抹笑色。 于是洛歌进来时,便瞥见二人齐齐看了过来。 “骛山君七月即将大婚,可是准备妥当了?”坐到二人旁头,瞥了一眼那盘胜负明显的棋局,洛歌笑着问。 “一切妥当,多谢洛姑娘关怀。听闻近日江湖传言,洛姑娘同连山山仙比试推演剑法,一剑而定胜负,叫重音仙上甘拜下风呢。”苏紫御看着面前头戴黑色斗笠的少女,温润的眼神逐渐深邃。 “只是对剑道多喜爱些罢了。”洛歌微微勾唇。 “若允琤猜得不错,方才世子殿下寻洛姑娘茶楼一叙,共议明日之事了罢?”苏紫御放下手中酒盏,差人来收了棋盘,添来新的茶水。 洛歌倒也不犹豫,坦坦荡荡应下。 作为第一世家的少主,势力庞大且不说,长安城乃是苏氏一族世代驻扎的地方,处处便是都有眼线的。他能知晓自己与轩辕云安对谈一事,倒也不足为过。 “姑娘可知,此一战,关乎我东秦颜面?不知姑娘有几分胜算?”抬手拨了拨茶上清香,苏紫御端到唇前抿了一口。 “其一,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战;其二,我打这擂台,不是因为东秦,而是因为我家阿景。因为,他姓轩辕。”洛歌轻轻扣着桌案,目光中第一次沁出了宠溺的神色。 为了阿景能够顺利留在东秦的朝廷,她这一把赌,可不能输呢。 第169章 应战群雄(3) “轩辕……”苏紫御怔了怔。 当今东秦,鲜为人知的轩辕皇室,除却已故的先太子,便也只有遗落在民间的太子遗孤了。 轩辕云景……轩辕云景…… 莫不成—— “如骛山君所想,他是先太子遗孤。”洛歌微微一笑。 苏紫御拨弄茶盏的手抖了抖。 旋即眉间温润沉静复返,但见他挑眉一问:“洛姑娘不怕在下,告诉皇族么?” “骛山君会告诉么?”洛歌反问。 苏紫御勾唇:“自然不会。不过话且说回来,明儿与洛姑娘交战的人,洛姑娘可需要在下透个风?” “不必了。那些个人啊,我算算便能知晓。我不问亦不算,只是随遇而安罢了。更何况,那些个年少轻狂的后生们,我可是不敢过于高看。”洛歌拈起一块酥饼,撩开轻纱掩面缓缓嚼着咽了下去。 “洛姑娘当真能卜卦?”虽然听水泽空讲过好些次,苏紫御仍是腾起一股好奇之心。 “自然。若骛山君不信,我也不多言。如此这般的话,我便先告辞了。”洛歌起身作揖后便要离去,忽而想起甚么回头看了一眼水泽空,笑眯眯道,“霓裳姑娘的棋艺不错,待来日你二人重逢时,可与之切磋一番,好好提炼提炼。省的在骛山君面前,折了面子。” 而后转身离去。 水泽空:“……” 他保证这臭丫头是在讽刺他棋艺不精湛,连花霓裳都比不过! 好吧好吧,虽然他的棋艺确是不如花霓裳。 瞥见水泽空吃瘪的模样,苏紫御莞尔:“怎么,无痕兄不反驳了?” “我反驳个锤子啊!跟这臭丫头抬杠,那绝对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水泽空翻翻眼皮子。 “呵呵,既然洛姑娘觉着无碍,我便也不自作多情了。那些丹药,就给无痕兄你留着罢。我还有婚事要处理,曦儿可不愿等太久。无痕兄,允琤先走一步了。”苏紫御起身拍拍褶皱,微微一笑。 水泽空:“……” 呸呸呸,哪来的那么多酸渣子!酸了他满嘴不说,还如此堂堂正正地离去! “骛山君你过分了。”水泽空颇有些郁闷地咕哝起来。 他大老远跑来参加这厮的婚礼,他便是这般与了他酸果子吃的。 很苏紫御,很苏紫御。 “十一,云凡君在哪里?”水泽空叹一口气,对着前方帘子轻启薄唇。 “回主子,在隔间,现下正和洛姑娘煮茶品酒。”君十一从暗处现身,对着水泽空俯首作揖。 很好,又是一个有媳妇的。 水泽空深吸一口气,又问:“那逍遥君呢?他总不可能也有媳妇了罢?” “他……”君十一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开口,“为了躲避魏老爷子,他现在隐匿了容貌,在长安城的青楼巷子里晃悠。” 水泽空蓦然无言。 “退下罢。”他单手扶住眼睛,默默抽搐起嘴角来。 “喏。”君十一感受到自家主子不大美妙的心情,连忙作揖离去。 水泽空抬头看看窗外。 现下乃是六月,天气热了起来。屋内布置了冰盆子,倒也凉爽。阳光正好从窗户延伸进来,慢慢地包裹住这里的全副物件儿。 水泽空眯了眯眼。 他喜极了此时的安谧。 只是啊,身在水氏一族,想要一直安谧是不可能的。 而且—— 水泽空缓缓睁眼,双手撑着下巴,目光里倒映着窗外繁华热闹的长安城,呢喃一声:“我这颗自由心啊,本便不愿一直安谧呢。” 翌日。 寅时初。 演武场素来只有练兵时才是最热闹的,今儿早早地便有百姓们陆陆续续带了瓜果进内,坐到了围观席上。 他们在等的人啊,自便是那传闻中,一身黑色斗笠,蒙着面,拥有绝世剑法和稀罕珍宝的神秘少女洛歌啊。 昨儿便听水少主还有轩辕皇室发布的消息说,今儿她可是要一人守擂,应战群雄,为他们东秦人争面子哩! 于是长安城的百姓们坐不住了。激动纷纷,辗转反侧难眠。 于是便有了寅时初,就到演武场擂台旁围观席候着的百姓们。 随着日出头,阳光越发明朗,重要的大人物们陆陆续续来了。 最先入座高台围观席的,乃是他们东秦二皇子,安王的嫡世子轩辕云安;其后为东秦本土十大家族苏氏一族少主苏紫御,黎氏一族少主黎簇,以及水氏一族少主水泽空。 再出现的那位身着浅紫长袍,锦丝白色透明外衫,腰坠紫色祥云玉佩,貌如谪仙般的男子,便是位于东秦的凡界第一修仙大宗门,紫云门七长老,流云长老的亲传弟子苏长安了。 至于坐在稍稍下头的,则分别是其他七大家族,以及那凡界五大顶尖修真宗门的弟子了。 便是围观的群雄都到了座,只差一个正主。 “这洛姑娘不是应了么?怎生不来了?”“大抵是要因着一人守擂,挑战四国年轻一辈的群雄,便有些怕了罢。”“到底年少啊,虽然胜了重音仙上,却大抵还是靠了运气的。”“她若是怕了不来,那么今儿谁来守这擂台?”“还没到时辰呢,现下才寅时。”“……”“……” 众人云云间,又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那劳什子洛歌,到底来不来了?”十大世家中有弟子忍不住,出口高喊着问,“若是怕了,昨儿直接地拒绝不成么?” 闻言,众人再度议论起来。 彼时,一个身着黑衣,容貌尚不曾张开,眉眼净是沉稳的少年纵身跃上了台,静静站着,也不多言。 “这厮是何人?”“瞧他那小身板儿,八成是来捣乱的。”“许是世家遣来侮辱那洛歌的。”“……”“……” 黑衣少年一瞬间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他们看着他的容颜,纷纷猜测着他的身份。 “东秦先太子之嗣,轩辕云景,谨代家师洛歌,请战三位各路豪杰。”轩辕云景深吸一口气,朝着台下人士抱拳作揖,宏声开口。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东秦先太子那是谁,那可是早在多年以前,就被先帝认可的皇太孙。他才高八斗,天赋非凡,是以年少便名震寰宇。 第170章 应战群雄(4) 若非后来太子死于非命,只怕现下处处都可听闻赞许太子的佳话。 “轩辕氏,出云景;字惊鸿,号平安;握奇剑,定四方!” 场内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曲调儿。那调子配着的词儿,叫所有人听了个真真切切。他们四下张望,却又不闻出口之人,于是便再度将惊奇的目光投给了擂台上静静站着的少年。 原来,这个自诩先太子遗孤的少年,大抵名唤轩辕云景,字惊鸿,号平安啊。 “世子,此子可是你东秦先太子遗孤?”苏长安侧头问。 “大抵是罢。”轩辕云安玩味地摩挲着下巴。 苏长安缄默。 那么十分有九,便是了。 “臭小子,姑奶奶我来教你做个人!” 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高台上飞来一个橙衣少女。少女容貌姣姣,只是眉眼间沾染着的傲气硬生生破坏了这份女儿家的美好。 “湮灭大陆萧灵儿,请战!”萧灵儿祭出一条鞭子,抱拳作揖,昂起下巴,颇是不屑地看了一眼轩辕云景。 她不远万里迢迢来莽荒大陆,除了参加苏云二族的联姻,便只想看看那洛歌是为何方神圣,哪料半路杀出个毛小子来。亏得她起了那般的早,真真扫兴子。 这小子必定是借了洛歌名义来为自己博眼球,冒充轩辕皇室,就是讨打! 一念及此,萧灵儿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台下窃窃私语起来。 “萧灵儿乃是萧氏一族嫡出一脉的幺女,自幼便被家中当做掌心宝宠着的。”“非但如此,她天赋也是极好。现下年仅双十有余,便已是金丹七重天了。”“也不知这劳什子轩辕云景打不打得过。”“……”“……” 台上,一青衣男子瞥见萧灵儿上了台,温润的眉宇缓缓一皱。 “小妹怎么跑上去了?”萧景瑜侧头,瞥了一眼旁头侍候着的乳娘。 “回,回少主,小姐叫奴婢回头看看说是有什么东西,待奴婢再回头时,小姐她,她已经——”乳娘立刻跪地,涨红着脸不敢抬头看萧景瑜。 萧景瑜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他家小妹素来滑头。今个儿上台若是受了伤,他回去了怎么和娘亲爹爹交待? “伯安君,你家小妹怎么跑到上面去了?”旁头的一位白衣公子哥儿凑过来,悄声问。 “她素来这般不听话。”萧景瑜有些头疼,他侧头看看姬无尘,也便是白衣公子哥儿的后头,“伯牙君,你家小妹呢?” “我家小妹?我家小妹那可是相当的听话呐!”姬无尘咧嘴一笑,笑着回头看去,笑着面色便僵住了。 后头空空如也,同样只有一个跪在地上,惶恐茫然的乳娘。 姬无尘:“……” 姬澄素来与萧灵儿交好,性子也是像的。既然萧灵儿去了台下,那么—— 姬无尘赶忙回头朝台下看去,果不其然,在一堆人群中他看到了那个子矮矮,拼了命朝前挤的小丫头。 “回头又要被娘亲说教了。”唇角抽搐一番,姬无尘亦是扶额。 原来,这二人不做他者,俱是湮灭大陆上的。前者乃是萧氏一族少主萧景瑜,字子雅,号伯安君;后者乃是姬氏一族少主姬无尘,字云长,号伯牙君。 这厢,轩辕云景看着萧灵儿,眉心一皱,声音略微清冷:“我不与女儿家对战。” “怎么,你怕了?”萧灵儿挑眉。 轩辕云景正欲开口,却倏然冷了脸色,但见他反手祭出长安剑,抱拳作揖:“失礼了。” 话音落下,但见轩辕云景一剑挥出去。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夹杂着剑意席卷而去,虽然强横,却并不凌厉。 只消一瞬,便将还不曾反应过来的萧灵儿打下了台。 台下瞬间寂静一片。 姬澄反应过来后,赶紧跑过去,一把扶起吃痛的萧灵儿。 “伯安君,方才我没看错吧?”姬无尘有些不敢置信地戳了戳旁边的萧景瑜。 “他瞒过了别人,却瞒不过我们——他是元婴境界的修真者。一个,看上去和灵儿差不多大的元婴境修真者。”萧景瑜目光深了深。 小妹自幼便有极好的资源,却也只是金丹之境。而这个轩辕云景,竟是已经到了元婴之境了。 而且,他可能没有任何资源——这些年,他萧氏一族子弟几乎走遍凡界秘境,始终不曾听闻有个名唤轩辕云景的少年。 在没有资源的情况下,能够被培养到这般田地,看来,洛歌确是不容小觑。 萧景瑜如此想道。 “姑娘,在下唐突,还请姑娘见谅。”轩辕云景对着台下的萧灵儿俯首作揖。 萧灵儿面上火辣辣的,瞪了他一眼便同姬澄回了原来的位子。 “一战结束,还有两战。”轩辕云景抱剑,目光静静地看着台下。 “我来!”这时,一个灰衣公子哥儿一步跃上台子,祭出一柄长剑,朝着他草草作揖,朗声笑道“流云大陆白慕玙,请战!” 但见他长剑朝前指,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瞬时倾泻出来。 “这白氏一族的三公子啊,那也是天赋惊人的。”“年仅双六有余,便已是金丹九重天大圆满了。”“可是和这个看上去还要小些的那甚么轩辕云景比起来,似乎还是差了些啊。”“你懂什么,人家那是厚积薄发,说不定白三公子隐藏了实力,已经到了轮海之境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大多都是向着那白氏一族嫡出的三公子,白慕玙的。 毕竟十大世家的底蕴与权势摆在那里头,任谁也不敢轻易去诋毁那凡界顶尖十大世家的子弟。 “慕寒兄,你对你家三弟可有几分把握?”姬无尘侧头看着身旁的公子哥儿,悄声问道。 但见那公子哥儿一身白衣,容貌俊逸,只是气质太过淡漠了些。若非他敛了眉宇间的清冷,只怕众人俱是要把他当作天上来的谪仙的。 白慕寒看着沉着冷静的轩辕云景,再将目光投向率先发动攻击的白慕玙,长眉拢了拢:“三分把握。” “为何?”姬无尘一怔。 “阿玙虽然修为已是金丹境的大圆满,但到底年幼。我长他三岁,境界也比他高些。你们能看出来他不是金丹之境,当我也看不出来?”白慕寒侧头挑眉,瞥了一眼姬无尘。 第171章 应战群雄(5) 姬无尘咳嗽一声,缄默不言。 这厢,眼见那柄长剑朝着自己愈发逼近,轩辕云景眼波微动,抬步一跨,终于挪动了身形。但见他眨眼间来到白慕玙的后头,抬手一剑挥出。 白慕玙上不曾反应过来为何身前之人突然便消失不见,就觉着身后有一股凌厉的剑意袭来。而等他惊觉时,已然晚矣!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白慕玙便被击飞,掉下了台。 “一剑,又是一剑击败!”“这小子是妖孽罢?”“他方才移动的时候,你们可曾看到了?”“没有啊,就眨了个眼他就跑后面去了!” 电光火石间的变化,叫围观的众人俱是目瞪口呆。 方才轩辕云景一剑击败萧灵儿,他们只是当做个巧合;如今又是一剑击败一个白慕玙,叫他们怎生不惊讶茫然? “我去这小子的移步幻影何时修炼得这么好了?”高台之上,水泽空看清轩辕云景那一步的变化,不由得微微傻眼。 “移步幻影?”他身旁的苏紫御有些不解。 “那是洛歌那臭丫头带我们幻境寻机缘时,偶然寻到的一本修炼身法的功法。我们几人同时开始修炼,想不到竟是被一个毛小子给后来居上了。”水泽空一把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老了老了。” “无痕兄连弱冠都不曾有,何来老一说?”苏紫御莞尔。 “额,怎么说呢?此老非彼老,哎呀不解释了不解释了,快看快看罢。”水泽空咳嗽一声,忙转移了话题。 旁头,苏长安温润的眼里倒影着擂台上的黑衣少年,一缕深邃从中溢出。 若他看得不错的话,那一身法,似乎有些远古的味道呢。 能得到这种传承,想必那洛歌也是如传闻所言,来头不小罢。 “白兄,在下手重了。”轩辕云景看着台下缓缓站起身子,龇牙咧嘴的白慕玙,握剑抱拳作揖,颇有些歉意地开口。 “啊?”白慕玙愣愣,连忙摆手,羞赧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是我修为不精,竟然输给了一个小娃娃。不过方才你那突然变化的步子,可是甚么绝世功法?”他提到此处,眼眸中腾起一抹亮色。 “恕在下无可奉告。”轩辕云景淡漠垂眸。 “好吧,是我唐突了。”白慕玙意识到这里不是白氏一族,外人的功法是不可轻易过问的,那是所有人的忌讳,连忙作揖后离了开去。 “第三战。”轩辕云景抬眸,看看四方。 “……” 众人沉默。 这小子前两战俱是一剑击败实力相当的对手,若是修为高些的上去再被一剑击败,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五毒门上官一诺,请战!” 在十大世家与各宗门弟子开始商议时,一个容貌清秀,只是眉宇间有着丝丝傲慢,身着藏青道袍,腰坠骷髅蓝玉圆佩的少年一步跃到台上,负手而立,抬着下巴,目光倨傲地看着轩辕云景。 “星折,他怎么跑上去了?”贵座之上,一位同样身着藏青道袍,腰坠骷髅蓝玉圆佩的中年男子微微皱眉。 原来,这少年乃是凡界第三修仙大宗门,位于湮灭大陆的五毒门掌门上官洪的嫡幺子,上官一诺,字星折,江湖人称小蛇君。 原因无他,只是将本门独传功法五毒掌给修炼得出神入化罢了。 据说只要一掌拍出去,便有毒气萦绕,犹如蛇君降临! 说到这宗门呐,须得提一提凡界的那五大顶尖修真宗门了。 这排行第一的,乃是位于莽荒大陆的紫元门;这排行第二的,乃是那位于流云大陆的落云宗;这排行第三的,自然便是五毒门了。 至于这排行第四的,乃是位于玄火大陆的百花宗;而那排了第五的,便是位于启尘大陆的无邪教了。 紫元门乃是数十万年前紫胥上仙所创,背后拥有着仙族的暗中支持,坐拥凡界第一修仙大宗自然当仁不让;落云宗与五毒门俱是后来居上的,那原本排行第二第三的,分别乃是无邪教与百花宗。 至于缘何掉到了顶尖层次的末等,便是因为那数万年前的人魔大战了。那一战人族大败,损失异常惨重。尤其是百花宗与无邪教,可谓是全军覆没。只草草保留了些精英子弟苟延残喘几万年,适才逐渐恢复了元气。 不过,若是说到真正的凡界第一顶尖修仙宗门,那便是人人知晓的珏门了。 至于它缘何不被排列在内,倒有两个原因。 其一,珏门老祖万年前创下门派时,曾立规矩,只收有缘者;其二,珏门创立后便一直隐匿世间,从不似五大修真宗门这般正正地出落众人面前。 以致于数千年来,珏门的踪迹越发叫人难以捕捉到。 据传闻,珏门创立在莽荒大陆的东秦王朝,至于何处,那也是无从而知了。 “怎么,听过小爷的名号,你怕了?”见轩辕云景沉默,上官一诺下巴昂得愈发高了起来,“现在跪下低头,给小爷我大喊三声我轻狂自负,小爷我便下手轻些,不把你打的缺胳膊少腿。” “师傅教导我,人生在世,只能跪天跪地跪爹娘。你是何方神圣,比过了天地,赛过了我爹娘?”轩辕云景缓缓抬头,声音淡漠得听不处出一丝温度来。 他顿了顿,目光定定看着前者,一字一句轻启朱唇,“还有,我何时说过,我怕了?” “哟呵,倒还真是个轻狂的?好,好,好!那甚么狗屁师傅,小爷我来教导教导你!”上官一诺闻言,心头一怒。他连连冷笑后,反手一掌拍了出来。 刹那间,绿色的毒气伴随着掌心凝聚出的飓风在半空飘荡,带着元婴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席卷过去。 轩辕云景眯了眯眼,扬起长安剑,一道惊人的气势冲天而起,四下散开——他不再遮掩实力,将自己元婴境二重天的灵魂威压释放了出来。 此威压一处,众人再度哗然。 元婴境! 一个……一个……看上去,连二六都不满的元婴境垂髫少年?! 第172章 洛歌扬名(1) “元婴之境的垂髫少年啊。伯安君,这天下啊,怕是要起一番风云咯。”姬无尘摩挲着下巴,勾唇玩味地笑了起来。 “嗯,这一代的年轻子弟,天赋都是异常优秀呢。”萧景瑜微微颔首。 台上,两个少年虽然修真境界差了些许,却因着身法以及功法的不一般,竟是你来我往地打斗,倒也几乎不分上下。 台下,某处隐蔽的一隅,有几双眼睛直直注视着高台上脚步灵活,过招极快的二位少年。 “想不到,公子的天赋竟是如此高。”云辞暗暗咂舌。 “阿鸿他有姐姐亲自教导,怎会不出众?”洛天勾唇笑了起来。 方才他听见了姐姐传音入密叫他喊出那一席话。又感觉到洛歌的神识飘到阿鸿那里——她必是也用了传音入密,告知阿鸿不要慌张,直接攻打对手便可。 是以第一战阿鸿才会在短暂的犹豫后迅速认真起来,一剑击败了那甚么萧灵儿。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觉得这最后一场,阿鸿的胜算有几分?”祁灼看着轩辕云景,目光里盛着一丝担忧,“我总觉得,他在硬撑。” “可我看着,这二人却是旗鼓相当。”楚一天轻声回答。 “他掩藏的极好,瞒过了你们所有人。”缄默的祁酒缓缓开口,目光里装着他人看不到的深邃,“面对一个即将年满二八的少年,纵然他天赋再好,修为再好,但——他仍然只是一个垂髫少年。” 众人俱是一愣。 云辞面上笑意僵住。 对啊,是他们忘了。 小公子修为再好又如何,他的体力跟不上来啊。 那么—— 拖到这个时候,大概也快要—— 云辞眼中溢出了不亚于祁灼的担忧之色。 正如重者所想,和一个修为比自己高,比自己年长,且功法狠辣的人儿打斗,轩辕云景已经快要筋疲力竭了。 此时此刻,他咬紧了牙关子,全靠一副毅力在拼命地握紧手中长安剑,抵抗上官一诺一次比一次凶狠的掌法。 不能给师傅丢脸,不能给自己丢脸,不能给东秦丢脸! “我承师辈,为证天道而修剑法。今朝弟子有难,唯望借家师之名,朝天地借法!急急如律令,火来!”缓缓站直身子,轩辕云景剑指朝天,眯着眼睛将洛歌早辰交与自己的一番话大声念出来。 但见话音落下,擂台上方顿时乌云飞涌,雷声滚滚。 一道明黄色的火焰从天而降,呼呼叫嚣着落在长安剑上。长安剑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只一刹爆出那团巨大的光芒,恍惚了所有人的眼。 光芒散去之后,那柄长剑所散发着的光芒,叫他们错愕起来。 “朝天地借法,还是以他师傅洛歌的名头,那洛歌莫不成是仙族?”“兴许是某种秘术呢。”“花里胡哨的,一看便叫人觉着是在虚张声势。”“我倒不觉着,你瞧他那剑上锋芒——那股凌厉的剑气,分明便是元婴境五重天大圆满的威压!”“……”“……” 众人惊得不敢眨了眼睛,生怕错过接下来的一幕。 高台之上,苏紫御和水泽空俱是一怔。 朝天地借法啊。 那可是—— “那绝对不是故弄玄虚。”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这一句话。 “只是他的实力太弱,借来的力量最多只能为他增加到元婴境五重天。”水泽空微微摇头。 “若是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那么他便会被灵力反噬,筋脉尽断,走火入魔痛苦而亡。”苏紫御看着轩辕云景,眼底溢出一抹 “天地借法?哟呵,本事不错嘛。不过碰到小爷,你纵使有两把刷子,也许得老老实实给小爷我跪下!”上官一诺冷笑,大喝一声后一掌拍了出去。 凌厉的掌风化作黑色毒气,凝聚成一头妖狼模样,狰狞地扑向轩辕云景拼尽全力挥出的一剑。 妖狼便似是饥肠辘辘一般的,张牙舞爪,带着毒气飞到那挥出的剑气旁,蹬直后腿,用前爪狠狠扒住剑气。 剑气刚开始尚能做反抗,叫嚣着逼迫妖狼朝后退却。在上官一诺缓缓沉了脸色,亦是使出全力后,妖狼大嚎一声冲破剑气,转瞬便将轩辕云景击中了。 而后妖狼与剑气同时消失,只剩下那两个少年。 那一瞬,台下寂寞一片,谁人也不曾吵闹。 包括不远处,捂着口鼻观望的云辞。 云辞的眼眶狠狠红了起来。 似乎如预料之中的一般,轩辕云景见上官一诺毫发无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他喘了一口气,终是压抑不住口中的那抹腥甜。 一行殷红的血,从他的唇角流淌下去,汇聚在下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不曾停息过。 轩辕云景觉着此时此刻自己看上官一诺都是花花的,模模糊糊的。 他没忍住,双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握紧长安剑,长安剑如同柱子一般,给他最好的依靠,给他最后的尊严。 “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也敢与小爷我叫嚣?说叫你跪下,你就必须得跪下!”上官一诺俯首看着面前面上淡漠的少年,见他哪怕受了伤,那满身的清冷仍不见一分一毫,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嫉妒之色,于是冷冷一笑。 台下,洛天抿了抿唇角,忽而发现身旁的云辞已经冷了脸色。那眉下双眸月牙儿弯弯,竟是在转瞬之间变作了狐眸。 “别冲动。”洛天伸手拉住云辞的衣袖,对她微微摇头,“不要暴露自己的妖气,除非你想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云辞愣了愣,忽而想起来今儿来的可不只是世家年轻子弟,还有那五大顶尖修真宗门的代表子弟。他们最擅长的除了维持正道,便是—— 抓妖啊。 “知道了。”云辞默默敛下杀意,又变回了那个婉婉如玉的姑娘。 待上官一诺反手,要再度拍出一掌时,一道凌厉的劲风吹来,一下子消散了前者凝聚的掌力。 “我的徒弟,需要你来教训么?” 轩辕云景正闭眼等着他的最后一句,忽而听到那熟悉的空灵声音,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第174章 洛歌扬名(3) “回子哲前辈,洛姑娘她能够用推演剑法,来胜过连山山仙重音仙上,必是天赋极好的。”苏紫御听到那温润的声音,先是怔了怔,而后恭敬回应。 虽然苏长安年长与自己,且是凡界这年轻一辈中最早的弟子,亦是最杰出的弟子,但他仍不愿以同辈而称谓。 苏紫御年幼之时,苏长安还在苏氏一族,便已有了小小的名气。在他被请来教导自己时,苏紫御心头颇不服气的。 直到后来那一件事的缘故,他才改变了自己的念想,才认认真真对待起出身在庶出族脉的苏长安来。 在他心中,苏长安已然相当于一个长辈,一个先生了。 “你啊你,说过不必与我如此生分了。”苏长安侧头瞥了一眼苏紫御,温雅的目光里溢出一抹无奈。 “子哲前辈教导小子剑法,教导小子四书五经,理应担当一句前辈之谓。”苏紫御缓缓摇头。 苏长安失笑间扭头,继续将目光投向擂台。 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认定的事从不改变,认定的人亦是一般。 便似箬衣。 过些日子他们便要大婚了呢,也是时候该送些像样的礼物了。苏长安如此想着,目光逐渐空洞起来。 这边,上官一诺堪堪避过洛歌的一击,恼怒中不做任何犹豫,迅速拍出第二掌来。而后是第三掌,第四掌——他一直拍到自己有些换不上气,适才缓缓地住了手。 “臭,臭丫头,敢,敢叫小爷我,我难堪?”上官一诺擦擦额上汗水,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今儿,今儿小爷我教你,教你也学着如何跪下,跪下讨饶!” 那凌厉的掌风啊,一时间飞速过去,如同天上发觉了猎物一般的猎鹰——速度快到极致,叫人在眨眼的功夫便看花了。 擂台虽大,但在这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掌风瞬时便到了洛歌身前。 “初生牛犊,也敢与姑奶奶我放肆?”洛歌不以为意,再次挥动龙渊剑。 这次,她的身上露出了元婴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但见剑上剑气爆发,又一道剑光悍然劈下! “嗷!”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清了长剑斩下时,剑身发出的一声长吟。 那是—— “若我猜得不错,那应当是被封存在龙渊剑中的龙灵,所吼叫出来的龙吟。能够叫它出声儿的,天地间只怕是寥寥无几罢。”黎簇讶然。 魏无痕看着剑气挥出,披荆斩棘地冲向前——它消除了所有的掌风,将走到了擂台中央的上官一诺给再度逼得接连后退。 他骄傲地昂起了下巴,侧头看向洛天几人:“看到了么,那是小爷我的佩剑!” “生而为人,不敬自己;生而为子,不敬长辈;生而为民,不敬天下!”洛歌看着面色惨白起来的上官一诺,眸中泛起一抹浅浅的红色,她剑指朝前,声音空灵响亮而冰冷,“我倒是想问问,谁人给你的资格,叫我徒弟跪下?” 话音落下,又是一剑挥出。 这一剑,上官一诺直觉双腿一麻,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那灰尘扑扑的模样,好不狼狈。 全场静默,除了上官一诺的哀嚎。 “臭丫头片子,你耍诈!”上官一诺捂着双腿的痛楚,目眦欲裂瞪向洛歌,以至于完全忘了问方才洛歌那般说教是何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我耍诈么?你是当五宗门和十世家没了人都是瞎子?”收起眸中浅红色,洛歌挑眉。 五大宗门的弟子:“……” 十大世家的弟子:“……” 虽然是在说他们明察秋毫,可总觉着这是在打着弯儿骂人怎么办呢? 上官一诺不善言辞,一时间语噎,气得浑身发抖,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星折!”上官满间自家侄子晕了,心中焦急再也无法顾忌甚么,起身一步跨出,转瞬间便来到了擂台前。 他一把抱起晕过去的上官一诺,冰冷的目光直射洛歌:“洛小友打伤我五毒门弟子,是为何意?”那股地阶灵神之境大圆满啊的灵魂威压一经散发,瞬时便叫四旁之人面色惨白起来。 “灵神之境!满长老修炼到灵神之境了!”“你也不看看,那人家是五毒门的长老。五毒门那是哪里,那可是整个凡界最顶尖的修真大宗!”“若是洛歌招惹了上官满和上官一诺,必定会被整个五毒门敌对的。”“招惹了五毒门呐,那下场可是惨的哦。”“……”“……” 听着众人云云,洛歌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缓缓睨起眼睛冷笑:“你说我伤你五毒门弟子?那么,敢问阁下,他方才伤了我徒儿阿景,又是何意思?” “五毒门弟子,和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毛头小子能比么?”不知从何处飘来这一句话。 听闻这句话,上官满缓缓昂起下巴,颇有些骄傲地斜视着洛歌。 “五毒门弟子和我徒儿,同为人族,缘何不能比?莫不成,上官少宗主并非人族?”洛歌挑眉。 全场再度静寂。 这……是在当着五毒门长老的面,挑衅五毒门么? “你说什么?”上官满冷着脸缓缓站起来,身上的气势越发不可遮掩。 “好了,今儿是小辈之间的比试,满长老便莫要恐吓这小丫头了。更何况,老夫觉着小姑娘说得甚好啊。同为人族,缘何不能比,为何不能比?”一道苍迈却充满威严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众人俱是抬头望去。 但见一身着浅紫长袍,白色透明外衫,腰坠紫色祥云玉佩,眉眼温润慈祥的老人站起身子,撸了一把长髯,慢吞吞开口。 “那是紫元门的二长老,流清长老!”见这老人站了起来,立刻有人惊呼。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而后激动不已地看了过去。 紫元门的诸位长老中,就数大长老和二长老活的最是长久。据传闻,在千年以前,他二人便已然到了神之境,渡过雷劫之后位列仙班,扶持凡界正义,捍卫人族,捍卫人族疆土。 流清长老那可是整个凡界的风云人物,别说区区一个上官满了,便是天上的云徽仙君,也要因着那名头而给他一分薄面的。 第175章 洛歌扬名(4) 上官满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在流清淡漠的注视下,冷哼一声敛起灵魂威压回了位子。 “小丫头,继续罢。叫老夫看看,你能把龙渊发挥到甚么水平。”流清坐了下去,慈祥地看着洛歌,朗声道,“我等既为豪杰,断不会为难姑娘的。诸位觉得老夫所言如何?” “长老所言极是。”苏长安率先抱拳作揖,眼角含着一抹笑。 他听允琤讲起过这小丫头,方才那初露锋芒确是叫他看到了她的独一无二。 他是修炼剑法的,所以他能看到那毫无章法的舞动之中,所蕴含着的惊人天赋。比起同时代的年轻一辈,在豆蔻之年能够将剑法发挥到这种地步,已然是凤毛麟角了。 而流清长老愿出口相助想必也是看中了洛姑娘的天赋罢。若她能拜到紫元门,那么若干年后,凡界天书榜上,必将有其名! “流清长老所言极是。”众人俱是回道。 有这般声望的人儿看场,那么纵是有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造次啊。 “多谢。”洛歌微微一笑,回首作揖,而后扭头看着众人,“听闻诸位今儿要与在下比试,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应战。一战已结束,还有何人欲请战在下?”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高台之上,一身着月白山水长袍,袍上纹着金蟒腾云案底的公子静静坐着。听闻洛歌此番言语,公子哥儿随和的目光侧过去,看了看身旁的少年:“三弟,你去吧。” 这男子眉眼甚是好看,只是气质淡漠高贵,便仿若生来屹立于高端一般。 “皇兄,瑾安可以去么?”旁头,被公子哥儿称之为三弟的小少年闻言,眼睛瞬时一亮。 “早前听云曦讲起洛歌时,你便对她萌生了好奇之心。如今见着了本尊,不愿去过过手么?”公子哥微微挑眉。 “愿意愿意,瑾安自是愿意的!那么皇兄,瑾安便先去了。”少年闻言,立刻站起身子,纵身飞到台上,笑吟吟地对着洛歌抱拳作揖,朗声开口,“南宫长奕,请战!” 原来,这二人一个乃是西凉的太子南宫长泽,字瑾怀;一个乃是同母所出的三皇子,南宫长奕,字瑾安。 而南宫长泽口中的云曦,自便是龙云曦了。 说到此处,却是又须得提一提那日鬼村之事。 当日龙云曦被绑走带出村子,遇上了途经而过,前往长安城的南宫长泽与南宫长奕一行人。 出于侠客心肠,南宫长泽救下了龙云曦,并晓得了她龙氏一族分支庶出一脉嫡女的身份。南宫长泽并不曾嫌弃,只是遣了侍女悉心照顾,而后将其一同带往长安城,与其亲友会面。 这厢,龙云曦正和龙夜祁待在一块哩。 悄悄地伸直脖子,朝着高台那方向看了一眼,龙云曦又默默将视线收了回来。 人群隔得太远,都有些看不大清殿下了呢。 “姐姐,如此三番两次朝着高台观望,可是心悦上了那位西凉太子啊?”龙夜祁瞥见龙云曦眼底的失落,偷偷拱了一下她的臂弯,打趣揶揄。 龙云曦心头咯噔一跳,咳嗽一声,慌忙瞪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些甚么!人家是太子,岂是我这一介庶出子女能够攀附的?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一定都是大家族,大宗门出来的,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啊。 念及此,龙云曦又将头低了下去。 这厢,洛歌见南宫长奕上擂请战,勾勾唇一笑:“三殿下,在下且让你一招。” “好,洛姑娘当心了!”南宫长奕也不推脱,祭出一柄长剑便攻了过去。 但见他一剑挥出去,一缕火花从剑尖蔓延而生。火花伴随着肉眼可见的剑气,扩散凝聚成一只雄狮的模样,于赤焰之中嗷嗷叫着朝洛歌扑了过去。 “轮海一重天啊。天赋倒是不错,只是三殿下,你对于剑的造诣还差些许呢。”洛歌抿唇一笑,亦是一剑挥了出去。 一缕水花从渐渐蔓延,扩散凝聚成一只大鱼的模样,在滚滚浪涛中惊鸣而去。 这一剑,亦是有着轮海境一重天的灵魂威压! 转瞬之间,水火相撞消融,二人纵身一跃,近身对战起来。 “哥哥,我不曾看错吧?”清切地感受到那灵魂威压,萧灵儿有些错愕地点了点萧景瑜的后背。 “你没有看错,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看错。她的修为,至少已经到达轮海之境了。”萧景瑜说到此处,目光微微一深。 一个尚只有豆蔻之年的轮海景修真者啊。 放眼凡界,怕是只有顶尖宗门世家里,那些被捧在掌心里的弟子们才会有这让人乍舌的天赋罢。 “殿下以为,此一战是三殿下胜,还是洛姑娘胜?”龙云曦传音入密问。 “胜负只在眨眼间。若是瑾安能够伺机而动,一举击破洛姑娘的剑招话,便可胜。”南宫长泽看着台上与洛歌打得不分你我的南宫长奕,淡漠的眼里亦是泄出一抹深色,“若他留恋于剑法切磋,最后拜的,只能是瑾安。” 南宫长泽抬起眼皮子,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当目光瞥见一缕身影时,唇畔微乎其微地勾了勾。 龙云曦颔首,感受到一抹目光,抬头遥遥看去,正巧撞见南宫长泽望过来的眼。 她看到他似乎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只一瞬,龙云曦的心便乱了。 殿下笑得真好看啊。 南宫长奕与洛歌对战了好几十回合。 最开始,南宫长奕还能轻松反击,到了后头是愈发的艰难。 而反观洛歌,她始终有条不紊,似乎自己每一步的变化都被她算到了——她总能抢先一步找出自己剑招里的破绽施以攻击,将他打得猝不及防。 这个小丫头,很强,真的很强! 至少在同辈人之中,她的实力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看来传闻里的不错,她确实有资格能够与山仙一战,一战而扬名。若是再多拖些时候,兴许还能有些领悟呢。避开洛歌一剑的时候,南宫长奕如是想道。 “三殿下,若您的实力只有如此的话,那么在下便要请殿下下台咯。”洛歌见南宫长奕微微分神,不用算也才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思,只是挑眉。 第176章 洛歌扬名(5) 南宫长奕回神时,只感觉一道强劲的剑气扑鼻而来。 始料不及间,他被横扫下台,瞬时引起一片惊呼。 “原来那洛姑娘是在扮猪吃老虎啊!”“只不知洛姑娘是哪个大宗门的子弟,叫我等日后有幸可去拜访拜访。”“西凉三殿下也是天赋极好的,只是碰上了洛姑娘,这一瞬便被比下去咯。”“……”“……” 众人惊讶于南宫长奕的败,亦惊讶于洛歌的天赋。 “洛姑娘,长奕甘拜下风。”南宫长奕站起身子,俯首作揖,眼中闪烁着点点光亮,“若姑娘愿意,欢迎姑娘随时前来西凉。长奕定当盛情款待,同姑娘切磋剑术!姑娘对于剑道的造诣,委实可以做长奕的先生!” “三殿下谬赞了。我这剑法平平无奇,真正的高手,还在那里看着哩。”洛歌摇头谢绝南宫长奕的心思,在他颇有些遗憾地离去之后,目光炯炯看向众人,“还有哪方道友欲请战在下?” “我来!” 话音落下,但见一黑衣公子哥儿纵身跃上擂台,对着洛歌抱拳作揖,缓缓勾唇:“洛小友,楚一天于此,请战!” “楚一天?!”“那是武痴楚一天?!”“是他了是他了!你看他祭出的那柄长戟,那就是鬼见愁!他是拥有鬼见愁,叫邪教都畏惧的楚一天!”“……”“……” 楚一天一上擂台,立刻引来一片哗然。无数仰慕他名声的年轻子弟看着高台之上手握长戟,冰冷立着的黑衣公子哥儿,无一不心潮澎湃! “无忧兄,请。”洛歌倒也无所谓,只是作揖。 楚一天面上挂起一抹微笑,笑里带着兴奋之色。 方才看了她的剑法招式,同别人的比似乎更加没有章法——但她就是能够将剑道奥义发挥出去,叫人捉摸不透她的剑。 她虽年幼,修为确是已经达到了凡阶之境的高层。这般天赋,若不与之一战,岂非可惜! “我压制修为同洛小友打罢。接下来,洛小友可须得小心了!”楚一天两眼一眯,灵府之境的灵魂威压瞬时倾泻出来。 二人俱是挪动步伐,同时发动攻击!只在眨眼间,台下众人便觉着眼花缭乱,看不大清了。 “王兄呢?”祁灼看得入迷,回神过来发觉祁酒不见了踪迹,懵了懵,不由得下意识出口问。 “他去了能够与姐姐对视的地方。”洛天看了看远处。 那里有一座小丘,小丘之上亭子伫立。亭内一紫衣公子哥儿盘膝而坐。 瞥见擂台开始打斗了,取下背上长琴,低头缓缓拨弄起琴弦来。 “铮!” 嘹亮而悠扬的琴音,瞬时扩散,叫擂台四方的人听了个真真切切。 “谁人在抚琴?”高台之上,听闻这阵阵而来的琴音,姬无尘瞬时瞪直了眼。 “那里。”萧景瑜看了看演武场不远处的小丘。 “子雅哥哥,那是何人?”萧灵儿隐隐约约看见一抹紫色身影,身影这般远远看着便叫她觉得风华绝代了。 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公子哥儿。于是眼睛亮腾腾看着前者,问道。 “我也不知。但我隐约觉着,他和这位洛姑娘,似乎有些关系。”萧景瑜如是开口。 萧灵儿默默应着,心头却暗暗记下了这位公子。 这个公子抚的琴,竟是比哥哥还要好。只不知庐山真面目,若长的过眼,她便要好好一睹风采,欣赏那公子哥哥的琴技。若才华横溢,容貌上乘,那么—— 便……拐回家做个如意郎君?萧灵儿面上多了一抹红晕。 “你啊你,如此小小年纪,可是别胡思乱想的。小心回去爹和娘将你好好教育一番,管道学堂里去学那些个三从四德。”萧景瑜一眼看破自家小妹的心思,无奈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哥哥莫拿灵儿打趣了。灵儿尚不曾及笄,考虑那些个事情作甚?况且,灵儿才不要去学堂里跟那些木讷的老先生们学甚么四书五经呢。灵儿要修真,才不要做个平凡的普通大家小姐!”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萧灵儿咳嗽一声,赶忙吐吐舌头,面上颜色却是越发红了起来。 “知道自己是大家闺秀就好,乖,回头哥哥给你买糖。”萧景瑜摸了摸萧灵儿的头,面上多了一抹宠溺。 萧灵儿面色一亮:“那哥哥可不可以骗灵儿哦!灵儿要吃长安城最贵最好的糖葫芦!” “傻丫头,哥哥几时骗过你了。”萧景瑜失笑。 一旁的姬澄瞥见萧氏兄妹这般,心中羡漾间,戳了戳前头看戏看得起劲的姬无尘。 姬无尘回头瞥了一眼自家小妹,见她睁着水汪汪的眼,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澄儿,你可别想着去打架。小心我揍你啊。” 似乎觉着自己不够凶狠似的,他瞪了瞪姬澄。 姬澄:“……” 咳嗽一声,姬澄软糯糯开口:“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要去打架呢。诶不对啊,澄儿几时说话这般温柔了?说,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姬无尘点点头,突而想到些什么,面色变了变,一张俊脸登时凑到姬澄面前,左右摇晃仔细打量起来。 姬澄:“……”为何她家兄长就和别人家的不一样?长生天啊,她可以换一个兄长么? 她一把拍开姬无尘的脸,撇着嘴扭头看向一边,不再搭理姬无尘。 姬无尘吃痛间,万分莫名地瞅着自家不知为何便生气的小妹,万分莫名,万分不爽地扭头继续观战。 这厢,洛歌听闻那琴音,觉着甚是熟悉。分神回想间,赫然发现那是昔年她征战沙场时,臭凤凰一直为她抚的曲子。 原来,他还记着呢。 洛歌勾唇笑了笑,发觉楚一天的长戟已经刺刀身前,眯了眯眼纵身跃至一旁。但见长剑落地笔直矗立,她一人独立于剑柄之上,低头俯视着驻足昂首的楚一天。 “无忧兄,不若我们来一剑定胜负罢。若你接住我这一剑,便算是你赢了,如何?”洛歌笑吟吟挑眉。 第177章 洛歌扬名(6) “随意。”楚一天倒是无所谓,心头隐隐期待洛歌即将展露出来的招式。 洛歌双手合十,闭眼吟唱起一道法诀来。 四旁的人听着,只觉着煞是古老陌生,且神秘无比。 “朝暮兮云间纵横,昼夜兮翻马驰骋。扬我剑之浩荡明月,挥我剑之诸神万天!急急如律令,剑来!”洛歌大喝一声,合十的双手瞬间展开。 一道白色的惊雷从掌心浮现,轰轰作鸣着飞到头顶的天空,融进云端之间。 “铮铮铮!” 远处的琴音应了景,在这一刻开始逐渐变了调子,变得沉闷肃杀起来。 “轰!” 天上撕开一道裂口,云层间金光弥漫,一道古老的巨大法阵从天而降,缓缓朝着这头压过来。 洛歌落地,伸手握起长剑,微微一笑:“无忧兄,阵法来了,接好咯!” 楚一天看着天上那道法阵逐渐演变出无数道长剑的虚影,带着无尽的威压倾覆过来。他缓缓颤抖起了唇角,眼中弥漫着执着的疯狂与兴奋。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借天地道法,纵火扬天下!急急如律令!”他不做任何犹豫,快速变动手中结印,而后握紧鬼见愁,一举朝天,猛然对准那剑阵! “铮铮——” 琴音在这一刻步入尾声的高潮,快慢有致而揪动人心,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擂台。 因为他们谁都想知道,这一剑定胜负,究竟是谁胜谁负。 然,众人只见长戟与剑阵相撞时,冒出一道巨大的波动。波动四散开去,恍惚了他们的眼睛。而当他们再度睁眼时,擂台上已经变得风平浪静了。 众人迷茫。 “流清师叔,可是看清了?”苏长安缓缓睨起眼睛,传音入密问道。 “她唬得过小辈,却唬不过老夫。这一道剑阵,亦是同先前那小子一般,借用天地道法,威力强悍,说是剑法,却是更加偏向于阵法。她对阵法之道的领悟与天赋,丝毫不亚于对于剑道的领悟与天赋。子哲,在战过连山山仙前,可曾听闻有洛歌这个丫头的名儿?”流清抚了一把长髯,慈祥的目光里一处一抹深邃。 “不曾。”苏长安皱眉思索一会儿,微微摇头。 “看来,来年初春时,这个丫头要引起四方争夺咯。”流清缓缓笑了起来。 “长老是要将她招入紫元门么?”苏长安猜到了流清的心思,仍旧传音入密问。 流清颔首:“确是如此。不过,去或不去,只在那小丫头一念之间罢了。我等强求不来的。” “紫元门乃是凡界第一修仙大宗,坐拥诸多珍贵资源,修炼得道还可在宗门帮助指引下飞升为仙。若朝洛姑娘伸出招揽之心的话,洛姑娘必定会答应的,怎会拒绝呢?”苏长安不解。 “子哲,这你便不懂了。老夫我活得久些,看人看得也多。这个小丫头啊,骨子里可藏着一股骄傲呢。能够靠一己之力修炼到如此田地,你觉得她会屈居门下,同那些年轻,亦或老一辈的子弟一同修行在她眼中,看过一遍或者两三遍,便会的剑法秘籍么?”流清缓缓挑眉。 苏长安闻言,心头有些惊讶。 一贯不甚喜欢夸赞他人的流清长老,今儿缘何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如此赞许?洛小姑娘天赋虽好,却也不至于到了如此田地罢? “子哲啊,这便是老七派你过来的意思。这小丫头有这般多人看着,必是不会贸然答应老夫叫她进紫元门的邀请的。此乃其一;其二,她能自己修炼到如此田地,必是福泽深厚,遇到的机缘多。有了机缘,又怎会再入宗门?还不如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修呢。”流清撸了一把长髯,端起桌上茶盏小抿一口,目光炯炯地看了一眼苏长安,而后看向擂台。 “所以,按师尊的意思是——” 苏长安顿悟,眼前微微一亮,“先按兵不动,暗中探查着洛姑娘。带她出了事情便可出手相助,叫她欠紫元门一个人情。而后再叫子哲朝她邀请,叫她以报恩的名义言正名顺进入紫元门,拜入师尊门下么?” “如此一般,便打消了她心中的那点关于颜面的顾虑。”流清颔首,微微一笑,“而且,是拜在你的门下,叫她做你的第一代弟子。” 苏长安缄默,默默看了一眼洛歌。 听允琤的那些话,按照洛姑娘的心思,她……应当不会加入紫元门吧? “铮!” 琴音缓缓落入尾声,渐渐消失不见。 台下众人看见二人俱是不动,于是纷纷窃声议论起胜负来。 “诶,动了动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无数道目光齐齐投向擂台。 率先动的是楚一天。 他晃动了一下身子,缓缓握紧手中长戟。长戟撑地,亦撑着他的身子。 楚一天深深地看着抱剑看着自己的洛歌,深深地看着,缄默良久适才收起鬼见愁,抱拳作揖,轻启双唇:“洛小友,在下输了。” 输了?江湖号称武痴的楚无忧输了? 众人迷茫。 “看来,和我想的一样,楚一天他输了。”水泽空摩挲着下巴。 “他的长戟在抵挡上剑阵的那一刻,便代表了无解的输局。”苏紫御颔首,一语道出楚一天输的原因,“洛姑娘的剑阵阵端,是力量凝聚之精华所在。他若突破那道口子,冲到阵法之上,便可破阵。” “哟?我倒是不知,骛山君何时对阵法这般在行了?”水泽空挑眉。 “没有什么。只是我家曦儿颇爱钻研那些个阵法,顺带着拉着我一道钻研罢了。”苏紫御看了看不远处的云箬衣,目光里盛着一丝温柔。 水泽空:“……” 好一口猝不及防的狗子粮。 “哎,就欺负老子这个单身狗啊。”水泽空低头咬牙,无奈轻声自语。 他二人旁头,轩辕云安看着洛歌抱剑的模样,目光里多了一抹惊讶。 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能够将天赋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便是号称武痴的楚一天,也在压制到同阶实力的情况下,败给了她。 看来,这天下风云,是真的要变化了。 第178章 洛歌扬名(7) “无忧兄的长戟很好,只是万物皆有灵。它陪伴了你那般多年华,无忧兄且需得珍惜着些——它磨损得有些厉害,去找个好的宝物为它加持一下罢。” 洛歌看着楚一天手中的鬼见愁,传音入密道了一段,而后抱拳作揖,朗声一笑“多谢无忧兄赐教。” “无妨,应是我多谢你才是。”楚一天坦然摇头,而后传音入密道,“多谢洛姑娘,在下必定会珍惜在下的长戟的。” 在楚一天下台之后,又有许多宗门世家,乃至四大国皇族,俱是上台请战洛歌。 虽然见了她的实力,那些个弟子仍旧不信邪,觉着自己修为高,年长可胜一筹。 哪料赢是不曾赢,脸却是被打的热乎乎响。 其中战的最长的两个,一个是南唐王朝的五皇子端木长清,字灵均;一个北汉王朝的四皇子公孙逸,字临漳。 其中,公孙逸在对战洛歌时,竟是一反先前诸者,召来了契约的妖兽。那妖兽生得凶猛,已经是三阶大圆满的水准了。 所幸洛歌展露了涅槃之境的真正实力,同时动用了真正意义上的剑法——龙凤剑法,适才将公孙逸击败。 众人惊叹于洛歌的天赋间,俱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洛歌同他人对战几十回合,乃至上百回合,竟是连个喘气儿也不曾有的么?那些和她对战的人,无一不是气喘吁吁的。而她这个守擂者,却是一脸的轻松,神态悠然自得。 他人百思不得其解,是因着不知洛歌体内所蕴藏着的木灵珠的缘故。 原来,那木灵珠所代表的木之五行灵力,乃是万物生命本源。生灵繁衍,昌荣大地,得以源源不断,绵绵不绝。 灵力亦是如此。洛歌之所以能够面不改色,全是因着那木灵珠暗中吸纳了四方人群,那散发出来的磅礴无比的生命气息,暗中转化为灵力渡到其丹田之中。 而这期间,那琴音也变幻了许多次,却是恰恰好好在洛歌一战结束时汇成一曲。 “诸位前辈道友,无人愿战了么?”洛歌目光扫过台下,在亭子处顿了顿,朗声一笑。 众人缄默。 若是叫老一辈的上台,必是违反了先前他们自个儿定下的规矩;若是叫年轻一辈的上去,除了在场的苏长安以及宗门世家少主,那洛歌基本是无人可敌了。 可那些个世家宗门的少主心气高傲,断不会贸然上台的。若不小心输了,那折损的便不仅仅只是面子了。 彼时,一个紫衣少年飞上了台。 那少年容貌精致,眉间一点朱砂将他身遭的清冷给刻画的淋漓尽致。他仿佛画中出来的,只道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那小公子容貌赛天人啊。”“他身穿紫袍,莫不成是龙氏一族的弟子么?”“这一看便是个素未谋面的富家公子哥儿,上台来找打的。”“……”“……” 在众人揣测那紫衣少年的身份时,少年定定看着洛歌,俯首作揖,轻启薄唇:“小子龙不离,请战。” 场面寂静。 原来,十大世家中,那些个少主他们俱是认识的。唯独一人,那便是龙氏一族的少主龙不离。 龙不离自幼时露过一次面后,便再不曾随着龙氏一族出现在中人民面前。听闻是出门游历了,想不到今儿能见到那传闻中的少主。 这少主容貌惊人,天赋必定也是极好的。只是对上这妖孽般的人儿,只怕是悬乎哦。 众人如是想道。 龙不离反手祭出紫阳剑,目光炯炯地看着洛歌。 说也不知,他清冷的面下,除了紧张便是紧张。 他也不想上台来的,可大长老说若是他上台一战,战过了洛歌,那么他便将娘亲的一件遗物还给自己。 “好。”洛歌看着龙不离,缓缓挑起手中的龙渊剑,目光温和,“尽你的全力,攻打姐姐。就把姐姐当作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她后头那两句话,乃是传音入密道出口的。 听到的人只有龙不离。 他的眼眶颤抖了一下,脑海中浮现起一双充满了冰冷,叫人恐惧到绝望的森寒与无情的眼睛。 就是那一天,就是那一个暴风般的雪夜——他,他们被冰冷掩埋,他们所有人被绝望覆盖。 当作……最大的敌人么…… 龙不离看着洛歌那面纱,面露犹豫。 这是洛姐姐,他——做不到啊。 “龙不离,你是不是怕了啊?!”台上观战的龙夜珉见龙不离呆呆站着,顿时嘲讽起来。 身旁的龙氏子弟闻言,纷纷抿唇轻笑起来。 外人不知,他们却是晓得的。 他们家的小少主啊,那可是族中出了名的懦弱呢。 “小阿离,乖,听姐姐话,把你的眼睛闭起来。”无视了他人言语,洛歌微微一笑。 龙不离闭起了眼。 “深吸一口气,幻想着你的敌人的模样,然后睁开眼睛。”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弥漫,龙不离下意识地顺从了那话的意思。 当他再睁开眼时,发觉四方已然一片云雾。而站在他的身前的,是那个叫他最最恐惧,最最不愿意面对的身影。 龙不离颤抖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握剑的力道变小了。 “杀我,来报仇啊。”面前这身影邪邪笑了起来,声音寒冷而诡异。 “你不想你的爹娘都枉死么?” “你懦弱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直直面对我这张脸呢?” “龙氏一族的少主,原是如此没有胆子的。” “……”“……” 无尽的嘲讽一波一波而来,将龙不离推向了黑暗的最深渊。 他感觉自己身旁有无数妖魔鬼怪,在侵蚀着他的身与心。 心口急剧跳动间,龙不离紧紧闭起了眼睛,眼角淌下两行肉眼可见的泪。 彼时,一道温暖从心底蔓延。温暖化作一缕浅浅的阳光,为他拨开云雾,带来了许久不曾光临的温柔。 “把你的眼睛睁开,把你隐忍在心底最深处的愤怒展露出来。今天,你要告诉他们,你不是懦弱的龙不离。你要告诉过去的你,你不是当年那个龙不离。睁开眼睛,不要怕,姐姐在。” 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所以,一直……都会在么? 第179章 洛歌扬名(8) 龙不离睁开眼睛,看到那张面颊,还是忍不住闭了起来。 “怎么,堂堂一代少主,还会恐惧么?” “少年到底还只是少年,不堪一击呢。” “若怕了,直接跪地讨个饶说自己挠北,爷爷我便放过你,留个全尸!” “……”“……” 先前那嘲讽的声音,又再度折了回来。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借龙脉之血,急急如律令!” 脑海中突然想起洛歌今早交予自己的一句话,龙不离连忙念了出来。 但见他倏而睁开眼睛,那眼睛里在一瞬间便盛满了浅蓝色的光辉。 他收起了懦弱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隐匿在那些负面情绪之下的杀伐与果断,还有无穷尽的愤怒。仿佛此时此刻的他,便是一个没有了人情味儿的君王,只有凌厉。 “这一次,我才不会害怕,我要,打败你!”龙不离缓缓咬紧牙关,握紧手中长剑,一步跨出,身形入幻。 那一刻,他所爆发出来的,已然不是元婴之境的修为了。在那无形间飘露出来的灵魂味儿里头,那是一股地阶之境的灵魂气息! 也便是说,借着这一句法咒,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了地阶之境。 看到这一幕,龙夜珉的脸顿时黑沉沉入如墨。 在这般年纪达到元婴境也就罢了,炼药天赋好也就罢了,他还能借助秘术将龙脉之血运用出来,那可是龙氏一族的骄傲啊。 只怕这一战之后,那些老骨头便会越发地坚定叫龙不离继任大位的念头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怂恿龙不离上场出丑。 可恶,当真可恶至极!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来啊!”洛歌见此状,并不惊慌,只是笑着微微颔首,大喝一声,亦是一步跨出。 但见龙不离挥出一剑,剑气腾飞而出,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猛烈而震撼! “力道够了,速度还差一些。”洛歌摇头,只是稍作步伐变换,便躲开了那一剑。 她还不曾挥剑反击,龙不离便又接二连三地挥出好几剑来。 洛歌使用了移步幻影,轻轻松松避开龙不离的剑招。 “怎么,龙氏一族的少主,除了懦弱,便只有如此的本事么?”洛歌出口讽刺。 此言一出,台下看戏看得起劲的众人俱是一愣,而后倒抽冷气。 这哪方碾压哪方,他们并不曾看错啊。洛歌哪里来的勇气,这般叫嚣对手,那对手还是似乎已经发了疯一般的龙氏少主龙不离? “我不是懦弱的人,我不会害怕你了,我不会——再害怕你了!”龙不离看见面前这道邪影还在嗤笑自己,心头愤怒越发凝聚。他低吼一声,挥剑的速度倏然提升。 两道身影在擂台上快速变动,很快便过招了不下十数个回合。 “那是龙族的味道!”婺秋惊愕,“臭呆子,他是龙族后裔?” “他是龙不离,他是拥有龙族血脉的,人族后裔。”洛天看着台上交战的不分你我的二人,忽而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姐姐要输了。” “为什么?”婺秋和祁灼俱是不解。 “因为,她要带离兄,离开那段黑暗过往。”抚摸了一下眉心的那道图腾,洛天看了看亭子里依旧抚琴的人影,再将目光凝聚在擂台上。 姐姐受伤的话,他会有心疼的感觉么? 祁酒看着台上交战的不分上下的二人,温润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冰冷之后,却又溢出丝丝担忧。 为了一个后辈煞费苦心,制造幻境之外,还要放下颜面输给他。 苏苏啊苏苏啊,哎。 这厢,龙不离顿住脚步,抬手斩出一剑。但见那剑气飞扬,化作一只凤凰的模样,朝着洛歌飞扑了过去。 “龙凤剑法?”洛歌挑眉,而后勾唇笑了起来。 这剑法修炼倒是入门了。只是啊,还欠了一些火候呢。 “看好了,这才是剑法!”洛歌眸光一凌,反手挥出一剑来。 那剑气凝结,赫然凝结成一只鸟儿的模样。只是那鸟儿并非凤凰,而是一只毕方鸟的模样。 说起毕方鸟,且又须得提上一提,先前出现在凡界,遵从了自家公子命令,寻找人儿的毕方了。 话说毕方离开之后,在凡界苦苦寻找许久,于五月上旬终于寻获了蛛丝马迹。 这日,他化作人的模样来到一处偏僻的茶摊前,欲吃些茶水再行路。 他还不曾走近,便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道异常熟悉的身影。 只见茶摊铺子的柱子旁,斜靠着一个双手抱胸的白衣女子。那女子容貌绝世,气质清冷而不凡尘世浮华。一双银灰色的眼,似乎看穿人世炎凉。 此时此刻,女子正隐匿了身形与气息,默默看着面前一边吃茶,一边谈笑风生的一男一女。 他晓得这是执掌蛮荒的折尧帝神,也是第二代缘神,岑禾。 他也晓得神上是在牵缘。 这可是当今世上,唯一已知的,尚且还在的神灵啊。 这可是被万人敬仰,开创了涂山狐妖牵缘的缘神啊。 毕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青丝,隐匿了身形与气息,上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起了大礼:“小子毕方,见过折尧神上。” “免礼。”岑禾淡漠的目光多了一抹波动。 “小子素闻神上精通天地算卦,于是小子斗胆,有事不解,还请神上解惑。”毕方起身,垂眸作揖。 “说。”岑禾打个呵欠。 “我家公子在寻找一人,他只说是在凡界。小子寻找许久,仍不曾有所收获。还望神上能够指点一二。”毕方顿了顿,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岑禾,“我家公子,就这么一位亲人了。”至于剩下的那个,那根本不是亲人,那是比阿修罗还可怕的杀神。 岑禾静默半晌,轻启双唇:“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若我告知你了,便算是透露了天机。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方向。” 毕方闻言,立刻缄默,洗耳恭听。 “此去朝西,在那东秦皇都临祧,有你要找的答案。”岑禾说罢,便挥了挥手,不大耐烦起来,“别打扰我。” 第180章 洛歌扬名(9) 毕方面上一喜。 寻了那么些日子,终是有了下落了。 他匆匆拜别岑禾,离去后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以神识感知四方百里。发觉无人后,便反手捏出一道诀法来。 面前一片虚空撕破,出现一面带着光的幻影。幻影一阵涟漪浮动,出现一个墨衣公子来。那公子容貌生的俊美,只是看着便叫人恍惚认作谪仙,不敢与之调侃造次。 “公子,有消息了!”毕方激动间,竟忘了俯首作揖行礼。 “哪里?”墨衣公子平静的眼缓缓多了一抹波动。 “今儿属下碰到了折尧帝神,她说是公主在临祧。”毕方眼睛里腾腾的亮光叫人无法忽视,“这下子,公子和公主终于能团聚了。”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墨衣公子缓缓摇头,眼中溢出一抹疲惫与沉重,“我布的局时间有些长,在没有彻底除掉那厮之前,断不能再将她牵扯进来了。就让她在凡界,好好成长罢。” “那公子……属下可还继续行进么?”毕方愣愣。 “替我看她一眼,让我知道她是否安好,是否瘦了高了,便足矣。”墨衣公子叹了一口气,便挥手斩断了幻境。 闭起眼睛敛起思绪,墨衣公子重又睁开眼来。 这一次,他的眼里是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的冰凉淡漠。仿似方才眸中的温柔,只是泡影一般的。 “我发誓,终有一日,你所欠我的,我将会以鲜血的哀鸣,和亡魂的怒吼,来叫你在死亡面前忏悔!”他缓缓捏紧拳头,眼中迸出一缕无奈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极的杀意。 再说回这擂台之战。 话说洛歌再度避开龙不离的招式,似乎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龙不离逼到了擂台边缘。 “我绝对不会,再叫你们欺负他们!” 龙不离咬着牙,目光里闪烁着滔天的愤怒火光,他拼尽全力朝前狠狠刺出一剑。 可是在刺出剑的那一刻,他的幻境却突而被洛歌解开了。那瞬间,眼睛变回墨色,神识也挣脱开愤怒,清醒冷静下来。 当他看到自己刺向洛歌的时候,下意识想收剑,可刺出的速度太猛,且力量强悍,他自己都无法扭转剑的方向。 “姐——”心头焦急间,龙不离刚要吼出来,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他看见洛歌朝着自己微微摇头。 目光顿时红了下去。 因为他在那一刻,也听到了洛歌传音入密而来的一席话—— “既然已经能够开始直视黑暗的过去了,那么小阿离,今儿起你且需得记住——” “没有了害怕的人事,便不要再害怕。心怀赤忱,方能翱翔天际。作为我龙族的人族后裔,你需得对得起那一身的血脉。” “听话,不要逆转剑的方向,你会受伤的。姐姐没事,灵珠可以帮助姐姐修复伤口。刺过来,让他们看看龙氏少主,他不是个懦弱的少年!” 剑尖没入洛歌胸口的那一瞬,龙不离狠狠闭起了眼睛。 远处观望的洛天和祁灼,以及婺秋俱是闭起了眼睛。 他们不敢看到洛歌受伤的模样。 台下一片寂静。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倒映着一个执剑的紫衣少年,一个从天而降的,抚琴的紫衣公子哥儿。 紫衣少年握着长剑,保持刺出的动作,呆立着不动。 紫衣公子哥儿一手抚琴,一手斜抱长琴,琴音蔓延而出,刚好抵达洛歌身前,为她挡住了那没入胸口一些点的那柄象征着龙氏一族的长剑。 “是那个亭子里抚琴的!”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龙不离迅疾睁开眼,瞥见祁酒温润淡漠的身影,再瞥见洛歌胸口只受了一些伤,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收剑,哪料剑一离身,洛歌的身子便往台下栽了去。 “姐姐!”龙不离惊慌间,下意识大喊出声。 彼时他惊觉,洛歌解了他的禁言术。 祁酒瞥见洛歌掉下台去,收了长琴纵身跃下,一把将之搂着飞到台上。 萧灵儿看到了祁酒那风华绝代的模样,一时间连呼吸都顿住了。 这般好看的公子哥哥,天下罕有啊。可是,他似乎已经有意中人了呢。 瞥见那台上黑影,萧灵儿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 若她生的早些,再早些便好了。 “苏苏又用灵珠的力量了?”祁酒为洛歌把脉,发觉她灵力亏损的厉害,不由挑眉,传音入密问。 “没有,只是灵珠自己用我的灵力运行为我修复体力罢了。”洛歌摇头,悄悄指了指腰间那枚若隐若现的玉佩,“有阿酒的玉佩戴着,也无大碍的。” 而后看向龙不离。 龙不离紧张地看着洛歌。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龙不离低头,作揖一拜。 “我知道。今天,你做得很好了。”洛歌微微一笑,伸手揉揉他的头,而后看向众人朗声开口,“诸位,已经半晌离去,已是接近傍晚了。今儿,便到此结束了罢。” 围观的众人见洛歌受了伤,心想着她是不愿意再打下去了,便起身,在世家子弟离去后陆陆续续地离开。 龙夜珉离去前看了眼龙不离。 这小子,今日可是大出光彩呢。 “可恶,早知道就不让他上去了。”龙夜珉啐了口唾沫,满心不愉快地离了开去。 今儿个可真是大开眼界呢,一个小丫头竟是能够力敌众人,活久见呐活久见呐。不过,这般看来,那龙氏少主似乎和洛歌有些关系? 流清离去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龙不离和洛歌。 此一战之后,洛歌之名必定传扬四方,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年轻一代之中的佼佼者。 而依着她今日所展现出来的天赋,想来日后飞升为仙,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子哲,你且看着罢,日后啊,那小丫头的作为,一定大过于你。”收回目光之后,流清拍拍苏长安的肩膀,颇有些感慨地轻叹一声,“师叔这便回去了,你代表紫元门,和你个人留在苏氏一族,看他们二人大婚罢。” “师叔不留下来么?”苏长安俯首作揖一拜。 “老了,这些个凡尘事儿看着也无甚味道。夕阳斜下,暗影沉浮,便也再没有昔年那般的憧憬了。”流清目光里多了一抹思忆。 他笑了笑,便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第181章 长安走水 在接下来的两日,正如流清所言,经擂台一战后,洛歌之名传遍四方,成为新一代最炙手可热的佼佼者。四方抢着叫她拜入自家势力门下,洛歌确俱是婉言拒绝了。 在没有大宗门指导的情况下能够一人修炼到如此田地,还拥有卓越的天赋,四方势力对她拒绝加入门派一事,也便无奈作罢。 有些看不惯新星冉起的,纷纷联合着在暗中动起手脚来。 此时,水氏一族的少主水泽空,龙氏一族的少主龙不离,同苏氏一族的少主苏紫御,以及云氏一族的新任少主云箬和俱是站了出来,做出一番表态。 他四人俱是说,洛歌乃为其之友,交情甚好,若有人对洛歌及其友人动手的话,那么便是对四大世家挑衅。一旦查出,必将杀无赦,决不轻饶。 此言一出,八方震惊。 这洛歌到底是和来历啊,竟能叫十大世家中的四世家为之出面表声? 不过,他们却也只是猜测着。而那些有心人,在四大少主放话出来后,默默收起了心思。 十大世家的眼线与势力盘根错杂,遍布整个凡界。若是招惹了其中一个,那么你在凡界必定是混不下去了。除非你是那五大顶尖修真宗门的弟子——被给予厚望,给予众多资源,极其看重的弟子。 只是这洛歌擂台独战群雄一波尚平息下去,另一波更大的风浪,便又在那繁华的长安城,悄无声息地掀了起来。 六月上旬八日,戌时初。 靠着那玉佩温养了两日,洛歌的气色终于好了些。 此时此刻,她正在一处大酒楼,同祁酒一行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洛洛洛洛,何时你也教我两套剑法呗。”喝得有些醉意朦胧的婺秋轻打酒嗝,缓缓戳了戳身旁的龙不离的肩膀,咧嘴一笑。 “我不是洛姐姐。”龙不离清冷的面上多了一抹红晕。 “是呆子啊。”婺秋眯了眯眼,这才看清龙不离的模样。她撇撇嘴,把头扭到一旁,看着身侧的祁灼,继续撇嘴,“臭呆子,谁稀罕看你。” 祁灼摇头一笑,刮了刮婺秋的鼻子:“你呀。” “小阿离,你婺姐姐喝得有些上头,将她扶回房里去歇着罢。”洛歌微微一笑。 “好。”龙不离愣愣,作揖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不知在呢喃些甚么的婺秋,朝着她的屋子走去。 “臭丫头,现在成了名人儿了,有何感想啊?”与魏无痕一番划拳之后,水泽空举着酒杯一饮而尽,衣袍半敞开,斜靠着前者,目光慵懒地睨着那戴着斗笠的一席黑影,颇有些调侃地打趣。 “无非是走在大路上,能被人认出来,嚷着要画像罢了。”洛歌举杯,同祁酒相敬,而后一口饮下杯中酒,长叹一口气,似乎颇是无奈。 她那黑色斗笠,一身黑袍已经成了洛歌之名的象征。在长安城内走着,只要有人看到那戴着斗笠,身着黑衣,气质不凡的少女,便会立刻认出这是当日的洛歌。而后尖叫着上前,以灵力为笔墨,在白纸上快速作画留念。 “哎,这和疯了的粉丝与爱豆拍照有啥区别?”魏无痕轻轻呢喃着,忽而感觉腰间一痛,连忙倒抽着冷气瞪了瞪水泽空,“水泽空你干什么?” 水泽空坐直身子,笑眯眯伸手为他拢了拢衣襟,而后凑到他耳边,覆满磁性的声音从牙缝里蹦了出来:“逍遥君,刚刚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魏无痕懵了懵,反应过来后眼眶微微一深,一把推开水泽空,低吼一句:“滚,小爷我没有断袖之癖!” “啧,你当小爷我稀罕似的。”水泽空翻起一个白眼。 看着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再看着四方众人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洛歌只觉此时才是最是安好的。 仿佛在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放下了城府,都放下了心思,无忧无虑地把酒畅饮。 “来来来,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诸位远道而来,甚是劳苦。今儿是我姐夫,也便是骛山君做东,那我们大家吃好喝好啊,不醉不归!”一位身着白衣,眉目清秀俊逸的少年站起身子,高举酒盏,扬声大喝。 原来,这人不做他者,正是云箬衣的嫡亲弟弟,云箬和。 在云箬衣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云箬衣便将少主之位拱手赠送给了云箬和,自己则安安心心地随着一众下人来到长安城,在城主府整装待嫁。 “好,不醉不归!”水泽空率先回应,把酒倒满一饮而尽后看着苏紫御,忍不住勾唇笑起来,“怎么,骛山君脸红了?” 苏紫御咳嗽一声。 方才箬和那声姐夫,叫到他心尖儿去了。 在不久之后,曦儿就将和他拜堂,结为夫妇了呢。 一想到云箬衣姣好的面颊,一想到她为自己穿上嫁衣,凤冠霞帔的模样,苏紫御整张脸都温柔了下来。 那将是他,那将是陪着他走过一生一世的,唯一一个妻子呢。 “诸位,在下敬大家一杯。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参加在下的大婚。”苏紫御缓缓站了起来,举起被续满的酒盏,面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来来来,敬这位准新郎官!”水泽空再度为自己倒满,拉着魏无痕站起来,咧嘴笑着高举酒盏。 众人俱是站起身,举杯相敬,捻酒一饮而尽。 待他们还要继续饮酒的时候,远处有一道如同雷鸣般的轰响突然传开。 透过窗沿侧头望去,众人瞥见黑漆漆的夜空里,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 那是……火? 众人心头一惊。 洛歌微微沉了面色,放下酒盏掐指算了起来。 这一算,她的面色便愈发不大好了。 箬衣姑娘她—— “东边的城主府走水啦!”“城主府四旁走水啦!快来人呐!”“快去运水救火!”“快去救人,人都还在里面呢!”“……”“……” 外头传来一道又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听得苏紫御蓦然睁圆了眼睛。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掌中酒盏落地,咕噜噜滚了一圈儿便平息下去。 城主府—— 他的曦儿,还在里面呢。 第182章 芳魂消逝 福伯报了官,便匆匆带着下人前去东边城主府,拎了水过去灭火。 当他看到那满天的火光时,他心头是异常震撼的。 这么大的火,一定是有人刻意而为之。能在苏氏一族的眼皮子底下作祟,还做到了太岁的头上,那可真是不要命的。 哎,现下还是快些救火罢,里头可是住了好些人呢。 包括他家未来的少主夫人。 姬无尘和萧景瑜从苏家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的城主府。 “澄儿!”“灵儿!”二人俱是面色大变,焦急地大喊起来。 原来,这二族的人来到长安城后,便在城主府落了脚歇息。今儿是得了苏长安的邀请,才去了苏府做客留宿。哪料酒喝的正尽兴,却突然听到一抹震耳欲聋的巨响。 旋即便听到了那打更人的惊慌乱叫。 一时间大街小巷,鸡飞狗跳,整个长安城都乱了。他们纷纷起身,拎着瓦罐子便往东城跑。 “哥哥救我!” 里头两道带着灵力的哭喊,异常清晰地传到外头。 姬无尘和萧景瑜一下子便听出了那是自家小妹的声音,心急之间,俱是往身上泼了些水,捻了个护身诀法便纵身冲了进去。 “少主,快回来!”“主子快回来,里头危险啊!” 两边随从看到那冲进去的两道身影,面色惨白间,直觉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吓飞了。于是便越发卖力地挑水灭火。 若是他们家的少主丧命在这火海里头,那么回了本族,他们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轻一些便是吃刑法,重一些大抵是要连累了家人的。 毕竟,那可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中人啊。 苏紫御洛歌一行人赶过来的时候,城主府的轮廓已经完全被吞没了。 “曦儿……曦儿……曦儿!”怔愣间,苏紫御微微红了眼,一步跨出便要冲进去。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以至于不曾注意到上头掉下的一块还在燃烧的木头。 “骛山君,危险!”水泽空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苏紫御,同时挥掌拍飞那木头。 “曦儿还在里面,我得去救她!”这一刻,苏紫御放下了面上的温润,瞪着水泽空,声音里充满了焦急,“无痕兄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的未婚妻子!”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松手看你葬身火海。还有,骛山君你没发觉,这火——可不是普通的火种么?”水泽空看着那飞扬的火焰,目光缓缓冷了下来。 这火焰里的味道,可是他最最熟悉不过的。 “公子,确是不可如另外两位少主那般莽撞。老奴已经命下人打水救火了。城主方才救出来,只不知那些尚在府中,还不曾逃出来的人的情况如何。”福伯拦在被拉回来的苏紫御的前头,目光担忧地看着城主府。 看这火势,没有三天三夜,是烧不尽的。难道长安城数百年繁华安康,竟是在这一夜便要被颠覆了么? 洛歌看看这火光,再看看苏紫御眼眶红如丹砂,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地离开大众人群。 祁酒瞥见洛歌离去,心头隐隐有了猜测,看了看祁灼一行人,转头轻轻跟了上去。 姬无尘和萧景瑜在漫天火光中四处寻找,入眼的俱是被火烧焦的尸首。二人心头愈发焦急,却不曾失了理智,仔细辨别着那微弱哭喊声的来头,很快便寻着了方向。 二人纵身一跃,跳过被火势包围的大厅,在火势稍稍小些的后院池塘落了脚。 而后他们一眼便看到了缩在靠在长廊旁头,石头后面的两个小人儿。 “哥哥!”萧灵儿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兄长,兴奋地站起来,突而想到甚么,连忙大喊,“哥哥快来,澄儿她快不行了!” 姬无尘心口沉了沉,连忙过去,却发觉姬澄面色惨白地靠在石头旁。 瞧那胸口不曾起伏,似乎昏厥过去了一般。 “澄儿,澄儿!别睡了,哥哥带你回家!”姬无尘咬紧牙关不叫自己的眼眶变红,他一把抱起姬澄,看着面前浓浓的黑烟,目光里除却担忧与心疼,便只剩冷厉之色,“谁伤害了你,哥哥决不轻饶他!” 他催促了一番萧景瑜,纵身便离了开去。 “灵儿,哥哥带你回家。”见自家小妹无碍,萧景瑜心里松了口气。 萧灵儿眼中蓄着泪水,颔首跨前一步,突而瞳孔睁大,冲过来一把拽开萧景瑜,将他超前推去,同时尖声叫出口来,“哥哥快走!” 那一刻,萧景瑜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小少女儿的巨大力量。 那一刻,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妹被一根倒下来的大木头硬生生压了下去。 那一刻,他看到了鲜血喷洒在火焰之前。 萧景瑜怔住了。 眼眶红了。 心也空了。 小妹…… “灵儿!”眼中终于忍不住溢出了泪水,萧景瑜冲上前一掌拍碎那根木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萧灵儿。 他站起来退开几步,稍稍远离了些危险的地儿,适才再度蹲下身子。 “哥哥……”萧灵儿轻轻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蝇,“灵儿的糖……葫芦呢——” “哥哥答应你的,一定买了!你看。”萧景瑜反手从灵虚界祭出一串糖葫芦来。 那是他今儿去拜访苏长安时,在街上碰着一个卖冰糖葫芦,顺手买下来的。他一直记着自家小妹心心念念糖葫芦,只是还不曾送出手,他便要将小妹亲手送到阎罗爷旁头了。 “哥哥快走……”萧灵儿看着被萧景瑜塞到掌心的那串糖葫芦,突而笑了起来。 而后,她的目光开始涣散,再不能凝聚到一点光亮。 再而后,那被火灼伤的手便如此默默垂了下去。 “灵儿!” 一声悲痛欲绝的喊声,从火光熊熊的府中猛然传出,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萧景瑜抱着已经绝了气息的萧灵儿走出来时,他的随从顿时瘫倒在地上。 小姐,也没了—— 至于何故说也,原因无他。 那姬澄在被姬无尘带出来后,便已窒息而亡,芳魂消陨了。 姬无尘跪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姬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丝毫不愿意相信,这是那个上午还在缠着他说要买糖吃的小丫头。 他的澄儿,就这么走了么—— 第183章 灵珠救火 六月上旬八日,亥时初。 长安城东边儿仍被火光包裹着,不曾有丝毫减退的趋势。 “公子,这般不行啊。”福伯看着那似乎开始越烧越旺的火,眉心狠狠皱着,始终不曾平息下去,“若是这般烧下去,整个长安城都是要被烧掉的。” “我苏氏一族看守长安了数万年,决不能叫它的脉息,断在我苏紫御这一代身上!”苏紫御缓缓睨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冷静了些,适才轻启薄唇,“把姬少主和萧少主扶走,派人看着他们,莫叫他们意气生事。” “诺。”立刻有随从过来,用了力道搀走两位紧紧抱着自家小妹尸首的公子哥儿。 “召集长安城中,所有拥有水灵根的修真者,随我一同灭火,保护长安城和百姓!”苏紫御大吼一声,反手祭出一柄长剑,纵身跃到半空,便是施展水灵力朝前挥了出去。 水泽空也不曾犹豫,祭出重黎剑施展水灵根的灵力,随着苏紫御一同灭起火来。 福伯见状,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离了开去。 在他离去后不久,苏长安等一众各宗门世家的弟子俱是赶了过来,各执武器,施展所能使用出来的水灵力,亦或符箓,开始剿灭这场大火。 “诸位,这火之中有邪教的味道,有劳诸位了!”苏长安眯了眯眼,反手挥出一剑,大吼道。 那剑气化作一条浅蓝色的长龙模样,呼啸着奔向熊熊大火,转瞬便融了进去。 火焰消失了一瞬,而后以更猛烈的速度蹿了上来,直逼青天! 在长安城看不到的一处角落,一抹黑色身影看着东边那群面色紧张,施展各种水灵力扑灭大火的人,薄薄的唇畔勾勒起一抹异常讽刺的弧度来。 黑暗中,那双微微发亮的眼,是那般的叫人恐惧。 “愚蠢的人,那可是邪火啊,怎么会就这么容易被你们给灭了!”身影的眸中溢出一抹疯狂的兴奋,“叫小爷看看,那劳什子洛歌的实力罢。” “咻!” 一条藤蔓倏然从两旁墙角窜出,只一瞬间便束缚住了丝毫没有防备的那黑色身影。 “我当是谁,原是一个人族,并非妖魔啊。藏匿了这般久,我找着可是费了些功夫。”一道稚嫩而空灵的声音,突而响了起来。 徐贞看清那乘着藤蔓缓缓而来的黑衣斗笠少女时,少女也瞧清了他的容貌。 眼前这厮,身着黑色道袍,眉心纹着一处黑色的古老图腾。这般瞧去,俨然便是一个阐教教子! 再看这少女,她一身黑衣飘飘,头戴黑色斗笠,腰间别着一枚紫色凤凰圆玉佩,在黑暗中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却是异常温柔。 这少女的装扮,可不便是洛歌么? “好你个洛歌,你偷袭!”徐贞心头涌起一阵愤怒,他低吼出声。 “我偷袭?”洛歌挑眉,转身看向那不远处的城主府,平静的目光里溢出一抹浅浅的红色,“待我灭了这场火,再来与你算算,我偷袭如何,不偷袭又如何。” 徐贞嗤笑一声,还欲说些甚么,在看到接下来一幕之后,倏尔便怔住了。 他看到面前的少女祭出一颗天蓝色的珠子,朝东边抛了过去。珠子飞到城主府上方,散出一道蓝色光晕。 紧接着,他又看到少女祭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叫它变作一柄白色长箫。 将长箫递至唇边,洛歌的身子缓缓飘向半空。衣裙飞扬间,箫声蓦然而起。 悠扬婉转的声音,随着水灵珠散出的一阵又一阵光晕,飞散到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吾以神之名,召此方之灵,速速召雷电,配合灵珠降雨灭火。如若不遵,必当以重罪而罚之!”洛歌将那段古老的梵文藏匿在箫声间,扩散云层之上。 “姐姐你听到了么?有箫声!”正在使用水符箓的龙夜祁听闻箫声,有些惊奇地停了下来。 龙云曦看向高空之上,目光微微一深。 那里有一颗光芒大作的天蓝色珠子。 若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一类珠子,似乎是少主提及过的,洛姑娘的武器? 感受到头顶散开的巨大灵力波动,轩辕云安抬头,看向高空的那颗珠子,目光里多了一抹惊异:“一恒,你看过这珠子么?” “不曾。”雪无尘摇头。 苏长安亦是抬头看了一眼那珠子。 这珠子里蕴含着的,似乎是纯净无比的水质灵力呢。 “轰!” 彼时,天空上忽而飘来几朵墨云。 墨云里雷电翻滚,声音震耳欲聋。 “雨来,急急如律令!”一道空灵的少女声从不远处响起。 众人疑惑间,忽而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飘了过来。少女手执长箫,吹奏着不为人知的曲子,同时操纵那上方的蓝色珠子。 “哗——”“哗啦啦——” 一滴雨落地,砸开一朵花儿。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乃至一阵,一阵接着一阵! “是洛姑娘,她在召云布雨!”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戴着黑色斗笠,看上去甚是熟悉的少女,原是擂台一战成名的洛歌。 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将众人淋了个湿湿透透。 也很快将那绵延不绝的大火给熄灭了。 “神啊,真神啊。”福伯看着上空的那个少女,目光里充满了感慨。 “能够运用这般纯净无杂质的水灵力,那珠子,必定是极其稀罕的宝贝。只是可惜啊,名花有主咯。”云箬和看着那颗飘回洛歌身旁,融进体内的珠子,唏嘘一声。 “她救了长安城,她救了我们所有人。”撩开被雨水打湿的额前长发,苏长安昂首看着洛歌,目光是难得的感激。 最后一声停下,待到墨云散去雨停下,洛歌直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中长箫化开后,她在众人的惊呼下,直直从高空摔落下来。 “姐姐!”洛天的心在那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苏苏!”“洛姑娘!” 那一瞬,几乎所有人都起步过去,企图接住这快速坠落的少女。 而后,一个紫衣公子哥儿突然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祁酒伸手,一把抱住晕过去的洛歌,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众人:“凶手在那里。”指了指某个方向,便先行离了开去。 </br> </br> 第184章 血染山匪(1) 龙不离晓得东城出了事儿,却是遵了洛歌所言,在酒楼等了许久。 当空气中弥散开一阵熟悉的灵魂波动时,他的眉心微微一动,起身推开房门,便看到这样一幕—— 那个缓缓而来的紫衣公子,他满身都是湿嗒嗒的。他的眉眼极其清冷,再无了昔日的温润淡漠。他抱着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少女,少女也被淋得不像样子。而那垂下来的手,似乎在隐隐暗示着她不秒的身子状况。 “云凡兄,洛姐姐她怎么了?”回神过来后,龙不离少少作揖,心头涌起一股担忧。 “灵力耗竭。”祁酒简单地落下一句话,便带着洛歌毁了她的房内,以灵力带上了门。 龙不离呆了呆。 灵力耗竭—— 祁酒施法封上了房门之后,将洛歌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以火灵力为她烘干身子,而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摘下斗笠,再为她脱了鞋。 盖上被褥,祁酒坐到床畔,清冷的目光这才柔和下来。 他静静看着沉睡过去的少女,伸手抚了抚她的左半边脸颊,柔和的目光里溢出一抹洛歌看不到的同情与心疼。 “傻苏苏啊,一点,都不疼么?”祁酒轻喃。 “臭凤凰……”洛歌缓缓皱紧眉头。 “凤凰在呢。”祁酒眉眼一弯,伸手抚平她的眉宇,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将那斗笠烘干后为她小心翼翼地戴上,“你答应阿酒的事啊,你怎么又食言了呢——哎罢了,罢了,你总归是爱食言的。” 他起身离去前,深深看了一眼洛歌。 “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从生至死。” 这一句话,他轻轻喃着,不知是对谁说的。似是洛歌,似是他者。 这边,众人顺着祁酒所指,很快便寻到了被洛歌束缚着的,动弹不得的徐贞。 徐贞气急之下,大声吼叫起来:“臭洛歌,待小爷我出去,必将你碎尸万段!” 洛天登时便冷了脸色,暗中挥出一掌,直接地打晕了徐贞。 也在这时候,大宗门世家的子弟们纷纷认了出来,这厮的着装打扮,俨然便是邪教阐教的行头。 于是乎,长安城城主杜清元一家三百口,在一夜之间被一阐教教子纵火灭了满门,大火被洛歌所终结的一事,于当晚便传遍了整个东秦。 感慨洛歌侠客心肠的同时,东秦百姓也愤怒起来,纷纷投了状子,状告那纵火犯徐贞,意图叫他秋后处决,以还杜清元一家之冤屈,以谢民愤! 天授帝晓得此事非同小可,便问了杜清元之意。 杜清元醒来后晓得自家被灭了门,心痛交加之下,自是希望徐贞被处死才是最好的。可他也晓得徐贞身为阐教教子,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灭他满门。 便提上衙门,亲自审讯起来。 翌日午时,洛歌醒来后,便是听到了这些个消息。 “徐贞一字不言,还出口挑衅若非是藤蔓缠身,只怕此时是要冲上去连着杜城主一并给杀掉的。那杜城主当时的面色啊,铁青铁青的。”婺秋给洛歌端来清粥的时候,提及今早提审时杜清元的表情,忍不住啧啧一叹。 “他性子倔,哪怕是重刑缠身也不会吐出一句真话的。”洛歌摇摇头,“多谢阿婺,我吃些茶水便好了。” “你这里的茶水都冷了,我去唤云华姐姐来给你沏一壶热茶。”婺秋颔首,端着粥走了出去。 听闻洛歌醒来,众人俱是走到洛歌房门口,一番探望。 “苏苏可还难受么?”祁酒坐到洛歌床前,为她把了把脉,发觉比昨儿好了许多,却仍是虚弱的紧,那温润淡漠的眉眼顿时皱了皱。 “昨儿用了水灵珠,过些日子便好了。对了,云姑娘寻到了么?”洛歌忽而问。 “还没有,骛山君的影卫都在那火中丧了命。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今早也没了气儿。大火灭了之后,他便亲自进了城主府废墟,带着影卫和下人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仍不见箬衣姑娘的影子。他的面色,可是丝毫不比城主那般难看。”水泽空想着苏紫御寻了一夜,面色沉如墨的模样,不禁抖了抖身子。 那个温润随和的人啊,这时大抵是真的动怒了罢。 没办法,谁让有人动了他最心爱的姑娘呢。 “去告诉他,箬衣姑娘被趁火打劫,闯入城中的山匪掳走了。他们想要用箬衣姑娘来向苏氏一族和云氏一族索取大量钱财以及修真资源。快去,若不然,箬衣姑娘要出危险的。”洛歌说到此处,因着口气快了些,一时间喘不过来,头又有些晕眩。 她本来是想早些告诉苏紫御的,可昨儿只顾着抓那纵火贼,一时间她竟是分神,将这茬儿给忘了。 祁酒扶住她的手,为她灌输了些木灵力,待她回复过来后,才悄然松开手。 听闻此言,水泽空反应过来后,晓得洛歌是算卦算出来的,便匆匆离了开去。 “师傅,这是曾皇祖伯伯与阿景的丹药,可助人回复灵力的。”轩辕云景作揖上前,将手中一个瓷瓶儿放到那屋中央的桌案上。 “洛姐姐,这是我炼制的回元丹,可助姐姐早些回复灵力。”龙不离作揖上前,将一个小瓷瓶放到了桌案上。 “姐姐,这是回复灵力的药材,可温养灵魂的,且小心着些身子。”洛天亦是作揖上前,将一些稀罕的药草放到了桌案上。 众人见状,纷纷拿了些药材丹药出来,以表微薄心意。 “阿酒留下,你们都去修炼罢。一日之短犹如逝水,不复回。岁月不可蹉跎,修炼亦不可怠慢。”洛歌淡淡开口。 “诺。”轩辕云景率先离去。 龙不离和洛天相互看看,也离了开去。 祁灼与婺秋也催着众人,相继离了开去。 “苏苏唤我,所谓何事?”祁酒为洛歌理了理额前碎发。 “阿酒现在,可是一动了情弦,便会因为九转绝情丹还有九转断情散而心绞痛么?”洛歌抬手挥出一掌带上门,轻声问。 “嗯。”祁酒愣愣,眼波微微一抖。 “看来,我需得加快些伐子了。”洛歌朝前倾,依靠在祁酒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药香,微微一叹。 </br> </br> 第185章 血染山匪(2) “加快伐子?”祁酒不解。 “嗯。须得加快收集灵珠,还有帮助阿酒寻到那些药材。”洛歌低低叹了一口气,“我在梦中算到,在十数年之后,阿酒有一大劫傍身。渡过了便是重鸣;若渡不过——” 一想到梦中所看到的画面,洛歌颤抖了一下身子,忽而伸手抱紧祁酒。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洛歌轻轻呢喃。 “不要多想,阿酒一直在这里,陪着苏苏。”忽视心口因为悸动而发出的剧烈疼痛,祁酒摸了摸洛歌的头,面上双眸温润而深邃。 “那你可是答应我了啊,不准先我一步离开。否则啊,我一定去地狱里,去八百里黄泉路,去奈何桥,一寸一寸地找,把你找到,然后禁锢在我身旁。” 洛歌离开祁酒的肩膀,笑眯眯看着前者,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异常珍重的诺言,“谁也无把你抢走,只有我说了算。” 祁酒戳了戳她的额头,唇上挂着笑:“日上三竿了,我先去寻些药材为苏苏熬药。若你不愿起身,便再躺着歇下罢。” “若不起来,我便是要成废人了。我又无大碍,只是灵力枯竭罢了。现下有些好转,还没到那下不得地的地步。”洛歌笑笑,目送祁酒离去之后,唇边笑意缓缓敛了起来。 她侧目看着旁头,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女子。女子容貌清冷绝世,便是九天玄女也要逊色她好几分。此时此刻,女子斜靠在床柱上,打趣的眼一直瞅着洛歌。 “戏好看么?”洛歌挑眉。 “还不错。”岑禾坐到洛歌旁头,抓住她的手把起脉来。少顷,岑禾眉头一皱,“你怕不是真的不要命了。” “长安城那么多人命,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枉害生灵。而且,这是凤凰创造的族群,我理应看觑着些。”洛歌缓缓垂下眼睫毛。 岑禾轻叹一声。 跟她说过灵珠乃是天地的精华,其力量纯洁无比,断不是一具凡胎肉体可以承受消耗得起的。虽然苏苏现在这具身子根骨极好,也非凡胎肉体。但—— 那到底不是她原来的神体啊。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珍惜一下自己。”岑禾伸手,戳了戳洛歌的额头。 洛歌吃痛,抬起眼眸瞪了过去:“阿禾,你倒是胆子愈发大了。” “在你面前,我需要胆子?”岑禾笑了一声,声音微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的扶摇神上,劳烦您少动用些灵珠的力量。若按你现在这般动用的次数来看,至多不过一年,你便会油尽灯枯了。” 洛歌摸了摸鼻子。 难得啊,难得啊,她家阿禾的嘴皮子竟能让自己吃瘪。 “折尧神上所言极是,小子定当遵从!”洛歌抱拳作揖,一本正经地回答。 “没个正经。”岑禾无奈地微微摇头,似乎想起甚么,咳嗽一声正色起来,“被你打岔,险些忘了我此行的目的。你的亲人,听闻你仍在凡界活得好好的,最近怕是又要开始有一番动作了。你且小心着些,我要去其他世界牵缘,无法看觑你。” 闻言,洛歌沉默一阵。 “知道了,你且去罢。若我死在他的手里,那我定不会安然瞑目的。而且,我答应了洛歌,我要带着她走向她无法触及的光明。现在,我只做到了第一步,余下的路,还很长。”洛歌看着岑禾,却又不似是在看她。 “嗯。路虽长,我们都会陪你。”岑禾伸出手覆在洛歌掌心,为她灌输一阵灵力之后,在她掌心留下一片温度,“这一世,你不会是一个人。” 不会像千万年间一般,沉眠在灵珠之中,一人漂泊,与孤独做伴了。 “我知道。我指导他们,等他们成长。我要带着我的新大军,踏平他仙界的天宫大门。”洛歌笑笑,遮掩住眸中的冰寒。 “任重而道远啊,洛少主。”岑禾拍拍洛歌的肩膀,起身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少主……”洛歌脑海中浮现起一抹身影,目光有一瞬的空洞,“他,才是少主啊。” 这厢,话说水泽空出来后,直奔城主府,将洛歌的一席话,尽数告知了那尚还在寻找自家未婚妻的苏紫御。 苏紫御眉间露出一抹暴戾的阴沉之气,像影卫打听了这附近的山匪所在之地,便兀自一人离了开去。 “骛山君,你这一人前去很危险的啊呀!”水泽空看着苏紫御快速消失不见的背影,目瞪口呆后,瞬时大喊一句。 “这笨蛋知不知道莽撞的后果啊!还苏家少主呢!脑子去哪里了,被驴踢了么?!”见苏紫御不曾停顿,水泽空气得狠狠跺脚,拉着一旁看戏的魏无痕便急急跟了上去。 却说长安城附近,有群山环绕。其中一座林子茂密,虫鸟争鸣。在半山坡,隐约可见一寨子。寨子前头挂了个木匾,名曰翻云寨。 这日,翻云寨中异常热闹。 大堂之上,两个身形粗壮的男子坐在虎皮椅上,随着喽啰一边大肆吃酒吃肉,一边用放肆的目光打量着旁头被高高吊起来的少女。 少女通红着脸,目光却是冷如冰霜。 原来,这二人乃是同胞兄弟,一个翻云寨的大当家汤泉,一个乃是翻云寨的二当家汤成。 他二人时常在寨子里没了粮饷后化身寻常人家,在长安城里做个街霸,时不时出来讹诈一番平民百姓。 昨儿见着城主府失火,他兄弟二人起了歹心,趁火进去打家劫舍,杀了好些城主府的下人。当看到惊慌失措跑出来的云箬衣时,汤泉又动了小心思,于是眼疾手快将之擒获,带着兄弟满载而归。 “你瞪啥瞪,再瞪小心小爷我剥了你的衣服,叫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个真正的女人!”汤成见云箬衣被高高吊着,仍是不大老实地瞪着这边,不由得狞笑。 “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身子微微颤抖,心头害怕至极,云箬衣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不断冷笑,“待到允琤哥哥来了,可是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br> </br> 第186章 血染山匪(3) “哟呵,这嘴皮子给你硬的!”一阵怒意从心口蔓延,汤成挑眉,抬手一碗酒泼了出去,泼的云箬衣发丝粘在脸上,模样好不狼狈。 “若不是要用你来换钱财和资源,现下你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汤泉不屑地冷哼,“有大师的捆仙绳在手,就不怕你有劳什子手段挣脱!” 云箬衣怔住。 捆仙绳,顾名思义是能够捆仙神的绳子。若没有特殊的法咒解绑,任你怎般挣脱也无济于事。而且,你越是动得厉害,捆仙绳捆得越是紧。 可是,捆仙绳极其难得,不是只有大宗门世家的子弟才有么?莫不成—— 云箬衣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来,大哥,小弟敬你一杯!带得了钱财与资源,分给大师之后,咱们再海吃海喝!”汤成站起来,拎了酒罐子倒满大陶碗,咧嘴大笑。 “好!小的们,干了这杯酒,咱们好吃好喝!”汤泉也倒满酒站起来,朗声大笑。 “好!”喽啰们纷纷站起来应和。 彼时,一个巡逻的小喽啰慌手慌脚地跑了进来,惶惶不安地跪到了空地儿,一手指着外头,颤巍巍地大喊:“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不好啦!外头有人杀进来啦!”他说的是那样激动,连自己裤裆湿了一大片都不自觉。 “没出息的。都尿裤子了!给老子站起来!”汤成嗤笑,起身上前一把拉起那小喽啰,给了他两耳刮子,而后威风凛凛地走了出去,一边伸手招呼,“来啊小的们,随爷爷我去剿灭那不知死活的毛楞头儿!” “二弟!”汤泉心头忽而有种不妙的感觉,他刚要出口喊住汤成,却见汤成走了出去,于是摇摇头一笑,“却凭地这厮,仍是这般莽撞的。” 有大师在呢,想必也不会有事。罢了罢了,随着出去看看罢。 便也起身,拎了一把大斧头一摇一晃地走了出去。 翻云寨入口。 一个站在瞭望台的喽啰,手持弓箭,目光瑟缩地与下面那个杀红了眼的公子哥儿对视。 那公子哥儿一身白袍,眉间坠着一轮半月儿配饰,他五官甚好,容貌俊美的不像样,比画中的公子还要好看。 若非此时此刻,这公子哥儿手执长剑,白袍被鲜血浸染,他踏着尸体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话,喽啰一定会为之惊艳的。 “你,你是何人,速速,速速报上名来!”那喽啰吞了口口水,悄然握紧手中弓箭。 箭在弦上,就要发出,却见那白衣公子顿步昂首淡淡看过来,抬手挥出一剑! 刹那间,剑气飞涌,杀意丛生!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瞭望台便随着被轰成齑粉的喽啰一起倒了下来。 汤泉兄弟二人领着一大群小喽啰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那个满身浴血的白衣公子,他目光清冷而不含一丝感情,他从满天尘埃中缓缓走出来。乍一看过去,恍若壁画里出来的飞仙! “是天下第一世家,苏氏一族的少主苏紫御!骛山君苏紫御!”不知是谁认出了着白衣公子的模样,指着缓缓而来的他惊恐大喊一声。 “苏紫御?!”汤成与汤泉兄弟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云箬衣和苏紫御自由结下娃娃亲举世皆知,他此一行,必是为了云箬衣才来的。 汤泉拉过来一个小喽啰,低头耳语一句,见小喽啰离了开去,便将目光投向苏紫御,朗声一笑:“哟,稀客啊!少主此行,不知有何贵干呐?” “曦儿在哪?”苏紫御立在山匪前头不远处,目光冷冷地看着为首的二人。 “曦儿么——少主说得,可是这位云姑娘啊?”汤泉佯做沉吟一阵,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拍手一笑。 却见那喽啰推着一辆车过来,车上绑着的女子,可不便是云箬衣么? “允琤哥哥,不要管我,小心他们有诈!”云箬衣一看到苏紫御,眼睛亮了亮,旋即焦急地大喊一声。 “臭娘们儿给老子闭嘴!”汤成怒喝一声,走过去伸手抽了云箬衣一耳刮子,而后从衣袖上扯出一块布料塞入云箬衣的唇畔。 苏紫御的目光本是在见到云箬衣之后,温柔下来的,但见着汤成这举动,又迅疾冷了下去。 而且,那蕴含着的,汹涌起伏的杀意越发明显起来。 后头赶过来的水泽空和魏无痕瞥见一人独立的苏紫御,瞥见他身上白不白,红不红的衣袍,又感受到了那股凌厉的杀意,不由默默在不远处止住了脚步。 骛山君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阿泽,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骛山君生气,是在什么时候?”魏无痕悄悄问。 水泽空下意识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一幕。 那时他和云凡君已经认识了,一道游山玩水修炼时,遇到了结伴而行的苏云二人。 他记得那次也是因为云箬衣,苏紫御才生气的。 云箬衣上街去采办些物件儿,因着穿着是大家的风范儿,便被几个不怀好意的街霸混混给盯上了。 苏紫御见云箬衣许久不曾归来,心头觉着不妙便出去寻找。 水泽空出于好奇,拉着祁酒一同跟了去。 这不找还好,一找他便立刻动了怒气。 他看到那些混混将云箬衣逼到小巷深处的死角,意图施展迷药,行不轨之事。 而后—— “而后我便看到了骛山君祭出他的长剑,将那些小混混们修理到连他们爹妈都不认识了。”水泽空啧啧一叹,“怒发冲冠,只为红颜一人啊。” “那这次——”魏无痕看着不远处已经执剑冲上去开始和喽啰们混着打斗,一剑斩一人的苏紫御,目光里多了一抹深邃,“他怕是要血染整个翻云寨了。” 因为,有人动了他最心爱的女孩啊。 “哎,这有媳妇的,就是不一样。”水泽空砸吧着嘴。 “来都来了,不过去帮忙?”魏无痕祭出龙渊剑,挑眉问。 “你的剑被美佳人儿碰过了,我的剑却只有我和骛山君二人的气息。”水泽空抬手一勾,一柄青色长剑破空而来,落到他掌心。他叹了叹,而后一步跨出,唇畔勾起兴奋地笑容,“重黎,干活咯!” </br> </br> 第187章 血染山匪(4) 汤泉拉着汤成躲在喽啰群中,一边指挥一边伺机攻击苏紫御。 当他看着苏紫御一步一剑,一剑杀一人的时候,他蓦然想起一些事情来。 早前听闻这苏氏一族的少主游历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在凡尘游历渡劫的紫元门掌门,已经位列上仙的紫胥仙君。仙上甚是喜欢这个不跋扈自恣,不骄傲行事的少年,便亲自提点了他一些关于剑道的奥义。 现在想来,这传闻不似是假的。看他这用剑的程度,这天赋必定是当年被仙君寥寥几语给撩拨出来了。 而且,他现在年仅双七有余,二八不足,便已经到了地阶的灵者之境——这只是他所听到的传闻,今儿见着本尊,感受到那散发出来的灵魂威压,强悍无比,怕是远不止这灵者之境。 大抵—— 已经是灵师九重天大圆满了。 光他一人不说,还有那两个看着很是面熟的少年,那修为俱是已经到了地阶之境的。 看来,须得动用那招了。 在汤泉沉思间,苏紫御已经一剑劈开一群喽啰,来到了他兄弟二人的身前。 汤成眼疾手快,一下子冲上旁头的车子,手上大刀抵住云箬衣的脖颈。因着力道重,后者的脖颈很快便沁出了丝丝血迹。 “苏紫御,给老子住手!”汤成大喝。 苏紫御站在汤泉前头,就要一剑劈下去,瞥见云箬衣痛苦的眼眸,神情一僵,那动作变顿在了半空。 水泽空和魏无痕站到苏紫御身后,手执长剑,目光冷冷地看着前方,神识扩大感知四方,以防遭遇偷袭。 “你若敢伤她,我必叫你尸骨无存!”苏紫御剑指汤成,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哼,那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刀快!”汤成狞笑间,刀锋又没入一些,云箬衣的面色愈发惨白起来。 说那时,那时快,所有的喽啰们四面包抄过来,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紫御的眼睛狠狠一颤。 他放下长剑,开口似有妥协,目光却一直投在云箬衣身上:“你们,想要多少财物和资源?” 汤泉眼珠子咕噜儿一转,纵身一跃,走到云箬衣身边,看着苏紫御,而后咧嘴一笑:“小爷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把你苏氏一族现有的,能挪动的财物和资源,拿出一半来便好。” “我靠你这哪是贪得无厌啊!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水泽空闻言,嘴角狠狠抽搐起来。 苏氏一族位居十大世家之首,不论是钱,权,势,那都是响当当的大。苏家子弟桃李满天下,那可是自古以来便广为人传的。 这明面上能调动的一半财物和资源,大抵能够凑出一个上乘的一流宗门了罢—— 啧啧,见过贪财的,没见过这般贪财的。 “一个小小的山匪也能有如此口味,逍遥君,我被刷新世界观了。”水泽空拉了拉魏无痕的袖袍,传音入密道。 “我也一样。”魏无痕表示赞同。 “怎么?不愿意?”见苏紫御沉默,汤泉忍不住冷笑起来,侧头拍了拍云箬衣的脸儿,“看看你要嫁的好公子,便是为了钱财不要女人的!” 云箬衣晓得苏紫御沉默,是在想办法为自己脱身。 可当她看到苏紫御沉默的那一瞬,她心头的那一缕光仍是黯淡了下来。 允琤哥哥—— “借天地道法,剑阵,急急如律令!” 在这场面有些诡异的沉默时,苏紫御突然祭出一个葫芦,拔了塞子厉喝一声。 但见天地风云变幻,黑云压城而来,雷声滚滚! 一道充满金色光芒的阵法从天空浮现,从一寸变成了百丈之方圆。 “唰!” 一柄金色长剑从天而降,一剑刺穿一个喽啰的喉咙。 “唰唰唰!” 无数长剑如落雨一般从天飞下,俯冲过来。 只在眨眼的功夫,那些个喽啰便被尽数轰杀。一时间,山匪只剩了汤泉兄弟二人。他二人怎般模样,只道是头破血流,衣衫褴褛,好不狼狈!已然到了穷途末路的模样。 原来,方才苏紫御看似妥协,看似沉默,实在是在暗暗默念那剑诀,凝聚天地灵力,以此祭出养剑葫芦,一招击杀!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水泽空默默抽搐起嘴角来。 “是那一日。”魏无痕的目光深了深。 原来,那日回去之后,苏紫御因着好奇那从天而降的剑阵,特意去向洛歌请教了一番。 洛歌见苏紫御诚心,便将法诀与要领告之,苏紫御练了一日便掌握了,发觉威力极其强悍,却是耗损灵力的厉害,于是将这一剑阵当做个保底牌。 本想着是要日后再出去游历时才用得上,却不料生出了如此的变故。 汤泉看着那站立在一众尸体之间的白衣公子,平生第二次察觉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 至于那一次,那种感觉,自是来自那大师了。 “把她放了,我给你全尸。”苏紫御再度抬起长剑,目光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如果你的刀再没入一分,下一刻这头上长剑轰杀的,便是你。你尽管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说到后头,他缓缓昂起下巴来。 那不屑的模样,当真是诠释了一个强者的蔑视! 水泽空看着苏紫御的模样,忍不住就要暗中鼓掌叫好了。 “逍遥君我跟你讲,骛山君这演技,放在咱们那里,那可是妥妥的奥斯卡影帝啊。”水泽空传音入密。 “他在打赌。他在拿云姑娘的命赌,这两货是要命还是要钱。”魏无痕抬头看了看那雷声依旧的天空,目光缓缓一深,如是回道。 他能感觉到苏紫御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再使用这剑阵了。 所以他猜,他在打赌。 打一个,这辈子最重要的赌。 赢了抱得美人归,输了—— 依着这厮的性子,只怕这一生一世,都难再另取一瓢水了罢。 索性,汤成还是怕了。 他看了一眼汤泉,见后者不着痕迹地颔首,便迅速松开手中大刀,一把解开了捆仙锁,提着云箬衣便朝苏紫御抛了过去。 苏紫御眼疾手快,收起长剑一把抱住云箬衣。 与此同时,天上剑阵散去,万里无云,天清气朗起来。 水泽空与魏无痕相互看看,彼此持剑上前,就要解决这兄弟二人。 “大师救命啊!”这时,汤泉忽而祭出一张符箓,大喊起来。 </br> </br> 第188章 暴雪惊眠(1) 苏紫御解开那布条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试了一下眼角的泪渍,声音温柔而缓和:“曦儿乖,我带你回家。” 这一瞬,云箬衣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窝在前者怀中崩溃地大声哭了起来:“允琤哥哥我好害怕!”纵然她已游历许久,可她倒底还只是一个快要及笄的少女啊。 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苏紫御却是越发的心疼与自责。 是他不好,他应该多派一些影卫看觑着曦儿的。这样她就不会担惊受怕,还要被山匪掳走了。 “别哭,这里会疼。”苏紫御为她拭去泪水,目光缓缓投向前方,声音又缓缓沉重下来,“还有一战,在等着我们。” 在水泽空与魏无痕疑惑时,汤泉手中的那道符箓忽而窜出一缕火焰,整个燃烧起来。 一道低低的吼叫从火焰中蔓延,火焰飞到半空之中,倏然凝聚消散,化作一道长长的裂痕。但见一只锋锐的黑色利爪从那裂缝中伸了出来,而后在一瞬间化作黑色流光从中飞了出来。 待着光落地,众人才瞧清了那厮的模样。 好一庞然大物! 这般地瞧去,身子大抵是有百丈高的。它没有很立体的样儿,全似是黑色的星辰光芒凝聚而成的,有些似远古时候的战龙。四足匍匐于地,一对猩红的眸儿直勾勾看着水泽空三人。 三人只是惊了惊,随后将目光凝聚在这厮背上,高高傲立着,俯视下方的人。 但见他一身黑袍,头戴阴阳面具,只露出一双同这似龙非龙的妖兽一般的猩红色双眸。他这般站着,却是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压——仿若他是来自黑暗中的死亡之手,只消一抬手指,你便会化作虚无。 在看到这抹身影的一瞬间,水泽空魏无痕,和云箬衣,还有苏紫御四人同时狠狠一颤身子。 是他—— 水泽空缓缓咬紧牙关,眼中瞬时爆出了通天的杀意。 云箬衣低下头去,慌忙遮掩眸中的恐惧。 魏无痕和苏紫御倒是齐齐蹙起眉来。 这厮怎么会在这里? “本座的祭品,都死了?”那似龙非龙的妖兽瞥见一地喽啰中那些的女尸,低低笑了一声,低沉洪亮的声音瞬间蔓延。 但见它抬起一指划开她们的头颅,从中抽出一缕肉眼可见的灵气,吸入鼻尖。 而后将目光投向云箬衣,似乎有些诧异:“还有一个活的?” “大师救命啊!他们要杀我们!”汤泉见着黑袍人,一下子松了口气,拉着汤成跪地,颤巍巍地跪倒在地,狠狠参拜起来。 “当年本座二弟被凡界五大宗门合力追杀,是你救了他一命。本座叫二弟留了一道保命符箓与你,在生死关头可祭出,召唤本座与它的分身。今日,本座将那恩情还了。从此之后,你的生死,与本座无关。”黑袍人斜睨了一眼汤泉,喑哑低沉的声音如同沙子磨过指尖,叫人听得汗毛直立。 “好!”汤泉想也不想便点头。 其实还了也好,省得他还要日日将他们当成祖宗供着。 “通天教子——”水泽空祭出一个酒葫芦,拔了塞子将葫中酒喝尽,收起来剑指黑袍人。他眯着眼勾唇一笑,眼中桀骜与杀意纵横交错,“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一事?” “本座以为,当年手段不够重。现下看来,呵呵,果然还是有苟延残喘的人呢。”黑袍人嗤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一般,“蝼蚁之辈,死不足惜。” “蝼蚁之辈?哈哈,好一个蝼蚁!好一个死不足惜!”水泽空睨起眼睛,再也不压制心中的暴怒,大吼一声,“公子依,还我玉儿命来!”便手执长剑冲了上去。 “米粒之珠,也绽光华?”被称为公子依的黑袍人挑挑眉,纵身跃下那庞然大物,以灵力凝聚出一柄长剑,便是冲了上去。 在公子依凝剑的时候,那不经意泄露出来的灵魂威压,惊到了所有人。 那是—— “那是属于天阶之境,远超我们之上的灵魂威压。而且,他只是一个分身。”苏紫御缓缓抚了抚被压迫的异常不适的心口,眉心染上一抹沉重之色。 这一战,只怕是危险至极呐。 水泽空冲上前,只一下便被公子依打翻在地,滚了老远才缓缓止住。 他颤巍巍站起身子,昂首看着天空,深吸一口气,祭出一张符箓来。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水泽空放开重黎剑,任它飞到前方半空,只管大喝一声而后双手结印。 但见符箓燃烧后,天上飞来一道灵光,汇入前者的天灵盖。 转瞬的功夫内,水泽空的修为气息便从地阶之境飞速攀登到了天阶的大魂师之境! 原来,这符箓乃是水氏一族给予少主的保命符箓之一。其作用为在危难关头,可燃烧符箓借天地道法短暂提升自己的修为,至所能承受的极限。 “只有大魂师么?也罢,对付你一个分身,足够了。重黎,给我上!”水泽空厉喝一声,双手结印,打出一道诀法来。 重黎剑长鸣一声,在主人的修为提升后,瞬时散发出无比强横的剑气。但见它化作一道青芒,以闪电之势冲向公子依。 公子依嗤笑,抬手挥出一剑。 剑气凝聚扑了过去,奈何重黎剑势凶猛,只一刹便撕开这剑气,而后去势不减,朝着公子依狠狠斩去! “比当年进步了许多,长进不小。只是和本座比,还差着远。”这次,公子依干脆站着不动,任由重黎剑飞了过来。 在它即将靠近公子依的时候,却忽而止步不前了。 原因无他,那公子依身遭散着一层肉眼隐约可见的波动,便是这股波动阻住了重黎剑的攻势。 “你的本事,便止步于此了。”公子依不屑地昂起下巴,看向面色冷沉的水泽空。 深吸一口气,水泽空召回重黎剑,缓缓闭起眼睛来。 “怎么,怕了?”公子依挑眉。 水泽空静默。 “那便受死罢。”公子依也不多言,抬手狠狠挥出一剑。 “阿泽!”“无痕兄!” 魏无痕与苏紫御惊得同时大喊一声。 </br> </br> 第189章 暴雪惊眠(2) 此时此刻,水泽空正在脑海中疯狂推演着先前得到的那套寒冰剑法。 同时,他也在回忆着那年,那个叫他痛苦了许久的暴雪之夜。 寒冷,绝望般的寒冷。 冰天雪地,伴随着人族恐惧时的呐喊,在转瞬之间蔓延,覆盖了方圆万里。 冥冥中,脑海有一缕声音似乎是在指引自己—— “你甘心这样被他践踏吗?”他问。 “不甘心!”他答。 “你愿意再次看着他们死吗?”他又问。 “不愿意!”他答。 “你想实现你的梦么?”他接着问。 “当然想!”他低吼出声。 “那么——” “执起我手中的剑,用我的本初之心,用我的赤忱之心——”水泽空倏然睁开眼睛,顺着脑海那缕声音如是开口低吟,而后高喝一声,“挥出这一剑!” “唰!” 那一剑骤然挥了出去。 刹那间冰雪降临,剑气所过之处,皆是覆盖其中。 浩浩荡荡的剑势扑面而去,带着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以闪电之势碾压了公子依的那道剑气,而后刺中了公子依的肩头。 只见鲜血飞涌,犹如散花! 苏紫御和魏无痕同时一愣。 汤泉兄弟也看得愣住。 公子依……败了? “依,看来你不行啊。”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瞧去,只见那妖兽化作一个公子哥儿的模样。公子哥儿身着暗色星辰大袍,三千青丝随风肆意飞扬——他生得极其邪魅,尤其那一双凤眸,似能勾走天下男女的魂儿。 但见这厮抱胸而立,唇畔慵懒勾起,似乎是在嘲讽前者。 “本座堂堂一代左使,竟也会败在一毛头小子手上么?”公子依低叹,看了看肩头的那道伤口,抬手将之恢复,而后幽幽地望着错愕地水泽空,猩红的眼里多了抹嘲弄,“你的剑法,足够叫本座震撼。只是这寒冰的火候,还差了些许。小子,睁好了眼瞧清楚,这才是寒冰。” 他退开一大步,化开长剑,双手捻起诀法来。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 万里无云的天空飘来一些厚重的云儿,一声寒气从远方吹来,众人俱是冻得缩起了脖子。 “嗯?下雪了?”魏无痕感受到鼻尖的一抹凉意,摊开手掌来。 片片雪花飘到掌心,那刺骨的凉意激得他情不自禁打起一个寒噤。 苏紫御怀中的云箬衣看到面前忽而开始大雪纷飞,目光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不,这不是下雪,是他的寒冰之术! 和当年一样,一模一样的寒冰之术! 但见雪花飞扬,转瞬间六月天变作了腊月。大地银装素裹,百里内不见一片颜色。 “你的术法,怎生倒退了?”水泽空扬眉。 “小子,本座这是分身。”公子依淡淡睨了一眼前者。 水泽空:“……”一时只顾着灭他气势,竟是忘了他这只是一道分身。 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雪,这越刮越大的风,水泽空忽而有些恍惚起来。 当年,玉儿死在他的怀中时,应该很冷很冷罢。 “怎么,他都要发威了,还不打算跑?”身着星辰长袍的公子挑眉问道,那本就低沉的声音忽而越发低了下去,“还是说,你们想再尝尝,当年的那一幕啊?” 魏无痕和苏紫御浑身一抖,彼此相识之后,眼疾手快间收起长剑,一个拉住水泽空,一个抱紧云箬衣,施展秘术,迅速离了开去。 “公子依,你欠我的,你欠那一场战斗中死去的人的,总有一天,我水泽空发誓,我会倾数讨回来!” 水泽空回神后,发觉自己被魏无痕拉走,只是微微恼了一下,便也作罢。他看着伫立在那,身形越来越小的公子依,眉间那暴戾的杀意始终不曾减去半分。 “大师,为何不将他们赶尽杀绝?”汤泉错愕,嚷嚷着上前问道。 “就是啊大师,他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再来的!”汤成亦是不解。 只是奈何他二人话音适才落下,便发觉自己脖颈上一凉。 再而后,这二人便倒地,任由鲜血流淌而绝了气息。 “本座最烦蝇虫叫唤。”收起指尖,星辰长袍的公子砸吧一声嘴,“不过话说回来,依施展术法变出这冰天雪地,只是为了给那些毛头小子瞧的?” “他们,污辱了对寒冰之道的理解。”公子依看着四方的冰天雪地,猩红的眼里多了一抹怔忡,那喑哑的声音也难得缓和下来,“真正的冰天雪地,是在转瞬之间,便能叫凡界从炎炎烈夏,化作凛冽寒冬。” “啧,还是忘不掉他啊。”公子哥儿吹了一记口哨。 “你忘得掉么,混沌?”公子依斜眼,看了一眼前者。 被称为混沌的公子哥儿愣愣,旋即抿唇。 福伯在长安城主门口焦急地等着,时不时走动来走东去。 “少主回来了!” 一个眼尖的小厮瞥见那远远而来的白衣,顿时眸光一亮,高声大喊道。 众人俱是面色一喜,抬眸看了过去。 旋即便愣住了。 他那满身白衣在去时是一尘不染的,而归来时便似是在染料缸子里泡过了一般,红的妖冶而吓人。 “公子,您和云姑娘,还有两位公子可是无碍?”福伯见苏紫御大横抱着云箬衣,连忙上前作揖问道。 “无妨。只是曦儿有些受惊了,我带她回苏府。回去唤婢女过来为她沐浴更衣,叫她好生歇着。”苏紫御看着怀中被自己点了睡穴的云箬衣,眼中滑过一抹心疼,声音不自觉轻了一些, “福伯,将我手中的五成影卫调动出来,保护曦儿。如果接下来到大婚,她还有什么差池的话,我要他们全部陪葬。” 说到此处,苏紫御的眼中滑过一抹极快的杀意与冰冷。 他性子温雅随和,却并不代表他便是一只软柿子任人揉捏。 谁人欺负了他在意的人,那么他便一定要叫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来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 福伯惊了惊,作揖应下后,看着苏紫御上了马车,朝苏府的方向离去,忽而感慨起来。 “这般个模样,可颇似是昔年老爷对夫人呢。若夫人还在的话,看见公子娶了妻,必定也能安享晚年罢。” 只是可惜啊,夫人去的太早了。 </br> </br> 第190章 衙门惊变(1) 休息了一日,洛歌的灵力回复了些许,便应了杜清元的邀请,上衙门提审徐贞。 在徐贞被带上堂之前,洛歌坐在次座之上,如是问道:“杜大人,当日你可知,那徐贞缘何要纵火将你城主府灭门绝户?” “大抵,是因着我那见件灵物罢。”杜清元叹了口气,娓娓道出其中原因。 原来,杜清元在长安城走水那日,遇到了化作黑衣盗贼的徐贞。而徐贞入城主府盗窃,便是听闻了杜清元那件即将献给苏紫御,当做大婚之礼的灵物。 “我派人寻了许久,才寻来那么一枚灵元果。那可是青阶的至宝呢,在我得到它的当日,为防万一,我日日将它带着。哪料府中出了多嘴的人,将这消息泄露了出去,便引来了不轨之人。”杜清元一想起从府中被拉出来的那些个烧焦的尸首,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地闭起眼来。 那徐贞打昏了自己,从他的纳戒里摸出那灵元果便离了开去,去时竟为杀人灭口,纵火烧了他一家老少,还烧死了世家的子弟。 那两个小丫头,都还不曾及笄,便如此丧命其中了。 洛歌闻言,同身旁的祁酒相互看看,彼此缄默。 灵元果身为青阶灵物,自是有原因的。 它能吸纳万物之灵气,帮助修炼到地阶之境的人族修真者在此境界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哪怕最后到了灵神之境的九重天大圆满境界,渡劫为天阶时也能提升三成机会。 这般宝物,也难怪徐贞会起了贪念了。 “洛姑娘,今儿二审徐贞,不知姑娘可有何妙招,叫那厮吐口?”长安郡守苏长宁坐在洛歌对面,察觉洛歌气息不大稳定,先是作揖问了来意,而后又问,“洛姑娘身子可还无碍?” “无妨。”洛歌摇摇头,方才要掐指算那徐贞来头,便被一只稚嫩的手给阻住了。 “姐姐,我来。”洛天微微一笑,伸手拂过眉心的那道图腾。 但见图腾一亮,变做个眼睛。眼睛呈现一道蓝光,光晕闪闪便消失了。 洛天收起第三目,俯首作揖道:“姐姐可还记得,先前诛杀通天教子秦月时,碰到的那位捕头徐忠徐大人?” “嗯,记得。”洛歌颔首,忽而一愣。 徐忠……徐贞? 忠贞? “他是徐捕头的养子。十数年前因贪财好色被自己的养父亲手送入狱中。徐贞认为徐忠是对自己憎恨到了极点,才叫他这般落面子锒铛入狱的。” 洛天顿了顿,又道,“于是在入狱的当夜,他杀了自幼一起长大的看守的捕快,越狱后入了阐教,专做邪门歪道的勾当。” “可是他并不知道,徐捕头为他取了这名,便是给予了厚望。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曾幡然悔悟。”洛歌叹了口气,倏而咳嗽起来。 祁酒伸手为她抚背顺气,待她缓和下来后祭出一件斗篷披了上去。 “苏苏的身子骨凉,且须得注意着些。”祁酒一边为洛歌系着衿带儿,一边叮嘱。 “啧,云凡君,怎生先前不见你待臭丫头这般好啊?”水泽空斜靠在衙门口的柱子上,咂嘴揶揄。 祁酒手上动作顿了顿,而后复又起。 龙不离和洛天相视一眼,彼此领会心意,便也缄默。 “大人,传犯人罢。”站在观众位上的苏长安瞥见洛歌这般模样,略微诧异后晓得她是那日布雨救火,灵力耗竭还不曾回复过来,便朝着正座上的杜清元作揖道。 “嗯,传徐贞入堂。”杜清元淡淡开口。 “传犯人徐贞入堂!”一个捕快高喊一声。 “威武——” 堂上捕快震动木棍,目光严肃恭谨。 徐贞被两个压到大堂时,那被藤蔓束缚着动弹不得的模样看乐了水泽空。 “这不是粽子么?”水泽空勾唇笑了起来。 魏无痕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围观众人哄笑,惹得徐贞满脸涨红。 “都给老子闭嘴!”徐贞狠狠瞪着他们。 “哟,我好怕啊。”水泽空嗤笑。 “公堂之上,保持肃静!”姬无尘站在徐贞旁头,目光冰冷的没有一抹温度。 他的旁头,站着目光同样冰冷地萧景瑜。 就是这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个邪教教子,害死了他们最最疼爱的妹妹。 那么小的人儿,都还不曾及笄婚配,都还不曾踏足凡界游历,就这么死在了这场火之中。 这个人,当真可恨,当真该杀! 若非此时此刻还保持着清醒,姬无尘觉着自己是要提着剑冲上去将他项上人头斩落,以他鲜血悼念澄儿亡魂了。 “洛姑娘,看你的了。”杜清元压下心头剧痛,传音入密道。 洛歌颔首,对着轩辕云景招了招手:“阿景,你过来。” 轩辕云景依言,作揖上前。 众人洛歌在他耳畔低语几句,他便离了开去,只不多时牵了一只大黄狗回来。 徐贞一瞧见这模样憨厚的大黄狗,面上的不屑立刻敛起,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慌张。 “你,你要干什么?快,快叫它滚,快叫它滚!”见轩辕云景牵着大黄狗走了上来,徐贞畏畏缩缩地朝后退去,时不时目光惊恐地大声嚷嚷。 洛歌勾了勾唇。 看来小天算得不错,这厮确是小时候追赶大黄狗不小心踩死了它的狗仔,被大黄狗咬的遍体鳞伤。在徐忠花了半生积蓄将之治好以后,便落下了怕狗的病。 “徐贞,你为何要对城主满门痛下杀手?”见恐吓得差不多了,洛歌目光一厉,大声喝道。 “杜,杜清元他有灵物!我只是,我只是道听途说是以起了贪念,才去城主府偷了他灵物的。至于这火,至于这火——”徐贞见大黄狗停下来了,便缩到一边,眼珠子咕噜儿一转,“我只是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他说了九成真话,至于还有一成,他才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泄密,那些个阐教教子一定不会饶过他的。 “好,那你说,你是听谁说的?”杜清元眯了眯眼,冷声问道。 “是,是,是——”徐贞眼珠子转的飞快,结结巴巴怎般也说不出来。 </br> </br> 第192章 误入魔境(1) “既然你们发现我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男子晓得自己是难逃一死了,干脆冷哼一声。 “杀你太便宜那些冤死的亡魂了。”魏无痕收起龙渊剑,双手念个诀法,招来捆仙绳将之捆住,而后朝着众人俯首作揖, “诸位,在下以无邪教教主魏无痕之名,向诸位讨要这厮。在下必定会严惩,以此告慰那些无辜枉死的怨灵。” 众人一惊,这才察觉这墨衣公子乃是顶尖修真宗门,无邪教教主,亦是落泽双杰的二公子之一——那名声响当当的逍遥君魏无痕。 “既是魏教主所言,我等便依了公子的话罢。”苏长安率先作揖开口,而后离了开去。 众人俱是离去,只留下水泽空。 “逍遥君,这么一个战斗力低下的垃圾你要他干嘛?”水泽空伸手戳了戳被魏无痕捆起来的男子,满脸嫌弃地问。 “你说谁垃圾?”男子狠狠瞪着前者。 “啧,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么?说的就是你,元婴之境也敢过来放肆,还用秘术逃跑,丢不丢人啊你!”水泽空翻起个眼皮子。 魏无痕看着男子抿起唇角,一副戳到了心事,从而恼羞成怒的模样,忽而勾唇痞痞笑了起来:“阿泽,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了。” “愿闻其详。”水泽空挑眉。 “他既然贪,那就让他贪个够。”魏无痕祭出一粒丹药,掰开男子的嘴迫使他吞咽了下去。 男子刚开始还剧烈挣扎着,后头药效上来了,那目光逐渐涣散,却并非真正的涣散。 迷恋中带着疯狂,疯狂里带着恐惧,恐惧里带着绝望。 “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逍遥君,小子佩服,甘拜下风!”水泽空抱拳作揖。 “这是老儿给我的毒药,说是甚么可以叫人在幻境中同时得到且失去,再而后时时刻刻被死亡逼迫着。到后头,那些服用此药的人,俱是不堪忍受折磨,咬舌自尽了貌似。”魏无痕缓缓摸索起下巴。 二人相互打趣得起劲,城里的君十一突而御马过来。 “主子,洛姑娘被羌棣劫走了!”君十一俯首作揖,语气有一丝颤抖。 “羌棣?他怎么会在长安城?云凡君不是在臭丫头身边么?”水泽空一愣。 “羌棣掳走洛姑娘说是借用。祁公子是在洛姑娘身旁。当时他要上前解救时,羌棣放下狠话说若祁公子再上前一步,他便将洛姑娘碎尸万段。”君十一说到此处,便噤了声儿。 水泽空同魏无痕相互看了一眼。 这件事非同小可。 羌棣那厮他是晓得的,这厮素来说到做到,若心情不好了,或许真的会将臭丫头碎尸万段。水泽空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小丫头灵力还不曾回复,这般情况,断不可能自己逃脱。阿泽,先回去再商议罢。”魏无痕提议。 二人颔首,共乘一骑离了开去。 君十一看着二人扬尘而去的背影,默默提着目光溃散的男子,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却说轩辕云景几人回去之后,听闻洛歌被劫走一事,那面色瞬时便难看了起来。 “云凡兄不是在的么,为何会留不住姐姐?”洛天握住拳头,眼里盛满了担忧。 “当时那劳什子羌棣,说甚么若是祁公子上前一步,他便将洛姑娘碎尸万段。祁公子迫于无奈,适才止了步子的。”酒楼大厅内,一个捕快看了一眼旁头那静静擦拭长琴的紫衣公子,心头亦是盛满了担忧。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相互一望,彼此的心俱是沉了下来。 先前洛歌曾经算过,羌棣乃是蛇族的妖尊,生性冷血残忍,且行事果断狠辣。若是他说要将洛歌碎尸万段,那必定是做得出来的。 也幸好云凡兄不曾踏前一步,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那他可曾说了,洛姐姐几时回来?”龙不离问。 祁酒擦拭长琴的动作顿了顿。 “他说,全凭他心情。”缓缓吸了一口气,祁酒抬起眼皮子,温润的目光在转瞬之间变得冰冷无比。 站在他身侧的祁灼瞥见前者这副模样,身子一抖,瞳仁一缩。 王兄—— 龙不离察觉到祁酒那一身的冰冷,先是愣了愣,而后沉默下来。 “那我们可以去找洛洛啊。”婺秋突而开口。 “他是妖族,他隐匿了气息,我们谁也找不到。”祁灼缓缓摇头,脑海里却是浮现起离螭的身形来。 若是离螭哥哥在的话,那么他一定有办法找到苏苏。 “也怪我,若我修为再高一些,当时再警惕一些的话,便能护住苏苏,不叫她被羌棣劫走了。”祁酒冰冷的眸中泄露的担忧与自责,是那般明显。 “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洛天定定看着此时的他,指了指眉心的那道图腾,目光微微一深,“它在告诉我说,姐姐,一定不会出事的。” 龙不离先是对祁灼和婺秋传音入密几句,而后看着祁酒,对他传音入密几句。 祁酒愣愣,眸中冰冷退却,温润淡漠复返。 “都散了罢,回去修炼着,若怠慢了修行,姐姐回来是要责备的。”龙不离又看向轩辕云景与洛天。 二人颔首,俱是转身离开。 众人陆陆续续离去,刚折回来的水泽空与魏无痕也被祁灼和婺秋推了出去。 一时间,场内只剩龙不离和祁酒。 “此魂非彼魂,故人非故人。”龙不离站在祁酒身前,看着他手上的那把琴,缓缓道出心中疑惑,“你明明便是,为何不告诉洛姐姐?” “如果我告诉她了,那么他怎么办?魂飞魄散么?”祁酒缓缓抬起眼皮子,那眼底的冰冷又折了回来。 龙不离蓦然一愣。 是啊,他怎么办呢—— “那——你是何时——” “在她带着灵珠的气息靠近我时,我便已经知道是她回来了。也是那个时候——”祁酒并不言尽,只是眸中泄出一缕深意。 龙不离心知肚明,微微点头,遮掩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羡慕,而后俯首作揖:“云凡兄,不离便先去修行了。” 祁酒目送他离去,低头看着怀中长琴,冰冷与温润在眉下眼中交错纵横。 “苏苏——”“他回来了——” 冰冷与温润的声音,同时响起。 而后归作一片静寂。 </br> </br> 第193章 误入魔境(2) 这厢,洛歌被羌棣劫走之后,被一掌打昏带到了一片山崖旁头。 待她醒来时,发觉羌棣正盯着自己,两手撑着下巴,似是在思索甚么事情。 “你把我劫走,意在何为?”洛歌轻轻出口。 羌棣似是被惊到了一般,先是愣愣,而后凑到洛歌身前,勾唇一笑:“小美人儿,老子我知道你是那姬云苏的转世。你身怀十二灵珠,将你的那火灵珠借我使使。” 洛歌挑眉,反手祭出火灵珠,递了过去。 羌棣接过火灵珠,却发觉这珠子色泽暗沉,不见一丝光辉,不由得怒而抬头,瞪着洛歌:“你耍我?” “我没有耍你,这确是火灵珠。”洛歌摇头。 羌棣嗤笑,将灵珠丢了回去:“一颗色泽暗沉,不见一丝灵力的破珠子,也能叫做火灵珠?你当老子是黄口小儿么?” “以我这般年纪看你,同那黄口小儿差不多。”收起火灵珠,洛歌沉吟,眉间确是挂起一抹嘲笑来。 “火灵珠在哪?”不愿做过多的口舌之争,羌棣眯了眯眼,倏然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爝西爝西——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这么好的字,用在你身上,可真是糟蹋了。”洛歌倒是不曾被他的气势所逼迫,只是轻笑,“我灵力耗竭,我的武器又怎会熠熠生辉?” 羌棣一怔。 灵力耗竭? “昨儿长安城失火,我用那灵珠布雨救了火,是以灵力耗竭。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我这火灵珠作甚?”洛歌抚了抚腰间,见玉佩还在,便暗中借着玉佩回复起灵力来。 “昨儿我在此处遇到了一只极其稀罕的火灵根妖兽,便想借你的灵珠使上一使。那厮说你在长安城,我便进去一打听——啧啧,小美人儿现在名声可是响当当。” 羌棣双手抱胸,“只是现在你也没用了,方才我察觉到那妖兽的气息在山崖子底下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那便意味着,这妖兽若非凭空不见,便是被人抹除了。 “你堂堂蛇族之尊,会缺那一颗火灵根的内丹么?”洛歌昂首,玩味地瞅着他。 “那妖兽的修为堪比天阶——”羌棣还不曾说罢,忽而祭出弑神枪,转身朝前猛地一挑。 但见一面色灰白,身形早已腐烂的鬼兵被他挑到半空,狠狠地朝地上摔了过去。 洛歌站起身子,面上玩味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原来四方阴气大作,不知从何处跑来许多没了意识,身形俱是已经腐烂的鬼兵,阴阳怪调地嗷叫着朝这边颤巍巍走过来。 “我想那妖兽并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这些鬼兵的盘中餐。”洛歌眯了眯眼。 现在她的灵力只回复了一成不到,若想打退这些鬼兵的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为今之计,只有—— 洛歌倏然一步跨出,朝着山崖跳了下去。 羌棣见鬼兵越聚越多,又瞥见洛歌此举,愣愣后舔起唇角邪魅一笑:“小美人儿倒是果断。” 便收了弑神枪,纵身一跃,紧随其后跳下了山崖。 急速下坠间,洛歌头晕的厉害。在她的神识开始恍惚的时候,木灵珠飘了出来,散着阵阵柔和的光辉。 “噌!” 一条藤蔓拔地而起,飞速生长,稳稳地接住了洛歌和她身旁的羌棣。 只奈何那藤蔓还不曾带着二人落地,便开始发出一阵剧烈而异样的摇晃。 “下面是魔族幻境,藤蔓受了魔气侵蚀,要撑不住了!”洛歌紧紧攥着木灵珠,面上带着严肃的冷凝之色。 “上头不是鬼兵么?怎生来的魔族?”羌棣有些始料不及,忽而意识到甚么,危险地眯起凤眼来,“小美人儿,你不是说灵力耗竭了么?” “木灵珠是我的本源灵珠,除非我死了它才会彻底丧失灵性。而且,我说灵力耗竭,却也不曾说我的灵珠不会自身蕴含灵性。”洛歌睨了他一眼,低头看着下方开始崩塌的藤蔓,忽而站起来借着藤蔓朝下跃去。 羌棣抽搐了一番嘴角,亦是站起身子。 而后他晓得洛歌为何要这般迅速地离开藤蔓了。 那底处不知从何时开始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火焰迅速吞噬着藤蔓。 “魔族之火?”羌棣挑眉,纵身一跃落到地上,看着适才落地的洛歌在那头喘气,不由鄙夷,“小美人儿不行啊。” “与你有干系?”洛歌瞥了他一眼,而后四下打量起来。 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她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若说上头是阴气缭绕,那么此处便是魔气遍布。 黑漆漆,阴森森,那雾儿还浓,甚是可怖! 若非此处尚且有那火光,只怕这整片魔境,都是一片墨色了。 “上面的鬼兵是被你的妖气吸引过来的,这里的魔境,却似已经被创造许久了。”洛歌蹲下身子,借着藤蔓燃烧产生的火光,伸手捻起地上的一缕尘土来。 随后又站起来,看向面前眼瞳泛着幽幽绿芒的羌棣:“借你灵力,算个卦。” “在这里算卦?只怕是卦象不曾出来,小美人儿你便要被这魔气侵蚀了罢?”羌棣挑眉。 妖魔鬼怪同是邪道,他是蛇妖,自是无碍的。只是洛歌是凡胎肉体,且还是正道,这魔气必定会对她的神识造成不小的损害。 “我有灵珠护体,这魔气暂时侵蚀不了我的神识。还有,我且提醒你一件事。这魔境存在了至少有上万年,其魔气威力甚是恐怖。若我不算卦得知这魔境的来历以及出路,只怕不出五日,不只是我,连你也必定暴毙其中。”洛歌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 羌棣眼皮子抖了抖。 且不说这小美人儿几分真假,他决计不能死在这劳什子鬼地方。 “呵,老子死了也会拉着你陪葬!”翻个眼皮子,羌棣粗鲁地抓起洛歌的手,为她渡了一成木灵力进去。 “多谢。”洛歌的神识清晰了些,立刻低头抓起一根枯朽的树枝,借这尘土迅速推演起来。 “啧,真是可笑。一个正道里头被万世推崇,尊敬爱戴的创世神,竟会对一个妖魔出口言谢。稀奇,稀奇啊。”羌棣抱胸,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歌算卦,边逮着空子逞口舌之快。 </br> </br> 第194章 一舞倾城(1) “若你想早些出去的话,便给姑奶奶我闭紧了嘴。”洛歌继续推演着卦象,只是声音稍稍不耐烦了些。 羌棣心头一怒,方要发作。 却又猛地记起来此时他二人勉强算是同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便默默吸了口气,将那幽幽绿绿的蛇眸投向远方。 洛歌推演好卦象,抬手摘下斗笠收入灵虚界,祭出面具戴着,而后一手拂过眼睛。 一道轻微的蓝光从眼中浮现,洛歌看清这卦象后,却是缄默了起来。 原来,在十万年以前,一魔族的贵公子哥儿爱上了东秦的一位公主。 公主亦是对那魔族公子哥儿芳心暗许。 只是人魔殊途,他二人私定终身后,被两族的人发现了。魔族长老派了魔兵,将这公主斩杀在长安城附近的山中。 而东秦皇族,亦是联合紫元门等修真人士,将那魔族公子哥儿逼迫到这公主丧命的地方,要将他打得魂飞魄散。 公子哥儿悲愤欲绝,拼了最后的全力轰杀那些人族,随后便倒在了公主的尸首前。 在公子哥儿身形消散时,他身上的怨念随着魔气扩散,逐渐演化成了今日这般壮大的魔境。 “怎么,还没算出来?莫不成,你是在借着老子的灵力故弄玄虚?”羌棣挑眉。 洛歌沉默一瞬,将方才算到的前尘之事尽数讲了出来。 羌棣怔了怔,下意识问道:“那如何出去?” “当年那魔族公子哥儿之所以会爱上这位东秦的公主,是因为在满月时,她乘风起舞。用一袭红衣,一支舞,博得了这位傲睨四方的公子哥儿的欢心。”洛歌吸了一口气,目光里带着十分的怪异,“若想出去,须得在满月之日,于那公子哥儿的尸身前,圆了他的心愿。” “何愿?” “人非旧人,亦非旧模样。只需圆了他那遗憾,我们不经意闯进来的这道魔境,便会消散于天地间了。” “少给老子拐弯抹角,直接点!”羌棣眯了眯眼,甚是不耐烦地瞪着洛歌。 “需要一人在他面前,模仿公主舞上一曲便可。若他满意了,则幻境消散,还可能得到机缘;若他不满意,我们都会化成这魔境里的魔气,陪他用另一副模样永生。” “若你想说叫老子跳舞,那么老子现在就和你玉石俱焚。”察觉到洛歌不善的目光,羌棣立刻猜到了她的念头。于是额角青筋暴露,杀意于蛇眸中顿生。 洛歌咳嗽一声。 这魔境是有灵性的,用树叶造人来舞动必定会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她还真想叫这厮舞上一曲来着。 既然他不愿,那么便只有自己来了。 “羌棣,我以姬云苏之名,和你商量一件事。”敛起复杂的思绪,洛歌定定看着羌棣。 幽幽蛇眸里倒映着那半边金龙面具,羌棣不自觉想起了前世所看到的一幅画卷。 画中姬云苏一身红衣,脚踏祥云,率领神族大军奋勇诛杀敌军,那英姿飒爽,眉眼桀骜的模样,至今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画像了。 那会儿她还并不曾认识祁酒,那会儿她还穿着她最爱的红衣呢。 “你说。”回了神,羌棣淡淡开口,眉间染上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异样。 “我们暂且放下恩怨,联手出了这魔境再说。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前世身为蛇族妖神的你,一手长箫吹得不错。你且先听着我接下来吹奏的这一支曲儿,且不可有一点差错。”洛歌也不忸怩,开门见山,直接道出心中目的。 羌棣沉吟片刻。 若是不答应联手的话,或许还真有可能死在这里头。 该死的,他还没有完成他的大业呢,他堂堂一代妖尊,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好,老子答应你。若小美人儿你胆敢骗我——”羌棣的凤眸里凝聚出一抹冷意,反手朝着旁头拍出一掌。 一时间,魔气混乱,尘埃飞扬! 而洛歌,则是感受到了他地阶灵神之境大圆满的灵魂威压。 她的眼皮子抖了抖,错愕于羌棣的修真天赋。 貌似先前最初见到他,修为同自己差不多来着。 “很惊讶么?老子上一世乃是一代妖神,被你打的神魂聚散,修为俱是封印了。若非靠着蛇族秘宝遗留了一口气,老子现在何故转世,一步一步地解开封印,苟延残喘,还要寄人篱下?!”羌棣一想起前世那一幕,便恨得牙痒痒。看着洛歌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不就是吹箫么,你快些!” 洛歌咳嗽一声。 她忽而想起来,上一世将嬴夕打的几乎魂飞魄散的人——妖,就是羌棣的前生,蛇族妖神。 “好,那你看好了。” 反手祭出木灵珠,叫它幻化成一柄长箫。脑海里回忆着先前在卦象里头看到的前尘,洛歌闭上眼慢慢抚奏起来。 悠扬婉转的箫声蓦然飘荡开去,转瞬便在四方蔓延。 夜色戚戚,魔气重重,雾霭沉沉,却难掩这清越的箫声。 羌棣方初始听着,直觉索然无味,平淡齐齐,以至于鄙夷地撇起唇角来:“小美人儿的箫声,也不过如此了。” 可渐渐地,他缓缓住了口。 那箫声由最开始的意境平淡,逐渐转变得清晰起来。 似乎是在转瞬之间,便有人揭开了那岁月的轻纱,叫后来者看到了昔年尘封于此的往事。 恍恍惚惚间,羌棣似是瞧见一墨红长袍的俊美公子在圆月之下临风吹箫,又见一红衣女子闻见箫声,兴致上来,紧随其后乘风而舞。 女子水袖翩翩,面上含羞,羞中却又酝酿起了遇见良缘的喜悦。但见她身姿曼妙,在月下的一颦一动,都似是画里出来的飞天仙子一般,惹得人惊羡。 公子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女子,这一刻,这一世,他都不曾再移开过了眼。 彼时,箫声忽而转了势头,变得悲怆凄凉起来。 而沉浸意境的羌棣,所看到的画面也倏然变了。 那鲜血淋漓的画面,那公子哥儿倒在人族修真者手里头的那一刻,羌棣都忍不住啧啧一叹。 只道是人魔殊途,怎会修成正果,怎会容天地接纳! </br> </br> 第195章 一舞倾城(2) 待到箫声落下,洛歌缓缓睁开眼,望向羌棣。 “记住了么?”她收起长箫。 “嗯。”羌棣挑眉,“所以,那魔族尸首的藏身地现于何处?”这魔境已经过去了许久,原先的地儿都随着时景变迁了。 “随我来。” 洛歌试着捻动移步幻影的诀法,发觉尚可使出来,便暗中念了诀法,只一刹便离了开去。 “小美人儿口角不老实,明明是可以施展灵力的。只是,速度也太过慢了些。”羌棣嗤笑,一步跨出便跟上了洛歌。 二人兜兜转转一阵,在羌棣面露不耐时,洛歌终于顿下了脚步。 但见前方一阵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缭绕。魔气之间,隐隐约约可见一具被诡异白丝覆盖的尸首。尸首历经数万年,早已成了皑皑白骨。 唯一惊奇的是,这尸首还保持着死时的动作——他盘膝而坐,手执长箫,目光看着前方。 “他在回忆,他和那位公主初见时的画面。他想着死后还能与公主团聚,殊不知自己的灵魂和怨气结合,早已融进东秦的这一隅疆土之中,再无法投胎转世。”洛歌轻叹一口气,看看羌棣,“你的箫呢?” 羌棣伸手祭出一支白玉箫,凑至唇畔,回想着方才洛歌吹的那只曲儿,默默抚奏起来。 只奈何他方才吐出一个音节儿,那死气沉沉的尸首便发出了惊人的变动。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那尸首蓦然碾碎手中长箫,站起来挣脱满身白丝,空洞的眼眶里多了两道腥红的光亮。 他一步一步僵硬地踏着,口中咕噜咕噜,似在说甚么话一般。 “小美人儿,你听得懂么?”羌棣愣愣,顿下吹箫的动作。 “他……在说,你别侮辱他的箫声。”洛歌咳嗽一声,低头遮掩那勾起来的唇角。 羌棣:“……” 额角暴起一道青筋,唇畔隐隐抽搐起来。 他堂堂一代妖尊,竟是被一具死了不知多久的老骨头给鄙视了? “好,那你再抚奏一遍,老子听着便是。还有,这尸骨怎般叫他坐回去,老子看着嫌恶心!”羌棣万分嫌弃地退开一大步,厌恶的目光直射那尸首。 他反手挥出一掌,掌风拂过尸首,却是兀自穿了过去。而尸首无视了掌风,朝着羌棣走来,那目光越发凶狠不善。 “我说妖尊啊,你这是被魔气侵蚀了,还是脑瓜在关键时候碰上驴儿被踢了?”洛歌云淡风轻地祭出木灵珠,叫它化作长箫,而后开口,“闭上眼睛,再睁开来。” 晓得某人是在拐着弯骂自己,羌棣逞不来口舌之快,于是心头憋着怒火,将信将疑地闭眼而后睁开。 那尸首已然不见了。 换句话而言,它尚在原来的位子,好好端坐哩! “他纯粹只是吓唬你罢了。他历经数万年,神识灵魂早已与怨气融为一体。且因着身在凡界,魔气无法得到补充,是以日渐消散,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他要撑住这幻境,他还要惩罚那些擅闯幻境的人,哪来多余的气力同你斗法?”见羌棣不解,洛歌摇摇头道出其中原委,“我再抚奏一遍,你且好生听着。” 将长箫递至唇畔,她闭上眼缓缓吹奏起来。 怪异的是,这次尸首并不曾站起来。 羌棣心头惊奇着,在洛歌一曲尽后奏起长箫来。只是刚吹奏出一个音节儿,那尸首便又有了异动。 但见他嗷嗷叫着,似乎还是在嘲讽一般。 如此反复好几次,某位蛇族妖尊终于失去了那仅有的耐性。 “既是小美人儿吹奏的好,那么小美人儿来吹这长箫罢。”羌棣冷哼一声,长袖一拂,幽幽蛇眸里涌出了蛇族的暴躁与怒气。 “好,我来吹箫,你来舞。届时弄不好,一起奔赴黄泉便是了。”洛歌微微一笑。 羌棣:“……” “不就是沉着性子来么?老子就不信他能咬死老子!” 羌棣闭起眼,回忆起洛歌方才的箫声,深吸一口气,缓缓抚奏起来。 而这次,尸首并不曾站起来。 洛歌目中波光潋滟。 他认真了,那么—— 该到她了。 洛歌打个响指,叫木灵珠幻化成一件大红霓裳羽衣的模样。 看着这件漂浮在面前的衣裳,洛歌有短暂的失神。 哪怕是完成了大业,大概也不会再着这心爱的红衣了。 因为,心悦君兮啊。 洛歌一步跨出,任由红衣披身。 再抬手打个响指,捻来一缕清风,吹散了这一隅的魔气与浓雾。于是月光便透过云层,轻轻浅浅地铺洒下来。 顺着这曲调,洛歌乘风而舞。 彼时,那尸首忽而起了变化。但见无数荧光飞来,围着尸首飞速打转儿,以肉眼可见之势将之包裹了起来。 待到荧光散去,只见尸首变做个身着墨红长袍的俊美公子哥儿。公子哥儿手执长箫,单手撑着下巴,直直看着那一袭红衣。猩红的眼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如月光一般的温柔与眷恋。 羌棣听闻异动,睁眼瞥见墨红长袍的公子哥儿定定瞧着某个方向,愣愣后随着那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那箫声便险些出了差错。 月光偏爱这一隅,斜斜照映下来,追随着那红衣少女。少女乘风而舞,月下那半边金龙面具,显得尤为惹人眼。 面具遮掩了她一大半绝世青涩的容颜,叫人看着深觉惋惜。 饶是如此,她仍以红唇顾盼,眉眼慵懒为笔;她仍以倾世红衣,曼妙舞姿为纸,在悄无声息中勾勒,绘出了一幅叫人看过后舍不得眨眼的画卷。 此时此刻,但见少女唇畔浅浅勾勒,为这画卷添上了最后的点睛之笔。 红如雪中寒梅;所谓红如烈日骄阳! 满身傲骨嶙峋,却也不失温柔。 所谓一舞倾人城,一笑倾人国大抵也莫过如此了罢。 “羌棣,你的箫声,有些变调子了。” 空灵而稚嫩的声音传音入密,一下子唤回了羌棣的神识。 羌棣默默地看着那乘风而舞,红衣飘飘的少女,幽幽蛇眸里突而腾起了一抹他自己未曾发觉到的光亮。 而那光亮的背后,是融开了冰山的暖阳。 </br> </br> 第196章 平安归来 一曲尽,墨红长袍的公子哥儿泪珠滚满眼眶。 “当年,她也是这般,用一袭红衣,月下乘风而舞,博走了我所有的心思。”他低低叹了一口气,眼中浮现出一抹释然, “我以为这十万年来,没人能够叫我再念起她,而我也会如此这般消散在天地间。可是,在你的身上,我却又看到了她的影子。” 洛歌化开红衣,对着公子哥儿遥遥一拜:“我等不求机缘,但求公子遵守诺言,务必送我二人出去。” “我虽为魔族,却也是一诺千金的。我的神识融在了这幻境中,本该随着时光一起泯灭的。可我怨念太过偏执,是以苟延残喘十万年。”他微微一笑,伸手将那长箫掷了出去,“你的机缘,我不会少你。” 洛歌伸手接住那长箫,发觉它变成了一片古老的树叶。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洛歌低头,喃喃道,“大椿叶啊——” 椿去湫来,他二人便似这椿湫一般,之间隔着如同夏一般的种族,永不会到一起。 这是她的机缘,这也是能炼制九转启情丹的药草其一。 “把眼睛闭起来,你二人便出去了。从此之后,再无此方魔境。小姑娘,多谢你,叫我在最后还能够看到她。” 公子哥儿言罢,身形便变回了原来的白骨模样,随着一阵风儿散了开去。 四方忽而开始剧烈地摇晃。 二人赶紧闭起了眼。 待到再睁开时,却是已然回到了先前的山崖边。 而那些鬼兵,也早已不知被谁打成了齑粉,只依稀在地上还曾看到一些打斗的痕迹。 洛歌蓦然发觉,出了幻境之后,她的灵力竟是回复到了圆满。 她晓得那是那位公子哥儿的手笔,心里头难免感慨起来。 天地生灵分阴阳,世间万族分善恶。 “嘁,落了幻境,一个好处也没捞着。”羌棣收起长箫,目光落在洛歌身上,眸中弯弯月牙儿多了一抹笑。 不过,能目睹小美人儿那一舞倾城,却也是不错的。 “小美人儿,可需我送你啊?”羌棣咧嘴一笑,笑容邪魅。 “若你送我回去,你确定待在长安城的各宗门世家子弟,会放过你这妖族?”洛歌挑眉。 羌棣闻言,立刻不屑地嗤笑一声:“这长安城内,能动的了老子的年青一代的子弟,除了你,老子倒还不曾怕过谁。趁现在老子心情好,赶紧地滚!” “羌棣,你本心不坏,为何要暗中勾结邪教,残害正道生灵?”洛歌缓缓沉了眉眼,颇是认真地瞧着他。 “老子是妖尊,杀不杀人与你有何干系?”羌棣昂起下巴,目光倨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洛歌摇摇头,目光再度深了一些,“这百年来,你为何要用残暴和杀戮来遮掩你的心?” 她的灵力回复到圆满后,神识也清晰了起来。 方才算了算,她只隐隐晓得羌棣原先并非此般暴虐无道的模样。 羌棣的目光抖了抖。 “快滚!”羌棣反手一掌朝地面拍了出去,而后纵身一跃,身形迅速消失在了原处。 吃了一身尘埃的洛歌:“……” 拍拍尘土,洛歌随和的目光里溢出一抹异样。 羌棣……羌爝西,没了她之后,现在你这般模样,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罢。 唔,现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赶快回长安城。已经快两日了,她不能叫他们心里头担忧着。 一念及此,洛歌抬手捻来一根树枝,一步跨出,便是施展了御空之术迅速离了开去。 庭院小亭内,祁酒和水泽空博弈得入神。 忽而察觉到甚么一般,祁酒握着白玉棋子的手蓦然一顿。 这股熟悉的灵魂波动,是—— “苏苏——”轻喃一声,祁酒蓦然站起身子,一步跨出离了开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水泽空,和围观的祁灼婺秋。 “云凡君走得那么急作甚?”水泽空面带不解。 “王兄方才说,苏苏——”。祁灼回忆一番,忽而一愣,“苏苏回来了?” 另一处小亭里打坐修炼的轩辕云景和洛天二人听闻此言,蓦然睁开了眼。 而庭院里修炼龙凤剑法的龙不离闻言,亦是一番错愕,顿下了手中动作。 “洛姐姐回来了——”龙不离轻声念着,下意识便要追上去。 洛天起身过来,一把拉住龙不离,对着他摇了摇头。 “姐姐现在最想见到的,是云凡兄。因为,她得到的机缘和他有关。”洛天如是开口,“我们便莫要去打搅了,等着姐姐和云凡兄回来便是。” 却说长安城门口,祁酒站在楼顶,静静地看着那御空而来的少女。 少女一身黑衣,半边金龙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尤为惹人眼。看到祁酒,少女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惊喜。 “阿酒怎生知道我回来了?”她见祁酒一直盯着自己的面儿看,发觉自己没带斗笠,便祭出一顶斗笠戴了上去,摘下面具纳入灵虚界,适才笑吟吟开口。 “感受到你的灵魂波动了。”祁酒伸手抚了抚洛歌顶上的斗笠,见她并无大碍,灵力饱满,心头担忧褪去,温润的目光里带着一抹歉意,“怪云凡不好,若我修为再高些,我便能强行阻住羌棣了。” 洛歌伸手抱住祁酒,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心里甚是安静。 “阿酒,我带回了你的药材。”松开前者,洛歌反手祭出一片古老的树叶,递给了祁酒,微微一笑起来, “这是大椿叶,大椿树八千年一生叶,八千年一开花,八千年一结果。花果叶,还有那枝干,俱是可以入药的。比起镇元子的人参果,王母的蟠桃儿,倒是要好一些的。” “这是……炼制九转启情丹的药草之一?”祁酒接过叶子,蓦然一怔。 “我说过啊,我是去找机缘的。如今我带着机缘回来了,阿酒不开心么?”洛歌仰头看着他。 祁酒眼中闪烁过复杂之色。 开心是因为感激,而他现在,却是仍旧如先前一般,只品的到七情六欲,而体会不出那种男女情长啊—— </br> </br> 第197章 倾世红衣(1) 洛歌随着祁酒一同客栈的天字号庭院,见众人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姐姐!”洛天一瞬间走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小天乖,姐姐回来了。”洛歌抚了抚洛天的头,目光温和。 “平安回来便好,省的他们都要担心来担心去的。”水泽空叹口气,“怎生不见人这般关心我呢?” “你的那位,不是关心你么?”魏无痕戳了戳他的胳膊肘,揶揄道。 “拜托,箬安现在回百花宗里头闭关修行了,她哪来的闲工夫牵挂我?”水泽空翻翻眼皮子,心头却是念起某位佳人儿来。 云辞熬了冰镇梅子汤过来,瞥见洛歌回来了,便笑着招呼:“苏苏,快来尝尝奴家熬的梅子汤。” “好。”洛歌握紧祁酒的手,随着众人一同聚了过去。 云辞将那一坛梅子汤放在长廊的木栏杆上,盛了好几碗一一递了过去。 洛歌接了一碗递给祁酒:“阿辞的酒酿的好,梅子汤也熬的好。阿酒不尝尝?” “多谢苏苏。”祁酒莞尔,接过那碗优雅地抿了一口。 洛歌接过第二碗,顺着面纱便大口痛饮。 末了亮着眼赞许道:“阿辞的手艺真好,改日教教我,我好给阿酒,小天他们熬梅子汤喝。” “啧,臭丫头都还没过门呢,净惦记着云凡君了。”水泽空喝着梅子汤,却觉着异样的酸。他撇撇嘴,暗中掐了一把魏无痕的胳膊。 魏无痕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侧眸怒瞪水泽空。 “水泽空,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咋的了?你酸了你掐小爷干嘛?你掐自己不香吗?”他传音入密,咬牙切齿开口。 “嗨,掐自己不疼么?掐自己我才是脑子被驴踢了。小爷还就觉着你的肉香了,就掐你咋地?”水泽空微微昂起下巴。 “水泽空!”魏无痕缓缓咬牙,将这三字重重道出口。 “小爷听得到!”水泽空咧嘴。 “我近日有些手痒痒,带你去擂台,咱们好好掐!”魏无痕重重放下瓷碗,拉着水泽空便朝那打擂台走了去。 一脸茫然的水泽空反应过来后,那嬉笑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完了完了,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还麻溜地跳下去了。 众人瞥见这二人,俱是开怀大笑。 “苏苏说笑了,奴家的手艺不过拙技。”云辞福了福身,给轩辕云景递上一碗梅子汤,声音轻轻,“小公子,喝婉梅子汤罢。” “多谢阿辞。”轩辕云景接过时,不小心触到了云辞的柔荑。 二人俱是耳根子一红,却也不曾多言,只迅速看了彼此一眼,迅速又将那目光挪了开去。 这两日以后,听闻洛歌平安归来,苏长安,轩辕云安等宗门修真子弟,亦或皇室子弟俱是送了好些上好的灵药过来,以示安慰。 有的听闻洛歌一众人是在凡尘历练,并不曾加入甚么大门派,是以身上银子少得可怜,便送了成箱的银子过来。 对于此,洛歌只是写了一封书信,谢绝他们的好意,而后便遣了客栈的小厮,将书信连带着那些个灵药银子,通通原数送还。 “那我就好奇了,臭丫头你历练这般久,哪里来的银子?”水泽空面带不解。 “实不相瞒,在我族中,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唯有修真资源才是王道。那些金银铜钱,我娘亲晓得我在凡尘里头修炼,便给我留了好些在灵虚界里头。唔——”洛歌沉吟一番,“倒也不多,折合成万两银票,便也就长安城这般大罢。” 水泽空:“……” 众人:“……” 长安城乃是东秦的第二大城,其面积广阔,令往来游客叹为观止。 他们不知道苏苏在炫富,他们不知道。 嗯,不知道。 “诶,不过话说回来,洛洛你——”不是姬云苏么?听祁灼说过洛歌之事后的婺秋闻言,蓦然一愣。 “是洛歌。”祁灼暗中推了推婺秋,阻断了她并不曾说罢的话。 婺秋见祁灼使了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再开口,便立刻噤了声儿。 晓得洛歌乃是姬云苏的人俱是缄默。 长安城现在各路群雄遍布,人多口杂。若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么势必便会被有心之人广为流传。 如此一来,洛歌便要陷入一重又一重的麻烦与杀机了。 却说众人齐聚,修炼数日,偶或围聚肆意饮酒畅谈。 一眨眼,便是到了六月下旬五日。 这日清早,洛歌早早地起身,叫醒轩辕云景等人,去了荒郊修行御空之术,顺带考验起他们的剑法来。 “阿景,你的剑法还欠了一些火候,这一剑刺出的时候,要快准狠,不可优柔寡断!”洛歌觉着戴斗笠教导麻烦,便去了斗笠,换上半边金龙面具。此时,她一边挥剑给龙不离演示剑法,一边凌厉出口。 “不离谨记!”龙不离作揖。 他领悟的快,在洛歌指出自己的缺漏之后,迅疾便弥补了上来。 洛歌颔首,又将目光投向同水泽空对打的轩辕云景。 “阿景,静下心来,挑他的弱处,不要被动。长安剑给你,不是仅仅用来防御的!”洛歌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和,全然一副严厉先生的模样。 这话听着谁都会说,却是一语点醒局中人。轩辕云景眯眼沉下了心,很快便挑出水泽空其中一道弱处,对准那里便是狠狠一刺。 “我靠臭丫头你要叫你徒弟谋杀我啊!”大抵是那力道狠了些,水泽空惊了惊,连忙朝一旁退开,化了重黎剑,气急败坏地忙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他一大清早的,不曾多偷个懒,便被这臭丫头给唤醒拉过来,给一群臭小子陪练了。 搅了他的清梦不说,还叫她徒弟下这般狠手,真真气煞他也! “好。”洛歌伸手祭出水灵珠,叫它化作一柄长剑,剑指水泽空,声音淡淡,“用你修行的寒冰剑法,来和我斗法。” 不远处,适才过来盘膝坐下,取琴就要开始抚奏的祁酒听闻这一番话,下意识就想提醒水泽空,叫他不要冲动。 “来便来!”哪料水泽空脑门儿一热乎,竟是应了下来。 祁酒垂眸。 阿泽要丢面子了。 第198章 倾世红衣(2) 水泽空心头甚是郁闷。 早前被魏无痕拉到擂台揍了一顿不说,那劳什子楚一天一直待在演武场,寻求斗法之人。他刚和魏无痕斗法结束,这厮又跑上来同他打了数十回合。 那楚一天,力道是真的猛,那一长戟震下来,直接地把他手给震麻了。 苦了他的手,疼了一日还不曾好起来。 今儿本欲偷个懒,谁知又被洛歌这臭丫头拉了起来。 一念及此,水泽空越发地郁闷起来。 “和人打斗时,不要分心。”洛歌提醒过后,便一剑刺出,直奔水泽空面颊。 水泽空顿觉寒气扑面而来,抽了抽嘴皮子,朝旁头闪过去,反手挥出一剑。 只见灵力乍现,化气为冰,冰凌分二,二分三,三分四,四分无数,转瞬便朝着洛歌刺了过去。 洛歌见状,亦是一步朝后退了开去。 待她再要出手,忽而察觉身后一阵异动。 转身一看,瞥见一道长剑朝自己扑面而来。 说那时,那时快,祁酒放了凤鸣琴,一步起身来到洛歌前头,伸手护住洛歌,再用另一只手拍出一掌,震开那长剑。 与此同时,一群黑衣刺客现身,夺了祁酒的凤鸣琴转身便离了开去。 而另一群后头来的黑衣刺客,则是目光死死地盯着洛歌。 “买主有令,先抢凤鸣琴,后夺灵珠。若有不从,格杀勿论!”为首的黑衣刺客眼底冒出一抹黑色邪气,沉声开口。 “诸位小心,他们是魔教教子豢养的死士!你们去帮阿酒把琴夺回来,他们是奔我来的,快走!”洛歌话音落下,便离了祁酒朝一边施展移步幻影跑了开去。 “我靠臭丫头你怎么那么倒霉啊,每次倒霉还拉着我们一起!”水泽空眼角抽搐,嘴上抱怨,却是听了洛歌的话朝前一波离开的刺客追去。 轩辕云景,龙不离和洛天三人,面面相觑后,前两者随水泽空的身影离了开去,洛天施展移步幻影,迅速追上洛歌,与之一同打斗起来。 于是这一隅只剩下了祁酒。 长风拂过,吹起他额角碎发。 清澈的眸中,时而冰冷,时而温润。 “他们夺了你的琴。” “琴要紧,还是苏苏要紧?” “自然是——”最终,祁酒的眸里留下了冰冷。缓缓勾唇,唇畔不带一缕温度,“苏苏了。” 但见他周遭爆开肉眼可见的灵气,只一步跨出,便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水泽空三人追着那群黑衣刺客,很快便停了下来。 因为前头刺客也停了下来。 刺客前头有一红衣公子哥儿。 刺客惊着,水泽空三人也惊着。 前者是因为那公子哥儿的灵魂威压而惊,后者则是因为那公子哥儿的相貌而惊。 却见这公子哥儿,五官生的男子般俊朗,却也不失了女子的柔和。 两眼之中月牙儿弯弯,唇畔浅勾勒,邪魅之意顿生。那满头青丝不以玉簪而绾,只是随着红袍随风肆意飞扬。他赤着足,脚上系着的铃铛随风叮叮作响,散出诡异的波动。 那一身鲜艳的大红霓裳长袍,恍惚了刺客们的眼,也恍惚了水泽空三人的眼。 所谓公子红衣也可谓倾城,容貌为阳却赛女娇娥,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他——”水泽空傻眼。 “是羌棣没错。他只是,换了一件衣裳罢了。”洛天缓缓沉了脸色。 看来前些日子姐姐和羌棣去了幻境,那些事情果然是真的。 “想不到这厮穿上了红衣,还挺有美人皮囊的。不那么阴沉了,连那对蛇眼瞧着也好看了起来。”水泽空吹了一记口哨,遮掩眸中惊艳。 可惜他并非女子啊。 如若不然,这般妖孽的公子哥儿,必会被他抓在手的。 “把琴给老子交出来。”羌棣瞥见水泽空三人,却是并不在意,只是望着这群黑衣刺客时,眉间杀意揉搓在了邪魅里头。 “我靠我还寻思他在这里干嘛?原来是想趁火打劫!”水泽空眯了眯眼,“小爷才不会让你得逞!”说罢,运起灵力提着剑便冲向那背着长琴的刺客。 轩辕云景与龙不离相望一眼,同时一步跨出,使了龙凤剑法与那些刺客厮杀起来。 “想要长琴,做梦!”黑衣刺客冷笑,祭出一柄大刀,冲着羌棣便砍了过去。 “卑微的人族,知道什么叫做不自量力么?”羌棣嗤笑一声,扬手祭出弑神枪,一枪刺出,地阶之境大圆满的灵魂威压瞬时爆发开来。 水泽空蓦然停住了步子,伸手斩了后头的两个刺客,而后复杂的目光直直看向那单方面碾压刺客,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羌棣。 上次见他都还只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水准,谁知这会儿竟是已经到了地阶之境的灵神九重天大圆满了。 这修炼速度……这厮是哪门子的妖孽哦—— 却说那背琴刺客,被羌棣又一次以长枪挑到地上之后,昂首看到那双闪闪发亮的月牙弯儿,浑浑噩噩的脑海终于记起了羌棣的身份。 “蛇族妖尊羌棣?!”他倒抽一口冷气。 “知道老子名声,还不快把你背后的琴交出来?”羌棣伸手,弑神枪挑起前者的下巴,倨傲的目光里杀意丛生,“乖一些,老子给你留个全尸。”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贵为妖尊,却也沦落成了一只听人差遣的走狗。而且——”刺客一把拨开羌棣的弑神枪,丢了大刀一拳抡向他的腹部,面上挂着讥笑,“我听闻您并非蛇族第一高手啊。” “老子是不是走狗,与你有何干系?老子的确不是蛇族第一高手,但你们没资格来说教老子!”羌棣身上的气息又凌厉了些,他不再做任何犹豫,在刺客拳头抡过来的同时,一枪刺入了刺客的心窝。 “嗤!” 但闻血肉破碎,鲜血翩飞。 飞扬的血花喷洒到羌棣面上,为这邪魅的容颜平添几分死亡的危险。 羌棣一手握住长枪,一手勾指,招来凤鸣琴背在身后。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这红衣公子哥儿冷冷地笑了起来。 阳光烈烈,照耀这一隅。 红衣招摇倾世,威风凛凛的模样,被逃窜的刺客们深深记在了脑海之中,并迅速流传开去。 从此之后,那天下美男里头,便添了一位红衣公子哥儿。 这公子哥儿,名唤羌棣,字爝西。 第199章 万里红妆(1) 羌棣背起长琴,朝着洛歌的方向飞了过去。 水泽空三人面面相觑,施展移步幻影迅速追了上去。 话说祁酒追上洛歌之后,发觉刺客将洛歌团团围住。而洛歌祭出了木灵珠,面色沉沉就要作法诛杀刺客。 “不能让苏苏动用灵力,她答应过我们的。” “知道。”心头声音响起,祁酒颔首应下,一步跨出,祭出一把制作粗糙的长琴,凭空而坐,十指翩飞,迅速滑动起来。 “铮铮铮!” 充满肃杀的音刃在无形之间飞出,撞开洛歌身旁的刺客。 在刺客们还不曾反应过来时,祁酒又迅速滑动琴弦,抚出一阵凌厉的音调儿来。 那音调化作音刃落地,爆开一地尘埃;再融入尘埃,尘埃化针,如落雨般平面儿飞刺过去,打得刺客们狼狈嗷嗷叫起来。 洛歌见状,叫那木灵珠化作了一柄长箫。纵身跃到祁酒身旁,将长箫凑至唇畔,便是顺着琴音抚奏起来。 而洛天则是祭出绝命戟,在琴箫掩护中,施展移步幻影,一长戟挑出便是斩杀一名刺客! “小天,小心后头刺客偷袭!”洛歌冷着眼,传音入密提醒。 洛天猛然转身,一把挑起那刺客,将之狠狠打飞了开去。 在他还要继续诛杀其他刺客时,天上忽而传来一道极其强悍的掌风。 “小天快躲开!”洛歌惊得忙收起长箫,一步跨出,将有些茫然的洛天拉到了一边,伸手将他护在怀中。 那掌风落地,一下子便将那些个刺客们轰杀成了齑粉,片刻便消散在了天地间。 而后,三人便看到一袭红衣乘风而来,在烈阳之下翩然落地。 那大红霓裳长袍啊,一瞬便恍惚了三人的眼。 那俊美妖孽的公子哥儿啊,一瞬便叫洛歌怔住了。 此子非他者,正是羌棣。 他穿了红衣啊。 这一身红衣—— 还真是如同曼珠沙华一般,妖孽倾世呢。 “羌棣,你没长眼?”洛歌回神,冷冷地瞪着前者。 “小美人儿,我的掌风,还就没长眼。”看到洛歌,羌棣瞬时咧嘴一笑,而后将长琴取下,抛了过去,“小美人儿,我替你夺回了长琴,不打算好生言谢么?” 后面赶来的水泽空三人瞥见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去,这厮何时改了性子了?他不是最爱这些稀罕的宝物么?”水泽空眼里满是惊奇。 祁酒收起粗糙长琴,接住凤鸣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觉无碍便取了套子,将之背着。 “多谢。”祁酒作揖垂眸,眸中冰冷退却,被温润淡漠取而代之。 “还有事么?”低头看了一眼洛天,见他无碍适才松了开来。洛歌抬眸见羌棣不离去,挑着眉问。 “啧,小美人儿真是薄情。”羌棣啧啧一叹。 “姑奶奶我不是薄情之人,只是你一非姑奶奶的朋友,二非姑奶奶的意中人,姑奶奶何须对你有情?”洛歌嗤笑。 “你——”羌棣气结语噎,眼皮子一阵抽搐过后,冷哼一声扭头纵身离了开去。 “师傅可是无碍?”轩辕云景作揖问。 “无妨。”洛歌摇摇头,平静的目光里倒映着羌棣消失时的背影,眸中深处沁出一抹复杂。 看来—— “回去罢,过些日子便是骛山君和箬衣姑娘他二人大婚了。”洛歌看着众人,朗声一笑,“修炼之余,可须得又美酒佳肴作伴呐。” “臭丫头,斗法没斗成,来斗酒如何?”水泽空扬眉。 “你确定?”洛歌眼中扬起一抹光亮。 “自然。我就不信,我,逍遥君,还有众人,喝不过你一个丫头片子!”水泽空眼珠儿咕噜噜一转。 众人俱是笑了起来。 又练了一阵剑法,便齐齐打道回府。 是夜,夜色静寂。 羌棣在一处无人的天然洞府里头,使了秘术换来一片水幕。 水幕里出现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老子前日便和你说过了,你今儿便食言了么?”羌棣危险地眯起蛇眸,两轮月牙儿射出惊人的寒气。 他看着羌棣面带怒意,不为所动,声音清凉低沉:“你说了那些话没错,可是孤答应你了么?” 羌棣一愣,目光越发冰冷起来。 “如果你还想要联盟继续的话,你最好别叫老子发现!”羌棣忽而低叹一口气,声音逐渐变得慵懒,“反正,联不联盟老子都无所谓,那件事于老子而言,不过早晚问题罢了。” 那身影沉默一瞬,眼底泄出一缕羌棣看不到的冰冷。 “好,我答应你,暂且不动手。”那身影微微颔首,声音越发喑哑低沉起来,“不过,关于那件事,你几时能给答复?” “封神榜随着扶摇帝神消失了千万年之久,岂是那般好找的?”羌棣嗤笑,“你说的灵物,我俱是寻了施加秘法传送于你。独那封神榜,还有那劳什子蚩尤旗,还需费些功夫。” 这两件一件是仅次于十二灵珠的顶级神器封神榜,一件是上古时代的魔器。 前者一个乃是扶摇帝神所有,能够分封神祇,亦可结合十二灵珠创造天地,后随其主飘落九界,千万年不曾有蛛丝马迹;后者乃是上古魔君蚩尤死后所化,似锦似帛,坚如钢铁,能席卷天地,威力无穷,后被万族争夺,是以下落不明。 “若你愿意,大可用我安插在四大邪教里的细作。”那身影淡淡开口。 “我蛇族千万子民是吃白饭的么?”羌棣冷冷瞥了他一眼。 “好,那我恭候妖尊好消息。”说罢,他便切断了水幕。 在四旁无人的地儿,月色明朗,他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哥儿。 “罢了,总有一日,孤会叫你心甘情愿,臣服在孤的脚下。”一想起羌棣满身红衣,面目倨傲的模样,公子哥儿的眼中便爆出一抹精光。 “王爷,少主求见。”外头传来一道恭恭敬敬地轻唤。 “传。”公子哥儿敛起眉间思绪,抬头点亮桌案上的烛光,执起一卷奏折,慢悠悠批阅起来。 “景逸见过王爷。”进来一个五官甚好,眉眼清寒的公子哥儿来。见到这身着白衣的公子在批阅奏折,便俯首作揖。 第200章 万里红妆(2) “都是自家人,免礼罢。夜半三更的,景逸寻孤,所为何事?”白衣公子勾唇,清冷的面上多了一抹温和。 “龙族的九殿下离螭受了重伤,景逸想带些灵药,探望殿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墨衣公子微微勾唇。 “自是可以。多带些稀罕的灵药,那些可都是能救命的。”似乎是想起甚么,白衣公子放下奏折,温和的目光投向前者,“景逸可曾听闻,凡界苏云二族的两位少主要大婚了?” “早前有听闻,大抵是七月。”墨衣公子沉吟片刻,作揖答。 白衣公子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清冷的眉下多了一抹揶揄:“不知景逸几时娶个妻子回来?” “景逸暂无心上人。”墨衣公子垂眸敛起深邃,再度作揖,声音恭敬而不卑微,“王爷,景逸先退下了。夜已深,王爷早些休息罢。” 便转身离了开去。 在白衣公子看不到的转角,墨衣公子的眼中迅速凝结起一片寒芒,却又迅速散了开去。 却说众人齐聚长安城,准备庆贺苏紫御与云箬衣大婚。 苏氏一族早早地便准备了起来。 于是到了七月上旬三日这天,长安城万里红妆迎新娘,苏氏一族用最隆重的礼仪,将他们的少主夫人迎进门! 丑时初。 云箬衣早早地被婢女唤醒,沐浴净身后,由东秦最有名的妆娘亲自来代替亲辈梳妆。 “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妆娘一点一点梳着,一边出口念叨那成亲时的词儿。 “小姐及笄出嫁做他人妇,需得遵从三从四德,需得持家有序,相夫教子。不得嫉妒,不得惶恐。”云箬衣的贴身婢女着了亲族正装,做个母系长辈柔声叮嘱,“日后不论风雨,不得擅回娘家,折损夫家颜面。” 云箬衣听入耳,先是羞涩忸怩的,渐渐听到后头,便泪失了眼眶。 从今日后,她便要离开云氏一族,在这陌生的长安城,陪着允琤哥哥度过余生了呢。 “红妆成,盖头来。小娘子今儿美妙,郎君嘴儿弯弯翘!”为云箬衣点了朱唇,小心翼翼擦过泪渍,又补了妆容细细瞧上一遍,妆娘笑眯眯拿来有凤翱翔的花冠为之戴上,叫那前头宝石流苏抚平,而后垂上红丝绸盖头,朝外头一喊,“新娘出来咯!” 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搀扶着新娘子,小心翼翼出了“闺阁”,又小心翼翼扶上了八抬花轿。 “轿起,新娘游城迎天地!” 受邀过来当司仪的苏长安笑眯眯高喊。 轿夫沉喝一口气,稳稳抬起轿子缓缓走出了苏府游城去了。 允琤这媳妇,着上凤冠霞帔,可真是叫人惊艳呢。 “新郎官儿可是准备好了?”苏长安侧头瞥了一眼福伯。 “好了,正在正城门口等着呢。小仙君不若先去祠堂里侯着?贵客都在那里头呢!”福伯作揖,咧着嘴笑。 公子今儿终于成亲了。 苏长安颔首。 离去前对福伯传话说:“福伯,将我名下的例银,都赏给苏府上下的人罢。” “那例银这几年都攒着,起码得有上万两,小仙君不留着?”福伯错愕。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已是紫元门弟子,理应要淡泊的。”苏长安微微一笑,便离了开去。 长安城正门口。 一身着大红喜袍,头戴正冠儿,容貌俊郎,身骑白马的公子哥儿静静侯着,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一直盯着红地毯子的尽头。 两旁百姓着了喜庆的衣裳,张罗打鼓放着炮竹,欢天喜地地庆贺这公子哥儿喜迎娇妻。 “骛山君,做新郎官的滋味如何啊?”水泽空骑着黑马在苏紫御旁头,挑眉一笑。 “我说不出,很奇妙的感觉。等阿泽你做了新郎官,你便知道了。”苏紫御微微一笑,很快便噤了声。 只因红地毯子尽头,出现了一对迎亲队伍。 队伍前头的人儿打着大鼓,奏着唢呐,敲着铜锣,面带笑色,喜气洋洋地走来。 队伍后头,是一队魁梧大汉,八抬花轿。花轿前红布随水晶帘子摇晃,隐隐约约可瞧见里头端坐的佳人儿。 “快去迎接你的新娘啊。”水泽空戳了戳看得发愣的苏紫御。 苏紫御应了一声,御马上前。 “停!”花轿旁头的苏长安高喊一声。 花轿停下,在迎亲队伍让开位置之后,这位新郎官儿御马来到花轿前头,面上牵起前所未有的温柔。 “起!绕城迎天!”苏长安继续高喊。 张罗打鼓的声继续响了起来,水泽空御马上前,跟在花轿旁头。围观的百姓们在花轿后面紧紧跟了上去,欢欢喜喜地大声吆喝起来。 “曦儿,可紧张么?”苏紫御看着前方,传音入密问道。 “自是有些紧张的。允琤哥哥,曦儿今日便要嫁与允琤哥哥了,哥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曦儿说呢?”云箬衣娇羞的声音缓缓飘来。 苏紫御的目光深了深,唇畔弧度勾勒得越发明显起来。 “自是有的,只是现下时机未到,娘子。” 花轿里,那妙姑娘抓着大红花的手缓缓攥紧了些。 方才,她听到允琤哥哥唤她,唤她—— 娘子…… 云箬衣的面颊荡起一抹红晕。 待到游城结束,已是卯时末了。 “停轿,新郎迎新娘!”苏长安率先落马,走到苏府大门门口,高声喊道。 八个壮汉小心翼翼落下轿子,有小厮过来扶住白马,苏紫御顺势下马,走到那花轿前,轻轻踢开帘子,将手探了过去。 他感受到有一缕锦缎子先靠了上来,再而后是一只温暖的芊芊素手。 又小心翼翼地牵了出来,握住那先前的锦缎子,这二人便在众人的哄闹声里头缓缓踏上台阶,走进苏府。 “新人跨火盆!” 苏紫御先跨过去,侧身看着身后的云箬衣。见她身着拖地长袍,似有些为难,便走过去将之打横抱了起来。 云箬衣顿羞。 第201章 白首一人(1) “啧,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水泽空看得酸津津,忍不住砸吧一声。 “入大堂,纳礼聚财!”苏长安再度一喊。 他伸手祭出一个厚重的木盒子,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苏长安缓缓打开,里头露出一青一紫两柄长剑来。 “青者名曰青霜剑,紫者名曰紫电剑,二者俱是上古的名剑。今日子哲将这两柄长剑赠与你夫妻二人,祝你们如这一双剑一般,生生世世相守不分离!”苏长安缓缓一笑。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二柄长剑,可都是紫阶七品,威力一点都不会逊色于上古灵器的宝剑呐。 且苏长安一出手便是这般大手笔,不便是间接印证了他在紫元门颇为得宠的传言了么。 一念及此,围观的各路群雄俱是送上了准备已久的珍贵礼品。 唤福伯随着小厮收了他人的礼,苏紫御适才接过苏长安手中的木盒子,作揖一拜:“多谢前辈。” “今日你大婚,可须得多喝些。日后娶了云姑娘进门,定要好生对待,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苏长安温和一笑,以兄长姿态叮嘱。 “允琤谨记。”苏紫御亦是微微一笑。 “少主,外头来了位白衣姑娘,托属下送了这段红绳儿过来。”这时,走来一个小厮,俯首作揖后,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段红绳子。 有人瞧这绳子散着奇光,不免眼熟:“这似是红线?” “你们瞧天上!” 不知谁大喊一声,众人俱是昂首看了过去。 只见一白衣女子脚踏祥云,身怀神灵之威压,乘风潇洒而去。所过之处,俱生奇光。 “那不会是——”水泽空怔了怔。 “那是折尧帝神!”苏长安的眼里,缓缓泻出一抹激动之色。 他在紫元门替师尊清理书阁时,偶然看到一幅画卷,画卷里是当今世上的诸多仙灵,其中便有这叫人无法忘记的白色背影。 那时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明面上,尚还存在着的,掌管蛮荒与九界情缘的神灵,折尧神上! “折尧神上为苏少主和云姑娘亲自送红线牵缘,这二人必定福泽深厚啊!”“且不说别的,单这姻缘,定是极好的!”“我这一辈子,头一次看到活神仙呐!”“……”“……” 众人七嘴八舌地惊异,却不忘这里乃是苏氏一族的地盘,倒也没怎般造次。 “多谢神上造访,小子来日必定为神上焚香添雾!”苏紫御将红线纳入灵虚界,对着岑禾离去的背影俯首作揖一拜。 “吉时到,迎祠堂,新人拜堂!”苏长安见礼品收得差不多了,便高声一喊。 众人吆喝着,簇拥着二人踩着红地毯子走向那红灯高挂的祠堂。 洛歌与祁酒坐在祠堂后头阁子二层的凉亭里,静静观望着祠堂里的热闹与喧嚣。 彼时,他二人身旁忽而出现了一道白影。那厮不做他者,正是前去送了红绳被众人膜拜的岑禾。 “不是走了么?”洛歌侧头,挑眉一问。 “你晓得那是幻影。”岑禾淡淡开口。 大抵是这楼台较高,吹来的风儿有些凉,洛歌扣紧祁酒的手,依偎着些,唇畔牵起打趣的笑意来:“素闻你不喜凡尘事,怎生今儿来凑了热闹?” 岑禾抱胸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他曾是你神族的子民,且和昔年的你关系还不错。若非如此,你当我是闲着吃饱了撑的么?你当我养的那些涂山狐妖,都是混混日子的么?” “这是你的分身罢。”洛歌伸手戳了戳岑禾,发觉一丝波动,便如是问道。 “嗯。”岑禾颔首,望着洛歌这被黑纱遮掩住的面颊,听着她稚嫩的声音,银灰色的眸子里担忧缓缓涌出来,“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阿禾是怕我还没有成长起来,便树大招风,惹了仇家,联合先前的仇家一同将我扼杀在摇篮里么?”洛歌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只知,那五毒门因着上官一诺的缘故,和我算是结下了梁子。” 那日从那劳什子长老的眼里,她便隐隐能猜到一些,日后见着五毒门的子弟,怕是要讨不得好果子吃的。 岑禾摇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贯清冷的声音难得缓和下来:“我担忧的并非此事。近日那异界里的家伙感受到了你的飞速成长,便起了警惕之心。大抵是不会再纵容你这般恣意了,苏苏,这些日子行事莫高调了。” 她晓得前些日子洛歌遭遇了刺客。 她晓得那刺客正是那厮派过来的。 是以,她才担忧如今羽翼尚未丰满的苏苏,极有可能会因树大招风,被人联手抹杀在摇篮之中。 “我知道了,多谢阿禾的提醒。”洛歌缓缓敛起眉间的不在意,认真看着她。 “好,我便也不多言了。苏苏,我还是那句话——不论你将要踏上的那条路多么艰险,风里雨里,我们陪你。”岑禾勉励地看着洛歌,又看向祁酒,似想起什么又叮嘱道, “还有,你二人的缘一直是我一人在牵,从不假他人之手。日后若是有人冒名,你大可将之抹杀。” 洛歌的神色微微一凛。 莫不成,会有人冒充阿禾,出现到她身边? “大抵便如你所想。”岑禾颔首,身形开始逐渐变得透明,“苏苏,快些成长,快些唤醒那些沉睡在凡界的神族之灵罢。” 言罢,便化作了荧光随风散去。 洛歌目光幽幽。 “阿酒,你有没有觉着,今日的阿禾有些怪?”洛歌侧头,看着身旁的紫衣少年。 祁酒温润的眸里倒影着祠堂,却是显得有些空洞且深邃。 “她在提醒苏苏,要小心她。”祁酒缓缓启唇。 “我与阿禾早在洪荒时便已是挚友。她的性情说一不二,也从不拐弯抹角。今日这般提醒我叫我小心冒充她的人,还叫我快些成长,莫不成,是她出了事?”洛歌呢喃至此,心头一惊,连忙掐指推演起来。 怎奈何推演来推演去,她只是看到一片云里雾里。 都怪这具身子承受不了太多的天地道法,若不然,她便可借用更多天地之灵,来进行规模更大的天地算法了。 只盼着阿禾平平安安罢。 洛歌难得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 第202章 白首一人(2) 水泽空和魏无痕站在正座儿的旁头,瞅着这对缓缓过来的新人儿,眼中激动之余,便只剩下祝福了。 “逍遥君,我突然羡慕了怎么办?”他悄悄伸出手肘,拱了拱魏无痕。 魏无痕斜睨了他一眼:“我记得之前某人说过,一心只干大事情来着。” 水泽空咳嗽一声,咧嘴讪笑:“这不是冰释前嫌了嘛。再说了,假话真话你都分辨不出来啊。” 魏无痕也不戳破了,只是默默一笑。 好吧好吧,他一点都不知这厮在尴尬。 “一拜天地!”苏长安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高声一喊。 场面瞬时安静下来。 这对新人面对东秦皇都临祧的方向,缓缓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苏长安面带笑意,再度高喊。 苏紫御牵着大红花,带云箬衣转头。 高座之上,只有苏父一人。而他的旁头,则是一尊刻有“爱妻苏云氏”的灵牌。 看着上头的字,苏紫御的目光缓缓怔愣起来。 娘亲,阿琤将您意中的儿媳妇娶回来了,您在九泉之下,可还安好? 二人缓缓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苏长安再度高喊一声。 全场又寂静了些。 这二人转过身子面对面,却没有着急拜下去,而是隔着红纱相互观望。 “允琤哥哥,今日以后,曦儿便要唤你夫君了。曦儿有三问,不知哥哥愿否答我?”云箬衣轻启朱唇。 “愿。”苏紫御勾唇一笑。 “第一问,曦儿是何时与哥哥相识的?” 苏紫御不假思索,低眉回忆着便出口柔声道来:“当年你我二人尚未出世,便已经结下了娃娃亲。我依稀记得是娘亲过世那一年,曦儿被带到长安城里头。那是我和曦儿的初见。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怕生,躲在乳娘怀里头哭呢。” 云箬衣的脸红了红,盈盈微微拜过,又问:“第二问,哥哥几时对曦儿动了心思,说要护曦儿一辈子?” 这话音落下,苏长安看了看高座之上的苏父,又看了看在场已经有些资历的群雄。 他们俱是缄默不语。 若说动了心思,也便只有那时候了罢。 那一次,他们都在场呢。 而这其中,缄默的人包括水泽空和魏无痕。 如果没有那一次,玉儿现在,说不定也快要及笄嫁人了。只是,只是—— 水泽空素来桀骜的眼,此时忽而变得朦朦胧胧起来。他低头握紧拳头,死死咬着牙关。 倏然,他感受到肩膀传来一阵温暖。 侧头看去,撞见魏无痕伸过来的手,与宽慰而无奈的笑,水泽空心头暖了暖,抬手一把抹去眼角泪渍,从侧面搂住魏无痕的脖子,低声一笑:“逍遥君,今日不醉不归?” “阿泽若要与我斗酒,我自当倾心奉陪。”魏无痕笑眯眯咧嘴,同时遮掩起眸中一闪而逝的伤悲。 玉丫头,阿泽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你在九泉之下,可还安好? “我记得。那一年可能是我们之间,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出来的坎。”苏紫御缓缓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和覆了翻云寨那日所遇到的公子依施展的秘术一般,那年盛夏本该是炎炎烈日当头,却忽而风雪大作,暴雨骤来。 群雄云聚,却没有今时这般的欢笑与热闹。 死亡般的恐怖,绝望般的窒息,伴随着无穷尽的暴风雪降临世间,覆盖了一切喧嚣。暴雪带走了夏时的炎热,也带走了有些人的欢笑。 他到了那里时,看到了悲怆欲绝的水泽空,看到了他怀中绝了气息的少女,也看到了瑟缩在一旁,颤抖不已,目光惊恐到极致的云箬衣。 触及她目光的那一刹,他心底边莫名疼了起来。 那是娘亲离世时,他才有过的感觉。 很难受很难受。 “后来我知道那种心思,名为心疼。我虽年幼,却并非不懂这是源自儿女情长的。是以自那日起我便起誓,我尚在人间,便会护你安好,至此白首。”苏紫御缓缓看向云箬衣,目光温润而诚挚, “只因我自记事起便知道,你是我苏紫御这一世,唯一的伊人,唯一的妻儿。” 云箬衣怔愣片刻,眼角含着泪花笑了起来,声音少许哽咽:“第三问,哥哥——今生今世,真的只要曦儿一人了么?” “我说过了,若曦儿还想再听,我再说便是。”苏紫御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轻启薄唇,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片寂静之下,朗声开口, “我苏紫御今日大婚,在此起誓,纵逢弱水三千,允琤取一瓢而足矣。若问佳人何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后,祭出那条红绳,上前三步,亲自为自己和云箬衣系了上去。 他的眼中盛满了她的一身红衣,目光温柔,声音亦温柔:“吾妻佳曦,白首一人。” 言罢,云箬衣没忍住,泪珠儿缓缓滚落。 这八字一落,四围掌声皆起。 苏父赞许地看着自家儿子,目光里泪水儿纵横,却并不伤悲,净是欣慰与怀缅。 夫人,你可看到了,我们的阿琤啊,他终于娶妻了—— “你们瞧那红绳!”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俱是瞧去。只见那红绳闪了闪,便销声匿迹了。 “真正的红线,是在这二人系上后,觉着这二人有缘之后便会消失不见的。看来方才那位仙子,不对不对,方才那位神子,真的是折尧神上无疑了!”有人兴奋地大喊起来。 “娘子,现在愿否与为夫拜堂?”苏紫御退开回到原来的位子,莞尔笑道。 “回夫君,妻愿。”云箬衣羞涩着应下。 二人缓缓鞠躬一拜。 “礼成,送洞房!”苏长安笑着鼓掌。 以贵妇为首的一群人儿围着云箬衣,将她带到新婚屋子去了。 而以云箬和为首的一群公子哥儿,则是嬉嬉笑笑地拉着这位新郎官,去了那大堂吃喜酒去了。 “伯安君,今日不醉不方休!”早早在大堂上喝起酒来的姬无尘,对着身旁的萧景瑜举杯一敬。 “好!”萧景瑜举杯回敬。 他二人喝罢杯中酒,俱是目光怔忡地瞅向那被众人簇拥而来的,意气风发的苏紫御。 若是他们的澄儿和灵儿在的话,日后所嫁之人,也会这般风风光光,也会许下山盟海誓罢。 只是,红颜薄命啊。 第203章 妓子狐妖 长安城接连三日,烟火连绵不绝,举城欢庆苏氏一族的少主大婚。 据闻啊,那万里红妆迎新娘,拜堂亲许海誓山盟,可是在后来成了东秦百姓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了呢。 大婚过后,这云聚的群雄,便开始陆陆续续离了开去。 魏无痕也在其中。 “听逍遥君说他这么急着走,是要回无邪教照顾他家老儿。那老教主,也便是魏无痕的父亲受到了阐教的重创。”水泽空如是说道。 众人惊异,却也不做多言。 毕竟,那是家事了。 七月上旬六日。 卯时初。 长空上白日早早地腾起了光亮。 天气越发地炎热,长安城大小街道两旁开的茶摊子也越发多了起来。 主城街道,城门口偏安一隅。 一墨衣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桌案前,左手执着一枚龟壳,右手握着一只铃铛。他目光淡淡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若是细看的话,定会看到他眼底的紧张。 “小公子,莫要紧张,奴家和不离公子陪着你。”少年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白色广袖留仙长裙的少女。少女眉眼如画,神情温软。 此时此刻,她一边为少年举着一柄羽毛扇,为他摇着带来清凉的微风,一边轻笑着勉励道。 “阿鸿,莫紧张。”少年的另一侧,一位身着紫袍,眉间点着一颗朱砂,容貌世间罕有的清冷小公子哥儿微微一笑,亦是勉励起来。 原来,这三人乃是轩辕云景,云辞,与龙不离。 轩辕云景拜师已久,洛歌便传授了他八卦卜算之术。 因着初入门,洛歌便唤他上街去独自算卦练练手。 见轩辕云景有些紧张,龙不离也闲来无事,便在洛歌应下之后随着轩辕云景一同上街去了。 而云辞自是随着轩辕云景的。 于是便有了二人勉励轩辕云景这一幕。 “这位小师傅,可愿帮我算个卦?”彼时走来一位中年妇人,看见这算卦摊子,目光亮了亮,踌躇片刻走上前来。 那妇人穿的勤俭,面色黝黑,脸上皱纹清晰,做个寻常农妇的模样。 “五文钱一卦,不知这位大娘是算姻缘,还是算个命数?”轩辕云景作揖问道。 “我想给我家儿子阿财算个姻缘,他也老大不小了,就是不娶媳妇,可把我俩给急着。”那夫人叹了口气,从腰间取下五枚铜板,放到桌案上,两眼里腾着希冀,“小师傅,能算么?” 轩辕云景颔首,示意这妇人坐下。 他放下铃铛,取了妇人的三枚铜板放入龟壳之中。口中吟了诀开始摇晃龟壳,而后以疾速倒在桌上。 看了看那妇人的面相,轩辕云景少做沉吟后开口:“令郎,今年可是二十有二?” “是的是的!”妇人眼睛一亮。 她不曾告诉这小师傅她家儿子的生辰八字,小师傅却还能够算出来,大抵不是骗人钱财的江湖神棍罢。 “那令郎在前一年,可是救过一些发了洪涝到此处来避难的贫苦百姓?”他又问。 “是的是的!我们家阿财啊,那次救了好些人呢。”一提及此事,妇人面上净是自豪。 这件事也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他们家在郊外,那会儿遇到那般多的人时,可是把她和她家那口子吓得不轻哩! 深吸一口气,遮掩眸中紧张的神色,轩辕云景缓缓溢出一缕笑来:“那便对了。令郎心地善良,又肯勤勉劳作,孝顺长辈,日后必定会娶到一位贤妻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大娘且末急着。” “诶,好嘞好嘞,多谢小师傅!”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卦象之后,妇人也不做怀疑,起身欢欢喜喜地离了开去。 轩辕云景见那妇人离去,便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第一次没有了师傅的指导,独自算卦,到底还是有些难度的。索性他记得仔细,倒也勉强能算出来。 “小公子做得真好。”云辞笑眯眯地夸着他。 轩辕云景耳根子烫了烫。 哪里好啊,方才他明明便紧张了。 “阿鸿需得信着自己。迈开了第一步,才能够独自迈开第二步。”龙不离见前者难得面露羞赧,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一笑。 “知道了,多谢离兄,多谢阿辞。”轩辕云景亦是笑了起来。 大抵是这摊子摆的比较偏僻,又不曾传出几声吆喝,是以无人问津。 闲来无事间,龙不离不经意抬头,看向对面的一处小胡同。 那里是长安城的勾栏,里头的花花公子可多着。不计其数的风尘女子站在自己店家门口,以翩翩媚姿邀请来来往往的公子哥儿。 龙不离抽了抽嘴角,正要挪开视线。 忽而心头一动,那目光便顿在了胡同的勾栏里。 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风尘妓子。她身着桃红长裙,从眉梢到唇口,再到柔荑玉足,俱是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媚态。 她的一颦一动,都颇有媚韵味儿。只是稍稍勾勾手指,旁头的公子哥便呆呆地立住,两眼冒着光,咽着口水跟她走了。 这种感觉,就像—— 龙不离缓缓皱起眉头。 “狐族若施展了族群里独有的魅术,纵使男子铁石心肠,也难过美人关呢。”云辞忽而开口。 龙不离和轩辕云景听得蓦然一愣。 “她是狐妖。”云辞看着龙不离所望着的方向,目光里带着一抹深邃,“这气息——若奴家猜得不错,她应当不是青丘狐妖,而是涂山狐妖。” 涂山狐妖么—— 轩辕云景的目光蓦然一深。 “涂山狐妖不是以牵缘而证道修仙的么?她缘何沦落成了风尘女子?而且——”龙不离眉头仍旧皱着,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担忧,“我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方才我看她时,恍惚间觉得她和云凡兄一般,没有一点七情六欲。” 不,不对。 云凡兄起码还能有些喜怒哀乐的,而这妓子狐妖,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彼时,轩辕云景忽而做了一个决定。 他取出洛歌给予的三枚铜板,将之放入龟壳,默念诀法摇晃着推演起来。 待到铜板倒出,轩辕云景看了又看,稚嫩的眉头亦是随着龙不离皱起。 第204章 陷阱被捕(1) “她确是没了七情六欲。而且,她要杀人。”轩辕云景冷冷抬眸看了过去。 那女子扶着一名公子哥儿来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凑到他耳畔缓缓落下一吻。 而后忽而露出一对獠牙,眼中月牙儿弯弯,头上耳朵冒出,后背火红狐尾飘飘起,俨然一副狐狸精的模样! 也可怜了那公子,还不曾反应过来,便被吸食干了精气,化作一摊齑粉四散而去。 似是察觉到了轩辕云景冰冷的目光,女子侧头望着这边,那娇媚的唇畔缓缓勾勒而起,似是嘲讽,似是不屑。便又收起那狐狸的妖身,回了原先的地儿。 胡同尽头是一道厚重的墙,墙角青苔遍布,瞧上去不甚起眼。 涂山吱吱收敛了狐妖气息,走到墙角处儿,见四下无人便运起灵力走了进去。 原来墙后乃是一片幻境,别有洞天! 一入内,涂山吱吱便现出了原形——那四条火红色的狐尾在半空摇曳,衬的这女子越发妖娆起来。 她坐到白骨高座上,旁头立刻迎来一位身着黄袍,容貌生得同样妖娆妩媚的狐妖。 “姐姐,今儿可有为呦呦带吃食回来?”涂山呦呦两眼放光地看着涂山吱吱。 怎奈她左瞧右瞧,左闻右闻,也不见一点人族气息,不由得心生疑惑。 莫不成,姐姐今日没有得手? 可是,姐姐的魅术,那可是异常厉害的啊—— 涂山吱吱伸手抚了抚自家小妹的头,脑海滑过今日看到的轩辕云景三人,一双狐眸缓缓睨了起来。 她看着前者,声音柔和地叮嘱:“小妹,日后出去觅食,须得小心着些。” “我们隐匿在这长安城已有数十年之久,日日都小心谨慎地躲避着那些臭道士和劳什子修真者。缘何姐姐今儿还要提醒呦呦,说须得小心?”涂山呦呦面露不解。 涂山吱吱缄默一会,慢慢启唇:“我今儿,看到了一个身怀龙脉之气的小公子旁头,跟着一只青丘狐妖。若我记得不错的话,那似乎是我曾在涂山相思树下,所见到族长捧着的画卷里的,青丘白狐族大长老的幺女。据说,后来是隐匿在了凡界。” 闻言,涂山呦呦也缄默。 青丘狐族和涂山狐族虽说同为狐族,但到底还是四海八荒里,那位于青丘的狐族身份高一些。 而她们身为涂山狐妖,见到青丘狐妖时,是需要按着尊卑礼仪来行事的。如若不然,那么血脉必定会惩罚她们。 她倒是不怕,就担心自家小妹出去,被那青丘狐妖给抓了去。 那青丘狐妖一看便是向着那两个人族少年的。一旦小妹被抓了,那么必定便是要阴阳相隔了的。 她已经没了意中人,她决不能再没了呦呦!一念及此,涂山吱吱的眸中滑过一抹暴戾之气。 她眼珠子咕噜儿狡猾一转,脑海里便有了计策。 “小妹,你过来。”伸手对涂山呦呦招了招,待她凑过来,便覆到耳畔私语几句,而后掰过她的身子,目光炯炯,“若想无后顾之忧,那边将他们抹杀在这天地间!” 二姐妹俱是勾唇一笑,眼角冰冷的杀意迅速蔓延开来。 轩辕云景收了摊子,同龙不离,云辞二人循着涂山吱吱的气味一路避过无数风尘女子,以及相貌堂堂的公子哥儿,径直来到了那墙角。 他三人盯着那墙看了半晌,面露疑惑。 “我明明看到她从这里消失不见的。”龙不离眉头紧锁,冰冷的面上带着浓浓的不解。 “大抵这里头别有洞天罢。”云辞缓缓开口。 彼时,一道身影蓦然从墙里飞了出来化作一只二尾红狐,吱吱大叫一声跃开尚不曾反应过来的三者,隐匿了气息朝着人群里头蹿了过去。 “休要逃跑!”轩辕云景登时冷了脸色,祭出长安剑就要追上去。 可他方才迈出一步,便猛地顿住了。 原因无他,只是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香气。 “两位小公子,是在等奴家么?”一道娇媚的笑轻轻浅浅传来。 轩辕云景回头,正对上涂山吱吱那闪闪发亮的狐眸。 这眸子似是有某种术法一般,只是望着,便要顺着那月牙弯儿一路朝里头沦陷。任你怎般挣扎,也无济于事。 怔怔地看着,当神识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道冷香蓦然飘进鼻翼,叫他打个激灵而后清醒过来。 云辞站在轩辕云景身前,目光温软地看着涂山吱吱,那口吻却是充满了严厉:“涂山吱吱,潜逃百年,缘何不去涂山伏法?” 在近看涂山吱吱时,云辞一眼辨认出了这厮的身份。 原来,这涂山吱吱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涂山红线仙。 六十年前,涂山吱吱带着初及笄的小妹涂山呦呦接了一个任务,帮着她牵缘去。 于是在凡尘世间,她二人便遇到了那位出自小国,却改变了她姊妹二人命数的将军。 当年她姐妹二者出涂山遇上一个心术不正的道士。那道士将涂山吱吱打成重伤,几乎是奄奄一息。而涂山呦呦则是被涂山吱吱紧紧护着,是以不曾受伤。 涂山吱吱失了元气,化出三尾红狐原形,气息萎靡地被涂山呦呦抱在怀中。 在姐妹二者心怀绝望,自以为要命丧道士之手的时候,那位将军御马而来。 “她们身上并没有杀戮之气,她们不是邪恶之辈,缘何不可放过她们?”马儿庞大的身躯挡在二者身前,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涂山吱吱昂首,眯着眼看到一位身穿战铠的将军。将军坚毅挺拔,菱角分明的侧颜在阳光照耀下,仿若救世神灵一般,闯入了涂山吱吱的心头。 神识里头灵光浮动,她晓得了这是涂山呦呦任务里头,要被牵缘的公子。 可即便晓得,那颗心,仍是控制不住地留在了将军的眼中——那双清冷无比,那双临危不惧,那双威风凛凛地眼。 道士晓得自己是吃不成狐妖内丹了,便冷哼着离去。将军落马,将涂山吱吱从已然怔愣住的涂山呦呦怀中取过,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小狐狸,不用怕,我带你回家。”他微微一笑。 那是姐妹二者和将军的初见。 也是那一次,涂山吱吱的心思便悄然留给了这位凯旋归来的将军。 第205章 陷阱被捕(2) 她姐妹二者随着将军和他的士兵,被带回城内,在满城迎接的老百姓里,涂山吱吱率先看到了那个站在最前头,目光温柔而骄傲的女子。 女子一身桃红长裙,眉眼温软俏皮,颇似那春时的精灵,甚为显眼。 她晓得这女子是将军的未婚妻,亦是本次红线任务的女主人儿。 “恭迎淳于大将军,凯旋归来!”女子盈盈一拜,咧嘴兴奋地笑了起来。 “冉冉无须多礼。”将军跃下马,抱着化身一尾狐狸模样的涂山吱吱走到女子身前。 彼时,涂山吱吱晓得这将军名唤淳于烈,这女子名唤郦冉。 身为涂山红线仙,涂山吱吱晓得是不可擅动凡心的,便收起淤泥心思,悄悄离了淳于烈视野,和涂山呦呦一直在暗中牵缘。 怎奈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 每每看到淳于烈练剑时,那烈日下飞扬的身姿,总能引起她的惊艳与悸动。 每每看到郦冉淳于烈在一起时,她也总很不是滋味。 终于,这种不是滋味慢慢地转为了嫉妒,嫉妒再慢慢酝酿,转变为杀意。 十年后的那一日。 淳于烈大婚,敌国侵入边疆,四方掠夺,边疆八百里告急,说敌国还有千里便要打到这国都了。 一时间,满城皆乱。 混乱之中,她现身,在淳于烈错愕地目光下杀了身披嫁衣的郦冉。 可淳于烈却并不曾报仇,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尸首,便迅速换上战铠,随着将士奔赴边疆。涂山吱吱心里不甘心,便拉着涂山呦呦一同前去相随。 她看着战场上奋力杀敌,以一当百的将军,久违的悸动再度回归。 于是这二姊妹现身,杀了敌国所有的将士,和淳于烈所有的下属。 战场上只留下了他一人。 还有两只狐妖。 “忘了她,带我回家罢。”涂山吱吱如是对淳于烈说道。 “你,配我带你回家么?”淳于烈冷冷一笑,高高昂起头颅,伸手用沾满血的长剑抵住喉咙,目光悲壮而绝望,“你为什么要杀了冉冉?” “因为我想取代她,因为我心悦你。淳于烈,把剑放下!”她低声吼着,声音颤抖。 “因为一己私欲,而杀了我的冉冉!如此这般,当初我为何要救你,为何要将你带回家!”心中懊悔万分,淳于烈大笑一阵,忽而伸手用力,那长剑便如是割破了喉咙。 鲜艳的血染红了土地,也染红了涂山吱吱的眼。 涂山吱吱蹲下身子,抱起淳于烈的尸首,将他封存入了寒冰之中,纳入灵虚界,带着涂山呦呦消失在凡界。 她最后一次现身在众人视线里,便是向通天教的单御权买了断情绝爱的九转绝情丹和九转断情散。 而这二姊妹,则是因为杀戮被涂山狐族族长踢除红线狐妖一族,并昭告四方凡见到这二姊妹,皆可诛杀,以其项上人头可到涂山获奖赏。 于是便有了二姊妹藏匿长安城,以吸食人之精气为生的一幕。 “伏法?”涂山吱吱挑眉,妖娆地笑了起来,面上尽是妩媚之色,“若姑奶奶想去寻死,自会去那涂山。可是现在,姑奶奶我活得好好的,缘何要寻死呢?” 这时,轩辕云景一剑刺出,凌厉的剑气瞬时迸发而去。 涂山吱吱纵身闪开,回眸嘲讽地勾唇:“乳臭未干的小毛娃娃,有能耐,你倒是追上姑奶奶我啊!”便化作一条四尾火狐,转身朝着涂山呦呦的方向离了开去。 “休要逃跑!”轩辕云景眯了眯眼,瞬时施展移步幻影追了上去。 阿鸿今儿怎生这般莽撞?若是那狐妖姊妹使诈怎办?龙不离蹙了蹙眉,亦是追了上去。 云辞看着轩辕云景消失不见的背影,目光里多了一抹深色。 小公子今儿这般莽撞的,大抵是因着他算到了涂山吱吱的往事,看到了那位威风凛凛,近乎一生戎马疆场的将军淳于烈罢。 毕竟听小公子讲,当年他那位先父,东秦的先太子,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一代战神呢。只是后来死在了官场惊变里头,成了太子一世的遗憾,亦成了小公子未能尽孝的遗憾。 是以,他才会因着生了怒气,而这般了。 “不能发愣了,且须得快些跟上去。只怕是有危险。”云辞睨了睨眼,那眸子瞬时变做个亮腾腾的狐眸。 轻鸣一声,她迅速追了上去。 长安城外荒郊,涂山呦呦在一片林子外头等了许久,终于看到遥遥而来的那一袭桃红色身影。 面上先是一喜,在看到后面穷追不舍的轩辕云景和龙不离后,涂山呦呦唇畔的笑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涂山吱吱落到前者身前,目光炯炯而冰冷:“小妹,准备好了么?” “自是准备好了!”涂山呦呦咧嘴。 “好!”涂山吱吱祭出一柄长剑,剑指轩辕云景,昂起下巴,“小子,胆敢与姑奶奶一战?” “有何不敢?”轩辕云景冷笑。 他一剑挥了出去,只是那锋利的剑芒适才到了涂山吱吱前头,便被后者抬手纵剑挡了下来。 “小子,你不行啊。”涂山吱吱嗤笑一声。 轩辕云景同龙不离相望一眼,待后者祭出紫阳剑,二人同时朝前挥了出去。 刹那间,剑气翻涌,尘埃四起! 但见一龙一凤由剑意凝聚成形,左右交叠着盘绕飞旋而起,带着惊人的灵魂威压直奔涂山吱吱! “龙凤剑法第三式,龙蛰凤惊!”二人同时启唇。 涂山吱吱还欲伸手持剑挡着,却发觉这二人一齐使出来的招式异常凶猛。 她猛地退开一大步,心里捻诀,四条狐尾化作十丈长,以横扫之势,硬生生接下了这堪比凡阶之境大圆满境界修真者的全力一击。 涂山吱吱侧头,瞥见涂山呦呦微微摇头,便又冲了上去,同二人打斗起来。 后面赶来的云辞,瞥见二人一边打斗一边靠近了涂山呦呦。心头焦急间,云辞下意识大喊起来:“小公子,小心有诈!” “小妹,快!”与此同时,涂山吱吱两眼一眯,厉声吼道。 “来了!”涂山呦呦迅速应下。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原本平静的地面突而浮现起一道散着奇异光芒的阵法来。 阵法将龙不离三人笼罩,而后化作一道牢笼的模样,瞬时便将他们给捕了进去! 第206章 星辰之力(1) 彼时,轩辕云景惊觉,自己落入了陷阱,被这狐妖姊妹给捉住了。 他伸手碰上那牢笼的栏杆,却忽觉手心一阵烫意。 云辞收了狐眸,赶紧将他的手扒过来一瞧,那温软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那稚嫩的掌心,因着阵法,此时被烫的各处起泡,有的地儿还流出了血水。 心疼间,云辞不忘伸手覆了上去,治好轩辕云景的伤口,而后将愤怒的目光投向涂山吱吱二者。 “怎么不追了?来啊,出来啊!”涂山吱吱收起长剑,对着牢笼里的三者啐了一口唾沫,对着旁头的涂山呦呦吆喝一声,“小妹,回去生火,该用膳了。” 原来,她方才便与涂山呦呦商议好了法子。叫后者来到这荒郊,借四围的灵力布一道阵法,来锁住轩辕云景三者。 只是因着催动阵法需要时间,是以涂山吱吱会同二人斗法,来为涂山呦呦争取时间。 涂山呦呦应了声,祭出一辆车子,又用术法变了条马儿出来。 再使了术法将这里牢笼提上去,便纵身跃上马车,同亦是跃了上来的涂山吱吱隐匿了气息与身形,朝着原来的地方赶回去。 “怪我不好。我应该惊醒着些的,是我鲁莽了。”化开长安剑,轩辕云景低眉,轻声开口,竟是忘了云辞还在握着他的手。 “也怪我鲁莽,竟是不曾察觉到此处有阵法。”化了紫阳剑,龙不离看了一眼紧紧握住轩辕云景一只手的云辞,眼底露出一抹深色后宽慰道。 意识到甚么,耳根一烫,云辞赶忙松开轩辕云景的手。 酉时初。 斜阳静好,就是四方燥热的慌。蝉鸣响彻,蛙声片片。 一日修炼结束,婺秋随着洛歌等人坐在庭院长廊里头茗茶赏夕阳。 久不见龙不离三人回来,婺秋心头腾起一丝疑惑。她放下茶盏,侧眸看向洛歌:“洛洛,却凭地不见他们回来?” 洛歌浅抿一口茶,掐指算了算。那面上表情瞬时凝固,手里头茶盏也落了地碎成片片模样。 众人一惊,俱是抬头看了过来。 “洛洛——”婺秋心头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洛歌眸中凝聚起一抹浅浅的红色,声音逐渐由平和转为冰冷,“捉妖时误入陷阱,反被妖捉去了。” 婺秋的呼吸蓦然一窒。 臭呆子,他们被妖捉去了…… “苏苏,那该如何是好?”晓得婺秋心悦龙不离,伸手轻轻拍了拍婺秋肩膀以示安慰,祁灼蹙眉问道。 敛起眸中红色,洛歌揉了揉头:“那厮乃是修炼了两百年的涂山狐妖,修为精湛且性子狡猾。若贸然前去,只怕会如同阿景他们一般反被落入陷阱。” “狐妖……吸食人精气的那种么?”水泽空砸吧一声嘴。 洛歌闭起眼,遮掩眸中烦躁和愠怒:“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阿景这次,委实冲动了。” 婺秋蓦然起身,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秋妹妹!”祁灼惊起,却拉不住前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了开去。 洛歌淡淡开口:“让她去罢。” 祁灼一惊。 “一个人若执意想做一件事,阿灼你拦得住么?”洛歌抬眸看了看她,见她愣住,便站起来瞧着婺秋离去的方向,“所以,让她去罢。” 婺秋寻着气味追到那勾栏墙角处,晓得那里头别有洞天,却怎般也进不去,心头越发焦急起来。 对了,苏苏曾教过她套诀法,说在紧急时候便能用上。 婺秋赶忙捻出一道诀法,而后化作一点星光,穿墙入内。 龙不离三人正被锁着,忽而瞥见一道身影落在笼子后头。 他侧头看过去,见一袭红衣,不有错愕。 秋姐姐?! 轩辕云景与云辞亦是看到了婺秋,心头错愕。 她怎般进来的? 龙不离侧头,悄然传音入密:“秋姐姐,你怎么进来的?” “臭呆子,别转过头,给我挡住,我帮你们解开这牢笼!”婺秋瞪了瞪龙不离,低头看起这牢笼来。 这牢笼上的秘术,她曾经见过。若要解开,还需费上些功夫。 龙不离颔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狐妖姊妹。 她二者煮了一锅瞧上去血淋淋的汤,汤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隐隐可闻到些血腥味儿。此时此刻,她二人点了一支助眠的香,睡得正熟。 子时初。 婺秋额头上沾满了汗水,却是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只见下一刹,那牢笼化作片片荧光散了开去。与此同时,牢笼化开惊醒了沉睡的涂山吱吱与涂山呦呦。 “又来一个自投罗网的?还想就人么?”见牢笼破开,涂山吱吱只是笑了一声,眸子里突而变出两轮月牙弯儿。 她反手祭出一柄长剑,看也不看便挥了出去。 “啪!” 一条凤凰虚影现身,直接地便阻住了那浩荡而来的剑气。 婺秋站起身子,手里握着一条鞭子。那鞭子通体散着光芒,尾部柄端呈一只九尾凤凰的模样,瞧上去异常古老。 “九尾凤凰鞭?”涂山吱吱眯了眯眼,这才正眼望着婺秋。见她一身红衣,气度不凡,心里隐隐猜测着婺秋的身份。 这九尾凤凰鞭乃是上古时代的灵器,其中可是蕴含着凤凰血脉的力量。只不知真假罢了。 心头好奇间,涂山吱吱站起身子,再度挥出一剑来。 这次,轩辕云景和龙不离不再呆愣,祭出长安剑与紫阳剑,齐步跨出,施展起龙凤剑法来。 只见龙飞凤舞,啸鸣相间,刹那间便夺走了所有的光华,吞噬涂山吱吱的剑气后,威力不减,继续朝着后者飞过去。 “姐姐小心!”涂山呦呦一个纵身扑过来,拉着涂山吱吱跃到一旁,险险避开这一招。 “小妹,随我收了这帮黄毛小儿,便开餐罢!”涂山吱吱怪叫一声,眼中杀戮之气暴露。只见她运起地阶之境的修为,四条狐尾显露,转瞬间便来到二人身前,与之斗起法来。 云辞见状,也不犹豫,祭出一把碧玉扇子,露了狐眸与三条数十丈高长的白色狐尾,长鸣一声便冲了上去。 第207章 星辰之力(2) 涂山呦呦见自家姐姐与那三者斗法,瞥见婺秋落了单,便祭出一柄长剑,露出三尾狐狸法相,朝她奔了过去。 婺秋缓缓睨起眼睛来。 这二姊妹俱是已经修炼了百十年的狐妖,修为早已到了地阶。 她和阿辞姑娘倒是不怕,只是臭呆子和阿景却似有些困难。现在有阿辞姑娘在帮衬着那二厮,可时间长了的话,必定是这劳什子狐妖捞得好处的。 该如何是好呢—— 婺秋发愣间,一道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擦着她的面颊飞了过去。耳鬓碎发顿时被削落,惊得婺秋后脊背冒出股股冷汗来。 “还敢分神?”涂山呦呦挑眉。 心头一阵怒意涌了起来,婺秋侧身朝前挥出一鞭子,猛地抽到了前者的狐尾之上。涂山呦呦顿时面露痛苦之色,惊声一叫。 见状,婺秋再度挥出一鞭子,直接地打落了涂山呦呦手中长剑。 她嗤笑一声:“我虽非人族,好歹也是修炼过的,你这小妖,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放肆,出言不逊?” 这厢,涂山吱吱瞥见自家小妹受伤,婺秋转过身来朝这边帮忙来了。心头担忧间,越发多的杀气凝聚在眉梢。那挥出的剑招,也一次比一比凶险起来。 在这一回合,涂山吱吱冲过轩辕云景和云辞,剑尖直刺龙不离,转瞬便划伤了他的脸颊。 刹那间,鲜血顺着剑尖喷涌,飞流而出! 众人俱愣。 婺秋的目光在顷刻间便冷了下来。 心头本是消下去的怒意,在这时也回返。 她收起九尾凤凰鞭,眸子里爆开一道奇异的光芒,双手变动,迅速捻起诀法来。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天地万物,宇宙洪荒,始于星河!今以小辈之名,借星辰之力,急急如律令!” 那古老的梵文念罢,众人便见脚下一阵晃动。 “唰!” 先是一缕星辰光芒从婺秋的脚底腾起,而后整片整片墨紫色的星辰光芒拔地而起,带着一道古老的阵法出现在众人脚下。 阵法上星辰涌动,肉眼可见的紫黑色雷电在星辰之间翻涌。 而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立在万丈光芒的阵法中央,成为了瞩目般的存在。 “轰!” 一道星辰之力从阵法内涌出,直奔涂山吱吱。 尚不曾反应过来的前者,就这般被那星辰之力给击中了胸口。惨叫一声后,涂山吱吱喷出一大口血来,那凝聚的狐妖法相也消散开去——她又变回了那个身着桃红长裙的妩媚女子。 涂山呦呦想起来为自家姐姐报仇,却被紧接而来的一道星辰之力给轰倒在了地上。那五脏六腑俱是难受的紧,一个不自禁,涂山呦呦亦是喷吐出一口鲜血,面色瞬时惨白起来。 站在阵法中央的婺秋缓缓收敛起一身的星辰灵力,化开那阵法,轻吐一口浊气。 到底还是修为不足,只用了这么一次,灵力便近乎枯竭了。 低眸瞥见相互爬来,彼此紧紧抓着手的狐妖姊妹,婺秋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她站到二者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巴高高昂了起来:“臭呆子只能我一人来欺负,你们若想伤他,且须得问我开不开扇门了!” 龙不离怔怔地看着这红衣少女。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而便觉得她似乎不是那般娇蛮了。 “多谢秋姐姐鼎力相救,阿离谨记此恩,来日必定报答。”龙不离收了紫阳剑,俯首作揖。 见龙不离这般正经的模样,婺秋燥着脸咧嘴一笑,赶忙摆摆手:“不需要不需要!若你当真要报答我,给我买糖葫芦便好了。” 龙不离眼皮子抖了抖,唇畔却是掀起一缕弧度来。 “好。”他浅浅颔首。 “热汤好了,若是不饮下去,岂不可惜啊?”这时,一道低低的呢喃传来。 在这声音落下的一瞬,龙不离和轩辕云景后头的那一锅热气腾腾的大缸子,被一道凌厉的剑气给斩成了两截。里头如鲜血一般艳红的汤,也在那一刹倾泻出来。 婺秋和云辞见状,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前者祭出长鞭勾住龙不离,后者祭出狐尾卷住轩辕云景——二者将他们拉到半空,怎般也不敢松开半分力气。 在轩辕云景二人还不曾落地时,瞥见涂山呦呦与涂山吱吱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而涂山吱吱的手中,正握着一柄长剑,朝这里再度挥了过来! “秋姐姐小心!”龙不离心头一惊,大吼一声。 婺秋却并不曾躲闪,而是硬生生挨下了这一剑。 她紧紧攥着鞭子,不曾有丝毫的松力。 她晓得若此时自己放手的话,那么臭呆子就会掉到这充满邪气的汤上,被活生生烫成一滩血水。 “有人能带你回家,为何,为何淳于烈他不愿意带我回家?!”涂山吱吱低低起来,明明已经断了七情六欲的,笑里却逐渐染上了疯狂之色。她猛地看向众人,举起长剑狞笑一声,“我得不到的情长,你们也休想得到!” 那一剑挥下来的模样,颇似是要玉石俱焚一般。 剑光飞来,云辞紧紧护住轩辕云景,婺秋仍旧挡在了龙不离身前。 听闻剑气争鸣,众人俱是闭起了眼。 “铮!” 怎奈何剑气不曾吃到,那熟悉的琴声,那熟悉的灵魂波动,他们却是感受得一清二楚。 齐齐睁眼望去,只见一紫衣公子凭空抚琴,琴音硬生生阻住剑气,并将之化了开去。 而他们的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少女左手握着一枚天蓝色的珠子,珠子散发阵阵寒气,转瞬便冻住了那热气腾腾的汤水。 “洛姐姐?!”“师傅!” “秋妹妹,你受伤了?!”祁灼手握五火七禽扇,站在洛歌身侧,瞥见婺秋背上的那一道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云辞和婺秋将轩辕云景二人放下来,适才松了一口气。 婺秋有些脱力,倚着祁灼的肩膀,声音微弱:“云华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傻丫头,还不是苏苏和我们不放心你,这才跟过来的。”祁灼戳了戳她的脑门儿,瞪了瞪小声呵斥,“叫你这般莽撞,受伤了吧?” 婺秋咧嘴一笑。 臭呆子无碍便好。 第208章 云景罚跪 原来,洛歌在婺秋走后,那心里远不似表面这般风平浪静的。 在算到婺秋也要遇险之后,洛歌还是坐不住了。她捻起一道阵法,带着众人直奔此处。于是便有了危急关头,众人现身相助的一幕。 “小天,给他们疗伤。”洛歌伸手祭出木灵珠,将灵珠抛给旁头的洛天。 “好。”洛天接住灵珠,赶忙走到龙不离三人身旁,高举灵珠,任由它散出光芒为之疗起伤来。 “阿酒,音杀布结界。”洛歌盯着狐妖姊妹,目光里逐渐酝酿起一抹浅浅的红色。 祁酒怔了怔,晓得洛歌心思后,便抬手抚过琴弦,为洛歌和那二狐妖布下了结界。转瞬间,众人便瞧不到里头的人儿,也感受不到那气息波动了。 “臭丫头要作甚?”水泽空不解。 “除妖。”祁酒翩翩落地,背起长琴,轻启薄唇。 结界布下之后,洛歌抬手摘去斗笠,纳入灵虚界。那姣姣的面容,那半边金龙面具,一瞬便惊艳到了涂山姊妹。 不过惊艳之余,二姊妹也颤抖起来。 只因此时此刻,洛歌那双红的妖冶的眸子。 收起水灵珠,祭出火灵珠,洛歌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方才,是那只手伤了小阿离么?” 涂山吱吱蓦然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握着长剑的手。 “姐姐小心!” 彼时,一道热浪突而袭来。 涂山吱吱抬头看见一道火焰飞速而来,又觉身子一阵倾斜——原是涂山呦呦将她推到了一边。 那火焰扑到涂山呦呦身上,转瞬便将她烧成了灰烬。可怜涂山呦呦,连一声惨叫也不曾发出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小妹——”涂山吱吱怔怔地看着那一滩灰烬,眼角忽而滚落两行泪来。 “痛苦么?痛苦就对了。这就是你拉着你妹妹一起沦陷的后果。当年如果你把她送回涂山,她又岂会杀人,步入你的后尘?”洛歌冷笑着一步一步走来,火灵珠飞绕在她身侧,为她照亮这一隅天地。 “还我小妹命来!”涂山吱吱猩红了眼,猛地站起来,一剑刺了出去。 洛歌眼中红眸爆出一缕惊人的杀气:“穷途末路者,也敢放肆?” 只见她抬手挥出火灵珠,火灵珠爆鸣一声,忽而飞出一阵如同太阳一般灼热的金黄色火焰。火焰落到剑尖,顺着剑尖蔓延,只一个呼吸便吞噬了涂山吱吱。 涂山吱吱痛苦地滚在地上,大喊大叫起来。 “伤了我的逆鳞,谁给你的胆子?”洛歌低头,垂眸冷冷看着火中挣扎的涂山吱吱,红眸妖冶而无情。 涂山吱吱在意识最后清醒的时候,瞥见洛歌这般模样,脑海瞬时想起一张画卷。 那是她在涂山看到的。 画卷里的人,和洛歌有些相似。只是她一身白衣,面容绝美而桀骜。 她是神王之王,她是万族之神——姬云苏。 恍恍惚惚中,涂山吱吱听到了昔年最是熟悉的声儿—— “小狐狸,不用怕,我带你回家。” 她睁眼,看见淳于烈朝自己微笑着伸手。 泪水再度滚落,涂山吱吱伸出手覆了上去,面上挂起许久不曾有的温柔与眷恋:“好。” 终于,终于不用再穿她的衣裳,亦不用断绝情爱了。 终于,我等到你带我回家了。 瞥见这二姊妹俱是化作了灰烬,洛歌传音入密唤众人离开幻境后,抬手解开结界,摧毁了这道幻境便离了开去。 洛天将木灵珠递还。 洛歌接过灵珠,揉了揉洛天的头,却忽而身子一阵晃动。 旁头的轩辕云景立刻伸手,就要扶住洛歌。 洛歌缓缓推开轩辕云景的手,祭出斗笠戴上,摘了面具纳入灵虚界后,一言不发地转头朝着原先的客栈走去。 祁酒率先跟了上去。 水泽空与祁灼紧随其后。 轩辕云景怔怔看着洛歌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 “阿鸿,姐姐她在埋怨你。”洛天忽而一叹,“这次,你委实莽撞了。” 轩辕云景缄默片刻,抿抿唇角开口:“我知道,这次我险些触犯了师门训。”因为心头腾升起的怒气而鲁莽,到底是他不对的。 “小公子,回去给苏苏姑娘认个错罢。”变作人身的云辞收了扇子,为他理了理额角碎发,温柔宽慰。 龙不离也出口劝道:“姐姐这次为了救我们,必定是又耗损了灵力的。阿鸿回去给姐姐认个错,她必定会原谅你的。” 轩辕云景颔首。 于是四人便一同回了去。 卯时正。 休憩起来的众人,发觉轩辕云景顶着烈日当头,跪在洛歌的庭院里。心头错愕之余,纷纷上前询问由头。 原来,轩辕云景回来之后,便作别众人去了洛歌院子。 洛歌却是闭门不见,只在门上露了两行术法写下来的字迹—— “谨代先母先父,今罚其跪庭院。何时知错,何时站起。” 于是便有了轩辕云景跪在庭院里头这一幕。 “这烈日当头的,这小子一直跪着,就算体格再好,怎么的也得脱层皮啊。”水泽空砸吧一声嘴,“果然,臭丫头不能惹啊。” 云辞站在远处凉亭里煮着茶,观望着轩辕云景的背影,缓缓咬着牙别过脸去。那眼底的心疼俱是露了出来。 祁灼尽纳眼底,便出口道:“阿辞且莫看着,苏苏这般做,只是叫阿景长些记性罢了。若他日后还这般鲁莽,那必定是要生事端的。” 云辞颔首,低低应着:“奴家知道。” “阿辞姑娘,为何你总以奴家自谓?”婺秋忽而问道。 云辞怔了怔。 “因为,奴家曾有些不大好的过往。以奴家自谓,不过是为了谨记那段过往,不叫奴家再度受骗罢了。”她轻叹一口气,目光却不自觉瞥向不远处庭院里的背影。 背影瘦小却挺拔,若细看的话,必定可以瞧到他的皮囊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汗水给覆盖了。 小公子—— 轩辕云景跪了三个时辰,眼睛有些花。 于是他念起了清心咒,叫自己保持着清醒。 又过两个时辰,到了午时,那烈日当空,照的蝉鸣不断,照的人心都躁得慌。 轩辕云景门前木门忽而打开。 而后他看到了一袭黑色斗笠。 “师傅。”轩辕云景轻轻启唇。 第209章 云怀剑法 “知错了么?”洛歌低头,静静看着轩辕云景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 “弟子知错。日后断不会再行事鲁莽,还请师傅原谅。”轩辕云景垂眸。 轻叹一口气,洛歌将他慢慢扶了起来。 为他揉了揉那跪了许久的腿,又为他一点一点擦去面颊上的汗水,洛歌适才轻启双唇,细细叮嘱道:“日后断不可再行事鲁莽,凡事需得三思而后行。若日后回了东秦的朝廷,还是鲁莽的话,到头来吃亏了的仍旧只有你自己一人。阿景可知?” 轩辕云景仍旧低着头:“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他不看洛歌,并非因为不满,而是不敢。 洛歌回来后他看到云凡兄入了洛歌房内,出来时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那时他便晓得,师傅因着自己莽撞的这一缘故,动用了灵珠的力量,以致于灵力耗损得厉害。 于是心头便有了愧疚之色,于是便不敢睁眼瞧望洛歌了。 “去找阿辞罢。她煮的茶已经好了,去解解热。”洛歌揉了揉他的头,转身回了屋内。 轩辕云景走到阿辞身旁,侧头看了看那又闭合起来的门,缓缓垂眸。 师傅—— “小公子,快尝尝奴家的凉茶。他们可都说好喝着呢。”云辞递过来一碗梅子凉茶,莞尔一笑。 轩辕云景接过,抿了一口,心不在焉地颔首,目光又扫向那木门。 “阿鸿且莫念着了,快尝尝阿辞的梅子凉茶,可是好喝着。”洛天对他招了招手。 应了声,轩辕云景低头看着香气扑鼻的梅子凉茶,缄默不言。 “洛姐姐她不是这般心气小的,她必是累着了,阿鸿切莫忘心里头去。”龙不离宽慰伊。 眸子里多了一缕波痕,轩辕云景这才又应了一声:“阿鸿知道。”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俱是停留在这长安城,安安心心地修炼,互相切磋。 轩辕云景每每与龙不离洛天二人切磋斗法时,总会不经意将目光投向洛歌的院子。 那木门始终闭合着,全日不曾开过。便仿似是不曾有人住内一般。 师傅……是在闭关回复灵力吧? 每每念及此,轩辕云景便心生愧疚,转过头不敢再看院子。 一眨眼,便已经到了轩辕云景的生辰。 七月中旬一日。 轩辕云景早早地便被龙不离拉了起来。 “过了今儿,阿景便是二五有余的少年了。”洛天微微笑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到他前头,“这是我和离兄,还有祁灼姐姐一起阿鸿你做的长寿面。” 轩辕云景看着这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良久后才轻启双唇:“多谢。” 他还不曾动筷,云辞便来了。 云辞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看上去甚是古老。 龙不离三人相望一眼,晓得那是甚么东西,便悄然离了开去。 “小公子,这是奴家赠与公子你的生辰礼,还望公子接纳。”云辞盈盈一拜,笑盈盈将木盒子递到他前头的桌案上。 轩辕云景愣愣,打开那木盒子看到里头的东西,又是一愣。 这是一株被某种力量封印了的曼珠沙华。折了根历经百年,而不败不衰,仍旧开的旺盛。 “这株曼珠沙华,是奴家最最珍贵的物件。还望小公子好生保管着。”云辞见他还愣着,便开口道,“小公子且收起来吃面罢,过会儿还要去苏苏院子里呢。她都等着你了。” 轩辕云景将彼岸花放入木盒,纳入灵虚界,听闻此言,眸子一颤:“师傅……在等我?” “是啊。她为你备了礼——”云辞还不曾说罢,身前的小少年郎便已起身,飞速奔向门外,只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云辞无奈勾唇。 苏苏对待弟子,可是尽了心思的。只是小公子,似乎是误会苏苏,觉着苏苏不理他了呢。 “若是小公子看到苏苏的礼物,定会惊喜的。”云辞呢喃。 轩辕云景来了洛歌的院子,却是发现龙不离三人早已在此处凉亭里了。他三人坐在石桌上,都看着一人说说笑笑的。 那人身着黑色斗笠,模样似是个少女。 听闻动静,众人侧头过来,瞥见轩辕云景,便笑着打起招呼来。 “弟子见过师傅。”看到了久违的人儿,心头激动间,轩辕云景赶忙上前,俯首作揖一拜。 洛歌微微一笑,对他招了招手:“阿景,你过来。” 轩辕云景依言过去。 “为师晓得今儿是你生辰,便不眠不休了几日,为你编写了一套剑法。此剑法为天阶功法,也算上乘,可供你用上许久了。至于命名么——取名云怀剑法罢。”洛歌祭出一本没有题字的功法,递给他,声音缓和,“好生修炼,莫忘执剑初心。” 轩辕云景接过这功法,至此才回味过来一件事。 洛歌这几日闭门不见,并非是在生他的气,而是,而是在—— 在为他编写功法秘籍啊。 “傻阿鸿,还不快谢过你师傅。苏苏可是扶摇帝神,得她亲撰功法,那可是大好的福泽。”祁灼笑着提醒。 回过了神儿,轩辕云景忙再度作揖:“弟子谢过师傅。弟子谨记初心,执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绝不为虎作伥!” “好。为师信你。”洛歌再度一笑,“且看看这剑法,耍一遍来看看趁不趁手。小阿离若好奇,也去看看,你俩一起练上一遍。” 二人颔首,凑到这云怀剑法前,细细看了一遍后走到前方庭院空地。 彼时,云辞走来,正看见二人祭出各自的长剑,开始演习那云怀剑法。 云辞初始看着,觉着稀奇。后来看着,便觉着熟悉了。恍恍惚惚间,她从这剑法里头竟是看到了昔年的云怀纵马驰骋江湖,执剑快意恩仇的模样。 “我执剑,只为一场快意江湖人生罢了。阿辞你且看着,我云某人来日,必会闯出一番名堂来,俯瞰天下的!”少年公子噱然大笑,意气风发间,在大漠中御马而行。 他衣诀翩飞,显得那样逍遥而自在。 烈烈大日之下,云怀爽朗而洒脱的笑,透着璀璨耀眼的阳光深深地蒙了她的眼和心。 再也再也无法不被留住,再也再也无法被取走了。 公子啊。 第210章 广陵惨案(1) 一行人又修炼好些日子,于谈笑风生间悄然作别着离了去。 云辞和婺秋也得了洛歌算卦,寻觅了机缘相继离去。而洛歌等人,也作别了苏紫御一众,再度踏上前去皇都临祧的路。 七月下旬六日,众人行至广陵城。 却说这四等大城广陵城,在千年以前因着通天教子广陵君单御权屠城一事,而备受东秦皇室关注。历任皇帝俱是派出了重兵,把守广陵城。 至今,广陵城已然成了东秦极其重要的军事之地。若有邪教贸然前来,必会被城内的精英士兵及城内的江湖豪杰给轰杀的片甲不留。 城门口搜查的士兵看到了面前一袭黑衣斗笠少女,沉思片刻后目光亮了亮,上前作揖,小声问道:“姑娘可是洛歌?” “正是。”洛歌颔首。 心头一喜,士兵立刻再度作揖一拜:“洛姑娘快请进,城主大人和郡守大人近日正愁着不知该如何解决那一案子。本打算去请宗门弟子的,如今碰着洛姑娘,却似不必了。” 洛歌衙门妙计提审徐贞,先前又一战扬名了。现在谁人不知这身着黑色斗笠,气度不凡,声音稚嫩且空灵的少女,乃是那洛歌啊。 若是洛歌前去帮助两位大人的话,那么那件案子必定会有所进展的。 洛歌掐指算了算,眉间微微一沉。 她侧头看了看身旁的龙不离,犹豫一瞬,转身看向那士兵,抱拳作揖:“劳烦这位小哥了。” “无妨无妨,姑娘和诸位小友快且随小的来。”士兵赶忙找了他者来替自己的位子,而后带着洛歌一行人走向广陵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后花园凉亭。 两道身影围聚石桌,兴致勃勃地博弈。 却说这二者容貌。一位乃是弱冠之年的白衣公子,公子容貌俊朗,眉眼刚毅;一位乃是碧玉之年的少女。只这少女身着男儿服,一头青丝以玉冠束起,英姿飒爽的,乍一看仿似是一位公子。 “云城哥哥,云懿又赢了。”水云懿,也便是那少女微微一笑。 卞云城扶额一叹,抱拳作揖一笑:“不愧是被苏族长指点过的,才这么一会功夫便被懿儿你堵得水泄不通了。广安甘拜下风。” 原来,这二人一个乃是广陵城城主卞云城,字广安;一个乃是水氏一族旁支中,上一代辈分最小的女弟子,亦是广陵城的年轻郡守,水云懿。 这二者俱是生在广陵,卞云城虽年长水云懿四岁,却也可谓是青梅竹马。 “报告两位大人,洛姑娘来了。”彼时,一位士兵走过来,对这二人俯首作揖。 水云懿挑眉:“洛姑娘?” “还有哪位洛姑娘那般出名呢?”卞云城笑笑,抬眸吩咐,“传。” 士兵再度作揖:“喏。”而后离去。 只不多时,洛歌一众人便跨过长廊,来到了这凉亭前头。 “洛姑娘,这便是我们的城主大人和郡守大人。您可别瞧着他们年轻,那功绩可都是响当当的。”引领着众人过来的士兵先是对着二者作揖一拜,而后起身颇为自豪地介绍起来。 水云懿笑骂:“少贫嘴,移步会事厅。” 一行人便又去了会事厅。 招呼婢女为众人添来凉茶,卞云城对着洛歌抱拳作揖,目光颇为诚挚:“既然洛姑娘来了,那么在下便也直接开门见山了罢。” 原来,卞云城和水云懿俱是在苦恼一桩连环案子。 那杀人凶手每每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专挑女子来下手。且手段极其残忍,每次杀了女子之后,都会将那女子的头颅给割下来带走。 且这杀人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的,衙门捕快也总查不到线索,弄得满城人心惶惶,到了戌时,便家家户户落了灯,再不敢出来了。便是打更的人儿,心头惶恐着也不敢出来了。 “前日城东李家又死了一个,这已经是第十起案子了。”水云懿睨起眼睛,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无头女尸案啊—— 洛天与轩辕云景面面相觑,俱是齐齐看向旁头的龙不离。 龙不离貌似坦然自若,神情冰冷。可是他二人都看到了他的手在狠狠颤抖。 他还是在害怕,他还是没有真正地跨过那条坎子。看来那一日,姐姐的心血算是白费了。不过也不能怪离兄,毕竟年幼懵懂之时,任谁历经那般变故,都会落下难以磨灭的阴影的。洛天心底一叹。 洛歌就着轻纱抿了一口凉茶:“两位大人,这无头女尸案,可是一月之前开始出现的?” “洛姑娘你怎知的?”卞云城惊奇。 “在下会些八卦之术,勉勉强强能推演一些罢。”洛歌笑吟吟说着,忽而又问,“恕在下冒昧,敢问二位大人,这城内有多少精英士兵?” 水云懿沉吟着思索一阵,而后开口:“大抵有一两万罢。好端端的,洛姑娘问这个做甚?” “不知二位大人,可曾听闻广陵君?”洛歌眼角笑意逐渐变深。 众人面面相觑。 缄默小片刻,卞云城率先开口,皱着眉头道:“他是整个广陵最让人憎恨的人。千年前,他在广陵城犯下的屠城一事,至今都无法被人忘——”说到此处,他似乎想到什么,那清亮的眼倏而瞪圆了。 “云城哥哥,怎么了?”水云懿看到卞云城的异样,心头不解。 洛歌放下手中茶盏,一字一顿轻启红唇:“当年的屠城案,也是因为那连环无头女尸案而有了开端的。” “苏苏的意思是,在不久之后,单御权他要来屠城了?”祁酒如是问道。 “是,却也不是。”洛歌摇摇头。 “那到底是何意思?”水云懿性子比较急,等不得卖关子,又问。 “当年单御权屠城之后,在这里留下了不少他的邪念。广陵城地域广,城中人口多。那一战,死了数十万人。他们有的轮回了,但怨气极其深重的,还一直留在广陵城,久久不愿入了轮回道。” “所以——”水云懿隐隐猜到一些甚么,面色瞬时不大好看起来。 洛天接了洛歌的话:“所以,那些怨念深重的灵魂,吸纳了单御权的邪念,在城里蛰伏千年,待到有了修为,才开始以昔年单御权的手段,来向苍天报复,诉说自己不平的惨死命运。” 第211章 广陵惨案(2) 卞云城皱眉:“洛姑娘此言当真?杀人的并非那单御权,而是昔年不甘枉死的广陵城人?” 洛歌轻笑一声,眉间露出一抹桀骜来:“我洛歌最不屑撒谎一辈。我所言之事,若大人信则为真,若大人不信,权当在下开了个玩笑话罢。” 水云懿察觉洛歌眉间的气质,忙暗中伸手按了按卞云城的手掌,而后对着洛歌作揖:“那么洛姑娘,该如何叫我广陵城回到昔年的安宁呢?” “怨灵不甘枉死,只是因着千百年来从没有人在意过他们,也从没有人为他们超度罢了。”洛歌淡淡开口,“当年单御权屠城之后,你们只顾着收尸,却忘了他们的残魂,尚还在这凡尘世间。” 卞云城与水云懿相互看了一眼,对着洛歌作揖:“洛姑娘,劳烦帮忙了。若能平定此案,我二人定当感激不尽。” 洛歌摆摆手,挑唇一笑:“不必不必。若非要感激,请我吃些好酒便好。” 二人一愣,而后一齐笑了起来。 是夜子时。 广陵城万籁俱寂。 满城灯火尽灭,唯闻蛙声片片。 却是有一行人,施了秘法隐匿了身形气息,潜伏在房梁顶上,目光炯炯地四下看着。 洛歌与祁酒隐匿在城主府的房梁上,二者俱是昂首看着天上星辰。 “繁星浩荡,月光明亮。蛙声片片,蝉鸣阵阵。可真是悠然自得的紧呢。”洛歌去了面纱,带着面具沐浴晚上的凉风,靠着祁酒的肩膀,颇是惬意地眯起了眼。 祁酒看着天上闪闪烁烁的星辰,声音温润随和:“苏苏倒是好兴致。” 他侧头看了看远处隐匿的众人。祁灼已经悄然打起了呵欠,龙不离和轩辕云景还在四处观望着。而离得远些的洛天,则望着天上,似乎是在发呆。 至于水云懿和卞云城,前者依靠着后者的肩膀,已经在阁楼上头睡得熟了。而卞云城则看着四方动静,时不时侧头瞥着身旁这英姿飒爽之人的面貌。 那唇畔不经意画起来的沉溺,看得祁酒蓦然一愣。 “卞云城和水云懿前世有一段未果的姻缘,今世得以结了这因果。”洛歌打个呵欠,慢吞吞坐起身子来。 祁酒缓缓昂首,沐浴晚间的微微凉风。 这七月底,天气燥热,唯独深夜和晨时得以凉快些。 洛歌侧头,看着祁酒的侧颜,越看越觉着赏心悦目。 嗯,还是她家阿酒好看。 察觉到洛歌的视线,祁酒侧头,一双清澈的眼与之对视上了去。 “阿酒的眼正清澈干净,昔年阿酒可是冰冷着。”洛歌啧啧一叹。 祁酒的眸子抖了抖。 失笑一声,伸手理了理洛歌的两鬓碎发,正要开口说些甚么,忽而眼神一凛。 只见天空之上忽而阴风大作,偶有阵阵不可闻的哀鸣声响起来。 洛歌缓缓站起身子,直视头顶。 而四旁,听闻这阵阴风,有了些倦意的祁灼立刻站起来,轩辕云景和龙不离亦是直直瞅着那阴风。 洛天则是悄然凝聚灵力,而卞云城和水云懿二人,亦是惊着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看着天上那阵阵阴风。 “这……便是洛姑娘口中,那不甘枉死的冤魂么?”水云懿讶然。 头次见着这非人族的东西,她心头难免有些发憷的。 卞云城颔首,拍了拍水云懿的手:“懿儿不必惊慌,我们施了秘法,他们瞧不到我们,也感知不到我们。” 水云懿颔首。 洛歌祭出木灵珠,较之化作一柄长剑,握在手中,目光紧紧锁着那团率先出来了的阴风。 阴风朝着城西人家去了。 “诸位快跟上!”洛歌传音入密,率先一步跨出跟了上去。 众人各自施法,紧随而后跟了上去。 只见那阴风落到一户人家前,化作数十只鬼魂模样,穿过门户,从里头拉出一个姑娘。那姑娘察觉自己被带了出来,惊得睁开眼,瞥见鬼魂惨白的模样,顿时惊叫一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丫头!”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旋即拉开门跑出两位中年人来。他二人看着了那鬼魂,吓得腿软,两眼泪汪汪,甚是可怜。 说那时,那时快,洛歌现身一剑斩了出去。 凌厉的剑气扑到抓着姑娘的鬼魂身上,直接地便斩落了他的臂膀。那姑娘狼狈地跌到了地上,中年男子见状,咬着牙扑过去抱起自家丫头便又跑了回去,紧紧闭上了门,再不敢出来。 “胆敢坏事?找死!”为首的一只青年怨魂瞥见现身的洛歌,冷冷一笑,抬手拍出一掌。 掌风带着叫人窒息的寒气扑面而来,其速度快到了极致。 后头赶来的水云懿和卞云城二人看到这一幕,俱是心头一惊。 洛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铮!” 这时,一道琴声从半空传来。 无形的音波飘到洛歌前头,为她阻住了这一道掌风。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之上,一紫衣公子一手斜抱长琴,一手拨上琴弦。他清淡的目光静静看着下方,那满身不染尘世浮华的气质,在黑夜中也显得尤为明显。 而此时,洛天等人也从旁头赶了过来。 这般看去,却似对这群冤魂形成了一道包围的趋势。 “哟,来的人真多。不过,都是些黄口小儿,以为老子会怕么?”那青年冤魂见状,只是挑眉,而后冷冷笑了起来。 他话音落下,四方冤魂便是露出凶相,朝着众人扑了过去。 “去半空,不要伤到这些百姓。”洛歌沉着眉头,一步跨出去。 众人俱是一步跨出,那些冤魂也迅速跟了上去。 “小丫头,你的灵魂挺干净,不若给老子我吃了修炼罢!”青年冤魂邪邪笑着,直奔着洛歌去了。 祁酒见状,立刻凭空而坐,抚出夺魂曲来。 “铮铮铮!” 嘹亮的琴音一经散开,便影响到了那些个冤魂。他们大声怪叫着,纷纷捂住自己的耳朵来。 这琴声亦是吵醒了下头睡着的百姓。有的好奇的,悄悄打开了门抬头往上看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便瞅到了那些冤魂凄惨阴森的面相。 顿时惊叫一声,闭紧了门再不敢开。 第212章 青年白骨(1) 众人趁着这琴声,开始朝着这些个阴魂不断进攻。 “想吃姑奶奶的灵魂,你有这个资格么?”洛歌嗤笑一声,抬手朝着捂紧耳朵的青年冤魂挥出一剑。 那剑气凌厉无比,弹指间便将已经有了地阶之境修为的青年冤魂给轰成了齑粉。 斩杀了领头的之后,洛歌收起长剑,回首对着祁酒微微摇头:“阿酒,且停下来。”又传音入密,示意他人莫再打斗。 祁酒依言,停止抚奏夺魂曲。 那些个冤魂见头不晕了,要张牙舞爪,却愕然发现自家头儿已经魂飞魄散了。惶惶不安间,他们面面相觑起来,彼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我洛歌并非残暴之辈,如今领头已去,尔等愿否悔过自新,前去轮回,还广陵城一个安宁?”洛歌扬声开口。 众冤魂再度面面相觑,而后站出来一个老者模样的冤魂。颤抖了一番,缓缓努动唇角:“洛姑娘,我等自然愿意前去轮回的。”他缓缓道出那不愿离去的由头来。 原来,当年他们惨死之后,有个好心人将他们的尸骨都埋了。只是后头赶来的人儿见着那好心人,发觉他面容阴森邪恶,便认作了单御权的同伙,将之捆在了城门口。 任他怎般辩解,那时的五大宗门也无动于衷,还施以极刑。叫那人的容貌变得惨不忍睹,浑身上下淤青遍布,没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 那会他们还并不曾是冤魂。 在好心人要被处死的前一个晚上,他心头绝望着,用了最后的阳寿来诅咒广陵城。 诅咒广陵城在千年之后,必将再此遭那大劫。 而降下劫罚的,正是他们这些冤死的亡魂。 “于是我们便因着这诅咒,硬生生强行被困在这广陵城千年。我们诛杀这些百姓,并非出于自愿。而方才洛姑娘所杀的人,便是当年那个将我们入土为安,却被正道陷害而枉死的好心人。”老者轻叹一口气,“如今他解脱了,我们却要在这里等待着长眠。” 众人缄默。 这般的真相,还真是有些叫人难以接受啊。 “他这般做,也并不能全怪他。”洛歌对于此,显然是并不曾算到的。略微诧异过后,她抬眸看着那老者,将木灵珠化出原形,微微一笑,“老人家,你们都过来。” 众冤魂依言过了去。 “他们被唤出来时,没有一丝神识的。杀人本是无心之举。方才那青年冤魂已经替这些日子死去的姑娘偿了命,在下以为,将他们超度,送入轮回。不知二位大人以为如何?”洛歌侧头看着旁边,一愣一愣的水云懿和卞云城二人。 水云懿和卞云城二人相互望了一眼。 显然,这般真相于他们而言,也是始料未及的。虽不知真假,但瞅着那老者说得那般凄怆,似也不在作假。 如此—— “洛姑娘心善,愿送尔等轮回。待来世投胎再做了人,可须得多做善事,莫生邪念。否则,鬼不罚你们,天也要罚你们的。可是知道了?”水云懿咳嗽一声,厉声呵斥。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虽然那些姑娘是无辜的,但细细算起来,这些个冤魂也是极其无辜的。既然下了诅咒的已经魂飞魄散了,那么何尝不可放过他们一马呢。 “多谢几位活菩萨!”老者心头激动着,带领一众冤魂缓缓跪下去参拜起来。 “诸位道友,且听我吟一遍这咒法。随后我等一起来,送他们入轮回道。”洛歌对着众人抱拳作揖。 “扬我诸神之慈悲,正我九界之正道!万物生生不绝,宇宙洪荒不灭!今以神之名,送尔入人道轮回。摒弃邪念,改邪而归正!急急如律令!”洛歌缓缓闭起眼睛,回忆着那古老而生涩的梵文。 念出口时,四方荧光亮起,俱是如同太阳一般温暖的。 她睁开眼睛,看着众人,再度作揖:“这法诀乃是上古便有的梵咒。我知道这法诀于你们而言有些生涩难懂,且随我一道念着罢。” 众人颔首。 “扬我诸神之慈悲,正我九界之正道!万物生生不绝,宇宙洪荒不灭!今以神之名,送尔入人道轮回。摒弃邪念,改邪而归正!急急如律令!” 仿着洛歌的模样,缓缓运作手里姿势。变幻数次之后,众人竟是齐齐吟诵出了那于他们而言,异常生涩难懂的梵咒。 一时间,四方因着她这梵咒和那木灵珠,缓缓腾升起了无数荧光。 荧光先是不见颜色的,随后慢慢有了浅蓝色,慢慢有了粉黛色,慢慢有了橙红色,慢慢有了碧青色——众多色泽纷呈,于弹指间又汇聚到了一块儿,成了太阳一般温暖的白色。 却见那光芒包裹住一众冤魂,而后带着他们逐渐消散开去。 “洛姑娘,老朽临去前,还有一事相求。”老者冤魂散去前,对着洛歌抱拳作揖。 “但说无妨。”收起木灵珠,洛歌静待下文。 “细说起来,老朽听这青年提起过,却似是与那广陵君有些纠葛的。当年他死了之后,那广陵君单御权曾遣了分身悄然前来广陵城,并在此处封印了他的尸首和怨气。而且,当时似乎还说了些甚么话。只是青年不大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儿也不大记得了。若姑娘愿意,还请姑娘将他的尸首火化了罢。如此一来,广陵城便再不用受这怨气所扰了。” 老朽的身形消失前,对着洛歌的方向再度一拜,而后站起身子,笑眯眯地吐了四字,便消失了。 洛歌和祁酒站在最前头,看到了老者的唇语,目光俱是一怔。 他在说—— “他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水云懿亦是瞧见了,心头疑惑着便问出了口。 “他说多谢姑娘。”洛天淡淡开口。 其实他也看到了。 他在说,多谢神上。 这老者生前是为德高望重的,也曾游历江湖,晓得的事情也多。知道这灵珠的来历,再推测出她的身份,倒也不足为奇。至于那尸首么—— 洛歌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龙不离,缓缓蹙眉。 她落到了地上,轻声一笑道:“多谢诸位了。这广陵城无头案一事已经解决,至于其他,眼下天色已晚,都回去歇息了罢。” 第213章 青年白骨(2) 众人颔首,落地后作别离了开去。 水云懿看着洛歌离去的背影,没有婷婷袅袅的姿态,甚是洒脱,颇似是江湖里的豪杰女儿家。她下意识感慨一声:“听着声儿,洛姑娘虽只有豆蔻之年,却也是不可小觑啊。” “我们愁了这么久的案子,只被她那么掐指一番推演,一语轮回便了了。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卞云城亦是感慨一声。 “看来泽空哥哥说得不错,这位洛姑娘,当真会推演,处事果断却可善恶分明,也有着慈悲之心。”水云懿翩然一笑,“云城哥哥,我们也回去歇息了罢。” 卞云城颔首,扭头要回城主府时,忽而回头望着水云懿,挑眉揶揄:“懿儿的意思是,要与我一同回家么?” 水云懿噎了噎,面色瞬时一红,直觉耳根子烫的紧。 好在现下天色已晚,纵然面上有甚么变化,也看不出来的。她咳嗽一声,推囊一把前者,娇嗔一声:“云城哥哥就打趣懿儿罢!懿儿前几月才及笄,上任这郡守一职。懿儿要做个好官,才不要那么早早地嫁作他人妇,将半生年华都撒进了柴米油盐里头。”便如同娘亲一般。 一念及此,她的眼眸瞬时一暗。 “好了好了,我不过也是开一句玩笑话的,懿儿切莫当真。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着罢。”卞云城意识到自己似是带错了话题,赶忙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水云懿的头。 说到底,水云懿仍只是一个二八之年的妙龄少女。经他这一番举动,水云懿又是面上一烫,跺跺脚转身离了开去。 卞云城看着水云懿离去的背影,刚毅的面上多了一抹温柔。 “夜间姣姣一缕入心头,纵春风过境也可道柔情。懿儿啊,若你回头看,我一直都在。”只是因着伯母因疾早逝,而家里头后院又风浪不平息,是以她才不愿嫁人的罢。 他轻轻叹了一声,在水云懿的背影消失后转身回了城主府。 翌日清早。 洛歌起身摘了面具,戴上斗笠之后,便悄然离了庭院,去了广陵城的最东角。 那里荒无人烟。唯有从那些破败了的房子,和那已经有些荒凉的城门,可依稀看出,年此处,是多么的繁华。 “姐姐是在寻找那青年的尸首么?”一道好听的少年音从后头传来。 洛歌回头,瞥见一袭紫衣缓缓而来。少年貌若天人,眉心一点朱砂更是为他点缀了满身的清冷。见着洛歌回头,少年走到她身畔,微微一笑,作揖一拜。 “小阿离怎么来了?”洛歌亦是微微一笑,只是眸间缓缓溢出一抹担忧来。 看来该来的,似乎还是躲不过啊。 龙不离犹豫片刻,羞赧着轻启薄唇:“我,我昨儿见姐姐又祭出了灵珠,担心姐姐灵力又用过度了怕出事,便跟过来看看。” “乖,回去,姐姐没事。”洛歌伸手,揉了揉龙不离的头。 龙不离摇摇头,缓缓拒绝了前者的意思,而后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后头。 洛歌转身,遮掩眉间无奈。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 她扭头朝着那荒凉的地儿又走了几步。 这时,走来一队士兵,瞥见洛歌二人,惊奇间上前来仔细看看,而后作揖一拜。为首的那人瞧着洛歌,颇是尊敬地开口:“您是洛姑娘罢。” “正是。”洛歌顿住步子,微微颔首。 “果真没认错!听说您昨儿算了一挂,协同一些个道友,一同破了我广陵城一月来的无头女尸连环案子。还将那些冤魂超度了,解了我广陵城的困扰!您可真是我们的福星啊!”那人说着,净是落下泪来,“我一直担忧着我家小妹,如今却是可以安心了。” “他们也并非自愿而为。福星我是称不上,我做这些事,无非是不违逆了心罢了。”洛歌摆摆手。 那人随同一队士兵感激着,又问:“洛姑娘,您二人来此处作甚?这里可是广陵城最是诡异的地儿,破败了多年,我们愣是不敢在这里将它复兴起来。每每建成,隔日必定化作枯朽之木。若有人来了这,偶或会听到离奇的叫喊哩!” 他说到此处,不由得哆嗦一下。 这里是广陵城最荒凉,最没有人烟的地方。素日里他们这些个巡逻的哨兵,也最是厌恶来这东城角。 洛歌勾唇:“心怀正义,怎会畏惧鬼邪之辈?” 那士兵无奈,只叮嘱了洛歌和龙不离二人,务必小心些后,便匆匆巡视一番,迅速离了开去。 “洛姐姐,此处确有不详之气。”龙不离看着四方,心口缓缓抖了起来。 “阿离莫怕,姐姐护着你。”洛歌拉住龙不离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待会儿无论看到了什么,一定不要害怕。” 龙不离呆呆应着,那目光却直直看着洛歌牵着她的这只手。 心口抖动平息,耳根子却是缓缓红了起来。 本是要护着洛姐姐的,现下倒是反过来了。 洛歌二人又走了片刻,在这东城角的尽头,发掘了一处异样的小土坡。那小土坡青草生的旺盛,在这荒凉的一隅显得那般突兀而诡异。 “邪气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洛歌侧头看了一眼龙不离,见他唇角紧紧抿着,不由安慰,“若怕了便闭着眼罢。” 龙不离摇摇头。 洛歌也不做多言,重又转头看了过去。 她反手拍出一掌,那土坡瞬时炸了开来。里头露出一具瞧上去甚是新鲜的青年白骨,而他的四旁,则是瞧上去适才被杀了不久的无头女尸。 若是细细看的话,定可以瞧见有丝丝邪气从这青年白骨的身上泄露出来。 心头勉励着自己莫要慌张,可当龙不离在看到那无头女尸的时候,还是害怕了起来。 脑海又浮现起当年那张的面孔,至今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他的面色瞬时惨白起来。 他知道先前洛姐姐的良苦用心都算是白费了。 因为……他还在因为当年那一件事,而害怕着那个人的样貌啊。 龙不离闭着眼,迅速离了开去。 “阿离,快停下!那里是东城门口,那里有妖气!”洛歌见龙不离朝着东城门出去,立刻面色一变,大吼一声。 第214章 误入妖穴(1) 心急之间,洛歌也顾不得细细看这青年白骨了,抬步便追了上去。 却说这青年白骨被洛歌一掌拍开,重见天日之后,有一缕洛歌不曾察觉到的灵魂飘向天际,化作一抹流光朝着凡界某处飘了过去。 当它落在一颗赤色的珠子上时,发出一阵颤栗,而后缓缓睁开了闭合了许久的眼。 “子安——”灵魂轻启薄唇,声音覆满磁性,却也覆满沧桑感。 那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案上而眠的俊美公子闻言,身子一抖,蓦然睁开眼睛来。男子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顺,那五官放纵千万里,也是凤毛麟角的。而那双浅红色的眸,在微微闪烁后变做了墨色,衬着这一身广袖月牙长袍越发合身起来。 这公子太清冷了,似乎只要旁人靠近了他一些,便会被他冻成了冰块儿。 此子不做他者,正是通天教的四长老,单御权。 侧头看到天机珠上,睁开了眼望着自己的灵魂,单御权怔了半晌,才慢慢开口:“你回来了。” “把我封印在那里一千年,叫我不断沉睡,不断地回忆过去。现在我倒是记起来了,可是沧海变迁,物是人非。我不再是昔年的我,子安也不再是昔年的子安了。”灵魂轻叹一口气。 单御权缄默一瞬,眸子又变回了浅红色。 他定定看着那灵魂,冰冷的声音难得缓和下来:“你应该知道我把你封印在那里的原因。我要告诉那时的你,我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所以,你便看着我绝望,看着我被我所要守护的正道,吊死在城门口。而后看着那时记忆未开的我,用那一世的阳寿,来诅咒广陵城么——”灵魂说到此处,那眼睛竟是微微抖动起来。 “现在,后悔选择正道了么?”单御权斜睨着他。 “若当年还叫我选择一次,我仍无怨无悔。只是子安,你确是选择了邪道。”灵魂微微摇头。 单御权的目光抖动一瞬,一缕暴戾的气息迅速溢了出来,却又很快被他这些年积累的冰冷覆盖了去。 “我知道你的死和那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断不会放过他的后人。”单御权冷冷笑了一声,见灵魂沉默,不由问道,“准备轮回了么?” “我现在这只是一道残魂,如何轮回?”灵魂苦笑。 单御权沉吟片刻,又定定看着他:“有一个办法。” “何法?” “封神榜。” 灵魂一愣。 封神榜,那是仅次于十二灵珠的顶级神器,昔年归扶摇帝神所有。相传封神榜只需以其主之灵力撰写名字,而后于封神台上念召,不论那人是魂飞魄散,亦或邪门歪道,俱可飞升为神,此后不受天地拘束,同天地齐寿。 只是—— “封神榜早在当年扶摇帝神陨落的时候,便已经销声匿迹了。而且,封神榜又是有灵性的,断不会轻易认主。”灵魂看着单御权,再度一叹,“且将我消散了罢。往事成灰,我早已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了。” “那我呢?”单御权看着灵魂。 灵魂再度一愣。 “你已经是神之境的修为,又炼制了九转绝情丹和九转断情散,理应没了七情六欲。”灵魂如是开口。 单御权低低笑了一声,垂眸遮掩那不经意泄露出来的一抹失望。 “看来这么多年,你仍就不愿原谅我,不愿原谅我放弃了正道,拜入通天邪教,成为邪道,成为所有人唾弃的人。” 灵魂缄默。 “封神榜,我一定会找到的。我会将你复活,将你锁在我的身旁。我要你看着,你所要守护的正道,是多么的肮脏。为了一点利益,是多么的残忍而无道!”眉间再度滑过一抹暴戾的气息,单御权抬手将这灵魂纳入了天机珠之中,而后缓缓扶起眉头来。 公子依走进来时,瞥见这银发公子哥儿单手扶着眉,目光是难得的空洞。他那满身的清冷,在阳光下似乎被一点一点渲染开了——这般看去,倒也还算平易近人。 “左使大人前来,所谓何事?”回神后,单御权淡淡看了一眼公子依。 公子依靠着门框,双手抱胸,声音喑哑而低沉:“我知道,他回来了。” 单御权的眼波微微一抖。 “他是你的恩师,亦是我的恩师。别忘了,你曾是我的师弟。”公子依勾唇,“你为了复活他而入通天教,我亦如此。” “所以你今日过来,只是要谈往昔?”单御权挑眉,那满身的清冷在弹指之间又复返了。 “不。我只提醒你一句,天庭上的那位,近日似乎有了大动作。你有天机珠,理应能够算出来,他派了得道的大能仙者在异界动手,伤了折尧帝神。狐帝顾尘亲自照料,青丘已经开始内乱了。他的下一步,就是凡界的那人,还有封神榜。” 公子依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若想寻到封神榜,只有两个办法。” “何法?”单御权挑眉。 “其一,便是加派人马,在九界各处寻找。但封神榜并非寻常神器,它的威力仅次于十二灵珠,若是出世,必定会引起不小的震动,甚至可能会引来天庭那位的爪牙。但我们知道那一事,所以他不会贸然动手。若是动手的话,我们抖露了那件事,他必定会被八界讨伐,丢了帝位的。是以此法虽极其凶险,却有三成把握可获得封神榜。” 单御权缓缓摩挲起下巴:“其二?” “其二——这不比我说,你也知道了吧?”公子依挑眉。 “洛歌是扶摇帝神姬云苏的转世,若她寻得十二灵珠,必定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召唤封神榜。届时,我们便伺机而动,杀了洛歌,夺取封神榜?”单御权沉吟,忽而嗤笑一声,“那么,你当祁酒是做什么吃的?” “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公子依不屑。 “不,他是人族创世祖,第一个修炼御音之道的凤凰老祖,云酒转世。”单御权缓缓开口。 公子依愣了愣。 “怪不得,那祁酒会一直随着洛歌,原是如此。那么,他身后的那把琴——”公子依睨了睨眼。 第215章 误入妖穴(2) “素日里看着,只是凤鸣琴。但危急关头,却是可化身凤栖古琴。那是扶摇帝神送给云寂帝神的定情信物。”单御权颔首,“若想取得封神榜,却也只有前面一个法子可用了。” 若是后头那个法子,难保不会出了事。 洛歌依靠十二灵珠,便能提升自己的修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便从炼气之境到了涅槃之境。凡尘人族需要十数年光阴的修炼,到了她手里只需一年不到。 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她寻到了两颗灵珠。 若是日后她集齐了十二灵珠,且不说自身修为早已能达到神之境,就那十二灵珠而言,在洛歌恢复神体之后,必定会重现昔年辉煌。那护主而忠诚的本性,那纯粹而恐怖的天地本源灵力,只怕还不曾近身,便是要被打得灰飞烟灭了罢。 而且,她身旁那群小家伙,那都是来历不小的。那轩辕云景乃是东秦皇室,前世乃是邪道人人惧怕的怀云公子云怀;那洛天乃是三目族的王室后裔,眉心三目可通天晓地,占卜过去未来;那龙不离乃是龙氏一族的少主,身怀龙族血脉;而那婺秋和祁灼—— 单御权缓缓睨起眸子来。 “她身旁那些小家伙,日后成长起来,必定是响彻凡界,乃至九界的风云人物。若用第二个法子,难保这通天教不会被他们直捣黄龙。”听闻单御权一番话,公子依亦是沉思。而后颔首,低低沉沉道,“如此,我便加派人手,加进去寻找罢。” 他虽不精通八卦推演之术,却也隐隐有预感,那洛歌在一战扬名后,将会以更快的速度寻找十二灵珠。 话说龙不离从广陵城东城门离去之后,直直奔着东城门后头那座山林子去了。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着前方景色不大对劲。 此处林子繁茂,却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邪气伴生。 有猫腻! 龙不离警觉地祭出紫阳剑,就要放开神识查看,忽而觉着前方一阵妖气袭来,顿时猛地朝后退开一大步。 “桀桀桀,千年来,鲜少有不怕死的人族闯入我家大王的土地。你这毛头小子,是来做我家大王盘中餐的么?”一阵诡异的笑从那妖气传了过来。 妖气散去,露出一群已然修成了妖模人身的妖族。 为首的那豺妖,也便是发出那一阵诡异之笑的,生的铜铃般的眼,面相凶煞,眸子泛着幽幽的妖冶光芒。而那眼角至唇畔,竟是还有一条斜着下来的旧刀疤。只这般看着,便已叫人毛骨悚然了。 只顾着低头朝前走,竟是闯入妖穴了!龙不离心头懊恼地想。 原来,当年广陵被屠城之后,那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了周遭百里,四方流浪为家的妖族。 那些个妖族因着广陵城有浩荡正气秉持,若贸然闯入必定会被正气所伤。于是便在血腥味最浓郁的东城门建了一处妖穴,千百年来吸食那血腥之气,以及怨灵的煞气得以修炼。 因着时间长久,此处便逐渐有了头领。到了这一代,那为首的乃是只吊睛白额虎大虫,生性残忍,极爱吃人肉。因着时常派遣手里的妖精前,去四方深山抓捕落单的人族修真者来烹煮着吃了,是以极其遭人厌恨。 怎奈何这虎大虫狡猾无比,百年来倒也无人能够抓住,反倒次次都是人族挠北而归。后来这东城门荒芜了,那深山老林也荒芜了,便也鲜少有人记得起还有这么一只吊睛白额虎大虫,还有这么一处用皑皑白骨建立起来的妖穴。 却说这豺妖,嗅到龙不离身上的那股肉香味儿,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眼底冒着的精光与兴奋越发浓郁起来。 他们有好一阵子不曾吃得人肉了。若将这小子带回去,贡献给大王,大王一高兴,说不准还会赏他们一口肉吃呢。 这小子瞧着左右也不过二七之年,那肉可是嫩的紧! 一念及此,豺妖祭出一把大刀,一声令下:“小的们,抓住他,晚上吃肉了!” 闻言,一众妖精瞬时眼毛绿光,兴奋起来。各自祭出了武器,嗷嗷大叫着奔向龙不离。 他们说,要将自己抓去,煮了吃肉—— 眼皮子狠狠一抖,龙不离也不再犹豫,运起全副灵力操纵着紫阳剑与之斗起法来。 “小子,吃我一刀!”豺妖大喝一声,猛地一刀劈了下去。 龙不离冷着脸儿,深吸一口气,抬手挥出一剑来。 “咻!” 那加持了灵力的剑气浩浩荡荡,带着元婴之境的修为在弹指间化开豺妖的刀气,而后威力不减,直奔豺妖而去。 说那时,那时快! 意识到危险,豺妖赶忙拉来旁头的一只小妖替自己挡了一剑,而后龇牙咧嘴地露出凶相,跃到龙不离身侧,对着他的肩膀狠狠砍了下去。 龙不离正挡着前头的那小妖,见豺妖打了过来,下意识抬剑就要去抵着。哪料后方又有几只小妖扑了过来,对着他的后背便要刺下去。 “噌!” 这时,数十条碗口粗的藤蔓拔地而起,不由分说便将群妖给缠绕到了一起,而后将他们捆住,掉在了半空之上。 “哪,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太岁头儿上动土!”豺妖心头惊着,下意识大声嚷嚷一句。 一道极其冷冽的灵魂威压倾巢而来,虽只有涅槃之境,却在转瞬间便压迫的他们说不出话来了。有些紧张惶恐的,甚至汗流满面,紧紧闭起了眼来。 睁着眼的,随着转过头的龙不离,一起看到了那缓缓而来的人影。 那是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少女缓缓而来,三千青丝随风肆意飞扬。她的旁头,飘着一颗紧紧跟随的碧绿色珠子。这般看去,竟似是在看着一位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来,来者何人?可知我家大王,乃是修炼了快五百年的!”豺妖被这少女一身的灵魂威压给唬的一愣一愣的,咽口口水,又嚷嚷一声问道。 “谁给你的胆子,欺负我家小阿离,还想把他抓去烹了吃肉?”洛歌缓缓抬起眼皮子,眼中暴戾的阴鸷随着那缕浅浅的红色一同浮现出来。 第216章 诛杀虎妖(1) 感受到洛歌身上惊人的杀意,龙不离愣愣,心头微微一暖。 而后,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去,化开紫阳剑对着洛歌作揖一拜:“洛姐姐,我不该跟着你来,不该叫你担忧的。” “我早便算到会有这一幕,是以才会担心着你。哪料,你仍旧出来了,险些被妖精抓了去。”洛歌昂首眯起眼,声音听着随和却不闻一缕温度,“小阿离,他们是吃人的妖精。” “洛姐姐的意思——”龙不离若有所思。 豺妖本便因洛歌的出现而惊恐着,如今听闻洛歌这说了上半句没了下半句的话,顿时七上八下,越发地惶恐起来。 他一把丢了大刀,哀嚎着求饶起来:“姑奶奶啊,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求姑奶奶大人大量,放过小的一马罢!” 群妖也跟着哀嚎起来。 龙不离抽了抽嘴皮子。 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聒噪。”洛歌冷哼一声,眉间戾气迸射。 豺妖和一众小妖瞬时安静了下来。 咕噜噜转着眼珠子,豺妖嘻嘻一笑起来:“姑奶奶,小的知道您想问大王身在何处。小的这便告诉您,此去朝林子深处百里,可见一石洞。那洞府名曰凌天洞府,里头有高座,座上抱着酒坛子酣睡的那粗壮男人模样的,便是我家大王了。姑奶奶一去便可认出来,小的不曾撒谎,若撒了谎,天打五雷轰!” 洛歌缓缓睨起眼眸。 她自是晓得这豺妖为了活命,断不敢说假话的。 “而后?”洛歌微微挑眉。 “姑奶奶,小的说罢了,不若姑奶奶放了小的一马罢!小的一定改过自新,一定重新做人,不对,重新做妖!”豺妖信誓旦旦地开口。 洛歌嗤笑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虽可改过自新,却也需要极大一番努力。你不过一只牲口,如此轻易便许了这改过自新的诺言,任谁听了都不会信的罢。” 豺妖面露怒意,敛起那讨好的笑,低吼着瞪了瞪她:“臭娘儿们,你说谁是牲口?!” “莫不成是脑子被驴踢了么?我说的自然便是你,区区一只豺妖,也配称作人?”洛歌挑眉。 “臭娘儿们,有种你放小爷我下来!我不将你咬的稀巴烂,小爷我就不是豺妖!”豺妖说着,那满嘴獠牙示威一般地露了出来。 龙不离本是缄默的,当他听到这豺妖开始辱骂洛歌时,那本是清冷的面色越发冷了。 他反手就要祭出紫阳剑,却被洛歌伸手蒙住了眼。 “乖,不要听,不要看。”又封了龙不离的听觉,洛歌低低一笑,而后昂首看着那被藤蔓捆着,也张牙舞爪地豺妖。 浅红的眸子里先是平静,而后缓缓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随着一缕精光的乍现,那阴鸷和冰冷同时出现在了她越发鲜红的眸子里。 “神令,死。”她轻启红唇,淡漠地看了一眼藤蔓之上的一众妖精。 围绕着她的木灵珠瞬时爆鸣一声,散开一道极其夺目的绿光。 那群妖精看到这光芒,瞬时便觉着死亡的气息笼罩心头。 光芒覆盖下来,只一瞬便将他们吸干了精血,变得干枯枯如同千年万年的枯骨一般。而唯一还在惨叫的,便是被洛歌特殊关照了的那只豺妖。 他一边看着自己的同伴在弹指之间被吸干了精血,变做毫无生气的齑粉,从藤蔓间挣脱散开,一边感受到那生不如死的痛楚,从头顶蔓延至足下。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声音听着空灵随和的少女,她这手段,却是一点也不输给那些个赫赫有名的暴君。 “我残暴,只因尔等,伤了不该伤之人。”不屑地勾唇一笑,在那豺妖也化作齑粉散去之后,洛歌收敛起满身杀意,抬手收回木灵珠,化开藤蔓,而后解了龙不离的听觉。 龙不离睁眼,那里还看得到那些个豺妖,眼前空空荡荡,便是妖气也荡然无存了。 “他们……都死了么?”龙不离隐隐猜到些甚么,却只是稍作惊讶,而不怜悯。 那些都是吃人的家伙,他才不会去怜悯残害苍生众灵的妖怪。 “小阿离,还是在害怕那件事么?”洛歌伸手拂去龙不离额角因着天气而沁出的汗珠子,定定瞅着前者。 龙不离怔了怔,默默垂眸应了一声:“对不起,洛姐姐,阿离还是辜负了姐姐那一日的心血。” “无妨。阿离已经做得很好了,姐姐知道凡事急不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洛歌微微一笑,伸手揉揉他的头。 历经霸王别姬那一事,小阿离心性虽有所变化,却到底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太大太大了,没有时间的沉淀,他根本跨不出那条坎儿的。 自擂台一战之后,洛歌也开始反复沉思。 她晓得自己因着那事,对于龙不离的性子磨砺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眼下瞧着,只能说有些起步,至少他不会立刻就逃走。 时间还充裕,足够足够。 龙不离心头一惊,愕然抬头看着洛歌:“洛姐姐不怪阿离了么?” “恐惧乃是人之本性,姐姐为何要怪你?接下来,姐姐要去替这四方人族剿了那窝子妖精,阿离愿否随我?”洛歌勾唇。 龙不离缄默着,本是有些黯淡的眼逐渐腾起亮光来。 他亦是勾唇应着:“愿随姐姐。” 二人齐步跨出,使了御空之术而行。只是须臾的功夫,便来到了那山林深处。 却说那山林深处,有一石洞天然而成。上头挂了牌匾,名曰凌天洞府。洞府妖气四溢,门口站着两只小妖,因着天气炎热,百无聊赖地打起瞌睡来。 洛歌反手拍出两掌,悄无声息地结果了那两只看门小妖的性命,而后隐匿了气息带着龙不离朝里头走去。 弯弯延延片刻,在腐烂味遍布的洞厅,二人看到了那斜靠在狼皮高座上,抱着一只酒坛子酣然大睡的身影。 好一粗壮男子的模样! 只见他皮肤粗糙,身着黄皮褂子,腹部八块肌肉硬堂堂,瞧得真切。脚着鹿皮靴子,两腿胡乱伸着,伴着一阵阵的呼噜声,睡得香甜。 第217章 诛杀虎妖(2) “洛姐姐,这便是那虎妖了罢?”龙不离瞧着,下意识传音入密问道。 洛歌颔首,正要说些甚么,忽而看到两只小妖捧着一盆瓜果走来,瞥见二人,心头大惊,大声叫喊道:“哪里来的人族?!” 这话音一落,立刻惊醒了酣睡着的虎妖。 丢了酒坛子,打个呵欠揉揉眼坐起身子,斜着眼看了过来,那慵懒的眼眸瞬时爆开一道贪婪的精光。 虎妖咽了口口水。 好香的人肉味儿。 “给本大王抓住这两人,晚上杀了烹肉吃!”他大喝一声下令。 又跑来数十小妖,抓着武器便嗷嗷叫着扑向二人。 “小阿离,你对付这些喽啰,我来收拾那虎妖!”洛歌眼中爆开一抹浅红色,祭出火灵珠叫它化作一柄长剑,浑身燃起金黄色的火焰,施展移步幻影便一步来到虎妖身旁,一剑刺了下去。 虎妖倒也反应的快,往旁头闪了开去,而后祭出一把流星铜锤,同洛歌斗起法来。那六阶妖兽的气息一经散开,立刻引得洛歌一阵警觉。 这厮的修为,起码已经到了地阶灵圣之境的修真水准。相较于上次的那只修炼五百年还不曾修出人形的妖王大蛇,他和这群小妖的天赋必是极好的。 看来,须得速战速决。洛歌睨起眼睛,抬手挥出一剑,那剑气凌厉,直奔虎妖的天灵盖! 虎妖心头一凛,忙闪了开去,而后面色沉沉。 想他六阶妖兽,怎么也须得算是一方妖王了。这个人族小丫头片子,修为还不曾到达地阶之境,却能叫他屡次心中生险。 可恶,当真可恶! “臭婆娘,纳命来!”他大喝一声,举起流星铜锤便往洛歌狠狠砸了下去。 这流星铜锤乃是青阶九品的,有六百斤重。若是施加大力砸下去,必可叫人脑袋开花,血肉横飞! 洛歌收剑往旁头纵身一跃,虎妖并不曾砸到洛歌,反倒锤死了前来相助的两只小妖。 “所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大抵便是如此了罢。”洛歌嗤笑一声。 虎妖立刻怒眉相向。 他在这里了有百年了,那些个人族俱是不曾逮到过他,反被他吃了好些。敢说他头脑简单,这擅闯妖穴的人族臭婆娘,怕不是真的活腻歪嫌命长了! 眼中杀意渐起,虎妖举刀对着洛歌再度劈了下去。 而洛歌便这般站着,兀自不动。 她收敛眼中红色,浅浅勾起唇角来。 “铮——” 一道琴音伴随着一缕火焰席卷而来,齐齐挡在洛歌身前,只一瞬便阻住了那即将落下来的大刀。 劲风飞扬,洛歌的三千青丝和那斗笠下的黑纱俱是倏然朝着四方飘动起来。 “苏苏,我可是来晚了?”温润的声音从洛歌后头传来。 洛歌回首,瞥见那优雅华贵,却是淡漠的紫衣公子斜抱长琴,静静站在自己的后头。 他的左旁站着一位容貌如桃花一般姣姣的绝美女子,女子手握一把造型奇特的羽扇;他的右旁站着一位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年手握长戟,肩膀上靠着一只白绒绒,圆滚滚的精灵。 这三人一来,便杀尽了那些个小妖。众人齐齐来到洛歌旁头,冷冷地注视着那错愕的虎妖。 “姐姐,是团子寻着你的气味带我们追来的。它觉察到你有危险,便自己现身带着我们来了。”洛天伸手抚了抚团子,叫它回了灵虚界,而后担忧地看着洛歌,“姐姐可是无碍?” “他虽凶悍,实力足以称作一方妖王,我有灵珠在身,他暂时奈何不了我。”洛歌昂首目光炯炯地瞅着妖王,剑指前者,厉声一喝,“诸位,随我诛杀这吊睛白额虎大虫,还四方百姓一个安宁!” 便率先挥剑上前去了。龙不离紧随其后。 二人实力虽差了这虎妖好些实力,但齐齐施展龙凤剑法,倒也勉勉强强能够与之斗法。 祁灼挥动五火七禽扇,娇喝一声:“三昧火来,急急如律令!” 一道炽热的火焰成大浪之势,卷向适才回过神来,压着洛歌二人打的虎妖。 那火焰触及虎妖的皮囊,便硬生生将那一块灼成了灰烬。虎妖吃痛,心里晓得若再不使全力,便要被他们轰杀了。 眼珠子咕噜噜一滚,虎妖丢了铜锤,佯做受伤哀嚎的模样。 龙不离欲要靠近,却被洛歌伸手拦了下来。 “他在耍滑头,小心。”洛歌眯了眯眼。 那虎妖见状,立刻化出原形来。那天地法相,好一只吊睛白额虎大虫!这般瞧去,却似身形有个数十丈长,犹如庞然大物! 虎妖嗷嗷叫着,目光凶狠地瞪着这几人。它抬步要过来时,洛歌心头一惊,拉着龙不离迅速朝后退去。 彼时,一直不曾有动静的祁酒和洛天齐齐出手了。 “铮铮铮——” 祁酒的夺魂曲倾泻而出,只一瞬便搅乱了虎妖的神识。 洛天抬手拂过眉心图腾,图腾褪去,化作第三目。三目齐齐变作了天一般的湛蓝色,犹如壁画里头的神灵。他带着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挥出绝命戟。 长戟挑动虎妖,刺入它的腹部,将它举到空中狠狠朝地上摔了下去。 虎妖痛苦地嗷嗷叫了一阵子,便因失血过多而绝了气息。 那些个暗处围观的小妖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叫着就要逃窜。 “逃得掉么?”微微一笑,眸中红光一闪而过,洛歌抬手使了咒法,封住众人的听觉与视觉,而后祭出木灵珠来。 只见灵珠爆鸣一声,散开无数绿色荧光。荧光所过之处,洞府内小妖俱是化作齑粉,魂飞魄散! 至此,此方再无吃人肉的妖魔! 解了咒法,洛歌召回木灵珠,又将火灵珠收了回去,适才看着众人,作揖一笑:“多谢。” “苏苏客气了,和我们不必言谢。”祁灼收起五火七禽扇,莞尔一笑。 洛歌也不再做言谢,只是开口道:“且回去罢。” 众人颔首,齐齐离去,从那东城门走进广陵城。 洛歌是最后一个进城的。 入城时,她看了看那被自己打开的地方。 青年白骨依然不见了踪迹,而那些个无头女尸,早已经化作齑粉,随风消散了。 第218章 离螭归来(1) 轩辕云景早早地便起身了。 在庭院里练着云怀剑法,眼见洛歌等人平安归来,适才松了口气,放下心中担忧。 洛歌上前,指导轩辕云景一番剑法,又唤着龙不离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法,这才唤了他二人来小憩片刻,吃些凉茶解解热气。 这时,走来一个小厮,对着洛歌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洛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姑娘前往府中一叙。” 洛歌晓得这小厮的主人乃是水云懿,便起身随着他离了开去。 郡守府。 水云懿兀自一人博弈的起劲,忽闻一阵脚步声,抬头见一个小厮前来,便晓得是洛歌来了。 “请她进来,再去拿冰镇好的梅子茶。”水云懿立刻放下手里的黑白两枚棋子,眼见一袭黑色斗笠过来了,便起身抱拳作揖,“洛姑娘。” “我不过一介平民,郡守不必多礼。”洛歌亦是作揖,失笑道。 水云懿招呼着洛歌坐到旁头,差人收了棋盘,见他们端来梅子茶,便笑眯眯开口:“洛姑娘快且尝尝。” “茶水固然好,到底还是美酒喝得惬意啊。”洛歌喝了一口梅子茶。 水云懿怔了怔,看向旁头的小厮:“去将前一阵子爹爹差人送过来的那坛桂花酿取来。” 小厮应了声作揖离去,不多时便抱来一个酒坛,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手捧酒盏。 “酒盏太小了,去取那碗来。”水云懿又吩咐。 婢女应着离去,洛歌挑眉一笑:“看来郡守大人似也是爱酒的。” “问世间何物可以解忧,唯杜康尔!”水云懿咧嘴,“洛姑娘,我这桂花酿可是用了新的法子酿的,味道醇正的紧。” 待婢女换了大碗回来,水云懿起身拔了酒盖子,顿时酒香四溢。 她提起坛子倒了两碗,豪爽地递了一碗过去:“既然是饮酒,那么我便也开门见山了。洛姑娘,这一碗我水某敬你,多谢你帮我解决了那毫无头绪的案子!” 洛歌接过那大碗,与之相撞,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留香,唇齿间酒气伴着桂花的味儿长存。浸润了味蕾,洛歌的眸子顿时一亮:“好酒!” 水云懿又倒了一碗,再度举起:“这一碗,我代广陵城的百姓敬洛姑娘你,多谢你拯救了那些无辜的少女!” 二人再度一饮而尽。 这桂花酿一品便知是陈了多年的老酒,酒味醇正。如此猛喝,饶是洛歌这酒量比之前好了不少的,也觉着有些上头。 眼见水云懿面色不改,洛歌砸吧着嘴一声轻叹:“郡守大人好酒量。” “这第三碗,我代那些当年惨死的无辜冤魂敬你——”水云懿咧嘴一笑,又将大碗倒满敬道,“多谢你将它们送入轮回超度。”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洛歌抬手碰碗,就着轻纱一口饮尽。 两人便如是豪爽地饮酒,直到那一大坛子桂花酿见了底,又喝了一坛竹叶青才罢休。 彼时,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晚间微醺的凉风飘来,带着远处的蝉鸣和蛙鸣,闯入二人耳畔。 凉亭影子斜长,里头两个姑娘放声大笑,丝毫不忌讳他人的目光。 直到外头来了两个公子哥。 一个身着紫衣,背着长琴,容貌温润淡漠;一个身着白衣,容貌俊美刚毅。 当瞥见凉亭下共赏夕阳西下,时不时朗声笑着的两个姑娘,卞云城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瞧这般模样,大抵是都喝上头了。” 祁酒倒是面色不改。 祁酒和卞云城俱是一步跨出,来到二人身旁。 “苏苏,该回家了。”祁酒伸手抚了抚洛歌头上的斗笠,温润开口。 “阿酒?”听闻这熟悉的声音,洛歌侧头,缓缓睨起眼来。 卞云城看着那咧嘴傻笑的姑娘,忍不住扶额:“懿儿,你可是将你爹给你的那坛二十年桂花陈酿给喝了。” 水云懿仍旧咧着嘴。 卞云城:“……” 这傻丫头—— “阿酒,带我回去罢。”嗅到他的药香,洛歌靠着祁酒,舒服地闭起眼来。她伸手抱着他,小声开口道。 感受到她身上散开来的酒香味儿和独有的气息,心头一阵剧痛之后,微微蹙眉,祁酒眼中揉搓进了一抹别样的温柔,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下来:“好,我带你回去。” 他知道洛歌并不会真的醉了,只是在趁着这机会使个小性子罢了。 便将之打横抱起来,回了开去。 于是此处便只剩下卞云城和水云懿了。 “懿儿,我唤婢女过来扶你去净身歇息罢。”卞云城开口道。 水云懿侧头,才发现卞云城似的。 眸子亮了亮,伸手学着洛歌抱祁酒的模样一下子抱住了卞云城,嘴里头嘟囔着问道:“云城哥哥,懿儿是不是很像男儿家家?” “懿儿是女儿家,怎会是男儿郎?”卞云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头一震,耳根子瞬时红了一大片。 “真的吗?”水云懿抬起头看着卞云城。 卞云城摸了摸鼻子。 头戴冠,发丝束起,这般英姿飒爽的,倒还真的像个清秀的男儿郎。 水云懿哼了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伸手拔了发冠和玉钗。那满头青丝瞬时落了下来,带着道不清的淡淡香气扑鼻而来。 卞云城看着散下头发的水云懿,一时恍惚了眼,连着心跳变快也不自知。 “这般便像女儿家了,云城哥哥都看呆了呢。云城哥哥,你知道懿儿为何不愿早早嫁人么?”水云懿咧嘴一笑。 “不知。”卞云城晓得她想说话,便顺着她的意思摇摇头。 “因为当年娘亲嫁给爹爹后,便将半辈子搭在了那柴米油盐酱醋里头。到后来爹爹外出时,娘亲前去烧香被当地的一位大官嫡子给霸占了身子,娘亲受尽侮辱,羞愧地用了三尺白绫自缢而亡。而当时只有我陪着娘亲,我报官说那嫡子欺占了我娘亲,害得我娘亲自缢而亡。郡守却为了叫自己官途顺利,而硬生生说我娘亲是不守妇道,硬生生把我娘亲说成了那般一个叫人唾弃的妇人。” 水云懿说着,眼中不自觉落下泪来。 当时爹爹远在外地,那一支的水氏一族又素来不喜闹事,是以那郡守才敢如此判案。 第219章 离螭归来(2) 卞云城听着,心头惊讶至极。 原来,当年伯母并非是因为疾病而离去的。 “后来爹爹回来,知道此事之后,悲痛万分之下,下令诛杀了那大官和郡守满门上下,为我娘亲沉冤昭雪。爹爹回来了,可是我的娘亲再也回不来了。” 水云懿说到此处,眼中泪珠儿越滚越多,“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心底便暗自发誓,我这辈子不要轻易嫁作他人妇,我要当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我要那些枉为百姓父母的,鱼肉百姓的人伏法!” 听着听着,卞云城心头一痛,伸手揉了揉水云懿的头。 “此后任职经年,云城哥哥可愿陪懿儿,做个好官,造福这四方百姓么?”擦了擦眼中泪珠子,水云懿昂首,一噎一噎地问。 卞云城愣愣,低头在她眉间浅浅落下点水一吻,声音低沉而温柔:“云城愿意。” 他伸手将呆住的水云懿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前者的肩膀。 唇畔浅浅勾勒起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沉溺。 因为你是懿儿,所以自然愿意啊。 这厢,龙不离众人见祁酒将洛歌抱着回来,又见洛歌一身酒气味,便晓得她是喝上头了。 祁酒带着洛歌入了房内,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而后站起身子,失声笑道:“快些起来罢。” 洛歌立刻睁开眼来。 那眼睛清明,哪还有一分醉意。 “阿酒的怀抱,真舒服。”洛歌咧嘴,“现在看来,我算的倒是对的。那郡守大人和城主大人,两情相悦呢。” 祁酒怔了怔,唇畔溢出一缕沉溺的笑来。 洛歌忽而把头凑了过去:“阿酒今日,却似是有些不大一样的。” 被她这般瞧着,祁酒难得有些紧张。他咳嗽一声,退开一步:“苏苏快去沐浴歇着罢。”便转身迅速离了开去。 那模样,颇似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回了自己的屋子,祁酒伸手抚了抚心口,那里刺痛且快乐着。 他又抚了抚唇畔,擦去那落下来的一行血渍。 “王兄今日,是冲破了九转绝情丹和九转断情散的药性了么?”温婉的声音,骤然响起。 祁酒侧头,看到一袭桃色长裙翩然而来。少女容貌上乘,一颦一动间将温婉华贵描绘的淋漓尽致。 “灼灼——”祁酒抿了抿唇,眼中沉溺消退,温润淡漠复返。 祁灼叹了口气:“王兄不必遮掩了,云华晓得王兄今儿借助了一股力量,冲破了那药性。”如若不然,你又怎会露出沉溺的色泽来? 祁酒垂眸。 诚如灼灼所言,认识苏苏快七月了,到了今儿他才第一次晓得了那情长的味。因为苏苏而心悸,因为苏苏而不自觉地笑。 先前那揉头发,那些个瞧着亲密的举动,俱是—— 俱是—— 祁酒的眸子缓缓一抖。 “王兄,带云华去个地方可好?云华隐隐觉着,似有故人归来。”祁灼小声地问。 沉默一瞬,祁酒浅浅颔首:“好。” 是夜。 戌时。 广陵城外的荒郊。 两道身影临风而立,静静昂首望着天际。天上繁星闪烁,很是迷人。 “灼灼要等的故人,乃是何者?”祁酒问道。 祁灼摇摇头:“云华也不知,只是直觉这里有故人将——王兄你瞧,来了!” 但见天际飘来一道光芒,光芒朝着这处急速靠近。待到光芒落在二人身前,迅速散去后,露出一个身影来。 这人身着墨色长袍,容貌温雅俊逸,一身气质如风。见祁灼和祁酒,不自觉笑了起来:“灼灼,云凡兄,好久不见。”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多日不见的离螭。 “离螭哥哥——”祁灼怔了怔,上前一把拥住他,那眼角瞬时便红了起来,“离螭哥哥离开这么久,可算是回来了。” 离螭温柔地回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叫你担心了。” 祁酒见二人相拥,缓缓挪开目光。 待到二人分离,适才朝着离螭作揖:“离螭兄,好久不见。” 离螭亦是作揖,而后仰头叹了口气:“在仙界待着那般久,可是无趣得紧。” “仙界不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么?细细算来,离螭哥哥待了不过一日不到,怎会无趣?”祁灼心生不解。 “傻灼灼,那天上,指的是神界啊。”离螭摇摇头一笑,娓娓道来, “仙族虽代神族统领九界,却到底是和其他七界一般模样的。扶摇帝神创九界,唯独在开辟神界时,将它引渡到了盘古大帝降世,开天辟地的地儿。那里灵气充裕,也是最原始的洪荒之地,时间变化是极慢的。也是因此,才有了神界一日,地上一年之说。” 祁灼颔首,见离螭来了,心头不自觉地沾染上丝丝喜悦。 “天色已晚,我们都回去了罢。”祁灼浅浅一笑。 “好。”二位模样俊朗的公子俱是颔首。 沐浴歇下早早起来的洛歌,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头,一边看着轩辕云景和龙不离互相斗法练剑。 “苏苏起得这般早呢。”温婉的声音从旁头传来。 洛歌侧头,瞥见祁灼兄妹,和离螭一道走来。 祁灼端来一碗凉了的汤水,递了过去:“晓得你是要头痛的,便给你熬了一晚醒酒汤。” 洛歌道谢,接过一饮而尽,将碗放在旁头石桌上,昂首看着离螭,微微挑眉:“回来了?” “见过老祖。”离螭被洛歌注视着,心头竟有一丝紧张。他垂眸,拱手作揖,声音恭敬而不卑不亢。 “我等皆非正儿八经的龙族了,唤我苏苏便好。”洛歌微微一笑。 确是如此。 上古之后,龙族因为自己陨落的关系,那龙身俱是消散在了天地,再不能演化成龙的天地法相。而后龙族又遭来玉帝的忌惮,用各种借口被其剿灭殆尽,只剩下了龙九子。 她有龙魂,可演化龙身,勉勉强强可算作龙族。 而龙九子,空有一身血脉,却没有龙魂,已然不能算作龙族了。最多,只可称作仙族。 “嗯。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龙族前辈来凡界游历时,为人族设下的一道秘境。若是你们信我,我带你们前去历练。里头的幻境多,资源和机缘也多。”离螭颔首,莞尔一笑。 第220章 又得灵草(1) “好,整顿好之后,不日便去那秘境罢。”洛歌晓得离螭不会说假话,便笑着应了下来。侧头看向祁酒,发觉他面色有些白,不由蹙眉,“阿酒怎么脸色这般白?” 祁酒莞尔:“大抵昨儿不曾休息好罢。”他晓得那厮苏醒之后,苏苏便算不出他的命格了。于是他便说了假话。 脑海却不自觉地回忆起昨儿来。 昨儿深夜。 祁酒回了屋子,那心口被压下去的剧烈疼痛便再也抑制不住,一口血便是喷了出来。 脑海神识里传来一声不清不浅的叹息:“强行冲破那药性,只为没有情根,那一瞬的情长欢愉。说你傻,还是说你痴呢——” 擦去唇角血渍,祁酒温润的眸子里头波光潋滟。 他低声回着:“苏苏救我数次,俱是以背相付之。她为我尚可舍命,这一时的疼楚,我又如何不能忍受过来?况且,我已经把玉佩给她了。” 那是幽界未来的王后才能佩戴的。 那也是幽界少主给其妻的一种定情之物。 “可是,你能熬到那个时候么?”那声音又是一叹,似是在怜悯,似是在同情。 祁酒缓缓握紧拳头,颤抖着身子闭紧了眼。 待到他浑身一震,再度睁开来的时候,那眼中便只剩下温润淡漠了。 “我知道我没有情,那些颇为宠溺的动作都是你教我的。可是,我想待在她身边,长一点,再长一点——”哪怕早已知道结局。 两道叹息,同时传出,而后归于寂静。 洛歌也不多言,起身走到祁酒身旁,抓起他的手为他灌入一些个木灵力,见他面色稍稍好了些,便看向众人,朗声一笑:“广陵城虽有重兵把守,四围风光也是极好的。我们便先趁着这两日整顿的时候,好生观赏一番凡界之景罢。” 她暗暗捏了捏祁酒的手掌。 祁酒一怔。 苏苏是在—— 助其成志么…… 于是一行人又游玩了两日,便作别水云懿卞云城二人,于八月上旬二日前往那龙族秘境。 那是一处藏匿在广陵城百里外,深山老林里头的一座台子。 台子乃是石头堆砌而成的,方圆数十丈,上头空荡荡,唯有半空漂浮着一只石头雕刻而成的龙头。四围青苔遍布,似乎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洛歌掐指算了半晌,目光微微一亮。 这里,却似是有可助阿酒恢复七情六欲的灵药呢。 “这是龙族秘境,若常人想进去,须得得到那龙首的认可。”洛歌昂首,看着上头那静静望着下方,似乎看遍红尘变迁的龙首。 “苏苏的意思,若是苏苏,可直接带我们进去?”祁灼顺着洛歌的意思思索起来。 “不错。”洛歌微微一笑,“我身怀龙魂,尚可号令这里头的龙息。” 但见她双手捻诀,吟唱出一段连离螭都听不懂的古老梵文来。梵文开始不见颜色,而后逐渐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文字,飘向上方的龙首。 龙首静默些许,而后微微颤抖起来。 “恭迎吾主。”龙首发出一道极其苍老浑厚的声音。 它的眼瞳震了震,发出一道如天空一般纯净的蓝色来。 蓝色光芒汇合凝聚,变作一条数十丈宽的光柱子,缓缓落到众人前头的空地上。 “诸位,龙族秘境里的幻象,俱是这位龙族前辈游历所看到的实事。里头各有机缘,我且先行一步了。”洛歌抱拳作揖,朗声一笑之后,一步跨了进去。 众者紧随其后。 洛歌进入那秘境之后,景色倏而变作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稻田。稻田金灿灿,夕阳无限好。那条羊肠小道如此绵延而去,哪怕是在边际线上也望不到尽头。 她晓得自己现在只是一个过客,里头的人儿俱是过往。便安然朝前走去。 不多时,这小道上出现了两道小小的身影。 童男童女,两小无猜。这般瞧去,便似是青梅竹马一般。 “信陵哥哥,听娘亲说,芸萝与信陵哥哥自小定下了娃娃亲,可是真的么?”那髫年稚女跑得累了,也不在意自己的华贵衣服,随意坐了下来,红着脸问那亦是停下来,回头看着自己的龆年稚童。 “自是的。信陵哥哥以后要做个威武的大将军,将萝儿妹妹风风光光迎娶进门!”稚童蹲下身子,取出一块锦帕为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脸上汗水,笑眯眯地问,“这里是我外祖的故乡,萝儿妹妹喜欢么?” 稚女连连点着头,声音温温软软却没一分娇气:“这里很好,没有大城里的喧嚣繁华,却是极其叫人心静的。” “好,待日后,哥哥长带你来这里!”稚童抚着稚女的头,笑得宠溺。 洛歌正看着,忽而这四方景色一变,变作了红腾腾的大婚之地。 原来,那稚童稚女长成,在城中将军府行了大婚之礼,做了一对真正的夫妻。 拜堂之前,新娘子送给新郎官儿一枚红豆骰子。 “此物做得小巧玲珑,只不知是为何意?”新郎官儿面带不解。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说到后头,新娘子的声音因着羞涩逐渐小了下去。 新郎官儿低低一笑,将红豆骰子紧紧握在掌心,而后与新娘子拜了堂。 画面再度一转,那满目红腾腾,倏然变作了白布高挂,喜堂变灵堂,顿生凄凉之意! 洛歌细细看了一阵,适才晓得这名唤冯信陵的出身将门世家。他那外祖及祖父,是一起长大的的兄弟,亦是一起从默默无闻的小卒,变成威风凛凛地大将军的。 而那名唤顾芸萝的,乃是冯信陵他娘亲和其交好的姊妹定下的未来媳妇儿。 那二人成亲只有一年不到,敌国联军来犯,百万铁骑冲破边疆,皇都岌岌可危。 冯信陵的母家和父家齐齐披甲上阵,最后以满门战死沙场,独留妇女收了两族空门而换来家国平安。 一时间,白灯笼高挂,哭声戚戚。 忠烈将门之后,只剩下了冯信陵这么一个男儿郎。 冯信陵一边安抚着悲痛欲绝的娘亲和妻子,一边紧紧握着那大婚时妻子送给自己的红豆骰子。 他的眼中逐渐透出一丝忧愁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221章 又得灵草(2) 洛歌正感叹间,这画面再度一转。 城门口。 冯信陵骑着战马,一身戎装,神情肃穆刚毅地点阅将士。 顾芸萝抱着一襁褓婴儿,目光眷恋而不舍地站在城门口。 “夫君,妻等你凯旋归来。”她低头盈盈一拜,遮掩那摇摇欲坠的泪珠子。 冯信陵抿了抿唇角,御马转身,领着这一支军队扬尘而去。 彼时,这画面再度转了起来。 漫天黄沙飞扬,那身着战铠的俊郎男子,手执长枪,目光冷厉地诛杀一个又一个敌人。面对那百万大军时,他的士兵少得可怜。 然而他们并不曾畏惧,而是奋勇还击。 洛歌晓得这结局。 螳臂当车,只会加快自取灭亡罢了。 百万大军的铁骑,很快便踏平了那些个尸首,而后将冯信陵团团包围起来。 冯信陵的胸口插着好几支淬了毒的利箭。 他擦去唇畔的黑色鲜血,双膝发软。 握着长枪缓缓蹲坐在一座尸首堆成的小坡之上,冯信陵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物件。 那是一枚被摩挲的光亮,四角都被磨得圆润的红豆骰子。 “放箭!”敌方将领大吼一声。 刹那间,无数飞箭呼啸着破空而来。 他低头看着那红豆骰子,眼底忽而凝聚起了许久都不曾有的温柔。 他轻启双唇,声音低低沉沉,覆满磁性,似乎是在诉说缠绵悱恻的情话一般——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冯信陵并不曾说完,那万千箭芒,便穿透了他的身子。 他也并不曾看到,在自己死之后,和本国联盟的百万大军姗姗来迟,及时挽救了那危在旦夕的,他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拯救的皇城。 而画面,至此便静止了。 “姑娘,这是我牵缘百年以来,最最叫我悲痛怜悯的一对苦命鸳鸯。”一道温柔的声音从旁头传来。 洛歌侧头看去,瞥见来者,不免挑眉:“涂山狐妖?” 这开口讲话的人儿,乃是一身浅红长裙的五尾狐妖。狐妖睁着一双眸子,目光温柔而沧桑。 “我叫涂山落落,是千年前的涂山狐妖。这一道缘分,我牵了三生三世,却仍不能叫他们功德圆满。直到我被人暗算身亡,我仍旧不曾将他二人的缘分牵完。”她看着洛歌,“这是我答应君上留在这里的一道残识。有缘人,可否帮我完成这夙愿?” “如何帮你?”洛歌沉吟片刻,问道。 “我想看着他们白头偕老,仅此便可。” 涂山落落的话音落下,洛歌便察觉有一道巨大的吸力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待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愕然发觉自己竟是附身那画面静止时的冯信陵的灵魂里头。 而也是在这弹指间,画面倒转,在冯信陵挥动长枪,以一战百的那一刻开始继续流动。 敌军那磅礴浩荡压过来的灵魂威压,叫她感同身受。 洛歌睨了睨眼眸。 原是如此。 逆转命里乾坤,便如同她要逆转天下一般啊。 洛歌不再犹豫,祭出三颗灵珠,迅速双手捻诀,借着冯信陵的身子施起法来。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 一声大喝之后,天上烈阳忽而极速闪烁。一团有一团的火焰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那御马而来的敌军。 在他们被火焰灼身时,数以不计的碗口粗的藤蔓拔地而起,带着一根又一根的寒冰长刺,扎进那坚硬的铠甲之中。 弹指间,胜负逆转! 见状,洛歌立刻退离冯信陵的灵魂,化开那火焰和藤蔓,收回三颗灵珠。她发觉自己在这幻境中使用灵珠的力量竟是丝毫不会折损灵力,不由得挑眉。 听着遍地哀嚎,冯信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赢……赢了?!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红豆骰子,激动之余,将之紧紧握住抵在心口。 洛歌默默地看着他和那些将士丢了武器,相互拥抱,默默地看着他们满身狼狈地凯旋归去,再默默地看着在家门等候多年的顾芸萝搀着一个垂髫少年走出来,和冯信陵惊喜地拥抱到了一起。 至此,那流动的画面又是静止了下来。 “你有灵珠,你是扶摇帝神的后人?”涂山落落现身,一脸错愕地问。 “你觉得天下间,还有谁能驾驭得住这心怀灵性,又力量强悍无比的灵珠?”洛歌勾唇,一贯随和的目光里竟是露出了桀骜自豪的神色来。 涂山落落沉默一瞬,对着洛歌抱拳作揖:“小妖不知神上前来,还望神上恕罪。” 她在这幻境待了许久许久,见过很多前来寻求机缘的人。 他们也像洛歌一般,只身力挽狂澜,却是以失败而告终。其中不乏天阶的修真者。 她晓得他们缘何而失败。 因为他们没有和冯信陵一般的赤忱之心,所以无法得到那灵魂的认可。 洛歌不但得到了认可,还用三颗灵珠,以天地道法的力量,以这尚只有凡阶之境修为的身躯,只身挡下了百万大军。 不可谓非奇迹,不可谓非奇观哉! “这机缘是甚么?”洛歌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倒是问起她最关切的问题来。 涂山落落微微一笑:“这是龙族秘境,所留下的,自是和龙族有关的。神上且看。”她反手祭出一样物件来。 那是一株草。 草根子无甚异样,只是慢慢往上瞧,便大非一般了。 左旁是一条金龙,右旁是一只九尾凤凰,两者缠绕相交,顺着中间的那条直线一路攀岩而上。这草的四旁,还有若隐若现的白气。远远瞧去,全然龙凤双宿双飞,遨游云端的模样。 “龙凤两情草?”洛歌接过这草,立刻便道出了它的名字。 “不错,这正是那龙凤两情草。”涂山落落微微一笑,“龙凤两情草源自神上和云寂帝神。当年二位神上定了情意后,那绵绵情意便化作了这龙凤两情草。万年为一期。一分为二,二分为三,如此繁衍,如绵绵情意一般生生不息。” “若我离去之后,你的这道残识,便会灰飞烟灭了罢。”收起龙凤两情草,洛歌忽而问道。 涂山落落怔了怔,垂眸颔首,遮掩目中悲凉。 第222章 十里桃林(1) 洛歌上前,轻轻扒开涂山落落的掌心,在她错愕的目光下轻唱一道梵咒。 那梵咒化作点点荧光汇进后者掌心,随后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这一道梵咒,便当做我给你的谢礼罢。谢谢你帮了我,也谢谢你帮了阿酒。”洛歌微微一笑,眼中带着诚挚缓缓立誓,“你且安心去罢。我答应你,我得了你的机缘,出去之后,若有机会,必定帮你手刃仇人。” 涂山落落怔了一会儿,亦是微微笑了起来。 在她的身形消散开去时,她对着洛歌盈盈一拜,声音清悦:“小妖多谢神上。” 四方幻境忽而开始抖动。 洛歌晓得这幻境是要溃散了,便闭起眼来。待她再睁眼时,已然出了龙族秘境,来到了原先进内时的台子上。 正欲盘膝而坐小憩一阵子,耳畔忽而传来一阵动静。 她侧头一看,那随和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话说祁酒祁灼兄妹,以及离螭三人入了秘境之后,竟是来到了同一处幻境。 那是一片桃林。 桃林不大,约莫十里。 层层叠叠地枝干交错纵横,那盛开着的桃花瓣伴着微风漫天飞舞,一瞬间便恍惚了祁灼的眼睛。 这里…… 是她的桃林啊。 祁酒看着这一片桃林,觉着异常熟悉。 离螭亦是如此。 三人站在桃林的边缘,正要跨步进去,忽而便顿住了。 只因那桃林开始缓缓变动。 最前头的一株桃树,吸纳了天地的灵气,修出灵智来。 那桃林时光匆匆,转瞬便是将四季轮回了数百次。 待到那桃林停止变动时,离螭跨出一步,前方却伸出一只白如玉的手来。他侧眸,见是祁灼伸手拦住自己,而后浅浅开口道:“离螭哥哥,且等等。这里,是在回忆过去。” 离螭愣愣,默默止住脚步。 方才提到的那株桃树,在生出灵性后,朦朦胧胧可感知四方天地。 又过一百年,那桃树蒙受天劫之灾。 只是它渡劫失败了,并不曾修成人形,反倒被那天雷劈的焦如木炭,奄奄一息。 这时,不远处走来两道小小的身影。 左旁那个,乃是一个垂髫少年。少年身着朴素的衣裳,眉眼甚是温润。右旁那个,乃是一个总角稚女,五官煞是精致,不难看出日后长成,必定是叫人惊艳绝伦的一方美佳人儿。 瞥见那奄奄一息的桃树,二人俱是停下了步子。 “它似乎快死了。”稚女蹙眉,眼角淌出一抹怜悯来。 少年对着稚女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淳儿妹妹且看我的!” 他转身看着那株桃树,双手结印,打出一套复杂而古老的诀法来。 一道绿色的阵法从桃树下方浮现,片片绿色荧光化作星辰点点,在桃树四方升腾而起,打着旋儿融进那桃树里头。 须臾之后,那奄奄一息的桃树缓缓颤动了一下。一片又一片焦黑的树皮子从身上掉落——便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这桃树便又活过来了! “孝琬哥哥真厉害!”稚女惊奇地赞着,那灵动的眼瞬时瞪大了起来。 “想我墨长安,那也是族里头的小天才。这点术法,不过随手捻来罢了。”少年骄傲地昂起下巴,牵起稚女的手来,“淳儿妹妹,快些走罢。我们今儿若是再晚了,娘亲是要责备的。” “嗯嗯!”稚女随着少年一路小步跑着离了开去。 那桃树目送着二者离了开去,心头暗暗记下了这少年的气味。 一瞬间,桃林又是四季变迁。 又是一个百年之后。 那桃树因着被天雷劈了,损失了灵性,却也慢慢再生了出来。 桃树前又走来一个背着柴火,手执斧头的少年。 这少年瞧着,却也是黄口之年的。那眉眼间,竟是和离螭有几分相像。 离螭也发觉了这一点,不由得惊奇起来。 “离螭哥哥当年入凡尘历劫时,曾化身为这少年。”祁灼浅浅一笑。 “似乎确有这事。只是灼灼怎知?”离螭侧眸。 祁灼眼角含笑,笑里带着无限温柔与怀缅:“离螭哥哥只管看便是了。” 那少年看着其他桃树都生得茁壮,唯有这一棵桃树生得极慢,不免驻足。他放下柴火,上前一步,却忽而听得那桃树脆声声开口,颇似是个孩童一般:“小哥莫要砍杀我!” 少年愣愣,看着自己手中的斧头,连忙将它放到了地上。 他挠挠脑袋,羞赧地笑了笑:“你且莫怕。我只是看你生得慢,想帮上你一帮罢了。正好我近日修炼了那术法,想试上一试。若有冒犯,还请见谅。”他伸手抚上桃树,一阵灵力蔓延。 只一瞬,便可见那桃树的轮廓变大了一圈。 “多谢这位小哥。”桃树仍旧脆声声,只是少了几分惶恐,“一百年前,小妖受天劫劈了一遭,那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灵性便被折腾没了。如今又吸纳了灵气,勉勉强强恢复了些,是以长得没有其他兄长姊妹快。” 闻言,少年失笑:“原来还有这么笨的妖。” 此后经年,无论风雨,少年日日都来伴这桃树。他看着它成长,给它分享时下趣事。而桃树精则是取了最甘冽的珠露儿,最可口的果子,默默递给少年,以此作为回报。 直到少年再也走不动了,入了那棺材后,便再不曾来过了。 又过五百年,桃林其他先辈都修成了人形,离了开去。留在这里的,便只有那桃树,和其他小辈了。 再过三百年,桃树精终于修得人形,化作一襁褓婴儿,落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彼时,走来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年。少年容貌尚未张开,便已可见公子倾世之相。他那一身紫衣,将他眉眼里描绘着的温润淡漠给刻画得淋漓尽致。 看到此处,祁酒心头一动。 这是—— “母后,这里有个被遗弃了的婴孩。”少年听闻哭啼之声,走上前抱起那婴儿,转身看着身后目光温柔的蓝衣少妇。 少妇瞥见这婴孩,便晓得了她乃是桃树精所化的女婴,只是心智尚未开全。 走过去抱起那婴儿,柔声哄了一阵子,见婴儿笑了起来,不免露出一阵慈祥之色。她沉吟一阵,低头看着那少年:“王儿,可愿收她做个妹妹?” 第223章 十里桃林(2) 少年作揖:“儿臣晓得母后想要一个王弟王妹,若母后想着,便抱回去罢。” “好。”少妇低头看着这咧嘴笑着的女婴,眸中闪过一缕宠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既如此,那便冠以王族祁之姓,名为灼好了。” 画面至此顿了下来。 祁酒祁灼二者看到此处,俱是神色一顿。 “祁灼祁灼——”离螭咀嚼着这二字,侧头看着祁灼,“原来,灼灼乃是桃树化成的啊。”难怪初见灼灼时,会觉着她那气质婉约,赛过桃花呢。 也难怪,灼灼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她喜欢云凡君呢。 原来并非乱伦。 一念及此,离螭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祁灼颔首一笑:“是了。当年云华嗅到了王兄的气息,晓得救活了云华的恩人来了。便使劲浑身解数化作婴儿模样,任由王兄和母后抱了回去。” 她见离螭垂眸,心头一动,正要开口,瞥见前方桃林一阵变动,出来一道身影来。 那是个身形魁梧,面目刚毅的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头上有一对龙角高高立着,身后乃是那金灿灿的龙尾。再看那眸子,一副宝蓝色的——俨然便是昔年龙族的模样! “见过前辈。”感受到前者强横而亲和的气息,离螭抬头,看到了他后,心口一抖赶忙低头作揖一拜。 “见过前辈。”祁酒祁灼二人亦是俯首作揖。 “我已是一道魂魄,三位小友不必多礼了。”那公子哥微微一笑,目光缓缓落在离螭的身上,“若细细算起来,我理应称您一声殿下才是。” 离螭尴尬一笑,再度作揖回道:“回前辈,小子没有了龙魂,修不出龙身,空有一身血脉,早已算不得龙族。” 若谈龙族,怕是只有老祖一人了。 公子哥摆摆手:“血脉在,规矩便在。这声殿下,是应该的。你等可知,我为何会在此设下这道幻境?” 三人俱是摇头。 “当年我作古之后,灵魂不愿轮回,便辞了阴差,兀自流浪漂泊起来。那一日,我瞥见你被他娘亲拾起来带回去,隐隐觉着有些端倪,便掐指算到了你们三人,和老祖在日后是有关系的。只是你们之间却似有些误会,于是我便在此处多加了这一道幻境,静候多年之后,你们的到来。” 公子哥看着三人面面相觑,微微一笑,“如今见你们了解前世因果,我便也放心了。殿下,珍惜好这丫头,她的上辈子,可是来头不小呐。” 离螭愣愣。 上辈子? 哦,灼灼这一世乃是桃树修炼的,上一世他也不曾晓得呢。 “游历这么多年,看到后辈的血脉之力一代不如一代,我到底是有些心凉的。”公子哥叹了一口气,“你三人须得快些成长,好好辅佐老祖完成大业。” “大业?”祁灼和离螭再度一愣。 唯有祁酒眸中有一抹深色一闪而过。 “眼下时机未到,我不可泄露天机。待日后时机成熟了,你们自便会晓得。”公子哥抬手化开桃林,而后感慨地看着离螭,“殿下,王上看到您成长到了弱冠少年的模样,定会欣慰的。” 离螭的眸子又黯淡下来:“可是父王一直在沉睡,从不曾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当年老祖陨落之后,他父王,也便是位列战神之首的应龙,随着一同沉眠了。那满身的血脉不曾褪去,只是没了龙身龙魂。听大哥说,父王至今仍旧沉眠着,不曾有苏醒的迹象呢。 “总有一日,他会醒过来,和老祖带领着龙族,再度君临天下的。”公子哥的身形逐渐消散,他对着离螭缓缓作揖,“殿下,小神告退了。” 祁灼抿了抿唇,忽而觉着有些伤感。 三人见这公子哥离去,幻境也化开,仍旧六目相互看着,彼此缄默。 “当年救了灼灼的,是王兄。所以灼灼留在王兄身边,是因为报恩罢了。所谓的欢喜,亲人之上,情长未满也是如此。”祁灼率先开口,打破这沉寂,“而陪伴灼灼的,是离螭哥哥啊。” 离螭愕然:“灼灼的意思是——” “灼灼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报恩;灼灼走进你世界,是因为心悦。”祁酒浅浅开口,道出祁灼不曾讲出口的话来。 原来,当年离螭在凡界受伤来到昔年的那片十里桃林时,在凡界随同祁酒游玩的祁灼便感受到了。 她随意寻了一个借口,带着祁酒去了那一方的十里桃林,便“凑巧”救了离螭。 “所以,灼灼一直是心悦我的,是么?”离螭看着祁灼,心头激动,目光炯炯。 祁酒颔首,目光温润。 也是到了这时,他才隐隐约约记起了前世。 只是,那里头那个稚女—— 被自家兄长和心上人直接道破了那小心思,祁灼羞涩间,低着头微乎其微地颔首:“云华见王兄和苏苏在一起,心里难受无非是因为王兄忘了云华罢了。一直在等着王兄忆起前世,是以云华才能够不被王兄误解。而且,若非心悦离螭哥哥,早便将一颗心思都扑在王兄身上了。” 离螭忽而笑了起来,伸手抱住祁灼,在她耳鬓私语,道出那藏匿了经年的甜蜜话语:“能得灼灼芳心,已叫离螭心满意足。离螭立誓,此生定不负卿!” 那幻境化了开去,三人便如此回了原先的地方。 祁酒正心头祝福着,忽而瞥见二人后头有一摊鲜血。 他上前,蹲下身子,抬指捻起一滴鲜血站起来细细瞧着。 忽而,他便愣住了。 这血—— “苏苏——”心口忽而传来的疼痛,叫他狠狠皱起眉头来。 离螭祁灼瞥见祁酒异样,转过身子来瞧,亦是瞧到了地上的那一滩血。 “那是苏苏的血,我认得她的味道。”离螭的眼眸缓缓沉下来,“看来,苏苏一定是先我们一步出来,遭遇了一些不测。” 祁灼担忧地看了看祁酒一瞬间便惨白下来的面色,不自觉出口问道:“那离螭哥哥可知,苏苏现在身在何处?” 若是苏苏受伤的话,王兄的心,一定会很疼很疼。 因为在意啊。 “我在这里。”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第225章 羌棣受伤(1) 众人瞬时顺着那目光看了去。 只见洛歌缓缓从那旁头的一株大树后走了出来。 她满身狼狈,斗笠已然不知去向。那没戴面具的半边面上,还有着有一道不算浅的伤口。伤口留着黑色的血,瞧上去甚是吓人。 祁酒的眼皮子抖了起来。 他一步上前,施以秘法修复了洛歌面上的伤口,而后抓起洛歌的手便搭上去为之把起脉来。 当察觉到她无碍之后,适才放开手,道出心中疑惑:“苏苏,是你用了灵珠的力量,救了羌棣,还是他救了你?”说到此,他的目光微乎其微朝洛歌出来的地儿看了看。 那大树的后头,隐隐约约可见一袭红衣。 洛歌摸了摸鼻子。 阿酒今儿怎生这般精了—— “方才我出来时,有一波刺客现身要刺杀我。”轻轻咳嗽一声,洛歌缓缓道出其中原委来。 原来,方才洛歌出来时,正碰上一群修为俱是已经到了乘劫之境大圆满的刺客。 “奉买主之命,诛杀洛歌,夺取其身灵宝!”为首的刺客话音落下,便祭出一把匕首,率领一众刺客朝着洛歌刺了过去。 洛歌一边往后躲闪,一边掐指细细算着。 这不算还好,一算她的眼眸便越发的沉了。 这买主不是他者,正是先前被自己在擂台打得挠北,损失颜面的上官一诺。 他咽不下这口气,便暗中雇佣了杀手,打探到洛歌的行程,来行刺洛歌。 看来这梁子,到底是结下来了。 “小人之人,果然只做卑鄙之事!”洛歌不屑冷笑,抬手祭出木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与那些个刺客斗起法来。 洛歌缓缓睨起眸子,眸子变作浅红色时,浑身都散出了凌厉的剑气。 灵力凝聚,她不再朝后退去,停住脚步抬手朝前猛地一剑挥了出去。 那挥出的一道剑气瞬时震荡开来,变幻出无数影子,层层叠叠,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待到了刺客身前时,却又猛然变作一股,击中了他的心口! 那率先上前的刺客喷出一口血,便倒地不起了。 一种刺客见状,迅疾停住脚步,目光死死地盯着洛歌的一举一动。 “买主果然料到了这一点!你看似只有涅槃之境,其实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乘劫之境了!兄弟们,布阵!”其中一个刺客倒是不曾惊怪,而是冷笑一声,大喝道。 刺客们收了匕首,齐齐站直身子,双手结印,口中捻诀。 一道墨色的阵法从一众刺客脚下浮现。 随后,洛歌便看到了一只由灵力凝聚而成的狮子,缓缓睁开猩红色的大眼,咆哮着朝洛歌扑了过去。 那浩浩荡荡地灵魂威压,已然有了接近天阶之境的趋向! 洛歌一个躲闪不及,便如是被那狮子扑倒在地。 狮子消散,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顿觉五脏六腑都难收起来。而此时,她用术法固定着的斗笠,也在那一瞬被弹了开去。 这一刹,似乎天地都安静下来了。 刺客们死气沉沉的眼缓缓多了一抹波动。 而后凝聚为惊异,还有恐惧。 “妖怪?!” 洛歌擦掉唇畔溢出来的那一丝鲜血,回头看看被打成齑粉的斗笠,反手祭出面具戴了上去。而后抬起眼皮子,静静看着刺客。 那眼中泛滥的红色,在日光照耀下,越发的鲜艳,越发的妖冶。 她握紧长剑,又静静看了他们一瞬,忽而便挑唇笑了起来。 轻启朱唇,声音空灵低沉,彷如寒冬腊月,叫人听着忍不住便打寒噤:“怎么,害怕了?” 刺客们俱是抖起了身子。 那…… 分明便是魑魅魍魉的化身啊! “杀了她!”刺客们不再犹豫,齐齐双手结印,口里吟诀,欲要再度使出方才那一招来。 这时,一道浩瀚无比的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带着根根那毒藤蔓的倒刺,弹指间便打散了他们的阵法。 最前头的刺客被那倒刺扎到了露出来的皮肤,只觉一阵生疼,下意识便要哀嚎起来。 而洛歌却又挥出一剑,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妖冶的红眸中不带一丝感情。 “我讨厌蚊虫哼哼,聒噪。”洛歌舔了舔唇角,那心底充满杀意的,独属于龙族的暴戾之气一瞬间便倾泻出来。 她抬头看着那后头的刺客,勾唇嫣然一笑,提着长剑一步一步朝那里走过去。 剩下的那些个刺客面面相觑,直觉自己招惹了一位不可动的大祖宗。 眼见洛歌一边走来,一边抬手再度挥出一剑,刺客们不再犹豫,瞬时起身四下散开。而后祭出匕首,从四面八方包抄过去。 洛歌早已被他们激得动了怒气,眼下见状,便也不再犹豫,反手祭出火灵珠来。 正想要动用灵珠的力量时,忽而想起自己答应过祁酒,不可再动用的。 便抿抿唇角,大喝一声:“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火来!” 天上烈阳隐隐抖动一番,而后从中分出几道金黄色的盛焰。 那盛焰极速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进洛歌身子。只一刹,洛歌便被火焰给包裹了起来,而那火焰却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 和着那张半边金龙面具,就刺客这般看去,她俨然似是火种出来的君王,神圣而威严,叫人不敢侵犯。 这洛歌……到底是甚么来头?凭空出名也便罢了,如此年纪却又这般的修为,那劳什子鬼才,那劳什子妖孽在这厮面前,都似乎是显得班门弄斧了。 感受到火焰的炙热,刺客们抽搐着嘴角,连忙停下步子来。 “用寒冰符箓!”其中一个刺客灵机一动,高喊一声。 刺客们立刻祭出一张符箓,捻诀使之燃烧。 一道道冰寒之气从符箓里头扩散着飘荡开来,竟是隐隐有了冻住那火焰的趋势。 站在洛歌后头的刺客们见状,毫不犹豫地纵身向前,握着匕首狠狠刺了下去。 洛歌迅速朝前一步跨出,奈何前方刺客又动手了。 于是她便捻动移步幻影,转瞬便来到了旁头。 两边刺客俱是扑了个空。 洛歌这两旁的刺客见状,立刻握紧匕首朝着她刺了过去! 第225章 羌棣受伤(2) 眯了眯眼,洛歌还要朝后退去,哪料到有个刺客眼疾手快,一瞬便来到她的身后,对着她的后背狠狠刺了下去。 这下子,饶是洛歌躲闪得再快,也不可避免地被匕首划破了衣衫,给刺到了皮囊。 那匕首俱是淬了毒的,只这么刺下去,洛歌便觉着后背一阵绞痛。 她吸了口气,动作不自觉变慢了些。 而这时,前头的刺客又迎了上来,纵身一跃对着她的面颊狠狠刺了下去。 洛歌长剑反刺,挑开后头的两个刺客,迅速朝后退去。而那刺客虽不曾一下致命,却也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了不浅的痕迹。 感受到面上有温热的血液汩汩流下来,洛歌眼中的红色再度浓郁了一些。 她抬剑还要刺出去时,忽而觉着一阵头昏眼花。 洛歌心头猛地一惊。 那毒素竟是发作了! 眼睛花的厉害,她便闭上眼睛凭着声息而动。只是没了视觉,动作到底慢了些。只是片刻,她身上那套黑色衣裳便被划得破破烂烂了。 洛歌的头晕得越发厉害起来。 她咬咬牙,正要强行运作,动用灵珠灵力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小美人儿这般容颜,你们说损毁便损毁了?” 那覆满磁性的声音,那独到的称呼,那熟悉的叫人头晕眩的铃铛声,叫洛歌错愕地睁开眼,随着刺客们齐齐朝半空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着大红霓裳长袍,五官妖孽的公子哥儿。公子哥儿的眸子里两轮月牙弯弯,俨然是一副蛇眸!他双足赤着,踏空朝着洛歌而来。 那袭红衣在阳光下显得那般耀眼而夺目,便如同他妖冶而危险的气质一般。 羌棣落到洛歌身旁,看看洛歌受损的面颊,看看那淌下来的黑色的血,又看看她红的妖冶的眸子,不由得吹了一记口哨:“小美人儿素来挺猖獗的,怎生今儿狼狈到了这般田地?” “你来落井下石?”洛歌睨了他一眼。 “我啊,我自是路过的。瞥见熟人,便来打个招呼。”羌棣咧嘴一笑,一双蛇眸盯着洛歌,“小美人儿,可需要我帮你收拾这些蝼蚁么?” 洛歌双手抱胸,眼中杀意退去,那口吻轻飘飘的甚是随意:“若你愿意,我自是不介意的。”正好她可以借此用木灵珠来消去那毒素。 只是,似乎是要欠羌棣人情了。 “有美人倾城如此,我自愿意。”羌棣又是咧嘴一笑,而后看向那群适才回过神来的刺客,眼底不屑尽露,“一群蝼蚁,也配老子收拾?” 但见他抬手袖袍一挥,无数三寸色彩斑斓的小蛇从中飞了出来。小蛇扑到刺客们的身上,在他们还不曾反应过来时,便顺着身子一路攀岩上去,在那脖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刺客们顿时哀嚎起来。 三三两两地倒地,不一会儿便口吐白沫,魂去西天了。 那些个小蛇见刺客已死,便化作云雾消散开去。 洛歌见状,只是微微挑眉。而此时,她体内的毒素运作得越发厉害起来。 闷哼一声,洛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羌棣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见洛歌嘴唇发紫,面色惨白,目光逐渐涣散,顿时心头突突一跳。 “小美人儿这是中毒了?”羌棣伸手扶住洛歌。 洛歌推开他的手,淡淡应了一声。化开长剑叫之变作木灵珠,紧紧握在掌心,汲取它源源不断递过来的生命灵力,以此缓缓褪去那毒素。 羌棣的目光闪了闪,却是撇着唇角四下看去。 这时,洛歌身旁倒地的两个刺客悄然动了起来。 那刺客是先前被洛歌挑开的,是以并不曾被毒蛇咬死。 他二人悄悄竖起面颊,四目相视,心神领会。而后同时站起来,朝着羌棣刺了过去。 羌棣早就闻有异动,转头瞥见二人,顿时一掌拍了出去。 其中一个刺客被当场轰成齑粉,而另一个刺客则是变换了方向,朝着洛歌刺了过去。 羌棣的眼皮子狠狠一跳。 他强行收起那要拍出去的一掌,一把抱住洛歌扭转方向。那把匕首,便如是刺进了羌棣的后背之中。 羌棣闷哼一声,扭头朝着那刺客冰冷地竖起蛇眸来。 一道妖冶的光芒从眸中迸射而出,转瞬便将刺客冻成了齑粉。 洛歌回复过来,见状,眉间戾气闪过。她从羌棣的怀中挣脱,抬手使出灵珠。木灵珠爆鸣一声,发出亮腾腾而刺目的光泽。 只是转瞬间,地上的刺客俱是化作齑粉消散开去。 “小美人儿可真狠。”羌棣低低笑了声,便朝后倒了下去。 洛歌说到此处,便瞥了一眼那大树。 她只讲了自己动怒杀刺客,羌棣前来营救的那一部分。至于那面具脱落,那中毒,还有那用灵珠的力量将这些刺客打成齑粉,她俱是隐瞒了下来。 “我把他拖到大树后头,用木灵珠给他化开那毒素,并不曾用了灵珠的力量。”洛歌指了指大树。 “羌棣何时转性子了,竟会帮助苏苏?”离螭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祁灼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洛歌,又看了看那大树后头的一袭红衣。 那日她听闻羌棣着了一身红衣,成了倾世的公子哥儿,还帮阿景他们抢回了王兄的凤鸣琴之后,她心头便隐隐有了猜测。 大抵是那次落下山崖之后,羌棣对苏苏的态度便要不一样了。 看来,苏苏惹了一朵不大一般的桃花呢。 祁酒蹙了蹙眉。 看看洛歌,看看树后的那一袭红衣,他忽而紧紧抚上了心口。 “阿酒!”“王兄!” 洛歌和祁灼俱是惊到了,前者一步上前率先扶住祁酒。 祁酒疼了一阵子,站直身子不急不缓地推开,目光温润且淡漠。 洛歌怔了怔:“阿酒——” “我去旁头打坐调整一番便好,灼灼好生陪着离螭兄罢。”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却并不曾回应前者,只是浅浅看了一眼亦是愣住的祁灼,而后走到另一旁的大树前盘膝坐下,闭目运作起灵力来。 至此,祁灼和洛歌才算是明白过来了。 没有服用那两味丹药的药性,祁酒不但能够品到七情六欲,便是那一直不见踪迹的情根,也正缓缓有了复苏的苗头。 而这时的他,俨然便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第227章 白泽仙君(1) 意识到这点,祁灼眼角含笑,立即拉着尚不曾回味过来的离螭走到稍远些的地方,坐下休憩。 “灼灼,云凡兄他无碍吧?”这时,离螭也意识到了甚么,小声问道。 “只是心口会有些疼,而后觉着酸楚难受罢了。”祁灼摇摇头,被离螭这么一提醒,倒是真的担心起来。 王兄的情根还没有完全生出来,最多只是萌了芽。若是在情根不全的情况下对苏苏动了那男女之情,大抵会异常难受疼痛的。 苦了王兄了。 洛歌慢吞吞走到祁酒身前,轻轻咳嗽一声。 祁酒闭着眼,不为所动。 “阿酒,我并不知他会来。他救了我,我只是为他用化开毒素,作为报答。”洛歌蹲下身子,看着祁酒,又慢吞吞开口。 她心口有些异样。 想当年,自己一生桀骜,谁也不曾低过头。如今却是败在了阿酒手里,得向他好生讨饶了。 祁酒闻言,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洛歌。 这一次,他的眸子仍旧清澈,只是多了些肉眼可见的不明情愫。 “他为何会换上一身红衣?”祁酒缓缓挑眉。 洛歌摸了摸鼻子。 那次去了山崖下的魔境,她情急之下才做此举的。若非时间紧迫的话,她还真会想方设法套着羌棣,叫他穿红衣做个女娇娥。 可是话说回来,这厮穿上红衣,倒是将男儿家的刚柔和女儿家的媚态揉搓到了一块,却也并不显得违和。 祁酒见洛歌沉默,晓得她是不愿意说了。 便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了抚洛歌的头:“苏苏,你知道我为何会心头动了怒气么?” 洛歌摇头。 她早便算不到阿酒的心思了。 “你答应了我,不会动用灵珠的力量,可是你仍旧用灵珠,将那些人都诛杀了。”祁酒站起身子,扶起洛歌,“我并不曾吃他的醋,我只是恼你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上次折尧神上那一番言语,那时他虽不明男女之情,却也细细记了下来。 如今偶或能尝到这滋味,他便晓得了神上的良苦用心。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苏苏好。苏苏若不是这凡胎肉体的话,那随意使用灵珠的力量,自是无碍的。 可她现在并非神体,那身子又并非她原本的身子。 灵珠的力量何等浩瀚,她根本承受不住。只是用了一成都不到,便足以让她灵力耗竭。便似上次,长安走水,苏苏灵珠救火。 只是召云布雨,便已抽空了她体内的灵力。 一念及此,祁酒眼中竟是露出了心疼之色。 而那心口的疼,伴随着这缕神色越发明显起来。 他又揉了揉洛歌的头,一双温润的眸子紧紧看着洛歌:“别动用灵珠的力量了,苏苏的身子承受不起。” 洛歌低低笑了起来,眼中在这一瞬,似乎盛满了星辰大海。 原来阿酒,并不曾吃醋,只是恼她不珍惜自己啊。 她上前一把抱住祁酒,依偎在他的胸前,声音尚且稚嫩却能听得出那诚挚之音:“阿酒,苏苏得你之心,珍惜自己,亦必定会珍惜阿酒。”以吾姬云苏之名起誓,此生绝不辜负。 祁酒微微笑了起来,眉眼间揉搓进了实实在在的沉溺:“乖。” 大树后头,那红衣少年早早地醒了过来。听闻后头传来的声音,他目光一动,缓缓抿起唇角。 忽而勾唇低低笑了笑,慢吞吞起身离了开去。 脚下摄魂铃晃动,却再也没有了叫人晕眩的音。轻轻脆脆的,渐变渐小,随后慢慢消失在这一隅林子里头。 却说轩辕云景几人寻觅机缘出了这一隅秘境之后,洛歌一行人便再启步,御剑前往临祧。 八月上旬五日,她一行人在一片荒郊看到了一桩奇事。 只见一身着白袍的公子哥,头顶一对角,容貌俊美,眸子呈金色。满身仙气缭绕,一步一踏出,俱是有祥云生成。 他在追赶一只妖兽。 且道一道那妖兽容貌。其状如犬,然身有豹纹。其角如牛,其吠亦如犬。 “听话,快些过来!若你再跑了,回头我捉了你可是要叫你吃鞭挞的!”那白衣公子,不对,那白衣仙君一面追赶着那妖兽,一面出声恐吓道。 那妖兽听得懂人言,回头看看白衣仙君。晃晃身子,吐吐舌头,而后绕着圈儿跑起来。那白衣仙君被它绕来绕去,免不了有些头晕。 “好生活泼的一只妖兽。”祁灼失笑,“只是那仙君,乃是何方人物?” “他是仙族的白泽仙君。那只妖兽,名叫狡。古书有曰,若见瑞兽狡,则其国五谷丰登。”洛歌瞥见那仙君容貌,一下子便认了出来,微微一笑,“看来东秦今年要大收作了。” 便御剑下去。 众人见状,亦是跟随下去。 狡正跑得欢快,回头看着白泽仍在追赶自己,不由得眼露笑意。忽而察觉前方有一股气息从天而降,忙扭头看过去。 哪料一个猝不及防,竟是这般撞进了洛歌的怀里。 狡虽生的如犬,身形在凡界时却是娇小的——它并不曾露了法相,是以被洛歌抱了个满怀。 “你是何家姑娘,还不快将我放下!”被生人抱着,狡四蹄乱蹬,焦急间竟是说出了人话来。 “乖些。”洛歌伸手抚了抚狡的头。 一种无名的亲和之力从头顶蔓延到了心间,狡瞬时便安静了下来。 顿住脚步的白泽看到这一幕,张张嘴竟是错愕起来。 狡素来不喜静,如犬一般活泼好动的紧。方才便将他折腾了,这会到了这人族小丫头手里,却是安安静静了下来。 白泽抬头,仔仔细细打量起身前之人来。 只见这姑娘头戴黑色斗笠,一身黑袍。那气质是不凡的,想来是哪方出了名的人儿罢。 “还请这位小友放开狡兽。”收回打量的目光,白泽对着洛歌微微一笑。 洛歌依言放下狡。 狡瞬时跑回白泽身旁,纵身一跃到他怀中,亦是学着后者的模样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打量一阵子,它小声开口:“这姑娘的灵魂味道,闻着却似是熟悉的,只是记不大清了。” 第227章 争夺妖兽(1) 白泽笑笑不语,对着洛歌微微颔首:“多谢小友。” “白泽仙君通万物,性温和,不常出现世人面前。今时下凡,想必事出有因罢。”洛歌微微一笑,率众人对着白泽抱拳,俯首作揖。 “确是如此。只是你怎知?”白泽怔了怔。 “小子略通八卦推演之术。”洛歌再度作揖。 白泽心头升起一缕好奇。 略通八卦推演,莫不成是凡界江湖里传言的那些个江湖神棍? “既如此,那你且算算,本仙君下凡,是为甚么事?”白泽微微昂首挑眉。 洛歌依言,捻动手指推演着算了起来。 在她旁头的轩辕云景紧紧看着洛歌掐指的走法,默默将之记在了心头。 “饲养祥瑞妖兽的仙官打了个盹儿,醒来时有好些妖兽俱是跑到了凡界。好巧不巧的,有一支雇佣队出没深山老林,碰到了那些个妖兽,便统统抓了起来,带回商行。” 洛歌顿了顿又道,“若我算得不错,不日之后,这些妖兽将会被拍卖,而仙君此行下凡,便是要拍下那些个妖兽,将之拍回,带回仙界。不知仙君,小子说的可对?” 白泽有愣了一愣。 原来不是江湖神棍啊。 “确是如此。”他颔首,金色的眸子里染上一分愁色,“可我归隐多年,也是得了召匆匆下凡,至今还不知该去哪拍回那些妖兽。” 他在仙界隐居多年,一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只是那打盹被贬下凡尘的仙官和他算是一个远亲,于是云徽仙君便找上了他,叫他下凡去将那些妖兽给寻回来。 于是他便下了凡尘。 这才抓到一只狡兽,还有好些呢。 “仙君此去朝西,一直走见一小城,城里有家水氏商行。那里便是了。”洛歌微微一笑。 “多谢小友。”白泽将狡纳入了灵虚界,收起头上的角,敛起一身仙气,而后朝着洛歌的方向转身离了开去。 祁酒看着洛歌此举,不由传音入密问道:“苏苏不是憎恨仙族的么?” “我是憎恨厌恶仙族。当年白泽得了元始天尊提点,得道成仙。他位列仙班,乃是一方赫赫有名的仙王。千万年来他闲云野鹤,从不喜闹事。” 洛歌淡淡颔首,而后嫣然一笑,压制住眉间一闪而逝的暴戾,传音入密回道,“我恨玉不离,恨他的走狗!我所要屠杀的,是当年的那一批仙族——和他们无关。” 祁酒了然。 苏苏口中的他们,是没有参与当年那场神族惊变之战的仙族。 “姐姐,你现在在等什么?”彼时,洛天又问。 洛歌双手抱胸,轻描淡写地看着前方:“我在等仙君折返,用他的名头带我们前去。省的我被人认出来,麻烦。” “过去?”祁灼挑眉。 “嗯,我要去看一个小家伙。这么多年了,它也应该长大了。”说到这里,洛歌的眸子下意识便染上一抹温柔。 众人寻了一株大树,一边乘凉快,一边捻着心决清心修炼起来。 只不多时,那白衣公子便如洛歌所言一般,折返回来。 见洛歌等人还在此处,白泽心头一喜。 “这位小友,我寻到了那处商行。只是我还有一问,还请小友解惑。”他微微作揖。 “仙君且说。”洛歌和众人起身,作揖一拜。 白泽咳嗽一声:“我看他们进去时,交了薄纸,上头写着些字,却是不知其中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似乎不交那纸,不可入内。” “那是银票。”洛歌反手祭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白泽一看,而后娓娓道出其中原委。 原来,方才她掐指一算时,晓得那水氏商行要拍卖雇佣兵打来的妖兽。因着怕人搅场子,便要收一百两的入场费,以证身份。 “那小友……可否借与我使使?”白泽咳嗽一声,面上露出一份尴尬之色。 怕是觉着洛歌不愿意借,他又忙开口,“待日后我回了仙界,我必定以琼浆玉液,锦衣玉食回报小友!” “琼浆玉液么,我倒是觉着云怀酿好吃些;至于锦衣玉食么——”洛歌故作沉吟,“我等皆是以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 白泽面露难色。 莫不成,他堂堂一代仙君,要进去强抢? 不可不可,折煞一己颜面,折煞仙族颜面! 洛歌见白泽面上神色,便云淡风轻地继续开口:“仙君万年难见一面,能见仙君,小子日后必定是有深厚福泽的。这银票,小子自是愿借与仙君。只是,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听闻洛歌愿借银票,白泽心头落了口气,声音也没了焦急,温润随和复返。 “小子想去见一位故友,只是小子身份不便,还请仙君带着小子及小子的道友一同前去。唔,只说小子等是仙君的追随者便好。”洛歌微微一笑。 “小事,且快些随我去罢。听他们说,似是要开始拍卖了。”白泽了然,抬手为他们施加了一道术法。 于是一众人便使了御空之术,朝着那小城去了。 小城内,水氏商行门口。 门口站着的一众小厮目光紧紧地盯着入内的客人。 听这家商行掌柜的说,今儿要拍卖的妖兽,那可都是极其祥瑞的。 若是不看仔细了,轻的话他们左右少了顿饭钱也便罢了。若有些客人性子不好,大抵会在有人生事后,派刺客上去将你全家送到西天听佛祖念经。 他们才不过弱冠之年,还有大好年岁光景。他们才不要便如此草草结果了性命! 念及此,小厮们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越发看得卖力起来。 彼时,白泽洛歌一行人来到商行门口。 “他们俱是本公子的追随者,这是一万两银票,不必寻银子了。安排一间视野好些的雅房,而后送一壶温龙井来。”白泽递上一沓银票,学着洛歌教的样子淡淡开口。 那小厮听闻一万两银票,瞬时便瞪直了眼睛。 他颤巍巍接过那一沓银票细细看了看,见着白衣公子相貌不凡,气度瞧着也是极其尊贵的。 便给旁头后者的另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诸位,里边请!”这小厮会意,立刻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将之迎了进去。 第228章 争夺妖兽(2) 众人寻了一间雅间。 洛歌出去,给了那小厮一张万两银票,唤他在高楼给自己又另安排了一间雅房,又叫了一壶十年陈酿竹叶青。 内堂。 水泽清见该来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挥挥手,示意开始拍卖。 立刻便有拍卖师走上台子,对着四方及大堂内的诸位来客盈盈一拜,笑眯眯道:“欢迎诸位远道而来,参与此次拍卖。在下吕姬,乃是此次的拍卖师。” “吕姬姑娘,何时才能见上那些妖兽啊,我等都坐不住了!”台下有人见吕姬身材妖娆,心头尚且有不耐的,仍旧好声催促。 吕姬莞尔:“诸位都知道今儿拍卖的乃是佣兵打来的妖兽,且莫急嘛。喏,这便来了。”她拍拍手,立刻便有小厮抬了一个笼子上来。 那笼子被红布盖着,只隐隐听得里头有动静,却是瞧不清出里头是个甚么。 “且揭开来看看!”又有人喊道。 吕姬应言,抬手揭开那红布。 只见里头这只妖兽,生着人的面相,马身而鸟翼蛇尾。虽是被困在里头,那满身的祥瑞之气仍旧清晰可闻。 “这第一只妖兽,乃是熟湖。上古时生在崦嵫山,喜举人。起卖价为一百两,一次叫拍最低涨一百两,现在开始!” 四方俱是开口竞价,只是片刻便到了两千两。 “一万两。”彼时,一直静静看着的白泽得了洛歌传音入密,扬声开口道。 大厅噤声。 一万两买一只仅喜举人的妖兽回去,怕不是脑儿坏了的。 “不争了不争了,与他与他!” 众人气馁,便放弃了争夺这熟湖兽。 吕姬心头一喜。 第一只妖兽便拍得了一万两银子,那后头想必是更多的。 她迅速遣了小厮将这笼子抬到白泽的雅房内,取了银票之后又折回来抬了第二只妖兽。 吕姬满心以为这些妖兽俱是能拍到两三万两的高价,哪只仍是以一万两的价格,被先前那位公子给买了去。 她心头有些失望起来。 这里到底是小城,所来商行的,俱非大家族的,没那么多银钱倒也实属正常。 众人也是惊愕,那位一开口便是一万两的阔绰公子哥儿。 想必不是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子弟,便是大世家里的子弟罢。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断不可招惹。 也是因此,在白泽开口之后,便无人再敢与之竞争。而白泽便顺顺当当地买下了那些逃窜到凡界的祥瑞妖兽。 一眨眼,便是到了这最后一只。 “这最后一只妖兽啊,那也是我们雇佣兵打来的。但它同先前的不大一样,它只是一只刚孵化出来的妖兽。”吕姬笑意盈盈地拍拍手。 这次,小厮并不曾抬了笼子上来,而是直接将那妖兽抱了上来。 那妖兽一亮相,便惊煞了众人。 却见这厮生得鸾鸟模样,通体火红色,九条长尾显得异常招摇。瞧那身形,人抱着都显弱小。 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懵懵懂懂的神色,一点也不惧怕人族。反倒睁圆了眼,颇是好奇地打量起他们来。 “此妖兽我等也不知甚么,只知它乃是祥瑞之兽,大抵是星宿朱雀的近亲罢。起卖价,一万两!现在开始!”吕姬一声娇喝。 众人晓得这最后一只妖兽必定是不凡的,便都留着银子来争夺最后一只。 如今见这颇似朱雀的妖兽,他们顿时眼冒热光。也顾不得忌惮不忌惮的,拼了口气儿便是往死里头加价。 只是弹指间的功夫,那价格便已经涨到了十万两。 加价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是不敢,而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啊,都快没银子了。 打从看到这妖兽的第一面,白泽便怔住了。 那九尾—— 是…… “凤凰——”轻启薄唇,白泽怔怔地呢喃。 这时,一直静静看着他们加到后头,声音越发小起来的众人的洛歌终于开口了。 她喝下杯中酒,缓缓勾唇,那空灵的声音瞬时蔓延四方,叫人听得真切—— “一千万两。” 众人:“……” 先前那位公子已经叫他们羡慕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妖孽? 一千万两都能出手,来买一只幼兽,这怕不是也是哪家宗门子弟出来的罢。 争不起争不起。 他们望而止步,便默默地看着吕姬一声定锤,派人将那妖兽送到了最高楼处。 水泽清在内堂听得清楚,听闻一千万两时,他的眉头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这一千万两,将近是东秦一个月四成的收入了。 出手这般豪爽,想来是大宗门世家的子弟。他对那将妖兽抱去的小厮传音入密几句,便端起一盏茶优雅地抿了起来。 那两小厮进了洛歌的雅房,瞥见那身着斗笠的黑衣少女,蓦然怔住。 这扮相,这扮相—— 小厮瞬时激动起来。 他二人将小妖兽放到洛歌旁头,而后恭恭敬敬俯首作揖一拜:“小的见过洛姑娘!” 原来,洛歌离了白泽身旁,那叫人看不清身形的身法便也化开了。眼下见这二位小厮认出自己,倒也无甚惊讶。 她放下酒盏,将那小妖兽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了一阵。 适才抬眸看过来,祭出一千万两的银票放到桌案上,声音空灵随和:“除了你家主子外,不得告知他人我身份。且看看,可是有一千万两。” “洛姑娘为人襟怀坦白,不喜诡言我等俱知。这银票不数也是够的。”小厮立刻拿过那一捧银票,笑眯眯再度作揖,而后小声开口,“洛姑娘,可否留个画像,叫我等去炫耀一番?” 洛姑娘的名头,如今可大着呢。 先是一战扬名,接着长安救火,又是惩恶扬善的。这些个还不说,还收了一个东秦皇族作为弟子,又和四大世家交好,便是他们的天授帝都听闻了洛歌的名头哩! 洛歌抽了抽唇角:“快回去复命罢,你们家主子都听着呢。” 她叫白泽带她进来,便是怕有人使这一套。 暗中听门角的水泽清咳嗽一声,收回那术法,坐正身子继续吃起茶水来。 此时此刻,他的心头难平激动。 那出手阔绰的,原是洛歌洛姑娘啊。 洛姑娘年纪轻轻,倒是机敏着呢。 小厮见状,直觉遗憾,便作揖离了开去。 第229章 凤凰鸣兮(1) 见四旁无人了,洛歌这才低下头,与怀中妖兽注视起来。 “我本以为千万年过去,你早该修成了人形的。缘何才孵化出来,连心智都不曾启蒙?”洛歌轻叹一口气。 原来,此妖兽乃是通天九尾凤凰。当年和云酒结缘之后,云酒便赠了她一颗凤凰卵。 “这是我凤凰一族中,通天九尾凤凰的血脉。我用了我的血灌注的,给你孵化了养着,日后我若不再,好当做我陪伴你。” 云酒见她拨弄这颗通体晶莹,散着金色光芒的卵,不由得莞尔一笑。 “还是给臭凤凰你孵化罢。我那些龙族小辈都尚且照看不来。凤凰娇贵,我更加养不来。”她闻言,忙摆手回绝了。 “那我孵化出来了,你便养着罢。”云酒也没强求,接回那凤凰卵,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还不曾为它取名字,日后它诞世了,便有苏苏来取罢。” “没想到,当年臭凤凰竟是不曾将它孵化出来。你可还记得你家老祖么?”洛歌低头,揉了揉凤凰幼雏。 小凤凰轻轻低鸣一声,伸出脖子蹭了蹭洛歌。 洛歌莞尔。 这凤凰身上,那浓郁的灵魂气息,当真是和臭凤凰一般的。只是,它并非臭凤凰啊。 “他叫给你起个名字,可是我并不想带着你四处奔波。若我放你归山,不出十日,你必定会被其他妖兽吃入腹中,亦或再度落入他人之手。” 洛歌又叹一口气,眸中难得多了一份纠结。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击声。 “进来。”洛歌收敛眸中神色,淡淡开口。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入内,瞥见这只凤凰,不由得一怔。 “阿景和小阿离来的正好,可认得这妖兽么?”洛歌将小凤凰抱了起来,微微一笑。 二人细细瞧着,俱是摇头。 后面进来的洛天瞥见这妖兽,亦是一怔:“凤凰?” 凤凰?! 轩辕云景二人对视,颇是不敢置信。 凤凰血脉高贵,从不会轻易出现在凡界。这只凤凰瞧着,却似适才孵化了没多久的幼雏? “嗯。它是阿酒的血脉创造的,姑且也可算作他的子嗣。”洛歌又揉了揉小凤凰的头,忽而下了决心似的,“凤凰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小家伙,可想去外头看看?” 小凤凰低低鸣着,一双纯澈的眼里倒映着洛歌的一袭黑纱。 “四方人都散了么?”洛歌问。 “都散了,弟子才来寻师傅的。”轩辕云景作揖。 “好!”朗声一笑,洛歌起身抱着小凤凰离了开去。 水泽清看着洛歌一行人从商行里头走出去,忽而感慨地叹息一声。 “公子缘何感慨?”站在他身旁的吕姬有些不明所以。 “她瞧着只有豆蔻之年,甚至豆蔻之年都还不满。那般出手,那般天赋,想必不是我等所能匹及的了。” 水泽清目光炯炯,“不过,少主既然和他们有些交集的话,想必日后洛姑娘成长起来,也能带着少主一起名扬天下。” 闻言,吕姬含唇轻笑:“想必公子是忘了,少主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扬四方了呢。” 当年不是便有了和无邪教教主魏无痕的称号么? “我确倒是忘了,当年少主和无邪教教主,便被称作了落泽双杰的。”水泽清亦是笑了起来,而后转身朝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去盘点今日的收入,而后便去歇息罢。” 吕姬盈盈一拜,亦是跟着去了。 这厢,白泽随祁酒兄妹,及离螭三人站在商行不远处的凉亭内。 “多谢诸位小友,我这便回去复命了。今日之恩,来日必定报答。”白泽微微一笑,对着众人抱拳作揖。 “仙君言重了。”洛歌抱着小凤凰缓缓而来,“举手之劳,不必铭记。” “应该的。我白泽素来说到做到。”白泽摇摇头,而后看着那小凤凰,试探性地看向洛歌,“小友可知,这厮乃是凤凰?” 凤凰? 祁酒三人亦是怔住。 “我知道。它便是我要见的一位故友。”洛歌微微一笑。 “可是有名字了么?”白泽心头惊讶。 这小凤凰也便才孵化罢,瞧着血脉纯度,大抵是千万年前的那一批。这小丫头怎生说它是故友? “古人有云,知白不守黑,和光不同尘——便唤作知白罢。”洛歌伸手揉了揉小凤凰的头。 小凤凰友好地蹭着洛歌,低低轻鸣,音儿稚嫩却甚是清悦。 “知白知白,知白不守黑,和光不同尘——是个不错的名字。”白泽愣愣,而后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目光里尽是懵懂之色的小凤凰。 看来,这小丫头似乎是对这小家伙给予了厚望呢。 “小友缘何说它是故友?”白泽动了动唇角,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小子会些推演之术,算得它和小子前世有些渊源,是以便称作故友罢。”洛歌说到此处,目光微微一深,“若是仙君再不归去,只怕玉帝是要罚罪的。” 白泽的目光抖了抖。 他看了看洛歌,而后招来一朵祥云,踩着便化作流光离了开去。 “苏苏方才说,这是凤凰?”祁酒看着这小家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 知白感受到一阵无与伦比的亲切,便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任由它抚摸着。 洛歌颔首,目光被沁染,揉搓进了丝丝缕缕的温柔:“它是昔年,阿酒造出来送与我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年臭凤凰并不曾将它孵化出来。 洛歌沉吟至此,忽而想起一些事。 那时已经接近她陨落了。 一颗血脉高贵的凤凰卵若要人为孵化,需要百万年的光景。想必臭凤凰并不曾孵化出来,便被玉无情下手迫害入了凡尘罢。 洛歌轻叹一口气,而后看向身前的祁酒:“阿酒抚上一曲凤求凰怎样?” 祁酒愣愣,颔首应下。 众人退离凉亭,为他腾出一片位子。 他缓缓坐在凉亭,取下凤鸣琴来。 “铮——” 悠扬的琴音适才从指间泄出,知白便被吸引住了。 它直勾勾看着祁酒,眼中懵懵懂懂逐渐褪却。 “苏苏这是在做甚么?”看到这一幕,祁灼心生好奇。 第230章 凤凰鸣兮(2) “她和云凡兄,在给知白启蒙心智。”洛天开口解释。 祁灼颔首。 毕竟万物皆有灵性嘛。 洛歌抬手布下一道方圆数十里的结界,确认无人可感知到内头情况时,便将知白缓缓放在了地上。 知白呦呦鸣着,扑棱那翅膀,竟是缓缓腾空着飞了起来。 “铮铮铮——” 祁酒一边抚着琴,一边抬头看向那小家伙。它缓缓飞了起来,九条羽尾在阳光照耀下,竟是隐隐有了光泽散开。 洛歌抬手摘下斗笠,露出那半边金龙面具来。她低声轻捻诀,周遭散出一道柔和的白光来。 只一刹,她头上生出一对犄角,后头又生出一条九色琉璃金尾来。 “苏苏的龙身?”祁灼认得那是龙角龙尾,不由得惊奇。 离螭颔首,眸中染上一抹激动之色:“扶摇帝神曾是太阳生里头出来的,真身乃是九色琉璃金龙——那确是苏苏的龙身!” 大抵是看着这龙身的缘故了罢,他感觉自己体内沉寂千万年的血脉隐隐有了沸腾的迹象。 龙不离亦是激动起来。 只因他的体内,也含着龙族的血脉。 这时,洛歌的身遭又发生了变化—— 她的身后,有光芒凝聚,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幻化成了一条九色琉璃金龙的模样。 “嗷——” 那道低沉洪亮的龙吟,激得离螭和龙不离浑身一抖,顿时心潮澎湃起来。 只有他二人才听到了里头蕴含着的,那得天独厚的龙族老祖的灵魂威压。 目光炯炯地看着洛歌,离螭和龙不离险些便下跪臣服,叩拜君王了。 那金龙不知怎的捻来祥云腾飞而起,随着知白逐渐地飞向了天际。 知白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它盘旋着向上,直登青天。 这时,它眼中的稚嫩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是对于这一隅世界的好奇。 “呦——” 一声清悦而稚嫩的鸟鸣,响彻天际。 那一刹,知白身上爆出了金红色的光芒——光芒从羽尾后头蔓延,犹如只有赤色的虹光。 四方林子惊动,无数飞禽争先恐后地飞上蓝天,追随着知白,陪它遨游天际。 此景之壮观,丝毫不亚于百花盛开的奇迹。 “凤凰鸣矣,万鸟臣服!百鸟朝凤,原是这般的。”祁灼看得入神,忍不住出口赞叹起来。 “嗷——” 洛歌昂首看着知白,莞尔笑起来。 伸手变动法诀,那金龙在前者的操纵之下,亦是发出一声龙吟。 龙凤双宿双飞,赤色光芒与九色琉璃光芒逐渐融合到了一块。 “铮铮铮——” 一曲凤求凰落了尾声,知白飞回洛歌身前。 百鸟落地,俯首收翼做个拜见模样,而后四散开去。 再看知白,一番遨游之后,那绒绒的羽翼竟是变得光滑,变得硬朗起来。 它昂首看着洛歌,友好地轻鸣一声。 洛歌化开金龙,收起龙身,蹲下身子将知白抱起来。 温柔地抚着它的脑袋,洛歌眼角含笑:“知白,愿否随我四方游历,在经年之后直登青天而扶摇直上九万里?” 知白看看洛歌,看看祁酒,而后欢快地鸣了一声。 “好。”洛歌眼角笑意越发多了。 她放下知白,划破左手食指。 逼出一滴精血融于知白眉心,而后双手变动,捻起一道法诀来。 地上出现了一道蓝色的阵法。阵法闪闪烁烁间,洛歌和知白的身上俱是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古老图腾。 图腾闪了一阵子,便消失不见了。 那阵法也随之销声匿迹。 “灵魂契约起,此后命均享,不同死。”洛歌微微一笑。 灵魂契约一旦生成,她便可以把她的命分给知白,知白亦是可以把它的命分给她。二者生了羁绊,直到其中一方灵魂枯竭,那契约才会到了尽头。 若是她日后出事先死了,知白也会无碍的。 而知白,便也可陪着阿酒,等着她转世了。 如果有机会。 一念及此,洛歌的眉心多了一抹深邃。 将知白收进灵虚界,唤它好生修炼之后,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御空启程,前去临祧。 八月上旬八日。 寅时初。 众人行至三等大城玉帛城,落下准备整顿一番,游玩些时候再动行。 洛歌将自己的气息隐匿下去,适才随着祁酒等人同士兵搜查后,入了城内。 随意寻了一间客栈入住,洛歌捻动手指算了算,看看龙不离,见他要修炼,便祭出一只酒葫芦来唤他出去沽酒。 龙不离颔首应下,拿着酒葫芦,戴上一只斗笠遮阳,便出去了。 “姐姐唤离兄出去,可是因着那位姐姐?”洛天瞥见洛歌那掐指一算的举动,心头瞬时明了。 洛歌给祁酒添了一盏茶,颔首应下:“阿婺定是念着小阿离的,我既被他唤一声姐姐,理应帮衬着些。” 龙不离提着酒壶出去,左拐右拐不见酒家,入目的尽是成衣店,客栈,青楼。 他不气馁,仍旧慢慢朝前头走去。 现下尚早,街上不见一些人。倒是那些个卖早茶的,那铺子热闹的紧。 “卖冰糖葫芦嘞!卖冰糖葫芦嘞!”一个卖冰糖葫芦的男子举着一根稻草捆子,一边吆喝一边朝前头走去。 男子与龙不离擦肩而过时,龙不离忽而想起婺秋曾说过的一句话来—— “若你当真要报答我,给我买冰糖葫芦便好了。” 目光一动,龙不离转身,忽而看到这样一幕—— 那是一个身着大红霓裳羽衣,眉间纹有朱雀图案,容貌绝美的少女。少女叫停那卖冰糖葫芦的男子,递上一块碎银子,笑吟吟开口:“这位小哥,给我三串冰糖葫芦!剩下的银子便不必找了,多谢小哥!” “好嘞!”男子从稻草捆上去了最大的三串递过去,接了银子继续朝前走去。 婺秋一手握着两串,一手握住一串吃起来。她朝着前头走去,瞥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紫衣少年。 先是愣愣,而后细细一看。 那少年容貌如画,眉间一点朱砂不染尘世浮华。满身清清冷冷的,衬着那紫衣尽显贵族公子之范儿。 试问此间少年何处有,唯有天上仙阙来! “呆子?!” “婺姐姐。” 二人齐齐出口。 第231章 绣球招亲(1) 认出这戴着斗笠的少年乃是龙不离,心头惊喜时,婺秋一边舔着冰糖葫芦,一边随着龙不离朝前走去。 “你怎会来此?”婺秋心头好奇。 “我随着洛姐姐前去临祧,路过此地打算休憩整顿。我要去给洛姐姐沽酒,只是还不曾寻到酒家。”龙不离说着,那目光又四下寻找起来。 他这会晓得洛歌为何要唤自己出来沽酒了。 只因婺秋啊。 可是,洛姐姐—— 龙不离的目光暗了暗,在看到一处酒家后停住步子。沽了一葫芦上好的女儿红,而后折返。 当看到婺秋随着过来的时候,洛歌并不惊讶,只是招呼着她:“阿婺小阿离快来,吃些凉茶解解热罢。” 婺秋依言应着走到前者身前坐下,端起一杯凉茶来大口饮了下去。 吃了三串冰糖葫芦,委实有些口渴了。 龙不离上前,将酒葫芦递给洛歌,而后接过洛天递过来的一碗凉茶,坐到他旁头喝了起来。 瞥见祁灼靠着离螭,婺秋愕然睁大了眼睛。 “云华姐姐,你不是心悦祁哥哥的么?”放下茶盏,婺秋如是开口问道。 正在喝茶的龙不离忽而呛着,咳嗽起来。 轩辕云景给他拍背顺气。 “我心悦离螭哥哥,几时说我心悦王兄了?”祁灼失笑。 婺秋抿了抿唇,心头有些乱。 先前云华姐姐看祁哥哥的目光,分明便是暗暗淡淡,不一样的。如今怎生心悦上了离螭哥哥? 罢了罢了,反正离螭哥哥也心悦着云华姐姐,二人在一起倒是般配着呢。 众人去了大堂用膳,边听着时事趣闻,倒也不觉无趣。 “诶,你听说了么?咱们玉帛城的那位小姐啊,今儿卯时要在彩楼绣球招亲哩!”洛歌那一桌旁头的一位小哥吃下一块牛肉,打个饱嗝开口道。 “哪位小姐?”坐在他左侧的一位青年男子有些不明所以。 “还能有哪位,自是那城主唯一的嫡出千金,墨非晚墨大小姐啊!”坐在那小哥右侧的一位灰袍青年喝下一口酪浆,翻翻眼皮子。 “原是如此!那我们都去看个热闹罢,说不准便会抛到我们呐!”左头的那青年搓搓手,眼中染起一抹兴奋之色。 “就算抛到你,你敢娶么?”喝酪浆的青年嗤笑一声,“人家城主疼宠着,即便彩楼绣球招亲,抛到了你,也需得经过一番考验的罢?” “无妨无妨,能得那般美人为妻,死又何妨?”那青年又搓搓手,起身便急匆匆离了开去。 “这憨货,竟拜倒在美人儿石榴裙下了。”喝酪浆的青年摇摇头。 “我等也去看看罢,看看这花啊,要落在个谁家里头!”最先开口说话的那男子付了银子,便也起身离了开去。 剩下那青年见状,便也起身跟着一同去了。 “非晚——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名儿好听,想来人也是美人。”洛歌笑笑,眼中染上一分兴趣。 彩楼绣球招亲自上古便有了,她还不曾见过哩。 “苏苏想去看么?”祁酒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莞尔。 洛歌颔首:“自是想去看的。” 于是洛歌等人便尾着先前那几人离去的方向,随着去了。 彩楼。 墨非晚早早地便在那才盖好不久的彩楼上候着了。 她今儿的心情异常难言。 有紧张激动,有憧憬迷茫,还有依恋不舍。 卯时正。 “小姐,老爷唤您出去了。”旁头走来一个婢女,对着墨非晚盈盈一拜。 墨非晚羞涩地勾唇笑笑,声音温软:“瑞雪,去将绣球拿来罢。” 瑞雪脆声声应着,而后从旁头架子上取了一只盘子。盘子上有个绣工精致的红色圆球,上头还纹着一个清清楚楚的囍字。 栏杆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一身藏青长袍,生得容貌不凡,乍一看似是话本子里头的贵公子哩。 “晚晚来了。”墨连奕瞥见爱女,眸中不自觉沾染上一抹沉溺之色。 “见过爹爹。”墨非晚盈盈一拜。 墨连奕一把扶起自家爱女,伸手想要轻轻抚抚她的面颊,怕弄花妆容,便又放下了手。 他取来珠帘子为墨非晚戴了上去,而后上下打量起来:“当年你呱呱落地时,都还不曾报个满怀。如今我们家晚晚,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就要彩楼绣球招亲,嫁人了啊。” 墨非晚眉心一动,忽而感伤起来。 大哥常年在外游历,娘亲病弱来不了这地儿。家中幼弟还在嗷嗷待哺,唯有她这么一个姑娘,如今要招亲出嫁了,她怎么也是有些不舍的。 “今小女非晚适逢及笄,老夫允之,盖彩楼而助其抛绣球招亲!凡得绣球者,须得经过老夫三道考验。若过之则可将小女迎娶回家!” 墨连奕目光炯炯地看着下方,那人潮攒动的大街,宏声开口道,“彩楼招亲,开始!” 旁头侯着的小厮敲了一声铜锣,使得下方欲争夺那绣球而一众男儿郎越发兴奋起来。 洛歌牵紧祁酒的手,在人群最后头的台阶上遥遥观望着。 从她这般看过去,彩楼上那女子一身红装,头戴凤冠,珠帘子坠下,娇俏可人的容颜隐约可见。便是那一身温婉的气质,也足矣叫一众男子动心了。 “当真是个美人儿呢。”洛歌吹了一记口哨,饶有兴致地看着。 墨非晚从瑞雪手里取过那绣球,抬眸朝着下方看过去。 俊美的公子哥不缺,穿的富富贵贵的也不少。就是……就是没有她中意的呢。 墨非晚看得又远了一些,忽而瞥见一道紫色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公子哥儿。他的五官如同天工巧夺而成,尤其是那一双眼——干干净净的,仿佛不沾一丝尘垢。 他身着一身紫色云锦长袍,将满身的淡漠和温润书写得淋漓尽致。 陌上偏偏人如玉,公子凉城世无双。 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她的心口忽而泛起一阵悸动。 翩翩素手抬起,绣球化作一道圆弧儿,从高空抛落下去。 台下传来一阵喧闹声,众者俱是施展了灵力,各使本事开始争夺那绣球。 第232章 绣球招亲(2) 洛歌见他们开始争夺绣球了,便拉着祁酒欲要往后退去。 哪料,变故生得如此之快。 那颗绣球,被众人争着抢着,竟是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祁酒的怀中! 祁酒蹙了蹙眉。 见到这绣球落到了一个一身紫衣,容貌温润淡漠,气质优雅华贵的公子哥儿手里头,众人俱是顿下,静静地看着他。 墨非晚亦是瞧见到了。 她心头多了一分喜悦和意外。 想不到,竟是真的落到了这位公子哥儿的手里头。 洛歌本是充满兴致的眸,瞥见这绣球,那眸子深处逐渐溢出一抹深色来。 旁头的轩辕云景众人面面相觑,默默退离几步。 有人要和苏苏争云凡兄了。 “却是不知,那位小公子名唤甚么,家作何处?”墨连奕见祁酒相貌堂堂,心头满意着,对他遥遥作揖。 “在下祁酒,已有意中人,实在无意迎娶令女,还望城主大人见谅。”祁酒将那绣球放到旁人手中,对着墨连奕抱拳作揖,淡淡回答。 争夺绣球的人们倒抽一口冷气,面色呆若木鸡。 这厮怕不是脑瓜子被驴踢了罢?这般好的美人儿,竟是不愿迎娶入门么?他不愿娶她过来凑什么热闹,看戏不可离得远些么? 墨非晚见他把绣球递给了旁人,那面色瞬时难看了起来。 见状,墨连奕面色一沉:“胡闹!接了绣球岂有不娶之理?你这般举动,分明便是将我家晚晚视作玩物!来啊,将此人给我拿下!” 众人退的远远的,独留下洛歌一行人在那里头。 立刻便上来一队士兵,便要缉拿祁酒。 见洛歌等人还在旁头,便厉声开口:“还不快让开!” 洛歌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而面色一变,施展移步幻影急急朝着城门外头走去。 祁酒等人见状,亦是跟了上去。 “还敢跑?给老夫拿下他们!”墨连奕眯了眯眼睛,厉声大喝。 士兵应了一声,便迅速追了过去。 围观的人儿,和抢夺绣球的人听闻城门口有些动静,也跟着跑过去凑热闹了。 墨连奕侧头,瞥见自家女儿伤神,不由得心疼着,收起眉间冷色,宽慰道:“晚晚莫慌,爹爹这边给你将他抓回来。” “爹爹,他不喜欢女儿。女儿若硬是将他留在身边的话,他意中人定会难过的。”墨非晚摇摇头,莞尔一笑。 闻言,墨连奕怔了怔。 他轻叹一口气,将墨非晚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背:“爹依着晚晚便是。那晚晚该怎生是好?” “既然今日无果,许是天意罢。晚晚想再服侍爹爹和幼弟,待寻了意中人再出嫁也不迟。”离了怀抱,墨非晚盈盈一拜。 城内忽而传来一阵湍流声。 墨连奕目光微微一变,忽而有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面色惶恐:“大人不好啦!那大坝不知怎的坏了,外头发大水啦!”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 水坝是数百年前建的,因着无人巩固,也不曾坏过,他们便也放着不管。 墨连奕早前便发觉那水坝有些裂痕,便派了人前去修筑巩固。 只是近日连夜暴雨,到了今儿才放晴。想来还不曾施工,那大坝便被水冲坏了。 “快疏散城内百姓,叫他们跑到后山高地,莫携带金银,逃命要紧!”墨连奕冷静下来,迅速做出吩咐,“瑞雪带小姐离开,其他人随老夫前去治水!若有临阵脱逃者,一律按军规处置!” “喏!”小厮立刻应了一声,又匆匆离去。 墨连奕看着墨非晚,抚了抚她的头,柔声道:“照顾好你弟弟。”便带着身后的随从朝着那发出大动静的地方施展轻功飞了过去。 担忧的目光追随着墨连奕,墨非晚缓缓沉静下来。她抬手摘下凤冠珠帘,解开霞帔,祭出一件寻常衣裳穿了上去,见还是有些麻烦,干脆解开那梳得异常繁琐的发髻。 又祭出一只玉簪三下两下紧紧固定,而后朝着府里跑去。 爹爹说,一定要照顾好幼弟! 洛歌跑到那动静最大的城门口,只见前方一道百丈高的湍急长流扑面而来,却并不曾进到城内。 只因前方,有两个脚踏祥云,仙气缭绕,瞧着正义浩然的白衣公子伸手,使了力气在那里头阻挡着哩! 她的面色微微一变,扭头看着随行过来的百姓,使了灵力大声一吼:“快回头往后山跑,不要去贪恋财物了!” 百姓们自也瞧到了,俱是惶恐着扭头,携带着家眷又往回跑。 金钱固然要紧,但没了小命,任你再有钱权,也使不出来啊! 见他们回头了,洛歌适才将目光投向那两个仙人。 左旁那个,头顶一对角,自然便是白泽。 至于右旁那个—— 洛歌的目光深了深。 那深邃的五官,那金黄色的双眸,那叫人熟悉的灵魂气息,想不认出他是那云徽仙君都难呢。 “既然来了,就莫闲着。本仙君晓得你有本事,收服这大涝。”云徽仙君头也不回,只感受到那灵魂波动,便晓得了来者何人。 却说这云徽仙君,在感受到此方将发大水之后,便禀明玉无情,下界来治水。 而白泽则是适才到了仙界的大门,便遇到了云徽仙君,于是又被拉着下凡一起来治水了。 “好。”洛歌也不推辞,反手祭出水灵珠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这大水给它治住,断不能叫它毁了玉帛城。城里头那么多百姓,还有许许多多的老弱幼少呢。 祁酒见她要动用灵珠的力量,目光缓缓一动。 他伸手拦住洛歌,传音入密道:“苏苏,我来。” 洛歌愣愣,便见他一步跨前,取下凤鸣琴来。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凭空而坐,置琴于膝上,祁酒闭上眼睛轻念一道梵咒。 再睁开眼睛时,一道惊人的光芒从他的身上爆散开来。 “呦——” 紧随而去的,是一声清清楚楚的嘹亮鸟鸣,带着超越天阶的灵魂威压,四下散开。 这鸟鸣不似雀儿,不似鹰隼,也不似鸾鸟。 只是其中蕴含着的远古血脉,听得连白泽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 凤凰之鸣啊。 第233章 凤凰治水 洛歌的目光亦是一变。 她化开灵珠,怔怔地看着祁酒凭空而坐,轻抚长琴。 又怔怔地看着长琴变作了凤栖古琴的模样。 凤凰—— 祁酒只是闭着眼睛,轻抚长琴,全然不知琴身的变化。 墨连奕随众人赶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只见袅袅琴音旋转而起,化作肉眼可见的光晕从白泽和云徽仙君头顶飞过去。那光晕又化作一只通天九尾凤凰的模样,朝着大坝的方向飞过去。 水涝在这一刻似乎是通了灵性一般,竟是扭头跟着那凤凰离了开去。 “哗哗哗!” 只听湍急的水流之声,滑过天际,仿佛天河绵绵,蜿蜒曲折! 站在后山上看到这样壮观一幕的一众百姓俱是目瞪口呆起来。 方才那两位白衣公子瞧着却似仙人了,莫不成那得了绣球的紫衣公子,他也是个仙人? “瑞雪,你能感受得到么?”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墨非晚遥遥看着那个方向,目光温柔而深邃。 “能。”瑞雪呆呆地回着。 那得天独厚的灵魂威压,竟是覆盖过了先前那两位白衣公子哥儿露出来的威压。 这修为必是已经到了神之境的。 这唤作祁酒的公子哥儿不一般,大非一般啊! 墨连奕亦是愣愣地看着那个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大水带走的紫衣公子。 他的眸中充斥着复杂。 方才,他竟是想将他缉拿下来—— 原来这唤作祁酒的公子,竟是隐藏了这般多的实力,和那两位仙气缭绕的白衣公子修为必定是不相上下的神之境呢。 洛天看着面前那凭空而坐,安安静静闭目抚琴的紫衣华贵公子。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满身清冷,生性骄傲的帝神—— 他心甘情愿,站在了那曾经用一袭红衣惊鸿四方的女子身后。他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抚出一曲又一曲流传千古的佳作。 他用他的目光,紧紧地,紧紧地追随着沙场之上,那个浴血奋战的,让万物俯首称臣的神灵。 眉心忽而有些疼痛。 他抚了抚那道图腾,脑海倏然便看到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一番错愕之后,洛天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姐姐,原来云寂帝神真的——一直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呢。 一念至此,那温和儒雅的目光,却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再说那大水。 随着凤凰幻影飞回原先的地儿之后,那凤凰便修复巩固了水坝。大水安安静静,风平而再无波澜。 收起灵力,凤栖古琴蓦然变回了凤鸣琴,不带一丝光芒。 祁酒睁开双眼,将长琴背置身后,温润的目光注视着前头。见大水平息,四方又是晴空,适才莞尔:“看来,我似乎是成了。” 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云徽仙君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祁酒。 和云寂帝神确实有着七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大一般。到底是那厮的转世,那凤凰族里的灵魂威压,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惊鸿一现了。 敛起心头思绪,云徽仙君仍旧踩着祥云,目光淡淡地看着下方。 瞥见离螭,便稍稍作揖:“殿下,大水已治,小仙这便回去复命了。此外,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小仙上了仙界之后,必定会禀报陛下,嘉奖公子的。” “仙君慢走。”离螭作揖。 心头却是思忖着这仙族为了叫万灵臣服,倒也是在努力着的。 只是,那城府最最高深莫测的,还是要数那位稳坐千万年大帝之位的玉帝陛下呢。 “行侠仗义,只为本心。小子不求嘉奖,多谢仙君了。”祁酒淡然颔首,亦是作揖。 云徽仙君却也不多言,只是扭头抬手打个响指。 只见一道黄金光柱从天上落下来。 而后,百丈高的金色大门又是从黄金光柱里头出现,无数金砖延伸,浩浩荡荡地扑过来,停顿在云徽仙君和白泽的脚下。 那大门仙气缭绕,祥云纷呈,只是这般从下头昂首看着,便觉着是一番百年难见的奇异壮观之景了。 仙人就是仙人,到底不一样啊。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包括墨连奕在内,俱是心头感慨。 “白泽仙君,有劳了。”云徽仙君微微一笑。 看着那天门,白泽牵了牵唇角,眉头微乎其微地蹙了起来。却是俯首作揖,便随着云徽仙君踏上那天道,在一众崇拜敬仰的目光里头离了开去。 率士兵作揖送走仙君,墨连奕适才起身,吩咐他们将后山的人都接回来。 待到一切落下,这才将目光投向洛歌一行人等。 “多谢祁公子仗义出手,相助我玉帛城。老夫代全城百姓,在此拜过恩公!”墨连奕抱拳作揖,竟是要跪下去拜过祁酒。 祁酒愣愣,一把伸手扶住墨连奕,对着他微微摇头,温润开口:“在朝跪君王,在家跪爹娘,在外跪天地。在下不过一介散修,大人不必如此大礼。” 墨连奕被他扶着起来,颇有些羞愧地不敢直视。 他转开目光,咳嗽一声:“方才,是老夫激动了,还望祁公子见谅。” “无妨。”祁酒摇头。 “只是不知,祁公子的意中人,身在何处?”心头涌起一阵好奇,墨连奕又扭过头来正视前者。 瞧祁公子这般模样,断不是弱冠的,想来也便只有二八。 在二八之年能够到达叫万众敬仰膜拜的神之境,那天赋简直堪比万千年难遇的鬼才。 如此优秀的公子哥儿,相貌堂堂,又是个翩翩君子,想来意中人也定是极其优秀的。 “在下的意中人,在这里。”祁酒侧头,看着身旁的洛歌,莞尔勾唇。 墨连奕闻言,立刻看了过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便愣住了。 一众士兵也愣住了。 这一袭黑色斗笠,这一袭黑袍,这一身气质……莫不成,莫不成—— “是那位一战扬名,又精通八卦推演之术的洛歌洛姑娘?!”墨连奕眼中含起一分激动。 方才是他眼花了,竟不曾认出这如今相当出名的姑娘。 “是我。”洛歌微微一笑。 方才在看到云徽仙君时,她给自己施下的隐匿气息的法咒便自动化开了。如今被人认出来,倒也正常。 第234章 邪教追杀 “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啊。”墨连奕感慨一声,而后作揖,“还请诸位小友前去府中,待老夫设宴,好生宽带诸位!” 洛歌忙摆手:“大人还是快去寻你家小女罢。她抱着那小娃娃,可是盼着您哩!” 墨连奕怔了怔,又一番言谢之后,连忙转身离了开去。 看见水退了,墨非晚带着一众老小从后山下来,一看到墨连奕,眸光瞬时红了下来。 “爹!” 她快速走过去,紧紧靠在墨连奕的胸口上。 爹爹还在,爹爹还安好!多谢那凤凰,多谢那仙君! “晚晚,叫你担忧了。”墨连奕抚了抚她的脸颊,目光温柔,“回府罢。过些日子爹派人将你娘亲接回来,咱们一家子好久不曾团聚了。” 墨非晚颔首,眼珠子滚落了下来。 这一场不曾下来的洪涝,倒是叫爹爹终于愿意将娘亲接回来了。娘亲也终于不用再受那族里人折磨,饱尝相思之苦了。 “凡界大好河山,此时不看更待何时?走罢。”这厢,洛歌收了灵珠,执起祁酒的手,勾唇一笑。 祁酒愣愣,亦是莞尔。 于是众人便离了开去。 此后三日里,众人隐匿气息,将玉帛城四方景色俱是游览一遍,留下足迹。 八月中旬一日,离螭得知自家兄长囚牛受了伤,便匆匆告别祁灼一众,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云辞也因着一些机缘而离了开去。 而洛歌等人则是在御空而行时,于一处荒郊遇到了一队行步仓仓促促的人马。 若是细看,可觉着他们是在奔逃。 这些人却似遇到了麻烦。 “那个是云曦?”龙不离看到下头最前方两抹身影中的一个紫衣女子,顿时一怔。 “那么她旁头那个,定是西凉太子,南宫长泽了。”洛歌又看向那队人马的后方,目光微微一深。 那是一群身着黑色道袍,和身着白色道袍的人。 行头来看,必定是阐教教子和截教教子无疑。 “大抵是因着正派关系,惹来的追杀罢。姐姐要去帮忙么?”洛天问道。 “行天下之侠者,所行之道仗义也。你们修炼之本心,不便是为了除暴安良,守护凡界安好么?”洛歌颔首,纵身跃到那群道士前头,以乘劫之境的灵魂威压逼着他们停了下来。 这几日游历,叫她的修为不自觉来到了乘劫之境。步入乘劫之境的那一日,她也经历了一次雷劫。 所幸有阿酒帮衬着,若不然只怕是皮囊要吃好些日子的苦。 前头带着龙云曦策马而行的那白衣公子听闻动静,顿时勒马回头。 看到那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南宫长泽怔了怔。 是洛歌姑娘? 早前他们本是辞别苏紫御夫妻二人,离了长安城准备前去临祧的。 怎奈不知怎的,忽而便泄露了行踪,以致惹来了邪教的追杀。邪教素来与正派不对头,见了正派弟子那定是不死不方休的。 若非龙云曦一直随着后出手相助,想必他便是要遭人毒手,陨落在荒郊里头了。 念及此,南宫长泽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少女一身紫衣,容貌张扬,气质也是不凡的。只是此刻她面色惨白,紧紧闭着眼。 曦儿刚刚保护了自己,她受伤了—— 南宫长泽目光里多了一抹深邃,他纵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旁头的随从。 “莫随着,且照顾好龙姑娘。”他反手祭出一柄长剑,吩咐一句之后便朝着后头那邪教教子走了去。 他的士兵被诛杀殆尽了,影卫也被伏击,所剩寥寥无几。若不是还念及着剩下人马还有龙云曦的安危,他才不会被这群人如此追赶。 现在有人来帮忙,他自是愿将他们赶尽杀绝的。 毕竟,这些个都是邪教啊。 “你便是洛歌?”站在前头的一截教教子看到洛歌这行头,一下子便认出了她来。 “姑奶奶不是洛歌,莫不成是鬼魂么?”洛歌嗤笑一声。 那厮噎了噎,忽而冷笑起来,大喝道:“来的正好!兄弟们,教主前些日子下了令,谁人拿下洛歌,取她项上人头,谁便可多得五成资源,另赏黄金万两!” “不巧,我阐教教主前些日子也下了令——谁人拿下洛歌这颗项上人头,夺取其身怀之灵宝,亦赏黄金万两,令拜其为教中堂主!”站在他身旁的一位阐教教子挑眉冷笑。 洛歌掐指一算,便晓得这阐教截教缘何要诛杀自己了。 俱是那厮派到教中的细作指使。 好,甚好! “杀!” 洛歌听闻前方一众教子俱是朝这边冲了过来,本便不善的目光瞬时冰冷了下来。 “既然你嫌弃他们的命太长,那么就把他们的命留在我手里罢!”微微勾唇,洛歌目光里的墨色在一瞬间变作了浅红色。 她祭出木灵珠,较之化作一柄长剑,施展移步幻影便是冲入人群,与之奋力斗法厮杀起来。 祁酒等人也不犹豫,各自祭出武器前去相助。 南宫长奕抬手挥出一剑。 浩浩荡荡的剑气踏破虚空而去,夹杂着主人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直接将那些朝着洛歌奔去的截教教子给轰成了齑粉! 洛歌挑眉,顺着那剑气挥出一剑,瞬时便扫平了前方截教之人。 “截教教子,不过如此。”见截教教子这般便被歼灭了,她嗤笑一声,扭头看向那边和祁酒等人打得不分你我的阐教教子。 洛歌的目光缓缓一沉。 这里头修为最高的那个,也便是方才开口讲话,要她项上人头的那个,修为已经到了地阶灵尊之境。若想将他除去,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她可不是一个人呢。 “知白!”洛歌化开长剑,叫之变回灵珠,大喝一声。 “呦!” 一声稚嫩的鸟鸣从半空传来。 只见一通体火红,尾有九羽的鸾鸟破空而来,盘旋着飞落,停在洛歌身前。 知白友好地看着洛歌,瞧着甚是欢悦。 “修炼之道,若无实战,怎可成道?知白,用你血脉里传承的本事,助我战那邪教教子!”洛歌将手里灵珠变成一支长箫,递至唇畔抚奏起来。 “阿酒,且助我!”她又传音入密,唤向祁酒。 祁酒颔首,十指翩飞,转瞬换了曲调,只弹指间便与洛歌的箫声相融合在了一起。 第235章 中绝情散(1) “铮铮铮!” 嘹嘹琴音飞旋而起,伴随着悠扬的箫声,逐渐凝化出无数音刃,飞刺向那些个截教教子。 知白则是随着琴箫长鸣,召来天地之火,化作流光砸向那一众邪教教子。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共使龙凤剑法,在琴箫之声的佐助下一步一杀人。他二人经历数次刺杀,目光再无先前杀人时的茫然无措,逐渐变得沉稳下来。 婺秋和祁灼一人使着九尾凤凰鞭,一人使着五火七禽扇。鞭子挥出而烈火相随,叫那些截教教子尚还不曾靠近,便俱是成了飞灰。 至于洛天和南宫长泽,前者手握绝命戟,后者手握精光闪闪的宝剑,各使本事,倒也打得那些个教子使不出还手之力。 战况在须臾间便转了方向,教子们先前面上的张狂,此时已经俨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还有绝望。 先前叫喊,嚷嚷着要将洛歌轰杀,取她项上人头的那名阐教教子心头除却绝望,更是懊悔。 他们这是惹了一尊大佛啊! 在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晓得胜负已定了。 纵然他修为远远高出他们,但只那只鸾鸟便可从中瞧出端倪的——那洛歌必定还留着保命底牌,再战下去,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他化开武器,双膝跪地对着洛歌等人磕起头来,哭嚎着挠北讨饶:“姑奶奶饶命啊!诸位大侠饶命啊!” “你杀孤王子民的时候,他们讨饶,你放过他们了么?!”南宫长泽剑指这厮,目光冰冷的不剩一丝温度。 这教子眼珠子咕噜噜转着,还想要狡辩着讨饶,却忽觉一道剑气飞来,便眼睛一闭,魂去了西天。 “太子殿下,这等邪教,无需跟他多费口舌。”收起灵珠变化的长剑,洛歌侧头看向马背上依旧昏迷者的人,目光里多了一抹长辈的担忧,“龙姑娘可还无碍?” “我给她为了丹药,只等着她醒过来。”见众人收起武器,南宫长泽亦是收起长剑,对着洛歌抱拳作揖,敛去眉间冰霜,声音缓和而诚挚,“多谢洛姑娘出手相助!今日之恩,瑾怀必定铭记在心。” 洛歌摆摆手,祭出一个葫芦拔了塞子,仰头喝下一口冰冰凉凉的酒润润嗓子,将知白收进灵虚界,唤它好生修炼。 待又喝了一口酒,洛歌才朗声一笑:“殿下可是要去皇都临祧,参与那比武大会?” “正是。莫不成,洛姑娘和诸位道友,也要前去?”南宫长泽挑眉。 “嗯。”洛歌颔首。 “那我们,临祧相见罢。”南宫长泽莞尔。 “既是同路,殿下何不同我们一道?”婺秋心中疑惑。 南宫长泽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龙云曦,适才看向众人:“我派了我的贴身影卫,带着三弟先离去了。我要去寻他汇合,便不同诸位一道而行了。” 婺秋了然。 “既如此,那殿下,我们临祧相见!”洛歌抱拳作揖,噱然一笑。 众人亦是作揖。 “好,临祧相见!届时,瑾怀可须得好生请教洛姑娘!”南宫长泽笑了一声,抱拳作揖。 而后回头御马,率着士兵扬尘而去。 众人见天色又有变化,似要下雨,便寻了一处落败的祠堂,修炼着便歇下了。 果不其然,到了那夜头初来时,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空气里闷得慌。 洛歌没有睡意,蹲坐在祠堂门前,静静看着外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心头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可是掐指算着,却又甚么也算不出来。 她揉了揉头,祭出一葫芦酒慢吞吞喝了一口。 “夜深了,苏苏还不休息么?”温润的声音从旁头飘过来。 洛歌侧头,看到是祁酒,不由得莞尔:“却凭地阿酒也不休息?” “我还没有睡意。”祁酒摇摇头,伸出袖子为她轻轻拂去斗笠上的雨珠子。 洛歌摘了斗笠,露出面具,靠在祁酒肩上,目光是难得的恬静。 “阿酒,不知为何,我心头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不只是自己要难临头了,还是阿禾。”洛歌又喝了一口酒,颇有些担忧道。 祁酒看着前方,声音轻轻:“神上本领通天,且还有帝君看觑着呢。” 他晓得那青丘狐帝顾尘一直随着岑禾,是那厮告诉他的。 “唔,那便是我要出事情了么?”洛歌咧嘴。 祁酒失笑,伸手揉揉她的头:“苏苏莫想多了。” 虽然苏苏总会受到许许多多的刺杀。 但不都过来了么? 而且,他们都在。 “诶,阿酒,你听到了么?似是有脚步声。”洛歌突而开口。 祁酒怔了怔,放开神识四下探去,温润的面色忽而一变。 确是有脚步声。 而且,这人的修为似乎—— 已经到达天阶了。 洛歌亦是感受到了那人的修为,收了酒葫芦起身,目光定定注视着前方。 夜色黑沉,唯见雨点倾巢落下。 那强悍的灵魂威压又靠近了些,雨幕中缓缓地脚步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次,在休憩的人俱是感受到了那股灵魂威压,匆匆起身来到祠堂前,紧紧看着前方。 夜色如魑魅,雨声哗哗,好不阴森! “云华姐姐,你看到了么?”心头滑过一缕恐惧,婺秋拉了拉祁灼的袖袍。 “我看到了。”祁灼心头紧张着,悄然祭出五火七禽扇。 那一袭黑袍乘着夜色,淋着雨缓缓走来。 带着天之境的灵魂威压,这一袭黑袍缓缓走来。 不知何处刮来一针大风,吹落了他的斗篷。 月光黯淡,众人仍旧瞧见了他的面容。 这厮面若冠玉,一身白衣,俨然一位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 “温凌君?”龙不离愣了愣。 温凌君? 众人疑惑。 “温凌君姬云墨,字念卿。曾是姬氏一族绝顶的天才,俯瞰四方,后拜入通天邪教,成为十大护法之一,专炼绝情之药,铸造绝情之器。”洛天拂过眉心,轻声开口,“江湖中人无不为之叹惋,糟蹋了一身天赋。” 是上次那人。 洛歌的目光微微睨起,扬声道:“温凌君此行作甚?” “洛姑娘,可曾听过绝情散?”姬云墨站在雨中驻足,望着洛歌,如玉的眼眸没有一抹波动。他看似在笑着,却又不似在笑着。 第237章 中绝情散(2) 洛歌的眸子微微一抖。 绝情散,顾名思义,绝情之毒药。服用者若是心有意中人,一旦动情则会中毒而亡。 此丹药为七转丹药,虽不及九转绝情丹和九转断情散,但也是极其难得的宝药。 “洛姑娘,在下多谢上次洛姑娘为在下解惑。今日,在下只是来报答洛姑娘的,洛姑娘无需惊慌。”姬云墨微微一笑,抬着步子朝这里走了过来。 他的面容明明是如珠如玉的,可偏偏婺秋却觉着毛骨悚然,直打寒噤。 这厮就像是那阴间来的鬼差——煞人的紧。 “阿酒,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是奔着我来的,不会伤害你们。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报答我?”洛歌冷笑一声,一步跨出便是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姬云墨微微一笑,抬步跨出去,亦是于弹指间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洛姐姐!”龙不离心头一急,竟是要施展移步幻影追上去。 婺秋惊了惊,伸手一把拉住龙不离,瞪着他道:“臭呆子你作甚?上去寻思么?!” “可我也不看就这么看着姐姐死啊!”龙不离眉间清冷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 婺秋噎住,迅速扭头移开目光。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缓缓黯淡下来。 臭呆子,若是哪一日我也出了事,你可会想担心洛洛那般,担心着我么—— “王兄,我们便要在这里看着苏苏被他人欺么?”祁灼蹙眉。 祁灼的左边眸子里浮现着温润与担忧,右边的眸子里浮现着冰冷与杀意。 他亦是皱了皱眉。 心口的一阵刺痛,唤回了祁酒的神智。 “你们且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祁酒眯了眯眼,气质归于淡漠,只是同先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他叮嘱祁灼等人在此处等着,便一步跨出,循着洛歌的气味去了。 话说洛歌来到一片渺无人烟的地儿,顿住脚步。 姬云墨在后头随着,亦是停住了脚步。 暴雨如注,砸的她脸都有些疼了。 抬手抹了一把面上雨水,洛歌祭出水灵珠,眸子缓缓变作浅红色:“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给我下那绝情散!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 只见这天蓝色的珠子爆开一道精光,四方雨水骤然停了下来。 时间都仿若静止了一般。 赶来的祁酒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那雨水自灵珠四旁蔓延着,开始凝结成冰。一寸一寸地迅速扩散,转瞬间,凡有雨水之处,无不成了冰天之地! 姬云墨对此倒并不惊讶,只是在灵珠爆开光芒时看到了洛歌眼睛里的那道红色,微微怔了怔。 这洛歌,莫不成和那一族有关联? “阿酒,抚夺魂曲!”洛歌大喝一声,身形忽而遁隐,融在四方天地里头。 祁酒颔首。 但见他凭空而坐,伸手取下凤鸣琴,置于双膝之上。骨节匀称的十指拨弄琴弦,翩翩而飞,婉若游龙! “铮铮铮——” 嘹亮的琴音在这一隅天地扩散,听得姬云墨眉头紧蹙。 他抬手朝前方虚空拍出一掌,洛歌的身形便出现在他身侧。 抬手灵珠化剑,一剑猛地挥出。那剑是洛歌借用了天地的灵力,已然有了地阶之境大圆满的修为。这般一使招数,便是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意,朝姬云墨笼罩而去。 姬云墨不急不缓地避开那一道剑,抬手对天,轻启双唇:“剑来!” 只见一柄紫红色的长剑从天而降,带着惊人的剑气落到姬云墨手里头。 “上古名剑,雌雄剑的雌剑莫邪?”洛歌一怔。 若她记得不错,离螭的那柄,似是雄的,乃为干将。 “洛姑娘倒是记得清楚。雌雄剑从不分开,只是她却随着那剑离了我。”姬云墨低低一叹,而后看向洛歌,唇畔微勾,“洛姑娘,在下要唐突了。” 他遮掩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怔愣,握紧莫邪剑便冲向了洛歌。 祁酒见洛歌与之开始斗法,只不过数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心头一急,抚出的琴音渐渐多了几分杀伐之意。 他抬手挥出琴音,琴音化作肉眼可见的音刃飞向姬云墨。 “果然和大人所言一般,祁公子精通御音之道。”擦了擦面上被那音刃刮出来的血丝,姬云墨目光仍旧平和无波,无甚情绪起伏。 又和洛歌斗了几个回合,姬云墨忽而便失去了兴致。 他化开长剑,反手祭出一粒丹药,在洛歌攻过来的时候顺着那走向拉过后者,将药一把塞入她口中,逼着她咽了下去。 “在下只是替广陵君试试药性,并无他念——告辞。”姬云墨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黑色雨幕之中。 留下还不曾反应过来的祁酒。 洛歌双腿瘫软,忍不住滑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苏!”祁酒回神,心头一惊,赶忙收了凤鸣琴过来一把扶起洛歌。 他伸手探上洛歌的脉搏,见脉息无恙,适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目光里多了清清楚楚的紧张:“苏苏,可觉着疼么?” 他服用过九转绝情丹和九转断情散,他晓得断情绝爱的人一旦动了情,那没有长出来的情根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折磨与痛苦。 化开灵珠,洛歌睁圆了眼睛,眼睛里头浅红色迅速退却变回墨色。 她深吸一口气,侧首抬头静静身旁这个和自己一样,被倾盆大雨淋得湿透的紫衣公子哥儿。 “阿酒,我不能忘了你。”雨水将她的青丝打湿,紧紧地黏在面颊上。她笑了笑,轻声开口。 祁酒震了震,心口的刺痛又浓烈起来。 洛歌伸手抚上祁酒的心口,用火灵珠的力量传递给他一阵温暖。 脑海里头,心里头似是有什么被抽去了。 心口蔓延开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洛歌忽而明白了,为何祁酒有时会扶住心口。 因为疼啊。 她眼眶红了红,伸手抱住祁酒,狠狠地吻了上去。 夜色滚滚,雷声轰鸣。 雨水冰凉,唇齿温软。 祁酒的眼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怔了好一会,慢慢抱住洛歌,又慢慢闭起了眼睛。 “阿酒,若这一劫我逃不过去——我忘了阿酒的话,一定一定要等我啊。” 这是祁酒吻住洛歌时,听到的她的最后一句话。 以传音入密而来。 苏苏—— 祁酒的眼,再度颤抖了一下。 第237章 解药救命 姬云墨走得不急不缓,哪怕浑都被雨水浸润,也不曾加快步伐。 只是这会儿,他却缓缓顿下了步子。 不温不凉的目光抬起,静静注视前方。 轻启薄唇,声音随和:“这位公子,所为何事?” 他的前头站着一个红衣公子——这公子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只一刹便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散发赤足而立,脚踝系着铃铛,一霓裳红袍,容貌像极了女子,却也不失男儿郎的阳刚。眉下一对眸子里头月牙儿弯弯,还隐隐闪烁着亮光。 “若非老子放了分,只怕还不知道小美人儿要受这等折磨了。”羌棣缓缓勾唇,唇畔弧度邪魅而危险,“把绝散的解药给老子拿出来——老子知道你随带着,也知道你认识老子。” 姬云墨看了一阵羌棣,忽而一笑:“是啊,在下认得你。可是——” 他反手祭出一个瓷瓶子,在手中举着摇了摇,放在腰间,又莞尔一笑,“你以为你得的到么?” “老子堂堂一代妖尊,岂会打不过你这人族?不过是天阶之境罢了,老子才不怕你!”羌棣嗤笑一声,从腰间摸出一粒弹药吞咽下去,祭出弑神枪便奔向姬云墨。 不急不缓地祭出莫邪剑,姬云墨抚了抚剑,轻叹道:“想不到,昔年叱咤九界的妖神,竟然也沦落到了需要靠丹药来暂时提升修为的田地。” “老子的事,与你何干?!”羌棣怒,长枪猛地刺向姬云墨的心口。 那浩瀚的天阶灵魂威压一经散开,四方大雨都颤抖了起来。 姬云墨避开这一枪,反手挑剑刺向羌棣。 于是二者便斗法数十回合,最后以羌棣一招险胜,夺取了他腰间的那瓷瓶。 羌棣是懂些炼药之术的。 打开瓶子嗅了嗅,确认无毒适才昂首倨傲地看着姬云墨:“老子得到了你又能拿老子怎地?还不滚!” “你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姬云墨不曾被这气势所恐吓到,只是微微一笑。 羌棣的眼皮子抖了抖,目光里的倨傲和冰冷又浓了一分:“老子的事,与你有何干系?败在老子的分下,你也该羞愧羞愧了——温凌君!” 姬云墨摇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且不说祁酒就是云酒,你知道和他抢人的后果。除了尸骨无存是最好的死法,或许他更喜欢你生不如死。” “老子若恢复到了当年的实力,你觉得老子会怕他么?”羌棣嗤笑,眉间不屑十分浓重。 “是啊,你不怕他。但是,你现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办事。”姬云墨说罢,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微微一笑,传音入密道,“我只是奉命前来试药,并没有其他意思。好心提点你一番,有些不该动的心思,最好都收敛着。若哪暴露了,只怕你的一整个蛇族都要沦为奴隶。” 羌棣这次没有反驳。 他抿了抿唇,眯起眼睛注视着姬云墨的形与自己擦肩而过,慢慢消失在雨夜之中。 “狗心思,你自己的心思不也昭然若揭么?”又嗤笑一声,啐了一口唾沫,羌棣一步跨出离了开去。 口中弥漫开一阵血腥味。 祁酒松开洛歌,见她面色惨白,唇角露着一行血渍,眉头紧紧蹙起来。 “苏苏?苏苏?!”见洛歌瘫软地倒在怀中,唤了两声也无回应,祁酒伸手探上洛歌的脉搏。 这次同方才不一样了。 那脉息微弱的可怜,同死人无异议。 “苏苏,我把玉佩留给了你,不要让我再把玉佩拿回来——可好?”他低头为她运输火灵力,为她暖和有些冰冷地子。 这一刹,他素来淡漠温润的眼里,竟是有了明显的心疼与绝望。 原来方才苏苏说有一劫在,不是玩笑话; 原来他们说的那句话真的很对—— 为苦楚色,尝则不生。 “你不是本事通天的么,可否留下苏苏这一世的命?”他颤抖着声音,面颊上冰冰冷冷,早已分不清是泪是雨。 “哎——”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声轻叹飘入耳畔,似是幻觉,却又似是近在旁。 这时,前头忽而传来一道异动。 祁酒伸手抓住,抬头见是一个瓷瓶,先是愣愣,而后看向那带着清脆无比,却并不叫人头晕的铃铛声过来的红衣公子。 这厮的子也已经被淋得湿透了。 他收起那弯弯蛇眸,目光难得安静下来。 只因他看到了祁酒怀中躺着,仿佛没有了生气的黑衣少女。 羌棣也怔住了。 小美人儿还会起来,用那嘴皮子功夫把他呛得一句话都还不回去么—— “这是解药,快给她服下罢。”羌棣淡淡看了一眼祁酒,扭头踩着雨水慢吞吞离开。 “多谢。”祁酒抿了抿唇。 羌棣的脚步顿了顿,复又起,而后如是消失在夜色之中。 打开瓷瓶子倒出丹药,嗅了一番觉着无异样,祁酒犹豫一瞬后给洛歌喂了下去。可是洛歌早已失去了知觉,连吞咽的功夫都没了。 “口喂服。” 淡漠的声音传来,祁酒便将那药含在口中,吻开洛歌冰凉而充满血腥味的唇口,将药给她喂了进去。 “咳咳——” 见洛歌咳嗽一声,眉头一皱,祁酒心头一喜。 看来是解药无疑了。 这一喜,便又牵动了他那两味埋藏着的药。心口一阵刺痛,恍惚了他的神识。他摇摇头叫自己清醒些,而后抱着洛歌起,迅速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大抵是被颠醒了,洛歌缓缓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看到了祁酒的下巴。 “阿酒……”她轻声唤着,声音细弱蚊蝇。 “我在。”祁酒没有低头,目光平稳温润地看着前方。 “我没有忘记你——” 祁酒莞尔一笑,目光却有些深邃:“苏苏这次,可须得多谢那羌棣了。” 洛歌一愣。 羌棣? 她伸手要推演前头发生的事,却被祁酒制止了—— “先回去歇着,苏苏的药刚解开,乖。”祁酒这次低头看了一眼洛歌,微微一笑。 看到了他眼中清清楚楚的宠溺,洛歌又是一怔。 阿酒他是——在药还在的况下,能够感受到长的滋味了么? 第238章 屠村寻宝 轩辕云景龙不离,及洛天三人左等右等,眼见已经到了丑时初,洛歌祁酒二人还不曾回来,眼中担忧便越发明显起来。 洛天伸手拂过眉心,眉心图腾滑过一抹光亮,而后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微微一颤。 姐姐方才中药了,是羌棣救的她。 “王兄回来了!”祁灼看到雨幕中的那道影,心头一喜。 只见祁酒稳稳地抱着洛歌,踏雨而来。那瓢泼大雨将他二人的子淋得遍体湿透,瞧上去颇有些狼狈的。 可是众人却看到了祁酒眼中,实实在在的宠溺和温柔。 祁酒他能感受到长之味了——在药还在,根未生的况下? 一时间,众人俱是惊讶。 祁灼苦涩地抿了抿唇角,缓缓别过脸走到一边,遮掩眉宇间的心疼。 王兄一定会很疼很疼。 祁酒抱着洛歌走到祠堂内,小心翼翼将她放下,以火灵力为她烘干子,而后轻声开口:“苏苏,快歇着罢。”便转离开,走到一旁的小屋里头。 在无人看的到的地方,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而后喷出一口血来。 祁酒迅速抹去唇畔鲜血,目光逐渐归于温润平淡。 心口的悸动快速退却,独独留下了疼痛。 他封了那门,盘膝坐下来闭目调整。 前突而出现一道幻影。幻影静静看着他,忽而伸手为他拭去唇角的血迹。 “我教给你一术法罢——这样你的心会少些疼痛。”他轻叹一口气,闭着眼睛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文来。 梵文化作眼可见的灵光,飞入祁酒的脑海。 心口的痛楚褪去,祁酒睁眼,目光温润地看着那道幻影:“是你最先炼出了九转绝丹,和九转断散么?” 幻影摇头:“不是我。那两张药方乃是洪荒时代便有的,只是太久远我也记不清是谁炼制出的这两味绝丹药。我只知道方子曾为我所得,后来便下落不明了。” 说到此处,他的眸子逐渐黯淡下来。 祁酒抿唇。 后来,大抵便是单御权得到了那方子,而后和姬云墨一起炼制各种绝之药。他服用的那两味丹药,便是父王母后找人,高价从单御权那里买来的。 “快些成长罢,你现在的地阶之境修为,放眼同年龄的却是佼佼之辈。但,这不足以让你去保护苏苏。就似方才,我没了灵力,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苏被喂下绝散。”幻影定定看着祁酒。 沉默一瞬,祁酒颔首:“小子知道了,多谢前辈。” 幻影低声叹了一口气,用祁酒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呢喃一句—— “问世间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便消失在了原地。 洛歌被龙不离喂了回元丹,隔便好了。 雨停了,天气放晴,倒是难得的清爽。 醒来时,洛歌看到轩辕云景和龙不离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水,那汤水还冒着气。 “洛姐姐,这是我加了灵草熬的汤药,可恢复得快些。趁喝罢,若凉了药便没了。”龙不离微微一笑。 洛歌又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汤药。 她眼皮子狠狠一抖。 正开口说些甚么,却见祁酒从内头出来,静静看着这方。 她咳嗽一声,接过那碗药仰头喝尽。 龙不离将碗拿回来,以灵力化开,而后灭了火堆。 “走罢,继续朝着临祧行进——东秦疆域甚广,浩瀚壮阔,那路还长着哩!”洛歌祭出斗笠戴了上去,摘下面具朗声一笑。 于是众人便御空而行,一面游历途经的山川湖泊,一面朝西而去。 八月中旬,众人在一处小镇落了脚步,准备小憩一番再启程。 只奈何方才落到地上,洛歌便感受到了一股惊人的灵魂威压。 “是单御权!”目光变了变,洛歌沉下眼神隐匿气息,悄然上前查看。 龙不离跟上前,却见洛歌回头,传音入密叮嘱道:“你们修为低,一过去便会被他发觉的。我有灵珠护体他看不到,且寻一处地方等我,我去去就来。” 无奈,龙不离便止住脚步,看着洛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头。 祁酒看看龙不离,而后转朝着一处僻静的地方走去。布下一道音杀结界,而后便于大树荫下盘膝打坐,开始修炼起来。 众人也在那结界里头,各自寻了地方避暑,闭目打坐修炼。 “轰!” 洛歌才走到镇门口,便听到一声巨响传来。 她悄然祭出水灵珠,将之紧紧窜在手里为自己散。循着那巨响慢慢靠近过去,而后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那一头银发的的公子哥儿,遭飘着一颗赤色的珠子,他站在一对惨不忍睹的尸体之间,那袭白衣却没有沾染上一丝鲜血。 他瞧上去是那样清冷而叫人恐惧,那双古井无波的浅红色眼睛,饶是洛歌看着都有些别样绪滋生。 这厮的旁头还站着两人,一个乃是穿着斗篷,头戴阳面具,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来;一个乃是着星辰长袍,相貌极其邪魅的公子哥儿。 原来,这三人不做他者,正是单御权,公子依和混沌! 单御权伸出手指,朝前勾了勾。 前头一个被打断了腿的富贵男子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勾了起来,飘到单御权的前方。他颤颤巍巍地看着面前这个如同神祇,却又如同地狱修罗的银发公子哥儿。 他的眼里充满惊恐。 方才,方才就是这厮,突然便过来杀了他一家子五十多口,还将这一整个镇子的人在弹指间给除尽了。 这厮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要杀他家人? 他很想问出口,却没有那胆子——因为他的小命就落在这厮手里头。 “在哪?”单御权轻启薄唇,声音如气质一般冰冷,不近人。 “甚么?”男子一怔,下意识地回问。 单御权的眸子深了深,再度轻启薄唇,吐出三字:“封神榜。” 男子一怔。 洛歌亦怔住。 封神榜? 他们在找封神榜? 洛歌掐着手指迅速推演起来,而后目光一沉。 原来是为了上次的那道青年男子的魂魄。 那厮的前世,是单御权和公子依的师傅呢。 第240章 篝火而欢(1) “封神榜——那是神物啊,我们这等凡人,怎会拥有这神物?!”男子回神,摇头苦笑。 闻言,单御权四旁飘动的那颗天机珠爆开一道精光。 “天机珠算出,你们曾与封神榜有过接触。”他轻启薄唇。 混沌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那男子的两只手便也断掉了。听着他痛苦哀嚎,混沌厉声开口:“若再不说实话,本座便叫你沦为鬼魂,永世不得超生!” 洛歌的目光又是一抖。 也是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那星辰长袍的公子哥来。 这气息…… 是混沌? 他和公子依,是定下了平等契约? 混沌生桀骜,如同龙族凤凰族一般。必定其中是有某种利益关系,他才与之契约的。洛歌正要演算,却忽闻那男子开口讲话了。 男子在三者恐怖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停止哀嚎,倒抽着冷气慢吞吞回答:“数年前,我游历时曾有幸见过一面封神榜。那次它在一片大山中现了,而后察觉到我们的气息,便又隐匿着不见了踪影。我真的不知道它的下落啊!” 洛歌的目光微微一变。 封神榜是她用十二灵珠的力量结合天地创造出来的顶级神器,威力仅次于十二灵珠之下。若是封神榜现世的话,必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看来那一次,必定是有不少人看到封神榜现世凡尘了。 便如同诛仙剑一般。 一想到诛仙剑,洛歌的目光又深了一深。 诛仙剑,绝仙剑,陷仙剑,还有戮仙剑都是她当年气急冲动之下,集结了神族亡魂所有的煞气,炼制而成的。 其中数诛仙剑灌注的心血最多。那把邪剑是她第一个铸造出来的,威力可毁天灭地。而且本带有极大的邪气,若使用不妥当便会走火入魔。 当年她只用了那一次,一路杀过六界,来到仙界时便被逐弓打落凡尘,沉睡灵珠里头,褪骨为人了。 在她所看到的凡界古籍上所言,诛仙邪剑及其他三柄邪剑,乃是最开始的那一代通天教主所铸造出来的。 扶摇帝神因故陨落后,通天教主联合截教阐教,以及魔教,用邪剑以及威力惊人的诛仙剑阵攻打六界,而后被玉帝所诛杀。 邪剑至此下落不明,而玉帝则因功名千古被人族传唱千百万年。 若是他们晓得玉无的真面貌,若是他们晓得诛仙剑如何铸造的,他们大抵会觉着如同梦一般罢。 洛歌一念及此,缓缓回过神来,又看向前头。 公子依见不出话来了,抬手将那男子轰成齑粉。 这时,混沌忽而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洛歌心头一震。 “怎么了?”公子依斜眸看了他一眼。 “大抵是臆想了。”混沌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既然寻不到封神榜,本座便先回去了。这分还不大牢固,须得恢复些灵力和元神才可多放出来。” 公子依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单御权。 见他沉默,便开口道:“既然今无果,便都走罢。来方长,没有个十年八年的,那洛歌成长不起来,根本不足以成威胁。” 单御权淡淡应了一声。 于是三人一步跨出,形转瞬消失不见了踪迹。 确认他三人不会再回来之后,洛歌适才现出形,走到那小镇里头。 所过入目之处,尽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她收起水灵珠,反手祭出木灵珠来。 将木灵珠抛到半空,任由它散出一阵柔和的光芒。 “逝者安息,愿来世平安。”低叹一声,洛歌闭着眼捻起一段往生咒来。 在灵珠散发出那浓郁的生命气息之后,镇上的尸首俱是化作道道荧光散了开去。 洛歌寻到祁酒等人时,祁酒睁眼看到洛歌,起抬手化开结界。 “洛姐姐,那些人不曾伤到你么?”龙不离上下看了洛歌一番,见她上不曾有伤口,免不了有些惊奇。 “我现在已经是乘劫之境,又有三颗灵珠护体,他们发现不了我的。”洛歌微微一笑,而后轻叹一声,“只是苦了那些个百姓,因为邪教教子一己只念便活活丧命了。” 众人互视,缄默不言。 “所以苏苏,你用灵珠给他们超度了?”感受到洛歌气息有一些许不稳,祁酒如是问道。 “嗯,我给他们超度了。这不会损耗我的阳寿,阿酒且莫担心。”洛歌莞尔。 “洛姐姐依你的意思说,若是你用了灵珠的力量,不但会如先前一般耗损了灵力,还会折损阳寿?”龙不离忽而抓住了祁酒话语里头的关键,眼皮子狠狠跳了一跳。 洛歌摸了摸鼻子。 倒是忘了他们还在场了。 咳嗽一声,洛歌朗声一笑:“走罢,我带你们去见一位故人,都认识的。” 于是众人又起离去,朝西行十里路,来到一片荒地。 荒地上,有一蓝衣公子哥儿围着一团篝火,一边烤着,一边轻声唱起一支歌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山——” 昂首喝下一壶酒,忽而察觉到有人过来,水泽空眯着眼起看过去。瞥见那一袭黑衣斗笠,含着的一口酒顿时喷了出来。 “臭丫头?云凡君?”水泽空的唇角抽搐一番。 每次碰到这臭丫头,总归没好事。 虽是心头如此想着,水泽空那勾起来的唇角却是出卖了他。 “阿泽。”祁酒莞尔一笑。 “云凡君,快来尝尝我的烤豪彘!”水泽空亦是一笑,从那火堆上取下一只考好的腿下来,祭出些瓶瓶罐罐,撒些粉末上去,而后递给了祁酒。 “多谢阿泽,我并不太喜食。”祁酒接过那香气扑鼻的烤,侧头递给洛歌,“苏苏,给你罢。” 洛歌也不推辞,摘了斗笠收起,咬下一块嚼着咽下,目光微微一亮:“阿泽倒是烤的极好。” 水泽空骄傲地昂了昂下巴,又祭出一把短刀,切下几块烤分了过去。 于是众人便围坐篝火旁头,烤就酒,好不欢快! 洛歌见他们的出了汗,便祭出水灵珠来,任由它飘到上头。 水灵珠散出一阵温柔的蓝光,水泽空顿时感受到一阵凉快。 第240章 篝火而欢(2) “我去,臭丫头你可以啊!这珠子还有这种作的么?跟小型空调一样啊!”水泽空砸吧着嘴,抬头看着那颗珠子。 洛歌笑而不言。 倒是祁酒侧头看着水泽空问道:“阿泽,空调是个甚么东物件?” 水泽空呛了口酒。 他咳嗽着平缓过来,忽而岔开话题:“无甚新奇的物件罢了。诶对了,云凡君,你们晓得这豪彘的来头么?” 祁酒摇头,倒是洛天开口答道:“上古有妖兽豪彘者,浑尖刺凶煞也。其可食,味比猪豚。” 水泽空颔首:“我游历时在一处竹林遇到了这豪彘,正巧最近没了荤腥,便将它打来备着。” “我倒是觉着,阿泽方才唱的那支曲子不错。”洛歌双手撑着下巴,随和的目光里倒映着篝火和众人的影。 “那首歌名唤缘分一道桥,是极其好听的。”水泽空咧嘴一笑。 “不知我可否有幸,再听上一遍?”洛歌挑眉。 “自是可以!云凡君,不若你给我抚奏这曲调罢,我晓得这对你而言并非难事。”水泽空喝下一口酒,伸手拱了拱祁酒。 祁酒见洛歌饶有兴致的模样,便伸手取下长琴,置于膝上。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山——” 水泽空眯着眼,望着前方斜阳,轻启薄唇唱了起来。 微微慵懒的音儿配着铿锵有力的曲调,倒是叫众人惊艳。 祁酒只是听了一番,便十指抚了上去,顺着水泽空奏出那歌的调子来。 洛歌也喝到了兴头上,朗声笑道:“既有歌曲,没有剑舞如何成景?阿景,小阿离,不若我三人来舞一支剑如何?” “若姐姐愿意,我二人陪着便是。”龙不离莞尔。 “师傅先请。”轩辕云景面上也沾染上了一抹笑意。 于是三人起来到一旁,面对而视,各自祭出长剑,顺着曲调慢吞吞施展起龙凤剑法来。 “谈恨不能潦草,红尘烧啊烧!以生死,无愧证明谁重要——” 水泽空的声音低沉而尽显男儿郎的阳刚之气,与祁酒抚出的琴音完美融合到了一块。 便是祁灼听着,也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仿佛那壮烈肠乃是她所经历过的一般。 洛天伸手撑着下巴,看看三人齐步施展剑法。那一举一动间,俱是将江湖侠客的潇洒和大家贵族的优雅给揉搓到了一起。 一曲尽,三人仍旧意犹未尽。 水泽空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笑道:“臭丫头,不若叫你和云凡君单独来上一支曲子如何?” “好。”二人竟是同时颔首。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坐了回去,收起长剑静静看着洛歌和祁酒。 洛歌转过子摘了斗笠将之收起,轻轻甩甩头发,祭出那半张面具戴上。 而后转头一笑:“还是这般爽快利索些。” 便又祭出她藏着的云怀酿,拔了酒葫芦的塞子喝下一口酒,杨手率先出剑。 只见黑袍飞扬,青丝为伴。目光炯炯而不严厉,长剑硬堂而不失柔度。 斜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的斜长。她在荒土之上迎风而舞剑,半边金龙面具倒映着夕阳的余晖,显得那般古老而神秘。 “铮——”“铮铮铮——” 这时,坐在洛歌旁的祁酒缓缓抚上琴弦。十指翩飞,宛若游龙纵横云端。 洛歌一边舞剑一边饮酒,颇似那醉剑客的风范儿。只是她多了女儿家的英气,眉宇间也因着酒意的缘故,而逐渐露出了原本藏匿下去的桀骜与不羁。 “呦呦!” 洛歌一剑从长空刺出,猛地收剑回挑后头。彼时,一道清脆的鸣叫从半空传来。 原来,是知白飞了出来。它欢悦地鸣叫,随着洛歌的剑势走动而飞舞。 水泽空瞧见知白时,怔了好半晌。 九尾的鸾鸟?还是凤凰? “那是凤凰。”洛天轻声开口。 水泽空了然,而后羡漾一叹。 这臭丫头除了易遭大霉,这该有的运气还是有着的。 “有一美人兮,姿姣姣!醉里挑剑,琴音和鸣。有凤来仪兮,不动而自鸣;有凰逐凤兮,一求而得。凤求凰兮,凤求凰兮。双宿双飞,一世相惜。”喝尽壶中酒,水泽空撑着下巴,忽而笑着作起词来。 祁灼莞尔,喝了一口酒也出口作了词:“婷婷之舟,驻我而游;袅袅之楼,依我而走。一支弄琴抚,一曲把箫奏。舟见公子桨悠悠,楼见佳人顾盼回眸。” “云华公主好文采!”水泽空又祭出一壶酒,对着祁灼一敬,朗声一笑。 祁灼举起手中酒壶,回敬着温婉回道:“凌天君唤我阿灼便可。” “阿灼姑娘,我敬你!”水泽空颔首。 二人同时饮下一大口酒,见一贯温柔婉约的祁灼难得豪放起来,婺秋忍不住错愕。 她侧头看向那边舞剑的三人,惊艳于洛歌的容貌与气质,而后沉浸在龙不离那张少年容颜里头。 少年五官如画,眉心一点朱砂将清冷宣泄得淋漓尽致。只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显得清冷,那眼里俱是含着笑的。 因为洛洛罢。 婺秋抿了抿唇。 一曲尽,众人俱是停了收起长剑坐下来大口饮酒歇着。水灵珠散出一阵阵凉快的气息,叫他们惬意地眯起眼欣赏起荒地夕阳西沉来。 而后便又大口饮酒,大口吃,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洛天静静地看着洛歌,又静静地看向众人。 这一幕,或许才是姐姐最想看到的罢—— 温暖诚挚,爽朗坦。没有城府,没有心思,所有人放下了杂念只为贪恋那凉快,贪恋那夕阳西下的美景。 仿佛他们置凡尘之外,逍遥人间。 他知道洛歌虽已再非神祇,却仍旧有着一颗赤忱之心。 她愿用长剑行侠四方,她愿用灵力除暴安良。原因无他——她一边努力成长,一边保护着昔年云寂帝神亲手创造的人族。 当年若是没有那一战的话,也许现在姐姐已经和云寂帝神成了亲,逍遥九界之外了。 洛天念及此,儒雅的眸子里缓缓多出一缕坚定之色来。 正如同他所看到的一般,姐姐的愿望,一定一定会实现的! 第241章 忘情断欲 一行人歇了一夜,晨起修炼一阵子,便再度御空而行。 这次,婺秋和龙不离俱是告别众人,按着洛歌的推演去寻找机缘去了。 八月中旬九。 天上乌云密布,偶尔听的雷声翻涌,似是有一场大雨将临。 洛歌等人落地而行,在一处僻静的村子里寻了一户人家,给了银子落脚歇息。 果不其然,在申时初,那暴雨骤然而来。 家家户户在茅草屋檐下一边扇着蒲扇乘凉,一边观望那瓢泼大雨。 洛歌坐在屋檐下,看着那黑漆如墨的天空,听着那轰轰作响的雷鸣声,心头隐隐有一阵不大好的预感。 便似前几她那一劫一般,不大好的预感。 怎奈何她掐指细细算着,就是算得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作罢叹口气,洛歌祭出一壶酒慢悠悠喝了起来。 “姑娘,快些来吃饭罢。”这时,屋子里头走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对着洛歌招招手慈祥一笑。 “好的婆婆。”洛歌应了一声,收起酒壶走进去。 众人已然坐在一张陈旧的木桌子前,桌案上摆着两个没有油水的菜。 老妇人有些羞赧:“我家的田还不曾收作,只能薄待诸位了。我那老头子带着我儿阿福去了山里头打猎,过些子会回来。届时若诸位还在,便可吃上野味了。” “无妨无妨!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粗茶淡饭倒还别有一番滋味的。老婆婆,您也过来坐罢。”水泽空摆手,咧嘴一笑。 轩辕云景起扶着老妇人坐下,见洛歌也坐下了适才回了位子。 “哎呀我倒是忘了,还有一道菜在锅里头着。你们先吃,你们先吃着!”老妇人笑眯眯起,步履蹒跚地朝着厨房大灶走去。 “她已是迟暮之年,为何不见孙子辈?”祁灼心头怜悯着,不由得问道。 “她的孙子在多年以前,便随着他娘亲离开去了外头。”轩辕云景淡淡开口。 这些子来,经过洛歌的循循教导,轩辕云景的八卦推演之术也有了些进步。如今也勉强可以不借助龟甲,而推演他人往事了。 祁灼了然。 待老妇人端了一碗清汤上来,众人正要用膳,却见洛歌顿住那举箸的动作。 “姐姐,怎么不动了?”洛天心头疑惑。 洛歌的面色僵了僵。 她知道那股不祥的预感来自何方了。 看看老妇人苍迈而皱纹遍布的面颊,又看看众人,洛歌放下筷子,起迅速朝着外头走去。 祁酒见状,亦是起跟了上去。 轩辕云景也要跟上去,却见洛歌回首拍出一掌,那凌厉的掌风顿时得轩辕云景停住了脚步。 “不要跟来,在这里好好待着!”洛歌目光严厉地看着前者。 愣了一愣,轩辕云景默然。他看着洛歌和祁酒快速离去的背影,伸手推演起来。 这不推演还好,一推演他那淡漠的眸子瞬时便崩裂了一条缝隙。 是他—— 洛歌和祁酒一步跨出来到村子外头,看到一道人影,眸子一抖。 只见那人一头银发,着白衣,头戴斗笠。他的容貌和气度俱是清冷若谪仙的,只那一双墨色的,古井无波的眸子,便可瞧出来了。 他的遭,飘着一颗赤色的珠子。 雷声轰鸣下,这银发公子缓缓抬步朝这里走来。 他每走过来一步,洛歌的目光便冰冷一分。 这一次不是他的分,是他的本尊。那超越了天阶的灵魂威压,叫她都忍不住窒息起来。 “单御权,你想做甚?”抬手布下一道结界,阻隔了他的灵魂威压,洛歌祭出水灵珠,目光里红色迅速浮现。 “与你无关。”单御权将目光转向洛歌旁的祁酒。 他看着这个背着琴的紫衣公子,忽而勾唇:“你果然没有再服用九转断散和九转绝丹。” 祁酒蹙眉。 “当年,你父王母后花大价钱从本座这里买去这两味丹药,只为保你一命。今,本座发个善心,来帮你续命。”单御权说罢,伸手指向洛歌。 天机珠爆鸣一声,飞冲过去,带着一道灵力凝聚的锁链,只一刹便将洛歌捆住了。 “苏苏!”祁酒眼皮子一抖。 水灵珠亦是爆鸣一声,挣脱了洛歌的手,要撞开这锁链。只奈何天机珠有主人灵力的加持,威猛无比;而洛歌修为尚且只有乘劫之境,于单御权而言根本便是蝼蚁一般的。 一时间,水灵珠只是狂躁地在洛歌四旁飞来飞去。 “单御权,你要干什么!”洛歌动弹不得,见单御权走向祁酒,心头急着大吼道,“阿酒快走,快走啊!” 祁酒静着不动。 并非他被施展了术法,而是那股得天独厚的灵魂威压倾巢而来,压迫的他连迈开脚步的机会都不曾有。 单御权反手祭出两颗丹药,在洛歌目眦裂的眼神下,缓缓掰开祁酒的嘴,给他喂了下去。 而这时,洛歌上的锁链消失不见了。她一步跨出来到祁酒旁,紧紧扶住他,而后伸手推开单御权。 单御权稳稳站住形,声音淡漠而无温度:“本座此次来,便是因上次那一事。本座希望,你好生考虑上次本座的邀请。若你愿意,本座可以考虑放过祁酒一命。若你不愿,那么本座便让你看着你旁所有的人,死在你的面前。” “你胆敢!”这一刻,洛歌眼中的红色不再是浅红色,而是猩红色。 若非黑纱挡着,只怕单御权看到了也是要惊讶的。 “你成长起来,还需要十年八年的——”单御权轻笑一声,笑容里的讽刺是那般明显,“你看本座敢不敢。” 而后召回天机珠,转消失在雨幕之中。 “轰隆隆!” 天上雷电滚滚,雨也下得越发大了起来。 祁酒的目光瞬息万变。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抽去了。 心头的刺痛,也消失归于了平静。 祁酒喷出一口血,忍不住要瘫软下去。 苏苏—— 眸子变回墨色,洛歌敛起满杀意和冰冷,召回水灵珠,化开结界后一把扶紧祁酒。 她伸手为他渡了灵力过去,而后探上他的脉搏。 脉息很紊乱,里头的药在横冲直撞,直奔祁酒的根。 那已经渐渐有了萌芽趋势的根,便如此被折煞在摇篮之中。 阿酒……阿酒! 洛歌的眼睛忽而红了起来,轻启朱唇,声音颤抖:“不要——” 第242章 淡忘如陌(1) 洛歌扶着祁酒回来时,两人已经淋得狼狈不堪了。 轩辕云景赶紧上前帮忙,发觉祁酒近乎昏迷,不由得下意识看向洛歌。 “带他去休息。”洛歌松手,子一软。祁灼上前扶住,见洛歌看也不看祁酒了,且声音颤抖的明显,不由得生出一阵不大好的预感来。 轩辕云景依言,扶着祁酒在老妇人的带路下去了内屋。 洛歌被祁灼扶着坐下。 祁灼发觉她的手凉的厉害,不由得担忧地看了看她:“苏苏,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怎生你的手,凉的吓人?” 深吸一口气,洛歌双拳紧握,牙关紧咬,眉间一缕杀意迸发而出。 “单御权,他给阿酒喂了九转断散,和九转绝丹——”她祭出面具戴上摘下斗笠,收了起来,而后烦躁地揉起了头。 祁灼蓦然一惊。 上次那两粒丹药是被苏苏给毁掉的,她并不曾告诉父王母后。他二人希望王兄在而立之年后,度过了死劫再立业成家。 她也想看着苏苏和王兄安好,携手百年的。 可是今之事,岂不是叫苏苏前功尽弃了么? 那两味丹药一旦服下,王兄便会立刻忘了苏苏的。是以那一次她才只是给了王兄丹药,并没有施加术法帮着王兄吞服下去。 苏苏现在,一定很难受罢。 祁灼念及此,不由得轻叹一声,慢慢开口安慰道:“苏苏啊,王兄孤寡十五载,不也被苏苏唤醒了长么?如今只是忘了,苏苏仍可以唤醒他啊。” 洛歌亦是叹了一口气。 大抵是因着淋雨的缘故,声音有些喑哑:“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他把我忘了,我心里便难受的紧。这种难受的滋味,和当年眼睁睁看着神族陨落也差不多了。” 祁灼缄默。 旁头的洛天也缄默。 起借了炉灶,洛天和祁灼去熬了碗姜汤来端给洛歌,又盛了一碗端给祁酒。 他扶着祁酒坐起来,要喂姜汤时,洛歌已经帮着老妇人收拾末了进来了。 “我来罢,你们都去修炼着歇息,莫惊扰了老婆婆。”洛歌淡淡开口。 洛天闻言,便将那气腾腾的姜汤递给了洛歌。 接过姜汤,洛歌坐到祁酒头,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凉些,又小心翼翼地递到祁酒唇畔,看着他慢慢吞咽下去。 如此循环,直至一碗姜汤见了碗底,洛歌才将碗放到旁头桌案上,又扶着祁酒躺了下去。 她取出火灵珠,小心翼翼地为祁酒烘干子,而后又取出水灵珠,用温水为之洁面。 收了灵珠,洛歌便坐在祁酒旁头,静静看着祁酒沉睡的容颜。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没有了温润淡漠,亦没有了时有时无的冰冷。这时候的他,像极了初临凡尘的稚婴——他面上眉宇间揉搓着的平和安谧,是旁人远远羡慕不来的。 “阿酒,我的好阿酒啊,你为何要跟着我出来呢——”洛歌伸手抚上了祁酒的面颊,目光逐渐失神空洞起来。 这也怪她。 若是她修为回复的再多一点,灵珠寻到的再多一点,这一劫她大可替阿酒挡过去的。 她缓缓捧起祁酒骨节匀称的手,放在唇畔轻轻一吻。 将手放下,为他掖好被角,洛歌俯首。又在祁酒的眉心落下一吻。这一次,她的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柔与坚毅:“阿酒,我姬云苏从不轻易言弃。” 从不! 不过是忘了罢了,大不了迈步从头越便是。 便如同她这一世,迈步从头越。这一次,她要从凡尘而扶摇直上,重登创世之神大位! “单御权,这一笔账,我洛歌替阿酒接下了。咱们留着,后慢慢算!”洛歌想到单御权,那温柔的眸子便立刻化作万年寒冰玄铁,冰冷与杀意并生。 翌清早。 祁酒恍恍惚惚间睁开眼,看到一袭黑衣朝自己走来。 这厮是谁——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这黑衣为自己擦拭了脸,又为他擦拭了长琴。 头还是有些昏沉,祁酒闭着眼又小憩一阵子,只是眉头蹙了起来。 “王兄,你醒了?”一盏茶后,祁灼进来,见祁酒蹙着眉,不由惊喜起来。 祁酒听闻这熟悉的声音,慢慢睁眼看到祁灼姣好的面容,莞尔一笑,浅浅问道:“灼灼,这是哪里?” “王兄与我们游历的时候碰到了贼人,王兄为保护云华受了伤。云华便带王兄寻了一户人家留宿,眼下天气放晴,王兄快些起来罢。”祁灼温婉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如是答道。 祁酒应了一声,起下榻。 着了鞋履,将长琴背起来时,祁酒整理衣襟的动作顿了顿。 “灼灼,方才可是有人来过?”理平衣襟上的褶皱,祁酒温润的眼抬起来看向前方这个着桃色长裙的少女。 祁灼摇头失笑:“王兄大抵是臆想了。快些出去晒晒罢,王兄躺着都要生霉了。” “就你拿我打趣。”祁酒亦是失笑,而后出了屋子。 轩辕云景和洛天在一旁的屋子看得真切。见祁酒离去,适才走到祁灼旁。 “这样子,能成事么?”水泽空亦是走了出来,蹙眉看着祁酒离去的背影。 他晓得了昨儿的事,心头忍不住一阵叹惋。 果然啊,臭丫头到哪里都得倒霉。自己倒霉便也算了,还得带上云凡君一块倒霉。 不过话说回来,那劳什子广陵君单御权是吃饱了撑的慌么?缘何毫无由头地便寻到了云凡君,还给他强行喂下了九转绝丹和九转断散?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个了。现下只盼着依着那臭丫头的计策,能叫云凡君记起她来。 “我们要相信苏苏。苏苏说可以,便一定可以的。我也相信,王兄不会轻易便忘了苏苏。”祁灼如是道来。 毕竟苏苏是第一个,也是迄今唯一一个能够叫王兄交与那玉佩的。她可是未来的王嫂,幽界未来的王后。 祁灼并不觉得祁酒便会一直记不起洛歌。 况且,不是还有那厮在呢么—— 一念及此,祁灼的目光深了深。 她侧头看向水泽空,轻声提醒道:“凌天君,劳烦你了。” 第243章 淡忘如陌(2) “没问题!”水泽空咧嘴一笑,给祁灼比了一个手势,而后抬步走了出去。 祁灼看着水泽空方才那手势,一阵茫然后便扭头离开,帮着老妇人打理菜田去了。 而轩辕云景和洛天二人,则是相互看了一眼,又回了里头开始打坐修炼。 祁酒觉着外头的太阳出奇的毒辣,便在村口凉亭坐下。 他取下凤栖琴置于膝上,开始静静沉思。 前些子,发生了甚么,为何他醒来会在这里,为何他总感觉—— 似乎有些事被强迫着给忘掉了…… “云凡君!”前方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子里头,走来一个一蓝袍的公子哥儿。这公子哥生的模样堪比倾城之姿,便是女娥也要羞愧低头下去的。见了祁酒,面上露出一抹欣喜来。 “阿泽。”祁酒莞尔一笑。 水泽空走到祁酒旁头,反手祭出一只香炉,点了凝神香。而后斜靠着那栏杆,双手做枕,惬意地眯眼享受起凉快来。 他吹了一记口哨,漫不经心开口道:“云凡君,好些子不曾听闻你抚琴了。不若今儿,云凡君为我抚上一曲,全当个消遣如何?” “你既要听,我抚便是。”祁酒淡淡应下。 轩辕云景和洛天隐匿了气息,来到那竹林里头。 从这般隐隐约约地看过去,只见那紫衣公子风度翩翩,相貌非凡。星眸温润,鼻梁高,唇畔微抿而淡漠。紫玉冠高绾青丝,两条流苏从旁头坠下,只是这样便已然成了一幅绝世之作。 又见他低头,十指缓缓抚上琴弦。 “铮铮——” 悠扬的琴声伴随着微风和袅袅檀香迎面而来,一下子便闯进了二人的耳畔。 偶闻高山流水雄雄;偶闻林间细流汩汩;偶闻江海河涛滚滚。 一时间,水泽空本是有些烦躁的心,竟是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若非惦记着还有要事,想来是要就此闭眸小憩了。水泽空如是想道。 这琴声当真乃是一绝,云凡兄不愧是昔年的凤凰老祖云寂帝神。竹林间,洛天听着,忍不住心头惊叹。 彼时,一阵微风徐徐而来。 水泽空抬手捻起一片飘落肩头的树叶,轻声叹出一口气:“眼下炎炎烈夏,小爷正觉着无聊的紧。云凡君,不知你以为如何啊?” “确是有些燥。”祁酒仍旧专心致志抚着琴,只是那琴音却倏而转了弦调。 琴音仍旧悠扬,只是隐隐约约多了一缕杀伐之气在里头。 “嗖嗖!” 数十片竹叶从林子里头飞了出来,犹如利刃一般刺向祁酒和水泽空。 “铮!” 只见祁酒抬手一条琴弦,一道音刃飞速而出,将那竹叶绞成了齑粉。 竹林里头窜出一群黑衣刺客。 为首的两个刺客手执长剑,目光冰冷地看着祁酒和水泽空,声音喑哑而低沉:“买主有令,诛杀祁酒水泽空!” 说罢率一众刺客便冲了上去。 水泽空却是不急不缓地祭出一壶酒慢悠悠喝了一口,而后慵慵懒懒地叹着一口气:“喝足一壶酒,剑斩万妖魔。剑来!” 他眯了眯眼,抬指朝前一伸。 “咻!” 一柄青色长剑破空而来,带着惊天的剑气落在水泽空前。 重黎剑随着水泽空的指向,一剑横扫过去。 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弥散开来,压迫得那些个刺客瞬时顿下了脚步。 这时,祁酒朝这些刺客动手了。 十指翩飞,宛若游龙纵横云端! “铮铮铮!” 嘹嘹琴音带着肃杀之气飞速而来,凝聚成眼可见的音刃。音刃呼啸着过来,于弹指间便将刺客轰杀殆尽,独独只留下那为首的两个刺客。 “哎呀呀,云凡君好生无趣。我的重黎都还不曾显威哩!”水泽空砸吧一声嘴,收了酒壶起将重黎剑握在手中。 剑指刺客,锋芒毕露! “说,小爷送你们走,还是你们自己滚?”水泽空微微挑眉。 “快撤!”两刺客相望一眼,便纵跃入竹林,离了开去。 水泽空耍了一把剑,便将之收入灵虚界,而后继续靠着柱子坐下来,祭出酒壶,喝那未曾喝罢的酒。 祁酒的琴音又悠扬了起来。 “阿泽素里是果决的,从不留活口。”祁酒淡淡开口。 在前者看不到的地方,水泽空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大抵是天气燥,我看着他们千里迢迢来刺杀也不容易。杀光一大群,留个活口回去通风报信,好叫他们莫再来叨扰我罢。”咳嗽一声,水泽空如是回道。 祁酒缄默,继续抚琴。 水泽空心虚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险些便被云凡君发现端倪了。 “阁下观望许久,还不愿出来么?”祁酒一指滑出,一道琴音飞入竹林间。 “公子瞧着眼熟,琴的造诣也是非凡。”一道轻笑从竹林间传来。 停止抚琴,祁酒缓缓抬头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着黑色斗笠,一墨色长裙的少女。少女的气度非凡,想来也并非甚么凡尘里头的简单人物。 “姑娘谬赞了。”祁酒浅浅回着。 只是温润的目光深了深。 方才在那屋子里,恍恍惚惚间,似乎是看到了一袭黑衣来着。 莫不成,是这位姑娘么——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有一位故人,生得公子如此这般七八分俊俏,又会奏琴。方才小女子听得那琴音,恍惚间以为是我那故人归来,便躲入那林子偷听了一阵。如今细细一瞧,却是又不大像了。是小女子唐突,还望公子见谅。” 黑衣斗笠少女勾唇一笑,抱拳作揖朗声道,“小女子名唤洛歌,即是有缘,不知可否与二位公子交个朋友?” 水泽空亦是勾唇,自报名讳:“小爷水泽空。” 这戏演了这么久,正主终于来了。方才他险些便要误伤到轩辕云景与洛天那二人,这臭丫头若不快点来,他怕是要破功的。 “在下祁酒。”祁酒淡然开口,而后起背起长琴,看着水泽空,“阿泽,走罢。” 水泽空灭了香收起香炉,随着祁酒朝原先的屋子走去。 洛歌看着祁酒一步一步离开,抿了抿唇,亦是转头离开。 当他忘了自己的时候,她心头终归还是难受的。 第244章 山林遇险(1) 殊不知,在洛歌离开后,祁酒顿住脚步,回头目光幽幽地看着那一袭黑色背影。 祁酒亦是抿了抿唇。 “阿泽,先前……我二人可曾见过这位洛姑娘?”祁酒忽而问道。 而后他便愣了愣。 这话是他下意识问出来的。 水泽空拍拍他的肩膀:“云凡君方才不是见到了么?快走罢,阿灼在等着呢。” 颔首应下,祁酒随着水泽空扭头离了开去。 在二人离去后,又有两道影现了。 这二人不作他者,正是洛天和轩辕云景。 此时此刻,这二人穿黑衣刺客服,俨然便是方才逃窜了的人儿。 “云凡兄似乎还是不曾想起姐姐。”洛天缓缓蹙眉。 “师傅说了,不必心急的。若想叫云凡兄快些记起来的话,我们只管配合着演戏,将先前的事照搬着演上一遍便好。至于记起的快慢,师傅说全看造化了。”轩辕云景面上难得多了一抹愁色。 方才看着师傅离去的背影,他都觉着心头难受的紧。 师傅是龙族,上有着龙族的骄傲。那般萧然的背影,他是头一次看到。 “不过话说回来,师傅缘何要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走?”轩辕云景有些不解。 洛天回头看着洛歌离去的方向,儒雅的眸中揉搓进一缕心疼:“姐姐现下心定是烦躁的,便由着姐姐去罢。” 二人便换了衣装,也回了去。 祁酒在庭院里头坐下,正看着祁灼帮那老妇人生火做饭,忽而听闻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到两个少年缓缓而来,见了自己,便俯首作揖:“云凡兄。” “二位是——”祁酒愣愣。 “在下轩辕云景,家师洛歌。”轩辕云景先自报了名讳。 “在下洛天,家姐洛歌。”洛天微微一笑,紧随其后。 洛歌……是方才的那位洛姑娘? “你二人认得在下?”祁酒温润的眼里露出一抹疑惑。 “先前云凡兄救了我二人,家师闻得消息便赶过来了。此外,我二人还需得感谢云凡兄相救。只不知云凡兄上的伤可是好些了?”轩辕云景作揖,缓缓道出先前洛歌便交给他的话言来。 祁酒颔首,眼底却又露出一抹迷茫来。 他几时受了伤,几时救了他二人,为何他竟是一点印象也不曾有了—— 却说洛歌,一人走向那大山深林里兀自饮酒。 迎面走来一只鹿崽,对着洛歌呦儿呦儿轻声一唤。 洛歌怀木灵珠,自是听得懂它是在问自己怎生这般烦躁。 她坐在一株大树之下,收了酒壶伸手抚了抚鹿崽毛茸茸的子,目光缓缓却难掩焦躁之色:“我心悦的人忘了我,也便心不大好了。” 鹿崽不闻人,只是似懂非懂地睁圆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姐姐快随我来。”它低头拱到洛歌怀中,蹭了蹭洛歌。 洛歌起,见鹿崽朝着山林深处走去,便一步跨出跟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夕阳斜沉,鹿崽带着洛歌来到了山巅。 晚风迎面而来,带着花草的清香,吹拂洛歌斗笠垂挂着的那一袭轻纱,竟是缓缓消去了些洛歌心头的烦意。 她随意坐了下来,鹿崽趴在她的旁头。 低头一边啃食着前方的青草,一边嘻嘻笑道:“姐姐,此处的花果之香,可否解开姐姐心中困扰?” 洛歌失笑。 这鹿崽虽不了解那凡尘风,却也通人。 心平和下来,洛歌祭出木灵珠,叫之变作一支长箫。 递至唇畔,闭着眼轻轻吹奏起来。 婉转的箫声从这一隅蔓延,带着从洛歌遭漂浮而起的点点绿色荧光,朝四方扩散。 有打猎回来的人听得这箫声,竟觉着心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大抵是有甚么人,得道而成了罢。”有人如是猜测。 “姐姐是天上的仙子么?”鹿崽看到那成片成片飞散的荧光,目光里充满了惊奇。 “非也非也。”洛歌传音摇头,仍旧闭目吹着箫。 鹿崽颇有些不信:“那为何姐姐能叫那些蔫巴巴的花草都恢复了生机?” 洛歌勾唇一笑,仍旧吹箫不做言语。 因为木灵珠,也因为……她曾是创世之神啊。 酉时。 眼见到了这个时辰,洛歌还不曾回来,祁灼便有些担忧起来。 “太阳都快落山了,怎生苏苏还不曾回来?”她看着篱笆院子门口,却始终不见那一袭黑衣。 “师傅心里头烦躁着,让她静静罢。”轩辕云景出口如是道。 洛天也有些担心起来。 他抬手拂过眉心,想要推演一番。却不料,只是看到一片云里雾里,甚么也翘望不清楚。 无奈作罢,只是看看洛歌所在的深山方向,轻叹一口气。 只盼着云凡兄可以早些记起姐姐,这样姐姐才能振作起来罢。 这厢,祁酒在屋内替老妇人抄录一卷医书。 听那老妇人说,那医书是她那独子阿福最看的。素里乡亲们出了些小病,也都来寻阿福看病开药。 “公子的字这般好看,不去考状元当真是可惜了。诶,公子啊,先前同你坐一块儿的那位姑娘呢?”老妇人心头疑惑。 坐一块? 祁酒抄录的动作顿了顿。 “老婆婆,可是那位戴着黑色斗笠的姑娘么?”祁酒顿下毛笔,抬眸静静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正作答,却听闻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婆婆,眼下这么晚了,我替您烧些水罢。我还得先砍些柴火——柴火用没了。婆婆您可知斧头在哪里?” 旁头走进来一个人儿。这人着桃色长裙,面容绝世,堪比三月桃花,可不便是祁灼么? “那斧头啊,我都不曾用,都是老头子替我砍好的。”老婆婆笑了笑,慢吞吞站起来,“大抵是放在那儿,我去罢,不必劳烦祁姑娘。” 祁灼忙过去搀扶着,摇头一笑:“婆婆已经年迈,子也不利索。我提得动斧头,婆婆只管告诉我便是。” 老妇人笑呵呵应着,随着祁灼出去了。 只留下祁酒,目光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去。 莫不成,他昏迷之前,与他坐在一起的人是灼灼? 大抵是想多了罢。祁酒清了清思绪,低头安安静静抄录起经书来。 第245章 山林遇险(2) 祁灼拿了斧头,去后院劈柴火时,心头微微舒了一口气。 在王兄醒来之前,苏苏说戏要做足,断不可叫王兄在记起苏苏来,发觉他们之前是认识的。一切须得顺其自然,若不然只怕会适得其反。 她使了灵力劈砍木头,倒也不觉着累。 只是心头因为自家王兄和洛歌,而忍不住轻叹一声。 为苦楚色,尝则不生。 王兄啊王兄啊,若你记起了苏苏,知道她为你忘了她后,心头难受的时候,你的心,疼痛定会不比苏苏差多少的罢。 却说洛歌,一番箫声落下后,听闻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见到一袭蓝衣缓缓而来。 本是眼皮子上下打架的鹿崽,听闻这异动立刻警醒,看到那影惊叫着起跑了开去。 水泽空:“……” 他有那么吓人么? “臭丫头,在这里不饿么?”他坐到洛歌旁头,顺着洛歌的目光看着那一轮光线逐渐暗淡下来的斜阳。 斜阳隐匿到云层之后,万丈红霞失尽了颜色。独留那渲染了无数遍的织锦,被遥遥挂在天际。 “阿泽大抵是忘了,我在凡尘游历,不过是为了陪阿酒,陪我徒儿他们成长。”洛歌将长箫化开,变回木灵珠,祭出一壶酒痛饮一口,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水泽空摸了摸鼻子。 确是忘了那一茬儿。 凡修真者,到一定境界之后,大可辟谷,不再饮食俗尘之物。只需汲取灵气修炼,仍可存于世间。 “不过话说回来,我仍是不大明白,为何你不准我们在云凡君面前提起有关你的事?”水泽空沉吟片刻,仍是道出心头疑惑来,“若是直截了当告诉他,不便完事了么?” “如果有人忽然跟你说,你欠了一股债,你会信么?”洛歌侧头,斜睨一眼水泽空。 “傻子才会信啊。”水泽空失笑。 “阿酒自然不是傻子。”洛歌将目光收回去,目光温和地看着前方,“他虽然没有根,但理智仍是在的。若是他这么快便信了,我反到要起疑,他是否是我的阿酒了。” 水泽空噎了噎。 确是如此。 凡事若是之过急的话,必定适得其反。臭丫头这个局内人看得清楚,反倒是他糊涂了。 “罢了罢了,还是期盼着云凡君早些念起你罢。被人遗忘的滋味,我可是清楚得紧呢。”水泽空呢喃一句,拍拍洛歌肩膀,“若你不愿回去,且注意着些。晚上的山间,可是有孤魂野鬼出没的。” 他并非恐吓,只是好心提醒。 虽然臭丫头的修为放眼同龄子弟已然不弱了,但谁还不怕有个万一呢? 似是想起甚么,水泽空祭出几张符箓,递给洛歌。 “这是火符箓,若是碰着了甚么脏东西,可助你化解危机。”水泽空咧嘴,“他们最是怕这些充满阳气的物件的。” “承你吉言。”洛歌倒也不推脱,爽爽快快接过,作揖笑道。 水泽空扭头。 “云凡君既然已认定了你,我自会帮到底的。兄弟的女人,我理应看觑着些。”他笑笑,看着前方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洛歌摩挲着手中的符箓,漫不经心开口轻声问:“在那种地方,人心比现在还要险恶吧?” 水泽空愣愣,忽而意识到这臭丫头会八卦推演之术。 他抿唇,任由晚间微风滑过鬓角碎发。 良久,忽而勾唇:“是啊,人心险恶,不论处何地,不论在哪个时候,都是一般的。” 又回头看着洛歌的背影,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可使用那符箓的,且小心着些。那符箓灵力甚强,若用不好会引火烧的。” “我知道,承你吉言,我不会有事。”洛歌举手朝着水泽空摇了摇那些个符箓。 “信你个鬼。你这遭霉运的,不有事才邪门!”水泽空不大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一句,而后转离开。 水泽空到底是说对了。 子时初。 在洛歌闭目打坐的时候,忽闻一阵风呼啸而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轻启朱唇,声音随和而淡漠:“姑没子陪你们玩,滚!” “呦呵,原是个小姑娘啊!小姑娘好啊!来陪小爷我逍遥快活一场,小爷我便放过你一马如何?” 那风化作一个面容柔的男子,目光邪邪地瞅着洛歌。 “姑我说,滚——”洛歌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且逐渐沾染上冰冷的色泽。 “呦呵,小爷就喜欢你这子!且叫小爷瞅瞅你的相貌!”男子笑了一声,反手拍出一掌来。 凌厉的劲风倾巢而来,一下子便打裂了洛歌的斗笠。 月光明朗,瞧见洛歌容貌,这男子先是惊艳一瞬,而后眼皮子狠狠抽搐起来。 索他已然成了孤魂野鬼,否则若还为人,必是要被吓昏过去的。 “也不过如此嘛,竟敢口出狂言,叫小爷滚!小爷这便将你吃入腹中,同小爷一道做这孤魂野鬼!”说罢他冷冷一笑,朝着洛歌扑了过去。 哪料方才到了洛歌前,却见洛歌忽而站起来,一步跨出跑到他的旁头,叫他扑了个空。 男子心头微恼,又朝着洛歌扑了过去。 洛歌反手祭出一张符箓,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厉声吟决道:“火来,急急如律令!” “唰!” 那符箓喷出一道火焰来。火焰炽的温度,一瞬便灼烧到了男子,将他的一双手给烧成了灰烬。 男子痛苦地凄厉大叫一声,眸光目眦裂地瞪着洛歌:“小蹄子,看老子怎么将你挫骨扬灰!” 他咬咬牙,用百年修为凝聚出一双手,而后施展了全副灵力一掌拍了出去。 洛歌的目光缓缓一沉。 这厮已经修炼了快有两百年了。况且生前境界便也不弱,若是被这一掌打中,不死也得半残。 一念及此,她迅速施展移步幻影,形转瞬消失在原地,叫那男子一掌落空。 与此同时,洛歌丢了用完的那张符箓,又接连祭出两张符箓,使之漂浮于前半空,而后双手结印吟唱梵咒—— “火来,急急如律令!” 两道如太阳一般的火焰飞速现,熊熊叫嚣着扑向男子。 第246章 背她回去 有了前车之鉴,男子险险避开那两道火焰,而后从右边朝着洛歌扑过去。 洛歌又祭出剩下的符箓,结印捻诀,召唤火焰喷向男子。 “你生前为人,不肯好好做人;死后做了鬼,也不肯积个德!看我收了你,将你打到饿鬼道去!”趁着这空隙,洛歌快速掐指推演出男子生前往事,不由得目光一冷,眸中红色浮现,厉声开口。 原来,这男子生前乃是一大家财主的独子。因着那财主老来得子,是以将这男子宠上了天,养出了异常骄傲自负的格。 男子素里仗着家中权势,没少干出欺男霸女的龌龊事。更甚者,还将一些反抗的少女给活生生打死扔到后花园里头,埋着给花当养料。 对于此,那财主一家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那些家里头死了妻子儿女的,也不敢反抗,只是忍气吞声。 有一年男子带着一种随从出游,遇上了一个官家小姐。那官家小姐乃是豆蔻少女,生的美如天仙,一下子便勾引起了这男子的邪念。 他派人将这官家小姐下了迷药带到荒山里头,之后因着怕事走露风声,便掐死了这官家小姐,悄然给她念了往生咒而后要离开。 却不料人在做天在看。 天道看不惯这厮作风,便降了十几道天雷下来,将这厮和那些随从给劈得七窍流血而死。 也是因着罪孽深重,而他又是不甘跟着随从,被鬼差带着前去那轮回,便沦落在这荒郊,成了孤魂野鬼。 “凭你,你有多大能耐?天皇老子来了都不能奈何了我!你一个人族小丫头,比得过天皇老子么?”男子嗤笑一声,五指弯曲,亮出黑漆漆的指甲,待火焰燃尽便朝着洛歌抓了过去。 洛歌朝后退开一步,哪料后面有一块石头,一下子便将她绊倒了。 她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气缭绕的手朝自己的脖子伸过来。 大意哉,大意哉! 洛歌缓缓闭起了眼睛。 怎奈何那剧烈的疼楚并不曾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嘹亮的琴音—— “铮!” 感受到那熟悉的灵魂波动,洛歌的子微微一颤。 是阿酒—— 她慌忙睁开眼,见这男子挡在自己前。那紫衣公子在后头,一手抱琴一手抚琴,以强悍的地阶之境修为硬生生隔空阻住了男子。 见状,洛歌忙祭出一只面具戴了上去,而后要站起来。 却不料脚崴着了,痛得厉害。这一动,她便忍不住龇牙。 姬云苏啊姬云苏啊,你荒颓了,竟是被一块石头使了招。她苦笑一声,在心头如是这般说骂自己。 听闻洛歌倒抽冷气的声音,祁酒温润淡漠的目光微微一动。 两个时辰前,他被阿泽催促着出来,说是这深山里头有他要寻找的一位药材。哪料药材不曾寻到,他便感受到了阵阵风。 循着风的走向赶过来,便看到了早前看到的那名唤洛歌的姑娘。 出于本心,祁酒取下凤鸣琴相助。 “又来一个?”男子眯了眯眼,转头看向祁酒。 他心头是有些忌惮的,毕竟这公子哥儿修为比那小丫头高太多了。 “老子的事,你少管!否则,小心老子将你一起给吃了!”男子恻恻威胁道。 祁酒不为所动,只是五指滑过琴弦,先布下了一道音杀结界,而后又抚过琴弦,一道尖锐的琴音破空而出! 琴音化作音刃,弹指间便将男子轰倒在地。 男子面色戚戚,眸中恐惧顿生! 洛歌见此,扶着后的一棵树咬牙站起来。 她双手结印,缓缓吟唱一道古老的梵文。一缕奇异的光芒从其脚下蔓延滋生,飘飘然飞落到男子头上。 男子惨叫一声,便化作荧光四散开去。 生而为人,不做人事;死后为鬼,净会吃人。如此牲口,罚你去了饿鬼道也是便宜了他! 洛歌睁眼,冷冷地看着那地上的一摊白色微光,眸中没有丝毫怜悯。 祁酒收了长琴,慢慢走过去,借着皎洁的月光浅浅打量起洛歌来。 容貌尚且青涩,却已然和灼灼一般是绝世的姿态。那半边金龙面具,在月色下折着柔和白光,竟隐隐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感觉。 “洛姑娘,可还无碍?”收回目光,祁酒抱拳,轻轻作揖。 看到了他眼中明显的淡漠,洛歌恍惚了一瞬。 “我崴着脚了,走不了路。”眸子微微转动,洛歌小声哼哼着蹲坐下来,“祁公子且先回去罢,我在这里歇着便好。” 祁酒蹙眉。 这荒郊野岭的,除却方才的孤魂野鬼不说,方才他上山时隐隐约约听到了狼嚎。 若是这姑娘气运不好,碰到了狼妖,那便是真的尸骨无存了。 抿了抿唇,祁酒缓缓开口:“洛姑娘,外头太危险了。” 洛歌低头,眼珠子仍旧咕噜噜转着,一缕狡猾的弧度悄然从唇畔腾了起来。 她昂首看着祁酒,撇撇嘴摆摆手:“祁公子还是快些回去罢,你我不过是萍水之逢罢了。放我在这里歇息着也无碍,我还有符箓防。若碰着妖怪,实在走不动,大不了一了百了罢了。” 祁酒无奈,转便要离开。 可是这才跨出一步,他的心口便生出一阵刺痛来。 紧紧捂住心口,祁酒温润的眉宇又蹙了一蹙。 这种刺痛的感觉—— 转头看着洛歌,祁酒缄默片刻,在又听到一阵狼嚎之后,默默将长琴取了下来,递给洛歌:“将它背着。” 洛歌心知肚明祁酒想要做甚么,却是抱着长琴,不明所以道:“这是作甚?” “背你回去。”祁酒定定看着洛歌,那清澈的眼中倒映着的,全是洛歌的影。 洛歌莞尔:“有劳公子了。” “洛姑娘,在下失礼了。”祁酒作揖,而后转蹲下去,示意洛歌上来。 洛歌依言照做,祁酒背着洛歌和长琴,稳稳当当起,朝着原来的村子走去。 “既然是朋友,阿酒唤我苏苏便好。唤着洛姑娘,总觉着生分。”洛歌趴在祁酒肩头,笑眯眯开口。 祁酒仍旧稳稳地走着,浅浅开口应了一声好。 第247章 同床而眠 “阿酒此行,可是要寻稀奇药材的?”搂着祁酒的脖子,洛歌又问。 “洛……苏苏怎知?”眉心一动,祁酒慢吞吞改口,道出心中疑惑来。 洛歌眸中笑意深了一些。 她咳嗽一声,颇似骄傲地抬起头来:“我会些八卦推演之术,自是晓得的。而且,我还晓得阿酒要去临祧寻药材。” 祁酒应了一声:“确是如此。”既然她算得到,瞒着也无用。 “我同我家徒儿阿景,还有小天都要前去临祧,参与那比武大会。若是阿酒不嫌,愿否与我一道前去临祧?”指尖绕着祁酒发冠垂下来的一条流苏,洛歌漫不经心地问。 闻言,祁酒缄默片刻。 本是要出口婉拒的,却忽而念起了方才心口的那阵刺痛。 祁酒温润无波的眼里掀起一缕异样。 实话实说,他觉着洛……苏苏和阿泽一般,叫他愿意亲近做个朋友。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自己似乎是见过苏苏的。 念及此,祁酒又想起晨起时,隐隐约约看到的那一袭黑影。 罢了罢了,一切随遇而安罢。 水泽空在篱笆院子门口一边等着,一边左右走动。 这会儿云凡君应该遇到臭丫头,将她带回来了啊。怎生还不曾回来?莫不成,两人都出了事?! 眸子抖了抖,水泽空抬眸一步跨出,便要出去寻找二人。 怎奈何这才跨出去,他便收起了脚步。 原因无他。 皎皎月色,蝉鸣阵阵下,那个着紫衣的温雅华贵公子哥儿,背着一个少女,背着一把琴缓缓朝这里走来。 大抵是累了,少女伏在公子哥的肩头,闭目小憩,均匀的呼吸听得清清楚楚。 也大抵是怕吵醒了这少女,紫衣公子走得缓慢而稳稳当当。 “云凡君,你怎生这般晚才回来?这不是那小丫头么?”水泽空咳嗽一声,佯做惊讶地传音入密问道。 “她被孤魂野鬼袭击了,我上山并不曾寻得药材,遇到了她,便将她带了回来。苏苏睡着了,莫出声惊醒她。”祁酒传音入密,轻轻回应。 水泽空如是看着祁酒背着洛歌进了里屋。 他心头涌起一阵欣慰来。 能够叫臭丫头苏苏,便说明他对臭丫头算是接纳了。 “不过话说回来,云凡君还有阿灼他们,为何要唤臭丫头苏苏呢?”水泽空摸索着下巴沉吟起来。 想要出口唤来君十一,却猛地想起君十一在家里头伴着媳妇儿呢。 “真没想到,连我的影卫也要欺负我这万年的贵族狗,哎——”撇撇嘴,水泽空默然叹了一口气,回了内屋休憩去了。 祁酒背着洛歌回了屋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榻上。取了长琴置于桌上,又小心翼翼地帮着洛歌脱了鞋履躺了下去。 为她掖好被角,转要离开时,却忽而感觉有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回眸看到洛歌朦朦胧胧睁了眼睛,声音细弱蚊蝇:“阿酒——” 心头一动,祁酒鬼使神差地应了她一声:“我在。” “别走。” “苏苏,男女授受不亲。”祁酒摇头,淡然拒绝。 “方才阿酒背也背了,还看了我的脚。此番阿酒还说了这话,可真是叫人寒心的。”洛歌轻叹一口气。 祁酒愣愣。 对于男女长这等事,他并不是很懂。他只晓得,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生人不可逾越。 “那苏苏想要如何?”他本扭头离开的,却不知怎的坐了下来,温润的眼注视着洛歌的一举一动。 洛歌咧嘴:“我呢,也不要阿酒以相许,只需要阿酒陪我一夜便好了。待明儿起来了,你我两两划清。阿酒以为如何?” 祁酒:“……” 方才他救了苏苏,本可置之不理的。却因着别样思绪而背着她回来,如今又不小心看到了她的玉足,怎般说着确是有理理不清。 总觉着苏苏说得有道理,可又觉着哪里不大对头。 祁酒沉吟着细细思索起来。 却不料洛歌使了力气,一把将祁酒拉过来,叫他倒在了自己的旁头。 祁酒蓦然一愣,下意识便要起离去。 洛歌确是盈盈一笑:“那门上被水公子方才进来时,加了帘子巩固着。若阿酒想叫他人误会的话,只管出去便是。” 这一番言语,俨然便是提醒祁酒,若此番出去了,所造成的动静必定会引人误会的。与其这般,倒还不如在屋里头待着,待明儿他们都出去了再悄然离去,倒也无人察觉。 想到这一点,祁酒默默离洛歌远了些,靠着最边上慢慢和衣躺下。 洛歌打个响指,一道微风徐徐而来,吹灭了那桌案上的烛火。 “云凡多有冒犯苏苏,还请苏苏见谅。”黑暗中,他看着洛歌的面颊,小声开口致歉。 “阿酒无需道歉的。”洛歌失笑,“其实罢,我只是贪恋阿酒上这一股子药香味罢了。若说冒犯,应是我唐突了才对。” 祁酒一愣。 她闻得到他上有药香味? “阿酒上的药香,可是比檀香好闻的多。”洛歌说着,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因着酒劲还不曾散去,又因着心颇好,那神识也松懈下来。是以,洛歌很快便入了梦里头,同周工博弈去了。 祁酒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晓得她是真的睡着了。 连奔波着,苏苏大抵有好些子不曾这般睡得安稳了罢。这念头一经冒起,便是祁酒自己也愣了愣。 又不自觉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幕,祁酒目光逐渐深邃。 不对,阿泽和灼灼肯定是有甚么事瞒着他了。 莫不成,是跟苏苏有关么—— 不过话说回来,为何苏苏与他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他却觉着苏苏曾入了自己的眼,入了自己的世界一般。 大抵是臆想? 可方才那一阵心口的刺痛,却又提醒着祁酒,苏苏于自己而言,确是同灼灼阿泽不大一样的。 又想了一阵子,确是越理越乱。到了后头,祁酒干脆也闭起了眼睛,甚么也不想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他一白衣,苏苏一红衣。 他二人在一片桃林下饮酒论乱世天下,抚琴笑看凡尘年华。 苏苏那桀骜不羁的眉眼里,揉搓着的一颦一笑,他看得真切。 “臭凤凰!”恍惚间,似有人这般开口。 苏苏—— 第248章 顒之大旱(1) 洛歌睡得倒是安稳。 翌清晨,她早早地醒了过来。 鼻尖飘来祁酒浅浅的药香,引得洛歌侧头看了过去。 旁这个少年啊,他此时是极其安静的。他均匀地呼吸着,五官温润沉淀下来,便仿佛是长生天一笔一划细细描绘出来的绝世之作。 洛歌悄然靠近了些,认真打量着祁酒的睡颜。 她心头轻叹一口气。 当年在洪荒时,臭凤凰也如此离的她这般进,睡得安稳呢。只是如今时景变迁,人非旧模样罢了。 伸手轻轻拂过祁酒的眉眼,从眉眼滑过鼻翼,再落到唇畔。她怕会惊醒祁酒,是以动作格外小心翼翼的。 阿酒,阿酒—— 她这般看着他,眼底溢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你是我的阿酒,你只能是我的阿酒。我要留住你的命,我也要留出你的——这一辈子,谁说了都不算,我说了才算。”她又抚了抚祁酒的眉宇,小声呢喃。 祁酒忽而动了动。 洛歌眼皮子一抖,忙躺了回去,闭起眼睛来。 缓缓睁眼,祁酒听闻旁头有呼吸声,侧头看到洛歌,不由得一愣。 而后忆起了昨儿晚上的事来。 目光深了深,祁酒悄然坐起来,为洛歌拢了拢薄被,而后穿了鞋履,背上长琴悄然走出去。取了些凉水少做洗漱,而后来了院子里头。 外头阳光正浓烈,祁灼早早地起了,陪着水泽空博弈。而轩辕云景和洛天二人,则是在院子里一个练剑法,一个耍枪法。 “云凡君醒啦?”水泽空抬眸不经意瞥见那紫衣公子,不由得眉头一挑,颇有些揶揄地看了过去,“昨儿在哪里歇息了?” 祁酒:“……” 瞧阿泽这神色,若他说在苏苏屋内同而眠的话,只怕是真的要误会大了,有理也说不清。 见他缄默一阵,仍旧不言,水泽空便也不打趣了,起朝他走去,咧嘴一笑道:“这山中景色大好,云凡君可愿随我一道去游山玩水啊?” “好。”祁酒浅浅应下,而后看了看在那里收拾棋子的祁灼,“灼灼可要一同前去?” “云华便不去了,王兄和凌天君前去便好。”祁灼摇摇头一笑,“我去给大家熬一些绿豆汤解解暑,而后再去帮老婆婆犁地。那庄稼若再不施水,怕是要干涸枯竭了。” 祁酒也不多言,同水泽空祭出一顶斗笠戴上,便离了开去。 洛歌起来洗漱一番,见轩辕云景和洛天额头上都是汗水,便唤他们莫再练了,俱是到了屋檐下纳凉。 “阿灼呢?”左右不见祁灼影,洛歌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如是问道。 “去帮着老婆婆犁地去了,我和阿鸿本也想着在修炼告一段落后要去帮忙的。婆婆中了暑,正在榻上躺着,适才阿灼姐姐才给她喂下一粒丹药。”洛天作揖道。 洛歌昂首,直视那烈阳。 已经时值九月,这天气理应是要逐渐凉快下来了的,怎生还是这般呢? “阿景在这里看觑着婆婆,我和小天过去瞧瞧那些个农人的庄稼。”洛歌沉吟少许,起祭出轻纱斗笠戴了上去,摘了面具后一步跨出离开。 轩辕云景祭出一顶斗笠戴上,而后随着去了。 祁灼顺着那羊肠小道缓缓走着,一路上瞧见的农家人俱是皮肤黝黑,顶着炎炎烈在那里耕地。好些的用着黄牛,差些的便是一步一耕耘了。 寻着了老妇人家的那两亩地,见庄稼里的作物都有些蔫巴了,祁灼忙祭出十道符箓,飞甩到庄稼上方,手里头捻诀:“水来,急急如律令!” 只见这一隅上方有云飘来,很快便落下一阵子大雨,灌溉了庄稼。只不知为何,待着乌云散去,那土壤里头的水便立刻消失不见了踪影。 祁灼心头疑惑,还要祭出一张符箓召水,却见一老伯缓缓走来,对着她摆摆手:“姑娘,莫召水了,无用的。” “缘何无用?莫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方庄稼枯萎干涸么?那可都是婆婆一家子辛苦劳作的成果啊——”祁灼心头不解。 “早前并非如此,只不知因为劳什子邪祟东西,那庄稼如今是吃不得一滴水。我等盼着暴雨来,便是等它灌溉庄稼。哪料还是如先前一般的,庄稼见了水便立刻将之挥发了。” 说到此处,老伯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无奈与苦涩。 想他们一年劳作,便是为了九月的丰收。 如今九月未到,这农作却是要干涸枯萎了——他们一年的心血都要被糟蹋,他们如何不心里头难受? “这并非邪祟,只是有妖兽作乱罢了。”一道稚嫩的空灵之声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回头看去,见一头戴斗笠,着黑袍的少女缓缓而来,后跟着一个着白袍的儒雅少年。少年眉间有一道图腾,瞧着新奇。 轻纱遮掩住了少女的相貌,不过听着那声儿,不难猜出她的年岁不过豆蔻光景。 是苏苏?!祁灼心头一喜。 “小姑娘何出此言?”老伯见她气度不凡,晓得她并非普通人,便稍稍作揖问道。 “若天降大旱,土地岂有水来而不吃之理?”洛歌微微一笑,“老人家,实不相瞒,我会一些八卦推演之术。因此,我晓得此事并非邪祟,而是妖物。” 老伯颔首,又紧张地问了起来:“那姑娘可有甚么法子,除去那妖兽?” “自是有办法的。”洛歌微微一笑。 “还请姑娘帮我等除了那妖兽,以此还我庄稼安好!”老伯闻言,赶忙作揖行大礼,就要跪拜下去。 洛歌连忙伸手扶起老伯,摇摇头看向他:“我等修真者,所谓本初之心,便是行侠仗义,而不求回报的。” 她宽慰着老伯,而后扭头离了开去。 祁灼和洛天迈步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那庄稼后方的一片荒地,忽而觉着一阵异样的波动传来。 回头一看,瞧见一只鸟儿模样的妖兽停在一株大树之上。 这厮生的形若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声呦呦,怀异光。 若是再细细瞧,可见那方圆百里土壤里头的水,都被这厮给悄无声息吸了个干干净净。 第249章 顒之大旱(2) “上古有妖兽颙者,其状如枭。声如其名,现之则有大旱。”洛歌的目光里溢出一抹深色,“看来,便是这厮作妖,害的这方圆百里大旱了。” 祁灼颔首,又问:“既是妖兽,该如何将它给收了?如其他妖兽一般轰杀了么?” “先得将它骗下来,叫它再不能吸收了那水分,而后方可诛杀。”洛歌缓缓摩挲起下巴来。 它既是飞禽,那么便叫飞禽之王来驯服,最为合适不过。 说到那飞禽之王,龙族虽是会飞,却因着是她本族的缘故而鼎立万族之上。走兽为麒麟,飞禽自然是凤凰。 凤凰—— 洛歌的眸子亮了亮,扬声唤道:“知白!” “呦!” 一声清悦的凤凰之鸣从半空传来。 众人昂首,见一只通体为红的九尾凤凰踏空飞了出来,在洛歌上头飞旋。 洛歌伸手,知白停在她的臂弯上,友好地蹭了蹭她。 “妖兽颙,可认得它么?”抚了抚知白的脑袋,洛歌一步上前,将手臂伸了出去。她透过轻纱,看着颙的四目,以空灵而含着威严之色的腹语朗声问道。 颙听得懂洛歌在讲甚么,便依言看了过去。 方才知白现的时候,它便觉着心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了。而今细细瞧着,心头那不大好的预感逐渐变作了恐慌与不安。 低头俯首,颙慌乱地拍着翅膀落到地上,因着不安而说出了人话来:“姐姐饶命啊!小的并非有意吸了这四方水分的,还请姐姐和这位凤凰小君饶命啊!” 洛歌闻言,挑眉问道:“此话何解?” 颙踌躇一阵,迫于知白带来的灵魂威压,还有洛歌那股道不明的威严之势,娓娓道出其中原因来。 原来,当年扶摇帝神姬云苏创造万族时,万族本是心单纯的,并无杂念,九界平和。 而在第一代缘神,也便是明月帝君缔造了七六之后,世间阳两道彻底划分开来——从此善者入正道,恶者入邪道。 而他们颙一族,便因着先祖诞生的邪念被天道判作邪恶一辈。 像那些个白泽,熟湖,陆吾,驳等诸如此类的,俱是被判作了祥瑞之兽,其中以凤凰最是显耀。 听到这里,洛歌抿唇。 这般而言,确是不能怪他了。这便似是与生俱来的,怎般也改不掉。 “既如此,我且与你一计。凡界有大旱之地,必有大涝之地。你且去寻那大涝的地儿,待到大涝被你族子吸纳殆尽,便离了开去寻找另一个大涝地儿。”洛歌抚了抚知白的羽毛,目光逐渐缓和下来。 颙于此处栖息落脚,本也在为此事愁着的。如今觉着此计隐约可行,便欣喜地谢过洛歌,扇动羽翼离了开去。 “它祸害了庄稼,姐姐为何不将它收了告慰四方?”洛天不解。 见知白受不了炎,便将它收到灵虚界里头,洛歌这才伸手抚了抚洛天的斗笠。 唔,小天似乎和小阿离还有阿景一般,又长高了。 “它本也是我前生所创造的族群,只是因为阳善恶分化,适才沦落到如今这般被人嫌弃的田地。若细细算起来,连明月帝君都是要被责怪的。怪他分化阳,也要怪他创造七六致使万族诞生邪念。” 洛歌柔声开口,“如若这般,那么明月帝君岂非成了罪人?” 洛天缄默一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以为那一世跟着姐姐,学到的变多了。这一世,姐姐仍旧可如同师傅一般教导自己。 “苏苏,既然颙兽已经离去,那么他们的庄稼又该怎生是好?”祁灼问出心中担忧。 一想到老妇人苍迈的面容,那皱纹满布的模样,便叫她心头升起一阵又一阵的怜悯。 婆婆劳了一辈子,在这个年纪,本应该是子孙满堂,在家里头享着清福的。 可是她此刻却卧病于榻上有他人来侍奉着,而婆婆的丈夫与儿子又久久打猎不曾归来。那庄稼已经好些子不曾进水,眼下就要干涸了。 “阿灼且莫牵挂婆婆。颙兽已离去,符箓自也便可以用了。”洛歌微微一笑。 祁灼一愣。 对啊,颙兽已去,那符箓自便是可以用了。 于是三人又回了庄稼。 老伯正和一众乡亲们坐在田间的石墩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 视野里忽而闯入三道人影。 “是姑娘,他们回来了!”老伯激动地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满含希冀地看着洛歌,连作揖都忘了,“姑娘,那妖兽可是除去了?我们的庄稼,可是能回来了?” “自是可以的。”洛歌定定看着朝四面八方而来的农民,缓缓启唇,“颙兽已去,且待我等画上几道符箓,召云布雨来灌溉庄稼!” “好好好,有劳姑娘了!”“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祁酒和水泽空在山中兜了一圈回来,发觉那村口庄稼中间的小道上,占满了农民。他们纷纷伸直了脖子,朝最里头张望着。 水泽空颇有些稀奇地咦了一声:“他们在那里作甚?缘何不去犁地?” 说着,忽而感受到一阵熟悉的灵魂波动。水泽空眉眼一动,拉着祁酒的衣袖便朝前走去。挤开人群,二人便看到了被众人围着的洛歌,祁灼,还有洛天三人。 此时此刻,洛歌正提着朱砂笔,在一张不知何时搬来的木桌上凝神静气,专心致志施加灵力描绘符箓。 “我就猜到是臭丫头你们三个!”水泽空朗声一笑,而后好奇地低头,见她在描绘符箓,不由咂舌,“原来你还是符箓师?” 这臭丫头,懂得比他都多,都快赶上万事通了。 “凌天君且静着些,苏苏正在写符箓,准备召云布雨呢。”祁灼抬眸婉婉看过来,传音入密道。 她不是有灵珠,可以动用灵珠的力量么? 水泽空方要开口,忽而想起来云凡君已经忘了苏苏,自然也忘了臭丫头上还有那劳什子灵珠。 好险好险,差点又要破功了。 水泽空暗暗呼出一口气。 小半个时辰过去,洛歌终于画好了最后一道符箓。 第250章 仙尊帝江(1) “阿泽,阿酒,还有阿灼小天,且与我共施展这符箓。随我吟唱梵咒,召云布雨,灌溉这四方庄稼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洛歌放下朱砂笔,微微笑道。 “好!”众人俱是爽快应下。 祁酒也随着水泽空一道颔首,只是看着洛歌的目光,多了一分深意。 洛歌将干了的符箓拿起,给了众人一人三张。 待他人将那桌子和朱砂笔撤了下去,又退离得远远观望,洛歌适才闭起眼睛,将符箓挥到前半空。 任由符箓漂浮,她只是闭着眼双手结印,吟唱起一段众人听着,直觉古老而陌生的梵文来—— “玄玄万生,众眇之门!道而用之有沸盈,锉解和光同入尘!吾为帝之先,今召此方之灵解众生!急急如律令,风雨速来!” 在她念罢的那一刹,符箓瞬时燃烧起来。 只见地面狂风忽起,天上乌云骤来。 “玄玄万生,众眇之门!道而用之有沸盈,锉解和光同入尘!吾为帝之先,今召此方之灵解众生!急急如律令,风雨速来!” 众人见状,忙学着洛歌的样子放出符箓,双手结印,有模有样地吟唱起那段生涩的梵咒来。 符箓燃烧,狂风越来越大,天上乌云越聚越多。 在一阵短暂的窒息之感过去之后,眯着眼观望的一众人忽而听到天上传来一声巨响—— “轰!” 原是天上闪起了雷电。 “哒!” 有人感受到面颊上有些湿润,伸手一摸,而后一愣:“雨水?” 众人俱是惊愕地昂首,朝天空看去。 只见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来。 “哗哗哗!” “快看庄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俱是顶着瓢泼大雨,四下望了过去。 那原本蔫巴巴,死气沉沉的模样,竟是吸纳了雨水,又逐渐直了腰杆——庄稼活过来了! “庄稼活过来了,我们不用饿肚子了!”“他们都是救了我们庄稼的大恩人呐!”“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都得感谢那黑衣姑娘,她替我们大家赶走了妖兽的!”“……”“……” 一众农民忽而冒着雨跑到洛歌这边来,齐齐跪地对着洛歌猛地拜了下去。 洛歌一惊,抬手便要扶起前面的人:“你们这是作甚?快些起来!” “姑娘,你便接受我们这一拜罢。我们无以为报,只能行个礼感谢姑娘您的大恩了!”那人抬头,满怀感激地看着洛歌,看着众人,而后又拜了拜。 适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今年的东秦,一定会丰收的。”洛歌缓缓一笑,抬指算到老妇人的家人今便要回来了。 便心里传音唤了轩辕云景过来,又转众人便一同朝着村子门口离去。 “姑娘!不知姑娘大名?”忽而有人问道。 “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洛歌是也。告辞了,诸位!”洛歌朝着众人遥遥招手,而后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祁酒见祁灼和水泽空都传音入密劝着,便答应了同洛歌一路而行的邀请。 在他们离去之后,那暴雨也逐渐落了尾声。 有人咀嚼着洛歌这二字,沉吟忽而便想起了她的份来。 “我知道了,她是洛歌洛姑娘,她是那个近来名声鹊起的洛歌洛姑娘!”他猛地一拍脑袋,颇是懊恼地开口,“若方才便记起她那相貌来的话,大抵便可同她做张画像了!” 也是听了这一席话,众人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晓得了那替他们除去了妖兽,还替他们救回了庄稼的黑衣斗笠少女,便是那近来声振寰宇的风云人物——洛歌! 她以一己之力,在群雄面前为东秦挣足了颜面,又以一己之力,救了整个长安城。沿途所经,还能用八卦推演之术破奇案,还百姓太平安乐。 “这洛姑娘在江湖,当真有了侠女的风范呐!”最前拜托了洛歌的那名老伯,忽而感慨地叹息一声,“待来,这洛姑娘必定会有一番极大的造诣!” 却说众人御空而行,与八月下旬六,在一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落脚歇息。 怎奈何众人适才落脚,便遇到了一阵兽潮暴动。 那些个走兽飞禽,俱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涌进的。哪怕沿途遇到了狩猎的佣兵队伍,也不曾停下了步子。 “他们缘何这般火急火燎地朝着那方向过——”水泽空还不曾说完,便蓦然怔住了。 那个方向—— “那里有着一股极其强横的灵魂威压。瞧那气势,大抵是已经到了神之境了。”洛天缓缓开口。 “这气息,我倒是有些熟悉。应是仙尊大能,入凡尘来除凶恶妖兽的。”洛歌说着,一步跨了出去,随着兽潮的方向转瞬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若她算得不错,那厮应是曾经帮过神族一些忙的一位仙尊。 至于是何者,还且须得再靠近些才能够瞧望的清楚了。 眼见洛歌离了开去,祁酒蹙眉,亦是一步跨出跟了上去。 这几的相处,他渐渐发觉洛歌并不似那一夜那般。心头便也将之当做了朋友,是以在洛歌离去时,他晓得洛歌一人前去必定是要出事的,因着有些不大放心,便跟了上去。 “云凡君和臭丫头终于有些进展了。”怔怔看着祁酒的背影,水泽空忽而咧嘴一笑。 “但是,我能感受到王兄只是将苏苏视作了同凌天君一般的朋友。”祁灼微微摇头,“此言尚早。”便也循着自家兄长的步子去了。 众人也不犹豫,纷纷跟着兽潮离开。 留下旁头的一队又一队佣兵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莫不成是傻了罢?”“兽潮汹涌危险,一旦踏入其中,不是粉碎骨,也需得退层皮啊!”“我们都避之不及呢,他们竟然混迹其中,跟着朝那地方走!”“那里的灵魂威压,傻子都晓得是有一方大能在那里斗法的,他们过去了,就是送死!”“……”“……”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着,那最先离开的那个人,背影瞧着颇为熟悉啊?”有人摩挲着下巴,如是问道。 众人回忆着,沉吟片刻,而后齐齐错愕地睁大了眸子。 是她?! 第251章 仙尊帝江(2) 却说洛歌,随着兽潮来到那灵魂威压最是强悍的地方。 回头见众人跟过来,她示意他们不要做声。而后纵跃到一株大树之上,悄然隐匿了气息,将头探了出去。 只见两道影俱是露出了天地法相,又齐齐脚踏祥云!他们时而在半空斗法,时而跑到地面上来对峙。 一者状如黄囊,通体赤红如同丹火,四足踏地,两足为手。生的浑墩,有面而无五官轮廓;一者状如大鹰,金翅鲲头,星睛豹眼!其翼如钢,两目赤红! 战局甚是明显——那大鹰是被前者压着打的。大抵是不大服气,是以长啸唤来无数走兽飞禽,为之助阵杨威,以挫前者势气。 “我去,这是两个神仙打架啊!”水泽空站在另一株大树上,看着那两者打得难舍难分,灵魂威压浩浩,无所顾忌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兴奋间忍不住颤抖起来。 在这二者面前,他忽而觉着自己委实渺小。 便是面对公子依的分,尚且还可站直子与之一战。若是在这两厮前头叫嚣,班门弄斧的话,只怕是弹指间便可灰飞烟灭了。 水泽空如是想道。 “苏苏,他二人,乃是何者?明明仙气缭绕,脚踏祥云的——缘何要来凡尘斗法?”祁灼拉着祁酒来到洛歌后,示意轩辕云景和洛天跃上另一株大树,而后悄然问道。 “那两者,前者乃是仙尊帝江,是九界战功赫赫的一代大能风云仙者;后者乃是西天如来佛座下的金翅大鹏雕,又名大鹏金翅鸟。”洛歌轻声开口。 水泽空抽了抽眼皮子:“莫不成,上古时代,他还曾下了凡界,成了那古国狮驼国的王?” “确是如此。”洛歌颔首。 “凌天君怎知?”祁灼有些惊讶,侧头看过去。 水泽空:“……”他能说在那个地方,他的儿时听自家臭爹讲那劳什子故事,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么? 这厢,那帝江又同这大鹏斗了数十回合,终于忍不住收起法相,变做个俊美的白衣男子。饶是他的形十分壮阔,着那宽宽松松的白衣,也只叫人觉着袒露,好不风流倜傥一般! 帝江祭出一根杖子,指着那金翅大鹏雕,冷冷开口,厉声一喝道:“大鹏,你还要闹到何时才愿归去!” “待本座玩得尽兴了,本座自会回如来老儿旁的。还有,仙佛非一家,你管得着本座?”金翅大鹏雕也化出了人。他抬手遣散那些个妖兽,而后扬眉挑衅地看着前者。 闻言,帝江嗤笑一声:“若非本尊在凡尘隐匿了气息游历,得了陛下密旨,协助如来将你缉拿回去,你当本尊愿来管你这一只牲口?” 大鹏雕顿时气结。 修行千万载,他最是厌烦的,便是有人提及他本尊乃是妖兽的事实。纵然修得金,他仍还是一只妖。若想成仙,没了那玉帝老儿和如来老儿的准许,他根本飞升不了! “你讨打!”大鹏雕祭出一柄方天画戟,挑着便迎了上去。 帝江沉着一双金黄色的眼,手举杖子再度与之斗起法来。 “当年本座斗得过那泼猴儿,如今自然也能斗得过你!”大鹏雕不屑嗤笑。 听闻泼猴二字的水泽空:“……”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这厮确是那神话里头撰写着的金翅大鹏雕无疑了。 若他在,那么那书里头的齐天大圣,想来也是在的罢? “上古时代最初始时,是并不曾有五大陆的。只有四大洲。分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儋部州,以及北俱芦洲。”无意算到水泽空的心思,洛歌便娓娓道来,“那齐天大圣,便出自——” “我知道,出自东胜神洲傲来国的花果山,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后来拜师学艺,自封美猴王,还从东海龙王那里讨得了一根定海神铁,取名如意金箍棒!”不待洛歌讲罢,水泽空咧嘴一笑道。 洛歌颔首回以一笑:“确是如此。当年因为护送唐三藏有功,而被如来封为了斗战胜佛,是以修成正果。如今在花果山,可谓是逍遥游自在的。” “那些都是上古最初的事了,苏苏能晓得我并不惊奇,倒是凌天君怎知的?”祁灼讶然。 摸了摸鼻子,水泽空讪讪一笑:“古籍上看到的,古籍上看到的。” 他并不曾说那谎话,那名唤西游记的书,确是古籍呢。 却说帝江和那大鹏雕,在又斗法数十回合后,帝江感知到有数不清的人族悄然隐匿了形,来到此方观战。 缄默一瞬,他抬手一杖猛地敲了下去,便叫那大鹏雕再度露出了法相。 伸手一把将之抓住,抬袖纳入其中,而后脚踏祥云,朝着西方遥遥而去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着那人群里头,有一股极其熟悉的灵魂波动。只是想不大起来了。 帝江回头俯首,望了一眼被发觉偷窥之后,开始现参拜自己的人群。见并无熟悉的人儿,便蹙了蹙眉,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见正主离去,洛歌便跳下树,要寻个地方歇息。 这时,有一队佣兵走了过来,盯着洛歌左右打量,而后惊叫一声:“就是她!我看的没错,她就是洛歌洛姑娘!”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旁头被两位大能的斗法吸引过来的人。 众人盯着洛歌,俱是认出了她的份来。 “洛小姑娘,为何你总是带着一袭黑纱?”见瞧不清那黑衣少女的真颜面,有人便忍不住问道。 “凉快。”洛歌淡淡开口,“劳烦借个道,我要去旁头小憩着修炼了。” 众人晓得她是同那些顶级世家有交集的,还有一个乃是轩辕皇室之后的弟子。这背景纵使他们想拦着,也没那个胆子。 于是便纷纷让开了道。 可那人见洛歌这般言语,心头越发地好奇了起来。 声音这般动人,想来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于是在洛歌经过自己的旁时,他凝神聚气,悄然朝着洛歌头上的斗笠拍出一掌。 那一刹,斗笠落地,掌风撩起三千青丝。 第252章 羌棣献计 阳光照耀,树影斑驳。 那少女容颜青涩而绝世,戴个半边金龙面具,更显神秘起来。她满头青丝被这一掌打乱了,迎风吹拂着,衬的这黑衣少女的气度越发桀骜起来。 众人先是惊讶,而后惊艳。 “有美人如斯,当为天工绝世而作乎!”缄默许久之后,有人忍不住出口感叹。 洛歌缓缓昂起下巴,目光里折出一抹冰冷来。 她静静盯着那朝自己出手的人,一字一句轻启朱唇:“捡起来。” 打落洛歌斗笠的人怔了怔,在看到她眼中的冰冷后,想起那一那些个世家少主的宣言,心口狠狠一跳。 他忙讪讪笑了一笑,俯首作揖拜过,低头将斗笠捡了起来,递给洛歌。 “洛姑娘,我等在江湖听闻你会八卦推演之术,不若你帮我看看面相如何?”他咧嘴嬉皮笑脸地问。 洛歌戴上斗笠,转看向下来的祁酒等人,要扭头离开时听到前者开口,便又扭头打量起他来。 “你不拘小节,为人也还算大方。若是收敛些那子,后断断会有一番造诣。如若你还随随意意的,必将一事无成。”洛歌淡淡开口,而后转离了开去。 那人愣愣,而后不以为意地撇起唇角来。 而在经年之后,始终不曾收敛了子的他,还不曾娶妻生子,亦非大富大贵。到了那时,他才惊觉洛歌算的是那般准确,心头也便难免懊悔起来。 洛歌离去之后,唤他们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于大树荫坐下休息着打坐修炼。 而后朝着大树后头走去。 轩辕云景想跟上,却见洛天对自己微微摇头:“姐姐大抵也是感知到了那厮的灵魂波动,适才过去的。我们便不要给她生事,再添麻烦了。” 掐指算了算,轩辕云景抿唇缄默,侧眸看向旁头开始闭目打坐的祁酒。 若云凡君记着姐姐的话,那么大抵她是不会去的。 洛歌施展移步幻影慢吞吞朝前过去,看似一步一走,实则一步数里。 不知几时开始,鼻翼间逐渐沾染上了一缕血腥之味。腥味开始是极淡的,可当她越发靠近时,那血腥味便浓郁起来。 某一刹,洛歌缓缓顿住脚步。 只见那,红衣公子袖袍飞扬,脚踝铃铛作响。一转一掌出,一纵跃一命落! 他的面上都被鲜血浸染,四旁堆满了尸首。可是他仍旧不曾停下,直到将面前最后一个杀尽,才踩着鲜血落到地上。 察觉到后有人,红衣公子冷冷回首,看到这一袭黑衣后,蓦然一愣。 眸中月牙弯儿退去,杀意收敛,羌棣有些错愕地开口:“小美人儿怎生来了?” “你,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洛歌看了一眼地上死相凄惨的一众人,目光有些复杂。 “既然敢刺杀我,便要做好将命留下的准备!我如此,小美人儿不也如此么?”羌棣勾唇,眼角淌出一缕邪魅来。 洛歌缄默,而后亦是勾起唇角来。 确是如此。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必当百倍奉还! 祭出木灵珠将那些个尸首收拾,又祭出火灵珠将地上鲜血烘干,而后化开灵珠,祭出一壶酒丢给羌棣。 “今儿不找你斗法。”洛歌反手祭出一个酒壶,自己昂首灌了一口,“最近心不大好,你既然在,便同我斗酒罢。” 羌棣愣愣,接过那酒壶。 二者就着旁头大树坐下,羌棣才要朝洛歌凑近,洛歌便嫌弃地祭出水灵珠,抛给前者。 “你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羌棣:“……” 他将水灵珠抛还给洛歌,抬手捻个诀法换了红袍,而后灌了一大口酒,咧嘴一笑:“这是上好的竹叶青!” “原是懂酒的。”洛歌就着轻纱喝下一口,忽而一叹,“问世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耳!” “小美人儿素来子随和,从不唉声叹气的。如今竟寻了我斗酒,想必是为你家那位祁酒的罢。”羌棣靠着大树,惬意地眯起眼。 洛歌缓缓垂下眼睫毛,撇嘴一笑,轻描淡写地开口:“原来妖尊也会懂这些凡尘俗事。” 羌棣嗤了一声:“我又不曾服用那劳什子绝丹药,自然有七六。若没有的话,我早便被收到西方极乐,修炼金去了。” 二人便如是喝了两壶酒。待洛歌祭出第三壶时,羌棣才渐渐发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他眯起凤眸,盯了洛歌半晌,而后摩挲着下巴揣测起来:“那厮是做了甚么事,能叫小美人儿你如此饮酒?” “他被单御权喂了一粒九转断散,一粒九转绝丹——阿酒他……把我忘了。”大抵是天气炎,洛歌目光里沾染上一缕烦躁。 羌棣喝酒的动作顿了顿。 “我倒好奇你今儿找我喝酒是为个甚么,原是找我诉苦来的。你那些朋友,不愿听你诉苦么?还是你将我放心里头去了?”羌棣忽而凑近洛歌,痞痞挑眉。 洛歌:“……” 她侧头静静看着他,直到后者头皮发麻适才云淡风轻地开口:“我找你斗酒,只是因着今儿懒得和你动手。你可别在白里头同周公会面,净会惹人家笑话。” 羌棣抽了抽眼角。 纵然心里头难受,这嘴巴子还是倔的紧,毒舌的紧。 他反手祭出一块色泽温润的玉,递给洛歌。 洛歌接过,放在手里头细细摩玩起来:“是块好玉,已有千年了。这玉有些灵了,唤作甚么名字?” “如意玉。所谓不求名垂千年,但求一生如意。”羌棣喝罢这手中的一壶酒,靠着大树,慵慵懒懒开口。 洛歌又把玩了一阵子,将这如意玉抛了回去。 羌棣怔了怔。 “无功不受禄,承你吉言便好。今儿我二者不斗法,我请你喝酒,你权当听我诉个苦水罢了。”喝罢壶中酒,洛歌慢悠悠起,对着羌棣少少作揖,转头便要离去。 羌棣悄然握紧玉。 “若你想叫他记起你,无非一件事——勾起他的回忆,他自然便会记起你了。我知道他是云酒,他能把你记入骨髓之中,亦能把你刻入灵魂。”闭了闭眼,羌棣睁开凤目看着她的背影,淡然开口。 第253章 一曲而归(1) 洛歌的脚步顿了顿。 目光亮了亮,她回头猛地看向羌棣:“你的意思,我无需带着他们演戏,只需用一件事,自然而然引起阿酒的回忆,便好了么?” 到了这时,羌棣才晓得了洛歌此前,竟是一直带着一众人陪她演一场戏,叫祁酒慢慢回忆起来。 忍不住失声一笑:“我素来不信入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却是见识到了。小美人儿只需做一件事——他最是记得清楚的,而后便可矣。” 闻言,洛歌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鼻子。 确是她有些烦躁,以致忘了理智。 “多谢。”心顿时好了起来,洛歌少少作揖,转头一步跨出离了开去。 羌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离去,待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那眼中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起来。便是唇畔的笑,也已然不见了踪迹。 他低头看着手心的玉。 那里留着他的余温,还有洛歌手上沾染着的酒香。 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羌棣忽而笑了一声——那笑意却又迅速消失不见。站起来丢了玉,丢了酒壶扭头离开。 祁酒正闭目打坐,忽而察觉到一阵熟悉的灵魂波动。 抬眸浅浅朝前看去,见洛歌迎面走来,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酒味儿。 不由得蹙眉。 苏苏喝酒了? “现在是未时,我等从此处四散而猎兽,于戌时之前在此处汇合罢。这里的妖兽修为高些,一可取其内丹,二可增进修为,当个历练。”洛歌勾唇一笑,慢悠悠提议道。 祁灼闻言,立刻起应下,拉着似有些不大愿的水泽空离了开去。 洛天和轩辕云景自也作揖离了开去。 “为何要这般着急地拉着我走?”水泽空见走远了,有些埋怨地揉起了眼睛。 “方才苏苏同我传音入密,说她想到叫王兄快些记起来的法子了。若此番我们贸然上前叨扰,到了后面看着苏苏难受,凌天君不会愧疚么?”祁灼侧目,温婉地看着他。 水泽空打了一个激灵,那满瞌睡虫子立刻跑到了九霄云外。 “快走远些,越远越好!”他说罢,竟是施展出了移步幻影,那影可谓是消失的快! 祁灼失声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这厢,洛歌和祁酒隔着一层轻纱四目相视。 “阿酒一人也是猎兽,两人也是猎兽,不若与我一道?我有灵珠在,可护阿酒安危。”洛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祁酒:“……” 这几,他晓得苏苏上有三颗色泽不一的珠子,也晓得依着苏苏那修为,不被三阶妖兽追着打便不错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晓得,若非是为了演戏,某位洛姑娘是可以借天地灵力打五阶妖兽,乃至六阶妖王都能勉强过招的。 “好。”祁酒应下,起随着洛歌离了开去。 一路上,阳光明媚。 这一黑衣的姑娘,在烈之下缓步而行。 有那么一瞬,祁酒忽而有些恍惚。 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她—— 在他沉吟时,洛歌忽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慢慢走来的祁酒。 祁酒不曾察觉,一步上前撞了过去。 心头一跳,祁酒伸手捞住洛歌的腰肢,迅速将子倾斜的她给扶正。 “苏苏怎么停下来了?”触及洛歌的那一刹,心头顿时生出一阵异样的刺痛。祁酒一慌,赶忙松开洛歌,如是问道。 “天气如此炎,若是晒坏了阿酒的脸,我可是要惋惜的。”洛歌咧嘴,将早便祭出来的斗笠踮脚为他戴上,又系了绳子。 而后继续转朝前走去。 祁酒怔了怔。 苏苏—— 二人朝前走了一阵,遇到了佣兵队猎兽归来的,认出洛歌打个招呼,便也继续行进。 “洛姑娘,您二位还是早些回去罢。晚上的山里头,可是极其危险的。我等虽常来这里,却也不敢多做停留。”有人见洛歌还要往前走,忍不住停下来劝道。 “无妨无妨,这里至多不过四阶妖兽。”洛歌摆摆手一笑,又朝着山林深处走了些。 在僻静无人烟的地儿,二人遇到了一只四阶的豺妖。 那豺妖嗷嗷叫着,做个凶相便要扑过来。 洛歌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而后一剑猛地朝前刺了出去。 浩剑气扑面而来,带着乘劫之境的灵魂威压,转瞬便将这才踏入四阶的豺妖给轰成了齑粉。 回头看着祁酒,挑唇一笑:“阿酒,走罢——我说了我要护着你的。” 祁酒:“……” 前些子苏苏不是弱不风的么?怎生今儿修为便强悍如斯了? 却也不多言,只是随着洛歌继续朝更深处走去。 一路上,二人联手,绞杀了数十只四阶妖兽,上百三阶妖兽,取得内丹无数,倒也无甚危险。而在回去同祁灼他们回合的时候,二人才碰上一只五阶的妖兽。 “大抵是我们杀的太多,引来了此一方妖王的注意。这厮适才迈入五阶,阿酒且莫慌。”洛歌握着长剑,目光炯炯地看着这只五阶妖兽。 好一只威风凛凛的狼妖! 只道那,晚风拂照,姿巍峨!两目赤红!长毛飞动,眸子凶狠,浑散着煞人的气势。 “汝等,找死——”它低低吼了一句,那眸子猛然睁圆,长嚎一声便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祁酒眼疾手快,反手取下长琴,一手斜抱,一手抚了上去。 “铮铮铮!” 嘹嘹琴音飞旋而出,带着眼可见的音刃撞向狼妖。 狼妖丝毫不惧,以而搏之。形虽大,却避开了那些个音刃,而后继续朝着祁酒奔过来。 洛歌面色微微一变。 这厮的修为,竟是隐匿了的——方才瞧着只有出入五阶,如今却似五阶大圆满,即将迈步六阶妖兽了。 六阶妖兽堪比一方妖王,她倒是无碍,勉强能躲着,但那妖兽已经来到阿酒前了。 阿酒有危险! 彼时,洛歌不做多想,握紧长剑纵一跃到狼妖背上,对着它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嗷!” 狼妖吃痛,疯了似的抖动起来。 它本是红红的眼,在嗅到自己的鲜血之后,便越发的红了。 第254章 一曲而归(2) 洛歌抽离长剑,借了狼妖扭动脖子的力道御剑纵一跃,跳到祁酒旁。 她不做多言,拉着祁酒便朝山高处跑去。 祁酒回神,将长琴背起,便如是任由她拉着跑开。 狼妖从刺痛和震怒里回神,瞥见洛歌二人跑远了,赤眸里爆出一缕惊人的杀意。 它低低一吼,迈开四蹄便追了上去。因着跑得疾如风,又生来比人族迅猛,是以不多时它便看到了那二人。 洛歌见它近,也不再跑了,回首蓦然一剑挥出,横空斩过去! 凌厉的剑气扑面而去,那狼妖措手不及,竟是硬生生用面儿吃下了这一记。 狼妖再度吃痛,又大号一声。 “本以为是个狡猾的,原是我高估了——蠢笨至此,也不知你如何当上了这里的妖王?”洛歌勾唇,嘲弄的味揉搓在嘴角。 因着此方是高地,洛歌和祁酒在上头,狼妖在下头。 是以当狼妖微微调息,异常恼怒地朝着洛歌扑过来的时候,洛歌转一跃避开,回首一挑,将这狼妖硬生生给挑开了数丈。 吐出一嘴尘埃,狼妖目眦裂地盯着洛歌,喉咙里头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儿,前蹄刨地,似乎蓄势待发。 洛歌眯了眯眼,在狼妖奔过来时执剑再度出手。 彼时,祁酒也动手了。 他凭空而坐,取了凤鸣琴置于膝上。只见那,十指翩飞,宛若游龙! “铮铮铮!” 嘹亮琴音升腾而起,化作道道音刃飞刺狼妖,为洛歌打个掩护。 狼妖大抵是被彻底激怒了,竟是一下子跃起来跳过洛歌,对着祁酒一掌猛地拍了下去。 “铮铮!” 祁酒淡然而视,一手忽而用力抚向琴弦,拨弄出一道道充满肃杀之气的音来。 狼妖顿在祁酒前。 片刻之后,狼妖软趴趴倒在了地上,口角吐出丝丝血沫。 原来,方才祁酒使了力道,以音杀震碎了狼妖的五脏六腑。如今的它,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见狼妖奄奄一息,祁酒收了长琴,将之背起,就要去看洛歌可否有受伤。哪料他才落地,那本该气绝的狼妖却又忽而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间朝着祁酒扑了过去。 “阿酒,将听觉封闭!” 在洛歌急急的话音落下,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从狼妖后方传来。 狼妖面上瞬时露出了痛苦的面色,跌倒在地上哀嚎着打着滚儿,嘴角的血沫越来越多。 祁酒亦是皱眉。 他封闭了听觉,目光跨过狼妖,缓缓落在对面的黑衣少女上。 只道那,少女着黑衣,头顶斗笠;青丝飞扬,轻纱相随!唇齿间抵着一支长箫,悠扬的箫声化作眼可见的古老梵文飞出,不断地落到狼妖上。 那狼妖再无了挣扎的力气,只是蹬了一番腿,便两眼一闭,去了西天。 “阿酒,可以了。” 空灵的声音再度传音入密而来,祁酒依言解开听觉。 箫声仍不曾停止,只是渐渐编了一个调子。 起先,祁酒听着觉得平平无奇。可是渐渐的,他淡然温润的眼里头有了一抹别样的起伏。 轻声抚奏,箫声里听出了明明显显的婉转,缠缠绵绵,悱悱恻恻。 箫声由炙的长,逐渐转变为等待的凄苦,又慢慢变作了恬恬淡淡的相守。 脑海轰一声作响,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涌现。剧烈的疼楚从全蔓延,祁酒忍不住蹙起眉头来。 他一手摸着太阳,只觉一阵生疼。 那些个记忆,如同大坝倾泻,湍湍涌来—— “我有一位故人,生得公子如此这般七八分俊俏,又会奏琴。”初见时,她笑得随意。 “我相信阿酒不是那等偷鸡摸狗之辈。不过这个秘密,我可只告诉阿酒,阿酒可莫要告与他人。”再见时,她笑得神神秘秘。 “我又救了你一次,阿酒。”又见时,她笑得温柔。 “你上的药香,独一无二。不巧,我是个鼻子灵敏的,这些个味儿,我一闻便记下了。”她找到他时,笑得自豪。 “不曾。”他从幽界归来时,她笑得欣慰。 “这是凤栖。每一把琴都是有灵的。它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若阿酒是臭凤凰的话,必定会有凤栖在。只是我先前试探过好些,仍算不出那凤鸣便是凤栖。”他被认出是云酒时,她笑得那样喜悦。 ………… 祁酒的子狠狠一抖。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苏苏,她是他的苏苏啊! 心口再度开始犯出剧烈的疼痛,那熟悉的一声轻叹,又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祁酒蓦然一怔,而后缓缓沉默,放下那手,抬眸静静看着吹箫的少女。 夕阳斜下了,晚风徐徐过来。少女就这么站在他的对面,用一曲他和云酒最深刻的记忆——那支凤求凰,唤醒了记忆,唤醒了认得她的他。 一曲尽,洛歌化开长箫,亦是静静看着祁酒。 感受到祁酒上的变化,洛歌眼角溢出一抹笑意。 看来羌棣并不曾骗她,阿酒真的记起来了。 她转戴上面具摘了斗笠收入灵虚界,而后扭头看向祁酒。 祁酒仍然静静看着她,只是目光逐渐深邃温柔起来。 似乎还带着一缕愧疚呢。 她扬唇一笑,一步跨过狼妖的尸首,上前紧紧抱住了这个优雅如画,如珠如玉的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也便顺势将她拥紧。 “苏苏,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他伏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而愧疚,“对不住,这些子叫你心头难受了。” “只要阿酒能记起我,再难受烦闷也都值得。”洛歌眼中笑意凝聚得越来越多。 至此,她心口悬着的那一块石头算是落了下来。 二人相拥许久,在某一瞬,祁酒忽而摆过洛歌的子,俯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朱唇。 洛歌一愣,而后失笑,而后闭着眼拥住他的脖子,慢慢回应了过去。 “砰砰——”“砰砰——” 这一刹,祁酒觉着似乎天地永恒。 这一刹,祁酒觉着却又不似永恒。 只因那逐渐变快了的心跳,伴随着剧痛蔓延。欢愉和温柔一并滋生,甜而苦涩着。 苏苏,他的苏苏啊—— 第255章 猫妖尧安 二人携手而归,看到祁酒面上那一缕宠溺,祁灼便晓得自家王兄算是记起来了。 会心一笑,众人总归是不必担忧洛歌祁酒这对了。于是一众人便休憩着,再度起御空程离了开去。 九月上旬一。 话说羌棣离了开去之后,因着近搜了好些宝贝给那厮,是以得了空闲。 心头烦躁着,他也懒得修炼,便化作一道风随而行,落到那里便在哪里喝酒吃。 这一,他喝得醉意醺醺,正化作一条三寸小蛇,盘踞在大树底下准备小憩,忽而听闻一阵嘈杂无比的声音从旁头传来—— “兄弟们,将这偷吃我家药材的小猫崽子给逮住咯!回头小爷我拔了它的皮,请你们吃酒吃!” “一只猫妖罢了,且看我等如何将它降服!”“道爷请看我的,看我使了法宝收了它!”“……”“……” 羌棣不做理会,仍旧闭目小憩。 忽而察觉到一阵妖气四溢的灵魂波动,朝着这边越发的靠近。 “诸位道爷哥哥不要杀我,我只是一时饿急,并非有意偷吃你的药材的!”一道空灵的声音蓦然传来。 那声音听着极其恐慌,似是已经和死亡打了照面一般。 本是不耐烦的羌棣,在听闻这声音后蓦然一愣,倏而睁开了一双蛇眸。他变回本尊,戴上一只垂着面纱的斗笠,悄然伸出脑袋往回看去。 只道那,白毛猫妖生三尾,模似个寻常大小,好不小巧玲珑!一双眸子月牙儿弯弯,颇有些狐狸的味道。不过,那眼睛却是极其干净的,仿若一汪清泉一般。 羌棣怔了怔。 与此同时,那白毛三尾猫妖也看到了这一红衣,戴着斗笠,还用轻纱遮面的公子哥儿。 猫妖嗅到了他上的妖气,目光亮了亮。又转头看到后头穷追不舍的的那些个道士,便横了横心,朝着羌棣扑了过去。 “这位哥哥快救救我,我必定会报答哥哥救命之恩的!”它躲到了羌棣的怀中,万般焦急地传音入密道。 羌棣挑眉:“为何要帮你?” “因为娘亲告诉我,说做妖的一定要收信诺,否则便极难与人族相处!”这猫妖又脆生生开口。 那稚嫩空灵的音,听得羌棣又是一愣。 他抿了抿唇,抬手拂袖将猫妖藏了进去,而后慢悠悠站起子,从大树后头走了出来。 那一众道士奔来追得起劲,忽而不见了猫妖,反倒走出来一个一红衣,戴着斗笠,以轻纱遮面,还赤足缀着铃铛的人儿,不免齐齐顿下脚步。 “这位道友,可曾看到一只三位白毛猫妖?”为首的那人,也便是方才出口的那人,对着羌棣少少作揖问道。 “小爷自是看到了。喏,往那边跑了,一边跑一边还说回头待她成长起来了,便要将你们通通给吃了。”羌棣勾唇痞痞一笑,伸手指了指后面。 那人一听,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吃了我的百年灵药还敢如此嚣张!好,好一只猫妖!弟兄们,给我继续追!”他眯了眯眼,施展了全副灵力朝前头追去。 于是众人便又立刻朝前方追了去。 待感受不到那帮人的气息之后,羌棣纵一跃跳到大树之上,抬手将这猫妖扔了出来。 猫妖跌倒,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哼哼唧唧。 羌棣双手抱,饶有兴致地看着猫妖打滚儿。 而他看着看着,便愣住了。 只因那猫妖一阵翻滚着,痛苦地叫唤不停。而后被一阵白光覆盖,以眼可见之速变作了人形,显露在羌棣眼里头。 看到那不着寸缕的玉体后,猝不及防地羌棣:“……” 嘴皮子狠狠抽搐了一番,羌棣打个响指给她变出了一条黑色长裙,而后万分嫌弃地开口:“站起来。” 猫妖扭扭捏捏半晌,学着羌棣直立的模样站了起来。 也是到这时,羌棣才看清了猫妖化作人形之后的真面目。 却道那,柳眉弯弯,水眸圆圆;鼻梁姣姣,朱唇红润! 一头青丝柔顺披散下来,衬得这五官越发精致。初时看着直觉小家碧玉,渐渐再看便是大家闺秀,再若细看,大抵便是倾城倾国了。 羌棣吹了一记口哨,遮掩目光里一闪而逝的惊艳:“原来也是一个小美人儿。” 猫妖摸了摸脑袋,颇有些羞赧:“哥哥,我是因着饿急了,不小心偷吃了那位道士小哥的一株五百年灵草。而后便化作了人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容貌,只听娘亲讲,后修成必定是极好的。” 听到此处,羌棣心底不由得好奇起来。 “小家伙,你修炼了多久?有三百年了么?”羌棣忽而问道。 “我从诞世那一开始算的话,也便只有一百年罢。娘亲说我天赋好,我自己却觉着笨。一百年才修出了三尾,回头来要被其他猫族笑话了。”言罢,猫妖低头,越发羞赧起来。 羌棣:“……” 这若是算天资极差的话,那么他这只老妖精大抵是要笨到驴肚子里去了罢。 “可有名字?”咳嗽一声,羌棣又问。 “没有。我娘亲被他们带走了,娘亲和我说一定要乖乖的,否则便见不到她了。”猫妖仍旧低着头,子微微一颤。 羌棣愣愣。 被带走……大抵是被扒了皮,抽出内丹给轰成齑粉了吧。 “既如此,我救了你一命,你可愿随我当个徒弟?”羌棣又咳嗽一声,眼珠子咕噜一转,痞痞笑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后你的命归我了。” 猫妖闻言,错愕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半晌后问:“哥哥给我吃东西么?” 羌棣:“……” 失声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颔首道:“自是给的。” 沉吟片刻,羌棣的目光微微一深:“你便唤作尧安罢。大尧之尧,守安之安。后,你便莫要唤哥哥了,要唤师傅。” “师傅!”尧安两眼兴奋起来,“后我便不用四处流浪,被人追着打了么?” “师傅在,谁打你,师傅帮你教训他!”羌棣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而后缔结下了一道契约。 那时的尧安以为是主仆契约,而到了经年之后,她才晓得那是灵魂契约。 也是那时,她才晓得了这尧安二字的意义。 第256章 河图洛书(1) 九月上旬三。 却说众人御空而行,又于一片荒山落了脚跟。 洛歌小憩一阵,忽而察觉此方灵气大作,似是有些异变。便抓起地上一把尘土,朝前头撒去,而后掐着手指细细算了起来。 这不算还好,一算她便是猛地一愣。 “苏苏怎么了?”祁酒见洛歌子微微一抖,不由得问道。 “大机缘,大机缘!”洛天又细细算了一遍,而后笑了起来。不但唇畔勾勒起了笑意,便是眉眼也沾染上了笑意。 她侧头看向旁头就要打坐的洛天,心颇是愉悦,“小天,这里有你的大机缘。快些起来,且莫打坐了!” 洛天一愣,听话地站起来,作揖问道:“姐姐,不知是何机缘?” “是河图洛书。”洛歌的眼睛里闪烁起了奇异的光芒。 听到此处,众人皆愣,便是在喝酒的水泽空也愣住了。 “河图洛书,这不是传说里的东西么?”他颇有些不大相信。 洛歌摇摇头,娓娓道出河图洛书的由来。 原来,在上古洪荒时代,那河图洛书曾是三目族的神阶灵宝。可以推演玄道天机,占星卜卦。 后因神族陨落,三目族也跟着陨落,河图洛书便到了玉帝玉无的手里头。 在一次下凡游历时,一个三目族遗子冲出来召唤回了那河图洛书,而后拼尽全力将它丢到了凡界某处。又以自全副灵力为媒介,叫仙族花费千万年,也不曾窥得天机,算到河图洛书的下落。 “如今能碰到,想来是命中注定的。小天是三目族的王室后裔,若能得河图洛书,必定可以叫你那第三目的潜力尽数发挥出来。” 洛歌说罢,又掐指一算,算出四方有人也要来这方秘境历险,便立刻开口道,“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快些入了这秘境罢。若晚了一些的话,便要错失机缘了。” 水泽空本是因着天气炎的烦躁,而有些意兴阑珊的。如今听闻河图洛书,一下子对这传闻里头的宝物起了兴致。 众人便依着洛歌的意思,站到她旁头。 而后洛歌双手结印,借四方草木之灵力,布下一道阵法,带着众人迅速离了开去,入了那道秘境里头。 一阵恍恍惚惚,众人回过神来,已然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只见那山清水秀,云雾飘飘,好不似人间,颇有些仙境的味道! “且都随着我,不要走散了。这秘境连接着混沌的时间尽头,若一个不小心跌了进去,只怕成了白骨皑皑,你们也是出不来的。” 感受到这秘境里头熟悉的气息,洛歌心头一凛,随和的声音缓缓严厉下来。 水泽空目光一动。 混沌的时间尽头啊。 混沌诞生星河,星河繁衍星辰。众神皆从混沌诞生,人尽皆知。而混沌的尽头,是他们触不着,亦摸不到的时间。 凶兽混沌,便是在那里头诞生的。 若是不小心跌了进去,只怕是要面对千万载的黑暗,和寂静的虚无,而后化成灰,就此消散罢。 众人齐行一百里,不见天色变化。在一处大江之畔顿住脚步,只因这江畔桥头站了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道士。 这道士手提拂尘,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神色淡漠道:“诸位小友远道而来,且通过老夫这一道考验,老夫自便送尔等过江。此处乃是幻境,断不会叫尔等损失了命。” 见众人缄默,这道士又开口道:“切莫惊慌。若通不过这考验,诸位便会直接被传送回去,并不会损失命。” “好,既是我的机缘,我便先来罢。”洛天颔首。 白袍道士看了看他,抬手挥出拂尘。 刹那间,洛天只看到云雾飘渺而来,转瞬便笼罩了自己。 他晓得这一道考验算是开始了,也不惊慌,只是随着冥冥中的指引,慢慢抬步朝牵头走去。 某一刹,他听到了一片欢笑之声。 心头一动,洛天拂袖挥开云雾,那被云雾层层交叠笼罩的一隅便露出了真面貌。 只道是,书中寻得颜如玉,世外寻觅桃源屋! 但见那群山连绵,水天一线!竹屋并排而坐,后曲水蜿蜒;屋子后头林木繁郁,四方梯田错落有致。若非没有桃林遍野,只怕有旁人来看,是要将之当做桃源现世的。 洛天正看着,耳畔后头传来一阵鸡鸣狗吠,又有总角稚童的嬉嬉闹闹之声。 他回头看了过去,蓦然一愣。 那些个鸡狗看着无甚两样,只是那些稚童令人惊奇。 他们俱是生得五官极好的。此外,他们的眉心之处,俱是有一道类似于眼睛的古老图腾。 “三目族……”洛天怔了怔。 是他的往事啊。 不,不对,是洛天的往事。他是嬴夕,他只是嬴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晓得了只是一道幻影之后,便慢慢走过去,近距离打量起面前这个总角少年来。 少年同伙伴比试着龟甲推演,玩得不亦乐乎。 他便是一百多年前的洛天。 且莫问为何百年来洛天的容貌从不曾变,只因着他怀三目族的血脉——三目族曾隶属神族,寿命与天地比齐。如今虽不是神族了,却也有着极长的寿命的。 小洛天见夕阳西下,耕地狩猎的人都陆陆续续归来,拾了柴火纷纷做起晚膳来。家家户户掌灯,袅袅炊烟飞升而起,小巷纵横交错,鸡鸣狗吠此起彼伏。 不由咧嘴笑开了花,抓起自己的龟甲便朝着村子里头跑去。 洛天见状,忙抬步跟了上去。 小洛天在一家迟迟没有升起炊烟的门前停住脚步,见里头似乎有人在交谈,便敛了气息,悄悄往里头走去。 他伸直了脖子,往里头东张西望一番,而后顿在某个方向。 见状,洛天不由得失笑。 原来当年的洛天,便是个小滑头,竟晓得窥人家墙角。 他也站了过去,往里头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的面色立刻一沉。 是他们—— 只见那侧间大厅内,有四五个穿着斗篷的蒙面人士。这些个蒙面人士俱是施法遮掩起了真面目,只露出一双森森的眸子来。 第257章 河图洛书(2) 其中一个盘膝而坐,淡淡看着面前的一对夫妻。 这一对夫妻,男的俊美,女的绝世,瞧着好不般配!只是此刻,他们亦是坐着,面上却染上了明显的警惕与不安。 “您两位乃是三目族的王族后裔,其血脉高贵,推演能力自也比其他三目族强悍。想来不必我等开口,你二者也晓得我等此行来的目的了罢。”坐着的那厮淡淡开口,声音暗哑低沉。 夫妻二人相互看看,彼此抿唇缄默。 小须臾,男子盯着他,声音毅然决然:“我是不会答应,将我儿的子交与你魔族,给你们那劳什子三皇子还魂的!” “其实,本座也只是好言提醒你一番。”那坐着的斗篷男子缓缓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慢慢伸出掌心。 一道极其诡异恐怖的黑气自掌心蔓延,漂浮着升腾而起,转瞬烟消云散。 虽只有一刹那,却仍旧看得这夫妻二人变了变脸色,面上不安又浓了几分。 “若你们不愿,那么便是只得吃上那罚酒了。”眸中露出一抹诡异的森冷,这斗篷男子桀桀一笑,猛然伸手一掌拍了出去。 对面的夫妻二人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掌风已经拍碎了桌子,带着无数碎屑和尘埃来到了他二人前头。 二者俱是中招,被打翻在地,狼狈地转了个圈才站起来。 看到这里,小洛天子一颤,那恐惧下意识便露了出来。 他一撇嘴,便是呜哇嚎啕大哭起来。 “小天,快跑!”女子听到自家小儿哭声,立刻面色大变。她紧张巴巴地看过去,对着门口观望的小洛天大声喊道。 洛天一愣。 小天? “小天,快走!” 在这女子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之后,他心头却忽而明白过来——取名为天,只怕是姐姐早便算到了。 这时,那些斗篷人士已然发现这嗷嗷大哭的总角稚童。 坐着的那厮慢悠悠站起来,朝着小洛天走过去。 小洛天仍旧哭着,声音却小了许多。 他没有退离半步,只是一边睁着眼睛瞪着那朝自己走过来的斗篷男子,一边淌着泪珠子,抽抽噎噎的。 见这厮靠近,这对夫妻俱是焦急着。捻动灵力就要冲过来,哪料这厮后的斗篷人士俱是双手结印,施法变出一道锁链,将二人紧紧囚住,愣是动弹不得。 这男子伸手,捏着小洛天的下巴,迫使他昂首与自己对视。 “你不怕本座?”听到女子的哭声,男子面不改色,声音喑哑,只是森森的眼多了一抹缓和。 “娘亲说过,最可怕的也是最威严的那位。你只是区区魔族,我有什么好怕你的——”小洛天一噎一噎地开口。 闻言,男子愣愣而后一笑:“如此这般的灵根,如此这般的纯净之心。若能为我家下所用,必定是极好的养料。” 说着,便抬手扼住洛天的脖颈,只一刹便扭断了他的脖子。 他提着子逐渐瘫软下去的小洛天慢悠悠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地开口:“此方之族,尽数而诛灭。” “喏!”众斗篷洪亮应下。 在夫妻二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响彻,在这四方以片刻的功夫化作了人间地狱,在那群人离开之后,洛天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当年,小天是这么死的么—— 不,不对! 他记得,小天是在那一他被强迫着苏醒过来之时,被一众魔子给轰杀在幻境里头的! 错了,这过去是错了! 洛天看着不远处,那尚未死绝的人儿慢慢爬向彼此,抓着手才绝了气息,不由得缓缓闭起了眼睛来。 错了,错了。 记忆不应是这样的。 眉心这道眼睛图腾缓缓产生了异变。 先是变作一只大睁的眼眸,而后化出无数蓝色光芒。光芒凝聚成一个倒吸的漩涡状,漩涡里头灵力四。 那灵力酝酿片刻,忽而爆了开去。四围顿时被蓝色光芒覆盖,转瞬又是云里雾里。 洛天倏而睁开了眼——那第三目也睁了开来。三目炯炯有神,眸中蓝光熠熠生辉,好不威风! “借天地道法,推演我之过往!”大喝一声,洛天双手结印,一张朝前方拍了出去。 前方云雾被震散,又露出了一方天地。 这一次,全然不似先前的桃花源了。 这是一片浩瀚广阔的戈壁沙地。 唯见天地一线,仿若无疆。 洛天仍旧是个幻影分。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袭车马,在沙地之上浩浩地走过去。 为首的那二者俱是骑白马,瞧着容貌,俨然便是先前小洛天的那爹娘。 “夫君,再过些子,便要出这里了罢?”女子带着一顶斗笠遮阳,笑意盈盈地看着男子,“小天好些子都不曾吃过我做的饭菜了——他念叨得紧。” 闻言,男子侧眸,唇畔一扬,沉溺之色尽显:“无妨,至多明儿便要出去了。我们将这一商队护送罢了,得了银钱便带着小天去就近的小城整顿着游玩。” 眸子里倒映着这二人欢悦的笑,洛天抿了抿唇角。 他们算天算地,大抵到死也不曾料到,这天降的灾祸罢。 抬步默默跟了上去,洛天一路缄默,直到看到那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色影。 那是一群魔教教子。 他们在转瞬之间杀尽了商队的其他人,独独留下这夫妻二人,还有他二人后紧紧护着的一辆马车。 在夫妻二人回神,联手将魔教教子轰杀殆尽,又有一颗黑色光球从天而降。 这光球一现,四方风云大作,天上乌云滚滚,仿若邪灵降世,好不恐怖! 剩下的佣兵深深感知到了敌我的实力悬殊,便绝望地瘫倒在地上,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这一颗黑色光球。 光球落地,变出数道人形——这些个人如同方才那幻境里头一般,俱是穿着黑色斗篷,以法术遮掩真面容的人。 不,准确地来说,他们并非人族。 理应称之为魔,才是呢。洛天缓缓眯起眼睛。 “将三目族王室幼子抓出来,这二人给杀了。”为首的那人声音喑哑低沉,如同之前幻境一般。 只是更加多了几分麻木与冰冷罢了。 第258章 河图洛书(3) “喏!” 在这厮话音落下,一众魔族作揖,而后齐齐出手。 只见他们形转瞬化作风影,吹得这开口者两边袖袍一掀一扬。两手祭出黑色的灵力,遭散发着极其浓郁的煞气,冲着夫妻二人奔了过去。 二人抵挡了一阵子,便因着这众者招式诡异,而难抵挡,纷纷倒在了地上。 相继诛杀了这二人,魔种又轰杀了那些个连逃跑都没有了勇气的佣兵,这才住手驻足,静静站着不动了。 彼时,斗篷男子反手拍出一掌,那马车立刻被震得粉碎,露出里头粉雕玉琢的幼儿来。 幼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倒映着血流成河的尸体,倒映着这一众斗篷人士,也倒影着他源自本能的恐惧。 见了斗篷男子恻恻的气势,幼儿顿时一撇嘴,哇哇大哭起来。 “灵魂干净,灵根也不错。既如此,三下便拜托你了。”斗篷男子邪邪一笑,反手弹出一道黑色光线。 光线融进幼儿的眉心图腾内,悄然形成一道印记,而后消失不见。 “下苏醒还需要百年,百年后,老夫再来取你命。现在,你可须得给老夫好生活着,不准死了。”他淡淡看了这幼儿一眼,抬手一掌打晕,使了灵力将之狠狠丢出了沙地之外。 一众斗篷又化作了黑色光球,消散于天地之间。 天气又变得晴朗起来。 似乎万物静默了——画面至此顿住,确是静默了。 洛天缓缓闭起眼睛,唇畔紧紧抿着。 那一世,他是嬴夕,是魔族。 因为被姐姐捡回去亲自抚养长大的缘故,他的天赋得到了很好的启蒙。在一次次战争的洗礼之中,他成为了魔族的至尊。 因为恐怖的实力,而被九界忌惮,被魔族尊崇敬仰。 后来他陨落了,魂魄并没有就此灰飞烟灭。姐姐悄悄用了十二灵珠的力量,为他凝聚魂魄,将他送入了轮入六道轮回。 于是他便转世成了魔族的三下。 他忘了所有的前尘,却仍有着一颗正道推崇,而邪道最最不能容忍的慈悲之心。大抵仍旧是因着天赋的缘故罢,他仍受到了魔族的尊敬。 而魔界帝君,更是有意将他立为王储,继承这帝君大位。 于是他便引来了其他几位兄长幼弟的忌惮和杀心。 在五百年的那次渡劫时,他以失败而告终。那一次,他那些个兄长联合魔族不大服他的魔种,联手将之诛杀。 因为魔族尊崇强者,弱者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于是他很快便被遗忘了,那王储的位子,便有他大哥来继承。 却还有人记得他。 这便是方才为首的那斗篷男子,他曾经最信赖的大长老。 彼时,他的灵魂因着不大甘心就此转世,便化作怨魂,终在魔界飘。大长老便找到了他,并言语他愿送自己入轮回,助他从头再来。 心念一动,他便应下了。 也是到了苏醒记忆,夺舍成为洛天的那一刻,他才晓得了大长老谋划好的骗局,才晓得了大长老的野心。 早前看到自己惊人的天赋时,大长老心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便找到单御权,借用天机珠算出了他的前世。 当得知他乃是魔尊嬴夕转世,他藏匿着的野心便逐渐暴露出来。 他并没有助他轮回,而是将他的灵魂用了羌棣给的蛇族秘法,加之魔族秘法封印一百年,叫他在夺舍重生之后,虽能记起前世,记起姐姐,却要时时受人所迫。 大长老想要仰仗他的实力,登上魔族大位,取而代之。 他本是想着轮回后一切随缘,丝毫不曾料到会因为误取他人命,而再次见到让他牵挂了一世的姐姐。 于是才有了洛天选中,幻境被杀,才有了姐姐后每每看到他,总归会有悲凉从目光里一闪而逝。 他心怀愧疚,愧疚自己夺了洛天的命; 却也无怨无悔。 只因他仍能见到他的姐姐。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之根。其若存,用之不堇哉!这位小友,河图洛书乃是洪荒时代的灵宝,你虽通过了灵根这一道考验,我却还要问你一遍——” 洪亮淡漠的声音传来,叫洛天敛回思绪抬眸看去。 这厮缓缓而来,一正气浩天地。白衣飘飘,拂尘随风摆动。这般模样,俨然便是先前的那守关白衣道士。 姐姐带他们用阵法走了近道,直直入了夺河图洛书这一道幻境里头。对于白衣道士猜到自己的心思,并提起河图洛书,洛天并不惊讶。 白衣道士慢慢走到洛天前,目光淡漠地看着他,道出方才不曾讲完的下半阙,“确定要取得河图洛书么?” “我要河图洛书!”洛天坚定颔首。 姐姐希望自己能够增进推演的能力,便是希望他后能将三目族再度带进万族的视野之中。 他本是欠了洛天一条命的,如今又是姐姐嘱咐,他自然要全力以赴,得到这河图洛书。 “好。”白衣道士忽而勾唇,面上淡漠化开,多了一缕温和之气。 他抬手挥动拂尘,洛天的视线逐渐变得昏暗下来。 话说洛天自白袍道士挥出拂尘后,便落地闭目冥神打坐了。众人在这一隅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仍不见洛天有醒转的迹象。 洛歌抓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细细推演着洛天幻境里的一举一动。 当晓得那劳什子大长老的野心时,她目光一抖,手上的这根木棍骤然被捏成了齑粉。 察觉到洛歌气色不对,祁酒侧头看去:“苏苏,可是阿珩有了甚么事?” 洛歌淡淡摇头。 只是眉宇之下的那对眸子,有一抹杀意和冰冷同时滋生,又迅速敛了起来。 抿了抿唇角,洛歌心头竟是有些苦涩。 当初,小天就是因为那厮的一己私,才死在了那幻境里头的啊—— 她本想带着小天和阿景一道游历四方,哪料才带出去不久,他便遭受了魔种的毒手。 于是小天魂飞魄散了,于是嬴夕回来了。 洛歌缓缓捏紧拳头。 且,待她成长,寻得灵珠召回封神榜; 她定要叫,那些族群欠着的命,统统还回来! 第259章 河图洛书(4) “师傅,珩兄元神回窍了。”轩辕云景过来作揖,小声提醒道。 敛起思绪,洛歌颔首起,转看着睁眼站起来的洛天。 洛天有些异样,尤其在看到洛歌以后,那唇角不断努动,似是屡屡言又止。 “姐姐——” 在他开口时,洛歌却是微微一笑,叫他将那话给咽回了腹中—— “姐姐早便和你说过的,这件事不怪你,毕竟你也毫不知。这是命,小天的命。”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洛歌低低一叹。 彼时,白衣道士从禅定里回了来,睁眼对着众人微微作揖:“此关灵根之考验已过,还请诸位小友闭上眼睛,老夫施法亲自送你们过去。” 众人依言闭起眼睛来。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功成退,是为天之道也。念念乎,急急如律令!” 白衣道士闭目吟唱起一道法诀,提着拂尘双手结印,声音威严而不失慈祥,洪亮而不失清明。 但见上仙光骤起,化作八卦阵法的模样落到众人脚下,只一刹便带着他们消失不见了。 缓缓睁眼,望着一众人离去,要落地的方向,白衣道士淡漠的眼里多了一抹波动。 “三目族人,终是要拿回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了。原来,沧海桑田变化,不过转瞬尔耳。”低低叹了一口气,白衣道士的形慢慢化作云雾,消失在了原地。 却说众人睁眼,发觉自己来到一处高达百丈的石门前头。 “我去,这是龙门啊!”看到石门顶端的那一只龙首,水泽空忍不住讶然惊叹。 “此龙门,非彼龙门。”洛歌晓得水泽空说得龙门是哪一道,便摇摇头一笑,“既是龙,那便有我去罢。阿酒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来。” “姐姐且仔细着些。”洛天传音入密叮嘱。 微微颔首,洛歌盘膝坐下。 “吾生之,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今吾借天地道法,召龙魂,现龙!天者,然道也。借法,急急如律令!” 闭目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吟唱一段古老的梵文。 弹指间,金光乍现,包裹了洛歌的全副子。 转瞬间,她便化作了半龙半人的模样——那后头一甩一飘的九色琉璃龙尾,看得水泽空咂舌了好大一会,才慢吞吞回过神来。 臭丫头,乃是龙族之后裔?! 目送洛歌的神识出了子,跨步走入了石门,水泽空这才侧头看向众人。见他们面色不改,平平无波的,不由得心里头升起一抹怀疑。 “云凡君,莫不成,你们早便知道臭丫头乃是龙族后裔了?”水泽空狐疑地看向祁酒。 祁酒浅浅颔首:“阿泽所言,确是如此。不过,苏苏并非龙族后裔。” “那她哪里来的龙角,龙尾?”看看那九色闪烁,耀眼无比的龙角龙尾,水泽空越发不解起来。 “苏苏并非龙族后裔。但——”祁灼莞尔一笑,“她是龙族老祖啊。” 水泽空:“……” 他没听错,嗯,没听错没听错。 “我靠!这被霉神附的臭丫头是龙族的老祖,是那创世帝神姬云苏?开什么国际玩笑?!”水泽空还是没忍住,吐出了脏言。 不过,众人俱是不曾听懂,只当水泽空是惊讶过了头。 “且莫惊讶,后阿泽还以朋友之谓称呼便好。还有,这件事阿泽一定要保密。”祁酒看着洛歌的影,温润的目光里面波光潋滟,“因为苏苏现在,还没有成长到那个地步。” 她还没有成长到,能够以一己之力,力敌众多拥有邪门歪道心思的人。 水泽空回神过来,见祁酒这般言语,不由得撇嘴颔首:“亏得云凡君还与我是至交,如今却是不大放心起我来了。我这子,云凡君还不了解么?” 祁酒莞尔:“知道了。” 却说洛歌入了这石门之后,被封印了修为,送到一方小世界里头,化作一女婴,诞世历练此方凡尘。 “娘子,是个女儿!”恍恍惚惚间,洛歌感觉到有人抱着她,极其兴奋地开口。 “夫君可是想着了名儿了么?”又有一道虚弱无比的曼妙女声。 “想好了,早便想好了的!既是女儿家,便唤作玖龄罢。玉久之久,年岁之龄。玖龄玖龄,如玉清泽,悟年岁之道。不知娘子以为如何?” “温玖龄——是个极好的名儿。” “……” “……” 洛歌听着他二人如是交谈,直觉困意袭来,便兀自睡了过去。 白驹过隙,眨眼便是十年之后。 温府后花园。 温夫人在长廊的尽头摆了张胡椅,斜靠着闭眼小憩。 耳畔传来嬉嬉闹闹的声音,被搅和得没了睡意,温夫人便睁眼柔柔看了过去。 院子里头,好些高矮不一的总角稚童追来赶去,玩得好不闹! 看了一阵子,温夫人又将目光投向长廊里头,那个靠着木栏杆,静静阅览古卷的影。 那是一个生的极其好看的女娃娃。 这般细细看过去,那温婉的眉眼,和温夫人有着九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她这气质安安静静,还隐约有些淡漠,而温夫人则是气质若相貌,俱是温婉大方的。 “龄儿这丫头,素里竟看些书,也不去陪那些个弟妹。”温夫人失笑一声。 旁头服侍着的婢女亦是一笑:“大小姐子淡,素来如此的。况且,大小姐只有一位兄长,这些个都是那姨娘所出的,淡些也是应当的。” “我为他们的嫡女,便是视若己出。都是夫君的孩子,要疼便须得一起疼着。后,可莫在龄儿面前说起这等话。”温夫人闻言,心头稍有不悦,侧头瞥了一眼这婢女。 婢女眼皮子一抖,连忙福一拜应下。 洛歌看罢这卷经书,将它放到旁头。侧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的那些个稚童,不由得手靠双膝,撑着下巴安安静静看了起来。 这一方小世界虽也有修真人士,但这一隅封顶便也只有乘劫之境了。 她入了这幻境,此方天道封印了她的修为,如今靠着灵珠,却也慢慢回复了过来。 第260章 河图洛书(5) 从那道士吟唱的梵咒中,她隐隐听出了一些这一关破解的窍门。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功成退,是为天之道也。” 回忆着道士所言,洛歌缓缓抿唇。 那是太上老儿入尘历劫时所著一书,上头撰写的言语。 依着那道士的意思来推测,这一次,大抵便是考验着心了。若能守心悟道,便可破开幻境,而后回去了。 悟道她倒是觉着轻而易举,只是守心—— 洛歌缓缓蹙起了眉。 “龄儿。”一道温柔的唤声从旁头传来。 洛歌侧眸,见温夫人朝着自己招手,便起走了过去,盈盈一拜,浅浅开口:“娘亲。” “都是一家人,便不要因着礼数生分了。”温夫人坐起来,将她拉到自己的旁,取来一块锦帕为她擦了擦额角因着炎落下来的汗水。 又从旁头捻来一粒红果子,递给她柔声道,“这是西域使者朝拜我朝君王,送来的瓜果。你且尝尝。” 洛歌莞尔道谢,依言捧着那果子小口小口咬着。 这一世,她作为温玖龄,爹爹温御尘乃是当朝的宰相,娘亲乃是当朝太傅的嫡长女。 她的姑姑温氏御菀,乃是当朝皇帝最得皇宠的皇后——这般背景下,她自诞世起,便同兄长温瑾言备受瞩目。 又大抵是因着出生书香望族的缘故,自蹒跚学步起,他二人便被温夫人请了德高望重的先生和礼部的人过来,亲自督促着学习那言谈举止,和四书五经。 洛歌倒是无所谓,只是表面上做个样子罢了。而她这兄长温瑾言,虽也念圣贤书,但最偏的,还是那一手江湖游侠酒剑客的逍遥剑法。 据说好似是当年这酒剑客救过尚在襁褓时的温瑾言一命,是以温瑾言才会在抓周时握起了那柄精致的剑。 他喜极了武功,也喜极了那三尺长剑。 对于此,温御尘倒也看得开,在温瑾言年过垂髫之后,便呈报了当朝天子景帝,将他送到边疆去随着将士打仗去了。 如今五年过去,温瑾言因着赫赫战功封了个正四品忠武将军。 若非此方天地限制了她,叫她不能动用算卦之术,她倒是愿瞧上一瞧,这位名瑾言,字在清,听上去文绉绉的兄长,会封做个几品大官,又会娶到一个什么样的贤内助。 “龄儿,过些子你兄长便要随同大将军班师回朝了。皇上要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我们作为家眷的,自是要去的。” 温夫人抚了抚洛歌的面颊,柔声叮嘱道,“届时,龄儿可须得好生装扮起来,莫再要素颜朝天的。你是皇上亲封的长平郡主,可须得尊着礼仪,尊着君王。” “龄儿知道了。”咽下口中果子,洛歌颔首应下。 她心头隐隐腾升起一种预感。 大抵会如同阿禾讲的那些话本子里头一般,此次入宫赴宴,必将有事而来。 又过四月,天气渐渐入秋,酷消退,蝉鸣声也终于消了下去。 大将军容白和忠武将军温瑾言,率十万铁骑,大破敌国边关,歼灭敌军无数,如今与另一位大将军接令交替,凯旋归朝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皇都每个角落。 百姓们喜悦着欢呼起来。 于是眼含泪,纷纷到城门口去迎接那些为了他们,常年驻守边疆的一众将士。 洛歌本也想去看的,奈何温夫人和温御尘一早便得了温御菀的消息,带着洛歌梳妆打扮着入宫赴宴了。 拜过景帝和温御菀之后,眼见开宴的时辰还不曾到,而温夫人和温御尘又在陪着景帝和温御菀闲谈家常,民间趣闻,洛歌便默默使了灵力朝一旁的宫阙长廊走去。 原因无他,只不过嗅到了一阵类同阿酒上的药香味儿罢了。 洛歌觉着靠近了,便悄然收起灵力,又走了一阵子,便慢慢顿住了脚步。 前头一方宫,是给贵族亦或王室的公子小憩的。 遥遥望去,只见俊美的小哥儿四面俱是,看得好不眼花缭乱! 而洛歌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最远处,那个一人坐在凉亭下,兀自阅览着一卷竹简的小少年。 却道那少年,一月牙云锦长袍,眉心又缀着半轮弯月儿吊坠。他五官生得极好,乍一看有些像臭凤凰。因着那气质,委实清冷了些。 这药香味儿,便是从他上出来的。洛歌如是想道。 只是他是因着甚么,才会有和阿酒相似的药香。莫不成,也是服用了绝丹和断散?可这一隅小世界,并不大可能会有如此绝世的九转丹药啊。 洛歌正心头疑惑着,忽而发现这小少年抬眸,朝着这边淡淡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洛歌便仿佛看到了小公子盛满了星辰。那般清澈干净的眼眸,竟是一点也不输给阿酒。 若非晓得她家阿酒还在外头等着自己,洛歌怕是要认错了。 少年见洛歌仍旧在那宫墙朱门后面悄悄打量着自己,且目光毫不忌讳,一对好看的眉头顿时轻轻拧了起来。 “龄儿,怎生跑到这里来了?”温柔的声音从洛歌后传来。 洛歌回头,见来者是温夫人,便盈盈一拜,而后转,看着那月牙白袍的少年。 见他低头继续阅卷了,便悄然伸出手指,指着那少年轻声问道:“娘亲,那位哥哥乃是何者?” 温夫人见自家小女难得会问起一个人,心头不由好奇。 她抬眸,顺着洛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唇畔瞬时牵起一抹笑意:“那是代替容将军上边疆,异萧王爷的嫡长子,萧王府的小世子萧景初。” 洛歌颔首。 这萧景初啊,她也听过的,那可也是有名的一方公子哥儿呢。 只道那萧景初,字恨离,号星河君。 据闻这名儿,可是萧王爷和景帝一同钻研着取来的。意为怀景初逢时,莫道别恨离。至于那号,是萧景初和景帝交谈间,无意提及的一句古辞——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清河。 景帝念着他子凉淡,颇是合了这古辞的意境,便兴致一来,为他提笔写了个号。 第261章 河图洛书(6) 至于为何说他出名,除却这家世之外,还有他那惊人的天赋。 萧景初出自将门之家,自幼便有着弯弓大雕的力气。前些年景帝狩猎,带了他一道前去。他拉开一张大弓,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只跑的极快的鹿。 也是因此,景帝和萧王爷意识到萧景初对于习武的天赋。一番商议下,萧王爷派遣了最好的先生前去教授他武功,而景帝则是遣了上一代的老将,去给他灌输兵法之事。 只是他同自己一般,素来安静,不喜闹,且气质又是冰冰冷冷的。若非如此的话,只怕他早便被无数贵妇择为佳婿了。 不过,虽没有明面上的,但暗中看着的,可都比比皆是呢。 洛歌如是想着。 “走罢,阿言要随容将军入宫了。”温夫人抚了抚她的头。 微微颔首,洛歌随着温夫人离了开去。 没有了八卦推演之术,洛歌全然不知,萧景初在发现洛歌之时,看到她眼中所流出来的,是同自己一般淡然之色。心头好奇着,于是便悄然记下了这个在宫门角隅,伸着脑袋张望的小丫头。 一眨眼光如箭,又是六年过去。 这期间,温夫人觉着洛歌是对萧景初有些欢喜的,便刻意带动着她常去萧王府拜访老太君。也是因此,洛歌和萧景初熟络了起来。 洛歌确是对萧景初有些别样的感觉,不过这纯粹是因为他面貌有些像阿酒,气质颇似臭凤凰罢了。 她分得清自己的心,便只将他当做个朋友。 萧景初上了战场,和温瑾言一同作战。二人成了至交,也因那兵法招数奇特,而成了敌国心头最是恐惧,不愿意见到的将领。 这一年,洛歌及笄,温夫人病故。 临终前,温夫人亲自为洛歌撰书,向景帝求了一纸给洛歌和萧景初的婚书。 秉着这一世的孝,洛歌默默应下,却仍记着自己的心。 又过四年,敌国将士被萧景初和温瑾言二人施计,下了圈全数歼灭,敌军挠北,国而亡之。 这一年,萧景初弱冠; 这一年,景帝终一统; 这一年,温御尘病故。 温瑾言和萧景瑜凯旋,班师回朝,温瑾言扶灵下葬温御尘,在景帝的授意下,接替了温御尘的官职,做起了一国宰相。 而萧景初,则是在温御尘病故一年后,由景帝和萧王爷亲办大婚,迎娶洛歌入门。 洞房花烛之时,萧景初挑开她的红盖头,怔怔看了她半晌,而后轻声开口:“小玖今真好看。” 洛歌微微一笑:“夫君谬赞了。” “萧某人能得佳妻如斯,已实为长生天之眷顾。今生今世,得妻一人,恨离心足矣。”萧景初看着她的眼,眼中倒映了红烛火,也倒映了洛歌如花的颜。 他温柔一笑,定定开口道。 而后坐过去,在她眉心落下浅浅一吻,便抬手解开了她这凤冠霞帔。 洛歌晓得萧景初的念头,在萧景初吻过来时,悄然使了灵珠,变出一道虚魂,代替着自己,同萧景初做了夫妻之事。 这一世便过得岁月静好,相敬如宾了。 在二人迟暮之年,萧景初已然儿孙满堂。 洛歌缠绵病榻时,萧景初终守在她的头,寸步不离。 可是人之轮回,终归逃不过道之一字。 转眼,洛歌便已是到了临终的近角。 “不知为何,我便是知道小玖心头没有我。外人总说你我乃是天作之合,却不知这不过一场单曲罢了。”为洛歌擦拭着眼角的浑浊,萧景初慢吞吞勾唇,面上露出一抹温和之气,“觉得我荒唐么?” 缄默一瞬,洛歌微微摇头。 并不荒唐。 他说的极对。 她是洛歌,她是姬云苏——她一直心悦祁酒,她一直心悦臭凤凰。 “小玖,可否告诉我,为何么?”萧景初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如同大婚那那般温柔。 他素里一直唤自己小玖,如今晓得自己快走了,再听这称呼,洛歌竟是有些感伤。 人生一世何其短暂,不过匆匆弹指间,便是韶华逝矣。 “我并不是温玖龄,我只是一个过客。”洛歌浅浅一笑。 “那小玖可还记得,当年你我的初见?”萧景初沉默一瞬,如是问道。 “记得。那会儿,我是被你上的药香吸引过去的。若是那会我便晓得你这药香只是源自香囊的话,我也许不会在那里停留。” 也许便不会有后来常常拜访萧王府,再和他熟络这一说了。 洛歌并不曾说出来,萧景初却已经晓得了——他陪了洛歌一世,早已经摸清了她的心思和心里念头。 “我要回去了,你子不大好,少去些风口。”低低咳嗽一阵,感觉一阵虚脱之力悄然而来,洛歌看了看萧景初,便安然合上了眼睛。 四围的景象顿时变得虚无起来。 洛歌化作一道虚影,站在这虚无之中。 她并不曾动,只因面前多了一个人儿。这人的容貌,俨然便是温玖龄。 “当年,我在宫中和他初见,便对他上了心思。只是我二人俱是子淡漠的,我便也不曾向娘亲提及。于是,我和他便硬生生擦肩过了这一世。”她看着洛歌,低低一笑,目光似乎有些感伤, “他最后一次上战场时,同我讲那字。恨离恨离,恨与君别离。因为厌极了与我别离,所以他才取了这个字。他说,他心悦我,若他这次平安归来,他便娶我为妻。” 洛歌抿唇。 “于是我等啊,等啊,我等了三年,等到我及笄,等到我娘亲病故,等到我兄长凯旋归来,唯独没有等到他。”温玖龄说到此处,顿了顿,复又起, “我等来的,是一捧黄土,还有一块玉。” 她又沉默许久,颤抖着声音道出那十六字—— 黄土染血,玉上刻久。 纵化白骨,仍记君兮。 “恨离……绝笔——”温玖龄叹了一口气,而后看着洛歌,缓缓笑道,“而神上你,你让我看到了我最想看的恬然相守,白头不离。不过,此事已无关紧要。我在这里,祝贺神上通过此关。” 第262章 河图洛书(7) 她进来时,为了能够用得灵珠的力量,便显出了这一世修炼来的龙。 也是因此,对于她晓得了自己的份,洛歌并不惊讶,只是轻轻开口:“所谓守心,便是在凡尘里头悟道修行,守本初之心罢。” “嗯。在他故去之后,我便失了我等待着他的本心。用一尺白绫自戕,本以为是要去轮回了,却是于机缘巧合下在这幻境里永生。”温玖龄颔首,微微一笑,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洛歌缄默。 河图洛书一旦被找到,守护河图洛书的幻境都会消失不见。而她晓得这点,自也晓得温玖龄在幻境之后,必定也会随着一起消失的。 这消失,指的并非轮回,而是—— 消散在天地间啊。 “温姑娘,你还想看到他么?”洛歌抬眸,静静看着温玖龄。 温玖龄摇摇头,目光里带着释然之色:“我已知足。待着幻境散去,我要化成人间的风雨,陪他轮回。” 洛歌闻言,便也不劝了。 她既然心意已决,再劝也没有意义的。 温玖龄的形缓缓消散,洛歌见状,合起了眼睛来。 在神识回到真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神上,谢谢。” 祁酒在洛歌旁头打坐许久,忽而听闻一阵异动。 睁眼一看,见洛歌的龙散去,便晓得她是回来了。 果不其然,龙散去的那一刹,洛歌缓缓睁开了眼睛,而后站起来静静看着那道石门。 “姐姐回来了?”洛天睁眼,见洛歌站起来,不由一愣,“这才半个时辰啊。” “只有半个时辰么——”洛歌呢喃一句,“确是黄粱一梦啊。” “苏苏,可是遇着了什么事,还是这一关不曾过去?”祁酒起走到洛歌侧,见她一直看着这石门,不由问道。 洛歌摇摇头,微微笑道:“不过有些感叹罢了。” 听闻上头有异动,众人抬眸看到那阵法就要从天而降。便都站到一起,任由阵法落在脚下,带着他们跨越这幻境。 一路上,众人拿出了当年关于过关斩将的气势,径直来到了最后一道幻境。 那是一座古老的堂。 堂甚是辉煌,饶是有些年头,墙角青苔遍布,仍旧不难看出当年盛极一时的模样。 “你们快看!”晓得了洛歌份的水泽空,一路选择保持沉默。在看到一处光芒大作之后,忍不住惊道。 众人旋即看了过去。 只见堂最深处,有一卷图案被光芒包裹,安安静静地漂浮在半空。这图卷遥遥看着,便叫人觉得神秘无比了。 “小天,莫愣着了,去拿吧。”洛歌侧头,见洛天怔怔看着,便伸手轻轻推攘一把,笑着催促起来。 洛天回神,依言慢慢走过去。 他俯首低头,对着这一图卷作揖一拜:“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皆有道,万物皆可推演。是以小子洛天,今朝前来取走河图洛书。以推演而证道侠义,还望得。” 这图卷一阵飘动之后,缓缓化开光芒。 见状,洛天忙伸手,稳稳当当地接住这图卷。 他走回到洛歌旁,在洛歌的鼓励下,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这图卷。 众人俱是低头看了过去。 图卷上乃是一副极其古老的星象之图,其中隐隐透出玄之又玄的深奥。 祁酒兄妹,和水泽空三人看得云里雾里,倒是洛歌洛天,还有轩辕云景则是因着修过八卦,而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洛歌看得最是明白。 这河图洛书,乃是当年三目族的护族之宝,她也曾见过的。 只是后来忙于战事,便不曾钻研了。是以今,再看这河图洛书时,她才隐隐有了领悟的念头。 “哎,我果然还是将我的剑法练练好,便是最实在的了。至于八卦之术,还是臭丫头你们来罢。”水泽空看的头疼,索扭开目光撇撇嘴,叹出一口气来。 原先对于河图洛书的好奇劲,也就这么过去了。 洛歌见洛天得到了河图洛书的认可,便教他与之缔结契约认了主,而后施法借天地带着众人离了开去。 这一出了秘境,众人便察觉这荒山里头气息不大对头了。 “此方有人,且莫惊慌。”洛歌悄然传音入密,示意众人莫惊乱。 祁灼悄然祭出五火七禽扇,目光紧紧地看着四方。 “来者何人?”眯了眯眼,水泽空朗声开口问。 却见东边一群黑色道袍的人儿,西边一群白色道袍的人儿;北边一群阳道袍的人儿,南边一群墨红道袍的人儿齐齐现,手执武器,目光沉沉地看着洛歌等人。 “四大邪教,今齐聚一堂啊。”洛歌认出了他们的份,不由得挑眉。 “杀洛歌,凡有相助者,一并而诛灭!”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而后四大邪教教子,齐齐动手,以飞速朝着这边奔过来。 这散开来的灵魂威压,只稍作辨别便可晓得他们俱是乘劫之境的。其中修为再高一些的,已然到了地阶大灵师之境。 看来这一次,暗中藏着的那位似乎是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般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却偏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这时,洛歌不再犹豫,反手祭出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一步跨出便冲向前方。 众人见状,各自祭出武器,同四旁的邪教斗起法来。 祁酒取下凤鸣琴,凭空而坐,十指翩飞。 “铮铮铮!” 嘹嘹琴音飞旋而出,见状,水泽空高喝一声:“剑来!” 一柄青色长剑破空而来,顺着琴音,在弹指之间以浩瀚的剑气,将前方一群只有乘劫之境的教子诛杀! 祁灼捻动诀法,摇着五火七禽扇召唤三昧真火,四方随意挥动。火势乘风而去,只几下便将四旁围过来的人给烧成了灰烬。 再看洛天和轩辕云景,只见二人一个祭出绝命戟,一个祭出长安剑。又各自使了符箓,虽不能如前几者一般,却也能诛杀邪教教子! 至于洛歌,则是使了全副灵力,出剑随意横挑,纵一刺。但见一步一挥剑,一步一杀人,那般模样,好不惊人! 第263章 齐天大圣 “先杀洛歌!” 不知是谁大喊一句,原本被众人打得分分散散的邪教教子,闻言顿时目光一厉,转头朝着洛歌奔了过去。 在对战洛歌时,他们俱是祭出了全副修为,用最狠毒的招式,拼了命地打向洛歌致命的道。 “苏苏!”祁灼心头一急,忙奔过去,那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已经散开,转瞬便是震走了旁头飞跃过来的几个阐教教子。 祁酒抱琴纵跃过去,见有人想在背后刺穿洛歌的背部,目光瞬时一变。 他顿在半空,一手斜抱长琴,一手拨动上琴弦,充满肃杀之气的琴声顿时飞散,化作音刃,犹如散花一般落下。 水泽空和洛天轩辕云景三人亦是冲到洛歌侧,各自施法轰杀四旁的邪教教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祁灼挥出一扇子,用三昧真火烧死一片截教教子,目光里是浓浓的担忧,“他们人多,若是以车轮战之,且不说受伤,我等必定会先灵力枯竭的!” “阿灼不必慌,我们的命,从来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洛歌扬声开口,反手挥出一剑,刺穿前魔教教子的喉咙,将他的尸首抛到旁头,而后冷冷看着四方。 这些邪教教子大抵是服用了一些药,又使了秘术,适才得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这修为和灵力非但没有递减,反倒以成倍的速度递增。 不能让他们命丧于此,断断不能! 快来,快来啊! 她闭目放开神识感受着,压下心头的担忧,而后再度睁眼。 这一刻,她敛起所有思绪,只剩冰冷和杀意。 她双手举剑,朝前猛地劈了出去。这一下用尽了她的灵力,却也效果惊人——前方被她劈开一条深深的沟壑,那浩瀚的剑气扫过去,无数邪教教子转瞬变化成了齑粉。 “我靠臭丫头你疯了?!”水泽空看到这一幕,惊得眼皮子都抖起来了,“你这么浪费灵力,是想让自己死得更快吗?” “我说了,我们的命,只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见暂时无人敢靠近自己,洛歌缓缓喘着气,目光遥遥看向前方。 唇前轻勾,眼中红色和杀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叫人看不透的精芒。 他们来了—— “咣当!” 洛歌手中的长剑,因为脱力而被滑落在地面,化作一道烟雾消散开去。 这时,有人见洛歌没了体力,便相互看看,低吼着又冲了上来。 洛歌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奔过来,既不逃跑也不反抗,而是慢悠悠坐了下来。 “铮!” “轰!” 嘹亮的琴音和一道惊人的剑气同时响起,从天上和地面将洛歌前方的刺客包抄,轰杀的片甲不留! 感受到那熟悉的灵魂威压,祁灼回头一看,顿时惊喜起来:“离螭哥哥!” 只见不远处,有两公子乘云踏雾而来。 前者一黑袍,容貌温润随和,手执一柄长剑,好不仙风道骨! 后者一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手执长棍足踏云鞋,好不威风凛凛! “灼灼!”离螭快速落到祁灼侧,左右打量她一番,见她无碍,这才对着那着金甲,长得如雷公的公子作揖一拜,“有劳大圣了。” 听闻大圣二字,水泽空忙回头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的目光顿时一呆。 这半个模样,可不便是那泼猴儿么? “齐天大圣孙悟空?!”他下意识地便喊了出来。 “还是有人记得俺老孙的嘛。”孙悟空咧嘴一笑,而后看看四方因为他的出现而纷纷呆滞下来的邪教教子,那眼中顿时爆出一抹冷意。 原是邪教教子。 “呔,都给爷爷我纳命来!” 大喝一声,这孙大圣便纵跃了出去,挥出手里的棒子。 这一棍敲下去,便是无数人脑袋开花儿,血流三尺长,死相好不凄惨! “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快逃,快逃!”待到孙悟空四旁的教子都死绝,才有人惊惶地回过神,大声喊着丢了刀枪扭头便要跑。 可孙悟空乃是何方人物,那是脚踏筋斗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齐天大圣! 孙悟空纵一跃,一个跟头便阻住了想要逃跑的邪教教子。 又是几棍敲下去,地面出了无数凹陷的洞,也出现了数以不计的尸首。 将这棍子扛在肩上,孙悟空收起法相,变成一个墨发蓝袍的俊美公子哥儿,哼着小曲扛着铁棍子,慢悠悠走到离螭前。 祁酒落地,走到洛歌侧,见她无碍,便收起长琴。 “九天四海澄迷雾,八十一番弭大灾。一棒出世尘埃定,自此妖魔退人间。”洛歌站起来,缓缓一笑,“经年不动武,还以为大圣在花果山逍遥惯了,闲散着功力倒退了。” “俺老孙虽是闲散逍遥,这功夫确是怎般不会倒退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乃是何方神圣?为何俺老孙总觉着,你这魂魄的味道颇是熟悉?”孙悟空定定看着洛歌,颇有些不解。 离螭悄然开口:“大圣,她是我家老祖宗。” 孙悟空:“……” 他收起那宝贝如意金箍棒,变做个绣花针藏在耳朵里,而后仔仔细细打量起洛歌来。 却因着一袭斗笠和黑纱,怎般也瞧望不清楚。 “她是当年的扶摇帝神,姬云苏?”孙悟空颇有些不信,摇摇头道,“莫欺俺老孙书看得少,帝神可是怀灵珠,又拥有封神榜的。” 洛歌莞尔,反手祭出火灵珠,递到孙悟空前头:“大圣且看。” 孙悟空定定一瞧,又眨眨眼,使了火眼金睛,这才确认这是那灵珠,也信了洛歌乃是扶摇之后。 “还请大圣莫要将此事张扬出去。”离螭抱拳作揖。 “自是,俺老孙还是懂分寸的。”孙悟空摆摆手,而后皱眉看向洛歌,“若非九下下凡遇着俺老孙,匆匆寻过来相助的话,只怕你们此时已然要被这些个劳什子邪教给诛杀了。” 原来,离螭探望过囚牛之后,隐隐生出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便匆匆返回凡界,顺着祁灼的气味一路寻过来。 路上遇到了化做凡人游历的孙悟空,听闻离螭此言,这大圣心头战意腾起,便露了法相,着了金甲而来。 第264章 初识尧安(1) “本以为能叫俺老孙活络活络筋骨的,哪料才敲了几棍子,人便都死光了。无趣无趣,还是回花果山和孩儿们吃桃子的好。”孙悟空撇撇嘴,朝着众人作揖,“俺老孙便先行一步了。” “恭送大圣。”离螭作揖,目送他乘云踏雾离去后,侧头看着祁灼。 伸手揉揉祁灼的头,离螭微微一笑:“我要去其他方寻些大哥贪的零嘴,灼灼要同我一道么?” 祁灼侧头看看祁酒,见他莞尔,便又回过来看着前者,嫣然勾唇:“自是要的。” 于是二人便也作别,御空离了开去。 洛歌看看遍地的尸首,双手结印,唱出一段古老的梵咒。这梵咒生出,叫尸首和鲜血变作了成片星光,随风消散于天地间。 他们虽然死不足惜,但好歹也是生灵。做人一场修行不易,便帮衬着渡进轮回之道罢。 得到河图洛书之后,洛歌一行人少少整顿一番,便御空而行,仍是朝着临祧行进。 九月上旬六。 众人在一片群山脚下落了步子,遇着龙不离和婺秋,便停顿下来了。 “小阿离,如今我瞧着你的炼药水准,已经有大药师之境了罢。”洛歌招呼龙不离过来,为他擦擦额角汗水,如是问道。 龙不离愣愣颔首:“确是如此。” 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了轮海之境,按理只能算作个药师的。不过因着他乃龙氏一族的子弟,对炼药有着得天独厚的见解和领悟,是以那些个老古董便破例给了他大药师的认可。 “一开始,小阿离见我空手炼药,不总是觉着稀奇么?如今可还想学?”洛歌微微一笑。 “自是想学的。只是阿离愚昧,始终只悟得其中一点奥义,仍不能参透。”龙不离有些羞赧地缓缓低头。 洛歌拍拍他的肩膀,出口温和宽慰着:“小阿离尚不足二七之年,无须在领悟这一块上头较劲。姐姐给你写几味药材,随后你便去这群山寻找罢。找来后,姐姐教你入门。” 龙不离见洛歌终松了口,愿亲自教导自己空手炼药了。 眼前一亮,赶忙应下。 待洛歌祭出笔墨纸砚,写了好些他不曾认得的药材,又递给自己后,龙不离面露难色。 “洛姐姐——” “修炼时不可之过急,把心淀上一淀,待它静了下来,则万物皆可成道。炼药亦是如此。”洛歌抚了抚他的头,“待你静下心来去寻找,其实一切都很容易。且莫慌,姐姐会慢慢教你的。” 心头暖了暖,龙不离颔首应下,拿着这张纸便离了开去。 婺秋有些不大放心,便随意寻了个由头一起跟着去了。 见龙不离离去,洛歌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有风自远方而来,吹散了这一隅的炎,便唤了轩辕云景和洛天二人,各自练起剑法和枪法来。 祁酒也盘膝而坐,闭目禅定开始修炼起来。 洛歌坐在祁酒旁头,召出木灵珠,借由四方草木之灵力,为自己冲进那凡阶乘劫的九重天大圆满之境。 时值傍晚。 又是一道徐徐微风过境而来,吹开了轩辕云景和洛天二人额角上的汗水,吹开了二人被汗水打湿的三千青丝。 他二人练了好大一阵子,俱是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祭出一壶水作个美酒,遥遥一敬而大口痛饮。 洛歌修炼也告一段落。 她睁开了眼,瞥见这二人汗流浃背的,便祭出水灵珠,抛给二人。又传音入密唤他们去了旁头林子寻处小溪,用灵珠沐浴净,换衣裳。 二人依言去了。 站起来慢悠悠打个呵欠,洛歌斜靠后面的大树,双手抱,慵慵懒懒地看着前方的夕阳。却只看了几眼,便将目光挪向旁边这个公子的上。 他穿着紫色云锦长袍,头戴紫玉冠,配流苏坠下,尽显如珠如玉之色。大抵是那斜阳无限好罢,五彩斑斓的霞光斜着过来,将之揉搓进了他的眉宇之间。 他闭着眼沉浸在修炼里头,感受不到夕阳的绚烂。 而洛歌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他把优雅和温润,在上描绘得淋漓尽致。若还有其他女子看到了,必定会怦然心动的。 只是啊,这么好的一位公子哥儿,可是独属她一人的呢。洛歌念及此,不由得缓缓抬起下巴来。 瞧那般模样,颇似是自豪的。 “洛姐姐。”低沉的少年音从后头传来。 洛歌回头看去,瞥见又一位紫衣小公子哥儿缓缓走来。他面上沾染着尘土,却丝毫遮掩不了清冷眉间之下的那兴奋之气。 这少年的旁头,还有一个面上同样有些尘土的红衣少女。 二人俱是面上沾染着兴奋的神色的。 “洛姐姐,这些药我都找到了!”走到洛歌前头,龙不离将那张有些脏的纸举在手中,唇畔的笑怎般也遮掩不住。 婺秋也心头高兴着,她颇是骄傲地昂起下巴:“那里面有两种灵草我是见过的,臭呆子认错将之与杂草混淆了,我便给他找了正确的。” 听闻后异动,祁酒缓缓睁眼,结束打坐后起静静看着洛歌。 “空手炼药于我而言,不过轻而易举。不过对于小阿离来讲,大抵是有些繁杂的。毕竟,现如今炼药师都是凭借着一鼎丹炉炼药的。” 洛歌微微一笑,正开口要传授龙不离空手炼药的诀窍,忽而面色一变,伸手拨开龙不离和婺秋二人,猛地朝前拍出一掌。 二人尚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听闻轰一声巨响。 他们俱是错愕着,纷纷回头看了过去。 原是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一群妖精。其中修为最是高深的那只,对着洛歌猛地拍出一掌。而洛歌则是迅速回击,以掌风化开掌风。 “孩儿们,给本大王诛杀这劳什子洛歌,将他们统统抓了烹杀煮吃,为虎哥报仇雪耻!”那为首的贼眉黄鼠狼妖化作人形,厉声大喝,便提着刀冲了过来。 至此,洛歌才晓得了这一群妖精的来头。 那次她追着小阿离,诛杀了一只吊眼白额虎大虫。这黄鼠狼乃是他的结拜兄弟,听闻这虎大虫的死讯后,便召集了自己手底下的妖精,一路循着气味来报仇来了。 第265章 初识尧安(2) “俱是一群为虎作伥,净会吃人的牲口,姑怕你们了不成?”不屑挑唇,洛歌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 抬剑一挥,趁剑气破空而出,洛歌反手又是接连几剑横斩出去。 这几道无章法的剑招里头,蕴含着惊人的剑气,只一刹便扫尽最前头扑过来的一众小妖。独那贼眉黄鼠狼妖硬生生抗下,而后怒气不减,长鸣一声,仍是冲过来。 彼时,祁酒三人动手了。 “铮铮铮!” 祁酒率先解下凤鸣琴,一手斜抱长琴,一手挑动琴弦。 嘹亮而肃杀的琴音升腾而起,化作一道道音刃随着洛歌挥出的剑气奔向四方。弹指间掀翻小妖,叫他们好不狼狈地翻个跟头摔倒在地上。 又面露痛苦之色,口吐鲜血,便化作原形去了西天。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一个祭出长安剑,一个祭出紫阳剑,双双施展出龙凤剑法来——那龙凤虚影一现,便叫小妖们看得目瞪口呆了。 而洛天和婺秋,又是一个握紧绝命戟,一个握紧长鞭子,各自使了灵力与小妖斗起法来。 数十回合过去,大片小妖倒了下去。而剩下的小妖,皆是修炼出了人形的,其中便有那躲在中间指挥的贼眉黄鼠狼妖。 “孩儿们,既已如此,且莫再隐藏了实力,给本大王好生收拾她!”这黄鼠狼妖眼珠子咕噜儿一滚,又是一声大喝。 群妖听令,纷纷面露法相,凶巴巴地扑向洛歌。 那堪比地阶中层修真者的灵魂威压一经扩散,众人俱是微微变了起来。 这般多的地阶,倒还真是有些棘手起来了。 洛歌闭眸,就要吟决借天地道法诛杀妖精时,眼皮子忽而一抖。 只因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铃铛声,从半空飘来。 众人也是听到了的。 他们俱是昂首,抬眸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霓裳长袍的少年,少年容貌偏气了些,却仍有着男儿郎的桀骜。他赤足乘风而来,脚踝上铃铛作响,只是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眩晕感。 少年的旁边,跟着一个黑袍少女。少女的五官极其精致,且是十分耐看的那类儿。她的眼睛很干净,比起祁酒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紧紧跟着这红衣少年,看到下方的人时,先是有些不安的,逐渐变得好奇起来。 “似乎每次遇到小美人儿,小美人儿总归是有麻烦的。”羌棣挑唇一笑,慢悠悠落到洛歌前方。 洛歌抿唇,看着他旁边的这黑衣少女,目光深了深。 这气息……是猫妖啊。 还干净,似乎心智都还不曾启蒙全了,怎生这么快便会有了人形?除却天赋,大抵也是有机缘的罢。 洛歌如是想道。 “师傅,他们是要吃了这些人吗?”尧安看着前方一群张牙舞爪的妖怪,心生好奇。 “师傅不会叫他们吃掉小美人儿的。”羌棣揉揉尧安的头,而后目光迅速转做冷冽。 他抬眸看着前方,眼中忽而出现两道月牙弯儿。 只见他纵一跃,抬手朝下拍出几掌! 说那时,那时快。这贼眉黄鼠狼妖在预感到死亡的危险之后,立刻抓起旁两只小妖挡在自己前。 于是一众妖精俱是死绝,唯这狼妖独存。 羌棣一步跨出,低头俯视着瘫软在地上的黄鼠狼妖,目光冰冷到了极致:“你想怎么死,老子成全你!” 贼眉黄鼠狼妖哆嗦了一下。他四下看去,见一帮兄弟都死个干干净净,只剩他一者了,那眼中的生迅速亮堂而起。 忙对着羌棣磕头拜道:“这位爷,饶命啊!” 羌棣笑了一声,俯伸手挑起这厮的下巴,迫使他昂首看着自己:“伤人命,也配喊饶命?” 说罢,不待这狼妖回神,他便一掌拍了下去,将之轰成了齑粉。 而后回头,见尧安细细打量着洛歌,而众人也打量着她,又慢慢打量起自己,便抬步走过去,揉揉尧安的头:“小尧尧,和他们打个照面罢。” 尧安忙跪了下去:脆声声拜道:“小妖尧安,见过各位道爷。” 羌棣:“……” 众人:“……” 他伸手一把提留起尧安,给她一个爆栗,瞪着开口道:“他们非你爹娘,作揖行礼即可。” “是这样么,尧尧一直不知。”尧安吃痛,龇牙摸着后脑,而后作揖一拜。 又面带羞赧地笑了笑,“我先前见那些妖精见到道爷时,都是这般行礼的。” 羌棣扶额。 他有些纠结。 要不要和她说,那是被逮住求命的妖精呢…… “羌棣,你这猫妖徒弟,倒是有趣得紧。不知今年年岁几何?”洛歌失笑。 “小妖今年不多不少,却有一百岁整。”尧安咧嘴。 洛歌面上露出一抹深意。 一百岁对于妖族而言,不过比同人族稚儿罢了。一百岁修出人形,无异于稚儿达到了凡阶之境的大圆满境界。 “你可是服用了灵草?”洛歌如是问道。 尧安眼睛一亮,忙颔首道:“这位姐姐怎知的?莫不成,姐姐也是哪门妖族?可是,姐姐上并无妖气啊。” “我并非妖族,却也谈不上人族。”洛歌失笑。 尧安还要说甚么,忽而腹部咕噜一声响。她又咧嘴,回头看着羌棣:“师傅,尧尧饿了。” 羌棣祭出两条烤好的鱼,递给她。 尧安眼睛一亮,抓着烤鱼便躲到羌棣后头小口小口咬了起来。 “小美人儿,招惹上人族也便算了,缘何妖族你也招惹上了?”见自家小徒弟安静了下来,羌棣这才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上次我去追小阿离,误入妖,便杀了那为非作歹的虎大虫。”洛歌说到此处,侧头看了一眼龙不离。 龙不离本便心虚着,见洛歌看过来,勉强牵了牵唇角。而后收剑躲到了轩辕云景和婺秋的后头,默默降低存在感。 祁酒背上长琴,静静看着羌棣,也不多言。 “好罢。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我还要给小尧尧去寻一本剑谱。”羌棣察觉到祁酒的目光,便也不再停留,一把抓起尧安离了开去。 “师傅,为何不再停些?尧尧喜欢那个姐姐,那姐姐叫尧尧觉着亲切的紧。”尧安吃罢烤鱼,趴在羌棣背上,好奇地问道。 第266章 千里咒杀(1) 羌棣踏空而行,朝着与洛歌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一路上都缄默着,直到带着尧安落了地,这才回头静静看着她。 尧安一黑衣,目光清如幽泉。阳光照耀下的她,越发叫人觉着干净起来。 见羌棣这么看着自己,尧安不明所以,是以歪歪脑袋与之对视良久。 揉揉眼睛,尧安撇嘴道:“不和师傅比瞪眼睛了,比的尧尧眼睛疼。” 羌棣失笑,目光里没有了桀骜,没有了鸷,亦没有了杀戮,只有此时的尧安看不懂的神色。 小尧尧和她,到底是不一样的呢。 羌棣轻叹一口气,旋即面上挂起一抹笑意:“走罢。” 便扭头徒步离去。 尧安见状,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蹦蹦跳跳的,直到脚上磨出了血泡,羌棣这才惊觉她没有穿鞋子。 使了术法给她恢复,而后又施法变出一双鞋袜蹲下子给她穿上。 羌棣瞪着坐在石墩上,因着好奇而四下张望的尧安:“小尧尧为何不穿鞋子?” 察觉到了羌棣上的冷意和那愠怒,尧安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师傅也不曾穿鞋子。”她低下头,糯糯开口。 羌棣:“……” 忘了和她说,他使了灵力,赤足也无妨。 这傻丫头啊。 “后可须得记着了,伤了脚也不知道喊一句疼。”羌棣起蹲下去,“上来。” 尧安一愣:“师傅是要背尧尧吗?” “难道小尧尧想叫师傅生气?”羌棣挑眉。 尧安摇摇头,忙趴了上去。 她才拜了师傅几啊,不能叫师傅生气,不然就又要饿肚子了。 祭出一顶斗笠递给尧安戴上,又祭出一顶斗笠给自己戴上,羌棣这才背着尧安上了路。 一路上,羌棣俱是目视前方,专心致志的。 而尧安不断地问着各种问题,他竟是难得耐着子一一作答—— “师傅师傅,你是哪个妖族啊?” “蛇。” “师傅师傅,你也是一百岁修出了人形的么?” “忘了。” “师傅师傅,你也喜欢吃烤鱼吗?” “不喜欢。” “师傅师傅,你和方才那几位道士哥哥姐姐,都认识了许久了么?” “算是罢。” “师傅师傅,为何他们不像其他道士一样,将你降服啊?” “他们也需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况且,她不会收我的。” “……”“……” 在羌棣逐渐就要不耐时,尧安再度问道:“师傅,你会一直一直带着尧尧吗?会不会哪一天,师傅也会和娘亲爹爹一样,将尧尧丢了不要啊?” 说到这里,她很是紧张地看着羌棣。 羌棣缄默,良久不言。 心头隐隐明白了甚么,尧安慢吞吞低下头撇起嘴来。 师傅…… “若你不听话,为师自然不会要你。若你听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多留你些。”羌棣淡淡开口。 尧安面上一喜,激动之余那头上一对猫耳都显出了形态来。 她赶忙抬头,笑盈盈道:“师傅,尧尧一定听话,尧尧还要吃好多好多烤鱼,尧尧要陪师傅!” 这丫头—— 羌棣的唇角牵出了一缕笑容。 凡界某处,昏暗一隅。 一个着白色道袍,眉心纹着一道白色图腾的男子,静静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他前桌案上,有一颗透明的珠子。 这珠子动了动,露出一道虚影来。 “事准备的如何了?” 这虚影发出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一下子便唤回了正在修炼的男子的神识。 “大人,一切已成,只需动手即可。”他看着面前这男子,古井无波的目光里掀起一抹波澜,“确定,要用那法子么?” “你都已经准备了,若不用上一用,岂非糟蹋了连来的心血?”虚影低低一笑。 “大人,那厮先前已经警告过了的。”他淡淡开口。 “你怕他么?还是说,你们整个截教,都怕他区区一只妖族?”虚影挑眉。 男子的眸子眯了眯。 他站起来,定定开口:“想我截教成立千万年,自姬云苏陨落后,便同其他三教在凡界,乃至九界掀起无数波澜。单就年头,他便是要称呼上一句老祖宗的。我又岂会怕区区一只妖怪?” “传闻,上古商末时,姜子牙用它杀过赵公明。明,本座等你好消息。”虚影朗声一笑,而后化开虚影。 珠子又变回了原来透明晶莹的模样。 男子静静看了一会儿这珠子,而后嗤笑一声。 站起来朝着旁边屋内走去。 掀开厚重的帘子,却见内头仿若小祠堂,只是灯火昏黄,森森。 屋子不远处的尽头,有个草人被供在了台子上。 他走到那桌案前,抬手捻来一缕火焰,点亮了案台上两盏古老无比的油灯。 又低头执起一支朱砂笔,写了符箓贴到那草人上,而后闭目,双手快速结印。 一道奇异的光芒,从那朱砂上浮现,却是转瞬即逝。 睁开眼,男子走向一旁,从墙上取下一柄桑枝弓,又取下一支桃枝箭。 退开几步,箭在弦上,拉开弓弦,箭尖对准了草人的脑袋。 一箭飞出,准准地落在这草人脑袋中央的符箓上,将它给扎穿了。 男子垂下桑枝弓,看着那符箓竟然淌下一行鲜血,不由得诡异地勾了勾唇角。 用了钉头七箭书,看这次你死是不死! 子时初。 洛歌带着众人离了那妖怪尸首遍野的地儿,寻个石洞便打坐着歇下了。 祁酒因为毫无倦意,便坐在石洞外头,静静守着。 不知为何,洛歌总觉着今儿睡不大踏实。 而且眼皮子不断地跳动着,似乎是又有劳什子事要发生了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洛歌猛然睁眼。 她掐指细细算了一阵,那眸子瞬间便沉到了深渊里头。 不是阿酒的劫便好。 不过,至于那钉头七箭书么—— 洛歌看了看旁头睡得安安稳稳的龙不离四人,封了气息悄然起走到外头。 听闻动静,祁酒睁眼一看,见到洛歌,不由一愣:“苏苏?” “阿酒,我将有一劫,且助我一臂之力。”怕惊醒了里头休息的人,洛歌传音入密轻轻道。 第267章 千里咒杀(2) 闻言,祁酒的神色一变。 白日里苏苏才被妖族联手要强行诛杀,若非羌棣来了,只怕此时苏苏可能受了重伤,还昏迷着。 如今苏苏却说,又有一劫在身——莫不成,还是有人要对她下手么? 祁酒抿了抿唇,颔首应下。 而心头的那一阵刺痛,却宣泄了他眉宇里藏着的担忧。 给这石洞布下一道结界,确认这结界隔绝了外头之后,洛歌带着祁酒去了稍远些的荒地。 “阿酒可曾听闻,钉头七箭书?”静静看着天上繁星,洛歌忽而问道。 “有些印象。”祁酒颔首,温润道来。 上古时,商末暴君纣王鱼肉百姓。于是四方举兵反商,便有了武王伐纣一说。 武王座下,有一老人名曰姜尚,字子牙,被西伯侯姬昌拜为太师,随之一同伐纣。传说这姜子牙乃是元始天尊座下的弟子,和那商朝国师申公豹乃是死对头。 商纣请来诸多邪教扮作的仙人,抵抗武王之师。 其中有一截教高手,名曰赵公明。 赵公明武艺高强,姜子牙便请了陆压散人来,借了钉头七箭书这等邪器。 于是千里咒杀赵公明,杀人于无形之中! “莫不成——”祁酒意识到什么,面色又变了变。 洛歌颔首:“这次,那厮勾结了截教左使,又让他寻来钉头七箭书,要将我诛杀于千里之外,诛杀于无形之中。” 说到此,她低头。 那眼中的暴戾和阴霾,瞬间便涌了出来。 又是他—— “我不会,让苏苏有事的。”祁酒缄默片刻,心头做了一个决定,而后伸手揉揉洛歌的头。 她此时是摘了斗笠,戴着面具的。方才去寻了小溪沐浴,如今头发还是有些湿湿凉凉的。 这时,洛歌忽而察觉到天上传来一道异动。 与此同时,她觉着神识生出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来。 面上瞬间露出冷汗,她闭眼低头,抚了抚心口,而后双手结印捻诀,叫自己清醒了一些,又轻声开口提醒道:“阿酒,它来了——” 便吐出一口血来。 祁酒的眼皮子抖了抖。 那身上温润转瞬退却,变做个冰冷的模样。感受到天空的异动,祁酒眯了眯眼,一步跨出来到洛歌前方。 伸手取下凤鸣琴,凤鸣琴在他凭空而坐,放置到双膝之上的时候,便化作了凤栖古琴。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祁酒冷冷开口,目光紧紧注视着天空那越来越靠近的异动。 洛歌又吐出一口血来,直觉着头似是炸裂般的疼,那神识越发也便模糊起来了。 唯一还能叫她保持着清醒的,便是身前之人随风而扬的一身紫衣,还有他满身的清冷。 那仿若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叫洛歌不由自主恍惚起来。 她蹲下身子,昂首朦朦胧胧看着面前之人。 凤凰—— 又是一阵刺痛传来,洛歌紧紧闭眼,连捻诀的时间也不曾有,直觉天灵盖都要被掀开了。 她咬破舌尖,唇齿间本就血腥味弥散,如今越发浓郁了。 “抱元守一,参悟玄玄之门。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不为不执,无败无休!今借四方之天地,抵御咒杀之术,急急如律令!”洛歌盘膝坐地,颤抖着音道出那梵咒来。 四方草木皆动,隐隐约约可见星辰般的荧光飞旋而起,飘到洛歌四旁,而后融于其中。为她消减那脑海深处传来的痛苦,又为她抵挡那咒杀之术的伤害。 却说这天上异动,忽而化作一道奇异的光芒,就要朝着洛歌这边劈过来。 祁酒早已蓄势待发,见状十指立即抚弄起凤栖古琴的琴弦来。 “铮铮铮!” 只道那,嘹嘹琴音骤然升腾,化作一道凤凰虚影扑向这光芒,转瞬便将它打得烟消云散了。 若此时有神族遗子在场的话,必定会感知到祁酒此时的灵魂威压,所带境界已然如同洛歌隐隐所想的一般,超越了天阶之境。 那才是真正的神之境,灵魂威压远超仙族,碾压四方生灵的神之境! 这光芒散去,祁酒却并不曾停手。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暗地里动手的人,断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便仍旧半空坐着,十指停在琴弦之上,随时蓄势待发。 他不曾回头看洛歌。 他怕自己一回头,便分了心神去担心,而后便要叫苏苏再度受伤了。 他答应过他的,在拥有足够力量的时候,他一定一定,要守护好苏苏。 因为,他二人都不想看着苏苏饱受族群绝灭的凄凉悲怆后,再受轮回之苦的折磨。 果然不出祁酒所料,在接下来,又有无数异光飞速而来,奔着洛歌便要将之诛杀! 原来,在见到这草人并不曾破裂开来,男子心头一动。 又取下一支桃枝箭,搭在弦上朝着那心口射了过去。 见仍是无碍,便又接连射出了好几箭。 这边,祁酒冷沉着眼,骨节匀称的手在琴弦上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拨弄着。 那琴音仓促而肃杀,充满叫人胆寒的气魄。 “铮铮铮!” 琴音化作数不尽的将士,扑向那接二连三过来的异光。异光在接触到琴音之后,抖动了一阵子,便纷纷消散开去。 “且注意着些,你的天地借法,时限快到了。”脑海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祁酒的目光深了深。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着天上,祁酒忽而无声一笑。 “都快些成长起来罢。”他在心头默默念着。 两声便俱是缄默了。 男子见射了多箭,这草人仍旧不曾破裂开来,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沉了沉眼,退开好几步,将弓拉满,对着草人的腹部又射了出去。 这一箭破空而来,那嗖嗖之声犀利无比,仿若近在眼前一般! “噗!” 洛歌本是便极其难受的,忽而觉着腹部一阵绞痛,一口血又喷了出来。这一吐血,她身子便瘫软下去了。 那本来便恍惚的神识,如今更是明灭不定起来。 听到身后一声轻响,祁酒的心口怦然一跳,下意识便大喊一声:“苏苏!” 他想要回头,却发现天上又有一道异光飞了过来。 第268章 与君共老 这一道光芒,不似前面的那般。 只是遥遥看着,便已叫人觉得极其恐怖了。 那一道灵魂威压啊,犹似渡天劫时,那最后劈下来的天雷一般。 祁酒并不惊慌,只是缓缓眯起眼睛,眼里竟然折出一缕温柔怀缅来。 “从前,你总说我在你身后抚琴,看你浴血杀敌,而我做个不争苦恼的神上便可。”他低头,看向这凤栖古琴,目光逐渐变得坚毅,“今日,我将以凤栖为证,必定护你安好!” 那长琴又由十指翩飞着抚弄起来。 嘹亮琴音不再肃杀,不再沉闷,而是变得果决而激奋人心。仿若战场之上的号角一般,在它奏响的那一刹,便已经宣泄了将士心中的激动。 “铮铮铮!” 祁酒飞快拨弄着琴弦,到了后头竟然是闭起了眼睛。 一只雪白的九尾凤凰虚影,在他的背后由琴音缓缓凝聚。 凤凰展开双翼,煽动着飞了起来。却听高高昂首长鸣,那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只一刹便叫那光芒停顿住了。 光芒瑟缩一下,似乎是在恐惧这凤凰虚影。 凤凰盘旋着在祁酒身后飞动,随着琴音的变化,竟然飞出了一道八卦的模样! “日月乾坤,朗朗星辰;宇宙洪荒,玄玄众生!阴阳五行,八卦天地!急急如律令,去!”祁酒猛然睁眼大喝一声。 顿时,那凤凰不再飞作个八卦的模样,化作一道惊人的流光冲向这异芒。只是弹指间胜负落下——那异芒被凤凰吞噬之后,便随着凤凰和琴音一起消散了开去。 却说那男子,在这一箭射出去之后,便冷冷笑了。 纵有百般能耐,看你这回死不死! 哪料须臾之后,这草人却是一阵颤抖,而后那符箓便化作了一摊齑粉,落到台上。 见此,男子张了张嘴,颇是不敢置信一般。 那洛歌,她没死?!这钉头七箭书,被她化解了?! 男子眯了眯眼,撸撸那一撮黑髯。 将长弓放到原先的地方,又将那几支箭拔出放回去,男子抬手一掌拍出,将草人轰成了齑粉。 他看着桌案上的粉末,目光里是他人悟不出的深邃。 “看来,这厮确是福大命大呢。”低低呢喃一声,男子灭了屋内的烛火,而后走了出去。 这厢,祁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了长琴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一身冷汗打湿了。 目光回归了温润,祁酒落地回头,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洛歌来。 洛歌静静靠在他的怀中,那冰凉的脸儿无不宣示着自家主子的虚弱。 心头担忧着,祁酒伸手探上洛歌的脉搏。脉息很微弱,几乎不见动静。 若非还能隐隐探得她鼻翼间有呼吸,祁酒怕是要误以为洛歌已然去了很久了。 只因她浑身都散着一股异样的冰冷,同死人无异议。 为她输了一阵木灵力,又用火灵力为她暖和了身子,祁酒伸手拭去前者唇畔的血渍,温润地轻轻开口:“苏苏,醒醒了。” 洛歌不曾有动静。 祁酒的心口跳了跳,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洛歌,温润的声音由轻变重:“苏苏?苏苏?” 月光下,洛歌的面色格外惨白。 那唇畔本是红润润,如今没有一缕血色,瞧着甚是吓人。 他忙抓起洛歌的手,欲要再度把脉。 忽而,别在洛歌腰间的那枚玉佩落了出来。 注意到这玉佩,祁酒不自觉怔了怔。 是他给苏苏的。 心头的疼痛,让此时的祁酒深感无奈与烦躁。 他低头,闭着眼睛吻了吻洛歌的额头。 “我答应了你,要陪着你闯上那仙界,陪你颠覆玉无情的。如今,这条路还不曾迈开几步,苏苏便要撒手了么?”靠着洛歌的额头,祁酒忽觉鼻尖一酸。 怪他无能。 若是他修为再高一些,再高一些,定能叫苏苏平安渡过此劫的。 “这一世,是苏苏先闯进了我的世界,是苏苏叫我升起了对于儿女情长的渴望。我将玉佩都给了你,你现在却要淡待于我——” 祁酒声音逐渐喑哑,“若你怪我修为低,怪我不曾护好你。只管怪我好了。莫拿自己来同我开个不好的玩笑话,我知道你有灵珠护体,断不会轻易殒命的。” 她说过她这一世,绝不会窝囊地死在人世间的。 区区玉帝她都不怕;那般多的妖精打她一人她都不怕!为何这一次,为何这一次,她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气与生机,如死物一般地没了息—— 苏苏,他的苏苏! 月光皎皎,将这一隅映照得格外明亮。 那一滴清润的泪,从眼梢滚落,缓缓顺着佳人眉心落到下巴,再落到地上。 睫毛颤动一番,洛歌闭着眼缓缓抽出一缕凉气,声音细如蚊蝇:“阿酒,你压疼我了——” 她感受到额上有一道颤动。 眼前视线瞬间亮了许多。 祁酒抬首低头,愕然地看着洛歌。见她睁眼朝自己眨眨,而后咧嘴,这才回应过来:“苏苏醒了——” 颇有些吃力伸手,慢吞吞拂去了祁酒眼眶下的泪,而后缓缓停在祁酒的心口。 洛歌温柔地抚摸:“在药性还在的情况下能够将情根萌芽,阿酒此时此刻,一定心头是极其刺痛的罢。” “若苏苏能安好,再多痛些也无妨。”祁酒微微摇头,“可需要回去么?若你不愿回去,我便在这里施加结界,守着你休息罢。” 洛歌慢慢坐起身子,依靠在祁酒怀中。 借着四方灵力缓和一阵子,洛歌才有了力气讲话。 “我不大放心他们。”洛歌轻启双唇。 祁酒颔首:“我知道了。” 他将洛歌打横抱起来,稳稳当当朝着原先的洞府走去。 路上,洛歌安安静静靠着祁酒的胸膛,汲取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 目光里多了一道玉佩的身影,洛歌唇畔不自觉牵起一缕弧度来。 “阿酒,若我们只是凡人的话,我倒是想学着话本子里的一般,白日纺织刺绣,夜晚炊烟做饭。”洛歌低低一笑。 “那我便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心口悬着的担忧落下,祁酒亦是笑了起来。 “繁华在时看这繁华傲放;繁华逝去便看这繁华变老。如此这般,却也不错。”洛歌说着,因身子的缘故而觉着困了,便靠在祁酒的肩头慢慢睡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祁酒将洛歌无意提起的小心思,给牢牢记了一辈子。 第269章 群妖再袭(1) 清早,洛天早早地醒过来。 听闻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下意识悄然侧头看了过去。 这个戴着半边金龙面具的少女,此时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那紫衣公子哥儿的怀中,睡得难得香甜。 若是再细看,便可瞧见她唇畔勾勒着清晰的笑意。 洛天怔了怔。 抿抿唇角,洛天起出了洞府。眼见太阳还不曾升起,便纵一跃坐到石洞上头,双手撑着下巴静静看了起来。 “珩弟起得真早。” 侧头一看,见是龙不离,洛天微微一笑:“离兄。” “昨儿姐姐似是出去了,回来时,是云凡兄抱着回来的。”龙不离坐到洛天旁头,也看起了那还不曾明亮起来的朝霞,“我总觉得,姐姐似乎又受了伤。” 洛天目光一动。 他抬手拂过眉心图腾。 图腾亮了亮,而后泯灭。 微微摇头,洛天叹出一口气:“姐姐早料到我会算得,便施加了咒法,让我只看到一片云里雾里。” 不过,若是依着离兄所言,那么姐姐昨儿晚上定然出了事。 罢了罢了,既然姐姐平安回来,又不愿告诉他们,想来是怕他们担忧的,还是不想了。 洛天二人正看着,忽而瞥见轩辕云景和婺秋二人也跃上来,俱是耳根子烫着坐到二人旁边。 “阿鸿的耳根子怎生这般红?”洛天侧头看到二人这模样,心头不解。 “我看到师傅和云凡兄拥着入眠——”轩辕云景咳嗽一声,目光竟有一分慌乱在里头。 婺秋颔首,也咳嗽一声,面上滚烫地看起那天方朝朝色来。 那目光,却悄悄投向了旁头的紫衣少年。少年眉间的那一点朱砂映在她的眸子中,叫她看得慢慢恍惚了眼睛。 洛歌起,同祁酒洗漱一番后便寻了众人,徒步朝着西方而去。 一路上,洛歌一边指点龙不离空手炼药的诀窍,一边同祁酒游历观赏起,那逐渐变得清秀的景色来。 洛歌慢悠悠恢复着子,本想过些子再御空飞行的。 却不料这一波适才平息,另一波便又起来了。 九月上旬九。 卯时。 洛歌辅佐着龙不离用丹炉炼罢一炉丹药,祭出一壶酒正要喝上一口,忽而面色微微一变。 她低头看着地面,目光里起起伏伏的,颇似是波澜大动。 “洛姐姐,可是我替姐姐沽的这酒不好喝?”龙不离见状,忙问道。 “嘘。”洛歌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意识到况不对,龙不离忙噤声。 旁头的洛天等人听闻龙不离这一声,纷纷睁眼看过来。见洛歌比了个手势,那面上是少有的严肃,也便纷纷意识到了况不对。 “苏苏,可是有变?”祁酒问道。 洛歌收了酒壶,抬眸冷冷看着前方那一大片荒芜的空地。 “还真是会给自己找葬之地。”眼眸浮现起一道浅红色,洛歌反手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一步跨出便是消失不见了踪影。 众人见状,忙施展移步幻影紧紧跟了上去。 在那荒地随着洛歌静静等了一阵,众人见到前方尘埃飘扬而起。 细细一看,见是一群妖精,雄赳赳,气昂昂朝着这边奔过来。 原来,前些子羌棣轰杀了那只贼眉黄鼠狼妖,并非为洛歌解了麻烦,反倒叫好些妖族越发憎恶起害了自己手足同胞的洛歌来。 于是便强迫着土地老儿打探了洛歌的行程,一路唤着四方小妖,联合着一同过来,要讨公道了。 “你便是洛歌?”为首一只雉鸡精露出个人脸模样,瞥见洛歌容颜,心头嫉妒着,便冷冷一笑道,“果然是个狐媚子的模样!” “姑这叫天生丽质。不像你们,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骨子里仍旧是牲口的恶臭之气。”洛歌昂首,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雉鸡精闻言,顿时气结语噎。 虽说这话不错,但她这么一开口,到底还是叫她受不住的。 “给老娘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回去给他们祭拜之后,杀了喂老娘豢养的狼崽子!”雉鸡精大喝一声。 一众妖怪纷纷应和,祭出武器朝着洛歌奔了过来。 洛歌面不改色,如前些子一般,一步跨出冲进妖群之间,一步一出剑,一步一除妖! 那翩然飞动的黑衣,惊醒了洛天等人。 于是各自祭出武器,施展移步幻影与之斗气法来。 祁酒取下长琴,一手斜抱一手抚弄。 “铮铮铮!” 嘹亮琴音飞了出去,那温润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在妖群中分外显眼的一袭黑衣。 听到这琴音,那雉鸡精这才注意到了祁酒。 只道那,陌上翩翩人如玉,凉城公子世无双! 好一个温润淡漠的紫衣公子,好一个抚琴的紫衣公子! “孩儿们,将那抚琴的小公子给老娘留下,老娘要他做个压寨夫君!”雉鸡精勾唇一笑,朗声开口。 祁酒蹙眉。 忽而,一道惊人的剑气从旁头扑过来。 雉鸡精迅速朝旁边闪过去,险险避开这锋芒毕露的一剑,而后瞪着不知何时,杀到她前来的洛歌。 洛歌双眸鲜红妖冶,那唇畔微微挑起着,将危险和杀意抒写得淋漓尽致:“方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她剑指雉鸡精,目光看似平静,却并非平静。 便仿佛暴雨来临之前,那短暂的安谧一般。 四方小妖无一者敢上前来的,只因洛歌杀得太凶猛了。一时间他们还有些懵,便瑟瑟缩缩地看了一眼,慢吞吞退开好几步,而后扭头厮杀进了同轩辕云景三人斗法的那一行中。 被她看得毛骨悚然,镇了镇心绪,雉鸡精嗤笑勾唇:“老娘说,老娘要拿下这抚琴的小公子,做老娘的压寨夫君。” 话音落下,她耳畔的两缕碎发,便被一道突然过来的剑气削落,打着旋儿飘到地上。 洛歌踩着一地的尸体,剑尖仍指着雉鸡精。 她又挥出一剑,削落了不自觉朝后退去的雉鸡精,那眉上长发。 “阿酒,是我的人。你太脏,没资格觊觎。”这一刻,洛歌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270章 群妖再袭(2) “老娘就偏要了,你能奈我何?!”雉鸡精不怒反笑,亮出那尖锐的黑色利爪,两手朝着洛歌袭了过去。 “铮!” 在见她袭过来,那琴声又到时,洛歌忽而纵身朝半空一跃。 于是雉鸡精扑了个空,于是那琴音稳稳当当地砸到了她的身上。 雉鸡精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定定站直身子,幽幽看着洛歌。 洛歌缓缓昂起下巴,被阳光照折射的半边金龙面具熠熠生辉,衬托着自己的显眼张狂,也衬托着主人的不屑轻蔑。 这般姿态,叫雉鸡精下意识地便将她当做了那站在高处的俯视者。 意识到这一点,雉鸡精万分不悦起来。 她抿抿唇角,龇着牙瞬时爆出了隐藏的全副修为。 洛歌缓缓敛起眉间桀骜,打量着这似乎是在蓄势的雉鸡精。 瞧那般模样,已然是到了六阶妖兽的境界了。 若换作人族修真者,大抵便最少也是在地阶灵王之境的。 堪比一方妖王的存在呢。 “阿酒,她是六阶妖兽。能修成人形,天赋必定是极好的。且小心着些,我去试试手。”洛歌传音入密说罢,而后昂首一笑,“原是一根硬骨头,难怪打着硌手。” “你找死!”雉鸡精眯眼,祭出两柄长剑,左手握一把右手握一把,凝聚这灵力便朝洛歌冲了过来。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说那时,那时快,洛歌高声一喝。 四围天地灵力化作肉眼可见的气息,转瞬涌进了洛歌的体内。 “轰!” 只听一声巨响,一道惊人的灵魂威压爆了开来。 祁酒见洛歌借天地道法,也到了地阶之境,又握着长剑与那雉鸡精斗起法来,忙凭空而坐,抚出夺魂曲来。 “铮铮铮!” 嘹亮琴音飞旋而起,一瞬便阻住了那些个小妖的神识。 众人见状,各自使了招式将之给尽数轰杀。 一时间,场上只剩下了洛歌和那雉鸡精,仍不受到夺魂曲的影响,还在不分你我地斗法。 “洛姐姐!”龙不离一步跨出,就要上前,却被洛天和轩辕云景同时伸手拦了下来。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二人。 “方才这雉鸡精说,要和姐姐抢云凡兄。姐姐有姐姐的底线,我们便莫要出手了。”洛天悄悄开口。 龙不离怔了怔,侧头看看不远处静静看着拿在斗法的二者的祁酒。 抿了抿唇角,收起紫阳剑,龙不离轻声回应:“我知道了。” 便默默低下头。 洛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收起绝命戟,看起不远处的战局来。 却说洛歌,她退开几步,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随随意意,实则声势浩大。斜着出去,化作肉眼可见的利芒,飞向雉鸡精。 雉鸡精不屑,手腕一翻,手里两柄长剑朝前劈了出去。 两道剑光滴溜溜打转,以惊人的剑气打散洛歌这一剑,而后直奔着洛歌去了。 “铮!” 祁酒本是一直看着的,见状又抚出一道琴音来。 那琴音快速过去,转瞬便落在洛歌前头,为它硬生生扛下了的雉鸡精这一剑。 “好你个臭丫头片子,你耍赖!”雉鸡精听到这琴音,顿时不服气了。 “怎么,就允许你使用心法抵抗了我家阿酒的夺魂曲,不允许我家阿酒来为我挡剑?”洛歌挑眉。 而后挥舞长剑,同时又双手结印着,口中念念有词道:“阴阳生八卦,八卦生五行,五行生天地!天地相合,其可左右!风雨来,急急如律令!” 捻诀罢,一剑朝前挥了出去。 刹那间,天上黑云压城而来。 只听得仿似有雷声轰鸣,闪电纷纷;又见狂风呼啸,风雨大作! 众人俱是衣袍翩飞,青丝肆意张扬。尘埃从地上卷起来,他们眯起眼睛,从满天黄土里头看着那二者。 洛歌这一剑挥了出去,直接地便将雉鸡精打得倒在了地上。丢了宝剑摔开好几圈儿,适才狼狈地停了下来。 黄沙散去,雷电消隐,风雨忽止。 四方又如同先前一般,万里晴空,烈日当头。 雉鸡精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慢慢悠悠站起来,抬手招来宝剑。 撩开被打散的鬓发,雉鸡精看着洛歌,目光那般狠戾。 不,不可以就这么败给了一个人族小娃娃,忒没骨气了! 决不可以! “胆敢羞辱与老娘,给老娘死!”心底的不甘涌上来,驱使着这雉鸡精再度握紧手里两柄宝剑,纵身一跃,朝着洛歌俯刺过来! “姐姐小心!”洛天心头一惊。 这大抵便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临死之前的反扑罢。 可是,她并非乖顺的兔子——她是妖种啊。 “铮铮铮!” 在洛天话音落下,一道惊人的灵魂威压,在琴声的席卷下扑了过去——关键时刻又挡在了洛歌身前,就仿佛为她平添一道战铠一般。 也是因着这一道琴音,雉鸡精的动作被硬生生拉慢了许多。 洛歌轻轻松松转身避开这一剑,回首一剑反挑出去。 那一剑出去时,剑光隐隐约约化作一条金龙的模样,长长龙吟一声,而后冲向雉鸡精的胸膛。 “噗——” 雉鸡精又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那两柄宝剑被震开了好些距离。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有出气的力气,没有了进气的力气。 洛歌握住长剑,收于跨侧,慢慢朝这厮走过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没有一丝丝的怜悯与同情,有的只是淡漠还有冰冷。 还有……那一缕隐匿在最深处,却仍是被雉鸡精看到了的不屑。 那,大抵是她骨子里的罢。 虽晓得自己命不久矣,雉鸡精仍旧不愿甘心。她瞪着洛歌,拼了力气地去瞪她。 “姑奶奶我的心上人,可不是说抢就能抢的。”洛歌忽而收了长剑,笑盈盈开口。 而后蹲下身子,定定看着她,声音轻轻却清晰无比,“首先,你没有这个和我抢的资本。” 雉鸡精一口气没上来,便绝了气息。两眼一翻去了西天,化出个雉鸡的模样来。 洛歌站起身子,回头看着收了长琴的祁酒,朗声一笑:“阿酒!” 第271章 赠送剑法 祁酒收了琴,站起来笑着回应:“我在。” 洛歌一步跨出,来到祁酒身前,作揖一拜道:“多谢阿酒,方才鼎力相助。” 瞧着这般模样,颇似是一本正经的严肃。只是细瞧的话,定会看到她眼角酝酿着的笑。 “苏苏同我不必言谢。若真要言谢的话,便以身相许好了。”祁酒伸手揉揉洛歌的头,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温润出口叮嘱,“下次莫要那般冲动。” 被强行喂了柠檬,猝不及防的众人:“……” 众人齐齐扭头。 没看到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婺秋心头好奇着,仍旧观望。龙不离见状,一把将她拉着转了过来。 心头顿时升起一阵不爽,婺秋瞪了瞪龙不离,小声喝道:“臭呆子,你拉我作甚?” “小孩子家家,不宜多看。”龙不离淡淡开口。 看到某位少年耳朵处的红晕,婺秋抽了抽嘴角。 貌似这话,应该她来说才是啊。 虽然在霸王别姬那一事里头,这呆子因着洛洛的幻境而心智成熟了不少。但说到底的,他还是一个连二八之年都没满的少年。 而她…… 婺秋的目光深了深。 她和云华姐姐一样呢。 一行人寻了一处凉快的地儿方要歇着,忽闻一阵阴风呼啸而来。 心头再度警惕着放开神识四下望去,唯有洛歌安然祭出一壶酒,十分惬意地喝了起来。 “不必担心。”眯了眯眼,靠着祁酒的肩膀,洛歌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她身旁几人。 而在她话音落下,众人听闻一阵铃铛声之后,俱是晓得了来者何人。 却见阳光照耀,那两道身影踏空而来。 最显眼的这红衣公子赤足散发,容貌因着这霓裳羽衣,阳刚里透着女儿家的姿态。一双凤眼里盛满了笑意——那仍是邪魅的,却再不见一分阴鸷之色。 而他后头背着的那黑衣少女,容貌虽也稚嫩,细细瞧着亦可谓之绝世。 原是羌棣和尧安。 众人心头松了口气,却仍是警惕地看着他。 毕竟,这厮与他们的第一印象,那可是相当凶神恶煞的。 “小美人儿,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啊。”羌棣咧嘴嘻嘻一笑。 “洛姐姐好。”尧安趴在羌棣的背上,亦是笑眯眯地给洛歌打着招呼。 “好。”洛歌回以一笑,而后直视前者,一语道破羌棣的小心思,“你此行前来,是为你家尧安来为我求一本剑法秘籍的罢。” 羌棣摸摸鼻子,将尧安放了下来,伸手弹了弹她的脑袋:“好好行礼!” “嗯嗯。”尧安忙点头,对着众人作揖一拜。 “小美人儿,既然你算到了,我便也开门见山罢。”羌棣咳嗽一声,正色道,“此次前来,确是想叫小美人与一本剑法,给我家小尧尧使的。若你愿,我给你一本价值同等的宝贝,权当做个交易好了。” 洛歌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羌棣愣了愣:“小美人儿若不信我,我现在便与你。”他反手祭出一块上好的玄铁,就要递给洛歌。 “不。我的意思是,你救过我,也帮过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今日我为她写一本剑法,权当还人情好了。”洛歌没有接,而后转过身去。 施法变出一张桌案,又从灵虚界里取来一块玉简。 洛歌抬手为笔,半空为纸。只见手掌捻起翻动时,无数金色的文字顺着这走向凝聚而成。纷纷抖动着挣脱原先的地儿,跑到了玉简里头。 只不多时,洛歌便书写完毕。她将玉简放到桌案上,轻轻抚上一遍,那玉简顿时亮起一道光芒,而后消失不见了踪迹。 吐出一口浊气,化开桌子,将玉简抛给羌棣,洛歌淡淡道:“它既是给你徒弟尧安的,便给它取名尧安剑法罢。” 羌棣又给了尧安,见尧安咧嘴笑着,便敲了敲她的额头,瞪了一眼:“快谢过姐姐!” “哦哦,谢谢洛姐姐!”尧安抱着玉简,笑盈盈看着洛歌,“洛姐姐,尧尧得了剑法,也能像师傅一样厉害了么?” 洛天忽而失笑。 他对羌棣没什么好感,对于这不明人事的猫妖,觉着还是可以的。 “若你修炼得当,别学你师傅,便可得道成仙。”他慢悠悠道。 羌棣:“……” 尧安歪了歪脑袋:“为何不能学师傅啊?” “你现在还小,还不晓得那些事情。”洛歌揉揉尧安的头,“你天赋好,悟性也强,好生修炼,日后必定会有造诣的。” 闻言,尧安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尧尧真的可以变得和师傅一样厉害吗?” 洛歌微微一笑:“自然,只要你同小天所讲一般便好。” 若真被他带的入了妖道,那一双比阿酒还清澈干净的眼,只怕是再不会见一分星辰了。 “小尧尧,走了。”羌棣咳嗽一声,转头跨步离开。 尧安本还想和洛歌说些话的,瞥见羌棣离了开去。心头一急,抱着玉简便匆匆追了上去。 “师傅师傅,你怎么不背尧尧了?” “自己走。” “师傅师傅,尧尧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 “那师傅为什么不背尧尧了?” “你有脚。” “可是之前都是师傅背尧尧的。” “我是看你没鞋子。” “可是有了鞋子,师傅还是背着尧尧的啊——尧尧定是惹师傅不快了。” “没有。” “那师傅为何来时都是背着尧尧的,现下却不背尧尧了?” “……” 洛歌众人静静看着这一高一矮,一红一墨两道身影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听着这墨衣少女空灵的声音叽叽喳喳。 看着他们慢悠悠消失不见了踪迹,又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洛天目光微微一深。 这猫妖能叫羌棣耐下性子来,只怕是因着姐姐的关系罢。 “她的心真干净,只是可惜啊。”洛天忽而轻声一叹。 可惜遇到了羌棣。若是遇到一个良师,必定会将她带的极好。 “人生在世,所欲所得皆是大相径庭的。遇到什么样的人,只是看她自己的机缘罢了。”洛歌淡淡道。 洛天颔首。 确是如此。 第272章 招妖幡现(1) 却说众人歇息一夜,便再度启程,前去那东都临祧。 九月中旬三日,一处名曰黄泽山的山脉异光大作。但见妖风阵阵,群妖畏惧山脉下头,却碍于这异光,而不敢进去。 江湖诸多修真者感受到这异光的强悍,便与道友们围聚于此,晓得这是有一方灵宝要现世了。 他们驱赶走了妖族,在山下安营扎寨,静静等待灵宝现世。 洛歌等人在此落地,遇到了龙不离和水泽空,又看到不少邪教教子暗藏其中。 “只是不知这灵宝是为何物,能引来妖族的忌惮和垂涎。”水泽空心头好奇着,侧眸看向在那里为祁酒打理头发的洛歌,抽了抽嘴角问道,“臭丫头,你可知这次,要出甚么灵宝?” “招妖幡。”洛歌轻描淡写地开口,手里动作不停歇。 招妖幡? 水泽空愣愣,下意识便问道:“可是那话本子里头,女娲招来妲己祸害商纣帝辛的那招妖幡?” “女娲又是何人?”这回轮到龙不离愣了。 “话本子里确是如此。不过那女娲,乃是他们杜撰的。”看着祁酒的发冠戴正,洛歌眼角多了一抹笑,于是娓娓开口。 原来,上古时代初,凡界商纣鱼肉百姓,致其苦不堪言。看到此般情景,云寂帝神便化作半身人蛇的妖族模样,去了妖界夺来那招妖幡。 于是便有轩辕坟三姐妹祸国,姜子牙随大周伐商,后借元始天尊之力,召唤封神榜封神一事。 “封神榜不是随着臭丫头你陨落了,便一起匿迹凡尘了么?”水泽空深感疑惑。 “此封神榜,非彼封神榜。那不过是玉帝老儿造出来糊弄人族的玩意儿罢了。”洛歌摇头嗤笑。 便是那元始天尊,那现如今的三清,是真是假人族都不知道。更何况那封神榜呢? 那会封的神,不过是仙罢了。 水泽空若有所思。 “那招妖幡,又为何现身在这黄泽山?”水泽空又问。 洛歌轻叹一口气,目光里倒映着祁酒温润的身形。 当年云酒陨落之后,招妖幡再无人管,也便流落到了凡界。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便藏匿到了这里,等待有缘人叫它重现天日。 “若使用者能留够强悍,便足以号令天下妖怪。如果它落到那些邪教教子的手里——”洛歌侧头,又看向那些个若无其事往这边看过来,见自己望过去又挪开目光,唇畔微微抿起。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心知肚明。 若是招妖幡落到了邪道或者他族手中,那么必定会祸害正道,祸害整个九界的。 “这里除却各个宗门世家子弟,还有一些邪教混迹其中。待到那秘境大开,我们断断不可分散开去。”敛起打量的视线,洛歌传音入密叮嘱。 众人围聚的不远处,有好几拨人亦是在打量着洛歌一行人。 其中便有百花宗的弟子,还有花霓裳。 “师姐,你瞧那是不是水氏一族的少主凌天君水泽空啊?”有人悄悄戳了戳花霓裳,挑眉揶揄。 花霓裳淡淡应了一声。 若是细看的话,定会发现她的耳根子已经烫出了一片红晕。 “师姐,上次你不曾去长安,那一场大婚可谓是前无古人的浩荡。凌天君穿得那般喜庆的,也幸好不是大红色,如若不然,只怕那风头是要盖过骛山君的。”她旁边的这人含唇偷笑,面上春光荡漾。 “只是可惜啊,名草有主咯。”坐在花霓裳旁头的女子亦是笑了起来。 一众弟子见花霓裳闭目打坐,那浑身散出的清冷和掌门是一般的,便都默默噤了声。 也是这时候,她们才想起来花霓裳乃是百花宗的少主。如此这般打趣,似乎有些僭越了。 再远一些,有一群身着紫袍,外披白衫的俊美公子哥儿腰佩长剑,俱是盘膝靠在树下,有说有笑的,颇是和谐。 其中一人侧眸瞥见那一袭黑衣,愣愣后顿时一惊,伸手戳了戳旁头的一人。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那个什么洛歌?”他悄悄地问。 “除了她戴斗笠一身黑衣,那气派远超常人,还能有谁?而且,她旁边那两人,不正是龙氏一族的少主龙不离,和那落泽双杰之一的凌天君水泽空么?”那人看了一眼,便靠着大树闭上了眼睛。 “如此这般,她当真如传闻一般,和那些个顶尖世家有着交集?”方才开口的那子弟张了张嘴。 “当日,并非传闻。”那靠着树小憩的弟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里尽是深邃之意。“当日,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些少主站出来为她撑腰。” 能够让几个家族出来的,除却天赋,想来人缘也是极好的。更何况,当日她一战扬名,又一人救了整个长安城。 仅凭这两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便足以得到他人的尊敬。 “听说苏长安师兄也挺欣赏那洛歌的。诶师兄你听说了么,有佣兵曾经揭下了洛歌的轻纱,啧啧啧,那容貌可真是世间罕有的。”一提及此事,那厮看向洛歌的目光便变得火热起来。 天下美人何其多,能够只凭着一双眼神便叫人难忘的,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而且—— 那厮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洛歌,她靠着祁酒安安静静地闭目小憩。便是这一幅画面,便已经叫人流连了。 “可惜听到的都是传闻,若真的能揭下她这斗笠和轻纱,我甘愿做回风流鬼!”那厮颇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口气。 靠着树的公子侧眸瞥他一眼,嗤笑一声:“名花有主了,你便莫要垂涎了。若被师尊知道你这心思全扑在了美人身后,回去又得让你罚跪。” “师尊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那厮撇撇嘴,心头却不自觉想起了自家师尊那动怒时,阴沉沉的面颊。 于是便咽口口水,不自觉噤了声儿,只是余光仍旧在打量着洛歌。 也在打量着那个,集优雅温润与淡漠一身的自已公子哥儿。他背着一把琴,静静地坐着,任由洛歌靠在他的肩头。 他的眼睛很是干净,似乎紫元门里头的那汪清泉,也是要被他比下去的。 第273章 招妖幡现(2) 大抵陌上公子世无双,便是如此了罢。 他又将目光投向旁头那个着黑衣的少年。少年眉眼淡漠,乍一看颇有些像天授帝。 这便是那洛歌的徒儿,轩辕皇室之后的轩辕云景么?听那些去观战的人说,他如此年纪,便却似有了元婴之境的修为了。 想当年,他冲上元婴之境,那也是在二八之后的事了。而他的天赋,在同辈当中,也是极好的。只是在这尚不足二八的少年面前,他觉着自己是在班门弄斧。 人比人,气死人呐。 罢了罢了,还是想想待那灵宝出来,他们该如何得到手罢。听掌门说,此次灵宝事关重大,关乎着凡界乃至整个人族的命运。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灵宝,能叫一贯淡漠俗世的掌门都出面下了召令? 除此之外,便是妖族也开始蠢蠢动。 素里,若是见正道云聚,他们早便是离了开去的。可是这一次,他们离去了,却又徘徊在远处,目光幽幽地瞅着异光散开来的地方。 “师兄,你说这次,这次要出甚么灵宝啊?那些个妖族十分忌惮,却还徘徊在十里开外。”他忽而又问道。 靠着树的那公子似乎有些不耐,皱了皱眉,却仍是开口道:“据说,貌似是件上古时代的宝贝。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厮撇撇嘴,便不说话了。 师兄素来嘴皮子紧,什么也问不出来,还是不问了。 再往北看,又有一群人在那里打量着洛歌和祁酒他们。 “听大人说,这洛歌怀好多稀世灵宝。自所得的机缘,足以叫我们眼红许久许久了。”一个穿白色道袍的男子悄悄开口。 “没什么好稀罕的。等到这次,我们将这灵宝拿到了手里,大人必定会给我们更多的机缘。届时,我等还需畏惧那些个正派子弟么?”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目光里的羡慕和嫉妒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这才多大一个小娃娃啊,修为便已经到了那等境界了。若是后她还能继续这般成长,那么将来,也许就是十年,她必定会扶摇直上,成为他们要望尘莫及的存在。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那么他们便越发不能明面儿行事了——越发如同耗子一般,躲在暗中下手。 众者皆是盘膝修炼,那神识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时刻刻注视着异光所在的一举一动。 翌清早,那消失不见了的异光,忽而再度闪烁起来。 先是一次轻轻地,如同星辰划过夜空。 第二次少少重了些,如同泼上去的墨水。 异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某一刹那,这异光散出一阵得天独厚的灵魂威压。而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和灵魂威压,让无数围观的妖族为之兴奋和战栗起来。 是招妖幡,是招妖幡无疑了! “弟兄们,冲啊!”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于是众人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纷纷使了灵力冲向那异光所在之处。 “弟兄们,掌门有旨,凡得宝物者,皆可入真传弟子,享顶级资源!”那靠着大树休憩,穿紫袍,外披白衫的弟子终于睁眼站了起来。 他拔剑对着异光扬声开口而后率一众人士冲了过去。 “师姐,我们也去罢。”百花宗弟子不自觉看向花霓裳。 “走!”花霓裳不做犹豫,起祭出长剑亦是跟了上去。 先前打量洛歌的人也纷纷收回了视线,朝着那异光飞奔而去。 有人在路上相碰,难免擦出了火花。于是众人斗法,死伤遍地,场面混乱不堪。 “洛姐姐,我们不去么?”龙不离见这一隅只剩下了他们一行人,便出口问道。 “去,为何不去?”洛歌笑了一声,祭出木灵珠来。 她抬手放开灵珠,使之漂浮。而后目光里精光一闪,一道藤蔓拔地而起,载着众人以迅雷之速,从半空朝那异光奔了过去。 下方斗法的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忽而察觉头上一片昏暗。 他们下意识停了手里动作,抬眸朝上面看过去。 那是一根数丈宽的巨型藤蔓,藤蔓的顶端站着一众容貌出色的人,带着他们朝异光快速冲了过去。 其中一人头戴斗笠,着黑衣,可不便是洛歌么? “弟兄们,大人有令,诛杀洛歌者,可拜为长老,得资源无数!”方才嗤笑洛歌的那厮高声开口,而后率先朝那藤蔓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诡异到了极致,似乎在它出去的那一刹,风骤然而至。剑气磅礴浩,所过之处俱是叫人心头萌生出了寒意。 “蝼蚁之辈,也能嚣张?”洛歌嗤笑一声,回头抬手朝下拍出一掌。 那一掌掌风虽不凌厉,却巧妙地化开了那一招剑法,而后威力不减,朝着出剑的那厮压了过去。 他本以为洛歌便会挠北的,哪料这一掌来的这般之快。猝不及防中,他被打得狼狈倒地,那一术法变出来的模样也变露出了原形。 如此,这厮眉心的图腾便立刻露了出来。 “他是邪教教子,不能让他夺得灵宝!”百花宗的弟子大喊道。 于是一众宗门子弟纷纷调转方向,各自祭出武器朝着那一群人围攻过去。 灵宝固然重要,但他们修行的意愿,便是要除暴安良,安守凡界。是以在邪教教子现时,他们才会毫不犹豫地回头出手,一同追杀。 “不好,快跑!” 那厮见状,忙施展法朝着与灵宝相反的方向追过去。 这时,一柄长剑呼啸而来,从他前穿过,砰一声扎进前方土里头,爆开无数尘埃。 他被得硬生生停住了伐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一着紫袍,外披白衫的俊美弟子从天而降,稳稳当当落在长剑剑柄之上。足尖轻点落地,伸手挑起长剑,剑指这人,目光冷沉而肃杀。 “紫元门的人——”这厮磨着牙,回头看看追上来的花霓裳和其他弟子,忽而笑了起来,“如此兴师动众,这么看得起老子?” “是从来看不起你。如今一起上,权当练练手罢了。”百花宗的一名弟子冷冷一笑。 第274章 状况突变 “不去抢那灵宝么?她可是,遥遥领先了啊。”目中诡谲滑动,这人却是安静了下来,而后又嗤笑一声。 紫元门的弟子闻言,立刻抬眸望过去。 只见那藤蔓已经到了异光所在之处,而站在上头的一方人儿,已然领先他们许多了。 “她做人光明,不似你们行事卑鄙。纵然被她拿走,那又何妨?”花霓裳并没有转移目光,而是冷冷看着他。 “就是,总比落在你这厮手里头强!”先前扒着那靠树男子的紫元门弟子鄙夷地撇撇嘴,“你少骗人转移视线!还想逃走,当我们傻了不成?” “小爷我就逃了,你能那我怎的?!”他忽而目光一变,率一众同伙形化作一道疾风,转瞬越过前面拦路的紫元门弟子,超远处离了开去。 众人回神,俱是面色一冷,而后齐齐追了上去。 却也有少数弟子觉着那灵宝还是重要的,毕竟是师门任务,便又折了回去。 这厢,洛歌等人已经到了那异光变幻之处。只见过眼瞧见一支旗幡漂浮于半空之上。 那旗幡有一阵灵气护体,通体呈墨色,如此这般于半空里头飘摇曳着,叫人只觉得诡异。 “这便是那招妖幡么?”水泽空看得还不曾回神,下意识问道。 洛歌颔首,伸手刚要招过招妖幡,却忽而感觉有一股凌厉的剑气从下方扑面而来。眯了眯眼,她纵往旁头一跃。 那剑气斩断了藤蔓,呼啸而过,吹得旗幡呼啦作响。 藤蔓倒下,化作片片星光散开。众人齐齐落地,看向那一群赶过来的各大宗门世家子弟。 “小丫头,这灵宝给我们罢。”一青年男子收起手里长剑,笑吟吟看着洛歌。 原来,方才出剑阻挠洛歌拿取招妖幡,险些伤到她的,便是这男子。 “洛姑娘,这灵宝让与我等如何?”其中一个百花宗弟子倒也还算客气,对着洛歌抱拳作揖。 洛歌双手抱,颇是玩味地看着他们,却是一字不言。 而水泽空则是沉不住气的,当下冷笑一声开口道:“你们没听过先到先得么?更何况,小爷看上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你们?” “既如此,那么我等便要失礼了,还请诸位见谅!”那名百花宗弟子认出水泽空的份,少做犹豫后再度抱拳作揖。 而后祭出一柄长剑,率先攻了过去。 众人亦是各自祭出武器,迎面而上。 “小爷我这一柄重黎剑,可不是拿来当花瓶摆设的!剑来!”水泽空眯了眯眼,高喝一声。 只见天上划开一道裂缝,一柄青色长剑破空而来,稳稳落入水泽空手里。水泽空高笑一声,握紧长剑迎面而上。 祁酒见状,反手取下凤鸣琴,单手斜抱,一手抚弄琴弦。 铮铮琴音倾泻而出,带着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倾巢而去,为水泽空施以援手。龙不离和轩辕云景二人对视,各自使出龙凤剑法,上前相助。 至于洛天,则是应了洛歌,随她一同去取那招妖幡去了。 “小天,你是三目族的后裔,血脉通天晓地,最是有灵的。你来为我护法,我去取这招妖幡。”洛歌先是回头看看交战的众人,而后侧头,看着洛天。 洛天颔首,在洛歌出手的那一刹,抬手拂过眉心的图腾。 图腾爆开一道精芒,转瞬凝聚出第三只眼睛来。这眼睛变做个天蓝色的模样,释放出一阵柔和而古老的灵力波动。 原本因着四方异动而有些狂躁不安的招妖幡,在感受到这灵力波动之后,竟是慢吞吞安静了下来。 洛歌见状,一步跨出来到招妖幡前。她伸手捻诀,口里吟出一道梵咒,而后出手将招妖幡握在了手里头。 “洛歌拿到灵宝了!”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这一幕,不自大吼起来。 于是众人齐齐顿下斗法的动作,又齐齐转看了过去。 那原本灵气大作的招妖幡,在洛歌手里安安静静的,俨然便似是认主了的模样。 这等上好的灵宝,一旦认主那便是轻易不会改变的。若是强行诛杀洛歌夺取灵宝,且不说他们正道之间不能自相残杀,但凭洛歌那些个背后的人,便足以叫他们吃上一壶的了。 众人忌惮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与之争夺。 而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惊人的灵魂威压从远处,随着一阵狂风呼啸而来。这灵魂威压里头酝酿着的清冷与漠然,一下子便激得众人打起了寒噤。 如此这般浩浩过来,只怕来者不善啊! 洛歌正握着招妖幡,还不曾滴血认主时,便觉着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看到前方有一道影朝自己隔空走过来,她当机立断将招妖幡抛给了旁头的洛天。 与此同时,那影形如雷电,从众人旁化作幻影穿过去,只一刹便来到洛歌前,并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慢慢锁住了她的脖颈。 到了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却道那男子,面如天上寒月,五官深邃,而长发如雪般银白。一广袖白色长袍,一颗时时漂浮在他侧的赤色珠子,将他衬的如同天上下来的仙灵一般。 那满的清冷,仿若只要你靠近些,再靠近些,便会不自觉打起哆嗦来了。 是他! 下方立刻有人认出了这厮的份,不由得眉毛一竖,心口一抖。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单御权! 祁酒回头看到洛歌被扼住喉咙,那动弹不得的模样,温润淡漠的目光里逐渐泛起了一层赛过一层的涟漪。 苏苏—— “招妖幡,给我。”单御权看也不曾看下方众人,只是冰冷的目光直勾勾看着洛歌。 “你做梦。”因着被扼住喉咙,洛歌说话异常艰难。 说罢这三个字,她便缓缓睨起眼睛来。那眼中盛着的不屑和杀意,便也如此尽数展露出来。 单御权似乎是不曾察觉似的,侧头看向紧紧看着这边的洛天。 轻启薄唇,声音如冰雪般让人觉着冰冷麻木:“拿过来,换她一条命。” 众人俱是看向洛天。 第275章 群妖围攻 到了这时,他们才晓得那灵宝乃是招妖幡,也晓得了各宗门世家要争夺这灵宝的意义所在。 招妖幡乃是上古时期的灵宝,威力无穷。可招来各路妖怪,为自己行事。若沦落到邪魔外道手里头,那么整个凡界,乃至整个九界或将永无安宁之。 若是他给了,那么单御权得到之后,必定会在凡界掀起腥风血雨的。 若是他不给—— 众人无不将惋惜的目光投向那一黑衣,戴着斗笠的少女。 那么洛歌将必死无疑。 广陵君单御权鲜少亲自行事,若他出手,十成会死人。 这么好一个姑娘啊。 “小天……不要给他!天下会大乱的!”洛歌闭着眼睛,面色惨白,一句话说不出,便只能传音入密。 洛天越发踌躇起来。 若是不给,姐姐必死无疑;若是给了,那么单御权必将招来妖族,将这一隅血洗。 闭紧了眼,洛天咬紧唇畔。 “你想她死么?”单御权看着洛天这般模样,缓缓挑眉。 洛天的子忽然一震。 他晓得单御权说的定是假话——他曾用眉心三目看到了未来,他看到了那一天,所以他知道姐姐不会被单御权除去。 可是他怕万一啊。 因为命虽由天定,却也可握在自己手里。 洛天猛地睁眼,将招妖幡抛了出去。 此一举动,叫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饶是晓得有这可能,但亲眼看到他抛了出去,他们还是有些愤怒的。 单御权得到这招妖幡,便将洛歌扔了下去。 一步上前接住洛歌,洛天忙关切地问:“姐姐你可无碍?” 洛歌摇头,扶着洛天慢慢站起来,摸了摸喉咙,待到那里能喘息过来,这才昂首看向单御权。 单御权一阵做法,招妖幡异光大动,四方妖气顿时扑面而来。他低头看了看洛歌,而后纵一步跨出,形便消失不见了。 “不好,他招来妖族了,快走!”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于是众人俱是齐齐离开,独留洛歌一行人。 祁酒收了琴走过去,执起洛歌的手为她灌输了些灵力。 而后抬手抚过她的脖颈,将这伤口愈合,这才轻轻开口:“苏苏,要我替你拿回来么?” 若是借用天地的力量,他或许可以与之一战。 洛歌摇摇头。 既然单御权能够全而来,全而退,那必定是保留了底牌的。她也晓得阿酒的心思,但单御权到底不是善善之辈。 “小天,知道把招妖幡给他的后果么?”洛歌又看向洛天。 洛天抿唇。 他当然知道。 这么做在那些个古板的正派眼里,等同堕落成了邪道。后再被他人认出来的话,他十有是要被人唾弃不耻的。 “我们修真,生来便是为了守护心里的人。若是我连我想守护的姐姐都留不住的话,那么我修真,没有一点意义存在。” 缓缓抬头,定定看着洛歌,洛天轻启双唇,声音里没有一分懊悔,“所以哪怕被天下人唾弃,我也无悔。更何况,我本非良人。” 话已至此,众人才想起来,他的前乃是魔族之尊嬴夕。 他……本便是邪道啊。 洛歌也定定看着洛天。 小天虽是魔道,但心地却是正派的。如若不然,这副子根本容不下他的灵魂。 她倒是不怕死,就怕小天后被人用别样眼光看待。 说来说去,还是归她。她若修为再高些,又岂会被人拿捏在手? 须臾后,洛歌拍拍他的肩膀,而后抬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群妖将至,随我击退妖族,还此方安宁!” 众人齐齐跟了上去,独独洛天怔怔看着洛歌的背影。 方才,她拍自己肩膀时,说了一句话—— “守其心,证其道;不忘本心,则为初心。” 不忘本心,则为初心—— 他的本心,是想守护姐姐安好啊。 洛天忽而笑了起来。 他祭出绝命戟,抬步跟了上去。 却说花霓裳一众人等,在诛杀那些个邪教教子之后,便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波动。 “师姐快看!”她旁头一名女弟子蓦然大喊一声。 于是众人齐齐看去。 但见那,尘埃四起万妖来,黄沙落地冷光看! 他们个个着甲衣,手执兵器。面如魑魅魍魉,生的好不狰狞!又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那獠牙,叫嚣着冲向这边。 “看来招妖幡被那一股灵魂威压的主人所夺取了。”花霓裳心口微微一沉,朗声开口,“姐妹们,随我除妖平定安!” 而后祭出一柄长剑,率先朝前冲了过去。 紫元门弟子见状,也不甘示弱,各自扬起手中佩剑,运起全副灵力朝前方奔过去。 一场人妖大战触之即发!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炸开,八方皆动! 花霓裳布下层层防护,而后握紧手里长剑,同一众百花宗弟子齐齐施展宗门剑法。 但见剑招出时百花齐飞,犹如仙女临世一般。剑气磅礴却不凌厉,刚柔并济,打得冲上前来的小妖措手不及,吃得好些痛处! 这时,紫元门弟子又出手相助,打得那冲在最前排的妖精直直大喊大叫起来。 正打得起劲时,众人直觉后一道强劲的剑气从天而来。 “咻!” 一柄青色长剑从天而降,直直插进花霓裳前头那只妖精的腹部。它惨叫一声,转瞬便化作了一摊齑粉。 “重黎剑?是水家少主水泽空!”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听得花霓裳蓦然一愣,连前方一只妖精冲过来都不曾发觉。 一道翩然蓝影纵跃来,挑起重黎猛地刺向那妖精头部。 可怜那妖精连叫喊的声儿也不曾有过,便活生生断送了命,化作一摊齑粉从剑下流散开去。 “斗法的时候,能够分神么?”水泽空侧头看着花霓裳,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倒影着她清冷的容颜。 花霓裳:“……” 咳嗽一声,花霓裳朝前刺出一剑,挑开前来的妖族,而后睨了他一眼:“你也分神了。” 水泽空咧嘴一笑。 二人同时颔首,又同时出剑。 只见两道影腾空而起,施展手里剑,化作流风虚影而去。 刹那间,惨叫声连绵而起,妖族尸瞬时遍地! 第276章 彼岸之忆(1) 洛歌等人追上水泽空时,他已经先一步和花霓裳联手,连同那些个正派子弟,将之倾数诛杀了。 “那劳什子单御权也太小瞧我们了罢。如此这般的低阶妖兽,也敢招过来放肆。”收回重黎剑,水泽空看着遍地的妖兽尸体,不屑地嗤笑一声。 闻言,众人俱是一愣。 单御权?广陵君单御权? “无痕哥哥,你们遇到单御权了?”收起长剑,花霓裳微微蹙眉。 若是遇到他的话,那么灵宝—— “招妖幡被他夺走了,我们无能为力。”水泽空苦笑一声。 众人闻言,立刻哗然。 原来那灵宝是招妖幡,难怪个个宗门世家都抢着要争夺哩! 至于他们是如何晓得的,原因无他,在大宗门世家里,还是有人能够勉勉强强算一些卦象的。 “是那穿白袍的臭小子为了救洛姑娘,才把招妖幡给单御权的!”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齐齐看向洛天。 洛天一脸儒雅淡然,似乎此事无关于他一般。 “这不是与邪道同流合污了么?”“他知不知道招妖幡给了单御权的话,天下必定会大乱啊!”“方才那些妖精,定是招妖幡引来的!”“……”“……” 于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指责声,纷纷飘进洛天的耳畔。 洛天却是不疾不徐地看着众人,待他们被自己看到噤了声儿,这才慢悠悠开口:“若是他没有要到,你们说……他会不会硬抢,而后似当年一般,将这里变成第二个广陵?” 说到后头,他缓缓挑动眉宇。 众人缄默,彼此面面相觑。 是啊,依着单御权的那子,他若是动手,那么这里是有极大的可能变作第二个广陵城的。 “可是,他还是拿走了招妖幡。”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事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我要先回百花宗,和师尊禀明况了。”花霓裳沉吟片刻,定定看着水泽空。 “路上且小心着些。”水泽空揉揉她的头。 花霓裳的耳根子烫了烫,在百花宗一众女弟子讶异的目光下轻咳一声,而后率着她们离了开去。 “既如此,我等便也先回去回复掌门了。”紫元门的一众弟子见状,便也朝着众人稍稍作揖,而后御剑离了开去。 水泽空目送着花霓裳离去,这才回头看向洛歌。 “这下子,只怕是他们都要误会了。”他轻叹一口气。 “若是我连我的姐姐都不能留住,我留住这冰冷的旗幡又有何用?况且,他的子我们都心里如明镜一般,清楚得紧。”洛天淡淡开口。 “且不说了,拿走便拿走罢。万物皆有命,该回来的,总有一会回来的,急不得。”洛歌揉揉洛天的头,而后低眸掐指静静算了起来。 往后的事她如今虽也能推演,却还是要顾及他们的心。 如今最需要做的,是要用另一件事来叫他们分心,不再为此事而心头生忧。 “这些子过后,还会有一道秘境要开启。我等都去那里瞧瞧罢,许是有机缘的。”洛歌莞尔一笑。 “臭丫头说是有机缘,那定是有的了。”水泽空顿时目光一亮。 若这次得到了机缘,他的修为便能跨进地阶中层之境了。 “正所谓先到者先得——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启程罢。这一路过后,便是要到临邑城了。”洛歌看着西边,目光炯炯。 细细听着,轩辕云景这才惊觉,他们已经横跨了半个东秦的疆土,快到临邑城了。 临邑城乃是皇都临祧的陪都,亦是一座五等大城。那里的繁华,可是丝毫不亚于长安和临祧的。 也便是说,他快要见到皇祖爷爷,快要和师傅分别了么—— 轩辕云景缓缓垂眸,敛起眼中潋滟的流光。 于是众人小憩一阵,齐齐朝西御空而行,在两后到达了那一处秘境之地。 众人相继作别入了秘境后,轩辕云景也跨出其中。 一步出而天地变幻,四方景色同外头有了极大的差异。里面炎的紧,外面却是凉爽的。 轩辕云景有些,却不愿换一凉快些的衣裳。他这长袍是洛歌趁着空闲时候给他缝的,上面还有着洛歌独有的清香。 他不舍得脱下来。 彼时,前方忽而传来一道动静。 轩辕云景眯了眯眼,手腕翻动,一掌凝聚灵力,随时蓄势待发。 他悄悄走上前,瞥见那有一道白光。 轩辕云景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来。他化开掌心力量,隐匿气息躲在旁头的大树之后,只探出一个头儿来窥望着。 只见那白光化散,变作一个一白袍的女子。女子背对着他,落到那旁头的泉水里,缓缓解下白衫,露出背上的九尾白狐纹案来。 轩辕云景顿时一愣。 阿辞?她怎会在这秘境里头?他迅速转头,却不料这一举动立刻叫这白衣女子听了个正着。 她目光一寒,快速披上白衣,纵跃到轩辕云景前。 当看到这个一黑衣的少年之后,白衣女子也是怔愣起来:“小公子?”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云辞。 当云辞离开之后,便寻着感觉找起机缘来。数之后,她便来到秘境的此处,内后因着一直不曾寻得机缘,又碰到妖兽捣鬼,落得满狼狈。 于是便寻了一处干净的泉水想要沐浴净,哪料才落下去便碰着了轩辕云景。 云辞说到此,一双温软的眼中揉搓进了明显的欢喜:“小公子,奴家本想着寻得机缘再去寻小公子的,哪料这么快便又碰上了。” 轩辕云景低低颔首,却不敢看云辞。 第一次见到阿辞的时候,也是这般让人脑门发的画面—— 脑海里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只九尾火狐,他在心头如是轻叹一口气。 云辞见轩辕云景耳根子有些烫,便晓得了他是羞赧了。 便轻笑抿唇,打个响指头将一衣裳穿正,而后指指某个方向:“小公子若是不介意,且与奴家一同前去那方寻觅机缘罢。” 她被妖兽进攻,便是在那一处。 也是因此,她断定那里定是有大机缘的。 第277章 彼岸之忆(2) 轩辕云景抬眸,这才颔首应下,跟着云辞一同朝着那方向行进。 一路上,二人俱是缄默不言的。 到后来,是云辞先开口,打破了这过分的安谧。 “小公子此次前来,想必是苏苏的指引罢。”云辞莞尔一笑。 “确是如此。”轩辕云景颔首。 心头却是思忖着师傅唤他来这里,应是算到了阿辞也在此处。 那次她把彼岸花赠与自己之后,他便隐隐晓得自己的前世,想来便是那云怀了。只是他虽有猜测,却也不敢问出来。 因着心,也因着云辞的份。 可是他却一点都记不起来,只是面对阿辞的时候,隐隐有一种别样的拘谨和羞赧。和师傅不一样的,那种感觉。 一念至此,轩辕云景心口抖了抖,悄悄侧头看了看云辞。 唯见这女娥侧颜曼妙,五官姣姣,在阳光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小公子,前头便要到了,且小心着些。”云辞忽而侧眸,对上了轩辕云景悄悄打量着自己的双眸。 一时间,四目相视。 少年有些无措,慌慌张张收回视线,轻轻咳嗽一声,面上的淡然有了一丝崩裂的迹象。 他继续朝前走去,见云辞不曾跟上,便回头,静静看着云辞。 轩辕云景回头的那一刹,有那么一瞬,云辞仿佛从这个少年的上,看到了当年那一道纵马驰骋江湖的,逍遥快活的影。 他本是一世无双呢,只是他为了自己而死,还死得那般凄惨,硬生生磨净了一的逍遥。 云辞倏而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好在五百年后,她终是等到了他。 这一世,她定要好好守护他——便似上一世,他守护自己那般的,守护他。 见云辞跟了上来,轩辕云景便又扭头朝前走去。 感受到前方波动得越发厉害起来的妖气,他祭出长安剑,紧紧握在掌心,心头慢慢回忆着洛歌传授的那云怀剑法来。 先前一直在同离兄使着龙凤剑法,这云怀剑法倒还不曾试过。 如今碰着了妖种,到正好可以拿来练练手。 正这般想着,前方忽而一声长啸,一只大鹰呼啸而来。五爪成刀,直直奔着轩辕云景抓了下来。 轩辕云景刚要挥出一剑,忽而察觉到后有一阵劲风吹来。 心口一抖,他便住了手回头看去。只见云辞手执一把碧玉扇子,面含微笑地从容走来。 那把碧玉扇子不知是甚么玉造出来的,只是这一亮相,便隐隐叫人看到了仙气缭绕的画面。 大抵是仙品罢。轩辕云景如是猜测。 “此乃碧海朝天扇,乃是上古时期的上乘灵宝,位列仙阶物品。在神阶之下,在紫阶之上。”云辞见轩辕云景看到这扇子愣了愣,便开口娓娓道出这扇子的来历。 轩辕云景颔首,而后朝前挥出一剑。 那汹涌的剑气浩而去,直被劲风打飞,狼狈摔倒在地上的大鹰。大鹰迷迷糊糊站起来,摇摇脑袋还不曾反应过来,便直觉一道剑气扑面过来了。 它惊叫一声,扑棱着羽翼想要逃离,哪料这一剑使得极其凶猛——它刚飞起来,剑气便过来将它轰成了齑粉。 除了这三阶的大鹰,二者继续朝前走去。 一路上,二人一人使剑,一人使扇,相互配合着诛杀众多三阶至四阶的妖兽。 而到了一处小山谷里头,他二人才碰到了众多只五阶大圆满的妖兽。 而轩辕云景一眼便瞧到了众妖兽之间,团团围聚着的那一株灵草。 那一株灵草散着层层叠叠的灵气,灵气之浓郁而眼可见。只是远远地看着,轩辕云景便察觉到这灵草的别样之处。 “那是蓝阶的凝元草!”云辞借着轩辕云景的人族气息掩盖了自己的妖气,放着眼看过去,认出那灵草的来历,不由一声惊叹。 蓝阶凝元草,顾名思义,是可以叫服用者凝聚灵气,叫自修为大增的灵草。而且,这凝元草不似丹药一般有些毒,它服用下去之后,完全不会影响其上的天赋。 “难怪我一过去,它们便想了法子来阻拦我。”云辞也是到了这时,才晓得那些妖兽叫她难堪的原因了。 无非是怕多一个人,多分一杯羹。 而且那些妖兽深深晓得,云辞的修为远远超过它们。哪怕它们联手,也大抵是要两败俱伤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它们自是不愿意做出来。 于是在云辞靠近的时候,便想尽法子将她赶到远方。 轩辕云景听到这凝元草的药,心头缓缓思忖起来。 这应是机缘了罢。 他的修为一直卡在元婴之境的大圆满,距离进入轮海之境,只差一个契机。 若是得了这一株凝元草,跨入轮海之境,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小公子,这凝元草于奴家而言,倒也无甚大用处。奴家去引开那些个妖兽,小公子隐匿了气息去将那凝元草给采了去。”云辞忽而开口道。 轩辕云景愣了愣。 他沉默一瞬,缓缓颔首:“且小心着些。” 云辞嫣然勾唇,而后朝着那小山谷大大方方走过去。一路上,但见三条白色狐尾张扬飘,一灵魂威压浩浩地四下散去。 轩辕云景感受到这惊人的气势,不免有些错愕。 阿辞的修为,原是这般高的。 一众五阶妖兽本是安静趴着,静静等待采摘凝元草最好的时机的。 当那一道灵魂威压倾巢袭来时,它们下意识颤抖了起来,而后抬眸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只见那女子白袍飞扬,狐尾肆意,一双狐眸看似温温婉婉,却充满了冷厉之色。她握着一把异常古老的碧玉扇子,一步一步朝这里走下来。 便是这一举一动,便叫它们都挪不开步子了。 它们先前是见过云辞的。 那会儿还不晓得云辞的灵魂威压恐怖如斯,如今见着了,不由得纷纷懊悔起来。 这是招惹上了狐族里头的一尊大佛啊。 “凝元草马上就要开了,大家一起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于是一众五阶妖兽纷纷抖擞子,叫嚣着相互壮胆站起来,朝着云辞扑了过去。 第278章 彼岸之忆(3) “小小鼠辈,也敢放肆?”云辞眯了眯眼,一扇子挥过去。 那劲风袭来,卷着满地黄沙,吹到群妖眼睛里头。他们顿时被风沙迷住了眼,纷纷停住脚步嗷嗷大叫起来。 待到风沙散去,却见云辞朝着远处飞而去。 众妖顿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于是纷纷踏着蹄子追赶了过去。 轩辕云景看着那一众妖兽紧紧离去的背影,唇畔忽而勾勒起了一抹弧度。 他隐匿了气息,施展移步幻影一步跨出,来到那山谷里头。 那一株凝元草近在眼前,只是瞧着尚还有些青涩——这便是它们一直守着,却不愿意摘下来的缘故了。 大抵还差些时候。轩辕云景默默想着,而后低头静静看着凝元草,神识却四下散开,感知着那些妖兽的举动。 若是它们倏而折返,发现了自己,那么他必定逃不过一死。 因为阿辞是狐妖,它们理应是要多些敬畏的。 而自己只是一个人族,在它们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在发现自己也想要凝元草之后,它们必定会使尽法子叫自己从此消散凡界。 又等了小半柱香,那凝元草终于起了一些变化。 却道那腰杆直,草端绽放出一朵嫩无比的白色花朵来。花朵很快枯萎,转化成无数眼可见的白色灵力,将这一株灵草给包裹得紧紧地。 轩辕云景晓得它是成熟了,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摘了下来纳入灵虚界,而后跨步离了开去。 这厢,一众妖兽追着云辞离开了好些距离,终于意识到了甚么。 “是调虎离山之计,快回去快回去!”其中一只虎妖大喊一声,急匆匆扭头朝回跑。 见云辞闻言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面上笑吟吟的,众妖这才反应过来,忙扭头离了开去。 在看到那山谷空空如也后,一众群妖顿时懊悔万分,恨得牙齿磨得咯咯响。 气煞它也,气煞它也! 云辞循着轩辕云景的灵魂气息一路寻觅过去,见轩辕云景已经化开凝元草吞服下去,开始打坐修炼,便布下一道结界,为他护起法来。 静静等了大半之后,轩辕云景猛然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他上的气息较之先前,也变得强势了许多。虽然远不足云辞,却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跨进轮海之境了! “轮海五重天?看来这凝元草对于小公子而言,作用确是大的紧。”云辞靠着树小憩,感受到前者气息的变化,便睁眼慵慵懒懒看过来。 “多谢阿辞。”轩辕云景收敛气息,对着云辞作揖一拜。 云辞摇摇头,站直子定定望过去:“小公子不必如此言谢,奴家难担此恩。”说罢,她抬手拂袖,化开结界。 彼时,夕阳西下,微风徐来。 轩辕云景抬眸看过来,那满头青丝被微风吹动,看得云辞一阵心神恍惚。 纵然容颜青涩,但她还是记得清楚——那一的灵魂气息。 “若小公子非得谢奴家,且看看那一株彼岸花罢。”她忽而开口。 轩辕云景愣愣,祭出那一朵被珍藏起来的彼岸花,捧在手掌心细细看了起来。 “原是白狐一族的啊——小狐狸,你名唤甚么?” “没,没有名字——爹爹,爹爹娘亲都叫我,叫我阿辞。” “阿辞……很好听的名。若你不嫌,便冠以我之姓,为你起个名儿为云辞,可好?” “好。” 一道白光从彼岸花的花蕊里涌上来,倏然窜到了轩辕云景的脑海里头。于是那一幅熟悉而陌生的画面,便这么突然在他记忆里头出现了。 “公子,阿辞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名唤云怀,自号怀云公子。云怀云怀,以云寂帝神之姓为姓,以怀为名,怀念已故的帝神。是以,我又给了自己怀云的号。” “……”“……” “在你没有出现时,我的世界本无你,唯有一心修仙。在你出现后,你便成了我眼中唯一的世界。从此以后,只有我和你。” “阿辞要一直一直陪着公子!” “好,且待我逍遥快活一场,伴你天涯海角浪迹天涯!” “……”“……” 那些画面的最后,是一道昏昏暗暗的模样。画面里,他看到云辞一白衣被鲜血浸染,而他自己却只能看到她俯首时,那被泪水蓄满了的眼眶。 她似乎是在抱着他呢。 “阿辞莫哭,我只是累了,握不住剑了。待他我再睁眼,我必定……” “公子……公子不要,不要离开阿辞好不好——阿辞知错了,阿辞再也不会调皮了!公子你起来好不好,你起来好不好!” 在这一幕落下时,他隐约看到云辞绝望地睁大了眼睛,那泪水便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了。 不知为何,他便是记着那声音最后,没有讲出来的一句话。 待他我再睁眼,我必定…… “必定带你纵马驰骋,去那你最想去的大漠戈壁,看尽你最喜欢的落斜阳,相守一世你最想念的安好。” 当这一句话从轩辕云景口齿间轻吐出来时,云辞便红了眼眶。 是了,是了。 他就是她的公子,他就是她等了五百年的公子! “阿辞——”待到彼岸花化作一道齑粉消散开去,轩辕云景这才抬眸,颇为深邃地看着云辞。 那有些稚嫩的少年音里,竟能让人听出异常明显的沧桑之感。 云辞知道,是她的公子回来了。 因着只是这般看过去,她便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面上带着笑,第一次带她去戈壁大漠,观赏斜阳沉落的少年公子。 公子一恣意逍遥,随着迎风飘洒的青丝和衣袍,揉搓进了大漠的风烟里头。他回眸勾唇笑出来的那一刹,此生此世,难再相忘。 “公子,奴家一直在等你兑现诺言。”敛起思绪,云辞低头盈盈一拜。 轩辕云景缄默一会儿,忽而轻笑一声:“会的,一定会的。” 而后遮掩眸中复杂,又用面上淡漠倾数掩盖。 这一世,他负血海深仇,还要努力成长,帮助师傅完成那一场宏图大业。 那愿望,似乎有些遥远呢。 第279章 落水之吻(1) 却说洛歌和祁酒,在入了秘境之后,却是十指紧扣着,双双齐步而行了一整。 原来,洛歌便是算到了轩辕云景会因为云辞,而忆起前世,便将他带到了这里来。至于机缘,她得到的已经有许多了,这机缘便分与他们罢。 而她,她现下只想趁着这等空闲安谧的时候,多和她家阿酒待着。 念及至此,洛歌一手悄然把玩着腰间玉佩,一手紧紧扣着祁酒温润而暖和的手掌,目光浅浅朝前走去。 而祁酒却忽而停下来,洛歌便侧头静静看着他。 松开手祭出一件斗篷为之系上,祁酒适才温润启唇:“苏苏,天气要转凉了,且莫再穿得这般单薄。” 他揉了揉洛歌的头发。 苏苏今儿不曾戴斗笠,这般看着,似乎是长高了一些,只是瞧着清清瘦瘦的。 “知道了。”洛歌莞尔。 二人还要继续执手朝前走去,却见洛歌忽而寒了眼眸,在前湖畔顿住脚步。但见她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猛地朝那湖面劈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之后,一条头似驼,角似鹿,如蛇,鳞似鱼,爪似鹰的妖兽从湖中飞升而起,冲着洛歌大吼一声,捻来祥云便要腾云驾雾而去。 祁酒看到这妖兽时,倏而一愣。 这是…… 龙族—— “孽畜,胆敢冒充我之族子,还不快现出原形!”洛歌见它想要逃跑,便又使了力气,朝上方猛地挥出一剑。 哪料这厮形敏捷,轻而易举地躲过去,还不忘回头斜睨一眼洛歌。 瞧那般模样,俨然是再鄙夷她的修为委实低了些,却还硬要逞强。 祁酒看到这厮眼底的鄙夷,不待洛歌挥剑,便取下长琴,一手斜抱,一手抚弄上去。 “铮铮铮!” 只听得琴音嘹嘹而起,化作眼可见的音刃奔向半空的那条形似龙的妖兽。 妖兽被击中了腹部,惨叫一声跌跌撞撞摔到了洛歌旁头的空地上,只一下便现出了原形。 好一只大鸟!这鸟生得如翟而赤,狼狈倒地时发出声声叫唤,恍若听闻鹿之长鸣。凡它所触及之地,必有大水而现。 洛歌拉着祁酒退远了些,这才剑指大鸟,缓缓昂起下巴来:“谁给你的胆子,冒充龙族,出秘境肆意作妖,危害百姓?” 原来,这厮名唤胜遇,乃是上古的妖兽,所到之处必发大水。 因着羡漾龙族受人尊崇,而自己则被人唾弃不屑。它便想尽了法子变幻出龙族模样,千百年来以龙出现凡界,为所到之处招大水,发大涝。 百姓们俱是苦不堪言,却碍于龙族是万族之首,碍于龙族一直受到万族的尊敬,便将此事吞在了心底,只当认作个倒霉。 于是这胜遇越演越烈,以龙模样去凡界祸害,偶然累了便来到这无人叨扰的秘境里头修炼小憩。 “姑饶命啊,小妖再也不敢了,小妖再也不敢了!”胜遇感受到洛歌的杀意,晓得在那背琴公子的相助下,自己已然成了待宰的鱼。便大嚎一声,凄凄惨惨讨起饶来。 “败坏我龙族之名者,我必诛之!”洛歌没有丝毫的心软,反手一剑挥出,刺中了它的致命之处,叫它一剑断气。 那湖泊一阵颤抖之后,发出恐怖的鸣叫,而后掀起阵阵涛浪,似乎是要为那胜遇报仇雪恨。 洛歌正要出手叫这湖泊安静下来,忽而面色一变,伸手猛地推开了祁酒,而后纵往一旁闪了开去。 在二人离开原先的地方后,一道火焰从天而降,直直喷在那一隅土地之上,将它给烧得乌漆墨黑。 二人俱是抬头看去,只见一赤发红衣公子,手执长枪,脚踏祥云,目光冷冽而愤怒地看着他二者。 “是你们杀了他?”他冷冷开口,那声音听着似乎是从牙间里面蹦出来的一般,“它招你们惹你们了?” 看到这厮,洛歌反倒镇静下来,挑眉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一只修成了形的胜遇鸟,不过却是火灵根罢了。”言语间,那口吻里揉搓着的不屑竟是一股脑儿泄露了出来。 这赤发公子闻言,心头怒意更甚。 这臭小蹄子摆明了便是在说骂他不过一只牲口,还同其他胜遇鸟不一样——他是火灵根,是异类一般的存在。 “还有,你缘何也要变作龙族的模样,去祸害凡界苍生?”洛歌捻指算到些什么,那本便凉淡的目光,又凉了几分。 “老子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他见洛歌晓得了自己的事,心头少少惊讶一番,却是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 而后不再停留,一把俯冲下去,握着长枪便要挑起洛歌,将她狠狠刺死! “侮辱龙族,还敢乘云驾雾——”洛歌冷冷一笑,“姑我来告诉你,这乘云驾雾,可不是那么轻易被你这等牲口使来的!” 说罢,洛歌便抛开长剑,使之漂浮,而后双手结印,口里吟唱诀法。 一道剑阵从长剑处浮现,当空横斩下来,直直奔向这赤发公子。 赤发公子心头警铃大作,扭头想要离开。哪料祁酒凭空而坐,十指抚琴,那琴声嘹嘹,转瞬便化作枷锁,锁住了赤发公子的子,叫他动弹不得。 于是这剑阵斩下来,直接便将赤发公子截成了两段。 刹那间,鲜血飞涌,犹如散花! 洛歌召回长剑,剑指倒在地上,不断痛苦哀嚎的赤发公子,目光寒冷如玄冰:“在五阶能够修炼出人形,已然证明了你的天赋极好。你明明可以修真,飞升证道,为何还要危害苍生?还要用我龙族之名,残害百姓?” 说到此处,她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当年她还在时,龙族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龙族是她亲手创造的本族,他们奉她为祖神,万事以她为尊。 除了那龙五子饕餮,因为太过贪婪而被判处了刑罚,其他龙族都是秉持着她的宗族之罪,从不乱使用龙族秘术,亦不会刻意显摆龙族之形,危害人间。 这厮倒好,龙族陨灭千万载,他竟然还敢用龙族之明,去欺骗百姓的信任,去祸害他们的生活。 她断不会轻易饶恕他的。 第280章 落水之吻(2) “老子愿意,怎地?”缓缓倒抽着冷气,赤发公子睁圆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起洛歌,而后嗤笑一声,“你不过一个人族小丫头,缘何称你龙族?” “因为——”洛歌低头,那眼中浅红色缓缓浮现。 一道不轻不浅的龙吟,从她的灵魂蔓延而出,叫这赤发公子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的瞳孔缩了一缩,恐惧和慌乱在心底瞬间滋生。 莫不成—— “懂了么?”洛歌轻轻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既已活不长了,我便送你一程罢。” 见她抬剑便要挥下来,赤发公子心头大急,忙出口大声嚷嚷起来:“你若杀我,你二人必定也要死在这里的!” 洛歌手中长剑顿在半空。 祁酒收了长琴,走到洛歌旁,淡淡看着他:“此话何解?” “我自这片秘境里诞生,命与这一隅天地是连在一起的。若我死了,这一方秘境必定会崩溃,到时候发了大水,只怕会将你们淹到尸首都被人认不出来!哈哈哈哈哈——”说罢,他兀自大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他被拦腰斩成两段,失血太多,以致于枯竭而亡。 却说他绝了气息之后,这四方湖水忽而开始剧烈摇晃颤抖。 一道异光从天而降,直直地朝着洛歌这边打过来。 与此同时,那湖水忽而翻滚起来,变做个几百丈的高高浪涛,似乎要拍下来,将二人拍得粉碎骨一般。 祁酒抬眸看到这异光,眼皮子一跳,忙伸手推开洛歌。 “哗啦!” 那浪涛猛地拍了下来,席卷着二人滚入湖泊之中。 洛歌忙祭出一颗避水珠来用着,脑海里回想起方才祁酒推开自己时,似乎被那异光击中了。她的心头瞬间一沉,忙朝着祁酒气息所在的方向游了过去。 可奈何那浪花似乎有灵一般,搅动得十分厉害,似乎在水里凝聚成了一个漩涡。 除了不叫洛歌靠近之外,似乎还要将祁酒拉到水底,叫他硬生生窒息而死。 祁酒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洛歌拼了命地朝这边游过来。他缓缓摇头,艰难地传音入密:“苏苏,别过来,你会死的!” 这话音才落下,那旋涡便拖拽着祁酒潜入更深处。 阿酒,阿酒! 洛歌的眼睛瞬间化作浅红色,她祭出水灵珠推开四方水花,又施以全副灵力化开这旋涡。 湖中终于平静下来,只是那个背着琴的紫衣公子却直直朝着水底沉过去。 一串串的气泡从他上头飘悬而出,带着无尽的绝望飞腾向隐约可见的阳光。 洛歌的心随着祁酒一起沉了下去。 她快速游到祁酒旁,一把抱住,撬开他的皓齿狠狠吻了下去。 口中的空气伴随着唇齿间传过来的血腥味,一下子便唤醒了祁酒的神智。 他睁眼看到洛歌焦急的模样,惊了惊而后将之反抱住,又把空气渡了回去。 “阿酒,你在做什么?!”洛歌心头也是一惊,那焦急地红眸里染上一抹愠怒。 “苏苏,这水因着那厮缘故,现已有百丈深。你且先用水灵珠上去,我随后便来。”他微微一笑,传音入密道。 洛歌摇头,刚要拒绝,却见祁酒双手结印,施以秘法将她送了上去。 而她刚一出了水面,便看到因为异动之变,声音巨大而被吸引过来的水泽空。 “臭丫头,云凡君呢?”水泽空将她拉上长剑,低头看看那几乎变成汪洋的湖泊,目光里的担忧明显清晰。 咳嗽几声,洛歌喘息一阵,却是双手撑着重黎,低头闭眼,缄默不语。 水灵珠因为主人心低落,而失去光泽,化作一道荧光散了开去。 水泽空心头咯噔一声。 不会出事了吧? 祁酒送走洛歌之后,低头看着那再度掀起波澜的湖底。 没有了水灵珠的镇压,这湖底因为妖气而再度要兴风作浪。 他不做任何犹豫,取下长琴,一手抱紧,一手快速抚上琴弦。 “铮!” 嘹亮琴音冲破湖面,直直传到了洛歌和水泽空的耳朵里。 洛歌猛地看向那湖泊,眼中腾起一抹光亮。 阿酒……阿酒! “阿酒……阿酒没事,我这就带你上来!”洛歌迅速站起来,再度祭出水灵珠将它扔到湖泊上头,而后双手结印,口中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来。 只见水灵珠爆开一道惊人的光芒,那开始翻涌的湖泊从水灵珠这一面分裂成两瓣,直直地露出湖底淤泥来。 与此同时,那一道温润出尘的紫色影,也便这么落在了二人的视线里头。 “云凡君,我们在这里!”水泽空双手聚拢在唇畔,遥遥呼唤。 祁酒回头,看到了漂浮在上面的水灵珠,也看到了水泽空。 还有他旁边,紧紧看着自己的洛歌。 莞尔勾唇,祁酒收了长琴飞到上面。 水泽空御剑上前,叫祁酒站了上来。见他湿漉漉的,那气息还似乎有些萎靡,不免挑眉:“云凡君,你莫不成是受了伤?” 洛歌眼皮一跳,本想开口的话瞬间咽回腹中。 她一步上前,召回水灵珠又祭出木灵珠,以灵珠的力量为他修复了体内的伤口。 又化开两颗灵珠,用火灵力烘干二人湿透的子,这才任由灵珠散去,一把扑进祁酒怀中。 “明明受伤了,缘何还要逞能——” 祁酒听到了口之处,那道颇似是责备,颇似是埋怨的话语。 他无声一笑,伸手揉揉洛歌的头。 那水底处的波动,他能察觉到,苏苏自然能够察觉到。若是她也要停下来,那么她极有可能会动用灵珠的力量,降服这一隅仅剩的妖气。 所以,因为苏苏啊。 “我答应过他们,不会叫你再动用灵珠的力量的。我食言过了,断不可再做言而无信之人。”他轻轻开口。 水泽空:“……” 侧头轻叹一口气,默默地看着远方。 好,真好一把狗粮! 他吃得忒爽。 他们? 洛歌心口一动,抬眸看着祁酒,却见祁酒温润的目光,便将那疑惑消散。 唇畔勾勒起明媚的弧度。 不论怎样,阿酒在便好了。 “想来阿景他们也寻到机缘了,我们便先出去罢。这一隅天地,只怕是要再起波澜的。”洛歌如是开口。 第281章 临邑城兮 众人颔首,纷纷御空而行离去。 临去前,祁酒低头看了看那平静的湖面。 苏苏并不知道,那里的妖气,已经被他倾数除尽了。 他又看着前方洛歌的背影,却并不多言。 一行人出秘境会面后,便齐齐御空而行,一路朝着西方行进。除了名胜之迹偶作停留观赏,此后再不落脚。 路上,众人望见东秦大收作,百姓们纷纷面含喜庆之色,便隐约想起洛歌曾说过,东秦今年一定会有大收作。 直至十月上旬一,天上下起一阵大雨,以无数凉意宣誓深秋之末,众人才抵达了那陪都临邑城。 “过了临邑,再往西行,便是临祧了。”洛歌戴着斗笠挡雨,侧头看着轩辕云景。 不知不觉间,阿景已经快跟随自己一年了。 他长高了不少,因着苏醒记忆的缘故,原本淡漠的子也变得越发恬淡下来。 当年的云怀,本应是爽朗潇洒的,只因时过变迁,岁月浸染,才叫他心磨平了。 “洛洛,你可有感受到,这临邑城里头,似乎有些异样的妖气存在?”婺秋随龙不离站在城外一处茶铺的屋檐下,悄然问道。 洛歌颔首:“自是察觉到了,只是我如今还算不出这妖种的来头,大家进城了且当做不曾察觉,小心着些便是。” 众人应下,而后跨入雨幕之中,随着入城的百姓一道入了其中。 寻了一处客栈唤他们歇下,洛歌从灵虚界取来针线,挑着灯缝制起衣服来。 天气转凉了,小天他们穿得单薄,若不做些厚重的衣裳,纵然子骨再硬朗,也是要染风寒的。 虽然成衣店也可买着,不过洛歌认为既然作为师傅,作为姐姐,理应要给他们做些女工。于是便学着凡尘闺秀的模样,缝制衣裳起来。 阿酒的,小天的,阿景的都好了,还差一件小阿离的。 洛歌低头看了看这缝制了一半的紫袍,脑海不自觉想起当年,那一袭影纵横云端,随她征战沙场的模样来。 “叩叩——” 正回忆着,外头忽而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洛歌愣愣,嗅到是轩辕云景的气息,便放下手里针线起来,去打开木门。 轩辕云景对着洛歌缓缓作揖:“师傅。” “都快戌时了,阿景怎么到我这来了?”洛歌莞尔一笑,招呼着他进来。 给轩辕云景添了一盏茶,二人坐在圆桌前,彼此缄默。 “师傅,弟子以后还能再见到师傅么?”良久,轩辕云景缓缓启唇。 洛歌愣了愣,而后失笑。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啊。 “阿景且宽心着,师傅不在了,阿辞还会陪着你啊。”她低头看着手中茶盏,捻起一指水,在桌案轻轻写了起来。 待到她停下,轩辕云景才看了过去,而后缓缓念出来—— “上善若水。” 轩辕云景看向洛歌,目光里含着一分不解。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水乃五行,亦乃万物之源。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阿景可知,为师此言何意?”洛歌定定回望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低眸沉吟片刻,缓缓抬头看着她:“师傅是在训诫弟子,行事不可如那些暴君一般残忍无道,以水而指以定国之道。” 洛歌颔首,微微一笑:“所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莫过如此。若阿景这些能够做到,必定会成为东秦百姓眼中的一位明君。” “师傅,后弟子若是承了皇祖爷爷的位子,师傅还会在弟子边,教授弟子么?”轩辕云景努了努唇角,忽而又问回了他先前最想问的话题。 跟随洛歌快一年了,若说舍得分离,那是不可能的。 他对于洛歌,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舍。 “阿景须得记住,东秦是你的家。你要守护好你足下的土地,你要守护好土地上的百姓。”洛歌面上多了一分长辈才有的严谨。 见轩辕云景沉默,便拍拍他的手背,温和宽慰道,“师傅又不是一去不返了。总有一,师傅还会回来的。况且,阿辞在陪着你啊。佳人如斯,阿景更应该珍惜着。” 轩辕云景又是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洛歌护送自己回了临祧,参与完那比武大会,得到她想要的灵珠和灵药之后,她便会和云凡兄他们一同离去了。 去江湖游历,去九界游历——继续寻找灵珠,继续帮助云凡兄寻找炼制九转启丹的药草。 而他,将待在这朝堂里,接下父王丢下的担子。 从此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守护好父王最心的土地,守护好给曾皇祖伯伯交代的诺言。 这不便是他最希冀的么? 洛歌算算时辰,见已经戌时了,便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且回屋歇息罢。” 轩辕云景低低应了一声,起对着洛歌作揖一拜,而后转合上门离去。 洛歌便又坐回妆台前,继续缝制起衣裳来。 殊不知,那个一黑衣的少年站在门口,透过一扇纸窗,静静看着屋内那闪闪发光的一角烛火。 他就那么一直一直看着,连后来了人也不知道。 直到那人为他披上了一件斗篷,他才惊觉,回头一看。 原是云辞。 云辞伸出一指,轻轻嘘了一声。 “小公子,夜里凉了,且仔细着些,莫染了风寒,叫奴家和苏苏心疼。”一句传音入密后,她为轩辕云景系紧斗篷,莞尔一笑,便转离了开去。 “佳人如斯,阿景更应该珍惜着。” 脑海忽而回想起洛歌的话,轩辕云景又看了看那依旧亮堂堂的烛火,而后扭头循着云辞的步伐去了。 见外面没了声息,洛歌抬眸看了一眼那木门,而后将这袖袍最后一角缝好,便抬手熄了烛火。 阿景啊阿景啊,为皇室子弟,未来也注定了要继承那个位子。又肩负血海深仇,怎么可能会一直随着师傅游历江湖呢? 况且,那条路那般深远。 “若你不经历风霜成长起来,后,你又如何立在师傅旁呢?”她轻叹一口气。 第282章 宴请洛歌(1) 翌日清早,雨停歇,天气没有了闷热,只剩凉爽。 若细细品着,还可觉出一丝寒冷来。 洛歌起了个清早,见祁酒也醒了,二人便小小收拾一番,出门四下游玩起来。 直至卯时末了,街上行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各色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步伐缓慢,慢悠悠享受着秋收之后的恬静与喜悦。 洛歌和祁酒牵着手走在大街上,遥遥看到一个卖糖人儿的小摊子。 她先走过去,对着那摊子打量一阵,而后笑吟吟指着一串糖人道:“这位老人家,给我拿一串罢。” “好嘞,一文钱,姑娘您拿好。”老人笑眯眯地取下糖人给她。 洛歌接过那糖人儿,而后取出一块碎花银递了过去:“老人家我身上没有铜钱,这点碎花银也不怎值钱,您便收下罢。” 老人家面露犹疑之色,见洛歌态度坚决,便堆起一抹笑收了下来:“好嘞,姑娘您慢走。” 二人继续朝前走去。 洛歌将糖人递给祁酒看,笑眯眯道:“阿酒你瞧。” 祁酒低眸细细看了看,莞尔一笑:“是凤凰。” “我要将凤凰,吃入腹中。”洛歌又笑了一声,而后一口咬下那糖人凤凰的羽翼。 祁酒静静看着她那举动,忽而感受到前方一道劲风袭来。 “快让开快让开,小心小爷撞死你们!” 当那道声音从不远处伴着马蹄声传来时,祁酒抬手揽住洛歌朝旁头闪去。又伸手拍出一掌,硬生生逼停了那似乎受惊了的马儿。 往两旁散开的百姓见状,纷纷赞许起来。 马上的锦衣公子瞧着有些狼狈,他喘了口气,拉紧缰绳,而后低头看过去。 那一袭黑影便如是闯进了他的视野里头。 “敢问阁下,可是洛歌洛姑娘?”他声音颤抖,甚是激动地看着洛歌。 洛歌低头看了看那掉在地上碎成渣的糖人,缓缓抿唇,抬眸淡淡看过去:“是我,有事?” “小爷……啊呸,小子钦慕洛姑娘名声,今儿愿摆宴款而待之。一是给姑娘接风洗尘,二是给姑娘压压惊。若姑娘心有不快,小子这便给你赔不是。” 那锦衣公子说罢,忙下马牵着走过去,对她和祁酒作揖一拜。 洛歌掐指算了一番,晓得这厮乃是临邑城的城主嫡子,名唤宋连城。性子洒脱不拘小节,却也有些鲁莽的。 不过,他行事也算正派,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既如此—— “好。”洛歌微微一笑,“既然是宋公子所邀,便去罢。” 宋连城是瞥见了洛歌推演算卦这一举动地。她不曾见过自己,却晓得自己的姓,那不便是印证了江湖里头的传言么? 心头一喜,忙传了自己的影卫过来,唤他去包下了临邑城最大最好的天字号酒楼,而后亲自迎着洛歌过去了。 待到那一行人离去,围观的一众百姓才隐隐约约回过了神儿。 方才,方才—— “唔,那位是洛姑娘?”有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还在,还在。 “原来真的瞧着,不过豆蔻年华啊!”有位妇人轻轻一叹。 “从这般瞧过去,那气度不凡,那修为也似是到达了乘劫之境的。”又有一位修道的武夫咂嘴。 “她天赋那般好,又会推演之术,又以一己之力为东秦挣得了颜面,那般出名是应当的。” “……”“……” 众人纷纷议论着,而后又各自散了开去。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却说洛歌祁酒二人,随着宋连城前去天字号酒楼后,在门口遇到了轩辕云安和雪无尘二人。 “哟,许久不见,姑娘别来无恙啊。”轩辕云安挑眉,吹了一记口哨侃声道。 “小世子,许久不见,您还是只有雪公子陪着呢。”洛歌笑眯眯开口。 轩辕云安:“……” 她这是在嘲讽他不曾娶妻纳妾,沦落到终日与男儿郎相伴的地步了么? “小世子,许久不见,今儿我做东宴请洛姑娘,世子不妨赏个脸来喝一杯?”宋连城见这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 “也好,小爷我倒要看看,这洛姑娘能斗酒几两!”轩辕云安颇是不爽地哼了一声,拂袖一步跨进酒楼。 雪无尘对着宋连城和洛歌抱拳轻轻作揖,便也跨了进去。 三人也进去,在大堂摆了长桌,备上酒肴后,便开始肆意畅饮起来。洛歌就轻纱而饮,唯有祁酒静静坐着。 “这位公子怎生不饮酒?是这酒不好喝么?”宋连城敬过洛歌,见他动也不动,便问道。 “酒好,只是在下不嗜酒。”祁酒温润回道。 宋连城愣了愣。 洛歌从旁头念起一只茶盏,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水,递过去笑眯眯道:“我家阿酒虽名为酒,却是不嗜酒的。” 宋连城了然。 见洛歌颇会品酒,酒量也是极好,于是轩辕云安和宋连城便畅开怀痛饮起来。 待到有了四五分醉意,宋连城缓缓抱着酒坛趴在桌案上,苦笑一声:“洛姑娘酒量极好,连城甘拜下风。” “这竹叶青是极好的,女儿红倒也不错。若说好酒,还得数那云怀阁的云怀酿啊。”轩辕云安打个酒嗝,砸吧着嘴一叹。 洛歌反手祭出一个酒坛,又慢吞吞拔了塞子,倒满一碗,一口痛饮而尽。 那浓郁的酒香一经飘散,便吸引了轩辕云安和宋连城二人的思绪。 二人俱是眯起眼来,使劲儿嗅着,直呼好香好香。 雪无尘坐在洛歌对角,看着她那一个酒坛,缓缓思忖起来。 这个酒坛…… 唔,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洛姑娘,这是甚么酒,怎生这般醇香?馋人的紧!”轩辕云安睁开眼细细看过去,却又看不出甚么端倪,便不自觉问道。 “方才,”洛歌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而后微微一笑,“小世子不是一直在念叨着的么?” 某位世子:“……” 宋连城:“……” “连我当年都是因着官员进贡时,才从皇爷爷那里讨来的一小壶云怀酿。云怀酿那般稀罕,你怎么会有的?”还是一坛?! 第283章 宴请洛歌(2) “阿辞同我有些交情,她见我也爱饮酒,便赠与了我这云怀酿。”喝罢一口,洛歌惬意地眯起眼来。 轩辕云安默默仰头一叹。 他晓得洛歌心性,是不会说假的。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呢。 “洛姑娘,听闻你有一手剑法出神入化,不知今儿可否与我二人耍上一把?”宋连城看向洛歌,咧嘴一笑。 大抵是因着瞧不大清楚了,索性睨起眼睛来细细盯着。 “剑道,乃是修真三千大道中炙手可热的一道。其中剑法招式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洛歌放下大碗,慢悠悠开口,“我所使的剑法,不过其一。若想真的领悟,还需得靠自己。” 听她回绝了,宋连城难免有些扫兴。 垂眸沉吟片刻,又抬起头来兴冲冲看着她:“听闻洛姑娘八卦推演之术也是极好的!” “方才,公子已经见识过了。”洛歌微微一笑。 宋连城:“……” 脑海里回想起方才见到洛歌时,她手指捻动算出了他的身份,便抽了抽嘴角。 “那,江湖又传闻,洛姑娘容貌倾世,不知姑娘愿否摘下斗笠,叫我等一睹芳容?” 原来,那日洛歌被一人打落斗笠,露出真颜,看得在场所有人都给愣住了。听他们说,那般容貌尚未长成,却已倾城。 最先见到洛歌的那名公子哥儿事后再回忆此事,还专门作了一首诗,有证如下: 佳人乘风弄骄阳,金龙半边赛海棠。 墨衣衬得肤无色,和风为丝拂众生。 娉婷袅袅难再语,清扬菀菀过红尘。 云想衣裳花想容,长风过境妆不浓。 “云想衣裳花想容,长风过境妆不浓。确是好诗,不过前几句委实是将我夸过了些——我不曾生得那牡丹一般的倾国绝色。至于妆不浓,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洛歌说着,侧头看向祁酒。 祁酒也看着她。 二人相视一笑,显得那般默契。 “我的意中人在这里,所以妆或不妆,倒也无甚所谓。”洛歌摇摇头。 “所以,洛姑娘是不答应了么?”宋连城颇有些失落。 他这般欣喜能够见到她,便是因着洛歌的天赋和那胆气。 只是她这也不愿展露,那也不愿展露的,叫他这本着钦佩之心的人,委实有些扫了兴子。 “若想要我摘下斗笠,倒也不是不可。”洛歌眼珠子骨碌一滚,一道精光顿时滑了过去。 “洛姑娘是有甚么条件么?且说且说,若我能做到,必定为洛姑娘竭尽全力。”宋连城一听得洛歌的话中话,忙一扫先前的怏怏,抬眸紧巴巴看着前者。 洛歌慢悠悠把玩着手里的玉质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听说,你们临邑城,近些日子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情。” “噗!” 正在喝酒的轩辕云安一听到洛歌这话,那就要咽下去的酒顿时喷了出来,而后开始不断地咳嗽。 雪无尘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洛歌。 “大事情,甚么大事情?”宋连城倒是懵住,不解地看了看轩辕云安,而后反问洛歌。 “自然是,无头女尸案。”说到此,洛歌缓缓定眸,眸子里锁着亦是怔愣住的宋连城。 轩辕云安顺了气,这才看向洛歌。 他缓缓眯了眯眼,眉宇间的玩味不再,只有打量和叫人看不透的神色。 果然是这事。 无头女尸案因为出现得太过蹊跷,而且极易造成百姓恐慌,到时候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是以他让雪无尘下令,叫衙门和郡守封死了消息。 也便是说,知道这个案子的,除了他和雪无尘,还有衙门以及城主府和郡守,便再无他人了。 再换句话而言,这洛歌,当真会八卦推演之术呢。 “那无头女尸案,出现得太过诡异蹊跷,尸首我们都还放着,仵作验尸的时候都险些被吓昏过去。因为临邑城,从不曾出现过如此极端的作案手段。”和轩辕云安面面相觑一阵,宋连城轻叹一口气,沉声开口。 这时,他的醉意也褪去了好几分,那面上也沾染上了一抹愁色。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查找线索,怎奈何那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的。断断续续犯下几桩案子之后,便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仿似人间蒸发一般。 “带我去现场看看。”洛歌说罢,抬手摘下了斗笠。 那容颜露出来的一刹,看愣了宋连城三人。 而祁酒仍是温润如玉,目光静静的。 “看来那首诗写得确实不假,唯有一处用错了。洛姑娘容貌岂止赛过了海棠,更是赛过了千娇。”轩辕云安面上又露出纨绔的模样,咧嘴打趣起来。 宋连城因着结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连连颔首。 “明儿来寻我罢。如今已快未时了,我便不叨扰二位公子雅兴了——先行一步,告辞。”洛歌又戴上斗笠,起身作揖。 祁酒亦是起身作揖,而后跟着离了开去。 “殿下,我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明儿怎生去寻洛姑娘?”宋连城一脸无奈地侧头。 轩辕云安笑了一声:“她晓得我有影卫,也晓得我也在查这个案子——她是对我说的。” 便起身走过去,拎起洛歌不曾喝完的那一坛云怀酿。 就着这酒坛痛饮一大口,轩辕云安的目光猛地一亮。 这醇香,这酒味,确是正正道道的云怀酿了。 “一恒认为,若是她进了朝廷,做了一朝太傅的话,以她的资质,能辅佐几代帝王?”轩辕云安忽而问道。 雪无尘沉默。 宋连城听得心头一跳,晓得这不是他该听的事情,便寻了个头疼的由头也离去了。 这小世子殿下看着纨绔不羁,其实城府可是比他那父王深得不要太多哩。跟某位殿下有多年交情的宋公子心头如是想道。 彼时,雪无尘才慢慢开口:“可保东秦一统凡界,完成先祖遗留万世的宏图大愿。” “一恒果然和我所料一般。不过,一恒忽略了一点。”又喝下一口云怀酿,轩辕云安忽而笑了起来。 雪无尘面露疑惑。 “她眼睛里藏匿的很好的桀骜,还有满身的气度告诉我,她不会被庙堂束缚一世的。因为她和我一样——那颗心,本便向着那广阔天际啊。”轩辕云安说着,那纨绔的目光隐没,逐渐变得深邃复杂起来。 第284章。破案抓凶(1) 回客栈的路上,祁酒一边为她运输灵力缓解酒意,一边传音入密问道:“苏苏查这个案子,是因为阿离么?” “确是为了小阿离。”揉揉头,洛歌颔首应下。 在算到宋连城份的那一刹,她便也无意中算到了这无头女尸一案。 这一案子和当年小阿离的那一事,是有着诸多牵连的。且,那一事对于她,对于骛山君,和箬衣姑娘,还有小狐狸他们都是影响极大的。 她要带小阿离彻彻底底地走出过去,便要让他直视过去。 很明显上一次有成效,不过是她自己有些之过急罢了。 毕竟那一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显然不是如此轻而易举便能够根除其影响的。 “又是通天教子做出来的事罢。”祁酒又问。 洛歌愣愣,而后再度点头。 祁酒抿唇。 看来他说得没错。 那么—— “苏苏若是定要去,我也不拦着。只是有一点——”祁酒忽而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别走在太前头,容易伤到自己。” 洛歌又愣了愣,却是欣然颔首:“知道了。” 她并没有推演阿酒的心思,只是直觉着阿酒是在提醒她,凡事要小心,莫要做冲头鸟罢了。 她并不知道,在不久之后,祁酒的这一话为她挡了一次死劫。 洛天醒来后,早早洗漱一番,本想去寻洛歌,请教修真之道的。奈何左寻右寻不见洛歌,亦不见祁酒。 轩辕云景寅时起,修炼了好些时辰的剑法,见洛天在寻洛歌,便道:“珩兄,我看到师傅和云凡兄出门去了。” 洛天颔首,便去了大堂寻个角落坐下,隐匿了气息悄悄听起时事趣闻来。 “最近江湖里头倒是太平了,那些个各路豪杰都跑到临祧去,准备参与比武大会。” “还有其他三大国的人哩。” “除了那三大国,其他小国不也是有的么?” “那洛歌也要去的罢。” “人家一路朝西前行,定是去临祧的。” “她还收了个徒弟,是轩辕氏的后裔呢。” “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大抵是真的,那小世子爷都承认了的。” “诶,说到那小世子爷,你们听说了么?那二皇子,也便是安王爷,近些子和皇上又闹别扭了。”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还险些将那城门给掀得天翻地覆。” “哎,瞧瞧那世子爷便晓得了。什么样的爹,什么样的儿子,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可别提起那世子爷了,根本就是混世魔王再世啊。” “哎,也不知道后哪个家的倒霉姑娘,会嫁给这混世祖。” “反正不是你我家里头的,若说要娶,那定是临祧里的那些个达官显贵家的嫡女了。” “想来也是。若是跟了那二世祖,后少不得是要落泪的。” 洛天:“……” 这听着听着,怎生扯到轩辕云安的婚事上去了? 他又听了一阵子,觉着无趣,便又折返回屋修炼去了。 未时两刻,洛歌二人回了客栈,见龙不离和轩辕云景在切磋剑法,便笑着招呼了一声:“小阿离,你过来。” 龙不离听闻洛歌声音,便停止试剑,侧头走过去,对洛歌和祁酒作揖一拜。 “这件衣服昨儿才赶制好,你且穿上,叫我看看合不合。”洛歌祭出昨儿收工的那件紫袍,递给龙不离。 龙不离愣愣,忽而笑了笑,那紫袍应着回了屋里。 当婺秋啃着一串冰糖葫芦,从街角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那个明显长高了的少年着绛紫云锦长袍,沐阳而立。他眉间的那一点朱砂显得额外耀眼夺目,衬的本便清冷的五官越发清冷。 只道是少年如画,画如仙作。若问人间几回顾,只道此间为无双。 祁哥哥穿紫衣是温润如玉,臭呆子穿紫衣是清冷如画。不过不得不说,臭呆子生的真好看。 回过神来的婺秋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如是想道。 “合的。”洛歌微微一笑。 “多谢姐姐。”龙不离亦是一笑。 “洛洛偏心,我都没有衣裳。”婺秋这才晓得那是洛歌给龙不离缝制的,便撇撇嘴酸巴巴开口。 “都有都有,我且再去买些布料回来便是。”洛歌又笑笑,而后看向龙不离,缓缓正色道,“小阿离,明儿跟姐姐去个地方。” “甚么地方甚么地方,我也要去。”婺秋顿时好奇起来。 “这个地方,只有在其中者才能去的。阿婺还是莫去了,否则只会徒增烦恼。”洛歌摇摇头。 婺秋又撇起嘴来。 祁酒温润地看着她:“且听苏苏的罢,明儿我带你去吃芙蓉糕和栗子糕。” 婺秋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忙颔首应下。 “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不带人去的。”一道略有些慵懒的磁声音从旁头飘来。 众人侧头看去,只见那一袭蓝衣公子玉簪轻绾,鬓发微散,双手做枕斜靠着墙柱子,目光里懒散散看过来。 此子不是水泽空,又是何者? “小狐狸倒也可去,不过我可不保准你会否生出变数来。”洛歌微微一笑。 “靠,少小觑小爷!小爷可不似你这臭丫头,到哪里都被霉神眷顾。”抽了抽嘴皮子,水泽空翻个白眼,“小爷就还不信了,不过是出去一趟,还能跟阎王爷打交道不成?” 殊不知,待翌,他很快便应验了自己的这句话。 十月上旬三,寅时初。 洛歌的庭院前多了两道着黑衣的男子。 早早起练剑的轩辕云景和龙不离看到这二人的打扮,俱是一愣。 龙不离就要朝二人问话时,轩辕云景却是开口:“他们是轩辕云安边的影卫,我认得他们的打扮。” 因为曾皇祖伯伯派给自己的影卫,那副打扮亦是如此的。 “洛姑娘,我等乃是下的影卫,来请洛姑娘出门。”其中一个男子伸手敲了敲那闭紧的木门,声音不卑不亢。 不待多时,便有一着黑色斗笠的少女过来开了门。 “小阿离,走罢。”洛歌对着龙不离招招手。 龙不离应了声过去,忽而问:“却怎地不见无痕兄?” 第285章 破案抓凶(2) “我在这里。”一道覆满磁性的声音从二人旁头传来。 众人望去,见水泽空随意坐在屋檐之上,一边啃着一个包子,一边同他们打招呼。 将手里的肉包吃罢,水泽空拍拍手站起来,纵身跃到洛歌身侧,漫不经心地打量起那两个影卫来。 作为那小殿下的影卫,这修为俱是已经到了地阶之境的。 “洛姑娘,可是能走了?”方才敲门的那男子又问道。 “自是可以。”洛歌微微一笑。 于是众人便悄然离开了客栈,直直奔着北城门偏郊去了。 到那时,见宋连城和轩辕云安都在,众人也不惊不怪。 这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处人家,他们面前这一户篱笆小院瞧上去甚是安谧。只是安静过了头,是以有些诡异。 不知为何,透过前头的人看到这篱笆小院时,龙不离心头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缓缓瑟缩了一下。 旁头忽而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并给他一阵温暖。 龙不离侧头望过去,见是洛歌,不由一怔。 洛姐姐—— “不要怕,姐姐陪着你。”她目视前方,传音入密道。 心头暖了暖,龙不离颔首应下。 洛歌松开他的手,朝前一步跨出,对着宋连城和轩辕云安抱拳作揖:“二位公子。” “洛姑娘无须多礼。”宋连城赶忙摆手。 轩辕云安瞥了一眼那两个影卫后面的龙不离和水泽空,而后看了看洛歌,伸手往后头指着:“第一起案子,便是在这里发生的。” 案子? 龙不离和水泽空同时一愣。 却又迅速回神,保持缄默,跟着洛歌几人入内查勘。 刚一进去,众人便闻到一股陈旧的血腥之味。 见到床头那一摊恐怖的褐色血液,龙不离第一反应便是闭起了眼睛。 “瞧这样子,这案子有些时候了。第一个报案的,是甚么人?”洛歌看了看那凝固的血液,心头为逝去的姑娘叹惋一声。 “是她的祖母。”轩辕云安目光微微一动,娓娓道来,“她年事已高,做不得早膳,素来都是这姑娘做的。那日她早晨起来,不见早膳,亦不见姑娘。” 于是进屋一看,看到她家姑娘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了头颅。 那般模样,俨然是还在酣睡时,被人割去了脑袋的。 那老人登时便被吓得不轻,赶忙跑去衙门报了官。只是因着惊吓过度,又思念她的孙女,没几日便也去了。 “衙门垫了钱下葬了那老婆婆,那姑娘的尸首则是用了秘法保存在衙门里头。”宋连城见轩辕云安不讲了,便接着他的话开口。 至此,龙不离和水泽空才晓得了洛歌带他二人此行的目的。 这案子,乃是无头女尸案。 是和当年,甚是类似的案子。 龙不离瞬间睁眼,眼中盛满了惊慌与无措。 而水泽空则是眯眯眼,抿抿唇。而后敛起眉宇间的云淡风轻,开始认认真真看起现场来。 “臭小子,你不会害怕了罢?”看到龙不离的异样,轩辕云安挑眉。 众人俱是望过去,龙不离顿时耳根子一烫。 那清冷的面上,缓缓凝聚出一抹红晕来。 “才,才没有。”感受到洛歌勉励地眼神,龙不离迅速镇定,压下心头恐惧,摇摇头。 “若怕了,便回去罢。”轩辕云安又好心提醒,“这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有抓住,虽然杀的都是女子,但若是瞧上你了,小爷我可不会向龙氏一族赔罪。” 原来,他早便认出了龙不离。 “这凶手乃是通天教教子,只杀女子是因为那厮。至于割下头颅,想来是为了某种祭祀仪式所需的。”洛歌缓缓开口,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去第二个案发现场罢。” 轩辕云安晓得洛歌是想叫龙不离不那么难堪,便也不再多言,令宋连城和影卫带路,离了开去。 洛歌是走在最后头的。 临去前,她回头看了看那满是鲜血脏污的床。 目光里一道精光亮起,却又迅速泯灭,而后扭头跟了上去。 众人小行片刻,在不远处的一户茅草房前落了脚。 “这第二起案子,便是这里。”宋连城轻叹一口气,娓娓道。 原来,这姑娘当时是为出门远行的夫君饯行,丑时才一个人从外归来。 说到此,宋连城伸手指了指那门口的一滩早已凝固的血:“当时发现尸首的,是一个打更的。” 衙门里的人给了打更的银子,唤他莫声张出去,避免引起恐慌。 洛歌颔首,看到那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往前走一步,忽而面色一变,拉着龙不离猛地朝后退去。 水泽空亦是面色动了动,朝后退开一大步。 在众人还有些疑惑时,忽而察觉一道劲风从前方袭来。回头看去,只见两枚飞镖从半空飞来,直直地刺进了那最前头,两个影卫的胸腔。 他们还不曾反应过来,便硬生生化作一摊齑粉,绝了气息。 想起昨日洛歌所言的水泽空:“……” 这臭丫头真的是到哪里,哪里就有危险么? 此时,洛歌亦是想起了昨儿祁酒对自己的叮嘱。 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想来阿酒是从某些原因,学会了推演之术罢。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够分心呢。因为—— 洛歌缓缓抬头,看向茅草房上头,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 她缓缓眯起眼睛来。 现在要做的,可是将这凶手,缉拿归案呢。 轩辕云安等人也看到了这厮,当下生出狐疑。 莫不成—— “在我们勘探现场时出手,想必你是遗漏了甚么东西罢。比如说——”洛歌抬手一勾,一块碎玉从那凝固的血液里飞出来,飘到她的身前。她看着明显紧张起来的男子,微微一笑,“这个。” “还给我——”男子轻启双唇,声音喑哑而低沉。 “姑奶奶懒得上去,你来拿。”眸中一抹精光滑过,洛歌缓缓挑眉。 那厮也不多言,祭出一柄长剑便俯身冲了下去。 刹那,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飞涌而出! 水泽空见状,大喝一声:“剑来!” 重黎剑应声破空而来,稳稳当当地落进前者手里。握紧重黎,水泽空一步跨出,与之斗起法来。 第286章 破案抓凶(3) 也是至此,轩辕云安和宋连城才回过了神。 能将自己的物件落在现场,还是落在血液里的,除了凶手,还能有他者么? “他怎会出现于此?”宋连城有些茫然。 “这块碎玉,是他亡妻唯一留给他的东西。那日他杀人时因为女子曾有反抗,不慎将玉遗落在此。事后发现玉不见了,才一个一个杀人的地方找过来的。”洛歌轻描淡写开口。 宋连城忙点头。 彼时,有些招架不住的水泽空看到洛歌在那里优哉游哉,不由得抱怨一声:“臭丫头,你好歹帮个忙啊!” “来了。”洛歌从龙不离身旁走过,抬手凭空画出一道符箓来。 在二人斗法时,洛歌将这符箓打向那男子。 男子猛地避开,并借此近身洛歌,一把抢走玉佩。 而洛歌也借着这个机会,抬手在男子手臂上拍了一掌。 男子并没有反抗,只是闷哼一声,在碎玉到手之后,便快速用单手打出一道阵法。随后站在阵法之上,消失不见了踪影。 “臭丫头,他身上藏着剧毒,你没事罢?”水泽空收起长剑,目光紧巴巴地看着洛歌。 方才他交战时,察觉到那厮浑身都是毒。若非他谨慎,如今只怕是已经七窍流血了。 “我有灵物护体,自是无碍。”洛歌摇头。 “如此叫他跑了,当真可恨。”水泽空咬咬牙,收起重黎剑,颇有些不甘地看着那男子离去的方向。 洛歌却是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他还能出现的。” “为何?”宋连城不解。 “方才我取出那玉,目的便是叫他能够近身过来抢夺。他顾忌着人多有诸多底牌,便断断不会对我下狠手回击。也是因此,我在他离去时,朝他拍出一掌,留下了我的印记。” 洛歌说到此,眼中深色逐渐露了出来。 原来,方才那符箓打出去是假,那拍出的一掌才是真。 洛歌借着那一掌,在他的体内悄然种下了印记。 “他再想犯案时,我等便可知道他身在何处了。现在,便由他去罢。毕竟是个可怜人。”洛歌慢悠悠开口。 “那洛姑娘,你可还要去其他现场么?”宋连城又问。 “不必了。凶手都现身了,再去看也没什么用了。还有那些尸首,都给他们超度了下葬了罢。若再不下葬,日后成了怨魂,你们又得花银子去请道士来除鬼了。”洛歌说着,瞥了一眼有些犹豫的宋连城。 宋连城抖了抖身子,忙暗暗传音入密,遣了侍卫去告知衙门,将那些个尸首给葬了入土为安。 衙门的人以为是城主的命令,便忙照做了。 事后被某位城主晓得之后,狠狠地将这位宋公子给劈头盖脸说教了一顿。当听说是洛歌的主意,那心头的气焰才消下去了些。 只是可怜某位宋公子,硬生生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不过,这是后话了。 却说洛歌三人作别轩辕云安和宋连城,朝着客站慢悠悠走回去。 “小阿离可还怕么?”路上,洛歌一边朝前走去,一边瞥了瞥缄默的龙不离,传音入密问道。 “怕……”龙不离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回答。 “那便努力让自己不要怕。”洛歌忽而停下来,侧头看着龙不离,“你方才为何不似上回那般逃走?” 龙不离羞赧着,默默低下头去:“我怕我一走了又生出事端,又给姐姐生麻烦。” 洛歌伸手揉揉比自己都快高了的少年的头,声音温和,却也听得出长辈般的勉励:“这不也可道明,小阿离已经开始能够正视你心头所惧了么?” 龙不离怔住。 能够……正视了吗? 水泽空看着前头的二人,撇撇嘴到一旁的酒家沽酒去了。 还是美酒来一坛,最是舒服了。 “洛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在勉励我,叫我直视过去。”龙不离苦笑一声。 他晓得洛歌的心思,也晓得洛歌这么想要叫他正视过去,除却他是她龙族后辈之外,更因为她要自己快速成长,成为她日后踏上那条路的左膀右臂。 他知道自己是有些性子懦,但这并不代表他便是傻子。 “我会努力,不让姐姐失望的。”因为我要,永远有资格站在你的身旁。龙不离忽而坚定起来,目光炯炯看着洛歌。 洛歌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不求全力,但求尽力。那些小辈我也不去过多奢望他们,只是盼着小阿离别让龙族血脉没落便好。” 因为只有你这个龙族小辈啊,当年被她亲自带在身旁呢。 龙不离颔首应下,而后俯首作揖,面色难得恭谨了起来:“不离定然不会辜负姐姐所托。” “走罢,该回去修炼了。”洛歌微微勾唇,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客栈内,轩辕云景正在同云辞学习酿酒之艺。 “公子,苏苏似乎回来了。”感受到洛歌的气息,云辞侧眸看着身旁这个专心致志学酿酒的黑衣少年。 “师傅定是要指导离兄剑法和炼丹之术的——且叫我先弄完罢。”轩辕云景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酒曲放了进去。 云辞便也不多言,继续指导轩辕云景酿酒。 听小公子说,苏苏的生辰是在一月中旬五日。他遇到苏苏的时候,已是二月上旬了。 “师傅她为我们学会了女工,我便想给她酿一坛酒——她最喜饮酒了,我要学得好一点,快一点,让她在来年能喝上我的酒。”云辞记得,那一日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沉吟片刻,云辞欣然应下。 既然公子想学,那么她便将她所学,倾囊相授罢。 想当初,她也是因着他爱饮酒,才去学的酿酒啊。 婺秋和祁酒回来,遥遥地闻到一股香味。婺秋心头好奇着便作别祁酒过来瞧稀奇,见到轩辕云景和云辞在酿酒,便撇撇嘴:“我还以为你们在做酒酿圆子呢。” 云辞失笑:“若是阿婺想吃,我回头给你做些。那酒酿圆子倒是简单,我可用上我自己酿的米酒。” 闻言,婺秋顿时眼前一亮。 云辞酿酒的手艺,还有云怀阁那三字,那可是闻名凡界的。 若是用阿辞的酒做酒酿圆子,定是极好吃的。 第287章 破案抓凶(4) “好呀好呀,阿辞可不能骗我。”婺秋忙颔首应下。 云辞又失笑,含唇打趣:“我到今儿才发觉,阿婺原是只馋猫儿。” 婺秋脸颊顿时滚烫起来,跺跺脚扭头便离了开去。 却说洛歌,带着龙不离回来之后,便如轩辕云景所言一般,教导着他修习了一阵剑法,又看着他炼了一炉子丹药,适才回了院子,寻祁酒博弈品茶去了。 “阿酒,再过些时候到了临祧,我去选一块好的布料,给阿酒做件冬衣罢。临祧虽然位处西,到了冬时,却也是极冷的。”洛歌落下一枚白子,忽而开口。 祁酒温润应下:“好。”而后落下一枚黑子,堵住了洛歌的那一片棋子。 被堵的水泄不通的洛歌:“……” 她沉吟片刻,又在另一块准备另辟一道,于是落下一枚白子。 “苏苏,见过下雪么?”祁酒不急不缓,在洛歌前头下了黑子。 “曾经在神界时,掌管冬的那位神君布过雪——便也见过一次。后来因为忙于九界战事,便再也没有闲暇功夫了。”握住棋子的手顿了顿,洛歌缓缓复又落下。 祁酒这次没有下棋子,而后抬眼看着洛歌,如珠如玉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黑色身影:“待到了临祧,若是下雪,我带你去山头赏雪。” 洛歌愣愣,缓缓勾唇:“好。” 这时,祁酒落下一子,看看这棋盘,轻启薄唇:“苏苏,棋盘满了。” 闻言,洛歌低头一看,那嘴皮又抽搐起来。 日后还是不要和阿酒博弈了罢,这才多久,就被他杀得挠北了呀。 太折煞颜面了,太折煞颜面了。 她放下手里头的白子,端起旁头的茶盏。 祁酒见状,忙开口道:“苏苏且慢!” 却不料这话音方才落下,洛歌便被茶水烫着,一口喷了出来。她将茶盏放下,起身对着祁酒摆摆手,而后赶忙回了自己的屋子。 见她这颇似是狼狈而逃的模样,祁酒忍不住失笑一声。 可是笑着笑着,他便停了下来。那眉头微皱,伸手缓缓抚上心头。 那里,疼得真是难受。 “当年,她还是那叱咤九界的帝神时,从不会有狼狈的姿态。哪怕风尘仆仆,哪怕浴血沐阳。”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 祁酒愣了愣。 “她那般好面子的,你把她的棋子堵死了,她因惦记着于是喝了烫茶,又出了洋相。若是再在这里,只怕会恼。”那声音又道。 捻诀叫心口疼痛平复下来,祁酒缓缓颔首,在心头默默应着:“原是如此。” 顿了顿,又道,“方才,你和我说要问她可否看过雪,她竟是真的那般答了我。” “因为,她真的只看过那么一场雪。”那声音忽而叹了叹。 “当年的九界,真的很动乱么?”祁酒蹙眉。 “若是没有七情六欲,想来不会如此。可正是有了七情六欲,才有了永无休止的欲念,也才有了那让人哀婉的缠绵情长。” 祁酒若有所思。 凡事皆有正与反,错对不过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好了,既然还有时间,不妨放空了心去修炼。他们都在努力,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强,而后更好地站在苏苏身旁,陪她一起走上那条巅峰之路。你也要快些成长,不能拖了苏苏的后腿。”那声音又开口。 祁酒颔首应下,收拾了棋盘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封禁房门打坐修炼去了。 话说那男子,在被洛歌拍了一掌后,迅速隐匿身形,遁地消失不见了踪迹。一路前行百里之后,才在一处破败的茅草房子前头出现。 他径直入了那房子,在屋内唯一一张长板凳上坐下。板凳已经有些年头了,边角被磨得锃亮。 男子摸出那块碎玉,细细瞧着,古井无波的眼忽而有了一抹波动。 波动先是一点点,而后化作片片涟漪,最后凝聚为温柔与怀缅,还有隐匿其下的伤悲。 他抬手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公子的容貌来。 只道那,长眉下两眼如风,鼻梁儿高挺,薄唇微抿不见笑。青丝不曾用发冠绾起,随随意意落在两侧。这般瞧去,好一幅天工之作! “睿哥哥,睿哥哥!”恍恍惚惚间,他听到有人这般,用银铃般的笑声唤着他。 侧头望去,看到那少女明媚如风的眼,耀眼飞扬的红衣。 少女乘着风跑过来,对他遥遥地招手。 他狠狠地怔住:“玉儿——” 此时此刻,他多想笑着回应一声,并喊少女慢些,慢些。 可是他回过了神,却发现身侧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息。 于是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块碎玉。 玉儿—— 那一年,那个一身红衣,性子骄傲的少女,被追得满身狼狈,最后倒在了他的怀里,倒在了她最是害怕的冰雪天里。 “睿哥哥,我怕冷——所以哥哥以后要给玉儿穿最暖和的衣裳,要带玉儿去戈壁大漠,去看最暖和的夕阳!”犹记得山头上,她靠着他取暖,看着天边斜阳,咧嘴笑得异常开心。 “睿哥哥……我怕冷——所以,哥哥以后,要带我去看戈壁大漠上的夕阳落日啊……”犹记得那一夜,她躺在他的怀中,拼了命想往里头拱,想多汲取些温暖。 可是她便只能用越来越空洞无力的眸子,眼睁睁看着他——一如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女,就这么流失了性命一般。 天晓得那一刻他绝望了。 从心底蔓延滋生的绝望,比堕入死亡还要痛苦百倍。 “你不知道,你不在之后,我比以前窝囊了许多。”他轻轻将碎玉捧起来,贴在脸上,仿佛那是他心爱的少女一般。 男子的声音喑哑,却听得出异常温柔。 少女曾说,他那般英俊潇洒,那般意气风发,应当是个极好的男儿郎。只是可惜入错了道,若不然,她早便能够嫁给他了。 “不过这又不算什么,我就要和睿哥哥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哥哥的怀里!”她对自己咧嘴一笑。 可是后来,她真的救死在了他的怀里呢。 “在黄泉等我,我很快便要来了——”他眼神先是空洞着,而后凝聚出坚定,而后又空洞了起来。 只因为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少女,她又在他的耳畔,绽放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第288章 破案抓凶(5) 十月上旬四。 洛歌早早起,因着眼皮子跳动,觉着心头有些不安。便掐指推演一番,面色少做变化,迅速咽下口中茶水,匆匆起离了开去。 祁酒见洛歌行事匆匆,察觉异样,便也起跟了上去。 二人纷纷使了移步幻影,只是须臾便来到了城南荒郊的一处人家前头。 洛歌看到面前一幕,心口微微一沉。 只见一灰袍男子伸手扭下了女子的头颅,刹那间鲜血飞扬,喷溅四方!将它纳入灵虚界,男子侧眸淡淡看过来。 若非洛歌早年是历经百战的,只怕此刻看到这般凉薄的眼,都要被惊出一冷汗。 这男子不做他者,正是昨儿的凶手! 她沉了沉眼,厉声开口大喝一声:“顾云睿,今儿我收了你,休再伤人命!”便祭出灵珠,化作长剑,又祭出一道符箓施了咒,而后加持修为至地阶之境,便冲了上去。 被唤作顾云睿的男子在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先是愣愣,而后反手祭出长剑,与之斗起法来。 祁酒也不停顿,取下背上长琴,凭空而坐,十指翩跹,嘹嘹琴音顿时倾泻而出。 “铮铮铮!” 那琴音化作眼可见的灵力,飞向顾云睿,只一刹便变作枷锁将他束缚住了。 洛歌一剑猛地斩了下去。 只是顾云睿反应极快,往旁头纵一跃,叫洛歌斩了个空,还不小心将那枷锁给斩成了两截。 于是借此爆出全副灵力,猛地一剑挥了出去。 只听得咻一声,那剑气从剑端凝聚,飞速迸而出。 洛歌抬剑抵挡,祁酒亦是抚弄琴弦,以夺魂曲而助之。 顾云睿显然不曾料到祁酒还有这一手,当下只觉得脑海一阵嗡嗡,立刻头晕眼花起来。他忍不住双腿瘫软,缓缓跪了下去。 大抵是因着子使然,他瘫软着跪下去时,用长剑猛地插在地上,使自己的一边膝盖并不曾着地。 那块碎玉从他腰间滚出,打个转儿跑到了洛歌脚下。 顾云睿目光一动,就要上前抢夺那碎玉。 不料洛歌又斩出一剑,直直地击中了他的心口。 他被打飞倒地,狼狈地喷出一口血来。 握着长剑慢慢站起来,见洛歌还要再挥剑,又见祁酒还要抚琴,顾云睿目光变了变,捻起一阵咒法便迅速遁地离了开去。 祁酒要去追时,却见洛歌摇头,示意他不要去追。 不由得错愕。 “他的命根子在我手里,他自会现的。”洛歌收起灵珠,俯弯腰拾起那块碎玉,拍去沾到的灰尘,目光深邃。 祁酒了然。 “走罢。他没有了信念的支撑,是不会再杀人了的。”洛歌对祁酒微微一笑。 祁酒温润颔首,于是二人便又折返。 殊不知,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远处看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记住二人离去的方向之后,顾云睿才抚着心口,一步一步朝着那破败茅草房走了过去。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是看着洛歌二人离去的,因着怕添倒忙便不曾跟过去。等了半晌,见二人平安归来,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你们去哪里了?”从院子里出来的洛天看到二人,下意识问道。 “去会了一会一个邪教教子,顺道夺了一样宝贝。”洛歌微微一笑,摊开手掌,露出那块碎玉来。 众人闻得是邪教教子的,因心头好奇着便都凑上前来看。 却只看到一块碎掉的玉,那玉的棱角还被磨得异常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摩玩一般。 “不过一块品质上乘的羊脂玉罢了,还是一块碎的,也无甚稀奇。”水泽空一眼看出这玉是个什么品种,便无趣地撇撇嘴。 “它是不大稀奇,不过,它的主人可是稀奇的人物。”洛歌微微一笑,娓娓道来其中由头。 原来,在十数年前,百花宗到花霓裳这一辈了,最开始时收的几个女弟子中,其中一个,名唤花霓玉。 她的天资极好,本是百花宗宗主看好的下一辈掌门人。 奈何一次游历时被邪教教子所伤,逃亡时不慎跌倒,被追杀的邪教教子团团围住。 而在她近乎绝望,准备玉石俱焚时,忽而看到一袭影从天而降。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为她挡下了所有的剑雨,所有的攻击。 花霓玉便如此动了心,心甘愿跟着。 她到后来知道,这个名唤顾云睿的公子,也是个邪教,且是通天教的教子。 而顾云睿也是后来才晓得,他即兴救下的这个红衣少女,是百花宗未来的掌门人,花霓玉。 可是那时,他们彼此已经付了真,再难割舍,于是便决定忘了那原来的份,相守于江湖。 “那后来呢?”婺秋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 “后来,花霓玉死在了顾云睿的怀中,在那一个雪天。”洛歌说到此,看了一眼龙不离。 龙不离心头一动。 莫不成,是那年—— “她到死都还没有去到戈壁大漠,去看到夕阳斜下。而且,她最是怕冷,却死在了雪天。”洛歌将玉收起来,“是以,现任百花宗的少主,才换成了花霓裳。” 众人颔首。 洛歌还要开口说些甚么,却见门外走来一个影卫,对洛歌俯首作揖一拜:“洛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姑娘,前去府中一叙。” 这影卫一黑衣,俨然便是轩辕云安旁的。 “我去去便来,你们都去修炼罢,莫荒怠了修行。”洛歌轻声叮嘱一句,而后转头看向那影卫,对着他作揖回敬,“有劳这位小哥了。” 说罢,洛歌便随着那影卫离了开去。 方开始,那路还算正常,只是渐渐地便偏远了人群。 再后来,竟是不见一丝人烟了。 随后,洛歌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座衣冠冢。 “妻玉儿之墓——”缓缓念出那墓碑上的一行字,洛歌静静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名影卫,“你不惜冒着被他们发现的风险,来将我骗到此处,只是为了叫我看这一座衣冠冢么?” “当年,他们把玉儿的尸首带走了。我只留了她的一件红衣,埋在这里。”那影卫低低沉沉开口,而后若有若无地发出一声轻叹。 第289章 魂归西天 那影卫抬手,朝脸上一抹,摘下一张人皮面具。而后转,看向洛歌。 却见这厮容貌俊美,好一幅公子倾世的画作!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一块玉是她临终前,唯一留给我的贴玉佩。因为一些缘故,它只剩下了那么一块。便似她一般,在我脑海里的记忆,只剩下那么一点了。”他说到此处,又转眸看向衣冠冢。 此时此刻,顾云睿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一处衣冠冢,还有遍布丛生的温柔与伤悲。 自从公子依找到他,给他九转绝丹让他服下,并让他杀人后,他便开始借着这个由头,想要忘掉那些痛苦的过去,忘掉他的玉儿离开他时,那不舍却绝望的眼。 他是忘掉了,可是,他连那个红衣少女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着名字你便应该晓得,九转绝丹和九转断散,都是断绝的丹药。”洛歌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你只想忘掉她去时的模样,却不想连她的模样你都快忘干净了。” “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断绝之药,可是因为我根不灭,所以我一直一直记得她。我立下这座衣冠冢,除了是想留个念想,还有一点。” 顾云睿蹲下去,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块冰冷地墓碑:“我要告诉她,我们在槐树下拜堂,我们便是夫妻。这一世是,下一世是,以后一直都是。” 只是,她听不到了。 他站起来转过,看向洛歌。 洛歌也看着他,缄默不言。 半晌后,顾云睿温柔的目光忽而冷冽下来:“他跟我说,若我再杀一人,凑足二十。他便将玉儿复活,叫我们做一对逍遥快活的夫妻。所以,对不住了!” 说罢,他祭出一柄长剑,挪动步子突然朝前斩了过去。 洛歌早便算到他会对自己动手,便使了移步幻影迅速朝后退开一大步。 在祭出灵珠就要与之斗法时,洛歌察觉到后有一道熟悉的灵魂波动倾巢而来。 “铮!” 一道嘹亮的琴音紧随而至。 洛歌回头看去,看到那个紫衣公子凭空而立,一手斜抱长琴,一手抚弄琴弦。 他居高临下,如玉的眸子淡淡地看向这里。长风吹得那青丝肆意飞扬,这般瞧去,仿若画里来的仙神一般。 再往低处瞧,一个黑衣少年,一个紫衣少年俱是执剑而立。 见到洛歌,便纷纷抱拳作揖。 “苏苏,可是无恙?”祁酒落地,看了一眼满眼警惕的顾云睿,而后看向洛歌。 “无妨。”洛歌摇摇头,而后笑了一声,“看来阿景的八卦推演之术又变强了。” 轩辕云景的耳根子烫了烫。 顾云睿本便是受了伤的,如今见到这么多人,当机立断便是使了遁地术,跑了开去。 轩辕云景和龙不离还想要追,却被洛歌出口阻止—— “不必去追了。”洛歌又摇摇头,收起灵珠,“他本便命不久矣,便让他多活几罢。” 方才她不经意看到顾云睿的眉心,觉着有异样便悄然推演一番。而后便算出不之后,他必将魂归西天。 念及此,洛歌抬手祭出那块碎玉,一手捧着,一手绕着它捻个诀法。 “去你该去的地方。”洛歌心头如是道。 那碎玉便闪了闪,而后迅速消失不见了踪迹。 于是众人便一起回了客栈,再不过问顾云睿之事。 却说顾云睿回了那茅草房后,忽而在木桌上看到了一样物件。 他甩甩头定定一看,不由得愕然。 这物件,可不便是在洛歌手里头的那块碎玉么? 他心口一动,赶忙走过去将那块玉窜在手里。 感受到玉在掌心,那透过皮肤传来的冰凉温度,他才晓得自己没有臆想。 她把玉还回来了。 顾云睿将玉捧在唇畔,小心翼翼地吻了吻,而后去屋内打坐疗伤。 一连三他都不曾动过一下,直到感受到屋外传来一道叫人窒息的灵魂威压。 这气息—— 顾云睿猛地睁开眼睛,起下榻走出去,入眼一道着斗篷,戴着阳面具的男子。忙低头,俯首作揖一拜:“见过左使大人。” “你见过洛歌了?”公子依颔首,淡淡看着他。 顾云睿尚且不明公子依所言何意,便缄默不答。 “便是那个着黑色斗笠的少女。为何不使出全力将她轰杀?”公子依双手抱,又问。 顾云睿悄然摸向怀中的碎玉,目光里逐渐染上一抹深邃。 原来,她叫洛歌,她便是被左使大人和四长老大人撰入见之必杀之列的那个洛歌。 “属下并不知她是洛歌。且——”犹豫一瞬,顾云睿如此开口。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一道劲风从半空袭来,结结实实打在了顾云睿的心口。顾云睿猝不及防,狼狈倒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心口排山倒海的疼痛明确告诉他,他将不久于人世。 终于,可以走了么—— 因为疼痛,顾云睿皱了皱眉,却是紧紧地将玉攥在手掌心。 他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是以在拿到清冷到让人汗毛倒立的影从天而降时,他只能昂首看着他。 那个一头银发的公子乘风而来,满的清冷无不宣泄着他的份——他是单御权,他是通天教的四长老。 “一个没用的人,何须跟他费口舌。”单御权冷冷瞥了一眼公子依,“你我皆是有要事在,教主吩咐的事办妥当了?” “你知道自是没有的,也不必明知故问。不过,我这是分,你可别当我不晓得你的也是分。”公子依低低一笑。 他们的真,如今可都在那里头,为某位教主大人护法呢。 于是两道影便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气息奄奄的顾云睿一人。 深吸一口气,他将全部的力气用在了低头上。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碎玉,眼角微微红,忽而便湿润了。 玉儿…… “睿哥哥,快点快点!” 依稀间,耳畔传来的,仿佛还是花霓玉那银铃般的笑声。 还有那阳光下,恍惚了他心神的那一袭红衣。 若有来世,且叫我带你去看一场大漠风沙; 若有来世,且叫我送你入戏一场红妆花嫁。 “若有来世……”我只要你做我的玉儿。 树影斑驳下,微风徐徐。 那道灰袍影攥紧着碎玉,带着一份从未有过的释然与希冀,缓缓合起了眼睛。 第290章 府中遇刺(1) 却说洛歌,在传音入密告知宋连城那顾云睿,已经死在茅草房前后,宋连城赶忙派了影卫去寻找。 当影卫带着死的顾云睿回来时,宋连城更加笃信了洛歌的八卦推演之术。 于是便亲自上门,请洛歌吃了一顿美酒。 洛歌见他似乎有些愁眉苦脸的,便轻笑一声:“可是城主大人罚你跪,还打了你,如今浑都疼着?” “我爹下手一点都不留个面。”宋连城唉声一叹。 “打你是为了叫你长个记。”厚着脸蹭了一顿美酒的水泽空一边喝下杯中酒,一边慢悠悠学着长辈训诫小辈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宋连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水少主是这般有趣的。 “那么那劳什子顾云睿的尸首该如何办?”宋连城一想到衙门里头看到顾云睿尸首,考虑是否丢进乱葬岗那扶额的模样,便悄然看向洛歌,想寻求她的意见。 毕竟,顾云睿的尸首是她算出,而后影卫找到的。 “人生在世,各自有命。既然已经死了,葬在乱葬岗也是葬,葬在坟里也是葬,何不成人之美?”洛歌饮下一口女儿红,惬意地眯起眼睛来。 宋连城不解地歪歪头。 “她的意思是,你们把那顾云睿的尸首,葬在那衣冠冢里便好了。”水泽空万分嫌弃地看了一眼宋连城,“就你这智商,后如何接替你爹管理好临邑城?” 先前听找回洛歌的云凡君说了那衣冠冢的事,水泽空便猜到了洛歌那成人之美的意思。 某位毫不知的宋公子:“……” 他若是说他连衣冠冢在哪都不知道,水少主会更嫌弃他罢。 于是顾云睿的尸首便这么定了下葬的地方。 于是洛歌来到临邑城,帮助衙门抓到犯下一桩奇案的凶手这件事儿,就这么传了开去,很快便传到了东秦临祧,那朝廷里头。 下朝后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天授帝听闻此事,不由得挑眉。 “他们这么快,便到临邑了。”抚了抚长髯,天授帝的唇角缓缓勾勒起一抹弧度。 “回皇上,小下也在那里。”站在旁头的一位着朝服,容貌和蔼的中年男子对着天授帝微微作揖。 “阿景啊。”天授帝又摸了摸长髯,眉间闪过一抹长辈才有的慈祥与思念,“经年不见,他应是长得和他父王一般了罢。” 那中年男子目光微微一动。 当年小下被轩老抱走的时候,还尚在襁褓之中。 犹记得那一夜,小下哇哇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听得皇上的心都揪起来了。 若非初登基,根基不稳,内忧外患皆有,皇上又怎会与下饱尝生离之苦? “惠安太子生得貌美,小下自是随太子的。”他缓缓一笑,而后再度作揖。 天授帝颔首:“近,安王可有何异动?” “回皇上,安王听闻洛歌到了临邑的消息,还带回了小下,便暗中派出了自己的影卫。”话言至此,中年男子缓缓顿住,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那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帝王。 天授帝拳头悄然握紧,却又松了开来。 他重重靠在椅背上,叹出一口气:“他要到何时,才晓得朕的心思——”那个位子,他心中中意的,只有惠安一人啊。 “皇上,可需要臣传召,派士兵迎接小下回朝?”心底亦是叹了一口气,中年男子又问。 “不必。他的师傅既然声名远扬,又能够和连山山仙斗剑,想必能够安然护送阿景回来的。”天授帝摇摇头,目光里一缕精芒滑过,“且叫朕看看,她的本事有如何大!” “喏。”中年男子俯首作揖。 “对了,景贤现在在何处?”天授帝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淡淡问道。 “回皇上,世子现在也在临邑。那一起案子世子也有参与其中,方才微臣和您提到的。”是您忘了。而且,您已经问过两遍,这是第三遍了。 某位天授帝:“……” 尴尬地咳嗽一声,放下茶盏后天授帝一本正经地挥挥手:“快去给你孙儿物色好媳妇。” 原来,这中年男子正是东秦当朝的宰相,雪老。 “臣孙一恒已有意中人。既然无事,微臣告退了。”雪老眼角含笑,对着天授帝又作揖,而后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他顶着不算太暖和的阳光,遥遥看向东边。 那里,是临邑城的方向。 他孙儿一恒,也在那里呢。 十月上旬九,临邑城。 洛歌早早地喊醒了轩辕云景几人,唤他们去城里头历练去了。 至于洛歌自己,则是受到了宋连城的邀请,优哉游哉去了城主府。 美名其曰,赏酒。 祁酒本也想去的,奈何遇到了游历归来的祁灼和离螭,便又做东,请他们去茶楼听戏了。 宋连城见自家老爹出门办公事,便巴巴地站在了门口等着洛歌过来。 寅时末。 那一袭黑影闯入宋连城视野后,靠着石狮子,有些昏昏睡的他立刻打个激灵站了起来。 笑眯眯走到洛歌前头,给她递过去一个油纸包:“昨儿临祧有个御厨来了我们府里头寻差事,我便叫他做了些临祧的吃食。洛姑娘你且尝尝,味道如何?” 洛歌目光一动,接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只烤的喷香的鸡。 “瞧着皮质,大抵是今儿你催促他起来,喊他给你做的罢。”看了看那酥脆的皮,洛歌失笑。 宋连城见被戳破,便摸了摸后脑,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咧嘴。 忽而想起甚么,忙摆出主人家的姿态,摆出姿势笑吟吟道:“洛姑娘快些进来罢。” 洛歌抱拳作揖,而后将那油纸包递还回去,云淡风轻道:“我不喜油腻,还是留给宋公子罢。” 宋公子默默将烤鸡纳入了灵虚界。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前些子他看到祁公子和洛姑娘逛街时,祁公子给洛歌买了烤鸡,洛歌娘笑得可欢了。 “这烤鸡质香嫩,我甚是喜欢。”他还记得洛歌说着,便撕下一只大鸡腿,轻轻掀开那黑纱吃了一口的。 姑娘不是喜欢的么…… 第291章 府中遇刺(2) 算了算了,还是将洛姑娘最喜欢的酒给拿出来罢。 某位宋公子这般想着,颠颠跑到酒窖去取了好些品种的美酒。 府里的家丁看到自家公子这般模样,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说,公子可是心悦那洛姑娘啊?” “想来是的。” “毕竟以前从不见他带过哪个姑娘回府,还亲自请她进门。” “那我们不便有少夫人了?” “可是人家洛姑娘未必能看上我们家公子啊。” “也是。就公子那副德行,哎,不给老爷惹出事端就不错了。” “……”“……” 路过的管家听到他们的议论,伸手握拳,轻轻咳嗽一声。 家丁们被惊到,纷纷低头俯首行礼:“见过管家。” “洛姑娘对于公子而言,乃是钦佩之友人,并非心悦之人。”管家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且莫再议论了,回头公子和老爷听得,准得叫你们吃板子。” 一番叮嘱后,管家便离了开去。 家丁们这才各司其职,纷纷散开。 他说的不错。方才是他们僭越了。若是这种议论主子的事被主子晓得,少不得是要被罚的。 却说洛歌,在被家丁带到临水阁,坐在假山旁头的凉亭里小憩片刻,宋连城便过来了。 他祭出好几坛大小不一的酒,放到石桌上,咧嘴笑道:“洛姑娘快请尝尝,这是家父珍藏多年的陈酿,俱是好酒。” 洛歌依言,打开最近的一坛酒,鼻翼凑过去嗅了嗅,不由得眯起眼睛来。 酒香醇正,只闻着便叫人觉着是好酒了。 她使灵力幻化出一只竹筒,盛了一些,递至唇畔小抿一口,目光微微一亮。 “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这是桑落酒。”洛歌喝罢那竹筒里头的酒,见宋连城打开了第二坛,便又盛了一些。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此乃新丰酒。”一口饮尽,洛歌咂嘴一叹,“好酒!” 宋连城见洛歌都能辨别,便又接连打开了剩下的酒盖子,任她品尝。 “这个是菊花酒,这个是陈年的竹叶青;这个是松醪酒,这个是五十年的长安酒。这个是屠苏酒,这个是才从土里挖出来的桃花酿。至于这个么——”洛歌也不喝了,只是靠着嗅,便一一认了出来。 而看到最后一坛酒的时候,她的目光微微一动。 “这是云怀阁的桂花酿,这般闻着,似乎有百年了。”洛歌盛了一些小抿一口,桂花的香气顿时弥散在口齿间。她惬意地眯了眯眼,侧头看着宋连城,“你爹爹倒是舍得,拿这些酒来招待一个客人。” 若是换做她,这百年桂花酿必定是一个人藏起来,慢悠悠喝的。 “洛姑娘,实不相瞒……其实,这酒是我自作主张从酒窖里拿的。”宋连城摸摸后脑,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洛歌:“……” “看来你又惦记着那块青石了。”洛歌抽了抽嘴,默默化开那竹筒。 宋连城子抖了抖。 脑海里一想到自家老爹回来时那脸色铁青的模样,某位宋公子立刻苦巴巴地撇了撇嘴。 完了完了,忘了爹也是个酒的。净顾着给洛姑娘品酒,忘了这茬儿了。 哎,回头又得去罚跪了。 这位宋公子如是想道。 果不其然,在傍晚宋城主回来时,听到了这一事,立刻脸色铁青。而后取了桃枝鞭挞了一顿某位宋公子,并让他罚跪了一整宿。 不过,这是后话了。 洛歌忽而盖上酒盖子,慢慢走到长廊里,看着园内的假山流水,轻描淡写道:“你家今儿,倒是闹的呢。” 宋连城不解:“可是我只请了洛姑娘一人啊。”下他去了青楼,寻漂亮姑娘寻欢作乐去了。 当然,那是明面上的寻欢作乐,他若真的做了那事儿,宋连城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是只请了我一人。那些后来的客人,如今——”洛歌的眸子缓缓变成了浅红色,她顿了顿复又开口,“可都在房檐上安安静静候着呢。” 只见她话音落下,便有一枚飞镖破空而来。 洛歌动也不动,那飞镖贴着她的轻纱飞了过去,直直扎进宋连城旁头的那根柱子里。 宋连城被吓得猛然一愣,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洛歌缓缓睨起眼睛,看着前方。 前方不知从何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黑衣刺客。那些个刺客,上俱是散发着乘劫之境的修为。为首的一个,似乎还是已经到了地阶之境的。 “奉吾主之命,诛杀洛歌!上!”那刺客说罢,便抄起短刀,俯冲了过来。 “想杀姑,你可得有这个本事才行。”洛歌笑了一声,只是笑不达眼底。 她倏然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剑,使了全副灵力冲上前去,与一众刺客斗起法来。 来到临邑城后,她也并没有荒诞自己的修行。 在灵珠和玉佩的作用下,如今她早已是乘劫之境的大圆满了。对付这几个刺客,根本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那个地阶之境的刺客少少有些棘手,毕竟跨越了一个大境界。 待到宋连城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袭黑衣,在假山之上忽上忽下,形灵敏地穿梭在一众黑衣刺客之间。 但凡她长剑划过之处,必有尸首落地,掉进那莲花池子里头。 而又等到宋连城反应过来,洛歌遇到了刺客,这刺客还出现在他家里时,他想要传音入密喊影卫来帮忙,却发现刺客们死得只剩下一个了。 那厮乃是为首的,修为最高的那个。 只是如今也被洛歌打得狼狈不堪,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力。 洛歌一剑刺过去,刺穿他的肩胛骨,听他闷哼一声,便拔出长剑,一脚将他踹倒在山头。 剑尖直直指着刺客的面颊,洛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空灵随和,却叫人下意识地毛骨悚然:“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老实交代背后之人。” 其实她早便算到了,但她并不是很想杀生,于是她便想看看这厮会否老实。 第292章 终到临祧 哪料那刺客咬紧压端,咬碎了毒药自戕,也不愿暴露主子的姓名。 至此,宋连城赶紧传音入密,喊了影卫过来收拾残局,而后看着从假山上跳下来的洛歌,悄然问道:“洛姑娘,你可知要害你的乃是何者?” “我徒儿乃是先太子唯一的后裔,公子以为,谁想害我?”洛歌收起长剑,红眸变回墨色。她看着宋连城,缓缓挑眉。 宋连城缄默。 饶是他再愚笨,经洛歌这么一提醒,他也给晓得了。 是当朝天授帝唯一的皇子,安王爷。 他打个哈哈,咧嘴一笑:“洛姑娘,今儿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我等不便要启程去临祧了。这几,洛歌承蒙宋公子照看。”洛歌对着洛歌抱拳作揖,而后勾唇一笑,“公子还是想想,城主回来后看到你把他的酒拆了,你该如何应对罢。” 闻言,宋连城顿时面色一跨。 给忘了,老爹回来又得请他吃一顿竹板子了。 却说轩辕云安,此时正和雪无尘在茶楼里品茶作诗,好不文雅。 彼时,一个影卫从窗头跃了进来,对着轩辕云安作揖一拜。而后走到他前,递过一张小条子。 眼皮子抖了抖,轩辕云安心头隐隐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打开那条子只看了一眼,那本是平和的面色瞬时沉了下去。 将条子紧紧攥在手掌心,少少用力将之捏成了齑粉,轩辕云安迅速起,冷冷开口:“马上备车,回临祧。” “喏。”那影卫应了一声,立刻退下去了。 雪无尘见轩辕云安面色这么难看,下意识问道:“可是安王爷他——”又做幺蛾子了? “除了我父王,能让我头疼至此的,还能有谁?”轩辕云安重重叹了一口气,将安王爷指使刺客刺杀洛歌一事尽数告知。 雪无尘听罢,缄默一瞬后轻启双唇:“若下知道了的话,祖父和皇上必定也已经晓得了。” “他就不能给小爷我省点心么?明明没那个脑子,一到晚非得整些幺蛾子把自己埋了才罢休!”轩辕云安心头烦躁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楼亲自督促影卫寻马车去了。 雪无尘默默跟了上去。 摊上这样的爹,委实很无奈。 于是洛歌一行人,轩辕云安一行人俱是踏上了前去临祧的路。 十月中旬三,众人遥遥地看到了那宏伟壮观的一座古城。古城傍山而立,又有护城河环绕,城门口的两队士兵整整齐齐站立,目光严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个过客。 那青石城墙只是这般看着,便叫人觉着有好些年头了。城门口的那只石制龙头,更是将轩辕皇族的天子威严给描绘了进去。 轩辕云景远远看着,直觉心头澎湃。 这里,便是他诞世的地方,临祧呢。 洛歌伸手揉揉他的头,微微一笑:“走罢。”便牵着祁酒的手,率先朝那两队士兵走过去了。 祁灼和离螭也跟着走过去,再而后便是龙不离和洛天,还有婺秋水泽空四人。 云辞站在轩辕云景旁,见他还愣着,便小声道:“公子,怎地不走了?” “走罢。”轩辕云景缓缓迈步,朝着临祧西城门口走了过去。 轩辕云安匆匆入了宫,听影卫传来的消息说安王爷被关了闭,并不曾有命之忧,适才松了口气。 于是面上又挂起了那纨绔子弟的笑容,慢慢悠悠朝着御书房走过去。 天授帝正在批阅奏折,总管李公公提着拂尘,迈小步进来,低头作揖,在他耳畔私语一句。 “景贤回来了?传他进来罢。”天授帝挑眉,缓缓放下手中奏折。 轩辕云安得召入,对着天授帝俯首作揖一拜,纨绔的笑面上含着一丝恭敬:“孙儿见过皇爷爷。” “好了,少装了。你父王不晓得你品,朕还不晓得么?”天授帝瞥了他一眼,眼角却是含起一抹笑意,“这么快便想着回来了?” “实不相瞒,孙儿此次回来,是想为父王求的。父王犯下如此多的弥天大错,是皇爷爷宅心仁厚,选择了原谅。”轩辕云安咧嘴一笑,再度俯首作揖。 一听有人提起了安王爷,天授帝的眸子便暗了暗。 轩辕云安从前者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失望和无奈。 他的心底缓缓一动。 父王如今是皇爷爷唯一的子辈,他本应该享尽荣华富贵的。可是他的那颗心啊,永远永远都惦记着本便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是以,皇爷爷才会对父王失望至此了。 “皇爷爷,轩辕云景来临祧了,是和孙儿同一到的。”知道天授帝不想再聊关于安王爷的事儿,便岔开了话题。 果然,在听到轩辕云景这四字之后,天授帝眼角的郁郁之色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景竟然已经到临祧了呢。 “景贤,你过来。”天授帝沉吟片刻,对着轩辕云安招了招手。 轩辕云安隐隐晓得天授帝的心思,依言过去。 天授帝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轩辕云安,声音温和:“你代朕传召,叫临祧的卫军去迎接朕之孙儿阿景入宫。” 若是细听的话,定可以听得到他压抑着的激动。 轩辕云安接过玉佩,俯首作揖缓缓退了出去。 皇爷爷确是应该激动的。 毕竟,能够与那个臭小子团聚,可是他多年来的心愿啊。 十月中旬四,寅时。 天际的朝霞绚烂明亮,用入了十月以来,第一缕温暖的阳光唤醒了沉眠于被窝之中的百姓。 他们慵懒地伸着腰,慵懒地上街,准备开始一的忙碌。 只是今的大街,注定了不平。 那一对穿戴整齐,面色严肃恭敬的铁甲士兵,步伐整齐地走向一家客栈。带领他们的,瞧那俏公子模样,可不便是混世小魔王,那安王爷的小世子下么? 这时,也有人认出了那铁甲士兵,乃是由天授帝亲自掌管的卫军。 卫军若无重要大事,是不会随意出来游行的。 这是有甚么大人物来了么? 百姓们纷纷好奇着,跟了上去。 第293章 祖孙团聚 轩辕云景今儿早早地被洛歌唤了起来。 大抵丑时,他便开始练剑了。 悄然推演一番,轩辕云景便晓得洛歌这般早唤醒他的由头了。 于是他便不动声色,在庭院里头练剑。 而当轩辕云安带着几个卫军进来,找到轩辕云景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初阳洒落庭院,那个黑衣少年手执一柄锋利的长剑,在两株只剩下枝丫的梨树下沐阳而动。那挥动长剑时剑声呼啸,那衣袍飞扬时青丝肆意的模样,看得轩辕云安也有些恍惚了。 犹记当年,他第一次进到皇爷爷的御书房时,他看到皇爷爷拿着一卷画看得格外认真。 趁着皇爷爷不注意,他悄悄凑上前看了一眼。 画中是一个手握长剑,目光温柔却不失威严的黑衣公子。公子的容貌和皇爷爷年轻时是有九成相似的,只是眉宇间更多的是书香揉搓出来的如珠如玉。 后来他才晓得,那是皇爷爷最欣赏的皇子,也是他唯一认可的太子—— 那已故的先太子,东秦曾经声振寰宇的战神,惠安太子。 因为先帝特别看重,是以在他未弱冠的时候,便封了王,赐了封地,赏了官邸。 他的封号,是以国名为名的,名唤秦王。 由此可见,先帝对惠安太子给予了多么中的厚望。 只是—— 因为他父王,所以先太子才会英年早逝。 轩辕云安回忆至此,缓缓回过神来。 压下心头的那丝愧疚,轩辕云安缓缓昂起下巴,面色倨傲地看了过去:“臭小子,今儿是你三生有幸,能入我东秦皇族了。且随我入宫,拜见皇爷爷罢。还有,将你师傅也带上。” 轩辕云景这次没有给他冷脸色,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收起长安剑,回头要去寻洛歌。 却不料洛歌已经过来了,还带着云辞一起过来了。 只是云辞今儿蒙了一袭轻纱,又施展了术法,是以叫人看不出她本来的容貌,也感受不到她上属于狐族的妖气。 “走罢。”洛歌望着轩辕云安那倨傲的脸,缓缓挑眉。 小世子戏份做得足。 轩辕云安咳嗽一声,扭头朝着外头走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朝着皇宫行进。 围观的人,看到那小世子带着一个黑衣斗笠少女,一个黑衣少年,还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白衣少女出来时,不由得错愕。 “这都是些小毛娃娃,竟然要如此大动干戈?” “你傻啊,那黑衣斗笠少女一看便知道是那洛歌了!” “那么,那个黑衣少年真的是轩辕皇室之后,被遗落在民间的先太子遗孤,轩辕云景了?” “这都用上卫军迎接了,还有造假不成?” “我见过惠安太子的,这小公子容貌和惠安太子确是像的!” “本以为太子那般好的人,便要绝后了,想不到竟然真的有后人!” “是啊,那可是响当当的战神啊!”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 “……”“……” 百姓们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一边用感慨万分的延伸看着他们离去,奔向那临祧最显眼,最浩的宫阙。 天授帝着朝服,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外头。 若是细看的话,定可以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那是因为激动。 站在最前头的一排大臣自是看到了的。 他们心头疑惑,纷纷侧目而望。 最近东秦并不曾与他国有战事,九月大收作的时候,皇上已经下令摆宴宴请文武百官,又大赦天下了。 今儿这般激动,到底是甚么事儿? 在他们揣测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高高的传报—— “报!安王世子,携先太子遗孤,轩辕云景,及其师洛歌等,前来朝拜!” “宣,快宣!”天授帝忙站了起来,目光越发激动地盯着外头。 当那一声下去,文武百官哗然。 先太子遗孤?!惠安太子,那昔年的战神遗孤?! 若是这正儿八经的嫡系之后回来的话,那么—— 忽而意识到甚么,一众官员纷纷悄然望向那个站在最前头,穿亲王朝服的男子。 男子倒是纹丝不动,只是眉眼间闪过的深邃,暴露了他内头的心思。 轩辕云安叫卫军回去后,领着洛歌三人缓缓走向百官站立的朝堂。 他遥遥地便看到了那个站在龙椅前头,对这里观望的那位君王。看到轩辕云景之后,这君王的眉梢终于揉搓进了长辈才会有的慈祥与欣慰。 轩辕云景亦是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着金黄色龙袍,站在龙椅前头,和百官一起对这里,遥遥观望的天授帝。 “孙儿轩辕云安,拜见皇爷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这威严的朝堂之上,轩辕云安终于收起了那纨绔的神色,恭恭敬敬地跪下去俯首叩拜。 “不孝孙儿轩辕云景,拜见皇爷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轩辕云景学着轩辕云安的模样,亦是跪下去叩拜天授帝,而后磕了三个响头。 “民女洛歌,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洛歌没有跪地行礼,只是俯首弯腰作揖,拜了三拜。 “民女云辞,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云辞亦没有跪地行礼。 “快快免礼,快快免礼!”天授帝激动至极,抬步在李公公的搀扶下走了下去,先示意他们起来后,而后一把扶起轩辕云景,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天授帝的眼眶立刻便红了。 太像了,太像了!太像他的惠安了! “这么些年,苦了你了。”他伸手揉了揉轩辕云景的头,“后,皇爷爷定会好好待你,再不会叫你吃半分苦楚。” “皇爷爷,这玉佩便物归原主了。孙儿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轩辕云安见祖孙团聚,便将玉佩祭出,递了回去。 待到天授帝接过玉佩,示意他回去之后,他便作揖一拜,而后扭头离开了朝堂。 “诸位卿,此子乃是我东秦皇族,乃是我东秦未来的皇储,若有冒犯者,若有异议者,朕皆以冒犯君王之罪而重罚之!退朝!” 天授帝宏声开口,目光威严地扫了一圈四方,而后带着轩辕云景三人去了那御书房。 第294章 得土灵珠 文武百官行礼送别君王,而后看向那仍是安静的男子,纷纷唏嘘起来。 不断地铲除异己,不断地结党营私,甚至暗中铲除掉了其他的皇子。最可笑的是,到头来他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是了,那男子不做他者,正是安王爷。 他的那些个动作,可都被文武百官,还有天授帝看得清清楚楚呢。 只是多年来,他们心头一直忌惮着安王爷背后的势力,便也敢怒不敢言。如今安王爷的势力虽还有,却在皇上的暗中拔除下,早已大不如前。 且正主回来,只怕是有好戏看咯。 众官员散朝,将轩辕云景回归东秦的事儿,还将天授帝的那一席话给散播了开去。 原来,未来东秦皇帝的那个位子,天授帝早便留好了,只是一直盼着人归来罢了。 一时间,偌大的朝堂之上,只剩下了安王爷一人。 他盯着天授帝离去的方向,本是平和的目光突然鸷到了极点。 那隐匿着的杀意,也便这么露了出来。 “东秦未来的储君,只能是我一人。他人……休想染指!”安王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双拳紧握一阵,而后拂袖离开。 却说天授帝,带着洛歌三人进了御书房后,传宫女上了茶后,便挥退了服侍的众人,包括李公公。 “阿景,这洛姑娘皇爷爷晓得,是你的师傅。那么这位云姑娘——”天授帝示意众人坐下,将目光投向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目光里带着一分探究。 这姑娘的容貌,总是看不清楚,想来是使了某种术法了。 不过,就从她这一的气度来看,那出必定是极好的。 “她是云辞,孙儿这一生,只认她一个妻子。”轩辕云景定定地看着天授帝。 这句话说得猝不及防,天授帝含在口中尚未咽下去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他看了看被自己弄湿的奏折,嘴角抽了抽。 而后抬眸看向轩辕云景,见他那般稚嫩的容貌,嘴角又抽了抽。 阿景才多大啊,便已经开始晓得这儿女长了—— 他不自觉将目光投向洛歌。 洛歌:“……” 她总不能告诉天授帝,说你家孙儿已经苏醒了前世的记忆,早已不再是未满二八的少年了罢? “既是阿景喜欢的,皇爷爷自也喜欢。皇爷爷信你的眼光。”天授帝也不再多言,只是看着云辞的目光,多了一分家中长辈看小辈的慈祥。 殊不知,云辞在轩辕云景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那耳根子便烫红了。 只是碍着有术法加持,倒也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阿景,你后便住在东宫罢。过些子,皇爷爷派人给你过去整理打点一番。”天授帝撸着长髯,朗声一笑。 那空虚了多年的东宫,如今终于将不再空虚冷寂了。 真好啊,真好啊! 轩辕云景闻言,下意识侧头看向洛歌。后者却是自顾自安安静静就着轻纱品茶,似乎丝毫不曾发现他的举动。 心头滑过浓浓的失落,轩辕云景没有拂了天授帝的意思,便抱拳作揖:“多谢皇爷爷。” “自家人,不必在意这些个礼节。”天授帝摆摆手,见云辞又想起些甚么,便道,“云姑娘若是不嫌,也住在东宫里罢。朕给你指使几个好的嬷嬷和宫女过去伺候着,且莫觉得生分,只管当着是家里便好。” 毕竟是阿景中意的,后难免是要成一家子的。某位天授帝如是想道。 云辞岂会不晓得天授帝的心思,那耳根子的红晕,又红了三分。 不过,她羞归羞,却并不曾忘了自己的礼节。于是作揖一笑:“多谢皇上。” “洛姑娘,多谢这近一年来,洛姑娘对朕孙儿阿景的看觑之恩。”天授帝又看向洛歌,这次,他的目光里是十分诚挚的感激。 “我既是他师傅,多看觑些是应该的。”洛歌微微一笑。 “洛姑娘,在见到轩老时,他可曾给过姑娘甚么信物?”天授帝忽而问道。 洛歌颔首:“自是有的。”便从灵虚界中取出了那一块留声石,起过去,递给天授帝。 还真有啊,他不过随口一问的。 天授帝愣愣,心头腾起一抹好奇。于是抬手拂过留声石,听起了里头的声音。 “我曾孙侄儿阿景,名为轩辕云景。自今起,取‘惊鸿’二者为其字,意为惊世天下,鸿载四方。至于封号,且唤他平安罢。” “轩辕云景,字惊鸿,号平安。”当听到那一段话的时候,天授帝咀嚼着他的名和字,还有那封号,一双威严的眼忽而浸润了湿意。 轩老本是隐居避世的,若非当年他初登基大统,根基不稳的话,轩老他根本不会这般心阿景的未来罢。 他忙起,走到旁头的书架。手掌翻动打出一道阵法,那书架变出一道灵力凝聚的漩涡来。 旋涡隐隐有光芒浮现,而后飘出一颗土黄色的珠子来。 洛歌一看到那颗珠子,心口便狠狠一跳。 一股熟悉感从灵魂蔓延,她当下便认出了这颗珠子的来头。 这是她的灵珠,她的土灵珠。 “当年轩老游历时,有幸捡到这颗珠子。他觉着这珠子能镇住我东秦龙脉,保我东秦仍可屹立万年而不朽。如今再细细瞧着,却似无甚用处。” 天授帝在手里摩玩一阵,而后走向洛歌,递给她,“洛姑娘要的,便是此物了罢。” 洛歌接过这土黄色的珠子,原本灰暗无光的珠子立刻爆出一道光芒,亮堂了整个御书房。 而后,一道极其强悍的灵魂威压自这片领域蔓延,传遍整个东秦皇宫。 不过,这异光只有短短的一瞬。在众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这光芒连带着灵魂威压便都消失了。 “看来,这珠子却似和洛姑娘有缘。”天授帝看着在洛歌手掌心,发着温柔的光芒的土灵珠,心头一阵诧异。 原来,当年他放在手里当成玉石把玩的,这颗被父皇重视,瞧着却不起眼的珠子,竟能有如此大的灵魂威压。 果然啊,凤择良木而栖,灵宝亦是如此呢。 若是跟了洛姑娘,凭着她的天赋,后必定能够出人头地的。 只是,天授帝在驾崩时才晓得,这灵珠,本便是洛歌所有的。 第295章 渡劫地阶(1) “多谢皇上。”洛歌起作揖,却没有急着将土灵珠收起来。 她放开土灵珠,任之漂浮。 而后抬手捻出一道诀法,众人只听得她吟唱出一道异常古老的诀法,而后土灵珠光芒大作。 一道土黄色的阵法自洛歌脚底浮现,她单膝蹲下,伸出一只手按在阵法上。阵法闪烁一阵,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随后,洛歌起吐出一口浊气,才将土灵珠收了起来。 “洛姑娘这是在作甚?”天授帝不解。 “民女用珠子的力量,给东秦的龙脉使了咒法加固。若东秦君王勤于政务,东秦必定可再屹立万年而不倒。”洛歌微微一笑,而后作揖一拜,“皇上,民女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天授帝愣愣,而后缓缓一笑:“好。” “师傅,弟子送你。”轩辕云景忙站起来。 洛歌却是摇头,示意他多陪陪天授帝,而后转离了开去。 谁也看不到,她转离去时,那眼中溢出的深邃,堪比汪洋大海。 东秦的龙脉气数,本该是在这一代便要陨落的。只因她的出现,无意间将阿景带回来,便改变了龙脉的气数。 有阿景在,有阿景的后人在,东秦必定可以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辉煌。 倘若—— 倘若阿景能够渡过这接下来的劫难的话。 洛歌里了皇宫,在门口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古老的宫阙。 方才那道阵法,她除了给龙脉续命数之外,还悄悄布下了另外一道阵法。 在皇宫之内,若阿景有难,此方龙脉便会出来护主。 “为师能帮你的,便到此了。剩下的,就看你和阿辞的造化了。”因为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她可能没有办法帮助轩辕云景了。 方才在土灵珠得手的时候,她感觉到体内的灵力瞬间暴涨。 洛歌昂首看了看那天上墨云压城的模样,目光缓缓一深。 终于,要开始渡劫跨入地阶之境了。 洛歌使了灵力一步跨出,来到城郊之外,在方圆百里设下了能发现人的结界后,适才深吸一口气,定定昂首看天。 “来罢。”反手祭出四颗灵珠,洛歌摘了斗笠,昂首挑唇一笑。 四颗灵珠飘在这个黑衣少女的侧,随着墨云卷过来的飓风。少女青丝飞扬,在一片荒郊是那般的显眼。 只是此时此刻,这荒郊没有一丝人气。有的,也仅仅只有这少女一人罢了。 这一方凝聚的墨云里头雷声轰轰作响,闪电从云端滑过,好不吓人! “轰!” 一道一寸宽的天雷倏然劈了下来,带着淬体一重天的灵魂威压飞速奔向洛歌。 在洛歌前头地水灵珠不等洛歌发号施令,便自行上前化开了那天雷。 “轰!” 第一道天雷才化开,第二道天雷便又带着淬体二重天的灵魂威压劈了下来。 这一次,木灵珠飞上前,为洛歌挡下这一道天雷。 如此,便是第三道天雷,第四道天雷,乃至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每一次的天雷,都比先前的要粗些,每次的天雷,所蕴含的灵魂威压,都比先前要高一重天。 不过,第八十一道天雷止步于乘劫之境的大圆满。 原因无他,这是因为渡劫之人的修为,只是乘劫之境罢了。 “常人之劫渡完了,接下来,便是那荒火之劫了。”洛歌眉心滑过一抹沉重之色。 原来,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乃是每个修真者跨入地阶之境必须要经历的雷劫。 而这荒火之劫,则因着洛歌乃是创世之神,自磨难本便要多余常人。是以,天道又要降下七七四十九道荒火。 作为渡劫之人,洛歌必须依靠自己硬生生承受下来。 若是她用灵珠阻挡了,那么天道必定以为洛歌心头胆怯,而后头的荒火则会更加凶猛,直到将人打的魂飞魄散为止。 一念至此,洛歌收起灵珠,目光炯炯地看着长生天。 来罢,来罢! 她不畏天地,又怎会畏惧这荒火之劫! 却见天上墨云一阵变化,雷声消失,闪电匿迹。而后,一道赤色火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洛歌上。 这火焰仍是只带着淬体之境的灵魂威压,火焰的温度也并非很灼。 似乎还有些凉意。 这第一道火焰还不曾散开,第二道橙色火焰便落了下来。 而这一次,乃是淬体五重天的灵魂威压,火焰的温度也升高了些,有些时来临的常温了。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第三道黄色火焰又落了下来。 这一次,它蕴含着的是淬体之境大圆满的灵魂威压。那火焰又躺了些,似乎是常人生病时的那般了。 “轰!” 又一声巨响,第四道绿色火焰落了下来。这火焰带着炼气三重天的灵魂威压,和对洛歌而言,仍是有些温和的温度,直直席卷向了她通体的筋脉。 火焰洗涤了筋脉堵塞的地方,在带给她一丝痛苦的时候,也带给了她一丝舒适。 筋脉皆通,则可提升天赋。 洛歌晓得真正恐怖的还在后面,便慢悠悠闭起眼睛来。 “轰!” 第五道青色火焰落下来,这次是炼气之境的大圆满灵魂威压了。而那火焰的温度也终于开始有些烫了。 洛歌悄然捏动法诀,叫火灵珠为自己吸纳那火焰的温度。 “轰!” 第六道蓝色火焰落下,带着筑基九重天的灵魂威压席卷过来。此时火焰的温度,便仿佛一锅才冷下来一些的汤。 洛歌眉心一颤,闭着眼仍旧纹丝不动。 “轰!” 这一声比前头大了许多,那紫色火焰从天而降,便仿若流光滑过凡界一般。 紫色火焰落在洛歌上,带着金丹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从天灵盖长驱而去,直直奔走于她的灵魂之间。 这一次的火焰温度,便似那刚刚沸腾的滚水。 灵魂受到了刺激,忍不住颤栗一下。洛歌也跟着抖了抖。 “轰!” 第七道白色火焰从天而降时,洛歌猛然感觉到那结界似乎有人踏足。 而且,感受那灵魂气息,还是她最熟悉的。 洛歌面色一变,猛地睁眼。 这一睁眼,她便分心了。 第296章 渡劫地阶(2) 那火焰立刻灼烧起了她的灵魂,痛的洛歌眉头直皱。 她忙盘膝坐下去,祭出那半边金龙面具戴上,而后凝神静气为自己巩固神识。 可大抵是一步错,步步错罢。在接下来的荒火落下时,每一道都让洛歌承受了比方才万倍难受的苦楚。 远处,有一个紫衣公子临风而立。那公子眉眼如画,五官温润的紧。 他静静昂首看着那天上的墨云,眉宇间掠过一抹深邃。 “在当年,苏苏也渡过这劫么?”他望着远方,目光里倒映着那团墨云,还有不断飞速降落的,那七彩斑斓的火焰。 “当年她出世,便已经是巅峰,又何须渡诸如此类的飞升之劫?”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叹息,蔓延在祁酒的耳畔。 “那你不去帮她么?她似乎……已经发现我了。”遥遥看到洛歌的小动作,祁酒眼中的深邃又浓了一些。 为何苏苏总要戴着那面具? “你要知道,她上的骄傲,可是自荒古便传承到了每个龙族的血脉里头。这一世,她虽非龙族,但骨子里的子,仍旧和当初一模一样。” 那清冷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来,顿了顿又道,“且人人都有难言之隐。苏苏不例外,你亦不例外。” 祁酒听到这里,子微微一颤。 “若是这荒火之劫,我去帮她了,她会死么?”他轻轻问。 “会,会死得很惨,魂飞魄散的那种。” 祁酒蓦然一愣。 原来荒火之劫,威力恐怖如斯。 可是让他这么看着苏苏受苦,他委实做不到。 “是你让我过来的,过来只是为了看苏苏这般受苦么?” 看着一道灰色火焰落在洛歌上,那灵魂威压已然到达了地阶之境,火焰的温度也堪比火海,而洛歌还在咬牙承受着,祁酒心口蓦然一痛。 “自然不是。抚琴,这样苏苏的心便能平静下来。那荒火之劫,她也能够少受些痛苦。”清冷的声音缓缓在耳畔蔓延。 “可是,我不知道要奏出哪只曲子。”祁酒蹙眉。 “这荒火之劫,考验的不过是心罢了。若是苏苏能够静心面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痛苦。所以,你现在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而后抚出你最想抚的那一支曲子。” 声音顿了顿,又道,“不要刻意去想,顺其自然些。” 祁酒颔首,在离洛歌数十里的地方凭空而坐。他取下背上长琴,置于双膝之上,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闭起了眼。 按着他的意思,若是苏苏能够平心而对,荒火之劫于她而言,必定只是轻微的皮之苦。反之,那火焰会直烧灵魂,直至你再不能承受,魂飞魄散。 不可以让苏苏这般散去,她还有那么远的一条路没有走完。 不可以让苏苏这般陨灭,她还没有……她还没有成为他的王妃呢。 祁酒蓦然睁开眼,低头看着琴弦,伸手抚弄上去。 “铮——” 嘹亮而清悦的琴音缓缓从指间泄了出来,化作点点荧光飞向洛歌。 却说洛歌,在她在受到第四十八道荒火后,那灵魂已经无法用疼痛来形容了。 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而她的神识,本也是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在听到那似乎是宽慰,似乎是安抚的琴声之后,一双眼睛狠狠颤抖起来。 阿酒……阿酒! 她断不能为荒火所湮灭,她断不能为劫难所陨灭! 为了阿酒的九转启丹,为了小阿离的那段过往,为了阿景小天,为了昔年的神族亡魂! 她亦是猛地睁开眼睛,定定望着长天。 这一刻,她的眼中盛满了浅红色的光辉。 也是这一刻,她灵魂内所有的痛楚和朦胧,都被琴声消散得一干二净。 荒火将她的衣服烧成了灰烬,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不着寸缕了。便是她的那只半边金龙面具,也被烧得有些发黑。 晓得祁酒在自己的后,洛歌起用灵力幻化出一黑衣,而后定定看着长天。 天上墨云没有散去,而是凝聚着力量,在洛歌站起来的时候,猛地砸了下来。 这最后一道荒火,乃是一道无色透明的火焰。 它几乎没有一点灵魂威压,安安静静落下来时,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它。 可是,在它近时,看到它的祁酒和洛歌俱是心头一怵。 这透明火焰看似毫无波动,真实本领却仿若那一类能够毁天灭地的邪火。 洛歌眯着眼睛,眼睛变作了如曼陀罗一般的嫣红色。 “生有何惧,不过大梦空一场!”早已调整好状态的洛歌见此,不由得大笑一声,而一步跨前,正面迎上最后一道火焰。 “轰!” 一声惊人的巨响过后,无形的波动带着漫天尘埃从洛歌那边四散开去。天上墨云消散,独独留下一片叫人触目惊心的黑色焦土。 祁酒的琴声,在尘埃遍布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收了长琴,轻轻抚着心口,望着尘埃深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原因无他,此时此刻的祁酒,感受不到洛歌的气息了。 苏苏—— 祁酒有些怔愣。 他缓缓一步跨出,就要走到尘埃里头去看清况,却又猛然顿住脚步。 只因在他跨出脚步的那一瞬,那满天飘扬的尘埃忽然安静了下来。 是了,安静。 每一粒尘埃都安安静静地立在半空之中,仿若时间停止流淌了一般。 “轰!” 又是一道波动四下散开,这波动席卷着尘埃朝四面八方呼啸过去。 一时间,天地安静,四方明朗。 而那个站在荒郊中央的少女,则是静静地扭头,看着祁酒的方向。清风拂过,吹起她柔顺的三千青丝,吹动她唇畔,叫她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来。 此时此刻,少女眸子鲜红,便如同妖艳的曼陀罗。她上还散着一圈柔和的光晕,那所散发出来的灵魂威压,较之先前,也大相径庭了。 在看到祁酒后,少女眼中的红色褪去,只留下了如清泉一般的墨色。 她敛起一灵魂威压,抬步朝着祁酒走过来,昂首看着后者,眼中揉搓着的笑意是那般清晰:“阿酒,我还在。” 第297章 见安王爷(1) 祁酒莞尔一笑,落地收起长琴,抬手将洛歌揽在怀中。 他静静地抱着洛歌,洛歌静静地靠着他。 鼻翼间弥漫的,是让洛歌心安的药香。她惬意地眯起眼睛,心头安逸而平静。 “苏苏,你的面具脏了。”松开洛歌,祁酒低头看着洛歌发黑的半边金龙面具,温润的目光缓缓一深。 洛歌怔了怔,以为他要摘下面具,忙退离祁酒的旁,转过去祭出一顶斗笠戴上去,摘下面具纳入灵虚界,适才回头看向前者。 “那面具是我用最好的玄金打造的,遇万千火焰而不会毁灭。只需将之放进灵虚界温养些时候,便会回复了。” 洛歌微微一笑,“阿景他不便会被天授帝封为皇太孙,我们且回去准备些物件当做个贺礼罢。” 祁酒见她岔开了话题,便也不多言,微微颔首,同她一道走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二人俱是缄默的。 直至到了城门口,洛歌才停下脚步,犹疑一瞬侧头看着旁这个面色温润的公子:“阿酒有些难言之隐,其实我也是有的。我知道阿酒在好奇,好奇我为何总要遮掩那半边容貌。” 祁酒仍旧缄默,静待下文。 “我也不能多言,只是现在不能摘下它。不过,待到灵珠聚齐之,便是我摘下斗笠,再不戴面具之时。”洛歌挑唇。 “你要知道,她上的骄傲,可是自荒古便传承到了每个龙族的血脉里头。这一世,她虽非龙族,但骨子里的子,仍旧和当初一模一样。” 脑海里回响起清冷声音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祁酒默默伸手,抚了抚洛歌的斗笠。 “方才渡完劫,便莫再多想了。且好生歇息着,阿景他们,定会想看到一个平平安安的苏苏。”他挑唇,目光里沁出一缕温和之气。 洛歌见他终放下了那心头的好奇,便悄悄松了口气,回头朝客栈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悄悄伸手抚上脸颊。 那目光里揉搓着的,是他人读不懂的深邃。 若过这个秘密公诸于世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会对她避之而不及罢。 阿酒…… 哎。 却说洛歌渡劫为地阶之境后,二人便齐齐回了客栈,安安静静修炼,巩固着修为,也不出去游玩了。 而这两,洛天和龙不离听得最多的皇宫秘闻,便是关于那位即将被立为皇太孙的轩辕云景了。 甚么轩辕云景喜欢的姑娘啦,甚么轩辕云景喜欢的小食啦,甚么轩辕云景喜欢的功法秘籍啦,比比皆是,听得这二人都快怀疑他们所认识的阿景是否是假的了。 十月中旬六。 卯时。 素来闹的客栈,因为一队士兵的出现,而倏然安静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正好奇,伸直了脖子张望时,那些个士兵们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道。 里头走出一个着墨色云锦纹金五爪蟒长袍,头戴紫金冠,面容淡漠的少年。少年本便是气度不凡的,在这一行头的加持下,显得越发高贵起来。 “是小下!”立刻便有人认出了少年的份,惊呼一声。 众人惊觉自己的失仪,纷纷跪拜下去,磕头行礼:“见过下,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轩辕云景淡淡开口,而后看向面前两个目光颇有些震惊的少年。 他俯首作揖,勾唇一笑:“离兄,珩兄。” “见过下,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二人愣愣,而后起作揖行礼。 轩辕云景挥退外头的士兵,又挥退百姓,忙扶起二人:“且莫与我这般生分。” “阿鸿,做了下之后,感觉如何?”洛天挑眉一笑。 “倒也无甚两样,只是他人面对我时,总归是拘束的。说是王权子弟,须得谨言慎行。”轩辕云景说到此,便忍不住想起了云辞。 因着份有别,是以这次他无法从那些古板的老嬷嬷手里将阿辞带出来。 苦了阿辞,本想出来趁着给洛歌捎上一坛新酿的桃花酿的时候,去临祧好生游玩一番。 那些老嬷嬷却说一个大家闺秀,尤其是要嫁入皇族的大家闺秀,是不应多出门走动的。 “公子且去罢,往后啊,这样的子还长着哩。奴家须得早些学会习惯才是。”于是临行前,云辞将那坛桃花酿递给轩辕云景,笑盈盈一拜,而后起,目光温婉地为他拢了拢衣襟。 轩辕云景将桃花酿纳入灵虚界后,听闻此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却晓得这是他二者自己选的路,便缄默着离了开去,来到这客栈里头。 敛起思绪,轩辕云景想着自己今出宫的目的,便出口问道:“师傅在哪里?” “在后院,看无痕兄和云凡兄博弈呢。”洛天指了指一个方向。 轩辕云景微微作揖,而后径直朝着洛天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过蜿蜒曲折的那片长廊,来到一处庭院之内。 他遥遥地便看到那一袭黑衣,靠着栏杆,戴着颜色有些暗沉的半边金龙面具,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二人博弈。 似乎是察觉到了前者的目光,洛歌抬眸,与轩辕云景四目相视。 “阿景?”洛歌一愣。 水泽空和祁酒闻言,也抬眸看了过来。看到这个着蟒袍的墨衣少年,俱是一愣。 “弟子见过师傅。”轩辕云景走过去,对着洛歌俯首作揖一拜,又转头对着水泽空和祁酒作揖一拜。 洛歌起,细细打量起轩辕云景的这一行头。 末了,洛歌笑眯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换了一行头,倒有些下的模样了。这两在宫里头,住的可还习惯?阿辞呢?” “一切都好,只是因着份,难免拘束了。”轩辕云景如实答着,忽而想起什么,祭出那一坛桃花酿,递给洛歌,“这是阿辞新酿的桃花酿,在灵虚界里尘封着,适才取出来的。” 听闻是云辞酿的酒,洛歌目光顿时一亮。 她打开那酒坛子的红盖子,一阵桃花的香气夹杂着酒味儿顿时扑鼻而来。 便是专心致志和祁酒博弈的水泽空,闻到这酒香,也忍不住望过来,多瞧了几眼。 第298章 见安王爷(2) “哎,也不知几时我才能想臭丫头你这般,有人给我送这么好的佳酿。”水泽空酸巴巴地撇撇嘴巴。 又闻着那酒香,水泽空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洛歌目中精光一闪,提着酒坛子昂首喝下一大口,啧啧一叹:“好酒,好酒!如此好酒,理应收着,后慢慢品才是。” 便封上盖子,纳入灵虚界,笑吟吟看着水泽空。 某位水少主:“……” 这他丫的,说她不是故意显摆,他都不信! 祁酒见水泽空那模样,不由失笑。 洛歌见轩辕云景还站着,便晓得他此行必定有事,便温和开口:“阿景此行,想必不只是只有送酒那般简单罢。” “是。”轩辕云景颔首,犹豫一瞬,轻轻问着前者,“师傅,安王爷可曾传召要见你?” 闻言,洛歌摇头。 这两,她一直和阿酒待在庭院里修炼巩固修为。只有今儿水泽空前来时,他二人才出了屋子,与之博弈。 “实不相瞒,弟子这几,暗中派了影卫去窥察那安王爷的一举一动。前儿无意间看到了安王爷去了王府的一片竹林内,和一群黑衣人士小声交谈。” 轩辕云景顿了顿,又道,“因着怕被发现,影卫们便不曾靠近了窃听。只是隐隐约约晓得,是要对师傅动手了。” 说到此,轩辕云景的眸中滑过一道森冷。 安王爷想对师傅动手的原因,无非便是因为她惊人的天赋,和自己的师徒关系。若是安王爷想要登上那皇位,就必须要除去轩辕云景。 而若是想要出去轩辕云景,就必须要除掉他背后的人。 也便是洛歌。 一念至此,轩辕云景便又有些无奈起来。 若是他实力再强悍一些,远不必为师傅担忧的。 可如今—— 水泽空和祁酒听到轩辕云景这一番话,顿时目光微微一变,齐齐看向缄默的洛歌。 若是安王爷真要动手的话,洛歌她难保不会有危险。 “且莫担心师傅了。古人有云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来了临祧,自然是不怕他的。” 洛歌微微一笑,伸手拍拍轩辕云景的肩膀宽慰道,“况且,你师傅我,还不会窝囊到死在一个凡尘人士的手里头。” 轩辕云景怔了怔。 是啊,他的师傅,乃是盘古大帝之后的创世第一者,扶摇帝神姬云苏。 他的师傅,亦是万族之族——龙族的老祖。 可是,师傅现在的修为,哪怕有了土灵珠,也至多只是地阶大灵师之境。 而安王爷,他能推演出安王爷大多的势力都已经被那轩辕云安握在了手里,亦是能够推演出在安王爷的背后,还有一股支持着他的势力。 那一股势力隐藏的极深,凭他如今的本事,是根本推演不出一丝一毫的。 若是那一股势力出手的话,师傅必定不会活着离开临祧的。 “师傅,若是安王爷请你去府中做客,断不可拒绝,且要万事留心。安王爷虽然愚笨,但能不知不觉除掉那么多皇子,让自己成为皇爷爷唯一的子嗣的他,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轩辕云景看着洛歌,传音入密道。 师傅定有一层不为人知的份,只是在众者面前,她尚只是一介天赋高些,机缘好些的江湖散修罢了。 说到底,师傅在安王爷面前,还只是平民。若是师傅贸然抗拒的话,那么安王爷必定会以此为借口,捉拿洛歌,而后—— 轩辕云景的目光微微一抖。 洛歌晓得这墨衣少年此刻的心思,便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度担忧。 而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动。 一个着铁铠,目光凌厉鸷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见到洛歌和轩辕云景,便俯首作揖一拜。 而后看向洛歌,朗声开口道:“洛姑娘,我家王爷听闻姑娘天赋惊人,又为下的师傅。心生赞许,便于今儿做东,有姑娘前去府中做客。” 原来,此子乃是安王爷的贴带刀护卫,名唤周笺。因着年仅弱冠,便已经立下赫赫军功,是以颇得朝中一些武官的赏识。 这真的是……说曹曹便到啊。 水泽空抽了抽嘴角,难得用一缕同的目光看向洛歌。 阿门,上帝保佑你。 “既然王爷如此,那么草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洛歌微微一笑,朝着周笺俯首作揖,“有劳大人带路。” 周笺在听闻这大人之称呼后,便轻哼一声,扭头离了开去,看也不看轩辕云景。 仿若他是不存在的一般。 祁酒见洛歌离去,起下意识便要跟上去。 “阿酒,且信我。我不会出事的。”哪料洛歌一句传音入密,便叫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祁酒蹙眉,同轩辕云景一般,用着担忧的眼神看着洛歌。 那安王府,可是龙潭虎啊。 看着洛歌离去的背影,轩辕云景的目光骤然变得寒冷无比。 师傅是帝神最重要的人,亦是他心头最重要的人,他断不能叫师傅出事。 卯时三刻。 安王府后花园内。 一个着玄色长袍,容貌俊郎的男子斜躺在长廊尽头的胡椅之上,左手拥着一个香肩毕露的美佳人儿,右旁搂着一个露着光洁长腿的豆蔻姑娘。 男子两手齐动,惹得这两姑娘不断发出羞的嘤咛。 “王爷,洛姑娘来了。”周笺走过来,看到男子这般袒露的形态,目光里没有一丝多的波动,似乎习以为常。 他低头俯首作揖,声音恭恭敬敬。 闻言,安王爷,也便是那男子缓缓挑眉睁眼。 “莫让客人干等着,请她进来。”安王爷慵慵懒懒开口。 “喏。”周笺再度作揖,而后退着离去。 只不多时便又折了回来,而这次,他的后跟着一位着黑衣的少女。 “王爷,洛姑娘带到,属下还要去军营处理要事,便先告辞。”周笺俯首一拜,转离去。 待到周笺离去,那黑衣少女才展露到了安王爷的视线里。 他抬眸望了一眼,却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便给看愣住了。 安王爷忽而想起了前些子听闻的,夸赞洛歌的那首诗。 第300章 断子绝孙(2) “王爷,方才民女不是正和王爷品着酒呢么?怎生王爷褪了衣袍,还将民女带到此处来了?”洛歌微微一笑。 不知为,安王爷在看到洛歌的这笑容之后,总觉得背后一阵凉意陡然升起来。 凉,凉的紧! 他镇了镇心神,咧嘴笑着走过去:“洛姑娘,孤只是瞧着姑娘有些倦意,这便来帮你解个衣裳歇息。” 那眼底昭然若揭的心思,看得洛歌心头恶寒。 她仍旧笑着,只是眼中的温度骤然降下来许多。在安王爷靠近了自己的那一刹,她眼中骤然爆出一抹红光。 而安王爷看到那一抹红光后,先是愣了愣,目光旋即呆滞下来。 轻启薄唇,洛歌悄然吟唱出一道梵咒,安王爷呆滞的目光停顿了片刻,逐渐变作古井无波的模样。 彼时,外头走来一个家丁,叩了叩门,而后对着里头俯首作揖一拜:“禀王爷,下来了。” 打了个激灵,安王爷顿时清醒过来。他不悦地皱眉:“那臭小子来了作甚?说本王正请洛姑娘品酒,没空见他!” 他自是晓得那被称呼为下的乃是轩辕云景的,因此出口语气甚是不善。 “王爷,下他已经进来了。”家丁面带难色。 只见他话音落下,后便多了一道黑色影。那个淡漠的黑衣少年此时正冰冷着脸,紧紧抿着唇,目光紧紧地看着洛歌。 见洛歌无碍,轩辕云景这才看向半的安王爷。 他的目光再度一沉。 这厮,想要玷污他师傅?! “师傅,阿辞托弟子带的云怀酿,师傅还不曾品。”轩辕云景对着安王爷匆匆作揖,而后对这里洛歌俯首作揖一拜。 “既如此,民女便不叨扰安王爷了。”洛歌慢悠悠站起来,随着轩辕云景离了开去。 而安王爷本是想开口留住洛歌的,却不知怎地直觉心头一阵烦躁。那到了喉咙口的话语,便这么被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嗜血的目光自安王爷眸中迸发。 “来人,带孤去驯兽场,将那几个新抓来的奴隶也带过去!”安王爷高声一喊。 立刻便有四旁潜伏的影卫现,帮他更衣,又带着他去了驯兽场。 洛歌和轩辕云景出了安王府,上马车后伸手点了点喉咙。那些个酒被她尽数吐出了马车。 彼时,洛歌满面红晕终于正常了许多。 “走罢,回客栈。”洛歌闭眼遮起眸中泄出来的一丝疲惫,揉揉太阳。 轩辕云景颔首应下,唤车夫调转马头,折返客栈。那些个士兵,纷纷步态整齐地跟着离了开去。 “师傅,那厮不曾对你动手罢?”路上,沉默的轩辕云景仍是忍不住出口问出了他心头最关心的问题。 若是那般的话,他定会愧疚一世。因为洛歌是因着他,才被请到安王府的。 “他想对我动手,也得有那个本事。他灵根平庸,如今的修为尚且只是初入地阶之境,与我一般无二。况且——” 洛歌睁眼,眸中诡谲之色一闪而逝,“我可是先发制人的呢。” 轩辕云景蓦然一愣。 先发制人? “阿景且听着明儿的好戏罢。那安王爷,后必定不会再去玷污别的姑娘了。”洛歌微微一笑。 看到洛歌这个笑容,轩辕云景默默低头。 安王爷要遭大霉了。 翌清早,众人齐聚大堂,正吃着云辞和祁灼借了炉灶熬制的粥,忽而见到一个青年男子匆匆走进来,坐到他们旁头那一桌,大声嚷嚷一句:“小二,沏一壶龙井!” “好嘞!”店小二忙去沏了一壶茶,小心翼翼端过去给那青年。 那青年慢吞吞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看着旁头吃菜的两个伙伴,放下茶盏兴致冲冲地开口道:“你们听说了么?” “听说甚么?”那二人俱是不解,疑惑地抬眸望过去。 “今儿早上,安王府将临祧所有的大夫传了过去,又将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请了过去。据说,是安王爷出事儿了。”那青年眉飞色舞地开口娓娓道。 原来,在昨,安王爷去驯兽场看那些个他豢养的豺狼虎豹生吃奴隶。 本是好好的,却不知怎地那些个猛兽发了疯一般,不由分说扑到正看在兴头上的安王爷上,将他咬的遍体鳞伤不说,还将那宝贝命根子给硬生生咬掉了。 一众大夫和太医被传召入府,便是安王爷的意思。叫他们想尽法子,把那命根子保留住。 可是那些个大夫和太医们,俱是遗憾怜悯地摇头,而后各自开了些止血化瘀的药,又开了些修复伤口的药,便纷纷离了开去。 “那便是说,那安王爷从此之后,便要成太监了?”先前坐在青年旁头,正吃的男子闻言,立刻错愕开口道。 “必定是如此!”有人立刻接话。 “那你怎知的?这些个,不都应该被封锁的严严实实的么?”有人不信,满目狐疑地看着青年。 青年哎哟一声,又喝下一口茶:“你们可别不信!我哥是在安王府当差的侍卫,他当时在驯兽场亲眼看到的,还有有假不成!” 说着,青年挑眉咧嘴,顿了顿继续开口,“当时啊,安王爷叫的是那一个惨绝人寰!” 在场听的人,俱是哄堂大笑起来。没有一个人去怜悯安王爷,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好,好一个断了命根子!好一个断子绝孙! 如此这般,那安王爷断不能再去祸害良家妇女了。 若非因为忌惮着安王爷的份,只怕此时此刻,这些个百姓俱是要拍手叫好的。 “臭丫头,这不会是你的杰作吧?”水泽空喝完碗中粥,抬眸看向对面,坐在祁酒旁的洛歌,小声问道。 众人俱是看了过去。 昨儿回来时,他们便晓得了洛歌险些被玷污的事。 “我只不过在他上加了一点我灵珠的味道,顺带挑动他内心的嗜血之罢了。” 洛歌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灵珠的力量,是妖兽最垂涎的食物。它们不过碍于灵珠听命于我,不敢放肆。但是,安王爷他,只是一个王爷。” 第302章 云景封王(2) 一家客栈里头。 只见一位着蓝袍的俊美公子斜靠门槛儿,饶有兴致地看着街道上的百姓成群结队朝着祭台的方向跑。有的跑得慢的,还使了符箓才挤入人群里头。 “原来阿景,在东秦有如此高的声望呢。”水泽空吹了一记口哨。 “无痕哥哥说错了,并不是他的声望高,是先太子——惠安太子的声望高。”一道清冷却含笑的女音从不远处传来。 水泽空听得一阵发愣,抬眸定定看过去,看到了那个遥遥而来的女子。 女子容貌清冷,气质如出一辙。此时此刻,那一双眼正亮堂堂看着这边。和水泽空对视上时,她的眼中便只剩下了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蓝袍公子哥儿。 “箬安……”水泽空回过神来,认出眼前女子乃是花霓裳,心上一喜,忙起过去问道,“你怎在这里?” 她不是应当在百花宗,正准备着和那些个女弟子们一道过来了么? “我本是少宗主,来去皆在心念之间。况且,师尊晓得你我之间的事,便准我先行一步,来临祧了。”花霓裳说到此处,缓缓咳嗽一声。 水泽空亦是有些尴尬起来。 原来宗主也晓得了。 不过,既如此的话,那么有些小心思他便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那个,箬安啊,过两乃是临祧一月一次的灯会。晚上夜市繁花如锦,箬安可愿随我前去游玩灯会?”水泽空笑吟吟问道。 花霓裳愣愣,面上露出一抹绯红之色。 两人因着冰释前嫌,也是时常有用秘术往来的。如今的关系,只是差人捅破这窗户纸罢了。 她颔首应下,旋即看向那祭台的方向:“无痕哥哥和洛姑娘是有些交的,不去看那位小下的大典么?” “去,自是要去的。”水泽空挑唇,一把牵起花霓裳的手,大摇大摆朝着祭台走了过去。 花霓裳的心跳瞬时加快了好些。 她低头看着前面这只骨节匀称的手,目光逐渐温柔了下来。 无痕哥哥—— 却说轩辕云景和洛歌,二者早早地起,着了宫女送来的礼服后,来到东宫正堂先拜过了先太子,以及先太子妃的遗像。 “父王母妃在上,今儿臣云景,以东秦皇储之名封王拜师。自即起,儿臣必当秉承父王之遗愿,弘扬先祖大业,造就百姓安康!轩辕云景携家师洛歌,在此拜过。” 轩辕云景跪在蒲团上,说罢后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洛歌和云辞分别站在他的一左一右,随着轩辕云景亦是俯首作揖,而后焚香。 “下,吉时已到,该乘坐轿撵,前去祭台了。”李公公算了算时辰,便悄然提醒起来。 轩辕云景颔首,起又对着那遗像作揖一拜,而后转和洛歌相互作揖,适才朝着外头走了过去。 与其说是乘坐轿撵,到不若说是乘坐那以轻纱为边遮掩,前有白马拉乘,两侧有壮丁扛着的马车。 李公公遥遥地看着那个少年上了轿撵,忽而便怔忡起来。 今的轩辕云景,一墨色四爪蟒袍,头戴通天冠,那流苏坠子落下来,叫他淡漠的容颜半遮半掩。那满的华贵气度,便也这么显露了出来。 只从他这般遥遥望过去,便仿佛是看到了昔年的那位,层声振寰宇的战神太子下。 下……小下回来了,您也该安心了罢—— 李公公如是想着,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那遗像。 一阵微风徐徐而来,滑过轿撵上的轻纱便离了开去。 天授帝早早地便在祭台上等着了。 听侍卫来报轩辕云景出了皇宫,朝这边赶过来时,忙站起来朝着祭台下头看过去。 透过黑漆漆的人群,他一眼便看到了那遥遥而来的轿撵,一眼便看到了轿撵里头端端正正坐着墨衣少年。 “见过下,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姓们见到轩辕云景,立刻跪地俯首,高呼千岁,磕头做礼。 “免礼。”轩辕云景下了轿撵,淡淡开口。 百姓们纷纷起,给这个少年下让开了一条道路。 “洛姑娘,宣圣旨罢。”天授帝看向旁头的少女,微微一笑。 眼前这少女今不再戴着斗篷,她换上了一只崭新的半边金龙面具,用一墨色云锦云纹长袍,将满的高贵之气书写得淋漓尽致。 “你们看,原来那便是洛姑娘的真容啊!” “她生的这般年轻好看,后若是及笄,指不定便宜了哪家的好公子呢。” “这般绝世之容,倒却是是配得上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长风过境妆不浓’了。” “这洛歌运气这般好,随随意意收个弟子,竟然还是轩辕一族的皇室弟子。” “……”“……” 不远处的茶楼上,听着百姓们议论纷纷,祁灼忍不住伸手,悄悄戳了戳旁之人的衣袖:“王兄,他人这般议论苏苏,王兄不高兴么?” 她旁这个公子啊,一紫衣优雅万千,面容如珠如玉,唇畔不见弧度,遥遥看去温润却又淡漠。 “高兴,苏苏被人夸,我岂会不高兴?”况且,便宜了她的公子哥儿,可不便是自己么? 祁酒念及此,一直不见弧度的唇畔缓缓勾勒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孙景,受兹青社!念其孝友宽厚,肃敬温文,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临祧!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今封其为皇太孙,另加封为正一品亲王,封号为国之秦姓。” 随着那墨衣少年缓缓走来,洛歌慢慢念出手里圣旨。待到少年上台来到她的前,洛歌微微一笑,再度高声开口,“授印,拜祖祭天!” 旁头侯着的李公公立刻低头上前,恭恭敬敬地碰过来一块玉质官印。 那官印上头可见一只飞龙翔天的模样,凡是皇室子弟都晓得,这是未来帝王的象征。 台下观望的安王爷,自然也看到了的。 看来,父皇是真的要将帝位传给那个毛头小子了。 不,不可以,帝位必须得是他的! 安王爷忽而冷冷笑了起来。他转头离去,不做任何停留。 灯会定情(1) 轩辕云安站在安王爷的旁头,自也看到了他离去的影。 心地轻叹了一口气,他抬眸看着高台之上,那道高贵淡漠的墨色影,目光深邃却不深沉:“一恒,东秦真的要变天了。” 站在他旁边,那容貌儒雅俊逸的少年闻言,眉头轻轻拢起。 是啊,东秦要变天了。 他后要效忠的人,将会是那个此时此刻,站在高台上的墨衣少年。 但那又何妨呢?他仍旧和下的关系极好,不是么? 轩辕云景对着洛歌俯首作揖一拜,而后从她手中接过圣旨,又从李公公手里拿过那硕大的印章,猛地转,扬起手中两样物件儿,微微昂着下巴,目视下方。 这一刻,属于少年的威严,就这么散了出来。 他只是看着下方,下方的人便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气势戛然而生。他便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只是这般举动,便足以叫你因为他的威严而心头颤抖,不敢再与之对视了。 唔,他本便是一代皇族啊。 “太孙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姓们回过神来,和站在最前头的那些文武百官纷纷跪地俯首行起最正规的大礼来。 待到浑厚的钟鼓声响起,他们才悄然起,齐刷刷的目光投向高台。 高台上的少年已经将圣旨和印章纳入灵虚界收了起来。此时,他转,从旁那墨衣少女手里头接过三支焚烧着的大香,将之握的紧紧的,而后一步一步缓慢跨出。 轩辕云景走到青铜大鼎前头,先是握着香作揖一拜,而后上前将香插了进去。 “一拜先祖!”洛歌高声一喊。 那墨衣少年依言,俯首跪地,磕头一拜。 “二拜先祖!”洛歌又是一喊。 那墨衣少年直腰杆,两手交叠,再度俯首磕头一拜。 “三拜先祖!”洛歌再度高喊一声。 墨衣少年亦是二度起,俯首认认真真磕了响头。 如此转了方向,又是这般三次祭拜了天地。 洛歌上前虚扶起轩辕云景,拍了拍他的手:“后,须得端起一国储君的架子,要善待良臣虎将,要好好助你皇爷爷打理朝政;亦要谦逊想他学习那治国之道,可是知道了?” “弟子谨记师傅之言。”轩辕云景俯首作揖一拜。 天授帝亲口下令,封了洛歌为正一品太傅,是以今儿她才能光明正大地上祭台,为自己宣读圣旨,为自己点香。 师傅,以后再见面,怕是会少了罢—— 轩辕云景低头,眉下双眸有一缕不舍一闪而逝。 这一之后,天下皆知,莽荒大陆的东秦王朝,多了一位皇太孙。 这位下,名唤轩辕云景,字惊鸿,号平安君。他封地为临祧,封号为秦,人称秦王。 而他的师傅,乃是那敢于和连山山仙重音试剑的洛歌。 这一下,天下人皆知,东秦未来的皇帝,乃是那先太子遗孤了。至于那位安王爷么,不过是一个与皇位毫不相干的人罢了。 十月中旬五,酉时末。 天色早早地黑了下来,临祧却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 原因无他,今个儿乃是临祧一月一次的灯会,诸多世家的子弟皆是趁夜色游行临祧,结识同辈的年轻子弟。 这灯会啊,除了世家子弟会前去,亦是会有宗门子弟前去的。也是因此,灯会上群雄云聚,仿若一处小江湖。 水泽空听闻魏无痕也到了临祧,便为花霓裳戴上一只兔子面具,为自己戴上一只笑狐狸面具,而后一边朝灯会最繁华的主街道走去,一边传音入密和魏无痕联络起来。 “逍遥君,你到哪里了?” “我在天字号酒楼楼顶。”覆满磁的声音立刻从耳畔蔓延。 水泽空听罢,忙抬头朝着天字号酒楼看了过去。只见那顶端一轮圆月,有一墨色长袍,亦是戴着一只白色狐狸面具的公子斜靠在房檐之上。他一手摇着一柄折扇,一手提着一壶酒。 此子不是魏无痕,还能是何人? 水泽空带着花霓裳纵一跃,跳上房檐,又使了轻功飞上去,稳稳当当落在男子前头。 “逍遥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水泽空笑吟吟抱拳作揖。 花霓裳亦是作揖:“逍遥君。” 魏无痕本是优哉游哉喝酒的,倏然看到自己的好兄弟带了一个女子对自己作揖行礼,那口中含着的美酒立刻喷了出来。 化开酒壶,魏无痕站直子仔仔细细打量起花霓裳。 认出她的份后,眼角立刻揉搓进了一抹笑色。 他亦是抱拳作揖,朗声道:“阿泽,霓裳姑娘,好久不见!” “无邪教只有逍遥君你一人前来了么?”水泽空心头疑惑。 若是东秦比武大会开始的话,那么作为五大顶尖修真宗门的无邪教,自是也有弟子要前来的——教主是不大会一人前来的,如此这般委实折煞面子。 “他们要帮我爹布一个护宗大阵法,晚些时候才会来临祧。我又无所事事,整闲着便先过来了。而后一过来,你便要叫我吃柠檬,酸的我牙齿疼。”魏无痕说着,斜睨了一眼水泽空。 水泽空咧嘴一笑:“先下去罢,上头凉。”便拉着花霓裳纵跃了下去,而后又对魏无痕传音入密小言几句。 魏无痕:“……” 好吧好吧,看在他是他好兄弟的份儿上,他就帮他这回。 他抚了抚额头,纵跃下去,稳稳当当落在花霓裳旁。 而花霓裳的目光四下走动——方才水泽空落地的时候,忽然便不见了踪影。 “霓裳姑娘,且随我去河畔,阿泽他过些时候便来。”魏无痕莞尔一笑。 花霓裳淡淡应下,随着前者前去了就近的河边,一边看着人家放花灯祈愿,一边静静等着水泽空。 彼时,跑来两个稚童模样的小人儿。他二者走到花霓裳前,笑嘻嘻作揖:“这位姐姐,且看河中央。” 花霓裳依言看了过去。 只见河中央一艘画舫停着,随波而流。那画舫修筑得颇有些韵味,里头却是不见一缕人烟。 花霓裳正疑惑着,画舫却忽而起了变化。 第305章 护法遇妖(1) 如此这般,他也不必担心轩辕云景去诛杀他父王了。 轩辕云安如是想着,转头戴上一只面具,朝着酒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行人相继在缘神庙祈愿,便陆陆续续地回了客栈。 这一场灯会,也便这般入了尾声。 接下来的几,临祧仍是一片祥和的盛大之气。而凡界的修真宗门,还有世家已经因为一件事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件事便是水泽空当众求亲花霓裳,而花霓裳还应了下来。 最最高兴的,莫过于水云安了。 水泽空的婚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疙瘩。如今听闻他求娶百花宗少主花霓裳,他自是心头一万个愿意赞同的。 不过说来也巧,这些子他去了玄火大陆的百花宗,拜访有些交的掌门。如今,他正在和这位掌门饮茶博弈哩。 “钟君,听闻凌天君求娶我家箬安。”面前这个容貌清绝的中年妇人缓缓落下一枚白子,不咸不淡地开口。 “犬子自幼便心悦霓裳姑娘,如今求娶,自也正常。”水云安莞尔一笑,缓缓落下一枚黑子,转瞬便扭转了看上去胜负已定的局面。 花清尘挑挑眉,抬眸看向面前这个容貌瞧着,仍是位年少公子的中年男子。 小须臾,才努动唇角,这般说道:“要娶也并非不可。只是钟君啊,我家裳儿,后是要继承我掌门之位的。” 水云安愣了愣。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答应了水泽空求娶花霓裳。只是有个条件。 那便是在花霓裳继承掌门之位之后,水泽空必须得到百花宗来,不得返回水氏一族——其实,这便是变了相的入赘。 水云安有些犹豫。 少顷,他颔首应下:“犬子既然许诺了霓裳姑娘,必定会不离不弃的。” 花清尘听闻此言,握在手心把玩着的白子顿了顿,许久没有落下。 半支香后,她目光动了动,将手中白子放回了棋盒里头。 她起抱拳作揖,声音清清冷冷:“钟君,在下还有宗门事务在,便不叨扰了。”说罢,便转离去。 低头看着那棋盘,水云安失笑一声:“还是老样子,没变过呢。”知道自己打不过了,便寻了个借口离去。 她啊,还是没变。 轻轻摇着头,水云安起离了开去。 十月下旬五。 祁酒这些子察觉着自己快要上瓶颈了,便打算闭关,将修为渡上灵皇之境。 于是在这一,洛歌算到祁酒要闭关了,便带他出城,布下一片幻境,又布下一道阵法。目送祁酒入内,而后盘膝坐在阵法最前头,为之护起法来。 她正闭眼打坐着,忽而察觉到一阵妖气扑面而来。 洛歌不疾不徐地睁眼,入眼一只形魁梧,目光狠毒的狼妖。 “姑现在不想杀生,滚。”洛歌轻启双唇,眸色淡淡。 狼妖却似乎是听不懂一般,唇畔留下一行唾液,两眼冒着绿光。它伸出前爪刨了刨地,嗅到洛歌上的气息,和一道别样的气息,那目光越发的火起来。 “既然你想快些寻死,我便成全你。”洛歌眸子一寒,倏然站起来祭出土灵珠,眼角瞬时爆开一抹红色。 阿酒现在正在闭关,若是被这狼妖给搅混了心思的话,是一定会走火入魔的。这狼妖惦记她上的灵力也便罢了,竟然还惦记着阵法里的阿酒,委实可恶! 狼妖见洛歌站起来,当下大嚎一声,四蹄撒开,朝着前者奔了过来。 “一只三阶妖兽,也敢叫嚣?”洛歌抬手放开不断颤抖的土灵珠,眼中红光越发闪烁。 只见土灵珠爆开一道刺眼的光芒,狼妖下土地顿时起了千变万化—— 先是化作一根根凌厉的刺,扎的狼妖嗷嗷大叫;又化作柔软无比的沙子,狼妖只踏出一步,便深陷其中,越是挣扎越是陷得厉害。 在狼妖半个子都陷进土地之中时,那柔软的沙子忽而凝固起来,直接地将狼妖半个子锢在了地面之下,任它挣扎也出不去。 洛歌召回土灵珠,将之化作一柄长剑,握在手中。 她低头看着不远处的狼妖,目光冷冷,抬手挥出一剑。 狼妖哀嚎一声,瞬间便化作了齑粉,随风散了开去。 “呵呵,看来大人说的果真不错,一只三阶狼妖,当真奈何不了你。”一道柔的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洛歌抬眸望过去,只见一生得风尘女子模样,衣着甚是暴露的狼族妖女,眼角含着媚笑,抬步朝这里缓缓走来。 “不知姑娘可曾听闻,何平何大人?”那狼族妖女缓缓挑眉。 洛歌捻指一算,便晓得了这妖女的来历。 原来,此女乃是心悦何平的一只狼妖。何平被她诛杀之后,她便一直记恨着自己。暗中遣了狼族一直探查洛歌踪迹,又用灵魂束缚为代价,向单御权打听洛歌要行进的路线。 于是便有了今这一幕。 “想要给他报仇?”洛歌挑眉,目光投向这妖女的后头。 “自然。”妖女冷笑一声。 她今是有备而来的,那后扬起的一片尘埃里头,便有着数十只四阶乃至五阶的狼妖,而这妖女的本,便已经是六阶大圆满了。 她的实力,足以堪比一方妖王。 有些棘手。 但—— 侧头看了看后方,那结界里的人儿尚且还在闭关。 她不想再找阿酒第二次,她断不想再与他分离。 一念至此,洛歌敛起眉间的云淡风轻,目光里的红色波光潋滟。她剑指妖女,昂起下巴来:“若都上来,姑又有何所惧?” “孩儿们,给老娘上!”妖女见洛歌这副模样,心头一阵窝火,顿时大喝一声,拍拍手掌。 狼妖们应下,纷纷化出法相,奔向这个一墨衣,头戴斗笠的少女。 少女长剑指天,轻启朱唇:“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 只见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稳稳当当地将洛歌包裹了起来。 刹那间,光芒散去,少女斗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半边金龙面具。 且,此时的少女,红眸妖冶,妖冶下酝酿着的冰冷,随着剑芒一同泄露了出来。 妖女忽而萌生出一道念头来。 仿佛这个少女,此时变作了一柄离了鞘的宝剑。 第306章 护法遇妖(2) 而他们,正是这柄宝剑用来试剑的物样儿。 意识到这一点,妖女看着洛歌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她怎么也算是一方妖王了,竟然会对一个凡人生出这般的心思。这洛歌,必须得死! 洛歌赫然一步跨出,遭的气息从灵者之境猛地变作了灵皇之境。她一脚踏开地上尘埃,抬手朝前挥出一剑。 刹那间,剑光飞舞!从剑尖飞出去的光芒化作一条金色长龙,龙大吟一声,扭摆尾扫开前头一排的狼妖,而后又将第二排的狼妖给一步贯穿了心口。 只道是鲜血飞涌尸首落,长龙惊吟人未泯! 那些个后来居上的狼妖见到这般多的同辈都死在了一个人族女子的手里,于是怒意丛生,纷纷使了咒法加持法相,群而攻之! “蝼蚁之辈,也能放肆?”洛歌缓缓抬起下巴,眉间一抹倨傲之色显露的淋漓尽致。 她再度跨出一步,朝前猛地挥出一剑。 这一次,那飞溢而出的剑光如同方才那一剑一般,化作了一条形硕大的金色巨龙。 巨龙两目赤红,龙鳞熠熠生辉,这般瞧着栩栩如生。它盘旋在洛歌前头,以无与伦比的灵魂威压,压迫的狼妖们畏手畏脚,哀嚎着再不敢上前一步。 是了,只是一道含着龙族之魂的剑气,便叫狼妖们四脚匍匐,甘愿俯首称臣了。 狼妖们纷纷磕头,哀嚎着嚷嚷:“姑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滚。”洛歌冰冷地吐出一字,目光却是盯着与自己对视的狼族妖女。 狼妖们见有了生机,立刻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窜开去。 一时间,场上只剩下了狼族妖女,还有这个看上去冰冷平静的少女。 妖女晓得此时的洛歌动了怒气。 因着她眼中的妖冶红色,也因着她看到了那红色下面,压抑着的杀气和暴戾。 “你方才,是说想杀我来着。”洛歌提着长剑,一步一步朝妖女走了过去,她一边走一边勾起嫣然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现在,我给你个机会。” 妖女见这厮气势人,自己竟被压迫住了。 于是心头怒意更甚,反手祭出一把长剑,运起全副灵力,冲向洛歌。 她猛地挥出一剑,却不料洛歌的形在妖女剑光落下时,倏然消失不见了踪迹,以至于叫那妖女打了个空。 在妖女的后头,奇光飞来,凝聚出洛歌的形。她一剑劈向妖女的后背,妖女察觉到转想要避开反击,不想这一道剑气远超她的修为。 于是妖女便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剑,自个儿又如同在飓风之中一般,倒飞出去——连着撞毁了好些大树,适才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就凭你,也配说杀我?”洛歌使出移步幻影,落在妖女前。 她低眸看着妖女咳出一口血,微微挑唇,眼中不屑浓烈。 “小蹄子,你竟敢这般猖狂?!”妖女晓得自己因着这一剑,元气大伤,想要杀洛歌是不大可能了。心头颇有些不甘,于是抬眸瞪着洛歌。 闻言,洛歌抬剑挑起妖女的下巴,迫使她昂首。 她唇畔的笑色,在这一刹那,变得异常邪肆而桀骜:“我本猖狂,你不过区区一介鼠辈妖种,焉能奈我?” 彼时,妖女看到了她眼中那不再藏匿的獗然之色,心头忽而恐惧起来。 “你,你到底是何者?!”有那么一瞬,妖女觉得自己惹了一尊不能动的大祖宗。 “我啊——”洛歌慢悠悠握紧长剑,慢悠悠将之提起来,又慢悠悠刺入了妖女的心口。 她低头覆在妖女的耳畔,鼻翼间是妖女满口的血腥,耳畔间是她痛苦的嘤咛。 “我是何人,你不早便晓得了么——” 洛歌笑吟吟说罢,将长剑拔出,低头看着妖女错愕呆滞的目光逐渐空洞,呼吸渐弱,便化开长剑,抬手捻出一道法诀。 天上刮来一针大风,大风席卷走了满地的尘埃,亦席卷走了满地的狼族尸首。 当然,也包括了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妖女。 她不甘的目光,和用最后的气息发出的一声嘶吼,随着大风一并销声匿迹。 洛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中红色在顷刻间退散开去。 她祭出斗笠重又戴上,摘了面具坐回原来的地方。 掐指算了算时辰,洛歌晓得距离祁酒出关,还是有些时候的。 于是她便祭出四颗灵珠,依着木,水,火,土的顺序依依摆在面前。而后捻起一捧黄土,随意洒在地上。 只见四颗灵珠光芒闪烁,而后再洛歌的前凝聚出一枚金色的珠子幻形来。 洛歌看着这颗幻化出来的金色珠子,缓缓抿唇。 十二灵珠乃是阳五行分化开来的。分别为,金灵珠,木灵珠,水灵珠,火灵珠,土灵珠——此五灵珠乃是五行之本,分别掌管着世间的五行灵根。 至于那阳,则分为雷灵珠,风灵珠,天灵珠,地灵珠,光灵珠,影灵珠,幻灵珠——这七颗灵珠,除却雷灵珠与风灵珠之外,其余的五颗灵珠皆是由阳两道分化开来的。 其中,天灵珠掌管九界的天空之力;地灵珠掌管九界的大地之力;光灵珠掌管阳间的灵力;影灵珠掌管间的灵力。 至于那幻灵珠么,那是从混沌里孕育诞生的,它所掌管的,乃是时间。 十二灵珠相辅相成,其中五行灵珠是相互感应的。 眼下她已经得到了四颗灵珠,只差一颗金灵珠了。 这金灵珠,她靠着自己是推演不出来的,须得借助四颗灵珠的感应,方可进行推演之术。 而她方才推演而出,那金灵珠在龙氏一族所在的湮灭大陆。 而先前,她又推演得知,那神农鼎在龙族秘境。 再者,小阿离的那一件事,她须得为他解开心扉。 看来,湮灭大陆这一趟,在比武大会告一段落之后,便是时候要启程了。 一念及此,洛歌抬手收起四颗灵珠,安安静静闭目打坐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结界里头传来一道动静。 洛歌倏然睁眼,起回头看去。 第307章 雪落漫天(1) 那是一个着紫色云锦长袍的公子。 只道那长眉下星眸深邃,鼻梁高,唇畔似乎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整一瞧上去温润无比,不过气质淡漠了一些。但在看到洛歌的时候,他将满的淡漠都收敛了起来。 公子一步一步走到洛歌前,伸手温柔地抚了抚她头上的斗笠:“苏苏,叫你麻烦了。”空气里依稀还弥漫着一丝血腥之气,他晓得方才必定是有妖物来叨扰了。 “无妨无妨。”洛歌昂首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公子,眼角里揉搓着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阿酒修为比我高了,后可须得护着我。” “好。”祁酒失笑。 他抬手化开洛歌布下的结界和阵法,看了看天色,发觉已是迟暮了。 便又低头看着前少女,莞尔道:“回城去寻灼灼他们罢。” 洛歌颔首。 于是二人便又回了临祧城内。 十一月上旬一。 寅时初。 天上飘下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以冰冷刺骨的寒意唤醒了临祧城内的每个人。 大雪至,东秦的冬时终是被它宣告着,默默迈入了境内。 无名而道不出的喜悦在众人心头蔓延,众人纷纷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冬衣和袄子,着了厚鞋履前去踏雪赏景。 祁酒早早地醒了过来。 望着今儿下的这场大雪,他忽而想起先前自己说过,要带洛歌去看雪的。 苏苏应该快醒了罢。祁酒坐在庭院里头,侧眸望着洛歌庭院的方向,如此思忖。 原来,洛歌昨儿教授阿珩戟法,又连夜给他撰写了一本秘籍,因着熬夜有些上了头,是以素来丑时末醒来的洛歌,如今寅时还不曾起。 这念头才落下,祁酒便听闻洛歌屋内有动静传来。 “与她一喜。” 脑海里,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这四字。 祁酒愣愣,沉吟片刻,起一步跨出来到洛歌屋前。他抬手将后之景虚化,而后轻叩前头木门。 “何人?”屋内隐约传来一道问语。 “苏苏,是我。”祁酒轻声回应。 不多时,木门朝内打开,走出一位着墨衣,戴着轻纱斗笠的少女来。 “阿酒这么早寻我,是想与我博弈么?这些子我可是有钻研的,如今再与你一战,应当不会如先前那般狼狈。”洛歌笑吟吟看着祁酒。 祁酒失笑,缓缓摇头。 他抬手祭出一条白绫,摘下洛歌的斗笠,见到她面上的那张面具,目光深了深。而后动作不停,为之系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蒙住了后者的眼睛。 又将斗笠为洛歌戴上,而后轻启双唇:“我带你去个地方。”便一把搂住洛歌,使了轻功朝着临祧城外就近的一座小丘飞了过去。 水泽空和花霓裳正在院内品着梅花茶,瞥见天空那道显眼的紫衣,俱是错愕起来。 “我天,云凡君这么早抱着臭丫头离开临祧,是要做什么?”水泽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云凡君待苏苏到底是不一样的。”旁头忽而多了一道轻叹。 二人侧头看去,见一个墨衣少年,一手端着一壶浆酪,一手捏着一只包子,一边吃一边喝。他两眼斜看过来,见二人看着自己,便咧嘴一笑。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魏无痕。 “是啊。当初我们跟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可是淡漠的跟冰块儿似的。”水泽空亦是轻叹一声,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了当年。 那是五年前了。 爹爹奉了朝廷的命令,随官兵缉拿一个在水氏一族管辖的领土上,连续犯了多桩杀人案子的江洋大盗。 那时他初闯了些名声出来,因着自负轻狂,便随水云安一同出城缉拿江洋大盗。 怎奈那江洋大盗,到底是个老手,晓得有官兵要来抓自己,便提前在他们的必经之道上设下了层层埋伏和阵法。 在水云安和官兵经过那一条道路时,江洋大盗忽而率同伙杀出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急之下,水云安晓得水泽空是聪慧的,晓得回家的路。便少少作了一番叮嘱,而后将他抱到一匹马上,用鞭子狠狠地抽着马股,叫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开去。 江洋大盗自是看到的,于是派了几个小喽啰前去追杀。 水云安被拖得死死的,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已经有元婴之境的喽啰,追着水泽空去了。 彼时,水泽空年满二五,修为尚且只有筑基之境,距离跨入金丹,只差了一个契机。对付那些元婴境的喽啰,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水泽空有些懊悔起来。 若是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头,也许爹就不会担心自己罢。 于是便拼命纵马扬鞭,朝着远处跑去。也亏得马儿乃是二阶的妖兽,跑起来比寻常马儿快上了许多。是以那几个喽啰追到了一片曲径通幽的竹林,才堪堪停了马儿。 “臭小子,可叫我们追的苦啊。”其中一个喽啰目露凶光,冷声哼哼一下,着唇角,抽出匕首便要刺上来。 水泽空在他动手的那一刻,朝前扔出两颗惊天雷,趁着四方炸开尘埃,使了轻功朝竹林最深处飞去。 不知为何,他在竹林深处,看到了一处凉亭。凉亭之下,仿似有影浮动。竹叶清香飘动,竟然叫他这烦躁不安的心思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这荒郊还有人? 水泽空回头看看那后穷追不舍的喽啰,一步跨出来到凉亭之下。 他抬眸看过去,便看到这样一幕。 偌大凉亭内,那一个着紫色云锦长袍,容貌温润如玉的少年,轻点檀香。他的气质甚是淡漠,仿佛这尘世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他坐到桌案前头,拂袖盘膝坐下。桌案上摆着一张琴,但见少年十指抚上琴弦,正要抚琴。似乎是发现了水泽空一般,不疾不徐地抬眸看过来。 少年的星眸和容貌是一般温润的,只是有些深邃。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少年愣了愣。 目光挑高些,看向水泽空后的那群面露凶相的喽啰,又看看水泽空这青丝狼狈的模样,少年缓缓沉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第309章 二收弟子 因着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祁酒生怕洛歌再这般赏雪下去,又不用灵力护体,会感染风寒生病,便带着她回去烤火了。 大雪下了一一夜,终于停歇下来。 翌清早,洛歌正一边烤着火,一边同祁酒他们谈笑风生。 彼时,两个影卫出现在庭院前头。 众人一眼便认出,这是轩辕皇室子弟的影卫。 “见过洛太傅。”两个影卫上前,对洛歌抱拳俯首作揖。 “不必多礼。”洛歌随和开口。 “洛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姑娘,前去天字号酒楼一叙。他说,秦王下也在。”其中一个影卫开门见山,道出前来的由头。 众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秦王,乃是新封了王的轩辕云景。 “我去去便来。”洛歌掐指算了算,目光深了深,看看祁酒他们,而后起随着两个影卫离了开去。 天字号酒楼,某处雅间内。 三个着华服,容貌上乘的贵族公子举杯茗茶。而他们旁的榻之上,则躺着一个容貌不凡,头顶一对金色鹿角的少女。少女的面色惨白,瞧上去似乎正昏迷着。 彼时,两个影卫走进来,对着其中一个贵族公子俯首作揖:“主子,洛太傅来了。” “请她进来。”轩辕云安,也便是那贵族公子忙开口。 于是影卫便又请了洛歌进来。 “见过太傅。”“弟子见过师傅。” 三人见了洛歌,纷纷起作揖。 “不必多礼。”洛歌摆手,而后快步走到榻前,看着那少女头上的金色鹿角,目光里的深色顿时溢了出来,“果然是她。” “她?”轩辕云安看了看轩辕云景,目光缓缓一动。 看来,他说的倒是对的。这洛歌,当真认得这生了鹿角,却没有妖气的女子。 “师傅,她乃是何者?为何弟子推演不出她的份?”轩辕云景道出众人心中疑惑。 洛歌看了一眼轩辕云安。 轩辕云安会意,挥退两个影卫,唤他们带上了门。于是这屋内,便只有他和轩辕云景,洛歌,还有一直缄默不语的雪无尘了。 轩辕云安言简意赅地道出自己和轩辕云景出城赏雪,在半山腰见到了这个女子。 “她受了伤,倒也是你们有福气,将她带了回来。她的来头,可是不小哩。”洛歌眼中含了一抹笑意。 原来,这少女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为张宿,是南方朱雀七宿第五宿。 因着千百年前和东方青龙七宿第一宿角木蛟生了间隙,打了一架受了重伤,又被玉帝贬下了凡尘,是以心生郁结,终闷闷不乐。 以至于前些时候渡劫时,不慎以失败而挠北,是以失去了记忆,还险些露出了法相。 “张宿寓意大吉昌,祭祀婚姻久长,埋葬兴工用此,三年官禄进朝堂。”雪无尘回忆着先前看过的古籍,缓缓启唇,“她是仙界的星宿,是吉祥之仙者。” 生平能遇到一位活神仙,还是大吉大利的,倒也确实是他们的福气。 洛歌颔首,而后祭出木灵珠,轻轻放到少女的面颊前。灵珠散出一阵柔和的光芒,不多时,她头上的那鹿角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少女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一双水灵灵的墨色眸子,入眼一张黑色斗笠。 “你……你是何人?”少女慢悠悠坐起来,看着这面前之人,心头甚感疑惑。 明明不曾见到过这厮,为何还有一种无名的亲切和敬畏之感? 便仿似……仿似…… 仿似她是创世之神一般。 “我乃洛歌,是他们救了你,我只是用灵珠为你修好了伤势。”洛歌莞尔一笑。 少女侧眸看了看那边三个少年,而后又看向洛歌手里的那颗灵珠。 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鼻而来,看得少女蓦然一愣。 她晓得自己甚么也记不清了,也晓得自己和他们并非同族人。 但这颗灵珠,它所蕴含的生命气息和亲和之力,叫少女忍不住为之愣神。 即使如此—— “这位姐姐,我忘了先前的事儿,如今也算是无依无靠的了。不若姐姐收了我,我愿随姐姐走遍江湖四方。”少女心头想法落下,顿时眼睛一亮,望着洛歌咧嘴一笑。 “当真想好了,要随我?”洛歌挑眉,眸中精光闪烁。 “姐姐的这颗珠子,叫我感觉甚是亲切。便当是缘分,姐姐就收了我罢。”少女忙点头。 “唔,既如此,我便收你作为我的二弟子罢。”洛歌低眉仿若思忖须臾,而后收了灵珠,起走到轩辕云景旁头坐下,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适才随和说道。 少女心头一喜,忙起着了鞋履下榻,对着洛歌双膝跪下,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抬眸咧嘴一笑:“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起来罢。”洛歌莞尔,而后一字一顿道,“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以及,乃是我之师门训。若你违背了其中一条,你我师傅缘分也便到此为止了。” 少女心头一惊,忙颔首应下。 “你既为我弟子,我便要为你起个名。”洛歌沉吟片刻,看着少女开口道,“便冠以我之姓,唤作洛云轻罢。” “洛云轻——”少女轻轻咀嚼起这三个字来。 “云轻云轻,意为处事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后遇到困扰,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这便是这名儿的意思,你可晓得了么?”洛歌浅浅一笑。 “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傅赐名教诲。”洛云轻笑吟吟站起来。 “这位是你的师兄,名为轩辕云景,乃是当朝的皇太孙。私下里唤他师兄,在人多时,须得按着礼数唤他下。”洛歌颔首,看向旁头的轩辕云景。 洛云轻见着自己的师兄竟是一位小小少年,心头惊诧一番,忙对着轩辕云景作揖一拜:“见过师兄。” “无妨。”轩辕云景缓缓一笑。 而后怔愣起来。 当时师傅收自己为弟子时,也说了那七条师门训呢。 不想时间过得这般快,他到了临祧承了父王的位子,而师傅则又收了一个弟子了。 第310章 得鹤松汁(1) 轩辕云安和雪无尘在看到洛云轻拜师,随着洛歌离去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这便走了? “你可知,你师傅那灵珠到底是甚么宝贝,竟能叫一代仙君也觉着亲切?”轩辕云安终于侧目看过去,道出心头疑惑来。 “不知。”轩辕云景看了他一眼,便起直接离了开去。 若非是皇爷爷的意思,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和这小子多待的。 一看到他,他便想到了安王爷做的那些事。于是,他便忍不住想伸手教训他。 可是又想着洛歌的话,他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看着轩辕云景离去的轩辕云安:“……” “一恒,这小子脾气这么臭,后如何担得起大位?”他有些愠怒。 “下,您是他杀父仇人的血脉。”雪无尘轻声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轩辕云安冷不丁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对哦,他那父王,可是杀了先太子的罪魁祸首呢。好吧,也难怪那臭小子会这般冷眼相待。 好吧好吧,他便不和他计较了。 “一恒,去将新酿的那及坛酒拿来,今儿小爷我要痛饮一番。”轩辕云安放下茶盏,咧嘴一笑。 “下,王爷说您要少喝酒。”雪无尘没有去,而是微微摇头。 “那去给爷找几个美人儿来!”轩辕云安抽了抽嘴角。 “下,王爷说您要戒色。” 轩辕云安:“……” “去给小爷再添一壶茶!”轩辕云安额角多了一道青筋。 “好。”雪无尘面上含着一抹笑意,起扭头出了屋子。 轩辕云安颇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一恒和自己待得久了,他真是成了父王安插过来的眼线了。虽说这些事都是演戏做做样子的,但真的不准做这做那了,他倒是有些无趣起来。 罢了罢了,今父王因着那些个破事儿,早便惹了皇爷爷的不快。他还是省些心,安安分分品茶和一恒博弈,顺道去修炼修炼罢。 却说那安王爷,自入宫养了些子之后,伤势渐渐好了起来。因着央求了天授帝准的缘故,是以他接连好些子出入御书房,亲自侍奉于天授帝左右。 这,天授帝下朝进了御书房才开始批阅折子,李公公便从一旁的内道走了出来。他贴近天授帝的旁头,悄然开口:“皇上,王爷来了。” 天授帝的眸光微微闪烁,换了一本新的奏折批阅着,淡淡开口:“让他进来罢。” 李公公应了一声出门,不多时便走来一位穿常服,容貌俊逸无比的男子。男子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一碗气腾腾的汤水。 安王爷低头俯一拜,声音恭恭敬敬:“儿臣见过父皇。” “免。”天授帝抬眸,看到安王爷手里端着的盘子,微微挑眉,“此为何物?” “回父皇,儿臣见父皇近有些劳累,便特意命了宫里的厨子教儿臣做了这道延年乌鸡汤。父皇且尝尝儿臣的手艺,若有不精,还望父皇见谅。”安王爷低眉顺眼地回答。 “有劳你这心思了。”天授帝的目光多了一分欣慰,放下奏折对着安王爷招招手,“且端过来罢。” 安王爷面上一喜,忙抬眸走过去,小心翼翼将那碗气腾腾的鸡汤放在了天授帝的桌案之上。 天授帝端起那瓷碗,又拿起了玉勺子。 李公公取来银针,就要试毒,却被天授帝挥挥手阻止了。 “自己儿子,还需试毒么?”天授帝笑了一声,舀了一勺慢吞吞品下。 他的目光亮了亮,颇是赞许地侧眸看着安王爷:“手艺倒是不错,难为你了。后进来便无需通报了,这汤也不必都做的,朕得你一片孝心,足矣。” 安王爷笑笑:“孝敬父皇,乃是儿臣的本责。儿臣先前做了许多错事,如今悔过,却也只有在这些细微事上给父皇尽孝了。若父皇嫌儿臣麻烦,儿臣便叫李公公端来。” 天授帝目光一动,看着安王爷的目光不免慈祥了几分。 他终于晓得悔过了,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心头愉悦着,天授帝不知不觉间,将那一碗乌鸡汤都喝了一个干干净净。 因着心颇好,他并不曾看到,旁这位王爷,不经意间勾勒起的一抹诡异弧度。 若是有人看到了,必定会觉着无比森冷。 十一月上旬四。 洛歌抬头看了看这万里无云的天气,心头甚觉无趣。于是低眉掐指一算,这不算还好,一算她的目光立刻亮堂起来。 “阿酒,且随我出城去寻灵药罢。我方才推演到,这附近似有一片秘境将要开启,阿酒所需的药材,便在其中。”她侧眸,笑意吟吟地看着旁抚琴的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面容温润,气质华贵淡漠,仿佛不染一丝尘埃。 他静静抚着长琴,十指蹁跹,只这般便自成一番风景,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听闻洛歌所言,公子抚琴的动作缓缓顿住。他侧眸看着前者,莞尔一笑:“好。” 于是二人起,待祁酒背起长琴后便要朝着临祧城门口行进。 正在同龙不离练剑的洛云轻看到洛歌和祁酒要离去,忙走过来作揖一拜,脆生生问道:“师傅师公,你们要去哪儿?” “出去给你师公寻一味药材,若有机缘,再给你寻一柄趁手的宝剑。”洛歌听得前者对祁酒的称呼,眼角多了一抹笑意, “你天赋是极好的,且好好跟着你不离兄练习剑法。若得空了,还可以和那边两位公子比试剑法。他们都是证剑道的,也使得一手好剑法。” 洛歌说着,伸手指了指旁头看着龙不离和洛云轻练剑的水泽空,还有魏无痕。 “知道了师傅,弟子一定努力修行!”洛云轻咧嘴一笑,又回去和龙不离继续练起了基础的剑法。 “他二人现在这般如胶似漆,真的好么?”望着二人消失不见的背影,魏无痕一声轻叹。 “这叫什么,这叫明目张胆地撒狗粮。我们能怎么办?”水泽空睨了前者一眼,酸巴巴回应。 “那……云凡兄他——”魏无痕皱了皱眉。 “自如你想的那般。他一旦动,心口便会巨疼,犹如针扎。”水泽空低眉,敛起那一缕极难出现的心疼。 第311章 得鹤松汁(2) 魏无痕愣了愣。 “可是,若是真的心悦上一个人——”水泽空侧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道倩影缓缓挪动,一颦一动间自成清冷。 他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纵使刀山火海踩在脚下,也并不会觉得疼啊。” 龙不离听到水泽空这一句话,挥剑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清冷的面儿上溢出一抹复杂。 洛姐姐—— 却说祁酒洛歌,离了临祧之后,御空而行百里,在一处大山里头顿住脚步。 此时,这一隅已经云聚了许许多多的人族。他们各自盘踞一处,安安静静打坐修炼。也有些人在感受到洛歌和祁酒二者的气息之后,悄然睁眼打量了过去。 “那位,可是那秦王下的太傅,洛歌洛姑娘?” “试问,谁人会着黑色斗笠轻纱?” “那么她旁的那位,便是传闻中的,她的意中人——那位祁公子么?” “两个人俱是容貌上乘的,怎般瞧着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配。” “若是能叫我等亲眼见到太傅大人,那赛过海棠的绝世容,我可是甘做一回风流鬼呢。” “嘘,可仔细着!若是被人家听到了,可得留神你家人!也不瞧瞧人家背后的都是些什么人,还有这些心思!” “只是遗憾那一并不曾在场——若是亲眼看到了那些个顶级世家的少主出来为洛歌撑腰,这话我能吹嘘好些年。” “……”“……” 众人也只是悄声议论着,在洛歌祁酒他们随意坐下,静心修炼之后,便默默噤了声儿。 毕竟洛歌后的那背景,只是一个轩辕皇室的弟子拎出来,便已经能够叫他们忌惮无比了。更何况那些个大家族的少主之友呢——他们犯不着为自己找不快。 众人静静等了两个时辰,只听得前方一声巨响。 一道灵光骤然爆开,与此同时,那散出异动的地儿爆开两团光晕来。光晕退却,边做一道古老的金色阵法。 就是现在,时机已到! 众人见状,各自使了步法秘籍,三步并两步冲入了那秘境里头。洛歌和祁酒自也是进去的,只是洛歌进去的时候,状似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四方。 而后一抹红光从眼底浮现,便入了迷境消失不见了踪迹。 在这里的人族都跨着阵法进入秘境之后,忽而出现了一群形魁梧的蒙面人士。其中为首的一个,竟生着一对醒目的豹耳。 “老大,那洛歌进去了,我等可是要进去?”站在这厮旁的一清瘦男子开口询问。 “自是要进去的。大人命令,要将她轰杀。若是完成了的话,你我后必定可以得道成仙,再不用受生死束缚!”生着豹耳的男子唇角,眼中泛出一抹森冷的绿光。 他大声吆喝一句,一步跨出踏进了阵法里头。旁头的喽啰们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却说洛歌祁酒二人,进入秘境之后,径自来到一片荒原戈壁之上。只见大漠风烟起,远处一座木质高楼遥遥耸立,直插云霄。 此处黄昏落,那圆滚滚的红色夕阳顺着远出天际的一条线慢慢攀爬下去,却又似乎永远爬不下去一般。 洛歌抬步朝着那木质高楼走去,祁酒跟上。 二人来到楼前,抬眸望去,却见一行诗词,赫然浮现于其上。 只道那——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洛歌轻声念罢,又见诗词变化,变作了另一首来—— 高槛危檐势若飞,孤云野水共依依。 青山万古长如旧,黄鹤何年去不归? 岸映西州城半出,烟生南浦树将微。 定知羽客无因见,空使含对落晖! 待到第二首念罢,第三首古诗词又变化了开来—— 白云黄鹤迹成遗,何独当年丁令威。 洞里不知朝市改,人间再到子孙非。 笛声吹断秋江黯,月影飞来夜漏稀。 大醉倚楼呼费沱,蓬莱山下几斜晖。 “这三首诗,俱是有上古时的名人所著,只为称赞那黄鹤楼。这三首诗里头,俱是提到了黄鹤——想来这便是破解这一道幻境的关键。”祁酒静静看着,慢慢开口。 “阿酒,我们且进这楼里看看罢。”洛歌沉吟着,忽而侧眸看着前者。 祁酒颔首,率先朝这木楼里头走去。 内头一层俱是古色古香的摆设,唯有一楼可见佛之舍利子摆在楼道中央。楼是空心的。那楼梯旋转着朝上奔走,这般往上探出脑袋,只能瞧见楼顶端那只仙鹤的木质雕塑,而不见楼梯的末梢。 若非晓得此时此刻正在楼道里头走着,沿着那楼梯一层一层环绕上去,祁酒怕是要错以为自己要登上云霄了。 不知为何,他二人走了大半晌,那顶处似乎毫无变化一般。 在祁酒心生疑惑时,洛歌忽而伸手,轻轻堵上他的薄唇。 “阿酒,你听到了么?”洛歌昂首,目光深深地看着顶上那只木质雕塑。 祁酒闻言,缓缓静下心神,细细聆听起来。 初时,是一声细弱的鸣啼,渐渐地响亮清晰起来。 到了第四声儿,这一声清悦的鹤鸣,倏倏然闯入二人耳畔。 “咔嚓——”“咔嚓咔嚓——” 二人头顶上的那只木质仙鹤忽而多了一道裂痕,而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一缕光晕从裂痕里头飞出来,紧接着是第二缕。而后是一片神圣的光晕飞速扩散,刺的洛歌都忍不住恍惚了眼睛。 祁酒抬手,将洛歌拥在怀中,而后放开神识,警惕地感受着那雕塑仙鹤的一举一动。 光芒散去,二人俱是抬眸再度望过去。 只见一只白鹤俯冲而来,在二人前盘旋一圈,忽而便从旁头的窗户飞了出去,直奔长空。 “呦儿——” 白鹤高鸣一声,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欢愉和喜悦。 它沐浴着晚霞,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展翅翱翔,洁白的影为夕阳所笼罩,竟然渐渐变成了黄色。 黄鹤……黄鹤…… 黄鹤? 洛歌看着那只白鹤,忽而一愣。 原是如此。 第312章 得鹤松汁(3) 惜有故人,乘黄鹤而去。 夕阳西下,霞光笼罩四方,白鹤变黄鹤——那黄鹤,不过是世人眼中所看到的这般画面罢了。 “阿酒,只需了却了这一只仙鹤的遗愿,便可获得它传承下来的灵草了。”洛歌说着,一步跨出纵身跃到了戈壁大漠之上,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乘风而飞的白鹤。 祁酒愣愣,忽而感受到甚么,目光倏而变得冷冽下来。 他亦是一步跨出,一边取下凤鸣琴,一边来到洛歌身旁。 此时的洛歌并不曾看到祁酒神色的异样,她祭出木灵珠,叫之化作一柄长箫,递至唇畔轻轻吹抚起来。 晚风徐徐而来,悠扬的箫声揉搓进了晚风之中,随着风儿飞上长空,慢慢悠悠闯进白鹤的耳畔。 木灵珠所幻化的长箫,散出一阵又一阵柔和的生命灵力,叫欢愉无比的白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和之力。 它又翱翔一番,盘旋着慢慢飞落到洛歌前头。 一道奇异光芒笼罩白鹤,叫之化作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秀的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见到洛歌不再吹箫了,心头有些个失落,却仍是面含温谦的笑意:“小妖见过这位仙子姐姐。” “我并非仙族,不过区区一介散修罢了。”洛歌缓缓摇头。 “你唤醒了我的神识,便要接受我的考验。若你过了我的考验,我便将我的灵药传承赠送与你。如若不然,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了。”白鹤少年愣愣,而后莞尔一笑。 “好。”洛歌颔首。 “其实我的考验很简单。我这不过是一缕残魂,早已忘尽了生前的事。我唯一的遗愿,便是能够在这残魂消散之前,再叫我看到昔年与故人相识相交的画面。这,便是我对你的考验。” 白鹤少年定定看着洛歌,目光里有一抹深邃波动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族少女有些莫名的亲切感。 不是血脉里头的,而是—— 好吧,他说不上来。 “且等我些时候,我这便推演。”洛歌微微一笑。 一道微风徐徐而来,吹动三人的青丝。 彼时,祁酒冷冽的目光又冰冷一分。 他看了看正在认真推演的洛歌,抬手为之布下一道结界,在白鹤少年有些错愕的目光下转身离了开去。 百里之外,一群身形魁梧的人踏足黄沙之上。微风徐来,他们轻轻翕动鼻翼,似乎是在嗅着猎物所在的方向。 “老大,找到了找到了!是在那里!”一个清瘦男子兴奋地指着某个方向,忍不住开口大喊一声。 原来,他们正是方才那些扬言要杀了洛歌的“人”。 豹耳男子闻言,顿时抬步,率着一众喽啰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怎奈何,他们才跨出区区几步,便堪堪停住了。 原因无他。 这面前,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背着琴的紫衣公子。 这个紫衣公子,带着一股庞大的灵魂威压朝这里倾袭过来,压迫得他们连喘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作。 紫衣公子每走近一步,便会有黄沙拔地飞起,围绕着他飞走一圈,再慌慌张张落下。 而待到紫衣公子走近了些,他们便看清了这厮的阵容。 只道面容如珠如玉的温润,眼眸如冰如月的清冷。他薄唇轻抿,似乎是含着笑,却不见一抹温度。长袍飞扬,黄沙阵阵,将这公子的清冷给刻画得淋漓尽致。 此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短暂的惊艳之后,立刻便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祁酒,他是洛歌身旁的那个祁酒!” “果然是你,怪不得老子我看着甚觉熟悉。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老子连你一起也给杀咯!”想起了这紫衣公子的身份,豹耳男子立刻收起心里的歪心思,冷言相向,大喝一声道。 “不过难得苏醒一回,却回回都能看到这些蝼蚁。真是——”祁酒缓缓挑唇,不屑和嘲弄之后,便是眼底冰冷和杀意一道迸射而出,“聒噪的紧呢。” 他眯了眯眼睛,一道精光从眼底浮现。 不知不觉间,豹耳男子发觉这祁酒的修为,似乎又涨了一个大境界——如今就他这感受到的灵魂威压,怕是远远超过了方才的灵皇之境的。 也许已经到达了天阶,也许已经超越了天阶,到达了那他一辈子都无法匹及的神之境。 一念至此,豹耳男子的目光里顿时滑过一抹惊恐。 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大喝一声:“穿鞋的不怕光脚的,弟兄们,咱们人多势众,一起上,叫他晓得我们的厉害!” 说罢,便率先祭出一柄流星铜锤,一步跨出冲了上去。剩下的喽啰见状,亦是不再犹豫,各自祭出了武器,纷纷追杀上去。 “都过来了么?”祁酒面上笑意不减,只是眼中的寒冷更上一层楼,“也好,省得我再上前。” 便反手取下长琴,一手斜抱,一手轻抚。 “铮!” 只听一道嘹亮琴音飞旋而起,那琴音化作无形的音波四下飞散,只是一刹便打飞了扑过来的一众魁梧大汉们。 “对付你们,一手足矣。”祁酒说着,又是五指抚过琴弦。 “铮铮铮——” 琴音不见温和,只有凌厉与杀伐。仿佛此时此刻操纵着长琴的,奈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这琴音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骷髅,手执利刃呼啸而来。它们面目狰狞地从一众壮汉里头穿梭过去,只是片刻,便打得他们俱是七窍流血,化作齑粉随风散了开去。 一时间,场上只剩下早已呆滞了的豹耳男子。 祁酒收了长琴,走过去冷冷看着他:“回去告诉单御权,招妖幡若为心怀不轨者所用,必将遭其反噬。” 至此,这豹耳男子和那一群魁梧壮汉的身份便也昭然若揭了。 原来,他们乃是单御权招过来的妖族,奉命追杀洛歌。 豹耳男子看着祁酒敛起满身杀意和冰冷,又变作了那个温润如玉的淡漠公子哥儿,转身离去后,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他们连招架之力都不曾使出来,便被这劳什子祁酒打成了这般狼狈模样。 忒丢面子了! 第313章 得鹤松汁(4) 不行,现在需得赶紧离去,去和大人汇报! 这豹耳男子的念头落下,他立刻祭出一道符箓,将之捏碎后掐起一道诀法来。那诀法化作片片金色光芒,转瞬便将他包裹着带离了此方秘境。 凡界某处的宫之内。 一个满头银发的公子扶案而坐,静静看着一本古老的竹简。这公子生得异常好看,只是过于淡漠了一些——他便仿佛那天上下来的谪仙,冰冷的不染一丝尘世之气。 倏而,他的面前多了一道影。 单御权抬眸看去,见是豹耳男子,看到他满狼狈的模样,目光里淡漠麻木不减:“没有杀了洛歌。” “大,大人——”被他这么看着,豹耳男子心头生出一抹恐惧。 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磕头拜道,“那劳什子祁酒,似乎是突而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单人变得冷了,便是那修为也远远超出了天阶。仿佛,仿佛——仿佛是神之境了。” 据他们所得的消息,那祁酒是个温润淡漠,且份不明的公子哥儿。 可是他们所看到的祁酒,那冰冷的程度,竟是一点也不弱于单御权。 “是本座高估你们了。”单御权沉吟一阵,慵慵懒懒伸出手指,指向豹耳男子。 一缕奇异的光芒自指尖凝聚,转瞬飞向那豹耳男子。 豹耳男子还不曾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这光芒打中,化作了一摊齑粉。 他收回手指,继续低头看着面前的古卷。 半晌,他轻启薄唇,声音冷得叫人听着都不自觉要打寒噤:“出来。” 不远处的拐角,出来一个着黑色斗篷,头戴阳面具的公子。 公子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他看着低头看书的单御权,微微挑唇,声音喑哑低沉:“怎么,他惹你不快了?” 单御权没有作答。 公子依慵懒地靠在门上,斜眼睨过去:“他毕竟是云酒,是昔年的帝神,那些蝼蚁打不过,自也正常。若能打过,连你我都是要忌惮了。” “封神榜找到了?”单御权放下古籍,亦是斜眼淡淡看过来。 公子依噎了噎。 他这是摆明儿在说他闲。 “若能这么快找到,天下还会像现在这么太平?”公子依挑眉。 “你家那位呢?”单御权目光动了动,默默转移话题。 “你说混沌么?他闭关去了。”公子依说着,摆摆手道,“我也要去闭关了。至于那些个寻找的事,还是由分去做罢。” 说罢便转离了开去,只留下单御权一者,在那里看着某处陷入一段沉思。 于是这一隅又变得安静下来。 却说洛歌,在推演一番过后,便算出了这白鹤少年的过往。 她抬眸看着白鹤少年,娓娓道来:“当年,你本是一只修行了数百年的白鹤。” 那年,白鹤因为天资聪颖,又有机缘相助,于是提前引来了雷劫。 那雷劫来得异常生猛,他尚且还不足以抵挡,于是渡劫失败,从妖界坠入了凡间。 在坠入凡间的那一天,他化出原形,被一个砍柴的樵夫拾了回去。那樵夫本是想将他吃了的,樵夫的妻子见他生的有灵气,便劝着将之养起来,待到伤好了便给放走。 于是白鹤醒来后,直至伤好之前,一直住在樵夫家里头。 直到有一天,一位游历山川的散修途经此地,来樵夫家里头借宿,一眼便认出了白鹤的份。 那散修以数百两银票将白鹤买下,与白鹤契了平等契约之后,便带着白鹤离了开去。 这期间的数百年,散修为白鹤开启了灵智,为他取了名字,带着他游历四方。 后来白鹤二次渡劫,修出了人形。 散修越发高兴,大呼有朋远方来矣。 于是便在他们所在的戈壁大漠之上修筑了一座高楼。 那时的散修已经到了迟暮之年,于是和白鹤定居此处,静静等待着作古离去。 因着年迈,又因着修真的缘故,他一白色道袍,白髯长飘飘,总是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也是因此,总有游历的富贵子弟看到了这高楼,看到了散修乘着白鹤在晚霞里头翱翔而去,误以为是仙人乘鹤,便做下了古诗为证。 于是此楼命名为黄鹤楼。 “后来,那散修作古了。你因为对这散修生出了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便将黄鹤楼挪到这幻境里头,一直陪着它,一直等待着那位散修,在后的某年某月,踏步其中,与你久别重逢。” 洛歌说到此处,忽而发觉白鹤少年泪湿了眼眶。 她轻叹一口气。 其实她还隐瞒了一段。 当年那散修作古之后,因着积累到了足够的仙缘,便被仙界的仙官接引着飞升为仙君了。若是不被贬下凡尘,亦或不渡劫的话,白鹤少年纵然等上千年万年,也难见一面。 “多谢你,告诉我了我的前尘。”白鹤少年拂去眼角泪水,回眸看着那黄鹤楼,目光里盛满了相思之。 他沉睡了许久许久,直到泯灭,只剩下灵魂在此。 洛歌他们不是第一个踏入这道幻境的,却是第一个推演出了他过往的人族。 多少年了,他终于能够记起来了。 “这是你的灵草,我不会食言。”白鹤少年莞尔一笑,反手祭出一颗珠子来。 那珠子承墨绿色,里头有一只白鹤隐约可见。 “高楼以松木而筑成,白鹤守之千年不朽,以相思之化作眼泪,凝聚为此灵药草,是为鹤松汁。”洛歌接过这珠子,对着白鹤少年抱拳作揖,“多谢。” “无妨。”白鹤少年亦是笑了一笑,而后化作一只白鹤,腾空而起。 它长鸣一声,围绕着高楼飞了一圈又一圈,而后恋恋不舍地低头,用喙碰了碰楼的尖尖角,似乎是在作吻,而后化作光芒,变回了原来的那尊木质雕塑。 洛歌晓得,这白鹤是回去陪他的那位散修了。 其实当年他是可以离去的——那散修契的是平等契约。 大抵,是因着之一字罢。 眷恋不舍,于是生出相思。相思之,化作鹤松汁。 第314章 原为异世 在白鹤不见之后,祁酒回到洛歌旁。 “苏苏。”他看着洛歌的背影,化开结界对之微微一笑。 洛歌回头,见祁酒走过来,笑吟吟道:“阿酒你看,这是甚么?”她将手中的珠子递给了祁酒。 祁酒接过,细细看着,却认不出来。 他缓缓挑眉:“是炼制九转启丹的灵药么?” 洛歌颔首一笑,刚想说灵药已得,要回去一类的话,忽而想起自己说过,要给洛云轻寻一把武器来着。 “阿酒,且抓着我的衣袍,我们去另一片幻境,给云轻寻一把武器。”一念及此,洛歌看着祁酒。 祁酒将鹤松汁收了起来,莞尔道:“好。” 于是二人利用木灵珠和土灵珠对灵力的牵引,去了另一片幻境,寻了一块上好的玄铁。洛歌用火灵珠将之锻铸成一柄剑后,适才同祁酒一道返回了客栈。 此时,已经是戌时初了。 众人齐聚大堂,一边烤火饮酒,一边聆听着那些个留宿的客人大谈逸闻趣事。 这时,洛歌和祁酒走了回来。 龙不离和洛天一眼便看到了他二人,纷纷起作揖。 “师傅,师公!”正在和婺秋比吃糖葫芦的洛云轻看到洛歌二人,忙不迭地起,含含糊糊开口道,“你们可算回来啦!” 洛歌见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由得失笑一声:“不必起来,且坐下罢。” 便和祁酒坐到了水泽空和魏无痕的对面。 祁酒给洛歌添了一杯茶,洛歌小抿一口,忽而想起甚么,祭出那柄长剑,抛给洛云轻:“这是你的佩剑,属紫阶五品。。” 洛云轻接过那长剑,咽下口中糖葫芦,目光里只剩下了惊艳。 水泽空亦是轻叹一声好剑。 这长剑乃是青色的,剑的末端还有云轻二字。只是这般看着,便已经觉得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了。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看到一柄绝世好剑,比看到一个绝世美人儿还要能叫他们动心弦。 “师傅,它有名字么?”在洛歌的教授之下,洛云轻与之滴血认主之后,忽而问道。 “唔,古人有云,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此剑,便唤作青云剑罢。后须得用它惩恶扬善,不得做坏事。可是明白了?”洛歌看着洛云轻,温和开口。 洛云轻练练颔首:“弟子谨记师傅所言。” 于是便收了青云剑,众人叫了酒,好一番痛饮! 直至深夜,众人皆回去,那些留宿的人也各自回了庭院休息,便是掌柜的也走了。 此时,这大堂只剩下了洛歌,祁酒,水泽空和魏无痕,还有一个小厮。 水泽空被洛歌灌得昏天黑地,醉意朦胧。 他抱着酒坛子趴在桌案上,伸手指指洛歌,结结巴巴道:“臭丫头,你,你可知,我们来自何方——” 魏无痕面色微微一变,想要堵住水泽空的嘴。 却忽而想起,洛歌是会推演算卦的,她早便知道了他们的份,再怎么遮掩也无济于事。于是便抬手布下一道结界,任由水泽空开口说了。 “不知。”洛歌目光深了深,顺着水泽空的意思缓缓摇头。 “悄悄告诉你和云凡君啊,其实,其实——”水泽空忽而一手靠在唇畔,悄声开口,“我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祁酒愣住了。 阿泽是醉了在说胡话么? “阿酒且听着,便晓得他缘何这般开口说了。”洛歌传音入密道。 于是祁酒颔首,静待下文。 这番,水泽空打了一个酒嗝,断断续续地道出了说出那句话的由头。 原来,水泽空和魏无痕并不是真正的水泽空和魏无痕。 他们来自另一片时空,一处名曰华夏的大陆。 “那是二十二世纪了。因为地球受不到很好的保护,南极冰川融化,史前病毒爆发,地球成了现实版的死亡地狱。”魏无痕见水泽空话都讲不清楚了,便点了他的睡,接着水泽空的话讲了起来。 无数人因为史前病毒,变成了生化危机里面的丧尸,四处攻击正常的人族。生态环境破坏,地球很快便荒芜了下来。 于是丧尸吃人,人也吃人。 他们在那里,是组织里的密探,专门负责盗墓寻找史前病毒的解药,有点儿类似于那小说里头的摸金校尉。 在他们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里,他们无意间闯入了一间墓葬的地下室。在地下室里头,他们看到了两尊冰棺。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冰冠里的尸首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的容貌千年不腐,且其中一个,头上还有一对狐耳。 “更为诡异的是,那两个人,竟然长得和这里的水泽空还有魏无痕一模一样。”魏无痕轻叹一口气。 他看到那没有狐耳的男子尸首手里,握着半块鱼玉佩。 忽而想起自己也有一块,那是他从一个古董商那里借过来把玩的。 他刚一拿出来,那两块玉佩便飞到一起,化作一对双鱼玉佩。玉佩散出一阵奇异的光芒后,二人便失去了知觉。 “我以前一直觉得那双鱼玉佩不过是传说里的东西,直到它带着我们穿越,然后借尸还魂了,我才相信了这个事实。”魏无痕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 原来,当年的水泽空和魏无痕,早便死在了一场意外里头。而他们,便在双鱼玉佩的作用之下,借尸还魂。 “那么,逍遥君是如何和阿泽认出彼此的?”一直缄默的祁酒如是问道。 “我二人在组织里的时候,便学了一种古法,和千里传音类似罢。醒来后我发现我穿越了,想起阿泽,便试着唤他。没想到他居然回应了我,于是我二人便寻个机会出来,认出了彼此。”魏无痕摸摸后脑勺。 “那两具尸首,是第一代司命星君造出来的。他算出你们的过去未来,便造了那一处古墓。为的,便是要接引你们回来,回到这片九界。”洛歌淡淡开口。 魏无痕蓦然一愣。 接引? “你们本便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过这般说的原因,我现下还不能告诉你们,天机不可泄露嘛。”洛歌忽而咧嘴一笑,“逍遥君,你和小狐狸之间,缘分可不浅呐。” 第315章 羌棣失忆(1) 魏无痕:“……” 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两个大男人缘分不浅,真的好么? 他嘴角抽了抽,默默起,背着水泽空回了房里头。 随意给水泽空盖上被褥,魏无痕刚要离开,水泽空却忽而伸手拉住了他。 “箬安——” 魏无痕:“……” 他额角泛起一道青筋,回头低眸看着水泽空,缓缓咬牙:“给小爷看清楚,小爷是谁?!”他媳妇儿在另一处庭院里早早地休息了好么? 水泽空皱了皱长眉,仍旧呓语,不愿意松手。 魏无痕伸手扒拉开那骨节匀称的手,拍拍手就要离去。 哪料后之人再度伸手,一把拉住魏无痕,将他带到了怀里头紧紧圈了起来。 “水泽空!” 那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之后,便再没了声息儿。 翌清早,水泽空朦朦胧胧醒过来,直接一阵头疼。他倒抽一口冷气缓缓坐起来,忽而察觉旁头有气息,心头一震。 不会昨天晚上喝大发了,发了酒疯睡了一个姑娘吧? 那也忒对不起他家还没过门的小娘子了罢! 他忙侧头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立刻喷笑出声。 只见旁之人,一墨衣,容貌是俊美无比的。只是那一双眼的四旁,俱是青得发黑——这一看便晓得是被人打晕了的。 “这么好看的熊猫眼,逍遥君你是被哪个人才弄出来的啊?”水泽空笑得肚子都有些痛了,才戳醒了魏无痕。 魏无痕睁眼,看着水泽空眼角的笑意,两眼几冒火。 水泽空缓缓止住笑意,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应该是他自己这个人才干的。 “咳,那个——”水泽空讪讪笑着,慢慢吞吞起穿了鞋子,慢慢吞吞退到门口,“昨儿我喝大发了,酒后失忆,忘了自己做了什么——还请逍遥君见谅哈!” 说罢,忙闪跑了出去。 再不跑,就要被他打了!水泽空如是想着。 魏无痕挑眉。 还跑? 他一想到昨儿水泽空皱眉,将自己打晕那一幕,心头便越发地怒意丛生。于是起,一步跨出追了上去。 于是后面的几,这两位被外人称作的落泽双杰的公子哥儿,俱是戴上了面具。 因为他们摘下来的话,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那对整整齐齐的熊猫眼,那整整齐齐的拳头力道,怎么看都会让人止不住笑的。 却说十一月上旬九,洛歌起去了临祧大街,想采办一些布料回来,给他们做衣裳。 她刚一出门,忽而看到远方有风徐徐而来。 心头一动,洛歌低头掐指一算。 她的目光动了动。 是他—— 临祧东城城郊。 一群着麻衣的道士将一个少女团团围住。 这少女一墨衣,容貌清绝,若是细看的话,你便会看到她的眼睛干净得不像话。只是此刻,她那能盛下清泉的眼睛,布满了恐惧和慌乱。 “诸位道士哥哥,且放过尧尧吧。尧尧不是故意吃你们的干粮的,尧尧有银子给你们,不要打尧尧可好?”少女咬唇说着,慌慌张张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递了出去。 其中一个道士见钱眼开,立刻将银票纳入怀中。 而后提着拂尘,咳嗽一声:“你为妖族,我等必将诛之。”说罢,那面色瞬间便冷了下来。 尧安面色一白。 原来,三前尧安和羌棣来了临祧城。羌棣说是寻人去了,给了尧安一沓面值不小的银票,叫她独自在城里头玩。 尧安看着虽是豆蔻少女,但神智却是和那稚儿无异的。她不晓人世故,不明人心险恶。 那群道士看上了尧安的猫妖灵体,想将她轰杀,而后取出其中内丹提升修为。却又忌惮尧安化作人形,必定修为高超,便一直暗中观察着,不敢轻举妄动。 在方才,尧安买了两只包吃得正欢,不慎碰到了其中一个道士的袋子。袋子落地,里头物件滚落一地——那些个香喷喷的柿子饼,便也这么落到了尧安的眼中。 尧安见所未见,觉着香极了,便蹲下子捡起一个来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她猛然察觉自己吃了别人家的东西,忙看向那些面色各异的道士,出口道歉。 道士们这时候才发觉,她能化作人形,不过是凭借机缘罢了。她的修为,尚且还不足地阶之境哩。 于是心头起了邪念,也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却说那些道士,纷纷扬起手中拂尘,朝着尧安打了过去。 尧安哪里见过这般多的人齐齐围攻自己,傻眼之下忘了自己还学过剑法,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惨白着脸猛然闭起眼睛来。 “轰!” 这时,尧安听到一声巨响,又听到无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 惊人的灵魂威压传来,熟悉的感觉叫尧安顿时欣喜起来,于是她睁眼,抬眸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一红衣的公子哥儿。 公子从天而降,赤足散发落在尧安前。他的面容异常妖孽,一双眼睛里头月牙儿弯弯,邪魅而又危险。 这公子啊,只消你一眼看着,便难以忘却了。 此时此刻,公子的眸子中盛满了怒意。 “老子的徒弟,你们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羌棣缓缓睨起眼睛,打量着被自己打飞的一众道士,目光不屑地朝地上啐出一口唾沫。 他回头看着尧安,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眸中怒气不减:“我给你宝剑是让你来防的,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尧安见羌棣凶了自己,心头本是不慌的,如今又慌了起来。 “师傅,尧尧忘了……”她缓缓低头。 羌棣:“……” 造孽哦,这是收了一个什么徒弟啊。 蠢死了! 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正要开口说些甚么,忽而目光一冷,抬手一掌朝前拍了出去。 那爬起来要偷袭的道士们,顿时被这一掌拍出的毒气给腐蚀殆尽,化作一摊枯骨,又化作一摊齑粉随风散去。 尧安回头看着那齑粉,错愕地抬起头望着羌棣:“师傅你不生尧尧的气了么?” 羌棣抽了抽嘴,瞪了瞪尧安,正要说骂,忽而察觉后方又有一道强悍的灵力打过来。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尧安护在怀中。 那一刻,尧安的瞳孔瞬时瞪圆。 师傅—— 第317章 羌棣失忆(3) 洛天本便担心着洛歌要做些甚么事,于是用了眉心第三目推演起来。这不推演还好,一推演他的面色立刻难看了下来。 姐姐……动用木灵珠的力量,给羌棣疗伤去了。 他一步跨了出去,直奔洛歌的庭院。 当他来到庭院,发觉祁酒早已到了,他想进去,却被尧安拦住了。 “哥哥你不能进去,师傅……师傅还在里面。姐姐,姐姐在给他疗伤——姐姐说,不能被打扰的。”尧安抿着唇角,紧张巴巴地看着祁酒,生怕他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祁酒皱眉,温润的目光逐渐多了一抹深邃。 这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不止是他,尧安和洛天俱是闻到了那淡淡的血腥味儿。 苏苏—— 心口的疼痛转瞬扩散,祁酒抬袖拨开尧安反手对着木门拍开一掌。 木门应声而开,露出里头的人儿来。 那红衣少年盘膝而坐,两眼闭合着,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反观那个站着的,戴着半边金龙面具的墨衣少女,她的面色惨白到了极致。那唇畔,还有一丝丝血渍依稀可见。见到祁酒破门而入,殷红色的眸子顿时一阵瑟缩。 她忙转过头去,不想叫祁酒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可是刚一转,洛歌便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倾斜过去。 祁酒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洛歌,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他忘了心口的那疼痛,只是蔓延心疼地看着洛歌。 尧安和洛天也入了屋子,前者扑到羌棣前,轻轻摇晃他,后者则是紧张地看着洛歌。 为洛歌灌输了一些灵力,见她面色回复了一些,祁酒适才轻启双唇:“苏苏,你可是又动用了灵珠的力量?” 若是细细听的话,必定会发现他连说话的语气都是颤抖的。 洛歌微微颔首:“我看到尧安,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嬴夕,还有他。毕竟欠了羌棣一条命,如今总算是还清了。” 祁酒尚还有些不明所以,可是洛天听到这话的时候,便晓得了洛歌愿意出手相救的原因。 她救下羌棣,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还恩,还因为尧安——尧安的眼,像极了那一世的他,还有那位小帝君。 所以,姐姐才会动了恻隐之心啊。 尧安轻轻摇晃着羌棣,声音哽哽咽咽:“师傅,师傅——”你不会真的不要尧尧了吧? 羌棣鼻尖多了一道重重的吸气声。 他缓缓抬眸睁眼,看到尧安担忧的眼神先是一愣,而后看向祁酒怀中的墨衣少女,又是一愣。 “小美人儿——”鼻尖传来一道血腥之气,他轻启薄唇,怔愣的目光逐渐收敛起空洞,转而被担忧取代。 羌棣忙站起来,走到洛歌侧想看看她的况,却被祁酒一掌推开。 “羌棣,她是我的意中人。”祁酒温润的目光里多了一抹凉意与薄怒。 “小美人儿,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意中人了?”羌棣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洛歌的子微微一僵。 她收敛起眸中红色,回头看着羌棣,眼中波光浮动:“你方才问我,我何时多了一个意中人?” 祁酒愣愣。 羌棣他—— “不然呢?你不是说了,墨长安死之后,你从此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人的么?”羌棣面带疑惑。 这一下,不止洛天,连尧安都隐隐约约觉着不大对劲了。 洛歌的目光深了深。 墨长安…… 那可是,阿酒的上一世呢。 “师傅,你不是告诉过尧尧,洛姐姐只喜欢祁哥哥一人的么?”尧安颇有些不解。 羌棣听到尧安唤自己师傅,顿时一愣,侧头看去,而后嫌弃地开口:“你谁啊,老子堂堂一代妖尊,岂会收一只不入流的猫妖为徒?” 尧安顿时错愕地睁圆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师傅——” 他不认识自己了吗…… “别叫我师傅,我跟你素不相识,算哪门子的师徒?”羌棣翻翻眼皮子,而后侧头细细打量起抱着洛歌的祁酒来。 这公子眉眼温润,似乎和墨长安有些相似的。 莫不成,因着这层原因,小美人儿移别恋了? 羌棣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看着祁酒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羌棣,她是你亲手捡回来的徒弟。”洛天看到尧安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有些不忍,便好心提醒起来。 “老子是叫羌棣,但老子从未捡回过这么一只猫妖!老子可是喜欢小美人儿喜欢的紧,那还有什么闲工夫去收徒弟?”羌棣心头升起一阵薄怒。 尧安本便不好的面色,如今听得羌棣这番言语,越发失落了下来。 “师傅不想认尧尧,尧尧便不会污了师傅的眼睛。”她缓缓低着头,遮掩那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转离开了洛歌的庭院。 “你又是何人?”羌棣见洛天似乎也在担心洛歌,不由得问道。 “与你有何干系?”洛天冷冷看了他一眼,转离开。 羌棣一噎,扭头看着洛歌,咧嘴一笑:“小美人儿,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若我再见到你,你便会应下我一件事么?” “不记得。”洛歌淡淡摇头。 “喂喂喂,小美人儿你可不能食言,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了。”羌棣眼中一抹深色滑过,而后越发浓郁的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来。 “羌棣,你是不是不记得阿酒,不记得水泽空魏无痕,也不记得尧安了?”洛歌站直子,定定看着羌棣。 “我除了认识了你,还有墨长安两个人族,我什么时候认识过他们?”羌棣愣愣,这时才看清了她面上的那一只半边金龙面具,目光里顿时多了一抹惊艳, “小美人儿,你生的那般好看,缘何还要戴上这半边金龙面具?” 洛歌没有说话,只是示意祁酒带着他离开。 祁酒依言,将洛歌打横抱起,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庭院里头。 与羌棣擦肩而过的时候,祁酒素来温润的面上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杀意。 羌棣自然是察觉到了的,他回头看着祁酒离去的紫色背影,忽而觉得有些熟悉。 大抵他便是墨长安转世罢,羌棣如此想道。 第318章 尧安心伤 祁灼同离螭游玩了一回来,正想去寻祁酒茗茶博弈,忽而听闻一阵啜泣声隐隐约约传来。 心头一动,祁灼循着那声音走了过去,离螭亦是跟了上去。 拨开草丛,祁灼看到一个着墨衣,披头散发的少女哭得好不狼狈。她的眼已经哭得通红,却仍旧难掩内头的清澈。 祁灼一眼认出了这是羌棣的那名徒弟,名唤尧安。 便走过去蹲下子,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尧安姑娘怎生哭得这般伤心?” “姐姐……师傅,师傅他忘记尧尧了——”尧安一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心头的难过便怎么也止不住地流淌出来,化散在她全的每一隅,“他不要尧尧了——” 她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在一起——便是一对猫耳显了形似也不知。 听着尧安断断续续讲了今早发生的事,祁灼和离螭对视一眼,心头对这个小猫妖生出了一阵怜悯之心。 “尧安姑娘且莫哭了,你师傅一定会想起你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祁灼轻轻拍着尧安的背,使个术法将她上的猫耳和那妖气给遮掩了起来。 他们看到也便算了,毕竟祁灼自己本也是桃妖,况且她不会做出那般事。 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必定会生出邪念来的。 祁灼晓得尧安心思单纯,不明人世故,若是一朝被骗,后大抵是怎么死的怕是也不知道。 “尧安姑娘,去找你师傅罢。多和他接触些,许是就能够想起来了呢。”回想着先前自家王兄失忆时,洛歌的举动,祁灼拍拍尧安的肩膀,温婉一笑。 尧安听到祁灼这安慰的话,通红的眼中顿时腾升起一道亮光。 对啊,万一师傅就想起她了呢。 她不再做任何犹豫,鼻尖翕动,嗅着了羌棣的气息,忙循着过去了。 “苦了这丫头了。”祁灼轻叹一口气。 离螭揉揉她的头,目光沉溺:“不是还要去寻云凡兄的么?” 祁灼颔首应下,于是二人便朝着祁酒的院落走了过去。 殊不知,此时的院落,早已因为一道红色影而起了不小的波澜。 却说洛歌,在被祁酒抱回院落后,那羌棣便跟了上来,死乞白赖地待在祁酒院子里不走了。 “小美人儿,且尝尝这栗子糕。” “不饿。” “小美人儿,我给你带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不渴。” “小美人儿,我带你出去玩罢,我记得你子颇好动的。” “不玩。” “小美人儿,去垂钓么?冬时钓鱼别有一番趣意。” “不去。” “……”“……” “小美人儿,那小子作甚去了?” “熬药。” “你病了?”羌棣这才细细打量起洛歌,见她面色不大好,不由目光一动。 “本是没病无碍的,经你这么一闹腾,没病都要折磨出病来了。”洛歌说着,面上沾染起一抹不耐,“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救你并非是给你面子,不过是还恩罢了。” 羌棣顿时咧嘴一笑:“我知道啊。可是小美人儿救我是小美人儿的事,我赖在这里是我自己的事。” 洛歌:“……” 她忽而觉着,今救了这厮,是个错误的决定。 原来,这羌棣被那道士打得脑儿受损,竟然忘了今生之事,只记得了前尘的那一世,却似话变得多了起来。 眼皮子抽了抽,洛歌蓦然起离了开去。 羌棣正要去跟着,忽而感觉到自己的袖袍被拉住了。 他回头不耐烦地望了过去,语气颇为不悦:“放手!” 尧安被吓到了,眸子一颤顿时将手松了开来。 “师傅——”她努了努唇角,怯怯开口。 羌棣愣愣,定定看了尧安一会儿,忽而想起这个少女是早前唤他师傅的那只猫妖。她的妖气没了,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老子再说一遍,老子不是你师傅。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若再妨碍老子和小美人儿,老子就叫你灰飞烟灭!”羌棣伸手挑起尧安的下巴,目光里充斥着厌恶和杀意。 尧安听到这话时,本是不安的眼眸,立刻盛满了不敢置信和怔忡。 她看到了羌棣那双妖冶的眼中,对自己流淌出了厌恶的神色。 还有那……和那些道士们一模一样的杀意。 “师傅……”尧安的眼角噙起一点晶莹,那晶莹逐渐凝聚扩散成圈圈氤氲。 羌棣见她哭了,愣愣后皱眉,嫌弃地松开前者,拍拍手转循着洛歌的踪迹去了。 尧安没有了力气的支撑,忍不住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为何要帮你?” “原来也是一个小美人儿。” “小家伙,你修炼了多久?有三百年了么?” “可有名字?” “既如此,我救了你一命,你可愿随我当个徒弟?” “我给你起个名字,后你的命归我了。” “自是给的。” “你便唤作尧安罢。大尧之尧,守安之安。后,你便莫要唤哥哥了,要唤师傅。” “师傅在,谁打你,师傅帮你教训他!” “他们非你爹娘,作揖行礼即可。” “……”“……” 那一幕一幕的过去,从与羌棣相识直至现下,都回在尧安的脑海里头。 尧安缓缓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在了一起——她哭得默默无声,连祁灼的术法被强行冲开,自己的妖显露都不自知。 师傅……真的不要她了—— 她哭到眼泪都干了,哭到没有力气了,哭到天色变成了一片黑,才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悄悄然然离开了客栈,漫无目的地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行走。 偶或出来一两个人,大抵因着夜色的缘故,是以和尧安擦肩而过的时候,并不曾察觉到尧安头上那对醒目的猫耳。 一阵寒风袭来,尧安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她抬眸看着四方,忽而想起来这里是临祧,这里是人群最最聚集的大城。 若是师傅记起来了,而她被抓走的话,那么师傅一定会心急的。 一念及此,尧安念个咒法,变成一只白猫,纵跃上高墙,顺着房檐想寻找回客栈的路。 这不找还好,一找她便发觉自己迷路了。 尧安:“……” 第319章 记起来了(1) 她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尧安轻叹一口气,刚想从房檐上跃下去,忽而听得旁头传来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 “咦,小猫儿?” 心口突突一跳,尧安侧眸看过去,对上一双眼睛。那眼睛没有羌棣的邪魅妖冶,是一种尧安道不明的神色。 轩辕云安因着今儿朝堂上被人弹劾了,心颇是不悦,于是沐浴着晚间冰冷凉风,一边喝酒一边赏月。 于是他便看到了那一只在月色下,显得纯白无比的猫。 心头隐隐一动,轩辕云安放下酒壶朝着尧安靠了过去。见尧安睁圆了猫眼看着他,那眼中盛满了好奇之色,面上不由多了一分笑意:“且过来,我不会伤你。” 说罢,便不等尧安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这位小哥,快些放开我!”尧安心头一急,忙开口道。 “唔?会说人话,原是一只通灵的猫儿。”轩辕云安挠了挠尧安的下巴,唇畔轻勾一抹笑意,“乖,等会带你回家。” 回家?是去找师傅么?尧安闻言,心头不由得多了一份喜色。 于是她便老老实实地趴在了轩辕云安的怀中。 大抵是寒风刺骨,尧安不由得蜷缩起来,汲取着轩辕云安给自己带过来的温暖。不知不觉间,她趴在轩辕云安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她本不想睡的,只奈何这怀抱过于温暖了些——她这一都在为羌棣而难过,早便心神俱疲了。于是她便闭起眼,如梦去了。 在梦里头,她看到了羌棣笑着对她招手:“小尧尧,过来,为师带你去吃糖糕。” “师傅……” 轩辕云安听闻尧安的呓语,不由得挑眉。 师傅? 见她睡得熟了,轩辕云安悄然起,抱着尧安回了安王府。 如今安王爷入了皇宫侍奉天授帝,那些个下人上夜后便早早地歇了,安王府此时除了门口巡逻的侍卫,倒也显得异常安静。 轩辕云安抱着尧安回了自己的屋内,将她放在胡椅之上。 只奈何方才放下去了,那白猫便化作了一个着墨衣,容貌姣姣,披头散发的少女。少女眼角上还有着清晰可见的泪渍,似乎已经哭了很久,因着疲惫上了头才睡过去的。 轩辕云安怔了怔,低头蹲下子,目光与尧安齐平,静静打量着这个露出了猫耳,还有三条猫尾的墨衣少女。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少女着墨衣,竟是有些和那洛歌相似的。 不过,相似的也便只有这一墨衣,和方才他所看到的眸中溢着的空灵罢了。 “小猫儿,你名唤甚么?家作何处?师傅又是何人?”他看着少女的面颊,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那柔顺的一头青发。 少女似乎是做了甚么开心的梦,唇盘渐渐开一抹笑意——那笑容是纯粹的欣喜,便似她这面颊一般,仿佛不曾被尘世沾染了分毫一般。 轩辕云安看着看着,竟也觉得困意上来了。 他将尧安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榻上,为她掖上被子,而后转去了旁头的侧屋。 翌清早,尧安朦朦胧胧醒来,发觉自己睡在榻之上,不由面露错愕之。脑海里想起先前似乎有一位小哥儿说过带她回家找师傅的,那错愕便转成了欣喜。 她忙起下榻,打开门伸直脖子四下嗅过去,却不见羌棣的气味。 尧安欣喜的眼眸顿时黯淡了下去,她缓缓低下头。 “咻!” 这时,一枚飞镖从她前擦肩而过。 尧安抬眸,发现前头不知不觉多了几道黑色影。他们冷冷盯着自己,若是再细看的话,便可看到其中藏匿着的杀意。 不知为何,尧安下意识便觉着他们似乎是要将自己抹除,那面色瞬间惨白了下来。 她赶紧蹲下子,闭起眼睛,小声求饶道:“诸位哥哥可否放过尧尧,尧尧不是坏妖精。” “住手。” 彼时,一道微冷的少年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尧安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进,不自觉抬头看去,当看到这声音乃是昨儿见到的那少年发出来后,先是一愣,而后听他又开口道—— “她是小爷的,退下。”轩辕云安昂起下巴,目光微冷。 一众黑衣人怔了怔,旋即作揖迅速离去。 轩辕云安侧头,朝着尧安伸手:“起来。” 尧安下意识把手递了出去,被他拉起来。哪料刚刚站稳,就被前者伸手敲了敲脑袋。 她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脑袋撇起嘴来:“我没有惹你,你缘何打我?” 真疼…… “你这般光明正大地露出妖,他们不过来杀你那就真的稀奇了。”轩辕云安扶额。 为何总觉得这小猫儿这般蠢呢?谁家师傅,能养出这么一个徒弟来。 远处的客栈里头,正死乞白赖待在洛歌旁头的羌棣忽而打了一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 谁在背后说道他? 罢了罢了,还是赶紧给小美人儿熬药罢。一念及此,羌棣越发卖力地扇起了手里头的扇子。 被抢了扇子的祁酒:“……” 尧安听闻轩辕云安此言,伸手摸摸,摸到那一对猫耳,不由得一怔。忙掐个术法收起妖,尧安咧嘴一笑:“多谢这位小哥提醒尧尧。” “无妨。小猫儿,你说你叫尧尧?”轩辕云安目光里多了一分深意。 “我名唤尧安,师傅说是大尧之尧,守安之安。”尧安一听他问自己的名字,便骄傲地昂起下巴,“这是师傅取的名字。” 尧安,尧安—— 尧—— 轩辕云安沉吟着,目光缓缓深了下来。 小猫儿,大抵还不知道这名字的弦外之音罢。 他伸手揉了揉尧安的头:“告诉我你家在哪,我带你回家罢。” 尧安顿时欣喜起来,可是很快又变得蔫巴巴了。 她,她记不起那客栈的名字了。 “尧尧,尧尧不记得了——”尧安低头咬着唇角,一想到自己在陌生之地,羌棣又不记得了自己,心中一酸,眼中便蓄起了泪珠,摇摇坠。 轩辕云安:“……” 难得他发个好心,这小猫儿竟是不记得家了。 “饿了么,我带你上街去吃甜糕。”轩辕云安想着昨儿听尧安说梦话,似乎是想要吃甜糕来着。 第320章 记起来了(2) 尧安本是不觉着饿的,但一听闻他说要带自己去吃甜糕,那腹部便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把这个戴上。”轩辕云安失笑,祭出一顶带着轻纱的斗笠,递给尧安。 这个斗笠,真像是洛姐姐戴的呢。师傅每次见到洛姐姐,从头到尾似乎都是高兴的。 一想起羌棣,尧安的面色便暗了暗。她接过斗笠戴上,遮掩起自己眉宇间的难过,随着轩辕云安出门而去。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出门见到了那各色各样的糕点和小食,尧安很快便将难过跑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心里头都被那甜糕和冰糖葫芦给占满了。 却说羌棣,在按着洛歌给祁酒的药方子寻了药材,将药熬好之后,盛了一碗给洛歌端了过去。 “小美人儿小美人儿,药熬好了,你且喝了,若不然会落下病根的。”羌棣咧嘴嘻嘻一笑,眼中盛满了药熬好之后的欣喜光芒。 洛歌正在给洛云轻讲解那八卦推演之术的奥义,听闻此言,便侧头看过去。 当看到羌棣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时,不由得失笑出声。 “我去,羌棣你是刨灰去了么?这模样比小丑还要滑稽!哈哈哈!”水泽空也看到了羌棣的模样,一手搭着魏无痕的肩膀直接笑出了声儿。 “老子面上有灰,也比你们这两个熊猫眼的好。”羌棣翻起一个眼皮子,而后继续看着洛歌咧嘴笑道,“小美人儿,快些将药喝了,等会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阿酒呢?你昨儿夺了他扇子,今儿又和他争着熬药?”洛歌缓缓收敛起笑意。 “他啊,他被我说道说道,去街上给你买蜜饯去了。”羌棣咳嗽一声,讪讪开口。 “这药是你一人熬的?”洛歌挑眉。 “自然,我可是熬了两个时辰。小美人儿,我告诉你啊,除了你,我还从未给别人熬过药呢。”羌棣说到此处,不由得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那是因为,你只知杀伐,而不通人情。”水泽空说到此,面上笑意缓缓收敛起来,他望着一身红袍的羌棣,异常讽刺地嗤笑一声。 当年和他初见时,这厮差点将他和云凡君给打得魂飞魄散。若非他动用了水氏一族的保命传送符,只怕现在都成了一捧黄土了。 羌棣:“……” 他认识这小子么?谁说他不通人情的?他若是不通人情,又岂会赖在这里,给他家小美人儿熬药? “既是你一人熬的,我又怎知,这里头是否被你下了毒?”洛歌低头,为洛云轻理了理鬓间碎发,声音不咸不淡。 羌棣面上的笑色顿时僵住。 “小美人儿是在怀疑我下毒?”羌棣看着洛歌,眼眸里似乎有一抹深色流淌而过。 “谁人都知,你羌棣本非良人。”眸中一缕精光淌过,洛歌垂眸淡淡开口。 抿了抿唇角,羌棣忽而冷冷一笑,将这碗药端起来,用灵力将之变凉,而后一口饮尽。 “小美人儿,我羌棣虽杀戮成性,但我不是那种阴险之辈。”羌棣将碗放下,转身遮掩眸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他正要离去,忽而觉得头痛欲裂。 一阵天旋地转中,他连手中的药碗咣当落地,都不自知。 “师傅,他这是怎么了?”洛云轻见羌棣痛苦地抱起了头,不由得错愕起来。 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药起作用了。”洛歌挑唇。 原来,在晓得羌棣失忆之后,洛歌便和祁酒商议着,要帮助尧安,叫他恢复记忆。 而羌棣是最讨厌喝药的,于是洛歌便故意写了一张药方子,说是自己要喝的——其实,那张药方子上的药,是洛歌配给羌棣,助他恢复记忆的。 而羌棣听到了,便抢着同祁酒争来那张药方子,去了药堂寻老先生配了药,便急匆匆回来熬药了。 洛歌晓得尧安此时此刻正在大街上,便唤祁酒去将之带回来。于是祁酒便顺应了羌棣的话,美名其曰上街去买蜜饯,实则去寻了尧安。 在药熬好之后,洛歌便上演了这一出戏,骗着羌棣将药给喝了下去。 “如此这般,他便应该能记起来了呢。”洛歌摩挲着下巴,掐指推演一番,“这厢,阿酒也捧着尧安了。” 好疼,好疼! “嘶——” 倒抽一口冷气,羌棣慢吞吞放下手,抬眸看了过来。 见到自己身在一片庭院,羌棣先是愣了愣,而后起身猛地回头一看,看到那个坐在长亭栏杆上,头戴斗笠的墨衣少女。 “小美人儿——”羌棣努了努唇角,目光里溢出一抹复杂之色。 “你可还记得,你家徒弟?”洛歌挑眉。 “小尧尧?”羌棣怔怔,下意识四下看了过去,不见尧安身影,面色变了变。 她不会又跑丢了吧? “她昨儿晚上出去,迷了路。阿酒正带她回来,且等等罢。”洛歌说着,便不再搭理羌棣,又继续讲解起洛云轻那推演之术的奥义来。 这小蠢货—— 羌棣抚了抚额头,随意从旁头抽出一根草,衔在口中靠在木柱之上,静静等着祁酒和尧安回来。 半晌过后,百无聊赖的羌棣打个呵欠,正准备闭目小憩时,忽而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师傅——” 心头一动,羌棣抬眸看去,看到尧安一身墨衣,头戴斗笠,不由得一愣。 她这身行头—— 羌棣蹙了蹙眉,起身过去,一把揪下尧安的斗笠,将之纳入灵虚界而后瞪着她道:“你跑哪去了?” “尧尧——尧尧迷路了——”尧安被他这么瞪着,心虚地低下头,那声音顿时变得细弱蚊蝇。 “哎。”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似乎有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尧安抬眸,发觉是羌棣,不由得错愕起来:“师傅,你记起尧尧了?” “嗯。”羌棣淡淡应了一声,眸中波光潋滟,是尧安看不懂的神色。 尧安却也不在意,只是兴奋地扑到了羌棣的怀中:“师傅师傅,尧尧再也不乱走了,再也不会让师傅生气了!” 羌棣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神色僵了僵,而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乖。”他忽而笑了起来。 这一刻,除了尧安,众人俱是看到了他眸中溢出来的那一抹宠溺。 第321章 紫元门人(1) 羌棣看看洛歌,便不作停留,带着尧安离了开去。 离开临祧城的时候,羌棣站在送君亭里,回望那客栈的方向,缓缓抿起唇角来。 “师傅,为什么不留在临祧啊?”趴在羌棣背上的尧安小声问道。 “为何要留在临祧?”羌棣挑眉。 “因为尧尧感觉到,师傅很喜欢洛姐姐啊。”尧安咧嘴一笑,眼中亮光闪动,“和尧尧不一样的喜欢哦。”她这次应该是聪明了一回罢。 羌棣怔了怔,忽而一笑,转离了开去。 他……本便没有理由,留在临祧啊。 却说自洛歌被拜为太傅之后,天授帝便命人修建起了太傅府。匆匆赶工了好些子,那以前的太傅府终是焕然一新了。 在天授帝和轩辕云景的悄然暗示下,洛歌众人便在百姓众目睽睽之中,带着一队士兵入住太傅府。 十一月中旬二。 卯时正。 放下手头的针线,洛歌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阿酒的衣袍也做好了,如今却似有些无聊。 洛歌捻指算算,推演出今儿的临祧有名酒出缸,便打算去沽一壶酒。 “师傅,你要去哪里啊?”洛云轻正过来想请教洛歌剑法,见她戴上了斗笠似乎是要出门,下意识问道。 “去沽一壶酒。”洛歌伸手揉揉她的头,微微一笑,“且和小天他们去修炼罢,我去去便回。届时若还有想要请教的,我与你试剑。” 洛云轻闻言,目光顿时一亮。 洛歌先前用剑,她是看到过的。那飘逸的剑法,看得她是羡慕无比。 “好。”洛云轻颔首应下,忽而想起甚么,还想开口时,却见洛歌已经走远了。 “听师兄说,今儿临祧有大宗门弟子要来,似乎闹的呢。”洛云轻兀自呢喃了一句,而后摇摇脑袋转朝着洛天的庭院去了。 洛歌出了府,瞥见祁酒被水泽空魏无痕二人拉着出去了,不由得缓缓挑眉。 她掐指一算,而后目光一动,捻诀隐匿了气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临祧演武场。 高台之上,站着一位着紫色长袍,外披浅色白衫,腰间坠着紫色玉佩的俊美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剑眉星目,一张容颜遥遥看着便叫台下观望的一种姑娘们怦然心动起来。 而当他伸手握住腰间佩剑时,那些个贵族小姐俱是两眼冒光,忍不住屏住呼吸,伸直了脖子张望。 却见这公子哥儿,一手握住腰间佩剑,一手置于后背,目光浅浅淡淡地看着前方的白衣公子:“这位公子,确定要与在下比试剑法么?” “废话,别以为你是紫元门的弟子,小爷就不敢对你下狠手。若你输了,且须得承认你们紫元门的,都是废人!”那白衣公子咧嘴一笑,一双绿豆般的眼冒出了精光。 此言一出,众者哗然。 原来,这紫衣公子乃是那紫元门大长老的关门弟子,阙寒。 而这白衣公子,乃是雪老的嫡孙,名为雪无莫。他于家中为幺子,得了长辈宠,是以子跋扈,乃是临祧里头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今儿因着见到这紫元门弟子入城,便被一众人认出,俱是围了上去嘘寒问暖的。雪无莫没有了众星拱月的簇拥感,顿时心头生出了一种恼意。 于是便有了他上前挑衅紫元门弟子,扬言与之斗剑一幕。 “好。”阙寒目光一冷,缓缓抿唇应下。 台下紫元门弟子见他应下了,不由得咧嘴欢呼,高喊要叫他驳回颜面。其中喊的最是响亮的,当属那站在最前头的弟子了。 “师兄师兄,快些叫他尝尝你的厉害!叫他晓得,我们紫元门并非好惹之辈!”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扯着嗓子大喊。 雪无莫听闻他这番言语,心头怒意更甚,反手祭出一柄长剑,便是打了过去。 阙寒不紧不慢地抽出腰间佩剑,在前者打过来时,朝前轻飘飘挥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没有任何力道,实则凶猛无比。当雪无莫打过来时,那剑气凝聚成光,一下扑面过去,与他打了个照面而后散了开去。 雪无莫被打得错不及防,一下子被掀倒在地,引来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原来不过这般水准啊!”方才那紫元门弟子直接嗤笑,“也敢在我家师兄面前班门弄斧!真当我家师兄是白练剑法的么?” 雪无莫听到了这厮的嘲讽,翻个眼皮子纵站起来。他厉喝一声,形骤然飞腾而起,抬手朝下猛地挥出一剑。 那剑气来凌厉过人,且凶悍无比。而阙寒却是面色淡漠,在剑气飞来时慢悠悠往侧头一闪,而后抬手朝前再度随意挥出一剑。 这一道剑气,仍旧轻飘飘的,只是较之方才,多了些杀伐之意。它斩断雪无莫打过来的剑招,而后威力不减,直奔后者。 刹那间,雪无莫被再度打翻在地。这一次,他狼狈地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许久之后才慢慢爬起来。 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阙寒,雪无莫从灵虚界祭出一把丹药磕了下去,而后一步跨出与之斗起法来。 水泽空和魏无痕拉着祁酒过来时,看到二人斗法斗得起劲,两眼睛俱是冒出了精光。 在临祧待得百无聊赖,如今终于是有些趣味了。 “不过,我总觉得这劳什子雪无莫,有些不大对劲啊。”水泽空缓缓摸索起了下巴。 “他不过是服用了一些药罢了。”一道空灵稚嫩的声音,突而从后头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看到一袭斗篷——纵是她用术法遮掩住了气息,他三人仍旧认出了她的份。 “苏苏,你也来了?”祁酒愣愣。 “我大早上做罢女工,本是想要上街沽一壶酒的,哪料看到阿酒被他二人拽着拉走了,便心头好奇着跟过来看看你们。”洛歌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看着台上斗法的二人。 那阙寒,似乎是上次争夺招妖幡的那一批紫元门弟子。 那雪无莫—— 洛歌缓缓蹙眉。 有天赋却不愿意好好修炼,浪费诸多上好资源,简直暴殄天物。 不过—— 第322章 紫元门人(2) 那阙寒身为紫元门大长老座下的关门弟子,除却得到了大力栽培,本身实力和天赋也是不容小觑。 和这雪无莫斗法,倒也可以叫他吃些苦头,长长教训。 洛歌如此想着,便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望起来。她并不知道,暗中有一双眼睛,在她出现之后,便一直盯着她看了。 “这个小丫头,便是洛歌了罢。”茶楼里头,一身着白衣,面容阴柔而状若女子的男子,看着那一袭黑衣,挑唇轻笑一声,“纵然她收敛了气息,那身行头,想叫人不认出来,还真是有些难呢。” 他旁头坐着一位容貌清秀的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看着洛歌,目光里有一缕诡谲从中滑过。 “四弟,莫不成你是对她起了心思?”男子侧眸,看到前者眼中的神色,不由挑眉。 “当年我们七兄弟结拜时,大哥便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却我们七兄妹,却只剩下了大哥,二哥还有我。”清秀公子哥儿缓缓勾唇,唇畔温度冰冷无比。 他看着洛歌的方向,眼中杀气顿时浮现,“我又怎会,对她起那种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当真不曾想到,六妹也会死在这小丫头片子的手里。到底是她轻敌呢——”白衣男子摩挲起了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前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还是那洛歌,隐藏了甚么不为人知的保命底牌呢——” 这时,洛歌终于感受到后头有人在看自己。 她回头四下望去,却是不见,于是缓缓皱眉。 正要伸手推演时,忽而被旁头冲过来的人给狠狠撞了一下。猝不及防中,洛歌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便往旁头倒了过去。 魏无痕瞥到了,心头一跳,忙伸手想要拉住洛歌,却见祁酒眼疾手快,一把将之带进怀中。 水泽空自也看到了,他侧眸看向那横冲直撞的人,眉间染上一分不悦之色:“喂,我说你的,这里这么多人,你如此莽撞作甚?赶着投胎吗?” 那人闻言,身子立刻一僵。 回头看向水泽空四人,那清秀的面颊顿时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长得异常有书生气息的公子哥儿。他的眉眼较之男儿郎,似乎有些女儿家才有的秀气。 在看到水泽空和魏无痕时,他先是错愕了一瞬,而后眼光闪闪,笑盈盈对着二人抱拳作揖:“两位公子,在下无意冲撞,只是心急看我家师兄比武,适才鲁莽了。若有唐突,还请见谅。” 听得他这文文气气的声音,水泽空和魏无痕俱是一愣。 这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太娘里娘气了罢? 而洛歌,在站稳回头,看到这公子容貌时,眼中多了一抹他人察觉不到的异样。 “你家师兄?”水泽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着他,“你这身行头,瞧上去也不像是紫元门的弟子?莫非,那劳什子雪无莫,是你师兄?” 清秀公子:“……” “在下乃是紫元门弟子,这不过是常服罢了。”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忽而听闻一阵喝彩声,忙越过人群上前去了。 “诶,小师弟你来啦?”那先前嗤笑雪无莫的紫元门弟子见到这公子,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拍拍他肩膀,朗声道,“且看好大师兄,如何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台下传来一片哄笑之声。 那清秀公子闻言,亦是咧嘴一笑 台上的雪无莫听闻那厮这般言语,本便不爽的心情,如今越发不爽快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暗中捻诀加持了剑法,而后以更加雷厉风行的剑招朝前挥出,一时间竟然压制了阙寒,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力了。 “所谓紫元门,也不过如此嘛,甚么天下第一修仙宗门——依小爷看,全部都是屁话!”雪无莫挑嘴冷笑。 阙寒淡漠的目光一瞬间便冷了下来。 “师兄,快揍这小子!”那人听着,顿时气得七窍冒烟,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 “我去,紫元门好歹也是当今凡界除了珏门之外,公认第一的顶级修仙大宗门。从这小子口中说出来,怎么就感觉变得一文不值了。”水泽空听到雪无莫这句不屑的话,嘴皮子顿时抽搐起来。 “是否是一文不值,且看宗门弟子如何给他们的宗门争颜面了。”洛歌看着台上气质骤然变冷的那紫衣公子,眸子里波光潋滟。 在听雪无莫这般羞辱自己的宗门之后,阙寒再也不忍让了。 但见他目光一眯,周遭顿时爆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灵魂威压。 众人的瞳孔顿时一缩。 这灵魂威压,已然是到达了地阶中层修为大圆满的境界了。而方才,他所展露的实力,也便只有初入地阶的灵者之境啊。 真不愧是第一修仙宗门的弟子,真不愧是那大长老流音长老的首席关门弟子。 众人如是想着,看向阙寒的目光变得越发崇敬起来。 阙寒眯着眼睛朝前方猛然挥出一剑,与此同时,雪无莫也挥出了一剑。 这两道剑气俱是强悍无比的,凌厉而杀伐。且,这两剑同时击中了二人。 擂台上被掀起一阵惊天之风浪,又听得轰然巨响,旋即便归于了平静。 众人静静地看着台上,目光里充斥着疑惑——这二人瞧上去,似乎毫发无伤啊。那么,到底是谁胜谁负呢? 清秀公子看到阙寒毫发无伤的模样,悄然捏紧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 所幸所幸,师兄无碍。 “是我眼花了?”水泽空揉起眼睛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雪无莫和阙寒打成了平手。 “阿泽,你看。”魏无痕缓缓睨眼。 水泽空闻言,顿时细细看。果不其然,这再度一看,他便看出了其中端倪。 那雪无莫身子有些颤抖,他一手用长剑撑着地面,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在某一刻,他喷出一口血,而后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小子,我紫元门的子弟,不是你口中的屁话。我不过是一介不起眼的小辈——你连一个不起眼的人都打不过,你谈何狂妄自大?”阙寒收起长剑,目光冰冷地看着雪无莫。 第323章 终有所成 雪无莫本便心中郁结,如今听闻阙寒这一席话,那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眼皮子一番,晕了过去。他的随从慌慌张张跑上来,七手八脚地架着他离了开去。 紫元门的弟子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冲上擂台,将阙寒团团围住。 “大师兄大师兄,方才打得真是太棒了!”风眠,也便是方才那扬言要阙寒教训雪无莫的弟子,将清秀公子哥儿拉到阙寒前头,“我和紫渊小师弟,一直在看着大师兄你呢!” 原来,这二者俱是紫元门大长老,流音长老门下的关门弟子。前者风眠,乃是那二弟子;后者紫渊,乃是那三弟子。 阙寒愣了愣,淡漠的脸看向面前清秀的公子哥儿。 紫渊愣愣,挠挠后脑,破有些羞赧道:“我是闭关出来,央求了师尊,师尊才特准我出山寻两位师兄的。” “走罢。”阙寒唇畔挑起一缕笑意,他伸手揉揉紫渊的头,而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带着一众紫元门弟子洒然离去。 水泽空碰了碰魏无痕的胳膊肘,悄然传音入密问道:“逍遥君,我怎么感觉,这两人似乎有点基佬色彩啊。” “不是你觉得,我也觉得。”魏无痕目光里多了一份深色,“而且,你不觉得——”那一位名唤紫渊的弟子,哪里怪怪的么? 水泽空正要细问,忽而看到花霓裳和一众百花宗弟子聊着,旁头还有几名公子哥儿围着,目光冷了冷,顿时走了过去。 魏无痕:“……” 好兄弟,真的好兄弟——说好一起单身的,最后还是他一人承下了所有。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心头盘算着无邪教的弟子也快来了,便去了就近的酒家,沽美酒兀自畅饮起来。 而祁酒和洛歌,在这一出戏落幕,便也没有了兴致,又打道回府。 祁酒去寻了离螭博弈,而看到龙不离捧了一堆药材朝着炼药房走过去后,洛歌遥遥问道:“小阿离可是要炼药?” “我许久没有炼药了,不想荒废了炼药。”龙不离缓缓一笑,步伐不停。 洛歌微微一笑,抬步跟上去。 龙不离关了房门,见洛歌在这里,不免有些错愕:“洛姐姐?”她怎么跟过来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荒废,你只是在修炼那空手炼药,却一直不曾炼成。且再试试,静下心来。”洛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示意他继续动作,莫要停歇。 被洛歌这般看着,龙不离本有些紧张的心思,越发紧张了起来。 他反手祭出体内的灵根之火,按着洛歌所授的法子将药材一股脑儿扔到了火焰里头,小心翼翼地控制火候,炼起丹药来。 洛歌安安静静看着,直到半晌过后,龙不离炼罢丹药——将之炼成了一对黑漆漆的废渣之后,那唇畔不自觉抽搐起来。 龙不离察觉到洛歌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这一边,耳根子顿时变得滚烫无比。 他忙收了废弃的药渣,慌慌张张转过头擦擦沾到些药灰的面颊:“洛姐姐,阿离叫你失望了。” 这空手炼药看上去简单,但真的到他自己手里操作时,却是难如登青天。 洛歌摇头失笑,起身走过去,将龙不离的身子转过来。 她祭出一块帕子,为龙不离擦掉了面上的灰,而后将帕子放到一旁的桌案上,拉开龙不离的一只手。 将手心摊开,洛歌抬指在他手上轻轻写下了一个字。 龙不离还不曾低头看清,便闻洛歌开口:“小阿离且把心淀上一淀,要试着相信自己——不要紧张。” 听到这话,龙不离忽然一愣。 因为此时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起了一句异常相似的话—— “不要怀疑自己的本事和天赋,也不要紧张。” 洛姐姐—— 他抿了抿唇,心头荡开一股温暖。 看看桌上还剩下的药材,龙不离盘算着还可以炼制一次,于是敛起全副心思,一把抓过药材,祭出火焰,专心致志炼制起了第二次丹药。 火焰映照着他清冷的青涩少年容颜,也映照着他眉心的那一刻朱砂。 洛歌看着,不由得恍惚了眼睛。 当年抬手将他化形落地的时候,他的眉心,也有着一颗朱砂。如今,朱砂仍可见,人非旧世人。 小阿离啊小阿离啊,你可知,你眉间的那一点朱砂,它代表着什么吗—— 洛歌收起那一闪而逝的恍惚,仍是静静看着龙不离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龙不离越发小心翼翼地控制器了火候。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这冰冷的冬天,他的额头上都溢出了汗水。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火焰里头翻滚起伏的药材,听着它们燃烧相撞时,发出的滋滋滋声儿。 药材渐渐地变成了散着光芒的,颜色各异的水。水先是翻滚了好些时候,而后慢慢聚拢汇合,凝成了一片。 这时,一股极浅极浅的药香扩散了开来——先是浅浅淡淡的,逐渐变得浓郁,便是外头路过的婺秋,也嗅到了这一股子药香味。 “哇,臭呆子又在里面炼药啊。”婺秋有些错愕。 这几日,臭呆子一有空便往里头钻,每次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的。 一想到今儿他还会变得灰头土脸的,婺秋心头便止不住地想笑。 她干脆驻足,静静等待龙不离出来。 火焰带着一道光芒散去,龙不离缓缓回神。 他看着面前半空漂浮着的那十数颗丹药,色泽晶莹剔透而饱满,身遭还散着五条清晰可见的纹路,不由得面上一喜。 成了!他成了! 从看到洛姐姐空手炼药,一直到自己炼成,时近一年——他终于成了! “姐姐,我,我成了——”将丹药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龙不离惊喜地抬眸,看向一旁的洛歌。 洛歌微微一笑:“你可知,方才我在你的掌心,写了一个什么字?” 龙不离愣愣,而后摇头。 “你且看看。” 收起丹药,龙不离依言摊开掌心。 但见掌心光芒浮动,逐渐凝聚成一个水字。 “水?” “是水。”洛歌慢慢道来其中由头,“五行灵根中,水木为一家。万物沉于水中,水动则不可见。若是伸手将水抚平,则可见底。” 第324章 后山女尸 她顿了顿,又道:“心如止水,则是如此。当你静下来的时候,你便会发现,其实万千大道于你而言,其实很简单,便似这空手炼药一般。” 不过,小阿离能够用一年不到的时间,领悟到空手炼药这里头所蕴含着的奥义,委实叫她惊讶一番呢。 看来,这一世小阿离的炼药天赋,似乎一点也不比上一世差啊。 龙不离听着,似乎懂了一些,却又并不是完全明悟。他颔首应下,觉着天色有些晚了,便打开门想出去沐浴。 不料一开门,便看到蹲在旁头,靠着门几乎昏昏欲睡的婺秋。 龙不离愣愣,回头想问问洛歌该如何是好,却是已经不见了洛歌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回头轻轻拍着婺秋的身子:“婺姐姐,婺姐姐醒醒了——” 呆子? 婺秋听到这声音,朦朦胧胧睁眼,看到龙不离清冷的少年容颜,不由得一愣。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面前少年的脸:“咦,臭呆子,你今儿怎么没有没有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啊?” 龙不离:“……” 他抽抽嘴角起身,转头蓦然离开。 婺秋惊了惊,觉着自己话说不对了,忙起身想要去追,却因为蹲的太久,以至于一起来她便因着脚麻而又摔了下去。 龙不离听到婺秋哎哟一声,心头一动,回头看去。 看到婺秋摔到了,便又走过去蹲下身子,看向她自己扒拉出来的脚踝。 那里摔得有些红肿,似乎还伤着了筋脉。 “婺姐姐,这丹药你且服下,能修复筋脉的。”龙不离祭出一粒丹药,递了过去。 婺秋见他回头朝自己走来,顿时有些羞赧。但一听到她这话,心头失落之余,还升起了一阵无端的恼意。 她推开龙不离,一个人一撅一拐地离了开去。 龙不离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蹙了蹙眉,便起身去了太傅府后山的温泉。等他沐浴净身出来,已经是亥时初了。 系上洛歌给自己缝制的大氅,龙不离乘着皎皎月色,慢慢朝自己的院落走过去。 风声席卷而来,带动树枝。树影斑驳,窸窸窣窣之音,听得龙不离心口蓦然一颤。 他的眸子瑟缩了一番,悄然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在拐角处,他倏然看到有一袭身影朝着前头走过去。 那身影鬼鬼祟祟的,似乎还时不时东张西望一番。见没有了人,才稍稍大胆一些。 龙不离心头一凛。 犹豫一瞬间,脑海想到洛歌的面颊,龙不离抿抿唇,捻诀隐匿了声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待到那厮停下,与另一人拥抱在了一起,躲在假山后面的龙不离才看清了这二人的容貌。 前面那个半夜出来的,乃是太傅府里头的一个婢女,名曰岫烟。他曾在洛歌带他们入府时,在一众婢女的最前排看到过一面——她应是府里头地位比较高的。 至于旁头那个,龙不离缓缓蹙眉。 这是个面容俊美的公子哥儿。若旁人看的话,只觉着他温文尔雅,异常斯文。可是龙不离看着,却觉得他这是戴了副面具罢了。 因为他总觉得,这厮看似温柔,却并非真的温柔。 就像……就像笑面狐狸一样。 看上去是笑吟吟的,但当它杀你于无形,你才会恍悟他的心机城府之深。 龙不离对于这公子哥的感觉便是如此。 “公子,为何这般晚还要寻人家?”岫烟靠在公子哥胸膛上,如花的娇颜上是清晰可见的羞涩与喜悦。 “我寻你,你不高兴么?”公子低头,轻轻啄了啄岫烟的粉唇,温柔的目光微微一深。 岫烟耳根子烫了烫,心跳不自觉加快,连回话都有些结巴了:“高……高兴——” “好烟儿,乖。”公子揉了揉岫烟的头,倏然伸手,只一刹解开岫烟和自己的衣袍。 岫烟看着他精壮结实的身形,下意识便怔住了,连四旁席卷过来的冰凉都忽略的一干二净。 直到公子低头,吻遍了她的上半身,缓缓深入时那刺痛感传来时,岫烟才回过了神来。她慌慌张张想要推开公子,却不经意撞见了公子温柔得要溢出水来的眼睛。 心头顿时软了下去,同时涌起一阵甜蜜。 伴随着那舒爽的感觉一阵一阵传来,直击灵魂深处,岫烟不自觉地贴上公子,一边靠着假山,一边学着黄本子上看到的奋力迎合起来。 “’嗯——啊——公子,慢些慢些,人家受不住了,啊——” “好烟儿,乖——” 耳畔传来的轻声漫漫,还有那粗粗的呼吸声,一瞬间便叫不远处的龙不离石化在了原地。 他直觉自己被五雷轰顶了。 原来这二人大半夜不休息,跑到这幽深的地方,竟是私会来的。 还,还—— 还做出了那等鱼水欢好的事情?! 龙不离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忙红着脸离了开去。 那公子一边听着身下女子承欢时娇羞的声音,一边缓缓抬眸往龙不离藏身的地方看了过去。 谁也看不到,他温润眉眼里头,那一闪而逝的诡异和冰冷。 翌日清早,平静的太傅府被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打破了初晨的宁静。 龙不离早早地起身练剑,发觉下人们面色不大对劲,有的还神色匆匆的,不由得疑惑起来。 他问住旁头一个路过的家丁:“发生了何事?缘何你们这般行色匆匆?” “公子还不知道么?昨儿后山花园那里头,死人啦!”那家丁一提及这事,面上便多了一分恐惧与不安。 后山花园? 龙不离怔了怔,不自觉想起,后山花园,便是昨儿他撞见了岫烟和那公子行男女之事的地方。 心头咯噔一声,龙不离顿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化开紫阳剑,运起移步幻影一步跨出,须臾后来到后山花园,看到有一群胆大的家丁围在那里指指点点,心头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郁起来。 拨开人群,龙不离放眼看过去。 那一处假山旁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具不着寸缕,遍体青紫遍布的尸首。 诡异的是,这尸首没有了头颅,鲜血横流四方,看上去甚是恐怖凄惨。 而再看到这尸首旁头的衣衫,龙不离的瞳孔顿时一阵瑟缩。 是岫烟—— 第325章 他叫羌白 洛歌使用灵力遣散了围观的家丁,并消除了他们的记忆,而后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起这无头女尸来。 这女尸的衣装,乃是府中婢女的行头。婢女众多,这是哪个? 洛歌蹙眉,正要伸手推演时,忽而听闻一道轻轻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洛姐姐,我认得她——” 洛歌抬眸看到龙不离神色异样,目光一动,站起身来问道:“你认得?” 龙不离颔首,深吸一口气,将昨日所见所闻倾数讲了出来。 “我去,这男的要了这个女的,还将她杀了?”水泽空满目讶然。 “目测是个心理扭曲的人。”魏无痕耸耸肩膀,而后盯着这无头女尸,忽而蹙眉,“阿泽,你不觉得,这尸体有些眼熟么?” 龙不离的身子顿时一抖,他转头迅速离了开去。 以至于除了洛歌,谁也没有发现他眼中溢出来的惊恐。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水泽空话没有说完,眸子忽而冷了下来。 他和魏无痕四目相视,同时眯起眼睛。 若是没有巧合的话,那么,便是那一帮人干出的事情了。 洛歌抬手将此方之景恢复成了没有鲜血浸染的模样,又将这无头女尸用衣裳包裹着收入灵虚界去。 “眼下要紧的,是要施计引出凶手,将他抓获归案。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报关告知衙门。这是临祧,若是人尽皆知的话,会出大乱子,说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蹙眉沉吟片刻,洛歌抬指推演起来。 这不推演还好,一推演她的目光立刻冷了下来。 原来,是他啊。 “苏苏算到这凶手身份了?”祁酒察觉到她气息不对,不由问道。 “嗯。我曾答应过一位姑娘,要为她报仇。这个人,便是杀了她的凶手。”洛歌收敛起目光中溢出的冷意,缓缓启唇。 水泽空和魏无痕俱是一愣。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事儿。 “那臭丫头,却不知你有何计,来引出凶手?”水泽空挑眉。 洛歌捻诀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身着浅红长裙的女子。女子目光温柔,远远瞧去仿佛画中出来的少女一般。 “我一人引出即可,你们且莫要打草惊蛇。”洛歌说着,目光飘向远方。 这一刻,他们都看到了,她眼底乍现的杀意。 临祧某处茶楼内。 二楼最内头的一座雅间。 一面容清秀的公子哥儿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眼中蓄满了冰冷的寒意。 他慢慢端起眼前的茶盏,捻开茶杯轻抿一口:“所以,你昨儿去了太傅府?” 俊美公子缓缓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邪肆的脸来。 他坐到清秀公子哥儿的旁头,端起一壶酒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忽然放下酒壶盯着前者,挑唇一笑:“怎么,你担心我?” 俊美公子哥儿:“……” 他手中的茶盏被骤然捏碎,伸手一把推开前者,万分嫌恶地瞪着他:“小爷我不是断袖,滚远些!” 邪魅公子目光里多了一抹冷色,他勾唇笑着坐回原来的地方,端起酒壶大口痛饮一番。 而后看着前头窗沿透过来的景色,目光里折出一缕幽深:“听说,羌棣前些日子出现在这里了?” “嗯。据影卫汇报,似乎还有一只猫妖跟在他的旁边——那家伙,似乎收了一个徒弟。”清秀公子哥儿一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消息,便忍不住蹙了蹙眉。 一个羌棣本便有些烦了,再来一个徒弟,日后遇到怕是更加不好打。 邪魅公子闻言,缓缓摩挲起了下巴。 小须臾,他勾唇一笑:“如此,那小猫妖,我不日去会会。指不定,能抱回家养着当个暖床的物件儿。” 清秀公子咂嘴一叹:“他是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叫你对他的事那般上心?” “也没什么血海深仇,告诉你你也不晓得。”邪魅公子摆摆手,继续喝起了壶中酒,直到一壶酒喝罢,他才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洛歌那小丫头,并非泛泛之辈。你离开后,且留神些。据探子的消息,她会推演之术。若是她想抓你,必定会使尽法子的。”清秀公子忍不住出口提醒。 “不过一个人族小丫头片子,能耐我何?”他伸手缓缓挑起眉间飘下来的碎碎长发,一缕精光从眼中闪出,“你们都知道,小爷我可,并非人族啊——” 说罢,便轻笑一声,化作一道云烟散了开去。 “总归到栽了跟头,你才会知道收敛。”清秀公子嗤笑一声,转头起身,亦是离了开去。 却说那邪魅公子,离开这一隅后,便化作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公子,在大街上随意游走起来。 他正觉着无趣时,忽而看到一抹身影从眼前快速掠过。 邪魅公子心头一动,快步跟了上去。 离开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繁华之地,入眼稀稀落落的人群,却是不见了那一道倩影。 大抵是眼花了罢,她早应该死了才是。邪魅公子如是想着,就要转头离开,却倏然顿住。 但见前方,有一少女盈盈而来。那少女头绾玉簪,容貌姣姣。长眉之下一双水眸温柔如玉,瞧上去甚是可人。她一身浅红长裙,衬得身姿婀娜。 少女婉婉而来,一颦一动自成一画。 “落落——”邪魅公子愣了愣,在少女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回神赶忙伸手一把拉住她。 在暗中,有几双眼睛齐齐盯着这里。当看到这一幕时,他们下意识看向最边上那个目光温润的公子。 公子眉眼温润,可不便是祁酒么? 祁酒一言不发,仍旧是静静看着。 邪魅公子仔仔细细地盯着少女看了半晌,眉间的不敢置信越发浓郁起来。 这……这人族女子,竟然和落落生得一模一样? 莫不成—— 莫不成她便是落落的转世? 一想到这里,邪魅公子看着少女的眼神瞬间异样了起来。 却说少女,在被这公子突然拉住后,蹙蹙眉,伸手推开前者,盈盈一拜,声音淡然:“这位公子,您失礼了。” “姑娘,是在下唐突。”邪魅公子忽而勾唇一笑,“在下名唤羌白,不知姑娘芳名?” 第326章 羌白往事(1) “还恕小女无可奉告。公子,且放手——公子这般,有失礼数。”这少女蹙蹙眉,眉间的不悦瞬时明显起来。 羌白挑眉,依言放开了她。 目送少女离去之后,羌白忽然一笑:“委实有趣得紧。”说罢,那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处。 却说少女,在嗅不到羌白的气息,确定他已经离了开去,这才缓缓停下脚步,回头朝后看过去。 一时间,她温柔的目光竟然深邃若海,叫人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一直在暗中跟着看着的众人见状,纷纷上前。 “臭丫头,方才他揩你油水,你有何感想啊?”水泽空挑眉揶揄。 “他,似乎并非杀了她的凶手;也似乎,并不是昨日潜入府中,杀了岫烟的凶手。”少女缓缓蹙眉。 原来,这少女便是洛歌幻化出来的模样。 “且回去再说罢。”魏无痕觉出其中异样,不由提议。 于是众人回了府中,洛歌变回原本模样,小抿一口热酒,适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唤人取来朱砂和纸墨笔,进行了第二次推演。 却见她咬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为墨,和着朱砂在纸上写下一行众人看不懂的梵字。而后口中念念有诀,又提起笔画了几画。 洛云轻走来,见他们看着洛歌,不由得也看了过去。 看到洛歌这些举动,她下意识一愣,悄然问向旁头的洛天:“师傅是在做甚么?” 洛天传音入密回道:“姐姐是在进行八卦推演之术。” 闻言,洛云轻顿时两眼发亮,看着洛歌的举动也愈发认真了起来。 在口中诀法念罢,洛歌猛地放下手中毛笔,祭出一道火焰反手打向这纸张。纸张在接触到火焰之后,并没有立刻变作灰烬。 而是颤抖着慢慢盘旋起来,盘旋到半空,散出一道温柔的光泽,小半柱香才散了开去。 而洛歌,在盯着那道光泽后,便陷入了一段沉思。 直至光泽随着灰烬一道散开,她才慢慢回了神。 为何会这样—— 洛歌又蹙起了眉。 “怎么样,那劳什子羌白,可是昨儿的那人?”水泽空正一边依靠着花霓裳,一边百无聊赖地和魏无痕划拳,见光芒散去,忙侧过头来问道。 “师傅,昨儿府里头来人了么?”洛云轻颇有些不解。 “云轻,姐姐带你去吃冰糖葫芦罢。”祁灼和离螭相互望了一眼,而后笑着开口道。 洛云轻面上顿时一喜,忙和祁灼离了开去。 “早前是我推演有误,他不是昨儿杀了岫烟的凶手。”他也不是,杀了她的人。 洛歌揉揉额头,抬手招来一片光芒。光芒汇聚成一块云雾,而后缓缓演变出这一段陈年往事来。 原来,羌白的前世,乃是千年前的一只竹妖,名曰子熹。 那一年,子熹刚刚修炼出人形,便遇见了牵缘有果而归返留宿之地,途经竹林的一只涂山狐妖。 那涂山狐妖长长来这竹林采露煮茶,隐隐约约见到竹林里头有一抹人影,便过去一看。 入眼看到一位身着青衣,眉眼温和的公子散发盘膝而坐。公子的五官并不是很俊美,却委实耐看。 这涂山狐妖一时半刻也不心急着采摘露珠儿,便化出原形,悄悄躲在竹子后头,观望着这青衣公子盘膝修炼。 却是不料,青衣公子早便发现了涂山狐妖的存在。只是见着涂山狐妖身上并没有杀戮之意,便也没有出口点破它的存在。 半晌之后,这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来。 涂山狐妖看到青衣公子一双眼睛似气度一般温和,心头便生出了几分好感。 “小家伙,蹲了那么久,还不出来么?”青衣公子却在涂山狐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忽然看了过来,莞尔一笑。 涂山狐妖愣愣,慢慢走过去,亦是咧嘴一笑:“原来这位公子哥哥,早便发现我了呀。” “你是狐妖?”青衣公子看到它身后的五条白色狐尾,不由得一愣。 “实不相瞒,我乃是涂山狐族的狐妖。我是牵缘的狐妖,并非阴险之辈,公子哥哥无需害怕。”涂山狐妖看到青衣公子错愕的神情,顿时想起当年折尧神上告诫过涂山狐族的那番话,忙开口道。 青衣公子了然,他起身过去,温柔地抚了抚涂山狐妖的背。 “你也莫慌,我与你,同为妖族。我是这片竹林修炼出来的,名唤子熹。小家伙,你名唤甚么?”他微微一笑。 “我啊,我名唤涂山落落,家住前方不远处。喏,就是那片山谷瀑布前头的小木屋。”涂山落落说着,捻诀招来一片光,化出了人形来。 但见她变作一个眉眼温柔婉约,身着浅红长裙的少女。少女眉眼弯弯,一瞬便看愣了子熹。 “原来落落姑娘生得这般好看。”半晌之后,子熹收敛了眉宇间的惊艳,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瞧着你的修为气息,却似是比我大的。如此这般,我便唤你一声哥哥罢。” 涂山落落咳嗽一声,遮掩眉间羞色,忽而问道,“子熹哥哥,为何你在这竹林里头修炼,却认不得我?我常来这里采摘露珠煮茶的。” “我才修炼出人形,也才开启了灵智,是以并不记得先前的事儿。只隐约记得,落落姑娘身上的香气,却似有些熟悉。”子熹说到这里,耳根子竟是有些红了。 涂山落落也不多语,只当是交了一个朋友,心情瞬时欣悦起来。涂山狐妖一族,自打落地便注定要孤独的——至少,在没有找到双修的伴侣之前。 她一面采摘着晨间露水,一面邀请着子熹去了木屋饮茶。 一来一往,二人便成了朋友。 “涂山落落丝毫不知,子熹在看到她化成人形的那一刻,便已经情根深种了。”洛歌看着画面里头,饮茶两相笑的二者,眸中波光潋滟。 一缕无声的叹息,从她心底滑过。 “那后来,这子熹缘何会死?”缘何变成了他们今儿看到的那邪魅青衣公子模样?水泽空还想再问,却见魏无痕悄然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他吃痛得龇牙咧嘴,惹得花霓裳抿唇一阵轻笑。 第327章 羌白往事(2) “箬衣你还笑我!”水泽空瞪了瞪花霓裳。 花霓裳咳嗽一声,缓缓敛住笑意。 看来,无痕哥哥还在为那日她和百花宗的同门师妹,会见其友一事而有些恼意呢。 “且看着,便知道他为何会死了。”洛歌淡淡开口,抬袖拂过这光晕凝聚而成的云雾。 云雾一阵变化,再度露出一番画面来。 涂山落落和子熹成了至交之友,时不时煮茶博弈,时不时寻景作画,日子倒也过得惬意自在。 涂山落落归来时,会给子熹讲述那凡间所见所闻,会给他描绘她所见到的凡间壮丽山河美景。 而每每当涂山落落出去牵缘时,子熹趁着修炼之余,便来到那瀑布前头的木屋里小坐片刻,亦或去山顶凉亭,观望烟火繁华,热闹喧嚣的人间。 某一刻,子熹的目光突而一动。 若是离开竹林的话,也许便能看到落落呢? 这念头刚一生出来,他便立刻动身——一步跨出,离开竹林,循着涂山落落的气味去了凡间。 “可是,涂山落落忘了告诉子熹,那些人族面对妖族时,可并不会像她一样那般友好。”洛歌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于是,子熹在离开那片远离凡尘的竹林之后,便遇到了一群专门捉妖的道士。” 众人听着,忙看了过去。 画面里头,子熹正对着一群身着道袍的道士俯首作揖。 “敢问几位小友,可知前方乃是何处?”子熹温温和和地问道。 “小友?”其中一个道士闻言,顿时目光怪异地看向前者。 子熹蹙眉。 这几个人族的年岁,瞧着却似不过两百余年罢了。若是真的论着落落所言的辈分来称谓,他称他们小友,都已经是抬了他们的辈分了。 难道是他说的不对么? “你区区一只妖,敢与小爷我们称兄道弟?”那道士冷笑一声,反手祭出一张符箓来。 他昂起下巴,目光倨傲地看着子熹,“且过来跪下,与小爷我磕头,小爷我便饶你,留你一个全尸。” 子熹这下子便晓得,这些道士是想要除他性命了,温和的面色瞬时冷了下来。 他毕竟是修行了将近千年的妖,虽然化成人形不过三百余年,但修为仍旧是实打实在的。那些道士于他而言,不过一群弹指间便可灰飞烟灭的蝼蚁。 但子熹念着涂山落落曾说过,最是厌恶无故杀生的妖族,便只是将他们打晕,而后离了开去。他寻到了涂山落落,便隐匿了身形一直看着她牵缘。 渐渐的,涂山落落也发现了自己对待子熹的感觉不大一样。于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便有些微妙了起来。 “诶,那他到底怎么死的啊?”看到此处画面之后又黑了下来,水泽空忍不住问。 魏无痕抽了抽嘴角,抬手给他一个爆栗:“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水泽空吃痛,龇牙咧嘴地侧头瞪着前者。 “他后来,是因为保护涂山落落才死的。而涂山落落全然不知,天真地以为,那个待在她身边的,仍旧是当年那个温柔如风的少年郎。”洛歌这次回了水泽空的问题,不过说到此处的时候,她的目光逐渐冰冷下来。 在水泽空微微愣神时,她抬袖再度挥动云雾。云雾变化,再度变幻起来。 那些道士背后是有落云宗撑腰的,因此在第一次见到自己被一只妖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心头羞恼之余,便记恨上了子熹。 他们暗中跟着子熹,无意间发现了涂山落落的存在。 其中一个道士心生一计,偷偷从荒山引来一只有着千年修为的七阶妖兽,故意使其攻击涂山落落牵缘的人。 涂山落落现身要收服妖兽,子熹却发现这妖兽修为过高,涂山落落一人上前必定是要受伤的。于是他便也现身,想要保护涂山落落。 两者之间的斗法太过猛烈,涂山落落被余震波及,神识模糊着逐渐晕了过去。 道士们见引出了子熹,便立刻放阵法传来落云宗的子弟。于是他们便成功一石二鸟——那些个子弟齐心协力,联合制服了这两只千年妖精。 在快要身死魂灭之际,子熹不甘就此陨灭,强行将魂魄抽离身子,而后带着记忆逃脱阴间鬼差的牵引,直接奔入了轮回之道。 因为满身怨念,是以这一世的子熹成了羌白,性子大变,再没有从前的温和。 而涂山落落,自从道士们收服两只大妖,看到这少女姣姣容貌后,便有其中一个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施法变成了子熹的模样,在涂山落落苏醒后将之骗到一片僻静之地,使了术法与之行了鱼水之欢。 而后因为担心自己并非子熹的事情暴露,会引来涂山落落的追杀,便喂涂山落落喝下了修为尽散的毒药,而后使了符箓将之打得命去西天。 “那一日阿灼和离螭在桃林幻境定情,我也便是在那一日见到了涂山落落的残魂,而后得到了龙凤两情草。” 洛歌轻叹一口气,“那时,我便答应她,要帮她报仇的。如今——” 她怕是要食言了。 因为她推演到,那道士在那一世过后,便因罪孽轮入了畜生道,至今还不曾赎清前世犯下的罪过。 若是她再强行给他下咒惩罚他,那便是有些过头了。 “所以昨日潜进府中杀人的,不是羌白?”水泽空挑眉。 “不是。昨儿杀了岫烟的,是另一个。羌白虽没有杀了岫烟,却也间接害死了她。若说他是凶手,也不勉强。”洛歌摇头。 “那你可知,昨儿杀了岫烟的,是为何者?”水泽空闻言,身子忍不住有些颤抖。 花霓裳侧眸,看到水泽空这神情,便晓得他是想到了当年的那一幕。那一天,真的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无痕哥哥,还有逍遥君,还有不离…… 甚至自己—— 他们,都忘不掉,那个让人恐惧到窒息的暴雪之夜呢。 “杀了岫烟的,是羌白,却也不是羌白。准确来说,是隐匿在羌白身体之内的,另一个他。”洛歌缓缓开口。 第327章 再起迷案(1) 此言一出,众人俱愣。 “另一个灵魂?”魏无痕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下巴。 “小天,你可还记得,先前的傅寒?”洛歌忽而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洛天。 洛天见洛歌望了过来,先是一愣,而后颔首应下:“记得,他体内有善恶两道魂魄,只是善魂不知恶魂的存在。” “所以,羌白体内也有两道魂魄?”水泽空顿时明悟。 “但是,两者俱是恶魂,且知道彼此的存在。不过,大多数时候,几乎是羌白占据了身子的。另一个羌白极少出现——例如昨儿,他出现了。”洛歌说到此处,那光晕便消散了开去。 “所以另一个羌白就是凶手,但是若要将他抓出来的话,似乎是有些麻烦啊。他毕竟是有着千年修为的大妖。”离螭缓缓蹙眉。 “他是大妖不错,但,他现在可并非当年了。”洛歌说到此处,缓缓睨起了眼睛, “若想将他擒获,不可莽撞,唯有智取。现如今,我自有一计。我告诉你们羌白的往事,便是叫你们留神些,且莫要打草惊蛇。” 众人俱是颔首,唯有祁酒的目光,自打方才便一直闪闪烁烁的。 “云凡君,你怎么了?”水泽空发觉了前者的异样,不由得担忧地问道。 “无妨。”祁酒缓缓摇头,而后起身兀自离了开去。 洛歌看着他的背影,眉间闪过一抹深色。 阿酒……似乎有些怪怪的。 众人又谈论一番羌白之事,适才散了开去。 却说祁酒,在回了屋子之后便合上了木门。他取下凤鸣琴放在桌案上,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琴弦,目光温润幽深。 “你是在担心,苏苏也会发现这件事么?”彼时,一道幻影突而现身在祁酒旁头,他看着祁酒的眼睛,轻启薄唇。 “她最是不喜被欺骗的——若是她知道,她一定会很难过,也一定会很生气。”祁酒低头,温润的眼忽然溢出了悲伤无奈之气。 幻影看到了他眼底的神色,抿唇轻叹一声,走上前抚了抚他那乌黑而柔顺的青丝长发——虽然,只是一抚上去便穿了过去。 他看着祁酒,轻轻道:“你大不必如此。你要知道一件事,洛歌和姬云苏是两个人,祁酒和云酒,也是两个人。” 忽而意识到甚么,祁酒的神色变了变。 “所以以你而言,我只是看上了苏苏的皮囊?”祁酒抬眸望着幻影,声音缓缓恢复了先前的温润与淡漠。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洛歌。”幻影怔怔,而后摇头一笑。 祁酒再度垂眸,面上多了一份复杂之色。 某一瞬,心口的刺痛突然蔓延开来。他捂着心口蹙眉,却并没有回神。他甚至都忽略了唇畔溢出的鲜血——他只是闭起眼睛,在脑海里回忆着前世之事。 苏苏—— 洛歌—— 淳儿妹妹—— 幻影察觉到他这次心口的疼超乎以往,微微惊诧之下抬手弹出一道光。光化作点点片片,融进祁酒的心口。 祁酒的眉头,顿时平复了下来。 “你自己早已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又何需再去介怀什么。”幻影轻叹一口气,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在伸出一半时僵了僵,又蓦然收了回来。 他的身形化作荧光消失之前,说出了一句话,叫回神的祁酒听得真真切切—— “珍惜眼前人。” 祁酒的身子颤了颤。 他知道幻影前面一句话的话外弦音,也晓得这一句话的话外弦音。 所以——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么——”他看着面前的凤鸣琴,目光有一刹的失神。 这一波风浪便暂时平息了下来,当众人都以为羌白不会再犯案杀人,临祧就此平静了,临祧城却再度出了一起人命案子。 十一月中旬七日。 洛歌一如既往地变作了涂山落落的模样,上街游玩。 而祁酒等人,也依旧如同先前一般化作了寻常老百姓的模样,敛起气息跟在远处,保护前者。 羌白这几日,日日都能看到和那涂山落落长得有九分相似的人族女子。于是他日日使了法子,故意和这姑娘偶遇。 一来二往的,二人便成了朋友。 而这姑娘也告知了他名字,温瑾容。 这一日,羌白邀请了洛歌画舫游湖,洛歌欣然应下。 “羌公子来得真早。”洛歌遥遥地看到羌白的一袭青衣,抿唇一笑。 羌白莞尔:“有佳人在约,岂敢晚到?” “这画舫,似乎是五毒门弟子的?”洛歌抬眸看着那画舫上的标志,温柔的目光微微一顿。 上一次擂台一战时,那上官一诺被自己打得很是狼狈。伤势痊愈之后,他随着五毒门一众子弟也来到了临祧。 若是再遇上,只怕依着那些家伙记仇的性子,会是各种使绊子罢。 罢了,反正自己如今是温瑾容,也无人认得出来。 况且,她已是地阶之境,一个凡阶的毛头小子,她倒是还不大会忌惮的。 “在下有一位朋友,乃是五毒门的弟子。今儿和他商量着借了一艘画舫,温姑娘可要上去,与在下一同赏景?”羌白再度莞尔。 “劳烦公子了。”洛歌盈盈一拜。 羌白正要转身离去,忽而顿下来看着洛歌。 洛歌眸子一动。 她的幻术,莫不成是被这厮给识破了? 哪料,羌白伸手,拂去了洛歌肩头的一点枯草,面上多了一分温柔之气:“姑娘肩头上有枯草。” 洛歌愣了愣。 暗中跟着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咂舌。 “要不是知道他就是羌白,我都要以为他被调包了。”水泽空啧啧一叹。 先前洛歌是有告诉他们羌白的性子的,而且他还悄悄跟踪着看到过他邪肆的那一面。 洛歌随着羌白缓缓走上画舫。 她看着羌白的背影,眸子里多了一抹深色。 大抵只有在面对涂山落落的时候,他还是当年那个温柔的少年郎吧。 二人才开始泛湖,却忽而听得一阵嘈杂之声传来。 齐齐抬眸看过去,二人俱是错愕。 只见面前一艘亦是五毒门子弟的画舫之上,那鲜血飞扬之景,犹如仙女散花一般,却是带着极致的阴森之意。 第329章 再起迷案(2) 只听得惨叫声不断,而后有一具尸体横空飞了出来,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头。 再而后,洛歌和羌白便看到了有一群黑衣刺客现身船头。 这群刺客,似乎不是人族呢。 洛歌缓缓蹙眉。 “别怕,在下保护姑娘。”羌白一步跨出,站在洛歌面前。他的眼中,缓缓流淌出一抹暴戾之气。 却见那画舫,里头缓缓走出一个清秀的少年公子。公子一手捂着汩汩流血的肩膀,一手抓着一个瓷瓶。他目光冷鸷地看着这群刺客。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五毒门少宗主——上官一诺。 此时此刻,他全然不似当日台上那般的猖獗,他的神色冷静了许多——这种冷静,已然超脱了同辈的子弟。 “小爷不过是路过那里,无意叨扰,不想你等心性竟狭隘至此。”上官一诺缓缓咬着牙,他四下看看那些死无全尸的尸首,忽而将目光瞪向那群刺客。 他朝前扔出手里头的瓷瓶,那瓷瓶瞬时裂了开来,爆出一团紫色的烟雾。烟雾一碰到刺客,刺客们的身形便开始起了变化。 先是一层模糊的光晕笼罩全身,而后褪开人皮,露出了那青紫相间的兽皮来。那铜铃般的眼,那满嘴尖锐的獠牙,那满身的阴气,一经露出来,便立刻吓到了围观的百姓。 “鬼族?”洛歌目光一动。 原是如此。 鬼族是阴间的大族群,素来是心性狭隘的。 他们对上官一诺和五毒门子弟发起进攻,还杀得这般惨烈,必定是上官一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事情,以至于叫那些个鬼族觉着上官一诺对他们生出了威胁的心思。 不过是甚么事情,叫鬼族甘愿抛头露面,来正道云集的临祧城大开杀戒呢—— 洛歌正要推演,忽然见羌白转身,抬袖猛地将她护在了怀中。 暗中的祁酒看到这一幕,温润的目光顿时变得冰冷了下来。 洛天和龙不离侧头,看到他眼中星星点点的森寒,不由得面面相觑。 “苏苏有危险。”祁灼目光里充满了担忧,“我们上前去帮忙罢。” “我们不能过去,羌白和通天邪教勾结在一起,想必是认得我们的。若我们贸然上前,苏苏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离螭如是道。 祁灼一愣,而后抿唇。 对啊,若是他们贸然上前的话,羌白一定会对苏苏起疑心的。 “那——”现在那情况,苏苏该怎般是好?她欲言又止地看看祁酒。 “羌白会保护她。”祁酒抿抿唇,冰冷从眼底退却,温润淡漠复返。他复杂地看了看画舫上形若一体的二者,捂着心口转身离开。 王兄他……吃醋了—— 祁灼看着祁酒离去的背影,如是想。 却说缘何羌白忽而转身护住洛歌,却说众人缘何忽而担心起来,只道那混乱的场面再度生出了变故。 原来,在五毒门弟子拼力保护上官一诺,和鬼族交战起来的时候,又有一群蒙面刺客趁乱飞了出来。 不过,这次他们并不是杀上官一诺的——他们直直地奔着洛歌所在的方向去了。 是以,羌白才会忽而转身护住洛歌。 洛歌在羌白看不到的地方,反手使用八卦之术推演起来。 而后,她的目光里多了一分冷色。 又是他。 不过,自己明明用了幻术,改变了身形容貌,缘何他还认得出自己?莫非,是他背后之人晓得了什么—— 洛歌睨起眼睛,正要继续推演,却见羌白忽而抱着她纵身跃到画舫之顶。 “姑娘可是无碍?”羌白低头看着洛歌,见她面色不大好,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无妨。”洛歌摇头。 “且握着这块玉佩,他们便伤不到你。”羌白匆匆塞给她一块玉佩,而后转身看着那群不知从何处现身的刺客。 他眯了眯眼,眼中顿时爆出一股邪魅与杀伐之气。 “汝等小儿,也敢来嚣张?”羌白冷冷一笑,爆开一股惊人的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而后纵身跃到人群里头,只是几掌挥出,便将他们打成了齑粉。 彼时,又有一群刺客飞出,齐齐攻向洛歌。 这一群刺客的修为,俱是已经到了地阶灵王之境的。相较于方才的那一群,明显强横了不少。 羌白目光一抖,再度出手将之拦住,并使了全力斗起法来。 洛歌低头看着这玉佩,又缓缓看向在刺客群里面奋战的羌白。 这块玉佩,直属涂山狐族的族长,是族长曾经去仙界时得到的一块灵玉。 后来给了涂山小辈,是以才到了涂山落落手里——它所蕴含的仙气和灵力,足以御敌,是一件堪比紫阶的防身之物。 且,它是当年涂山落落赠与子熹的,姑且可以算作是个定情信物吧。 羌白—— 却说羌白,在肩膀被匕首刺穿,一身青衣被划得破破烂烂之后,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的。 他抬手一掌拍死了面前的一个刺客,忽而看到最后一个刺客冲向了洛歌,那眸子顿时瞪圆了。 “你胆敢伤她一分一毫,小爷我必叫你死无全尸!”他缓缓昂起下巴,目光里的邪肆与冰冷在这一刻展露无比。 羌白睨起眼睛,纵身跃出去,在刺客举起匕首要刺到洛歌的喉咙时,他蓦然伸手拉开刺客,而自己则是紧紧地将洛歌护在了怀中。 他并没有反击,只因除了这个刺客,洛歌后头还有一个——方才他伺机绕了开去,是以羌白才不曾留神。 又有一批刺客涌了上来,他们分散成两群——一群变成了鬼族进攻人数越来越少的五毒门弟子,一群奔向羌白和洛歌。 这时,闻讯赶来的宗门弟子见状,终于齐齐出手了。 先是阙寒率紫元门弟子帮助上官一诺,再有暗中得到水泽空传音入密的花霓裳,率百花宗弟子援助羌白。 “嗤!”肉体被刺划破的声音蓦然传来,听得洛歌猛然一愣。 她抬眸看着羌白没有血色的脸,缓缓抿唇,遮掩眉间复杂:“我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值得公子如此拼命么?” “值得——”羌白低头看着她,缓缓勾唇。 因为你不知道,上一世我拼尽了全力,仍旧没有护到你周全。 那可是,他最大的遗憾啊。 第330章 蛇族妖尊 洛歌缓缓低头。 只可惜,她并非涂山落落。 她是姬云苏,她只是姬云苏。 在看到羌白闷哼一声,身子开始颤抖后,洛歌悄然将玉佩塞回了他的腰间。而后捻动诀法,要暗中帮着百花宗弟子打退刺客。 “落落,乖,别动——”羌白忽而抱紧了洛歌,他抵着她的肩膀,目光温柔而哀伤,“让我好好抱抱你,落落——” 他从未这般报过涂山落落,他们一直都以朋友之心相交。 虽然,他知道落落心悦着他,他也心悦着落落。但是落落没有明说,所以他愿意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守护落落。 天知道他多想好好抱她一次,好好吻她一次。 可是他不能——他害怕自己冲动之后,换来的是疏离。 是以,一直到他亡故,他都没有失了朋友之礼。 “落落,你可还记得我么——”羌白的声音越发轻了起来,“我叫子熹——”是一片竹林修成的妖。 我心悦你,也只心悦你。 而后便松开洛歌,缓缓朝下跌倒。 洛歌还未伸手拉住,便眼睁睁看着他跌倒在了房梁之上。 她正要蹲下身子探查他的鼻息,忽而发觉他的气息变了。 于是她便静静站着,看着羌白倏然睁眼,用温柔却淡漠麻木的眼光看着她。 他缓缓站起来,龇牙咧嘴一番,倒抽一口冷气。 “这小子,净会给我丢一堆烂摊子。”他嘀咕一句,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忽而看了看洛歌。 而后挑唇,眼中仍旧有邪肆存在,较之方才却不同了,“倒还真是个美人儿,只可惜,我却动不得。” 而后转身看向那群刺客,目光陡然变得冰冷起来。 洛歌见他纵身跃下去,身遭散开的那灵魂威压强悍无比地碾压众人,便意识到了一点。 眼前这个和刺客斗法的羌白,不是方才的羌白了。 子熹的灵魂因为受伤陷入了昏迷,于是另一个恶魂悄然苏醒,接替子熹掌管了这具身子。 所以,这个便是她所推演到的,杀了岫烟,奸污残害了无数良家妇女的另一个羌白。 洛歌原本还寻思要如何才能引出这第二道恶魂的,不想误打误撞遇到刺客,竟是就这般唤醒了另一个羌白。 终是等到了。 眸子一动,洛歌双手结印,闭着口快速捻诀,就要将这缕魂魄从羌白体内抽离出来的时候,忽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是一个俊美绝伦的公子哥儿。他五官邪魅,长眉之下一双眸子里头月牙儿弯弯,煞是好看。他一身大红霓裳羽衣,散发赤足而来。脚上的铃铛叮叮作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人是谁?”阙寒回头看到羌棣,愣了一愣。 “看这扮相,似乎是今日江湖里头谣传的那位红衣公子哥儿,羌棣。不过若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似乎是蛇族妖尊。”风眠如是回道。 他看着那边的羌棣,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艳。 这样的公子哥儿,确是可以和落泽双杰那般的容貌相提并论了。也难怪,紫元门里头有女弟子悄悄藏了这厮的画呢。 他身着红衣的模样,确实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羌棣背着尧安落到洛歌身旁,将尧安放在她旁头,而后叮嘱她不要乱跑,适才落到了羌白的前面。 他低头看着满身伤口的羌白,目光晦暗不明。 “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模样,真是可笑至极。”羌棣唇畔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抬袖祭出一道光,那光化开,覆在羌白身子上,那破损的衣服和伤口,俱是在一刹那便恢复如初了。 “小爷方才实力不济,现下再来,小爷一个打百个!”羌白倨傲地昂起了下巴。 “那便试试,谁打得多。”羌棣反手祭出弑神枪,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圈,在洛歌身上顿了顿,而后枪尖直指刺客。 “试便试!”羌白灵力化剑,握着长剑挑唇一笑。 于是二者同时冲了上去,同那群刺客斗起法来。 尧安看着身形灵活穿梭于刺客之间的二人,忽而咦了一声,兀自呢喃一句:“为什么,旁边这个青衣大哥哥,长得和师傅那么像啊?” 因为他们,本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洛歌看着那二人,目光微微一深。 原来,羌棣的母亲是蛇族妖王的王妃,羌棣自便是嫡出的,自幼便被蛇族奉为了未来的君王。 而羌白,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侍女,却因为生得貌美如花,而得到了蛇王的万千宠爱。于是羌白的诞世,也便夺走了蛇王对羌棣的宠爱。 但羌棣仍然是蛇族公认的未来君王,而羌白则因为血脉被唾弃鄙夷。 于是羌白心中生怨,事事都要与羌棣一争高下。 羌白的母妃是个十足的蛇蝎美人儿,于是羌棣的母妃,生性软弱,便因此险些陨落。 是以,羌棣与羌白之间便生出了嫌隙。而羌棣本是无心争夺王位的,但一见到自己的母妃险些亡故,便生了怒意,势要与羌白争夺蛇族君主之位。 但,他怕是从来不知道——羌白,是两个羌白罢。洛歌看着羌棣的背影,轻声一叹。 羌棣一枪刺过去,洞穿身前刺客的心口,而后将他挑飞,转身攻向身后的两个刺客。 但见他长枪横扫而过,强劲的风呼啸过来,直接便叫二人成了齑粉。 “老子虽和羌白不和,但老子的族人,还轮不到你们来欺负!”羌棣说着,眸中月牙湾儿有光芒一闪而逝,杀气顿现。 他闭口吟决,脚步变化起来。 只听得铃铛声叮当作响,听得人头痛欲裂的铃铛声顿时传了开来。 “是摄魂铃!快封闭听觉!”阙寒觉出其中异样,忙大吼一声。 众人赶忙封闭了听觉,继续同鬼族斗法。唯有洛歌,看着羌棣脚踝上的摄魂铃,目光有短暂的怔愣。 原来,他的摄魂铃,现如今只是用法术才使得出来了。 “快把听觉封上!”忽而,一道覆满磁性的声音传入了洛歌脑海。 洛歌抬眸看着羌棣的背影,忽而笑了一声,将听觉封上。 羌棣啊羌棣。 第331章 擂台试剑(1) 这一场打斗,直到惊动了天授帝,派出禁卫军镇压,适才落下帷幕。 五毒门弟子的损失,不可谓是不惨重。 轩辕云景带着禁卫军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湖水被鲜血浸染,变成了一片鲜红。那满船的尸首支离破碎,鬼族的尸首更是四处横飞。两艘画舫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完全没有了那华丽的模样。 他的目光抖了抖。 “将人族刺客的尸首运回去,查出谁是幕后元凶。”他看着那些死去的弟子,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目光里多了一份冰冷之色。 “喏!” 禁卫军忙示意两艘画舫泊岸,而后前去帮忙清场。 轩辕云景看到上官一诺后愣愣,又侧头看到了羌棣和羌白时,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在忽然间感受到了一到熟悉的目光。 他回头看着那个方向,却只看到一个身着浅红长裙,容貌美艳温柔的姑娘。 缓缓敛眸遮起眉间失望,轩辕云景转身离开。 原来不是师傅。 洛歌看着轩辕云景离去的背影,眉间多了一分笑意。 几日不见,阿景竟是已经能够得了天授帝准允,带领禁卫军了。看来,她也不需要担忧些甚么——天授帝作为阿景唯一可信的亲人,自是愿意掏心掏肺对待的。 这厢,羌白斜眼看着身旁似乎是杀红了眼的羌棣,缓缓皱眉。 “你如何找到的?”他问。 “你我之间的血脉,还需要找?”羌棣挑眉,而后收起长枪,收起脚上铃铛的法术,纵身跃上画舫,抚了抚尧安的头,而后将她背起。 “师傅,那个青衣哥哥,和你长得好像啊。”尧安咧嘴一笑。 “他是我兄弟,同父异母。”羌棣淡淡开口,目光却定在洛歌身上,怎般也不愿挪开。 “师傅,你认得这个姐姐么?”尧安见羌棣看着洛歌,不由一愣。 “不认得,走罢。”羌棣背着尧安迅速离开。 而洛歌,却是看着羌棣背影,缓缓缄默。 因为,方才她听到他传音入密开口说—— “你这身行头扮的不错啊,小美人儿。不过,还是原来的你好看。” 羌白昂首看着洛歌,目光一动,抬手打个响指,召回了子熹的魂魄。 “温姑娘,你可无碍?”飞到上头,羌白目光关切地问道。 “无碍,多谢公子挂怀。只是今儿似是有些晚了,小女担忧家中人牵挂,便要先行一步了。”洛歌缓缓一笑。 羌白颔首,抱着洛歌翩翩然落到岸边,目送她远去之后,缓缓收敛起了眉间的温柔。 取而代之的,是邪肆与冰冷。 他扭头迅速离开,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祭出一个水晶球。 “查出今天那群刺客的幕后元凶。”他冷冷开口。 “怎么,叨扰到你和佳人之约了?”水晶球另一头,传来一道戏谑的公子哥声儿。 “他们是奔着落——温瑾容去的。”羌白目光一动。 “啧,好罢,我去找人查查。不过,你似乎见到羌棣了啊。”那公子哥儿吹了一记口哨。 “我的行踪,你既然都了如指掌,又何须问我?”羌白挑眉,而后切断了联系,将水晶球收了起来。 他回头望着画舫的方向,目光冰寒若冬临。 胆敢伤害她的人,他一定不会轻易饶过。 虽然,她可能不是她了。 一念至此,羌白的目光里便多了一分悲伤之意。 却说洛歌离去,与水泽空等人汇合之后,便化开幻术,变回了原来的容貌。 “阿酒呢?”她四下望去,不见风华绝代的紫色身影,不由侧眸望向水泽空。 “云凡君啊,他刚才就回去了。”在看到你被人家抱住的时候。水泽空知趣地没有说出来,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边的画舫。 洛歌意识到甚么,面色缓缓一变,使了移步幻影迅速朝着太傅府的方向走去。 径直来到祁酒的院子,见院门紧闭,洛歌正要敲门,却忽而听到一阵异样的闷哼声。 她的面色再度一变,一掌拍开木门,而后朝里头走去。 长廊上,她远远看到那个身着紫衣的公子哥儿,一手地抚着心口,一手扶着木柱,神色痛苦地皱着眉头。 张嘴接连吐出两三口鲜血,紫衣公子才有了些意识。他颤抖地腾出抚着心口的手,捻出一道诀法打在心口之上,惨白的面色才回复了些许。 祁酒垂眸看着地上的鲜血,抬手将之化开,而后回头看着桌案上的凤鸣琴,温润的目光里多了一分别样的深色。 而当他再度回头的时候,便对上了洛歌的那一袭黑衣。 他先是一阵怔愣,而后有些慌张地侧眸,伸手擦去唇畔的血渍。 祁酒不想洛歌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当他伸手拂去唇畔血渍的时候,却有一只有些冰凉的手,缓缓拉住了他。 洛歌祭出一块帕子,用水灵力沾湿,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净手上的脏污。 化开帕子,她摘了斗笠化开,只露出那半边金龙面具。 洛歌抱住祁酒,嗅着他身上散开的药香,缓缓闭上眼睛。 说不愧疚那是假的,说不心疼那也是假的。 她的阿酒是因为她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可是要引出羌白的另一道恶魂,且又不能打草惊蛇,唯有此计。 早知道阿酒会看到那样的画面,她是不会叫他出来的。 “阿酒,对不起。”她轻轻地开口说抱歉。 “这不怪你,是我的药性发作罢了。”祁酒垂眸,敛起眉间复杂,缓缓抱紧洛歌。 “你药性发作,是因为你的心头触动。你心头触动是为情动——而你情动,是为我。所以,这次是我不好。”洛歌在他怀中闷声道。 祁酒缄默,没有讲话。 因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二人便这般抱着,许久之后,是祁酒温润出口打破了沉默。 “苏苏,若有朝一日,你发现旧事非旧事,故人非故人,会难过么?”他问。 “若别人,我也许不会,但你会。” “为何?” “我会难过,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阿酒。” 这一刻,祁酒忽而笑了起来。 灼灼说,情为苦楚色,尝则不欲生。 但若是真的碰到了,想必谁都愿去尝上一尝的罢。 第332章 擂台试剑(2) 这几日,洛歌再没有出去。 十一月下旬三日。 在又一场小雪过后,五大宗门的弟子终于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在听闻洛歌也在临祧城,诸多修行剑法的弟子纷纷跃跃欲试,想要找洛歌比试剑法,以此请教。 毕竟,洛歌的剑法可是出了名的——能够和连山山仙比试剑法,而且得到山仙认可的人,那对于剑道的天赋,必定是响当当的。 而且,在长安那擂台一战,诸多弟子们都是看到了的。 洛歌这个小姑娘,不对,现在应是称呼她一声太傅了——她的天赋,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洛歌欣然应下。 这一日,有人暗中给洛歌寄了信函,说是想看她红衣试剑的模样。 “师傅,这寄了密信的,乃是何人啊?”把密信递给洛歌的洛云轻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由得一愣。 什么家伙还能有如此癖好,竟然想叫师傅着红衣? 不过,师傅着红衣的话,定会很好看的。洛云轻想着洛歌一身红衣的模样,眼中滑过一抹惊艳。 “我也推演不出,走罢。”洛歌随手将这密信给用火焰烧成灰烬,而后笑着带洛云轻出了门。 谁也不知,她转身离开时,面上一闪而逝的深色。 卯时正,临祧演武场。 如同长安城那一日一般,这一天演武场擂台四旁,云聚了许许多多的世家宗门子弟。 “诶,你们听说了么,当日秦王殿下封王大典的时候,洛太傅那一身行头,可是惊艳了在场不少人啊。” “听说了听说了,太傅她还戴着半边金龙面具呢。” “明明那般好看的容貌,非得戴个劳什子面具。” “可是那面具,倒是为太傅她平添三分神秘威严感,倒也可以震慑敌人。” “你们看你们看,洛姑娘来了!” “她身后那一群人,可都是大世家的少主啊!” “还有秦王殿下,还有秦王殿下!” “……”“……”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洛歌来了,众人齐齐抬眸望去,看到一个一身墨衣,头戴斗笠的少女缓缓而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相貌不凡,气度不凡的人。 温润如玉的紫衣公子,尊贵淡漠的秦王殿下,冰冷俊美的紫袍少年,桀骜洒脱的落泽双杰,容貌张扬的红衣少女——他们俱是随着洛歌而来,仿佛那是她的军队一般。 洛歌目送着祁酒他们走上高处观战台,适才上了擂台,缓缓摘下斗笠。 刹那间,全场寂静。 斗笠下面,那左半边容颜似乎退掉了一些青涩,逐渐变得成熟起来了。右半边戴着半边金龙面具,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果真如同一个观战弟子所言——面具为她平添三分神秘与威严感。 演武场旁头的一座酒楼。 二层某座雅间内,一个一身红衣,容貌邪魅,赤足散发的公子双手撑着下巴,目光遥遥看着擂台。 当看到洛歌一身墨衣上场的时候,羌棣默默抿唇。 果然还是没有着红衣呢。 罢了,小美人儿穿墨衣也是极好看的。 “怎么,你看上她了?”旁头,一位生得和羌棣有几分相似的青衣公子斜靠栏杆,看了一眼洛歌,捻起一杯酒慵慵懒懒地瞥着他。 “你若敢伤她,老子必定叫你魂飞魄散。”羌棣斜睨他一眼,而后继续将目光投向擂台。 羌白咂咂嘴,侧眸望了望内屋里酣睡的尧安。 “那么她呢?”他忽而挑唇一笑。 羌棣的神色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冷:“她们两个,都不行。” “啧,你才认识她多久啊。”羌白低头,摇起杯中酒,那语气颇有些不相信似的。 “那你尽管去试试,看老子会不会将你先碎尸万段,再把你打得连轮回都入不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爱的女人是谁。”看着前者,羌棣冷笑一声。 羌白摇酒杯的动作顿了顿。 谁也看不到,他在羌棣提到这话时,眼中一闪而逝的诡异。 “那你,尽管去杀好了。”昂首将杯中酒喝下,羌白打个呵欠,无视羌棣有些错愕的神情,转头一步跨出便离了开去。 却说洛歌,在上了擂台摘下斗笠之后,将之收起,而后颔首一笑:“谁人来应第一战?” “我来我来!”她话音落下,便有一个身着紫色长袍,外披白衫的俊美公子纵身跃上了台。 原来,这人不是他者,正是紫元门弟子风眠。 “紫元门风眠,请战!”风眠抽出腰间佩剑,抱拳作揖,而后咧嘴一笑,“洛姑娘,且手下留情些。” “好。”洛歌亦是作揖一笑,而后反手祭出木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 “姑娘小心了!”风眠大喝一声,率先出剑。 但见他长剑一挥,剑端立刻有火意凝聚,浩浩荡荡飞了出去。汹涌澎湃的灵魂威压,也在一刹那倾巢而出。 众人见状,顿时惊叹起来。 这风眠看似随随和和,大大咧咧的,但是他这出招,倒是果断。所谓,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使出了全力,说得便是他了罢。 “洛姑娘会有危险么?”花霓裳看着纹丝不动的洛歌,缓缓蹙眉。 “不会,你要信臭丫头。”水泽空摇头。 在这充满炽热火焰的剑气就要飞到洛歌身前的时候,洛歌目光一动,面前顿时尘土飞扬。 她抬手挥剑,长剑点过尘土,尘土立刻变作一只背甲有大刺的玄武模样。玄武低吼一声,直直将火焰阻挡下来。 它张开大口,一下子吞下火焰——火焰并没有就此消灭,而是在它的身遭燃烧开来,仿佛他二者本便是一体的。 玄武再度低吼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撞向风眠。 风眠面色微变,迅速朝旁头退开,哪料玄武竟然转身再度撞了过来。这不撞还好,一撞便将他撞得倒飞出去。 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风眠起身拍灭身上火焰,纵身一跃,朝下挥出一剑。 数道火焰夹杂着剑气从剑端奔走出去,对准了台上的洛歌,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退路。 洛姑娘似乎第一战就要输了呀。众人如是想道。 “铮——” 这时,高台之上传来一道清澈嘹亮的琴声。 第333章 擂台试剑(3) 嗯?有人在抚琴? 循着声音抬眸看过去,见是高台上的祁酒,有人顿时便认了出来。 “他是上次给洛姑娘抚琴的那位公子,生得这般好看,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宗门里头的。” “这一身紫衣,不是紫元门,便是龙氏一族的了罢。” “兴许是隐世家族的呢。” “他抚的琴,是极好的。” “不对啊,我记得他似乎名唤祁酒来着。” “不认识,没见过。” “他手里的那把琴,通体乌黑锃亮,应是一把上好的古琴。” “传说三千大道里面还有一个帝神专门为云寂帝神开创的御音之道,你们说那劳什子祁酒,可会御音之道?” “御音之道修炼极难,纵然你会的乐器再多,也做不到以音御万物罢。更何况,以音杀人于千里之外,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古往今来,修炼御音之道的甚是罕见。几千年才会有那么两三个,几乎是屈指可数的。若是这公子修炼的是御音之道,我赶明儿给你们倒立着洗头走路!” “……”“……” 水泽空听见他们讨论着讨论着,便跑到了祁酒会不会御音这话题上面,不由得咧嘴偷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看着前面盘膝而坐的紫衣公子:“云凡君,你听到了么?他们说你若是修炼的御音之道,便要倒立洗头呢!” 真是活久见,在这种地方还能听到那么现代化的滑稽话,怕不是视频刷多了。 祁酒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抚着琴,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台上。 他知道现在不能插手,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为洛歌抚琴。 便如同当年,云酒给姬云苏抚琴一般。 却说洛歌,在风眠这一剑挥出之后,如同上一剑一般,杵着纹丝不动。 直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便是风眠也吓了一跳之后——那火焰到了洛歌身侧,洛歌的身形却是如同泡影一般幻化开去,而后再不远处显形。 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甚么速度,怎生这般快!” “这功法秘籍,想来也有地阶的水准了罢!” “洛姑娘的速度这么快,方才我都没看清,怎么就跑到一边去了。” “……”“……”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台上众人却是心头清楚得跟块明镜儿似的。 洛歌这是使用了那初代司命星君所创造的功法,移步幻影。 看这熟练的模样,想来她早已经炉火纯青了。 “靠之,小爷我到现在都还是小成阶段!不能比啊,不能比啊,人比人气死人啊。”水泽空一声哀叹。 这话说完,他忽而摇摇头,又在内心否认了自己的话。 不对不对,臭丫头乃是姬云苏转世——那可是龙族老祖,那可是创世之神扶摇帝神,名头响当当的,天赋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洛歌看着风眠有些错愕的脸,微微一笑:“公子,且留神了。” 说罢,便一剑猛地挥了出去。 这一剑随意无比,速度却是和洛歌的身法一般快到了极致。在风眠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被剑气击飞,跌出了擂台外头。 旁人看着,无一不是震惊的。 风眠乃是紫元门弟子,所得资源众多有目共睹。 而洛歌区区一介散修,竟然只使用了两剑,便将他击败了? “这小丫头的剑法,我等在长安城时便见识过了。”姬无尘混迹人群里头,看着台上的墨衣少女,微微一叹。 “她的天赋,确实非比寻常。”旁头的萧景瑜微微颔首。 不知怎的,二人同时缄默下来。 原因无他,只因他二人同时想起了在长安城,那场大火里头,陨落的两个小丫头。 “洛姑娘好剑法,在下甘拜下风。”风眠拍拍灰尘站起来,对着洛歌遥遥作揖。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看着洛歌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欣赏。 洛歌明明只是一介散修,对于剑道的造诣竟然比他这个专门修炼剑术的剑修还要炉火纯青,真是让人惊叹啊。 “公子谬赞了。”洛歌回到擂台上,看着众人,朗声问道,“有何家人世,前来第二战?” “我来!”一道清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闻言,顿时侧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腰坠白色圆玉佩的公子哥儿从人群里头缓缓走出。 “是落云宗大长老长安长老的入室弟子,白慕瑢!”有人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和那身行头,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原来,此子乃是白氏一族旁支一脉的嫡子,名唤白慕瑢。因着天资出众被落云宗招揽,成为了大长老长安长老的入室弟子。现如今不过二七有余,便已是地阶之境了。 “落云宗白慕瑢,请战。”白慕瑢跨上擂台,抱拳作揖,而后抽出腰间长剑,目光炯炯地看着洛歌。 早前听闻洛歌剑法超然,如今亲眼见得,确是如此。 他们这些个剑修,素来是痴迷剑法的。有人愿意试剑斗法,他自然是要上来请教一番。 洛歌却是因着他们乃是云酒创造的人族的缘故,才应了下来的。 毕竟是阿酒创造的人族,理应多看觑些——既然他们要与自己斗剑比试,那便应下。当时的洛歌,是如此想的。 “洛姑娘,小心了!”却见白慕瑢话音落下,便是一步上前,倏然挥动手里长剑。 这一剑挥出去,刹那间水雾凝结于剑端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道道剑雨,飞向洛歌。 “火来!”眯了眯眼,洛歌大喝一声,倒退一步,反手一剑斩了出去。 琴声随着洛歌一剑斩出,顿时变得抑扬顿挫起来——仿若亲眼可见老将立于沙场之上,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这琴声飘出去,听得在场的人俱是心血沸腾了起来。 好琴!他们暗中赞许。 洛歌一声喝出,火焰瞬间在前方蔓延,随着剑气飞出,在半空与剑雨相撞。两者交融,变作无数蒸汽飘散开去。 白慕瑢眼中露出了一抹兴奋之色,不再挥剑,而是一步跨出与之近战斗法起来。 洛歌丝毫不惧,挺身迎上,执剑斗法! 第334章 擂台试剑(4) 这一次不同于第一战,二人打斗了数十个回合,才在洛歌猛然一剑挥出落下了帷幕。 彼时,白慕瑢已经打得气喘吁吁了。 他站在擂台下,缓缓拂去额上汗水,收起佩剑对着洛歌作揖一拜,声音随和:“洛姑娘,在下领教。” “承让。”洛歌面色不改,只是昂首看着高台上一曲抚尽的祁酒,勾唇一笑。 阳光下,微风徐来,那明媚如风的眼眸荡漾开了笑色,一瞬间便看呆了场上众人。 羌棣亦是看得清清楚楚。 心口悄然而动,他缓缓捏紧了拳头。 小美人儿,你的笑,是不是只会给他—— 缓缓垂下眼角,待到唇畔又蔓延开了一抹笑意,他才抬眸,继续看着擂台上,那墨衣少女的一举一动。 “第三战,何人而来?”洛歌扬声问道。 “我来!”诸多跃跃欲试的弟子中,纵身跃上来一个身着蓝衣的公子哥儿。 这厮生的容貌俊美,只是眼中有一缕痞痞之气。他唇畔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一把长剑扛在肩头——若非气度不凡,乍一看过去,人家还会当他是哪里的山贼哩。 “无邪教魏风尘,请战!”蓝衣公子咧嘴一笑,而后抱拳作揖,爽朗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便是晓得了他的身份。 原来,此子乃是无邪教当代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之一,名唤魏风尘。一手无邪剑法,可谓是使得炉火纯青。 听江湖传言,那无邪教教主魏无痕,似乎有意让他当个接班人呢。 “风尘这小子上去凑热闹了?”却说魏无痕,在高台之上看到这一抹熟悉的身影之后,不由得微微摇头。 当初他便和无邪教的弟子们提点过,洛歌这丫头看似年纪轻轻的,修为却是一点也不输给他自己。若是想要上擂台试剑,便要做好被按在地上打的准备。 如今这小子既是自己找虐,他便也不拦着了,权当是磨砺罢。 “丫头,你下手轻些,我教中出众的弟子,也就那么几个了。”魏无痕传音入密道。 “我自点到为止。”洛歌传音入密回了一句,而后对着魏风尘抱拳作揖,便率先出剑。 魏风尘也不犹疑,当下使出了无邪教的宗门剑法——无邪剑法。 只道是这一剑挥出去,仿若有神光御风而来,带着叫人窒息的灵魂威压,撵走无数邪灵恶鬼。 “这便是那无邪剑法名字的由来了罢——这神圣之气,当真有仙人的派头。” “据说无邪教的老祖曾经遇到过仙缘,如今一看想来是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洛姑娘接连两战,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连气儿都不喘一下?” “人家许是有秘法加持呢?” “……”“……” 众人看着打斗在一块,身形如风的两人,纷纷小声议论。 这第三战,较之第二战,时间又长了一些。期间,洛歌险些便被魏风尘打下擂台了。 在众人惊呼之中,在慷慨激昂的琴声之下,洛歌使出了龙凤剑法,一剑挥出龙吟来,适才击败了魏风尘。 “魏公子,在下承让了。”洛歌侧握长剑,挑唇作揖。 “承让承认,你这丫头,打得这般狠,我骨头都疼了。”魏风尘忙作揖回应,他龇着牙咧着嘴,嘴上抱怨着,面上却没有一分怒意。 相反的,若是你细看的话,必定会看到他眼中蕴含着的笑色。 这个洛姑娘,似乎和教主所言一般,对于剑法造诣,了解的那可是得天独厚。 洛歌悄然使用木灵珠吸纳四方生命之灵散发出来的气息,为自己回复了体力,正要开口时,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男子走上台来。 “五毒门陆存墨,请战!”陆存墨反手祭出一柄瞧上去品阶并不是很高的长剑,草草作揖,而后昂起下巴看着洛歌。 此言一出,众者哗然。 “五毒门弟子出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啊,五毒门修炼毒功,世人皆知的。” “据说是那少主上官一诺和洛歌姑娘交战时,因为惨败而折了面子,是以结下了梁子。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会儿时他受了宗门之意,前来找茬来了。” “洛姑娘背后站着的都是大世家的人,还有一个东秦皇储,谁人敢去找茬?” “五毒门此举,分明便是将先前那些世家少主的话给当成了耳旁风。” “就是就是,依我看啊,洛姑娘要再度好好教训这劳什子陆存墨才是。” “叫什么陆存墨,生得这般魁梧雄壮,竟然起了这般一个文绉绉的名字。” “……”“……” 听着众人议论自己,陆存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铮——” 振奋人心的琴声随着高台上那温润淡雅的紫衣公子十指蹁跹,再度飞旋而出。 琴声悠扬,叫听琴的人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沙场的残酷与悲怆——只道那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横戈马上行;又道那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小丫头,留神了!”陆存墨深吸一口气,挥动长剑便打了出去。 这身形一动,众人便看到了浮现在他身遭的那一层浅绿色毒气,不由得愕然。 这哪里是试剑斗法啊,这分明是借着试剑斗法的由头,想要置人于死地啊! “苏苏留神些,那毒气可是厉害着的!”祁灼忍不住传音入密提醒道。 “姐姐且注意些。”洛天也忍不住传音入密轻轻提醒。 洛歌却是心知肚明,有木灵珠在,若非是上次的那万年魔障,一般的毒气还是奈何不了她的。 她看着冲过来的陆存墨,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挑唇一笑,洛歌在陆存墨打过来时纵身跃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你这小丫头,你耍赖!”陆存墨吃痛,回眸看着落地的洛歌,不满地嚷嚷起来。 “不过是避开你这一剑罢了。若你不服,只管打我便是。”洛歌缓缓昂起下巴,目光里淌出一抹不屑之色。 “这话说得够狂,小爷我就看好你!”水泽空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着洛歌遥遥竖起大拇指。 “她有狂的资本。”魏无痕亦是一笑。 第335章 擂台试剑(5) 高台上的人浅笑洛歌所言,在高台下的众人,亦是议论起来。 陆存墨自然看到了洛歌的眼底的倨傲之色,心头腾升起一阵羞恼之意。 这是他头一次,被一个女娃娃给瞧不起了。而且,这女娃娃竟是比自己还要小上了许多!实在忒丢人,忒落面子了! 看来长老说得不错,此女必除。 一念至此,陆存墨的神色顿时冰冷下来,他爆开了自己属于乘劫之境的灵魂威压,握紧长剑冲向洛歌。 “乘劫之境?他是乘劫之境?!” “洛姑娘要危险了!” “这厮是五毒门的弟子,身上必定还藏着一些个剧毒。若是洛姑娘被打中,不死也要大残啊。” “洛姑娘不会无碍的,她那般厉害的人物,上次对战上官一诺时,不也无碍么?” “这次不一样啊,那少主的修为才到哪里啊——这厮乃是地阶水准的,洛姑娘左右不超过乘劫之境,如何打?” “吉人自有天相,这厮摆明了是要暗算洛姑娘,我相信洛姑娘定有法子能打过陆存墨的。” “对,洛姑娘定能打过这陆存墨的!” “……”“……” 听到台下一片声音俱是给洛歌鼓劲儿的,陆存墨心头杀意愈发浓郁。 他停在洛歌身前,一剑猛地朝下劈了过去。毒气顺着剑意飞奔而出,直接落在了洛歌的天灵盖上。 刹那间,全场静寂。 天灵盖,那可是所有人族的死穴之一啊。 若是被打中的话,是必死无疑的。 看来这次,洛姑娘似乎是难逃一死了。 不远处,羌棣看到这一幕,眸光陡然冰冷了下来。他正要一步跨出,却见洛歌缓缓移动身形,于是便顿住脚步,继续观望起来。 洛歌使了移步幻影来到陆存墨的身侧,一剑猛然挥了下去。 这一剑当头碾压,直直打得前者口吐鲜血,好不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臭丫头,你敢伤我?!”擦掉唇畔鲜血,陆存墨眯着眼握剑再度上前。 “伤你怎地?”洛歌面上没有一分惧色,她缓缓挑眉,执剑迎面而上。 不远处,五毒门的弟子看到陆存墨这般模样,不由得暗暗摇头。 早在方才他吐血的时候,胜负已定了。 “外门的就是外门的,始终上不得台面。”坐在轮椅车上,被推出来观战的上官一诺看到陆存墨被洛歌压着打,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由得嗤笑一声。 在琴声阵阵中,洛歌一剑击败陆存墨,看到他大声嚷嚷着认输之后,便放下长剑,示意他离开。 哪料陆存墨心有不甘,竟然在洛歌松了神的时候,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面色狠辣地朝着洛歌打了过去。 这下去,所有人都晓得陆存墨是要存心击杀洛歌了。 “铮——” 一道琴音破空而来,夹杂着凌厉的气息飞到擂台上后,擂台便没了动静。 众人看着静寂到的有些诡异的擂台,纷纷屏住呼吸。 却见陆存墨人首分离,那头颅落下,顿时鲜血飞涌,引来在场之人的错愕眼神。 他们纷纷看向高台之上,那个抚琴的紫衣公子。 “方才,是他击杀了陆存墨的?” “我看到了,也听到了——就一道琴音,他就人首分离了。” “所以——” “所以他会御音之道,他能够杀人于无形,杀人于千里之外?” “想来如此了。” “御音之道的修真者千年难见,如今看到一个,真是叫人一饱眼福呢。” “……““……” “那名唤祁酒的人,竟会御音之道?”姬无尘有些错愕。 “御音之道当年开创之时,独只有云寂帝神一人而修之。往后再有修炼者,却因为天赋限制,是以寥寥无几了。”萧景瑜昂首看着那温润淡漠的紫色身影,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但单凭他这一下,我便隐约觉着,这祁公子似乎可成为帝神之后的,古今佼佼者。” 轩辕云景遣人去收场之后,洛歌又一战开始,而祁酒仍是静静抚琴,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看着面前的背影,目光缓缓一动。 方才那一道琴音破空而去时,他能感受到有一抹冷意一闪而逝。 这冷意,是云凡兄自己发出来的,而非其灵魂—— 洛歌将修炼剑法的那四大宗门给战了个遍,直到最后离场之时,她都不曾使出全部的修为。 饶是如此,那些个剑修仍旧是看得意犹未尽,好不精彩! 这是洛歌第一次在临祧同一众弟子比试剑法,亦是唯一一次。 因着她所使用剑法招式颇多,繁杂却有章法,以至于多年以后,仍旧有人为此而津津乐道。每每谈起这一场擂台试剑时,当时在场的人总会颇为自豪地讲述着这个扬名九界的少女的事迹。 不过,这俱是后话了。 洛歌回去之后,想着是时候该把羌白那道魂魄引出来,便于十一月下旬五日,变作涂山落落的模样,上街去了。 她这一次没有算卦推演,是以并不知道有一场杀机,已经悄然滋生。 这一日,她刚一走到主街道,便遇到了那一袭青衣。 “温姑娘,好些日子不见你,可是上次把你惊到了?”羌白看到洛歌,温和一笑。 “没有,只是家母缠绵病榻,是以这几日才不曾出来。”洛歌浅浅回道。 “可有请大夫看过了?”羌白挑眉。 “自是。” 羌白也不多言,以做东设宴压惊为由,请洛歌去了一家名不经传,口碑却是极好的酒楼吃酒。 “温姑娘,此乃五十年的陈酿,虽是清列,后劲倒底有些大,且少饮些。”羌白给洛歌斟了一杯酒,递过去慢慢道。 洛歌垂眸嗅着杯中酒,美酒香气四溢,确实为佳酿。若非自己现在是以温瑾容的身份出现的话,洛歌必定是要大口痛饮美酒的。 她爱极了酒,却不能因为酒而失了分寸。 于是洛歌颔首,捻杯小缀一口,莞尔一笑:“羌公子请瑾容喝的酒,确实是佳酿。” 羌白也不言语,回以一笑后低眸喝着。 他看着杯中的酒,酒水清澈,倒影着他的容颜,还有那晦暗不明的目光。 第336章 杀机浮动(1) 喝着喝着,四旁来了许许多多的客人。羌白似是认识他们一般,招呼着他们过来一桶饮酒作乐。 洛歌倒也无所谓。 只是半晌过后,但凭那群客人再怎般劝酒,洛歌也不会喝一丝一毫了。 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听闻羌公子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位美佳人儿,便是这位姑娘了罢?”有个客人喝得醉醺醺,拍拍羌白的肩膀问道。 “正是。”羌白缓缓挑唇,眼中波光潋滟。 “哎哟,这姑娘生的真俊哦。” “是啊是啊,这姑娘瞧着这般好看,必定是哪个大家出来的。” “诶,你们觉不觉得,他长得甚是像羌公子画卷里的那个姑娘啊。” “诶,你这么一说——” “倒确实有七分相像的。” “可是听羌公子说,那姑娘不是涂山狐妖,且已经陨落许久了么?” “兴许是转世也不一定呢。” “对啊,若是转世的话,羌公子不便得偿所愿了么?” “……”“……” 听着这群客人议论纷纷,洛歌缓缓睨起眼睛。 似乎,有些不大对头呢。 “那位狐妖姑娘,名唤涂山落落,是我的意中人。这位姑娘,名唤温瑾容,是我的朋友。”一直缄默不语的羌白忽而喝尽杯中酒,抬眸望着洛歌勾唇一笑, “只是,不知姑娘是温瑾容,还是洛歌呢?”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四方景象俱是化作了虚无,便是那些客人也烟消云散了。 此时的羌白,面上带着一分邪肆之气——俨然便是那恶魂苏醒了。 洛歌目光微微一动——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幻术被破解了,现在露出来的,是本身。 “当时那厮算出来的卦象都显示的是那样,且我也说过,她是洛歌,你却不信——”羌白缓缓站起来,对着旁头显形的一道灵魂冷笑一声。 那道灵魂不是他者,正是子熹。 子熹静静看着洛歌,目光有愤怒,也有悲伤。 “为什么要骗我呢?”他轻轻地开口,似乎是在问她,也似乎是在呢喃自语。 “我只是想要引出这作恶多端的恶魂,并无他意,抱歉。”洛歌起身,打量了一下四方之景,确认自己还在临祧之后,便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了早已戴上的半边金龙面具来。 二者看到这容貌,俱是一愣。 “倒还是个小美人儿呢。”羌白一步上前,缓缓挑起洛歌的下巴,眼中邪光闪烁,“不若从了小爷我,小爷便饶你不死,如何?” “君王梦没有做够,还来做美人梦?”洛歌拍开他的手,如墨的眸子缓缓变成了浅红色。 见自己的痛楚被戳中,羌白也不恼,只是眉间多了一抹冰霜之气。 他勾唇一笑:“好,小爷就喜欢这性子的。那些个娇软的,委实俗气。我说,我要是把这女的要了,你应该不会和我抢了罢?” 羌白说着,斜眼看着子熹。 子熹看着洛歌,目光空洞,缄默不语。 撇撇嘴,羌白也不再问他,看着洛歌,邪肆的眼中诡异浮动。 “乖乖束手就擒,做小爷我的一夜新娘罢。”他抬手幻化出一片洞房之景,而后痞痞笑着伸手抓向洛歌。 洛歌站着没有动,在他的手伸过来时,眼中精光一闪。 炽热的火焰顿时从她身上燃烧起来——它没有烧毁洛歌的衣裳和皮囊,仿若从体内生出来一般。 羌白刚一伸过去,便被这火焰给烫的烧焦了一块皮。 他痛得浑身打起激灵,直觉疼到了骨子里头。 于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将手伸了回来。 “三昧真火?”羌白打量着这火焰,目光里阴霾乍现,“你怎么会有这种神火的?” 三昧真火乃是上古,乃至洪荒时便已经存在的神火了,若非得了仙缘飞升的人,是几乎一生都没有机会去接触到这种火焰的。 “你有资格知道么?”洛歌缓缓挑眉。 羌白抿唇,倏然冷笑一声:“小爷我改主意了。我要将你制成傀儡,供小爷任意驱使,直到你灵魂油尽灯枯。”说罢,便反手打出一掌。 “若你有这本事,你便来。”洛歌也不犹豫,双手迅速结印,在这一掌到了跟前的时候,蓦然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 金色的铭文,顿时在羌白和子熹两者身上浮现。 他们俱是神色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于是那一掌没有了主人的加持,便化作烟云散了开去。 “小蹄子,还想抽出老子灵魂,痴心妄想!”羌白一手抱着头,一手五指成爪,一掌猛地拍了出去。 这一掌阴气十足,洛歌纵然有火焰防身,也难敌地阶高层之境的灵魂威压。 于是她被迫中断吟唱梵咒,身形也在这一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可是她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稳稳当当地落入了一个怀抱里头。 鼻尖萦绕开了轻轻浅浅的药香,洛歌顿时回头一看。 来人一身紫袍,背负长琴。他容貌温润如玉,仿若画里出来的公子一般。见自己看过来,深邃淡漠的星眸荡漾开了一抹笑色:“苏苏,看来我来得正好。”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祁酒。 清早祁酒见洛歌出去了,心头隐隐约约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担忧,便悄然跟着。 果不其然,在看到这酒楼起了异变,里头妖气四溢之后,祁酒便立刻冲了进来,正好接住被羌白打飞的洛歌。 “看来小美人儿这朵桃花,我是摘不得了呢。”羌白咧嘴一笑,只是笑意不见一点温度,“既然摘不得,那么——” 他扬起一只手,手腕上蓦然多了一串铃铛。 洛歌的红眸微微颤动。 莫不成—— “便毁掉罢。”羌白摇动铃铛,诡异的铃铛声顿时飘荡开去。 这熟悉的铃铛声,立刻叫洛歌和祁酒面色变了变。 摄魂铃! 祁酒不做任何犹豫,封闭听觉放开洛歌,而后取下背上长琴,一手斜抱,一手抚上琴弦,抚起了清心曲来。 洛歌祭出木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而后再清心曲的加持下爆开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朝前冲了出去。 第337章 杀机浮动(2) 子熹仍旧静静站着,目光空洞。 此时此刻,他面前所浮现的,全是当年和涂山落落,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守的画面。 以及最后,他惨死时,那心头涌起来的不甘还有牵挂。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溢满了疲惫之色。那灵魂体慢慢消散,便如是化作了空气,隐匿回了原体之中。 却说洛歌,和羌白斗法了数十回合之后,两者不分上下。 那摄魂铃因着清心曲的缘故,总是不起效果。 于是羌白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五指张裂,顿时有青色邪气蔓延盘绕,仿若这手是有青铜浇铸的一般,悍然朝着洛歌挥过来的长剑抓过去。 “咔嚓!” 只听得一声清脆巨响,那长剑顿时裂成了齑粉。 羌白之手威力不减,朝着洛歌抓了过去。 “铮——” 在洛歌快速朝后退开时,祁酒发觉羌白收起了摄魂铃,于是蓦然变幻琴音。那琴音化作一道音刃飞来,挡在洛歌身前,同羌白相撞。 羌白伸手抓着这音刃,硬生生将它化散了开去。 只是身子却因着极大的冲撞力,而忍不住向后退开了好几步。 他抬眸看着这个斜抱长琴的紫衣公子哥儿,目光阴晴不定。 往旁头啐了一口唾沫,羌白扬手再度召出摄魂铃来。 这次不待祁酒抚琴,洛歌便跳到一边,再度召出木灵珠,率先将之变作一只长箫,吹奏出清心曲来。 祁酒会意,凭空而坐,两手抚琴,同羌白斗起了法。 羌白本便是心高气傲的,见自己被一个人族打得后退好几步,心中恼怒之下,杀意顿生。 “臭小子,受死罢!”羌白大喝一声,忽而朝前斩出一剑。 这一剑如抽刀断水,似乎是将空气都斩成了两段。 强大的剑气扑面而来,祁酒面色不改,只是稍稍加快了抚琴的速度。 “铮铮铮——” 但闻琴声飞扬,灵气四溢。那灵力和琴声融合,化作一堵无形却有形的墙,将剑气包围成了一颗球的模样。 那球并没有就此散开,而是顺着祁酒抚琴的方向,直接地砸中了羌白的心口,于是他的身形顿时倒飞了出去。 长剑落地化开,羌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便昏迷了过去。 “阿酒几时到了灵尊九重天之境,我竟是不知。”洛歌化开长箫,侧眸看着祁酒敛起的灵魂波动,咧嘴一笑。 “记不清了,大抵不久前。”祁酒将凤鸣琴背在身后,沉吟片刻问道,“苏苏不是要将他的灵魂取出来么?” 洛歌颔首转身继续吟唱起方才没有吟唱结束的那一段梵文。 羌白的身子迅速泛起了一阵光芒,而后一道魂魄赫然浮现在了他的身侧——这便是那道恶魂。 正要除去时,羌白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捂着心口站起来,皱了皱眉头。 而后看向洛歌,目光复杂:“可不可以,放过他?” “凭什么?”洛歌挑眉。 “因为你不能杀他。”羌白再度开口,“至少现在,你不能动他。” 洛歌缓缓眯起眼睛,伸手推演起来。 须臾过后,她的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想不到,这蛇族妖王竟然宠他宠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你杀了他,父王不会放过你的。”羌白定定开口。 “好,我可以不杀他。不过他的灵魂,从今日开始,为我所禁锢。”洛歌说罢,不待羌白拒绝,便抬手拂过一道光,将这灵魂以灵力为枷锁,给禁锢了起来。 又将他纳入神识海,洛歌这才看向似乎欲言又止的羌白:“我帮助她转世了,至于能不能遇到,就看你二者之间的缘分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会晓得涂山落落的相貌? 一想到这个,羌白的面上便浮现出一抹异样之色。 “我?”洛歌收回浅红色的眸,微微一笑,“我名唤洛歌,不过一介散修,会些八卦推演之术。” 她正要走的时候,忽而回头看着羌白,踌躇一瞬,缓缓启唇:“尘缘树上的红线还没断,也便是说——你和她的姻缘还没断。” 说罢,便化开幻境,和背起长琴的祁酒手牵手离了开去。 羌白回味着洛歌的话,眸光忽而一亮。 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落落—— 她如今尚还在人间? 羌白立刻离开了幻境,离开了临祧城。 夕阳斜下,临祧城经过了一天的热闹繁华,终于慢慢褪去了它的喧嚣——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炊烟袅袅,饭香阵阵。 轩辕云安踏着一地斑驳的碎影,慢慢悠悠去了太傅府。 适逢洛歌和祁酒回来,轩辕云安便朝着二人抱拳作揖:“洛太傅,祁公子。” “小世子寻在下,所为何事?”洛歌和祁酒抱拳回应,而后问道。 “那一日,小猫儿跟着祁公子回了,不知现下可还安好?”轩辕云安捂拳咳嗽一声。 祁酒愣愣,而后意识到他口中所言的小猫儿,大抵是尧安。 便浅浅颔首:“她很好,前些日子跟着她师傅离去了。” “那……她不在临祧了?”轩辕云安怔怔,又问。 “大抵不在了罢。”洛歌缓缓挑眉,“殿下几时开始这般在意尧安了?” 轩辕云安难得耳根子烫了烫。 “既然不在,我便先回府了,改日再来拜访太傅。”他匆匆作揖,转身迅速离了开去。 因为转身的速度极快,是以洛歌和祁酒并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一缕怅然。 小猫儿离开临祧了,那么,他是否是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轩辕云安轻叹一口气,步态缓缓地返回安王府。 “只是可惜啊。”洛歌看着这小少年头次露出有些萧瑟的背影,不由得轻声一叹。 “可惜什么?”祁酒问。 “可惜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他和尧安这一世,注定只能止步于萍水相逢的缘分。”洛歌慢慢开口。 因为尧安在被羌棣救下来的那一刹,她和羌棣之间,便已经生出羁绊了。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是如此,轩辕云安他这心头的悸动,便也只能无果而终。 “阿酒,我们回去罢,小天他们该等急了。”洛歌侧眸看着这个紫衣公子哥儿,微微一笑。 祁酒回以一笑:“好。” 于是二人沐浴着并不暖和的斜阳,齐齐踏进了太傅府。 第338章 惊现毒蛇(1) 洛歌回去之后,那羌白体内的恶魂便苏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被束缚的死死的,且动弹不得,羌白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在吵得耳根子都疼了之后,洛歌终于忍不住蹙了蹙眉,捻诀内视起了神识海。 “臭丫头,快点放开我!”羌白一看到洛歌,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嚷嚷起来。 “我本想清静着修炼一番的,却被你这厮搅了心神。”洛歌俯首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波动,仿若平静的湖面一般。 她缓缓挑起羌白的下巴,微微一笑,“你说,我是否要将你的嘴也封上呢?” “你敢!”羌白顿时剜了她一眼。 “我都将你的魂魄抽出来关在我的神识海了,你说我敢不敢?”洛歌的唇畔牵起一抹笑意,笑色本是温暖的,却忽而变得冰冷下来,“还是说,我现在就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呢?” 羌白本以为她是开玩笑的话语,但一看到她眼底乍现的寒芒,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红光,身子莫名哆嗦了一下。 这臭丫头,不会真的想杀了他吧? “你若是敢杀我,你一定会得到蛇族不遗余力的报复!”忽而想到什么,羌白忙急急开口。 洛歌的神色顿了顿,而后起身,看着他微微挑眉:“所以?” “所以你不能杀我!”羌白见她似乎是怕了,便得意洋洋地昂起了下巴,“臭丫头快些将小爷我放开,否则你连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细细算起来,你父王宠你归宠你,到时真正继承大位的,他所认可的,还是只有你王兄一人罢了。”洛歌忽而敛起身上冷意,挑唇一笑, “而且,若是我在神识海中将你抹除,你父王根本算不出你死在哪里。所以你别威胁我,我最是不怕你威胁。” 羌白的身子再度一抖,他的眼睛缓缓颤动了起来。 这个臭丫头…… “好,我不吵了。”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静下来,羌白睨着眼睛打量起她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洛歌挑眉:“我叫洛歌。” “不,你不是洛歌。因为我刚刚记起来,真正的洛歌,在一年多前,是我亲眼看着她死的。”羌白冷笑一声。 一年多前,他杀人被正派中者撞了个正着,于是斗法三天三夜,最后被打成重伤。 无奈逃离,远离了大城,来到了东秦边境的一片乱葬岗。 逃到那里的时候,他几乎奄奄一息了。于是他变出了蛇形,想要吸食这乱葬岗的死人阴气,给自己修复伤口。 他刚刚爬上一座尸体堆,便听到身侧有一阵动静。 于是忙收敛了气息,悄悄看过去。 而后他看到一群黑衣刺客,将一个遍体鳞伤的稚女随手扔到了尸体堆上。似乎是怕有人发现一般,又拨了拨尸体,直到尸体覆盖,看不到女孩之后,才离了开去。 他见是有人抛尸,便也不在意,开始吸食阴气。 奈何才吸了一口,耳畔便又传来了一道动静。侧眸看过去,他看到了一个身上脏污不堪的稚女,狼狈地扒开一众尸体,十分吃力地爬了出来。 稚女先是狠狠地喘着气,而后咳出两三口血来。 她的面上被凝固的鲜血和泥泞覆盖,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不过瞧着这眉眼,依稀可见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他如是想道。 稚女跪坐在尸体堆上,一面恐惧而绝望地轻声啜泣,一面伸手用力擦着脸上的脏污。 于是羌白便看清了这稚女的容貌,当下便被惊艳到了——虽是青涩,尚未张开的,但是不难看出,日后必定是一个堪比红颜祸水一般的绝色美人儿。 活人的气息,比死人的阴气可以更快修复伤势。 心头邪念升起,羌白就要扑过去咬死稚女,却忽而发现她恍惚着狼狈地倒了下去。 而后便有一道奇异的光芒从她体内迸出,那光芒异常诡异,他一看到便被灼伤了。 于是他便对这稚女敬而远之,离得远远的,去吸食其他尸体的阴气去了。 那会儿他并不知道这稚女是谁,直到后来在通天教看到了洛歌的画像,他才晓得那稚女便是洛歌。 “所以,洛歌早便死了,你到底是谁?”羌白眯着眼睛问道。 “你认识通天邪教的教子,自然也认识单御权。他和他的分身都能依靠天机珠推演算卦——你既然能从他的分身那里推演到是我假扮的温瑾容,便也能知道我是谁。”洛歌淡淡开口。 羌白:“……”可是他现在这样子,怎么找单御权分身? 洛歌不再言语,而是要化作烟云离开神识海。 在离开之前,她瞥了一眼羌白:“若你再吵闹一句,我便将你的魂魄打散,融进神识海里头。” 嘴角抽了抽,羌白却是缄默不语。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洛歌并不会真的杀他——方才那般言语,无非是恐吓他罢了。 至于不会杀他的原因,大抵也便是因着那件事了罢。 羌白一念至此,忍不住闭起了眼睛。 所以到头来,哪怕是快要死的时候,还是离不开那厮的影响呢。 洛歌离开神识海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番沐浴净身,望了望月色,洛歌正准备休息时,屋子的门忽而被敲响了。 起身下榻过去开了门,借着月光,洛歌赫然看到一袭红衣。 “是你?”洛歌愣了愣,而后望着外面的月色,又看向着一袭红衣,“都快亥时了,你来这里做甚么?” 眼前这厮,乃是一公子哥儿。他一身大红霓裳羽衣,将眉眼间的俊美给挥洒的淋漓尽致。那五官轮廓看着本是有阴柔之气的,只奈何他此时嘴角轻挑,硬生生磨平了这一丝阴柔。 月光下的他赤足散发,沐浴晚间凉风,颇有些让人惊艳的味道。 他似乎还喝了酒,那眼里盛着的,是朦朦胧胧的醉意——纵然没有十分醉,也有四五分了。 原来,这夜半三更造访洛歌的,不是他者,正是羌棣。 “小美人儿,我背上可是有东西?”羌棣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沾着血的皓齿。 第339章 惊现毒蛇(2) 大抵是酒气覆盖了,在他张口的瞬间,洛歌的鼻翼间蔓延开一股浅浅淡淡的血腥味。 在羌棣转过头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借着月色看到他背上的那一刹,洛歌的心头蓦然一惊,眼皮子狠狠抖动了一下。 这背上的衣裳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了。 背上的伤口纵横交错,最是清晰的,是那一道斜下来至腰间的伤痕——这伤痕还在流着血,血肉从伤口翻滚出来,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洛歌忽而觉着这一道伤口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有些黑气。 她正要细看的时候,羌棣却突然转过身子,一把抱住她,低头擒住了她微凉的红唇。 酒意夹杂着血腥味从唇齿间蔓延开来时,洛歌的脑海轰一声巨响。 她想也不想推开前者,而后扬手一掌掴了过去。 羌棣被洛歌这么一推一打,本便有伤在身,如今牵扯到了更是疼得厉害。 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慢慢将头扭过来,笑吟吟地咧嘴。 慢慢擦去唇畔溢出来的一丝黑血,羌棣正要开口说甚么,却见洛歌狠狠擦着嘴,用异常冰冷地看着自己,轻启红唇—— “滚。” 这一字吐出,羌棣脸上笑色瞬间僵住,而后复又起。 “小美人儿,方才是我冲动了。你大人有大人,便莫要计较了罢。”他咧嘴嘻嘻一笑。 “趁现在我不想对你动手。”洛歌面上冷色未减一分。 “我错了,你别生气呀。你看我现在身上还有这么多伤,我大半夜来也不容易,你就别生气了。” “谁让你来的?” “我啊,我自己啊。” “走,别脏了我的院子。” “小美人儿,你不生气了?那帮我疗伤罢,我知道你身上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丹药。” “我凭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俩算是扯平了,然后就算是朋友了,不是么?” 洛歌看着面前这个红衣公子哥儿,看着他面上那妖孽而讨好的笑,眼皮子忽而抽搐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忽而觉着,第一次看到羌棣时,那阴柔邪气的模样,比现在这死皮赖脸的顺眼多了。 “男女授受不亲。”她摇头,转身就要进屋。 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拉住了。 心头升起一丝不悦,洛歌回头,蓦然对上了羌棣的眼。 此时此刻,他的眼眸不是月牙儿弯弯的,只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这眸子里头的深邃,一点也不亚于那汪洋星辰。 纵是看惯了星河的洛歌,在看到此时羌棣这说不明的眼神之后,也忍不住愣了愣。 “求你——” 耳畔轻飘飘传来这二字,叫洛歌再度一愣,而后看着羌棣的模样,顿时复杂起来。 她知道,羌棣是蛇族的妖尊,他身子里流淌着的,是昔年龙族的血脉——他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骄傲,是以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求之一字。 醉中不知意,醒时局中迷。 羌棣啊羌棣啊。 她叹了一口气,敛起眉间神色,淡淡道:“你进去罢。” 闻言,羌棣面上顿时展开一缕笑容。这笑没有一丝邪气,便仿佛是那三月里的桃花一般倾世绽放。 松开洛歌的手,羌棣想去抱上一抱,却猛地想起了洛歌方才的眼神,便讪讪收回手,乖乖跟着洛歌进了里屋。 抬手用阵法封闭木门,洛歌先给羌棣服下了一颗四转解毒丹,而后又给他服下了一颗四转回元丹。 见他苍白的面色稍稍恢复了一些,洛歌便又祭出一颗丹药,递了过去。 “这是甚么?”羌棣嗅到这丹药上有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不由得蹙了蹙眉。 “醒酒药。” 羌棣:“……” 嘴皮子抽了抽,闭着眼一口将之服了下去。那入口便蔓延开来的苦涩味道,一下子变钻到了心里头。 羌棣哆嗦了一下,再睁眼时,眼中哪里还有一份醉意——那药可是立刻便起了效果的。 “你家尧安呢?”洛歌一边寻找着药水,一边打量着他背上的那道伤口。 “她被我用阵法封在了幻境里,除了我没人能解开。”羌棣老实回道。 “你今天去了哪,为何会碰上魔种?”觉出里头黑气的源头,洛歌忍不住蹙眉。 一提到魔族,羌棣满脸的笑容顿时消隐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见的冰寒森冷。 他帮着那厮寻找宝物,那厮却是惦记着他的灵魂。趁他不备时,悄然派出了魔教里,有着魔种血脉的死士。 若非那会他命大逃了开去,只怕如今已经成了那厮的傀儡了。 这一仇,老子记下了! 羌棣悄然捏紧拳头,眉间迸射出一缕杀气。 忽而,背上传来一阵剧痛,羌棣忍不住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小美人儿,你谋杀啊!”他的眉头直直拧起来,由此可想那痛是有多么难忍。 “若你不想背上留疤痕,便给我乖乖坐着别动。是你让我给你疗伤的,不要得寸进尺。”洛歌淡然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羌棣听着,自讨无趣地撇撇嘴,却是老老实实,连眉头都不再动了一下。 洛歌倒了一瓶药水上去,将伤口里的魔气都抽了出来,适才悄然祭出木灵珠。 在祭出来的那一刹,她捻诀收起了灵珠的光辉,而后催动木灵珠的力量,为羌棣修复了背上的伤口。 羌棣初时是觉着疼痛异常的,渐渐舒爽起来。似乎有凉水拂过体表一般,舒服得紧。只是皮肉滋生时,有些痒的难耐。 他本是想伸手去挠的,但一念起了适才洛歌说过的话,便默默地杵着,动也不动,仿若雕塑一般了。 直到洛歌收起了木灵珠,开口说一好了,他才悄然吐出一口浊气,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脖子。 “小美人儿,多谢多谢,我欠你一条命。”羌棣祭出一套新的红衣,捻诀给自己换上,而后站起身子对着洛歌咧嘴一笑。 他才笑了一声,便发现洛歌的神色似乎不大对劲。 借着烛火,羌棣看见洛歌手中揣着的一颗没有任何光辉的碧绿色珠子。 他愣了愣。 第340章 惊现毒蛇(3) “小美人儿,你怎么了?”他上前一步,试探地微微低头。 “你走吧。”洛歌收起木灵珠,转过身去,声音淡漠。 “好好,小美人儿你叫我走,我走便是了,且莫生气——你气息不大稳,若是生了气,会伤到心脉的。”羌棣怕洛歌回头还要说道自己,如是说完之后忙离开去寻尧安了。 在感觉不到羌棣的气息之后,洛歌低头,看着怀中没有一抹光辉的木灵珠。 她抬手解开术法,灵珠散出了微乎其微的光芒——这光芒若是不细看的话,定是看不到的。 “木灵珠啊,你可是也在疑惑,我为何要救他——明明他手上沾满了鲜血,明明他是邪道,对么?”洛歌轻轻呢喃。 木灵珠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洛歌的话。 洛歌轻轻叹着,抚摸了一下灵珠冰冷的外表:“在方才,在他转身给我看背上伤口的时候,我无意间透过这伤口,看到了他的一段前尘之事。” 那是上一世了。 准确地来说,是洛歌的上一世。 前一世的洛歌,名唤拓跋淳,是一个隐世家族的嫡出之女。 而前一世的羌棣,只是一个初修炼成人形的少年郎罢了。 那一年,羌棣同羌白闹了别扭,赌气一人离开妖界,来了凡界。 他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最后才到了莽荒大陆,才在东秦某座名不经传的小城的一次庙会上,遇到了拓跋淳。 拓跋淳那会儿已经和墨长安,也便是祁酒的前世相识了——他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因为两族之间的关系异常要好。 不过,这二族不大出现在世人面前。 是以,拓跋淳和墨长安二人是偷偷跑出来的。 因为孩子心性,二人贪玩着贪玩着,便被汹涌的人群给冲散了。 拓跋淳人生地不熟的,心头一急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彼时,羌棣正满心好奇地看着那些个花灯,看着那些个自诩书生的文人雅士猜灯谜。 他的听觉异常灵敏,听闻这细弱的哭声,先是愣愣,而后回头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只是一眼,他便挪不开目光了。 羌棣不知那是甚么心思,他觉得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哭,他心头就莫名有些不安。 于是他学了别人家耍杂戏的模样,买了一只滑稽的面具戴上,又使了灵力变出两个火球。一边转动火球,一边朝着拓跋淳的地方走过去。 拓跋淳听到有人惊叹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过来,于是便这么撞上了羌棣的眼睛—— 那眼睛带着一丝邪魅之气,和三分桀骜之气,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会让人好奇,这面具下面的容颜,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 心头好奇间,拓跋淳被羌棣这并不熟练的动作给逗笑了,于是止住了哭泣。 羌棣亦是咧嘴一笑,抬手化开火球,缓缓摘下了面具。 那是拓跋淳和羌棣的第一次见面。 洛歌不知道后来为何羌棣会封住了自己的前尘,亦不知后来的羌棣,为何会对拓跋一族赶尽杀绝,她不愿意推演,亦不想推演。 奇妙的缘分开始,并非每一个都会圆满结束。这其中所藏匿着的悲伤的故事,也许只有那远在蛮荒的尘缘树,才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罢。 而洛歌正是看到了羌棣和拓跋淳相遇的这一幕,才愿意出手相助。 “如此这般,也算是解了上一辈子,他们两个的缘分罢。”洛歌慢慢开口。 灵珠又闪了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一世的洛歌,早便死在了一年多前。我是洛歌,但我还是姬云苏。”洛歌沉默一瞬,再度轻叹一声。 多好的一个小丫头,死时同自己一般,心中充满了不甘不愿,却又异常无奈。 都说上了年纪的,会容易胡思乱想。她若是真的细细算起来,怕是已经成了老祖宗的老祖宗了罢。 洛歌轻笑一声,收了灵珠抬眸看看窗外月色。 晓得夜已深了,她便敛起思绪,熄了烛火,戴着玉佩休息去了。 洛歌接连养神了两日,直到洛天担忧地敲门时,她才惺惺松松地睁开了眼。 开门后,外头等着的洛天和祁酒见她无碍,只是气色有些不大好,便给她熬了些养神的药粥,看着她用下又催促着她休息去了。 “珩哥哥,师傅这是怎么了?”洛云轻走来,见洛歌闭了门,心头升起一缕疑惑。 “她只是有些累了,我们莫要打搅她。”洛天浅浅回道。 洛云轻应了一声,便乖乖回了自己的院子,安安静静钻研起剑法来。 其实洛歌的精神早便养足了,她之所以不出门,是因为入眠的时候,梦到了许许多多的前尘往事。 有平淡的,有痛苦的,有愤怒的,有悲伤的,还有甜蜜的——它们交汇融合,一遍一遍地回想在洛歌脑海里头。 洛歌看到了昔年初见云酒时的画面,也看到了昔年神族辉煌时,那一派和气的画面。 她知道这是幻境,这是梦,却仍不大忍心醒来。 因为梦里的感觉,很真实——便仿佛她回到了昔年铁血铮铮的岁月一般。 梦中,她穿上铠甲,傲立于战场之上。她带着她的神族大军,四处征战杀敌。她的身后,有一个神色清冷的白衣公子。 公子抚琴,琴声袅袅。但每每抬眸看着她的背影时,白衣公子的面上总会勾勒起一抹比玉还要温柔的笑意。 那是她的臭凤凰,那是她念着想着的凤凰啊。 她还梦到了她一身红衣,独独为臭凤凰一人而舞。 那一年微风不弄发丝,月色朦胧正好。 一曲舞毕之后,她枕着云酒的腿,佯做闭目小憩。其实她清醒着,她清醒着悄悄眯眼,看到了云酒温柔地低头,在她眉心落下点水一吻。 他说,她是他的苏苏,这一世是,下一世是,下下一世都是。 当梦到这一幕的时候,洛歌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时,她真的恨自己无能,恨她自己不能够推演出凤凰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她还恨自己明明自诩聪明,到头来却是养了贪狼在身侧,将他们养得肥肥硕硕也不自知。 这哪是聪明啊,这分明便是愚蠢啊。 第341章 惊现毒蛇(4) 洛歌恍恍惚惚睁开眼,发觉枕边已经湿透了。 原来是哭了啊。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片似乎开始有干涸迹象的湿润,缓缓抿唇。 “醒了?”一道温润的声音,蓦然传来。 侧头看去,洛歌正对上祁酒温润如玉的眼睛这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一分尘世之气,仿若不染脏垢的清泉一般。 “阿酒”洛歌轻启红唇,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哑,不由一愣,“我睡了多久?” “也不过三五日光景罢,现下已是十一月下旬十日了。”祁酒低眉沉吟,而后抬眸看着洛歌那有些错愕的神情,不由失笑。 洛歌:“……” 不过,大抵是梦的缘故吧,她这一睡,总感觉过了一辈子一般。 到现在,这恍惚劲儿还不曾过去哩。 洛歌忽而咳嗽起来。 “我将药熬好了,见你今儿面色红润了些,便想少少晚些时候再喂着你喝下去的。”祁酒将桌上的一碗药汁端过来递给她,“这是阿离辛苦熬了两个时辰的,须得喝着才是。” 嗅到这苦到发涩的药味的洛歌:“……” 她是生病了么,缘何要喝药? “你这些日子睡得昏昏沉沉,还被梦魇着了。除了是心事,还有那风寒。”祁酒坐到洛歌旁头,将药碗端近了一些,“不然,苏苏以为自己缘何要睡上个三五日?” 洛歌看着这散着药味,冒着热气的黑糊糊的汤汁,眼皮子缓缓抽搐了一下。 她的身子骨何时这般薄弱了? 她是修真人士啊…… “乖。”祁酒耐心地看着她。 闭了闭眼,洛歌端过碗将之一口喝了下去。 这药加了些补血的灵草那草的味道苦极了,比黄连还要苦上好些。 洛歌的眉头直直皱了起来。 “洛姐姐。”一道略有些清冷的少年音蓦然响起。 洛歌侧头一看,看到一个如画一般的紫衣少年缓缓走来。他看到自己清醒过来,喝了药之后,清冷稚嫩的眉眼里多了一分笑意。 龙不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我知道姐姐最是不喜喝药,便叫云凡兄过来劝着姐姐喝下,我便将药熬好之后,上街去买了些蜜饯回来。姐姐若觉着苦,便吃一块蜜饯罢。” 洛歌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包,抿唇。 她想喝酒…… “苏苏现在才醒过来,须得喝些粥暖暖胃才是。”祁酒从洛歌手里拿过这油纸包,动作优雅地扯开线绳,打开后取了一块蜜饯,又递给了洛歌。 “洛洛你且尝尝罢,这蜜饯味道是极好的!”彼时,又有一个红衣少女跑了进来。 少女的五官美艳而张狂,眉心有一道朱雀的图腾,为她平添三分神秘。 婺秋看着洛歌,一边吃冰糖葫芦一边咧嘴笑了一声。 “苏苏,外头气冷,等会儿我和离螭哥哥给你多搬两个暖炉过来,你便好生烤着火驱驱寒。”一个身着桃色长裙,披着大氅的少女也走了进来,对着洛歌微微一笑。 洛歌:“……” 她盯着众人,一直缄默。 某一刻,一缕精光自速划过,洛歌忽而开口:“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罢了,不告诉我也行,我自己算。”洛歌正要推演时,却见洛缓缓进来了。 “姐姐,实不相瞒,近日临祧发生了一件大事情。我们是怕姐姐知道之后,扰了心神,是以才想叫你一直待在屋子里头的。”洛轻轻开口,慢慢道出其中原委。 原来,在洛歌因风寒而昏迷的这几日里,临祧百姓家家户户都碰到了三寸长的毒蛇。 那毒蛇总是出现在不经意的地方,遇着人便咬,如今虽没有人死,不过中了蛇毒的人,俱是面色青紫,昏得不省人事了。 有人,在毒蛇出现的第一夜,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衣个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夜行临祧城,脚上似乎还系着铃铛铃铛声诡异急了,凡是听到的人,俱是头痛欲裂的。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在这红衣公子出现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看到,似乎隐隐约约有大蛇的影子出没在他身后。 那大蛇吐信的声音,真的是叫人毛骨悚然。 再而后,临祧城几乎家家户户都出现了毒蛇。 这件事自然是惊到了授帝的,他先是叫临祧府尹彻查红衣公子是为何者,而后又派出了皇宫里头的太医给百姓们配药解毒,奈何太医们抓了一条蛇怎么看怎么解不出这蛇毒。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域名、请记住 是以现在,临祧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撒上雄黄酒,又焚起了艾草。 若是现在上街的话,定是不见一个人影直觉临祧仿若空城一般。 “红衣公子?”洛歌听到这里的时候,缓缓挑眉。 “身着红衣个公子哥儿,脚上系着铃铛,出现时有大蛇常伴左右我真的想不通,除了羌棣那个家伙,还能有谁?”不知何时过来的水泽空,靠在木门上,冷笑一声,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https:/78zw/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般的家伙,怎么可能就因为一次两次的相助而变成好人?” 他是见识过羌棣杀饶。 那种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妖物,浑身沐浴着鲜血,一双蛇眸里充斥着对于鲜血的兴奋和激动。 羌棣不是人,是蛇妖,冷血无情的蛇妖若这件事不是他做出来想要屠戮临祧城百姓的话,他真的想不到谁会赤足散发系着摄魂铃,谁会召来这等三寸剧毒蛇。 洛歌缓缓抿唇。 狐狸对羌棣的偏见,似乎有些大呢。 不过也对,第一次和羌棣见面,就险些失了性命的他,第一眼的印象如此之差,也难怪他会这般了。 不过,这真的是羌棣做出来的么 洛歌正要伸手推演,忽而听得祁灼惊叫一声:“苏苏心!” 她惊了惊,抬眸看过去,顿时看到一条三寸蛇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了她的床榻,正在她脚踝那边爬着。 祁酒立刻伸手捏住这蛇的七寸,而后将它碾成齑粉。 “阿灼,且叫大家留神些,雄黄酒撒上罢。”洛歌面上多了一分冷色。 第342章 炼药被抓 洛歌觉得事有蹊跷,在众人离去之后,便赶紧起身下榻。 她离了太傅府,看到街上确实没有人烟,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还可以看到一两条蛇蓦然窜过去。 这般的临祧城,没有了初来时见到的繁华与盛大现在的它,真的就像口中所云的空城一般了。 透过那黑色轻纱,洛歌还隐隐约约可以嗅到一股属于蛇族的腥气。 她皱了皱眉,反手祭出土灵珠。 灵珠熠熠生辉,在阳光下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洛歌松开灵珠,任之飘到前方半空。她迅速双手结印,口中吟唱出一道古老而陌生的梵咒来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鸿蒙荒古,地初开,地浊清,混沌为分。今以其祖之名,召此方土之灵,驱邪祟而祝安康。急急如律令!” 但见她话音落下,土灵珠的下方,顿时浮现起了一道土黄色的阵法。这阵法先是只有一点点大的,在一息过后,逐渐变成了方圆百丈的模样。 阵法散出了一阵奇异的光芒,光芒所过之处,俱是有色彩斑斓的三寸蛇腾空飞起来它们并非是自己飞起来的,是被阵法的一种力量牵引着给硬生生拉到了半空。七八中文^电脑端: 这阵法覆盖了整个临祧城,是以城中所有人都顺着阵法看到了蛇腾空的这样一幕。 洛歌眼中溢出一抹红光,缓缓合拢双手。 那些个被拉到半空的蛇,随着阵法融进半空,统统化作了流光随风烟散开。在一阵满的尘埃之后,阵法消失,那满城的蛇腥味也隐匿不见了踪影。 “咦,这临祧里的那些个蛇,似乎是都不见了。” “对啊,在那一道阵法之后,似乎所有的蛇都消失了。” “那个使了阵法的,到底是何者啊?” “我也不你们看!” 出来窥望的人群声议论着,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立刻侧眸望了过去。 那个一身墨衣的少女,她的身前漂浮着一颗土黄色的珠子。这珠子散发着的灵力,赫然便是方才阵法的灵力气息。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域名、请记住 “是太傅,是太傅大人救了我们!” “洛姑娘救了我们?” “错不聊,瞧她这模样,定然是刚刚才将阵法收起来。你们细看!” “对啊,那珠子的下头,确是有阵法残留的痕迹。” “洛姑娘真是神人啊,当日在长安城的时候,便用了一颗蓝色的珠子救火,如今竟是又一次救了临祧城。” “……”“……” 远远的地方,一群身着紫衣的公子哥儿遥遥看着那个站着的少女,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与深邃。 “二师弟,你可曾见过那珠子?”阙寒看着洛歌转头走进太傅府,轻声问道。 “不曾见过。不过,掌门应该是见过的。”毕竟他都可以叫掌门一声老祖宗的老祖宗了,按照辈分来算的话。 风眠如是想着,目光却是黏在那颗珠子上,怎般也不愿意挪开了。 这珠子所散发出来的土灵力,他可是感受得一清二楚那般纯粹而磅礴的土之灵力,便仿佛是五行灵根的本源一般。 洛歌没有看人群一眼,只是回了府,直奔炼丹房去了。 龙不离适才从屋里出来,准备散一散身上的药味儿,忽而看到洛歌步履匆匆地入内,不由得心头好奇起来。 “洛姐姐走得这般匆忙作甚?”他轻喃一句。 “苏苏方才用了灵珠的力量,将整个临祧城的蛇都轰杀了。这会儿进去,应该是要开始炼药救人了罢。”祁灼路过时,听到龙不离这般呢喃,便如是开口。 方才她可是看到了苏苏用灵珠召出来的阵法的,那场面之壮观,可谓是让人无比惊叹的。 龙不离微微颔首,于是在祁灼离去之后,悄然推开了炼丹房的门。 他望见洛歌祭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药草,面上多了几分好奇之色。 细细看来,这些似乎这些都是常见的药草,洛姐姐跟他们一路过来临祧,大抵是在秘境历练的时候将这些药草给采来的罢。 龙不离并不知道,洛歌的修为因着跨入霖阶之境,是以能够逐步运用起灵珠的力量了。 而木灵珠作为木灵根的本源,自然是能够演变出无数草木的。是以洛歌便用了木灵珠,化出了许多可以用到的药材。 不过,也仅仅只限于那些个常见的罢了。若是像那些用来炼制九转启情丹的药材的话,依洛歌如今的修为,是根本化不出来的。 “阿离来得正好,同我一起炼药,救治那些中了毒的临祧百姓罢。”洛歌看到龙不离,便淡淡开口。 龙不离颔首,赶忙过去帮忙了。 他今儿在炼丹房炼药,便是想要琢磨出这蛇毒的解药。如今有洛姐姐,必定可以炼制成功的。 于是二人便一人拿了一堆药材,齐齐用了空手炼药之法,炼了一次又一次的丹药。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洛歌在炼制第一次丹药的时候,便以失败而告终了。后面几次,俱是用火不当,险些走火入魔。 龙不离见她状态似乎不对,便开口道:“洛姐姐,还是让我来罢。” 他虽然还不是那么熟练,但好歹还是能炼制出丹药的。 “好,按着我的那个方子炼药,一定要注意火候。”洛歌着,转过去捂拳咳嗽一声。 火光照应下,她看到了拳头上的那一道血迹,目光微微一动。 纵然上霖阶之境,在使用灵珠的力量时,虽已经可以了,却仍旧有一些力不从心。 方才她使出的那道阵法,其实不单单借用了灵珠的土灵力,更是借用了此方地的力量。 看来,还是身子太弱了。 不急,待到这比武大会结束,她便立刻动身,启程去湮灭大陆。 一来寻找金灵珠,二来帮阿离解决那件事,三来 便是拿回她的神农鼎,用神农鼎和灵珠的力量为自己重新炼体。 如此这般,她的身子便可承受得住灵珠的力量了。 洛歌正想着,忽而发现身后气息不对。 她猛然回头,便看到一掌袭来,而后便被打晕了过去。 目光所过之处,最后清醒时候,洛歌看到的,是龙不离惊慌担忧的眼神。 第343章 战放蛇人(1) 洛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灵力锁链给束缚起来了。 不但如此,她还被关进了一个大笼子里头。若是细看的话,必定可以看到这笼子上面,有妖气浮动。若是想要强行冲破的话,必定会受到妖气反噬的。 被打晕给绑了? 洛歌不动声色地挑挑眉,缓缓坐起子。 她四下打量过去,赫然发觉自己被带到了临祧的荒郊——因为不远处,便是临祧城。 粗粗捻指推演了一番时间,发现已经是子时末了,洛歌便四下打量起来,却是不见一分人影。 “你是在找我么?”一道恻恻的笑声,蓦然从旁头传来。 洛歌回头,正对上一双亮腾腾的蛇眸。 细细打量过去,这厮一红衣,赤足散发,容貌妖孽——竟然和羌棣生得一模一样。 “你不是羌棣,为何要幻化成他的模样?”洛歌一眼便看出他并非真正的羌棣,不由冷冷道。 “我就是羌棣,小美人儿,不认得我了么?”邪魅公子咧嘴一笑。 “我记得他的味道,虽然双手沾满鲜血,但是没有你这般肮脏难闻。”她摇头缓缓一笑,笑色里浮动着的是清晰可见的嘲弄。 不过因为此时带着面纱,又因为天色,是以这邪魅公子并不曾看到。 “原来鼻子这般灵敏呢。”邪魅公子愣愣,而后大笑一声,抬手拂过面颊。 一阵光芒滑过,这邪魅公子变作了一个着墨衣,容貌柔的男子。只是眼中月牙儿弯弯,确实不曾变过——由此可见,这柔男子亦是蛇族。 “你知道,我为何要绑你么?”他看着洛歌的那一袭轻纱,目光里诡谲浮动。 洛歌也不言语,只是轻轻摇头。 “你可还记得羌棣,还有我家下?”他又问。 “他说的是我。”神识海中的羌白听到了这男子的声音,立刻兴致冲冲地开口,而后嚷嚷一句,“臭丫头快些放开我!” 洛歌耳根子有些疼,直接使用灵力,将羌白的嘴也给堵了上去,而后封闭了神识海,适才抬眸看向这男子。 “若我猜得不错,你应当是羌白手底下的蛇妖。”她淡淡开口。 “不错,我家主子,正是蛇族二下——羌白。”他眯了眯眼,杀气猛地从一双蛇眸中迸了出来,“我本想放你一命的,你却还要炼药救人,破坏了我的计划——如此这般,我便先将你除之而为后快!” 原来,这男子名唤沉九烟,乃是羌白的追随者,亦为蛇妖。 羌白待他同手足,是以沉九烟自幼便认为蛇族君王大位于羌白而言,必定是铁板钉钉的事。因着羌棣和羌白争夺蛇族王位,是以他素来看不惯这被誉为蛇族妖尊的羌棣。 也是因此,他才会扮作了羌棣的模样,在临祧城释放三寸小毒蛇,意图栽赃嫁祸。 奈何此计前面落脚,后面洛歌便出手将毒蛇尽数轰杀殆尽。 沉九烟本是因着洛歌变成羌白心上人的模样,去欺骗了前者而心存不满的,如今见她又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心头杀意便也止不住了。 当下便出手将正在炼药的洛歌给一掌打晕,绑到了此处。 “你可是想问,为何我现在不杀你?”沉九烟缓缓着唇角,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实话告诉你,小爷我还在等一个人——待到羌棣出现,我便将你们一同轰杀,连魂魄都不剩下一片!” 他在绑了洛歌的时候,便暗中留下了不小的足迹——羌棣必定是有暗中留神着洛歌的,看到她被绑走,一定会循着足迹找过来。 届时—— 他便可以启动这布置好的灭魂大阵,将羌棣打得再无翻之——而到那时,便再也没有谁,去跟他家下争夺君王大位了。 一念及此,沉九烟便忍不住兴奋地起了唇角。 洛歌看着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这蠢货,怕是不知道羌棣的前世,乃是赫赫有名的蛇族妖神罢。就这灭魂大阵,只要羌棣心志坚定,根本是奈何不了他的。 她干脆闭起了眼睛,运转周天悠哉悠哉小憩起来。 只是不过片刻,她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她闻到了两股熟悉的灵魂味道。 一者是羌棣无疑,另一者—— 是阿酒…… 洛歌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 祁酒在炼药房出事之后便立刻赶了过去,而后便看到了面色沉的羌棣,还有同样面色难看的龙不离。 经羌棣所言,晓得事原委之后,祁酒便随着羌棣一路循着这放蛇人的蛛丝马迹找了过来。 他远远地便感受到了洛歌的灵魂波动。 苏苏应该无碍吧。祁酒心头如是想道。 羌棣亦是感受到了洛歌的灵魂气息,心头微动间,他快速一步跨了出去,目光冷冷地看着沉九烟:“放了她。” 沉九烟不急不缓地开口:“放了她?可以啊,不过,小臣有一个条件,不知下答应否?” “少给老子讲条件!”羌棣两眼一眯,弯弯的月牙儿中爆出无穷杀意。他反手祭出弑神枪,枪头直指前者。 在弑神枪祭出来的一瞬间,沉九烟明显感觉到了他那强悍的,堪比地阶高层的灵魂威压,心中不由多了一份震惊之意。 明明上次见到羌棣的时候,他还只是凡阶之境的,怎生这么快便到了地界高层之境? 再看祁酒,在见到洛歌被囚在笼子里,浑被灵力枷锁捆住时,他察觉到苏苏虽然动弹不得,不过气息并未有一分不稳,于是便悄然松了一口气。 而后取下凤鸣琴,一手斜抱,一手抚上琴弦。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地便是抚琴同这沉九烟斗起了法。 “铮铮铮!” 嘹嘹琴音飞旋而起,化作无数音刃轰向沉九烟。 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蔓延开来,叫沉九烟的面色微微一沉。 看来这两厮修为俱是已经到了地阶中高层了,那么—— 他躲开祁酒的攻击,朝后推开几大步,猛然单膝伏地,一掌带着妖气朝地面拍了过去。 只见黑气从掌心蔓延,迅速奔走于地面之间。 只见黑色光芒一阵闪烁,一道大阵法赫然浮现于祁酒羌棣的下,便是洛歌也被围在了阵法之中。 第345章 炼药救人 好一个沉九烟,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沉九烟! “你不是素来护主么,看老子如何杀了羌白,如何坐上那蛇族大位!”羌棣冷笑一声,在阵法大变的时候,随着洛歌和祁酒纵跃到半空。 地上赫然浮现出一道又一道森无比的鬼气——鬼气很快便蔓延至整个灭魂大阵以及周边数丈,在触及到沉九烟的尸首时,鬼气快速盘旋上去,很快便将它给吞噬成了一具枯骨。 而后鬼气往上飘浮,慢慢凝聚成形。 刹那间,无数鬼兵乍现。 “这鬼俱是有着百年修为的,且留神些——它们来自间地府,其上鬼气一旦碰到了活物,活物便会被鬼气腐蚀,便似方才那尸首一般。” 洛歌面上带着一缕凝重,轻声出口提醒着旁二人,“用火——鬼是最怕阳刚之气的。” 祁酒颔首,取下长琴,一手斜抱着一手抚弄上去。他暗中运转了火灵根,磅礴的火焰顺着琴声倾泻下去,刹那间便在阵法里燃烧起来。 鬼兵们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齐齐抬头往上看来。那空洞洞的,黑漆漆的眼眶怎般瞧着,都是渗人异常的。 羌棣眯了眯眼,收起弑神枪,祭出一张符箓。 捏碎这符箓,一道幽幽绿火从符箓里头往下喷过去。 然,鬼兵仍旧不曾有害怕之象。反倒这绿火过去时,他们俱是因着兴奋颤抖起来——那些个绿火,几乎是在须臾间被他们吸食殆尽。 “不是说怕火的么?”羌棣抽了抽嘴角。 “你那是鬼火,他们本便是鬼族,为何会怕鬼族之火?”洛歌的眼皮子亦是抽了抽。 “那他的呢?”羌棣指了指祁酒。 “阿酒的火焰虽也强悍,能够叫他们心中生出一些惧色,不敢靠近,却到底还是差了一些的。”洛歌微微摇头。 羌棣:“……” “阿酒,还有羌棣,你二者且与我些灵力,我来召唤那极寒之火来对付这些个鬼族!”洛歌沉吟着,缓缓开口。 二人却不犹豫,当下收了手中武器,而后齐齐对洛歌拍出轻轻一掌,为她灌输了五成灵力进去。 在灵力汇聚在丹田的一瞬间,洛歌又祭出了水灵珠,而后放开火灵珠,迅速双手结印起来。 两颗灵珠飘在她前方,以诡异的速度原地打起了转。 很快的,羌棣和祁酒便感受到了明显的冰寒之气。 一缕淡淡的白光,从两颗飞速转动的灵珠间迸而出。 在洛歌一诀法打罢,口中梵咒念罢,二人看到了灵珠猛然停下,一缕白色的火焰从火灵珠浮现而起。 这虽是火焰,却是带了无穷无尽的寒气——他二人方才感受到的冰寒之意,便是有这道火焰发出来的。 祁酒看着这白色火焰,若有所思。 羌棣亦是如此。 这应当是那至至柔的太真火——以极寒之气而生,生者可见白光。虽为火焰,却寒冷异常,一缕即可冰冻天地。 太真火可灼烧元神,灵魂,乃是鬼族这等灵魂体的绝佳克星之一! 也是在看到这白色火焰之后,羌棣蓦然想起了洛歌的份。 她现在并不仅仅只是洛歌,她还是昔年那个叱咤九界的扶摇帝神,姬云苏。 所以,你只会喜欢他一人吗…… 羌棣的眼神,暗了暗。 这白色火焰被洛歌召唤出来之后,便瞬间飞到了下方,直接地便是将被祁酒打出的火焰,给吓得动弹不得的鬼兵轰杀成了齑粉。 洛歌化开阵法,而后看着羌棣,抱拳作揖:“多谢今相救。” “小美人儿嘛,要是被人划花了脸,多难看啊。无妨无妨,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羌棣咧嘴一笑,转一步跨出离了开去。 洛歌又侧头看着祁酒,微微一笑:“阿酒,夜深了,我们回去罢。” “好。”祁酒莞尔。 龙不离一直在炼药房里面炼制着洛歌所教授的丹药——他一边炼制着,一边在等着洛歌回来。 这期间,婺秋过来劝了好几次,见龙不离还是不肯走,自己便气呼呼地回了屋子睡觉了。 当龙不离又炼制好了十数颗丹药,忽而听到了一道开门声。 熟悉的灵魂波动传来,龙不离顿时惊喜地回头,一眼便看到了洛歌的影。 “洛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他怔怔看着平安回来的洛歌,心中悬着的石头缓缓放了下来。 “且回去休息罢,剩下的,姐姐来。”洛歌抚了抚龙不离的头,微微一笑,“小阿离炼制的丹药,很多,也很好。” 龙不离面颊一烫,低低应了一声,便匆匆离了开去。 “阿酒,你也回去休息罢。”洛歌又看向旁温润淡雅的紫衣公子哥儿。 祁酒缓缓摇头:“我便在这里守着罢,万一又冒出一个蛇妖来,那便不好了。” 洛歌也不多言,只是祭出一堆药材,捻诀打出一道火焰,炼制起了丹药来。 这一次,有着祁酒和羌棣所给予的灵力加持,她很快便炼制好了大量丹药。那颗颗色泽晶莹饱满的丹药,带着浓浓的药香问世的时候,着实把祁酒惊到了。 瞧那丹药的纹路,是五转上等丹药无疑了。 如此算来,苏苏现下的炼药水准,最起码也是药皇级别的。一个二七之年的药皇,若是被他人发现的话,必定会误以为这是一个鬼才罢。 不过,苏苏到底是有着帝神的底子在那里摆着的,天赋如此卓越也无需惊奇。 只是阿离,他现在也勉强能够炼制出五转丹药了——这天赋才是真的惊人。 卯时正,洛歌遣了太傅府的下人,挨家挨户给他们送去了解蛇毒的丹药。中毒的百姓被喂下丹药之后,那青紫的面颊立刻便变得红润了起来。 于是不消半晌,临祧又恢复了先前生气勃勃,闹繁华的模样。 众人对洛歌,自然是无比感谢的。 而当他们得知,其中大半丹药都是龙不离炼制出来的时候,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龙不离。这个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少年郎,炼药天赋竟是如此的高啊。 看来龙氏一族的炼药天赋,果然并非浪得虚名的。 天授帝自也是知晓的,龙颜大悦下,当即下旨赏了太傅府不少好宝贝,其中也有金银。 第346章 再见友人 因着是天授帝赏赐下来的,洛歌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将赏赐的物件都收进了库房里头。 至于那些金银,则是被她统统派给了临祧郊外居住的贫苦百姓。 于是这一事,便在百姓和宗门世家弟子对洛歌的赞许之声之中,默默平息了下去。 十二月上旬三日。 一场不算大的冬雨过后,天气放了晴。 受了紫元门弟子以及苏长安的邀请,洛歌闲来无事,便早早起身,戴上斗笠出门去临祧江畔游湖去了。 祁酒和水泽空还有魏无痕二人去了茶楼听戏,是以并不曾随着一同过去。而婺秋则是和龙不离,在府中看着洛云轻和洛天二人修习那八卦推演之术。 至于祁灼和离螭么,自也是出门游玩去了。 洛歌踏着早间凉风,一路来到人还不算多的江畔。江上停着三两艘画舫,俱是泊岸的。而其中一艘,船头便刻着紫色祥云的标志——那是紫元门的象征。 甲板上站着一位貌如谪仙般的男子,男子身着紫色长袍,外皮白色外衫,腰坠紫色祥云圆佩,一看便知是紫元门弟子了。 亦是一眼,洛歌便认出了这俊美公子哥儿的身份。 他便是那江湖人称小仙君,紫元门七长老,流云长老座下的亲传大弟子,苏长安。 苏长安双手置于背后,俯瞰白气缭绕的大江。在目及洛歌那一隅时,亦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洛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他莞尔一笑,示意洛歌上画舫。 洛歌欣然应下,一步跨出跃上画舫,对着苏长安抱拳作揖:“小仙君,别来无恙。” “洛姑娘且进去罢,里头有两位故友在等你。”苏长安又是一笑。 故友? 微微挑眉,洛歌掐指推演着,便晓得了那故友的身份。便颔首一笑,慢慢进了画舫里头。 苏长安传音入密,吩咐了划船的人开始游江,便也跟着进去了。 画舫里头犹如小宫殿,里头物件儿样样俱全,奢华而低调。 里头主屋点着不知名的香,香气清浅,沁人心脾。 洛歌一入内,便看到了盘膝而坐在一起,共阅一卷竹简的那二人。 前者一身月牙白袍,眉间缀着一枚半月配饰,容貌亦如谪仙一般,眸子温和深邃,显得那般清雅高贵;后者披了一件白狐大氅,容貌甜美,却已经有了少妇才有的韵味。 抬眸望见洛歌,苏紫御和云箬衣俱是莞尔一笑,齐声开口:“洛姑娘。” “骛山君,箬衣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洛歌抱拳作揖。 “洛姑娘来得这般早啊。”旁头坐着品茶的风眠看见洛歌,不由得一愣,而后眉间滑过一抹兴奋。 “已是卯时了,也不算得早。”洛歌坐在了紫渊旁头,对他二人作揖。 二人回着,抱拳作揖后,命人给洛歌添来了茶水。 “骛山君和箬衣姑娘,此次前来临祧,大抵是想观战那比武大会的罢。”洛歌茗了一口茶,惬意地眯了眯眼,而后出口。 苏紫御缓缓放下竹简,浅笑着颔首:“确是如此。” 苏氏一族和云氏一族的子弟,俱是要参与那比武大会的。他二人作为族中嫡系一脉的人,且一个是少主,一个是前任少主,自然是要出席的。 且,东秦比武大会,五百年才有一次。若是不去,定将会是遗憾一生的事情。 “数月不见洛姑娘,如今再见着,我等竟要唤姑娘一声太傅大人了。”云箬衣抿唇轻笑。 “不过因着阿景的缘故罢了,还是唤声姑娘罢。”洛歌摆摆手,挑唇一笑。 “听闻洛姑娘近些日子,可谓是大显身手啊。”苏紫御给云箬衣拢了拢白狐大氅,遣人给她添了一个新的手炉过来,适才面上带着笑,慢慢望向洛歌。 洛歌晓得他所说的是救下临祧城百姓一事,也不多言,只是喝下一口茶慢悠悠道:“我等修行之人,所行之心为侠义之心。若是百姓有难而不相助,那么修行也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更何况,这是阿酒创造的人族,她身为创世神之一,本便是要守护的。 于是众人又谈笑风生好一阵子,在苏长安进来,提议观望大江东流之景时,纷纷起身出了去。 紫渊侧眸,看见云箬衣依偎在苏紫御的怀中,眉宇间闪过一抹羡慕之色。 “阿渊在羡慕他们?”一道清冷却温和的声音,蓦然传音入密而来。 惊了惊,紫渊发觉阙寒不知不觉到了自己身旁。他看着自己的面颊,眸子随和而深邃——便似骛山君一般的深邃,以至于紫渊有些看不懂了。 “是有些羡慕,不过只是羡慕他们能够恩爱两不凝罢了。”紫渊望着似乎是一望无际的江畔,轻声一叹。 “阿渊若是记得师尊所言,必定是晓得紫元门的规矩的。”阙寒的目光微微一深,“修仙之人不得擅动真情,若动情者,则此生无缘为仙也。” “可是别的师叔,也有过双修的伴侣。纵使天上的那位玉皇大帝,他也有着王母娘娘常伴于身侧。师兄,同为仙道者,为何我们便不可动情,而他们却可以?”紫渊颇是不解地传音入密问道。 阙寒缓缓抿唇,而后缄默。 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那些话都是师尊告诉他的。他便当做是个门规,一直谨记着。如今想来,大抵是师尊不愿意他们动了男女之情罢。 阙寒还想说些什么,却忽而听闻侧旁一阵异动,于是随着众人一起侧眸看了过去。 只见云箬衣忽而推开苏紫御,扶着栏杆一阵干呕起来。末了还摇摇晃晃起身,面色苍白,似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娘子!”苏紫御惊了惊,忙上前扶住前者,满目担忧地看着她这突变的面色。 洛歌若有所思,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探起脉搏来。这一把脉,她的眼中便多了一分怔色。 “洛姑娘,我家娘子怎生这般了?可是中了毒?还是被甚么给咒着了?”苏紫御见洛歌把脉,下意识问道。 “她没有中毒,亦没有被诅咒。箬衣姑娘,身怀有孕,两月有余了——”洛歌轻启双唇。 第347章 婺秋前世(1)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尤其是云箬衣和苏紫御,俱是彼此面面相觑,怔愣了半晌,适才缓过了神来。 有……有身孕了?! 两,两月有余了? “快些将画舫泊岸,这江上寒气重,对胎儿影响不好。”苏长安亦是回过了神,忙对着船夫开口道。 在画舫往回划的时候,苏紫御面上带着十足的欣喜。 他低头看着怀中似乎有些羞涩的女子,眉眼中溢满了温柔:“左右都是待在临祧的,我便传家族里的影卫过来,护着娘子你在这里诞下孩子罢。” 云箬衣低低应了一声好,便不再言语。 洛歌看着云箬衣和苏紫御那琴瑟和鸣的模样,脑海不自觉浮现起了祁酒温润如玉的面颊。 阿酒,几时才能同你如此这般,静静等着岁月安好,年华晚逝呢—— 画舫泊岸之后,众人便各自散了。临去前,苏长安对洛歌稍表歉意。洛歌确是不甚在意,打道回了太傅府,正巧碰上了回府的祁酒。 “阿酒不是去听戏了么,怎生回来的这般早?”洛歌见祁酒身后没有魏无痕和水泽空的身影,不由挑眉,“逍遥君和小狐狸还不曾归?” “逍遥君碰到了门下弟子,正要去打个招呼的时候,却发觉他们去了临祧城的勾栏处,一气之下便拉着阿泽过去了。现下应是正在教训那些个无邪教的弟子罢。” 祁酒一想起魏无痕黑了的脸,便忍不住失声一笑。 “阿酒,今儿闲来无趣,愿否为我抚个琴来听听?”洛歌亦是一笑。 “好。”祁酒愣愣,而后莞尔。 二人齐齐入了府中,洛歌晓得祁酒是爱饮茶的,便为他亲自斟了一壶天授帝赏赐下来的,朝贡过来的雨后龙井。 当婺秋听着凤求凰的琴声,悄悄过来窥望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个盘膝坐在长廊尽头的紫衣公子哥儿。 这公子哥儿低眉抚琴,将那满身的温润与优雅尽数描绘到了琴声里头。只是这般听着,便已经叫人忍不住沉醉其中了。 婺秋听着凤求凰,不自觉有些个恍惚。 似乎,除了这一世听过,更久更久之前,也曾听过呢—— 她不自觉伸手抚上眉心,那里静静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 听爹爹娘亲说,这朱雀图腾是与生俱来的——包括她身上的星辰之力,也是与生俱来的。 她还听爹爹说,当时在幽界被捡到的时候,貌似是在御界和幽界的交界处。御界和幽界俱是属于阴间的,是以当年她被带回家的时候,浑身上下的鬼气,可是浓郁着呢。 婺秋的思绪越飘越远,不自觉回想起了那些个旧年故事。 只是偶然间发觉那些个旧事,似乎都是不大好的,便默默叹了一口气,十分羡漾地看了一眼那如同天作一般的二者,而后悄然离了开去。 夜色正浓时,婺秋一个人坐在了屋檐顶上,抬眸静静望着天上的星辰大海。 她伸出手指,朝前轻轻一点。 一道肉眼可见的荧光从指间荡漾开来,变作一颗小小星辰,随风飘摇,看似融进天上万千星海里头,实则围绕其左右。 “晚晚,你瞧那天上的星辰——那里便是混沌星河所在,那里是初代诸神的诞生之地。” “可是这个和晚晚并没有关系啊。” “那可不一定。晚晚,你可并非池中鱼哦。” “池中鱼……晚晚不要做池中鱼!被束缚着,一点自由也没有。” “那是自然的。咱们晚晚啊,眉心的这道图腾呢,便是在告诉晚晚,晚晚和朱雀有着莫大的关联呢。” “爹爹,朱雀是甚么?可吃的鸟儿么?” “竟知道吃。朱雀可是四方神兽之一。朱雀位于南方,乃是守护南方星辰的星宿神君。” “可是爹爹,神族不是早便陨落了么?” “是陨落了不错,但是它一直存活在我们的心里。总有一日,会有人带着神族,再度走向辉煌的。” “那晚晚一定要跟随那位英雄——晚晚最喜欢神族了。” “好晚晚,乖!来,爹爹抱!” “……”“……” 昔年幼时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仿若昨日再现一般,竟是回想在了脑海里头。 婺秋想着想着,眼眶忽而便湿润了起来。 自从离开幽界和御界交界之处,她便和爹爹尝到了生离死别之苦。若非被云华姐姐捡到带了回去,现在她只怕是又要进入一世轮回了。 她曾答应爹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星辰之力,一定要在有能力的时候去发现自己的身世,也一定要找到那个能够恢复神族,为之大业的人。 爹爹死了快有百年之久,可是她却并不曾完成过其中任何一件事情,如今竟然还缠着乳臭未干的臭呆子,真的是忘了那些个事情了。 当年爹爹临终时,说出他并非自己的生父,他的职责,便是倾尽一生之力守护自己成长。 “晚晚,爹爹要去了,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遇着了坏人,便往幽界跑。御界里住着修罗,修罗是不通人情的。幽界和八百里黄泉比邻,那里尚还有有着人间之气,亦有着七情六欲。” “晚晚要乖,爹爹不能再陪晚晚看星星了,晚晚要乖,莫要哭——乖哦——” 她还记得,爹爹临终前的那一番嘱托。 以及爹爹最后,那万分不舍的眼神。 是以在那一群家伙追过来的时候,她便卯足了劲儿冲到幽界的界域里去,又卯足了劲儿使出星辰之力,也是因此她才只是被打伤,而不曾陨了性命。 晚晚是爹爹给她起的乳名,这般称呼只因着爹爹捡到自己时,是在深秋的一个夜晚。 于是给她取了名字婺秋,给她起了乳名晚晚。 可是自从爹爹离开之后,便在没有谁喊过她一声晚晚了。 婺秋一念及此,忍不住抱着膝盖低低啜泣起来。 爹爹,她负了爹爹的心意。 她明明有事在身的,却贪恋着凡尘的热闹繁华,亦贪恋着那不该有的情丝——在这一刻,她心头涌起了无数的愧疚与思念。 “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你了啊。” 在婺秋情难自禁时,一道阴恻恻的笑声忽而从一旁传了过来。 第348章 婺秋前世(2) 翌日清早,寅时初。 龙不离是被冻醒的。 昨儿看洛云轻和洛天钻研练习八卦推演之术看了一宿,龙不离便不知不觉靠在那栏杆上睡着了。因着隐匿了气息,又是个隐秘的地方,是以也无下人察觉。 而当他淋着初晨的甘露儿醒过来时,直觉脖颈处一阵酸楚之色。 起身落地站起,伸手揉了揉脖子,龙不离朝着自己的院落走了过去。途经婺秋的院落,忽而发觉木门是半敞开的,不由得目光一动。 婺姐姐素来是关了门才休息的,这般早开门出去,莫不成是又上街去买冰糖葫芦了? 他一步上前,正要去关门,目光不经意扫过里头,清冷的面颊上顿时多了一道裂痕。 龙不离不做任何犹豫,使出移步幻影迅速朝着洛歌的院落跑了过去。 一道微风徐来,吹开那扇半掩的木门,露出里头的院落来—— 原本整齐的院落,不知怎的变得杂乱无章。那花草树木俱是东倒西歪,正中央摆着的一张石桌子也被打得裂成了四五块。若是再细细看的话,必定可以看到那隐隐约约,喷洒出来的鲜血。 龙不离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洛歌的院落前,犹豫一瞬,轻轻敲响她的门。 只不多时,木门便被打开了。 洛歌看到龙不离风采露宿的模样,不由得一愣:“小阿离,昨儿是露宿荒郊了,身上湿气这般重?你瞧你,头发都几乎湿透了。”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龙不离的发丝,那柔顺的三千青丝因着早晨的雾气,全部黏到了一块儿。 若是平常,龙不离必定是要脸颊滚烫起来了的。 现下他却是心急,只是匆匆作揖:“洛姐姐,婺姐姐出事了!” 洛歌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 阿婺出事了。 “小阿离且莫心急,待我算上一算便知分晓。”洛歌沉吟着,捻指推演起来。 须臾后,她随和的面色迅速沉了下来。 原是当年那群家伙,赶尽杀绝不成,还追到凡界来了。 “他们的修为至多也便只能堪比地阶高层,灵帝之境的修为。若我等联手,再去同天地借法,必定可以战过他们。现在且莫担心着,先等阿酒他们醒了再来细细商议——阿婺她暂时不会有事,那群家伙想要杀了阿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洛歌说着,微微睨起眼睛,一缕红光自眸中一闪而逝。 而后收敛,变作一抹深邃,深邃里倒映着龙不离作揖之后,担忧离开的背影。 阿婺的身世,终是要被小阿离知晓了呢。 只是这一世的小阿离,他尚还有一劫未渡过去,是以这些个事儿,他纵然知道了也不会忆起前世来的。 可惜这对鸳鸯咯。 说到鸳鸯,洛歌不自觉想起了远在异界的岑禾。 也不知阿禾现下过得如何了,那只狐狸,应当将阿禾照顾得很好罢。她现在还没有那能力,能够算出阿禾那边的情况,也只能心中祈祷着了。 卯时初。 祁酒适才起身洗漱好,便听到了洛歌的传音入密,而后同众人一起去了大堂。 “我说小丫头,怎生这般早便寻我们来议事厅?”魏无痕缓缓打了一个呵欠。 他昨儿收拾了那些个弟子,回来的有些晚了,若非被阿泽拉着起身,他宁可睡个大懒觉。 “我差人熬了些肉粥,且果腹暖暖身子。”洛歌命侍女送来了刚熬好的肉粥,见他们慢悠悠喝了起来,祭出一个酒葫芦用火灵力蕴热着喝了一口热酒,适才缓缓启唇, “小天,你可还记得,当年杀了你爹娘的魔族大长老?” “自然记得。”洛天愣愣,而后抿唇。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昨儿他差遣魔族,抓走了婺秋。”洛歌继续启唇。 “秋儿妹妹被抓走了?”祁灼猛地一惊,手中碗一斜,滚烫的粥险些泼出来。 离螭眼疾手快,一把扶稳祁灼的手。 水泽空直接一口粥呛在了喉咙口。 魏无痕抽了抽嘴角,而花霓裳则是紧张地放下碗,给他拍背顺气。 “临祧是东秦的皇都,纵使魔族再嚣张,他们是怎么出现在有龙脉之气守护的临祧城的?”魏无痕缓缓蹙眉。 “大抵用了些灵宝,敛去了自己身上的魔气罢。”洛歌低头看着手中的酒葫芦,目光幽深,“现下要紧的,是要将阿婺救回来。那老儿惦记着阿婺的星辰之力,已经惦记百余年了。” 祁灼的目光,再度一深。 当年捡到婺秋的时候,她身上确实有被魔族打伤的气息。 如此想来,倒确实有可能有魔族中者,惦记着她体内的那星辰之力了。 “那该如何找到那群魔族的藏身之地?”离螭又问。 “阿婺的神上,藏匿着的是属于朱雀星宿的星辰之力。朱雀隶属凤凰一族,同凤凰有些血脉关系,勉强算是远亲罢。”既如此—— 洛歌沉吟着,忽而目光一亮,轻声一唤:“知白!” 但见洛歌话音落下,便有一只通体火红色,生着九尾,目光纯澈干净的飞鸟来。飞鸟呦呦鸣叫,落在洛歌肩头,甚是友好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这小凤凰,可真是通人性。”前几日见过洛歌将之放出来的魏无痕,不由得暗中咂嘴。 温柔地抚了抚知白的背上绒羽,洛歌抬指捻来一缕光,轻轻送到它的鼻翼间。待着光融进知白鼻翼,便见它一声长鸣,倏而飞出了屋外。 而后如同流光一般,迅速飞上了长空。 洛歌微微一笑,抬步使出御空之术,亦是化作流光跟了上去。 众人见状,各自施法,或御剑而行,或使出御空之术,紧紧跟上了洛歌。 众人御空飞行约莫百里,在一处小镇停了下来。 知白在小镇上方盘旋着,感受到洛歌的气息,忙靠在她肩头,立刻隐匿进了灵虚界。 洛歌晓得知白是害怕这股气息了,便也不多言,小心翼翼地随着众人缓缓落地。 放眼望去,这小镇早已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但见尸首四横遍野,那让人倒胃的血腥之气顺着风儿扑鼻而来,闻得祁灼连连蹙眉。 第349章 婺秋前世(3) “这里的人,似乎是才被屠戮了不久的。”离螭蹲下身子捻起身下一滴鲜血,细细看着,眉间滑过一抹沉色。 他晓得灼灼和婺秋姑娘是极其交好的,若是婺秋姑娘出了什么事情,灼灼必定是最担心的一个。 “此处魔气太重,且等到正午时分,那魔气散尽我们再步足。”洛歌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而后她的眼中,便倒映出了那层层叠叠的魔气。 众人颔首,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布下结界和阵法,而后打坐修整。 期间,龙不离忍不住问起洛歌婺秋身世,以及那星辰之力。 洛歌沉吟片刻,娓娓道来。 只是说到这婺秋身世,却是须得先提上一提婺秋的前世了。 原来,婺秋前世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为北方玄武七宿的第三宿,女宿。 这婺女星君啊,素来是个心性豪爽不羁的,以至于在仙界犯了一桩错,险些被玉帝给贬下凡尘。 适逢朱雀星君路过,率其七星宿仙君拜问玉帝时,遇到了被云徵仙君训斥的婺女星君。 因着同为星宿,是以朱雀星君便出面化解,也是因此和那婺女结下了缘分。 星君生来性子冰冷,最是不喜身旁人热闹的。 于是婺女星君便敛起自己桀骜豪迈的性子,学着他人的模样慢慢静雅下来,而后化作一只小朱雀,悄然寻着朱雀星君,便一直赖在星君身侧不愿走了。 朱雀星君已有数十万年的修为,自是一眼便能看破婺女的术法。 却也不点破,便如是带着她,养着她过了千年。 数万年以前,朱雀七宿所镇守的南方镇妖塔被邪祟破坏,塔内妖物倾数奔走而出,祸害此方仙界。 玉帝震怒,派遣朱雀星君带领朱雀一族,同仙族天兵天将前去镇压。 在战场上,晓得危险无比的婺女不再隐匿元神,化出原形同朱雀星君一同并肩作战。 那一战可谓是凶险异常,妖族动用了能够招妖的招妖幡,而仙族则是请来了荒古时代的先天至宝——东皇混沌钟,镇压此方鸿蒙世界。 “不过那东皇混沌钟,不过是一道分身罢了。真正的东皇钟,早便被我封印在了神界里头。”洛歌如是开口,而后继续述那婺女和朱雀星君的往事儿。 因着东皇钟乃是先天至宝,虽只是分身,却也完全地镇压了此方妖种。 不过,两族俱是损失惨重的。尤其是前去参战的朱雀一族,几乎是举族阵亡。 朱雀星君自个儿也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 婺女亦是如此。 坐化之前,朱雀星君将满身的星辰灵力过度给了婺女并将之封印了起来,于是婺女的眉心便有了一道朱雀的图腾。 此外,朱雀星君晓得自己这次损耗过大,神体必将遭到破坏,再无复原的可能。便又将神体,用了朱雀一族的南明离火给炼制成了一条凤凰鞭子。 而后,朱雀星君便入了轮回之道。 婺女奄奄一息间,也随着去了。 “这鞭子,也便是阿婺手里的那条。”洛歌说到此处,轻叹一口气,“星君临去前,给阿婺和鞭子使了认主之法——若非灵魂枯竭,那鞭子便将一直寄宿在阿婺的灵魂里,守护着她。” 婺女因着得到了朱雀星君的灵力庇佑,是以在身形消散,步入轮回之道之后,直接便化作了一个小婴儿,落在了八百里黄泉道上。 适逢一个路过的幽界散修,算出了婺女的前世,便给带回去抱养着了。 “那位幽界散修,便是阿婺这一世的爹爹。”洛歌说到此处,祭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 “所以婺姐姐的前世,便是女宿?”龙不离也是听出其中的关键,忍不住咂舌。 原来那个看上去少女模样,甚是爱吃糖葫芦的姑娘,竟已有百十多岁了,还是那女宿的转世啊。 “却是。”洛歌颔首,而后深深看了一眼龙不离。 若非是将一颗心都丢在了小阿离身上的话,只怕如今,她是早已恢复了记忆,解开了那朱雀灵力的封印了罢。 “我感觉我身边的人,这身份一个比一个牛。两个帝神,两个星君,啧啧啧。”水泽空轻叹一口气。 魏无痕缓缓挑眉。 他晓得洛云轻的身份,至于小丫头—— 是他隐约才出来的,能够封印了神界的,能够拥有灵珠的,只有神界的主人——那位昔年的帝神,扶摇帝神。 魏无痕知道这种事情应当知而不言,守在心里头便好。于是便也缄默着,闭目打坐起来。 众人等了小半晌,在正午之时感受不到一丝魔气了,俱是齐齐睁开眼睛来。 “且留神些。”洛歌率先站起,反手祭出火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箫,握紧了化开结界,一步跨入小镇。 祁酒觉着这气息虽然变了,却仍是有些诡异,缓缓抿唇,站起身子紧随其后。 “灼灼,跟着我。”离螭看了一眼侧旁的祁灼,祭出干将剑,微微一笑。 祁灼心头暖了暖,祭出五火七禽扇,同他跟上洛歌二人入了小镇。 水泽空见状,也想同花霓裳言语,却发现她已经祭出一柄长剑跟了上去。 “……”抽了抽嘴角,水泽空默默祭出重黎剑,和魏无痕一同跟了上去。 龙不离看着那似乎消失了魔气的小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惧色。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祭出紫阳剑握紧着,龙不离同洛天还有洛云轻二人一同跟了上去。 小镇里头,亦是尸横遍野,有些死得惨不忍睹——因着他们作出了反抗之举,却是螳臂当车,是以被屠杀时,那死相比逃窜的百姓惨了不知多少倍。 洛歌正往前走着,忽而察觉到前方气息不对劲。 她还未做出反应,身子便被人抱住往一旁带了过去。 祁酒抱着洛歌闪到一旁,同那道飞过来的黑色魔气擦肩而过。魔气削落了他的一缕青丝,带着无数尘埃落地散开。 “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从尘埃对面传来。 与之一同传来的,是一股极其强悍的灵魂威压。 第350章 朱雀之力(1) 众人感受到那强悍的灵魂威压,俱是凝神看了过去。同时愈发握紧手中武器,随时蓄势待发。 尘埃散开,走出一群身穿黑袍,施了术法瞧不清其真容的黑色斗篷人士。唯一能够看得见的,便是那阴森到了极致,能看到黑色魔气盘旋两旁的眸子。 “殿下?他在称呼谁为殿下?”水泽空有些茫然。 “是我。”洛天深吸一口气,握着绝命戟缓缓上前一步。 若是细看的话,必定可以看得到,他眼中凝聚着的一缕黑气。 洛天是魔族?不是三目族之后么? 水泽空和魏无痕俱是错愕了一瞬,彼此面面相觑。 离螭和祁灼却是晓得了其中由头的,便言简意赅地讲了一番,于是二者了然。 这洛天,其真魂早便化成了飞灰,烟消云散了。现在他体内的灵魂,其实是魔族三皇子的,而这魔族三皇子的前身,乃是那魔族至尊,嬴夕。 “殿下,不知这身子,您用得可还习惯?”为首的黑袍人缓缓一笑,笑声苍迈而阴冷。 “放了婺秋。”洛天缓缓睨起眸子,顿时温雅不再,只剩下了冰冷和杀意。 “殿下说的,可是这位姑娘?”这厮拍拍手,立刻便有一群黑袍人架着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发丝散乱的红衣少女走了过来。 少女不复昔日的俏皮,她带着一身萎靡的气息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眉心的朱雀图腾,本是同衣裳一般是大红色的,如今却是黯淡得几乎不见一丝光泽。 她这一身大红霓裳羽衣,也已破破烂烂。若是再细看,便可看到少女身上青紫相见的痕迹。 水泽空和魏无痕自是看到了的。 他二人神色一凛。 这是—— 看到众人,少女先是愣了一愣,而后自嘲地勾勒起了唇角:“你们来了啊。为什么要救我这个将废之人呢,我已经……已经没有一丝灵力了——” 而且—— “婺姐姐——”站在洛歌身后的龙不离看到婺秋这副模样,不由得一愣。 “要我们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听闻——这位小姑娘,也是身怀星辰之力啊。”最前面的黑袍老者,将阴鸷的目光缓缓投向洛云轻。 洛云轻的面色顿时一变。 他想让她一命换一命么? 在她还不曾有所反应时,洛歌缓缓昂起了下巴,眼中一缕红光凝聚了起来:“先放人。” 听闻这稚嫩空灵的少女之音,黑袍老者便将眸子投向了她。可是洛歌戴着一层斗笠轻纱,轻纱遮掩了她的容貌,这黑袍老者怎般也是瞧望不清楚。 “本座堂堂一代魔族长老,凭什么要听你一个人族小丫头的言语?”黑袍老者嗤笑一声,目光中露出一抹不屑之色。 “就凭,她是我姐姐。我让你放人,你就必须得放人!”洛天两眸之中迸出一缕黑色的魔气,与此同时,那眉心图腾闪烁了一阵,这白衣少年身上的气息蓦然变得强横起来。 在场之人,俱是感受到了他灵魂威压的变化——他的灵魂威压,从凡阶之境一步跨进了天阶之境。 水泽空和魏无痕俱是眯起了眼睛,二者再度凝视一番。 这灵魂威压,已然超越了天阶之境,快到神之境了。若他是魔的话,此时称他一声魔尊,倒也不足为过。 “殿下,是老臣僭越了,老臣这便放人。”黑袍老者看到他身上泄出来的灵魂威压,先是惊了一惊,而后勾唇一笑。 谁也看不到,他笑容之下露出来的诡谲之色。 黑袍人士应了一声,而后缓缓松开婺秋。婺秋摇摇晃晃地跌在了地上,祁灼见状,立刻一步上前扶起了她,而后祭出几粒丹药帮着喂服了下去。 离螭见祁灼一步上前,心头猛然悬了起来。 他悄然在剑尖凝聚灵力,只要这黑袍人有一分动静,他必定是要出手的。 不料黑袍老者却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婺秋,而后看向洛天,桀桀笑了起来:“殿下,若您想发善心,便给这小镇上的人超度了罢。” 说罢,便和一众黑袍人化作一团烟雾散了开去。 却说婺秋,在服下丹药之后,面色却是一点也不见好,仍旧是灰白一片。 “秋妹妹,秋妹妹你怎么啦?你快起来,你别吓唬姐姐好不好?!”祁灼见婺秋吐出一口血,心头顿时慌了。她收起五火七禽扇,轻轻带着她坐下来。 婺秋安安静静地躺在祁灼的怀中,原本充满灵气的眼睛逐渐黯淡了下来。 “云华姐姐……你们不必来的……我已经,已经成废人了——”她又咳出一口血,眼中的光线又黯淡了一些。 祁灼悄然伸出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捂住唇口。那眼眶迅速红了下来,眼角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晶莹。 她不经意间看到了婺秋的脖颈处有一片青紫,先是一愣,而后拉起婺秋的手臂一看,那里也都是青紫相间的。 忽然意识到了,祁灼蓦然睁圆了一双眼睛。 “秋妹妹——”她轻声呢喃一句,眼中的泪珠不自觉滚落了下来。 她的好妹妹…… 她的好妹妹怎么就—— “婺秋姑娘她是——”花霓裳看到婺秋满身的青紫,亦是一愣。 水泽空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对着她微微摇头,而后传音入密着轻叹一口气:“婺姑娘……她被魔族玷污了。” 被玷污了不说,那一身的灵力也都被抽走了。 现如今,她便像是那秋末之时凋零的树叶,只等着一捧黄土,一撮白雪将之掩盖了。 花霓裳抿了抿唇角,收了长剑缓缓侧头,不叫他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怜悯之色。 “云华姐姐,不要哭……离螭哥哥和祁哥哥……会心疼的——”婺秋看到祁灼这般模样,不由得咧嘴一笑,露出沾满了血的皓齿。 她想伸手为祁灼拭去眼角的泪珠儿,却发现自己没有一分力气,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这一世,便要这般颓废地翻过一页了么—— 心头轻叹一口气,婺秋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冷啊,真冷。 忽而,她感受到手掌传来一片温暖。 抬眸看过去,婺秋看到一个眉眼如画的紫衣少年蹲在自己的身边。他握着自己的手,用一颗火红色的珠子给她掌心带来了温暖。 第351章 朱雀之力(2) 龙不离看到婺秋这狼狈不堪的模样的时候,也是愣住了。 直到洛歌同众人一起收了武器,而后暗中伸手推了推龙不离,并把火灵珠递给了他,龙不离适才回过了神来。 “去罢。”洛歌悄然传音入密。 于是龙不离便收了紫阳剑,上前一步蹲下子,将火灵珠放在婺秋的掌心。灵珠散出一阵一阵的暖意,从婺秋的掌心蔓延,流淌进了她的血脉里面,再流淌进了她的全。 婺秋的子并没有那么冰冷了,可是面色仍旧是一片灰白的。 “谢谢你,呆子……”婺秋复杂地看着这个一紫衣,眉间点着一颗朱砂的少年,而后缓缓闭起眼睛。 一行泪从眼角滑落,看得龙不离蓦然一愣。 婺姐姐—— 他浑然不知,此时的婺秋因为被强行抽走了上的灵力,所以恢复了前一世的记忆。 婺秋知道自己为何会将一颗心都扑在这个小小少年的上了。 因为……他是星君大人啊。 不知为何,婺秋忽然觉得纵使有火灵珠傍,她仍然觉得一片冰冷覆盖。神识越发模糊了起来,恍恍惚惚中,她下意识想起了昔年的一幕。 “小雀儿,喜欢这仙界么?”记忆中,那个一玄色长袍,容貌清冷俊逸,眉间缀着一颗朱砂的公子哥儿,轻轻抚摸怀中幻化成朱雀模样的她,如是问道。 “喜欢。”她脆声声回答。 “仙界的河山,我只看过南方一隅。”他坐在山巅之上,目光遥遥地投向远方。 “君上君上,待来,我带君上飞上高空,去看仙界的别方可好?我带君上去北方,去看玄武星君掌管的地儿。”她昂首看到了星君眼底的深邃,忽而开口道。 “你修为尚且不足,若有来,且与我并肩守护南仙界安好罢。”他垂眸,抚了抚她的头。 她晓得星君不过是随口一句的话,不过她却记在了心上。于是也便有了后来镇妖塔大战时的那一幕。 也是到了死时,她才知道星君一早便认出了自己的份的。 “小雀儿,下一世,带我去看看北方罢。”那年临去前,他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头,一如当年初见一般。 她便如此看着他的形化作流光,在她眼前散开。 君上…… 若有来世,我想带你去看北仙界,我想带你去看更多更多,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是她那会儿最后的意识,最后的念头。 可是这一世,她似乎是要食言了。 因为,她命将休矣。 “婺姐姐,我们回府,我给你疗伤,你快些起来可好——”龙不离看到婺秋这没有一丝生机的模样,不知怎的鼻子便酸了起来。 “呆子……”婺秋睁开朦胧的两眼,将手缓缓抽了回来,微微侧过头,“我脏了,不要碰我。” 龙不离摇头,又一度带着火灵珠握住了婺秋的手:“洛姐姐说过,只有心脏,才是真正的肮脏。婺姐姐不脏,一点也不脏。” 他微微一笑,手中灵珠的力量越发温暖了起来。 此时此刻,龙不离脑海里所浮现的,尽是昔婺秋缠着自己要买糖葫芦,硬拉着他去游山玩水的画面。 他忽而有些懊悔了。 龙不离虽心经过霸王别姬那一事的磨砺有所成长,但是细细算起来,他仍可称作一个垂髫少年。若是这会儿便同他谈那些个儿女长的话,他定然是有些无法接受的。 是以每每婺秋来时,他总会用冷脸相待,每每婺秋缠着他时,他总会用各种借口避开。 如今看到婺秋这般模样,他忽而有些厌恶起了自己来。 “呆子……”婺秋的子颤了颤,眼角涌出的泪水越发多了起来。 她正眼看着龙不离,发现这一隅只剩龙不离,还有祁灼和自己了。 而众人,则是远远地去了一边等着。 她微微一笑,看着龙不离执拗地握着自己的手,红红的眼眶里凝聚出了一抹笑意,却又很快被黯淡所掩埋。 “呆子……我想吃冰糖葫芦了——”可是,我似乎再也吃不到冰糖葫芦了。 龙不离子亦是一颤,而后垂眸,努力控制住眼眶里打转的珠儿。 他忽而吸了吸鼻子,看着婺秋微微一笑:“婺姐姐,我们回临祧。你想吃多少糖葫芦,我都给你买。我做东,姐姐敞开怀吃便是。只是莫要吃坏了牙,掉了牙是要被人……被人笑话的——” 说到后面,龙不离的声音有了明显的哽咽。 婺秋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如画的紫衣少年。 她忽而发现,龙不离的轮廓似乎张开了一点,有一些昔年大人的影子了。 困倦的感觉忽然袭来,婺秋张了张嘴,声音在一瞬间便弱了下去:“云华姐姐……我好困啊——我……我想睡觉了——” 祁灼在听到这句话后,子一颤。 她忙拂去眼角的泪渍,低头温柔地开口:“好妹妹,我的好妹妹,快些起来,姐姐带你回去睡觉可好?” 祁灼本想忍着泪水的,但是在看到婺秋猝不及防吐出的那一口血之后,她的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秋妹妹…… 她的好妹妹,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师傅,你能救救这位姐姐吗?”洛云轻侧头,看到婺秋吐血的这一幕,心头生出一丝不忍,悄悄拉了拉洛歌的衣袖。 洛歌温和地抚了抚前者的头:“阿婺她有她的命数在——她是带着重任来到人间的,她不会就这么陨落。” 闻言,洛云轻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婺秋还想看看龙不离,却发现眼前逐渐多了许许多多的荧光。荧光成片成片地覆盖了她的视线,也覆盖住了她的阳光。 她看不到云华姐姐了,她也看不到臭呆子了。 她能看到的,便是荧光之后,那斑驳的碎影,还有逐渐取而代之的黑暗。 冷,好冷好冷。 便仿佛回到了北仙界,那冰天雪地的时候。 “小雀儿,下一世,带我去看看北方罢。”记忆中,仍是那公子最后温柔地笑。 “好——”她笑着,缓缓启唇吐出无声一字。 这一次,我终于回应你了。 第353章 初遇毕方(1) 那可是仙族的象征呢。 看来,婺秋姑娘是借助了朱雀之力,让自己的修为恢复了往昔的时候。也许还要更高,因为那毕竟是朱雀星君的力量。 离螭微微凝眸,在心头如是想道。 “上古朱雀一族,上怀有凤凰一族的血脉。南明离火为其本命之火,若有渡劫者,施以凤凰一族涅槃之火,则可涅槃而归。至于涅槃成否,则看自造化。” 洛歌微微一笑,微微道出其中由头,“那群老儿,抽走的是阿婺体内自所蕴含的星辰灵力。他们并不知道,阿婺体内还有着另一股星辰灵力。” 那股灵力,乃是朱雀星君临去前倾数给了婺秋的。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晓得了。 婺秋看着哭得眼眶通红的祁灼,心口微微一疼,走过去忍不住伸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云华姐姐,我回来了。”她收敛起了眸中的金色,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如风。 祁灼轻轻挣扎着,这次离螭松了开来。于是祁灼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婺秋。 好妹妹,她的好妹妹—— “你可把姐姐吓坏了。”祁灼说着,眼眶竟是又一度红了起来。 “以后不会再这般吓姐姐了。”婺秋拍了拍祁灼的背,轻声安慰者。 二人松了开来,婺秋侧眸看向眼眶亦是通红的龙不离。 她的眉间有一缕复杂一闪而逝。 方才他们的言语,她俱是听得到的。只是因为南明离火准备帮着她冲破朱雀灵力的封印,适才不能启唇分心。 “婺姐姐……”龙不离看着眼前比昔安静了许多的红衣少女,缓缓开口唤了一声。 婺秋忽而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臭呆子,欠我的糖葫芦,可不能不作数啊!”说罢,她还瞪了瞪他。 龙不离怔怔,而后勾唇一笑,微微摇头:“作数。” 众人见婺秋无恙,便齐齐使了往生咒给这小镇里的人超度了一番,俱是打道回了府中。 往后数里,府中的人总能看到那个一红衣的少女手中握着三两串冰糖葫芦,吃得好不尽兴,似乎一点都不怕牙疼一般。 而让他们更惊奇的是,那位着紫衣,总是清清冷冷的龙氏少主,再不会对这少女露出冰冷亦或不耐的神色来了。 更多的,是同面对太傅大人一般的笑。 那个眉眼如画的紫衣少年啊,笑起来还真的跟仙人一般好看呢。 十二月上旬六。 洛歌给洛云轻赶制了一件深冬时的袄子,放下针线揉揉眼睛,起打个呵欠慢悠悠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今儿天气是极好的。 她依靠着土灵珠,修为已经到了地阶大灵师九重天圆满之境,如今再是怎般修炼也无济于事了。 阿酒今儿又被小狐狸和逍遥君拉着去了梨园听戏,云轻在和小阿离学习那剑法,小天也开始学习炼药了,她倒是清闲了下来。 如此这般,便上街沽一壶美酒,再顺道去趟皇宫,看看阿景和阿辞罢。 洛歌如是想着,便动离开了太傅府。 她才沽上一壶新娘出来的竹叶青,便遇到了一位让她记得深切的故人。 那白影从人群里头一闪而逝,叫不经意间瞥到的洛歌直接将就着轻纱喝进去的一口酒给喷了出来。 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临祧? 洛歌眯了眯眼,收起酒葫芦捻指推演起来。却发觉自己甚么也推演不出来,只能看到一片云里雾里,不由得再度眯了眯眼。 悄然使了移步幻影,跟上那走得随随意意的白色背影。 这白影走了不会多久,在一处小胡同拐角不见了形。 洛歌一步跟上,在入了没有人烟的小胡同后,赫然对上一双随和却古井无波的眸子。 “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姬云墨缓缓一笑。 “你来临祧作甚?”洛歌挑眉。 果然是他。 “在下不过听闻比武大会就要举办,来这里观望的同时,寻几味药材回去炼药罢了。”姬云墨说着,那眸中浅浅的笑意便被收敛了起来,“听闻,洛姑娘和祁公子的感,如胶似漆呢。” “托你们的福,好的紧。姑今儿没空陪你玩,回去喝酒去了。”洛歌知道姬云墨修为很高,自己难敌,便也不想多作停留,转便要离开。 姬云墨修为虽高,虽为邪教教子,但是他不会轻易杀人。 因为他曾是正道。 不过这厮每次出现,似乎都是要给自己带来一些霉头的。上一次,自己便硬生生着了他的道,被他喂下了绝丹。 洛歌如是想着,便打算使了移步幻影,快些离开。 哪料她才跨出一步,袖袍便被一只手拉住了。 姬云墨拉着洛歌转,伸手缓缓摘下她的斗笠。看到那半边金龙面具的时候,姬云墨微微挑眉。 他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起来:“确是一个美人坯子。神上,不知这副子,你用得可还习惯么?” 洛歌眸中爆开一道红光,声音冷沉道:“放开。” 姬云墨依言放开洛歌,却仍旧打量着她。只是洛歌能够看到,姬云墨这打量的眼神,似乎是有些空洞——便仿佛在透过她,看到了某个人一般。 “当年的她,也便只有你这么大罢。被人捡去强迫着做了不想做的事——活在黑暗中,应该会很痛苦呢。”姬云墨缓缓呢喃。 “在她认识你之后,你便是她唯一的阳光。”洛歌敛起眉间冰冷,以一种异样的怜悯之色看了他一眼,转便要离开。 哪料姬云墨轻轻一笑,上顿时散开一道强悍的灵魂威压。 这灵魂威压自成一墙,阻住了罗格的去路。 洛歌便再度转头,眸子刹那间变成了浅浅的红色。 “洛姑娘,上次的绝丹似乎效果不太好。不若,替在下再试一次药罢。”姬云墨祭出一粒丹药,浅浅笑着朝她走过来。 洛歌刹那便想起了上一次,姬云墨将她迫得动弹不得,强硬着喂她服下了那绝丹的那一幕。 当下祭出火灵珠,便要同姬云墨斗法。 第354章 初遇毕方(2) “洛姑娘是想要——”姬云墨走到她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少女,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螳臂当车么?” 那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一经扩散,便叫洛歌的面色微微一变。 纵使朝天地借法,也难敌这厮啊。 莫不成,自己又要被他强行喂下绝丹来试药么? 她不想,不想忘了阿酒—— 洛歌在他走近的时候,颇有些不甘地闭了闭眼。 “这光天化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么?”彼时,一道轻笑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俱是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一白衣,容貌极其好看的俏公子。这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房檐上,目光厌恶地看着姬云墨。 洛歌在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怔。 是他啊。 俏公子落到地上,祭出一柄长剑,剑尖直指姬云墨:“小爷我虽不是凡界中者,但是看到你这等净会欺负弱女子的卑劣之人,委实欢喜不起来。要么斗法,要么滚,你挑一个?” 他微微昂起下巴,冷笑一声,爆开上得天独厚的灵魂威压来。 这灵魂威压,也是堪比天阶之境的。 先前在姬云墨爆开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时,便已经惊到了临祧城的一众修真者。他们有的悄然放开神识来感知这一隅,有的干脆直接跑到了胡同口,悄悄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祁酒众人自也是感知到了的。 当祁酒被水泽空拉着过来,碰到了洛云轻等人,共同拨开人群,往里头看的时候,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白衣公子后头,被摘了斗笠的墨衣少女。 苏苏—— 祁酒呼吸一窒,一步上前来到她的旁。 他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无碍之后,便才将温润的目光投向前方斗起了法的两位白衣公子。 水泽空和魏无痕亦是细细打量着那两位白衣公子,其中一个瞧着面生,另一个他们一眼便是认了出来的。 “温凌君姬云墨?”水泽空有些错愕,“他怎么会在这里?” 姬云墨乃是通天教的十大护法之一人尽皆知,姬云墨曾是姬氏一族最顶尖的天才亦是人尽皆知。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天才为何会在最后背弃了正道,加入了邪道。 在人群里观望的姬无尘自然也是认出了这一位前辈的。 他的面色变了变,随和的眸子逐渐变得深邃下来。 当年那一事,族中秘典曾有记载。 大抵是因为那一个女子的故去,才让他甘愿放弃正道修炼,入了邪道罢。 哎。 问世间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种东西啊,真是难说。 “师傅,你可无碍?”洛云轻轻轻喘着气,面色有些微白。 洛歌看到她这般面色,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为师无碍。” 在面对这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时,他们这些修为不足的,自然便会心有余悸,难受的紧。 若是灵魂强悍的倒也无所畏惧,可是这年轻一辈的弟子,修为再高,也不过堪堪地阶之境。是以在面对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时,也无怪乎如此这般了。 婺秋看着那俏公子的容貌,越看越觉着熟悉,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在哪里看过。 在哪里看过呢——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戳了戳旁的龙不离,悄然传音入密问道:“呆子,你可知那俏公子乃是何者?” 龙不离知道她问的是那温凌君外的另一个人,可是他也不知道啊。 于是这位龙少主老实地摇摇头,同时心头松了一口气。 方才感受到这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时,他便隐隐生出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洛天算到是洛歌要遇不测,众人便匆忙循着洛歌的气息一块过来了。 幸好洛姐姐无碍。他如是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臭丫头的体质真的是遭霉神眷顾的——到哪里她都要倒霉,啧啧啧。”水泽空砸吧一声嘴,心中不自觉腹诽起来。 “阿泽,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公子上带着的气息,似乎不像是人族的?”魏无痕看着那俏公子,微微蹙眉。 水泽空闻言,顿时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便挑起了眉头。 妖族?修炼成人形的妖族? 他是妖不错,可是他的上,竟然和祁灼一样,几乎没有一丝妖的气息。 “那是上古时的毕方鸟。”洛歌淡淡传音入密。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了然。 “上古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祁灼小声地道出曾经在幽界古籍上看到一段话。 相传上古时代,轩辕黄帝在泰山聚集鬼神时,乘坐着蛟龙牵引的车,而毕方鸟则是侍候在战车左右。 轩辕黄帝乃是最杰出的人皇之一,是以能够常伴于左右的妖族,都将其当成了无上的荣耀。 这毕方鸟,上没有妖气的原因,便是因为他并非妖界中者,便似自己一般。祁灼如是想着,看向那俏公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与打量。 这厢,姬云墨与他又是一番斗法,而后收了莫邪剑,淡淡一笑:“今便到此为止罢。”便化作一团云烟散了开去。 “多谢公子出手,仗义相救。”洛歌抱拳作揖一笑。 “举手之劳,无妨无妨。”俏公子收了长剑摆摆手。 众人见没了好戏看,便又散了开去。 只是温凌君的现,到底还是引起了一番轰动的。尤其是姬氏一族的弟子,个个面上难看的如同滴了墨一般。 虽然姬云墨曾经是天才,但那毕竟是曾经了。 因为他加入邪道一事,姬氏一族被其他九个世家嘲讽了百年有余。 所以如今的姬云墨这三字,早已成为了他们心头的忌,亦是他们的不耻。 洛歌同祁酒去了梨园听戏,众人又各自散开,只留下那俏公子了。 他敛起一的灵魂威压,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不见之后,才悄然露出了眼底藏匿着的惊喜之色。 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终于看到了! 毕方,也便是俏公子不敢有任何犹豫,忙施了秘法变出一道水幕来。 第355章 惊为天人 水幕另一头,露出了一个眉间俊逸,只是气度过于清寒的墨衣公子来。墨衣公子见毕方这激动的神色,不由得挑眉:“见到了?” “回公子,见到了!毕方见到公主下了!”毕方说着,不由用手比划起来,“公主长高了,人也瘦了。那五官长开了些,越发的像王后了。” 墨衣公子静静看着他,亦静静听他说着。 他缓缓勾起了唇角,眼中揉搓进了一缕温柔之气。 好啊,长高了,长大了。 “回来罢。我还有事要拖你去办。”缓缓敛起眉间的温柔,他又变回了那个清冷高贵的墨衣公子。 “喏,毕方这便回来!”毕方面上一喜,忙化开水幕离了开去。 在凡界小一年,终于可以回去了。他家公子势单力薄,没有他这个左膀右臂帮衬着,那个老家伙还不知道要使出甚么谋诡计去对付公子呢。 毕方如是想着,越发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翌。 卯时正。 祁酒今儿没有应水泽空的邀请,而是带了洛歌去江畔踏雪赏梅。 江畔的梅花开得极好,幽幽的清香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了。诸多贵族的公子小姐,俱是披了大氅,抱着手炉子出来赏梅会友的。 也有些江湖里的宗门子弟,他们因着崇尚那诗墨文雅之气,便也来赏梅了。 洛歌和祁酒来的时候,江畔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儿。 他二人寻了一块僻静的梅林,慢悠悠踱步其中。 洛歌在前面走着,祁酒在后面跟着。 因着这里是梅林深处,几乎没有一分人烟,是以二人踏雪的簌簌声俱是听得一清二楚。某一瞬,洛歌忽而停住脚步,回过了头。 祁酒亦是停了下来。 “阿酒,此处梅花开得极好。”洛歌笑意盈盈地望着后者。 “是很好。”祁酒温润清淡的目光里,倒映着洛歌的一墨衣,还有那缓缓飘落在她肩头的梅花瓣。 眸子微微一动,祁酒伸手捻起那朵梅花,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洛歌的发梢——她今儿没有戴斗笠,只是用半边金龙面具遮掩着出来了。 梅花藏匿在一头青丝里,将少女笑意盈盈的面颊衬托得越发姣好起来。 祁酒蓦然发现,洛歌比初见之时,似乎是要高了一些。 只是人却看着越发清瘦了。 “苏苏比花好看。”他不善言辞,便如是温润道。 洛歌莞尔,忽而从侧旁的树枝捻来一朵梅花,踮脚插在了祁酒的发间。 “阿酒也比花好看。”她看着面上露出一分无奈之色的祁酒,眸中暗光浮动,笑着笑着忽而伸手轻轻抵在了他的心口之上,轻轻问道,“阿酒,会疼么?” 祁酒的眼眸微微一深。 他伸手将那朵花摘下,又戴在了洛歌的发间,而后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会疼,但如果没有苏苏,会更疼。” 洛歌的脸难得红了红。 谁说阿酒不善言辞的,这小蜜话儿说得她这老脸都能烫了。 她再度踮脚,在祁酒的唇畔落下浅浅一吻,而后笑眯眯道:“阿酒,我想听琴了。” “好。”祁酒愣愣,回神后浅浅一笑。 在洛歌转去摘梅花的时候,他悄然捻诀,使了幻影教授他的术法叫心口的疼痛隐匿了下去。而后取下背上长琴,寻了一块石头拍落雪花,盘膝坐了下来。 彼时,洛歌也折下了一枝开得旺极了的梅花,回过头来静静看着祁酒。 “铮——” 祁酒垂眸,十指抚弄琴弦,缓缓奏出了一支清雅婉转的曲子。 洛歌挑唇一笑,缓缓举起了手中折下来的梅花。 一缕光芒自梅花端部浮现,迅速遍及洛歌全。当光满散去,她的一墨衣,已经变成了火焰一般的大红色。 听闻有动静,祁酒缓缓抬眸,不经意撞到了洛歌一红衣,握着一枝梅花迎歌而舞的模样。 这个如火一般绝艳的少女啊,她那脸颊上的半边金龙面具,将主子灵魂里头的桀骜给描绘到了外表。 着红衣的苏苏,才是真正的苏苏。 他看得有些怔愣,以至于琴音险些便出了差错。 祁灼敛起心间的悸动,悄然变幻了曲调,顺着洛歌的舞而抚。 于是此间,一人一琴,一人一舞。 没有嘈杂相伴,独有微风做客。 微风席卷过来,吹动少女飞扬的红色长袍,吹动少女在风里肆意的三千青丝。 阳光照耀下来,将半边金龙面具照耀得熠熠生辉,更是给这红衣少女平添三分神秘,三分威严。 她着红衣的时候,没有婺秋姑娘的张扬,没有羌棣的妖孽——她所有的,是如同太阳一般的惊鸿,是如同梅花一般的惊艳。 而当洛歌舞动的时候,便又如同是火中的精灵一般,以曼妙的舞姿踏足雪上。她转圈之时,激起的雪花同梅花一起飞扬,仿若花雨一般又落下。 漫天的梅花衬托着这个红衣的少女,当真是应了那人比花的话语。 “铮铮铮——” 祁酒抚着长琴,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不远处,着红衣而舞的洛歌。 他知道,苏苏的红衣,只为一人穿。 苏苏…… 定了定有些疼痛的心,祁酒继续抚起了长琴。 远处,有一双妖冶的眼悄悄打量着这一边。 这一双眸子随着洛歌的挪动而挪动,若是再细看的话,必定可以看到这眸子里藏匿着的惊艳绝伦。 少女虽未容颜开,却已经可以撑得起倾城二字了。 她的气度,她的眼眸,她的一切,都撑得起这二字。 不得不承认,小美人儿的舞,堪称一绝。羌棣心头惊艳着,如是想道。 羌白说洛歌来江畔赏梅了,他本是不想来的,脚步却是不听使唤,自行来了。 于是,他便远远地看到了这样着红衣的洛歌,在琴声之下肆意而舞,将眉宇间,属于帝神的那一份桀骜给宣泄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洛歌,真的惊为天人。 也真的拨到了他的心弦。 这一刻,羌棣承认,自己心悦上小美人儿了。 也许不是在这时,也许是更久之前。 他看着那边如同天作之合一般的二人,如桃花般倾世的妖冶蛇眸忽而黯淡了下来。 轻笑一声,羌棣的形便化作一团云烟,消散在了原地。 第357章 被逐师门 祁酒听罢管家心头猜测,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管家见他眸光淡淡,似乎是不为所动,怔愣了一番,还要再启唇时,却发现祁酒已经起一步跨出,形迅速消失在了原处。 原来还是担心着大人的。管家望着祁酒的背影,如是想道。 却说洛歌和陆鸣皋,二人一路来到后花园,观赏那假山流水。 说实话,这亦是洛歌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自己的府邸——假山流水的做工俱是模仿了江南园林的风格,带着婉约十足的韵味儿。 “这府邸乃是先辈留下来的,做工倒是精妙。”洛歌看着那景色,心头暗暗惊叹。 后,陆鸣皋目光一动,悄然祭出一个瓷瓶,拔了塞子倒出一些粉末,反手对着洛歌撒了出去。 怎奈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直接地便是将这群粉末刮到了他的脸上。 糟糕! 陆鸣皋就要捂住口鼻,却已经吸入了好些。 他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两眼一翻,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洛歌听闻后动静,回眸一看,看到一片紫影。 站在前的,乃是一个背着琴的紫衣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气度温润淡漠,虽然背对着洛歌,但是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她的阿酒。 她往地上看了看,那里倒着的人,可不便是陆鸣皋么? “阿酒?”洛歌有些不解地看着祁酒的背影。 祁酒抬手,从陆鸣皋手中招来一个瓷瓶,而后转递给洛歌一看,轻启薄唇:“苏苏,他想对你用迷药。” 洛歌一愣,低头拿过那瓷瓶子放在鼻翼间,透过轻纱嗅了嗅,目光里多了一分了然。 原是药啊。 她又捻指算了算,算到陆鸣皋龌龊的心思之后,唇畔忽而勾勒起一抹笑意,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反手祭出一粒丹药,蹲下子掰开陆鸣皋的嘴,迫使着他吞咽下去之后,洛歌起幽幽开口:“阿酒,把他带到议事厅罢。” 祁酒隐约晓得洛歌要作甚么,便一把拎起昏死过去的陆鸣皋,跟着洛歌一路来到议事厅,在一众落云宗弟子错愕的眼神之下将他扔到了地上。 “师兄这是——”那清秀的公子哥儿张了张嘴。 洛歌还不曾开口说话,陆鸣皋便在被丢到地上时,给硬生生痛醒了。 “格老子的,哪个扔的?痛死小爷了!”他骂骂咧咧一声站起来,看到同门弟子错愕的眼神,不由得捂住了嘴。 糟了,怎么一不留神儿,把心头话给说出来了? “师兄,方才你怎么晕倒了啊?”那清秀公子哥儿蹙了蹙眉,担忧地问道。 “哎,方才我是想要用那药晕了洛歌,想同她在那假山流水之地,行一番鱼水之欢的。哪料不知从何出刮来一阵风,而后我便吸了自己撒出的药,便晕了过去。” 陆鸣皋说着,便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了,又没忍住给说出来了! 落云宗的弟子听得陆鸣皋这一番言语之后,面上顿时一阵青紫交加,最后齐齐变成了羞愧与愤怒。 同宗弟子生出这种龌龊不堪的心思,真正是他们的耻辱。 洛歌挑眉一笑,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既然这么想要行鱼水之欢,陆公子不妨去勾栏青楼一试。那里的姑娘,可都是男人眼里的尤物呢。” “那等下九流之地,也配小爷我去?洛姑娘生得绝世不说,就这般瞧着,段也应是好的。若是能在我下承欢,那才是!”陆鸣皋心头想着,唇畔却是不自觉启唇,又给说了出来。 落云宗弟子:“……” 宗门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陆鸣皋正想着那让人罢不能的画面,忽而感觉有一道风袭来。他定睛一看,便看到祁酒隔空掴了他一巴掌。 他顿时一怒:“臭小子,你为何打我?” “抱歉,我容不得他人惦记。”祁酒温润淡漠的目光轻轻注视着前者,他侧头抚了抚洛歌的头,明明只是一个动作,却显得异常优雅而清贵。 顿了顿,祁酒又侧眸浅浅看了他一眼,“忘了告诉你,苏苏是我的意中人。” “意中人?意中人又怎的!看小爷后再寻机会,将她给要了你能怎地!”陆鸣皋咬着嘴里银牙,恨恨地想着,却不料自己的念头尽是被他人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清秀公子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不等祁酒动手,便是一步上前,猛然拽下陆鸣皋腰间系着的青色盘龙玉佩。 “师弟,你这是作甚?”陆鸣皋有些不明所以。 “我本以为你今儿带我们过来,不过是欣赏洛姑娘。原来,你只是拿着我们当幌子。好,好一个拜访!”清秀公子冷冷一笑,眼中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失望。 看到了他眼中的神色,陆鸣皋心头一紧。 原来,这清秀公子哥儿,乃是落云宗三长老常胤长老的独子,名唤落徵。因着不愿用份来入门,便一步一步从外门弟子跨入了内门弟子的行列。 他虽是内门弟子,在内门里头却是极其出名的。 他说的话,也是极其的有分量。若是他要说些甚么不好的话的话,那么自己的一生都会被影响到。 陆鸣皋忽而想起来,宗门里最忌讳的,便是仗着自己的本事去欺男霸女,做那些猪狗不如的事。 不行,要赶快想法子搪塞过去。陆鸣皋迅速转起了眼珠子,他丝毫不知道,自己所想因着先前洛歌喂下的那一粒丹药,而尽数被落徵听了去。 落徵愈发地失望了起来。 他吸了一口气,冷冷开口:“陆鸣皋心不雅,有失德之举,实为对宗门之大不敬!今谨代家师,逐之出师门,此后再非我门中人!若敢冒充,必当严惩!” 说罢,便将手中闪闪发光一阵,而后变得昏暗无比的青色盘龙玉佩,抛还给了刹那间便面色惨白的陆鸣皋。 那是宗门象征的玉佩,人手一枚,并与之滴血认主。若是离开宗门,则会变得昏暗无比。 陆鸣皋的这种事要是被众人知道的话,他们宗门的面子就真的丢大发了。 其余落云宗弟子,一念至此,俱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心头对于陆鸣皋的厌恶,也是多了起来。 “洛姑娘,今儿多有冒犯了。我等改再来,便先行一步了。”落徵匆匆作揖一拜,便率一众弟子拉着呆若木鸡的陆鸣皋离了开去。 第358章 箬衣小产(1) 【狂沙文学网】提醒书友谨记:本站网址: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待到众人离去之后,祁酒面上的淡漠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洛歌,眼中含了一丝薄薄的愠怒之气:“苏苏,若是今儿我没有过去,你险些便要失了名声了。” 洛歌摇头失笑:“可是阿酒忘了,我有灵珠护体在,那些个迷药毒药,对我是不起作用的。” 说着,她将手轻轻伸到了祁酒的心口处。 她能感受到,那里在快速地跳动——阿酒在担心她,阿酒的心也在疼。 若是早炼制出九转启丹的话,阿酒就不必因为七六而痛苦万分了。 “我会快些给阿酒找出药材的,一定。”她轻轻开口。 祁酒愣愣,心头涌起的担忧和薄怒瞬时被无名的绪所取而代之。 他伸手揉了揉洛歌的头,声音亦是轻轻:“时间还长,苏苏大不必如此急的。” 那个诅咒,不到而立之年,是不会显形的。 只是——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洛歌,目光里闪过一缕后者看不到的眷恋与不舍。 苏苏,他的苏苏。 陆鸣皋被逐出宗门一事,是因为他大醉之后破口大骂落徵,而流传开去的。 而他因失德而被逐出宗门的原因,也便如此被众人知晓。 临祧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陆鸣皋癞蛤蟆想吃天鹅,洛歌这般好的姑娘,岂是一个心思龌龊的人所能染指的。 这件事还不知怎么的就给传到了宗门里头,宗主落子谦大怒之下,命落徵等人废了陆鸣皋的修为,并将他放逐到了流云大陆边境的蛮荒地带。 又遣人亲自登门,给洛歌赔礼道歉,此事适才渐渐平息下来。 十二月中旬三。 因为时近新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炖备年货。一场寓意祥瑞的大雪过后,如今的大街上,竟是提前挂起了新之时才有的红灯笼。 街上行人匆匆,面上都是挂着新年即将到来时才有的喜悦和激动。 于是一众提早来了的宗门弟子闲来无事,修炼之余,便将临祧给玩了个遍,那些个达官显贵的家,俱是一一拜访了过去——今儿拜访宰相,明儿拜访尚书。 总之这般来去,他们连那些贵族家里头的人样都给记清楚了。 而拜访的最多的,便是洛歌的府邸了。 这几可是将管家给忙得火朝天,便是素来清闲惯了的一众家丁婢女,也难得有些不适应了。 这不,今儿太傅府又迎来了一批客人。 不过,这批客人都是认识洛歌的老熟人了,却也有些新面貌。 譬如苏氏夫妇,譬如苏长安,再譬如那长乐郡主。 这长乐郡主轩辕姝啊,乃是当朝大将军忠武侯的嫡长女。忠武侯的妻子又是当朝天授帝的妹妹长平公主,是以在轩辕姝诞世之后,天授帝便大手一挥,给了长乐郡主的封号。 因着家里头宠,轩辕姝自幼便是子骄纵的大小姐。 至于为何今儿会来拜访太傅府,不过是因为黎昭和雪无痕的邀请罢了。 原来,今儿来的,除了紫元门弟子,除了苏紫御和云箬衣,还有轩辕云安和雪无痕,还有雪无痕定下了娃娃亲的黎昭。 而轩辕姝和黎昭乃是闺中好友,自然而然便也邀请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又是带了一众随从过来的。 是以,今儿的太傅府,相较于前几,才是真正的闹了起来。 洛歌本是不想接待那么多客人的,奈何那天授帝拿着她家阿景和阿辞的婚事来要挟着呢,是以她便应了下来。 不过细细算起来的话,阿景弱冠,还有数年有余。 届时她也应该能将灵珠集齐七八颗了,那会儿回了临祧城,似也可以亲眼看着阿景娶了阿辞,圆了他们的夫妻梦。 若是那会儿阿禾来了,那便更好。 阿禾可以给阿景和阿辞送上尘缘树的红线,让他们这一世都坐上一对恩无比的夫妻。 不过,可是须得在那一事之后呢。 但若是阿景不愿,她便也不强求了。阿景已经很苦了,年幼丧父丧母,好不容易才和天授帝祖孙团聚,后还要完成先太子的遗愿。 若是她再让他随着自己征战讨伐仙界的话,似乎有些对阿景不公平。 罢了,左右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随着他的愿便好了。若他想要这东秦天下,她便在离开临祧前,给他多做些筹谋。 若他还想随着她——她也不会答应了,因为东秦需要一个好的掌管者。 轩辕云安那小子确是不错,不过他老儿就有些不尽人意了。 况且,天授帝本便看好阿景的。 洛歌如是想着,便慢慢放下了原先的念头。 “外头适才下过了雪,也不知加些炭给烧着。” 在她带着面具,为自己梳理头发时,屋内忽而走来一个紫衣公子。紫衣公子为她披上一件大氅,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温柔地为她系上了绳结。 “无妨,有火灵珠给我暖和着呢。”洛歌笑盈盈伸手摸向祁酒如珠如玉的脸颊,那掌心的暖意顿时蔓延了开来。 祁酒莞尔一笑,顺势取过了她手中的那把檀木梳子。 “儿时我也曾给母后梳过头发,若是梳的不好,苏苏也别嫌弃。”他握着木梳子,轻轻落在洛歌的发梢间。 洛歌的三千青丝墨而柔顺,一梳子梳下去竟是不曾停过的。 外头下过了雪,树梢之上还留着雪花。庭院里头有风吹过来,却是吹不冷洛歌的心。 她静静看着铜镜之中,这个一举一动温柔如玉的公子哥儿,眼中逐渐揉搓进了一缕无法以言语而描绘的暖色。 此时此刻,洛歌忽而想起了一首曾在书卷上看过的诗。 娥眉顾盼纱灯暖,墨香瀑布衣衫。执手提梳浓过,却留发丝绕前缘。 前一世的她,因为要上战场,是以总是竖着男儿郎的发髻。她鲜少有女妆的模样——最后一次女妆,便是在尘缘树下,和臭凤凰结拜为夫妻的那一次了。 公子梳发,可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够做的事儿。 阿酒必也是知道的。 如此这般看去—— 洛歌的唇畔,不自觉勾勒了起来。 她的阿酒啊。 支持:狂沙文学网,请把本站分享给你们的好友!手机端:,百度搜不到狂沙文学网的建议使用360,搜狗去搜索,求书,报错以及求更请留言。 第359章 箬衣小产(2) 祁酒不一会儿便给洛歌梳好了头发,他晓得洛歌从不施粉黛,便抚了抚她的头,轻声催促道:“且去罢,莫叫人家等急了。” “阿酒也同我一道去罢。”洛歌微微一笑,“左右阿酒今儿也无事。” 祁酒本是想回绝的,但看着洛歌笑意盈盈的眼,便笑着应了下来。 却说议事厅。 众人饮茶谈笑风生,倒也欢快。 而其中最是耐不住性子的,便也只有轩辕姝了。 这不,久不见人来,轩辕姝当即沉不住气,起身气呼呼道:“我要先回去了,这洛歌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傅,也敢摆这般大的架子。” 她素来被人娇宠惯了,是以心直口快,想着什么便说什么。 而坐在次位上,接待客人的洛天一听到这句话,温雅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坐在轩辕姝旁边的雪无痕和黎昭面面相觑,面色亦是不大好看。 洛歌虽是太傅,但她救过长安城一城的百姓,前些日子又救了整个临祧城。再者,她是太孙秦王殿下的师傅。 秦王殿下天资卓越,一手剑法出神入化不说,便是以垂髫之年入了朝堂,朝堂上的一言一行,也是被洛歌姑娘培养的极好的。 天授帝本便看好秦王殿下,如此一来,也越发欣赏看重洛歌了。 所以洛歌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是又得民心,又得皇帝看重的。 所以小郡主这话,有些重了。 “郡主,家姐早起吩咐了管家接待客人一事,已是十分忙碌。如今适才得了空闲,梳妆整理——若是郡主不嫌家姐,小子这便传人唤家姐过来如何?”洛天缓缓挑眉,微微一笑。 轩辕姝闻言想要回话,却见轩辕云安放下茶盏,一双纨绔不羁的眸子似笑非笑看了过来。 她顿时缩了缩脖子,撇着嘴缄默不言了。 轩辕云安与她同为皇室宗亲,细细算起来的话,她还得称呼他一声堂兄呢。 奇怪的是,轩辕姝明明晓得轩辕云安这个纨绔小世子的名头,却每每见到他的时候,都是有些害怕的。 至于缘何害怕,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叫诸位久等了。”一道空灵而略显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顿时静了下来,齐齐抬眸望过去。 虽已经见过了洛歌和祁酒,也见过了有人传出来的画像,但只是抬眸一眼,众人便惊艳了。 只见不远处,两人缓缓而来。 左旁的少女,一身墨色长裙,披着大氅,戴着半边金龙面具,将已经长开一些,却仍旧青涩的容貌给衬托的越发神秘起来。她今日的发髻梳的极好,远远看过去就仿佛是画中出来的俏皮少女。 少女她唇畔浅勾勒,便似乎是夺走了花的韵味——所谓人比花娇,便是如此了罢。 再看右旁的那位公子哥儿,他一身绛紫云锦长袍。五官若天成,如珠如玉的温润时时刻刻撰写在这容颜之上。他头戴紫玉冠,背着一把长琴缓缓而来。 这公子也仿佛是从画里出来的,虽然没有苏长安那酷似谪仙的味儿,却如璞玉一般温润到了极点。他那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里盛着丝丝的淡漠之气——如此这般,一举一动俱是优雅万千的。 似乎他出身王公贵族一般。 少女和公子哥儿齐步而来,乍一看仿若天作之合。 洛天看到这样笑得真实的洛歌,心头一阵悸动过后,便是小小的失落。 姐姐,真的从一而终呢。 紫渊看着这二人,先是惊艳着,而后缓缓羡慕起来。 早便听闻洛姑娘身旁有一位祁公子,这公子生得俊美如玉,气度也是不凡的——想来不是甚么宗门子弟,便是隐匿大世家的弟子罢。 若得这般好的一个公子哥儿与之琴瑟和鸣,倒也是极好的。 而轩辕姝,则是在看到祁酒的那一瞬,便挪不开眼了。 她虽也只有总角之年,但对于那些男女之情,也已经是初有些体会了。 是以当祁酒出现的时候,她心头便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悸动之色。 “洛姑娘,祁公子。”众人纷纷起身,抱拳作揖。 洛歌和祁酒亦是作揖回礼,而后走到主位坐了下来。 察觉到轩辕姝望着祁酒的痴痴神色,洛歌微微挑眉,而后看向祁酒。 祁酒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品茶。 在场众人俱是修炼剑道的,在又一番谈笑之后,由苏长安率先同洛歌谈论起了剑道。 洛歌娓娓道出其中深奥所在,听得好些紫元门弟子恍恍惚惚,颇有感悟——若非知道这是洛姑娘,他们怕是要误以为这些话是他们那位掌门讲的了。 这期间,轩辕姝听着甚觉无趣,便缠着要祁酒带她去府中四下游玩。 洛歌同祁酒只当她是一个稚女,纵然有些别样心思也不会那般深沉,便也应了下来。 殊不知,这一应,便出了麻烦。 云箬衣正听着,忽而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胃里头也是极其不舒服的。 她忙起身匆匆跑了出去,苏紫御晓得她这是害喜了,便也起身作揖而后跟了出去。 管家给云箬衣请了府医看过脉象,发觉无甚大碍之后,苏紫御便带着云箬衣,由管家带着四下游走观赏起府中景来。 洛歌仍是在同紫元门一众弟子讲那剑道奥义,轩辕云安和雪无尘,还有黎昭也在一旁停着。 这洛姑娘果然如传闻里的一般,对于剑道的领悟远远超过了常人呢。在场的人俱是如此想着。 半晌过后,管家匆匆忙忙跑到议事厅,神色慌张地作揖,喘了口气道:“大,大人不好了!箬衣姑娘她,她掉荷塘里去了!” 众人俱是面色一变,包括洛歌。 苏长安率先站起来,捻诀循着苏紫御的气息过去了。 箬衣姑娘出事,允琤必定是在身旁的。 洛歌和其他人,则是随着管家前往那荷塘附近的小阁楼。 此时此刻,阁楼里面一片愁云惨淡。 云箬衣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而苏紫御则是一脸心疼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再看过去,那床榻上隐约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便是叫人隐约有些猜测了。 一旁跪着的府医苦着一张脸,动也不敢动一下。 第360章 皇帝震怒 云箬衣乃是云氏一族的前任少主,亦是苏氏一族的少主夫人。 她小产了,还是在府里头因为小郡主而出了事情——这也算是一桩密辛,他这个当府医的,怎么也是要遭殃的。 哎,怎么如此惨啊。 而再往旁边,则是祁酒和轩辕姝。 前者眉头微蹙,而后者则是面上一片惊恐,两目还有些空洞失神。 苏长安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冷着的。 这让侍奉的婢女看着不由得一阵心头胆战——小仙君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他和苏家少主一样生得如同谪仙,但是这会儿冷了脸的时候,不止是面容像了,连自身的气度,乃至一颦一动都越发像极了天上下来的仙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长安一过来,便闻到了满屋子的血腥味,再看到云箬衣惨白的脸时,心头隐隐有了猜测,面色立刻难看了下来。 他瞪着府医,又瞪着苏紫御。 “回,回公子,苏夫人她,她小产了——”被苏长安的气势震慑,府医心头惊恐着,几乎是趴在地上说话的。而说到最后,那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但他一想到这件事本便不能怪他自己,要怪也只能怪小郡主。便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跪直身子,吐字清晰地道出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就在方才,管家遣了府中的大夫给云箬衣探过脉象之后,正巧碰到了被轩辕姝拉到荷塘旁边的祁酒二人。 苏紫御刚想打招呼,见身旁之人有动静,又回头扶着云箬衣了。 荷塘上头飘来一阵风,大抵是因着塘内还有着不少不知为何,并没有落败的荷叶,那风儿带了一阵清香。 云箬衣闻着,便起身下榻,被苏紫御扶着走到了桥上。 鼻翼间拂过清香,一瞬间便将她害喜的感觉给冲淡了不少。 她侧眸,看到轩辕姝拽着祁酒的衣袍,亦是走到了桥上——轩辕姝本是想拉着祁酒的手的,奈何一碰着祁酒,祁酒便淡淡收了回去,还直言男女授受不亲。 无奈之下,轩辕姝气鼓鼓地撇起了嘴巴,便拉着他的袖袍来到了荷塘边的桥上。 “云凡君,这位小郡主,似乎是对你颇有些意思啊。”苏紫御站在云箬衣的右边,隔着她和轩辕姝,同最左旁的祁酒调侃起来。 祁酒无奈莞尔:“不过一个小孩子家家,况且在下已有意中人了。” 苏紫御朗声一笑,便也不再言语。 轩辕姝听着却是不乐意了。 她顿时蹙起了眉头,直言日后要将祁酒给拐回家做夫君。 这话从一个小丫头的口中迸出来,说话的人不害羞,云箬衣和苏紫御,乃至祁酒和府医听着都耳根子烫了起来。 这小郡主也太过开放了些,如此年纪便已经想着这等婚嫁之事了,还说得这般明目张胆的。府医看着,暗中摇摇头。 轩辕姝说着,发现祁酒不为所动,眉间便多了一份怒意。 她当下便要拽着祁酒离开,却发现祁酒微微皱起眉头,不愿意走动一步了。 大抵是因着那婚嫁之事,惹恼了祁公子了罢。公子心悦他们家大人,那可是府中人尽皆知的。府医如是想道。 哪料这拉拉扯扯之间,轩辕姝的胳膊竟是不小心碰到了云箬衣。云箬衣本便是当她小孩子,也没有甚么防备。 如此猝不及防之下,云箬衣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进了荷塘里头。 现下是十二月天,天上刚刚下过雪,地上都没有融开呢。 那荷塘四围本身是极冷的,那水自然也是冷到了骨子里的。 苏紫御见到爱妻落入池塘,二话不说便跳下去将她救了上来。 云箬衣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是你推的箬衣?”苏长安猛然将一双凌厉的眸子射向了一旁的轩辕姝,眼中迸出的寒意惊到了所有人,也惊到了姗姗来迟的洛歌和一众紫元门弟子。 “师兄这是怎么了?”风眠一头雾水地看着苏长安。 洛歌捻指一番推演,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面色微微一变,看着轩辕姝的目光也多了一分薄怒。 轩辕姝本便是惊吓到了的,这会儿两道凌厉的目光投过来,她本能地瑟缩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睫往下掉落,明明是一副小美人儿落泪的画面,但在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的众人,并未因此而生起同情之心。 云箬衣醒来,听闻自己失去了腹中子,心中悲戚再度哭到昏厥了过去。 而苏紫御心疼间,又是一番震怒,直接便同苏长安一起,将轩辕姝告上了朝廷,要求天授帝给个决断。 天授帝了解前因后果之后,自然而然是动了大怒气的。 轩辕姝这一举动,先是害的云箬衣失了子嗣不说,这事又是在洛歌府上出事的——当时陆鸣皋那一事他也是听说了的。 心头本便有些心疼这小丫头,一想到忠武侯这些年暗地里也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但天授帝一直念着他是前朝功臣,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出了这等事情,他岂会再次容忍? 于是当即便下旨,褫夺了轩辕姝郡主的封号,又将她废为了庶人,而后交给刑部,叫他们按着规矩来办事。 忠武侯本是想要给自家女儿求个情的,但一看到天授帝那张阴恻恻的脸,滚到喉咙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也是到了这时,他才晓得此事非同小可——那苏紫御乃是天下第一世家的公子,也是少主,而云箬衣除了世家前任少主的身份,亦是苏紫御的少主夫人。 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凡界最最顶尖的苏氏一族,还有云氏一族。这两个顶尖世家要是动了怒气的话,远不是他一人,乃至一个府的命所能够赔罪的。 于是便忍了下来,只是苦了长平公主了。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女儿沦为了庶人,日后纵然还有机会活着,那也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和她相认的了。 她在御书房前哭了三日三夜,哭的天授帝心都烦了,直接回绝不见。 直到轩辕姝因为触犯了顶尖世家,而被判流放边疆,她都没有将之给救回来。 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361章 宫中大宴(1) 府中接连出了两件事情,洛歌难得有些郁闷了。 以至于苏紫御和云箬衣离开之后,后面再有拜帖送过来,她统统都是给回绝,一概不接了。 这一日,管家照常忙里忙外屯备年货,洛歌闲来无事,双手撑着下巴,靠在长亭栏杆上,看洛天他们在空地上修行自身之道。 “姐姐,你似乎不是很开心。”洛天走了过来,作揖行礼之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洛歌伸手揉揉他的头:“我只是忽而觉得,我这府邸的风水不大好罢了。” 洛天闻言,立刻了然。 任谁在自己的府邸,接连出了事情之后,都会不快的。 “无妨,左右姐姐也不接拜帖了。”洛天走过去给她捏起了肩膀,微笑道,“听闻近几日,皇上要在宫中设年宴,招待四方群雄呢。” 洛歌应了一声。 其实这事她早便知道了,届时,不只是她,还有阿酒,小天,云轻,阿婺他们,都是要随着自己一同入宫赴宴的。 参与这一场宴会的人,起码在万数之上——十大世家,还有那宗门来的人,除了年轻一辈要参与比武大会的弟子,还有老一辈陪同的。 他们本便人脉多,再算上宫中人,还有天授帝座下的那一群文武百官,还有文武百官的妻子儿女,怎么也得有万数儿了。 索性东秦皇宫大,也能摆上个千桌大宴。 “等过了这个年,比武大会便要开始了。小天,你可准备好了么?”洛歌忽而侧眸,看着洛天。 洛天虽只有一副少年的身子,心性却是一点也不差于她的。 “我们家小天也要快些长啊,长得高高的,才会有心仪你的姑娘。”洛歌笑眯眯地捏了捏洛天看上去有些清瘦的脸颊。 小天也长高了,瞧着也清瘦。 如今看着,这白衣少年容貌虽是稚嫩,比起小阿离,却显得沉稳安逸了不少。说起小阿离,洛歌有一日不见那清清冷冷的紫衣少年了。 不由侧头看着四方问道:“小阿离今儿怎生不在院子里头呢?” “不离兄啊?”洛天耳根子正烫着,听闻此言,愣愣后答道,“他被婺姐姐拉着出去买糖葫芦,去梨园看戏班子上演的霸王别姬了。” 哦,去过小蜜日子去了啊。 洛歌应了一声,心情忽而好了起来。 这日子便也平平和和地过去了,在管家终于将年货屯备好,给府中每个下人发了赏银之后,天授帝终于从宫中遣了人出来,请一众宗门世家子弟,还有文武百官携其妻儿子女入宫赴年宴。 十二月下旬一日。 众人早早地起身,换上了洛歌给准备的衣袍。 而后齐齐上了马车,同街上一排又一排的马车打了照面,一道入宫去了。 洛歌是最先入了宫的——先去拜见了天授帝之后,又去了东宫。 东宫也提前挂上了过年时才有的红灯笼,每个宫女和太监都在商议着那福字该怎般写才写的喜庆些。 他们面上俱是带着喜色的——是了,一年一度的新年,谁人不欢喜呢? 在宫女的引路之下,洛歌一路来到主殿。 远远地,她便听闻了一阵孩童的嬉笑。 洛歌微微挑眉。 阿景和阿辞这么快的么? 走过去一看,看到一个身着广袖流仙裙,身姿极好而眉眼温软的少女,在那里陪着一个稚童嬉闹玩乐。这稚童生得粉雕玉琢,左右不过四岁光景罢。 在这二人的旁头,则是站着一群宫女。她们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二人,俱是有说有笑的。 “阿辞。”洛歌轻轻唤道。 云辞听闻声音,忙回头一看,看到洛歌,先是一愣,而后面上一喜:“苏苏?” 她将稚童温柔地抱在了怀中,而后朝着洛歌走过去,眉眼弯弯地轻轻握着稚童的小手,给她打起了招呼:“瑜哥儿,来给苏苏姐姐打个招呼。” “姐姐好——姐姐漂亮——”稚童咧嘴,漏风的门牙吐出不大清楚的话。 那明亮亮的眼,一下便叫洛歌勾起了唇角。 在免了一众宫女的行礼过后,她伸手揉了揉稚童的头,看向云辞:“这孩子是——” “他是我前些日子出宫游玩时,捡回来的一个弃童。我瞧他浑身都是脏的,在冰天雪地里哭的惨,便给带回来养着了。” 云辞微微一笑,“皇上准允了我和殿下将他收作养子呢。” 原来,皇宫里多年不见有子嗣诞世了。这还是天授帝这么多年来,头回看到如此小的娃娃。见他生得好看,一双眼睛也是明亮的,当下便欢喜着,准允云辞收作养子了。 因着并非宗族亲生,是以天授帝只能给了轩辕的姓氏,取了一个单名瑾,又给起了小字,为子瑜,寓意握瑾怀瑜。 “皇上还说,看他这身板,修武做个大将军也是极好的。大抵年后,便会请先生来教授武功了罢。”云辞说着,忽而想到一件事,“瑜哥儿还不曾开拓筋脉哩。” “原是这般。”洛歌了然,微微颔首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了轩辕瑾的头上。 “阿瑜乖,姐姐给你开拓筋脉。”洛歌微微一笑。 本有些别扭的轩辕瑾,一撞上她那清澈随和的眸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道柔和的光芒,自洛歌指尖蔓延,顺着指尖缓缓没入轩辕瑾的头部,再顺着头部没入了他全身的筋脉里头。 云辞听说,人族幼时打通筋脉是极其疼的。可是见轩辕瑾这副惬意的模样,她忍不住抽搐起了嘴角——这哪里是疼啊,这分明是一脸享受啊。 光芒隐没之后,轩辕瑾的身上,便翻起了一道极淡的气息。 “淬体三重天?天赋倒是不错,也确实有当一个武将的命格。”洛歌看着他的面相,发现了他眉宇间的阳刚之气,不由暗暗颔首。 日后轩辕瑾成长起来,倒确是可以成为阿景的左膀右臂。 “皇上说,年后寻个好日子,将瑜哥儿入了族谱,让他不受世人眼光异样看待。”云辞又是笑了起来。 二人笑谈轩辕瑾的趣事间,宫女传来声音,说是见过殿下。 这东宫的殿下,自然而然便只有一人了。 洛歌和云辞,齐齐回头看了过去。 第362章 宫中大宴(2) 那是一个身着墨色金纹四爪大蟒长袍的少年。少年梳着皇族才能梳的发髻,眉宇间是远超同辈子弟的淡漠与沉稳。 当看到洛歌的时候,轩辕云景愣了愣,而后几步上前,俯首作揖一拜:“弟子见过师傅。” “不必多礼。”洛歌扶起他,细细打量着前者的眉眼轮廓,发觉他同小天一般,也长高了些,眼角便噙起了一抹笑,“几日不见,总觉着阿景又长高了。” 轩辕云景眉间一动,而后缓缓笑了一声。 “那我便先去了。”洛歌又同他们聊了一番,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微微笑道。 而后作揖离去。 轩辕云景和云辞双双看着洛歌的背影,直到轩辕瑾喊了一声父王,轩辕云景才低下了头,看着云辞怀中的稚童。 在外人看来,一个四岁的稚童,唤一个不过垂髫的少年为父王,怎般也是别扭的。 可是于轩辕云景而言,却并不觉着别扭——他记起了前一世,心性便也变得沉稳了,如今被轩辕瑾唤着,倒也不觉得怪异。 “阿辞,我们也换了行装,过去寻皇祖爷爷罢。”轩辕云景微微一笑。 云辞看着身旁的这个少年,莞尔应下。 上一世,是公子看着她长大的。 这一世,换她来看着公子长大。 却说群雄应邀,陆陆续续地入了皇宫,去了最辉煌的主殿赴宴。除却群雄,文武百官同其妻子儿女,再有那世家宗门的弟子,一同入宫。 场面热闹非凡,堪称一绝。 这一场宴会,真可谓是东秦五百年来,最最盛大,最最热闹的一次了。 申时未到,宫里头便早早点了烛火挂进灯笼里头。皇宫灯火辉煌,仿若白昼。 天授帝过来的时候,台下千桌客人,俱是已经来齐了。他们谈笑之声遥遥地散开,看得天授帝都心生感慨起来。 感慨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了一阵自豪。 他们来的是东秦,而非其他三大朝。东秦是凡界第一大国的事实,早便因着坐拥百万年屹立不倒,而被众人知了。 其他三国虽也是最强盛的大国,立国的年头却是只有千年之久,连东秦的零头也是称不上的。 东秦的强盛闻名,东秦皇室——轩辕氏族亦是闻名。 那可是轩辕黄帝的嫡系后裔啊,又怎么会不闻名呢。是以东秦皇族虽不是甚么顶尖世家,却也是可以排在二流的宗族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声音不轻不浅,却是夹杂了灵力进去的——天授帝已经是天阶之境的修真者了,是以当这一声传出来,在场之人俱是听了一个真真切切,亦齐齐安静下来,抬眸看向高坐上的中年男子。 今日的天授帝,穿的是常服。到底是当惯了帝王的,一双眉宇已经尽量放的平和了,却仍旧有威严之气不经意吐露出来。 “苏氏紫御,恭祝东秦新春祥瑞,恭祝吾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苏紫御率先端起一杯酒,站起身子代表了苏氏一族的弟子同天授帝遥遥一敬。 天授帝笑着举杯回敬:“不必多礼。” “萧氏景瑜,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楚氏云薇,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龙氏不离,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云氏箬和,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黎氏黎簇,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水氏泽空,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白氏慕寒,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姬氏无尘,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沐氏灵月,恭祝东秦新春祥瑞,国泰安康!” 在苏紫御敬酒之后,其余九大世家的一众少主,包括龙不离和水泽空在内,俱是陆续站起来,举着酒杯同天授帝敬起来。 在这之后,又是紫元门,落云宗,百花宗,五毒门及无邪教,这五大顶尖修真宗门的少主站起来敬酒。因着无邪教暂无少主,是以魏无痕便亲自站起来,同天授帝敬酒。 再而后,便是江湖豪杰起身敬酒。 这宗门世家的弟子都敬了酒,文武百官自然也是要敬的。于是全场的人,乃至洛歌和祁酒亦是站了起来,笑着同天授帝举杯。 最后站起来的,则是坐在天授帝旁头的轩辕云景,还有云辞。 当然还有安王爷和他的宗亲。 天授帝看着台下的诸多人,齐齐朝自己敬酒,还祝福东秦国寿无疆,直觉龙颜大悦。大笑几声,连喝数杯酒,适才叫他们都坐了回去,而后吩咐乐师奏乐。 于是这一场数百年来最是盛大宫廷宴会,便这么被拉开了帷幕。 宗门世家的弟子未有婚配的,俱是趁着这个机会给了条子,上台或舞刀弄枪,或吟诗作对,或迎歌而舞——他们将自己的才华都展露了出来,只为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寻一门上好的婚事。 天授帝看着,倒也乐此不疲。 毕竟皇宫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上一次热热闹闹地大办宴会,还是先太子凯旋归来的时候呢。 一想起先太子,天授帝便忍不住有些伤感起来。 但一想到他的阿景,他便又迅速收敛起了这伤感之气。 今儿过的是年宴,他可不能苦着一张脸,怪晦气的。他虽然没有了皇后,没有了母后,但是他还有阿景啊。 他的阿景,日后还会娶了云姑娘,还会给他生一堆大胖孙子的。 天授帝如是想着,面上便止不住地挂起了笑意,看向轩辕云景的目光,也越发温柔了下来。 在另一边,面上挂着得体温和的笑的安王爷,见到天授帝的眼神,也不多言。他抬起硕大的袖袍,以袖遮掩饮下一杯酒。 同时,也遮掩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诡异和嫉妒。 老儿,这皇位只能是他的。 这位子,他已经觊觎十几年了,他也等了十几年了。 不过,他可不差再等上几年。 毕竟,也就只有几年了。 安王爷放下酒盏,看着世家宗门的弟子上台献艺,唇畔勾勒起了笑意,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363章 宫中大宴(3) 龙氏一族的子弟纷纷围着龙不离嘘寒问暖,用异常崇拜的目光围着这个清冷的少年。 少主近日可是异常的出名呢,那一手炼药之道也是足以让他们崇拜许久了。 而这个紫衣少年,却是一字不言,只是耳根子有些微微的滚烫。 龙夜珉被挤到了一边,没有了众星捧月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的宠爱被龙不离给夺走了。自幼得到众多关注的他,一见如此,不免心头嫉妒怨恨起来。 忽而,他眼珠子咕噜儿一转,心头便生出一计来。 抬手招来一个随行的小厮耳语几句,龙夜珉便吩咐着他去了。 “我说龙少主,听闻你随着洛姑娘一同修行,那剑法也是极其不错的罢。”龙夜珉喝下一杯酒,重重地放在桌上,咧嘴一笑。 众人顿时被他这动静被吸引了过去。 “少主未曾有婚约在身,适逢如此盛大的宴会,不若上去给我们展示一段你的剑法如何?”龙夜珉微微挑眉。 龙不离抿唇,只是面上神色越发冷了些。 “是啊,少主你便给我们看看罢。” “洛姑娘那一手剑法,我们在上次擂台试剑的时候,都是看到了的——听闻洛姑娘待您极好,想来也是教授了您剑法之道的。” “少主少主,您就给我们看看罢。” “……”“……” 放眼扫过去,看到龙氏一族的弟子两眼发亮,俱是兴奋至极地望着自己。龙不离低头敛眉,而后抬眸透过人群,看向不远处的洛歌。 洛歌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他的眼神,侧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龙不离心头一暖,而后冷冷看着龙夜珉,缓缓昂起了下巴:“那便展示一段罢。” 这一下子,他总算是有了一些少主的架子了——这微微昂起下巴时,稚嫩眉眼间折射出的,可不便是只有龙氏一族的的弟子才能感受得到的灵魂威压么? 天授帝正饮着酒,李公公忽而上前,在天授帝耳畔私语几句。 闻言,天授帝的面色顿时怪异起来。 但一想到自己听过的那些个事情,心头难得涌起了一丝不忍与怜悯。便也颔首应下,摆摆手道:“依他所言罢。” 李公公应了一声,下去了。 天授帝看着台上撤下去的人,而后缓缓走上来一个紫衣少年,不由得轻声呢喃一句:“不用剑,如何武剑?” “龙氏少主不离,无剑而武剑!” 龙不离刚一上台,便听得李公公高喊一句,不由得面色一变。 台下立刻哗然起来。 这不用佩剑,如何武剑啊? 洛歌本是饶有兴致的,见龙不离这怔愣的模样,不由眯了眯眼,看像他旁边,那笑得异常欢快的龙夜珉。 眼中有一抹红光一闪而逝,洛歌冷冷哼了一声。 这一下,不止是龙夜珉,在场的龙氏子弟,包括离螭,俱是感受到了一股仿若老祖宗的灵魂威压。 龙不离和离螭俱是看向了洛歌,他们知道这灵魂威压是洛歌散发出来的。 龙夜珉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收敛了笑意,端起一杯酒喝着压惊。 “小阿离,听姐姐说——”洛歌见龙夜珉安分下来,便对着龙不离传音入密耳语几句。 龙不离听着,微微颔首,而后闭起眼睛,按着洛歌所言捻起一道诀法来。 但见一阵清风伴随着肉眼可见的光芒,在台上凝聚。这风儿活着光芒,吹开了龙不离的发丝,也照亮了他稚嫩清冷的眉眼。 灵力缓缓凝聚,变作一柄长剑,漂浮在龙不离的眼前。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想起来,无剑,并非不可灵力化剑啊。 “这龙氏少主,瞧着性子冷,倒是一个聪慧的。”姬无尘台下失笑。 “伯牙君见过他的剑法,那也是极好的。”萧景瑜微微颔首。 “今日,怕是可再见一番了。”姬无尘仍旧是笑着。 萧景瑜颔首。 在龙不离抱拳作揖,身形变动,朝前挥出第一剑的时候,轩辕云景便晓得他要展示的剑法了——那是龙凤剑法,那是师傅交给他二人的龙凤剑法。 他心头微微一动,不由得侧眸看向天授帝。 “阿景也想去么?”天授帝自也是注意到了轩辕云景的眼神的,不由得笑着问。 他知道龙不离和轩辕云景有些交情,而且也都是和洛歌学过剑法的。因为常常在朝堂之上听政事,是以阿景有些日子不曾动过剑了。 如今见到龙不离使了剑法,心头痒痒也是自然的。 轩辕云景缓缓颔首。 “去罢。”天授帝努了努头,示意他可上台。 轩辕云景又看向洛歌,见她也看了过来,亦是朝着自己微微颔首,便不再犹豫,脱了大氅,祭出长安剑,起身一步跨出来到了台上。 众人正看得起劲,忽而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墨衣少年。 而这个少年,似乎还是东秦的皇太孙,秦王殿下。 “殿下几时上台的,我等竟是不曾瞧望清楚?”有一位官员忍不住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方才还见他端坐在位子上,只不过一个眨眼便上了台来了。”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官员摇摇头。 他们小声交谈了几句轩辕云景的身法之精妙,渐渐便隐匿了声息儿。 不是他们不能说了,而是他们被那精彩的剑法给吸引了过去,不愿意说了。 只见台上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一人手执一柄三尺长剑,齐齐施展了仿似一样的剑法。 先是一个少年挥出一剑,那剑气所过之处,先是灵光乍现,凝聚出了一条盘龙惊蛰的模样;而后又是另一个少年一剑挥出,那剑气凝聚成了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龙凤齐飞,带着无比的气势飞向黑漆漆的长空,而后双双盘旋在一块。 众人齐齐抬眸看过去,赫然发觉这一龙一凤竟然变作了八卦的模样,不由得惊诧起来。 这剑法,自然是绝等精妙的——在座的修剑之人,他们在看到两个少年齐齐出剑的时候,便能够感受到里头蕴藏着的奥义了。 这等剑法,纵然不是消失已久的神阶功法,也是得有天阶了。 天阶功法是甚么,那可是顶尖修真宗门才能坐拥镇宗功法! 第364章 宫中大宴(4) 不说顶尖的五大修真宗门,说那十大顶尖修真世家——一家能有两三本天阶功法,便能够让家族里,那些子子孙孙兴旺而不衰败了。 这秦王殿下先前同洛歌修行,那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而龙不离因为时常随着洛歌一同出没在他们视野之中,这一手剑法自然而然也是洛歌教的。 这是天阶功法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天阶功法! 竟是被一个散修得到了,这不是莫大的气运,还能是什么呢? “师兄师兄,你说我们将洛姑娘引入宗门如何?”风眠看着洛歌的目光,越发火热了起来。他搓搓手,侧眸看着身旁清冷的公子哥儿,眉宇间尽是兴奋之色。 “你觉得,她会愿意么?”在一旁的苏长安听闻风眠这话,不由笑着摇头。 他和师尊也不是没想过要将洛歌引入宗门,可是现在并不是好时候——而且,他们也似乎并没有做甚么对洛歌有恩的事情啊。 而且长老也说过,洛姑娘的性子里,有着来自骨中的骄傲,她不会轻易便随意进了宗门的——那样于她而言,等同是被束缚住了羽翼,再不能徜徉与青空之上了。 经苏长安这么一提醒,风眠便想起了这几日见过洛歌的样子。 她看着随随和和,但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那一身的气度里,不便是苏师兄所言么? 于是撇撇嘴,便也不再言语了。 却说龙不离和轩辕云景,二人将所修行,学会的龙凤剑法前五式尽数使了出来。当剑光落尽,二人引来了满堂喝彩。 却有一人气得牙痒痒,这人不是他者,正是龙夜珉。 不过是想叫他出些丑,竟是又让他大放光彩了,气煞他也,气煞他也! 龙夜珉看着收了长剑,作揖回到位上的龙不离,愤愤地端起了酒盏。 云辞见轩辕云景过来,便放下了轩辕瑾,祭出一块帕子给他细细地擦起了汗水来。 虽然轩辕云景只是一个垂髫少年,虽然云辞看着已经像是一个及笄的姑娘了,但这一幕落在天授帝的眼中,怎么看怎么觉着顺眼。 不得不说,阿景的眼光就是好。 瞧瞧这云姑娘,生得这般冰肌玉骨,这般温婉可人,日后若是母仪天下,少不得是要得了他人尊重的。 好,真好啊。 天授帝想着,端起一杯酒正喝着,忽而觉得头有些恍惚。 他只当是酒意来了,也并未多在意。 殊不知,这一次的不在意,竟是让他日后懊悔万分的。 又是一番世家小姐莺歌献舞,众人看着无趣,便有人起身,借着酒醉嚷着要叫洛歌登台献舞。 轩辕云景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的师傅身份那般高贵,岂可登台,给这些人跳舞——这不是辱了师傅么? 正要开口言语的时候,洛歌站起来对着天授帝抱拳作揖,轻声笑道:“皇上,小臣今儿身子抱恙,虽不能登台献舞,却可隔空而舞。” 天授帝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准允她隔空而舞。 “阿酒,今儿为我抚上一支曲子,可好?”洛歌侧眸,看着祁酒,笑盈盈传音入密。 祁酒莞尔应下,而后取来背后的凤鸣琴,至于双膝之上,十指抚上琴弦,只等着洛歌开始了。 洛歌抬手捻出一指,一道肉眼可见的红色光芒,如同细丝一般飘了开去。而后是第二缕,第三缕——它们飞落在台上,变作一团光芒,只是洛歌手上的“丝线”仍是可以看得到的。 光芒散开,变成了一个瞧不清容貌的女子。 女子一身红衣,迎风而立——若是细看,还可以看到她的身上连接着许多的由光芒凝聚而成的红线,这红线的端处,则是被洛歌紧紧地拉在了双手之中。 众人不解洛歌这番举动,而婺秋和龙不离等人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这是用了当日在鬼村一般的术法,牵丝引动木偶起舞。 “嘲笑谁持美扬威 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 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 最天生一对 没了你 才算原罪 没了心 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相随 并肩行过山与水 你憔悴 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开笔墨 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 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 哪有更完美——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 十分红处尽成灰 愿谁记得谁 最好的年岁——” 随着洛歌启唇清唱,婉转的歌声夹杂着灵力飘荡开去。与此同时,台上红衣女也迎风舞动起来,只是她是在洛歌十指摆动之下,开始舞动的。 这牵丝一术,堪比一绝啊。婺秋忍不住感慨起来。 在洛歌启唇的那一刹,祁酒顺着洛歌的声音,不自觉抚出了琴曲。琴声初时是婉转的,渐渐融合了曲子的意境,变得有些哀婉起来。 台下众人看着这红衣女子闻歌而舞,一身细丝仿若木偶一般——再听那歌声,陪着琴曲,众人仿若看到了那个在篝火旁边舞动起来的木偶,还有那一个目光悲怆而无奈的迟暮老人。 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有些听得心头悲恸的,竟是忍不住簌簌落泪起来。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 假若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 也去的完美——” 这一段洛歌用戏腔唱了两遍,唱的无数人动容了,便是天授帝也是一样。 动容的同时,众人也惊艳起来。 洛姑娘灵力化人,以牵丝之术而使之舞,再有戏腔作陪,琴曲之下,这般佳人,怎么能不叫他们动心呢? 只是可惜,名花有主了哦。 他们看着洛歌身旁的那位紫衣公子哥儿,不由得羡慕起来。 一曲落,灵力散开,众人缄默许久,直觉意犹未尽。 不知是谁鼓起了掌,如雷贯耳的掌声在一刹那响起,许久方歇。 “太傅,这一曲听着倒是新奇啊。”天授帝欣赏的目光直直落在收了术法的洛歌身上,而后又看向她身旁的祁酒,目光微微一深。 直觉告诉他,这个公子哥儿,他绝非一般人。 只是这般气度,却又似是王室子弟的——莫非,他是皇室弟子? “此曲名曰牵丝戏,乃是小臣同一位老友口中偶然听来的。只是觉着好听,便记下了。”洛歌微微一笑。 第365章 烟火拥吻(1) 在这之后,又有无数世家子弟登台献艺,却再没有了龙不离和洛歌这般的惊艳,众人看着自然而然也便觉着无趣了。 这一场年宴,从申时开始,直至亥时末才渐渐落下了尾声。 在众人齐齐离去的时候,洛歌寻到了苏紫御和云箬和。 “骛山君且留步。”洛歌轻轻喊道。 苏紫御顿住脚步,回头见是洛歌,不由微微一笑:“洛姑娘。” “这是能够助人快速恢复身子的丹药,帮我给箬衣姑娘罢。”洛歌将手中的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而后道,“她还年轻,又注定是大富大贵,子孙满堂的命格,日后必定还会有子嗣的。” 苏紫御愣愣,而后接过瓷瓶,再度一笑:“好。” 他知道洛歌是会算卦的,所以洛歌说的不会有假。只是一想到云箬衣那眸光悲戚的模样,苏紫御便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也不再多言谢,只是作揖,而后离了开去。 洛歌转身,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背着琴的紫衣公子哥儿,站在那里静静等着他。 天上又下起了雪,所以公子哥儿还撑着一把伞。 当年,他也是这么站在自己身后,静静等着她的呢。 心头忽而一动,洛歌抬步走过去,轻轻抱住了祁酒的腰。她感受着他身上传过来的温暖,还有那一缕一缕的药香,心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祁酒将伞往前倾了一些,挡住雪花,而后揉了揉她的头:“夜深了,回家罢。” 家…… 洛歌怔了怔。 太傅府也算是她的半个家罢。 她抬眸对上祁酒那双干净到了极点的眼睛,微微一笑:“好。” 二人坐着马车回到了府中,看到众人也都回来,沐浴着熄了火歇下了,便也各自回了院落沐浴净身,而后歇下了。 往后这几日,便是再有宴会邀请洛歌等人,他们也都推脱着不去了。 他们安安心心地待在了洛歌的太傅府中,专心修炼起来。大抵是想起自己也有些荒废修炼了,水泽空也拉着魏无痕修炼起来。 好巧不巧的,在年三十这一天,洛歌发现她来了癸水。 这身子年十四的光景,才来癸水,听闻那些被调养的好的,大抵是在九岁左右便来了的。洛歌一边喝着红糖水,一边如是想道。 她本是想吞一粒丹药的,奈何被祁酒发现她气色不对,细问之后缄默一会儿,转头离开再回来之时,便给端来了一碗红糖水。 祁酒一边看着她喝下那刚熬好的红糖水,一边替她梳着头发:“灼灼每次来癸水的时候,我都看到下人要给她熬红糖水的。乖些,喝完了我带苏苏出去看烟火。今儿是小年夜,外头可是热闹的。” 他前些日子被阿泽一直拉着四处游玩,对临祧也渐渐熟悉了下来。有些道路走上一遍,他便是记得清楚了。 今儿年三十,临祧庙宇那边有街会,可以看到他们放烟火,亦是可以看到满河随波逐流的花灯。 “好。”洛歌笑意盈盈地应了下来。 是夜。 外头的烟火早早地放了起来,伴随着年时的喜悦激动,轻轻抨击着每一个人的心。 这是凡尘里才会有的,这也是凡尘里独有的。 洛歌同众人用过了他们口中的年夜饭,早早地便将他们催促着赶到街上去逛庙会了——他们整日里净惦记着修炼,若不品品这繁华的红尘,大抵日后是要懊悔的。 今儿洛歌没有再穿一身墨衣,亦没有穿上白衣——听他们说,过年的时候穿墨衣,或是传白衣都是晦气的。 是以今儿管家早早地给洛歌备上了一套郡主规格的红裙。 这红裙做工精巧,上面的纹样也是临祧时下最流行的。 当这红衣送到洛歌身前的时候,她可是怔愣了好一会儿——她从不轻易穿红衣,上一次穿红衣,便是梅林中给阿酒看去了。 她的红衣,只想为一人而着。 祁酒也看到这一件做工极好的裙子,它里头加了绒,也适合现在的天气穿。 他侧头看着身旁不住摩挲着红裙的洛歌,知道她是喜欢这一套衣裙的——她最喜欢的颜色,是如太阳火一般烈焰的红色啊。 “便当是为我穿罢。”祁酒微微一笑。 洛歌眸中波光潋滟,而后浅浅应了一声。 管家看着洛歌抱着这衣裙入了屋子,而不过一会儿,等看到她再出来的时候,那眼睛便直接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看到了甚么见所未见的一般。 只道眼前之人,一身广袖留仙红裙傍身,红裙轻盈,裙上纹样十分好看,还隐隐闪烁着金丝线的金光哩。那腰坠缀着凤凰玉佩——这衣物将她的身姿衬得极好。 瞧着清瘦,但却在一颦一动间,有着一股子比梅花还要骄傲的桀骜流露出来呢。这一股桀骜,便很好地掩盖了姑娘家家的清瘦。 再道她容貌,素来不施粉黛的少女,如今轻描眉眼,梳着少女的发髻,只是仍旧戴着半边金龙面具。 但这又何妨呢? 她这般缓缓走来,一股贵气不觉而生。 唇畔浅勾勒,便是将岁月最美好的年华都给描绘在了其中——长生天是极其眷顾这个少女的,她的眉眼生得极好极好,好到连常在天授帝左右,见过无数妙龄佳人的管家,都忍不住怔愣起来。 如此佳人,尚未及笄,却已绝色——若说绝色,怕也是污了这一份相貌了。 也许,只有用无双,才能配上这个少女了罢。 不得不说,太傅大人换上了一身红衣,还真是比过了许许多多豆蔻年华的姑娘呢。大人这一身行头,可比画上好看多了。 曾见过流传出来的洛歌红衣画像的管家,暗自感慨着。 祁酒看过好几次洛歌身着红衣了,但这一次,他的眼中波光浮动,仍旧是有惊艳从中泄了出来。 苏苏果然还是最适合穿红衣的。 “我不会上妆,若是不好看,阿酒可莫要嫌弃。”洛歌盈盈一笑,眉宇间终于有了少女才有的神色。 “苏苏这般,已是极好看了。”祁酒回神,莞尔回道。 第366章 烟火拥吻(2) “这一套衣裳,乃是先太子妃生前最是喜爱的一套。当年太子妃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时候,可是用了无数的心血呢。”管家轻声感慨一句。 天授帝是想起了先太子夫妇,又想起了洛歌,想着自己似乎并未送给过洛歌一样真正算得上好的物件儿,便将这一件红裙拿过来给赏赐了。 据说,这红裙可是用了最好的料子做的,至于那料子,管家是记不清了,大抵天授帝也记不清了。 “既是如此,那我不便得要好生珍惜着。管家,替我谢过皇上罢。”洛歌弯弯一笑,便被祁酒握住了手出门去了。 “近几日,公子待着大人,似乎越发得好起来了呢。”管家看着祁酒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呢喃一声。 他并不知道,祁酒这几日待洛歌好,是自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给换来的。 而这个代价,是能让洛歌心疼一辈子的事儿。 当然,洛歌也不知道——因为早在多月以前,她便算不出关于祁酒的任何一件事情了。 洛歌出了门之后,便看见祁酒祭出一条红色绸带,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阿酒此般神神秘秘的,莫不是要与我一些惊喜么?”洛歌如此问着,唇畔却是不自觉勾勒起了明朗的弧度。 “自然。”祁酒温柔地抚了抚她不带一点头饰的发丝,微微一笑,“过一会儿,苏苏便知道了。” 说罢,便牵起了洛歌的手。 祁酒的手是很温暖的,比火灵珠还要温暖。 洛歌跟着他走,心头是道不出的安心和暖意——这一种信任打自灵魂而来,蔓延至骨中。她信阿酒,她信阿酒的一言一行,信阿酒的一切一切。 因为她知道,他是她的阿酒啊。 是这世上,除了那人之外,对她最好最好的阿酒了。 一想起那一道身影,洛歌的眼睫便微微颤动了一下。 说实话,这应是洛歌这小丫头,唯一还能够惦记,唯一还活在世上的会关心她的亲人了罢。 快了,快了,等到再有几颗灵珠,等她迈入了天阶之境,她便可以回那个地方,帮助她报仇了。 这是她答应过小丫头的事,亦是她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情。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耳畔远离了喧闹,只能偶然地听到烟火的声音,洛歌听到祁酒终于顿住了脚步。 她也顿住了脚步。 祁酒伸手解下她眼上的红绸带,温润开口:“苏苏,可以睁眼了。” 洛歌依言睁眼,放眸望过去,却见到了一河的花灯——它们顺着河水飘到护城河里,再顺着护城河暗中的夹道飘向远方,最后汇入大海之中。 正看着的时候,洛歌忽而感觉头上有了动静。 她刚要侧头,便听到祁酒浅浅的声音传来—— “乖,别动。” 洛歌心头蓦然跳快了一下,眼睫扑楞着如同蝴蝶一般。她应了一声,乖乖地不动了。 阿酒说不动,就不动吧。 祁酒将那物件儿给洛歌戴上,而后看着洛歌莞尔一笑:“苏苏,你再抬头。” 洛歌依言抬眸,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远处可见烟火,可是这里临近护城河,什么也没有。 却见祁酒抬手一动,一道光芒自指尖凝聚,而后如流线一般飞了出去。 光芒飞到天上,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一条金龙。 这还没有结束,祁酒挥出第二道光芒,光芒亦是飞到了天上,而后变成了一只凤凰。龙啸凤鸣,而后变成了烟火,经久不散。 烟火的光芒盖过了月光,照得这一隅都仿若白昼。 当然的,也照暖了洛歌的心。 “我倒是不知,阿酒几时这般会哄女儿家欢心了?”洛歌微微挑眉,勾勒的唇畔却是显示了主人此刻的欢愉。 “今时。”祁酒莞尔,看着烟火下,洛歌头上的那一支白玉簪子,目光越发温柔了下来。 那支簪子,是他在临祧古玩店找了许久,看中的一块千年玉石。这玉也不是一般的千年玉,有了灵性不说,还能够帮助佩戴的人凝聚灵力。 尤其是像苏苏那样用上灵珠灵力,便会枯竭,好些时候才能缓解过来的。 若是配上凤凰玉佩,大抵效果会更好一些。 祁酒如是想着便将这玉给买了下来,而后差人打磨成了这么一支白玉簪子。 他要在有生之年,尽自己所能守着苏苏。 他要看着他的苏苏扶摇直上九万里,完成她想要完成的大业; 他还要看着他的苏苏,活长一些,活得再长一些。 活得……比他还要长一些。 若是活得比他长了,那么他必是看不到了。 祁酒如此想着,唇畔也是不自觉勾勒起了笑容。 他看着烟火映照下,洛歌的眼眸——这眼睛里,盛满了凡尘里的烟火,盛满了难得才有的喜悦。 心口的悸动悄然滋生,祁酒的一双眸子里多了一缕深色。 他温柔地抚起了洛歌的脸颊,而后轻轻低头,小心翼翼地噙住洛歌的红唇。 洛歌愣愣,而后眼角多了一抹笑意。 于是祁酒轻搂着洛歌纤细的腰肢,洛歌轻抱着祁酒的脖子,当然是踮起脚来的——祁酒可是高了洛歌不少,说话也是须得微微低头呢。 祁酒吻得有些青涩,初时是小心翼翼的,渐渐深入唇齿之间,也慢慢熟稔起来。 洛歌被他这般吻着,素来白净的脸颊上,都沾染了两团清晰可见的红晕。 二人的呼吸,缠绕在彼此的鼻翼间,俱是有些重了起来。 而这一刻,这一隅的天地,这一隅的烟火于他们而言,都仿佛是静止了下来——他们所感受到的,没有天地,只有彼此。 是了,只有彼此。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洛天龙不离一行人玩着玩着,便被天上的龙凤烟火给吸引了过来。适逢轩辕云景和云辞换了常服出宫游玩,一算便算出是祁酒放出来的烟火。 众人齐齐过去,看到的便是二人拥吻的那一幕。 于是齐齐顿住了脚步,脸上俱是多了一团红晕。 “苏苏和王兄,瞧着真像是一对呢。”祁灼靠着离螭的肩膀,微微一笑。 “他们本便是的。”离螭莞尔。 是啊,他们本便是一对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次,众人齐齐地想到了这十六字。 心头涌起的,俱是对洛歌和祁酒的祝福。 当然,也有一些难言的苦涩,却只有自己而知了。 第367章 执子之手 小年夜的热闹声儿,在一阵烟火过后,便被逐渐下大了的雪给压了下去。 有伴的众人便携手回府,没有伴的便是勾着兄弟一路嬉嬉笑笑地交谈。 祁酒别了洛歌,回了院落之后,匆匆带上木门,而后依靠着梨花木桌坐了下来。他将长琴放在桌上,正要祭出帕子擦拭琴弦,忽而觉着心口一阵刺痛。 他的面色顿时一白。 “那术法过后,便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你可想清楚了——为了一时的欢愉,承受必死还难受的苦楚?那种苦楚,等同天罚。”祁酒的脑海里,蓦然浮现起先前那幻影对他说过的话。 前辈说的是对的。 这种痛,确是等同天罚——他本没有情根,却能够尝到七情六欲,已是天道法外开恩,如今再借着术法品尝到了情长,岂不便是违背了天意么? 但是,他并不悔啊。 祁酒正这么想着,心口的刺痛倏然加重了。 那种疼痛比先前疼上了许多,疼得祁酒紧紧捂着心口,眉头都皱了起来。 筋脉似乎是被电流给穿过一般,他浑身都开始痉挛。 仿佛灵魂都在开始,开始因为痛苦而悲泣——只是它并不会发出声音,却可直击神识海。 他蓦然跌倒在了地上,将浑身都缩了起来——便似乎是回到了母体之中,能够汲取到温暖与安慰一般。 可是并没有,他感受到的,只有地面的冰冷,还有那心口传来的,堪比天罚的疼痛。 祁酒吐出了一口血来,紧接着眼角,乃至鼻翼和耳畔,都流出了血丝——他疼到了极致,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几番,背上冷汗阵阵。 “孩子,后悔么?”模模糊糊中,祁酒的耳畔传来一声慈悲而怜悯的轻叹。 他知道,那是那位前辈发出来的——前辈也无能为力,因为这一次,他借了术法,违背了天道,违背了诅咒。 “我——”不后悔。 祁酒想说出来,却只轻轻吐出一个字,那剧烈的疼痛便叫他顿时五感俱失,似乎唇齿都开始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它们笨重地开开合合,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后悔啊。 因为苏苏,也只因为苏苏。 祁酒的脑海中浮现起了洛歌身着墨衣的模样,也浮现起了她一身红衣的模样,还有—— 眼中的光本是明亮的,忽而有一瞬的黯淡,而后明灭不定。 又是一口血从嘴中吐了出来。 他不能死,他答应过折尧帝神,他也答应过自己,他要守着苏苏的——他的苏苏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的苏苏还没有和他一起找到药材呢。 他的苏苏,还没有和他拜过堂,还没有和他成过亲——他怎么可以死,他怎么可以因为这小小的天罚而陨灭了气息。 不,不可以,绝不可以。 苏苏—— 祁酒的眼逐渐沉重起来,在意识开始越发模糊,直到眼前一片花白的时候,他的鼻翼间多了一抹浅浅的清香。 这清香一经入鼻,便似一股清流,激得他浑身颤抖了一下,脑海也不再继续沉陷进黑暗之中。 恍恍惚惚间抬眼,祁酒看到了一袭红衣。 那是……你吗…… 苏苏—— 洛歌早便觉着祁酒的面色,似乎是在忍着什么了。于是她悄无声息地进了祁酒的院子,隔着一扇门听到了里面不算小的动静。 在鼻翼间蔓延开了血腥之味之后,洛歌面色一变,终是忍不住一脚踢开不严实的木门,而后快步走了过去。 这过去一看,她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将自己蜷缩到一起的祁酒。 祁酒的口鼻唇齿,乃至眼角耳畔,都是鲜血。他的发丝因为汗水而被打湿,他那一张好看的脸,几乎是皱到了一起的——由此可见,祁酒是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洛歌轻轻走过去,轻轻蹲坐下身子,轻轻地抬起祁酒的头,让他枕着自己的腿。 她看到旁边的那几滩血,也看到了祁酒满是汗水,白的吓人的脸颊。 阿酒…… “好阿酒,忍些,很快便不痛了。”她温柔地将祁酒额上沾着的碎发拨到耳鬓,低头轻轻吻了吻他冷而湿的额头。 洛歌不再犹豫,祭出木灵珠双手捻诀。 灵珠爆开一道精光,光芒瞬时笼罩下去——它们并未融进祁酒的身子,而是从祁酒的身子里牵引出了另一道光芒。 而后这两道光芒在洛歌松开双手之后,齐齐散了开去。 灵珠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地化作一滩云烟散开。 洛歌看到,祁酒的面色渐渐回复了些许,便是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而后,她又看到祁酒不再缩着自己,亦不再死死地握紧拳头,咬紧牙关。 她还看到,祁酒慢慢睁开了一双满是水雾的眼睛——眼睛里仍是干干净净的,只是有些红罢了。 “苏苏……让你看到这般模样,被吓到了吧——”他轻笑一声,声音仍旧温润,却多了几分喑哑低沉。 “可不是么?”洛歌挑眉,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却仍是让他靠着自己。 她伸手抬指,化开地上的鲜血,而后轻轻抱着祁酒的头依偎上去。 洛歌的声音也很轻,同祁酒一般的轻,却听得出其中的心疼,“阿酒把我吓坏了。” 祁酒没有动的力气,干脆就这么被洛歌抱着,他也靠着洛歌,似乎谁也不吃亏一般。 “苏苏,若我熬过去了,我们守着一生可好?”他仍是轻轻地问。 洛歌的眼睫微微一颤。 “好。”她勾唇浅笑,眼中忽而多了一抹祁酒看不到的哀色——因为她想起了,曾经在梦中看到过的一些事情。 她的好阿酒,一定会熬过去的。 她这一辈子,要守着小阿离,要守着小天,要守着阿景,要守着她的新神族——当然,她也要守着她的阿酒。 她的阿酒,是那么,那么好一个温雅公子哥儿,怎么可以说被天道引走陨了命,就被陨了命了呢? 她要守着阿酒,就像阿酒说过,他也要守着她一样。 既然许了诺言,那必是要兑现的。 她最恨食言撒谎一辈了。 可是,她恨不起阿酒,因为—— 她心悦他啊。 “阿酒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守着苏苏一生。”下一世,下下一世,都必须是你,容貌像你不行,声音似你也不行。 因为啊,她的好阿酒独一无二。 “好。” 这一声,回答的浅而虚无,便似未来的年岁一般,浮生若梦——一晃便是过去了,谁也抓不住。 谁也看不清。 第368章 测试灵力(1) 在这新年过后,比武大会如期而至。 正月三日。 这一日众人俱是起了个清早,匆匆梳洗一番便齐齐去了那皇宫门口。 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 可不是人山人海么? 也亏得临祧大,皇宫大,皇宫前的空地也大。是以这么十多万人站过来,虽是有些拥挤,却还不至于到了人踩人的地步。 洛歌得了轩辕云景和天授帝的特准,带着洛天他们交了牌子,直接地便是去了山海的最前方,同那些顶尖修真宗门的子弟一同进行大会的第一轮,也便是测试灵力。 这是历代比武大会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大会的条件只有两个,一个是要自愿签生死状,一个便是修为达到金丹。 这达到金丹之境,还必须是年满二五,而不过二八之年的。 也便是说,超过了二八之年的修真者,修为看看到了金丹之境的话——那些负责测试灵力和年龄根骨的人,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所以,这也便是一种变相的的,对于天赋的考验了。 “紫元门弟子阙寒,年十六,地阶大灵师四重天——留牌子,过!” 洛歌一行人一过去,便看到阙寒站在一道大门之下。那大门散出一阵奇光,而后自动便是显露了他的年龄,与修为。 这大门设有一道阵法,能够测出每个人的年岁和灵力,若是有人使了术法故意增高自己的修为,亦或降低自己的年岁,这阵法都是测得出来的。 是以,每过一个年轻弟子,他们所展露的修为,都会被大声地报出来记录在案,同时引来一众旁人的惊讶与羡慕。 天赋高,那也是人家大力培养出来的啊——看看他们这些平民,除了努力修炼,几乎连一星半点的机缘都是没有的。 “哇,大师兄已经是大灵师四重天了!”风眠的眼睛里闪烁着层层光亮,崇拜与羡慕的目光同时迸射出来。 待到阙寒走了下去,他赶忙走过去,将牌子递了过去。 而后见到大门闪过一阵光芒,上头便浮现出了一行字来。 “紫元门弟子风眠,地阶灵者一重天——留牌子,过!”负责记录的乃是当朝的宰相雪老——这比武大会五百年一度,毕竟是一等一的大事情,是以天授帝交给他去办了。 雪老看了一眼那修为,淡淡启唇,声音洪亮,叫在场之人俱是听了个真切。 除了雪老加了灵力,喊得响之外,他们自身俱是安静地等着的,只有极少数一部分的在小声交谈——这便是宗门世家子弟培养出来的风范,留心人一眼看过去便知分晓。 在风眠走到一边,站到阙寒身旁之后,紫渊一步上前,站到大门之下,递上了牌子。 “紫元门弟子紫渊,年十五,凡阶乘劫九重天大圆满——留牌子,过!”雪老多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紫渊,微微蹙眉。 这小公子—— 却也不甚在意,继续为其他陆续上来的紫元门弟子测试灵力,而后命人一一记录在案——这些可都是要给史官写上去的,断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待到紫元门的一众弟子测过灵力之后,便是逐一挨到了落云宗,五毒门,百花宗,以及无邪教的弟子。 这期间,地阶之境的弟子占了四成,凡阶之境的弟子占了六成——毕竟上好的资源,都被天资卓越的弟子们所占有了,他们修为低些也是实属正常的。 像落徵,年十六,为地阶灵师一重天;花霓裳,年十六,为地阶大灵师三重天;魏风尘,年十五,地阶灵者一重天;便是上官一诺,年十五,也是在到了临祧的时候,修为堪堪到了地阶灵者一重天的。 再来,便是那十大顶尖修真世家,以及四大顶尖王朝的子弟了。 譬如龙不离,年十三,为地阶灵者一重天;轩辕云景,年十一,为凡阶乘劫九重天大圆满;苏紫御,年十六,为地阶大灵师一重天;萧景瑜,年十五,为地阶灵师九重天;姬无尘,年十五,同为地阶灵师九重天。 诸如此类,那些个十大世家的少主,俱是修为已经到了地阶之境的,除却第十世家的少主沐灵月。 那沐灵月年十二,因着天资卓越,是以堪堪达到了凡阶乘劫九重天。 当沐灵月的修为公之于众时,风眠不由得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紫渊的肩膀:“小师弟,你可需要好生的修炼了。如若不然,回头师尊准得罚你。” 不过师尊素来是极其宠爱小师弟的,对于他修炼的慢,也是一再宽容,似也不会怎般惩罚。 倒是自己,若是这次给他们丢了脸面的话,回头准得要被师尊罚了。 风眠如是想着,免不住苦巴巴地皱起了脸。 而紫渊,在摸了摸鼻子,稍有些尴尬之外,便也无甚情绪了。倒是阙寒,亦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叫前者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过去。 “师尊说过,不在乎输赢,只在于努力。尽全力即可,切莫伤及了性命——那里都是签了生死状,你知道的。”阙寒传音入密,淡淡道。 紫渊愣愣,而后低下头去小声应了一句。 左右他也不会同大师兄斗法斗到一块——他这修为,连个二六之年的娃娃都比不过,怕是在第二轮,第三轮的时候,便是要被打落擂台了。 却也不能怪宗门——宗门待他是极好的,只是他天子有些愚昧罢了。 悄悄,人家龙云曦,同为年十五的,也是百花宗的弟子,却已经到了地阶灵师七重天;再看看那些个少主,譬如白慕寒,亦是年十五,也早已到了地阶大灵师一重天。 他本也是要到地阶之境的,偏生因着愚笨,怎般也触摸不到渡劫的这道坎儿。是以小半年来,他一直都停在了大圆满的境界。 大抵是机缘还不够罢,许是这一次比武大会过去了,他便能突破到地阶了。 紫渊胡思乱想着,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这边有人愁,另一边自然有人欢喜的,譬如那些个前来观战的五大顶尖修真宗门的一众长老。 在看到十大世家出了这么多优秀的子弟之后,他们本便激动的心越发激动了起来。 第369章 测试灵力(2) 江湖里早便有传闻,这一代的年轻弟子,都是天资极好的。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而那本能够感知天地的天书上,卓越弟子的名次也是一会儿一会儿便要变动一番的。 那天书乃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天书,能够感知每一代弟子的天赋与修为,并将之撰于书上,是五大宗门一起守护的先天至宝。 看来,这一次比武大会过后,他们的宗门里头,又会涌出许许多多年轻优秀的弟子来了。 待到一众皇室弟子也测过了灵力之后,适才挨到了洛歌他们。 “师傅,你先过去罢。”一直和洛歌待在一块的轩辕云景看着洛歌,微微一笑。 “好。”洛歌亦是莞尔,而后上前一步,将轩辕云景给她的牌子递了出去。 众人本是有些无精打采了,但一见到那一袭墨衣走过去,认出是洛歌,立刻来了兴致,纷纷睁圆了眼睛细细看着,生怕自己错过一星半点。 洛姑娘能够救了两城百姓,还有天阶的功法,想必天赋也是不弱的。 唔,她天赋本便是不弱的。如若不然,她又如何能够教出那般好的徒弟,她又如何能够同连山山仙试剑呢? 却见大门先是沉默了一瞬,而后缓缓折射出一抹光亮。光亮揉搓开来,变作一排字。 “散修洛歌,年十四,地阶大灵师九重天大圆满——留牌子,过!”雪老报微微挑眉,洪亮地念了出来。 他抚了抚长髯,眉间多了一份骄傲之色——看,这是他东秦的太傅,这是他东秦皇太孙,秦王殿下的师傅。 这般天资聪颖的小姑娘,虽只是一介散修,却足以睥睨同龄弟子了。 其实,当雪老念出这一排字的时候,那些个站在最前面,等着交牌子的人,包括叫了牌子的宗门世家子弟,俱是已经看到了。 而他们的表情,是难得的整齐划一——那一模一样的瞠目结舌,活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洛歌她她她,她是九重天大圆满的大灵师?! 一个……一个年十四的散修,一个年十四大灵师? 这—— 这怕不是哪方妖孽投胎来,专门给他们寻不快的罢? “洛姑娘的修为如此之高,也难怪她不愿意拜入宗门了。” “不过,若是宗门得了她这么一号人物,那日后必定是能够带领其门下弟子,站到凡界之巅的。” “是啊,说不准,还可能飞升呢。” “依我看呐,瞧着洛姑娘这资质,纵然是不拜入宗门,也可自行得道成仙的!” “……”“……” 等着测灵力的人回过神来后,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同样的,那些个宗门弟子亦是议论了起来。其中有羡慕的,自也有嫉妒的。 便似那扭曲了脸,几乎气歪了鼻子的龙夜珉,还有一脸不敢置信的上官一诺。 水泽空和魏无痕相视一看,俱是摸摸鼻子缄默不言。 他们都是知情人哩。 洛小丫头虽是散修,但她可是有灵珠傍身的主儿——那灵珠啊,可是当年的扶摇帝神才能驾驭得住呢。 所以,他们羡慕也羡慕不过来啊。 在洛歌之后,祁酒一步上前,递过了牌子——他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洛歌说,这里由他所要的药材,若他不来,她怕最后会被别人夺去机会。 祁酒知道,洛歌必定是能够在大会之中,斗法到最后的人。若是决战为他,那么二人谁输谁赢,都可以拿到那一株药材,反之—— 那便没有几成胜算了。 毕竟比武大会俱是签了生死状进来的,这头等的人,除了会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之外,还能进入东秦的国库,自行挑选一样宝贝。 东秦是百万年的大国,其中底蕴深厚,可是丝毫不亚于紫元门这等顶尖修真宗门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人眼馋的,最最让人眼馋的,是那一则流传了万年的古老传说。若是五百年一次的东秦比武大会胜出者,头等人士便有机会进入珏门。 珏门啊,那才是真正意义上,顶尖第一修真宗门呢。 不过,迄今为止,历代比武大会最终胜出者,俱是入了五大宗门,而没有遇到珏门的接引者。于是他们都将这个当成了传说,只是心头仍在期盼着,是以每一代的子弟都是拼了命的想要拿到头筹。 在祁酒站过去的时候,也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容貌,当即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不便是那个日日站在洛姑娘左右,会御音之道的公子么?生得这般俊俏,气度也是淡漠华贵的,只不知修为如何?想来也是极好的罢。众人俱是如此想道。 “散修祁酒,年十五,地阶灵帝一重天。”雪舞看到上头的那一排字,先是错愕一瞬,而后将深深的目光投给了门下静静站着的紫衣公子。 紫衣公子背着一把琴,只这般站着,便自成一画。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静寂,而后错愕,借着哗然。 他们没有听错,他们也没有看错。 一个散修……又是一个散修…… 一个年十五的散修,修为竟是已经到了地界高层之境了! 这……这两个……都是妖孽投胎过来,净会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罢。 祁酒的修为露出来的时候,不但吓到了众人,便是洛歌等人也被惊到了。 “云凡君和臭丫头她们两个,也太欺负人了!”水泽空狠狠抽搐着嘴角,无言扶额哀叹一声。 “认命罢。两个帝神呢。你若能比得过,我倒立洗头。”魏无痕拍拍他的肩膀,唇畔却是止不住地勾勒了起来。 其实云凡君这般展露修为也好,至少可以震慑住那些对小丫头心怀不轨的人了——这不,他们都是被震慑到了的。 想来此时,他们俱是在想着祁酒背后的势力罢。 忌惮了,忌惮了才好呢,忌惮了,小丫头就会减少几分危险。 却说洛歌,在看到祁酒的修为境界之后,嘴皮子也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阿酒的修炼速度也…… 太……快了一些。 祁酒回到洛歌的身边,看着她这微微抖动的眼角,不由得抚了抚她的头,莞尔一笑:“这一下,与你对峙的,必是只有我了。” 第370章 大会斗法(1) 放眼望过去,只要开了神识稍加感知一番,便可知道,在场的人,除却那老一辈的,年青一代的子弟,修为都没有祁酒高。 甚至还要远远低了祁酒一个大层次。 在年满二八之时,能够修炼到地阶之境的年青一代子弟,俱是天资极其卓越的——便似那群少宗主,便似那群世家少主。 再者,比武大会虽然允许使用各种武器,包括虫蛊在内,却是不容许作弊的——因着这作弊是失了德行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儿,那些个宗门世家的弟子除了培养修为,最重视的便是品德言行了。 一旦宗门内发现了品行不雅的,便会立刻驱逐出宗门——便似陆鸣皋一般。 若是品德言行都不过关,日后修炼得道,如何扶贫济世,如何行侠仗义?怕是入了牢狱吃上几顿饭而不被处死,都可以烧高香念阿弥陀佛了。 是以,祁酒能够斗法到最后,必定是铁板钉钉的事请。 再说洛歌,且不说她的修为已经是极其拔尖的了,便是那稍微能用上的四颗灵珠的力量,也足以让洛歌一直战到最后——除却这两点,祁酒本身也是信着洛歌的。 因为她的身上,可是有着龙族的灵魂呢。 龙族素来喜战,逢战绝不言败——那种骨子里的骄傲,怎么会容许他的苏苏不战到最后呢? 当然,这一点除了祁酒,众人俱是想得到的。 是以,在众人还在排队等着测灵力留牌子的时候,洛歌这边的人,已经在想着,最后的决战,是押洛歌赢,还是押祁酒赢了。 洛歌听着祁酒这一言,缓缓昂起了下巴:“那便到最后,一决雌雄罢。”而后挑唇笑了起来,眼中和唇角,俱是噙起了笑意的。 只不过她今儿戴着斗笠,无人看到罢了。 洛歌和祁酒俱是缄默下来,静静等了一会儿。 待到洛天他们也测了灵力,便齐齐打道回府了——这里的人数众多不说,今儿天放晴,太阳也定好,那些世家弟子也便罢了,还有数万散修平民,他们站的久了,难免能够闻到一股子酸臭味。 洛歌是晓得祁酒和祁灼有些洁癖的,便先行回了太傅府。 不过,因着祁灼和离螭,还有婺秋三人身份有些特殊,于是他们并没有去测灵力,清早起来,不过凑个热闹看看罢了。 这一场报名参与大会,整有十万人之多。待到报名结束,已是正月上旬十日了。 这一日,皇宫空无一人——他们俱是跑到了演武场早已布置好的擂台那里,观战起了比武大会。 是了,在报名结束之后,雪老便使了阵法,将这十万人的牌子给打乱混在了一起。再随机分作五万对,每对两个牌子——这随机分到的人,便是第二轮要擂台斗法的。 因着演武场只布置了五千个擂台,是以这五万人的斗法,还得给分成五批。至于打到何时,这也是未知数,且看天意罢。 不过,那些个弟子,包括散修俱是不喜拖延着斗法的,因为到了后面,不仅耐心没了,还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人家没了耐心,不便是要会对你渐渐起了杀心么? 是以,他们斗法,不到迫不得已,几乎都是速战速决的。 对战的名单,早早地便被公布到了演武场旁头的一块小空地上——那里摆着一块灵石,灵石散开灵光,自成一幕。幕布上锁写的人儿,正是今儿要对战的那一万人。 若是有人输了,或者死了,这灵石也是能够感应到,并将名字给抹去的。且,今儿参与大会斗法的人,他们身上挂着的牌子俱是因着灵石的共鸣而亮了起来的。 说来也是巧了,今儿挨到了轩辕云景,却并不曾排到洛歌一行人。 于是他们齐齐找到了轩辕云景所在的擂台。同轩辕云景对战的,是一个同修剑道的散修,名为王煜。 却道这厮,生得眉清目秀,一柄三尺长剑握于身侧,乍一看,倒有些江湖游侠的模样。 再道轩辕云景,今儿一身墨色胡服,衬得少年容貌越发俊朗起来——虽然仍旧青涩,但与同龄人比着,已然成熟了不少。尤其是眉眼间沉淀着的淡漠,让他越发有了皇族的气度。 洛歌越看越是满意,止不住地颔首。 阿景对战的这人,虽年满二八,修为却是堪堪只在涅槃之境。 而阿景虽年幼,却已经是乘劫九重天大圆满之境了,细细算起来,突破也便在这几日。 唔,待他这一战过后,她便去炼制些丹药,给她家阿景准备些渡劫跨入地阶之境的丹药来。 她家阿景可断不能受伤,日后还是要娶媳妇的。 一念至此,洛歌便侧眸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少女。少女神情温软,眉眼如画,一身宫装,发髻也梳的得体——左右瞧着都像是贵族小姐了。 她还抱着一个稚童,稚童一见到自己侧眸看过来,便咧嘴一笑。 洛歌亦是笑了笑,虽然她戴了斗笠。 在人都到齐了,观战席也坐满了人之后,负责看管大比的武官敲响铜锣,一声令下。 五千擂台顿时扬起无数灵光宝器,灵魂威压层层叠叠地袭过来了。刀尖相撞,乃至人群激烈呐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洛歌确是看着前方擂台,台上两个少年俱是手持长剑,剑走三招,细细打量着对方,便小心翼翼起来。 轩辕云景因着修为高一些,总是率先出剑的。 他修习了龙凤剑法,又修习了云怀剑法,再者他前世也是一个剑修——于是他将学过的剑法都融合了起来,于是他所处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让王煜有些捉摸不透。 被一再压着打的王煜只能一面苦笑,一面暗自赞叹起轩辕云景的天赋来。 同为一个剑修,他能看出来轩辕云景是将诸多剑法给融合在了一起,而后推演出新剑法来的。 新的剑法在场上施展,较之先前的剑类功法多了几分逍遥自在,也多了几份诡异,极难捉到其中弱点。 不得不承认,这位秦王殿下啊,但凭这一手剑法,日后必定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呢。 第371章 大会斗法(2) 又斗法十数回合之后,王煜直接干脆地停了下来,对着轩辕云景抱拳作揖:“殿下,在下认输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见他身旁挂着的那块牌子闪了闪,变作了一摊齑粉。而随之,光幕之上的名字也闪了闪,而后被抹除了。 “殿下日后,一定会培养出东秦最好的武将。”王煜说着,待到轩辕云景淡淡作揖,便纵身跃下台,洒然离去。 “弟子见过师傅。”轩辕云景收起长剑,先是看了一眼云辞和轩辕瑾,而后对着洛歌俯首作揖一拜。 “今儿阿景打得极好。剑法融入了自己的领悟,佷好。”洛歌微微一笑。 轩辕云景的耳根子烫了烫。 左右不过是仗着前一世的天赋,才能够有此举动的。 “听闻小狐狸正在观战霓裳姑娘,他们都过去了,我们也过去看看罢。”洛歌侧头,看向身旁的紫衣公子哥儿。 “好。”祁酒浅浅颔首。 于是洛歌祁酒,还有轩辕云景和云辞,以及轩辕瑾,都去了不远处的一座擂台。 相较于轩辕云景的速战速决,花霓裳这一隅,倒是斗法斗得火热朝天。 同她斗法的,乃是一名女散修。这散修身材火辣,两眼间秋波如水。只是此时此刻,更多的人,看到的是她和花霓裳之间旗鼓相当的剑术。 花霓裳可是百花宗宗主花清尘自幼养大的,可谓是当做了亲生女儿来养着的。当年她被立为少宗主的时候,花清尘难得允许了整个百花宗饮酒呢。 由此可见,花清尘对花霓裳的重视。 也便是说,花霓裳是得到了花清尘倾力栽培的,而这个女散修的剑法能够同花霓裳旗鼓相当,便是修为也差不多,那么天赋必然不会差于花霓裳。 花霓裳一剑挥了出去,刹那间剑气蔓延,所过之处俱是有花凝聚而成——这便是百花宗独门功法,百花剑法。 “这剑法啊,乃是天阶三品的哩!”有百花宗女弟子见自家少宗主台上清冷的身影,不显丝毫狼狈,反而沉稳无比,不由得暗自骄傲地介绍起来。 是了,那顶尖修真宗门都有着镇宗功法的。 紫元门的乃是天阶八品的紫元剑法;落云宗的乃是天阶六品的落云剑法;五毒门的乃是天阶五品功法五毒掌;百花宗的自然便是她所说的天阶三品百花剑法无疑了;而无邪教,则是天阶一品的噬神剑法。 至于传闻中的珏门么,听说当年珏门老祖也留下了一本自创的天阶功法。 貌似叫,貌似叫劳什子尘功法来着? 唔,对了,是御尘剑法,那可是天阶九品,堪比神阶功法的存在呢。那女弟子猛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由得撇撇嘴。 天阶九品又如何,那珏门万年来,连个影子都不曾现身过的。 也不知这一代,可否有幸能够见到当代的珏门门主。 却是水泽空,正看着花霓裳和那女散修斗法,忽而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便侧眸看过去。 左旁一个头戴斗笠,一身墨衣的少女,右旁一个一身紫衣,背着琴,温润淡漠的公子哥儿——这二人携手而来,可不便是洛歌和祁酒么? 再看他们后面,轩辕云景和云辞,还有一个小娃娃,龙不离他们都是过来了。 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继续侧眸看着擂台。 不吃狗粮,嗯,不吃狗粮。继续看他家箬安斗法。 想起花霓裳,水泽空忽而想到了一件事情,那耳根子也是难得的红了一片。 原来,前些日子水云安去了一趟玄火大陆,拜访故友的同时顺便去了一趟百花宗,叨扰了正要闭关的花清尘。 而后……而后便很是顺利地将他这个儿子给卖了。 嗯,卖了。 卖到百花宗,娶了百花宗的少宗主。 不过,水泽空怎么想怎么觉着划算。左右他还是水氏一族的少主,左右他虽可住在百花宗,但日后那些事情,他仍是可以离开的。 是以当听闻水云安在和花清尘商量婚期的时候,水泽空并没有怎般无奈,相反的还是惊喜了起来。 能够取到心仪的姑娘,怎会不惊喜呢? 这厢,花霓裳再度使出了炉火纯青的百花剑法,一招击败那女散修。而后踩着灵力凝聚的花瓣落到台上。 她一身白色裙摆飞扬,容貌清清冷冷的,仿若仙子入尘一般,刹那间看待了观战的一众男儿郎。 水泽空自然也是感受到的,他心头却并没有多少醋意,只是骄傲地昂起了下巴来。 看罢看罢,可劲儿看罢,再过不久,箬安便只能属于他,也只是他一人的了。 “花少主,在下甘拜下风。”女散修收了长剑,对着花霓裳作揖,而后腰间牌子灭了光芒。 同时,光幕之上,她的名字被缓缓抹除了去。 “承让。”花霓裳仍旧面容清冷,她收了长剑拱手作揖,而后纵身跃下台去。 “箬安,过去歇上一歇罢。”水泽空立刻祭出一件大氅,走过去给她披着系了上去。 花霓裳面上本便因为斗法有着薄薄的红晕,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见水泽空这般举动,素来薄面子的她脸又红了几分。 只是她的心情却是极好的。 也是因此,那唇畔浅浅往上一挑,再度看呆了一众百花宗的弟子。 “好。” 而后,而后花霓裳便随着水泽空离了开去。 “师姐,你快掐一下我,我没看错吧?” “没有,大师姐她笑了。” “她真的笑了诶。” “大师姐素来被誉为冰美人,极难笑的。如今笑得这般明显,莫不成那些传言是真的——水家少主,真要和我们家师姐结亲了?” “必是真的,据说水族长都去我们百花宗,给大师姐商议婚期去了。” “……”“……” 洛歌听着一众百花宗弟子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不免挑挑眉。 轩辕云景他们已是各自搭了伴儿,四处观战去了。 龙不离到底还是少年,也沉不住性子,跟着洛天一道离了开去。 于是便也只有祁酒,还有洛歌在这里站着了。 第373章 大会斗法(4) 这第二轮的初场赛,可是到了酉时初才堪堪落了尾声。 月色悄然爬上青空,夜里是如常的明亮。 洛天众人回府的时候,见府中只有大堂仍是掌着灯,其余的地方俱是黑漆漆,不由得担心起洛歌来。 “师傅呢?大晚上出去了么?”洛云轻忙看向管家。 “王兄呢?王兄也不在府中么?”祁灼蹙起了眉头。 大管家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起来。 他……他该怎么说…… 说太傅大人和……和祁公子在院落里闭门待了一整,不见一点声音呢—— 这,实在是容易引人遐想啊。 恕他难以启齿,嗯,难以启齿。 洛天见他这副模样,微微挑眉,而后抬手拂过眉心,那脸颊也是烫了烫,而后咳嗽一声:“姐姐他们都歇下了,我们也都歇了罢。” 众人便也都回了院子,唯有洛天仍在大堂。他催促着管家也去歇下,便一掌挥出,灭了大堂里的烛火。 而后出去,纵跃上房梁。那里躺着一个一红衣的公子哥儿。公子哥儿赤足散发,袒露,还喝着一壶酒,似乎一点也不畏惧这深夜的寒风一般。 微微斜眼,看到洛天一白衣,红衣公子哥儿祭出一壶酒抛了过去:“这是上好的酒。” 洛天也不推辞,接住那一壶酒顺势坐在红衣公子哥儿旁头,而后坐下来大饮一口。 他垂头,顺着红衣公子躺着的地方,那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看了过去,一双儒雅的眸子深了深:“羌棣,你不去管尧安么?” “小尧尧么——”羌棣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继续仰头喝了起来,“她现在可是被人看觑的极好,也省得我去担心。” 洛天晓得他说的是轩辕云安,在方才算到羌棣过来的时候,他便也算到了。 他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喝了一大口酒,而后微微眯起眼睛来:“你我左右也想不到,能够本着前世的仇,在这会儿共坐房檐上喝酒。” “是想不到,谁又想得到呢。”羌棣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前面,微微垂下眼角,遮住其中的波光潋滟。 “羌白你要如何处置?他险些害死我姐姐。”洛天侧头,看着这个妖冶的公子哥儿。 “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不劳魔尊担心。”一提起羌白,羌棣的面上便多了一分杀意。他冷笑一声,一口喝尽壶中酒,猛然坐起来,一手撑着下巴,两目继续看着前方。 月光铺洒到这地上,为这一隅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色光辉。光辉落在羌棣一头柔顺极了的长发上,竟是为他平添了一分不染尘世的冷色。 “正月十五,是姐姐的生辰。”洛天亦是缓缓坐直子。 羌棣挑眉:“我怎知真假?” “我的第三目不会骗人。”洛天淡淡道。 当阿鸿问他的时候,他便算出了姐姐的生辰。准确地来说,应是洛歌的生辰。姐姐……她作为最初一代的荒古神祇,似乎从未有过生辰罢。 “那与我又有何干系?”羌棣嗤笑一声,只是眉间多了一缕异样。 “你若想化干戈为玉帛,后不再同姐姐冷眼相向的话,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姐姐说过,你本不坏,只是迫于羌白,你才会杀人。”洛天喝了一口酒,惬意地眯了眯眼。 羌棣的这壶酒,他嗅得出来有妖族的气息,想来是从妖界那边带出来的。 “臭小子,如此年纪,还是莫要浪费的酒好。”羌棣忽而咧嘴一笑,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仰头一口饮尽,而后形散了开去。 洛天的眼皮子抖了抖,而后继续看着前方。 也许……他们之间的恩怨,会因为姐姐而化开罢。 翌清早,众人仍是早早地起了。 洛歌昨儿睡了一个好觉,不过早起之时,看到祁酒躺在自己侧,她委实还是有些惊的。 貌似昨儿,也不曾喝酒耍酒疯啊。 祁酒早便醒了的,趁着洛歌快醒的时候,他将手抽了回来。 被洛歌枕了一宿,如今有些麻。 他起下榻,穿了鞋履背上长琴,走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清粥。 “这是管家吩咐人给你熬的,先喝了罢,过会儿该去演武场了。小天他们都已经去了,另一个车夫在外头候着。”祁酒微微一笑。 洛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寅时方过一些。 便起下榻,着了鞋履匆匆洗漱一番,坐到桌子旁,却发现只有一碗粥,不由得挑眉:“阿酒不吃么?” “我不饿,你吃罢。”祁酒莞尔。 洛歌哦了一声。 其实她也可以不吃的,在过了金丹之境过后,人便不会感觉到饥饿了——不过她素来要旁的人尝五谷,品尘世,是以他们仍旧按着常人的规矩来的。 洛歌喝了一口清粥,觉着里头有些许的涩意,不由挑眉,低头拨了拨粥,而后看到了一些野菜。 “阿酒且尝尝,这粥倒是煲的极好。”洛歌舀了一勺,递至祁酒唇畔。 祁酒愣愣,而后顺着勺子将这一口粥给吞入口中。 米香之余,还有一些野菜的涩味,微微的咸夹杂着这野菜,倒确是极好的。 “确是极好。”慢慢将粥咽入腹中,祁酒浅浅开口。 洛歌看着他喝粥的动作,只是喉咙微动,都有优雅之气流露出来,眉上不觉多了一分傲色。 看啊,这是她家阿酒,这是她唯一心悦的公子哥儿呢。 待到洛歌将粥喝罢,二人便坐着马车去了演武场。 今儿观战的人较之昨儿,倒是又多了一些,若非洛歌他们是走了偏门直接进到擂台的,只怕是要被这人山人海给冲散了。 抬眸看着光幕,洛歌看到了不少熟人都是今儿要去擂台斗法比武的,其中还有祁酒,可是就是没有自己。 那么便是后面三才能挨着了。 她看着祁酒上了擂台,片刻之后,又有一个紫衣公子走了上来。这紫衣公子腰坠紫色祥云圆佩,一看便知是紫元门的弟子了。 “素闻祁公子修得御音之道,今倒是有幸能够领教一下了。”紫衣公子朗声一笑,抱拳作揖,而后拔出腰间佩剑。 第374章 大会斗法(5) “请。”祁酒取下背上长琴,一手斜抱,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紫元门弟子也不客气,当下提着剑冲了过去。 因着祁酒是灵帝之境,修为在这些报了名,参与大会的同辈之中,是最高的,没有之一。再加上他本修炼的是万中无一的御音之道,是以当他出战的时候,引来了数万人的围观。 “这紫元门弟子,同那祁公子斗法,也不知是谁去了第三轮。” “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必定是祁公子了。” “就是,且不说他的御音之道有多高超,但是那一修为,便足以睥睨场中所有参与大会的弟子了。” “若我也能修行御音之道那该多好,必定会有无数姑娘为之着迷的。” “可不是么?你看看你看看,多少姑娘,那眼睛都快贴在人家上了!” “可惜啊,这个看得便是天赋还有缘分。人家祁公子那一华贵的气度,岂是我等所能攀比的。” “……”“……” 听着众人议论祁酒,那俱是赞美的,而无一句贬义之言,洛歌眼角的笑意越发多了起来,甚至微微昂起了下巴。 看,这便是她家阿酒呢。 却说祁酒,在紫衣公子挥剑打过来的时候,不急不缓朝后腾空退开几步,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抚上琴弦。 “铮——” 嘹亮琴声顿时在刀枪相撞的四方蔓延,一刹那便成了最独到的存在。 琴音从祁酒指尖迸出,化作一道眼可见的音刃飞向下方。 紫衣公子见状,赶忙顿住脚步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剑气惊人,威力强悍,却是在触碰到音刃的一瞬间,便被土崩瓦解了。那音刃威力不减,直直地打在了紫衣公子上。 他狼狈地倒地,翻了好几圈才站起来,上尽是尘土。 祁酒缓缓落在地上,衣袍青丝飞扬。他眉眼沉静,一气质如珠如玉,却也可见淡漠之气。纵然方才出手时,也并没有叫人感觉得到他上泄露出来的灵魂威压。 是以,在看到祁酒这般翩翩模样的时候,刹那间便引起了一片女子惊叫。 紫衣公子将剑收起,拍拍尘土,对着祁酒作揖一拜:“祁公子,在下认输。” 他方才只是试探的一剑,发现祁酒果然如同自己所想一般,他这个初入地阶之境的修真者,根本打不过祁酒。 这一上来便碰上了谁都不想遇到的硬钉子,他也很无奈啊。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他腰间的那块牌子便化作一摊齑粉,散了开去。与之同时,光幕上,他的名字也被抹除了。 “承让。”祁酒浅浅作揖,便将长琴装进子背起,纵跃到洛歌旁。 围观的数万人:“……” 这才一招,便……便结束了? 都还没看够呢。 他们撇撇嘴,俱是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当然,那些起了旖旎心思的,在看到祁酒旁的洛歌之后,俱是想起了洛歌的份,以及她背后的人。 而后不甘地咬咬牙,默默将心思给收敛了起来。 “我看到阿景了,他在看小天比武斗法。阿酒,我们也过去罢。”洛歌微微一笑。 祁酒莞尔颔首。 却说洛天,同一名同岁的少女斗法。那少女手持长剑,也是入了地阶之境的。二人打得不分上下,也引来了一些人的围观。 “这位姑娘,如此年岁入了地阶之境,却是面生的紧。” “这小公子我倒是记得。他似乎是洛姑娘旁的,名唤洛天来着。” “也是姓洛啊,大抵是同洛姑娘为姐弟罢。” “……”“……” 洛歌过来的时候,正听见他们的交谈,却也不多言,而是同轩辕云景稍稍作揖,抬眸望着擂台。 她知道小天其实是能够爆出天阶之境的修为的,但那样的话,他上的魔气也会泄露出来。 自古正邪水火不容,若是在比武大会小天被人发现了魔族的份,那么他的下场必定是比魂飞魄散还要惨烈的。 却见洛天,握着绝命戟和那少女斗法一阵后,发觉洛歌过来了,便也不再拖沓,一戟横扫过去,便打得少女形倒飞出去。 她狼狈地倒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眼角顿时涌出了泪珠儿,当下跑下台嚷着认输不打了。而后便见牌子消失,名儿被除,小少女也躲到自家娘亲的怀里哭去了。 那娘亲柔声安慰着,而后瞪了瞪洛天,便哄着少女离去了。 洛天:“……” 他摸了摸鼻子收起绝命戟,纵跃下台,笑盈盈看着洛歌,作揖一拜:“姐姐,阿鸿。” “这么快便结束了。左右小阿离也在旁头,我们且去看看。”洛歌祭出一块帕子给他擦擦额角上溢出来的丝丝汗水。 于是众人又挪步,走到了旁头。 说巧不巧,今儿和龙不离斗法比武的,乃是素来瞧不起他的龙夜辰。 “龙夜辰,好生给小爷教训这臭小子!”龙夜珉坐在观战台上,兴奋地搓着手,传音入密道。 这臭小子,第一场便能将他给踢下擂台的话,那么他必定会没有面子,也必定会被龙氏子弟所不耻的。 毕竟堂堂一个少主,在第二回合便被除名了,那可是极其难堪的。 越想到这个,龙夜珉便越是兴奋了起来。 “大公子且放心,看我如何收拾龙不离。”龙夜辰亦是回了一声,而后祭出一柄长剑,不由分说便对着龙不离打了过去。 龙不离倒也不是吃素的,进了地阶之后,他的反应可是比先前灵敏了许多。被洛歌带着经历了多事,他虽仍旧有些懦弱,却也不会如同先前那般怕龙夜珉一行人了。 再者龙夜辰堪堪灵者三重天,不过比自己高了两个小境界,他还不至于畏畏缩缩。 方才看到珩弟赢了,他可不能丢面子呢。 是以,龙不离当下祭出紫阳剑,使了移步幻影一步闪开,而后同龙夜辰斗剑比武起来。 洛歌他们过来的时候,龙不离已经和龙夜珉过了数十个回合了。 看着台上打斗的二人,洛歌缓缓眯起眼睛。 这龙夜辰,招招狠辣,专门挑着小阿离的弱处去打的呢。 第375章 大会斗法(6) 反观龙不离,虽然也有出招,但是可以明显看得出,他是手下留的——他并不曾出了全力,是以龙不离才会显得这样弱势。 而龙夜辰,他都快打红了眼,分明便是想要致残么。 “看来小阿离,出手还是不够狠呢。”洛歌轻声呢喃一句。 而后,她的眼中爆出了一抹红光。 “小阿离,你若不还手,我便要替你出手了。”她眯了眯眼,传音入密道。 龙不离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抖,眼角淌出一抹无奈。 还是被洛姐姐发现了呢。 既是如此,那么他便也不用本着同宗子弟而手下留了。 左右这厮从前素来欺负自己的。 一念及此,龙不离清冷的眼里多了一分精芒。 他猛然退开一步,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不同于先前,剑意增强了数倍。在挥出去的那一刹,有一条金色长龙凝聚成形,自剑端飞出,顺着剑意奔走了过去。 “嗷!” 在场的龙氏子弟,俱是听到了一声清澈嘹亮的龙吟,也只有他们才听得到。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冷汗顿生。 那是来自灵魂的古老威压,那是来自龙族的灵魂威压。 那是……龙族啊。 迄今为止,能够让剑意生出龙吟的龙氏子弟,是十分鲜少。若是龙吟出,那么那一名龙氏子弟,必定是要响彻凡界的大人物。 他们俱是抚了抚心口,而后看向龙不离的目光,越发崇拜了起来。 少主后,必成大事! 而龙夜珉,在一阵心悸过后,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缓缓捏紧拳头,眼中的羡慕与嫉妒怎么也遮掩不住。 看来,今儿又不能叫这臭小子出丑了。 龙夜辰这个废物! 在这一条长龙飞过来的时候,龙夜辰的灵魂都颤抖了其拉。 他看到了金龙熠熠生辉的眼睛,便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龙夜辰应声倒地,手上的长剑也被撞开一段距离,化作云烟散了开去。 龙不离走过去,剑指龙夜辰。他垂眸,清冷的目光落在这个狼狈的少年公子上,眉间一缕不忍滑了过去。 脸都快给打歪了,貌似下手有些重了呢。 “我认输。”龙夜辰爬起来,捂着生疼的嘴,万分不甘地憋出三个字,便纵跃下了台。 只怕今过后,龙夜珉便再不会待见他了。 可恨,当真可恨! 婺秋看到龙不离纵跃下台,眉梢都染上了笑色。 君上还是君上,一手剑法还是这般的好呢。 “洛姐姐,阿离还是手下留了。”龙不离收了紫阳剑,对着洛歌作揖一拜。 洛歌扶起他,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不妨事。我家小阿离已经做得很好了。” 龙不离应了一声,而后抬眸,看向龙氏子弟那一隅。那里坐着的尽是小辈,没有一个长老——如此这般看来,他们都是在明儿,或者后才会来了。 不过,他们素来不会在意你,不是么? 龙不离收回眼光,缓缓捏紧了拳头。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所有的龙氏子弟,都认可自己! 洛歌等人又相继去看了水泽空,萧景瑜,苏紫御还有龙云曦的比武斗法,这才回去了。 在苏紫御下台之后,看见洛歌,便出口唤住了。 “洛姑娘,我家娘子已经好了起来,她说叫我好生谢你一番。这是云怀阁一百年的陈酿,多谢洛姑娘。”苏紫御祭出一壶酒,递给洛歌。 他是从阿泽那里知道洛歌饮酒的,便特意遣影卫去云怀阁的分店,花万两银子买了一壶百年陈酿过来。 洛歌的目光微微一亮,她接过那壶酒,拔了塞子一嗅。 确实是好酒。 而后收起来,对着苏紫御抱拳作揖:“既如此,我等便先行一步了,替我向箬衣姑娘问个安好。” 苏紫御莞尔,目送他们离去之后,便也离了开去。 回府的时候,洛歌祭出那一壶酒,优哉游哉喝了起来。 阿辞如今在宫中,自然是不可再酿酒的了。 那云怀阁生意倒是极好,开遍凡界各处。积攒了五百年的财富,想来阿辞也是个家万贯的。 后阿景有福享咯。 却说轩辕云景,在看到那一壶酒之后,便想起了一件事。 回了东宫之后,他遣开四周的宫女,悄悄蹲下子,扒开一株梨花树下的泥土来。 当看到那里静静埋着的酒后,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人发现了挖出来。 又伸手将泥土盖上,轩辕云景站起子,眼角多了一抹笑色。 而后转离去。 看得暗中藏的影卫俱是一头雾水,有些不明自家下,为何突然笑了起来。 管家一早便吩咐了厨子备上了晚膳,而后闲着无事便站在门口等着自家主子回来。一看到那几辆马车回来了,赶忙吩咐了下人去传膳。 左室。 众人齐聚,各自说说笑笑,好不闹。 待到管家带着婢女将膳食端了上来,水泽空第一个看傻眼了。 “这是啥?”他夹起一根绿油油的菜,眼皮子狠狠抽搐起来。 “回少主,这是临祧后山采来的新鲜野菜。”管家作揖,不卑不亢道。 水泽空的眼皮子又抖了抖。 他四下看过去,那一桌的几乎都是素食,只有一盘蒸鹅。 “臭丫头你啥时候成佛了,我怎么不知道?”水泽空侧眸看着主座上的洛歌,微微挑眉。 “我今儿早上用的那碗粥,觉着不错,便叫管家多置办一些野菜。吃惯了山珍海味,便用些野菜来净净口罢。”洛歌微微一笑。 水泽空仍是抽搐着眼角。 魏无痕晓得他这般是为何。 在那个世纪,他们四处游历,风餐露宿的,顿顿吃的都是野菜。 水泽空直言自己吃怕野菜了,后一定要大鱼大,再不要吃野菜。 而今,确是大鱼大了,也告别了从前的子。 众人也不多言,各自举箸慢慢用了起来,而后纷纷眼前一亮。 用惯大鱼大后,再吃野菜,倒还真能吃到最本初的朴素的味道来呢。 “我倒是觉着,这野菜也好。无痕哥哥,你也吃些。”花霓裳给水泽空夹了一筷子菜,微微笑道。 于是水泽空苦巴巴地吃了。 毕竟是自家媳妇儿,虽然是未过门,但媳妇说啥就是啥。 吃罢! 第377章 大会斗法(8) “你有何资格,叫我认输呢?”洛歌微微挑眉。 “就凭小爷,乃是龙氏子弟,而你不过一介散修!废话少说,看招!”龙夜珉也不废话,反手祭出一柄长剑便挥了出去。 他的形虽是肥胖笨重的,但真的打斗起来,那一法也不是白修行的——在他出手的一瞬间,龙夜珉的形迅速奔向了洛歌。 只是众人怎么看怎么觉着怪。 就仿佛是……在看着一堆裹着衣服的肥奔跑一样。 洛歌却是不为所动,直到龙夜珉恻恻笑着,带着一剑斩落到她的头顶的时候,那形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消散开去,而后在擂台另一边凝聚成形。 这……何时跑过去的? 观战的数万弟子俱是愣住。 “是移步幻影。”水泽空一眼便认出了洛歌所使用的法,乃是那司命星君遗留下来的移步幻影。 看这模样,似乎是中成,可一步千里了。 而他们这些同时开始修行的,左右也都只是小成之境——哎,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啊。水泽空叹了一口气,如是想道。 “小友,你有些慢啊。”洛歌双手置于后背,看着愕然转头的龙夜珉,微微一笑。 龙夜珉:“……”这臭丫头才二七之年,竟然敢唤他小友? 也太猖狂了罢! 龙夜珉丝毫不知,洛歌的体内,可是龙族老祖宗的灵魂,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老祖,她唤他一声小友,已然是抬高他的辈了。 “小丫头,看小爷如何教训你!”龙夜珉咬了咬牙根子,眯着眼再度冲了上去。 洛歌仍是不急不缓,在龙夜珉举剑挥过来的时候,那形如同方才一般,消散在了原地。 而后在另一边凝聚成形,于是又叫龙夜珉挥出的一剑打了一个空。 龙夜珉有些不敢置信,如此几个回合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用剑撑着地,喘起粗气来。大抵是他体型有些大罢,那剑都有些微微的弯了起来。 不知为何,众人俱是想起了那一,洛歌独战秦月时的画面——似也这般戏耍来着。 “洛洛为何不直接出手,将这胖子给打下来?”婺秋蹙眉。 实不相瞒,她看到这龙夜珉的时候,心头也是极其不喜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凑闹过去看他们测试灵力那一,龙夜珉看着自己那恶心吧啦的眼神。 一想到那一双绿豆眼,婺秋便忍不住抖了抖子,心头对于龙夜珉,也是越发不喜了起来。 “姐姐这是在耐着子,戏耍那龙夜珉呢。”洛天轻声一笑,而后看向龙夜珉,儒雅的目光里没有一分温意。 这般人物,同姐姐斗法比武,当真是降了姐姐的份呢。 “臭……臭丫头……有,有本事你别跑!”龙夜珉喘够了气,终于提起长剑,剑指洛歌,瞪着她道。那声音因着适才缓过来,是以语气有些结巴。 “依小友,不跑便不跑。”洛歌仍是微微笑着的,只是笑色里多了一分微薄的冷色。 这小子,作为龙氏一族的弟子,品却是不行呢。年纪轻轻家中小妾一房又一房不说,在外使了段子欺负她家小阿离。如此这般磨磨他的子,他果然还是不耐了。 真是,浪费了那骨子里的龙族血脉呢。 她可是护短的,她从来容不得自己护着的人出半点差池。上一世是她大意犯下了错,这一世,她绝不会马虎。 洛歌一念及此,听见祁灼惊呼一声苏苏小心,便抬眸看了过去。 龙夜珉再度提剑冲了过来,这一次他卯足了劲儿,使出了涅槃九重天的灵魂威压来。 他在元婴境界的时候,砸了太多丹药了,以至于留下了后遗症——在后的境界中,他会因为天赋被压榨,而越来越难晋升到下一个境界。 在龙夜珉剑尖挥过来的时候,洛歌缓缓眯起了眼睛。 眼中有一缕红光一闪而逝,旋即她伸出一只手,手握成拳,再伸出食指,指着前者。 在围观的弟子们俱是不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有一缕无色的灵气凝聚在洛歌指尖,而后抵住了那撞过来的长剑。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龙夜珉连带着长剑,被爆散开来的灵气给撞飞开去。这一撞,他的形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控制不住地往台下倒去。 直到一众弟子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趴在地上的龙夜珉才堪堪回过了神。 他的牌子没了——他被除名了,他输了。 他……输了。 一想到自己输给了一个臭丫头片子,龙夜珉一张圆滚滚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可恶,委实可恶,气煞他也! 当他又看着洛歌走下台,走向龙不离,摸了摸他的头之后,心头便越发的气闷了。这一气,他便两眼一翻,直接地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龙夜祁和龙云曦遣了龙氏子弟,齐齐将他给抬回去,由闻讯匆匆赶来的大长老亲自照顾的。 “珉儿怎生成了这般模样?”大长老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一双严厉的眼睛直直向前一众龙氏子弟。 龙氏子弟面面相觑,最后有一个弟子站出来,小声地道出了今同洛歌对战一事。 洛歌—— 大长老蹙了蹙眉。 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先前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江湖散修,后来因着同连山山仙重音斗法试剑,是以一战成名。 又因着机缘巧合收了轩辕氏族遗落在民间的太子遗孤为弟子,于是便有了今的秦王封王,而她亦是成了太傅。 她背后除了有东秦皇族撑腰,更是有着其他世家的少主的。 洛歌是个硬茬儿,珉儿撞上了,也是只能怪他倒霉了。 一念及此,大长老又蹙了蹙眉。 他烦躁地挥挥手:“你们都退下罢,第三轮入选的弟子,莫要给龙氏一族丢脸面。” “喏。”一众龙氏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作揖拜过之后迅速离了开去。 龙云曦和龙夜祁是最后离去的。 大长老瞥了他兄妹二人一眼,却也不多言。 不过两个旁系支脉的嫡子嫡女罢了,都是一些杂种。只有他们嫡系一脉的,那才是最好的,最纯血的龙氏子弟。 第378章 众人庆生 洛歌下台后,便同众人早早地回了府中。 她的灵力虽然恢复了大半,但是仍旧有些不足的。若这两不好好养精蓄锐,后面那几场比武,必定是要吃亏的。 一眨眼,便已是到了正月中旬五了。 这一,洛歌适才醒过来,还不曾梳洗穿戴,便听闻屋顶上有一阵动静传来。 她披了一件大氅下榻一看,便见正顶上的一块青瓦被掀了开来。而后露出一张邪魅的脸来,那脸撞见洛歌,不由咧嘴一笑:“小美人儿,好久不见呐。” 羌棣变作一团光从那一块地方跃下来,现出原形之后打个响指将砖瓦变回原处,而后笑盈盈看着洛歌。 某为洛姑娘:“……” 她的眼角抖了抖,看看正门,再看看房顶,不由问道:“羌棣,正门不走,你非得做贼?” 羌棣摸了摸鼻子。 也是哦。 他忽而想起甚么,摊开手掌,祭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递给洛歌:“小美人儿,这个给你。” 洛歌接过,还不曾细细打量,便见着灵石变作一团光,融进了她的体内。 “……” 眼角再度抖了抖,洛歌看向前者,挑眉问道:“你这是什么?” “是能够蕴养子的灵石,灵石已经认你为主了,便莫要取出来了。今儿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给你生辰礼物。”羌棣咧嘴,蛇眸弯弯,笑意明显而真诚,“小美人儿,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罢。” 洛歌的目光微微一深。 她悄然捻指,算出是洛天告诉的羌棣,而羌棣便寻来了这么一块宝贝。 “要我与你为友,也不是不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若你答应且做到了,我便认你这个朋友。若你做不到,你我后非敌也非友,之前的恩怨也便算是彻底一笔勾销。”洛歌淡淡开口。 羌棣闻言,立刻着膛笑盈盈道:“小美人儿且说!” “我要你以后手上沾染的血,其主乃是邪魔乱世之辈。你不可擅杀正道,除非他做了天理难容的事。简单些来讲,你不能杀不该杀之人。” 洛歌见羌棣的神色顿了顿,便微微挑眉,“若觉着我说的,于你而言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的话,你便离开罢。” 羌棣愣愣,忙应下来:“好美人儿我用灵魂誓言答应你还不成么!不便是少杀几个人,我记着便是。既如此,你我后便是朋友了。” 他立下了灵魂誓言,在洛歌微微怔愣的时候,忽而想起甚么,忙祭出一坛酒,放到洛歌前的台上,咧嘴颇是讨好地笑了起来:“小美人儿,这是妖界带来的酒,可是珍贵着,与你尝尝。” 而后便化作云烟离了开去。 洛歌的指尖轻轻覆盖在那一坛酒上,指尖触及为一片冰凉。 她抬眸看着羌棣方才站着的地方,目光忽而深邃复杂起来。 羌棣他,方才真的立下了灵魂誓言——若是违背了,灵魂便会遭到天谴的天道誓言。 到这时,洛歌再不明白羌棣的心思,她就是真的蠢了。 只是可惜,落花有意,而流水无啊。 祁酒过来敲门的时候,见开门的洛歌只披了一件大氅,不由得一愣:“苏苏,你才醒?” “我这便换个衣裳。”洛歌笑了笑,待到祁酒颔首后将门关上。 她回头看着那坛酒,小须臾轻叹一声,抬手将之纳入灵虚界,而后迅速着了衣装,匆匆洗漱一番,便打开门。 祁酒仍是静静站在那里。 他看着戴了面具的洛歌,莞尔一笑道:“苏苏,且闭起眼睛,我带你去个地方。” 心头隐隐有了猜测的洛歌咧唇一笑,欣然应下,闭起了眼睛。 祁酒温柔地牵起了洛歌的手,小心翼翼地带她去了太傅府的某个地方。 一盏茶过后,洛歌感觉到自己在一片黑暗无比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后,她听到祁酒说,苏苏可以睁眼了。 于是她便睁眼。 刹那间,四方萤火飞起,一瞬间便照亮了四方。 “祝你生快乐,祝你生快乐——” 水泽空和魏无痕笑眯眯地唱起一首调子极其奇怪的歌,而后祁灼和洛天小心翼翼地端来一个抹了不知什么的,瞧上去类似糕点的小食。 水泽空祭出一支蜡烛插在那小食上面,兴奋地对着洛歌道:“臭丫头,这是我们给你做的蛋糕,现下快些吹了蜡烛,闭眼许个愿罢——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洛歌愣愣,却是笑着闭起眼睛。 她希望,她的阿酒可以化开诅咒,一世安康;她希望,她的阿景可以完成大业,功名千秋; 她希望,她的阿离可以战胜过往,走出黑暗;她希望,她的小天可以复兴三目,扶摇青天; 她希望,她的云轻可以常伴左右,共成大业;她希望,她所结识的朋友们,可以一世安乐无忧,儿孙满堂。 在一片静谧中,洛歌睁眼吹灭蜡烛,而后众人齐齐鼓起了掌来。 水泽空等人俱是送上了早已备好的礼物,也是这时,洛歌才晓得这里是甚么地方。 这里是水泽空找了黎氏一族的工匠,在太傅府边缘连夜帮忙造出来的一间屋子。这里头的设施,俱是按照了水泽空所想,魏无痕所绘而打造。 用水泽空的话来说,这是他们那个世纪的屋子。 是以,当荧光照亮这屋子的时候,洛歌委实是有些惊的。 在众人送罢礼之后,他们俱是看向了没有动静的祁酒。而这时,祁酒却是早已将礼物拿在了手中。 但见他手掌朝上,掌心浮现出一团光芒。 “苏苏,一些薄礼,切莫见笑。”他温柔地看着洛歌,眼神似要溢出水一般。 洛歌也心头生出了好奇,她接过那团光芒,光芒凝聚,变成了一把白玉梳子。 这梳子做工极其精巧,上有龙凤,还有祥云,是为龙飞凤游,纵横云端之上,好不欢快,好不惹人羡漾! “古有云,结发同心,而以梳为礼。”祁酒轻轻抚摸了一下洛歌的发丝,目光逐渐深邃。 愿你一世安康,也愿你白头偕老。 洛歌自然也是晓得这梳子的寓意的,她一步上前抱住祁酒,眼中是同后者一样的温柔。 众人见状,悄悄收敛了气息,退离开去,将这一隅留给了洛歌和祁酒二人。 第379章 龙脉洗礼 祁酒吻了吻洛歌的额头,莞尔一笑:“阿鸿也有一件礼物要送你。他不便出宫,早上遣人送过来的。” “阿景也送了礼?”洛歌愣愣。 松了拥抱,祁酒祭出一坛酒,放在了桌案上。 洛歌看到这酒,目光亮了亮。她一步上前,打开酒坛子凑近嗅了嗅,咂嘴一叹:“是云怀酿啊。” 只是这酒有些新,味道同正宗的云怀酿也是有些差异的。这酒一看便知是阿景在阿辞的教授下,自己酿出来的。 “他倒是有心了。这酒需得再酝酿些时,如此这般,我便先放着罢。”洛歌眉眼弯弯,抬手将这一坛酒放入灵虚界。 彼时,众人又拥挤进来,闹闹地给洛歌过起了生辰宴。 那十万人的第二比落下帷幕后,剩余的五万人,俱是进入了第三比。 在第三比开始之前,天授帝特赦开放龙脉之地,准他们进入龙脉幻境,吸纳龙脉散发出来的灵力,以此养精蓄锐,调整状态。 天授十一年,正月下旬二。 卯时初。 洛歌众人用罢早膳,便在皇宫侍卫的带领之下,坐了马车前往皇宫后山深处。 当他们到了下车时,发觉此方已是人山人海。那马车齐齐地停靠在一边,世家子弟井然有序地递了牌子给看过后,再陆陆续续进入早已开出来的幻境。 “等会且随我。”洛歌看看祁酒,又看看洛天他们,传音入密道。 众人颔首。 半晌过后,那长龙去了一大半,终于挨到了洛歌他们。彼时,轩辕云景和云辞已经等了好大一会儿了。 “师傅。”轩辕云景看见洛歌,俯首作揖一拜。 云辞跟着盈盈一拜。 “阿景,怎么不进去?”洛歌扶起轩辕云景。 “前一我已经进去过了。这龙脉一生只能进去一次,弟子今儿来,只是看师傅的。”轩辕云景笑了笑。 “且回去罢,好生修炼着。”洛歌忽而想起甚么,祭出一粒丹药递给了他,“这丹药,给你渡劫之时用罢。” 轩辕云景愣愣,而后握紧丹药,再度作揖:“待到师傅出来时,弟子一定冲入地阶之境!” 洛歌拍拍他的肩膀,见祁酒已经在等着她了,便递了牌子给看过和取回来,而后随着众人一道跨入了幻境。 入内便见其中云雾缭绕,金光闪烁,犹如仙境一般。 这里灵力极其浓郁,有好些弟子心里懒的,干脆就着进门的地儿打坐,凝神修炼起来。 洛歌众人却是直直穿过人群,往着内里走去。越往里头,灵气越发浓郁,金光也越发明亮。 到了后面,隐约可见有龙魂盘踞其上,虽为幻影,却可龙吟。 有龙氏子弟感受到了那类似龙族的灵魂威压,竟是敬畏了起来。 洛歌不为所动,仍是带着众人朝最里头走去,直到看到一条灵力化来,几乎已经凝聚成形的金龙。 那金龙闭着眼睛,似是正在沉眠。 水泽空心头好奇着,伸手抚了抚龙。那冰凉的鳞片触感从指尖蔓延扩散,激的水泽空不自主缩了缩眼瞳。 这龙脉里,灵力凝聚成形的龙,竟然是像真的一般。 “它是龙脉,但它不是龙族,它没有龙魂。我们便在这里打坐罢。幻境内时间只有三天,三天后我等会被自行传出。若不想浪费时间,便都打坐了定神修炼罢。” 洛歌淡淡开口,而后盘膝坐下来。她没有急着闭上眼睛,而是反手祭出土灵珠来。 她将土灵珠放到了地上。 刹那间,便见一道暗黄色阵法浮现众人脚下。那阵法生得十数丈方圆,其图文古老而陌生,边上一圈还有着一道众人看不懂的梵咒。 洛歌双手结印,捻出一道诀法,那阵法的中央,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小小的风影从阵法泄露出来——但这并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往里头吸的。刹那间,四方灵力疯狂奔涌而来,化作眼可见的飓风,将众人都包裹在了阵法里头。 “嗷!” 那金龙在飓风出现的一刹那,缓缓睁开了长眠已久的眼睛。一双眼睛不怒而威,只是长吟一声,便仿若龙吟,声震万里,听得龙氏子弟俱是心生畏惧,虔诚地将目光投向幻境最深处。 “这里面,莫不成有龙族老祖宗?” “想来不知是谁触碰到了那龙脉罢,叫它显形了。” “龙脉并非龙族之后,只是形似龙族罢了。” “原是如此,难怪我方才觉着心悸的紧。” “……”“……” 在龙氏子弟议论纷纷时,内头众人望着四方的灵力飓风,眼角齐齐地抽搐了起来。 水泽空想问些什么,却见洛歌已经闭目开始吸纳灵力了。 那灵力在土灵珠和阵法的加持下,俱是已经变得十分纯净了。灵力化成丝丝可见的白气,涌入洛歌的四方筋脉之中。 祁酒也不多言摆袖盘膝而坐,闭目打坐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坐在了阵法之上,借着阵法的加持吸纳这纯净无比的灵力。 三之后,众人齐出,又调整一之后,于正月下旬六开始了第三比。雪老将这五万弟子的牌子给使了阵法打乱,如同第二轮一般,两两对战斗法。 这一次,洛歌第一轮便挨着了自己。 而同她对战的,正是先前在长安城,与之斗过法的上官一诺。 听闻过上官一诺和洛歌有嫌隙的弟子,俱是巴望着这上场的二人,暗中猜测着谁胜谁负。 上官一诺看着面前的少女,眉间一缕复杂一闪而逝。 不得不说,被比自己小的人打得挠北,还是一个臭丫头片子,确是很落面子。 如今,他尚且只是初入地阶之境,而这洛歌,却是已经步入大灵师之境了。 恐怕今一战,他仍是会输。 那便尽全力去战罢。 一念至此,上官一诺抿了抿唇,而后挪动步子,朝前拍出一掌来。 刹那间,绿色毒气飞涌而出,化作一只大手掌,以地阶的灵魂威压朝洛歌碾压了过去。 “星折一开始,便使出全力了么?”观战的五毒门长老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愣。 第318章 锋芒毕露(2) 众人看到这二人,无不是唏嘘的。 谪仙之貌入凡尘,也只为旁佳人折腰呢。 至于苏氏一族的弟子,还有云氏一族的弟子,乃至云箬和还有苏长安,看到他们这般,则是欣慰与祝福。 这两人,看着便是像天作之合的,后也一定是要白首偕老的。 却说洛歌众人,在觉着无甚好看之后,便打道回了府。 这五,那五万弟子斗法甚是激烈,期间也有出过人命的。不过,因着参与比武大会的人,俱是签下了生死状的,是以那些死了弟子的宗门世家,也不会有怨言,只是感叹一声命儿不好罢了。 很快便要进入第四比了。 这一轮,雪老依着天授帝的意思,唤剩下的两万五千弟子各自抽签,而后将之分成了十名弟子一组,以积分制而淘汰——十名弟子互相交战,共计九场,赢者最多则进入第五轮。 洛歌抽了签子,看了看同组的人,俱是生面孔,没有一个熟络的。 反观众人,倒是遇见了不少。 譬如祁酒,在这一轮遇到了雪无尘还有南宫长奕;譬如跨入地阶之境的轩辕云景,遇到了魏风尘和洛天;又譬如洛云轻,则是遇到了苏紫御和姬无尘。 在第四比开始的前一,洛歌和龙不离齐齐炼制了许多养伤,回复灵力和体力的丹药,尽数分给了祁酒等人。 二月上旬二,万里晴空。 闹非凡的临祧演武场上,开始了万众瞩目的第四轮斗法比武。 因着大会比武进入到了后头的阶段,是以这一次是有许许多多宗门长老前来观战的。也是因此,雪老减只开放了两千五百个擂台,方便长老们观战。 洛歌这一组最先上擂台的并非是她,是以她便去了旁头,观战先上了擂台的祁酒。 最先和他对战的,竟然便是雪无尘。 雪无尘上场时,看着面前这个静静站着的紫衣公子哥儿,眉间闪过一抹深色。 他的修为已经是灵帝之境,自己才是初入灵者,堪堪一重天而已。若是同他过招,是必输无疑的。 也许,这一轮便要止步了。 雪无尘轻叹一口气,面上多了一分无奈。 这么些子下来,祁酒的修为,可是众人公认的强悍——他是参与比武大会的年青一代弟子中,修为最高者,没有之一。 和他碰上,也只能算是自己倒霉了。 即使如此,那便尽力去战罢。 一念及此,雪无尘祭出一柄长剑,抱拳作揖:“云凡兄,请。” 祁酒参与了比武大会,那出众的容貌和独霸一方的天赋,自然是引起了无数人关注的。是以便有人去打听了,而后一打听便知道了一些关于祁酒的事儿。 譬如祁酒无号而有字,其字为云凡; 譬如祁酒和水泽空还有魏无痕,乃至苏紫御都有着极好的交; 譬如……祁酒和洛歌,乃是相互心悦的。 “请。”祁酒取下背上长琴,一手斜抱,一手缓缓伸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饶是晓得祁酒已经有意中人了,可是当这个面容温润如玉,气质淡漠的紫衣公子哥儿抱着长琴的时候,仍旧有无数女子为之倾慕。 倾慕的同时,也是有些羡慕嫉妒洛歌的。 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公子哥儿心悦自己,嫉妒她比她们捷足先登,得了公子的青睐。 不过,洛歌却是不以为意的。若是晓得了,也只会淡淡一笑。 是捷足先登呢。 而且,是先了千万年。 雪无尘率先出剑,一剑便是三招齐发! 这三招所蕴含的剑气,俱是磅礴澎湃的。浩浩的剑意,如同驱散开了乌云的阳光,朝着祁酒奔走过去。 祁酒如星辰般的眸子微微一动,五指抚上琴弦。 “铮——” 只听得一声琴音漫出,那无形的音刃便从琴飞了出去,化开三道剑光,而后直冲雪无尘。 雪无尘心头一惊,忙伸出长剑抵御那音刃。 奈何祁酒修为强悍,比自己高出好几个大境界。是以他连连退开好几十步,直到两手发麻,五脏六腑都难受了起来,适才硬生生接住了这一招。 雪无尘的面上冷汗涔涔,微微抿唇,忽而苦笑一声。 他不是愚昧之人,这一招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是祁酒手下留的。他只是随意地打出一招,便能够让自己险些没有了招架的余地。 果然,还是同先前两轮一般,不用几招,他便要像他们一样认输了。 “云凡兄,在下认输。”雪无尘收了长剑,抱拳作揖。 “承让。”祁酒温润颔首。 在这之后上场的几人,因为晓得祁酒的实力,是以直接选择了认输,直至挨到最后一个南宫长奕。 南宫长奕也只是同祁酒过了一招,便也选择了认输。 祁酒赢了九场,再看那几人,俱是只赢了七场的。是以祁酒成了脱颖而出,顺利进入第五轮的第一人。 高台上,有有一位一白袍,容貌俊郎的中年男子静静而立。当看到擂台上的那抹温润绝代的紫影时,微微挑起了眉宇。 “这小家伙,倒似乎是不错。”他抚了抚长髯,漫不经心一笑。 “他名唤祁酒,天赋极好,是这一代参与大会的年轻子弟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有他,修炼的是御音之道。”站在旁头的雪老顺着前者目光看去,见他说的是祁酒,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对这个小家伙,印象是深刻的。 古今来,鲜少有修炼御音之道的人族。因为御音之道极难修炼,对于天赋要求也是极高。所以雪老看到祁酒用琴的那一刻,便对他留下了不前的印象。 “御音之道啊。”中年男子颔首,“确是天资极好。” 不过,这小家伙的上,似乎有着一股别样的气息呢。 他眯了眯眼,一缕深邃从中滑过。 而洛歌,在看罢祁酒这一战后,侧眸看见自己那一组,正喊着她的名字,便过去了。 祁酒背着长琴,走到洛歌台下,静静看起了台上少女。 少女戴斗笠,祭剑而出。三千青丝乘风飞扬,衣袖肆意鼓动。 剑光闪烁,轻盈如风。 他静静看着,忽而笑了起来。 苏苏果然还和当年一样,英姿飒爽呢。 第382章 锋芒毕露(3) 若是此时有人去看的话,必定会看到,祁酒上的气度同方才的温润,是大相径庭的。 只是此时,他们俱是没有看,而是将兴奋激动的目光,投向了台上,那个戴斗笠,轻纱遮面的墨衣少女。 先前是一名散修守擂的,因着他的修为高了其余八人一个大境界,是以那八人同他斗法时,俱是拼尽了全力的。 也是因此,洛歌这一组,只是一人守擂,斗法便用了大半,是以洛歌才能看完祁酒那一组的斗法比武。 等到挨着洛歌,那散修已是连胜八场了。 他吞服了丹药,回复了灵力与体力之后,自信满满地同洛歌战起了第九场。 所谓骄兵必败,很快的,洛歌便抓住了他的一个弱点直攻过去,打得他是连连败退,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于是到了后面,那散修干脆利落地认了输。 洛歌顺利成了第二个守擂者。 在那散修之后,上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少女名唤公孙漓,乃是玄火大陆公孙氏北汉王朝的嫡出四公主。 “洛姑娘,我们做个赌如何?”公孙漓微微昂起了下巴,眉间异样神色浮动。 “且说。”洛歌挑眉。 “我们此次斗法,若是赢了,你要将祁公子让给我做驸马。”公孙漓莞尔一笑。 此言一出,众者哗然。 公孙漓乃是嫡出的公主不假,可是她的修为只有灵者一重天,连方才那个灵师境界的散修都不曾打过,竟然想要赢过已经是大灵师九重天圆满的洛歌? 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正在高台上一边观战洛歌,一边休憩喝茶的水泽空听到这番言语,不由得将口中的茶给尽数喷了出来。 坐在他前面,被喷了一头的姬无尘:“……” “轮到我了,我该去了。”水泽空摸了摸鼻子,忙放下茶盏,走向擂台。 臭丫头前乃是扶摇帝神,云凡君前乃是云寂帝神,两个帝神本便是一对儿,那劳什子公主也敢同帝神争男人? 活久见,活久见。他一边走一边腹诽起来。 祁酒微微蹙眉,眉间一缕冷色一闪而逝。 旋即,他又变得温润淡漠下来。 “好。若是我赢了,还请公主后洁自好,少带些面首回府。”洛歌微微一笑。 公孙漓闻言,不由得错愕起来。 她父皇都不知道自己养着面首,这洛歌怎生知道的? “早闻洛歌姑娘精通八卦推演,想必此时是用了推演之术罢?” “瞧那公主面色便知道是了。” “啧,瞧着好的,怎生还有这癖好?养一堆面首不够,竟然还想将祁公子带回去做驸马。” “祁公子那般温润的人儿,她就不配染指!” “……”“……” 一群倾慕祁酒的少女听闻洛歌所言,不由得对着公孙漓指手画脚起来。她们俱是大家族出来的世家女子,是以可以完全不顾公孙漓皇族公主的份。 也是因此,在听闻这番言语后,公孙漓本便不好看的面色,越发沉了下来。 她咬着一口银牙,祭出一条鞭子,便是纵跃向洛歌。 洛歌手握长剑,微微睨起水眸。 在公孙漓一鞭子打下来的时候,她一步跨出挪动形。形如闪电飞跃过去,刹那间便来到公孙漓前。 她一剑挥了出去,剑气凌厉无比,于倏然间迸发而出。 公孙漓一惊,以最快的速度施展出灵力防护起来。奈何这灵力罩适才出来,贴着打过来的剑气便已经冲过来。 她被打中了口,砰一声从半空跌下去,狼狈地摔在地上,手中的鞭子也飞到了一边。 公孙漓喷出一口血,捂着口,面色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洛歌这一剑是近打出来的,威力甚是凶猛,打得公孙漓五脏六腑都感觉被强行移位了。 落在台上,洛歌负手握剑,定定看着慢吞吞爬起来的公孙漓。 “再来!”公孙漓祭出一粒丹药服用下去,回复了伤势之后,一鞭子挥了出去。 这一下,她是用了全力的,那地阶灵者之境的灵魂威压,顷刻间爆发了出来。 鞭子出动,隐约可听空中爆鸣之声。 台下观战完龙不离力战九人完胜晋级之后,跑过来看洛歌的婺秋看到公孙漓这使出的鞭子,不由得挑眉。 她对于鞭子使法的天赋,倒是尚可。 只是,她太心急了。 洛歌不为所动,在那鞭子挥过来的时候,伸出长剑朝前斩去。这一剑,直接便将公孙漓的鞭子给斩成了两截。 公孙漓的面色,顿时惨白起来。 这鞭子怎么说也是青阶的武器,竟然就被她一剑给斩断了? 洛歌再度负手握剑,静静看着公孙漓。 公孙漓抿唇,一番咬牙之后,匆匆作揖:“我认输!”便纵跃下台,迅速离了开去。 武器坏了怎可继续比武?更何况,她那般丑闻还被洛歌说道了去,她可不想被人再度指指点点。 同时,公孙漓也晓得,自比武大会之后,她的父皇便将不再对她那般宠了。 因为,豢养面首,可是宫中的密辛之事,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道出来,丢的不仅是她的脸,更是皇族的脸。 所以,父皇是断不会再去宠她的。 洛歌看了一眼匆匆离开的公孙漓,便也不做多言。 这公孙漓生好色,年纪轻轻,公主府中豢养面首无数。在祁酒露面的时候,她便给看上了。而后想要拐回公主府,当个明面上的驸马。 但她怎会同意。 因为她错过了阿酒有近千万年,所以,阿酒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都只能是她一人的。 念及此,洛歌不由侧眸,看向台下的紫衣公子哥儿。紫衣公子背琴而立,翩翩形立于阳光之下,一淡漠之气随着温润浅浅泄露。 见自己看过来,紫衣公子挑唇一笑,星眸也折出一缕笑色:“苏苏,莫分心。” “好。”洛歌扬唇,回眸看向第三个上来擂台的。 作揖之后,便举起了手中长剑,与之斗法比武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战,洛歌碰到的俱是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大宗门弟子。 其中,甚至还有紫元门的内门弟子。 第383章 锋芒毕露(4) 在同那紫元门弟子斗法的时候,洛歌用上了水泽空修行的寒冰剑法。 一招出而天寒地冻,刹那间冰雪纷至! 也是出了这一剑,才将那紫元门弟子击败。 在连胜八场之后,洛歌悄然捻动诀法,使用木灵珠吸纳四方人群散出来的生气,为自己回复体力和灵力。 彼时,这一场最后一人也上台来了。 这是一个着粗布麻衣的男子。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皮肤却是有些异样的白。如此这般看去,这男子竟给人一种有些柔的感觉。 洛歌眯了眯眼。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个人,来自莽荒大陆苗疆一带。方才第一战的那男子,便险些败在了这厮的虫蛊手上。 虫蛊呢,那可是极其罕见的东西。因着其神秘和极易害人,是以被东秦明令止使用,除非比武大会。 若是发现的话,那可便是要严惩的。 譬如上次的那位锦夕。 “洛姑娘,在下失礼了。”男子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木盒,而后抱拳作揖,微微一笑。 “请。”洛歌抱剑作揖。 眼角一缕鸷的杀意闪了过去,男子面上忽而多了一抹诡色。他从木盒中取出一条白色的小虫子,而后朝着洛歌扔了出去。 那白色小虫在接触到洛歌的一瞬,便化作一道光融进了她的头部。 洛歌的眸中顿时浮现起了茫然空洞之色,只是碍于那面纱,谁也看不到罢了。 她一手提着剑,一手置于一侧,静静站着动也不动——心细的人看到这一幕,立刻想起了方才这男子同第一人对战时,放出虫子后,那人也是如此这般的。 祁酒看到这男子上场之后,便隐隐约约觉着哪里不对了。 在看到他眼角迸出的那缕杀意之后,他的呼吸蓦然一顿。 他的目光,真是不善。 苏苏似乎是有危险了。 祁酒伸手,想要取下凤鸣琴,为洛歌抚上清心曲,叫她回过神儿来。 旁头看着的祁灼,忙伸手按住祁酒,对着他微微摇头,婉婉传音入密道:“王兄不可。” “为何?”祁酒不解。 “比武大会,是严作弊的。”祁灼定定看着祁酒。 祁酒的眼瞳微微一闪。 是啊,比武大会严作弊。 他若是抚出了清心曲,叫苏苏回过了神,便不是等同帮她作弊了么? 可是—— 抬眸看着洛歌一动不动的影,再看着男子诡异无比的笑容,祁酒的心蓦然刺痛了一下。 “我不想看到苏苏受伤。”因为他曾暗许诺,要守护苏苏的。 “王兄,苏苏她曾是帝神,她有灵珠护体,她不会死。你要相信她。”祁灼知道祁酒心里头因为丹药开始疼了,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云凡兄,你要相信苏苏。她是这世间,唯一尚存的创世神了。她的神识可不是常人所能比的,那区区虫蛊,定然奈何不了她。”离螭见状,也忍不住安慰起来。 祁酒眸中,神色变了好几番。而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心口,缓缓垂下手轻声颔首应下:“好。” 却说洛歌,自那虫蛊进入神识海之后,便化作一个一黑袍的男子,对着洛歌的灵魂便要砍打下去。 这时,他忽而看到了被囚在一边的羌白。 男子愣愣,而后继续砍向洛歌的灵魂。 彼时,洛歌的灵魂忽而迸出一道惊人的绿光,那光芒刺的羌白眼睛都疼了起来。 他干脆闭起了眼睛,直到听到一声惨叫,这才睁开了眼睛来。 放眼看去,哪里还有半分男子的影子,有的不过团团云雾罢了。 羌白眯着眼睛朝洛歌的灵魂看了过去,看到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左右浮动一番,而后缓缓隐入了那灵魂之内。 方才,莫不是这珠子,护了灵魂,叫男子化成飞灰了罢? 心中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羌白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这臭丫头上藏匿着的秘密,倒还真是多。 再看擂台上,男子仍旧诡异地笑着。 “笑够了么?”这时,一道空灵随和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男子愣愣,竟是下意识将心头话脱口而出:“你怎么没死?” 面前的黑衣少女,缓缓扭动了一下脖子,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睁开闭上了的眼睛。此时此刻,她的眼中,盛满了妖冶的红色,只是无人看到罢了。 “我怎么会,死在这里呢?”洛歌微微一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你已经出了一招,礼尚往来,该轮到我了罢。” “不,不,不要——”男子微微摇着头,他的面色立刻惨白了起来。 他只会虫蛊之道,本的修为并不是很高,才堪堪乘劫之境。 是以当洛歌一剑挥出来的时候,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便成了剑下亡魂。 看见他吐着血倒地,众人无一不是唏嘘的。 自古苗疆一带便被人敬畏,因为苗疆人擅使虫蛊。虫蛊是甚么,那可是邪魔之辈的人才会用的邪魔玩意儿。 瞧这人,生的里气的,一看便不像是什么好人。 听听吧,方才他便说着要将洛歌杀了来着。 索死了,左右大会也是准杀人。 死了活该! 洛歌知道自己晋级第五轮之后,便收了长剑,面不改色地跃下台,走到祁酒旁。 她见他面色不大好,便知方才是丹药作用了。 心头疼了疼,洛歌挑唇一笑,伸手勾了勾祁酒的下巴:“本姑娘无碍,还请这位公子宽心。” “无碍便是好。”祁酒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而后轻轻抱了抱她。 方才,真的将他吓到了。 在回了太傅府,众人各自阐述今儿况。 除了洛云轻因为最后一战时分心而被苏紫御打下台子,众人俱是顺力进入了第五轮的。 而轩辕云景,也因着修为弱势,而败在了洛天的手中。 “姐姐,听闻今儿你碰见了一个使用虫蛊的苗疆人。”洛天为旁边的洛云轻夹了一筷子菜,而后担忧地看向前者。 “嗯。回来后我隐隐觉着不对,便推演了一番,果真如同我所想一般,他本便是邪道中者。”洛歌捻起酒杯摩挲着,缓缓抿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 第384章 锋芒毕露(5) 原来,那厮乃是单御权分身的一个追随者。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他此次参与比武大会,本是想在最后,进入那宝库选些宝贝献给单御权本尊的。不料巧合之下,遇见了通天教挂了名的洛歌。 于是他便起了杀心,想杀了洛歌,以此来邀功。 于是便有了今早发生的那一幕。 “且好生修炼罢。第五轮的大比,可是没有先前那般轻易了。”吃罢晚膳,洛歌放下碗筷微微一笑。 “好。”众人俱是笑着颔首应下。 洛歌也不做多言,去了庭前院落散步消食,却遇上了匆匆过来的管家。 “何事这般匆匆?”洛歌见他跑得急,不由挑眉问道。 “大人,小世子殿下来了,在议事厅侯了小须臾了。”管家俯首作揖。 轩辕云安,他来做甚? 洛歌沉吟着,慢慢朝着议事厅走了过去。 遥遥看到一身着华贵锦袍,身披黑色大氅的贵族公子哥儿随意而坐。眉宇间不见了常在的纨绔,眸子里头隐约望得见焦急担忧之色。 “世子今儿怎生得空,大驾寒舍?”洛歌走过去,对着轩辕云安微微作揖。 轩辕云安起身,作揖回礼后,踌躇一瞬,于是开门见山道:“洛姑娘,可否推演得出,小猫儿去了何处?” 他今儿出府参与大会的时候,小猫儿还在府里头,回来连一缕气息都是不见了踪影。 轩辕云安心急之下,想起洛歌会八卦推演之术,便寻过来了。 “这风来去自如,更何况是心向自由的猫儿呢。她自有她的去路,殿下想要留着,是留不住的。”洛歌抬手捻起拂过来的一缕清风,微微一笑。 轩辕云安愣了愣。 “所以,洛姑娘的意思是,她随着她的师傅去了?”轩辕云安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眼中顿时浮现起一阵失落之色。 “世子殿下心里想着甚么,便是甚么罢。”适逢管家端来了茶水,洛歌端起一盏茶小抿一口,而后看了一眼前者。 尧安的命是羌棣救下的,名儿也是他给取的。 是以,在尧安被救下来的那一刻,她便与羌棣之间有了命中注定的羁绊。所以轩辕云安不仅是晚了,更是从一开始便输给了羌棣。 只是羌棣…… 又是一番流水落花呢。 洛歌在心地轻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今儿叨扰太傅雅休,改日再来登门致歉。告辞。”轩辕云安抿了抿唇,忽而笑了一声,站起来抱拳作揖,而后带着自己的影卫回了安王府。 影卫们看着面前这个贵公子的背影,纷纷感慨起来。 那小猫妖同主子在一块的时候,主子可是将自己纨绔的表象给收敛的一干二净呢。若是小猫妖同主子在一块的话,主子兴许再不会那般。 只是命啊。 影卫们亦是心底轻叹一声,默默地随着轩辕云安离开。 二月上旬六日,在一众弟子少少修整过后,第五轮大比正式开始。 这一轮仍是如同第四轮一般,用了积分制的。这一次,雪老依着天授帝的意思,将第四轮胜出的两千五百人分作了一百组,每组人数为二十有五。 因着十万弟子参与比武大会,直至第五轮剩下两千五百人,那剩下的,大多都是宗门世家的精英子弟了。 这不,这一轮,洛歌这一组遇着了许许多多的熟人。 第五轮大比,雪老只开放了二十五个擂台,以方便一众长老观战——越是到后面,出场观战的长老,级别也是越高的。 她是第一个上擂台的,而她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先前打过照面的阙寒。 阙寒身为紫元门长老的子弟,在凡界年轻一辈的子弟中,是相当出名的领军人物。 而洛歌,则是近来名声鹊起,又是天资极好的。 是以,当这两人上了擂台之后,立刻引来了无数弟子的观战。 紫渊同风眠,还有一种紫元门弟子俱是站在了擂台下观战的。 “你们说,是大师兄赢,还是这洛姑娘更胜一筹?”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我们家师兄啦。” “可我总觉得……是洛姑娘啊。” “洛姑娘修为高出师兄一些,倒也是有可能。” “无妨,师兄修为虽有些不足,却是可以越阶一战的。” “嗯,说的也是。” “……”“……” 紫渊听着紫元门弟子在那里议论纷纷,不由得看向阙寒。 在第四轮的时候,他便遇到了风眠,而后认输被除了名儿。现下,他便也只能观战了。 不知为何,紫渊总觉得,自家师兄,似乎是要止步在这一轮了呢。 “阙公子,请。”洛歌祭出木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而后对着面前这身着紫元门道袍,面容淡漠清冷的公子哥儿。 “洛姑娘,请。”阙寒亦是祭出一柄长剑,对着她抱拳作揖。 洛歌率先出剑,一剑挥出,顿时叫人觉着如沐春风,浑身都松软了下来——这一剑没有冬时的寒冷刺骨,有的只是春临的温暖和煦。 阙寒不为所动,亦是一剑挥了出去。 这一剑他并没有动用紫元门的紫云剑法,而是用了自己推演出来的剑招。而这一招,正好与洛歌的剑招相反——这一剑带着无尽的刺骨寒意,叫本便冰冷的四周,越发的冰冷了起来。 “剑招冰冷刺骨,倒是有些寒冰剑法的味道在其中了。只是,还是欠些火候。”素喜剑法的水泽空在高台上观战阙寒和洛歌,看到他使出这一剑招,如是评判道。 旁头的魏无痕听着,微微颔首。 确是如此。寒冰剑法他是见过的,那毕竟是远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神阶功法,到底不是现在的子辈能够比上的。 “诶,你家箬衣也在比武斗法,看那边!”魏无痕目光扫到一处,忽而拍起了水泽空的肩膀。 水泽空忙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身清冷的花霓裳,手执长剑,在擂台上飞扬的身影。 他看了看花霓裳那一组的人,当看到没有甚么熟络人的时候,便少少松了口气。 “修为都是没有箬安高的,她应该能够晋级。”水泽空微微一笑,而后轻叹一口气,“倒霉的还是我啊。” 因为他那一组里头,有祁酒。 第385章 锋芒毕露(6) 却说洛歌,在和阙寒斗法十数回合之后,洛歌大喝一声,猛然一剑挥了出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连肉眼都无法捕捉,几乎匹及风速!在这一剑挥出去的一瞬,那剑气瞬间幻化成了上百成千的上古洪水猛兽,扑向阙寒。 阙寒的面色微微一变,忙施展出了宗门绝学紫云剑法——不过,这剑法是以紫云剑法为基础,加上了他的领悟推演出来的剑招。 是以有些变动,也不可全称为紫云剑法。 但见他一剑挥出去,那紫色剑气顿时凝结而成,横贯长空,仿若银河直落三千瀑布泉!两两剑气相撞,刹那间,一阵巨大的灵力威压四下散了开去。 这撞出来的威压极其强大,守在擂台护法的侍卫见状,忙施展出灵力护罩,罩住整个擂台,以防止出现人群受伤。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台上归作了平静。 二人执剑而立,静静站着,似乎时间凝固了一般。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脑海窜出同一个念头来。 到底是谁分出了胜负? 小须臾,阙寒的唇角溢出一丝血渍,身子微微摇晃了起来。 他这番模样,立刻引来一番惊呼。 “不是吧,师兄输了?” “瞧这模样,大抵是了。” “看洛姑娘,丝毫不动的,连气息都没有紊乱呢。” “大师兄止步于此了?” “莫不成还要说洛姑娘耍赖?” “……”“……” 紫元门弟子俱是惊异地小声议论着。 而看到阙寒吐血,紫渊也是心头一颤。 而风眠,则是笑着轻叹一口气——他早便猜到会是这般模样了,大师兄对于剑道的造诣虽然颇有见解,但人家洛姑娘,那可是敢同连山山仙斗法试剑的。 而且——洛姑娘的修为,可是比大师兄还要高呢。 “洛姑娘,在下输了。”收了长剑,阙寒淡淡作揖,而后下台,被一众紫元门弟子扶着离了开去。 洛歌倒是不为所动,在第二人上来之前,她看向面前的擂台。 那一手斜抱长琴的公子哥儿,静静站立。微风徐徐而来,吹动他的三千青丝。似是感受到洛歌的目光,公子回眸浅浅看来。 阿酒也胜过一场了呢。 “阿酒,不若来比上一比,谁人斗法时间短些如何?”洛歌缓缓昂起下巴,咧唇一笑,传音入密道。 “都可。”祁酒颔首,而后转身看向上台来的第二人。 这一人一袭蓝衣,可不便是水泽空么? 与此同时,洛歌也迎来了第二个对手。 这人一身蓝色道袍,容貌俊郎,腰配长剑,又坠盘龙青玉圆佩——可不便是那落云宗弟子,落徵么? “洛姑娘,请赐教。”落徵抱拳作揖,微微一笑。 “请。”洛歌亦是微微一笑。 高台上,一位身着蓝色道袍,腰坠盘龙青玉圆佩的中年男子看着擂台上开始交战斗法的二人,缓缓抚起了长髯。 “师兄,你以为徵儿和洛姑娘斗法,谁人胜出一筹?”常胤长老,也便是这中年男子轻声开口。 “洛姑娘罢。她的天资,以及对于剑道的领悟,都是极其卓越的。”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中年男子淡淡开口。 “徵儿天赋也是极好,只是到底还差了洛姑娘一些。”常胤长老轻叹一声。 原来,这二人正是落云宗的三长老常胤长老,和二长老常德长老。 却说洛歌和落徵只是仅仅交战了数个回合,后者便因着修为弱势,开始渐渐走了下风。在又一回合之后,落徵被洛歌打得身形倒飞出去。 落徵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若是修为再高一些的话,兴许便不会这般,十数回合便要挠北了罢。 “洛姑娘,在下认输。”落徵收了长剑,抱拳作揖,苦笑一声道。 洛歌虽是只有二七之年,却委实可不能小看了这个丫头呢。 “落公子,承让。”洛歌微微一笑。 再看祁酒,几乎是在洛歌结束的那一刹,亦是击败了水泽空。 祁酒抬眸,同洛歌四目相视。 俱是勾唇一笑,而后开始了下一场比武斗法。 在接下来的几战,洛歌和祁酒没有再遇到熟人。在第六场的时候,祁酒遇见了白慕寒,而洛歌则是遇见了姬无尘。 “哎,小丫头,你可手下留情一些啊。”姬无尘看着洛歌,微微扶额。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遇到谁不好,偏生要遇上洛歌。 在水泽空被打下台之后,便再无灵王之境的同辈弟子了。灵王之下,便是大灵师。而洛歌,恰恰是大灵师九重天大圆满。 是以,洛歌成了这参与比武大会的第二人——准确来说,她是剩下的比武大会第二人。 那第一人,自然便是祁酒无疑了。 “姬少主承让。”洛歌微微一笑。 “是你让我才对。”姬无尘咳嗽一声,抱剑作揖。 洛歌亦是作揖,而后二人同时出剑,斗起了法来。 姬无尘是地阶灵师九重天,比洛歌低了一整个大境界。他趁着一个打斗的空隙,使用符箓朝天地借法短暂提升了自己的修为,而后同洛歌继续斗法比武。 两道身影在擂台之上打得旗鼓相当,似乎是不分上下一般。 但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姬无尘是处于弱势的。 在某一刻,洛歌悄然捻动法诀,借用土灵珠吸纳此方土地之灵,猛然朝前挥出一剑。这一剑本便十分强悍,又有了灵珠的加持,威力更是越上一层楼。 姬无尘倒也不是吃素的,转身避开这一剑,正要挥出一剑反击时,却见洛歌又是逼近,一剑斩了过来。 这一剑挥出,剑光闪烁,仿若天地变色。 剑气凝结成了一条五爪金龙的模样,那金龙长吟一声,破空而来,直接便将姬无尘打翻在地。 “轰!” 一声巨响起,擂台上爆出无数尘埃。 适才从龙吟中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的龙氏子弟们,纷纷抬眸紧张巴巴地看了过去。 战况如何? 一片尘埃散开,姬无尘撑着剑缓缓站起来。 他擦去嘴角溢开的鲜血,眉间多了一分无奈。 就知道是会这样。 真疼,这小丫头片子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么? “在下输了。”姬无尘干脆利落地收剑作揖。 第386章 锋芒毕露(7) “姬少主,承让。”洛歌抱剑作揖。 众人看到姬无尘败了,倒也并不曾有多少惊讶,因为这本便在预料之中。 洛歌的修为,是剩下参与大会的弟子第二人,若能够越阶一战,战过洛歌,那才是神人。 再看祁酒,在洛歌击败姬无尘的时候,便已经击败了白慕寒。而现下同他对战的,乃是百花宗的一名弟子。 那弟子修为也已经有了大灵师一重天,只是祁酒早已是灵帝之境,但凭修为便可强势碾压此次参与大会的所有弟子了。 是以,那女子不过堪堪过了几招,便无奈地选择了认输。 这厢,当一道白色影走上洛歌所在的擂台时,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怎么是他?” “洛姑娘会手下留么?” “当时就是他,将招妖幡给了那广陵君单御权的。” “那也是无奈之举啊。” “……”“……” 听得众人议论,这白衣少年的份也是昭然若揭了。 是了,他便是洛天。 “姐姐,请。”洛天祭出绝命戟,微微一笑。 “小天,我可不会手下留哦。”洛歌亦是微微一笑。 当洛天展露出那把高仿的紫阶绝命戟时,众人便晓得此一战不一般了。 果然,在二人双双作揖之后,一个爆出了灵师二重天的修为,一个爆出了灵师九重天大圆满的修为,而后迅速挪动形,开始交战斗法。 “他二人俱是用了那移步幻影的法呢。”魏无痕缓缓摩挲着下巴。 “师尊,你认为,谁人能够胜出?”旁头有落败的无邪教教子,坐在他侧,好奇地问道。 “大抵还是小丫头。”魏无痕淡淡开口,而后睨了他一眼,“无邪教怎么说也算是顶尖修真宗门,怎么就养出了你们这么一群成好吃懒做的人?” 那弟子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而后离开。 无邪教的弟子们尽数在上一轮被打下去了,他知道师尊是在说这个。 还是莫要在师尊面前晃,赶快些地离开罢。 哎,回宗门之后,又要被师尊责罚喽。 却说洛天,手握长戟,在场上白袍飞扬。那一戟挑出去,便可望见戟气从端部蔓延,化作片片刀刃刺向洛歌。 洛歌见他这一戟刺过来,不由得一笑。 小天终于舍得动真刀真枪了。 既如此—— 她快速往后退开几步,以轻描淡写之势朝前斩出一剑。 这一剑出去,便有无穷火焰自天空凝结而来。火焰所蕴含的力量与光芒,堪比太阳!刹那间,台下观战的弟子迅速闭起了眼睛。 乃至高台上的一众长老们,都是忍不住眯了眯眼。 火焰散开,洛天的衣袍被烧掉了些许。他看着自己的衣袍,面上多了一分无奈之色。 “姐姐,回去了可须得给阿珩再做件衣裳才行。”洛天定定看着洛歌。 “好。”洛歌摸了摸鼻子,而后应下来。 方才似乎下手有些重了呢。 “阿珩认输。”洛天眼角凝聚出了一抹笑色,而后收了绝命戟抱拳作揖。 在他下台之后,又上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公子哥儿。这人乃是一名散修,修的也是剑道。 公子哥儿祭出一柄长剑,两眼炯炯有神地对着洛歌作揖道:“洛姑娘,在下有一请求,不知姑娘愿否应下?” “且说。”洛歌挑眉。 “在下斗胆请洛姑娘先出一招,若在下能推演破开,便是在下赢,如何?”那公子哥儿见她这般言语,忙道,“若是在下推演不出,在下便认输。” 此言一出,再度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原是要推演剑法啊。 这散修大抵是听闻了洛歌和那连山山仙重音试剑之事后,慕名过来的罢。可是连一方仙君都比不过洛姑娘,这区区散修,又怎会比得过呢? 不过,若是他天资极好的话,兴许也会有那么一两成可能,能够推演出来呢。 众人看破也不说破,只是齐齐抬眸往下看去。 “好,你且看好了。”洛歌沉吟片刻,颔首应了下来。 她微微睨起了眼睛,一缕红光从眼中一闪而逝。 洛歌举起长剑,朝半空猛然挥了出去。这一剑同连山山仙斗法试剑时,轻描淡写的一剑是大不一样的。 却说这一剑,凌厉强横到了极致,惊人的剑气轰然迸出去,激得在场的剑修们俱是忍不住打起了一个寒颤。便是那些天阶之境的大宗门长老,也有些错愕了起来。 这一剑,只是一个大灵师九重天圆满之境,年芳豆蔻的少女挥出来的。 但是,为剑修的他们,却摸不出其中的一成奥义——这一剑看似凶猛,却如同虚无一般,抓不到看不着。 由此可见,这洛歌对于剑道的领悟与天赋。 若是将她引入门下,那么后成为年轻弟子领军人物的她,一定会带着宗门超越别的宗门,乃至珏门,成为最最强悍的顶级修真大宗。 一时间,那些个长老,看着洛歌的眼神顿时变得火起来。 高台上,那位着白袍的中年男子看到洛歌这一剑,也是错愕了一瞬,而后回神。 他淡淡笑着挑起了唇角:“有趣,有趣得紧。” 而后看向洛歌的目光,多了一缕深色。 洛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却说那散修公子哥儿,在看到这一剑之后,嘴巴张着,足有半晌,才慢慢收了起来。 “洛姑娘对于剑道的领悟和天赋,果然如同江湖传闻一般,在下甘拜下风。”公子哥儿朗声一笑,而后意识到自己祭出长剑也是多余的。 便收了长剑抱拳作揖,“在下输了,多谢洛姑娘满足在下的小愿。” “无妨。承让。”洛歌抱剑作揖,目送他下台之后,抬眸望向另一边的擂台。 祁酒单手斜抱长琴,正在与风眠交战。 只见他一手抚上琴弦,铮铮琴音倾泻而出。 琴音卷起微风,吹得他衣袍纷飞作扬。一顶紫金玉冠阳光下显眼无比,衬得台上紫衣公子越发温润如玉起来。 陌上翩翩人如玉,凉城公子世无双。 说的便是她家阿酒呢。 洛歌心头骄傲着,唇畔不自觉地朝上扬了开去,只是轻纱遮掩,也无人看到罢了。 第387章 锋芒毕露(8) 洛歌和祁酒,在这一轮以修为强势碾压众人,顺利脱颖而出,进入了下一轮。 倒是众人,除了龙不离之外,其余人俱是被扫下了擂台,止步前一百的。 这一轮结束后,天授帝命人将进入到第六比的二十五人,送到了临祧城的一处皇族秘境,让他们再度修整调息起来。 二月上旬十,第六比缓缓开始。 今儿的天气有些郁,天空里头蒙蒙的。饶是如此,那些观战的弟子较之先前,只多而不少。 这一轮,雪老将二十五人分作五组,仍是以积分制而择出优胜之人。 第六轮比武大会,雪老只开放了三个擂台。 洛歌没有与祁酒同组,却仍是第一个上去的。而她遇到的第一人,便是龙云曦。 当那个穿百花宗白色牡丹纹样道袍,腰坠木兰圆玉佩,容貌绝美张扬,气度却是随和的少女走上来时,立刻引来了台下龙氏子弟的关注。 “我记得她是百花宗掌门的亲传二弟子,名唤龙云曦来着。” “她是龙氏一族旁支的弟子,天赋确是极好的。” “能够来到第六轮的,自然可是极好的。不像某些人,只有嫡系血脉,却也只能仗着血脉作威作福呢。” “……”“……” 龙夜珉微微咬着牙,面上俱是滚烫之色。 他又怎会不知道,这群臭小子说的是自己?可是他反驳不了啊,因为这是事实。 龙夜珉回头,眯着一双绿豆眼瞪了瞪他们,见他们纷纷噤了声儿,这才回眸看着高台。 若非爹喊他来的话,他才不愿意过来观战,这劳什子洛歌! 当然还有龙不离。 观战席上,一道清冷尊贵的影捻动茶盏。当看到台上影时,目光不自觉凝住。 南宫长泽传来暗中守着的影卫,淡淡问道:“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回主子,一切已经妥当,只等着皇上开口了。”影卫垂眸作揖,不卑不亢道。 南宫长泽闻言,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再度将目光挪向台上,已经开始和洛歌交战的龙云曦。 他的唇畔,浅浅勾勒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兴许,这次父皇能够满意了。 却说龙云曦,因着修为只有灵师七重天,较之洛歌差了一个大境界还有好些,是以在数十回合之后,哪怕是动用了百花剑法,龙云曦仍是被洛歌击败了。 “洛姑娘好剑法,在下认输。”龙云曦微微一笑,而后走下台去。 在回到龙夜祁旁时,她悄悄侧头,看向一边的南宫长泽。 南宫长泽静静看着台下同祁酒斗法比武的西凉人,似乎是并不曾发现她一般。 龙云曦有些失落,慢慢收回了目光。 殊不知,在她收回目光之后,南宫长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凝了片刻,适才复又起。 洛歌看向上台来的第二人,这人乃是一名散修,名唤青云散人。他生得眉清目秀的,只是眼间有些别样的冷色。 察觉到这缕冷色,洛歌悄然伸手,而后缓缓睨起了眼睛来。 原是如此啊。 “洛姑娘,请。”青云散人祭出一柄长剑,对着洛歌抱拳作揖。 “请。”洛歌微微一笑,作揖回道。 无人看得到,她面上一闪而逝的森冷。 但见青云散人一剑挥出去,那剑气刹那间飞涌而出,犹如银色长蛇,在半空之中灵活游走,只是转瞬便到了洛歌的前。 这一剑,可是那已经到了大灵师七重天的青云散人,使出七成力量打出来的。洛歌若是不及时闪开,不是被重创,也是要受伤的。 毕竟,洛歌和这青云散人的修为只是差了两个小境界罢了。 台下观战的花霓裳,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青云散人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无痕哥哥,你可发现了么?”她悄然拉动旁头的水泽空的衣袖,轻声问道。 水泽空颔首,眼中波光潋滟:“我发现了。” 花霓裳能够发现青云散人的异样,他自然也能发现——就是他也发现不了,是哪里不一样罢了。 再看另外两个擂台,一个站着紫元门的弟子,一个站着一紫袍的少年。 这紫袍少年眉间有一点朱砂,容貌清冷稚嫩,可不便是龙不离么? 在这几,洛歌为了给龙不离提升修为,亲自给他炼制了一粒七转丹药。那丹药吞服下去之后,龙不离借着秘境,顺利将自己带到了大灵师一重天的境界。 虽然不及洛歌,但是也领先同辈子弟许多了。 这厢,他正在同一名黎氏一族的弟子斗法比武。 除了年龄比那弟子小了两岁,这二人竟是打得不分上下。 看到这一幕的龙氏弟子,俱是激动的喝彩起来。 少主真是厉害! “能够从十万人中脱颖而出,跻前二十五,少主这一下,终于是给龙氏一族的弟子证明了自己。”龙夜祁轻叹一声,眼中揉搓着的,尽是欣慰之色。 “是啊,大抵从比武大会之后,大长老便会迫于那些太上长老的名义,给少主放权,也可以给他取字了。”龙云曦亦是欣慰地笑了起来。 龙氏一族的字,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的。若非出了名气,否则是不可取字自号的。 只不知,届时少主会得了一个甚么字呢。 再看洛歌和那青云散人,却说青云散人一剑挥出去之后,洛歌站着纹丝不动,看得台下的洛云轻心都提了起来。 同是站在台下观战的祁酒见状,便浅浅出口道:“云轻要相信苏苏,她不会出事的。” 洛云轻颔首,而后抿住了唇角。 在那一剑到了洛歌前的时候,一道火焰拔地而起,而后变成一道炙的火墙,挡在洛歌前,硬生生化开了青云散人挥出来的这一剑。 青云散人的目光变了变,再度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蕴含了水之灵力,然而当它到达了那火墙的时候,那火墙骤然凝固,而后变作无数藤蔓,再度挡住了这一剑。 洛歌微微一笑:“怎么样,我这藤蔓,可还入得了公子眼?” 第388章 锋芒毕露(9) “不过双灵根罢了,我也有!”青云散人笑了一声,抬手再度挥出一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这一剑出去,观战的人便看到炙热的火焰自剑尖蔓延开来,化作一道半弧飞向那藤蔓。 也是在刹那间,藤蔓融化,变成了矗立着的瀑布——瀑布清冽,水流涌动却是不从半空落下来。 火焰击到水墙的一刹,众人便惊艳了。 洛歌竟然拥有三灵根! 三灵根也便罢了,水火不相容,她竟然能够将这两个灵根调协得这般好! 果然是妖孽投胎来,专门气死他们的。 不过,若是这些弟子知道,洛歌是姬云苏,而姬云苏掌管天地一切天道法则,包括五行灵根外的灵根的话,必定会惊得四处找下巴。 毕竟,那位帝神,可是迄今为止,都能够只用名字而震慑九界的帝神呢。 虽然说,如今的九界,只有八界了。 “公子,该轮到我出手了罢。”洛歌笑着,忽而一步跨出,提着剑奔过去。 青云散人见她刺过来,忙举剑相迎。 哪料这不过一个声东击西的虚像罢了,洛歌在接近青云散人的一瞬间,使用移步幻影来到他的身后,一剑朝着他的脖子斩了下去。 青云散人顿时惨叫一声,而后直直地往地上倒去。 只是奇怪的是,青云散人被洛歌这么一剑斩下去,却并未人首分离,甚至连鲜血都流不出来一丝。 观战到这里,轩辕云景和洛天若还看不出其中异样,那便是真的呆若木鸡了。 他二人面面相觑,一个使用了洛歌教授的八卦推演之术,一个使用了眉间第三目,齐齐推演起来。 这不推演还好,一推演便知道了洛歌这般出手的原因,当下面色便冷了下来。 “他的手,有些太长了。”洛天的眼中,爆出了一缕杀意。 “现在我们还奈何不了他,但总有一日,我们会踏平他的老巢。”轩辕云景眯起了眼睛,素来淡漠的眼中也迸出了一缕惊人的杀意。 却说那青云散人,在洛歌这么一剑下去之后,那被斩到的地方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而后口子越来越裂开,直至蔓延至整个头部。 倏倏然,那裂痕里绽放出一缕光亮,而后光亮将青云散人的头部包裹住。须臾后光芒散开,露出里头的人儿来。 青云散人衣衫仍在,只是抬起头来的瞬间,众人发现他变成了一个容貌阴鸷丑陋的男子。 刹那间,他们傻眼了。 便是祁酒和水泽空,也有一瞬的错愕。 而花霓裳,则是晓得自己方才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是邪教教子——他是通天邪教的教子。 花霓裳缓缓握紧粉拳。 青云散人一步爬起来,捂着后脖颈,森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洛歌。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么我便也没必要遮掩了。”他邪邪一笑,抬手一挥,身上衣袍顿时变了番模样。 变作一身阴阳道袍,那眉心也多了一道古老图腾,在场的弟子细细一看,顿时认出了他的身份来。 “是通天教的弟子!” “是邪教教子!” “他是使了秘法混进来的!” “……”“……” 在弟子们哗然的时候,高台上观战的长老们也是一步站起,猛地跨前,就要出手。 却又齐齐顿住,只是面色冷凝,全然不复方才悠然的模样。 他们之所以顿住脚步,是因为想起了一件事情。 历代比武大会,都是有阵法加持的,那阵法乃是初代大会创办者,东秦第一代帝王所有。 这阵法具有天阶魂神九重天的威力——之所以会有这般恐怖的力量,便是怕年轻子弟在比武之时,那些老一辈的看不惯,上场出手相助。 若是他们上场了,这沉睡的阵法便会启动,只见将出手的人轰成齑粉。 也是因此,那些台上观战的子弟们,才只能喊着,让洛歌击败青云散人。 因为这一变故,在场观战的所有弟子,俱是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便是另外两个擂台,也因为邪道中者的出现,而停下斗法,齐齐侧眸看向洛歌那一边。 高台之上,雪老面色冷沉。 他是奉了天授帝之命主办这场比武大会的,眼下出了这般的差池,那厮伤了别人不说,瞧他这架势,似乎是要杀了洛歌姑娘的。 洛姑娘可是殿下的太傅,亦是天授帝最是看重的,若是她有什么闪失,只怕他和雪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而他孙儿一恒,也会受到牵连。 一念及此,雪老素来平淡寡淡的目光,越发冷了下来。 只愿洛姑娘能战过这邪教教子罢。 却说青云散人,在露出本相之后,亦是不再遮掩自己的杀意,握着长剑一步来到洛歌身前,提着她的身子便要一剑刺下去。 这画面一出,被众人看到,俱是惊呼起来,齐齐地为洛歌担心着。 洛姑娘若是陨落了,那必定是这一个时代的惋惜。 而洛歌,她方才推演出这厮是晓得自己在通天教的必杀之列的。于是想尽办法混迹其中,为的就是到后面与自己碰见了,可以将之轰杀。 然—— “这位公子,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我洛歌——”洛歌微微一笑,空灵的腹语缓缓涌出,“是泛泛之辈啊。”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眼中爆出一抹红光。 与此同时,长剑已经刺到了她的喉咙边。 “嗤——” 只听得一声轻响传遍四方,而后众人看到,一道金色的火焰从洛歌身上燃烧开来。 那金色的火焰先是暗暗的,而后以迅雷之势变成了如太阳一般刺眼的金黄色。众人的眼睛被灼得生疼,纷纷闭起了眼来。 但他们的耳朵,还是能够听到啊——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声重物落地。 而后光芒散开。 他们睁眼看去,见到那青云散人连带着长剑,被浑身都是火焰的洛歌给灼伤了。 青云散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一面翻滚着一面变成了飞灰。而那夺目的金色火焰,在洛歌淡淡挥手,便随着风散了开去。 高台上,那白袍中年男子看见这火焰,微微蹙眉。 莫非,这是那能够焚毁一切的太阳之火—— 第389章 锋芒毕露(10) “好!” 回过神来后,台下一片掌声如雷贯耳。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众人齐齐欢呼,欢呼洛歌轰杀了人人憎恶的邪教教子。 另外两个擂台,也收回激动的目光,继续开始比武斗法。 大抵是方才的那金色火焰给留下了阴影罢,在接下来上来的一名西凉王朝的弟子,直接选择了认输。 而洛歌接下来对战的两人,也只是匆匆过了几招,便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认输。 天晓得他们看到洛歌时,不自觉便想起了方才的那太阳火焰。 他们现下就怕洛歌一个生气,再给使出这火焰,把他们烧的连灰都不剩下一些。 若是洛歌晓得他们认输的原因的话,必定会哭笑不得的。 也是因此,洛歌顺利从这一轮成为脱颖而出的第一者,进入了下一轮,也便是第七轮的五强争夺。 却说龙不离,在接连战过三名弟子之后,终于遇上了一位强敌。 这人一上擂台,便被台下观战的弟子给认了出来。 “他是黎氏一族的少主,黎簇!” “听闻他当日测试灵力的时候,便已经是大灵师一重天了。也不知经历过龙脉洗礼和秘境修整之后,那修为会到个甚么层次。” “难分高下啊。” “你看龙氏少主,上一次才是初入灵者之境的,如今都是大灵师一重天了。” “小小少年有此等天赋,想来日后也必定是这一代子弟的领军人物了。” “必是如此。你可莫忘了人家的身份。” “也是,他们两个,都是那十大世家的少主呢。” “……”“……” “请。”黎簇祭出一柄长剑,作揖道。 “请。”龙不离作揖回礼。 而后二人俱是同时出剑,身形汇到一块,斗法比武起来。 这时,众人也是感知到了那黎簇的修为。 原是已经到了大灵师二重天。 这下子,不只是龙氏子弟,众人俱是知道龙不离有些难了。 却说二人交战数十回合之后,龙不离便渐渐落了下风。 他猛然退开一步,祭出一粒丹药服用下去,恢复了些体力之后,目光凝重地看着对面的黎簇。 若是这一战败了,他便进不到前五了。 一想到先前,龙夜珉,龙夜祁他们对自己发出的嘲讽的声音,一想到他们笑自己懦弱无比时的眼神,龙不离便紧紧抿起了唇角。 这一次,他定要证明,他并非懦弱无能之辈! 龙氏一族,从来不会有懦弱无能之辈! 一念及此,龙不离缓缓吸了一口气,放开紫阳剑,任之漂浮着,双手结印起来。 只见一道阵法缓缓浮现于龙不离脚下。 而后,众目睽睽中,那紫阳剑迅速衍变出了数十柄长剑,在龙不离两手操纵下,以闪电之势冲向黎簇。 黎簇感受到了那剑阵之中,磅礴澎湃的剑气,心头一惊,忙纵身朝着一边闪了开去。 奈何这些个长剑似是生了眼睛一般,任黎簇躲闪,仍是左右跟着。 某一刻,龙不离忽而抬指往下一挥,那数十柄长剑顿时对着黎簇包抄,将他团团围住。 黎簇没有慌乱,只是沉着眉眼静静打量这四方剑阵。 倏然间,众人看到一道剑气从剑阵里头激荡而出,如同蛟龙乘云驾雾,以电闪雷鸣之势同剑阵撞击,竟是两两化散,打了个不分高低的平手! 众人哗然。 他们惊于黎簇的沉稳果断,更惊于龙不离的天赋。 这个几乎一直冷冷清清的少年,这个几乎一直不受瞩目的少主,竟然在这般年纪,竟是和已经年满二八的黎簇打成了平手。 假以时日,若是让他也成长起来的话,想来是不比洛歌祁酒他们差的。 龙不离见自己的剑阵被破开,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这是他自己推演出来的剑阵,他知道其中有弱处,黎簇破开剑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现下施展,不过是想要借着他人,来找出剑阵的不足罢了。 他一把握住紫阳剑,施展移步幻影一步跨了出去,再度同黎簇交战斗法起来。 台下,洛歌看着龙不离眉眼间超出年龄的稳重,不由颔首。 早前她便同小阿离讲过,若是把心淀下来,兴许会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若是焦躁而行,必定是要吃大亏的。但若是沉心而行,那么前路的所有荆棘,都会被他的沉稳所化解。 可是龙不离到底只是一个少年。 在十数回合之后,龙不离攻击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甚至还有些吃力。 众人都不是眼拙的,他们自然是能够看出来,龙不离的勉强。 其实这也不奇怪。 细细算来,这位龙氏少主,到底只有二六二七的年景罢了。 但见一剑挥出,龙不离被黎簇这一下给打得退到了擂台边缘,才堪堪停住脚步。 站在擂台下面观战的婺秋,看到他面上的淤青,和唇畔的血渍,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君……臭呆子他不会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了罢—— 龙不离缓缓喘着气,目光定定地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黎簇,清冷的唇畔缓缓抿起。 他站直身子,闭起了眼睛来。 “星辰之力,位属五行之上,却又同五行息息相关。若想修行星辰之道,须得明悟星辰混沌。” 这时,他的脑海里,忽而浮现起了婺秋曾经同自己讲授过的一段话。 盘古开天地,混沌生星河;星河衍星辰,星辰为大道! 在那一段话落下,这二十字忽而犹如梵咒一般,随着龙不离心头默念,在脑海回荡开来。 他猛然睁眼,眼中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这一剑,我所用之力,为星辰——”轻启薄唇,稚嫩之音落罢,龙不离抬手朝前猛然挥出一剑。 这一剑出去的一刹,无数赤黄橙三色星光闪烁而起,化作剑气,如同银河荡开流星一般,直奔着黎簇飞过去了。 剑招绚烂迷人,剑意惊人而惊鸿! 洛歌看着这一剑,微微一愣。 小阿离,动用的是星辰之力。 且,是朱雀的星辰之力。 她侧头,看向同样愣住的婺秋,目中多了一分了然。 大抵是婺秋给小阿离讲过了星辰之道,而后间接在小阿离体内留下了前世所拥有的星辰之力罢。 第390章五强之战(1) 当婺秋看到龙不离挥出的这一剑,所蕴含的灵力是星辰之力的时候,她自己也是愣住了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会儿是龙不离心头好奇着问了,她便讲解了星辰大道的由来。 又念及当年的朱雀星君,便悄然留了一缕星辰之力在龙不离的体内。 她自己也不曾想到,这一缕星辰之力竟然被龙不离给琢磨到并领悟了,而后用了出来。 这朱雀的灵力也不是谁人都能用的,没有缘分根本用不了,而且会遭到反噬——这一下子,若说臭呆子前世不是朱雀星君,婺秋自己都不信。 不过话说回来,那群老家伙抽走了她的星辰灵力,这会儿也该遭到反噬了罢。婺秋想到这件事,不由得冷笑一声。 反噬了也是活该! 再看黎簇,当看到龙不离全力挥出的这一剑,也是愣了一下。 而后抬剑要出手抵御,但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星光闪烁的灵力,且这灵力威力强横,是以他只是抵御了一瞬间,便被打得身形倒飞了出去。 黎簇咳出一口血,吃了一脸的尘埃。 他用剑撑着地,慢吞吞站起来,苦笑一声抱拳作揖道:“小少主,我认输了。” 天晓得他现在痛得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那骨头都要摇摇晃晃,开始散架了。 而龙不离,在看到自己不由自主挥出的这一剑时,也是被吓了一跳的。直到听到了黎簇的认输,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他方才……似乎是……使出了星辰之力? 那不是天上的星君们才能用的么? 龙不离却也不做多想,因为此时此刻的他,觉得自己的骨头也快要散架了。 台下就近的黎氏一族的弟子,以及龙氏一族的弟子见状,忙跑上了台,拥着他们各自的少主回去歇息了。 龙不离这一组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比武斗法。 不过,因着龙不离连胜四场的缘故,是以这三人各自输了两场的,仍是止步于此了。 再看祁酒,在他上台之后,那四人俱是齐齐认输,引来台下观众一片唏嘘以及面庞抽搐。 本是想看祁酒施展那御音之道的,奈何同他斗法比武的人,忒不给些面子了。 若是他们的心头话被人听了去,那些个认了输的,俱是要苦哈哈笑起来的——祁酒的修为已经是灵帝之境,他们至多也便初入灵师之境。 实力悬殊至此,再怎么打也是要输的,还不如干干脆脆地认输,少吃些痛哩。 是以,在两日之后,进入第七轮的五人正式确定了下来。 他们分别是,祁酒,洛歌,龙不离,紫元门弟子顾风云,以及落云宗弟子落清秋。 因着祁酒实力最强,是以被天授帝准允,直接进入最终的决战,也便是说第八轮都可免了,直接进入第九轮了。 至于剩下的四人,则是抽了签子交战,赢者晋级第九轮,输者继续两两斗法,以便定下前五之名。 二月中旬七日。 天气尚还有些凉,却已没有严寒时那般清冷了。 在一场微雨过后,临祧城人齐齐踩踏着青石街道,撑着油纸伞走向那演武场,观战比武大会。 这一次,洛歌抽到的乃是那落清秋,而龙不离则是抽到了顾风云。 雪老开放了两个擂台,以方便四人同时开始。 祁酒站在洛歌的台前,看着台上一袭黑袍,头戴斗笠轻纱的墨衣少年,唇畔荡开一抹浅浅的弧度。 “苏苏,我在决战等你。”他看着她,传音入密道。 “好。”洛歌挑唇,而后看向对面的落清秋。 这厮已经是大灵师七重天了,倒也确是不难打。 倒是小阿离有些棘手呢——那顾风云,乃是大灵师六重天之境,小阿离对付黎簇都是有些吃力的,只怕这一战胜率渺茫啊。 “洛姑娘,请。”落清秋祭出一柄长剑,对着洛歌抱拳作揖。 “落公子,请。”洛歌微微一笑,祭出灵珠使之化作长剑,亦是抱拳作揖。 彼时,观战席上,几乎是有六成的目光都投向了洛歌和落清秋。 “也不知这‘双洛之战’,谁胜谁负啊。” “那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洛姑娘啊。” “也说不准呢,万一这落清秋如同龙少主一般,越阶战过了洛姑娘呢?” “且看罢,不过我觉得还是洛姑娘胜算大一些。” “不到最后,战况俱是有变数的。” “是啊,而且那落清秋乃是落云宗内门排名前三的弟子,颇得长老们的青睐呢。” “……”“……” 他们议论纷纷着,越是议论,目光越是兴奋。 却说落清秋,在作揖之后,便先发制人——他目光由随和转瞬变得凌厉起来,大喝一声后,一剑朝前挥了出去。 这一剑如同水波荡漾,绵绵悠长,生生不息。方开始,只是一道小小的波浪,却在须臾后变成了滔天巨浪,带着磅礴的气势浩浩荡荡飞了过去。 “那是落师兄自己推演出来的剑法,位属水灵根,实力惊人,便是内门第一的也在上一战落败了。却是不知,洛姑娘会如何应对——”落徵在台下看着,面上多了一份好奇与探究。 洛歌看着那滔天巨浪,目光平静无比。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剑起,土来——”倏地,她笑了一声,抬手轻飘飘朝前一剑挥了出去。 面前的土地,顿时变做个数十丈高,虽是薄薄一层,却在大浪涛过来的时候,给硬生生阻住并且化开了。 那浪涛便仿佛是遇到了大山一般,任你拍案,也翻不过崇山峻岭。 落清秋并没有惊讶——他不过是试探性地出了一剑,也早便料到会是这般情况了。 终于,碰到一个能够与之好好斗法试剑的对手了。 落清秋的眼迸射出一缕兴奋之气,他舔舔唇角,忽而爆开全副灵力,直接地冲了上去。 洛歌挑挑眉,亦是爆开了大灵师九重天大圆满境界的灵魂威压,丝毫不惧地迎上去——于是二人斗法,你来我往,竟是硬碰硬而打得不分上下。 水泽空都看得微微张开了嘴唇。 “逍遥君,依你看,这次臭丫头有几成胜算啊?”他忍不住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膀。 第391章 五强之战(2) 水泽空的身旁,坐着一位身着墨红长袍,腰坠麒麟圆玉佩,面容俊逸的公子哥儿。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公子哥儿一手提着一壶酒,一边喝一边看着台下打斗的人。 “十成。”当口中美酒咽了下去,魏无痕惬意地咂了一声嘴。 “缘何十成?”水泽空挑眉。 “因为她是洛歌,她也是姬云苏。”魏无痕轻描淡写地睨了他一眼,后一句传音入密道。 水泽空:“……” 倒是忘了,臭丫头是个硬钉子,而不是池中鱼。 在洛歌一剑重重打下来,落清秋身形一颤,忙往后退开几步。 洛歌确是趁着这机会,迅速朝前斩出一剑。 这一剑出去,剑气凝结成一道金色的九瓣莲花,莲花的四围包含着炽热的火焰,便似上古的红莲业火一般。 它在虚空轻轻摇曳,随后绽放。在众人痴迷沉醉于莲花的绚烂美艳之时,莲花带着无穷的威压靠近落清秋。 早在看到这莲花的一刹,落清秋的汗毛便都倒立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剑招,便如同洛歌一般——洛歌的剑招从来没有具体的招式,却是无招胜有招,招招打得诡异刁钻。 就像这一招,落清秋直觉,这是洛歌凭空推演出来的剑招,便似乎是临场发挥一般。 不过,此时他却没有机会惊艳洛歌的天赋。 “咻咻咻!” 落清秋双手握剑,迅速朝着半空飞来的莲花劈了过去。 数十道的剑气,如同云端滑过的惊雷一般,快而迅猛地同莲花撞在了一起。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却是看到那莲花将剑气给硬生生融化了,而后威力不减,直直撞向了落清秋的胸口。 落清秋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看着衣诀翩飞,沉稳走来的洛歌,心头多了一抹叹息。 看来,胜负已定了。 “洛姑娘,在下输了。”落清秋捂着心口站起来,苦笑一声作揖道。 方才那道莲花打出来的火焰,几乎是把他胸前的衣服都要给烧干净了。若是再打下去,只怕他要不着寸缕的了。 水泽空见状,立刻侧头看向魏无痕,笑着咧嘴道:“逍遥君可以啊你。” “意料之中。”魏无痕喝罢那一壶酒,起身转头离开。 小丫头这一战看完了,便去沽些好酒回来罢。 顺道去看看魏风尘那几个臭小子,竟然趁着他观战的时候,又跑到临祧后山偷玩去了。 魏无痕一念及此,微微眯起了眼睛。而他手中的酒壶,也在一刹那变成了齑粉。 此时,正在后山野炊的一众无邪教弟子,纷纷哆嗦了一下。 “这后山还是有些冷啊。” “确是如此,再将火烤热乎些。” “……”“……” 正在给鸡抹上香油的魏风尘亦是哆嗦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忽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莫不成,是师尊要找来了? 应该不会罢,他此时此刻正在观战来着。 于是,后面几日,这些个无邪教弟子,便俱是齐齐跪在了太傅府内,魏无痕院落前。而他们的头上,则是一人顶着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野鸡。 再看龙不离,因为和顾风云实力相差有些大,是以在交战十数回合之后,便挠北了。 随后,龙不离和落清秋又是一战。同样,因为实力相差的缘故,龙不离再度挠北。 也是因此,龙不离止步于此次大比第五名,而落清秋则排在了第四名。 至于那第三名,则是在翌日,洛歌和顾风云的一场比武中,才见分晓。 在洛歌上台之前,龙不离轻轻拉住了洛歌的衣袖。 “小阿离怎么了?”洛歌回眸,见龙不离垂着头,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不由关切问道。 “姐姐,留神些。那顾风云不简单。”龙不离抬眸,传音入密道。 “好,姐姐知道了,无非是剑法造诣厉害些。”洛歌捻指算了算,笑着揉了揉龙不离的头,而后一步跨上了擂台。 她抬眸看着缓缓走来,身着紫元门道袍,腰坠紫色祥云圆佩的俊美公子哥儿。 方才推演知,这顾风云乃是紫元门的真传弟子,一手紫云剑法使的是出神入化。除此之外,他对于剑法的领悟,也是远远超过了同辈人的。 也是因此,在年满二八时,被流清长老给提拔进了真传弟子之列,成为了紫元门最最年轻的一位真传弟子。 如此这般想,也姑且可以算作一号强劲对手。 “顾公子,请。”洛歌祭出灵珠,使之化作长剑,抱拳作揖。 “洛姑娘,请。”顾风云抽出腰间佩剑,淡淡作揖。 话音落下,两个人俱是爆开了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身形交融着斗起法来。 二者一个修为高超,一个剑法高超,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直到顾风云一剑挥出,斩落了洛歌的斗篷,叫她的脸颊上都有了一道剑痕,战况便开始有了明显的倾斜。 水泽空有些大跌眼镜:“不是吧?臭丫头要败在顾风云的手上了?” “应该不会。”魏无痕微微蹙眉。 他看着台上只防不攻的洛歌,眉间多了一抹担忧。 丫头,反击啊,你在等什么呢—— 自然的,祁酒一行人也发现了洛歌的不对劲。 “顾风云的打法果断刚猛,招招都是挑着苏苏身上的伤口去的。若是再这般下去,苏苏会输啊。”祁灼凝眉。 离螭拍了拍她的肩膀,传音入密柔声宽慰道:“她是龙族老祖,她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斗法比武如打仗,每一战她都是精打细算的,灼灼要相信苏苏。” 祁灼抿唇,而后侧眸看向祁酒。 祁酒缄默不语,只是眉下一双星眸的深邃,泄露了此时不平定的心情。 苏苏—— 在看到洛歌险些被击飞的时候,祁酒的拳头,悄然握紧。 顾风云看见洛歌一直抵御而不反击,那就要挥出去的一剑缓缓顿了下来。 “为何不出剑?”他蹙眉问道。 “不是不出,时机未到,时机未到。”洛歌指了指天,而后微微一笑。 顾风云:“……” 早前听闻这小丫头和那江湖神棍有的一比,都是会八卦推演之术的。 这会儿莫不成又是在装神弄鬼了罢? 第392章 夺得头魁(1) 顾风云一念至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继续出剑打了过去。 洛歌擦去脸颊上淌下来的鲜血,抬眸看看天色,目光微微一深,而后继续躲闪起顾风云攻过来的剑法。 小须臾,她抬眸望了望天际,忽而勾唇一笑。 时机到了。 彼时,她猛然退开一大步,放开手中长剑,任之漂浮在前方,而后双手结印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玄玄众妙门!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今吾以祖神扶摇之名,召令天地剑道为证之,急急如律令!” 洛歌吟出一段古老生涩,众人听不大懂的梵咒,但见身遭一片金芒弥漫,而后万里晴空的天上顿时乌云密布,隐约可闻雷声滚滚。 那漂浮着的长剑缓缓竖起,乌云之下有一道数十丈长的大剑虚影凝聚而成,随着长剑一同竖起。 在看到这一柄大剑的时候,在场的剑修俱是感受到了无穷极的剑意。 仿佛……这便是剑道一般。 洛歌眼中精光滑过,她大喝一声双手伸出握住长剑,猛然朝前斩了下去。那大剑虚影随着长剑之动而动,朝着台上的顾风云斩了过去。 这一道剑气强悍而耀眼,如同长河落日一般,带着耀眼的光芒落在地面。 场面之壮观,看得众人惊讶无比。 顾风云看到这一剑的时候,面色大变,忙伸出长剑去阻挡。 可是这边如同小巫见大巫一般——那大剑虚影,乃是洛歌召令剑道而成,本身所蕴含的剑意,足以碾压在场一众年轻子辈的剑修。 是以当这一剑落下去的时候,顾风云手中的那柄长剑颤抖了一下,竟似是在瑟缩恐惧一般。不等顾风云使唤,便自行化作云烟散了开去。 顾风云被这一剑劈中,身形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面色霎时惨白如纸。 “那大剑虚影,便如同老祖宗一般压下来,长剑的剑灵尚且年幼,自是要恐惧的。”高台上,白袍中年男子眼中露着精芒,颇是深邃地看了一眼化开乌云,收了长剑的洛歌。 他人兴许看不出来,但是他却能看得出来。 洛歌所吟古老梵咒而召令的长剑,乃是由剑道本身所凝聚而成。 能够召令剑道的,绝非寻常人——便是连他,也不能够这般直接地召令剑道的。 大非一般,大非一般呐。 当那一剑散开,众人才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而后便是经久不息的满堂喝彩。 如此精妙绝伦,如此让人看得欲罢不能啊。 顾风云狼狈地站起来,抚着胸口定定看着洛歌。 他忽而笑了一声,低头俯首作揖:“洛姑娘所之剑,实为绝世之辈。在下甘拜下风——我输了。” “承让。”洛歌微微一笑。 至此,那第三名的位子,便有顾风云坐着了。至于那第一第二,自然而然,是要在祁酒与洛歌之间一争高下的。 众人陆陆续续地散去,洛歌纵身跳下台去。 祁酒一步上前,轻轻抚上她受伤了的脸颊。他指腹滑了过去,那伤口便慢慢愈合了起来。 “阿酒,届时决战,可须得手下留情些。”洛歌昂首一笑。 “应是苏苏留情些才是。”祁酒莞尔,“走罢。” 洛歌颔首,在同祁酒携手离去之前,回眸看了看高台。 那里已然空无一人了。 她的目光深了深,而后扭头离去。 是夜。 洛歌沐浴了正要歇下,忽而察觉到甚么,披上一件大氅,祭出面具戴上开门出了去。 纵身一跃,来到府中一处高台上,洛歌遥遥看到一袭白衣沐月而立。 这般瞧去,似乎是一个男子,生的仙风道骨,颇像是下凡来的仙人。 察觉到洛歌的气息,男子转身对上她的眼眸,轻声一笑:“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原是前辈。”洛歌亦是一笑,抱拳作揖。 男子面上有一缕光芒闪烁过去,而后变成了一个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白发金瞳,容貌俊逸若仙,在皎皎月光之下,瞧着越发像是仙人了。 原来,这公子哥儿正是当日使了轩辕剑的公子歇。 “前辈半夜而来,所谓何事?”洛歌看着公子歇,眸中多了一抹深邃之色。 “洛姑娘可曾听闻,珏门?”公子歇转身看着月光,金眸之中波光潋滟,缓缓启唇。 洛歌笑了一声,眼中深邃又浓一分:“珏门乃是享誉凡界,乃至他界的隐世顶尖修真大宗,人人闻之,小子怎会不曾听闻?” “洛姑娘精通八卦推演之术,想来也知道,老夫身份了罢。”公子歇微微颔首,仍是看着月光。 “王土之上有公子映月而立,身形如玉。前辈应是当代珏门门主罢。”洛歌勾唇,“前辈今儿来寻小子,只是出于心头好奇罢了。” 公子歇见她推演出来,便回头看向洛歌,看到她面上的半边金龙面具,又看着她,金眸之中有了一分别样的神色:“洛姑娘,似乎并非凡界中者啊。” “确是如此。”洛歌颔首,“小子并非凡界中者。” 公子歇也不多言,祭出一块瞧上去甚是古老的双龙玉佩,递给洛歌。 见她接过,仍是看着自己,便道:“左右都是你二人胜出,老夫瞧着也是入眼缘的。若是愿意,便使着这玉佩来珏门罢。” 洛歌了然。 先前那几代胜出的子弟,自也有入了眼缘,被悄然收入珏门之内的。是以珏门才会生生不息,一直收到了第一千代弟子。 若是挨到她这一代的话,那便是第一千零一代了。 这老儿是生了想要招揽她的心思呢。 可是—— 她并不是很想进入任何一个宗门呢。 不过,小阿离他们许是可以的。 彼时,公子歇也看出了洛歌的心思,便笑了一声:“这玉佩给了你,便是你自己的了。若你想给他者,只有你自己看着便是。不过,老夫须得先提醒姑娘一声——得玉佩是机缘,入珏门亦是机缘。” 洛歌晓得公子歇的话外弦音,便收了玉佩抱拳作揖道:“小子谨记。” 珏门的每一代弟子都是秉性优良之辈,公子歇的言下之意便是玉佩可以给别人,但能不能通过珏门的考验,那便是另一种缘分了。 </br> </br> 第393章 夺得头魁(2) 二月下旬一日。 天授帝携皇太孙秦王轩辕云景亲临演武场,观战五百年一度的比武大会的,最终决战。 决战之人,为洛歌和祁酒。 这一场决战,前来观战的人数,较之先前,更是多了起来。观战席满座,便是台下,也是拥拥挤挤,不留一丝空隙的。 早前便有听闻,这祁公子和洛姑娘是相互心悦的。他二人今日决战,也不知谁人会手下留情些。 虽然洛姑娘修为低了祁公子好些境界,但他们总觉着,洛姑娘还保留着底牌的。届时若是真的打起来的话,那么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毕竟一个拥有超凡的剑道天赋,一个乃是千百年来,极其罕见,修炼御音之道的人。 想到这一点,在场之人,看着缓缓上了擂台的二人,眼中兴奋之色越发明显起来。 “公子,请。”洛歌看着对面风华绝代的紫色身影,扬唇一笑,抬手摘了斗笠,露出脸上的半边金龙面具来。 她负手握剑,微微躬身,再度一笑。 “请。”祁酒莞尔。 他取下背上长琴,凭空而坐,置琴于双膝之上。 “咦,祁公子先前那几战,不是一手斜抱长琴的么?” “是啊,为何今儿和洛姑娘斗法比武,便要两手抚琴了?” “单手抚琴不是一样的么?他这般,身形不大好挪动啊。” “是啊是啊,若是洛姑娘近身来战的话,那么吃亏的必定是祁公子无疑啊。” “……”“……”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洛天含笑不语。 水泽空亦是嗤笑一声,翻个眼皮子道:“他们定然不知其中由头。” “是啊。”魏无痕亦是笑了一声,眸中一抹深邃一闪而逝,“他们定然不知,云凡君单手抚琴对战,是因为——”他们还没不够本儿,让云凡君双手抚琴呢。 “借天地道法,急急如律令!”洛歌举剑朝天,大喝一声。 顿有一道灵光如同飞流直下,顺着剑尖没入洛歌的体内。 刹那间,众人直觉洛歌的灵魂威压变得强悍好些。本是大灵师之境的,却在一刹那变作了灵帝之境的灵魂威压。 而祁酒,则是垂眸抚琴。 “铮——” 一声琴音漫了出去,灵帝威压倾巢而出。 两个灵帝之境的修真人士斗法比武,看得台下人虽然因为修为不足而恐于那高出自己的灵魂威压,却俱是心潮澎湃的。 便是天授帝,心头也隐隐有些沸腾的冲动。 虽然洛歌是借了天地道法,短暂提升自己修为的,但那又何妨呢? “阿酒,且留神了。” 洛歌缓缓睨起眼睛来,握着长剑轻轻启唇。 彼时的她,犹如一柄出鞘的宝剑,浑身的气息锋芒毕露。 “好。” 祁酒抬眸看着洛歌,见她执剑斩过来,不急不缓地十指拨弄琴弦。 “铮!” 嘹嘹琴音飞旋而起,化作一道音刃奔向洛歌挥出来的剑光。 音刃同剑光相撞,顿时生出一道极其强悍的波动往四下散了开去。 与此同时,擂台四围生出一道灵力护罩,阻住了这波动——若非如此,只怕台下多数人,是要被波及到,而后受伤了的。 彼时,众人也发现了一点——祁酒双手抚琴时,那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可是远远超过了单手抚琴的。 也便是说,先前那些人,叫他连双手抚琴的资格都没有。 也确实如此,在单手抚琴的时候都打不过几招,更何况双手抚琴呢。 众人如此想着,羞愧之余,越发伸直脖子,看着台上的二人。 洛歌这一剑本便是小试牛刀的,见祁酒轻而易举地化解,也并不惊讶。 她笑了一声,眼中亦是流露出了一缕兴奋之色——同阿酒认识那么久,没有同他斗法过一次。今日倒可以试上一试呢。 于是,她再度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出去,顿时金光弥漫。金光所过数丈,日后凝结成一条九色琉璃金龙。 九色琉璃金龙缓缓睁开眸子,赤色的眼睛顿时散发出一阵威压来——这威压独属龙族,是以只有龙氏一族的的子弟,以及离螭能够感受得到。 “九色琉璃金龙,这是甚么龙?” “你是念书念呆了不成,九色琉璃金龙,乃是扶摇帝神的原身啊!” “是啊。帝神从太阳中诞生,所得原身,便是那九色琉璃金龙。” “洛姑娘这一剑,竟是能够化出荒古祖神的原身,真是天赋异禀啊!” “非但如此,我还感受到了其中的灵魂威压,那是独属龙族的灵魂威压,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 龙氏一族的子弟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看着台上的那条巨龙,错愕之余,便是敬畏崇拜的目光。 祁酒看着盘踞在洛歌身前的那条九色琉璃金龙,莞尔一笑,低头十指抚琴。 一道灵光自祁酒身上蔓延,而后便见一只通体雪白,生得数十丈长的九尾凤凰凝聚其上。 凤凰长鸣一声,其音清悦洪亮。 长龙低吟一声,其音低沉威严。 众人晓得祁酒身前的那凤凰是凤凰,而离螭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凤凰老祖的原身,也便是云寂帝神的原身——通天九尾凤凰。 “这两个祖宗,如此这般招摇显摆,不怕天上那位看到么?”离螭小声呢喃一句,眼中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玉无情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从当年他登上帝君之位,想要屠杀龙族的时候,那一世的他便知道了。 若非是父王选择长眠,以仅存的血脉之力保存住了仅剩的龙族,只怕现下,他们早便不复存亡了。 虽然说,现在的他们,早已不能算作龙族。 洛歌见到祁酒身后的那只凤凰,微微一笑。 果然呢,还是她的臭凤凰,是最好看的凤凰——看着通体雪白的模样,可比那些个五颜六色的好看多了。 她一剑挥了出去,长龙顺着剑气高吟一声,以惊雷之势冲了出去。 祁酒也不犹豫,抚着琴弦,叫那凤凰长鸣,而后飞了出去。 天授帝看见一龙一凤相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龙凤相争,也不知谁者胜出一筹来。 </br> </br> 第394章 夺得头魁(3) 金龙在撞上凤凰的那一瞬,身形也变作了数十丈长。 两者相碰,爆开一团同烈阳一般夺目耀眼的光芒来。与此同时,那光芒带着灵帝九重天大圆满的灵魂威压四下散去。 站在擂台两边的将士见状,忙伸手施展阵法,巩固那灵力护罩。 若是这灵力威压散开的话,不说那些弟子,便是天授帝也会被波及到的。那可是他们的皇帝,若是没有看觑好的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们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叫天授帝受伤一分一毫的。 光芒散去,洛歌贴身迎了上去,执剑相向。 在她靠近的那一瞬,祁酒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后头——他仍是凭空而坐的。 他低头抚弄长琴,琴声蔓延开来,朝着洛歌打了过去。 洛歌一剑挥出,将之化开。 祁酒仍旧垂眸抚琴,只是身后,竟是破空飞来数十柄长剑。长剑随着祁酒的琴音飞动,在他抬眸朝前,一指滑出的那一瞬间,长剑滑过流光长河,轰向洛歌。 以音御剑阵? 洛歌挑眉。 “阿酒御剑阵,我也来!”她笑了一声,放开手中长剑。 那剑亦是化作数十柄三尺长剑,在洛歌的加持操纵之下呼啸而出。刹那间无数剑气荡漾于虚空之中,凌厉蛮横到了极致! 两道剑阵相交相撞,乒乓之声络绎不绝。 若再细看,则可看见那两剑相撞摩擦出来的火花。 这两道剑阵所散开来的剑意,仿若要将虚空都给切割开来一般,看得台下弟子无不瞠目结舌,自感惭愧。 “王兄不是对于剑道,是一窍不通的么?”祁灼看到祁酒使出了剑阵,不由得错愕起来。 “他是不通剑道,但是他精通御音之道。”离螭摸了摸祁灼的头。 祁灼了然。 离螭的言下之意,便是祁酒虽然不通剑道,但是修炼御音之道的他,是可以以音御万物的,譬如剑。 王兄日日同苏苏在一起,看着苏苏教授云轻他们剑法。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是晓得一些剑阵剑招的。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幕。 再看台上,祁酒继续低眸抚琴,化开两道剑阵,而后御音而出,朝着洛歌攻了过去。 洛歌召回长剑,再度近身而战。 祁酒仍是如同先前一般,施展移步幻影的身法,变幻身形同洛歌斗法。 如此这般看去,台下众人只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只听得剑气与琴音相碰撞的声音,却是不见其人。 也只有高台上的长老,以及天授帝,这些修为俱是到了天阶之境的,才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了。 长老们眼里那个兴奋啊,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这两个小家伙,都可以称作是绝世的天才的。无论他们谁得第一第二,那都已经无所谓了。他们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家伙的天赋是旗鼓相当的。 若是引入宗门好生培养的话,假以时日,天书榜上必定会有这二人的名额。 数十回合之后,洛歌猛然退开一步,顿了下来。 祁酒亦是顿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抚琴,而是抬眸浅浅看了过去。 两者衣诀翩飞,仿若画中人。 洛歌吐出一口浊气,额角上有着清晰可见的汗珠儿。 她抬手随意拂去额角汗水,而后握住长剑迅速朝前挥了过去。 这一剑没有任何章法,看似随随意意的,却是快到了极致,便是天授帝也难捕捉这一剑的踪影。 更不用说台下的一众弟子了。 他们只能用耳朵辨别那剑风去处,从而推演出来剑气所至。 祁酒的眸光动了动,十指抚动长琴,一道琴音飞旋而出。 “铮——” 剑气与琴音相撞,两两化开,仍是如同先前一般打了个平手。 “铮铮铮——” 祁酒再度抚琴而出,嘹亮琴音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音刃飞向洛歌。 而洛歌在挥出那一剑之后,便开始微微地喘气。当这音刃袭过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微微一动,干脆闭上了眼睛,躲也不躲了。 “姐姐快躲开啊!”洛天看得真切,急得在台下吼了起来。 “苏苏你动一下!”祁灼和离螭亦是看到了,纷纷焦急地喊了起来。 这音刃是祁酒带着灵帝九重天圆满的力量打过去的,若是洛歌不躲开的话,必定会受重伤的。 轩辕云景在看到那音刃飞向动也不动的洛歌时,噌一下便站了起来。 他刚跨出一步,就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袍。 回眸一看,望见天授帝对自己微微摇头,轩辕云景的眸子顿时暗了下去。他努动唇角,轻轻启唇:“皇爷爷。” “不可莽撞。”天授帝慈爱地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 轩辕云景抿了抿唇,侧眸看向擂台。 再看祁酒,见洛歌动也不动的时候,那瞳孔顿时瑟缩了起来。他收了长琴落地一步跨出,在音刃快到洛歌身前的时候,抢先来到她的身前。 他一手护住洛歌,一手朝前猛地拍出一掌。 掌风凌厉到了极致,似能摧枯拉朽一般,转身便将音刃化了个一干二净。 当众人看到这一变故的时候,先是错愕着,而后齐齐缄默,看着台上影子交融的二人。 “方才为何不躲开?”祁酒松开洛歌,眉宇间难得多了一分愠色。 “我体力已是接近耗竭,本想着认输,便也不动了。”洛歌摸摸鼻子。 左右有灵珠护体,就算受伤,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复过来的。 “我想着你会躲开才如同先前一般,用了那样的力量打过来的。若知如此,我便也认输算了。”祁酒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洛歌咧唇一笑,退开一步,收了长剑抱拳作揖:“祁公子武艺高强,天赋异禀,小女认输,甘拜下风!” 众人再度愣愣,当意识到祁酒拔得头筹时,纷纷鼓起了掌来。 十数万人的喝彩比惊雷还要响亮,便是天授帝也忍不住鼓起了掌,同时多看了几眼祁酒。 若是方才他不曾出手化解的话,此时洛姑娘怕是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了。 这等心性,倒也确是配得上洛姑娘,也确是可以进入宝库了。 </br> </br> 第395章 作别启程 东秦五百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便如此落下了帷幕。 最后获得了头冠的那位啊,乃是一名精通御音之道,一身紫衣风华绝代,总是背着长琴的年轻公子哥儿呢。 这名公子,名唤祁酒。 此一战过后,祁酒和洛歌,以及那些前一百的弟子,俱是在日后成为了响彻了凡界的风云人物。 在比武大会结束后,各大宗门的长老亲自出面,将中意的弟子招揽进去后,又齐齐找上了洛歌和祁酒,想要将他们也纳入门下,同时许以重诺,必当大力栽培。 而洛歌和祁酒,却俱是拒绝了,只道江湖路远,肆意逍遥一场便可。 那些个长老们便也无奈作罢。 二月下旬五日,天授帝开放宝库,准允祁酒入内。 祁酒依着洛歌所言,入库径直走向最最角落,寻了一颗瞧上去普普通通的枣子,便在天授帝抽搐无言的目光下洒然离去。 太傅府前。 洛歌看着马车遥遥而来,又看着那紫衣公子从车上下来,便迎上前问道:“阿酒可是寻到了?” “自然。”祁酒颔首,将那颗枣子祭出来。 洛歌一看,确认是屈璜枣后,便不再多言,而是笑了一身:“好,这东西也拿了,那么该是时候启程,前去湮灭大陆了。” 她传来洛云轻,还有洛天二人,将公子歇给自己的双龙玉佩递了过去。 “姐姐,这是何物?”洛天不解地看着她。 “这是珏门入门的信物。”洛歌抚了抚洛天和洛云轻的头,微微一笑,柔和叮嘱道,“我要去一趟湮灭大陆,寻些东西。你们可须得珍惜机缘,好生修炼哦。” 在一旁的龙不离,听闻珏门不由得一愣。 珏门啊,那可是超越了五大顶尖修真宗门,堪称真正第一修真大宗门的修真门派呢。 他人若是得了这玉佩,定然是不会将玉佩拱手让人的。姐姐让得这般大方,似乎毫不在意一般。 洛歌见洛天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一笑:“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些注入灵力。” 回过神来的二人,忙对着玉佩注入一道灵力。 不多时,旁头虚空一阵浮动,而后走出一位容貌俊郎,白发金眸的公子哥儿来。 “洛姑娘,可是要去珏门了?”公子歇看着洛歌,微微一笑。 当看到公子歇的时候,众人立刻认了出来,他便是那一日,使用了轩辕剑的神秘男子。 “我去,金眸?莫非是仙族?”从街上回来的水泽空看到公子歇,不由得一愣。 “多年前飞升为仙,如今姑且也算是一方仙君罢。”公子歇看了一眼水泽空,而后继续看向洛歌。 “前辈,小女无意进入珏门。是以,便将玉佩给了家弟和弟子。”洛歌看了看洛天和洛云轻,作揖一拜。 洛天和洛云轻也对着公子歇作揖一拜。 “即使如此,你二人可愿随老夫入珏门修炼,成为我珏门第一千零一代弟子?”公子歇沉吟片刻,侧眸看向二人,淡淡问道。 二人同时看向洛歌,那眼中流露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不舍。 “且去罢,好生珍惜机缘,待时机到了,你我自会再遇。”洛歌笑了一声。 洛天同洛云轻面面相觑,这才再度对着公子歇作揖一拜:“弟子愿意拜入珏门,见过掌门。” “好,且随老夫去罢。”公子歇笑了一笑,抬手一道光包裹住二人,而后带着他们跨入虚空,离了开去。 待到他们离去之后,水泽空才反应过来,公子歇是珏门的掌门。 “不得不说,臭丫头你有的时候,气运真的挺好。”水泽空砸吧一声嘴。 “如此一般罢。”洛歌看向水泽空,挑眉问道,“听闻小狐狸和箬安姑娘定了亲事,却是不知几时大婚,好叫我和阿酒过去讨个喜酒吃?” 被人这般提起,水泽空难免是有些羞赧的。 他咳嗽一声,摸摸鼻子道:“五月里头,地方在百花宗。” 说起婚事,水泽空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日水云安去了百花宗,同花清尘定下了婚事之后,便以多年老友的情意,又替自己求来了一件事。 在日后成婚之后,他大可不必一直待在百花宗的。 但是在花霓裳有孕之后,必定得要陪伴其左右——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么那婚事便也作罢了。 水泽空自然是应下来的。 他知道花清尘素来宠爱花霓裳还有龙云曦这两个弟子,也知道这是花清尘最大的让步。 不过说到龙云曦,水泽空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些日子,西凉朝太子南宫长泽,带了西凉皇帝云坤帝的口谕,前去湮灭大陆求亲,意图娶一名龙氏女子为妃,以此来联姻。 龙氏一族虽然是顶尖世家,但仍是端木氏南唐王朝的臣民。不过联姻路途遥远,一旦离开湮灭大陆,便难再回来,是以龙氏一直踌躇,是否要将嫡出一脉的女子放出联姻。 这时,那龙云曦站了出来,自愿前去和亲。 南宫长泽欣然应允,于是龙云曦便成了南宫长泽未婚的太子妃,同他坐那方舟一道回了流云大陆。 至此,花清尘门下两个弟子,一个成了水家少主未来的少夫人,一个则成了西凉太子未婚的太子妃。 “倒也来得及。”洛歌侧眸看向祁酒,“我且入宫,去同阿景他们作别,便即刻启程罢。” 祁酒颔首。 于是洛歌又入宫,同轩辕云景还有云辞作别,在轩辕云景的目送下出了皇宫,同祁酒离了皇城临祧。 众人也是相继作别,各自离开去凡界游历去了。 只道是江湖有缘再会。 临祧皇宫内。 轩辕云景下朝回来后,云辞见他面色不大好,不由得问道:“殿下今儿怎么了?” “皇爷爷,准允安王爷培养士兵了。”轩辕云景轻轻握紧了拳头。 云辞愣愣。 她晓得安王爷的野心,也晓得安王爷和轩辕云景只见的仇怨的。 天授帝自然也是心头如明镜似的清楚,怎会准允野心颇大的安王爷带兵,他不怕他造反逼宫么? </br> </br> 第396章 海上遇难(1) “这几日皇祖爷爷身子欠佳,安王爷一直近身服侍着,谁也不让靠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也不知怎么的,他出来时,便得了皇祖爷爷贴身携带的虎符。”轩辕云景揉了揉头,眉宇间多了一分烦躁之色。 安王爷的野心世人皆知,皇祖爷爷定然也是知道的,怎会将虎符给他呢? 他忽而想起自己会推演之术,忙捻手推演起来。然而不论他怎么推演,也推演不出甚么,便也无奈作罢。 “无妨,待奴家前去皇宫一探究竟便是,殿下且去宽衣沐浴罢。”云辞微微一笑。 她的修为虽然尚未抵达天阶之境,不过也快了。只要她使用秘法隐秘气息,那些人是察觉不到她的。 轩辕云景本想传影卫前去查看的,但一想到皇宫里头,上上下下都有着安王爷的影卫暗插其中,便应了下来。 “若是遇着了险事便回来,莫受伤了。”轩辕云景抿了抿唇。 “好。”云辞莞尔。 待云辞照顾着轩辕瑾睡下之后,沐浴回来的轩辕云景目送她离去,而后将目光投向半空的那轮弯月儿。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总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 彼时,他忽而感觉到肩膀上落了一物。侧眸看去,见是团子,便伸手将之抱在了怀中。 团子是洛天临去前,留在他身边的——他说自己要去珏门,那团子便留给他和阿辞做个伴儿。 “团子,你说师傅现在,到哪里了呢?”轩辕云景看着皎皎月色,平淡的目光里多了一缕波动。 却说洛歌祁酒,随着龙不离乘坐方舟出海前去湮灭大陆,一转眼已是三月上旬一日了。 方舟之上。 一袭墨影倚靠木栏而立,海风吹动那斗笠下垂挂着的轻纱,柔柔和和的。 洛歌一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一边沐浴温暖的海风,心情颇好。 时至三月,天气渐渐转暖起来,现下正是午时,海上的风吹过来,颇是舒服惬意的。 她祭出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箫,递至唇畔轻轻吹奏起来。 “铮——” 在箫声蔓延出去的那一刻,便有琴音飘荡而起。琴声漫漫,悠长绵婉,嘹嘹地回荡在四方。 洛歌笑了一声,干脆停下吹箫回眸看去。 看见那紫衣公子哥儿盘膝而坐,垂眸静静抚琴。所谓公子如玉,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待到一曲落下,祁酒缓缓收琴站起来,走到洛歌身旁。 “阿酒倒是好雅致呢。”洛歌化开长箫,看着他,眉眼弯弯。 “不过是见苏苏吹箫,即兴想和鸣一曲罢了。”祁酒莞尔,而后抬眸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温润的眉宇里多了一抹惊艳。 古人有云,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那海天一色,白鸥片片,浪花滔滔,颇是壮观辽阔的景色。 海风和煦,万里晴空,纵使心情不大好的人儿,在看到这景色的时候,心情也会好起来罢。 “小阿离和阿婺还在里头么?”洛歌忽而问。 “都在里头修炼呢。”祁酒微微一笑。 自打龙不离使用了星辰灵力之后,便开始同着婺秋一道修行了。那星辰灵力乃是源自混沌星河的,其威力远超五行灵力,是以这也可算作一张保命底牌罢。 小阿离早些修习也是好的,免得日后她和阿婺若是不在身旁,遇到了甚么险事儿无法自保。 洛歌如是想着,鼻翼间忽而翕动,嗅到了一股腥臭无比的气味。 彼时,前方晴空忽而变得阴沉了下来,还可隐隐听得雷声轰鸣。 伸手推演一番,洛歌的目光微微一变。 “阿酒,且留神些,前方有妖种。”洛歌眯了眯眼,眼中墨色刹那间变成了浅浅的红。 祁酒颔首,放开神识海感知起来。 方才他也是嗅到了那一股子腥味的——那腥味不是海水的腥气,而是鲜血的腥味。 这时,天上落下一道惊雷,方舟忽而剧烈摇晃起来。 内头修炼的龙不离和婺秋察觉到了异样,忙睁眼出来。嗅到那一股子腥味,又看到前方如墨一般漆黑的天空,还有那时不时出没在云端的惊雷,不由得面色一变。 这怕多是要生变故了。 “巩固方舟,莫叫它散开。”洛歌祭出水灵珠,冷冷开口。 方舟乃是由特殊的木料打造而成的,里头灌输了阵法——在阵法加持下,方舟可以入海游行,亦可乘空遨游天际。 众人颔首,齐齐双手结印催动阵法,叫方舟不再摇晃。 同时,洛歌放开水灵珠,亦是双手结印起来。 她口中念念有词,一段梵咒吟出之后,水灵珠化开,变作一道灵力护罩,将方舟护了起来。 再看那海面,不知几时出现了一片礁石。礁石之上,隐约可望见娉婷袅袅的身影。 初看时婀娜多姿,方舟始近了细细看去,那身影生得人身鱼尾,青面而满嘴獠牙。当嗅到洛歌等人的气息时,一双黑漆漆空洞无比的眸子顿时睁圆,咿咿呀呀大叫起来。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那些个妖物俱是齐齐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尖锐,听得人心都恍惚了起来。 洛歌叫他们封闭了听觉,而后传音入密道:“那是鲛人族群里头,最是被人族厌恶的食人鲛。” 自古人族出海,最怕的便是遇上食人鲛。那食人鲛一道尖声出口,便能叫你头痛欲裂。而后它们便会跳上方舟,蛮横地将舟和人一起撕碎,吞吃入腹。 食人鲛身怀剧毒,便是喷出的一口唾液,也能够腐蚀皮肤。 是以,凡是食人鲛出没的地方,那地儿便寓意着死亡。 这里的血腥味这般浓重,一看便知是食人鲛吃了许许多多的人的。若是不除去的话,那么它们还会祸害日后经过的人族。 她曾立誓要守护凤凰创造的人族,既是要保他们安危,那么便要将那些祸害苍生之物,给尽数轰杀。 “水灵珠能够阻挡它们不上船来,亦能保证你们平安离去。” 一念及此,洛歌眼中的红光微微一闪,她忽而回头,看着祁酒三人,沉声道,“它的毒液伤不到我,便有我去除了他们。阿酒留在船上,替我看觑好小阿离还有阿婺。” 第397章 海上遇难(2) 话音落下,便祭出火灵珠,使之化作长剑,而后纵身跳下了方舟。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苏苏!”祁酒的瞳孔顿时一阵瑟缩,他一步上前想拉住洛歌,却发觉她已经跳了下去,而自己竟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一步跨出,想跳下去时,却愕然发现那水灵珠变作的阵法,将自己给阻住了。 祁酒又捻动法诀,想叫方舟停下来,奈何方舟似是不听使唤一般,仍是朝着湮灭大陆的地方行进过去。 大海之上,浓雾渐起,夹杂着越发浓重的血腥之气,飘荡过来。 “且莫担心我,我会来找你们的!”彼时,洛歌一句传音入密,叫三人听了个真切。 “洛姐姐——”龙不离看着洛歌隐没在浓雾里头的身影,眉间露出了如同雾一般浓郁的担忧之色来。 “洛洛她是创世之神,她有灵珠护体,她不会有事的。”婺秋宽慰道,望着那洛歌离去的方向,眼中亦是有着一模一样的担忧。 食人鲛是极其野蛮凶悍的,瞧方才露出了人身的那几个,那俱是修为已经到了六七阶的,实力堪比一方妖王。若是苏苏一人而战,不可谓不凶险。 反倒是祁酒,在洛歌的身影消失之后,便沉静了下来。 只是,龙不离和婺秋因着担心洛歌,是以并不曾发现,这位温润的公子哥儿,此刻沉静的有些诡异。 某一刻,祁酒悄然眯起了眼睛——那眼里温润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如山海一般无穷尽的冰冷。 “苏苏,你不听话了呢——” 那一声覆满磁性的,低低沉沉轻轻的呢喃,如同云烟一般,在此起彼伏的巨浪涛之间被迅速隐没。 却说洛歌,在纵身跃到一块礁石上时,低头便看到了一块枯朽的白骨。 再放眼看去,那礁石缝隙间藏匿着的,可不便是人族的,阴森森的白骨了么? 她冷沉的目光,越发冷沉了起来。 “杀——” 不知是哪一只食人鲛说出了嘶哑苍迈的一声,而后一众食人鲛俱是尖叫着扑了上去。它们的身形十分敏锐,犹如长空苍鹰一般,快得几乎让肉眼无法捕捉。 一道惊雷落下,狂风夹杂着血腥之味倏然呼啸而来。 洛歌头上的斗笠,被这诡异的狂风给直接吹到了海里头。 沾染着雨水的风吹着她的一头墨发,也吹着她的一身墨袍。 也是在斗笠落下来的一刻,那些快速移动的食人鲛停下了挪动的身形。 “轰!”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闪电滑过云巅,照亮了它们睁大了的眼睛。它们望着那边的洛歌,空洞洞的黑眸忽而颤抖起来。 “同为妖魔——”又不知是谁,嘶哑地喊了一句。 而后一众食人鲛,俱是颤抖起了身子,似乎是在嘲笑一般。 也似乎是在战栗。 “哦?妖魔么——”洛歌低低笑了一声,缓缓伸手拨开被湿漉漉的风打散,粘在面颊上的头发。 那一双红眸,此时竟然微微地散着一道光芒,在浓雾之中那般清晰,仿若地狱出来的修罗一般。 “若姑奶奶沦为妖魔,凭你们也配同为?”洛歌眼中噙起了越发多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能让人看得直打寒噤。 话音落下,她便眯着眼使出移步幻影,只一步便来到离自己最近的食人鲛身前,而后一剑斩出去。 是了,只是一剑,那食人鲛便被烈火焚身,硬生生成了一摊齑粉。 它连惨叫的声音都还没有发出来,便如此绝了气息。 看着身后扑过来的食人鲛,洛歌眸中笑意不减,她裂唇露出那半边森森的白牙,伸手一把掐住了食人鲛的脖颈。 食人鲛全身都是毒,可是洛歌有木灵珠护身,千万毒物于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在她握住这只食人鲛的脖颈的时候,身后又有一只食人鲛扑了过来。 “罪孽深重者,便入饿鬼道轮回罢。”洛歌一把拉近食人鲛,红眸里倒映着它恐惧的空空的黑眸。 她猛然发力,手中燃烧起了金黄色的火焰。 而后又是一剑朝后刺了过去,被刺到的食人鲛亦是被火焰包裹着燃烧了起来。 于是两道惨叫声同时蔓延。 纵然大雨倾盆落下,却仍是灭不了这金黄色的火焰。 洛歌看着那群面面相觑,而后一道扑过来的食人鲛,唇畔弧度越勾越大。 “胆敢——”洛歌缓缓举剑,剑指食人鲛。 “放肆!”这二字吐出,顿有一道龙吟,自洛歌身遭蔓延开去。 刹那间,威严与杀伐迸射而出,于一双红眸里头并存。 食人鲛感受到了那股仿若神灵一般的威严,直觉灵魂之内都开始颤栗了。 它们纷纷停下来,敛眸哀嚎,似乎是在求饶。 洛歌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她猛然一剑挥了出去。 这一剑化作一条赤金色的长龙,带着金黄色的火焰,势如破竹般地攻了过去。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面前礁石顿时化成了一片火海。 大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声音十分嘈杂,却仍然难掩洛歌一身的君王威严。 雨水滑过脸颊,洛歌看着火焰,缓缓伸手抚摸上了右半边的脸颊。 那里是一片别样的冰冷。 她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而后收起眸中红色。 化开长剑收了火焰,鼻翼间瞬时蔓延开一阵焦臭的气息。 洛歌蹙了蹙眉,就要转身离开,忽而顿了顿。 她祭出一张半边金龙面具戴上去,而后转身。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一身紫衣,背着长琴的公子哥儿。公子哥儿五官温润如玉,仿若天成。尤其一双星眸,更是好看极了的。 只不知为何,此时的公子哥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叫人无法忽视的清冷之气,便是眉眼间,所溢出来的,也是层层叠叠的冷色。 见到洛歌,公子哥儿努了努唇角,忽而目光一动,一步上前来到她的身旁,伸手将她护在怀中。 洛歌听得一两声惨叫,便隐隐晓得,大抵还是有些漏网之鱼。 祁酒松开洛歌,垂眸缓缓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而后低头,俯身吻了上去。 冰凉的唇相撞,叫洛歌顿时一阵无措。 待到反应过来,祁酒已是蜻蜓点水一啄吻,而后松开了。 第398章 抵达大陆 “若你受伤了,我会心疼。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祁酒定定看着洛歌,伸手抚着她的眉眼,声音低沉暗哑。 洛歌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启唇。 “乖些。”祁酒低叹一口气,抬手再度将她抱在怀中。 他依着她的头,目光里溢出来的温柔与复杂,是洛歌看不到的。 “若以后我不在了,便再没有谁,有资格对你说乖了。” 祁酒轻轻启唇,这一声却并没有被洛歌听到,而是随着巨浪涛淹没在了大海汪洋之中。 龙不离和婺秋撑着伞在船头观望,当发觉浓雾散去,天气逐渐放晴的时候,忽而嗅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是洛姐姐和云凡兄!”龙不离面上多了一抹喜色。 方才祁酒不知怎的,便是一步跨出去。而他们却是怎么施法,也离不开水灵珠布下来的结界。 遥遥看去,那紫衣公子哥儿抱着一个墨衣少女,纵身飞过来。 稳稳当当落在方舟之上,少女抬手收了水灵珠,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叫你们担忧了,继续启程罢。” 龙不离见洛歌无恙,心头悬着的石头慢慢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又变得温润淡漠的祁酒,而后对着洛歌微微颔首,转身看着前头。而后双手结印,捻出一道诀法来。 方舟骤然加了速度,快速朝着前方一块遥遥可见的大陆靠近过去。 三月上旬三日。 方舟泊岸,众人终于抵达了湮灭大陆。 踏上故土的一刹那,龙不离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次,他终是不用受人传召,他终是可以自行回来了。 洛歌感受到龙不离心头的激动,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龙不离回眸,亦是莞尔一笑。 婺秋作别龙不离,去四处游玩去了。而龙不离则是带着洛歌和祁酒,径直朝着龙氏一族嫡系一脉所在的金陵城去了。 一行人御空而行,于傍晚迟暮晚霞落山之前,到了那五等大城,金陵城。 金陵城同长安城一般,乃是有着百万年历史的悠久古城。 虽然不是南唐王朝的皇都,但依旧有着各路商人以及江湖豪杰迢迢而来,是以日日街道人山人海,如同长安一般繁华而络绎不绝。 龙不离走到守城士兵前,递上一块祥龙腾云玉佩,那守城士兵见到后,先是一惊,而后看看龙不离,忙低头俯首作揖,恭敬道:“恭迎少主!” 原来,那祥龙腾云玉佩乃是龙氏一族的族徽,同那一身紫衣一般,是龙氏弟子身份的代表。 “大长老可有回城?”龙不离颔首,淡淡问道。 “回少主,大长老已经回城了。这二位是——”那士兵看着龙不离身后的二人,小声启唇问着。 “本少主的朋友。”龙不离咳嗽一声,以少主而自谓。而后带着洛歌和祁酒直直走向金陵城里,那最是繁华的一座府邸去了。 那士兵看着龙不离身后二人的背影,好半晌才想起了他们的身份来。 那不便是夺得了比武大会头冠的祁公子,以及名扬四方的洛姑娘么? 龙府门口。 一个杂役弟子挑着一担粪正要去倒了,忽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正门递了玉佩而入。他怔着细细看了一会背影,这才记起来,那是他们最近声名极响的少主龙不离。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那杂役弟子面上惊讶褪去,转变成了喜悦之色。 他匆匆忙忙将粪桶倒了一个干净之后,便将龙不离回来一事告知了其余的杂役弟子。 龙不离先前确是不受欢迎的,但是在他展露了自己的天分之后,他便被龙氏子弟们接纳了。 虽然还是有些人想要找茬儿,但已然不成气候了——那些个太上长老出了面亲自维护,龙不离少主,乃至族长的位子,可谓是坐得稳稳当当的。 龙不离刚到大厅,便有不少杂役弟子围了过来,站在远处悄悄地打量着龙不离,还有洛歌和祁酒。 “这两位,瞧着好眼熟啊。” “我哥随着内门弟子过去观战的,这一位身着斗笠的墨衣姑娘,便是那声振寰宇的洛歌洛姑娘;那位一身紫衣的,是夺得了头冠的祁公子。” “对对对,我哥也跟着过去观战的。那祁公子啊,他可是会御音之道的呢。” “是啊。听闻祁公子的御音之道,那可是千百年来绝无仅有的天才!” “你们还听说了么,那祁公子啊,和洛姑娘乃是一对儿哩。” “听说了,这般看着都似是天作之合的,让人羡煞的紧呢。” “对啊,诶,我还听闻,洛姑娘她精通炼药哩。” “当日同龙夜珉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她便给人家施展了一手空手炼药。那炼出来的丹药,还是一绝的。” “……”“……” 杂役子弟们悄声议论着,议论到洛歌炼药的时候,看向洛歌和祁酒的目光,忽而变得炙热起来。 也无怪乎他们会如此这般,龙氏一族素来以精通炼药之道而名震凡界的。便是杂役弟子,那也都是炼药炼的比外头的炼药师炼的好的。 难得听闻有一位散修炼药炼极好,还是不同常理,以空手而炼药,这自然便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之心的。 有内门弟子听闻龙不离回归,便悄悄前去通知了龙夜珉和大长老。 彼时,大长老正在和龙夜珉品茶。 龙夜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喝着一杯热茶,面上俱是烦躁不耐之色。 大长老面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其中神色。 “大长老大人,少主回来了,还带着洛歌和祁酒一起回来了。”那内门弟子上前作揖,讨好地笑了一声。 龙承源,也便是大长老捻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那弟子,淡淡开口:“且传去议事厅,本长老过些时候便来。” 那内门弟子愣了愣,而后作揖离了开去。 在离开院落的时候,他颇感奇怪地回眸看了一眼仍旧在那里饮茶的龙承源。 以往只要一听闻龙不离回归,大长老便传话要将他赶出去历练的。可是今儿,他怎么不赶了呢? 第399章 不离取字 管家听闻少主回来,依着龙承源的意思,忙将他们迎到了议事厅,并命婢女煮来了上好的雨后龙井。 龙不离坐在主座之上,浅浅缀了一口茶,便等来了龙承源还有龙夜珉二人。 “不离,回来了?”龙承源淡淡望去,见他坐在那主座之上,便坐在了龙夜珉的旁头。 “回来了。长老,此次不离归来,但有一事相求。”龙不离起身作揖。 “所谓何事?”龙承源目光扫过对面的祁酒与洛歌,看到祁酒身后背着的长琴,眸中才多了一份深色。 “弟子想请洛姑娘,为弟子取字。”龙不离垂眸敛声。 龙夜珉闻言,立刻嗤笑一声:“龙不离,你是在外游历久了,把脑子给游历傻了不成么?你怕不是忘了,这少主的字,必定是要有德高望重的人来取的!” “珉儿。”龙承源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不自觉露出来的威严与愠色,叫龙夜珉的身子不自觉一颤。 他冷哼一声,干脆端起一杯茶兀自喝了起来。 若不是龙承源在场,此时他是真想径直回了院子,叫上自己貌美的小妾来好生大醉痛饮一番。 一念及此,龙夜珉眼中便流露出了一抹别人看不到的淫色。 “洛姑娘声名远扬,精通剑法,又行侠仗义,也可称得德高望重之辈。素闻洛姑娘也通炼药之道,又是以空手炼药而破常理。” 龙承源端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江湖传言并非空穴来潮,若今儿洛姑娘在此空手炼制出了一枚七转丹药,本长老便准允姑娘,为不离取字封号。” 洛歌颔首:“也可。” 屋外转角,一众围观的杂役弟子们瞧见洛歌要空手炼药,纷纷伸直了脖子。 不知是谁将洛歌要空手炼药,而后为少主龙不离取字封号的事情给传出去了,在武场修炼剑法的内门弟子们俱是跑了过来,同杂役弟子一并悄悄地围观。 洛歌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而后祭出几株药草来。 她随手将药草扔到半空,任之漂浮在前方,而后打个响指。 一道金黄色的火焰在指尖繁衍滋生,顺着洛歌一指弹出,瞬时扑到了那些个药材上去。 药材在炙热火焰的烘焙之下,转瞬便烧得融化开来了。 洛歌单手捻诀结印,火焰烧得越发炙热,不止是祁酒还有龙承源龙夜珉,便是在外头的龙氏弟子们,都能够感受得到那火焰的温度。 “这火焰,可是一点都不比我们寻来的异火差啊。” “是啊。再看洛姑娘这手法,似乎这般空手炼药,绝对是可行的。” “改日我们也来试上一试!” “……”“……” 他们看得越来越兴奋,眼角之中都闪烁起了激动的光芒。 小须臾过后,药草彻底融化了开来,而后变作液态的模样。那液体缓缓融合到了一块儿,在火焰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丹药的坯胎。 一股子浓郁的药香飘了出来,香气四溢,叫弟子们闻着直觉一阵沁人心脾。 这是丹药即将成型的前兆! 又过小须臾,洛歌收起火焰,独留半空之上,那些静静漂浮着的丹药。丹药晶莹剔透,颗颗饱满,身上七条纹路清晰无比。 是了,这便是七转丹药了。 有弟子数了数,发觉洛歌竟然炼制了十数颗七转丹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能够炼制出成品这般上好的丹药,洛姑娘必定是有药圣之境的。一般到达了药圣境界的炼药师,那天赋也是极好的。 可是就算是他们龙氏一族的弟子,能够炼制出七转丹药来的,也是屈指可数——每次炼出的丹药,也不过数颗罢了。 哪里像洛姑娘这般妖孽哦。 若是他们晓得了,洛歌乃是他们的老祖宗,那万道之祖扶摇帝神的话,只怕会越发瞠目结舌罢。 龙承源起身,缓缓走过去抬手将丹药招了过来,放在掌心细细打量着,确认是上好的七转丹药之后,那目光又深了一些。 他将丹药递还,而后抱拳作揖:“洛姑娘,可为不离取字封号。” 洛歌将丹药给了龙不离,示意他收起来,而后低眉沉吟起来。 “古人有云,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不绝,而用之不勤也。所谓尘中不忘故世景,直上云擎瞰九天,既是如此——” 洛歌浅浅笑了一声,抬眸定定看向龙不离,“我便为你取字景尘,意为入尘看景不忘心,悟道修炼而可行侠仗义。再为你取个号,名曰云擎。云端之擎天兮,扶摇万里瞰众生也。” 景尘,云擎—— 这便是他的字和号了么? 龙不离怔了怔,而后俯首作揖一拜,声音恭敬而不卑不亢:“景尘多谢洛姑娘。” “无妨无妨,若有美酒作伴便好。”洛歌摆手一笑。 “自是有的。”龙不离看了看不远处的杂役弟子,而后吩咐管家去酒窖取来了百年陈酿,又命厨子备起晚膳来。 这一场接风宴较之先前,多了几分祥和之气,少了一些个剑拔弩张。 自然地,有人欢喜有人忧。 那欢喜的时龙不离,那忧的,自然而然便是龙夜珉了。 龙夜珉知道,今日过后,龙不离的字和号便会被撰入族谱之中。而他的少主之位,也会越发稳定下来。 那么,他的族长之梦,便也就此止住,如同泡影一般破碎了。 除此之外,更加让他心感疑惑的,是龙承源的态度。 以往龙承源面对龙不离,那都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一旦见面便是缄默不言的。可是这一次,虽然龙承源淡漠着,但较之先前,却似乎是平和了许多。 甚至,他还隐隐约约看到了龙承源眼中的欣慰之色! 这不便是最反常的么? 可怜这龙夜珉,直到许久之后呐,才晓得了龙承源如云雾一般叫人看不清楚的心思。 不过,这是后话了。 洛歌给龙不离取的字和号,在翌日一早便传遍了龙氏一族,更是在不日之后传到了江湖里头。 于是世人皆知,龙氏少主,名不离,字景尘,号云擎君。 </br> </br> 第400章 终吐往事 三月上旬五日。 两位太上长老听闻龙不离比武归来,便传了密诏,要叫他前去祠堂,焚香祭拜历代先祖,以及他早已亡故的先父母。 龙不离听闻这道诏令的时候,面色顿时白了白。 以前不回来,除了是听从龙承源的密令外出游历,磨砺心性之外,再有便是因着一旦归来,便要祭拜先父先母了。 他最是不想见的,便有爹爹娘亲。 因为他们亡故的原因,是他这一世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在龙不离坐在屋内,面露犹豫之色的时候,忽而听得有人敲了门。 龙不离惊了惊,起身过去开门,见到一袭黑色斗笠,不由得一愣:“洛姐姐?” “现在可否告诉姐姐,那些尘封在心头的往事了呢?”洛歌温柔地抚了抚龙不离的头。 龙不离看着洛歌,感受到她身上散出的那一股亲和之力,一颗踌躇不决的心便如是安静了下来。 他同洛歌坐到桌案旁,而后添来一盏茶递给洛歌,轻叹一口气,娓娓道出其中往事来。 多年前,龙不离初启蒙心智的时候,心性可不是现下的沉冷,那会儿泼皮的紧哩。 当年的族长,也便是上一代龙不离,带着其妻,携子出去游玩。 那会儿寄宿荒郊,他趁着爹爹和娘亲出去拾柴火的时候,一人在二者布下的阵法独自玩乐。 忽而间,他听到了一串低低沉沉的痛苦嘶鸣。 出于心头的好奇,他迈开蹒跚的步伐离开阵法,朝着声源地儿走了过去。 而后,他便看到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 夜色之下,篝火灰暗。 十数具尸首并排而立,她们俱是着着姑娘家的打扮——那脖颈之上空空如也,头颅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另一边。 满地鲜血横流,那传出痛苦声音的,是一名正在被割断脖颈的少女。 而割断少女脖颈的,乃是一名身着黑色斗篷,面容瞧望不清楚,只能望见猩红眸光的男子。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龙不离的目光,扭下少女的头颅后,透过飞溅的鲜血,缓缓抬眸看了过来。 这是他看过的,最是阴冷的眼神。 那眼神之中充满了阴鸷与麻木,当看到龙不离的时候,他的眼中多了一抹波动,却是暴戾的阴霾。 龙不离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惊恐不自觉地从中流露。 “阿离!”一道惊叫从后方传来。 龙不离感觉自己被猛然抱了起来,而后被放到一边。再度抬眸看过去的时候,便看到他的爹娘执剑站在了前方,还有一众影卫。 彼时的龙不离尚且年幼,还不知道他爹爹口中的邪道中者是为何意,他只知道,在那一天,他同时失去了爹爹,还有娘亲。 黑袍人看到那般多的人时,又看到了龙不离的娘亲,眼中又多了一抹波动。 “一个活的……女人——”黑袍人嘶哑启唇,而后一步跨出,便冲了上来。 于是,他便眼睁睁看着爹娘,还有一众影卫在黑袍人手中过招。却因为实力悬殊,只是堪堪数十回合,他们便受伤了。 而黑袍人也受了些伤。 却也是这些伤,叫黑袍人动起了杀意。 他当着龙不离的面,杀了所有的影卫,而后一把将他娘亲的头拧了下来,再伸手掏出了他爹爹的心脏。 当看到那些头颅,包括娘亲在内的,一并给练成了皑皑白骨,龙不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他虽然年幼,却仍是晓得,这一次自己闯下了大祸。 黑袍人作罢这一切,还要杀了龙不离,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便匆匆离开。 当龙氏一族的人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只睁着眼睛哭而不作声的龙不离,还有那两具尸体。 以及,尸体死不瞑目的眼,眼中盛满了绝望与担忧。 “所以后来,我看到了无头女尸,我便会想起爹爹娘亲死时,看着我的眼神。那是我这一辈子跨出的,最后悔的一步——他们都是因我而死的。”龙不离说到此处,忍不住微微闭起了眼睛。 同时,眼角也流淌下来了两行泪。 从失去了爹爹娘亲后,他便开始变得懦弱冷漠起来——他走进了那片阴影,再无法跨出来了。 每当深夜,他总能在梦中梦到当时的场景,那叫他恐惧一生,懊悔一世的长景。 若是那一天,他遏制住了自己的好奇没有出去的话,兴许便不会失去爹爹娘亲,兴许便不会变成这般模样了。 可是世间一切自有定数,没有如果。 洛歌伸手,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虽然现在的小阿离已经被龙氏子弟接纳了,但若是你爹娘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的孩子曾是龙氏子弟最最不耻的存在,你想过他们会作何感受?” 龙不离愣愣,愕然睁眼看着前者。他努了努唇角,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是啊,若是爹爹娘亲知道了自己变成一个懦弱的人,大抵会很失望罢。 他垂眸,眼中伤悲怎么也遮掩不住。 “姐姐同你说过,我们要抬头向前看,不要畏惧恐惧,方能战胜恐惧。”洛歌又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而后牵起他的手来。 龙不离怔怔地跟着洛歌,一路来到了龙氏一族的祠堂。 洛歌抬手化出三支香,打个响指点燃,而后递给龙不离。 “洛姐姐——”龙不离看到祠堂,面色微微一白。 “去给他们烧柱香罢,他们不会怪你。况且,”洛歌幽幽地看着祠堂内头,那供在最前方的两尊牌位,“他们可是——等你多年了呢。” 听闻这番话,龙不离抿了抿唇。 眼中忽而少了些什么,又忽而多了些什么,他伸手猛地拂去眼角泪渍,而后挺直胸脯走进去,将香插上,而后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儿景尘,时隔多年方来祭拜爹娘,各位先祖。景尘不求原谅,但求不怨。”龙不离抬眸看着面前的两尊牌位,眼眶又红了红。 他赶忙再度磕头,拜了三拜。 洛歌看着牌位旁头,那缓缓浮动的香烟里,有两缕人影儿。人影颇是感慨地看了看龙不离,再是感激地看向洛歌。 “自此以后,世上再无懦弱的龙不离。”洛歌看着两道消散的人影,微微一笑。 只是这声音,龙不离并不曾听到。 第401章 再遇盗贼 龙不离从祠堂出来后,面上仍是清冷的。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龙不离的气质,从内而外发生了变化。 洛歌晓得,从今往后,龙不离仍是龙不离,却再也不是昔年的龙不离了。 “洛姐姐,不之后,我们便入龙氏秘境,为姐姐寻找神农鼎罢。”龙不离微微一笑。 洛歌也不拒绝,颔首应下。 神农鼎虽然是在龙氏秘境,但因为百万年前被先祖藏着,从不曾有人发现过,是以现今的龙氏子弟,包括历代族长,俱是不晓得那神农鼎的具体位置的。 不过,神农鼎本便似洛歌所拥有的,是以她自是能够找到其所在。 三月上旬五。 龙不离带着洛歌和祁酒二人,去了龙府后山。 三人在一片密林之前顿住了脚步。 当祭出自己的玉佩时,不知为何,龙不离总觉着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他蹙了蹙眉,回眸望过去,却是不见一片影子。 而后转,握着玉佩对准密林的方向。玉佩闪闪发亮之后,三人脚下浮现出了一道阵法,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处。 在三人离去之后,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龙不离原先待着的地方。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密林,而后反手捻出一道诀法。 又是一道阵法浮现于脚下——这阵法不同于方才,一阵金光闪闪,仿若仙神降临一般。 阵法消失之后,黑影也是消失不见了踪迹。 龙不离带着洛歌祁酒入了秘境之后,便侧眸看着洛歌,挠头一笑:“洛姐姐,阿离不知那神农鼎在何处。” “无妨,且看到我的。”洛歌微微一笑,抬眸一步上前。 她定定看着前方一片辽阔之景,隐约可见绵薄的云雾缥缈其中。 若是再细细地看,便可看到远处,那一块高耸入云的石头雕塑——雕塑乃是一条巨大的盘龙,盘龙遭青苔四布,直插云霄。一双石头眼睛看着前方,威严与古老的气息并存。 洛歌抬眸朝前方望着,眉宇间一道与那龙眼里头一模一样的威严顿时迸而出。 彼时,有一道亮光从带着面具,露出一双眼的眸中泄露而出。那光芒是如太阳一般的金色,异常耀眼夺目。 金色光芒飞向那边的龙眼,撞入其中。 “轰!” 龙眼迸出一道更加强烈的光芒来。 这时,在龙族秘境里头历练的龙氏弟子,俱是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横的灵魂威压——那威压源自灵魂与血脉,仿若这是他们的老祖宗一般。 莫不成,当真是老祖宗显灵了? 看着那道散出金色光芒的大龙头,龙氏弟子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撼与错愕之色。 龙不离看着面前衣诀翩飞的少女,眸间除却那清淡的微微冷色,便是剩下了尊崇与敬意——祖宗的灵魂威压释放到这龙氏秘境里,当真有些强悍。 “走罢,我找到神农鼎所在的位置了。”收敛起这道显眼的光芒,洛歌微微一笑,抬步朝前走了过去。 龙不离紧随其后,倒是祁酒,在跨出一步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 他回眸看着某个方向,而后抬步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朝着那被云雾包裹,看上去甚是雄伟的巨龙石像御空飞行过去。小半晌后,洛歌率先停在了龙眼的位置。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龙眼,一股冰凉的感觉顿时从指尖蔓延。 “老伙计,在这里呆了百万年,可还觉着冷么?”洛歌又抚了抚龙眼,眼中溢出一缕感慨之色来。 她退开一步,双手捻诀,口中吟唱起一道古老的梵咒来。 石像一阵颤抖,下逐渐浮现起一道异常古老的白色阵法。在白色阵法完全现时,这石像颤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咔嚓——”“咔嚓——” 倏倏然,石像顶部裂开一条缝隙,无数灰尘迸而出。 祁酒意识到这石像要崩裂,忙一步跨出带着洛歌和龙不离飞到一边。 只听得一声巨响,这石像轰然坍塌下来。所造成的震动,以此为心四下撞击开去,方圆千里的龙氏子弟,俱是感受到了一个真真切切。 他们摇摇晃晃地站稳脚跟,拍开空中弥散过来的尘土,而后抬眸朝着震动的声源望了过去——这一眼,他们便看到,那屹立了百万年的巨龙石像,塌了! 这到底是何人,将这百万年,都快成精的石像给毁了呀! 他们纷纷错愕着,悄然挪动步伐走向石像。 然后,他们只是迈开一步,便不受控制地匍匐于地,双膝跪着朝尘埃最浓郁的地方参拜起来。 原来,当那石像坍塌之后,所有的石块化作齑粉在空中漂浮,而后迅速凝结了一只青铜大鼎。大鼎的遭刻着一段又一段古老的梵文——只这般看着,便已叫人觉着神秘无比了。 龙不离怔怔地看着这只硕大无比,足有万斤重的青铜大鼎,目光里多了一抹别样的气息:“洛姐姐,这便是神农鼎么——” 洛歌颔首:“是也。” 洪荒太古时代,有五大神器,分别为凤栖古琴,神农鼎,五火七禽扇,轩辕剑,以及东皇钟。 神农鼎位属神阶八品,虽不及封神榜这般的顶尖先天至宝,却也是洪荒神器中的佼佼者了。 它不但可以用来炼制旷世奇药,更是拥有着神秘无比的力量——当然,这力量洛歌也不是很清楚。 当年她将神农鼎造出来的时候,便只顾用它来炼制九转的疗伤圣药,而后一直将之放在了混沌里头。 神农鼎吸纳了混沌星河的星辰之力,便自行衍变出了和东皇钟一样的神秘无比,蛮横强劲的力量。 也是因此,神农鼎才能够位列荒古五神器之一。 洛歌正要上前,将神农鼎收回来,却忽而目光一凌,转朝前反手拍出一掌。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蒙面黑衣人。黑衣人一手执剑刺过来,瞥见洛歌反应,不由得一愣,而后收剑朝上跃过去。 “他是那个盗贼!”龙不离一眼便认出了这盗贼的份,不由得一愣。 洛歌见他越过自己,想要伸手夺取神农鼎,不由得嗤笑一声:“无知鼠辈。” 而后眯起眼睛,一缕红光从眼中爆开。 第402章 故人难言 在这盗贼手触碰到神农鼎的一刹,神农鼎骤然爆开一道精光,砰一声便将那盗贼给猛地弹开到了一边。 “神农鼎乃是洪荒时代的至宝,早已生出了器灵。无知小儿,也妄想夺走?”洛歌冷冷看着他,“想来你之前三番两次地潜入龙氏秘境,也是为了这神农鼎罢。” 盗贼并不多言,握着长剑便朝洛歌刺了过来。 然,还不待洛歌出手,祁酒便取下背上长琴,率先一步出手了。 “铮!” 嘹亮琴音飞旋而出,只是转瞬便控制住了盗贼,叫他动弹不得。 盗贼眼神一变,使劲挣脱,竟是怎般也逃不开去。 “叫我看看你到底是何者,竟能屡屡进我龙氏一族的秘境,还伤我龙氏一族的弟子!”龙不离面上冰冷无比,一步跨出,将他面上的黑色蒙砂给摘了下来。 然,当这面纱给摘下来的时候,三人俱是齐齐一愣。 这俊美的脸颊,淡漠的眉眼,可不便是先前他们认识的,那位江湖人称武痴的楚一天么? “无忧兄?”洛歌收敛起眸中红色,眯起眼睛看着前者,“你为何要偷神农鼎?” 楚一天抿唇不言,只是冷冷看着她,似乎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楚一天,你可是不认识洛歌和祁酒,还有龙不离了?”洛歌看见他这眼中陌生诡异的冰冷,挑挑眉又问。 楚一天仍旧抿唇不言,只是眼中冰冷多了一抹波动。 洛歌抬手捻指一算,却是甚么也推演不出来。 她回眸看看那仍旧静静漂浮着的神农鼎,再回眸看着被锁住的楚一天,勾唇一笑:“正好,叫我来试试神农鼎的那一股力量。” 说罢,洛歌便示意祁酒带着楚一天和龙不离落到地上,而后自己则带着神农鼎缓缓落到了地上。 与之滴血认主之后,洛歌感受到了来自神农鼎的剧烈颤抖。 她抚了抚神农鼎的身子,眼神柔和,如同长者一般慈祥:“好伙计,我知道你也孤单了很久很久了。如今重见天日,也难免会欢喜的。” 洛歌又抚了抚神农鼎身上的古老铭文,而后眼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那古老铭文似是受到了感应一般,转瞬间便化作道道灵力梵咒,飘散在洛歌的身遭。 洛歌单膝蹲下,朝地上猛地拍出一掌,一道阵法赫然浮现于其上。 “金灵珠,此时不归,更待何时!”洛歌沉声大喝。 湮灭大陆某处金矿深处,一颗黯淡无光的珠子似乎是受到了某一种感应一般,骤然爆开一道金色的光芒,而后消失在了原处。 在它消失的那一刹,满山金矿变回了一片黑漆漆的铁矿。 与此同时,洛歌所施展的阵法上,赫然出现了一颗金色的珠子。珠子见到洛歌的一刹,后者体内的四颗灵珠便飘了出来。 至此,五行灵珠就此集齐! “乖,回来。”洛歌微微一笑,抬手朝前勾了勾。 那五颗兴奋至极的灵珠颤动一瞬,而后齐齐化作灵光遁入洛歌体内。 洛歌站起身子,拍拍身上尘埃,再度抚摸起了神农鼎。 神农鼎身遭,又有无数光芒飞散而出,化作片片星辰荧光,融到洛歌脚下并未化散开的阵法。 洛歌的两眼之中,顿时多了一道星辰般的光芒。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确认这体质已经被淬炼过了,而后化开阵法抬指推演起来。 神农鼎没有了洛歌的加持,又变回了那个古老威严的青铜大鼎。 这不推演还好,一推演洛歌的脸色便变了好几变。 “原是如此呢。”洛歌抬眸看着楚一天,眸中没有了冷色,只有复杂。复杂之下,似还可见一缕怜悯。 洛歌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指点在了楚一天的眉心。顿有一缕火焰迸射而出,直奔着他的灵魂去了。 楚一天痛苦地皱眉,低低闷哼起来。 那冷汗涔涔,面色苍白的模样,看得龙不离都忍不住抿了抿唇。 被洛姐姐所释放出来的火焰直烧灵魂,应该很疼很疼罢。 小须臾过后,楚一天面上清冷退却。他恍恍惚惚地回过了神,看向洛歌三人,不由得一愣:“是你们?” “现在记起来了?”洛歌挑眉。 “我一直记——”楚一天忽而发现自己身处异地,身上还被祁酒给锁着,不由得再度一愣,“我怎会被锁起来了?我又怎会身在这里?” 他现下不应该是在东秦皇都临祧么? “看着模样,无忧兄怕是不知,自己一直都是他人傀儡罢。”洛歌淡淡开口。 而后回头,看了看祁酒。 祁酒会意,将楚一天松了开来。 洛歌便又回头看着楚一天,轻叹一口气,道出他这般的由头来。 “当年玉帝老儿化身凡人入尘时,一眼便看中了你的天赋和对于武道的痴迷。于是,他便借仙者之名,将你引入到了一座阵法之中,想来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洛歌看了他一眼。 楚无忧缓缓蹙眉。 当年初入江湖游历之时,他确实有遇到一位仙君。那仙君带着他去了一座阵法里头,修炼悟道来着。 只是后来发生了甚么,他自己也记不大清了。 原来,那位是玉帝么? “他正缺几个傀儡,便在你的魂魄里种下了一道印记。凡日后他所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便会催动这道印记。与此同时,你的身子,乃至你的灵魂都会失去意识,成为一具没有一丝感情的傀儡。” 洛歌说着,低头拨弄起来自己的手指,而后抬眼浅浅看过去,“就在方才,我将你体内的那一道印记给破除了。” “洛姑娘为何要救我?”楚一天才从洛歌这一番话里回过神,正眼看着洛歌。 “左右不过是你曾救过我,而我看那老儿不大顺眼罢了。”洛歌微微一笑,“姑且算作报恩罢。” 而后遮掩眸中冷光。 好个玉无情,竟然想将一个傀儡安插到她身旁来当细作,真当她姬云苏是吃软饭长大的么? 楚一天缄默,心头一阵五味杂陈。 想不到,那人人尊敬崇拜的一代仙帝,竟会是这般的。 真是让他…… 大开眼界呢。 </br> </br> 第403章 诡异桃妖(1) “你可是不信我所言语?我从来不是撒谎之辈,若你不信,我便也不做多言了。”洛歌见楚一天微微闭起了眼睛,似乎是很难接受的样子,便淡淡开口。 那位老儿,玉皇大帝玉无情可是在凡界竖得了一块很好的牌坊呢。他得到了整个凡界,乃至其余六界的尊崇与爱戴。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表面上威严慈悲的先帝,在千万年前,是同先仙界帝君诛杀神族,挑动七界联盟讨伐神界的罪魁元凶。 这个高高在上的玉帝,他是—— 踩着神族的累累白骨还有鲜血,走上去的。 洛歌一念及此,眉间便多了一分哀凉之色。 楚一天缓缓睁眸看向洛歌,定定开口:“在下知道,洛姑娘确是非那般人。所以——”他信。 纵然这番言语怎般听着,怎般都让人觉得是无稽之谈。但楚一天就是觉得洛歌同她自己所述一般——她不使诡谲,最不屑撒谎。 所以,他信。 信的同时,楚一天也有些恍惚。 受人尊崇的玉帝陛下,为何要把他做成傀儡?他这一生虽短暂,却一直行侠仗义的——扪心自问,他楚一天并不曾作过任何亏心事情啊。 “因为,我。”洛歌晓得他心头想法,便轻轻启唇。 见楚一天疑惑,又道,“不过时候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待到时机到了,无忧兄自然而然便知了。” 而后侧眸,抬手将神农鼎收了过来。 “小阿离,你过来。”洛歌对着龙不离招招手。 龙不离依言上前一步。 洛歌握住龙不离的手,将之放在了神农鼎的身上。神农鼎发出一道光亮,而后隐入了龙不离的灵虚界中。 “洛姐姐——”感受到灵虚界中,神农鼎传来的磅礴的力量,龙不离不由错愕地看着前者。 “这神农鼎,是让你们龙氏一族拥有炼药天赋的来源。它在这里存在了数百万年之久,与你们冥冥中也是有羁绊的。我留着暂也无用,不若给小阿离罢。” 洛歌微微一笑,“神农鼎可是洪荒时代的至宝,便是我也不太清楚它这里面所蕴含的星辰力量。左右小阿离已经开始同阿婺修炼星辰之力了,便好生运用着罢。” “可是,这是洛姐姐的。”龙不离垂眸,低声道。 神农鼎这般的顶尖至宝,又是能够炼制顶尖九转丹药的最好丹炉,他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本便是洛姐姐的,他并不好意思要。 “你是我的小辈,又与神农鼎之间有着冥冥的缘分,让它帮着你挑起守护龙氏一族的大业,又有何不妨?” 洛歌揉揉他的头,又道,“神农鼎的力量很强,虽不及封神榜,十二灵珠这般超越了品阶的先天至宝,却也是堪比东皇钟那等的。小阿离要答应姐姐,好生使用。” 龙不离抿了抿唇,而后抬眸看着洛歌,定定开口:“定不负姐姐所托!” 因着洛歌同龙不离讲话时,悄然加下了一道灵力护罩,是以楚一天并不曾知道龙不离和洛歌之间的对话。 在离开龙氏秘境之后,楚一天一句话也不言,直接离了开去。 而洛歌因为召唤来了金灵珠,又将自己的身子给淬炼了一番,心情颇好间,便同祁酒去湮灭大陆各处游历山水去了。 至于剩下的七颗灵珠,且等些日子,待她的修为上了灵尊之境,再去寻找也不迟。 彼时,仙界天宫。 琅嬛阁内。 一位身着白袍,头戴白玉高冠的俊美公子哥儿伏案而坐。他一边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中上好的羊脂玉,一边低眸看着面前的奏折。 四方仙气缭绕,衬得这公子哥儿越发的威严神秘起来。 忽而间,像是感受到了甚么,公子哥儿缓缓抬眸,面前顿时多了一道水幕。水幕里所展露的画面,便是楚一天被洛歌消去印记的那一道画面。 “到底还是个不成气候的,这般便露出了马脚。”玉无情不以为意,抬手将水幕收了起来。 他淡漠冰冷的眉宇间,多了一份深邃之色。 姬云苏已经得到五颗灵珠了,假以时日,若是让她得到了十二灵珠,那么她便会先自己一步,找到封神榜。 看来,须得叫那些人加快手脚了。 玉无情缓缓沉吟着,而后抬手往前轻轻一划,又是一道水幕自然形成。 不过,洛歌自然是不知这些事的。 当然,她也不知道,有一场危险,正在悄然靠近。 三月上旬五日。 洛歌和祁酒作别龙不离,已是两日了。这一日,他们御空而行,来到了南唐边境的一座末等小城。 彼时天上下起了朦朦胧胧的春雨,雨水卷走了一切的冰冷,空气没有那般沉闷,尽是青草的芬芳。 洛歌同祁酒寄宿在了一家小客栈里头。她早早地便准备好了春来时的衣袍,眼下见着下了雨,便忙祭出一套催促着祁酒换上来与自己瞧瞧。 祁酒欣然应下。 不多时,待到祁酒出来时,洛歌便看到了这样一个公子哥儿。 他身着绛紫广袖长袍,背负长琴,长发散在半空,颇有些初入尘的味儿。 再看那如同天工画成的五官。眉眼温温润润,敛起了一切的淡漠之色,尤其一双星眸,如今是越发清澈干净了,看得洛歌整个心都软和了下来。 看罢看罢,这便是她的意中人,这便是她的阿酒呢。 “阿酒,我来为你束发罢。”洛歌微微一笑。 “好。”祁酒的目光落在前者头上戴着的那只白玉簪上,眼神里也逐渐揉搓出了一缕温柔。 他安安静静地坐下,将长琴放在桌案上,任由洛歌祭出自己赠与她的梳子,一下一下,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地梳了起来。 只不多时,洛歌便为他戴上了发冠,青丝柔和散落在背后,独留一些个碎发落在额间。 “阿酒真好看。”洛歌收了梳子,从祁酒背后楼主了祁酒的脖子。 她的鼻翼间所蔓延的,是祁酒独有的药香味。 “用好看来形容男子,似是不妥。”祁酒望着窗外,眉间染上一缕浅浅的笑色。 洛歌唔了一声,亦是咧唇一笑。 </br> </br> 第404章 诡异桃妖(2) 伸手捻起面前公子哥儿,耳畔一侧的流苏坠子,洛歌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忽而眼珠转动,轻轻覆在祁酒耳畔,小小咬了一口。 祁酒本是猝不及防的,被她这么一口咬下来,身子竟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酥酥痒痒的感觉顺着耳畔蔓延,直至进了心里头——那里并没有甜蜜的味道,有的只是痛楚。 祁酒悄然捻诀平复心口疼痛,伸手一把将洛歌带在怀中。 伸出骨节匀称的手,轻轻抚摸着洛歌头上唯一带着的配饰——那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祁酒的目光逐渐深邃温柔。 低头在洛歌唇畔落下浅浅一吻,祁酒笑了一声,轻启薄唇:“莫闹。” 洛歌被他这似是用沉溺的口吻,所说出来的二字给直直戳到了心里头。她干脆窝在祁酒的胸膛前,同他静静看着窗外细雨蒙蒙。 路上行人极少,偶然可见一两个身着茅草编织的斗笠的。 这里说是小城,人口与规模却是连一处大一点的乡镇也比不上的。 便是一年多前,洛歌所在的东秦边境小城,也比这里繁华一些。 南唐王朝虽说也是凡间顶尖的大王朝,但是比起东秦,到底还是弱了些许的,这明眼的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不过,南唐虽武力微弱,却胜在有着足够的修真资源,譬如丹药。 龙氏一族扎根在湮灭大陆,自然而然便是大陆上,那最大王朝的附庸世家。作为其臣子,龙氏一族必是要为南唐出力的。 也是因此,南唐虽然武力微弱,经济繁荣程度,却是一点也不亚于东秦。 洛歌正杂七杂八地想着,鼻翼间忽而多了一缕香气。 她轻轻翕动,眸子瞬时一亮。 是好酒啊。 于是立刻起身,祭出斗笠戴上,循着酒味出去了。 祁酒生怕洛歌会出事情,便也起身,背着长琴,祭出一顶斗笠戴上,一道跟了上去。 二人在雨幕中小心翼翼地漫步,很快便循着酒味儿来到了一座酒家。 那酒家没有牌子,瞧着便是名不经传的。洛歌也不在意,缓缓打量起店里的小厮来。 那小厮面上没有一分表情,平平淡淡地干着活计。 他手中握着一只酒提子,稳稳当当地伸入大瓦缸中,盛出一勺又一勺清冽的美酒来。酒香四溢,闻得洛歌心情都好了起来。 “这位小哥,这酒如何卖啊?”洛歌微微一笑。 “这里有桑落酒,竹叶青,桂花酿,长安酒,般若酒,琥珀酒。却是不知姑娘取个何种酒,又是沽上几两?”小厮这才察觉到有人过来了,麻木的面上适才多了一缕含着生气的笑色。 “来一壶竹叶青,再来八两桂花酿。至于其他的,各来五两,酒葫芦装上便成。”洛歌笑吟吟道,而后祭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没有碎银子,小哥便也不用找与我了。” “好嘞!” 那小厮也是一个手脚灵活,闻言应了一声,收下银票后,三下两下便将洛歌所要的美酒给分别取了酒葫芦装进去,而后一个一个递给了后者。 洛歌收了葫芦,随意祭出一个酒葫芦来喝着。 酒水顺着轻纱蔓延入唇畔,带着浓浓的桂花之香,这不用想也知道是上好的桂花酿了。 惬意地咂了一声,洛歌转身便要同祁酒离开。 祁酒刚跨出一步,便迎面撞上了一个匆匆赶过来的行路人。 那行路人在撞到他的一瞬间,似乎是惊了一下,而后赶忙戴上斗笠离了开去。 不知为何,祁酒总是觉着这行路人有些奇怪。 他回眸看着行路人匆匆的背影,温润的眉宇缓缓凝了凝,而后转身随着洛歌离了开去。 入夜。 雨声渐息,外头凉爽了起来。 洛歌适才修炼了沐浴结束,正要入眠,忽而察觉到有一缕别样的气息。 那气息是直奔着阿酒所在过去的—— 眸子里多了一抹冷色,洛歌一步跨出走过去。 而后她便感受到了,里头有一道熟悉的灵魂威压扑面而来。 索性阿酒无碍。 入内看见了里头的动静之后,洛歌悄然松了一口气。 再抬眸细细打量着那个被祁酒一掌挥出,给用灵力束缚起来了的人儿。 其实,这并不能够称作是人。他生得一副人的身型,面貌却是树妖成精的。尤其头上,竟还开着一朵桃花。 “原是一只桃妖,缘何要动我家阿酒?”洛歌眯着眼,凌厉的目光直射桃妖看起来颇为悲愤的眼眸。 桃妖见自己被抓了,本便是有些惊恐的。 眼下见到这般凌厉的阵仗,不免撇了撇嘴,那眼眸儿瞬时红了起来。 洛歌:“……” 她现在还没有动怒,也没有那般吓人罢。 好吧,这厮是只桃妖。 “苏苏,瞧着桃木成了精,倒不若给阿离劈了当柴火烧着炼药去。”祁酒温润启唇。 桃妖的身子蓦然一抖,那一撇一撇的嘴也瞬时安静了下来。那望着祁酒的眼神,竟是有了一缕恐怖之色。 “这桃妖似有千年道行,瞧着倒也可行。”洛歌看到祁酒眼中一闪而逝的一缕精芒,顿时笑盈盈颔首。 桃妖的身子再度一抖。 “且莫杀我,小妖说了便是了。”桃妖说着,幽幽看了一眼祁酒。 洛歌:“……” 虽然晓得这桃妖是雄性,但他那么看祁酒的时候,她颇有种这厮是怨妇的错觉。 桃妖咳嗽一声,娓娓道出其中原委。 原来,在祁酒的前一世,也便是身为墨长安的时候,曾路过一片桃林,救下了尚且还只是桃树的祁灼。 这桃妖,本也是桃林里,一株修炼了数百年的桃妖。 那桃林本是有一片仙缘,要给灵智最高的桃妖的。 原本桃妖开启了灵智,只差这一道仙缘便能化出人形。怎奈何被墨长安救下的祁灼重新开出灵智,便也顺道于无意间,抢走了那一片仙缘,先它化作了人形。 桃妖没有了仙缘,便化不出完整的人形。 是以在认出祁酒的前身时,便忍不住伸出了埋怨之心,也便想要出手将之轰杀了。 桃妖说到此,忍不住看了一眼洛歌。 其实在数月以前,他便险些杀了他们的,只是那一次败了。 于是这一次见面,他便忍不住又出手了。 </br> </br> 第405章 入宫授剑(1) 洛歌和祁酒听到这里,俱是面面相觑。 前世因,今世果——所谓因果循环,便是如此。 “既如此,你走罢。”祁酒松开对桃妖的束缚,淡淡启唇。 “小哥……你不杀我了么?”桃妖愣愣。 “妖族修行数百年方可得人形,已然触摸到了道之所在。悟道证道之妖者,为天地所容纳。”洛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修行不易,日后莫害人。” 桃妖抿了抿唇,忽而跪在地上,对着二人拜了三拜,而后化作一道风离了开去。 洛歌打个呵欠,准备回屋内休息。 祁酒忽而伸手拉住洛歌。 回眸看着祁酒温润的眼膜,洛歌歪歪头问道:“阿酒,可还有事么?” 努了努唇角,祁酒缓缓放开洛歌的衣角,温润道:“夜深了,苏苏且早些歇息,莫再修炼了。” 洛歌莞尔,颔首应下而后离开。 殊不知,在她离开后,祁酒面上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前辈,你说小子意中的,是洛歌还是姬云苏呢?”祁酒看着洛歌的背影,兀自小声呢喃一句。 旁头微风轻动,似夜间绵绵月色,轻轻拨动着心弦。 一夜静寂。 洛歌和祁酒来到湮灭大陆的事情,不知怎么便被龙氏一族的弟子们给悄然传了开去。 南唐太子端木长墨素爱剑法,闻言立刻传影卫以百年美酒陈酿为价,请洛歌同祁酒入宫,传授一段剑法。 洛歌听闻有美酒,便欣然应下。 于是三月中旬一日,洛歌和祁酒二人,便在影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南唐的皇都,五等大城,建康。 端木长墨一早便在皇城口等着了。 当远远看到那一队影卫过来时,端木长墨立刻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而后拍拍身上褶皱,咳嗽一声抬眸挺胸朝前。 目光落在两道气度不凡的身影上,端木长墨抱拳,微微俯首作揖:“洛姑娘,祁公子,久仰大名。” “听闻此处有好酒,殿下不若与民女瞧上一瞧罢。”洛歌抱拳回礼,微微一笑。 “好。”通过打听,端木长墨是晓得洛歌最爱美酒的,见她一来便向自己问那酒,不由得心头一喜,忙做出了东家的姿态来。 当看着自家的太子殿下带着一队影卫入宫之后,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那两位,似乎是近来名声鹊起的洛歌姑娘,还有祁酒公子呢。” “必定是他们了。谁人会没事背着一张琴到处走啊。” “他们可是那比武大会的佼佼者呢。” “一个是剑道的鬼才,一个是万年一出的御音之道修真者,那天赋纵是紫元门的弟子出面,也是比不上的。” “可不是么?” “我还听说啊,这洛姑娘,和祁公子乃是相互意中的一对儿哩!” “这瞧着便像是天作之合的,若是相互中意那便是更好的了。” “……”“……” 建康皇宫。 一处高高耸立的亭台中。 有一少女倚栏而坐,两目慵懒地望着前方帝都之繁华景象。一袭清风盈盈而来,吹动那广袖长裙,衬得少女眉眼越发姣好起来。 “公主,公主!”后头忽而跑来一个生得俊俏的小宫女,对着少女盈盈一拜,眉眼弯弯道,“太子殿下回来啦!” 端木柔回头看着这气喘吁吁,满眼光亮的宫女,微微挑眉:“皇兄回来便回来,你这般兴奋作甚?” 那宫女愣愣,一拍脑袋道:“是太子殿下带着洛姑娘,还有祁公子回来啦!” 祁公子? 端木柔怔了怔,呼吸微微一簇:“可是……”那位背着琴的公子哥哥么? “正是正是,公主快去瞧瞧啊。”宫女笑盈盈道。 面上多了一分红晕,端木柔慢慢起身,提起灵力便是消失在了原处,独独留下有些没回过身来的宫女。 宫女看着端木柔方才还在的地方,唇畔勾勒着的笑色,越发浓郁了起来。 公主自打年幼之时,便不喜男色。皇上给她指了好几门娃娃亲,都被公主给推掉了。 她记得那是一个偶然间,公主看到了江湖传来的一张画卷——画上公子一袭绛紫长袍,背负长琴,五官如天工而成,尤其一双星眸,衬得面庞温润无比。 乍一看过去,他便仿佛是天上下来的仙君一般,以风华绝代而著称,以淡漠之气不染尘世浮华。 也便是这惊鸿一瞥,她发现公主看着画里公子的眼神便不大一样了。 终于有些女儿家的羞涩了。 也是在晓得公主的心思之后,殿下知道了祁公子和洛姑娘的行踪,才特意连前者一道请进来的。 端木柔跑到皇宫城墙之上,遥遥地看到了一袭翩然紫影缓缓而来。 那是比画上还要俊美万分的公子哥儿,如此这般看去,只是一举一动,便已是优雅万千了。阳光下,似还可见那若隐若现的一抹弧度。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莫过如此了罢。 她看着看着,眉下两目便不自觉染上了一分沉醉的痴色。 祁酒忽而察觉到了一缕炙热的目光,不由得抬眸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便继续随着洛歌,还有端木长墨朝皇宫里头走去。 殊不知,那高高城墙后头,躲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哩。 端木长墨是个守信诺的人,在洛歌和祁酒入宫之后,先是给他们安排了住所,而后命影卫去将东宫里头,他珍藏的那十坛陈酿给取了出来,尽数给了洛歌。 正要请教洛歌剑法时,端木长墨忽而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 回眸一看,见是熟悉的人儿,不由得笑了一声:“五妹。” 原来,来者正是同端木长墨一母所出的,嫡五公主端木柔。 “皇兄。”端木柔盈盈一拜,而后将温婉的目光投向祁酒还有洛歌,再度盈盈一拜,“见过洛姑娘,祁公子,久仰二位大名。” “见过公主。”洛歌和祁酒俱是抱拳作揖。 “五妹,你怎过来了?”端木长墨揉了揉自家小妹的头,眉间多了一抹沉溺。 “听闻皇兄带了洛姑娘和祁公子回宫,素闻二位大名,柔儿只是想过来瞻仰一番风采罢了。”端木柔眉眼弯弯,当目光滑过祁酒如玉的容颜时,一缕娇色迅速一闪而逝。 </br> </br> 第406章 入宫授剑(2) 洛歌捕捉到了端木柔眼底的娇羞,不动声色地挑挑眉,而后挑唇一笑:“殿下,不知要请教小女何等个剑法?” “也只是在下机缘巧合间得了一套剑法,想请洛姑娘看看其中缺漏罢了。”端木长墨缓缓莞尔,而后挥退影卫,祭出一柄长剑,在庭院里头武剑起来。 洛歌细细看着,直至这一套剑法被他俱是一招一式武动出来,适才微微颔首。 “瞧着剑法招式,似乎是地阶三品的功法秘籍。”洛歌抱拳浅浅作揖,“殿下尚还有些缺漏,且看小女武剑一回。” 而后祭出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顺着方才所看到的招式,一模一样地武动了出来。 怪异的是,在端木长墨使出这剑法的时候,有些招式瞧着是异常僵硬的,但是到了洛歌的手里头,却不自觉变得灵活起来。 那剑法似乎在一瞬间便被灌注了生气一般,不再死气沉沉的。 与此同时,洛歌所挥动的一招一式,俱是有凌厉的剑意迸射而出。 端木长墨静静看着,眼中盛满了惊艳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寻来的这本剑法是有缺漏的,是以便想请洛歌武上一遍——果然如同他所料,那些个缺漏尽数被她给一一看出来了。 “洛姑娘果然如同江湖传言一般,修得一手好剑法,在下心头钦佩。”端木长墨轻叹一声,再度作揖,“今儿在下设宴,欲为姑娘接风洗尘,不知姑娘何意?” 洛歌收了长剑,本欲拒绝的。 但一想着自己承了他那般多的陈酿,却是只给他挑了一些剑法里头的毛病,怎般算着都是端木长墨吃了亏,便颔首浅浅应了下来。 大抵是洛歌和祁酒的名声响罢,那些个建康城里头,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听闻太子殿下要给二人举接风宴席,纷纷请了折子入宫来了。 便是南唐帝王乾徽帝,也因着心头好奇洛歌和祁酒是个甚么样子的人儿,而参与了太子的宴会。 于是这场小小的接风宴,便如此变成了如同国宴一般的大宴会。 既然是大宴会了,那么湮灭大陆上,那龙氏一族,同萧氏一族与姬氏一族的弟子必定是要发请柬,叫他们出席的。 萧景瑜和姬无尘本便在建康城内,于宴会那一日自可入宫。 而龙不离,作为龙氏一族的少主,自然而然也是受到了端木长墨的请柬的。只是他身在金陵城,无法在短时间赶到南唐帝都。 于是便传了密诏,叫身在建康游历的龙氏弟子,代自己前去赴宴。 三月中旬三日,夜空晴朗,星汉皎皎。 这两日切磋剑法下来,洛歌发现端木长墨身为一朝太子,品行端正,心有远志,颇得朝臣与百姓的心。 闲来之时,她旁敲侧击地同端木长墨探讨起了治国之道,而后将端木长墨的见解用留声石录下来,再使用秘法,千里传给远在东秦皇都的轩辕云景。 这般作为,无非是她想叫轩辕云景以此为借鉴,而后更好地走出自己的治国之道来罢了。 轩辕云景自也是晓得的。 他坐在庭院里头,怀中抱着沉沉睡过去的轩辕瑾。 自打云辞悄然潜入宫中之后,便再不曾有讯息传了过来。纵是他使了推演之术,也推演不出云辞现下可还安好。 云辞便像石沉大海一般,一点消息也不曾有。他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看着前方,轩辕云景淡漠的眉间多了一抹烦躁之色。 这时,他忽而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波动。 抬眸朝前看了过去,顿时看到一道白影翩然而落。那身影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儿家,眉眼温软如画,可不便是云辞么? “阿辞——”轩辕云景怔怔地看着云辞,生怕吵醒轩辕瑾,便传了乳娘过来,将他抱走,而后看向云辞,细细打量着,见她无碍之后,不由得问道,“怎生去了这般久?” “殿下,还请移步。”云辞传音入密道。 轩辕云景颔首,同她入屋,而后布下了一道结界。 虽然这些都是皇祖爷爷给他的影卫,但难保其中不会鱼龙混杂——掺入了安王爷的人。 云辞入屋之后,确认无人可听到了,面上便逐渐露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殿下,奴家这些日子入宫偷偷观察了好些日子,发现了安王爷的一件大事。在奴家说罢之后,还请殿下莫要动怒,一切须得三思而后行。”她定定看着轩辕云景。 意识到接下来云辞话语的严重性,轩辕云景面上也多了一抹凝色。 他颔首,示意云辞讲下去。 而待到云辞说罢,轩辕云景手中端着的茶盏,随着力道加大,转瞬被捏成了齑粉。 他眯眼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杀意顿时迸射而出。 又是他。 “好一个安王爷,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他冷笑一声,那声音里头的恨意似乎是在一瞬到达了极点。 云辞伸手轻轻抚上他有些微凉的手背:“现下殿下初封王,尚还不明那安王爷背后的势力。奴家已经给皇上悄然服下药物,可保他延年益寿,殿下便莫担心了。” 轩辕云景抿抿唇,缓缓收敛眼中神色,侧头望着云辞:“阿辞,依你看,还有多久——” “不足十年。”云辞知道轩辕云景问的是什么,犹豫一瞬仍是说了出来。 这一回,这个一身墨衣的少年没有再说话了。 他起身看着窗外月色,眼中的神色叫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可是云辞确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因为她站在他的身后,也因为她懂他。 也是如此这般,她才能从这个小少年的身上,感受出了一丝萧条之气。 萧条之余,便是无奈还有不甘。 大抵,是因为曾经面临过一次,那会儿无能为力;如今又要再度面临一次,殿下仍旧无能为力罢。 云辞一念及此,看着少年的背影,眸中也溢出一缕心疼来。 上一世,她是眼睁睁看着公子去的。 这一世,她纵然自己化成白骨,也要拼尽全力,护住公子,护住公子的东秦江山。 虽然这一世,她要叫他殿下了。 她缓缓捏紧拳头,眉间多了一抹轩辕云景看不见的坚毅。 </br> </br> 第407章 赐婚婉拒 再说回洛歌,自宴席开始时,她便和祁酒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期间,乾徽帝悄悄侧身,传音入密问着旁头坐着的洛歌:“素闻洛姑娘精通八卦推演之术,不若帮朕推演一番我南唐日后的国运如何?” 洛歌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仰头一口饮尽,将剩下的那一点杯中酒尽数倒在了桌案之上。 “一国之祚乃是冥冥中的天机,天机者,不可泄露也。回皇上,且恕小女无法相奉。不过,小女可小提皇上一番。”洛歌指了指那桌案,示意他看过去。 乾徽帝闻言,立刻看了过去。 只见桌案之上,那些个酒液化作一条小舟,仿若在江河湖泊上飘荡。某一刻,湖泊掀起滔天巨浪,将小舟给淹没了个一干二净。 在这之后,那酒液便化作了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光芒,随风散开了。 乾徽帝若有所思,而后收起了目光,继续看向那笙歌四起的大台。 当那些个舞女登台,只不多时,这位君王的一双眼中,便露出了**之色。 洛歌将之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轻叹一口气。 乾徽帝尚且有些昏庸,索性他的儿子,那位太子殿下还是极好的。 只是,方才在乾徽帝的一番话语下,她确是暗中推演了一番南唐的国祚。 当年端木氏先祖推翻先朝,开创南唐,快要一同湮灭大陆时,因病而崩猝。也是因此,南唐在第二代皇帝时期,因为争夺皇位是异常动荡混乱的。 在这期间,不少大陆上其他小国得以苟延残喘,养精蓄锐。 直到第三代皇帝即位,平定了内乱,才继续派遣军队,要向小国进军,一统大陆。 在这第二代皇帝统治了将近一百五十多年的期间,小国的君王们俱是将自己家的兵马养得肥壮,更是齐齐结成了联盟,一道抵抗南唐的入侵。 因着他们这么一代的养精蓄锐,是以南唐那一代皇帝意识到,一统大陆是不大可能了,便干脆叫他们俯首称臣,入朝纳贡。 小国也是欣然应允,却仍是以联姻与彼此之间保持着联盟之态。 数万年来,湮灭大陆的格局便变得同其他大陆一般了——有一大国矗立,上百小国依傍而生。 南唐皇帝几乎代代资质平庸,直至乾徽帝的父皇,也便是南唐先帝适才显露了惊人的天赋出来。 他在落云宗拜师学艺,而后入尘以一身本事,威严并济地治理这个王朝。 也是在他好武之因的带动下,本是和谐的湮灭大陆开始渐渐有了战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邪教教子的作祟。 因为南唐先帝好武,命中带血煞,是以其后辈,必有一位以其平庸之资,引来王朝混乱。如今推演而来,想来便是她这位乾徽帝了。 乾徽帝资质较之南唐先帝,平庸的那颗不是一星半点儿。奈何他是先皇独子,自然而然便成了唯一的皇储。 待到先帝驾崩,乾徽帝顺理成章登上了皇位。 如今的南唐,也算是一个盛世,若是不算上边疆的那些战役的话,南唐百姓过得倒是极好的。 只是乾徽帝有一个男人的本性,那便是色。 那后宫里头,可是真正的三千佳丽,环肥燕瘦,一应具有。 百姓们对于乾徽帝唯一的怨言,便是这位皇帝过于好色了。 不过好在,他色也有一个度,断不会因为色而乱了国家大事的分寸。这也是先帝放心乾徽帝继承大统的原因之一。 如此这般算来,大抵在乾徽帝这一代,他会承了先帝种下来的果——南唐的盛极转衰,便是由他而开始的。 也是长生天有慈悲之心,不忍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才将端木长墨送给乾徽帝做太子。 洛歌不由看向坐在乾徽帝一边的那位太子殿下,只见他一身正装而坐,面带宽和的笑意,不失皇族威严,却也有着君王的仁慈。 端木长墨能够将乾徽帝带来的衰败给化解,至于何年,也只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洛歌正想着,忽而听闻乾徽帝如是问道:“柔儿,朕听闻你已有意中人,却是不知是为何者?” 不由定睛看去,见他问的是那五公主端木柔,洛歌换换挑眉。 端木柔见自己被乾徽帝这般提问,那心头自然而然是有些羞涩的。 乾徽帝却是朗声一笑:“但说无妨。” 众人俱是竖直耳朵来细细听着——那五公主乃是湮灭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又是一朝公主,所心悦上的人,必定是人中龙凤罢。 而后,他们便见端木柔起身盈盈一拜,听得她脆声启唇道:“回父皇,柔儿却有意中人。只道公子如玉世无双,一眼惊鸿——难再忘。” 说着,她满含娇羞地看了一眼对坐的祁酒。 祁酒浅尝香茶,眉眼温润淡漠。 众人注意到了她看着祁酒的眼神,乾徽帝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 “原是如此。”乾徽帝晓得了端木柔的心思,也晓得祁酒实力不容小觑,面上多了一分犹豫,却仍是笑着问道,“祁酒,朕欲将五公主嫁你,不知你意欲如何?” 听闻祁酒是心悦洛歌的,但若是他应下来的话,那便将成了乘龙快婿,做上一朝驸马,从此享尽荣华富贵,一生锦衣玉食。 一念及此,众人俱是屏住呼吸,等着祁酒下文。 包括端木柔。 祁酒缓缓起身,先是对着乾徽帝作揖,而后又是对着端木柔作揖一拜,浅浅开口:“承蒙公主心悦,实为在下之荣幸。然,在下心中已有一人。弱水三千,此生尚只取其一瓢,足矣。公主貌美,必有王公贵族为之倾慕。还请皇上收回诚意,恕在下之无心。” 众人听闻祁酒这一番言语,唏嘘之中纷纷赞许起祁酒对待洛歌的诚挚与忠贞来。 而端木柔,则是想不到他会回绝地这般干脆,当下红了眼眶,转身便是离了开去。 乾徽帝听闻祁酒这番言语,本便是犹豫的,见他这般坚决便也做罢了。 左右一介散修,他的柔儿日后必是要嫁更好的人的。罢了罢了,如此这般,还是看看嘛美人儿罢。 于是乾徽帝大手一挥,那笙歌便又起来了。 第408章 边境遇袭(1) 宴会结束之后,洛歌便同祁酒,辞别端木长墨,离了皇宫。 御空而行间,洛歌侧眸看着身旁这个容貌温润俊美的紫衣公子哥儿,眼中含着丝丝看不透的光泽:“阿酒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自是真的。”祁酒莞尔,“倒是苏苏,为何夜深时,离去得这般焦急?” 洛歌回眸看着前方,抿抿唇轻哼一声:“我心容天地,却也是个狭隘之人。” 她可不会看着有人心悦自己的阿酒,而自己却是无动于衷的。 阿酒只能属于她一人。 祁酒又怎会不知洛歌的小心思,只是笑笑,而后缄默了下来。 三月中旬四日。 二人又在南唐边境小城落了脚。 打坐小须臾出来,洛歌忽而想起自己有许久不曾将知白放出来了。 便将它唤出来,而后捻个诀法将之变作一只赤色小鸟儿的模样。 “且去罢,记得归家便可。”洛歌抚了抚知白的头。 知白欢愉地鸣叫一声,蹭了蹭洛歌的肩头便离了开去。 洛歌笑盈盈看着它离去的背影,眼皮子忽而跳了跳。 掐指细细一算,洛歌的眼中多了一抹沉色。 和相对稳定的东秦比起来,南唐真是一个多事春秋呢。 她看了看屋内闭关修炼的祁酒,悄然布下一道结界而后一步跨出,随着知白离了开去。 小城街道上,有一红衣少女。 少女容貌绝美张扬,眉间有一道朱雀的图腾,瞧上去煞是好看。这会儿,她正一手握着一串糖葫芦,一手握着一条火红色的鞭子。 而她的面前,正站着一群身形魁梧的壮年男子。 再瞧这些个男子,俱是面露邪痞之色的。 原来,他们是瞧上了婺秋的身段,还有这出挑的容貌。 “小娘子,且莫跑,叫我等爽快一番,便放了你如何啊?”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搓搓手掌,吞口口水咧嘴一笑,“我等动作轻些,小娘子便不觉着疼了。” “若小娘子觉着没有诚意,我们便将小娘子娶回家做个小娇妻也尚可。”站在他旁头的那男子亦是咧嘴一笑。 闻言,一众人俱是笑了起来。 婺秋缓缓咽下口中的糖葫芦,微微挑眉:“要带姑奶奶回家?” 众壮汉俱是颔首,而后笑得越发欢快了起来。 四下看了看,见是无人,婺秋便扔了手里的竹签,而后猛地朝前一挥鞭子。 那鞭子使出去的时候,力道大的紧。只是三两下,壮汉们便被打得狼狈倒地,痛苦地哭爹喊娘了。 嗤笑一声,婺秋收了鞭子拍拍手转身离去。 忽而,她看到一只赤色小鸟从身前飞过去。 紧接着,又看到一袭墨色从身前一晃而过。 洛洛—— 婺秋愣愣。 忙一步跟上去,试探性地问道:“洛洛?” 墨影回眸,看到婺秋,亦是一怔:“阿婺?” “真是洛洛!”婺秋面上多了一抹喜色,忙跟着她一起追那赤色小鸟,她传音入密问道,“洛洛,缘何要追它?” 这小鸟身上并无杀戮之气,想来是一只好妖精。 “且随我便知。” 婺秋见她这般回答,便也不多言,径直跟了上去。 只不多时,知白离了小城,来到荒凉的边境之地。 这一隅的边境几乎寸草不生,放眼过去,所见的尽是枯草丛生的坟头。偶有黑鸦飞过,凄凄惨惨鸣叫一声。 知白停在一个倒在坟头边,饿得皮包骨头,几乎是奄奄一息的农民身上,低眸用异常慈悲的眼神看着他。 它看了他一阵,用头蹭了蹭农民的下巴,而后从喙中吐出一缕白光。 那白光没入农民的体内,农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打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方,而后看到了肩头的赤色小鸟。 “小家伙,是你救了我么?”看到小鸟友好的眼神,农民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它的头。 知白鸣叫一声,而后朝着不远处飞了过去。 农民起身,见它落在一个身着斗笠,一身墨色长裙的少女身上,便晓得这鸟十有八九是她豢养的。 便跪地磕头拜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快些起来。”洛歌将农民一把扶了起来,“快些回家罢。” 农民的身子僵了僵,回眸看着身后的孤坟,面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哀泣之色:“家啊,早就没有了呢。” 他的妻子和爹娘在十数年前便因为战乱而陨了性命,就在前些日子,他唯一的儿子也因为痨病而离开了人世。 历经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早便如死灰一般了。 昨儿他过来,本是想给自家儿子上柱香便离了开去的。哪料适逢风寒,便倒地不起了。 他本想着如此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本也无甚牵挂了。 却不料,竟是有人救了他。 “老伯,且回家罢。你家后院可是有个大水缸?”洛歌微微一笑。 “姑娘怎知?”农民回头看着洛歌,有些错愕。 伸手轻轻抚摸着知白的羽毛,洛歌浅声启唇:“将那大水缸挪开,往地下撅个三尺深,可见黄金百两,足够老伯您置田买宅,安度晚年了。” 农民怔了怔,颇是狐疑地看着她:“姑娘,你便莫拿我打趣了。”这姑娘定然是框他的。 “老伯,我会些八卦推演之术,若我能再算对您一件事情,您可是信我?”洛歌也没有不耐,只是抬指捻动一番,而后看着他道,“您家儿子,可是昔年曾落入深潭,被一位散修救起来过?” “确是如此,那还是多年前了。”农民微微一愣。 “那位散修,曾经也被你儿子救过一命。他算得他注定薄命,便在那水缸下留下黄金百两,以此来报恩。” 洛歌正说着,忽而看到前方刮来一场大风,那大风凌厉猛烈,吹得农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再度开口道:“老伯,快些回去罢,这里将有战事过来。” 农民愣愣地应着转身就要离开,忽而意识到甚么,猛然转头看去,却是不见了洛歌的身影。 “方才那位……似乎便是洛姑娘罢。” 一想到这里,农民面上便多了一抹激动之色。 又念着战事将来,忙不迭地离了开去。 </br> </br> 第409章 边境遇袭(2) 却说洛歌,在拉着婺秋离去之后,便感受到了地面的一阵颤抖。 而后,又是一道凌厉的劲风刮了过来。 “洛洛,方才你说,这里将有战事,可是真的?”婺秋面上多了一抹凝重之色。 “不会有错。”洛歌缓缓抬眸,透过斗笠轻纱看着远方的漫天黄沙,眉宇间的沉色一点也不比前者少,“阿婺,你听地面。” 婺秋闻言,立即蹲下身子,而后便感受到了那黄土的颤动。 “洛洛,这是——”婺秋有些怔。 “敌国联盟,这一次派遣过来的,可是十万大军呢。”洛歌缓缓开口。 “那……南唐边境有多少守兵?”婺秋意识到事态严重,下意识问道。 “不足五万。”洛歌快速凭空写了一道符箓,而后将之化作光泽贴在知白的眉心。 她伸手抚了抚后者的头,而后轻声叮嘱道,“去把符箓给小阿离,叫他用神农鼎炼制丹药,而后派遣边疆的龙氏一族弟子,连同萧氏一族以及姬氏一族,抵抗敌军入侵。” 知白听懂地点点头,扇动羽翼离了开去。 而后洛歌跨出一步,施展移步幻影朝着震动的方向走了过去。 婺秋见洛歌转瞬便不见了身影,立刻跟了上去。 南唐边境,军营。 只道是大漠孤烟,旌旗飘飘。 那一堆又一堆的篝火映照在没有光泽的黄昏之下,亮如白昼。 一众将士围聚篝火,大口吃酒,大口吃肉,肆意言谈,好不畅快! “诶你说,我等几时方能归家?”有人喝到了兴头上,忍不住解下头盔甲胄,以缓解烈酒带来的热气。 “大抵今儿年末罢,便有新一轮的过来换岗了。”坐在他旁边的士兵见状,也随手丢了握着的长戟。 “说是守边疆,无非是换个地儿吃酒吃肉罢了。” “虽有战事,却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是啊,看看我如今的南唐,这般国力,岂是那等小国所能攻占的!” “今儿照旧,不醉不休啊!” “来来来!” “……”“……”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不知是谁唱起了古老的战歌,那豪迈激昂的气氛一下子被渲染了开去。一众将士们齐齐引吭高歌,唱得面红耳赤的。 在他们唱得最是兴高采烈,险些便要手舞足蹈的时候,那天边泛起了不一样的色泽来。 “诶你们看,那可是星落?”不知是谁咦了一声,指着只剩一些光线的天空高喊。 众人俱是醉意熏熏地抬眸望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颗又一颗火红色的光球从天际飞来,咻咻过去,煞是好看。 大漠看星落,那可是独到的风景哩。 “你们可有觉着,这星落越发的近了?”不知又是谁说了一句。 众将士眯着眼睛细细看过去,顿时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哪里是星落呀,那分明便是投石车放出来的火球啊! “轰!” 巨响从地表蔓延,那火球砸了下来,只是一瞬便蔓延开来,将整个营帐都给烧起来了。 火球极大,火焰迅猛,刹那便有士兵死在了火焰之中,当然也有重伤的。 一时间,南唐军队未闻敌军,而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敌军来犯,整装出战!”喝酒最少的几个将军率先反应过来,忙拉着他们身旁的士兵们匆匆起身,整理戎装。 “报!将军,我军粮草被烧!”有小兵仓皇跑过来哀喊一声。 “诸将士听令,随本将军迎战,捍卫我南唐边疆!”将军们红了眼,拔剑举天,大喝一声,率先骑马离开军营。 战鼓响起,号角长鸣! 幸存下来的南唐将士纷纷醒了酒,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甲胄,戴上头盔,握紧兵器随着将军冲了出去。 当他们来到战场,看到对面一片火光冲天时,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这阵仗,怎么也得有十万大军罢。 再看他们,便是方才,便已经损失了近一万人了。这会儿剩下来的,也只有四万不到。 若是拼尽全力背水一战的话,尚且还可拖住。 为了家国安康,为了妻儿子女,拼一把! 一念及此,一众将士们纷纷在号角声的鼓舞下,纵马迎身而上。 “杀——” “杀——” “杀——” 马儿如离弦之箭,快速凶猛地冲入敌军阵营之中,随着主人挥刀斩落敌军头颅,而仰天嘶鸣。 不知是谁大声令下放箭,后边的将士们搭弓拉箭,漫天箭雨夹杂着灵力射了出去,顿时死伤一片。 这是一场冷酷而血腥的战争。 一个又一个人随着刀尖入眼而应声倒地,鲜血蔓延了整片疆场,谁也分不清楚那是马儿的,还是敌军的,还是自己的同伙的。 他们个个都杀红了眼,几乎拿出了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的力量去打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 可是天不由人,更何况是风起云涌的沙场。 当五万人马,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时,不知是谁又吹起了号角。 号角声仍然豪迈激昂,却在这时沾染上了悲凉与无奈。 西风猎猎而来,一个将军身中数箭,却是紧紧握着一杆旌旗。旌旗飘荡,在火光之中显得格外鲜红。 这是染了鲜血的旌旗,这是他们南唐将士,誓死都要守卫的骄傲与尊严。 “战——”那将军缓缓咬紧牙关,目眦欲裂地看着前方逼近的敌军,放了灵力大吼,“纵然断命绝魂,也不准给本将军跪下臣服!杀!” 说罢,他便率先冲了出去。 怎奈何,他刚跨开一步,便有无数长箭破空而来,直接将他射成了筛子。 将军缓缓地跪倒,他撑着地面,用最后的力气,将旌旗插在了土地之上。 抬眸看着这飘荡的旌旗,看着旌旗上飞扬的南唐二字,将军缓缓吐出一口血,闭起了眼睛。 “将军!” 剩下的士兵俱是红了眼。 然,泪水只是在眼眶里面打转,却并不曾滚落下来。 身为将士,身为男儿郎,断不可轻易流泪! “咻咻咻——” 又一波箭雨飞速下来的时候,他们俱是绝望不甘地闭起了眼睛来。 如此这般,便是要死了么—— </br> </br> 第410章 御敌归来 幻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那疼痛也并没有到来。 他们悄悄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诡异无比的一幕。 那万千箭雨飘荡在空中,被一股灵力给硬生生阻挡住了。 不但如此,那前头,更是出现了一道极其强悍的灵力护罩,将他们护在其中——那敌军显然也是错愕的,他们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将士们转头,先是看到了一群身着紫衣,腰坠祥龙腾云玉佩的年轻弟子;再是看到了身后的那一群身着黄衣,腰坠笑佛圆玉佩的年轻弟子。 而跟在他们旁头的,则是一群身着玄衣,腰坠九瓣莲纹玉佩的弟子。 “是龙氏一族的弟子!” “还有萧氏一族和姬氏一族的!” “他们来救我们了!” “这一场仗能打赢了!” “……”“……” 认出了那衣裳和玉佩所代表的世家,将士们纷纷欢呼起来。 在三大世家弟子的后面,还有两个少女。 一个身戴斗笠,一身墨衣;一个身着红衣,手握长鞭。 姗姗而来的萧景瑜拔出腰间佩剑,大喝一声道:“诸弟子听令,随我守卫边疆,护我南唐国土!” “弟子领命!” 三大世家的弟子俱是齐齐应下,在萧景瑜化开灵力护罩和半空的箭雨之后,纷纷拔出腰间佩剑随他冲了上去。 这三大世家的弟子,瞧着虽只有数千人,却是个个都能以一敌百的。 也是因为他们的加入,这场必败的战局,有了惊人的转机。 一众将士们也随着那些个弟子冲了上去,再度同敌军厮杀在了一起。 “呜——” 号角声再度吹响,这一次却是不复先前的悲凉,以慷慨激昂的气度,横贯战场。 “洛洛,我们可是要去帮忙?”婺秋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侧眸看着洛歌。 洛歌静静看着前去相助的众人,小须臾适才启唇:“这是小阿离的家国,我理应帮他。” 婺秋闻言,便也不再犹豫,化作一道流光飞到敌军深处,运起全副灵力,扬手一鞭子挥出,力道之狠,足以扫落数千人。 洛歌缓缓祭出土灵珠,眉下双目爆开了一道惊人的红光。 放开土灵珠,灵珠随着洛歌猛然蹲地一掌拍出,化作一道巨大的阵法,融入黄沙之中。 在远处的敌军脚下,阵法骤然浮现。阵法之上,爆开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巨石化作尖锐的土刺,只是一瞬便刺穿了他们的身子。 刹那间鲜血横流,哀嚎四布。 灵珠飞回手中温润地化开,洛歌看着那些敌军开始挠北,仓惶地逃跑,眉宇间除了淡漠,便再无其他神色。 眼中红色退却她双手合十,缓缓吟唱起了一段古老的梵咒。 若是有人回头看的话,必定可以看到,洛歌身上泛出的淡淡金光。那金光叫人看着便觉得异常慈悲温和。 光芒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速扩散到了战场上的每一隅。 正追击敌军的萧景瑜忽而感受到了甚么,回眸往洛歌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转身,纵身跃上身旁骏马,继续率领一众弟子乘胜追击。 梵咒唱罢,洛歌看着满是尸骨的战场,眸中有了一抹波动。 她轻轻叹息一声:“只愿来世,尔等没有了杀戮罪孽,生在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里罢。” 这一场战争,以三大世家的鼎力相助而力转乾坤。 当捷报八百里加急送进朝廷里头的时候,正埋在美人堆里的乾徽帝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 南唐边境受到侵犯,险些便要失守? 是龙不离通知三大世家的人前去相助的? 忙推开身旁美人儿,乾徽帝细细看起了奏折。越看越激动,越看越面红耳赤。 “好!好!好!”乾徽帝连说三个好字,眼底都是沾染上了笑意。 他忙起身下榻,去了御书房,写了一道圣旨。 先是嘉奖了那些拼尽全力守护边疆的阵亡将士,而后嘉奖了三大世家参与战争的弟子。尤其是龙不离,他更是赏赐了数不尽的珍贵药材下去。 而洛歌,则是在随同萧景瑜一道回去之后,便作别去寻祁酒了。 却说祁酒,在闭关修炼出来后,不见了洛歌,推演一番便是晓得她随着三大世家的弟子去了战场。 算到这事后,他擦拭琴弦的动作顿了顿。 望了望天际,祁酒温润淡漠的眉间多了一份松动。 快回来了。 当洛歌带着婺秋回来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琴声。 琴声漫漫,如同漫步竹林间,看那小溪汩汩流淌。一种名曰清雅的气息从中不自觉流了出来,听得洛歌二人身心都舒服了下来。 待到琴声落下,洛歌适才走过去,将他身旁香炉里头,那支快要灭掉的檀香给换上了新的,而后挑唇一笑:“阿酒这般闲情雅致,我听着都不忍叨扰了。” “战场上,可曾有遇到危险?”祁酒缓缓侧身抬眸,温润的眼里倒映着洛歌的一袭身影风尘仆仆。 洛歌摸了摸鼻子。 还是被推演到了。 婺秋抽了抽眼角,知趣地退离,将这一隅天地留给了二人,而后循着龙不离的气息,往金陵城的方向去了。 “无甚危险。他们至多不过是初入地阶之境的,只一道阵法便足矣。”洛歌咳嗽一下,眼角滑过一缕讪色。 虽说她如今,已经因为金灵珠的缘故,跨入了灵王之境。但不知为何,面对祁酒这样温润的眼神时,她竟总有些心虚。 祁酒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洛歌拉到怀中。 他就着轻纱,捏了捏洛歌的鼻子:“为何不叫我?” “阿酒在闭关,分了神是要走火入魔的。我有五行灵珠护身,那些人本便奈何不了我。”洛歌干脆打个响指祭出面具戴上,收了斗笠靠着祁酒。 “左右都是你占了理。”祁酒面上多了一分无奈。 洛歌含笑不语,闭眼轻轻嗅着他身上沾染着的檀香。檀香袅袅,药香幽幽,她这般闻着,竟是不自觉睡了过去。 点了洛歌的睡穴,祁酒悄悄起身,抱着她入了屋中。 为她擦拭了脸颊,脱去鞋履,掖上被角而后轻轻离开。 背上长琴,祁酒蓦然纵身一跃,跃上了房梁。 </br> </br> 第411章 真假岑禾(1) 面前坐着一个俊美的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一身红衣,赤足散发,沐月而坐,仿若那曼珠沙华一般,尊贵与妖孽的气息转瞬蔓延,叫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似乎察觉到来者,公子哥儿侧眸,睨起一双凤眼来。 “哟,这么快便发现我了?”羌棣一手撑着房梁,一手撑着拱起的大腿,缓缓挑眉。 “你不去教授尧安修真成道,跑这来躲个清闲?”祁酒淡淡看着他。 “小尧尧去了金陵城游历去了。我总归不能一世都护着她。”羌棣说着,伸个懒腰,慵慵懒懒看过来,“倒是你,你还有个几年能陪她?” 祁酒缄默。 羌棣大抵是去问了单御权的,是以才晓得他的事情。 “而立。”仰头看着月色,祁酒眉间陇上一层清霜,衬得他越发如同画中清雅尊贵的公子哥来。 “那你可曾想过破解之法?”羌棣见他这般云淡风轻的,忍不住问。 “那是囚月族血誓,以灵魂为名的诅咒。你若是同单御权有交情,便晓得那件事。” 祁酒仍是云淡风轻的,似乎事不关己一般,“既然知道改变不了,那么我便在有生之年,尽我所能去做我想做的事。” 譬如看尽九界大好河山; 譬如解开丹药的药性,尝遍人事百味; 譬如……守着苏苏,陪她一起走完那一条艰辛坎坷的道路。 羌棣妖冶的蛇眸里光泽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良久,他也仰头看向了半空的那轮弯月儿。 “云寂——”轻轻咀嚼着云酒帝神的封号,二字在口中反复摩挲,而后滚入咽喉,再不吐出。 “你怕么?”他忽而又问。 “当知道结局的时候,我便心中无惧了。” “你不怕她恼你么——她最是憎恨撒谎之辈。” “若她恼,她便恼罢。我无悔,足矣。” “我知道她是带着复仇的心再度降临,于凡尘世间的。那条路很远,可能遥遥无期,你能走得完么?” “不会遥遥无期。有生之年,必破仙门大关。” “那若是,在那之前你便——你要知道,凡事没有绝对。” 祁酒的温润的面色微微一顿,而后温润复返。 “随遇而安罢。”祁酒忽而勾唇。 二者俱是缄默下来,静静望着月色。 洛歌将修为巩固,到了灵王九重天大圆满之境后,便同祁酒启程,离了南唐边境,继续游历起了湮灭大陆来。 三月中旬七日。 二人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国落脚歇息。 这小国的规模,堪堪比上金陵城的大小。里头修为最高的,经洛歌一番感知,也不过才大灵师之境。 是以,洛歌同祁酒隐匿了气息与修为,四下游玩起来。 适逢花灯会,二人便各自买了面具戴上,携手游街。 “姑娘,猜个灯谜罢。猜对了,可是有奖的。”一个老伯见洛歌过来,便笑眯眯招揽起自己的生意来。 “也好。老伯且说。”洛歌递给老伯一块碎银子,示意他不必找了,微微一笑。 老伯忙举起竹竿,挑动上头的八角灯笼。 那灯笼转动,而后露出左旁面上一行字来。 “老头饭前闻酸味——”洛歌缓缓念出,而后不假思索道,“是‘馊’字。” “姑娘倒是聪明的,且看这一道。”老伯再挑动竹竿,那灯笼又转了一面。 “阿酒,你来罢。”洛歌悄悄伸手,推了推祁酒的胳膊道。 “好。”祁酒颔首,昂首看着那花灯,上面写着遥看宛如一剪梅。略略沉吟,祁酒轻启双唇,“是‘悔’字。” “公子猜对了,且看这道。”老伯又将灯笼转了一个面。 那灯笼浮现出这样一行字来—— “不见不闻,触时有感,时而在身旁。” 祁酒正要开口,却闻洛歌笑盈盈道:“是风。风儿来无影去无踪,是以不见不闻。”便莞尔一笑是,随她说了。 “姑娘猜对了。这里的灯笼,任姑娘挑一个去罢。”老伯微微抱拳。 “唔,我要这个。”洛歌指了指老伯左手旁的那只凤凰模样灯笼。 “好嘞,姑娘您拿好。”老伯将花灯提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洛歌提着灯笼,同祁酒沿河观赏起了沿岸风景。 晚上有凉风徐徐而来,没有灵力加持,洛歌忍不住打个冷噤。 “夜里凉,莫受风寒了。”祁酒顿下步子,侧身祭出一件大氅,为洛歌系了上去,而后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 洛歌莞尔一笑:“好。” 而后提着灯笼,同祁酒携手仍旧慢慢地走着。 小须臾,洛歌忽而顿下步子,回头看过去,淡淡道:“出来。” 那躲躲藏藏的身影闻言,僵了僵,而后走了出来,讪讪一笑:“小美人儿,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啊。” 来者一袭大红霓裳羽衣,五官妖孽如火,赤足散发,可不便是羌棣么? “你怎么不跟着尧安?”洛歌见是他,不由一愣。 “她去游历去了,我使了术法,她若有难我必能感知到。”羌棣咧嘴一笑,而后一步上前,祭出一坛酒,“上好的竹叶青,来一坛么?” 即便这坛酒封闭的极好,洛歌仍旧嗅到了隐隐约约的酒香味儿,不由目光一亮。 她接过这一坛酒,拔了塞子细细一闻,下意识赞叹一句:“却是好酒。” 羌棣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那可是他去云怀阁买的,怎会不是好酒? 而后又祭出两坛酒,一坛递给祁酒,一坛自己拔了塞子,悠哉悠哉灌了一口。 于是三人寻个干净的地儿随意而坐,举坛痛饮起来。 素来不喝酒的祁酒,因着洛歌,也将这一坛五十年的陈酿给喝了个干净。 只是…… 他醉了。 看着依靠着自己肩膀,微阖双眸,眉头微蹙的紫衣公子哥儿,洛歌面上不自觉揉搓起了丝丝缕缕的笑色:“阿酒的酒量,似乎不胜从前了呢。” 羌棣斜眼看过去,而后收回目光。 那酒可是五十年的陈酿,后劲大得很。 “夜已深了,我等便要先行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罢。”洛歌看看羌棣,而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祁酒便要离开。 “小心!”这时,羌棣忽而大喝一声。 第412章 真假岑禾(2) 洛歌愣愣,转身侧眸,忽有数十道袖箭破空而来。 她心头一惊,伸手推开祁酒,自己往旁头闪过去。 迅速捻诀爆开灵力,而后一步跨出拉住祁酒。洛歌祭出一粒醒酒丹,喂着祁酒就要服下,却见又有数十枚袖箭破空飞了过来。 她就要再度推开祁酒,却见一道黑影过来。 原是羌棣扔了酒坛,那酒坛飞过来,恰是挡住了那数十枚袖箭。 洛歌眼疾手快,趁此机会赶紧喂着祁酒服下了醒酒丹,而后转身一步跨出,反手召出火灵珠来。 眯眼定睛看过去,入眼一群黑衣刺客。伸手悄然推演一番,洛歌便晓得,他们乃是通天邪教教子,因为碰巧遇见了自己,便召来了教中死士,当个刺客要将自己轰杀。 “杀洛歌!”果然,为首的一个刺客低吼一声,那些人俱是齐齐朝着洛歌的方向去了。 “想杀我,你有这个本事么?”眼中红色光芒覆盖,洛歌叫火灵珠化成长剑,身遭燃烧起了夺目的金黄色火焰。 她一步跨出,便是同羌棣一道,与那些刺客厮杀了起来。 头疼…… 祁酒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靠在一根柱子上,头疼的紧。 他伸手揉了揉头,目光里忽而倒映出了洛歌被火焰包裹着的身影。 鼻翼间有血腥之味蔓延,祁酒顿时心头一惊。 他不再犹豫,反手取下背上长琴,一手斜抱着一手抚了上去。 “铮!” 灵神之境的灵魂威压随着琴声顿时扩散开来——却只扩散在这一隅,那些百姓都已休息安眠,定然是不喜被叨扰的。 因为祁酒的出手,战况在转瞬由平分秋色,变成了一方强势碾压。 很快,三人便杀尽刺客。 羌棣抬手拍出一掌,幻化出无数小蛇吞噬了尸首,清理了血迹之后,目光沉沉。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羌棣回眸望向洛歌,眼皮子忽而一抖。 她的身下有一摊鲜血,鲜血呈墨红色,隐隐约约有腥味飘散开来。 “小美人儿——”瞳孔缩了缩,羌棣呼吸一簇,忙一步上去。 他伸手刚触上洛歌的肩膀,便见祁酒收琴过来,将洛歌小心翼翼转过身子,使了灵力细细打量起来。 羌棣的手僵了僵,缓缓收了回去。 而后,二者俱是发现,洛歌的右腹部被一枚袖箭给射穿了。 “苏苏不是炼过体质了么?为何会受了袖箭的伤?”祁酒抬手要将那伤口修复,却发觉不起任何作用,不由一愣。 彼时,洛歌缓缓开口:“这是魔气。” 她收了灵珠与火焰,将腹部的袖箭拔了出来,那里顿有一缕鲜血夹杂着黑色的魔气涌出。 羌棣眼中滑过一抹暴戾的阴鸷之色,他转头一步跨出,身影便化作一道飓风消失不见了。 魔气侵袭了神识海,一瞬便要刺激到灵魂。痛苦蔓延,洛歌闷哼一声,身形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苏!”祁酒一把将她扶住,眼中染上了心疼担忧的神色。 与此同时,他也懊悔起来。 若是自己没有饮酒而醉,他必是能护住苏苏的。 “阿酒,你的手给我——”压下神色恍惚,洛歌缓缓开口。 祁酒忙将手递了出去。 洛歌伸手握住他骨节匀称的手,一道温柔的光芒覆盖其中。 “我的神识海被魔气侵蚀,暂时无法从灵虚界唤出知白。阿酒帮我唤出知白,我要借凤凰之火。” 洛歌说着,忍不住咳嗽一声,那嘴角竟也淌下一行血渍来。 闻言,祁酒摊开手掌,感受到一股灵力,而后启唇将知白唤了出来。 “知白,过来。”洛歌靠在祁酒怀中,对着知白温柔地招了招手。 知白依言,呦呦鸣着飞落在洛歌的肩头。 洛歌又看看祁酒,祁酒会意,小心翼翼抱着洛歌叫她盘膝坐下来。 闭目双手捻诀,知白顿时爆开一道精光。那光芒又变成一道火红色的烈焰,转瞬便将洛歌和知白包裹在了一起。 祁酒抬手为洛歌布下一道结界,看着她惨白的唇色,眼底的心疼越发明显起来。 方才定是苏苏护着他时,才受的伤——他日后再也不饮酒了。 炽热的火焰足足燃烧了一个时辰,适才渐渐熄灭了下去。知白蔫巴巴鸣叫一声,便自行隐入了灵虚界。 而洛歌,则是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而后陷入了昏迷。 祁酒忙过去蹲下,刚碰着洛歌,手指忽而颤抖了一下。 苏苏的身子……好烫。 就像火焰一样。 他不做丝毫犹豫,将洛歌打横抱起,随意寻了一间客栈交了银子入宿。 百里之外,一处荒郊。 有一道洞府天然而成,里头围坐着一群身着阴阳道袍的人士。他们俱是把酒言欢,大口吃肉,好不畅快! “诶,你们说,这次那洛歌,可是死了?”有人忽而咂了一声,如是问道。 “自然是死绝的。”坐在他身旁的人啃了一块野雉,冷冷一笑,“我等请了魔教里的人以魔气淬炼那袖箭,她中了箭只要动用灵力,魔气便会将她腐蚀得一干二净。” “且看这次,长老会赏给我们什么东西罢。” “美酒佳肴,美人金银?” “竟是些俗气的!也不想想那些资源!” “是啊,若是长老赏给我们资源,那么得道飞升,不便指日可待了么?” “我还是喜欢美人在怀。” “……”“……” 正当他们肆意闲聊时,忽而面色齐齐一变。 那洞府入口石墩,靠着一位一身红衣,赤足散发,脚踝系着铃铛的公子哥儿。公子哥容貌邪魅,尤其一双凤眸,里面月牙儿弯弯,仿若盛满了倾世桃花一般。 只是此刻,这公子哥叫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恐怖。 “想杀小美人儿,问过老子了么?”公子哥反手祭出一柄长枪,一边摩挲枪尖一边慵慵懒懒挑眉。 是羌棣!是蛇族妖尊羌棣! 跑,快跑! 他们相视一眼,不做任何犹豫地起身便要冲向洞口。 “卑贱的人族蝼蚁,跑得过老子?”羌棣冷冷一笑,脚步迈开,摄魂铃的声音顿时满眼开来。 </br> </br> 第413章 真假岑禾(3) 可怜那些邪教教子,还不曾跑远便被摄魂铃震慑,硬生生被羌棣一枪挑出,打成了齑粉。 他们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如是断命绝魂,去了西天。 那强横的灵魂威压一经散开,便被羌棣强行收敛了回来。 此时若是还有人在这百里之内,必定是能够感受得到,这位妖冶的红衣公子哥儿,他所拥有的灵魂威压,已然是到达了天阶之境的。 羌棣冷冷啐出一口唾沫,收了弑神枪而后转,嗅着洛歌的气息寻觅了过去。 他悄悄跨上房檐,掀开一片瓦砾往下探望过去。 然,他甚么也没有瞧清——有一道灵力护罩给阻住了。 羌棣晓得那是祁酒发现了给布下的结界,便悻悻离去。 敛起眸子,祁酒垂头静静抚摸着洛歌沉睡的面颊,眉间多了一分心疼之色。 他又一度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断不可再饮酒了。 洛歌醒来时,尚还是深夜。放眼四下望去,已是不见了祁酒的影。 她晓得他是去歇息了。 便起下榻,倒了一杯冷茶缓缓饮下去,而后淡淡开口:“出来。” “许久不见,你清减了。”清冷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得洛歌蓦然一愣。 瞳孔缩了缩,放下杯子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银灰色的眼眸。 这眼眸清冷若冰,所属之人容貌绝世,一白衣不然风尘,青丝如墨随意而绾,可不便是消失了许久的岑禾么? “许久不见,那只小狐狸将你照顾的有姿有色。”洛歌低眸抚摸着茶杯边缘,轻描淡写道。 白衣女子的眼皮子抽了抽:“彼此彼此。” 洛歌眼中波光潋滟,她缓缓放下茶杯,对着白衣女子坐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叩击着桌面。 “玉帝老儿派人暗中出手,将你打伤,你打算如何回报他们?”她慵慵懒懒看过来。 “陛下不过是试探之举,倒也无妨。倒是你,左右活了这般半年岁的人,仍然口无遮拦的。若是被他发现了,指不定便要找上门来了。”眼梢一挑,白衣女子坐在了洛歌的对面。 洛歌嗤了一声,垂下眼睫,声音不咸不淡的:“他与我不共戴天。纵然知道我在凡界,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来杀我。况且,他杀不了我。” 因为玉无知道,她怀灵珠,只要灵珠一跟着她,她便一不会陨灭。 除非她自愿将木灵珠舍弃,否则便是天王老儿,也只会叫她损毁,而灵魂不灭。 再者,凡界低了仙界一大等。界域与界域之间,是有实力压制的。 便似那上回的云徽仙君,他入了凡尘之后,纵然已成大能人物,来了凡界,仍是要受到凡界的压制,实力只能发挥七八成。 实力越高,压制的程度便是越狠的。若是玉帝老儿入了凡尘,实力指不定会比云徽仙君还要低,可能只有堪堪天阶修真者的水准。 若是他入了凡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如今她已有五行灵珠在,若借用天地道法,自是可在凡界,同玉无一战的。 不过,玉无素来城府极深,他也不是脑儿被门夹过的,自然晓得界域之间的压制。他若是贸然来到凡界要诛杀自己,那么等同自投罗网。 一念及此,洛歌缓缓睨起眼睛来。 “你的修为,比初醒时强悍了许多。”白衣女子淡淡看着她,清冷的眉眼间倒映着洛歌瞧上去有些单薄的影。 “我已寻到了五颗灵珠,修为自然是大涨的。”洛歌拨弄起了手指,“在没找到第六颗灵珠之前,我也不过堪堪地阶灵尊之境罢。” “那么,你可能感知到封神榜的存在?”白衣女子轻描淡写又问。 “感知么,自是有那么一缕的感知了。”洛歌仍旧拨弄着手指,有一缕光芒从她眸中一闪而逝,快到连白衣女子都不曾看清。 “可在凡界?”白衣女子忽而问。 洛歌抬眸瞥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焦急了,白衣女子咳嗽一声,面上又恢复了如常的清冷。 “凡界么,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它断然不在神界。”洛歌轻笑一声,又把玩起了茶杯来,“神界啊,早在千万年前便已经被我封印了。” 白衣女子默。 她努了努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是轻叹一口气。 二者俱是缄默了下来。 小须臾,在白衣女子要开口的时候,洛歌缓缓按揉了一下太阳,眯着眼睛道:“好了,戏演够了,姑不奉陪了。” 白衣女子一愣:“苏苏,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洛歌缓缓睁眼,一双墨色的眼睛逐渐变成了浅浅的红色。 她望着面前之人,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你和阿禾,除了相貌气度有些相似,但你从不了解她。” 白衣女子又是一愣。 “她同我都是神族,她知道我憎恨玉无老儿,是以断不会称呼他一声‘陛下’。况且,她同我一般,是有仇必报的子。这一次玉无险些要了她的命,怎会是试探?她又怎会——” 洛歌的笑意骤然收敛起来,变成了无尽的冰冷,“放过玉无呢?” “苏苏——”白衣女子目光闪烁,似乎仍有些侥幸一般。 “还有一件事,阿禾她啊,可是尽忠职守地做着缘神该做的事。若非我自己提起,她从不会主动过问我能否感知到封神榜,还有灵珠。” 洛歌说着,斜眼睨过去打量了一下前女子,微微挑眉,“怎么,还打算继续装么?” 白衣女子的面色骤然一变。 “若是你想找到封神榜,大可自己去找。不过,我可须得好生提点你一番。封神榜造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有灵了。如今蕴养千万年,只怕灵丝毫不弱于轩辕剑的器灵。” 说罢,洛歌打个呵欠,又睨了一眼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眯了眯眼,忽而要伸手扼住洛歌的脖颈,却听闻伸手有脚步声传来,便赶忙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当祁酒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洛歌一人坐着,在那里…… 把玩茶盏。 第414章 命在旦夕(1) “苏苏,方才是有人来过么?”鼻翼间嗅到一缕不一样的气息,祁酒不由得打量起洛歌,见她无碍适才放下心来。 “不过一个冒充我家阿禾的小小仙族罢了,阿酒无需担心。”敛起眸中红色,洛歌微微一笑。 那厮至多不过一方仙君,若是她真的想要出手伤了自己,她大可将她的命留在这里。 祁酒摸了摸洛歌的头:“快些歇息罢,夜深了。” 洛歌颔首,在祁酒离去之后,便歇了灯。 且说回轩辕云景,在天授帝卧病于榻时,在宰相雪老的支持下,以皇太孙之名,暂时代天授帝管理朝中一切事物。 至于那安王爷么,则是自己请了命去侍奉天授帝去了。 这几日,天授帝醒转,气色较之先前好了不少。 轩辕云景闻得,下朝后便带着云辞还有轩辕瑾去了养心殿,看望天授帝。 安王爷不在殿中——这几日轩辕云安要成亲,为天授帝冲喜,他一早便离了皇宫,回到安王府给轩辕云安安排婚事去了。 宫女端来汤药,在云辞和李公公看过之后,便由轩辕云景端着,小心翼翼地喂天授帝服用下去。 天授帝喝罢了汤药,抱着轩辕瑾逗弄他。忽而咳嗽几声,怕过到小稚童身上,便又让云辞给抱了过去。 “景贤选中的,可是哪家的小姐啊?”天授帝看着轩辕云景,眼中的慈祥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回皇爷爷,宫里的人将那些世家小姐都画了像送过去,他如今尚还在选着。”轩辕云景回道。 “也好,慢慢地选,倒是不急着。毕竟是世子妃,成亲乃是头等大事,确是不可操之过急。”天授帝说着,忽而将目光投向一旁抱着轩辕瑾,安安静静站着的云辞。 云辞察觉到甚么,耳根子红了红。 捂拳咳嗽一声,天授帝笑着轻叹一口气:“也不知我家阿景,几时才能长得和你皇爷爷一般高,几时才能娶了云姑娘。” 轩辕云景的面上也有了一团红晕,却是迅速消散。 他侧眸看了看云辞,眼神定定:“待二八年,必娶阿辞为妻。” 云辞心头一动,悄然垂下眼睫,遮掩眸中的波光潋滟。 “好,好,好!”天授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拍拍轩辕云景的肩膀,“今日处理朝中事务,可还能应付过来?” “有雪老相助,倒也无甚。”轩辕云景将药碗递给宫女收了回去,踌躇一瞬问道,“皇爷爷,您为何要将虎符给安王爷?” 提到安王爷,天授帝的笑色微微凝固,而后缓缓收敛起来。 “朕本也应儿孙满堂的,到头来儿子只剩下了,孙儿也只剩下了你和阿景。连一个公主郡主朕都没能留住——如今,就剩下他一人了。” 天授帝轻叹一口气,眼角淌出一缕沧桑之色,“那虎符也只能调动临祧的一万禁卫军,随他去罢。” 轩辕云景默。 他晓得天授帝的意思了。 左右还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不论他做了什么事情,天授帝仍旧选择了原谅与遗忘。 可是……若是您知道了他在背地里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您真的还能一如既往地大度,真的还能原谅他么? 轩辕云景没有问出来,他知道天授帝的心已经很累了。 他便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同天授帝又聊了一阵子,适才带着云辞和轩辕瑾离了开去。 回了东宫,轩辕云景忽而受到了影卫递过来的一封密函。 瞧见了这密函上的字,轩辕云景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将这密函捏成齑粉,而后冷冷吩咐了几句,适才去了练功房。 皇爷爷再三地选择信任安王爷,安王爷却还要做出这等事情。 利欲熏心,那心都变成了黑漆漆的。 从练功房出来沐浴之后,轩辕云景寻到云辞,淡淡开口:“阿辞,过些日子天气要转热了。” 云辞颔首:“奴家知道。” “你带阿瑾去临邑行宫罢,顺道替我向宋连城问个好。”轩辕云景微微一笑。 宋连城? 似乎并没有和殿下有甚么交集罢。 愣愣后,云辞仍是浅浅颔首应下:“好。” “那我便吩咐人马,即日送你行路。阿瑾尚且是稚童,耐不得炎热酷暑的。临邑四面环山,极是凉爽。” “好。” “早些歇息。”轩辕云景又叮嘱一句,而后转身离去。 云辞有些狐疑地看着轩辕云景的背影,忽而觉着甚是奇怪。她想开口唤住轩辕云景,却想起明儿还要上早朝,便将那即将出口的殿下二字给咽入了腹中。 三月中旬八日,云辞和轩辕瑾在一队影卫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临祧城。 她浑然不知,有一双稚嫩淡漠的眼睛,在高高的城墙上注视着,眺望着,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到背影了,才缓缓地收回目光。 轩辕云景负手而立,尚不曾张开的容颜上书写着的,是清晰可见的凝重。 还有不舍。 他静静站着,直到身后的影卫过来催促他,该回东宫了,适才转身离开。 这个一身墨衣的少年戴起斗笠一边往回走去,一边悄然握紧了拳头。 烽火繁乱兮,有佳人难忘;刀枪剑雨兮,有伤悲难忘。 阿辞,他的好阿辞,这一次,不能让她陪他了。 因为…… 舍不得啊。 三月中旬九日。 丑时末,寅时初。 一众朝臣照例身着朝服,齐齐出队入了大殿上朝。左等右等,等到寅时二刻,仍是不见轩辕云景的身影。 莫不成,秦王殿下也告病罢朝了? 众大臣如是揣测着。 又小须臾之后,李公公面色凝重地走上朝廷,宣布了一句太孙身体欠佳,今日告病,便匆匆离了开去。 殿下真的告病了? 众大臣用狐疑的眼光看了一眼立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安王爷,而后缄默着离了开去。 在四旁无人之后,安王爷面上多了一抹诡异而冰冷的弧度。 臭小子,还想跟他争夺皇位! “本王说过,这东秦的皇位,只能属于我一人。”他再度冷冷一笑,便拂袖离去。 </br> </br> 第415章 命在旦夕(2) 昨儿夜里。 东宫。 万籁俱寂,一片宁静。 月色高照,偶有几声鸟鸣,衬得这看似无人的东宫,越发清冷起来。 “嗄嗄——” 上夜的一队侍卫听闻墨鸦叫声,那凄凄惨惨的,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子。 “你们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下和那位云姑娘闹别扭了,这两都不见云姑娘呢。”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一件事啊,那东城闹了鬼,安王爷担忧皇上安危,将卫军调过去把守着呢。” “说到皇上,也不知他现下可是子好了?秦王下一人把持朝政,虽有雪老帮衬,却到底还是少年,难免是要劳累过头的。” “下勤政为民,乃是我东秦之大幸。” “哎,子才是本钱呐。” “切莫议论了,小心惹祸上。” 为首的一个侍卫瞪了瞪他们,而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毫无人烟的东宫,心头不自觉腾升起一缕怜悯来。 若是云姑娘被逐的传言当真的话,偌大东宫只有下还有小公子一人,岂不是很冷寂么? 彼时,他们忽而看到有一群黑影从房梁飞速而过,朝着东宫里头去了。 “什么人!”为首的那侍卫一惊,立刻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众侍卫意识到况不对,也纷纷跟了上去。 轩辕云景正在和轩辕云安博弈——轩辕云安选好了妃子,因着心头烦躁,得了轩辕云景邀请,便干脆入宫来了。 “不下了,左右下不过你。这棋艺,你莫不成是同那水氏一族的弟子学的?”轩辕云安看着自己被吃的死死的棋子,眼皮子抽了又抽。 “师傅教我的。”轩辕云景收了棋盘与棋子,端起茶盏来浅浅抿了一口。 原是那丫头啊。 轩辕云安单手撑着下巴,静静打量起他来。 眼前这个少年啊,墨衣金冠,一副容貌尚未张开,却已经看得出来后必定是极其好看的公子哥儿。虽然不及落泽双杰那般叫女子都要自惭愧的,却也是翘楚中的了。 轩辕云安正要开口讲些什么,忽见前者凭空祭出一柄长剑,朝后面扔了出去。 他惊了惊,放开神识四下感知起来。 原先在暗中藏匿着的影卫已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而冰冷的气息。 是刺客! “长安,回来。”轩辕云景放下茶盏,伸手淡淡启唇。 长安剑依言飞了回来。 只是去时一月色清辉,回时鲜血遍布罢了。 “滚出来。”轩辕云景祭出一张符箓贴在剑上,长剑浮现一道光芒,而后隐匿了符箓。 话音落下,轩辕云景后便出现了一群着黑衣的刺客。 刺客蒙面,俱是目光沉沉地望着轩辕云景。其中一个腹流着鲜血,一看便知是方才被他刺伤了的。 “你到一边去,他们是来找我的。”轩辕云景站起子,负手握剑,淡淡瞥了一眼轩辕云安。 轩辕云安本想祭出武器同他一道作战斗法的,却被这小少年的眼神给硬生生震慑住了。于是便走到一旁,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少年若是认真起来,那还真是和皇祖爷爷是一般威严的——那威严还叫人无法抗拒。 “许久不曾动用师傅教授的云怀剑法,今儿来试试手。”轩辕云景笑了一声,眉宇间沾染上了冷色。 刺客们面面相觑,而后齐齐动手。 轩辕云景一步跨出,使出云怀剑法,便是一人同他们斗起了法来。 轩辕云安也没有闲着,他使了千里传音,想叫自己的影卫过来帮忙。 只是刚唤着,影卫们便是颇为无奈地回应一句—— 这里被设下了两道结界,他们进不来,也无法感知到里头的异动。 轩辕云安到了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况不对头了。 那群刺客修为俱是在地阶中层的,若是单单想诛杀轩辕云景,缘何要布下两道阵法来? 莫不成,还有一道是轩辕云景自己布下来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轩辕云安便立刻否决了。 若真的是轩辕云景自己布下了第二道结界,那不便是自寻死路么? 在斗法数十回合之后,轩辕云景借用天地道法,以一己之力轰杀了这些个刺客。 彼时,他的上沾满了鲜血。这鲜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刺客的,那一墨衣看上去湿漉漉的,便仿佛被水打湿了一般。 他每走一步,下便会淌出无数鲜血。若非月色明亮皎洁,只怕会有人误以为他是掉了水自己游上来的。 “喂,你没受伤吧?”轩辕云安忍不住问。 “一群蝼蚁,何须挂齿?”轩辕云景回眸瞥了他一眼,眸色淡漠。 轩辕云安翻翻眼皮子,忽而面色一变,大喝道:“后面!” 轩辕云景转头,正对上一枚破空过来的袖箭。 那袖箭在月色下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带着尖锐的声音飞向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还没有躲闪,便中了袖箭。 他看着那飞速逃走的刺客,眸子逐渐恍惚。 长安剑化散,不过一会,轩辕云景便吐出一口血,软软倒在了地上。 在这时候,那两道结界也散了开去。 轩辕云安不再犹豫,一步跨出打横抱起轩辕云景,而后传音入密唤来自己的影卫,叫他们去请了太医过来。 “臭小子,你给小爷坚持住!若你倒下了,小爷才不要收拾你的烂摊子!”看着轩辕云景惨白的脸颊,轩辕云安忍不住低吼起来。 “若让你来……你愿意么……”轩辕云景低低笑了一声,嘴角喷涌的鲜血越发多了起来。 只不过,方才是鲜红的,这会儿便变成了墨红的——这一看,便知是中了剧毒的。 “小爷我还没有逍遥快活够,自然不愿意!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就愿意这样丢下烂摊子给我?”轩辕云安将他放到榻上,看着太医给他把脉诊断,再度瞪了他一眼。 “若我……去了……不便剩下你了么……”轩辕云景再度低低一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轩辕云景!” 这一夜,东宫彻夜灯火通明,始终不曾灭下去。 第417章 终被囚禁(2) 安王爷不顾东宫现的影卫劝阻,径直闯进了轩辕云景的寝。 他遥遥地闻到一股子药味,心头的懊恼与自责越发浓郁起来。 若是安儿出了甚么事,他定要杀了东宫的人,还有昨的影卫来给他儿陪葬! 当看到轩辕云安上没有一丝伤痕,躺在上的是轩辕云景之后,安王爷适才松了一口气。 “父王来做甚么?看戏么?”轩辕云安抬眸看着他,面上淡漠的没有一分表。 安王爷的面色僵了僵,咧嘴讪讪一笑:“安儿这是什么意思?” “儿臣甚么意思,父王还不懂么?”轩辕云安为轩辕云景掖了掖被角,而后站起来,那古井无波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安王爷看得清楚极了,那是愤怒,还有失望。 他眼皮子跳了跳。 不知为何,在自家儿子面前,他总有些别样的心虚。 莫不成,当真被他晓得了那些个背地里做的事? 一念及此,安王爷心头一急,不由得眯眼看着面前这个快比自己高的锦衣公子哥儿:“安儿,你可是晓得了甚么?” 轩辕云安看他这样子,心头本便有的失望,越发浓郁起来。 影卫同他说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的——父王这些子淡薄朝政,一直贴侍奉皇祖爷爷,甚至还拿了虎符遣出卫军去镇鬼。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宣告着安王爷悔过自新了,他真的悔过自新了。 可是,如今看到他这模样,轩辕云安便知道昨儿必定是他所为了。 “父王是嫌如今的这个正一品亲王的位子不够大,还想站到更高处么?”低低吐出一口浊气,轩辕云安定定看着他,如此问道。 安王爷愣愣,又讪笑一声:“安儿你在说什么?可莫要妄言,小心你皇爷爷知道了,回头罚你跪着。” 轩辕云安低声一笑:“父王,昨儿那一群刺客,是您派出去的罢?还有上一次,上上一次,似乎都是您的手笔呢。” 闻言,安王爷的子微微一抖。 他的目光顿时冷冽下来,见四下无旁人,便大喝一声道:“不错,本王便是想要这皇位,本王便是看不惯轩辕云景那个小杂种!” 轩辕云安见他这般辱骂轩辕云景,不由再度一笑:“他父王是皇祖爷爷唯一认可的惠安太子,母妃是先太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大家闺秀——若他是杂种,那父王,您算什么?” 原来,安王爷的母妃,在当年不过区区一介官女子。被天授帝宠幸过后,生下安王爷,因为不受宠,是以只是封了一个微分最末等的妃嫔。 这妃嫔还没有当上多久,便因病而猝了。 若是安王爷说轩辕云景是杂种,那么便也是在暗暗地讽刺自己了。 果不其然,安王爷想到当年的往事,立刻面色变了变,那本便不好看的神色越发地沉了下去。 这似是在自己挖了坑,将自己给推进去了啊。 少少冷静了些许,安王爷负手而立,嘴角多了一缕讥笑:“他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且看本王如何坐上皇位。安儿且放心,那太子之位,必定是你的。” 而后转离了开去。 轩辕云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 良久,适才轻启双唇:“起来,我知道你醒了。” 榻之上,那本该奄奄一息的少年,竟然依言睁开了眼睛。这眼睛明亮无比,那还有一分属于病人的灰暗啊。 轩辕云景缓缓坐起子,看着手中微微发着光的石头,沉默一瞬,而后抬眸看着轩辕云安,微微挑眉:“你想好了?” “戏若是不演完,便不是一出好戏。如今我同你,勉强算是一丘之貉。方才所闻,想必你都用它记录下来了。至于最后……”轩辕云安悄然握紧袖中拳头,“且看圣裁。” 轩辕云景淡淡应了一声。 原来,安王爷将卫军尽数调走,只是为了叫自己的刺客有机会接近东宫,刺杀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得知影卫的密信之后,便将计就计,由着他派遣刺客来行刺自己。 他生怕云辞卷入其中,会有危险,便提前将之送走。 又将轩辕云安召入东宫,同自己博弈——名为博弈,实则借用轩辕云安,来迫安王爷罢了。 他命那些影卫事先服用好一颗保命丹,而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放开神识感知东宫四方。是以当刺客现的一刹,轩辕云景便晓得了。 他在刺客们“诛杀”影卫,布下结界的时候,悄然布下了第二道结界——说是结界,其实是阵法。 这阵法可以借助龙脉之力,保他一命。 是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他才会叫轩辕云安站到一旁。 在这之前,轩辕云景又提前派人给嗜酒如命的安王爷装作酒商,送了请柬过去品酒,将他灌了一个酩酊大醉。 他料定当后醒来,安王爷不见自家宝贝儿子,必定会问出他的下落。是以才会将轩辕云安留在自己旁,借他的愤怒失望,不动声色引出安王爷方才的一番话语。 轩辕云安也是晓得自己是被利用了,便干脆佯做不知,任轩辕云景将安王爷的一言一行记录在了那石头之中。 “秦王下这一出好计策,真是叫我甘拜下风呢。”轩辕云安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紧紧窜着的石头,抿抿唇角。 “你后,仍是安王。”轩辕云景穿上鞋履,淡淡看了一眼这个锦衣公子哥儿。 转头要离去的轩辕云安,子僵了僵,旋即反应过来前者的意思。 安王爷会被治重罪,但是天授帝仁慈,不会波及其子嗣。 所以,他仍可沿袭那亲王之位,被世人尊称一声安王爷。 可是,他并不想要王权富贵。 他只想逍遥天下; 他只想家人安康。 家人…… 呵。 “我知道了,多谢下。”他没有转头,只是用背面对着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目送他离去,而后垂头,看着手中的石头。 眼中一阵波光潋滟后,轩辕云景蓦然走出了寝。 第418章 终被囚禁(3) 那个墨衣少年面色淡漠地出来,阳光下的身影显得那般尊贵。 “殿……殿下?”远处悄悄躲着,偷偷哭泣的宫女们看到轩辕云景,不由得一愣,连哭都给忘记了。 殿下不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了么? 眼前这个生龙活虎,瞧上去满是生机的,可不便是他们的皇太孙,秦王殿下么? 宫女有些不敢相信,纷纷擦起了眼睛。再一看,却只见少年背影了。 “是殿下!殿下没有受伤!殿下好着哩!”宫女们立刻反应过来,由悲转喜地笑了起来。 养心殿。 天授帝服下一碗汤药,看了看天色,见已经快要午时了,便下意识问道:“阿景今儿怎生没有过来?可是朝廷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李公公踌躇一瞬,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殿下抱恙,今儿不曾上早朝,正歇息着呢。” 天授帝愣了愣。 抱恙? 阿景生病了? “可是有派太医去看过了?”他眼角流出一缕担忧之色来。 “去看过了,说是昨儿夜里同安小世子博弈时不慎染了风寒,喝上几服药便好了。”李公公说着,越发将头低了下去。 他怕自己一抬头,这位皇帝便看到他极其心虚的眼睛。 李公公今早去东宫请轩辕云景的时候,便看到了黑压压一群太医在那里跪着。 他心头当时便觉着不妙了,忙上前一看,入眼一张惨白到没有一分血色的脸颊。 当轩辕云安道出昨日之事时,李公公心都凉了一大截。 皇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殿下,殿下若这般便去了,皇上必定承受不住,再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的。 轩辕云安叮嘱他莫要告诉天授帝实情,只说是受风寒。 李公公自然是应下来的。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殿下若是常常不上朝,会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与非议。届时传进了天授帝的耳中,依着天授帝的性子自然是会怀疑的。 他去了东宫亲自一看,便会知道一切,再怎么瞒也无济于事了。 李公公挥退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天授帝带上门,在门口静静站着,时不时轻声叹出一口气。 忽而,他感觉到前方有一阵异动。 抬眸一看,入眼一道墨影。墨影头戴金冠,容貌不曾张开,却生的像极了天授帝。尤其一双眉眼,不怒而威的尊贵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这墨影缓缓而来,不是那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殿下轩辕云景,还能是何者呢? “殿……殿下?”李公公愣了。 “皇爷爷可歇息了么?”轩辕云景颔首,问道。 “回殿下,皇上方才喝了药,正准备歇着。”李公公忙行礼。 “帮小王传一下。”轩辕云景看了看李公公。 李公公忙应下,躬身敲门而入,不多时便走出来笑眯眯道:“殿下,皇上传您进去。” 轩辕云景点头,随着李公公缓缓走进去。 天授帝看着轩辕云景,将他招呼过来,又叫他坐在床边,而后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眼神中溢满了慈祥关怀之色:“不是受了风寒么?不在寝殿里歇着,还要来看皇爷爷这老头子?” “古人有云老当益壮,皇爷爷正值盛年,怎会老?”轩辕云景失笑一声。 挥退众人,天授帝又将温和地目光看向面前这个少年:“阿景过来,想必是有事想要寻朕的罢。” 轩辕云景抿了抿唇。 果然,天授帝还是察觉到了。 既如此—— 他缓缓离开床榻,跪在地上对着微微愣住的天授帝拜了一拜,而后直起身子定定看着前者。 “皇爷爷,阿景有一事相告。若皇爷爷不愿意听,阿景便不说了。”他缓缓祭出一颗石头。 天授帝意识到甚么,眉头蹙了蹙,仍是颔首道:“阿景且说,皇爷爷听着。” 轩辕云景点头,起身放开石头,任之漂浮在半空。而后捻起一道诀法打进石头之中,石头朝不远处放开一道光幕,光幕之上,安王爷的一言一行,俱是被放了出来。 天授帝本是面色平和的,看到这最后,那平和的面色直接沉了下来,黑如墨汁。 “混账!”他猛地一拍龙榻,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轩辕云景忙过去,为他顺气。 天授帝身子都颤抖了起来,眼中溢出来的,是属于君王的滔天之怒,还有达到极点的失望:“这孽子,真真气煞朕也!” 而后大声一喊,将李公公传了进来。 “皇上。”李公公躬着身子,仍能感受到天授帝的愤怒。 这……是殿下说了什么事情,才叫皇上生了这般大的怒气啊。 “拟旨,安王不知悔过,缕缕欲杀太孙。今废除安王,将之贬为庶人,压入天牢,交由刑部审问,如此以儆效尤!”天授帝冷冷说完,见李公公不为所动,似乎是被吓到了。 干脆自己起身下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写下一道圣旨,而后丢了笔,将圣旨抛给李公公。 “将虎符给朕拿回,还不快去宣旨!”天授帝瞪着他。 李公公忙不迭地捧起圣旨,匆匆忙忙离了开去。 “皇爷爷,您既然只废了安王爷一人,便放过世子罢。他不知情,便是无辜之人。皇爷爷素来仁慈,从不伤害无辜之人。” 轩辕云景看着李公公离开后,瘫坐在龙椅上,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的天授帝,眼角迸出一缕心疼之色来。 天授帝愣愣,而后对着轩辕云景挥挥手:“阿景你也且去罢,朕累了。” “好。”轩辕云景收了石头,对着天授帝作揖一拜。 三月中旬九日。 安王爷因为缕缕想要刺杀皇太孙轩辕云景,被废为庶人,小世子因皇帝仁慈,而可沿袭安王之位的事,被不知名的人给传了开去。 一众百姓俱是唏嘘起来。 那位子本便是秦王殿下的,安王爷一介王爷痴心妄想皇位便也罢了,竟然还缕缕派出刺客刺杀殿下。 简直没有人道啊。 安王爷入狱之后,朝中大臣没有一个怜悯的,俱是拍手称快。 这么一颗毒瘤瘤,终于锒铛入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br> </br> 第419章 遇险被捉(1) 当云辞被一众影卫迎回临祧城,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不由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轩辕云景送她离去的原因了。 他是怕……自己会受伤啊。 进入东宫时,云辞心头五味杂陈,放开轩辕瑾,叫奶妈看觑着。她兀自一人走向轩辕云景的院落,远远地看到长廊下那一道尊贵淡漠的身影,云辞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当年的公子,远没有这般的气度——他就像是一匹生在草原的马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所以身上沾染着的,也是那逍遥洒脱的气质。 今生的殿下,因为身在皇族的缘故,那骨子里的尊贵与威严,在这一些许的年岁里,不知不觉便将之浸染了呢。 “回来了?”放下书卷,轩辕云景抬眸看过来,稚嫩的眉间褪去一份淡漠,揉搓进一缕温柔。 “殿下。”云辞盈盈一拜。 “日后,我会护着阿辞,不会让你受苦的。”轩辕云景浅浅勾唇。 云辞心头一动,悄然垂下眼睫。 殿下……这一世,奴家并不是想要殿下护着奴家。 奴家……也想要守护殿下啊。 且说回洛歌和祁酒。 他们在湮灭大陆游玩了一阵,于三月下旬二日准备作别龙不离还有婺秋,启程准备前去玄火大陆,观望水泽空和花霓裳的大婚。 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送君亭内,四人把酒言欢,好不畅快。 当然,除了祁酒饮茶之外。 “洛姐姐,且等我处理好族中事务,我便同婺姐姐一起,来寻洛姐姐。”龙不离看着面前一身墨衣的少女,眉间多了一分不舍。 近些日子大长老将族中的事务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尽数给了他。 他虽不明大长老这番举动是为何意,却仍是接下,在龙夜祁的帮助下,尽自己所能去处理事情。 “且莫急着。小阿离好不容易得了龙氏一族举族上下的信任与支持,自然是要好生待些时候的。更何况,阿婺陪着小阿离,小阿离有何不足?”洛歌扫了一眼旁头耳根红起来的婺秋,眼角多了一抹笑意。 龙不离有些尴尬地微微低下头去。 洛姐姐貌似是误会了什么…… “好了,该启程了。今日送君亭一别,他日再见,便是玄火大陆了。”洛歌喝尽杯中酒,起身揉了揉龙不离的头,“凡事莫要怕。” 龙不离颔首。 他知道洛歌是在教导自己甚么。 如今他已经跨出了那一道阴霾,再有神农鼎加持,就算遇到再多艰险,他也要迎难而上,断不会有一份惧怕之色的。 目送祁酒和洛歌二人离去之后,龙不离便同婺秋转身,回了不远处的金陵城。 洛歌二人一路徒步而行,因着暗中使了移步幻影,是以不多时便走出了百里之外。 昂首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入鼻尽是花草芬芳,洛歌心情颇为舒爽。 “苏苏,可是要歇着?”祁酒见她顿住脚步,便也顿下脚步,侧眸看了过去。 “也好。左右到就近的码头,还有些时日。”洛歌颔首。 于是二人寻了一块干净的地儿,随意盘膝坐下。 大抵是龙不离拿出了龙氏一族珍藏多年的美酒的缘故吧,洛歌觉着自己的手脚似乎有点不听使唤。 她干脆靠在了祁酒的肩上,轻轻戳了戳他的袖袍:“阿酒,我想听琴。” “好。”祁酒失笑一声,从背上取下长琴来,便十指抚了上去。 “铮铮——” 嘹亮琴音回响在耳畔,洛歌初时听得极其认真,只不多时便因着倦意袭来,而往旁头一歪,睡了过去。 祁酒见状,忙停下抚琴,祭出一件斗篷。他将洛歌的身子往上带了带,而后将斗篷放在下面垫着,小心翼翼擦去了脸颊上沾染到的灰尘,而后便任由她睡去了。 “铮——” 一指滑出,琴音蔓延四方,一道结界顿时布下。 祁酒将长琴背起,闭目打坐起来。 清风徐徐而来,如此这般过去不知多久,太阳西沉,迟暮而落。 缓缓睁眼,见洛歌还在睡着,祁酒忍不住微微笑着摇头。 阿离拿来的酒,闻着便似乎是百年陈酿了。苏苏那般豪饮,这样一睡不过好些时候,是不会醒过来的。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洛歌脸颊的轮廓,忽而顿住。 “出来。”收回手,祁酒淡然抬眸,浅浅看着前方。 只听得咔嚓一道声响,那结界被无名力量化散,而后一道熟悉而恐怖的灵魂威压倾巢而来。 祁酒心头一惊,起身扭头就要离开。 忽而想起洛歌,转头看去,却发现洛歌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一身白衣,容貌俊美的公子哥儿。 此人不是姬云墨,又是何者呢? 此时此刻,姬云墨正一手轻轻摩挲着洛歌的下巴,一手祭出一粒丹药,放在手掌心里把玩。 “放开她。”祁酒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放开她?”姬云墨微微一笑,抬眸仰视祁酒,却没有一份的卑微之气,“传闻中素来无情无欲的幽界少主,竟然会说放开她?” “若你伤她,我便将你打成齑粉。”祁酒取下长琴,一手斜抱,面色又冷了几分,再不见温润。 姬云墨哦了一声,不为所动,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一般。 祁酒抿唇,正要挥动琴弦,忽然看到姬云墨身后落下一个,一身青衣的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容貌邪肆,可不便是羌白么? “他手里的丹药,想来你也是知道的。”羌白不疾不徐地微微挑唇一笑,“若是想要不让她断情绝爱,少主须得答应我等一个条件。” 祁酒再度抿唇。 一个姬云墨,他便没有几分胜算了。 如今再加上一个羌白,他可能无法从这二者手中,将洛歌抢回来。 不久之前,前辈闭关去了。如今在神识海中,怎般也唤醒不了前辈。 凭他一己之力,纵然借用天地道法,也难敌这二者。 “说。”祁酒看着洛歌,见她面上神色没有异样,便晓得她仍在睡着。 “其实,也没有甚么难事,只是想请少主同我二者走一趟罢了。”羌白微微一笑。 </br> </br> 第421章 沐氏灵月 “那个姑娘,可是洛歌洛姑娘?” “说来也巧,昨儿我也是坐方舟来的。这姑娘离开方舟,踏上玄火大陆的时候,我有看到。” “瞧她那般气度,必定是洛歌洛姑娘无疑了。” “只是洛姑娘缘何没有了修为气息?” “莫非是受了甚么重创?” “想来如此罢。” “她旁不是有位祁公子的么?” “那位背着长琴,修炼御音之道,容貌风华绝代的紫衣公子哥儿么?” “是啊,他二人素来形影不离的。” “许是闹别扭了罢。” “……”“……” 殊不知,这些话被一些有心之人给听了去,悄然打起了小心思。 洛歌正在林中走着,忽而看到一抹翩然紫影从前方掠过。 她的瞳孔瑟缩了一下,步子顿住。 快步寻觅上前,洛歌遥遥看到一袭紫影迎风负手而立。 他形高,青丝如墨;他背长琴,温润如玉。 这般看过去,他便仿佛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以风华绝代四字来形容再不足为过。 阿酒…… “阿酒……”呼吸一簇,洛歌猛地顿住脚步,生怕自己看错了人。 当那紫影转头过来的时候,一张熟悉的容颜这般落入洛歌眼睫。 这公子哥儿,生得竟和祁酒一模一样。 “阿酒……”洛歌怔怔地看着,当紫衣公子哥儿走到她面前时,才缓缓回过了神来。 “小歌,是我。”紫衣公子哥儿微微一笑。 洛歌愣愣,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你不是他。” “我便是祁酒,小歌你不认得我了么?”紫衣公子哥儿一怔。 “他从来不唤我小歌。而且,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玄火大陆的。 那公子哥儿还要说什么,洛歌肩头上的那只火红色小鸟忽而鸣叫一声,扑到了他上啄咬起来。 公子哥疼得大喊大叫,不一会便现出原形来。 这公子哥原来模样乃是一个着白衣的公子哥,生得倒也俊俏,只是清秀了些,倒底还是不及祁酒的。 “知白,回来。”洛歌招手,淡淡开口。 知白飞回洛歌肩头,温顺地梳理起羽毛来。 洛歌淡淡看了那公子哥一眼,眉宇间没有一分波动:“不准变成他的样子,你没资格玷污他。若被我发现,便不是今这般轻的教训了。” 公子哥浑一颤,感受到她的冰冷之后,立刻转离了开去。 洛歌又走了一阵,仍是不曾嗅得灵珠的气息,便干脆轻轻跺脚,放了灵力轻喊一句:“土地老儿。” 一缕青烟顿时从前方土地升腾而起,变做一个憨态可掬的老人家。 “小姑娘,唤出老朽是为何意啊?”土地见是洛歌唤出自己,不免新生好奇。 寻常能够唤他的,除了仙族,便也只有那些大宗门世家的子弟了。这小姑娘瞧上去像是一介散修,怎会精通那术法的? “此处可有灵珠?”洛歌开门见山地问道。 “灵珠?姑娘说的,可是那十二灵珠?”土地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嗯。”洛歌抚摸了一下知白,仍是淡淡应道。 “灵珠乃是荒古时期,扶摇帝神所有。它超越了世间一切的神器,不以品阶而立,乃是绝世的至宝。若能得到灵珠,除了帝神本人,他者几乎无这可能。”土地笑了一声, “小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罢。” 他听过十二灵珠的,所以也晓得灵珠乃是扶摇帝神所拥有。 洛歌挑眉,眉下两目一道精光乍现。 五颗灵珠顿时从灵虚界中飞了出来,飘散在洛歌四方。 土地看到那灵珠的一刹那,顿时睁圆了眼睛。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磕头拜了起来:“小仙土地,见过帝神!小仙有眼无珠,还望帝神宽恕!” 收了灵珠,洛歌轻启双唇,声音随和而淡漠:“灵珠。” “回神上,此去朝西一千里,应有一颗灵珠。”土地说罢,再度一拜。 洛歌颔首,瞥了他一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也是不需要我来提醒的。” 便一步跨出离了开去。 当洛歌的形完全消失,土地才恍恍惚惚回神,惊觉自己出了一冷汗。 帝神怎生变得这般吓人了——传闻中,扶摇帝神不是平易近人的么? 他浑然不知,洛歌确是姬云苏。因着重生一世,那子早已不同从前了。 再者,有灵珠傍,洛歌现在已经能开始慢慢引起天地共鸣了。 若是她不加以控制了自己的绪,那么便极有可能毁了这一隅凡界——洛歌暗中立誓过,要守护好人族的,所以她现下便不会再叫自己动怒。 洛歌走了小半晌,忽而听闻一阵异动。 她顿住脚步看过去,看到一个一白衣的小少女正在被人群围着。 她已经被围到了山崖边,只要再往后退上一些,她便会掉下去了。 “小丫头,你的影卫已经被我等尽数轰杀了,便从了我们罢。”其中一个壮汉冷冷一笑。 “我呸!你们一群邪教教子,杀了我沐氏一族的影卫,还敢如此嚣张!”那少女竖着眉头狠狠瞪着他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沐灵月啊,沐氏一族的少主沐灵月啊。谁不认识你沐大小姐啊。”方才那壮汉又是一笑,而后唇角,眼中爆出一道色来。 沐氏一族?邪教? “知白。”微微挑眉,洛歌淡淡喊了一声。 知白应声而上,瞬时便吸引过来了那一群邪教教子。 洛歌在他们转的时候,抬手朝前拍出一掌。 这一掌出去,顿有地阶之境的灵魂威压飞速蔓延。 在他们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洛歌这一掌给硬生生打成了齑粉。 沐灵月顿时看呆了。 那一群邪教教子,好歹也是地阶之境的高手,被这姑娘一掌轰成了齑粉,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好吧,那群家伙也是活该。 沐灵月回过神来,对洛歌抱拳作揖:“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少主无需言谢。”洛歌将知白招呼回来,转便要离开。 第422章 又见羌棣(1) 走,走了? 沐灵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见洛歌的背影要消失了,四下看看,缩了缩子,忙起步跟了上去。 “姐姐,可否带上灵月?灵月不会给姐姐添麻烦,只要出了这片森林,灵月便可联系到沐氏一族的影卫了。”她悄悄伸手,拉了拉洛歌的衣袖。 洛歌的子缓缓顿住。 她侧眸看着面前的少女,左右不过二五垂髫之年,和阿景差不多大的。 尤其是她这双眼睛,干干净净,隐约可见一缕恐惧之色深藏其中。看得洛歌下意识便想起了远在湮灭大陆的龙不离。 “走罢。”轻叹一口气,洛歌伸手揉了揉沐灵月的头,声音缓和下来。 沐灵月忙颔首应下。 途中,沐灵月又遇见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俱是被洛歌一招给收拾的趴在地上,怎般也爬不起来了。 沐灵月昂首看着这个洋溢淡漠随和之气的少女,眼底悄然浮现起了一缕崇拜之色。 “姐姐姐姐,你来自何方啊?” “莽荒大陆罢。” “姐姐今年芳龄?” “二八不足,二七有余。” “姐姐师从何者,怎生修为这般高?” “我是一介散修。” “姐姐名唤甚么?” “我名唤洛歌。” “洛歌?洛歌……洛……洛歌?!”沐灵月蓦然顿住脚步,眼中多了一份错愕之色。 这个姐姐,她,她叫洛歌? 是—— “如你所想。”洛歌失笑,伸手揉揉她的头。 原来眼前这个戴着斗笠,一墨衣的少女,便是江湖传闻里,那个天资极其聪颖的姑娘啊。 沐灵月本是也可去莽荒大陆参与比武大会的,奈何染风寒,便有沐氏一族旁支的弟子去了。 她子骨不大好,是以素来崇拜江湖里头那些豪气十足的女侠客。 当听闻洛歌的时候,她便将那一股子崇拜全部给了前者。于是见到本人的一刹那,沐灵月愣了好半晌。 “姐姐……我终于见到姐姐本人啦!”眼中闪闪发亮,仿若有光芒存在一般。 “这般兴奋么?”洛歌挑眉。 “月儿自幼便子不好,纵有丹药相助,仍然无济于事。于是爹爹娘亲俱是宠着我的,甚至还将这少家主之位与了我。”提及此事,沐灵月的眼神微微一暗。 上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当年诞世的时候,又因着娘亲难产险些胎死腹中。她越发孱弱了起来——若非有龙氏一族的迷药吊着一口气,她能否活到这会儿,看不看得到洛歌,尚且还是一回事哩。 “沐姑娘,将手给我。”洛歌微微一笑。 沐灵月懵了懵,而后将手递了出去。 洛歌握住这柔软的仿若没有骨头的手,抬指捻起一缕光芒缓缓揉搓进她的手掌心。 “你是一个好孩子,后必定会有福报的。”她又揉了揉沐灵月的头,看着她乖巧而灵气十足的眼神,眸子不自觉空洞了一下。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的眼神,最后俱是惨死在了战场之上。 而她虽拥有封神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步入轮回之道。她作为主神,那些战场上的神祇是怀杀戮罪孽不可二度封神的。 除非轮回转世,攒够机缘才能封神。 是以这一世,她回来了,她定要带着当年的他们重新踏上神界疆域。 “姐姐,方才那道光是甚么呀?感觉暖通通的。”沐灵月歪了歪头。 “这一道光,是玄火大陆的气运。你带着它,能够一世平安无忧。快些长大,寻一个心上人好好守着彼此。”洛歌回神,看着沐灵月,眼中多了一缕慈祥。 沐灵月听到前者这一番话,眉宇间不自觉多了一分羞之色。 她扭扭捏捏的,小声开口道:“月儿……月儿已经有意中人了。” 洛歌挑眉:“你才只有十岁。” 虽然阿景也有意中人,但他毕竟是苏醒了前世记忆的——心智不大同了,自是可以心悦云辞。 只是这小丫头…… 未免过小了些。 “月儿心悦夜祁哥哥,一直一直。”沐灵月忽而抬眸定定看着洛歌,“月儿知道什么是男女长。”她分得清。 当年龙氏一族派出龙夜祁龙云曦姐弟二人来送丹药,为她续命的时候,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看上去随和的俊美小少年。 虽然……虽然龙夜祁已经年满二八了,但那又何妨呢? 她也快长大了,她还有六年就及笄了——她要嫁给夜祁哥哥,做最最好看的新娘子。 “你现在太小,且想想修炼罢。”意识到自己似乎带错了话题,洛歌眼皮子微微抽搐,忍不住伸手扶额。 她二人歇息一阵,便继续行进,在月光初升时,二人终于离开了森林。 沐灵月用了沐氏一族的秘术,很快便唤来了影卫。 临去前,她有些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一再看着洛歌。 “姐姐,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么?”沐灵月跑了回来,轻轻拽着洛歌的袖子,眼神中溢满了不舍之色。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洛歌伸手揉揉她的头,和声悦色道,“夜将深,快些回去罢,你爹爹娘亲要担心的。” 于是沐灵月便慢吞吞地离了开去。 洛歌只是浅浅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便继续朝着土地所说的地方行进而去。 沐灵月的眼神虽像他们,却到底只是像罢了——她怀血海之仇,还要寻找灵珠将阿酒救出来。 她可是,没有那种闲来的功夫了呢。 说到祁酒,自打他被带走之后,便因为灵力被封锁而动用不了凤鸣琴。长琴被姬云墨夺走纳入了自己的灵虚界,而他则是被一掌打晕,幽幽昏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一片昏暗到几乎不见阳光的宫里了。 这宫森森的,仿若间的十一般。 不过,这里弥漫着的不是死沉沉的鬼气,而是在阳间才有的气。 祁酒四下打量一番,想要动弹一下子,却愕然发觉,自己的整个子都被吊在了木桩之上——现在的他,像极了被严刑拷打的重犯,只是他没有换衣裳罢了。 第423章 又见羌棣(2) “哟,醒了?”一道邪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祁酒缓缓抬眸看了过去,隐隐约约看到一袭高大影。 待到那影走进,打个响指祭出一缕火焰,照亮这昏暗无比的一隅,他才看清了这声音主人的真容。 容貌妖冶邪肆,和羌棣有着几分神似,可不便是羌白么? “少主切莫怕,我只是来取一滴血罢了。”他微微一笑,而后将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伸向祁酒被捆起来的一只手腕。 那本来没有一点伤痕,如同璞玉一般的手臂,如今竟然惨白如纸,还可见一道又一道清晰无比的伤口。伤口划得极深,每一道都留着无数的鲜血。 有的伤口结痂了,有的伤口还在冒着血丝。 羌白猛然划开一道口子,而后凝神一勾,一滴鲜艳无比的鲜血从那汩汩鲜血里头飞出来,稳稳当当漂浮在羌白前。 小心翼翼将这精血收入瓷瓶之中,羌白看着面不改色的祁酒,不免挑眉:“少主若是嫌疼,大可以喊出来。不过,在下可不会生出怜悯之心。” “你为何,要和姬云墨勾结在一起?”祁酒定定看着他,眼神淡漠。 “只是看不惯你们有人终成眷属罢了。不过——”羌白捏住祁酒下巴,发了狠将那光洁的下巴捏出了红红的印子来。 他挑唇一笑,笑容邪肆而冰冷,“这与你有何干系?” 祁酒缄默,干脆闭起了眼睛。 羌白猛地甩开,冷哼一声转离开。 外头阳光明媚,与里屋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阳光下静静站着,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白衣公子,羌白目光一动,收了那邪肆的微笑,冷冷启唇:“我几时能够见到她?” “公子且莫心急。我已说过,待到绝剑问世,公子自然可以见到转世的涂山落落。” 姬云墨浅浅看着他,不为冰冷的目光所动,“只是,在下要好心提醒一下公子。涂山落落转世,尚且只是婴孩。若是寻到了她,她断然是不会再记得你半分的。” 羌白心口一动,眯了眯眼,眼中月牙儿顿时有光芒闪过:“小爷我知道,无需你们多言。”说罢,便将那瓷瓶丢了出去。 也不管姬云墨可否有接住,径直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姬云墨看着手里的瓷瓶,目光微微一动。 “你们都可以见到了,那么我呢——”兀自呢喃一句,姬云墨带着瓷瓶缓缓转离开。 当听不到外面有人说话了,祁酒缓缓睁眼眼睛。 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润淡漠,一如既往地纯澈干净。 他上的锁链都是灵力化成的,穿透肩胛骨,进入筋脉里头——那锁链不仅封锁了他全部的灵力,甚至还在隐隐约约蚕食他的神识海。 还有灵魂。 虽然只有一丝,但若是积月累,他必定会魂飞魄散的。 看来这一次,他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他倒是不惧死亡,可惜而遗憾的是,他还没有将他的苏苏带回幽界呢。 肺部一阵起伏,祁酒忽而咳嗽起来。 唇畔有血腥之气蔓延,祁酒的目光微微一动。 看来,这锁链不仅能够蚕食灵魂,还怀剧毒——姬云墨不但想要他死,还想要他死得痛苦。 可是,他已经因为九转绝丹,和九转断散而痛苦很多年了。 这一点痛苦,连那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大抵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罢,祁酒的眼神有些恍惚起来——没有灵力加持,他纵然修为再高,此时也等同一个没有灵根的废柴。 苏苏…… 祁酒头往旁头一偏,便昏厥过去。 他浑然不知,在自己晕过去的一刹,眼中有一道光芒剧烈起伏,似乎想要挣扎,却很快便黯淡了下去。 四月上旬三。 洛歌正靠在一株大树树枝上歇息着,忽而觉得心口一阵刺疼。 她猛地坐起子,下意识抚上了心口。 阿酒……她的阿酒。 她方才似乎梦到阿酒了,她看到她的阿酒被囚在木桩之上,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着鲜血流失的痛苦。 她看到了姬云墨还有羌白那两张叫人恶心而憎恨的嘴脸,还看到了他们得意猖狂的笑容。 阿酒……她的阿酒一定受苦了。 微风徐徐而来,吹得脸颊一片冰冷。她伸手摸了摸,发觉自己竟是哭了。 是因为担心阿酒罢。 伸手想要推演阿酒的处境,却在抬起来的一瞬间微微僵住,而后放了下去。 她不想看到阿酒受苦的样子; 她也看不到阿酒受苦的样子。 她会心疼,她会更加憎恨姬云墨还有羌白。 “阿酒,我定会来救你的,且等我!”洛歌眼神空洞地呢喃了一句,而后纵跃下大树,继续启程朝着土地所指的方向走去。 心头盘算着已经快接近千里了,洛歌仍是感受不到那灵珠的气息。 莫非土地老儿在骗自己? 洛歌微微蹙眉,抬手捻指一算,而后了然。 并非是土地骗了她,而是那一颗灵珠,在幻境里头——幻境不同于结界,里面的气息她是感受不到的。 心中有了定数,洛歌继续朝那边走去。 不多时,她便又顿下了脚步。 只因面前不知何时,走出一群穿得怪模怪样的山贼。 “此山是我开!”最左旁一个生得极矮的人扛着一把大刀跨前一步,昂起下巴嚷嚷一句。 “此树是我栽!”站在他旁的瘦瘦高高的,扛着一把流星铜锤站出来,亦是喝道。 “要想从此过!”而后是再旁边一个生得丑陋无比的女子。 “留下买路财!”他三人齐齐喊道。 洛歌:“……” 看了看他们后的一群老弱病残,洛歌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滚开,姑没空陪你们玩。”收敛绪,洛歌淡淡看了一眼这几人。 “小姑娘,方才的话没有听到么?这里的山,我们当家做主!要想过去,没点银子怎生行?”丑女人咧嘴一笑,两颗龅牙黄澄澄的。 “若你不愿意给银子,那便……咳咳,那便将命留下来!”扛着流星铜锤的瘦男子咳嗽几句,颤颤巍巍开口。 不是他害怕了,而是扛着流星铜锤太重了,说话都颤抖了。 第424章 又见羌棣(3) 洛歌打个响指,顿有十树根藤蔓拔地而起,将他们捆在了半空。 那些个山贼顿时被吓得大惊失色,纷纷丢了武器大声嚷嚷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它便会消散。一群筑基之境的,日后莫再做山贼的勾当,好生寻份活计。”洛歌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时至傍晚,洛歌经过了一处村落。 村落傍山而立,四盘小溪环绕,汩汩流动,偶或有一两声清悦的鸟鸣。彼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鸡犬相争,鸣声此起彼伏,还有孩童的嬉闹之声。 洛歌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小丘之上,静静地看着残阳笼罩下,这安静祥和的村落。 有孩童在村口玩耍着,跌进泥坑里头摔了一跤。 他狼狈地嚎啕大哭起来,不多时忙有一对夫妇赶来,一边将孩童抱起,一边齐齐柔声轻抚着。待到孩童不再哭闹,夫妇笑盈盈携手而归。 真是让人羡慕呢。 洛歌目光一动,垂了垂眼睫。 不再这么走路,她使用移步幻影一步跨出,快速来到那幻境附近。感受到幻境所在,洛歌正要捻诀开启幻境,忽而转身看向后方。 这里不知几时多了一群黑衣刺客。 掐指一算,晓得他们的来历之后,洛歌缓缓眯起眼睛:“又是他派来的。” 在她话音落下时,足下泥土发出一声爆响,竟然瞬时崩裂开来。刹那间,尘埃飞扬四方,好不壮观! 眼中红光弥漫,洛歌祭出木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牢牢紧握便是冲了上去。 刺客们见她这般阵仗,不免面色肃然。他们齐齐抽出腰间匕首,身形灵敏地冲上去,与之斗起法来。 洛歌每一剑挥出,都会有一道剑气迸射而出,落在刺客们身上。剑气爆鸣,转瞬便有无数伤痕蔓延。 她一步一挥剑,一步杀一人。 待到刺客尽数倒下,残阳笼罩只剩了墨衣少女一人。她迎风而立,三千青丝随着轻纱肆意飞扬鼓动,一身桀骜之气尽数泄露出来。 “蝼蚁之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洛歌嗤笑一声,转头就要离开,忽而察觉到甚么,猛然转身挥出一剑。 这一剑生出的凌厉剑气,以极快的速度斩向那突然出现的人。 那身影惊了惊,忙侧身往旁头闪过去,而后眼角抽搐一番:“小美人儿,你谋杀啊。” 来者乃是一位公子哥儿。他一身红衣,赤足散发,脚上系着铃铛。容貌俊美妖孽,一双凤眼里头似乎含着笑意,只要他轻轻勾唇,便能将三月里的桃花给比了下去。 这公子哥儿,不是羌棣,还能是何者呢? “你又把尧安丢下了?”洛歌挑眉。 “她在湮灭大陆。”羌棣摸摸鼻子。 小尧尧虽然心性单纯,但是历经那道士之后,便也渐渐生出了警惕之心。如今断不会再度受骗受欺的,是以他便放下了心循着洛歌的气味来到了玄火大陆。 “祁酒呢?抛你而去了?跟我吧,我才不会丢下小美人儿的。”羌棣跨过一众尸体,走到洛歌身前,咧嘴一笑。 洛歌收敛起眸中红色,化开手里长剑,转身看着残阳落日,双眸之中没有一份波动。 羌棣见她没有回答,挑挑眉正要再问,却听得洛歌启唇了—— “阿酒被姬云墨和羌白带走了——他们要用他的心头血……来炼制绝情剑。” 羌白?他什么时候和姬云墨勾结在一起了? “小美人儿,你也别担心,我这便去帮你把人讨回来。”羌棣冷了眼,转头就要离开。 这时,洛歌身子没动,却是忽而伸手抓住羌棣的衣袖。 心口一动,羌棣扭头,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我要自己去救人。”洛歌淡淡开口。 羌棣噎了噎,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她。良久后,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好美人儿,一个羌白你尚且应付不过来,更何况再来一个姬云墨。” 若是他去的话,倒还可一战。 现在他的实力已经恢复了许多,虽然还没达到前世的巅峰水准,却也是七阶的妖兽了,实力堪比人族天阶之境的大魂师。 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若是再借用天地道法,兴许便能逼迫羌白和姬云墨,叫他们交出祁酒那厮了。 “羌棣,谢谢你,但我不喜欢欠人情。”洛歌眸中有了一分波动,她放开衣袖回头看着面前这俊美妖孽的公子哥儿,眼中蕴含的冰冷即便隔着一层轻纱也能看出来, “我要找到两颗灵珠,然后亲自去把阿酒带回来。” 她不会放过姬云墨和羌白的。 洛歌眯了眯眼,快速收敛那眉宇间的冷色,转身看着幻境入口。 这灵珠就在里面,她已经能够感受到体内五行灵珠开始与之产生共鸣了。 她伸手朝前,便有一道光芒夹杂着闪电飞速从指间流淌出来,看得羌棣眼皮子止不住地抖动。 “这是雷电的力量,你且过去一些,等会会波及。”洛歌淡淡开口。 羌棣倒是无所畏惧的。他清理了地上的尸体,而后为她设下一道他人无法打扰的结界,便斜靠在一株大树上,两手做枕,静静看着前者了。 洛歌也不再多言,继续伸出另一只手,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半空拉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之后,是肉眼可见的黑色。黑色之中,还弥漫着无数星辰。 “出来。”洛歌看了看里面的星辰,眉宇间多了一缕温柔之气。 顿时有一颗黑漆漆的珠子飞速掠出来。 在它出现的那一瞬间,四方天地开始乌云密布。 “轰!” 一道惊雷倏然劈了下来,劈在那珠子身上。雷电从珠子身上包裹着四下蔓延,竟然险些打到羌棣身上。 羌棣:“……” 好吧,这天雷还是有些恐怖的。 他默默离远了一些。 雷电化开,乌云散去,珠子露出了原本的光泽——这是一颗紫色的珠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雷电,肉眼可见。 磅礴的雷灵力在珠子身遭蔓延,叫人看着便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这是雷灵珠呢。 洛歌将它招呼过来,握在掌心的一瞬间,雷灵珠瞬间安静,乖乖地不再放电了。 </br> </br> 第425章 得还情草(1) 羌棣很明显地感觉到,在洛歌接触到雷灵珠的一刹那,她身上的气息,开始迅速往上攀升起来。 先是到了灵尊之境,而后……而后一步跨到了灵神九重天大圆满的境界。 在羌棣以为洛歌要跨入天阶之境的时候,洛歌却是将灵珠收了起来,化开幻境抬步离开。 没了?就没了? 羌棣错愕一瞬,忙化开结界跟上:“小美人儿,怎生到了灵神之境,便停顿下来了?” “我每得一颗灵珠,便能自行提升三个小境界。三境界之后,服用任何丹药,都是无用的。”洛歌淡淡启唇。 羌棣了然,又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先去替阿酒寻一株灵药,而后去找玄火大陆上的第二颗灵珠。” 洛歌走了一段路,见羌棣还是跟着她,便祭出一顶斗笠抛了过去。 “若你不想惹人眼,便收敛气息。”她看了看错愕的羌棣,继续朝前走去。 羌棣笑了一声,乖乖将斗笠戴上,收敛自己的气息,继续跟着洛歌。 洛歌去哪,他便跟着;洛歌停下,他便停下;洛歌歇息,他便放开神识感知四方。 直到四月上旬七日,在又遇到一批刺客,欲要诛杀洛歌未果,被羌棣一者倾数绞杀之后,洛歌终于忍不住,正眼打量起了这个身戴斗笠,一身大红霓裳羽衣的邪魅公子哥儿。 此时,羌棣正靠在一株大树上,闭眼沉沉睡着。 他的眼角有几分青色,显然是这几日随着自己连日奔波,他并没有好好歇息过。在洛歌强迫下,他才慢吞吞地闭起眼睛假寐起来。 这一番假寐,竟是真的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羌棣睡得很是安然,放下邪魅的笑色之后,洛歌发现他像极了一个安静的孩子。在没有那些外界情绪之后,他像极了那种刚诞世不久的婴孩。 和阿酒不一样的安静——这种安静,是放下一切警惕之后,让心灵松懈下来的安静。 “你不怕,我将你杀了么?”洛歌轻轻呢喃一句。 羌棣仍是安静地歇息着。 洛歌看了看他,便闭目打坐修炼起来。 羌棣的心思,她早便已经晓得了。 可是,她不会辜负阿酒。 她也不能让羌棣辜负了尧安——尧安虽是猫妖,却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她在被羌棣救下来的时候,便对羌棣生出了朦朦胧胧的心思。 羌棣与尧安之间,注定是有数不清的羁绊的。 洛歌还没有打坐多久,便感受到了一阵凌厉的气息。 她睁开眼猛然站起身子,因为动作有些大,便惊醒了羌棣。羌棣下意识睁开眼睛,一双眸中月牙儿弯弯,精光凌厉危险。 他亦是猛然站起来,随着洛歌一道看向那气息出没之处。 只见不远处,有一只面目凶狠的虎妖,口中流淌着透明的津液。当见二人起身的时候,那虎妖便前爪刨地,随时准备扑上来。 “这是六阶的妖兽,且小心一些。”羌棣眯了眯眼,祭出弑神枪,一步上前。 洛歌倒是面色不改:“正好可以试试我那雷灵珠。” 便祭出一颗紫色的珠子,任之漂浮悬空,而后打出一道诀法来。 那天上顿时阴云密布,在羌棣与刺客们交战的时候,一道又一道惊雷从天而落,劈向刺客。 被雷劈到的刺客,俱是在一刹那便成了飞灰。 有一道天雷,险些劈到了羌棣的衣角。羌棣眼皮子抖动,迅速离开刺客群,一步纵身跃过去,落在洛歌身后。 待到乌云散开,雷声消停,这一隅便只剩下了一堆又一堆的灰烬。 羌棣看了看灰烬,眉间并没有流出同情的神色,只是稍有些担忧地看着洛歌。 他通过洛天,晓得洛歌只要使用灵珠的力量,便会灵力枯竭,要许久才能缓过劲儿来的。 洛歌收回灵珠,轻描淡写道:“我在龙氏一族的秘境找到了神农鼎,神农鼎帮我重新炼制了身子。” 是以如今任她怎般使用灵珠的力量,都是无碍了。 羌棣了然洛歌这一番话的意思,便也不再过问,收了弑神枪仍旧和洛歌继续走着。 正午时分,二人来到一片宽广的湖泊。 这湖泊四方是一片平原——平原乃是北汉王朝的一方边境,洛歌遥遥地便能感受到驻军的灵魂威压。 “秘境在这湖泊里面,若你不愿意下去,便离开罢。”洛歌看了身旁的羌棣一眼。 “小美人儿在身旁,我纵然赴刀山火海,也是心甘情愿。”羌棣咧嘴一笑。 洛歌便不再言语,吞了一粒避水丹,又丢给羌棣一粒,而后径自纵身跳下湖泊。 羌棣见状,忙吞下避水丹,跟了上去。 二人在水中游了将近半个时辰,仍是不见底部。那光芒越来越暗,很快便黑漆漆如同深夜了。 洛歌祭出火灵珠来,叫之散出温柔的光芒,光芒不刺眼,正正好好照亮了这一隅。 又过小须臾,二人终于落在湖水底部。 彼时,羌棣才发现,这湖泊底部大得吓人,堪比汪洋。除却泥沙之外,竟然还有一处古城遗迹,安安静静地沉睡在一条沟渠之中。 那古城青苔遍布,还生出了无数水草,一看便知是已有上千年了。 洛歌走向沟渠,伸手便是触碰到了一道屏障。 晓得这是结界,洛歌便将火灵珠递给羌棣,示意他拿着。 羌棣:“……” 这里面蕴含的火灵力,那可是纯净无比的。甚至能够召来太阳之火——那可是荒古时候妖族的克星啊。 “火灵珠不会伤害到你。”洛歌看出他心头顾虑,便开口道。 羌棣这才小心翼翼伸手握住火灵珠,火灵珠只是递给他一片温暖,却并没有释放火焰伤害他。 悄然松了一口气,羌棣将火灵珠举过头顶,为洛歌带来光明。 洛歌也不闲着,双手迅速结印,打出一道阵法,拍在那屏障之上。 屏障颤动了一瞬间,而后从下至上缓缓消失不见。 二人是站在古城的入城口的,这城门早已经被腐朽的不成样子了,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一下,便会轰然坍塌。 </br> </br> 第426章 得还情草(2) 洛歌才朝前跨出一步,那古城里头便有一道莫名的湍流飞速涌出来。 羌棣心头一惊,忙伸手拉住洛歌,叫她站稳脚步。 “来者何人?”一道古老洪亮的声音,蓦然随着湍流从里面漂了出来。 “在下一介散修,想过来寻一株灵药。”洛歌对羌棣示意自己无碍,在他放手之后,稳稳地站住脚跟,抱拳作揖。 “灵药只为有缘者而得。”那洪亮声音说罢,便停了湍流。 “你在这里拿着它,待会儿若是古城坍塌,或者水流汹涌,你便将它举起来。”洛歌回头,又将水灵珠祭出来,递给羌棣。 “那你——”羌棣本是要拒绝的,看到前者那不容拒绝的眼神之后,便满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洛歌早在入水之前,便已经将斗笠摘下,换上了半边金龙面具。所以羌棣自然能够借着火灵珠散出来的光芒,看清她的神情。 “灵珠与我的灵魂产生着共鸣,我与这四方天地产生着共鸣——有灵珠护体,它们伤不到我。”洛歌看了看羌棣,便蓦然跨出一步,走进了腐朽至极的古城之中。 这古城虽然已经没落了,但是在隐匿在墙壁不知名角落的夜明珠,却能用微弱的光芒,将这一隅最后的辉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洛歌面前。 墙壁上涂满了金粉的壁画,亦是在默默地喧嚣,这里昔年极致的繁荣。 如今沉沦在湖泊里面,却是一种别样的凄凉。 洛歌缓缓收起大量的视线,兀自来到自己所在的殿堂最深处。 那里有一尊石像。 石像已经被青苔长满了,却依稀还可以看见昔年的容貌——这是一个美极了的姑娘。她的衣着和现下的人族稍有些不同,一看便知是古时的。 若是再细看,便可看到,她那一双眼睛里,温柔而伤悲地注视着前方。 仿佛是在等待着甚么一般。 洛歌悄然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石像足边的衣摆。 “我知道,你在等他。我也在等他,可是——我要亲自去找他。”洛歌轻声开口,像是在说给石像听,又像是在说在自己听。 石像微微一动,竟然有一道幻影出现在洛歌身旁。 她打量着洛歌,在看到她的容貌后微微惊艳一瞬,而后不自觉启唇:“你是因为什么,才要等他呢。” 幻影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就像她的容貌一般,如同三月里的春风,听得人心都会暖和。 洛歌缄默一瞬,将祁酒的往事轻描淡写说了出来。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九转绝情丹,还有九转断情散。 听罢洛歌一番遭遇,幻影温柔的眉宇里多了一分怜悯之色。 “看来,今日来的是一位有缘人呢。”幻影微微一笑。 且不管这故事的真假,至少她觉得,这姑娘不是那等会撒谎之辈。 所以,她信她,也自然便把她当成了有缘人。 “灵药千年才生一株,若你通过我的考验,我便将灵药赠与你。”幻影再度微微一笑。 “好。”洛歌不假思索地颔首。 幻影抬眸看着四方没落的古城,良久之后轻叹一口气:“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所经历的考验都是不大一样的。姑娘既然知道我在等人,且说说,我在等何人罢。” 洛歌晓得这便是她所要经历的考验了。 推演一番,略略沉吟后,洛歌娓娓道来:“昔年古城名曰且末,深处沙地,为西域古国。姑娘所等之人,为且末国国君,长安。” 幻影的眉心微微一动:“且说。” 晓得她是示意自己继续讲下去,洛歌便干脆尽数讲了出来。 上古时期,且末国在是西域丝绸之路的大国之一。虽然没有楼兰古国那般繁荣,却也是盛名在外的。 大汉没落之后,凡界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乱。 丝绸之路便渐渐地被人遗忘了。丝绸之路上,那些古国一个接一个的没落,消失在历史长河之后,包括楼兰,也包括且末。 长安是且末最后一任君王。 在他继位之后,看到百姓们生活苦不堪言,就决定带领自己的军队远征,开辟一块新疆土,让百姓重返昔年的快乐平安。 幻影是当年,同长安王有着青梅竹马之约的姑娘。 在长安王领军出征的那日,她站在城门前,对长安王说,我等你回来。 这五个字一直烙在长安王的心头,他牢牢地记着。 长安王找到了一片净土,他开始率领军队侵略这块土地。净土之上的人,都是修为极其高的,战争到了最后,长安王的军队尽数陨落。 而他自己,则是被那一隅净土的守护者,作为侵略人给砍下了脑袋,被大火焚烧祭天了。 长安王一去便是十数年,在不曾归返。且末的百姓纷纷迁徙,古城在短短的时间便荒无人烟了。 只有姑娘一人,日日站在城门口,等待着她的心上人归来。 姑娘始终没能等到。 那一年,天上下了特别大的暴雨,暴雨夹杂着漫天黄沙飞速侵袭而来。 且末古城随着漫天黄沙一起轰然沉了下去,包括这个痴痴等待的姑娘。 雨水灌溉,叫这里很快便变成了一片湖泊。她变成了石像,守护着且末古城,守护着当年自己立下的誓言。 她要等长安王回来。 “当年长安王被砍下首级时,心中念着的并非自己的百姓,而是姑娘。他在心中默默想着姑娘生前的名字,所以姑娘才会随着古城一起沉没,而非轮回转世。”洛歌淡淡看着她。 幻影听罢洛歌一番言语,缄默着闭起了眼睛来。 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滚落,幻影睁眼微微一笑:“因两相思念,而生情。情之一字,为言不可述。他去时亏欠于我,是以念我之名。我去之时,亦是亏欠于他,是以念他之名。” 她抬手祭出一株生得奇怪的药草,递给洛歌。 “还情草千年一生,当年也有一个小家伙,从我这里取走过一株。听他说,似乎是要炼制一种九转启情丹。”幻影说着,眼神不自觉空洞了一瞬。 洛歌缄默。 当年那个炼制九转启情丹的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而且,他并没有炼制成功。 </br> </br> 第427章 又见故友 洛歌接过药草之后,将之收入灵虚界,便作别幻影,而后走了出去。 古城在她跨出的那一瞬间,又被一道结界覆盖,变回了原先沉寂安然的模样。 羌棣站在古城前等了许久,见到洛歌安然无恙地出来,赶忙将两颗灵珠递还回去,而后问道:“寻到了么?” 洛歌收起两颗灵珠,淡淡点头:“上去吧。” 羌棣颔首,同洛歌一道纵身离开。 离去前,洛歌回头看了一眼那逐渐变得模糊的古城。 等待良人归来,也许还会用上更长的时间。但是那又何妨呢。 离开湖泊之后,洛歌便用雷灵珠,寻觅着另一颗灵珠去了。羌棣见祁酒不在洛歌身旁,干脆直接跟着,美名其曰保护。 洛歌倒也无所谓,随他跟着去。 四月上旬九日。 二人来到北汉陪都,五等大城洛邑,打算歇个脚继续行路。 在寻了客栈之后,洛歌打开羌棣赠与的酒,不声不响地喝了个精光。似乎还嫌不够,又将云辞给的酒取出来,一口气喝罢。 明明都是上好的酒,昔日一喝便萌生了醉意的。 如今任洛歌怎般饮酒,也是不见一分醉意。她觉着自己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是能够想起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一抹紫色身影。 羌棣看不下去了,干脆也抱来一个酒坛子,陪着她一道喝酒。 而后便是羌棣比洛歌先醉倒,而洛歌一人喝到了傍晚,身旁酒坛子已经堆积如山,却仍不见半分醉意。 她看了看身旁抱着酒坛子睡熟的羌棣,懒懒散散靠在木栏上,一边透过庭院斜看残阳,一边祭出一壶酒慢吞吞喝着。 “喝这么多酒,不怕自己醉死?”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蓦然传来。 洛歌提着酒壶的手颤了颤,复又起。 她仰头继续要喝酒,忽而伸来一只骨节匀称的玉手,不容分说将她手中的酒壶拎走了。 这下子,洛歌想不侧头都难。 于是她侧头看了过去。 来者乃是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白衣不染风尘,干净而清冷。她的容貌可谓是稀世的,尤其一双银灰色的眼眸,似乎能够洞穿世间一切阴霾与黑暗。 女子用一根玉簪,随意地将三千青丝绾了起来。如此这般,而自成风华。 这人,可不便是消失了许久的岑禾么? 洛歌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伸手把玩起腰间的玉佩,慵懒地开口:“哟,舍得出现了。” “我若是再不出现,怕会看到一个颓废的姬云苏。”岑禾冷哼一声,将壶中酒一口饮尽,而后看了看地上的红衣公子哥儿,不由挑眉,“他什么时候穿红衣了。” “在那次我俩坠入山崖,遇到魔境之后。”洛歌垂了垂眼睫。 “你可知,祁酒受了重伤,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了。”岑禾放下酒壶,坐到洛歌身旁,定定看着面前这个戴着半边金龙面具的墨衣少女。 少女把玩玉佩的手僵了僵,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 岑禾轻叹一口气:“牵缘的规矩,想来你也知道。我不便出手帮你化解,只能依靠你自己。” 当年师傅开创牵缘一道时,他便明确告诉过自己一件事情。 凡是牵缘者,须得置身事外,不可参与其中。若是参与了,便会无法自拔,再难逃出。缘神最需要的便是公正,断不可因为一己私心而乱了牵缘的规矩。 是以千万年来她遵循着明月帝君立下来的规矩,也叫涂山小辈遵守着祖训。 也是因此,涂山一族和她牵缘的时候,都会选择隐匿身形和气息,在暗中默默相助。 “我知道,我现在在找灵珠。等我找到了下一颗灵珠,我便动身回到莽荒大陆,前去营救阿酒。顺道端了它们一个窝。”洛歌缓缓眯起眼睛,杀气毫不犹豫地泄露了出来。 忽而想起甚么,洛歌侧眸看了看岑禾:“那只小狐狸呢?” 意识到她说的是顾尘,岑禾的面色微微一变,而后轻哼一声。 “臭狐狸回青丘去了。”她淡淡开口,眉宇间却是溢出一缕担忧。 青丘的内乱本便没有平定,顾尘又亲自照顾她多日,只怕这次回去,他必定是要花上好些功夫的。 说到照顾,岑禾又想起自己受伤的由头。 好一个玉无情,果真是无情之者! “好了,我也该去一趟仙界了。有些事情,需得有个了结。”岑禾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便要离开。 忽而想起甚么,回眸看了看羌棣:“这家伙,虽是坏了些,并非善类。不过如今因你也算是回头了,你大可信他。” 便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洛歌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投向地上睡得熟熟的羌棣。 她自然晓得岑禾所言何意。 羌棣虽然杀戮之气过重,但其实这一世的本性并不坏。纵然他上一世的记忆已经苏醒,仍无法改变那性子。 更何况,羌棣认准一个人,认准一件事,那便会钻死胡同。 再者,她既然说认了羌棣这个朋友,便不会改变了。 比起一些家伙,她倒是更乐意同妖为伍。 羌棣睡了不知多久,才恍恍惚惚醒过来。发觉洛歌还坐在那里,下意识问道:“小美人儿,你不会还在喝吧?” 他快郁闷了。 小美人儿瞧上去那般瘦弱,怎生酒量比他还好的。喝了那么那么多酒,竟是一分醉意都没有。 “没有。夜深了,你去歇息罢。地上凉,容易风寒。”洛歌看着天上弥漫的星辰,淡淡启唇。 羌棣倒是不为所动,只是伸手撑着脑袋,咧嘴一笑:“小美人儿是在关心我么?” 洛歌:“……” 她侧头,看了一眼羌棣。 眼皮子抖了抖,羌棣忙起身坐到洛歌身旁,眼中含着明朗的笑意:“小美人儿无需担心我。我身子可是好的紧,纵然天寒地冻也奈何不了我的。” 蛇族修炼成道的,自然不惧严寒酷暑。但是出于骨子里的,他们本能地还是有些怕冷的。有些不成气候的蛇妖,到了严寒,还是要冬眠蛰伏的。 至于羌棣,她也确实不用担心他。就那大妖境界的修为,便足以抗拒严寒了。 洛歌心头晓得,却只是挑眉,并不多言。 </br> </br> 第428章 降服熊妖 洛歌和羌棣在洛邑待了一些时候,便启程离了开去。 四月中旬三日。 寻思着灵珠的气味越发近了,洛歌便打算打坐调整一下。这些日子连日奔波,不说是她,就是羌棣,纵然修为再高,神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了。 她刚刚打坐了才小须臾,便听闻一阵惊叫声。 还有一阵不属于人的怒吼声。 微微睁眼,洛歌眉下两目滑过一抹不悦。 四方气息顿时起了变化,顿有尘埃飞扬而起。洛歌意识到什么,慢慢收敛起气息,祭出斗笠戴了上去,起身一步跨出。 羌棣刚歇下,见洛歌离开,忙起身跟了上去。 二者来到百里外的一片山林,遥遥看到一个稚女,被一只成精的黑熊给硬生生拦腰咬成了两截。稚女还没来得及哭喊,便已经断了气息。 而那个发出惊呼声的,便是跪倒在黑熊精身侧,哭得撕心裂肺的一位妇人。 再看她的身旁,还躺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黑熊,还有一位已经被咬下了首级的猎人。 想来是那猎人杀了小黑熊,引来了黑熊精的报复。 洛歌心中了然,见黑熊精还要杀了妇人,便沉声大喝:“孽畜,还不住口!” 这一声下去,顿时有灵神之境的灵魂威压弥漫开来。黑熊精到底是修行了数百年的,在感受到这磅礴的灵魂威压之后,先是惊了惊,而后松开稚女尸首,恶狠狠瞪着洛歌。 “少管闲事!”黑熊精亦是冷冷开口,而后毫不犹豫地扑向妇人。 说那时,那时快,洛歌使用移步幻影一步跨出,将那妇人拎起来,而后退到一旁。 黑熊精没有咬到人 “你已杀了人,便莫再动口了。她不过一介妇人。”洛歌淡淡开口。 “一介妇人?好个一介妇人?”黑熊精冷笑一声,眼中竟有一分哀凉之色,“那我的孩子算什么?它不过是贪嘴吃了一口人家的蜜,便这么活生生被打死了,被打死了!” 一提起自己亡故的孩儿,黑熊精眼中便溢出了疯狂的神情来。 “你已经让这一家陨了两条命,两条命来赔偿你的孩儿,还不够么?”洛歌挑眉。 “不够!”黑熊精的目光越发疯狂起来,“你给我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说罢,便冲了过来。 羌棣本是看戏的,眼见洛歌要被这六阶妖兽进攻了,那里还容得它继续放肆。当下冷了神色,一步跨出,来到黑熊精身前。 “想动小美人儿,问过老子了么?”羌棣一拳砸了过去,面上带着邪肆危险的笑容。 这一拳力道极大,直接便将黑熊精的左眼给打瞎了。 黑熊精哀嚎一声,狼狈地摔在地上。 它慢吞吞爬起来,龇着牙瞪着羌棣,再度冲了过去。 羌棣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又是一拳打在了黑熊精的腹部。 黑熊精被直接打翻在地,哀嚎许久才慢吞吞翻过了身子。它用一双怨恨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羌棣,直勾勾看着被洛歌护着的妇人。 “熊胆是大补之物,小美人儿是要熊胆呢,还是要这黑熊精的内丹呢?”羌棣见它不大死心,便摩挲着下巴,盯着黑熊精的目光,仿若看猎物的眼神一般。 黑熊精的身子抖了一抖。 从他的眼神里,不难看出羌棣说的话是有假的。若是他真想杀了自己,那必定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洛歌看见了黑熊精眼中溢出的一缕焦躁与恐惧,轻描淡写道:“熊皮倒也不错。” 羌棣颔首,正要出手时,那黑熊精忽而哀嚎一声,爬起来衔着自家孩子的尸首,便迅速跑进了山林之中。只不多时,便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了。 这时,洛歌松开那妇人,面上淡淡漠漠的:“回去安葬了他们罢。日后莫再来这山林了,它放过了你,你也放过它。” 那妇人本便是在哭泣着的,一听此言,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洛歌眉心一动,给了妇人一锭银子,而后转身离开。 羌棣自然是跟上去的。 说来也巧,在行了约莫五百里之后,洛歌竟是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那公子一身墨衣,一手握长戟,一手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在一群刺客中奋力厮杀。 那刺客也不是省油的灯,俱是修为达到了地阶中层大圆满的,再加上公子抱着婴儿,要时刻提防着他们抢走,也难怪公子都发如此吃力了。 鬼见愁……是楚一天。 看到那把长戟的一瞬间,洛歌愣愣,而后不急不缓地启唇:“雷来。” 顿时天上乌云密布,有数十道碗口粗的天雷从天而降,直接地便是将那些刺客给轰杀成了齑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正在奋战的楚一天猛然一愣。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是被救了。 他回过头看去,那眼中又溢出了一缕复杂之色来。 救他的人,竟然又是洛歌。 “无忧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洛歌上前,抱拳作揖。 “嗯。”楚一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收了长戟,而后应了一声。 忽而察觉到甚么,楚一天猛地看向洛歌后面,那个一身红衣的公子哥儿。 这位公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啊。 楚一天微微蹙眉,低眉沉思起来。 小须臾,他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是羌棣?! “那些刺客来诛杀无忧兄,是因为这怀中婴孩么?”洛歌看了看楚一天怀中的婴儿,粉粉嫩嫩,水水灵灵,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可是干净着。 见到洛歌望过来,便咯咯一笑,露出还不曾长齐的乳牙。 洛歌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捏了捏婴孩的脸。 “我看到他被一群刺客带走,便出手救了下来。”楚一天摸了摸头,“不过,我总觉着哪里不大对头。” 洛歌伸手推演一番,便晓得了楚一天的疑惑。 “这是截教教主李念生的新生嫡子,因为其娘亲在外病故,那些影卫便要将这婴孩带回截教,交由李念生亲自抚养。”洛歌说罢,颇是深邃地看了这婴孩一眼。 原来,他竟是邪教教主的孩子。 </br> </br> 第429章 讨要孩子 而楚一天,在听闻洛歌所言后,一张面色变了好几变。 原来那些刺客是影卫,原来他救下来的孩子,是邪教教主的孩子。 “纵然生父有错,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是这凡间,最最干净的。”洛歌又摸了摸婴儿的脸颊,见他再度咯咯笑了起来,便将之抱在了怀中,眼角含起了一缕笑意。 楚一天缄默。 诚如洛歌所言,孩子是无辜的。 “那么,还给他们?”羌棣挑眉。 “有个影卫在被无忧兄杀了之前,悄然千里传音,我们便在这里候着,不多时便会有人来的。”洛歌淡淡开口。 羌棣便也不多言,同楚一天还有洛歌一道盘膝坐下,而后打坐起来。 当然,洛歌并没有打坐,只是抱着婴儿柔声哄着,见他安然睡去,脑海不自觉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那小家伙诞世的时候,他的娘亲因难产血崩而亡。 毕竟是自己的族子,她于心不忍就亲自抱过来,带在身边自己养着。 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长大——他慢慢学会了走路,慢慢学会了说话写字,也慢慢学会了修行。 当他化形成龙的那一刻,天晓得她是有多么高兴的。 尤其是,他所化行出来的龙身,竟然是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九色琉璃金龙。她本便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子嗣,眼下看到这龙身,便越发笃定了心头的想法。 于是她便亲自扶着他,登上了第一任神族帝君的大位。 她亲自带着他,走上了残酷的战场。 她看着他穿上战铠,举剑冲向敌人的时候,心头是无比骄傲自豪的。 看啊,那是她养大的龙族,那是她养大的孩子。 他一直都是让她骄傲的存在,他克服了自己的胆怯,他让自己开始变得越发勇敢。 只是…… 洛歌垂了垂眼睫。 他后来还是死在了神魔大战里。那一场战争,仙族援军姗姗来迟,于是他孤寡难敌,身死魂散。 因为他曾是神族帝君,身上战功赫赫,于是她拼了十二灵珠和封神榜的力量,将他魂魄聚在一起,强行送进了轮回之道。 是以才有了后面那一世,是以她才能够看到了今生的那个小家伙。 这一世,她见到的他,还是同当年一样呢。 洛歌抚着熟睡的小婴儿的脸颊,眼中滑过一抹坚定的神色。 不论如何,这一世,她定要护好他们,不会再让他们重蹈覆辙的。 因为…… 洛歌垂了垂眼睫。 她不想第二次看到他们离开自己了。 她不是无情无欲的,她是大神灵,她心中也有七情六欲。 未时三刻。 正在小憩的三人,忽而睁开眼睛来。 只因他们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而他的后面,还跟着一群身穿白色道袍,,眉心纹着一道同公子哥一样的白色古老图腾。 公子哥一双眼睛温润,却叫人怎么也捉摸不透。 在看到那图腾和衣着的时候,三人便晓得,这些人的来历了。 他们乃是截教教子。 “洛姑娘,请将小少主还给在下。”白衣公子作揖一拜,算是客客气气地开口道。 他在来的时候,看到洛歌一身行头,便晓得了洛歌的身份。 而洛歌通过推演,自然也晓得了这白衣公子哥儿的身份。 他名唤鹤冬青,乃是截教十大护法之一。 “可以,不过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洛歌淡淡开口。 “洛姑娘,在下不喜欢讲条件。”鹤冬青再度作揖,只是温润的眼中逐渐浸染上了一丝冷意。 他是奉了教主之命,亲自带人过来的。若是带不回这教主唯一的孩子,那么他纵然有十条命,也难逃过教主大人的追杀。 说来也是气人。 那教主夫人和教主成亲许久,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却是不知为何和教主赌气,兀自跑到了玄火大陆来。 教主心头担忧着派了影卫出来跟着,时时刻刻保护他们的安危。 哪料影卫确是时时刻刻保护着,教主夫人仍旧落得一个被惊扰,而后难产血崩而亡的下场。 教主心头大悲之中,便下旨叫他去将自己的孩子带回来。 顺道带回他夫人的尸首。 鹤冬青好不容易才寻到夫人的尸首,却又得到了小少主被人抢走的消息。 他顿时心头杀意涌了起来,急匆匆赶过来,发觉是洛歌,警惕之下便硬生生忍住杀意,勉勉强强作揖行礼。 “你们的小教主在我手上,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么?”洛歌轻轻一笑,而后伸手抚上婴儿稚嫩的脸颊。 这一番举动,看得鹤冬青是心惊胆战的,生怕洛歌一个不注意,便将教主大人的命根子给掐断了。 “姑娘且说。”鹤冬青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平复下来,适才看向洛歌。 “我要你们答应我,在我有生之年,莫要叫这孩子做尽坏事。他心思良善,不应被你们带入邪道与正道的纷争。孩子,是无辜的。”洛歌定定看着鹤冬青。 鹤冬青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洛歌开口讲出的条件,会是这个。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随口应了下来。 左右洛歌不知道回去之后的事情,纵然她知道,那又何妨?小教主那是教主大人的孩子,他愿意怎么养就怎么养。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在他的体内,种下了一道咒法,除了我,谁也解不开。如果他做一件十恶不赦的事,他便会承受一次心如刀绞的痛苦。” 洛歌轻描淡写开口,全然不顾鹤冬青骤然冷下来的脸色,“若是你们想杀我,只管来便是。区区截教而已,我也不怕。” 说罢,便将怀中婴儿递了过去。 鹤冬青黑沉着脸,老老实实接过,也不多言,赶紧离了开去。 洛歌身后站着的,一个是楚一天,一个是羌棣,她还有龙不离和祁酒他们的守护——她确实有资本说她不怕截教。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小教主带回去交差。 至于如何开口同李念生道出那事情,那便是鹤冬青自己的事情了。 “洛姑娘,在下还有事,便先行离去了。”楚一天看了看洛歌,又看了看羌棣,作揖之后,转身便离了开去。 </br> </br> 第430章 至百花宗 洛歌看了看楚一天离去的背影,也不再言语,转离开,羌棣忙跟上。 至四月下旬一,二者来到了百花宗。 寻思着距离二人大婚也快了,找到下一颗灵珠还有些时候,洛歌便打算前来观看水泽空和花霓裳的大婚。 “羌棣,你变个模样。他们认出你的话,必定是有麻烦的。”洛歌看着羌棣这惹眼的行头,蹙了蹙眉。 羌棣摸了摸鼻子,却是依言,变作一个生的毫不起眼的小厮,跟着洛歌来到了宗门前。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看守宗门的两名弟子见到洛歌,立刻上前,满脸警惕地问道。 “在下洛歌,受邀前来观望少宗主花霓裳,同水氏一族的少主的大婚。”洛歌递上一块临行前,水泽空给自己的令牌,淡淡开口。 那两名弟子自然是认出了洛歌来的,当下接过令牌细细打量,确认无误之后,恭恭敬敬请了她和那名小厮进去,并很快通知了水泽空还有花霓裳。 当水泽空和花霓裳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洛歌和她随行的那个小厮在……优哉游哉喝茶? “臭丫头,不过一些子没见,怎么感觉你清减了不少?”水泽空看着洛歌虽然戴着斗笠,但那瘦瘦小小的形,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忽而发现一件事,四下看去:“云凡君呢?怎生不见他?” 云凡君自打同臭丫头定以来,便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不过今儿,怎生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呢? 洛歌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复又起。 “他被抓走了。”放下茶盏,洛歌轻声开口。 “被抓走了?”水泽空和花霓裳面面相觑,意识到况不对,忙遣散众人,而后细细问起详。 洛歌缄默一瞬,娓娓道来。 须臾过后,水泽空一拍桌案,竟是将它直接拍成了粉碎。 “这狗的,竟然敢抓走我们家云凡君!”他眯起眼睛,那冷意和怒气竟然丝毫不亚于洛歌。 花霓裳懵了懵:“无痕哥哥,狗的……是为何意?” 水泽空:“……” 在洛歌挑眉,那别样的眼神下,他微微咳嗽一声,讪讪一笑:“我只是气急了。” “在看过你们大婚之后,我便要动去寻找下一颗灵珠,而后我要亲自去把阿酒带回来。不必劳烦你们,只管准备婚事便可。”洛歌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水泽空本是还想说些甚么的,却晓得洛歌的倔强脾气,便无奈轻叹一口气,亲自带他们去了住处。 不知是否是直觉,水泽空在离开的时候,多看了一眼那长得毫不起眼的小厮。 心头下意识疑惑起来。 臭丫头几时带了一个小厮? 罢了罢了,那是她自己的事,现在自己还有一大堆没有忙活过来呢。 水泽空便不再去怀疑那小厮的份,由着洛歌去了。 当然,若是他们晓得这不起眼的小厮,就是享誉凡界还有妖界的蛇族妖尊的话,定会大吃一惊罢。 却说洛歌,在院落歇角之后,沐浴一番,并没有急着去歇息,而是通过花霓裳,从百花宗借来了一些古籍,细细阅览起来。 这些古籍,俱是关于四大邪教的。 她现在还推演不出来四大邪教的过往,便暂且只能从古籍中寻找了。 而羌棣,在听到洛歌被说清减了之后,便极是干脆地偷偷跑到百花宗后山,给洛歌打上好的野味,亲自烤了拿给洛歌。 他晓得洛歌在祁酒离去之后,便没有了胃口,除了喝酒再不进食。便拿了一坛又一坛陈年美酒给她。 于是洛歌便和羌棣在院落里,吃着香喷喷的烤,喝着醇正的美酒,引得外头闻到那气味的一众弟子们俱是馋的流了口水。 不公平,不公平。 师尊,她们也想吃烤! 百花宗弟子们眼巴巴地看了看闭关出来的花清尘。 “客人是客人,你们是你们。百花宗饮食清淡,若是受不住,大可离开,百花宗不强留你们。”花清尘冷冷开口。 于是一众弟子们苦巴巴地闭上了嘴,收起了小眼神。 “小美人儿,你且尝尝这只烤野雉,味道极香。”羌棣撕下一块鸡腿,用油纸包着递给洛歌。 洛歌悠哉悠哉地喝着陈酿,悠哉悠哉接过烤小啃一口。 小半晌过后,她放下那烤,目光淡淡地开口道:“出来。” 于是便有一个面若桃花的俊美公子哥儿缓缓从桃树里现行,走过去规规矩矩给洛歌拜了一拜。 “是你?”洛歌一愣。 原来这个公子哥,正是不久前被她和祁酒放走的桃妖。 “小妖经过此地,嗅到姑娘气息,特来拜望。”桃妖面上带着诚挚而干净的笑,仿若上次的怨恨只是他的假象。 “你是如何混迹进来的?”羌棣有些错愕。 百花宗乃是顶尖的修真大宗,有护宗阵法加持,普通的妖族是进不来的。一旦靠近宗门,便会被轰杀于无形。 “小妖在桃林修行的时候,遇到过一位道士。那位道士教了小妖如何隐匿气息。”桃妖再度微微一笑。 “既然看过了,且走罢。”洛歌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神色。 桃妖怔了怔,看着她这张尚还有些青涩的绝美脸颊,抿了抿唇角,而后作揖离去。 羌棣忍不住一声轻叹:“小美人儿真是桃花多呢。”瞧那桃妖,八成便是心悦上了洛歌的。只是碍于羞耻之心,并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不过,这也间接说明,他羌棣的眼神很好。 他看上的小美人儿,那可是真的名动四方的。 虽然,这个名动尚且只能够指着凡界。 “羌棣,若有朝一,我要攻打仙界,你会听从妖界帝君的旨意,联合其他几界一起镇压我么?”吃罢烤,洛歌一边喝酒漱口,一边轻描淡写地问道。 羌棣愣了愣。 他晓得洛歌前世乃是姬云苏,却没想到洛歌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回过神,羌棣挑唇咧嘴笑道:“羌棣只是羌棣,从不听任何人差遣。” “那之前呢?” “那只是被气得急了,做的蠢事,现在我和他都不联系了。”羌棣忙开口。 第431章 红妆花嫁 羌棣晓得洛歌说得之前,是在和谁。 那会他都还不认识小美人儿哩。不过现在认识了,他也隐隐约约晓得了一些小美人的身份,便杜绝了和那厮的一切来往。 “若是你需要我帮忙,大可说便是。”羌棣再度咧嘴一笑。 他前世乃是妖神,自然知道玉无情老儿和姬云苏之间的恩怨。当年他若是没有死的话,可能也会被蛊惑着,一同去攻打神界罢。 不过也亏得他死得早,否则和小美人儿结下了梁子,这一世便不能这般成为朋友了。 洛歌眉心微微一动,便在也不言语,回了屋子继续钻研那古籍去了。 五月上旬三日。 水泽空和花霓裳大婚的请柬传遍凡界各个大陆,如同去年七月苏紫御和云箬衣大婚一般,水泽空和花霓裳的这一场盛宴,有无数豪杰前来观望捧场。 五大顶尖修真宗门更是如此。 其中以苏长安为代表,率先向水泽空赠予了礼品,而后成堆的礼品纷纷送来,还都是名贵而稀罕的,看得水泽空都愣住了。 当然,洛歌也送了礼的。 她送了一根红线上去。 那些送了大礼的世家宗门弟子见到这根红线,纷纷怔住,而后齐齐想起苏紫御大婚那一日,似乎也有一个人送了红线来着。 “莫非,这是那姻缘红线?” “想来便是了。” “……”“……” 众人纷纷议论着,用异常羡慕的眼光看着水泽空和花霓裳。 谁也没有怀疑红线的真假——红线在系到水泽空和花霓裳手上的时候,便立刻消失不见了踪影。 “吉时到,祭祀先祖以告之!”花清尘今日一身白色牡丹纹样道袍,腰坠木兰白玉圆佩,她站在高台之上,清清冷冷地朗声开口。 可若是明眼人看的话,都能够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那眼角也含着一分别样的神色。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出嫁,还是有些欣喜的。 水云安一身红袍站在花清尘身侧,看着台下数万的人,再看着台上那一对万众瞩目的新人,眉宇间也沾染上了一分欣慰之色。 好啊,他多年来的愿望,终是落下了。 他和娘子唯一的愿望,在今儿终于完成了。 纵然他去了九泉,也无愧于他那早逝的妻子。 呸呸呸,今儿是大吉大利的日子,不可沾晦气不可沾晦气。水云安微微摇了摇头,而后静静看着台下二人转身。 水泽空带着身披红盖头的花霓裳转身,对着后面的天地,对着后面的一众弟子挥出手来。 顿有灵力凝结成香,顿现于二人手中。 二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待到香化作灵气散开,适才小心翼翼转身。 “一拜天地!”花清尘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 二人转身面对天地,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水泽空拉着大红花,同花霓裳对着高座之上的花霓裳和水云安俯身一拜。 “夫妻对拜!”花清尘的眼多了一缕伤感之色,却仍是迅速遮掩,高喊一句。 水泽空与花霓裳侧过身子,静静看着彼此——虽然花霓裳隔着一块红盖头,什么也看不到。 “箬安,今儿我娶你为妻,你可高兴么?”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身凤冠霞帔的少女,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自是高兴的,无痕哥哥。”花霓裳浅浅一笑,笑里藏匿着的亦是从未有过的羞涩。 水泽空微微一笑,抬手一挥,高台之上,乃至这方圆百里都在顿时,幻化出无数大红色的牡丹花。 他今日一身红色婚袍,本便衬得身子高挺的。那容貌今儿也是好好打理过,显得越发好看起来。且莫说姑娘家,便是那些公子哥儿,看见水泽空这模样,也是在心中直呼倾城了。 魏无痕站在旁边,看着水泽空这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祸水啊。” 他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容貌一点也不输给水泽空一般。 “今日我送给箬安一场花嫁;今日后,我要送给箬安一世白首到老。”水泽空再度低低一笑,“拜过后,箬安要改口了。” 花霓裳面颊上沾染了一份红晕,索性水泽空并不曾见到,不然他定是要惊艳的。 二人缓缓俯身,对着彼此一拜。 这一拜过去后,台下掌声如雷贯耳,他们俱是用着祝福的神色看着水泽空的。 “夫君,当日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有这般热闹么?”云箬衣颇是好奇地问。 “自然。”苏紫御悄然搂紧身旁的云箬衣,眉间的温柔始终不曾减退。 云箬衣在洛歌送了丹药之后,很快便将身子调理好了,如今已是又有身孕了。这一次他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云箬衣,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洛歌看着水泽空和花霓裳礼成之后,被人哄闹着送入洞房之中,只是无声一笑,便转身要离开了。 苏紫御看到洛歌,下意识带着云箬衣追过去问道:“洛姑娘,怎生不见云凡君?” “他被姬云墨带走了,我要去找他。你们且去罢,莫担心我。”洛歌看着苏紫御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云箬衣的小腹,微微一笑,“这一胎想来是一个生得极好的男娃娃。” 便转身离了开去。 “夫君,洛姑娘方才说,我这一胎,是个男婴。”在看不到洛歌的背影之后,云箬衣侧眸,看着苏紫御。 苏紫御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洛姑娘推演之术极好,若她说是男婴,那必是的。” 云箬衣颔首,眉间却是多了一缕异样。 其实,她更希望是个女婴。 若是诞下男婴的话,他日后必定会是苏氏一族的少主,那样自幼便要承担许多了。 罢了罢了,只要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她都会尽自己的一生,去努力地教导,去努力地呵护。 若是男儿郎,她便要他和夫君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若是女娇娥,她便要她和洛姑娘一样,做个不受拘束的小姐儿。 洛歌离开百花宗之后,羌棣便立刻变出原身来。 “小美人儿,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啊?”羌棣咧嘴一笑。 </br> </br> 第432章 得风灵珠 “我推演出来,这灵珠乃是风灵珠。不过,风灵珠并不在玄火大陆,却又在玄火大陆。”洛歌看了看前方,目光里多了一抹凝重之色。 羌棣微微一愣:“小美人儿此言是为何意?” “风灵珠在玄火大陆上,一处交界。”洛歌淡淡启唇。 那交界同上一次的那道一样,不过这一次,却是和妖界的交界。但是那交界入口因着世世代代有人族高手把守,所以妖族是进不来的。 但是妖族蛮横,是以进入交界历练,等同自己签下生死状。是生是死,且看自己的造化。 “不过区区一群妖罢了,小美人儿莫慌。我陪你前去,他们若敢造次,我便将他们打成齑粉。”羌棣咧嘴,眼中滑过一缕暴戾的冷芒。 若是敢动他的小美人儿,他便要叫他们生不如死——他才不会便如此轻易地叫他们死了呢。 五月上旬七日。 二人来到玄火大陆一处边界。 这里一面环海,三面环山。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没有丝毫人烟。 洛歌微微睨起眼睛来。 山上有一群老骨头,在默默地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们的修为,俱是已经到达了天阶大圆满的——这只是表面,真正的实力,恐怕只有这群活了快一千年的老家伙,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小美人儿,你可想好了?确定不用我替你去?”羌棣一袭红衣站在洛歌身侧,眉间的担忧那样浓烈。 “在我借用天地道法的时候,我的修为便会攀上天阶之境,他们奈何不了我,放心。”洛歌微微一笑。 而后便反手打出一套诀法,那面前的大海上方,顿时露出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很快变成一个小洞。 小洞延伸出来一座古老的木桥,桥延伸的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走罢。”洛歌看了看羌棣。 既然他执意要跟着,那便随他罢。 “好。” 在洛歌跨出去的一瞬间,羌棣眼中的两轮月牙儿爆开一道精光。他收敛了精光,而后随着洛歌跨上长桥。 在他们消失的那一刹,长桥连着洞口一道化开不见了,仿若方才的景象只是海市蜃楼一般的虚无。 高山之上,有一位慈祥的老人感受到那方异动,微微睁开眼睛来。 眼睛苍老,却没有一缕浑浊之气。 “看来,又有两个小家伙进去了呢。只是——”老人微微蹙眉。 这两个小家伙,身上的气息,似乎都不是人族啊。 罢了罢了,只要不侵犯凡界安危,随他们怎么去。 他安安心心闭起了眼睛,进入了一种看似假寐的状态。 洛歌和羌棣顺着长桥走进去之后,便进入到了一片异界里面。那异界上面是一片青色的天空,云层翻涌间,依稀可以看见雷电出没。 再看那地面,凹凸坎坷,还依稀可见有人族和妖族的尸首残骸。 洛歌和羌棣走了许久,竟是不曾见到一只妖族的身影。 “这里的妖族大地都被其他人族修真者驱赶走了,小美人儿你大可放心走。”羌棣咧嘴一笑。 “是你赶走的。”洛歌斜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羌棣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尴尬地讪讪一笑。 还是被发现了呢。 确是如此,在他进来的时候,他放出了只有妖族才能感受到的强悍灵魂威压。那些修炼出灵智的,自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妖气,出于本能地畏惧而不敢上前。 是以洛歌和他走了这么久,连一只妖兽都看不到。 眼见洛歌发现了,羌棣便干脆光明正大地散出自身妖气,一路护着洛歌前去寻找风灵珠。 那些妖族是不敢来了,可并不代表这里面历练的人族不敢来。 当下便有修真者感受到了羌棣的妖气,朝着洛歌的方向过来了。 “有人来了,把你的妖气收敛起来。”洛歌忽而开口。 “不行。”羌棣摇头。 若是他一旦收敛妖气,那些蠢蠢欲动的妖兽便会立刻扑上来的。一只妖兽是孤寡难敌,但若是一群妖兽上来,小美人儿必定会要受伤的。 “快收敛起来,我没事。”洛歌瞪了他一眼。 羌棣忙收敛起妖气。 在那一群修真者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有一大群都快修出人形的六阶妖兽朝着洛歌和羌棣扑了过去。 出于本能,他们当下祭出自己的武器,同一种妖兽搏斗起来。 洛歌则是暗中施加了一道阵法,便悄然离开。羌棣自然是不可能停留的,也跟着去了。 待到那一群修真者杀尽妖兽,各自去了内丹,这才发觉方才二者不见了踪影。 洛歌同羌棣快速前行,一路杀了不知多少妖兽,身上沾满了他们的气息和鲜血。到后面,那些妖兽再看到这二人,那目光里溢出来的,俱是一模一样的恐惧。 它们纷纷逃窜,哪敢再对二者发起攻击啊。 这分明便是自寻死路么。 约莫千里之后,洛歌顿下脚步——她忽而感受到空气中有了变化。 在她身后那一片天地,没有一缕微风。而在她身前这一隅,却是肉眼可见的飓风。飓风凶猛无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又因为它散发出来的时强悍无比的风灵力,是以这一隅勉强算是两界禁区,没有妖族和人族敢靠近这里。 又往前走一步,那飓风越发地猛烈起来。 羌棣本想伸手拉住洛歌的,却发现那飓风并没有伤到洛歌一分一毫,便晓得这大抵是那风灵珠了。 也就止住脚步,放开神识感知四方,而后静静看着洛歌。 洛歌伸手,轻轻抚摸无形的飓风,仿佛是在安慰一个狂躁愤怒的稚童。 “老朋友,让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很寂寞罢。”她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那飓风颤了颤,缓缓化开,露出最里面的一颗珠子来。 珠子散着银灰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地煞是好看。当然,要是忽略了它所散发出来的,那叫人恐惧到窒息的风灵力的话。 珠子颤巍巍飞到洛歌身旁,在她伸手后乖乖落了下来,却颤抖个不停,似乎兴奋到了极致。 “该渡劫了呢。”洛歌将风灵珠握在掌心,立刻便有无数灵力涌入丹田之中。 她眯了眯眼。 这里,似乎不太是一个渡劫的好地方。 第433章 渡劫天阶(1) 若是在这里渡劫的话,必定会有妖族前来捣鬼。 渡劫须得专一,若是分神必定会要魂飞魄散的。但是,她容不得自己想那么多了。 这些日子,洛歌只要一想到祁酒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精血取用过度,而陨了性命,便忍不住焦急起来。 是了,焦急。 她不容许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意中人,先自己一步而去。 “羌棣,帮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还。”一念及此,洛歌侧头看着身旁的红衣公子哥儿。 羌棣愣了愣,意识到什么,面上渐渐多了一份严肃:“且说。” “你帮我护法,我要渡劫天阶了。我不能分心。”洛歌看了看天上慢慢起了变化的云层,晓得天雷要来了。 羌棣怔了怔,而后意识到是洛歌要晋升到天阶之境了。 便不做犹豫,颔首拍着胸脯道:“小美人儿且放心去罢,这人情不必还,权当我答谢你教授小尧尧剑法好了。” 若真要答谢的话,其实之前他们已经两清了。 洛歌抿了抿唇,迅速退开一大步,走向飓风原先所在的地方。 上一次渡劫地阶之境,便已经有了那般恐怖的天火雷劫。这一次渡劫天阶之境,只怕威力更甚罢。 洛歌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杂念,专心致志地准备渡劫。 彼时,洛歌头顶一方天空乌云密布,强悍的灵魂威压带着闪电翻涌其中。 “轰!” 一道细线般的惊雷从天劈落,带着相当于人族修真者淬体一重天的修为,不偏不倚劈到了洛歌的身上。 洛歌没有闪躲,任由雷电劈下来。 她缓缓闭起了眼睛。 看来,是和上一次一样的渡劫。只怕这一次的最后,她所要承受的力量,会是天阶魂神之境罢。 来罢,她姬云苏不怕天地,更何况区区雷劫! 洛歌猛然睁眼,任由雷电接二连三地劈下来。 雷电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叫人胆战心惊。 羌棣初时看着并不觉得有甚么,渐渐却是蹙起了眉头。尤其是当最后几道雷电落下来的时候,他几乎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这般强悍的雷劫,当年他渡劫化人的时候,都还没有这么经历过呢。 小美人儿身子骨这般单薄,会否出了甚么事啊。 羌棣心头生出一阵担忧来。 最后一道天雷,已然有了数十丈粗了。它在天空中叫嚣酝酿,却始终只是展露个身形,而并不曾落下来。 在经历了八十道天雷之后,洛歌的神色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便是身上衣衫,也在她驱动灵力的情况下,没有丝毫损坏。 大抵是上次渡劫过了,是以这一次,她并没有那么地没有把握了。 “轰隆隆!” 终于,那一道天雷在二者的瞩目下,以惊人的速度劈了下来。 而这时,那些感知到有人族在渡劫的妖兽,也终于按奈不住心中想要趁机吃人的念头,悄然聚集过来了。 天雷落下来的一刹那,洛歌被雷电包裹。剧烈的光芒扩散,使其再不见一丝人影。 妖兽们也蠢蠢欲动,撒开四蹄便要冲上去。 “轰!” 一柄古老的长枪,带着漫天煞气骤然落在一众妖兽面前,激起无数尘埃。 尘埃中,妖兽们隐约可见有一位红衣公子哥儿。公子哥赤足散发,脚上铃铛叮当作响。 那尘埃散开,那红衣公子挑起长枪,眉间多了一缕邪魅而危险的微笑:“是老子杀了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滚?” 妖兽们本是有些害怕的,但是一嗅到洛歌身上散出来的那一股浓郁到了极点的灵气,心头便止不住地腾升起了贪婪的念头。 它们想要吞噬灵力,让自己得道成仙! “杀!” 不知是哪只妖兽率先喊了一声,一众妖族俱是化出法相天地,齐齐朝着羌棣杀了过去。 它们晓得若想吃到洛歌,就要先杀了羌棣,否则受重伤的必定是自己。 于是便群而攻之。 “妖族小辈,也敢在老子面前造次!”羌棣嗤笑一声,凤眸之中顿时变出两道月牙弯儿,月牙弯爆开一道精光。 他为洛歌设下一道结界,而后一把提起弑神枪,爆开全副灵魂威压便毫无顾忌地冲了上去。 若说洛歌动怒是一剑杀一人的话,那么此时的羌棣,便是只要出手,所被攻击的妖兽,俱是一击落败。 而后化成齑粉,魂飞魄散。 羌棣答应了洛歌并不会滥杀无辜,但这并不代表他便是成了心慈手软之辈。 他同洛天一样,他们本非良人。只因为认识了洛歌,所以不愿将自己暴戾阴鸷的一面展露出来——正如同洛歌一样,不愿意让祁酒他们看到自己暴戾杀戮的一面。 而若是有人触碰到了他们的逆鳞,那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将触犯了自己底线的人,赶尽杀绝。 便似今朝。 极致的痛楚有体表至心头蔓延,迅速扩散开来。那天雷仿若揉搓进了洛歌的骨血之中,叫她疼痛得想起了那恐怖的十八层炼狱。 炼狱里的每一个修罗,那可都是残忍无情的主儿。他们一旦出手,那便是带着极致的暴戾现世的。 痛,很痛! 洛歌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她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海有一瞬的恍惚,而后强悍的意识开始被攻进来的雷电逐一击到崩溃。便是在里面被护着的羌白,也感受到了神识海的颤动。 “喂,臭丫头你快些醒过来,渡劫的时候断不可分心!”羌白沉着脸大喊一声。 他微微咬了咬牙。 若是自己没被束缚起来的话,这会早便趁此机会逃走了。 可恶的洛歌!若是她死了,自己将会一直被困在神识海,再无法出去。 除非洛歌转世。 洛歌隐约听到了羌白焦躁的声音。 她睁了睁眼,眼中逐渐聚焦。 对啊,她还不能死。 她不能死,她这次渡劫之后,她要将阿酒带回来的。 她的阿酒受了那般的苦楚,她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要将阿酒平平安安带回来,她一定要将阿酒完完整整带回来! 洛歌两目爆开一道精光,红色瞬时蔓延四方。 “轰!” 一声巨响过后,雷电化开。 </br> </br> 第434章 渡劫天阶(2) 雷电化开之后,有一道无形的波动四下散去,直至百里开外。 那些源源不断赶过来,和羌棣斗法的妖兽,被波动横扫,俱是在一刹那便成了飞灰。 洛歌冷冷看了一眼百里开外,那些骤然停下来的妖兽。 她轻启双唇,声音冰寒入骨:“滚。” 只这一字,里头所蕴含的灵魂威压便已是极其强悍了。 饶是羌棣听了,都忍不住心头升起一阵寒意,更何况那些还没有成了大气候,成为大妖的妖兽呢。 它们颤巍巍地哀嚎一阵,悻悻转撒开四蹄跑走了。 在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之后,洛歌终于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啊,还是分了心,差些便要走火入魔了呢。 “小美人儿!”羌棣心头一跳,收了弑神枪便要一步跨上前,查看洛歌是否受伤。 哪料天空忽而起了变化,有一道火焰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洛歌上,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没有温度的火焰,看得羌棣一愣,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别过来!”洛歌低吼一声,猛然退开一大步。 这是天火劫。 同上次,一模一样,只是威力更加强悍的天火劫。 “轰!” 第一道火焰没有散开,第二道火焰便又落了下来。 如此第三道,第四道,它们接二连三地落下来,似乎根本不愿意给洛歌一个喘息的机会,想要将她活活地烧成灰烬一般。 羌棣担忧地看着洛歌,她被火焰包裹,面上没有露出一份痛苦地神色,只是紧紧皱着眉头,连闷哼都不曾发出来。 那半边金龙面具,在越来越炙的火焰之下,逐渐变得软了,甚至隐隐约约有了要融化的迹象。 这般的火焰,只是看着便已觉得滚烫了。若是在其中,被时时刻刻灼烧着灵魂和子,只怕所经历的痛苦远超想象罢。 羌棣看得有些不忍心,压下眼中一缕心疼,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看了。 火焰炙的温度,烧得方圆百里都了起来,如同炼丹炉一般。 在神识海内的羌白,更是同洛歌一起忍受着那天火的劫罚。 他气得骂骂咧咧,却也得难受,疼得难受。 恍恍惚惚间,洛歌仿佛看到了昔年璀璨绚丽,盛极一时的星河。 星河里面繁星缭乱,星光弥漫四方。 她一袭白衣站在星河之上,看着星河下面,那繁华的凡尘世间。 “臭凤凰,你倒是将凡界打理得极好。这凡界,人族做了霸主,干脆叫人界好了。”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讶异的轻叹。 云酒亦是一袭白衣,站在她的后,随她一起看着那星河下面的人间。 “这凡界的名字,是苏苏定下来的,便不必改了。若是苏苏想称之为人界,倒也无妨。”云酒莞尔一笑,抬手拂过一道光芒。 光芒从星河飞下去,落到凡界。 于是凡界便又有了一个名字,人界。 而后画面一转,变成了一次战场之上的模样。 她一袭白色战铠,英姿飒爽,满目桀骜地率领着神族大军,还有龙族勇士,同妖魔大军奋力作战。 她挥动十二灵珠,用荒古时代的先天至宝,以绝对的强悍力量碾压四方。 云酒坐在大军中央,以一把凤栖古琴,抚出叫人心振奋的战曲。 有神灵曾问,为何不叫云寂帝神动手一起助战。他修炼的御音之道,那可是仅次于三大道的。 况且,他是凤凰老祖,本所蕴含的力量也超出其他神灵。 她答,因为不想。 是了,不想。 初见臭凤凰的时候,他一白衣不染尘世浮华,清清冷冷,干干净净。仿佛是世间最最清澈甘冽的泉水,能够洗涤一切的霾与脏垢。 她自己的手上已经沾了鲜血,她自己的子已经有了暴戾杀戮的一面。 她不想看到她的凤凰,那双抚琴的,好看极了的手也沾满鲜血; 她不想看到她的凤凰,那清清冷冷,不沾尘世的子也会暴戾。 她是姬云苏,她是创世神,也是洪荒时代赫赫有名的战神。 战神有她便足矣,她只要她的凤凰,在她后为她抚琴。 这便够了,这便足够了。 画面再度一转,洛歌又看到了被锁在木架上,被链条束缚起来的双手,还有那被打穿,一直在流血的琵琶骨。 阿酒……那是她的阿酒啊。 洛歌忽而失声哭了。 是的,她哭了。 在经历了四十道天火之后,神识恍惚到极致的她看到了这样的祁酒,便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绪,于是失声痛哭起来。 她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她看到他快无法起伏的口了。 那是她的阿酒啊,那是她最好最好的阿酒啊。 彼时,远在莽荒大陆,被关在不知名的小院落里的祁酒,忽而睁开闭上了许久的眼睛。 不知为何,今他的心很痛。 很难受,像是…… 像是在被烈火焚烧一般。 是苏苏哭了么。 他空洞的眼眸里多了一份颤动,而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聚焦。 “苏苏,莫哭啊。” 他会心疼。 真的,心疼。 “苏苏,莫哭——” 洛歌仿佛忽而听到了祁酒传来的声音,她愣愣,猛然止住自己的哭声。 最后一道天火落了下来。 这一缕火焰浑充满了金黄色,光芒盛极一时,仿若太阳一般。 “这是……太阳的光芒?”羌棣微微一愣。 这是……来自太阳的火焰? 太阳之火,至阳至刚的火焰——能够焚毁灵魂,焚毁,能够焚毁世间一切的太阳之火。 转头看到这一幕的羌棣,意识到这一点,面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 小美人儿,你是太阳里诞生的神灵,你是继盘古大帝之后,第一位创世神灵。 你无畏于太阳之火,你无畏于世间万物。 你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一定要过去啊。 羌棣闭了闭眼,仍是能够感知到那炙的温度。 以前仰头看的时候,便觉着得刺眼了。 如今近在眼前,越发觉得它滚烫起来。 也不知道小美人儿待在里面,没有被焚毁,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某一刻,太阳之火随着一声巨响散开。 “轰!” 天阶的灵魂威压四下扩散,叫羌棣微微一惊。 小美人,渡劫成功了。 第435章 祁酒命危(1) 这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还不是初入天阶之境的魂者,而是大魂师九重天的圆满之境,所散发出来的灵魂威压。 也便是说,洛歌在跨入天阶之境之后,一步便来到了天阶低层境界的大圆满。 洛歌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盛满了光芒,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清冷。 她吐出一口浊气,收敛起那连羌棣都要惊骇的灵魂威压,忽而感觉到一丝异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脸颊。 意识到面具似乎要坏了,便转摘了面具用火焰重新锻造一番,将之放入灵虚界温养着,而后祭出斗笠戴了上去,适才转,目光炯炯地看着羌棣。 “爝西,多谢。”洛歌抱拳作揖,垂眸浅浅一笑。 羌棣猛地一愣。 方才……洛歌叫他的字,而非他的名。 也便是说,从这一刻开始,洛歌是真正地将他当成了朋友罢。 “小美人儿,你我之间,无需言谢的。谢多了,就太过生分了。”羌棣咧嘴一笑。 洛歌微微颔首。 羌棣笑着,收起弑神枪,缓缓敛眉正色起来:“接下来,小美人儿便该去寻姬云墨和羌白了罢。” “嗯。”洛歌再度颔首,眼中爆出了一道惊人的寒芒。 她先前没有动手是因为修为不足,能力不够。如今她已然跨入了天阶之境,便再也不用畏惧了。 胆敢动她的阿酒,这一次,她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五月中旬四。 莽荒大陆,东秦王朝。 一处深山老林中的院落内。 姬云墨已经进入到了炼制绝剑的最后阶段,将取血的事全部交给了羌白。自己则是在屋中设下了结界,谁也靠近不了。 这一,羌白照例随意划开祁酒的手腕,看到他手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不由啧啧一声。 取了一滴精血收起来,羌白转便要离开的时候,忽而顿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紫衣公子哥儿,轻笑道:“少主,留着一口气,便可回去了。” 这是最后一次取血,这一次之后,他们便再也用不到祁酒了。 虽然单御权说过,如果碰到洛歌和祁酒,便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可是祁酒真的落到了他们的手中,羌白却并不急着想除去祁酒了。 因为祁酒被接二连三取了将近一个半月的精血,本便折损了诸多阳寿。若是放虎归山,纵然他修为再高,也没那本事多活上几年了。 瞧他这样子,还不如看着他一点一点变成枯骨哩。 羌白想着,便冷哼一声转头离了开去。 他一点都不会承认,自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只是看不惯祁酒高高在上,那优雅万千的翩翩公子哥姿态罢了。 阳光透过大开的庭院折进来,温柔地扑到了紫衣公子哥儿的脸颊上。他的脸颊已经惨白到了极致,甚至隐隐有一分的青灰色藏匿其中,完全看不出一丝正常的红润。 紫衣公子哥儿胡子拉碴,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没有一分生气。死沉沉的,灰暗无比,仿若没有光芒的天空一般。 他的三千青丝已经变成了灰色,甚至还可以看到有白丝隐于其中——它们没有了紫金玉冠的束缚,随随意意,乱乱糟糟地垂散四方。 祁酒仍旧温润如玉,却再没有了一分的生机。 此时此刻的她,仿若一个濒临迟暮,半只脚将要跨入棺材的老人家。 羌白走出去的时候,还不曾去寻姬云墨,便忽而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他转头,却有一只手直接过来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提上了半空。 猝不及防中,羌白下意识伸手想要扒开这只冰冷到没有温度的手,连手里的瓷瓶掉了都不知道。 那瓷瓶滚了一圈,缓缓在一只鞋子前停住。 那鞋履的主人蹲下子,伸出素白纤细的手,将瓷瓶捡了起来。 “阿酒的精血呢。”一道低沉空灵的声音蓦然飘来,听的羌白瞳孔骤然一缩。 他眯了眯眼,看清扼住自己脖颈的人,乃是一名红衣公子哥儿——公子哥容貌俊美妖孽,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邪肆,可不便是羌棣么? 那么,他后面那个说话的—— 便是洛歌了。 “他在哪里?”洛歌将瓷瓶收起来,抬起眸子,淡漠冰冷的目光透过轻纱,浅浅望向羌白。 “放开。”羌白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看着羌棣。 “他在哪里?”洛歌低眸看着手,手中有一缕灵力悄然凝结。 羌棣扼住羌白的手,力道又加大了一些。 “好本事啊王弟,竟然和姬云墨勾结在一起了。”羌棣勾唇,一拳抡过去,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腹部。 他凑近羌白耳畔,邪肆的笑容勾勒在唇畔,“若你活得腻了,老子来送你一程。” 羌白的子微微一抖。 虽然羌棣隐匿了气息,但他还是感受到了。 这一股,属于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 也包括那臭丫头。 她,几时也到天阶之境了?! 洛歌没有再看羌白和羌棣,而是轻轻嗅动鼻翼,而后以缓慢的步伐朝着羌白出来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当伸手抚上门框的时候,这个墨衣少女的脚步微微顿住了。 因为她的鼻翼间,涌进了越发浓郁的血腥之气。 还有…… 属于死亡的味道。 她的眼睫微微一颤,而后抬眸顺着血腥之气蔓延过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道木架,木架上有一紫衣公子被锁链牢牢束缚着——锁链从琵琶骨生出来,带着血渍遍布全。 他的满头青丝,如今已是白发丛生,变得银白相间了。 那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早已没有了昔时的生气——灰灰暗暗的,仿佛连聚焦都不能做到。 公子哥本该俊美绝伦的,却胡子拉碴,满狼狈。 洛歌想过无数和祁酒再度重逢的画面。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公子哥哥,竟然被折磨成了这般的模样。 他没有了风华的姿态,他没有了温润的气质,他就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凡人——他上的一切气息,都似乎被羌白和姬云墨磨干净了。 洛歌眼波平静地走过去,缓缓伸手抚上面前公子哥儿的脸颊。 第436章 祁酒命危(2) 阳光温柔地走进来,照耀着她。 那轻纱之下的一双眼,泛滥出细细密密的心疼与伤悲,怎般也压抑不住了。 “阿酒——”她轻轻启唇,声音颤抖得明显。 祁酒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那眼皮子飞速地动着,眼神吃力聚焦。 他抬眸,模糊视野中有一片温暖的阳光。阳光下墨衣少女戴着斗笠站在他的面前,随和淡然,仿若初见一般。 祁酒有些恍惚。 他和苏苏,都认识一年了呢。 “我不疼,别哭。”祁酒缓缓启唇,声音喑哑低沉。 他知道她在忍着哭意,便微微一笑,想伸手抚摸洛歌的脸颊。 却忽而回神——自己还被束缚着,没有一分的力气,他连保护洛歌的能力都没有了。 如今的他啊,和废柴还有什么区别呢。 可这一句话,却在一瞬间抨击到了洛歌的心。眼角顿时滚落一行泪,洛歌再难忍住,无声地落泪哭了起来。 她在哭着,却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忙祭出火灵珠将锁链化开。 祁酒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直直往前倒去。 快速收了灵珠,洛歌一把抱住祁酒,先是给他喂下一粒丹药护住心脉,而后祭出木灵珠来。 她正要捻诀时,一直无力的手覆了上来,轻轻按了按掌心。 洛歌一愣,低眸一笑:“阿酒大抵是忘了,我重新锻炼过的。” 便不容祁酒再说什么,径自将手抽开,捻诀使用了灵珠的力量,强行给祁酒造出精血,叫他恢复了一些生机。 那满头的银白,也在一刹那变成了黑色。 可是祁酒,却仍旧没有生机。 他的呼吸渐渐变弱,眼神也仍旧灰暗。 “苏苏,没用的。”他躺在洛歌怀中,微微摇头。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怕是难逃一死了。 羌白抽走了他太多的精血,叫他受到的那一诅咒,提前释放了力量,抽走了他所有的阳寿。 他如今虽然被洛歌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却已经油尽灯枯了。 “不,阿酒,我不会让你死了——我不会让你走的!”洛歌心头一颤,猛地抱紧了祁酒,眼中染上一缕他看不到的疯狂与偏激。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小凤凰啊,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意中人啊! 他不可以走的,他还没有娶她呢! 娶她…… 洛歌想起甚么,忙松开祁酒,解下腰间的凤凰玉佩,递到祁酒眼前,给他看着。 “阿酒,你还没有娶我,你不可以食言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洛歌咬着牙关,眼眶红红,“我最恨食言撒谎一辈——” 这后面一句话说罢,她便仿佛没有了力气一般。 她伸手想试着推演祁酒的命数——以往她推演不到,也不知这一次行不行。 可说来也怪,这一次她推演到了。 而推演到的结果便是…… 她的阿酒,真的油尽灯枯了。 不……不,不是真的! 这是骗人的,她一定是推演错了,再来——再来! 洛歌又推演了几次,手执推演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是无论怎样,她都推演到了同一个答案。 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洛歌的目光里第一次染上一缕崩溃的情绪。 “阿酒,阿酒——”她祭出面具戴上,摘了斗笠扑到祁酒怀中,不顾那满身血污,狼狈地大哭起来。 祁酒缓缓坐起来,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姿态抱着洛歌。 他拍着她的肩膀,眼中逐渐多了一道明亮的光芒。 仿佛好起来了一样。 “苏苏,莫哭。”他伸手抬起她的头,又伸手为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而后侧头将滚落到一边的木灵珠捡起来,用里衣的袖子擦了擦。而后拉开洛歌的手,递到她掌心。 “你是创世之神,你是姬云苏。你要坚强,所以你不能哭。”他的目光越发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碎。 洛歌听着这仿佛诀别的话,看着他这样的模样,心头却是随着祁酒的温柔,而越发酸楚起来。 “若你不在,我纵复神族……也再无意义。”洛歌摇头,竟是再度哭了起来。 这一刻她放下了骄傲与尊严,她哭的像是那失去了心爱的糖人的稚童。 祁酒也摇摇头,摸了摸洛歌的一头青丝。在触碰到那一支白玉簪子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顿住,悄然将之取下来,紧紧握在了掌心。 藏进袖口,确认洛歌没有看到之后,祁酒抱着洛歌站起来,再度微微一笑:“苏苏,莫哭了,我们去将长琴拿回来可好?” “好。”洛歌赶忙擦干泪水,扶着祁酒缓缓走出屋外。 当沐浴到阳光的一刹那,祁酒恍惚了一瞬,眼中的光越发多了起来。 洛歌看着仍是被羌棣扼住脖颈的羌白,冷冷开口:“爝西,把他放下。” 羌棣依言将羌白摔倒地上,而后侧头看了看洛歌和祁酒。 看到祁酒这狼狈的模样,他先是一愣;看到洛歌满脸的泪痕,他再度一愣。 扭头压住眼中心疼,羌棣昂起下巴,眼中月牙儿弯弯:“说,古琴在哪里!” 房内的谈话,他自然是听到了的,他只是充耳不闻罢了。 “古琴啊,你猜啊。”羌白咧嘴一笑,抬手狠狠抹去唇畔血渍,而后看向祁酒,见他一头青发,不免愣了愣,“你倒是捡回一条命了。” 祁酒没有开口,倒是洛歌一掌拍了过去,直接拍得羌白飞出老远,撞倒了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琴在姬云墨房内,我们走。”洛歌不再看他,直接伸手推演出凤鸣琴的下落,而后扶着祁酒,往另一处小屋走了过去。 羌白目光一动,刚想开口说些甚么,却忽而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抚着胸口,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这臭丫头,下手真狠。 罢了罢了,他便不说了,任他们自己去寻思罢。还是赶快找个地方,将伤疗好才是。 羌白如此想着,便快速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洛歌停在那院落前,抬手便触摸到了一片结界。 这结界若是强攻的话,便会发出猛烈的反击。其威力只怕不会弱于天阶魂神九重天大圆满,那修真者的全力一击。 洛歌微微眯起眼睛来。 第437章 红线成灰(1) 如若强行冲开来的话,她和羌棣倒是不怕,只是阿酒…… 他必定会身受重伤的。 “小美人儿,我来护住他,你大可放心。”羌棣忽而开口。 洛歌也不犹豫,小心翼翼松开祁酒,登时朝前猛地拍出一掌。 几乎是同时,羌棣伸手将祁酒拉到后面,以一己之力为他硬扛下来那天阶魂神之境的灵魂威压冲击。 “轰!” 一声巨响过后,这结界应声裂开。 洛歌一步跨了进去,没有感知到任何气息,不免蹙眉。 “爝西,你护着些阿酒,我先进去探探。”洛歌回头,看着将祁酒扶进来的羌棣,眼中染上一抹严肃。 羌棣也意识到了什么,便颔首道:“小美人儿且去罢。” 祁酒看着洛歌进去,温柔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深邃。 苏苏方才,叫羌棣爝西。 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回来了一些,他努了努唇,悄然按了按羌棣的手掌,传音入密一句话,那光芒盛大的眼便忽而黯淡了一些。 羌棣自然是注意到了的。 他蹙了蹙眉,忽而将目光挪了开去。 而祁酒,则是一直注视着洛歌的方向。在感受到空气里的一抹异样之后,他的眼眶微微一动。 洛歌在进去之后,一眼便看到了被摆放在长台上的凤鸣琴。 她取了长琴正要转身,忽而感受到一道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 眼中红光爆开,洛歌迅速朝后退开一大步,反手一掌拍了出来。 奈何那剑气生猛无比,竟是直接破开洛歌这一道九成的力量,而后威力不减,继续朝着洛歌袭过来。 在洛歌打算硬抗这一招的时候,忽而感觉自己被人强行扭过了身子,而后被死死抱在了怀中。 鼻尖依稀可以闻到血腥味和药香味。 而后是身子被破开的嗤啦之声。 接着,越发浓重的血腥之气传了过来。 洛歌的眼瞳狠狠一颤,那红光顿时化了开来。 阿酒……阿酒! “哎,到底还是没有炼好呢。还差一些火候,虽不能叫他绝情断爱,却也差不多了。”一道温温和和的笑声,蓦然传来。 姬云墨看着被祁酒护的死死的洛歌,目光缓缓挪向开了一大道口子的背部。 他又笑了一声,提着这柄新炼制好的长剑慢慢走过去,一剑刺进了祁酒的心口。 祁酒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阿酒!”洛歌见他吐血松开自己,哪里还管得着姬云墨啊,当下便大喊一声,抱着没了力气的祁酒跪坐在地上。 将长剑拔出来,姬云墨看着光芒大作的长剑,微微一笑:“绝情剑已成,那么在下便不打扰二位雅兴了,改日再会,告辞。” 说罢,他便转身慢悠悠离了开去。 洛歌看着祁酒心口不断渗出来的血,面上不自觉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她将手中的木灵珠贴在祁酒的身上,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愈合在一起。灵珠沾满了血,洛歌却是将之扔到一旁,任它散开。 手忙脚乱地抱着祁酒,洛歌本便红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她的泪水仿佛不值钱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落。 “阿酒,阿酒你可好些?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神界,我们去星河!”洛歌一边哭一边看着气息奄奄的祁酒。 她现在已经上了天阶之境,只要拼上这几颗灵珠的全副力量,再借用天地道法,便能够勉强打开神界。打开了神界,她便能够借用神族亡魂的力量,暂时打开混沌了。 只要祁酒一点头,她便立刻打开空间裂缝,直接带着祁酒前去神界边境。 哪料祁酒却是摇摇头,伸手温柔地抚了抚洛歌的脸颊。 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为洛歌擦掉泪水,直到感觉自己的力气被猛然抽走了,适才慢慢垂下了手。 祁酒温柔地笑着:“这一次,我终于不用站在你的身后了。” 以往一直都是洛歌以背相护,这一次,他终于也能用自己的背,护住她了。 虽然他知道,这大抵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且莫问祁酒为何会这般温柔,在羌白一次又一次地取了他的心头血之后,那些沾染着诅咒的血遍布了全身。 而他的情根,则是不受诅咒所困,强行生长繁衍了出来。 也是因此,他才感受到了全部的七情六欲,还有洛歌全部的难过欢喜。 大抵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长生天也垂怜了他一把。 祁酒的身上没有了伤口,气息却越发微弱下去。原本明亮的眼眸,竟在这一刻变得比先前还要灰暗起来。 慢吞吞走进来的羌棣看到祁酒这模样,便晓得他是真的要命绝于此了。 因在方才,他便是已经回光返照了啊。 洛歌哭得越发凶了,她开始慢慢晃着祁酒:“阿酒你别走,你答应我啊,你答应我,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祁酒仍旧没有答应,只是越发温柔地看着洛歌。 “苏苏,莫哭可好?”他没有伸手为她拭去泪水,他没力气了。 祁酒在心中轻轻叹出一口气。 前辈啊,这一次,他真的不行了。 “还记得我的话么,苏苏要坚强,要走完那一条路,哪怕没有我的陪伴——”祁酒勾唇,灰暗的眼倒映着洛歌哭红的眸。 因为你是姬云苏,因为你肩负匡扶神族的重任。 所以你不能因为我,而放弃所有。 你的身上,担着整个神族的命啊。 “苏苏乖。”祁酒再度一笑。 洛歌几乎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只是看着他的唇便晓得了他所说的话。 她快速伸手,胡乱抹去自己的泪水。 看着这样的洛歌,不只是祁酒,羌棣也心疼了起来。 他抿抿唇,别过脸去。 这一次,小美人儿是真的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抛掉了——为了祁酒,她哭得仿佛稚童一般,再没有了身为神灵的那种沉稳随和。 以及异世苏醒过来时,独有的沧桑。 羌棣忽而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希望祁酒不要死。 哪怕自己一直在暗中,他也希望祁酒不要死。 有一种直觉,若是祁酒离去的话,那么他将带走洛歌所有的快乐和伤悲。 第438章 红线成灰(2) 先前祁酒被抓走的时候,羌棣随着洛歌,便几乎没有看到过她露出一个真诚坦然,如先前一般爽朗的笑来。 若是祁酒真的死了,只怕以后的小美人儿,将再不会拥有笑了罢。 祁酒还想说些什么的,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变得越发灰暗起来,仿佛黑暗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眼,吞噬他所有的感觉。 不知为何,祁酒在这一刻,忽而忆起了前一世。 所有陌生的画面,一股脑儿涌进了脑海之中。 也不知为何,祁酒就是觉得,他对上一世的洛歌,没有任何感觉。 所以在这一刻,祁酒终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前辈说错了,他说错了。 墨长安爱拓跋淳无疑,祁酒爱洛歌也无疑。 可祁酒只是祁酒,洛歌只是姬云苏。 他不是墨长安,他爱的,是眼前人啊。 “苏苏——”祁酒张开的眼睛还剩一条缝,他动了动唇,细弱蚊蝇的声音飘出来。 洛歌看到他的唇形,赶忙俯身贴近。 “阿酒……只心悦眼前一人——”这一世的从始至终。 洛歌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又涌了出来。 她何尝不晓得祁酒的意思啊。 阿酒心悦的不是洛歌,是姬云苏。 “阿酒,我也心悦你。”她带着哭腔笑了一笑,却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然,她怀中的紫衣公子啊,却是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将眼睛合了起来,带着神识一起融进了黑暗之中。 他微微腾起的手,也在这一刻蓦然摔到了地上。 洛歌听闻声响,怔怔地抬眸,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公子哥儿。 他仿佛睡去了一般,眉宇间揉搓着丝丝缕缕的沉溺笑意。 是的,沉溺而释然,却仿佛又带着一缕不舍与牵挂。 “阿酒……”洛歌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上祁酒的鼻子。 不见一点呼吸,哪怕再微弱都没有。 她又伸手探起祁酒的脉搏。 不见一点动静,哪怕再细小的也没有。 洛歌忽而浑身颤抖了起来,眼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小须臾,羌棣没有听到动静,侧头看着洛歌。 见祁酒没有了气息,而她一直抱着,目光呆滞,不满心生担忧,上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洛歌的肩膀。 “小美人儿,他死了。”犹豫一瞬,羌棣颇有些艰难地开口。 “阿酒你醒醒,你醒醒,我们去幽界,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你的家可好?你醒醒,你看看我啊!” 呆愣着的洛歌在听到那死一字之后,忽而回神,一边使劲摇晃着祁酒,一边狠狠剜了羌棣一眼,“不准说他死,他没死!他没死——我的阿酒是不会死的!” 他只是,他只是睡着了。 他过一会儿还会醒过来,对自己温柔地笑一声,浅浅开口问一句苏苏莫哭可好的。 羌棣看到了洛歌眼中的偏执与不信,不免微微摇头。 所谓为爱而嗔痴,莫过如此了罢。 小美人儿此刻,倒还真是像一个痴儿呢。 “阿酒,阿酒你睁眼看看我,我和你许下了山盟海誓的,你不能食言,你不可以骗我!”洛歌哭得越发凶了起来。 “阿禾,阿禾你出来啊!你不是在牵我们的缘吗?你出来救救他,你出来救救他!阿禾,阿禾!”洛歌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想起岑禾,不由大喊起来。 小须臾,四旁空气产生一道波动,一抹白影翩然而来。 她的容貌清冷绝美,仿若不是人间之者。 是了,这便是为洛歌而来的岑禾。 看到这样哭得撕心裂肺的洛歌,岑禾面无表情的面上多了一抹波动。她蹲下身子,一把将洛歌拽了起来。 伸手温柔地拂去后者眼角泪水,岑禾放缓语气,轻声开口:“苏苏,他死了。” “不,我不信,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洛歌又哭了起来。 “我没骗你。苏苏,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岑禾又为她拭去泪水,声音温柔而清冷,“尘缘树上,你和云酒的红线,已经在一个时辰前,便成灰烬了。” 这一句话出来,听得洛歌彷如经历了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是何意?”羌棣有些茫然。 “红线成灰,不是意味着二者之间缘分已尽,便是意味着——”岑禾银灰色的眼中多了一分怜悯与悲凉,“被牵缘的一方,命数断了,等同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的人,是几乎不大可能再度复活重生的。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只是少之又少,从无先例罢了。 阿酒死了……她的凤凰死了…… 她的凤凰,魂飞魄散了…… 洛歌忽而摇头惨笑着,猛地推开岑禾,自己却是控制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羌棣眼底的心疼再也遮掩不住,他过去将洛歌抱在怀中。 洛歌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干脆趴在羌棣胸口,狼狈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下,她是彻底地崩溃了。 因为她认清了一个事实。 尘缘树红线成灰,那便代表着,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世上再无祁酒,也再无云酒。 纵然她日后得到了封神榜,复活了所有的神灵,她也无法复活阿酒了。 因为他,魂飞魄散了啊。 “苏苏,站起来!”岑禾清冷地看着她,眉宇间没有一分情。 洛歌仍旧在哭着。 “你身为创世神,你身为龙族祖神的尊严与骄傲,滚到哪里去了?你若不振作起来,你对得起云酒,你对得起祁酒,你对得起那些神族亡魂么?”岑禾笑了一声,眉宇间的清冷越发浓重。 洛歌颤了颤,缓缓止住哭声。 她在羌棣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 伸手指着祁酒,洛歌一字一顿启唇:“若没有阿酒,我纵复兴神族,还有何意?” 若非二人在现场,洛歌想一同赴死的心都生出来了。 她怕祁酒会孤单,她想陪着他一起魂飞魄散,再不管那劳什子的复兴神族。 岑禾忽而一步上前,扬手一掌掴了过去。 “姬云苏,你荒唐!”岑禾冷喝一声,眼角燃气一缕怒意。 第439章 百鬼送行 这一掌,不只是洛歌愣了,羌棣也愣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洛歌的那半边脸,已经有了一个鲜明的红色掌印。 洛歌偏过脸,正色岑禾。 小须臾,忽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姬云苏,你看看外面。”岑禾眯眼,冷冷开口。 洛歌的笑容微微一僵,应声回眸看过去,那笑容顿时消隐下去。 方才在她崩溃大哭的时候,外面的天地起了不少的变化。先是天气变得闷热,再是青空变成一片墨色。 大地颤抖,雷声轰鸣,飞鸟走兽哀嚎,人群也在远远地惊呼——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她那一场崩溃的大哭。 这般大的反应,洛歌竟是没有一点的察觉。 也不得不说,岑禾这一巴掌,将洛歌打清醒了。 她猛然拂去眼角泪水,祭出土灵珠来。 蹲下身子一掌排在地面,一道巨大的阵法赫然浮现于脚下。阵法融进土地之中,大地顿时停止了颤抖,天空也不再一片墨色,雷声轰鸣,又变回了原先的万里晴空。 那一股子无端的闷热,也在一刹那烟消云散了。 洛歌没有起身,而是收了土灵珠,温柔地抚摸着祁酒的脸颊。 尚还有些温度,只是青白一片,俨然不是活人的脸。 “阿酒,你既要走,我便亲自送你走可好?”她低头温柔地吻了吻祁酒的脸颊,而后站起身子来,微微一笑。 此时的洛歌,面上再无任何伤悲,唇畔又挂起了笑容——仿佛方才的那个她,只是一个幻象罢了。 洛歌微微眯起眼睛,四方的房屋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而岑禾和羌棣的注视下,那仿佛迅速裂开,变成一堆又一堆的齑粉,轰然塌了下去。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洛歌抬头看了看天空,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整个凡界的天空,在这一刹那,不管白昼黑夜与否,俱是一瞬间变得昏昏暗暗。尚还可见一些光线,却是能够叫人明确的感受到,这天空里的墨色,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哀而嚎之,日月不同行,不得扰民生。”洛歌面上冷冷清清。 那天空与地面,在一瞬的缄默之后,顿时齐齐哀嚎起来。 这声音里的伤感,一刹那在整个凡界响了起来。 皇宫中,轩辕云景听到这哀嚎,心头一跳,顿时抬眸望向远方。 与此同时,身在珏门修炼的洛天洛云轻,启程上海的龙不离和婺秋,还有在别的大陆历练的水泽空和花霓裳,甚至是闭关的魏无痕,都听到了这异动,也看到了这异变。 彼时,他们心头齐齐的腾升而起的念想,便是洛歌。 “师傅——”皇宫中,轩辕云景的心中忽而生起一种道不明的哀凉。 大海之上,龙不离听到了天空与大地,包括海面传来的哀嚎,眉头忽而皱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天地的悲哀,也感受到了那血脉里头,浓郁的悲哀。 究竟是何事情,能够让姐姐悲哀到这种地步呢。 莫非—— 龙不离的心猛然一跳。 “百鬼出列。”洛歌面上没有一抹表情,轻启双唇,仿若木偶一般动着。 在她话音落下,地面一阵颤动。 凡界各地的坟冢,一只又一只死相各异的鬼魂,从坟内爬了出来。 不只是莽荒大陆,玄火大陆,湮灭大陆,那些宽广的海面,只要有人逝去,有亡灵存在的地方,俱是有鬼魂现身。 当然,这鬼魂现身,也是被无数人族和在凡界的其他种族看到了。 除了人族惊恐之外,其他种族倒是无畏,反倒有些惊喜的——毕竟这些鬼魂里面,可是有着一些他们极其熟悉的面孔呢。 “跪地拜别凤凰老祖,云酒,为之——”洛歌闭眼,深吸一口气,空灵的声音传遍凡界四方,“送行。” 这空灵的声音在各地响起,不带一分感情,却又仿佛融入了所有的悲伤与温柔眷恋。 “这声音……是师傅?!”轩辕云景猛然一愣。 “凤凰老祖……云酒,是云凡兄?”珏门,洛天和洛云轻亦是一愣。 “送行……他——”海上,龙不离和婺秋的面色猛然一变,“他去了?” 祁灼和离螭自然也听到了,在辨别出洛歌的声音,和听到她的话之后,祁灼当下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吓得离螭赶忙将她带去了龙族秘境,远远地离开了凡界。 大抵是因为这百鬼现身,加上如同末世一般的昏暗天空的画面过于恐怖吧,以至于除了熟识洛歌的人听到了这话,所有人俱是忽略了那响遍凡界的声音。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这惊世骇俗的画面。 前所未见啊。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 譬如紫元门山顶,那个一双金眸,用慈悲眼神看着昏暗凡界的紫袍仙人。 “他去了,她醒了,他也醒了。”紫袍仙人低低一叹,转身一步跨出,身形便是消失不见了。 譬如百花宗内,花清尘复杂的眼;譬如凡界边界,一些老骨头深邃的眼。 在洛歌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数不清的鬼魂齐齐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跪下参拜起来。 以虔诚无比的姿态拜了三拜,便在众人别样的目光里消失不见了。 而后,昏暗的天空也消失了。 那哀嚎的声音,那让人悲凉到了极点的声音也隐匿了。 这是一个万年难见的稀世画面,因着无人伤亡,便有画师特意将之画了下来,也有史学家将之撰入史册,留给后世子辈一段又一段古老的传奇与神话。 谁也不知道,百鬼缘何现行,对一个方向朝拜; 谁也不知道,那些日后将名垂千古的人,在听到天空传来的空灵声音后,便齐齐朝着那地方俯首拜了下去。 仿若默哀一般。 洛歌静静看着地面上沉睡的祁酒,再度微微一笑:“阿酒,时辰到了,我送你去阴间罢。” 便在羌棣和岑禾惊愕的目光下,强行打开一条道路,抱起祁酒,一步跨了进去。 “她疯了么?不怕自己被人抓走么?阴间都是那老不死的家伙!”岑禾面上骤然一冷,亦是一步跨出进了去。 第440章 再见毕方 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活了千万年,从洪荒便诞生的,一个老不休的神祇。 羌棣也想跟上去,却忽而听到了岑禾的传音入密—— “你莫跟来。” 便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洛歌抱着祁酒,面无表情地走过一片黑暗,一步来到阴间的八百里黄泉前。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两个当差的小鬼看到洛歌这个忽而出现的活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当下手执武器冲上去,恶狠狠将她拦了下来。 洛歌还没有开口,岑禾便跟上来,冷冷看着他们:“滚开。” “神……神上?”小鬼们是认得岑禾的相貌的,感受到她威严凌厉的神族气息后,被吓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盘问洛歌的来历,立刻便放了行。 岑禾叮嘱他们莫要泄露自己行踪后,看着洛歌沉默离去的背影,不由叹口气,而后认命地跟了上去。 洛歌就这么抱着祁酒,和岑禾一路穿过漫天黄沙,直到看到了那一片妖娆的红色花朵,才缓缓顿住了脚步。 那里盛开着一片又一片的曼珠沙华,它们的颜色妖娆极了,好看的不像人间之物——好吧它们本便不是人间的花朵。 再放眼看过去,彼岸尽头,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用古老的字体刻着“三生石”三个大字。 石头旁边有一座古老的,看不到尽头的木桥,木桥下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河流。桥上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每路过一个亡魂,她都会笑呵呵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似乎是察觉到了远处的洛歌和岑禾,老婆婆抬眸望过来,慈祥的目光微微一愣。 “神上,今日造访,不知所谓何事?”孟婆,也便是那老婆婆看着岑禾,缓缓一笑。 “带一个痴儿过来。”岑禾冷哼一声,便不再作答。 孟婆颔首,看了一眼洛歌,只觉得这小姑娘容貌甚是熟悉。 “姑娘,逝者的肉体,是不可跨过木桥的。”孟婆慈祥地开口。 “我知道。他已经魂飞魄散了,我只是想要带他来看看八百里黄泉生着的彼岸花。”洛歌笑了一笑,而后将祁酒放在面前这一片彼岸花中。 她身为创世神,当然是晓得,只有被阎罗殿认可了的灵魂,才能跨上那木桥,喝了孟婆汤轮回转世的。 洛歌蹲下身子,用平生最温柔的姿态抚摸着祁酒苍白青灰的脸颊。 “阿酒,一定一定要记得我啊。”洛歌捻出诀法,将被自己遗忘的凤凰玉佩召唤过来,她将玉佩握在掌心,而后将它放在祁酒掌心。 低头吻了吻祁酒冰冷的唇,洛歌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 这半边容貌露出来,看得孟婆也愣住了。 原来,她戴上面具,是因为这个。 孟婆轻叹一口气,侧身给经过的亡魂递上一碗又一碗孟婆汤。 “你总是抚摸我的面具,想来也是好奇的罢。今日我告诉你,我真正的容颜,其实是这般模样。”洛歌眼角又蓄起了泪水,可是这个紫衣公子再也无法抬手,为她擦拭泪水了。 她又将面具戴上,低头又吻了吻祁酒的唇畔。 “阿酒,我会为你报仇的。你且放心,纵然我跨越千万年,我也定要找到将你复活的方法。我不会看着你一孤身一人堕入黑暗的,绝对不会。”洛歌异常温柔地说着,眉宇间的坚定在悄然宣泄,她所说的都是自己立下的誓言。 又给一个亡魂递过一碗汤,孟婆忍不住再度看了过来。 她传音入密问着岑禾:“神上,这二位瞧着倒是眼熟。” “他们一个乃是龙族老祖,一个乃是凤凰老祖。”岑禾看了一眼孟婆,“婆婆且莫声张出去,玉无情必定是要对苏苏不利的。” 孟婆了然。 也是了,能够让这世间,唯一的神灵动容的,除了昔年的创世神祇,扶摇帝神,还能有何者呢? 孟婆似乎忘了,还有一个。 那便是身在青丘的狐帝,顾尘。 心口隐隐一动,孟婆沙哑开口:“姑娘,放他去罢。若心怀执念,许可看到奇迹。” 洛歌的身子颤了颤。 奇迹么。 她能活着,能看到阿酒,便已经是奇迹了。 她知道复活阿酒的希望很渺茫,但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因为她的心很狭隘,从始至终只能容下一人。 “我知道了,婆婆,我们这便走。” 洛歌垂着眼睫,在岑禾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临去前,她回头看了看躺在花丛中的紫衣公子哥儿。 孟婆抬手轻轻一挥,无数彼岸花顿时将他包裹起来,只是须臾他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洛歌愣了愣,抿抿唇转头迅速离开。 她怕自己再停留,会心生不忍,将阿酒的尸身讨回来,用冰棺保留,随着自己一起步行天下。 回到凡界之后,二者发现羌棣仍在原地。 “羌棣,你看觑好苏苏,蛮荒还有些事情,我便先去了。”岑禾看了一眼羌棣。 羌棣忙扶稳洛歌,连连颔首。 洛歌两目空洞,并不曾看到岑禾临去前,那深邃复杂的眼神。 呆呆地看着四方,忽而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没有完成,她还不能倒下去。 她已经对不起小天和阿酒了,她断不能再对不起任何人。 她必须振作,她还肩负着神族的命呢。 “小美人儿,要不我送你去临祧罢。你去找轩辕云景和云辞,让他们照顾你一阵子。等你缓过来了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倒也不迟。”羌棣颇为担忧地看着她。 洛歌摇摇头。 她现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找到下一颗灵珠,而后她要替阿酒报仇。 她要杀了姬云墨和羌白——这一次说甚么她都不会再容忍了。他们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断不会再容忍了。 羌棣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说甚么,只是忽而目光一凌,看着前方冷声道:“滚出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流光落下。 流光散开,变出一个白衣公子哥儿来。 公子哥容貌温和,瞧上去颇是熟悉。 洛歌回神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是你?” 原来,此子不做他者,正是毕方。 第441章 故人再会 “姑娘,方才凡界的大震动,可是你引起的?”毕方看着洛歌,眉宇间多了一份惊愕与深邃。 “正是。若是叨扰到你,在这里道个不是。”洛歌淡淡看了他一眼。 毕方颔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洛歌已经和羌棣转身走了,不由一愣,忙追上去道:“姑娘,在下还有一事,要与姑娘密说。” “说。”洛歌顿住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毕方。 毕方缩了缩身子,而后传音入密道了几句,面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姑娘若是愿意,大可现在就动身去的。” “我知道了。”洛歌缄默一瞬,蹙了蹙眉,“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毕方晓得洛歌和祁酒的事情,倒也不犹豫,颔首道:“毕方等候姑娘佳音。” 洛歌目送他作揖,化作流光离去之后,便转身离开。 她要寻一个地方打坐调整心态,而后等待小阿离他们的到来。 想来也快了。 五月中旬七日。 莽荒大陆,东秦边境。 一个一身紫袍的少年公子哥儿,离开方舟,随着一个红衣少女缓缓踏上莽荒大陆。 时隔数月,再度踏上莽荒大陆的时候,龙不离破有些感慨。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尚且只是一个懵懵懂懂,懦弱胆小的少年。 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走出了昔年的阴霾,再不会懦弱半分。 “却是不知洛姐姐如今怎样了。”龙不离轻叹一口气,清冷的脸上多了一抹心疼。 身旁的婺秋缄默一瞬,眉宇间于是溢出一缕心疼来。 洛洛乃是扶摇帝神姬云苏,其和凤凰老祖的佳话一直被广为流传,至今仍是津津乐道的话题。 她突然间失去了挚爱之人,心头必定是痛苦至极的。 祁哥哥,若是幽界的帝君帝后晓得了你陨落之事,他们可能不会那般难过罢。 毕竟—— 婺秋拍了拍龙不离的肩膀,咧嘴一笑:“快去寻洛洛罢。”如今的洛洛,应是孤身一人的。 龙不离颔首,二人寻觅着洛歌的气息,迅速离开。 可他二人怎般也想不到,再见洛歌的时候,洛歌竟然和羌棣待在一起。而她,似乎已经和羌棣成了交情极好的朋友。 婺秋看到羌棣,虽然没什么好脸色,碍于洛歌,仍是客客气气的。 “洛姐姐,家族中的事情都已经交给大长老和夜祁兄。接下来的经年,不离愿追随姐姐。”龙不离俯首作揖。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大长老似乎并不如同自己所想那般。也许,他可能一直都看错了。 “好。”洛歌伸手,揉了揉龙不离的头。 她的眼中,终于有了一分柔和之色。 小阿离不见一些日子,竟是又长高了一些——她如今都要抬头看了。 再这般看过去,这个紫衣少年褪去了懦弱的模样,挺直胸脯,眉宇间除却清冷,便是自信。这样的他啊,倒是越发像当年的小家伙了呢。 一念及此,洛歌眼中的柔和又多了一些。 “不知洛洛接下来,该做个如何打算?”婺秋咳嗽一声,正色起来。 她晓得了洛歌的前世之后,又记起了自己的前世,想着曾经暗暗许下的誓言,她必定是要跟着洛歌的。 不只是洛歌,还因为龙不离。 只是,这个呆子他似乎不同上一世呢。 婺秋的眼眸微微一暗。 “找灵珠,然后帮阿酒复仇。顺带——”洛歌站起身子,看着前方的晚霞,这些日子古井无波的眼,随着龙不离的出现,仿佛终于有了一分人情味儿。 她微微一笑,“帮阿酒找药材。” 三人俱是噎住,彼此缄默。 羌棣眼角滑过一抹苦涩。 他已经死了,为何小美人儿还要如此偏执呢。 众人在此小憩一阵,正打算启程时,却又遇见了一位熟人。 “这么巧的么?”那公子哥儿一身墨袍,容貌俊美的堪比女子,可不便是魏无痕么? 放眼四下看去,果然不见那熟悉的温润紫色身影,魏无痕的眼中不免多了一缕悲凉。 不过数月没见,却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小丫头,你要振作起来。”魏无痕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洛歌颔首。 哭过之后,便要振作起来。 因为现在的她,不只是姬云苏,她还是洛歌。 想起毕方同自己说的话,洛歌的心头便腾起一阵杀意。 四方顿时生气了异动,大抵开始颤抖,似乎还有低低的呜咽之声。 “小美人儿。”羌棣伸手,摸了摸洛歌的头。 洛歌回神,敛起杀意,那异动也骤然停歇。 众人俱是错愕的。 洛歌竟然开始能够引起天地共鸣了? “爝西,我无碍。走罢,路还遥远,我不会让这些努力前功尽弃。”洛歌说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一步跨出,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洛姐姐,叫羌棣爝西,看来是真的将他当做朋友了。 龙不离回神,率先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婺秋紧随其后。 而后便是魏无痕。 只有羌棣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洛歌的背影,忽而想起祁酒离开那一日,对自己传音入密说的一句话—— “我走之后,苏苏便拜托你了。” 那时,他的眼里是让人心碎的温柔。 可是羌棣却能够看到,温柔之下掩埋着的无奈。 因为知道命数已尽,因为知道无法再继续保护洛歌,无法再同她一起走完那一条路,所以才会无奈罢。 羌棣是知道,洛歌有一条很重要很重要的路的。 她除了要复兴神族,还有一件事。 毕方来找洛歌的时候,羌棣便知道了。 眼下以小美人儿的能力,回到那个地方,帮助那厮,对抗那老骨头倒是绰绰有余。只是现在—— 小美人儿她…… 力有余,而心不足啊。 她的执拗与倔强,那都是来自骨子里的。 一朝没有为祁酒复仇,她便一朝不会踏进那个界域。 彼时,洛歌察觉到羌棣没有跟上来,便回头看了一眼羌棣,淡淡启唇:“爝西。” 羌棣猛然回神,咧嘴一笑:“小美人儿,这便来了。” 他迈开步子跟上去,站到洛歌身侧。 羌棣侧眸,看着这瘦瘦小小的身影,眼中滑过一抹心疼与坚定。 他答应祁酒,也答应岑禾—— 这一世,且让他来代替祁酒,护着洛歌。 脚踝上铃铛声缓缓作响,清脆悦耳。 第442章 捉鬼降妖(1) 五月下旬三日。 顶着一番不算得炎热的骄阳,众人乘着方舟离开莽荒大陆,漂洋过海来到了流云大陆。 期间,众人遇到了姗姗来迟的祁灼与离螭。 当日听闻祁酒陨落的噩耗,祁灼晕过去被离螭带到了龙族秘境。醒来后大哭一场,险些一蹶不振。 若非离螭提及洛歌,祁灼执意要来陪同的话,只怕这会儿他二人还在龙族秘境哩。 “苏苏你也别太难过,王兄看到你这般模样,会心疼的。”祁灼安慰着,自己的眼眶却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在祁酒离世后,洛歌整个人都变得淡漠冰冷了,性子也沉默了下来。 在教授龙不离剑法和炼药之道后,无所事事时,她看到洛歌会祭出凤鸣琴,就那么一手斜抱,一手轻轻抚弄着琴弦。 那熟悉的琴声,让人听着便觉得心酸至极的。 更何况洛歌这般沉默寡言,不复当初随和洒脱的模样呢。 “我知道。”洛歌微微一笑,“阿灼,龙族秘境的景色如何?” 祁灼一愣:“景致独到,堪比仙境。”意识到自己说了仙,她不自觉捂了捂嘴。 洛歌倒是不甚在意似的,轻描淡写道:“喜欢便好。日后你嫁给离螭,入了龙氏一族的族谱,便要一直生活在那里了的。” 祁灼听闻洛歌这番言语,耳根子红了红,那难过的心绪竟时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倒是离螭,在短暂地羞涩过后,担忧心疼的目光,落在那朝着人群走去,戴着斗笠,一身墨衣的少女身上。 苏苏嘴上说着不难受,心头一定难过至极罢。 毕竟,失去至亲至爱的这等痛苦,堪比烈火焚心啊。 罢了罢了,这件事,已然成了苏苏的心头刺,日后还是少提及的好。 众人默默地随着洛歌走向密集的人群,同时不忘收敛起自身的气息。 他们所泊岸的地方,乃是流云大陆西凉王朝的边境。 说到西凉,且须得提上一提那太子南宫长泽了。 在龙云曦和亲过来后,西凉皇帝云坤帝便亲自择了一个良辰吉日,为二人举办了普天同庆的婚宴。 婚宴之盛大,丝毫不亚于水泽空和苏紫御的那两场婚宴。 现下,南宫长泽和龙云曦这对鸳鸯,可是如胶似漆的,让人羡煞的紧呢。 “这西凉,倒也是个繁华的。”看着边境小城都有商人络绎不绝,魏无痕不免感慨一声。 听影卫传来的消息说,在南宫长泽成亲以后,云坤帝便放任他在朝中培养自己的权势,也渐渐地将那些个奏折送到他手中。 而自己则是整日泡在后宫之中,陪伴皇后游山玩水。 美名其曰,太子已成亲,需堪当大任,是以入朝而历练。 洛歌看了一眼繁华的街道,便朝着一僻静的角落走去。 羌棣忙跟上去。 众人也跟了上去。 走近之后,他们才发觉这里的不对劲。 这一隅乃是一处死胡同,素来无人造访。可是这么乍一看过去,死胡同里,有一股别样的阴气。 除此之外…… 胡同里还躺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他睡在一路泥泞之中,两眼半睁半闭,俨然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了。 羌棣看到他满身黑漆漆的脏垢,下意识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自己是赤足的,饶是施了法术,他也不想往里面走一步。 那让人作呕的味道,还不如血腥味好闻呢。 一念及此,羌棣越发蹙起了眉头,干脆和祁灼还有离螭一样,停在胡同外面。 龙不离和婺秋倒是不介意,随着洛歌一起走过去。 洛歌蹲下身子,丝毫不嫌脏地伸手,拨开乞丐那黏在一起的头发,看着他灰暗的眼睛,缓缓抿唇。 当初阿酒去时,眼神儿似也这般无力的。 “小家伙,莫怕。”她微微一笑,捻指拂过乞丐的肩膀。 那里不知怎的受了伤,一块一块的腐肉夹杂着白胖胖的蛆虫,还隐隐有化脓的血水淌出来,瞧上去甚是惨不忍睹。 龙不离闭了闭眼,想起以前自己救助的小乞丐,面上便多了一份同情。 那腐肉落下,很快滋生出新肉来。 乞丐的神色不再那般难看,眼眸也逐渐沾染上了一分神采。 “姐姐,你是仙人么?”看到洛歌垂眸看过来,纵是戴着斗笠轻纱,也难遮掩一身气质。乞丐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洛歌摸了摸他的头,祭出几张面值大的银票塞到乞丐怀中:“我非仙辈,唤一声姐姐足矣。这里有些银子,足够你安然一生了。去罢,做个正正当当的行业,莫叫人瞧不起。” 乞丐抿抿唇,忽而哭了起来。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感觉到自己有了力气,乞丐慢吞吞爬起来,对着洛歌拜了三拜,而后颤巍巍离开。 洛歌起身,使了术法去掉自己手中脏污,而后淡淡看着胡同里头的那一面墙。 她的眼中,有一缕光芒明灭不定。 她曾暗暗立誓,要替阿酒守护好这偌大人族的。现在阿酒不在,她仍要兑现自己的誓言。 洛歌双手结印,往那墙内打出一套诀法,见到有一道阵法落入其中隐匿不见,便转身,朝着另一边走了过去。 半晌下来,洛歌兜兜转转,在四个小胡同里各自打入一套诀法,也相继救治了一些贫苦命危的人。 期间,出于心头好奇,龙不离忍不住问道:“洛姐姐,这四条胡同里,可是埋藏着甚么东西么?” 他能感知到那胡同里传来的阴气,却是不晓得那藏匿的家伙是个劳什子东西。 毕竟,他不是洛天和轩辕云景,一个拥有第三目,一个会八卦推演之术。 “不过几只不成气候的小鬼,被用来镇压一只大妖罢了。”洛歌扭头,看了看残阳笼罩下,那渐渐安逸下来的小镇,面上没有一抹波动。 这大妖,被镇压在此处,已经有千年之久。 当年想尽手段镇压的道士,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施展出来的阵法,会被几个后辈破坏得一干二净罢。 第443章 捉鬼降妖(2) 忽而想起甚么,洛歌转头看向龙不离:“小阿离,用罢晚膳到我屋内来一趟。” 龙不离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是遵循着,在晚膳过后去了。 他们是随意寻了一家客栈的,因着不喜人打扰,祁灼和离螭干脆地出手包下了整个客栈。那掌柜的看众人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亮腾腾的,仿若里面藏了星辰一般。 洛歌正在伏案习字,也不知写了些什么,龙不离只感觉她笔尖飞快。 待到洛歌将笔放下,手中书籍抛了出去,龙不离伸手接住,打开来一看。 这上面的字是洛歌自己写的,没有那般女儿家的娟秀,反倒有着男儿郎独到的洒脱。字字好看,锋芒内敛,便似姐姐一般。 龙不离又细细看起了这内容。 不看还好,一看他便愣住了。 “小天和阿景都学了推演之术,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薄待你。”洛歌揉了揉手腕,淡淡开口,“往后日日腾出些时间,来钻研它。若有不懂的,大可来问我。” 八卦推演之术乃是世间的奇道,当今能够懂的人已是极其稀罕的了。纵然晓得,也不过是些成不得气候的半吊子。 俗称,江湖骗子。 神棍。 她精通这些,自然愿意全部拿出来,倾囊相授于小阿离。 龙不离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这墨迹未干的书收入灵虚界,而后对着洛歌俯首作揖:“阿离谨记,多谢姐姐。” “好好修炼。”洛歌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入了内屋,准备沐浴了。 抬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龙不离默默垂下眼睫,转身走了出去。 若是云凡兄还在的话,洛姐姐大抵便不会这般淡漠了罢。 哎,天妒蓝颜啊。 龙不离回到自己的院落,便认真看起了洛歌所撰之书来。 羌棣本是关注着洛歌的一举一动,见到她给龙不离写了一本关于八卦推演之术的书,心中好奇间,便隐匿身形和气息,来到龙不离房内,随着他一起看完了一整本书。 书中内容深奥玄乎,看得羌棣脑瓜儿都有些疼了。 不过,他却是鬼使神差,一字不漏地给记了下来。 入夜。 小雨过后,小镇起了薄薄的雾气,越发安静下来。 彼时,洛歌睁眼,一步跨出房屋,跃上屋檐。 远处薄雾之中,有两颗绿球儿闪闪发光,在黑夜中幽幽的,煞是瘆人。 “原是一只和鬼族私通生下来的猫妖,也难怪要用阴气来镇压。”洛歌看到那两颗绿球时,便晓得了这大妖的来头。 原来,它乃是千年前,一只猫妖与鬼族生下来的混血。 因为作恶多端,便被当年一群有名的道士给联手镇压于此。 之所以用阴气在四方设下阵法,便是叫它心生安逸,免得它狂躁暴动,冲破封印跑出去。 如今却是因为一些心怀不轨之辈,这成了气候的大妖冲破封印跑出来,要祸害此方百姓了。 这不,那薄雾便是它用来昏迷百姓的。 可是洛歌和羌棣他们并没有被昏迷。 此时,羌棣和龙不离他们也感受到猫妖的强悍妖气,纷纷跑了出来。 “孽畜,还不现形!”眼中爆开一道红光,洛歌厉喝一声。 一道天阶的灵魂威压顿时倾巢而出,叫那猫妖在薄雾中显了形。 眼下小镇里的百姓都在昏迷着,洛歌便也无所谓自己的灵魂威压,直接释放了出来。 那猫妖虽然是修炼了千年的大妖,却因着被封印过久,修为还不曾缓过来。眼下在这小镇见到如此高手,它哪能不惊慌呢? 于是当下便大叫一声,转头便要逃跑。 “知白!”洛歌冷厉地目光,如同刀刃一般射了过去。 半空化开一道火焰,知白从火焰中飞了出来,长鸣着冲向猫妖,一口将它吊了起来。飞回洛歌身旁,知白猛地将它砸了下去。 猫妖痛得哀嚎,听得羌棣顿时厌烦起来。 当下露出自身妖气,厉喝一声:“闭嘴!” 猫妖是大妖,羌棣也是大妖。他的修为,可是比猫妖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哩。 是以,当这妖气散开来的时候,猫妖立刻被压制住了。 睁圆了一双好看的猫眼,嘴里呼噜呼噜的声音,状似讨饶一般。 “不必装可怜了。”洛歌淡淡看着它,浅红色的眸中没有一分怜悯,“你能化人形,也能说人话。既然有修为,便应当好好修仙。被镇压之后,还想着用自身妖力危害此方百姓,实在不可饶恕。” 她抬手凭空画出一道符箓,打在猫妖身上,硬生生化开它的全部妖气。 猫妖惨叫一声,想要说人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口了。 它的目光逐渐呆滞下来,慢慢变得干净空洞,仿若懵懂的稚婴一般。 猫妖看了看洛歌,忽而惨叫一声,撒开四蹄跑远了。 “它的心智已经被我打散,再不会成气候。”洛歌侧头,看了看不远处,微微睨眼,“至于那些小鬼,也该收拾一下了。” 他们佯装成人族,想放出猫妖任它来为祸人间,简直胆大包天。 洛歌不做任何犹豫,一步跨出,便是来到了那几只小鬼的住处。 他几个睡得酣畅,哈喇子流了一地。似乎还吃了一个人,嘴角隐约有着一股血腥味。那火堆旁头,还有几块带着肉沫的白骨哩。 洛歌冷了眼眸,正要一掌拍下去,却被一只骨节匀称的手给握住了。 “小美人儿的手这般好看,若是沾染了血腥之气,便不值当了。”羌棣微微一笑,眼中邪肆妖冶之气那样明显,“这等事情,还是交由我来罢。” “爝西。”洛歌淡淡看着他。 羌棣摇摇头:“我也是妖,妖的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沾染鲜血的。” 龙不离一行人过来时,便看到羌棣松开洛歌的手,而后一步跨出,脚上铃铛声作响。 他不做犹豫地朝前拍出一掌,掌风凌厉,那些小鬼还没有苏醒过来,便在梦中被打得再也不能超生了。 羌棣到底是蛇妖,做起事情来还是这般心狠手辣的。龙不离暗叹一声。 不过,日后有他护着洛姐姐,似也不错呢。 至于自己—— 龙不离垂了垂眼睫。 等到他也成长起来,他也会护着洛姐姐,随她走完那一条路的。 第444章 偶遇尧安 羌棣做罢这一切,回眸对着洛歌咧嘴一笑:“小美人儿,夜深了,快回去歇息罢。” 洛歌颔首,走出屋子,抬眸看了看那空中的薄雾。 “敕令天地,散!”一缕精芒从眼中浮动,洛歌轻喝一声。 那薄雾仿若听到了一般,顿时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洛歌眼中的红光也褪了开去。 “你们都去歇息罢。我要再守一阵子,此地阴气极重,若有心怀不轨的鬼族从阴间而来,那便大事不妙了。”洛歌淡淡开口。 祁灼和龙不离本是想陪着洛歌的,奈何洛歌凉凉地看过来,那冰冷的眼神即便隔着一层轻纱,也叫二者下意识瞳孔瑟缩了一下。 于是离螭和婺秋齐齐上前,拉着二人离开了。 倒是羌棣不为所动,优哉游哉坐了下来,甚至还祭出一壶美酒慢慢喝了一口。 他又不是没见过洛歌的这模样,他有何可怕的。 若真说要怕,他只怕小美人儿忽而冷下心来不认他这个朋友。 一念及此,羌棣的眼眸微微一暗。 哎,不管了不管了,左右他有理在先——祁酒和岑禾都是叫他看觑小美人儿的,若她哪天要赶他了,他便将他们搬出来。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嘛。 羌棣美滋滋地想着,不知不觉将一壶酒喝到了头。 洛歌和羌棣守了一夜,在阴气彻底散去之后,便回了客栈。 众人修炼一阵,便随着洛歌启程了。 期间,魏无痕因为无邪教中生了一些事情,便先行一步离了开去。 六月上旬一日,众人在西凉王朝东边的一处边境落了脚步。 循着洛歌的意思,龙不离和婺秋先一步离去,寻觅机缘去了。 而离螭,则是在洛歌的悄然授意之下,带着自己的准媳妇游山玩水,过小蜜日子去了——于是又只剩下了洛歌还有羌棣。 “我说小美人儿,你把他们都赶走是为何意啊?”羌棣到底不是他们,一眼便戳出了洛歌的小心思。 洛歌轻描淡写道:“只是不想看他们随着我受伤罢了。” 闻言,羌棣吊儿郎当的神色立刻正经起来。 “什么意思?”羌棣挑眉,眉宇间溢出一缕深色。 “无甚意思,只是去一处秘境历练罢了。”洛歌打个呵欠,缓缓坐下来,闭目养神。 羌棣:“……” 他被无视了。 抽了抽嘴角,羌棣却是并不多言。 这几日,洛歌率众人连日奔波,几乎日行万里,都不曾歇息的。也无怪乎她会叫他们离去,只是担心着他们的身子罢。 为洛歌设下一道结界,羌棣一步跨了出去,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小镇。 他隐匿了身形,遥遥地看到一袭墨衣站在人群之中,一双纯澈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愤怒之色。 “我并没有招惹你们,缘何一再追我?”少女蹙眉嘟嘴,眉间闪着浓浓的不悦。 原来,这少女不做他者,正是被羌棣抛下,美名其曰一人游历的尧安。 尧安自然不晓得隐匿在暗中的羌棣,一直在看着她的。 她看着面前一群道士,好看的眉宇又皱了皱。 这几月被羌棣抛下,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之后,尧安渐渐也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再不会如同最初那般懵懂无知了。 虽然现在的她对于那些道士而言,仍旧是懵懂无知的。 这不,这些日子她化出猫的模样,随着船只飘到这流云大陆,想着买些独特的小食的。哪料还没有买到小食,自己便不慎泄露了一些妖气,而后便被这群道士发现了。 他们自诩是是甚么甚么观里的道士,修为高超,因为看不惯尧安作威作福,是以要将她降服。 尧安晓得他们的心思之后,便跑走了。 她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想扒了她的皮,抽出她的内丹来炼制丹药啊。 这些个臭道士,没一个好的,还是师傅最好了。 只是师傅说过,要等她磨砺出了一番名气,才能够去找他。 一念及此,尧安便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臭猫妖,休要张狂!还不快现出原形来,束手就擒!”其中一个道士见她发愣,忙大喝一声,祭出一柄青铜镜,照了上去。 那青铜镜想来也是被开过光的,一照到尧安,便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尧安感觉自己的皮肤被灼烧了,顿时痛得一声惊叫,竟是一刹那变化出了原身来。 只道那,两颗猫眼如绿翡翠,三条白色猫尾长长,一声厉叫,好不凄惨! 回过神来,尧安立刻跑走了。 “妖精,哪里跑!”道士们不依不饶,立刻追了上去。 尧安拼尽全力往前跑去,忽而看到一袭红衣,不由一愣,而后跑了过去。仰头一看,入眼一双妖孽的凤眼,凤眼噙笑,如同桃花一般让人沉醉。 这俊美妖冶的公子哥哥,可不便是羌棣么? 师傅……师傅?! 尧安立刻化出人形,扑到羌棣怀中大哭了起来。 此时的她,便似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稚童,跑到自家大人怀中哭着诉苦一般。 羌棣揉了揉尧安的头,而后抬起凤眼,看着不远处顿住脚步,警惕地看着自己的一群道士。 他方才是看到尧安生了危险,便不自觉现出了身形的。本想着再看看的,哪料尧安竟然发现了他。 索性帮上一把罢,左右是自己的徒弟呢。 “欺负老子的徒弟,你们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羌棣眯起眼睛,眸中月牙儿弯弯,一道幽幽的绿光赫然浮现于其中。 “妖气?大妖?”其中一个道士错愕一瞬,而后咧嘴讪讪一笑,“爷,误会,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身旁的人后退,随时准备逃离。 哪料羌棣早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当下一掌拍了出去,将这道士给轰杀成了齑粉。剩下的人见状,纷纷大喝着冲了上来,似乎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蝼蚁之辈,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羌棣嗤笑一声,再度抬手拍出一掌。 这一掌没有任何的灵魂威压,却是径直将众人打得人骨分离,魂飞魄散。 看着一地的齑粉随风散去,羌棣揉了揉尧安的头,而后弹了弹她的脑瓜子。 第445章 得寻木根(1) “师傅,尧尧痛!”尧安吃痛,也不哭了,撇着嘴就这么抬眸望着羌棣。 羌棣瞪了瞪她:“师傅怎么告诉你的。有人欺负你,打回去便是,怕什么!”净丢他的脸。 尧安本还有些不爽的,在羌棣瞪过自己之后,她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咧嘴讪讪一笑:“师傅,尧尧知错了。” 羌棣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尧安起步便要跟上。 羌棣回头,淡淡地开口:“小尧尧,可是忘了之前答应过师傅的话了?” 尧安的脚步顿时僵住。 她自然没忘。 她只是看到羌棣,不自觉便想跟上去。 那是一种尧安自己也不知道的依赖。 “尧尧没有忘记。”尧安默默地垂下眼睫,不再跟上去了。 她悄悄抬头看着羌棣离去,抿了抿唇,一双好看的猫眼里滑过一抹坚定。 她一定要努力成长起来的,她决不能拖师傅后腿的。 羌棣回去之后,便看到洛歌的身侧有几只狼妖。它们趴在洛歌的结界旁头,眼角里泛着贪婪的光芒,似乎准备随时一口咬死结界里面的人。 当然前提是这结界被破开。 不过,这可是羌棣布下来的结界,几只区区四五阶的狼妖,根本打不破的。 于是乎,这几只狼妖只能看着结界里的洛歌,干瞪眼了。 “滚!”羌棣冷冷地瞪了它们一眼。 狼妖感受到这非比寻常的妖气,不由面面相觑,而后哀嚎几声,迅速跑掉了。 羌棣见洛歌还在打坐修炼,便干脆盘膝坐下来,双手撑着下巴,打量起了洛歌。 面前这个少女一身墨衣,头戴斗笠轻纱。她安静下来打坐之后,竟然又有了几分先前的随和姿态。 不知为何,羌棣忽而想起了洛歌的前世。 或者说,是姬云苏的前世。 那时的她啊,一身红裙飞扬,英姿飒爽,面目桀骜的。她每每现身平定战乱的时候,都会有十二颗色泽各异的珠子紧紧相随。 她随意取来一颗珠子,化出一柄长剑便上去迎敌。 有时是箫,有时是笛子。 且莫问他如何晓得,他曾偷偷去看过的。 还有那么几次,她直接便化出了九色琉璃金龙的原身,只一声龙吟,便震撼全场,让敌人闻风丧胆了。 龙族乃是万族之首,是仙神二族都要俯首的种族,是姬云苏自己的种族。 只是姬云苏不知因何而陨落,导致龙族血脉一再变淡,现下的龙九子,俱是已经转世的。虽有记忆,虽有血脉,却早已经不能算作当年的龙族了。 真正的龙族,怕是只有小美人儿一者了罢。 羌棣轻叹一口气,眼中露出一缕怜悯之色,却是一闪而逝。 小美人儿是不需要任何人怜悯的,包括祁酒,也包括他。 羌棣正看着洛歌发呆愣神呢,洛歌却忽而睁眼,淡淡望了过来。 她看了看这四方的结界,不由挑眉:“爝西,我要被困到什么时候?”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发呆的模样似乎被看到了,羌棣的耳根子微微一烫。他忙起身化开保护洛歌的结界,而后咧嘴一笑:“小美人儿,是要去那秘境了吗?” “嗯。”洛歌淡淡应了一声,抬步朝前跨了出去。 羌棣见她一步便跨出很远,心想着自己莫不成是要被抛下了。眼皮子抖了一抖,他忙紧紧跟上洛歌。 洛歌二者行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片悬崖边。 这悬崖高耸入云,下方是一片森林,却是被浓郁的云雾包裹笼罩着的。 羌棣忽而觉着这场景有些熟悉。 在他这个念头生出来的时候,洛歌纵身便往下跳了。 “小美人儿!”羌棣大惊失色,忙紧随其后跳下悬崖。 等到飞速下降,而后有一根藤蔓拔地而起,稳稳地接住洛歌和羌棣的时候,羌棣便晓得,自己为何会觉着熟悉了。 这不便是上一次进入魔境时的画面么? 莫非,下面又是一道魔境? “下面不是魔境,是仙境。里头仙气浓郁,你若是待不下去,大可离开。”洛歌侧眸瞥了他一眼。 “我乃修行成道的大妖,虽非仙者,区区仙气还是奈何不了我的,只是会有些疼痛难耐罢了。”羌棣眼角含着一抹兴奋之色,“小美人儿你是在关心我么?” 洛歌:“……” 她不再理会身旁的这个红衣公子哥儿,而是直接随着藤蔓冲入了浓郁的雾气之中。 羌棣接触到雾气的一刹那,便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有隐隐约约的灼烧感——这雾气明明是冰凉的,可是到他这儿却是如同火烧一般。 是了,这便是仙气,同妖魔鬼气相克的仙气。 当然,能克制邪魔之气的,还有神族之气。 只是神族已经陨落千万年,是以神气早便被人族还有九界忘得一干二净了。 某些老骨头除外。 那疼痛感是渐渐进入骨髓的。 羌棣疼得龇牙咧嘴,却是没有喊出一声疼来。 相反的,他眼角溢出了越来越多的兴奋。 落到地上的一刹那,洛歌伸手化开藤蔓,而后朝旁边打出一道灵力。 羌棣落在灵力之上,光溜溜的脚底并没有传来灼烧刺痛的感觉。 他笑得越发欢快起来。 看罢看罢,小美人儿果然还是担心自己的呢。 她施展的这一道灵力紧紧将他的脚和整个身子护住,叫他能在仙气之中来去自如,而不受仙气的侵蚀。 纵然这里面有仙者,也难发现他大妖的身份。 “多谢小美人儿。”羌棣咧嘴,眼睛亮堂堂。 洛歌径直朝前走去,羌棣摸摸鼻子跟上。二人走了一大段路,在一片沼泽前顿住脚步。 那沼泽里,有一群生的极其好看的九色鹿。九色鹿悠哉自得地跨步沼泽之上,仿若那沼泽于它们而言,只是一块平地罢了。 羌棣见着有些奇怪,随意招来一块石头朝沼泽扔了过去。 沼泽顿时将石头吞没,只一下便不见了踪迹。 “小家伙,过来。”洛歌摘了斗笠,露出金光闪闪的半边金龙面具,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头九色鹿招了招手。 “姐姐找我,不知何事?”那九色鹿一眼过来,乖巧地低了低头,像是在行礼作揖。 </br> </br> 第446章 得寻木根(2) 它觉得洛歌身上,有一股与众不同的亲和力,叫它看着便心中生出了友好之意。是以当洛歌招呼它的时候,素来调皮的它便乖乖过来了。 “可否载我二人过去?”洛歌抚了抚九色鹿的头,眉宇间多了一缕温和。 羌棣撇撇唇,心头忽而有些不爽快起来。 小美人儿难得的温和,竟是给了一只傻狍子。 呵呵,他不生气,他不生气。 他就是像将这傻狍子打下来吃肉罢了。 九色鹿被羌棣凉凉地看了一眼,本是有些犹豫的,当下吓得撒开四蹄跑回鹿群之间,再也不回来了。 洛歌察觉到羌棣的眼神,便侧头瞥了羌棣一眼:“我所要寻的东西,在这沼泽之后。你把它吓走了,我如何过去?” “小美人儿不是创世神么?这里不是仙境么?仙境想来是奈何不了小美人儿的。”摸摸鼻子,羌棣咧嘴讪讪一笑。 洛歌:“……” 她本不想在这里动用灵珠的力量,引起仙族那群老家伙的注意的。 现如今,看来也只有那般了。 在她祭出木灵珠时,羌棣却是忽而一般抱住洛歌,带着她纵身飞过了沼泽。 “小美人儿真是笨的。九色鹿能踩在沼泽之上是因为心中赤忱,得了仙族庇护。你我要是不动用灵力,不便也能如此了么?”羌棣带着洛歌落下,又笑了一声。 洛歌:“……” 不得不说,经他这么一番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 九色鹿乃是被先祖豢养的妖兽,能够在沼泽上行走自如是无疑的。 若是他二人敛起修为,佯做个普通的人族,使用人族轻功过去,倒也能被仙族认可。 羌棣比她先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才敢带着她施展轻功飞过来。 看来,她的状态还是没有调整好。 眼眸里多了一道暗芒,而后一闪而逝。 洛歌抬步慢吞吞朝前走去,羌棣见她不理自己了,撇撇嘴跟上去。 二者行了约莫十数里,一路看到无数奇珍异兽。那些个异兽,俱是上古时代便有的,且是凡间极其稀罕的妖族。 洛歌目不斜视,仍是朝前走着。 前方不知几时出现了一株大树。 那树说是树,却也不是树。只有一个轮廓在那里,生着繁茂的树叶,却并没有枝干。 似是察觉到有人前来,树叶儿一阵颤动,飘落下来好些,竟是慢慢凝聚成了一位慈祥老人的模样。 看见洛歌,老人撸着长髯微微一笑:“小友,进入此方仙境,便是有着莫大缘分。却是不知,小友想要个何等机缘?” “小子想要一味药材。”洛歌抱拳作揖。 “要个何等药材?是稀世的,还是仙药?”老人又笑着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洛歌面色不改。 老人的笑意微微一深。 “原是要这一味。既然小友有缘而来,老朽自当承了这份缘。”老人抚了抚长髯,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一枚树叶。 那树叶应手化成一块小巧玲珑的木头,上头还有着一些奇怪的纹路。 “此乃寻木根。小友想寻的药材,便是它了罢。”老人微微一笑。 “正是。”洛歌颔首。 “用寻木根炼制的丹药屈指可数,所需其他药材亦是世间稀罕的。不知小友可否告知老朽,缘何要这寻木根呢?”老人抚摸长髯,看了一眼羌棣,微微蹙眉。 这位小友,身上所沾染的气息,似乎不大一样呢。 “小子有一意中人,身中丹药之毒,是以断情绝爱。小子想要为他寻得药材,炼制九转启情丹。”洛歌垂眸。 老人愣了愣,而后将寻木根递了过去。 “当年,也有一个小家伙,过来问老朽讨要了一块寻木根。他说,他要为意中人炼制九转启情丹。也不知那小家伙可否成了。”老人想到当年的那一道身影,不由得感慨一声。 一眨眼,已经过去不知多久了。 当年那位小友,怕是已经不在了罢。 “实不相瞒,小子会一些八卦推演之术。勉强算得当年那位公子,他并不曾炼制出九转启情丹。”洛歌收了寻木根,抱拳作揖。 当年那位公子并没有炼制出丹药的原因,是因为他找错了一味药材。 那是九转启情丹最重要的药引。 那味药引,名唤龙心血。 真正的龙族,所拥有的心头血脉,才能被称之为龙心血。世上还能拿出这龙心血的,除了沉睡的应龙,便再无他者了。 她虽有龙魂,能化龙身,算是最后的龙族。 但这到底,毕竟不是她原来的身子。 至于龙九子,因为个个都已转世,是凭借着记忆苏醒而来的。是以空有血脉而无龙身。 真正的龙心血,也只有昔年的龙族战神,龙九子的生父应龙才有了。 她如今已经寻到了所有的药材,只差这一味药引。 阿酒在去前,将所有的药材都给了她。她得了药材也无用,索性便将这丹药炼出来。 万一哪一天阿酒回来了,仍是需要的呢。 也只愿阿酒回来,不再需要九转启情丹。 洛歌告别老人,便打出一套诀法,带着羌棣离开了此方仙境。 “小美人儿,你要去寻找灵珠么?”羌棣笑眯眯问道。 “且不急。我要去寻离螭,带他回龙族秘境。我需要一滴,龙心血。”洛歌看着已是夕阳斜下的天空,目光里多了一抹深邃。 羌棣侧眸。 面具在阳光的映衬下,金光闪闪,颇有些神秘的色彩。 晚风徐徐而来,吹动他的三千青丝,一缕不知名的香四散开来。 羌棣看得有些愣。 这样的小美人儿,冷则冷矣,确实有些别样的美。 “龙族啊。”羌棣哦了一声,缓缓回神。 那可是,曾经叱咤九界的种族呢。 “我便不去了。”他微微一笑。 龙族的领地,那是混沌之外,最最神圣的地方。若是不被认可的外族中者进入龙族领地的,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已是修炼千年的大妖,如今与我为友,自可进去。况且,那里有化龙台。”洛歌转过身,定定看着羌棣。 羌棣怔了怔。 化龙台么。 </br> </br> 第447章 应龙苏醒 龙族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但并非所有的龙族,都是本族繁衍的后代。 譬如鲤鱼跃龙门,可化为龙族; 譬如鲛人,譬如修炼得道的大蛇,俱是可登化龙台,化龙得道。 但鲤鱼跃龙门所化之龙,在龙族血脉中是最最低贱的,蛇族和鲛人族稍次。上等的血脉,便是龙族的纯粹血脉。 最上等的,便是龙族的王族,也便是龙王应龙那一脉,还有姬云苏。 因为姬云苏从太阳中化生,是以除了当年她亲自培养的那一条小龙,与她拥有一模一样的龙身之外,便再无其他龙族中者,能化出九色琉璃金龙的模样了。 当然,还有一支特殊的龙族。 那便是身在凡界,位于湮灭大陆的龙氏一族。 他们身上的血脉,据说是远古龙族留下来的。 化龙啊,那可是羌棣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如今被洛歌提起,他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一缕别样的希冀。 若能化龙,便可脱离妖族,一跃成为仙族。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是否可以为仙,他在意的,是可以和洛歌一起拥有龙族的血脉。 那样的话,他便越发可以光明正大地守护在小美人儿身边了。 “我愿随你。”念头落下,羌棣定定看着洛歌。 “爝西为我龙族,我必倾力相护。”洛歌挑唇一笑,伸出手来。 羌棣一愣,伸手握紧,亦是挑唇一笑:“好。” 二人歇息一晚,翌日清晨便启程,寻到了龙不离和婺秋,而后使用龙族秘法,将离螭和祁灼直接传到了自己身旁。 “苏苏,不知唤我所谓何事?”离螭看着洛歌面上的金龙面具,有一瞬的晃神。 仿若此时的她,还是当年那个让他们仰慕崇拜的老祖宗呢。 唔,不对,她一直都是龙族的骄傲。 “也无甚大事,不过是去龙族秘境,将应龙唤醒罢了。”洛歌轻描淡写地开口。 离螭:“……” 龙不离:“……” 祁灼:“……” 婺秋:“……” 应龙乃是上古的战龙,乃是第一代,也是最后一代龙王。应龙是随着姬云苏的陨落才陷入沉睡的——若说应龙苏醒不是大事,那甚么才算是大事? 天塌了? 唔,不对不对,应是攻陷仙族,于苏苏而言,才算大事呢。 四人面面相觑,却俱是兴奋起来,尤其是离螭。 应龙是他的父王,他能苏醒过来,唤醒沉睡的龙族血脉,离螭自然是最兴奋的。 其次便是龙不离了。 应龙怎么算也是他的老祖宗,他若能苏醒过来,自己体内的龙族血脉,兴许也能够被唤醒呢。 洛歌便不再犹豫,捻起一道诀法猛然朝地面拍了过去。 那诀法化作金黄色的阵法,而后腾起无数光亮与大风。 大风与光芒融合在一起,而后将洛歌众人包裹着。 “嗷——” 一道不轻不浅的龙吟响了起来,听得离螭和龙不离俱是心头一震,眼角生出一股崇拜敬畏之色。 便是羌棣,也隐隐有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 大风与光芒散去,阵法不再,一群人儿也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当他们再度睁眼时,赫然对上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皮。 放眼看去,只道好一条威风凛凛的金色战龙!它盘踞在巨石之上,安安静静地伏着沉眠。一举一动间,鼻翼有龙息喷吐而出。 只是这龙息,便已经足以让离螭和龙不离感觉到心惊胆战了。 是了,这个沉眠在龙族秘境深处,四旁有着大阵法加持禁锢,以此来守护的金色战龙,便是应龙。 洛歌创造出来的第一条龙,第一代龙王,应龙。 “不孝孩儿离螭,前来看望父王。”离螭看着沉睡的应龙,鼻子微微一酸,忙俯首作揖。 龙不离跟着俯首作揖。 祁灼和羌棣,还有婺秋则是抱拳作揖行礼。 只有洛歌,伸手抚摸着应龙的眼皮,感受着它那含有龙族灵魂威压的龙息。 “老朋友,我回来了。”她感慨地轻叹一口气,而后转身,看着众人,“且离我远一些。” 众人依言退离,将这偌大的地方留给了洛歌和应龙。 洛歌纵身跃到半空,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上应龙两眼之间。 “吾为先祖,今以龙神之名,前来秘境敕令。应龙,此时不醒,更待何时!”洛歌大喝一声,身上竟是散出了一阵巨大的金色光芒。 光芒在身后凝聚,变作一条数十丈长的九色琉璃金龙。 “嗷——” 一声龙吟低沉而起,从这一隅带着浓烈的灵魂威压蔓延四方。 纵然有结界加持,也阻挡不住。 震动四散,一时间,秘境里的所有龙族,包括龙九子,俱是感受到了这强悍的灵魂威压。 “这威压……是父王!他醒了,他醒了!”龙长子囚牛面带喜色,急急忙忙朝着龙族秘境深处奔了过去。 正在修炼的睚眦一等,也是感受到了,俱是齐齐起身本走过去。 当然,除了一者。 那便是被贬凡界的龙五子饕餮。 离螭睁圆了眼睛,看着应龙合上了已有上百万年的眼眸微微颤动,而后缓缓睁开来。 不是金色,而是蓝色,如天空一般的湛蓝色。 这蓝色眼眸里,充斥着威严,只一下扫过来,离螭和龙不离,还有姗姗而来的一众龙族便跪下了。 应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们,而是那一条九色琉璃金龙。 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那是他的祖宗,那是他们真正的王。 天知道他沉睡了多少年,一直在梦中等待着自己被姬云苏唤醒。 如今,他终是圆了这个梦——他醒了,他也看到了昔年的帝神,他们奉之为王的姬云苏! 他缓缓挪动僵直的身子,化出人身,对着半空的洛歌俯首跪下去,磕头拜了起来:“臣应龙,见过祖神,神上万安。” 与此同时,一众龙族才看到了那半空之上,虽是幻影,却真真切切的九色琉璃金龙。 一时间大惊失色。 这是老祖的龙身啊! 忙对着洛歌朝拜起来:“臣等见过老祖,老祖万安!” 龙不离也跪了下来,虔诚而恭敬地对着洛歌拜了三拜。 </br> </br> 第448章 九转丹劫(1) 洛歌收了龙魂,落地一把扶起应龙,看着他眼中的湛蓝色,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从此之后,神族将不再只有阿禾一人。 还有应龙。 因为蓝色的眼眸,便是她神族的象征。 阿禾的眼眸虽是银灰色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神族。 “应龙,化龙台何在?”洛歌示意了一下,在应龙挥退一众龙族族子,留下龙不离等人,打开结界后,负手而立,淡淡问道。 “回神上,化龙台便在附近。臣这便带神上过去。”应龙俯首作揖,打出一套诀法,带着众人过去。 那化龙台确是一处大台子,四围有盘龙柱冲天,直入云霄,瞧上去好不壮观。 这大台子上面看似平淡无奇,可是只要认真感知,便可感觉到里面神秘的力量在暗潮汹涌。 洛歌看着这化龙台,目光晦暗不明。 当年她心怀慈悲,为了满足一众族群的意愿,特地在龙族秘境设下化龙台。只要它们通过层层考验,得到龙王的认可,便可于化龙台化龙。 当然,有的是需要跃龙门的。 便如同鲤鱼一族。 “小阿离,你上台去。”敛起思绪,洛歌侧眸,温柔地看着龙不离。 龙不离一愣,而后颔首作揖,一步跨上化龙台。 在他跨上去的那一刹,身下便有飓风飞速升腾而起,迅速将他包裹住了。 龙不离感受到体内有一股别样的力量在迅速沸腾——他知道那是属于龙族血脉的力量,便干脆闭起了眼睛,顺着力量运气周天来。 飓风之中,龙不离衣袍飞扬。一对龙角从头部滋生,再往后头看去,那一条九色琉璃龙尾,亦是显眼无比的。 九色琉璃……莫非—— 应龙一愣,悄然侧眸看着洛歌,后者面不改色,仿若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也是,老祖的八卦推演之术,号称九界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呢。 彼时,又有一条九色琉璃金龙的虚影,在龙不离身后浮现。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眼睛已经有了一缕隐隐约约的蓝色。 蓝色现,长龙吟! 不得不说,当看到龙不离身后的长龙虚影时,婺秋惊住了。 他,他不是……君上么? 怎会,怎会—— 婺秋忽而想起了甚么,复杂的目光投向洛歌。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生,这呆子变得不一样了。 婺秋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 龙化之后,龙不离又变回了那个容貌如画,眉间有一点朱砂的紫衣少年。若是细细看去,便可看到他眉宇间的沉稳越发多了起来。 一步回到洛歌身侧,龙不离定定看着洛歌。良久之后,轻笑一声,俯首作揖一拜:“苏苏姐姐。” “回来便好。”洛歌揉了揉龙不离的头,微微一笑。 至此,龙不离的前世也便昭然若揭了。 他的前世,乃是洛歌亲自抚养长大的神族第一任帝君。 如今化龙台修得龙身,又拥有了龙魂,唤醒一身血脉,他自然成了洛歌应龙之后的龙族第二人,也自然苏醒了第一世的记忆。 只是—— 洛歌看了看婺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而后看向羌棣,亦是微微一笑:“爝西,到你了。” 应龙微微蹙眉。 他能够感受到,羌棣身上的妖族气息。 不过既然是老祖认可的人,他自然是不反对的。 羌棣有些犹豫。 他侧眸看着洛歌,见她眼中含着一缕笑意,抿抿唇一步跨了出去。 龙族拥有失传已久的炼金术,那些术法都是洪荒时候便有的。若是他拥有龙族血脉,必定能够沿袭,而后保护小美人儿了。 其实,他对于炼金术倒也无所谓,主要是能够和小美人儿拥有共同的血脉,这是让他最为开心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也算是亲人了。 羌棣落在化龙台上,化龙台迟迟没有动静。 应龙微微挑眉。 看罢,蛇族还是蛇族。 洛歌面色不改,羌棣亦是面色不改。 小须臾之后,那化龙台终是动了起来。 先是一阵颤抖,而后蔓延开一道极其强烈的金光。 金光将羌棣包裹住,须臾之后,一条数十丈长的金色长龙拔地而起,发出一道沉沉龙吟,似乎是在宣告天地,它的现身。 这金龙的眸子,竟也是浅浅的蓝色。 也便是说,羌棣自此脱离妖藉,成为了拥有龙族血脉的神族后人。 应龙看着那一条金龙在化龙台上翱翔,而后落到众人身前,变回原来的红衣公子哥儿,心头忽而感慨起来。 金色的龙,在龙族中也是极其尊贵的存在。 若是九色琉璃金龙代表老祖,那么金龙便是王权富贵的象征。 金龙现世,看来这凡界,必定会有大风浪啊。 忽而想起甚么,应龙侧眸看着洛歌:“神上缘何不上化龙台?” “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你支撑起龙族血脉,足矣。”洛歌淡淡启唇,“应龙,还有一事,我需要你帮忙。” “神上但说无妨,应龙万死不辞。”应龙抱拳作揖。 洛歌颔首,定眸看去,声音里竟然多了一分严肃:“我需要你的一滴心头血做药引,来炼制九转启情丹。” 应龙一愣。 九转启情丹,他倒是听说过的——那是叫人生出情根来的九转丹药,极其罕见。 却是不知神上要这丹药作甚?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下捻诀,取出一滴心头血,装入一只小瓷瓶,递给了洛歌。 “多谢了,你也才苏醒,便带他们四处去游玩罢。”洛歌看着身旁之人,眉宇间多了一分温和,“我需要一处僻静的地方,炼制丹药。” “神上无需言谢。神上的行宫,一直都有臣的小子们把守,世代无人闯入。”应龙说着,作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洛歌依言,化作一道流光,轻车熟路地朝着那地方过去了。 因为晓得了她的原身,乃是老祖宗,是以龙族小辈看到洛歌的时候,俱是兴奋地涨红着脸,跪地磕头行大礼的。 尤其是龙九子,看着洛歌的眼神,那是要多亮有多亮。 老祖宗是他们一直崇拜的神灵,只是可惜祖宗去得太早了。 现在好了,祖宗回来了,他们定要好生膜拜,把她好好供起来的。 </br> </br> 第449章 九转丹劫(2) 应龙并没有直接带着龙不离他们四处游历,而是传音入密,叮嘱了所有的龙族子弟,不要将姬云苏回来一事声张出去,适才带着他们离开了化龙台。 龙族子弟们自然是晓得的。 当年老祖怎们离开的,九界的都忘了,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就是因为玉无情的强势打压,才让龙族的子弟越发稀少起来。现如今,堪堪万数都没有。 龙族本便是极难繁衍后代的,因为血脉的消失,那后代更是一辈不如一辈。 洛歌径直来到那一座被一众辉煌殿宇包围起来的大宫殿。 宫殿前面有着层层的守卫,看到洛歌来时,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想起应龙交代过的话,忙俯首作揖拜过:“见过老祖!” 那恭敬虔诚的模样啊,恨不得是贴到地面上去,给洛歌擦鞋子了。 当然,龙族子民们有自己的骄傲,他们才不会真的那般哩。 洛歌淡淡应了一声,而后径直走了进去。 这宫殿是她创造龙族,开辟龙族秘境的时候,用了秘境的力量创造的。宫殿里面有着秘境的核心力量,若是这宫殿被损坏了,那么整个秘境都会被毁于一旦。 龙族子弟守护宫殿,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她曾经住过的殿宇,更因为他们要守护龙族秘境,要守护好自己的家。 也是因此,这里被列为了禁地,除了常来打扫的侍女,便是龙九子也难进来的。 跨入宫殿内,一件一物俱是勾引起了洛歌无数的回忆。 当年云酒也曾住过这里,如今嗅着,仿佛空中还有一些他的气味呢。 一念起云酒,洛歌便想到了祁酒。 她的眼眸微微一暗,而后快速走到最里屋的炼药房。 抬手一挥,一道灵力化作的风拂了过去,顿时打开那屋檐来。 洛歌看着龙族秘境上头那一片的黄昏,目光里暗潮涌动。 许久没有炼制过九转丹药了,也不知是否生疏,能炼制出个几颗来。 她并不担心这里会有外敌入侵,也并不担心龙族会出现内鬼——她自己的种族,她心里头可是跟明镜儿一般,清楚得紧呢。 于是洛歌没有设下结界,直接祭出所有药材来。 她捻诀祭出一缕金黄色的火焰,先将龙心血放了进去,再是将那些药材一股脑扔了进去。 小须臾过后,药材随着龙心血化开,顿时变成了一摊金黄色,泛着奇特光芒的液体。 在这液体出现之后,洛歌的头顶顿时凝结了一片旋涡状的墨云。乌云之中电光闪烁,雷电轰鸣,恐怖的灵魂威压倾巢压下来。 “轰!” 一道强悍的雷电劈了下来,狠狠地劈在了洛歌的身上。 洛歌没有躲闪,任凭它劈下来。 她面色不改地继续炼药,那液体逐渐凝固成型,却是隐隐约约颤抖着——它似乎是想要逃离洛歌的掌控,自成一体。 “若你敢逃,我便叫你化作灰烬。”洛歌淡淡启唇。 那液体颤了颤,在又一道天雷劈下来后,便缄默着不动了。 洛歌微微眯眼。 九转丹药炼制出来时,若是其中药材极其稀罕,有五成是会有灵性的。便如这九转启情丹。 不过,前提是,它要和炼药师一起安全度过丹劫。 一旦其中一者失败,那么炼制的丹药便会成为一堆废渣,其中灵性会脱离丹药而去,自成一体,吸收日月天地精华修炼成形。 而炼药师则是会元气大伤,轻者昏迷,重者陨灭。 这丹劫啊,便和修炼渡劫是一样的呢。 当又有数道雷电接二连三劈下来的时候,外头的龙族子弟,还有羌棣他们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洛洛应当会无碍罢。”看着那雷电劈下来的地方,婺秋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担忧。 “她在炼制九转启情丹——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丹劫。若丹劫过,则药成;反之药毁人亡。”应龙淡淡开口,一双好看的蓝色眸子里却尽是自豪之色, “小友且放心,神上乃是万道之祖。区区九转丹药,于她而言,那是不在话下的。” 九转丹药乃是品阶最高的丹药,炼制出的丹药有半数是会生出灵性的。 瞧着这丹劫的模样,怕是那丹药的灵性不低呢。 当液体凝聚成形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药香飘散开来。 洛歌抬眸看了看天上酝酿的最后一道天雷,微微睨起眼睛。 这一道天雷,起码有着天阶魂神之境的灵魂威压。炼丹成败与否,便在此了。 姬云苏,你一定要扛过去。这丹药那么重要,这丹药让阿酒期盼了许久,断不可失败! “轰!” 天雷倏然劈到了已经成了胚胎的丹药的身上。 丹药发出一声惊叫,开始剧烈地颤动,而后拼命挣扎起来,似乎想要脱离洛歌的控制。 “这是阿酒历经千辛万苦,也没得到的丹药。我岂会容许你私自跑掉?放肆!”洛歌大喝一声,眼中爆开一道红光。 那强悍的灵魂威压倾巢而来,顿时压迫住了苦苦颤动的丹药。 不只是丹药,整个龙族秘境的族子都感受到了。 这里面,不只有修为的灵魂威压,还有来自龙族老祖的灵魂威压。 他们瑟瑟发抖着,眼神却是越发的兴奋起来。 老祖不愧是老祖,纵然陨落千万年,一朝归来,这灵魂威压还是一如既往地强悍呢。 某一刻,雷电散去,墨云退却。 一股浓郁极了的药香,忽而飘散开去。 龙不离对于丹药是极其敏感的。 他率先翕动鼻子,顺着药香奔了过去。 应龙忙带着羌棣众人紧随其后。 当他们越过层层宫殿,来到洛歌所在的时候,便看到静静漂浮在半空之中,金光闪闪,灵气四溢的五颗丹药。 成了,成了! 九转启情丹,炼成了! 洛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脸上的虚汗,而后抬手抚出一道光芒。 光芒落在丹药身上,瞬时便化开了它们的金光。 丹药在洛歌的示意之下,乖乖飞到洛歌手中的瓷瓶内。 看着手中瓷瓶,洛歌嘴角挑起一缕笑意,眼神温柔而空洞:“阿酒你看,九转启情丹我炼成了。虽然只有五颗,却足够阿酒服用了。我的好阿酒,你倒是快些回来啊,丹药保存的久了,灵性会消散的——” 你快些回来,我亲自助你解开丹药之毒,可好—— </br> </br> 第450章 诛杀羌白(1) 这后面一句话,她用了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的。 听得祁灼和婺秋心头发酸,眼角生涩,纷纷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羌棣和龙不离,还有离螭,则是抿抿唇,悄然遮掩起眸中的心疼之色来。 “阿酒?可是云寂帝神么?”应龙初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想起了昔年云寂帝神的名讳,便下意识问道。 “是的,父王。祁酒便是当年的帝神,凤凰老祖转世。只是——”离螭苦涩一笑,“前些日子,他被人硬生生抽干了一身精血,命数断尽,陨落而亡了。” 应龙愣了愣,瞥见洛歌的手微微一僵,意识到自己似乎带错了话题,便讪讪道:“神上,帝神乃是凤凰转生,本身便蕴含涅槃之火。” 洛歌眼瞳一颤。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起来,阿酒乃是凤凰转世。 凤凰是蕴含涅槃之火的——若能涅槃的话,阿酒必定会有活路。 她忙伸手推演起来。 可是推演来推演去,祁酒的命数竟然又是变成了先前的那种云里雾里——她又推演不出来了。 眼中适才腾起来的那抹希冀,瞬间又灭了下去。 “罢了,若他不愿回来,我便亲赴黑暗,将他找回来。”深吸一口气,将瓷瓶收入灵虚界,洛歌转身,定定看着应龙,面上染起一份严肃,“应龙听令!” “臣在!”应龙忙单膝跪下,垂眸抱拳作揖。 “神族大业尚未成,龙族血脉渐醒一事不可声张。今我以姬云苏之名,敕令你召集世间尚存的龙族,将他们全部集结于龙族秘境,以千万年前姿态备战。” 洛歌顿了顿,又道,“此外,我回来一事,不可叫仙族那群老家伙知道。” “臣领旨!”应龙拜过,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前者,神情间的激动怎么也遮掩不住,“神上,龙族等待千万年,只盼神上这一句话。” 他虽然沉睡,但神识是清醒的——千万年来,他感知着世间的一切,自然也能感知到仙界的所作所为。 那些表面风光,背地肮脏的事情,玉无情带领着自己的一种追随者,不知道做了多少。 若非神族陨灭,龙族子弟被迫降为仙族,出于仙族血脉他们必须得听从仙界差遣的话,他那龙九子早便奋起反击了。 如今他已苏醒,连带着整个龙族的血脉都在慢慢苏醒。 终有一日,等神上回归神位,她必然会打开神界大门,率领新神界大军,攻破仙界天宫的。 这是神族的夙愿,这也是老祖的夙愿。 “那洛姐姐,接下来是要待在龙族秘境,整顿龙族大军么?”龙不离好奇问道。 “这些事情,交由应龙便可。他本便是战神,区区一支军队的整顿,于他而言,权当做练手好了。至于我——” 洛歌垂眸拨弄起指甲,声音不咸不淡,“且回凡界,搅动它一番风雨。” 众人回到凡界之后,洛歌在流云大陆寻得天灵珠,便径直朝着莽荒大陆去了。 六月上旬九日。 莽荒大陆某处群山。 山连绵起伏,蓝天白云下,偶有群鸟飞过,颇似是一幅桃园之画。 一个一身青衣的公子哥儿,斜靠在一处凉亭,一边悠哉悠哉地饮酒,一边看着前方之景。 此子不做他者,正是羌白。 而他旁头坐着的一位公子哥儿,一身白衣随和如风,可不便是姬云墨么? “我找到她了,她不认得我了。”喝尽壶中酒,羌白轻叹一口气,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姬云墨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后方,而后缓缓起身一笑,“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便一步跨出,离了开去。 羌白看着他的背影只是须臾便消失不见了,不由得嗤笑一声。 “笑得这么开怀,真不像是一直将死的孽畜呢。”一道空灵的声音,忽而传来。 这声音,是她? 眼瞳一缩,羌白忙起身转头,忽而看到洛歌孤身一人而来。 她没有戴斗笠,只是一身墨衣。脸颊上的半边金龙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真的龙盘在脸上一般。 洛歌的脸张开了一些,越发显得成熟起来。 这般容颜,纵是羌白也看得愣了一愣。 只是他现在并没有时间欣赏洛歌的美色,他现在——只想跑! 这厮看着自己的眼神冰冷淡漠,便仿佛是在看将死之物一般,恐怖到了极点。 且不说这眼神罢。 洛歌的修为,不知几时到达了天阶的魂尊之境,还是九重天大圆满。若是她借用天地道法提升自己的修为,那么自己必定是斗不过她的。 羌白不做任何犹豫,转身便想跑。 他刚跨出一步,身前便有一条带着火焰的藤蔓拔地而起,以粗壮的枝干,硬生生阻住了他的路。 羌白又往两旁跑,那两旁却是一边生出一道飓风,一边生出一道极寒无比的冰墙,俱是将他堵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羌白回头,冰冷的目光直视前者。 “臭丫头,你意欲作甚?”他昂起下巴,两目之中月牙儿弯弯,似乎丝毫不惧一般。 洛歌眼中燃起一道浅浅的红光。 她祭出一柄长琴,长琴乌黑锃亮,一看便知是一把有着悠久历史的古琴。 一手斜抱,一手轻轻抚上琴弦。 “羌白,你可还认得这琴呢?”她温柔地看着怀中长琴,抬眸望向羌白的时候却变成了如方才一样的冰冷。 羌白一愣。 那是,祁酒的凤鸣古琴。 或者说,那是云酒的凤栖古琴。 “小爷不认得!快滚开!”羌白嗤了一声。 “他日日被你取血,它日日看着自己的主人受苦,却无能为力。它在呜咽,你听到了么?”洛歌轻轻抚着琴弦,长琴颤抖,似乎是在悲哀。 收起长琴,洛歌祭出木灵珠,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你大抵不知,我啊,最是厌恨撒谎食言一辈的。”洛歌眼中红光更甚,“你叫阿酒堕入黑暗不复返,他可是孤独着。不若,你去陪他罢。他在阴间有伴,便也不会孤独了。” 说着,她浅浅一笑。 看到她这笑容,羌白的背上顿时冒出岑岑冷汗。 不得不承认,洛歌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那语气,比单御权还要恐怖万倍。 </br> </br> 第451章 诛杀羌白(2) 洛歌见他发愣,面上笑容越发浓郁,也越发不达眼底:“我都忘了,阿酒被你取尽精血,命数断尽,同魂飞魄散无异呢。既如此,你也魂飞魄散罢。” “区区一个小丫头,也敢和小爷嚣张!”羌白见她这般模样,晓得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了,便咬着牙打算拼死一搏。 一念及此,他便运起全副修为,朝着洛歌冲了过去。 “蝼蚁之辈,岂能纵容你放肆?”洛歌面色淡漠地弹开木灵珠。 木灵珠飞向羌白,顿时爆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刺激得羌白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一根又一根带着倒刺的藤蔓束缚起来了。而他被束缚的姿态,俨然是和祁酒一模一样的。 洛歌抬指,一道精光飞出去。 “啊!” 一声惨叫响起来,羌白面色痛苦,脸颊惨白。 原来,那光芒一刹那打穿了羌白的琵琶骨,从里头生出一条一条的锁链,直直将他捆紧了。 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一瞬间便流失得干干净净,羌白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洛歌已经今非昔比了——如今的他,根本就不是洛歌的对手。 若是出手相持的话,那么挠北而归的,必定是他。 但现在这般情况,他若能挠北,那便是三生有幸了。 洛歌是抱着将他轰杀成魂魄散尽的心态来的,他如今灵力尽失,断然是逃不掉的。 “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羌白忽而想到了甚么,忙收敛起眉宇间的惊恐,大喊出声。 洛歌不为所动,继续伸手在空中浅浅一滑。 羌白又惨叫了两声——那浅浅滑出的两指,在半空凝聚两道风刃,直接割破了他的手腕。汩汩鲜血淌下,血腥之味顿时蔓延开来。 “让我想想,你割了阿酒多少下——唔,便算一日一次罢。阿酒被你们捉走那般长的时间,我也不愿算了,一百道罢。” 洛歌捻了捻手指,微微一笑,“我下手轻些,一百道会叫你疼,却不至于流血致死。” 她再度伸手,在羌白的手腕上隔空化开整整齐齐的一百道伤口。伤口流血,却是并没有叫羌白就此而死。 羌白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脸上冷汗涔涔,完全不复方才的俊美公子哥儿模样。 “阿酒不喜黑暗,你们偏要送他进去。那么——”洛歌浅浅一笑,舔舔唇角,“你也去陪他。” 她猛然跨出一步,伸手扼住羌白的脖颈。那指甲没入进去,转瞬便有鲜血涌了出来。 洛歌却是不嫌脏似的,任由鲜血从指间流淌下来。 羌白的呼吸渐弱,两眼不住泛白。 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洛歌猛然松开。 看着羌白剧烈地咳嗽,洛歌忽而挑唇一笑:“羌白,我改主意了。你的身子想来用得不习惯,便给他罢。” 她打个响指,旁头顿时多了一抹灵魂。 这灵魂和羌白有着十成的相似,可不便是那恶魂羌白么? 意识到什么,羌白忽而开始剧烈挣扎,奈何他已经没有了一丝灵力,怎般挣扎也无济于事。 “姬云墨跑得快了一些,如此,便先叫你入阴间,替我好生陪着阿酒。我要你来世做牛做马,来偿还这一世,你对阿酒的债。”洛歌眯着眼睛,伸手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右胸口。 这一下鲜血横流,羌白忍不住闷哼起来。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羌白脑海里响起的,尽是和涂山落落的往事。 他看到她了——他看到她转世成了一家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她诞世起便是锦衣玉食的。 她在凡界过得极好,她有疼爱她的爹爹娘娘,还有宠她的兄长。 她啊,她不记得自己了,但是她能看到自己。 每次她看着自己时,那纯澈眼眸里藏匿的笑意,总会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落落,此生来世,你我皆无缘再见。看来我们,注定是—— “有缘无分了……” 在羌白闭起眼睛的那一刹,一缕又一缕的光芒从羌白身上飞出来,随风散开。 自此之后,那道名曰子熹的魂魄,便不复存在了。 洛歌没有丝毫的同情,抬手将身旁的魂魄融入前面的身子之中。 “嘶——” 另一个羌白倒抽一口冷气,打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子,不由得嘴角猛然抽搐起来:“臭丫头,你下手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昔日我修为不足,尚且忌惮你一两分。如今我已快迈入神之境,又岂会忌惮你身后的魔族?”洛歌冷冷一笑。 羌白的身后,有着魔君撑腰。她早便推演出来了,那魔君因为羌白身份而选择与他合作,助他登上妖界蛇族大位。 若是羌白愿意,魔君是愿意帮助他登上妖界帝君大位。 只是羌白还不曾答应,便陨了性命。 如今她已非往日,自然是不必再担心这厮背后的魔界帝君的。 “我今日不杀你,不代表日后我不杀你。蛇族之位你可以抢了羌棣的,坐上去,但若被我发现你伤害羌棣一分一毫。你登上大位之日,便是你羌白的死期。” 洛歌看着羌白,眼角冷光闪烁,“你可知道?” 羌白晓得,洛歌时不会说假话的。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洛歌几时和羌棣关系这般好了? 而羌棣,竟然也不要蛇族大位了。 羌白通过这身子里,子熹残存的记忆,晓得了羌棣在前些日子回了妖界,夺得蛇族妖王之位。 因为他兄弟之间的仇恨,羌棣将羌白列入必杀之列。是以现在他才回不去妖界,只能一直在凡间晃荡。 “我不会和他抢。”羌白回神,冷冷一笑。 洛歌便也不再多言,抬手化开锁链藤蔓,而后转身离了开去。 羌白没有了支撑的力量,直接倒在地上。 牵扯到没有止血的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而后直接化出了大蛇的原身。 失去意识之前,羌白努力睁着眼睛,望着那一袭翩然远去的背影。 洛歌…… 姬云苏…… 洛歌离去之后,远远地看到了一袭红衣。 红衣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爝西……”敛起眸中红光,召回木灵珠,洛歌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身子忽而瘫软下去。 </br> </br> 第452章 断情绝尘(1) 羌棣本便是在不远处等着的,看到洛歌这般无力地倒下去,不由吓了一大跳,忙走过去将她一把扶住,蹲下身子任由洛歌靠在怀中。 “小美人儿,可是哪里受伤了?”看着她满手的鲜血,羌棣直觉心惊肉跳的。 “我终究还是放过了另一个羌白——我对不住阿酒。”洛歌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梢落下。 羌棣微微一愣,抿唇遮掩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在先前,从洛歌口中他便知道了羌白有两道灵魂。一道名曰羌白,一道名曰子熹。 方才洛歌诛杀的,乃是子熹。 活下来的,乃是一直同他争来抢去,还间接害死他母妃的元凶羌白。 只是,他不在意了。 是了,他不在意了。 如今他已跨入龙族之列,又勉强算是半个神族——心境随着化龙,亦是变化了不少。 他虽还有嗜杀之性,却不再记恨羌白了。 他坐上了蛇族妖王的位子,却也不稀罕了。 若是羌白要,只管拿去便是——他现在啊,只想用这一身龙族血脉,好生守护她的小美人儿。 “无妨,随心而为罢。”羌棣伸手,犹豫一瞬,缓缓揉了揉洛歌的头。 洛歌缓缓站起来,低眸看着手上的鲜血,眼神微微的空洞,兀自小声呢喃起来:“阿酒,你若嫌弃他脏的话,大可让他为你做牛做马的。” 且莫怕孤独,还有一个姬云墨,我也会将他从白昼拉入黑暗之中的。 若你还嫌孤独,也仍怨我来得晚的话,那么—— “我处理好了那些事,亲自来陪你。” 洛歌低低一笑,而后抬眸看着远方。 沉淀下来过后,那里所藏匿的,是沧桑还有一阵死寂。 仙界天宫。 一处僻静的宫殿之内。 有一位身着白袍的公子哥儿单手撑着下巴,闭目小憩。两旁侍女小心翼翼地摇着扇子,叫公子哥儿惬意地微微挑着唇角。 有一俊美的仙君走进来,对着白袍公子作揖一拜:“陛下。” 玉无情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的金黄色淡漠而疏离。 “何事?”他瞥了这来者一眼。 云徽仙君看了看两旁侍女,没有说话。 “你们退下。”玉无情挥退侍女,而后坐正身子,执起桌案上一卷竹简,垂眸看了起来。 “陛下,祁酒身死魂灭,洛歌为报仇,已经寻得八颗灵珠。”云徽仙君再度俯首作揖,面上多了一分难得的愁色。 洛歌时姬云苏无疑。 她寻得的灵珠越来越多,所能掌控的力量便也越来越多。 届时若是她集齐了那十二颗灵珠,她必会打上仙界来的。 “她现在,还成不了那气候。”玉无情翻阅竹简的手顿了顿,复又起,“封神榜寻到了么?” 云徽仙君低头:“回陛下,暂无下落。” 玉无情手中的竹简,在一刹那变成了齑粉,随着不知名飞过来的微风散向四方。 “龙族最近,可有异动?”玉无情缓缓抬起眸子,眸中除却淡漠冰冷,没有一分神色。 “回陛下,应龙苏醒了。”云徽仙君的身子微微一抖,想起前些日子的异动,忙开口道。 他醒了? 玉无情挑了挑眉,挥挥手道:“你且退下。留神龙族,若有异动,须得禀报于寡人。” “喏。”云徽仙君俯首一拜,而后一步一步退离宫殿。 玉不离看着前方桌案,伸手摩挲起了下巴。 半晌,他轻笑一声,金黄色的眸子寒凉讥讽:“若你以为,这仙界这般好攻破,便是愚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玉无情侧眸,看了看旁头。 那里垂挂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弓箭。 弓箭熠熠生辉,仿佛已经有了很悠久的历史。 六月中旬五日。 洛歌遣开龙不离等人,兀自前去寻找姬云墨了。 羌棣执意跟着,洛歌便也不再阻他。 东秦边境,与诸国交界的一处群山。 群山山腰,有一山庄立于其上。 “我自己去,你仍在这里候我。”洛歌侧眸,淡淡看着身旁的红衣公子哥儿。 羌棣抿唇。 他想跟过去来着。 但是晓得洛歌的执拗——报祁酒的仇,她必定是要亲力而为的。她容不得他人插手,那是对祁酒的不尊重。 “放心去罢,我随叫随到。”羌棣咧嘴一笑。 有了龙族的血脉之后,他越发能够感知到洛歌的气息了。 若是她出了事情,他必是能感受到的。 看着羌棣眼中一闪而逝的一抹蓝光,洛歌微微一笑,而后一步跨出,进入了山庄之内。 山庄中央的一处别院。 姬云墨盘膝而坐,身前插着一柄熠熠生辉的三尺长剑。 当那墨衣少女乘风而来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瞳孔中倒映着少女窈窕冰冷的身姿,还有那一双浅红色的眼睛。 “我早该想到,你和他,都是同族人。”姬云墨微微一笑,“他想杀你,却又想留你一命。如今祁酒已死,你于他而言,自便也无甚用处了。” 洛歌亦是微微一笑:“与我何干?” 姬云墨缓缓站起身子,顺手挑起身前长剑。 他慢慢把玩着这柄长剑,待到光芒散开,适才挑起一缕笑意:“这柄绝情剑,吸纳了幽界少主的精血,竟然一跃成为了邪道的至宝。若是再寻一些上好的材料,那便更上一层楼了。” 洛歌面上笑意不减,只是冰冷了下来。 那是阿酒的血啊。 “若你想寻,我便送你一程,去阴间寻罢。”洛歌面上扬起明媚的弧度,她随手灵力化剑,便是冲了上去。 姬云墨不急不缓地迎上,与之斗起法来。 两道天阶之境的灵魂威压,在这空无一人的山庄爆开,顿时形成了一抹恐怖的灵力飓风——飓风从两边同时往里头旋转,竟有些阴阳八卦的模样。 与此同时,成百上千道剑气从山庄和飓风之中蔓延。 剑气凌厉到了极致,在出没的瞬间便将整片山庄,乃至方圆十里夷为了平地。 羌棣看得直皱眉头,抬手为之布下一道结界,正准备过去,忽而感受到甚么,猛然转身。 来者一袭黑袍,一副阴阳面具遮住面容,只留下一双恐怖的眼睛。 这厮可不便是公子依么? </br> </br> 第453章 断情绝尘(2) “数月不见,几位小友的修为,倒是突飞猛进呢。”公子依缓缓启唇,喑哑低沉的声音从面具后面蔓延开来。 “你来讨打?”羌棣斜睨他一眼,嗤笑一声。 公子依抬步走过去,看向那飓风之中,不停斗法的二人。 小须臾,他才回道:“我只是过来,随广陵君凑个热闹罢了。” 羌棣面色微微一变。 广陵君单御权?他这会儿不应是在帮助那通天教主护法的么——他来做甚? “他也来凑个热闹。”公子依鬼怪地笑了一声。 羌棣:“……” 凑热闹不嫌事儿大。 不过,既然公子依来了,那么单御权,必定是在附近。 他侧眸四下看去,果然在洛歌和姬云墨的身旁,看到了那一袭白色长袍,心口顿时突突跳了起来。 那公子哥儿一身广袖白袍,一头发银如雪。浅红眸子衬得容颜冰冷,不沾染半分尘世之息。这冷得不近人情的公子哥儿啊,可不便是广陵君单御权么。 “小美人儿——”羌棣呢喃一句,下意识便要一步跨上前,却忽而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原来,是公子依趁着羌棣不备,使用灵力化出一道锁链,束缚住了他的双脚。 “你的摄魂铃,似有许久不曾动过了。”公子依看着他脚踝上的那寂静的铃铛,微微挑眉。 “给老子放开!”羌棣侧眉,暴戾的气息转瞬蔓延了出来。 “不急,等他们把事情解决了,再放也不迟。”公子依不为所动。 事情解决?是要杀了小美人儿么? 羌棣眯眼,一道蓝光从眼中一闪而逝。 他不再看他,而是不动声色地暗中捻起了诀法。 这厢,洛歌和姬云墨斗法已有数十回合,她自然也是看到了缓缓而来的银发公子哥儿的。 发狠一剑刺穿姬云墨的琵琶骨,洛歌拔出长剑,猛然退开一大步,目光冰冷:“单御权,这是我与他的事。你若插手,我便连你一起诛杀。” 单御权仍是一步一步走到姬云墨身侧,而后顿住脚步。 姬云墨在他的示意之下,抱拳作揖离去,身形只是一瞬便不见了。 在姬云墨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单御权浅浅抬起眼皮子,淡漠冰冷的目光里,倒映着洛歌的一双红眸。 “真是玷污了这一身的血脉。”他皱了皱眉。 “姑奶奶不稀罕。”洛歌昂起下巴,眼中红色退却,她十分嘲弄不屑地笑了一声。 她自然晓得单御权所说的血脉是甚么。 “祁酒已死,你于本座而言,也算是无用了。现在,本座给你一个机会。拜入本座门下,成为本座的闭关弟子,本座念及旧情,护你一世安好。”单御权淡淡启唇。 洛歌挑眉。 拜入单御权门下,等同成为了通天教教子。 她立誓过要守护人族的,若真照了他的话去做,那么她便违背了自己的心。 况且,她一贯痛恨这些草菅人命的邪教教子。 她怎么可能,会去成为他的弟子。 “你口中的旧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洛歌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跨出一步便要朝着姬云墨的方向追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单御权冷漠的红眸里爆开一道精光。 那精光飞出,只是一刹那便硬生生锁住了洛歌。 洛歌也不犹豫,当下打出一套诀法化开那锁链,而后一剑飞出,刺向单御权。 单御权抬手轻轻一挥,长剑顿时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他继续朝前拍出一掌,一瞬便将洛歌拍得身形倒飞出去。 这时,在场之人皆是感受到了他无与伦比的灵魂威压。 洛歌眸光闪烁。 他的修为,已经冲过天阶,到达了神之境了。 也便是说,纵然此时自己有八颗灵珠护体,她也难敌单御权。 若想敌对,起码还需要一颗灵珠。 五脏六腑移位的痛苦,叫洛歌微微皱眉,停住身子抚着心口。 一口鲜血吐出来,单御权没给洛歌喘息的机会,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羌棣看得心惊肉跳,忙解开那锁链,一步跨了出去。 公子依悠哉悠哉地看着,身形缓缓消失在原地——这只是一道分身罢了,他真正的本尊,还在通天教里头哩。 单御权一步跨了出去,祭出一粒丹药,伸手扼住洛歌下巴,强行将那一粒丹药给洛歌喂了下去。 “本座最憎恨幽界王族的人。所以,你的感情,不容存于天地间。”单御权放开洛歌,淡淡开口。 方才,他喂下去的,乃是他亲手炼制的九转绝情丹。 “单御权!”眼角荡下两行泪,洛歌红了眼。 她捂着喉咙,拼了命地想要将那丹药吐出来。 只是丹药入口即化,而且在最快的时间里起了药性。 心头有着一些东西,在迅速地裂开,崩溃成齑粉散尽。脑海中,又有无数画面,化成点点荧光,飘出她的身子,散在这凡尘世间。 洛歌的眼中,染上一抹悲凉与不甘。 不,她不要忘记阿酒,她不能忘记阿酒的! “念在你一身血脉,这一次,本座不杀你。以后,不得招惹通天邪教。否则,休怪本座手下不留情。”单御权看了她一眼,转头离开。 当羌棣化开结界赶过来的时候,洛歌已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是在抓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挣扎。 是的,挣扎。 羌棣是听到了单御权的话的,他也能隐隐晓得,方才单御权给洛歌喂下去的丹药,乃是绝情丹一类,叫人断情绝爱的丹药。 他蹲下身子,伸手抱住洛歌,洛歌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羌棣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只是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拭去洛歌眼角不断淌下来的泪水。 他忽而有些自私了。 若是小美人儿忘记了祁酒,可否会在心中留些余地,给自己呢? 哪怕,哪怕—— 只有一丝也成。 一念及此,羌棣的眼中,有了一抹深邃的波动。 洛歌初时在不停地挣扎,渐渐地安静下来。 她的眼眸里,盛满了哀伤与苍凉。 还有几分诡异的空洞。 看着这样的洛歌,羌棣轻轻叹了一口气,忽而又觉得自己太过狭隘,竟想要趁人之危了。 </br> </br> 第454章 洛歌前尘(1) 洛歌在药性发作之后,便因心口抑郁难平,再加上身受重伤,直接便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当羌棣抱着奄奄一息的洛歌回来的时候,龙不离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个奄奄一息,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女,是他的姐姐——是当年一手把他带大,今生亲自培养他的姐姐。 “洛姐姐——”龙不离喃喃着上前,鼻翼间嗅到血腥的气味,不由回过神来,蹙眉道,“她受伤了?” 一个姬云墨,怎会将洛姐姐伤成这样? “是单御权。”一直缄默的羌棣,嘶哑启唇。 在提及那三字的时候,他的眼中,有暴戾阴鸷的寒芒快速滑过去。 小美人儿暂且不能动通天教,可并不代表他不能动。 他可还是,蛇族妖王啊。 羌棣将洛歌放在床榻上,叫龙不离为她把脉之后,便兀自离了开去。 数日后,便有无数通天教的窝点被连根拔除。那里的邪教教子,俱是以凄惨的死法呈现在匆匆赶来的衙役面前。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不过,衙役却并不愿意追究凶手——杀了邪教教子,本便是为民除害,为何还要再追究呢? 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龙不离探查出洛歌体内,有绝情丹的药性之后,整个人都震惊得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闻讯赶来的祁灼等人看到龙不离这般模样,不由得担忧起来。 “阿离,苏苏她怎样了?”祁灼微微拧起秀眉。 “洛姐姐她——”龙不离的眼睫颤抖,垂眸犹豫半晌,才涩声道,“她被单御权喂下了九转绝情丹,情丝断尽了。” 祁灼顿时捂住红唇,眼眶湿润了起来。 王兄不在了,苏苏还被喂下了这样的丹药。 她忘了王兄时,一定是难过到了极致的。 这对苦鸳鸯,长生天缘何要这般待他们啊。 祁灼忍不住转身埋到离螭怀中,低声哭了起来。 离螭伸手轻轻拍着祁灼的肩膀,复杂的眼光直直落在气息微弱的洛歌身上。 “那么,九转启情丹,可否能叫她重生情丝,记起云凡兄?”忽而想起甚么,离螭忙问。 听闻九转启情丹,祁灼忍不住伸出脑袋,红着眼巴巴望过来。 龙不离摇头,冰冷的稚嫩面儿上尽是苦涩之意:“九转启情丹只能让情根生出来。洛姐姐情丝断了,情根还在。若是强行喂下九转启情丹,必定会适得其反,叫情根也崩溃着断掉的。” 若想洛姐姐记起云凡兄,便只能是看她自身造化了。 祁灼身子一颤,又伏到离螭怀中小声哭去了。离螭带着她离去,而后随着羌棣一起,出手收拾通天邪教。 婺秋亦是红了眼,悄然离开屋子。 龙不离却没有离去,他祭出丹药碾碎了喂洛歌服下,而后捻个诀法为洛歌净身,适才看着洛歌沉睡的脸颊。 “洛姐姐,若你不愿醒,便在梦中看看前尘罢——洛歌的前尘。有些恩怨,洛姐姐是该要解开了的。”龙不离伸手,轻轻抚平洛歌蹙起来的眉心,微微一笑。 在那一世记忆苏醒之后,他便也能够进行八卦推演了。 洛歌的前尘之事,他自然能够算出来。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龙不离生怕洛歌因为丹药而心智受损,便悄然使了诀法,在她的梦中动了些手脚。 这一世,他除了想要复兴神族,更想要的,是洛歌一世安好。 当然,还有—— 龙不离抬眸,看了看某个方向。 那里有一缕糖葫芦的甜香呢。 他无声一笑,为洛歌掖好被角,起身离了开去。 彼时的洛歌,如同龙不离所言一般,在梦中看尽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当然,这个自己,指的是洛歌,而非姬云苏。 一千年前。 凡界启尘大陆。 一处隐世的小城内,两道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城市的安谧。 “生了生了!墨家的是位公子哥儿!” “生了生了!拓跋家的是为小姐儿!” 两道产婆的惊喜声音,同时传开。 两家长辈从心底呼出一口浊气,俱是面上沾染上了喜庆的神色。 “好啊,好啊,又是一代娃娃亲。好啊,好啊。”不知是谁笑了一声,两家人齐齐笑起来。 墨氏一族,与拓跋一族俱是隐世的大家族。因着两族同处一城,是以世代交好,俱是以娃娃亲而见证两族友谊。 这一代娃娃亲里的墨家小公子,名唤墨长安。 这一代娃娃亲里的拓跋家小姐,名唤拓跋淳。 两个小家伙可谓是青梅竹马般的,从小长到大,感情极其深厚。 在二者记事起,因为心中生出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便总是瞒着两族的长辈,悄然打开护城结界,前去凡尘世间游玩。 有一年,二人路过一片十里桃林,看到了一株被雷劈得奄奄一息的桃树。 “它似乎快死了。”拓跋淳蹙眉,眼角隐隐约约闪烁着怜悯之色。 身旁衣着朴素,眉眼温润的少年对她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淳儿妹妹看我的!” 说罢,便转身看着那一株黑不溜秋的桃树,双手结印,打出一套诀法来。 绿色的阵法浮现,桃树瞬时便脱胎换骨,又有了生机。 “孝琬哥哥真厉害。”拓跋淳看着桃树,眼中满是惊奇。 她甚是羡慕的。 墨长安可是墨氏一族中,天资最最聪颖的小辈。 不像她,虽也被夸赞,却仍是比不上墨长安。 不过,听娘亲说,孝琬哥哥日后是要取自己为妻的。孝琬哥哥修为高便好了,能护自己一世周全。 至于她,只要做个快快乐乐的美娇娘便好。 “想我墨长安,那也是族里头的小天才。”墨长安听见自家小姑娘这般夸赞自己,忍不住骄傲地昂起下巴,牵起她的手来。 “淳儿妹妹,快些走罢。我们今儿若是去晚了,娘亲是要责备的。” 拓跋淳点头应了一声,随着墨长安一路小跑回了小城之中。 小城有些别样的安静,家家户户闭着门,街道没有一分人烟。 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不对劲,两个小家伙忙各自朝着家里跑去——他们的府邸都是挨着的,是以都往一个方向跑了去。 第455章 洛歌前尘(2) 拓跋淳回到家中,管家忙迎了上来,面色严肃地见她带到了议事厅。 意识到今儿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头,拓跋淳便乖乖地随着管家走,一路缄默不言。 直到她在议事厅,看到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哥。 这公子哥哥面容俊美,生得极其好看。他的气度也不一样,瞧上去尊贵而优雅。 此时,他坐在正座之上,面容淡淡地端着茶盏小抿一口。 她的爹爹娘亲,则是单膝跪在地上,垂眸不做声。 浅浅抬眸,看到进来的拓跋淳,公子哥没有一分波动的眼多了一缕异样。 “此女便是拓跋淳?”公子哥放下茶盏,见拓跋氏颔首低声应着,微微挑眉,“生得倒是不错,可见是个美人坯子。” “殿下,小女年幼无知,不知殿下——”拓跋氏抬眸,素来温润的眼,此刻竟是已经有了一分苦涩的难言之隐。 “你们要记住,本王乃是皇族。”公子哥瞥了他们一眼,眼中含着一缕拓跋淳看不懂的神色,仿若轻蔑,“能有此等姻亲,已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气。” 跪在一旁的妇人悄然留下了眼泪。 彼时,拓跋淳尚还不明那话中何意。 待多年以后,她才晓得此时爹娘的苦涩。 那是不敢,那是无能为力。 墨氏一族和拓跋一族,都是这个王朝的附庸世家。他们身为臣民,必定是要对天子的话言听计从的。 如果反抗,那么所得下场便只有一条。 诛灭九族。 与此同时,墨长安也见到了一位模样绝美的年轻少女。少女望着墨长安的眼中带着一分懵懂与探究,当然更多的是惊艳。 还有墨长安不喜欢的神色。 他蹙了蹙眉。 正要启唇,自家爹娘却是率先开口:“公主殿下,草民愿叫小子前去皇都。” “都不知父皇如何寻来的,不过见到这般好看的小哥哥,倒也不错呢。”那少女咧嘴莞尔一笑,眉眼弯弯,温软娇俏。 可是墨长安却觉得,还是他家小姑娘好。 这两个隐世的家族,本是不会被启尘大陆的皇族在意到的。 奈何两个小家伙一直悄悄进入凡尘世间,于是便有人探查到了他们的身份,因为惦记隐世家族的势力,生出了想要用姻亲来拉拢的心思,进而有了这样一幕。 此时的他和拓跋淳,并不晓得自己将来的命运。 没过多久,墨长安和拓跋淳这两个年仅垂髫的稚童,便在满城百姓的目送之下,随着一条军队浩浩荡荡地走向启尘大陆,那牧云王朝的皇都。 在这期间,军队在一小城停留。 适逢庙会,墨长安和拓跋淳传音入密,偷偷跑出去游庙会。 在这里,拓跋淳迷了路,也是因此而结识了初入凡尘的羌棣。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游灯会——在那之后,他们被军队带走,入了皇宫,便极少再见面了,也再没了出宫的机会。 他们将一生,都困在了偌大皇宫之中。 渐渐长大之后,墨长安和拓跋淳才晓得,那一年的离别,是真正的生离。 他们进入了皇宫,那儿时的娃娃亲便也不算数了。 拓跋淳在及笄之年,并没有嫁给那个带走她的王爷,而是在王爷的旨意下,风光嫁给当朝太子,成为了一朝赫赫有名的太子妃。 太子将她宠入骨髓,可是她仍隐约记得,儿时墨长安对自己的好。 心头有一种难言之隐,名曰苦涩无奈。 墨长安,则是随着当朝大将军四处征伐,弱冠之年娶了当年的那位小公主。 听外人说,他们相敬如宾,恩爱不凝。 拓跋淳却总是在深秋之时,能够看到窗前竹简,叮当作响。 她知道,她的孝琬哥哥和她一样,看似快乐,其实并非快乐。 但是命数已经在多年前定下,他们只能将余生都耗在这里。 在一次朝宴之上,拓跋淳看到墨长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公主,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微微的颔首间,有一道淡淡的疏离与微笑。 那一刻,她便知道,当年那个孝琬哥哥,再不是她的孝琬哥哥了。 于是她也释然了,将自己封着多年的心,尽数给了儒雅温润的太子殿下。 十数年后,皇帝驾崩,太子顺利登上大位,而她自然而然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们唯一的子嗣,也在太子登基那一日,被立为了皇储。 也是那一年,启尘大陆开始起了战乱。 一众小国联军,开始不断攻击那称霸启尘大陆数千年之久的牧云王朝。 牧云无疑是强盛的,但是盛极必衰。 在前一任皇帝昏庸的统治下,牧云已经开始走了下坡路。等到新皇登基,老皇帝留给他的,是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 新皇亲征,带着大将军墨长安远离皇都,愿用百万铁骑,换一场盛世安康。 拓跋淳待在深宫之中,以皇后之名垂帘听政,辅佐牧云少主处理国事。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承受着千万人的崇拜尊敬,也承受着夫君在外的相思之苦。 这时,唯一能陪伴她的,除了年幼的小太子,便只有多年前嫁入东宫,便一直时不时寻她,给她带上民间小食的羌棣了。 那一年,羌棣回妖界给母妃过寿。 那一年,新帝和墨长安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时,百万敌军攻陷牧云皇都,俘虏朝中上百臣子。 拓跋淳自然是不愿意做俘虏的。 便在那一个深秋,捻诀点燃整个皇宫,握着新帝给自己的玉佩,抱着年幼的太子纵身跳进火海之中,化成飞灰。 而羌棣,在回来之后,看到拓跋淳死无全尸,杀意从心头蔓延而起。 他以一己之力,杀光了那些敌军。 又以一己之力,找到了当年的拓跋一族。 他质问为何要将拓跋淳送出,拓跋一族只是淡淡回应,皇命不可违。 羌棣苍凉怒笑,屠尽拓跋一族,使用术法将这一生记忆尽数尘封,清洗启尘大陆之后,适才回了妖界。 自此之后,启尘大陆再无任何一个王朝。 只有宗门,还有世家。 也是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拓跋一族。 第456章 自断龙魂 这些画面在梦中是清楚极了的。 包括那些情长。 是以,当洛歌幽幽转醒时,看着上方的丝帐,目光有一刹那的茫然与悲凉。 “小美人儿,你醒啦?”一道覆满磁性的声音,蓦然从身侧响起来。 洛歌回眸,看到一身红衣的公子哥儿坐在床头,胡子拉碴,两眼凹陷——似乎好些天没有睡好了呢。 是羌棣。 一想起梦中,羌棣屠尽拓跋一族的模样,洛歌的眼眸便暗了暗。 “你都昏睡好几日了,可是需要服用什么药,我去给你煎药。”羌棣拍着胸脯,咧嘴笑道,“我煎的药必是极好的。若小美人儿嫌苦,我再去给你备几块蜜饯便是。” “爝西。”洛歌缓缓坐起身子,定定看着羌棣。轻启双唇,声音嘶哑,却仍可听得出其中空灵。 “我在。”羌棣朝前做了一些,洗耳恭听。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为国焚身火海,你为我屠尽拓跋一族。”踌躇一瞬,洛歌缓缓启声。 羌棣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而后逐渐退隐不见。 她说的,他都知道了。 在他登上蛇族妖王的那时候,他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便使用了蛇族秘法。而后,千年前尘封的记忆倾巢涌来,刺激得他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的。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同洛歌之间,竟然还有着这样的隔世恩怨。 虽然拓跋淳死的早,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若是洛歌推演到的话,那么他同洛歌之间,断然是要有隔阂的。 是以,羌棣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直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结果还是被洛歌知道了。 “我只是恨他们明明有保你的能力,却还是将你送到那方宫阙。若是你不曾进入深宫,便不会死无全尸。”羌棣垂眸,缓缓捏紧了拳头。 一想到那时,那种撕心裂肺的难受与悲伤,他便止不住地想要埋怨他们。 他的小淳儿那般干净,为何要听从家族,为何要听从皇命? 她明明可以和墨长安相守一世,白首到老。 却就是因为皇命,他们成了最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却就是因为皇命,拓跋淳死的时候,才只有桃李年华啊。 他恨极了那场战争,也恨极了将拓跋淳送走的拓跋一族。 洛歌缄默。 确是。 千年前,那场不可改的宿命,不能埋怨羌棣。更何况,都已经过去了——再者,她本非洛歌,她是姬云苏。 只是替小姑娘有些惋惜。 一族的人命,在一夕之间断尽了。 也是因为羌棣,启尘大陆从千年前开始,便只有无邪教一个顶尖修真宗门,无数小宗门,再来便是世家了。 那片大陆,没有一方王朝权势——那里没有战争,是真正可以称得上太平繁华的人间桃源。 只是,邪教教子永远不会希望凡间太平的。 一念及此,洛歌眼中便滑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小美人儿,若你埋怨我,尽管打我便是,我断不还手的。”羌棣见洛歌许久缄默不言,心头微微一痛。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洛歌空洞的眼,抿了抿唇,眼角难得溢出一缕愧疚来。 他是该愧疚的。 千年前,到底是他冲动了。 洛歌仍是没有回答——她还在回忆当年,还有更久以前的事情,是以没有注意到羌棣开口讲话。 “小美人儿——”羌棣手指微动,抬起一分,却又垂了下去。 纵然洛歌出手将自己重伤,他都不会还手一下的——这本便是欠她的,他理应偿还。 只怕小美人儿不再搭理自己,又如同先前一般,将自己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其实不怕天也不怕地的。 他只怕自己在意的人,用那种疏离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比损失了王位,还要痛苦万分的事情。 小美人儿还没有搭理他…… 真的生气了? 羌棣又看了洛歌一眼,见她仍旧目光空洞,不由再度垂眸。 忽而,他起身猛然退离洛歌,伸手抓向自己的天灵盖。 洛歌回神,看到羌棣从天灵盖抽出一道金光。 金光在离开羌棣身子的一刹那,变成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金龙现,羌棣的神色顿时痛苦起来。 “羌棣,你要干什么!”洛歌一惊,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忙起身下榻,连鞋履都顾不上了,直接便要走向羌棣。 羌棣却是再度后退一步,硬生生将那金龙碾成了齑粉。 “嗷——” 一道沉闷的龙吟响过后,羌棣面色惨白如纸。 他吐出一大口血,忍不住单膝跪到了地上。 看到他眼中,那缓缓现出来的弯弯月牙儿时,洛歌猛然怔住:“爝西——” “前一世,我欠你整个族群的性命;这一世,我用龙魂和锦绣前程,来换你一句原谅……”羌棣抬眸,蛇眸中倒映着洛歌的脸。 他似乎毫不在意龙魂断裂是一种多么的痛苦,仿若那只是小痛小闹一般。 羌棣没有笑,眼神里闪烁着的,是隐隐约约的乞求,“原谅我的鲁莽……可好?” 洛歌抿唇。 毫无疑问,羌棣的骨子里,是有着骄傲的。 他在她面前,第二次露出了这样的卑微神色。 只为乞求一句原谅。 可是—— “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方才在想一些事情——”一些她记不起来,却觉着甚是重要的事情。 洛歌蹲下身子,祭出一块帕子,神色温和地将羌棣唇畔的血渍一一抹去。 “龙魂一断,便不再是龙族,也不再拥有神族血脉。你倒是舍得,为一句话真的断送了自己锦绣前程。”洛歌收了帕子,又祭出一颗丹药,动作粗鲁地塞到羌棣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很快便治愈了他的伤势。 羌棣伸手将洛歌抱住,咧嘴一笑道:“我不需要他人垂怜,独独小美人可以。” 洛歌被他抱在怀中的一瞬间,下意识便是伸手反抗的。 奈何羌棣抱得紧,覆在她肩头轻启薄唇,声音轻到了极点:“小美人儿,这一世,你终于不必再身处帝阙之中了。” 这一世,你也不必再体会国破家亡的感受了。 这一世,我要用我一颗于他人而言,无情卑劣的心,护你年华安好,护你走完那坎坷大道。 洛歌的眼,又恍惚起来。 她是否……还有什么没有记起来的事情呢…… 因为走神,洛歌并没有察觉到,这个红衣公子哥儿眼中的坚定,还有那如水的温柔。 </br> </br> 第457章 厄运纷至(1) 彼时,龙不离正在前院里,同一个白衣少年博弈。 这少年眉眼温润儒雅,可不便是去珏门修行的洛么? 原来,在洛歌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龙不离去了就近的镇采办一些过暑时要用的物件儿。无意间看到一个着类似宗门道袍的白衣少年,走近一看,果然是个熟人。 洛是经过了公子歇的准,出山来历练的。历练过后,还要继续回到珏门修炼,直到通过珏门考核,才能够正式离开珏门出师。 “数月不见,离兄的棋艺见长。”看着自己被吃的死死的黑子,洛莞尔一笑。 龙不离执着一枚白子,浅浅落下,适才抬眸望着洛:“珩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年微微抬了抬下巴,骨中的温雅之气随着他容貌的变化,越发浓郁起来。 只是,当龙不离讲罢那一番事,少年便慢慢将这一股温雅给收敛了起来。 “离兄的意思,是他们杀了云凡兄,还叫姐姐服下了九转绝丹?”他缓缓眯起干净的眸子,杀气骤然迸出来。 “正是。”龙不离伸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缕烦躁之色,“洛姐姐虽然炼制出了九转启丹,但这丹药对于绝丹来,无疑是一种催化的丹药。更甚的,会让姐姐根破损,永不生出。” 祁酒已经故去了,如今洛姐姐却还要碰上这样的事。 长生不是有好生之德么?洛姐姐她这般的人,缘何要一再施下灾厄给她? 龙不离颇有些埋怨起来。 “眼下不是去挑动邪教的大好时机,你我修为尚浅。贸然前去,只会给姐姐增加烦恼。”洛缓缓压下心中的疼色,轻轻道, “姐姐已经失去云凡兄了,也不知几时才能记起他来。这段时间,她必是苦苦熬过来的,我们便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龙不离缄默。 洛所言极是。 若是他们心头血涌起,贸然前去剿杀邪教教子的话,最后死的必定是他们自己。而给他们收尸的,其中必定会有洛歌。 洛姐姐已经痛苦过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忘了痛苦的过去,他们确实不能那般纵意。 “珩弟所言极是,是我思虑欠佳。”龙不离微微一笑,面上没有一分冰冷。他捻指推演一番,“洛姐姐醒了,我们去看看她罢。” “离兄这是——”洛看着龙不离的举动,微微一愣。 “我随洛姐姐去了一趟龙族秘境,看到了化龙台。那里的风景,很是久违。”脑海回着秘境壮观豪迈的景色,龙不离眸中有一缕怀缅沉沉浮浮,而后落下。 原是如此这般。 洛了然。 二人收了棋盘,俱是起,朝着洛歌的屋子走去。 而后,他二人看到从屋内双双走出来的羌棣和洛歌。 洛又是一愣,而后抚了抚眉心,有一道光芒从指间滑了出去。 原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姐姐,别来无恙,倒是清减了些。”洛俯首作揖一拜。 看到洛,洛歌显然也是愣住的。回过神上前扶起洛,拍着他的肩膀勾唇一笑:“去了一趟珏门,回来便有些仙家姿态了。” 洛微微一笑,未曾启唇问上些什么,忽见祁灼和离螭走来。 祁灼见到洛歌醒了,怔怔后见她气色不错,便微微笑道:“苏苏醒的倒是快。” 闻言,洛歌侧眸看过去。 “阿灼气色不错,看来离螭照鼓很好。”洛歌挑着唇角。 祁灼抽了抽嘴角,试探地开口道:“苏苏,你可还记得王兄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俱是缄默,而后齐刷刷看着洛歌。 洛歌:“……” 忽而觉着这眼神有些诡异啊。 她咳嗽一声,淡然开口:“不记得阿灼有个王兄。” 祁灼颔首垂眸,眸中有一抹失落悄然生出。 苏苏果然不记得了。 “我可曾认得他么?”洛歌忽而问。 “姐姐,他是我前世的一位故人。”洛浅浅一笑。 洛歌哦了一声,迈开步子便要离开庭院。 龙不离顿时拦住了洛歌。 洛歌歪了歪头,目光不解。 “洛姐姐适才醒过来,不若多歇几再启程罢。”被她这么看着,龙不离耳根子烫了烫,讪讪一笑道。 “我还有大业未成。如今你们都已知道了我份,我便要越发努力,不得懈怠了。”洛歌伸手拍拍龙不离的肩膀,“不只是我,阿离和大家,也要快些成长起来呢。” 龙不离愣神的一会功夫,洛歌的形便消失在了庭院之郑 他回头看着洛歌离去的方向,面上多了一抹深邃。 “苏苏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随和洒脱的模样了。”祁灼缓缓叹出一口气,眉宇间的失落与心疼始终不曾落下,“这样也好,省得难过了。” 离螭一直是看着祁灼的,忽而想起甚么,忙开口问道:“方才苏苏离去的方向,是哪里?” 众人齐齐指着东方。 顺着那方向看去,离螭的面色瞬间一变。 “我方才净顾着陪同灼灼,忘了一件事。”他蹙眉涩声道,“饕餮,在东边。” 话音落下,羌棣和洛的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龙不离面色沉沉:“缘何现在才?” “回君上,离螭方才忘了。”感受到他上的那一股龙族威压,离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龙不离扶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亦是一步跨了出去。 “离螭哥哥,饕餮不是同你同为龙九子么?缘何他们这般担心苏苏?”祁灼不解。 “饕餮是同我,同为龙九子不错。但是自从被便道凡界之后,他便一直化作各种模样的人,将遇到的生灵生吞活剥。” 离螭面上多了一分冷色,“若是遇上修为高的人,他便会将他一修为吞噬,来当做食物。” 饕餮的食是无穷尽的,他的贪婪整个龙族有目共睹。 若是碰到苏苏的话,饕餮必定会心生贪念,对苏苏出手。 “灼灼,我把父王唤来将饕餮押走,免得他再为祸人间。你且帮我施法。”离螭忽而开口。 第458章 厄运纷至(2) 饕餮在凡界作恶多端多年,生性狡猾,他们总是抓不到他。 今日正巧碰上了,便借此机会,一举将他擒获,押去龙族秘境的囚牢。 “好。”祁灼颔首应下。 二者起步离开。 洛歌应着天上烈阳慢悠悠走着,忽而看到一个稚童跪倒在满身是血的男子身旁,哭得是那个撕心裂肺。 眼角微动,洛歌抬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柔声问道:“小家伙,怎生哭了?” “方才有一个妖怪,将我爹爹吃了!”那稚童断断续续说着,又哭了起来,颇有些肝肠寸断的气势。 垂眸看去,这男子被吃的血肉不剩,便是一身精气也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她捻指推演一番,眸中瞬时泛出一道冷光。 是饕餮啊。 扪心自问,自打龙族建族以来,她便一直将整个龙族视为心头的骄傲。 而饕餮,便是龙族唯一的污点。 千万年前,饕餮吸食神族精元,以至于叫整个龙族蒙羞。 她勃然大怒之下,抽掉饕餮一身龙魂,将他贬到凡界,意图使之好好悔过自新。 后来她忙于战事,便也渐渐忘记了一直在凡界的饕餮。 饕餮在她陨落以后,悄然修炼妖身,堕为妖道,千万年来在暗中悄然吸食各族生灵的精元和修为。 如今,他的修为已然超越了九阶大妖,位比上古妖兽了。 “且莫哭了,姐姐替你还有那些无辜死去的生灵,收了这只大妖。”洛歌伸手揉了揉稚童的头,眼神慈悲。 起身临去前,洛歌想起甚么,祭出几张银票回头塞到稚童袖口之中。 “这些银票,足够你锦衣玉食一生。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你爹娘对你的期望。”洛歌莞尔一笑,而后朝着东方继续走去。 她并没有看到,稚童一瞬间的怔愣之后,看着自己的背影,唇畔逐渐牵起一缕诡异而阴冷的微笑。 又走小须臾,洛歌忽而感受到前方有一阵异动。 眼角荡漾开一道红光,洛歌使用移步幻影一步跨了出去,看到一个一身墨衣的少年,两眼赤红地抓着一具已经变作了干尸的人族男子。 看到洛歌,少年微微挑眉,赤红的眼里杀机未曾敛起:“哪来的人族,也来给我送膳的么?” “饕餮,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洛歌抬手摘下斗笠收起,微红的眼里尽是冰冷之色。 “原是老祖宗啊。”饕餮丝毫不惧,哂笑一声,“祖宗眼神不大好使了,竟是不曾认出我来呢。”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那脸赫然便是方才的稚童模样。 又抹了一把脸,变回俊俏的少年郎。 洛歌睨眼。 难怪他千万年来流浪凡界,吸食万族生灵,却并不曾被发觉。 原是一身易容术到达了真假难辨的地步,连她都没认出来。 “祖宗当年抽去我一身龙骨,连龙魂都剥夺了,叫我沦落成了现下这般不人不妖的模样。”饕餮低头,拨弄着那漆黑如墨的指甲,“既然今儿有幸碰得,祖宗便将当年夺走的,一并还来罢。” 说罢,便一步跨出冲了上去。 洛歌毕竟已经到了天阶之境,见他动身,当下灵力化剑,亦是冲了上去。 一时间,两道身影交融,虽实力悬殊,但斗法数十回合,竟没有分出胜负。 彼时,羌棣赶了过来,见到洛歌在与饕餮斗法,不由担心起来。 小美人儿看似与饕餮旗鼓相当,但明眼的都瞧得出来,饕餮一直是在戏弄小美人儿——他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只是将自己的修为压到了与小美人儿一样的境界罢了。 “饕餮,休要伤她!”羌棣大喝一声,一步跨了出去,阻在二者中间,强硬地打断了二人斗法。 洛天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饕餮。 他虽然不能敌过饕餮,却有法子叫饕餮头痛欲裂。 正捻诀要使出来的时候,却见饕餮懒懒地打个呵欠:“小爷饿了,没工夫陪你们玩了。既然碰见了老祖宗,祖宗便留在我腹中罢。” 他邪邪一笑,蓦然一步跨过羌棣,拽起了洛歌的身子。 紧紧锁住洛歌的脖颈,叫她被迫看着自己。 “饕餮,把她放下!”羌棣与洛天同时冷声开口。 “若你不放开,我便将你送入地狱。”龙不离姗姗而来,看见被饕餮扼住下巴的洛歌,亦是冷下了脸。 “哟,小帝君也来了?让我猜猜,我那九弟,也在附近罢。”饕餮面不改色,仍是微微笑着。 洛歌冷冷看着他,身上忽而燃烧起了金色的火焰。 火焰触碰到饕餮的手,只是一刹那便将之少了个漆黑,还可见其中森白的骨头。 饕餮吃痛放开洛歌,洛歌稳稳落地,剑指前者。 “退开些。”侧眸看了看羌棣,洛歌冷冷道。 羌棣依言退开一大步。 “姬云苏,你尝过沦为废柴的滋味么?”使用术法修复了伤口,饕餮忽而诡笑一声,猛然朝前拍出一掌。 这一掌诡异到了极点,没有任何掌风,却是形成一道不浅的漩涡。漩涡产生极大的吸力,将洛歌一身的火焰,尽数吸走了。 这还没有完。 她身上,还有一点一点的光芒飞出,随着漩涡一起被饕餮吸进了洛歌的体内。 洛歌被那一掌束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光芒飞出去。 “他在吸走姐姐的修为!羌棣别发呆了,快阻止他!”察觉到其中异样,洛天大吼一声。 羌棣反应过来,捻动诀法一掌拍出去,化开饕餮的诀法,而后将洛歌身上的束缚化开。 与此同时,忽有一道强悍无比的灵魂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孽子,还不收手!” 沉沉的声音遥遥而来,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来到洛歌身前,对着饕餮一掌拍出去。 猝不及防下,饕餮被拍得身形倒飞出去,直至撞倒一株百年大树,适才狼狈地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 “小美人儿——”羌棣看着洛歌缓缓脱离自己,站直身子,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小美人儿的身上,没有一点修为的气息了。 也便是说,在方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饕餮吸干了一身修为。 她…… 变成了毫无灵力的人。 第459章 二达临祧 “爝西大抵是忘了,我有灵珠在身。”洛歌微微一笑。 众人俱是一愣。 对啊,洛歌身怀灵珠。 纵然失去了修为,只要依靠灵珠吸纳天地灵气,那损失的修为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一念及此,他们便压下心中酸涩,齐齐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被应龙压制住的饕餮。 原来,方才从天而降的男子,正是得到离螭讯息,匆匆赶来的应龙。 “应龙,把他压到龙族秘境,囚禁千年。千年后,若仍无悔过之心,便处以重刑,贬入畜生道。”洛歌冷冷开口,而后转身离开。 应龙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押着昏厥的饕餮离去了。 对于这个五子,他早已放弃了。 本还有一分同情之心的,如今见他祸害自家老祖宗,他便收敛起了那分同情。 龙族骨血之中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纵然血脉至亲铸下大错,也要听命王族,将之依法处置。 洛歌是一个人回去的,因为没有了修为,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了。 可是院落里灯火通明,大家俨然都是在等洛歌回来。 推开木门瞥见祁灼微红的眼眶,洛歌便晓得她是悄悄抹过眼泪的,于是微微笑道:“阿灼不必担心,我只是暂时失去了修为。待过些日子,灵力自会回来的。” 若想快些,随意服用一些增长修为的丹药便是,左右她也是不怕有甚么后遗症的。 “那洛姐姐打算去何处修行?”龙不离忽而问道。 婺秋吃着糖葫芦,眨巴着眼睛看向洛歌。 “我要寻一个地方闭关半年,在离开之前,我要去临祧,看看阿景。”洛歌微微一笑,“只是现在没修为了,诸位可愿送我一程?” “愿。”不做任何犹豫的,众人齐声达道。 七月中旬五日。 寅时初。 临祧的东城门大关上,站着一身黑色锦袍的少年。 少年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淡漠的眼中隐约有着一缕期盼之色。 轩辕云景一早便收到了龙不离的千里传音,听闻洛歌要来临祧,便在叮嘱了云辞之后,兀自来到了城门口。 有将近半年未曾见到师傅了,也不知她可有寻到药材。 也不知,她可曾走出那片阴影来。 念及此事,轩辕云景伸手推演起来。 这不推演还好,一推演他的面色立刻变了变。 师傅她,被喂下了九转绝情丹。 忘了云凡兄这也便罢了,她竟还被饕餮吸干一身修为,成为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了?! 师傅这接二连三地遭到不测,莫不是被霉神附身了么? 怎生命儿如此多桀啊…… 忽而,有徐徐微风自远方而来,风中夹杂着的,是轩辕云景熟悉无比的气息。 他们来了! 轩辕云景敛起眉宇间的复杂,忙走下城楼,对守城侍卫吩咐打开城门。 “弟子见过师傅。”看着那缓缓而来的墨衣少女,轩辕云景忙低头俯首作揖。 “小半年不见,我们家阿景又长高了。”洛歌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他来。 看着日渐沉稳的小少年,洛歌眉宇间的满意越发多了起来。 这是她培养的弟子,看看看看,如今生得越发有帝王气度了呢。 “师傅此次来临祧,准备待上多久?弟子命宫中设宴,为师傅和不离兄你等接风洗尘。”轩辕云景笑了一声。 “不必了。阿景如今日理万机,国务烦身。太傅府如今尚还在,我便不叨扰阿景了。”洛歌再度一笑。 轩辕云景倒也不再说些甚么,派了自己的影卫送了洛歌等人回太傅府,而后将龙不离留了下来。 云辞照顾好了轩辕瑾,便吩咐了宫女送来膳食,看到龙不离的时候,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盈盈一拜:“少主。” “云姑娘。”龙不离抱拳作揖。 “不离兄,可否与我细说云凡兄离去之后,师傅发生的事情?”轩辕云景为他斟了一杯上好的大红袍。 龙不离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略略沉吟,娓娓道来。 一番言语过后,三人俱是缄默。 轩辕云景面上淡漠,只是端着茶盏的手骤然加力,那茶盏便可怜地成了一堆齑粉。 他敬如长辈的师傅,竟然连遭噩运至此。 他最最亲近的师傅,竟然修为尽失至此。 他缓缓捏紧拳头,那眼中爆开的冷色,一点不都比天上寒月少。 可恶,可恶至极! “阿鸿,且莫心急着为洛姐姐复仇。你是秦王,你是东秦的皇储,东秦不能没有你。”龙不离语重心长地开口。 轩辕云景颔首:“我知道。” 龙不离的言下之意,是叫他在现下修为不足的情况中,不可轻举妄动。 尤其是,他身为未来的帝王,断断不可鲁莽的。 这一点,师傅也曾教导过他。 可是,他咽不下这一口气。 “那么师傅的修为——”轩辕云景微微蹙眉。 师傅心头是有着骄傲的,她最是不喜他人在自己面前,对她露出怜悯的神色。 “洛姐姐身怀灵珠,那修为不日便会回来的,这个你我无需担忧。洛姐姐还说,她要寻一块僻静的地方闭关修炼。” 听罢,轩辕云景又沉吟起来。 “临祧后山,有一处洞府天然而成,僻静无比。那里乃是皇族重地,倒是适合师傅去闭关修炼。”他擦了擦手上茶渍,浅浅开口。 龙不离颔首:“可能进去?” “自然能。若师傅要闭关,我不日便吩咐他们放行。”摩挲了一番下巴,轩辕云景忽而一笑,“不离兄,今儿既都闲着,不若来比试一场剑法?” 龙不离回以一笑:“好。” 于是两个少年便在云辞的目送之下,来到前方庭院内,各自祭出武器,双双作揖,便是齐齐出剑。 她看着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角多了一抹感慨之色。 轩辕云景的眼角,沾染着的是纯粹的笑意。 大抵只有在见到他们的时候,殿下才能够真正的欢乐起来罢。 只是…… 苦了苏苏了。 若是祁公子尚在的话,苏苏可还会如先前那般呢。 现在啊…… 只愿苏苏能够将修为回复,再不受情长所扰吧。 第460章 时光荏苒 七月下旬五日。 洛歌叮嘱好了龙不离等人须得勤加修炼,便在轩辕云景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那一处洞府之前。 “师傅,弟子便送行至此了。”轩辕云景看着面前一身墨色长袍的少女,低头俯首作揖。 “且去罢。朝中一切政事,皇上都交给了阿景。如今没有了安王爷从中作梗,阿景须得勤政,莫要辜负了皇帝的期望。”洛歌伸手揉揉轩辕云景的头。 轩辕云景仍是垂眸,声音恭敬而不卑不亢:“弟子明白。” 洛歌颔首,而后将目光投向轩辕云景旁头,那斜靠大树,正在饮酒的红衣公子哥儿。 “爝西。”洛歌轻启红唇。 羌棣喝尽壶中酒,赤足而来,咧嘴笑道:“小美人儿且去罢,我会想你的。” “莫闹。我闭关修炼时,小天和小阿离他们,便拜托你了。”洛歌抽了抽嘴角。 “有我在,自是会看觑好他们的。”羌棣拍着胸脯。 洛歌颔首,又相继叮嘱了龙不离和婺秋,便要进入洞府。 忽而想起甚么,洛歌回眸望着羌棣,微微一笑道:“爝西,待我出来,必定还你龙魂。” 而后一步跨入其中,在轩辕云景和一众侍卫的阵法加持下,那洞口被阵法封禁起来——在日后,除非是洛歌自己从里头出来,外人是无法进入的。 至于羌棣,则是在听到洛歌这一句话的时候,便愣住了。 众人离去后,羌棣适才回过了神。 他望着那封禁起来的洞口,眉宇间多了一缕温柔之气。 “好。”浅浅一笑,缓缓勾唇。 这一刹那,邪魅妖孽不再——那眼中绽放着的啊,可是堪比三月里的倾世桃花呢。 洛歌闭关了。 外面的繁华世界仍在继续走着自己的步伐。 祁灼与离螭又开始游历九界,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龙不离将族中一切事物都交给了他所信任的龙夜祁打点,而后便一直待在临祧皇宫,陪伴轩辕云景和云辞; 婺秋整日没事便是捏着一串冰糖葫芦,使劲儿啃着也不嫌弃牙疼的,龙不离空闲时,她便一边催促他修炼,一边教导他如何使用星辰之力; 轩辕云景在天授帝放权之后,得到了雪老,雪无尘还有轩辕云安的鼎力扶持,在朝中越发站稳了脚跟,又在同天授帝商议之下,允诺未来百年后,皇位有轩辕瑾来继承; 云辞除了酿酒,陪伴轩辕云景之外,更多的则是担起了一个身为娘亲的责任——她请了最好的先生来亲自教导轩辕瑾,以培养未来君王的态度来培养这个懵懵懂懂的稚童; 临祧城外,苏紫御和云箬衣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是一个漂亮极了的男婴,在他诞世之后,苏紫御大开苏氏一族的库房,拨款设粥棚接济贫苦乞丐和穷人,数月不绝; 与此同时,水泽空和花霓裳也有了一个小女——这小婴儿一诞生,便在水云安和花清尘两家长辈的做主下,同苏紫御定了娃娃亲,还提前定好了未来的百花宗宗主之位; 至于羌棣么—— 他除了会时不时地督促龙不离一众人勤加修炼,更多的时间,则是来到洛歌闭关的洞府之前,寻块石头随意坐下。 这有时一坐,便是一日,亦或数日。 总之啊,每每轩辕云景和龙不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生得比桃花还妖孽的红衣公子哥儿啊,赤足散发坐在石头之上,一手做枕,一手提着一壶酒随意畅饮。 微微睨眼,凤眸魅色万千——若非熟知他是男儿郎,只怕这会儿都要误以为他是一个女娇娥了。 太妖孽了,纵是水泽空魏无痕这落泽双杰过来,怕也是要被比下去的。 “若是洛姐姐接纳了他,倒也是不错。”龙不离看着羌棣几乎得了空便往这里来,不免心生一句感慨。 “羌棣对姐姐确是极好。”洛天颔首。 其实他已经放下了对羌棣的恩怨。 眼下洛歌情丝断,忘尽了祁酒和云酒的前尘往事——若非要让洛歌选一位良配的话,他倒是觉得羌棣为不二人选。 就凭他风雨不阻地前来洞府,就凭他自断龙魂的果断。 只是—— 洛天垂了垂眸。 姐姐终究只是姐姐。 她有大业在身,之前是因为祁酒时云酒,才会有儿女情长;如今断了情丝,只怕会一心一意想着要复仇的事情了。 岁月从指间缝隙淌走,在长河之中浅唱一首低奏。 四季交替更迭,有人黑发来,有人白发去,凡界却仿若充耳不闻一般——它依旧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一眨眼,便已是两年过去。 东秦天授十三年,三月上旬三日。 这一日,羌棣照例在那石块上随意而坐,取来一壶酒悠哉悠哉地喝着。 某一刻,那经久不动的阵法忽而起了一丝波澜。 羌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又看过去,见到阵法微微抖动,不由兴奋地坐直了身子。 阵法闪闪烁烁,而后消失不见了踪影。 “轰隆隆——” 尘埃抖动间,厚重的石门缓缓朝上腾起。 尘埃散开,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 少女一身墨衣,脸颊上带着半边金龙面具。岁月磨搓掉了她面上的稚嫩与青涩,如今的这副容颜,放眼凡界,那都是一打一的顶尖绝色。 再一句的,纵看九界,或也难找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美人儿。 美人红颜,倾国倾城哉! 羌棣看着少女面上含笑,朝自己缓缓走来。 在她走到身前,笑着朝自己说了一句爝西,好久不见后,适才回过了神。 “小美人儿——”羌棣跳下石头,俯瞰身前少女。 少女明显长高了,也长开了,这一身衣服穿着都紧了。 “我的修为,已经尽数恢复了。只是不知,我闭关了多久,叫你们等了多久。”少女微微一笑。 这少女啊,正是闭关已久的洛歌。 “也不算久,不过两年罢了。”羌棣咧嘴一笑,“小美人儿闭关久了,许久没尝到美酒了罢。我有珍藏的美酒,这便带你去尝尝。” 洛歌不可置否,微微笑着随他去了。 第462章 天授病危 洛歌又看了一会,察觉夜深,便匆匆回了太傅府。 那白衣公子纵身离去,来到一处隐秘的院落里头。 院落里,有一白衣女子斜躺在贵妃椅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 “见到了么?”女子察觉到这公子的气息,也不曾睁眼,只是慵慵懒懒启唇。 “嗯。”白衣公子淡淡应了一声,薄唇微抿,压下那抹弧度。 “既然见到了,便该安心随我离去了。你要知道,现在的你,不同往日——你适才出关,魂息尚且不稳。”女子换了一个姿势,仍是慵懒的模样。 眸子间暗光浮沉,白衣公子哥儿浅浅应着,面色越发清冷起来。 “还有一件事,不要去打扰她——她好不容易摒弃了儿女情长,闭关两年出来,她该筹谋那些事情了。”白衣女子说着,见白衣公子不曾答应,便缓缓睁开眼睛来。 这一双眼,是如月色一般的银灰色,如同她的气质一般清冷到了极致。 “你我皆为神族,要以大业为重,可懂?”她坐起身子,缓缓挑眉。 “我知道了。”白衣公子应了一声,便纵身离去。 月色下,女子的银灰色眼眸越发的姣姣好看起来。 像是浸了水的天上芙蓉一般,叫人只敢小心翼翼地远观,而不敢亵渎。 望着公子哥儿离去的背影,白衣女子轻叹一声,仿佛有些愁意。 “她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的那般痛苦了,你会懂的——你一直懂的,不是么。” 又是一声轻叹,消散在天地间。 洛歌回了太傅府之后,便是沐浴着匆匆睡下了。 一夜无梦。 这些日子,她亲自教导轩辕云景治国之道,又将龙不离和他的修习一一考验了一番,见他们不曾荒怠半分,适才满意起来。 她本欲早些离去,启程寻找灵珠来着,哪料临祧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叫她不得不逗留于此。 三月中旬一日。 这一日,洛歌正在东宫里教导轩辕瑾御剑,忽而看到李公公匆匆忙忙走进来。 他快步来到自己身前,对着自己作揖一拜道:“太傅大人,殿下请大人去一趟养心殿。” “怎么了?”洛歌一愣。 “皇上出事了!” 当洛歌来到养心殿的时候,那殿外屋跪了一排的太医。主座之上,轩辕云景满脸阴沉地瞪着他们,面色黑得吓人。 当看到洛歌过来的时候,轩辕云景忙起身俯首作揖:“师傅。” “我知道了,阿景莫担心,我来看看。”洛歌推演到发生了什么事,便拍拍轩辕云景的肩膀,宽慰一句,而后掀开帘帐朝里头走了进去。 龙不离已经在那里为天授帝把脉了,他把脉许久,面色不大好看。 小阿离已经恢复了记忆,一身医术尽得她所传授,能够把脉出那些个来也是自然的。洛歌不动声色地合了帐子,快步走过去。 原来,天授帝在方才逗鸟的时候,吐血昏迷了。 一众太医在被吓得大惊失色的李公公匆匆请过来后,相继为天授帝把脉。 奈何怎般把脉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轩辕云景大怒之下,将龙不离请了过来,为天授帝把脉。 龙不离只是把脉须臾,便叫轩辕云景又去请洛歌过来。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幕。 “洛姐姐,皇上他——”龙不离抬眸看着洛歌,面上带着一抹凝重之色。 洛歌揉揉他的头,缓缓蹲下身子,执起天授帝苍白的手,把起脉来。 小须臾,她的面上也多了一分凝重之色。 伸手推演片刻,洛歌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果然是他干的好事情。 “阿景,且进来。”洛歌启唇唤道。 轩辕云景一直在听着里面的动静,听闻洛歌在唤自己,忙走了进来。 “师傅,皇爷爷他如何?若是需要甚么稀罕药材,我这便派人去国库里找。”轩辕云景看着天授帝那没有血色的脸,一缕心疼悄然溢了出来。 “阿景,且听为师说。”洛歌迟疑一瞬,将那事娓娓道来。 果不其然,在轩辕云景听罢之后,洛歌清楚地看到,他本便不好看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阿景,我且喂皇上服下一粒丹药压住毒素。至于接下来如何,且看阿景自己定夺。”洛歌祭出一粒丹药,在龙不离的帮助下喂天授帝服了下去。 轩辕云景缄默良久,两袖里的拳头却是越捏越紧。 “那便将计就计,来一场瓮中捉鳖。”忽而,他缓缓昂起下巴,将眼中的杀气毫不犹豫地泄露了出来。 他侧眸看着天授帝,又问:“皇祖爷爷他——” 洛歌微微摇头。 轩辕云景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来。 一行清泪,缓缓滚落。 是夜。 皇宫的钟楼,响起了三声大钟响。 沉闷的声音一经散开,立刻传遍了皇宫。 三声大钟响,寓意着当朝皇帝病危。 也寓意着,改朝换代的时候,便要来了。 每每这时,皇宫里总是人心惶惶的。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会引来杀生之祸。 有前朝留下来的老太监老宫女,见过几代那样血腥的宫变,便纷纷叮嘱着自己亲近的,叫他们仔细留神。 皇宫沉寂了下来,仿若无人一般。 刑部天牢。 深处密室。 有一身着囚服的男子,随意躺在一张草席上,半闭着眼睛,胡子拉碴,头发蓬乱,模样好不狼狈。 “你们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皇上病危了。” “病危?” “是啊,今儿龙氏一族的少主,还有洛太傅,和一众太医都去给皇上把过脉了。说是怕熬不过这几日呢。” “那岂不是又要改朝换代了——这才十三年啊。” “只是可怜皇上,年轻时丧妻丧子,年老时好不容易与殿下团聚,却又不知怎生便如此这般了。” “都仔细些莫说了,若是被人嚼了舌根子,是要被杖毙的。” “也是,还是赶紧去上夜罢。” “……”“……” 听着那窸窸窣窣地小声密谈,男子眼睫微颤,而后睁了开来。 一瞬的空洞过后,弥漫在眼中的,是数不尽的诡异和冰冷。 “老儿,你终是撑不住了呢。”男子缓缓一笑,笑容冰冷而绝情。 </br> </br> 第463章 安王逼宫(1) 翌日清早。 百官大臣上早朝时,李公公面色疲惫地赶来,匆匆宣布一句殿下侍奉天授帝左右,因而罢朝,便又匆匆离了开去。 原来皇上病危,是真的。 昨儿的大钟响,也是真的。 这下子,文武百官们慌了。 他们纷纷离开朝堂,来到养心殿外,齐齐伸直了脖子想要进去探望。奈何禁卫军把守着养心殿,他们只得悻悻而归。 天授帝病危的事情,悄然从朝堂传开,传到了临祧百姓的耳朵中。 他们议论之余,更多的是惋惜。 天授帝是一位好皇帝。 在他执政期间,他爱民如子,轻徭薄赋,光征寒门人士纳为己用。 这可怜的皇帝呐,年轻时丧妻丧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遗落在民间的殿下,却是快西去了。 百姓们也沉闷了下来,不再饮酒作乐,无所事事时,便待在家中为天授帝祈福。临祧城内,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俱是关了门不再开出来了。 三月中旬七日。 入夜。 夜色初升,上夜的侍卫才刚刚巡逻一段路,便被一群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士兵们给逮住,提着大刀给抹了脖子。 越来越多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将沿途的皇宫侍卫赶尽杀绝。 他们井然有序,面色肃杀地朝着一个地方行去。 那个地方,俨然便是养心殿。 轩辕云景给天授帝擦拭了额角露出来的虚汗,见他瘦的吓人的脸颊,不免抿唇。 彼时,一件大氅悄然披在肩上。 “殿下,夜深了,凉的紧。”云辞轻声道。 她看着轩辕云景眼角下那一抹青黛,眉间多了一抹心疼。 轩辕云景笑了一笑,正要说些甚么,忽而看到外头火光通天,一片刀剑之声嘈杂无比。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安王爷……轩辕承安他,他逃出天牢,逼宫造反啦!”李公公慌张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老泪纵横地看着面前沉静的少年,满眼的慌乱无措。 轩辕承安是上一任安王爷,也便是轩辕云安父王的名讳。他被废为庶人之后,大家便都不再唤他安王了。 “阿辞,在这里帮我守着皇祖爷爷。”轩辕云景温柔地看了一眼云辞。 “殿下,奴家相伴于殿下身侧。”云辞缄默一瞬,抬眸坚定地看着他。 轩辕云景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等会儿回头血腥的场面,阿辞莫看的好,要梦魇的。” 他忽而起身吻了吻云辞的额头,在后者未曾反应过来时,起身快步离去。 “殿下!”云辞惊呼一声,便要跟上去。 哪料轩辕云景早在出门的一瞬,便布下了一道结界,任凭云辞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 养心殿外,禁卫军尸横遍野。 满地血流成河。 一身戎装的轩辕承安站在殿门外,身后是身着铁铠,手持利刃的士兵。 抹掉面上鲜血,他面无表情地抬脚,跨入养心殿的庭院。 轩辕云景早便在那等着他了。 他手上握着一柄长剑,此时正祭出一壶酒,不疾不徐地往剑身上倾洒。 相较于火光映照下,士兵们肃杀的面颊,轩辕云景的沉静淡漠显得分外出格。 “皇叔不好生在牢里待着,跑到养心殿来作甚?”轩辕云景挑眉。 “听闻父皇病危,我这个做儿子的,自是要来看望一番,以表孝心。”轩辕承安咧嘴,笑得那般狰狞。 轩辕云景看了看他身后,那群士兵悄然张弓,似是准备搭箭射来。 “皇叔啊,你已被轩辕皇族除名,便不再是轩辕之后。只是皇爷爷仁慈,保留了皇叔名讳呢。”轩辕云景微微一笑,反手祭出一枚玉玺,放在掌心把玩起来。 看到那玉玺,轩辕承安顿时气血奔涌,两目赤红。 这玉玺,代表着的,便是东秦的帝王。 玉玺象征的,便是皇权。 他争了半辈子的东西,最后净是便宜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娃娃。 当真气煞他也! “父皇累了,我进去陪他说说话。”轩辕承安冷笑一声,抬步往前走来。 只是才跨出一步,便有一道锋锐的剑气落在脚边,发出铮铮之声。 “皇叔——本王敬你一声皇叔,已是极其宽容。皇爷爷尚在就寝,皇叔便莫要进去叨扰他老人家了。”轩辕云景淡然收剑,收了玉玺,轻轻摩挲起手中长剑来。 有两年不曾好好使用过这长剑了呢。 这可是,师傅为他锻铸的第一柄剑,也是他随身携带至今的佩剑。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放箭!”轩辕承安冷笑一声,大喝道。 身后士兵早已蓄势待发,见他一声令下,漫天箭雨在火光中顿时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轩辕云景临危不惧。 在箭雨落下之前,他不紧不慢朝前挥出一剑。 这一剑出去,顿有龙影形成。 长龙咆哮,地阶中层大圆满之境的灵魂威压顿时爆了开来。 只是须臾,漫天箭雨在剑气之中,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轩辕云景吹了吹剑上灰尘,面色淡漠。 缓缓抬眸看向前面一身戎装的男子,轩辕云景忽而一笑,猛然朝前挥出一剑来。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叫轩辕承安措手不及的。 “啊!” 一声惨叫蔓延天际。 鲜血飞扬。 颤巍巍抬手摸着脸颊,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烈的痛苦,彻底激怒了轩辕承安。 “放箭!放箭!给老子将轩辕云景射成筛子!”他万分痛苦地怒吼起来。 无数箭雨在顷刻间从天落下。 轩辕云景从容不迫地挥起长剑,穿梭在箭雨之间。 偌大庭院中,这少年身影如风,只可感受而无法捕捉。 可是,少年公子孤身一人。 而他面对的,是那个竭力咆哮,近乎疯狂的男人。 还有他身后,那数万的军队。 “嗤!” 一声传来。 少年到底还是中箭了。 只是他速度不减,穿梭过箭雨,便是同士兵们厮杀起来。 他一步一挥剑,一步杀一人。 这一夜,这个少年勇敢无畏,沉静稳定的眼神,被躲在暗处的史官悄然记录了下来。 </br> </br> 第464章 安王逼宫(2) 杀戮仍在继续,终未停止。 那个一身墨衣的少年公子郎啊,他似乎是杀红了眼一般,在漫漫黑夜之中,凭着一身灵活的身法穿梭在万千箭雨之间。 墨袍变作玄色,面上鲜血较之那轩辕承安,竟是只多不少。 云辞在里面看得心惊胆颤的,使了全力想冲破这结界。可是结界融入了佛光,再加上这是轩辕云景上一世学来的阵法。 刁钻到了极致,每每她触碰上去,便是有强烈的灼烧感在身遭蔓延。 殿下,她说好要保护殿下的,她不能食言! 云辞抹了一把脸,眼角露出一道狠光来。 又一支箭射进了琵琶骨。 轩辕云景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仍是握紧长剑。 指尖传来的粘稠感,让深处人群的他,微微恍惚了一下。 这个时候,师傅和他们,应是都在太傅府里,睡得正浓吧。 他的师傅已经损失了太多,他断不可让她还有他们,再来参与这恐怖的宫变。 成败与否,但在今朝。 “狗贼,休要猖狂!”低喝一声,轩辕云景握紧长剑冲向被军队包围着的轩辕承安。 “放肆!”轩辕承安冷笑一声,厉声喝道,“给我杀了他!” “我看谁敢!”一道怒极的声音从殿内倏然传来。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那被锁得死死的门骤然炸开。 一道火焰从内头飞出来,转瞬便将离养心殿最近的一众士兵给轰杀成了齑粉。 那火焰仍是在燃烧,以迅雷之势蔓延开来。 火光漫天。 那个一身白袍的少女,手执一把碧玉扇子,站在火海之中,目光冷鸷地看着轩辕承安。 “哟,云姑娘?”轩辕承安认出了云辞,不由挑眉一笑。 与此同时,轩辕云景哂笑一声,趁着那些士兵忌惮火焰之际执剑来到前者身侧,一下子挑向他的脖颈。 “你当真以为,你能逼宫,叫皇祖爷爷退位让与你么?”他眯起眼睛,满是鲜血的脸上尽是清冽讥弄之色。 轩辕承安的笑容微微一僵。 “既然王爷的全部人马都在此了,那么这一场瓮中捉鳖,便也到此结束了。”轩辕云景忽而收了长剑,拍拍血乎乎的手掌。 宫殿周围顿时涌来一对对身着铠甲的士兵。 带领这士兵的公子,一身青色长袍,腰坠浮雕双螭纹玉佩,容貌温润随和,可不便是黎簇么? “殿下,草民救驾来迟。”黎簇微微一笑。 “擒拿反贼轩辕承安!其党羽士兵,若缴械投诚则饶其一死,废除修为贬为庶人;欲要垂死挣扎者,诛九族,杀无赦!” 轩辕云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将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轩辕承安给捆住。 他不顾满身的伤,一步过去抬起后者的下巴,便是狠狠一掌掴了过去。 这一掌,毫无疑问将轩辕承安打蒙了。 “你敢打我?”他回过神,目光里充斥着滔天的愤怒。那脸上的伤口,随着面色越发狰狞起来。 “你已为庶民,本王缘何不能打你?还有,本王倒是不知——”轩辕云景活络了一下手腕,而后捏紧轩辕承安的下巴。 他盯着他,唇畔微微勾起一缕哂色:“皇叔几时和魔族勾搭在了一起?” 轩辕承安的面色微微一变。 他,如何晓得的? “忘了告诉皇叔,家师洛歌,会些八卦推演之术。临去闭关之前,将一身八卦之术传授与本王。本王也是碰巧,便推演出了皇叔与魔族之间的肮脏交易。当然——” 轩辕云景继续哂笑,“还有皇叔勾结其他小国,想要借他们的兵力,一同造反,彻底推翻东秦政权。若是本王推演得没错,那十万兵马如今,正在东秦边境候着呢罢。” 轩辕承安的面色又是一变。 这,也被他晓得了? 他在思虑要如何反驳的时候,忽而看到有一道苍老的身影,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 “你这逆子,你这逆子!”天授帝颤巍巍伸出手,指着轩辕承安,气得胡须儿都颤抖了。 轩辕承安被吓到了。 “你不是死了么?”他下意识将这话脱口而出。 天授帝抚着心口,一步跨上前,怒扇两个巴掌道:“朕养的好儿子,朕养的好儿子!” 他大笑了起来。 全场寂静,只有那火光在四方燃烧。 轩辕云景眯眼看着哑然失色的轩辕承安,转身吩咐黎簇带着士兵去救火。 “朕养你这么多年,深知你好色成性,野心极大。本以为你是悔过,亲自前来侍奉朕于左右,谁知——” 天授帝又扇了轩辕承安一个巴掌,眼神中尽是失望与愤怒,“你竟然在朕的膳食里面加那无药可解的慢性毒药。” 他本以为他悔过自新了,便想留他一命,不再追究那些旧账。 哪料今儿,他这个被废了的好儿子,竟然还敢逼宫造反。 通敌叛国,逼宫造反也便算了,他竟然还敢勾结魔族——那是要被世人唾弃的啊。 他们轩辕皇族的脸被丢光了,他们将黄帝老祖宗的脸都给丢光了! 天授帝伸手抚上两眼,一行浊泪滚落下来。 他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开口:“传朕指令,庶民轩辕承安,通敌叛国,勾结魔族,令朕祖辈蒙羞,为之不耻,实在罪不可恕!即刻将之关入死牢,明日午时问斩!” 轩辕承安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他面色惨白地看着天授帝的背影,笑了几声,忽而仓惶嚷嚷道:“父皇,你不可以杀我!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你唯一的儿子!” 天授帝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转眸,冷冷望了他一眼:“自打你被废时起,轩辕族谱中,便没有轩辕承安这一号人了。黎簇,把他拖下去,清洗养心殿!” 见天授帝发令了,这些士兵不再犹豫,押着眼含绝望的轩辕承安便离了开去。 天授帝转身,看着那一群面面相觑,被轩辕云景屠杀得只剩下万数不到的士兵。 “方才皇太孙的话,尔等可曾听得?”他抹了抹眼角,目光里浮现起了帝王的威严。 “愿追随秦王殿下!”士兵们下了决心,纷纷缴械,跪地诚恳忏悔地磕起了头。 史书记载,东秦天授十三年,当朝皇太孙以一己之力诛杀数万士卒。与黎氏少主黎簇使一计瓮中捉鳖,将废安王轩辕承安残存党羽一网打尽。 此次宫变之后,皇太孙为往后那充满传奇的帝王之道,铺下了一段佳话锦绣。 流芳百世,而为后人津津乐道其英勇沉稳,果断决绝。 第465章 除暴安良(1) 在轩辕承安被押走之后,大火被灭。 天授帝本便是撑着一口气的,如今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便倒地昏厥了过去。 轩辕云景赶忙和李公公将他抬进养心殿,看到那被强行破开的阵法,轩辕云景愣了愣。 遣开一众人等后,转身抓起云辞的手,见她闪躲,不免微微蹙眉。 “殿下,奴家的手脏了。”云辞低眉,温软启唇。 “你方才,用了狐族的血脉,强行破开我的阵法,是么?”轩辕云景抬眸,静静看着这个低下眉宇的少女。 云辞的眼睫微颤,而后抬眸露齿一笑:“上一世,殿下护着奴家;这一世,奴家也要护着殿下。” 纵然不能全部帮你,也要努力站在你的身旁啊。 轩辕云景缄默着,缓缓抱住她。 “得阿辞如此,夫复何求。”轩辕云景缓缓一笑,忽而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沾满了鲜血,便匆匆起身离去。 沐浴净身后,又亲自替昏厥的天授帝换过了衣裳,适才为他掖上被角,而后和云辞回了东宫。 他没有立刻就寝,而是坐在庭院中,依靠着云辞的肩膀。 “阿辞,我很累。”轩辕云景缓缓开口,眼下一片疲惫之色。 云辞晓得轩辕云景不但忙于朝政,还要将轩辕承安引出来——他是一人做成的,没有惊扰了苏苏他们。 殿下晓得苏苏会担忧,便提前在他们的太傅府设下了一道隔绝外头的阵法,让他们在今夜感受不到外面的异变和动荡。 苏苏想守着殿下,殿下也想守护苏苏安好。 他确实应该累的,毕竟——今生的殿下,尚且不足二八之年啊。 寻常人家的稚童在殿下这个年纪,才开始修炼念书,殿下却已经亲临朝政,帮着天授帝分担政务了。 殿下啊,应该喊累的。 云辞温柔地抚摸着轩辕云景的后脑:“殿下若是累了,便歇息罢。奴家一直陪着殿下。” “谢谢阿辞,前世今生的不离不弃。”轩辕云景低低一笑。 云辞莞尔,两眼之间的温柔越发多了起来。 殿下,也谢谢你前世今生,能够与奴家邂逅。 她还想再说什么,忽而听闻一阵匀称的呼吸声。 不由低眸看去,那少年郎啊,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在梦里会周公去了呢。 “殿下,好梦。”云辞微微一笑,点了他的睡穴,而后将之抱去了寝殿。 翌日,洛歌起身时,发现太傅府外面安静得有些异样。 她眯眼四下望去,发现一道结界,抬手将之化开,而后听到了一片嘈杂无比的谩骂声。 俱是在吗那废安王,轩辕承安的。 抬指推演一番,洛歌缄默。 原是昨儿晚上那厮逼宫,阿景率先布局,和黎簇来了一个瓮中捉鳖啊。 他设下这道结界,只是为了隔绝外面,不叫自己担忧。 这阿景。 洛歌微微一笑,吩咐管家取来官服,第一次以太傅的名义,走上了朝堂。 当轩辕云景上朝时,看到站在最前面,笑意盈盈的洛歌时,先是一愣,而后惊喜起来。 “殿下,可宣圣旨?”李公公站在轩辕云景身侧,悄然看着这个满脸淡漠,一身气质威严的少年秦王。 “宣。”捂拳咳嗽一声,轩辕云景坐正身子,淡漠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养心殿宫变一事,朕心甚悲,欲朝政而心力不足哉。然,皇太孙勤勉于政,有勇有谋。虽年幼,却已堪当大任。自即日起,朝中一切事务交由太孙。为服众,朕赐传国玉玺,与虎符于太孙。若违太孙之令者,罪诛九族。钦此!” 李公公打开圣旨,大声念罢,而后恭恭敬敬地将那厚重的传国玉玺,还有一枚精致的虎符,递给了轩辕云景。 轩辕云景起身接过,面向众臣,一手举着玉玺,一手举着虎符。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百官哪里还不晓得天授帝的心思啊,当下跪了下去,磕头行大礼拜了起来。 天授帝中毒一事,早已被流传了——他这般举动,无非是为轩辕云景巩固臣子之心罢了。 其实圣旨不来,他们也会臣服的。 就凭轩辕云景少年有为,就凭轩辕云景昨日的临危不惧。 他足以担起一国之君的大任。 洛歌没有跪下,而是俯首作揖一拜。 轩辕云景放下玉玺和虎符,对着洛歌俯首作揖,亦是一拜。 这一拜,拜谢师恩; 这一拜,拜谢栽培。 下朝之后,洛歌便回了太傅府。 换下朝服,洛歌传音入密告知了羌棣和龙不离,还有婺秋,便要启程离去了。 临去前,管家找到洛歌,送给了她一件衣裳。 “这件红裙倒是极好,我隐约有些印象。”洛歌抚摸着那一件绣工精致的大红长裙,眼中滑过一抹恍惚。 确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是先太子妃之物,是皇上赐给大人的。大人如今要离去,也不知几时方才归来,便将它带着罢。日后若是没了银钱,也可当去换些银子的。”管家微微一笑。 洛歌缄默。 管家大抵是认为,她一直是没有钱的罢。 她喜极了红色,心头一动间,便是将这红裙纳入了灵虚界里头。 “小的,在此恭送大人一帆风顺!”管家退开一步,俯首作揖一拜,朗声道。 “好。”洛歌亦是勾唇一笑,而后悄然离开了繁华喧嚣的临祧城。 当轩辕云景得知洛歌已经离去的时候,除却不舍,更多的是祝福。 愿师傅早日寻得灵珠,完成那千万年的夙愿; 也愿师傅早日生出情丝,记起云凡兄来。 一念及此,轩辕云景侧眸看着身旁为自己研墨的白衣少女。 少女侧脸温柔,一头青丝乌黑锃亮。阳光照耀下,那一双不沾阳春水的素手干净到了极点,如同她的眼瞳一般。 这一世,定不负卿。 轩辕云景莞尔一笑,低眸阅览起奏折来。 却说洛歌等人离了临祧,行了数日,便遇到了洛天和洛云轻。 二人在珏门修行两年多,于上一个月,一次便通过了珏门的考验,得以出山,再不用一直待在那珏门内了。 第466章 除暴安良(2) “小天和云轻的修为,俱是已经初入天阶之境了。如此这般,甚好甚好。”一眼看出二人的修为,洛歌颇是满意地颔首一笑。 眼下望去,小阿离在阿婺和自己的教导下,也跨入了天阶之境,爝西则是早已经达到了天阶中层之境,甚至高层的水准。 至于她,眼下倒是不急着寻找灵珠了。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寻找尚且还在凡界的神族遗子。 譬如先前见过数面,一直暗中帮她的广成子。 她如今已是不大忌惮那些个邪教了,便要开始真正地壮大自己的队伍——她要复兴神族,便要先找到那些投胎转世的神族遗子。 一行人行了数日,于三月下旬五日来到东秦的一片小城。 “姐姐可曾觉得,这里有些别样的气息呢。”洛天随洛歌站在小山之上,望着这一片小城,眼角噙起一缕温和的笑意。 “一群邪教教子罢了。”洛歌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小天和云轻适才出山,正好也需要历练一番。” 说着,她侧眸看着身旁这个生得温雅俊逸的公子哥儿,又看了看旁头同样一袭白衣的少年。 “师傅,我和珩哥哥这便去收拾那群家伙!”洛云轻两眼发亮,忙作揖拜道。 “且不急,等鱼儿自来,再磨刀霍霍也不迟。” 一行人交了轩辕云景亲自书写的通关文牒,而后在守城侍卫敬畏的目光下洒然入城。 “他们是甚么来头,你怎生吓成这般模样?” “他们是来自临祧的。” “那又如何?” “他们手上的通关文牒,乃是秦王殿下亲自书写的。” “……” “方才那个一身斗笠的墨衣少女,貌似是洛歌洛太傅。” “……” 洛歌似乎丝毫不知,自己的身份被守城侍卫悄然传了开来。 彼时,小城某处不起眼的酒馆内,有一群身着白色道袍,眉心纹着一处白色古老图腾的道士,大口吃酒,大口吃肉。 “诶,你们听说了么?那劳什子洛歌,消失许久,竟是出现在了这里。”一个同样装扮的人走进来做到他们身旁,喝下一大口烧刀子,龇着牙启声。 “那又如何?”其中一个冷笑一声,“洛歌已经被通天教列入了必杀之列,我们截教,还有那阐教亦是如此。只要看到她,杀了便是。” “那么——”坐在他身旁的那厮,忽而诡异一笑。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心神领会,齐齐笑了起来。 入夜,小城安谧,除了上夜巡逻的侍卫,街道没有一分人烟。 倏而,几道身影骤然在屋檐上现身。 他们飞檐走壁,不过一会便来到一间破败的庙宇之内。 “你确定那洛歌住在这破烂的地方?” “自是确定的,我亲眼看着她进去的。” “好,动手!” 一番小声的交谈过后,这一群人齐齐祭出长剑,不由分说冲入了庙宇之内。 四处皆是稻草,佛像黯淡无光,一双掉了金的眼,似乎是在慈悲怜悯地看着他们。 安静到了极点。 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你不是说,这里有人的么?”为首的人侧眸,凉飕飕看了一眼身旁的那厮。 那厮摸了摸鼻子。 他怎知会无人的。 他明明看到的啊。这厮在心头小声地巴巴。 “几位夜深而来,莫不是也要留宿于此?只是——你们带着剑作甚?欲要人剑合一修炼么?”一道轻笑,不轻不浅地传了过来。 众人齐齐抬眸望去。 那佛像前,不知几时多了两个人。 俱是一身白衣的,一个少年公子,一个少女。 “大晚上的来庙宇,在佛祖面前使用刀剑,似乎有些不敬呢。”洛云轻侧眸看着洛天,摩拳擦掌道,“珩哥哥,你我不是学了那掌法么,正巧来试试。” “好。”洛天亦是微微一笑,“只是莫叨扰姐姐休息。” “那设下一道结界便是。”洛云轻说着,随意朝前挥出一掌,一道结界就这么布了下来。 一众截教教子:“……” 总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怎么办? “臭小子,好生猖狂。”为首的那人看不下去,冷笑一声提着剑率先冲了出来。 “杀人放火,逼良为娼。果然都是邪教教子才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呢。”洛天抬手拂过眉心,一道光芒自眉心图腾一闪而逝。 他仍旧笑着,只是笑意凉薄。 在为首的截教教子齐齐过来时,那些人俱是出手了。 二人倒是不急不缓,在他们奔到身前的时候,才慢悠悠跨出一步。 一步便来到了众人身后,而后又是齐齐使出同样的一道掌法来。 洛歌和羌棣站在屋檐之上,俱是目光慵懒地看着下面单方碾压的打斗。 “小天和云轻的掌法学得倒是极好。看似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是融入了五行阴阳进去——这般掌法,还只是入门的基础。也难怪珏门能成为让人敬仰的存在。”洛歌喝了一口酒,咧嘴一笑。 “那帝珏乃是异世而来的,开创的珏门自然同他们不大一样。”羌棣亦是喝下一口酒。 这两年多来,他将洛歌传授给龙不离的那一本书给学了个七七八八,也勉强能够进行八卦推演之术了。 又一口烈酒入口,洛歌惬意地眯了眯眼:“爝西,我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无妨。若我再修炼上个数百年,也可凭借自身造化化形的。”羌棣毫不在意地启唇。 他自然晓得洛歌说得是什么。 那化龙一事。 他两年来都待在临祧城,慢慢得把一身戾气都给收敛了起来。如今心平气和的,倒也并不在意可否为龙了。 若能化龙更好,他可用更加贴切的身份站在小美人儿身侧,陪她走完那一路。 若无法化龙,且潜心修炼罢,凭借机缘造化,也可修成龙身的。 毕竟,他可是蛇族。 “我姬云苏一言既出,便不会食言。答应爝西的事,我便要做到。”洛歌笑了一声,望向洛天和洛云轻,传音入密道,“小天云轻,莫折磨他们了。夜已深。” 洛天和洛云轻闻言,便收敛自己的耐性,各自出了狠手。 那些作恶多端的截教教子,便如此苦巴巴地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齑粉,随风散开。 </br> </br> 第467章 又见尧安 收拾完这一群截教教子,洛天拍拍手化开结界,而后抬眸看着屋檐上悠哉悠哉喝酒的二人,唇畔扬起一抹笑容:“洛姐姐,都收拾干净了。” 洛歌颔首,收起那一壶酒同羌棣齐齐纵身跃下去。 转身对着那尊佛像,浅浅启唇道:“此寺庙虽已破败,没了香火。今日我等在此,便为你添一炷香火,也算缘分了。” 说罢,便抬手祭出一炷香,打个响指点燃,插在了那满是尘埃的香炉之中,便跨步离开了此处。 她为神明,不信佛亦不信命。 神佛皆为她所创,大道亦为她所创。 她的命,她姬云苏自己握在手中便可。 众人小憩一晚,便离开了这城镇。 因着是徒步而行,又是使用了移步幻影。 一路上众人在东秦边境小城相继留宿,所遇邪教中者,俱是铲除得一干二净。 也是因此,消失了两年的洛歌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被冠上了除暴安良的侠客之名。 凡是有人看到一群人,为首的那一位身着墨衣,戴着斗笠的,便知道那是他们东秦的太傅大人——那位赫赫有名的洛歌了。 四月上旬五日。 东秦边境木城。 洛歌站在城门不远处,望着这安谧的小城,目光中滑过一抹感慨。 初来东秦的时候,便是在这里落脚的。 那会儿,她貌似还灭了一个劳什子末流的黑泉宗来着。 “你们听说了么?江湖里近日有一个一身墨衣,使得一手好剑的侠客少女,那修为极好。” “听说了,她和洛太傅一样,皆是为民除害的。” “是啊,不但如此,那姑娘容貌生得也是极好的。” “是啊是啊,就是极爱吃甜食。” “据说,叫……” “叫尧安,大尧之尧,守安之安。” “对对对,尧安尧安!” “……”“……” 听着那一众来来往往的人的小声议论,洛歌不免侧眸,看着身旁的红衣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正悠哉悠哉地喝着小酒,只是唇畔却止不住地朝上扬起来。 那眼底的骄傲与自豪啊,怎么都遮掩不住呢。 “细细算来,尧安如今也快来到木城了。便等上些时候,同她一道罢。”洛歌微微一笑。 “小尧尧闯出了名声,我自然是要携她同程的。小美人儿莫嫌弃才是。”羌棣收了酒壶,咳嗽一声,而后咧嘴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他的小徒弟,虽然蠢了些笨了些,但还是闯出名声来了。 远处,朝着木城的方向走来的一位墨衣少女忽而打了一个喷嚏。 她一手握住腰间佩剑,一手摸了摸鼻子。 奇怪,莫非是有人在身后念叨她? 尧安摇摇脑袋,看着前方小城,抬步缓缓走去。 这两年来,尧安褪去了不少的天真,眼中仍旧有着清晰可见的纯澈与干净。她深谙世事道理,却不会陷入其中。 若说最是想念的人,便只有羌棣了。 当然,还有临祧城里,那个时不时请自己吃甜糕的小世子殿下。 不过,据说他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安王爷了,朝廷里的那位殿下,可是极其看重他的。 尧安在小城里寻了一间看上去甚是简陋的客栈,上前问道:“掌柜的,住上一夜,需要多少银子?” “一两。”掌柜的打个呵欠,懒懒散散开口。 低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几个铜板,尧安默默决定去找一个破败的寺庙露宿。 她转身离开,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串甜糕,一边慢吞吞地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四下走动。 本也是有些人见她生得好想上前搭讪的,奈何一看到她身上的那一柄佩剑,便晓得她乃江湖中人,非是寻常的,便掐了念头。 尧安正四下看着,忽而听得一声大喊—— “小贼哪里跑!” 她下意识侧眸看去,只见一个小贼,抱着一个包裹,急急忙忙穿过街道,跑得极快。 而他身后,有一群衙役在那里穷追紧赶。 要命呢,连衙门的包袱也敢偷,胆子真大。 尧安抽了抽嘴角,正要暗中拍出一掌叫那小贼摔倒。 彼时,一道翩然红影从天而降,落在小贼身前,只是一下便将他打晕过去了。 那红影赤足散发,一副容貌妖孽绝世,唇畔微微勾起一缕笑色,仿若三月桃花倾世绽放。这般好看的公子哥儿,那相貌是她最最熟悉的。 “啪嗒——” 手中甜糕落在了地上。 尧安怔怔地看着那被一众衙役围在一起,作揖感谢的红衣公子哥儿。 “师傅……”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察觉到这一抹视线,羌棣抬眸浅浅望过来,唇畔笑意不减反增。 隔着人山人海,尧安看到羌棣轻启双唇,说了一句话。 小尧尧,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处简陋的客栈内。 洛歌一行人正在饮茶,看到羌棣带着尧安回来,便会意地彼此面面一看,而后招呼着二人过来吃茶。 “尧安的剑法学得如何了?”捻起茶盏,拨弄了一下茶盖子,洛歌问道。 “姐姐教尧尧的剑法,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尧安听到洛歌问起自己,不由得骄傲地昂起了下巴来。 她这两年来,一边游历一边修习剑法。 那一本尧安剑法,她早已熟记于心,使得如同行云流水呢。 “小阿离也是修行剑法的,过会儿得空,你二人切磋一番。”洛歌微微颔首,抿了一口茶浅浅道。 “好。”尧安颔首应下。 龙不离摸了摸鼻子。 洛姐姐明明知道他已经恢复了那一世的记忆,连带着修为都回来了不少。 这会儿和尧安比试剑法,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欺负猫么。 他抬眸,看见洛歌拨了拨茶盖子,忽而明白了洛歌的意思。 修行者,不可骄傲。 那一世他也是初有所成,心头骄傲腾起,便执拗地随着洛歌上了战场。 奈何才一见到敌军,他便忘记了自己所学,因为惊恐而只顾着躲在洛歌身后哭了。 那一战赢得很快,回去之后,洛歌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送来了亲手写的一行字。 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于是龙不离便深深地记住了,往后再不骄傲半分,勤勤恳恳地修炼。 也是因此,在第二次被洛歌带上战场,他用沉稳和冷静,赢得了神族的尊重。 </br> </br> 第468章 反噬受伤(1) 简单的粗茶淡饭之后,尧安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龙不离出去,寻了一块空地比试起剑法来。 龙不离祭出紫阳剑,随随意意地和尧安过招。 看出前者在放水,但是仍然被压着打的尧安:“……” 半柱香过后,尧安退开一步,垮着小脸撇撇嘴,抱拳作揖道:“尧尧心气傲了,姐姐莫要嫌弃尧尧。” 龙不离收剑时摸摸鼻子,那一缕的不自然被她看在眼底,她自然而然便是晓得了洛歌的心思。心头羞赧下,便干干脆脆地作揖道歉。 毕竟,这位姐姐她喜欢得紧。 只是,是同师傅不大一样的喜欢。 “尧安的天赋极好,日后可愿随着你师傅,同我们一同历练?”洛歌也不再过问先前,只是笑盈盈开口。 “自是愿意的。尧尧有一事,但求姐姐答应。”尧安闻言,踌躇一瞬,看一眼羌棣,又看一眼洛歌。 “且说无妨。”洛歌仍旧笑着。 “尧尧想请姐姐指导尧尧剑法,总有一日,尧尧定能靠自己的努力,胜过这位哥哥的。”尧安说着,颇是有些不服气地看了一眼龙不离。 龙不离又摸了摸鼻子,清冷的脸上再度滑过一抹不自然。 “好。要记得戒骄戒躁,沉稳做事,方可成大事。尧安心怀赤忱,必可练的一手好剑法。”洛歌伸手揉了揉尧安的头。 尧安被她这一举动弄得受宠若惊,竟是微微红了脸颊。 那一双好看极了的眼睛,也酝酿出了丝丝的光亮。 被无视的羌棣:“……” 貌似,他才是小尧尧师傅来着。 “可是爝西不会剑法。”洛歌看着羌棣一脸的不爽,不由传音入密调侃。 羌棣:“……”好吧,他的武器是弑神枪,他确实不精通剑道。 “日后她随我游历,在完成了大业时,也算是有功绩的。”洛歌看着被婺秋带走,蹦蹦跳跳去买甜糕吃的尧安,缓缓启唇。 “小美人儿的意思是——”羌棣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洛歌会有这个意向。 “她心地纯真良善——古有人云,善有善报,不是么?”洛歌微微一笑。 尧安丝毫不知,洛歌的这一念头,在日后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这乃是后话了。 现在的她啊,只想着吃到许许多多的甜糕,而后一直黏着自家师傅哩。 一行人歇了一晚,便启程离去。 卯时正,众人来到一片荒地。荒地方圆百里,除了一片小镇,几乎渺无人烟。 只是—— “有血腥味。”羌棣属于蛇族,生来对血腥之气便是极其敏感的。 当然,还有同为妖族的猫妖尧安。 她闻到那一股血腥味,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看向眯起眼睛的羌棣。 “过去看看。”洛歌自是注意到尧安的眼神的,便开口道,而后一步跨出。 她晓得尧安游历两年,虽是妖族,骨血中却已经融进了行侠仗义的侠客思想。只是先前的羌棣从不多管闲事,以至于此时的尧安犹豫了起来。 羌棣和众人跟了上去,尧安也不再犹豫,赶忙跟着羌棣。 越是靠近小镇,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便越重。 还有一道极其熟悉的气息。 洛歌的眼眸沉了沉,示意他们收敛气息,而后同羌棣不动声色地走入小镇。 远远地看到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那个站在尸体堆上,一头银发如雪的公子哥儿,身旁漂浮着一颗赤色的珠子。听闻脚步声,他转身望来,红色的眸子顿时映入二人眼帘。 这人,可不便是单御权么? “真是冤家路窄呢。”洛歌笑了一声,眼角酝酿起了一抹红色。 她可是丝毫没有忘记,两年前,这厮害得自己重伤昏迷来着。 昏迷也就算了,醒来后她总觉得自己忘掉了许多事情。 必是这厮捣的鬼。 一念及此,洛歌看着单御权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单御权瞥了一眼她身旁的羌棣,冷漠的眼里多了一抹波动。 洛歌不明所以,可是并不代表羌棣,不明白单御权的话中话。 他抖了抖眼,冷笑一声:“不人不妖的东西,也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本座确非人族,亦非妖族。”单御权冷冷看着前者,“说到妖族,本座倒是想起了一件东西。” 他抬手,缓缓招出一面黑色的小旗幡。 那旗幡出现的一刹那,这一片小镇,连带着地上的尸体俱是被煞气给震碎,硬生生成了一片齑粉随风散去。 与此同时,旗幡放开一道惊人的光芒。 光芒过后,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是妖族的气息——单御权用了招妖幡!”羌棣微微眯起眼睛,眸中月牙儿弯弯,一缕暴戾的气息顿时蔓延出来。 洛歌看着那四面八方而来的群妖,面色不改。 “修行这般久,今儿权当历练一番。”抬眸看了一眼不知几时飘到半空的单御权,洛歌面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后正色道,“迎战!” 一众人各自祭出武器,在妖族疾步而来时,纷纷跨步迎战! 洛歌没有灵力化剑,而是祭出火灵珠,随手捻来一缕火焰,便将妖兽烧得乌漆嘛黑了。 羌棣和尧安,一个使着弑神枪,一个使着长剑,两两配合,虽长久不在一起,但在羌棣暗中指动下,倒也默契无比; 洛天和洛云轻,一个使着绝命戟,一个使着青云剑,因为同门同派出来,自然也是无比默契的。 当然,这默契的啊,还有那使用九尾凤凰鞭子的婺秋,一手紫阳剑的龙不离呢。 婺秋本便随同前一世的龙不离上场作战的,这一世他虽不曾记起来,骨血之中却也隐隐约约的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便仿佛两人已经共同御敌多年一般。 众人齐心,又因本便俱是天阶之境的,是以强势碾压,不过片刻,这一群被招妖幡招过来的妖兽,便尽数断绝气息而亡。 洛歌抬袖一挥,清扫此方。 昂首看着面色冷漠的单御权,不由挑眉:“哟,广陵君定力如此之好?” 单御权面色不改,只是袖袍之下,拳头微微颤抖。 </br> </br> 第469章 反噬受伤(2) “两年不见,竟然都到了天阶之境。神上果然教得一手好弟子。”单御权看了一眼洛云轻和龙不离他们。 而后捻诀,竟是再度使用起了招妖幡。 招妖幡狂风大作,墨云翻涌,滂湃的灵魂威压不知从何处浩瀚而来,压得众人俱是面色有些凝重。 除了洛歌。 半空之中,有一条裂缝破开。 一只漆黑的爪子从裂缝里面缓缓伸了出来——在它现身的那一刹,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颤抖,那狂风也吹得愈发猛烈起来。 天上雷声轰鸣,众人也终于晓得,那股莫名的灵魂威压源自何处了。 是这一只破空而来的妖兽。 只是这妖兽生得奇怪,竟没有头颅,只有一副身子。却道那那两乳为眼,肚脐为口。左手握着一把战斧,右手成拳。 “这妖兽生得好是奇怪。”婺秋咂舌。 “他不是妖兽。”龙不离和洛天相觑一眼,眉宇间俱是有着沉重之色。 这厮乃是上古初的人族,名为刑天。 “他是刑天,被人族奉为战神的刑天。当初被黄帝砍去头颅时,以两乳为眼,肚脐为口,挥舞战斧叫嚣不停歇。是凤凰老祖化形而来,告知刑天已死,刑天才慢慢倒下。”龙不离将古籍上看到的事,尽数讲了出来。 “那古籍名唤甚么,回头我也来看看。”尧安心生好奇,不由问道。 “山海经。”龙不离缓缓启唇。 “你们快看!”婺秋惊呼一声。 众人闻言,齐齐望去。 单御权在半空之中,捂着心口微微蹙眉,吐出一口血来。 “看来,你当真驾驭不起这上古至宝。”瞥了一眼单御权身旁的刑天,洛歌微微一笑。 招妖幡乃是上古武器,所持有者需得有强大的身体和灵魂。 纵然单御权已经抵达了大多人族一生无法匹及的神之境,但他倒底不是能够驾驭的住招妖幡的。 瞧着,可不是被招妖幡反噬了么。 “杀了他们。”单御权捂着心口,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便收起招妖幡,一步跨出纵身离去。 那刑天闻言,顿时嗷嗷叫着,举着战斧从半空走了下来。 洛云轻看着刑天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身上还散着一股别样的刺鼻之味,心头涌起一阵恶寒的同时,忍不住伸手拽了拽洛歌的衣角:“师傅——” “莫怕,且看为师如何训他。”洛歌侧身,拍了拍洛云轻的手背,而后转眸冷冷望过去。 只是这一眼,刑天便被她看得驻足原地,不再上前一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洛歌这一眼横过来,虽然隔着面纱,但是刑天仍旧可以感受得到其中的灵魂威压。威压之恐怖,丝毫不弱于方才的招妖幡。 “刑天,你可知你是谁?”洛歌冷声喝道。 刑天迫于她的灵魂威压,身子微微颤抖一瞬,嘶哑着声音,由肚脐发出来:“吾乃……刑天。” 若再细看,便可看到他眼中那一份挣扎不断的清明。 “刑天为人族之后,被上古人族奉为战神。你却顺从招妖幡而来,岂非妖族之后?胆敢忘本忘根,刑天,你放肆!”洛歌眯眼,声音又冷厉了五分。 刑天颤巍巍一会儿,似乎意识到什么,慌忙丢了战斧跪下来,磕头拜道:“祖宗,刑天知错,但求祖宗原谅。” “我非你祖宗,只是日后莫要再听从招妖幡的差遣便可。如若我再见你顺从招妖幡而来,便彻底将你从天地间抹除。”洛歌收敛冷意,淡淡开口。 而后抬手拂出一道光芒,便将刑天送了回去。 看看四方,因为自己的愠怒而颤抖,洛歌不免心生复杂。 还是得要收敛一些脾气才可,如若不然,凡界都要因她的动怒而毁于一旦了。 不过,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牵挂这凡界。 准确来说,不是凡界,而是凡界的人族。 洛歌微微摇头摒弃杂念,抬步朝前走去。 众人离去前,羌棣回眸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眼波微动。 在洛歌唤自己之后,便跨步离开。 而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有两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他们原来待着的地方。 其中一个为一身麻衣的老者。老者面目慈祥,一双眼睛看似浑浊却不失清明。 站在他身旁的,乃是一位身着白色锦衣的公子哥儿。公子哥戴着一副玉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还有那薄薄的唇畔。 此刻,公子哥望着洛歌离去的方向,唇畔紧紧压着,不见一丝弧度。 “两年多不见,神上竟已寻到了八颗灵珠。”老者抚了抚长髯,面上多了一分欣慰,“看来,神族复兴,指日可待啊。” “还需多久?”公子哥缓缓启唇,声音清清冷冷,却是低沉悦耳,好听的紧。 “折尧神上说,大抵半年。”晓得这公子哥在问什么,老者微微一笑。 “去蛮荒。”思忖片刻,公子哥儿敛起视线,转身离开。 老者作揖应了一声,起步跟上。 远处,洛歌的心忽而一阵微微的刺痛。 她顿住脚步,回眸。 入眼一片荒凉,不见人踪迹。 大抵是想多了。 洛歌垂下眼睫,竟是觉着有一刹那的失落。 至于缘何失落,她也不自知。 却说一行人徒步而行数日,一路上遇到数不胜数的贫困百姓,还有朝着边境之内迁徙离开的村庄。 那些百姓们连年吃着战争的苦,受不了丧子丧夫之痛,便举家迁徙。 沿途,洛歌看到了许多破败没落的村庄,甚至还有一些小镇,俱是无人烟的。 战争啊,百姓们是最最无辜的。 龙不离在心头感慨一声。 四月中旬三日。 一行人来到东秦东面边关,准备交了文牒出关,去他国游历。 “咚咚咚——” 在文牒还没有递出去的时候,那滔天的战鼓声突然响了起来。 大地开始震动。 “呜——” 悠远绵长,却是异常严肃的号角声,在战鼓之后紧随而至。 有敌国来犯。 众人面面相觑。 洛歌一步上前,祭出自己的官印递给那守卫边关的一位将军看着,而后作揖道:“我乃东秦太傅洛歌,今有敌军来犯,毛遂自荐而来,愿随军入战场,御敌守国。” </br> </br> 第470章 御敌千里(1) 那将军看过洛歌递过来的官印,捻个诀法探知真假,而后细细打量着洛歌,认出她的身份后,便是惊喜起来。 吩咐士兵整装待发,而后他忙对着洛歌作揖一拜:“太傅大人,如今我边关尚且只有十万大军。据探子回报,敌国联盟,有百万大军。已在百里外,随时遥遥而来!”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滑过一抹绝望。 一个是百万大军,一个是十万大军,怎么看都是前者胜而后者挠北。 若是他们输了这一仗,丢了性命失了边关尚且不说,他们的家,他们的国会因此次失守而受到重创。 他们身为将士,生来便是要保家卫国的。 如若今日边关沦陷,他朝皇都临祧,必成为一片火海狼烟! “百万大军而已,且末慌乱。”洛歌倒是面无惧色,走上城墙眺望远方,看着远处那黑压压一片,面上多了一分笑意,“他们瞧着也并不是很厉害呢。” “大人可有计策?”那将军走上来,再度作揖。 洛歌抬手捻指一算,思忖片刻,看向身旁的羌棣,对他耳语几句。 见他颔首,一步跨出朝着敌军而去,便侧眸看向将军,定定道:“我有一计,可御敌千里之外。将军且莫出兵迎敌,与我同看一出好戏。” 将军一愣,下意识问:“何来好戏?” “于敌军之心。” 洛歌看着远处,唇畔噙起一缕了然于心的笑意。 且说百里之外,那五国联军,在一河畔驻扎。 西风猎猎,五国旌旗飘扬。 荒地之中,只道长河落日圆,好一出壮观之景! 那五国联盟的将军,此时正聚在同一营帐内,看着那沙土堆砌的地图,小声地议论作战方略。 且道一道这五国。 这五国分别为郕、郜、酆、苴、莒,俱是位于莽荒大陆西面的小国。因当代国君不满于国土之小,便在暗中结盟,欲要东秦疆土。 于是联盟百万大军,齐齐自西向东而来,要攻占东秦东边边境,以此扩大疆土。 再道一道那五位将军。 郕国将军为步尘;郜国将军为孔泽生;酆国将军为鲍叔公;苴国将军为黄公浪;莒国将军为少尹。 彼时,五国将军齐聚一处,共同商议进攻一事,只是各持己见,久久僵持不下定论。 “不若使用那云梯攻城?”步尘挑眉。 “尚可,加之投石车,和酆国的攻城木,可战。”鲍叔公颔首。 “莫急。虽有探子回报那东秦只有十万守军,只是如今不知真假。那探子,貌似是莒国人。”黄公浪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尹。 少尹的面色顿时沉了一沉。 他这是在,怀疑他莒国是东秦的奸细么? 一念及此,少尹讥讽一笑:“也不知是谁,前儿还在犹豫着,可否要投诚呢。” 黄公浪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休要胡言!” 那一直沉默的孔泽生见这二人剑拔弩张,不免蹙眉:“攻城乃军中大事,不可儿戏。诸位且莫心急,好生研讨一番再去攻城也不迟。” “那么,孔将军有何意见?”步尘再度挑眉。 孔泽生沉默。 若论修为,他尚且名列前茅; 若论计谋…… 他是五人中最最末等的。 鲍叔公嘲讽地笑了一声。 五位将军争执片刻,最后决定明早悄然偷袭,打东秦一个措手不及。 适逢傍晚,有一杂役兵提来了就近河畔打的清冽河水。 他扛着一肩膀担子,有说有笑地和同伙回了军营。 “这里的河水,和咱们莒国的比起来,当真是极好的。”那打水的杂役兵道。 “这河水从东秦而来,自是极好的。”他身旁的那士兵说着,万分羡漾地叹出一口气。 瞧瞧他们的苴国,若是真的比起来的话,恐怕连东秦末等小城都攀比不上。 看看东秦的士兵,个个兵强马壮的,再看看他们自己的…… 骨瘦如柴。 那士兵颇有些嫌弃地再度轻叹一声。 若是生在东秦多好,至少可以吃饱穿暖。虽也有战事,但是同苴国的兵役不同,东秦是可以先娶妻繁衍子嗣,再服兵役的。 不像他们苴国,那都是要服满兵役二十年,才可回家娶妻生子。 他们年少而出,年老而归,回去时都年岁大了,那些小姑娘嫌弃的紧呢。 也是因此,苴国的人口啊,一年比一年少。 “快些去生火做饭罢。今儿驻扎于此,咱们吃饱喝足,明儿一早便要进攻东秦了。”那人说着,目光沉沉地遥望远方。 古老坚固的城墙隐约可见。 那里,是他们最最向往羡慕的地方。 因为随军而行,各国带来的烈酒并不多。因为有百万大军,于是这些杂役兵便兑了一些清澈的河水进去,叫百万大军人手一碗,喝不到纯正的烈酒,也可尝尝酒味。 只是那莒国的杂役兵,在兑酒的时候,望着河水,隐隐约约嗅到一缕异样的味道。 他的目光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在自国军队中加了一些料进去。 入夜。 大军们烹羊宰牛,篝火通明。 酒水入口,在微寒的风中,倒也逐渐温暖起来。 活动着握紧兵器,那僵直的手腕,将士们齐坐一块,端着粗糙的陶碗,兴致高昂地痛饮。 酒过半巡,一大片的士兵胡乱解了铠甲睡去。 五位将军喝着醇正的酒,眼神朦胧,却还有着五分清醒。 少尹侧眸,望着自家士兵个个坐得端正,手里武器握得死紧。 他不免笑了一声:“看看,我们莒国人的酒量多好。这兑了水的烈酒也能喝倒一大片,真的是酒量极差的。” 四位将军齐齐抿唇,面色微微难看。 这勾兑了水的烈酒也能喝倒这么一片人,他们无法反驳啊。 步尘心情不爽地冷哼一声,撇头看了看自家的一个士兵。 察觉出其中一缕异样,他缓缓起身走过去。 眯眼定睛一看,步尘顿时错愕起来。 这厮面色铁青,唇畔发紫——这哪里是喝酒喝醉了啊,这分明就是中毒了啊! 他又看了看其他醉倒的士兵,俱是如此症状,不由面色大变。 百万大军,中毒了将近八十多万,这可如何得了! ------题外话------ 文中说到的古国,都是春秋战国时的古国名字郕、郜、酆、苴、莒 </br> </br> 第471章 御敌千里(2) “别他娘喝了,出大事了!”步尘疾步回去,一掌拍掉众饶酒碗,低低沉沉地吼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在步尘道出那由头之后,他们的脸色齐齐黑了下来。 “的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八十万大军便要如此没了,回头我等如何向王上交差?如何向百姓交差!”鲍叔公啐了一口唾沫,愤恨无比地臭骂起来。 黄公浪忽而发现甚么,伸手示意他们停下吵骂:“等等!” 众人俱是停下。 “为何四国兵士俱是中了毒,而唯独你莒国无碍?”黄公浪侧眸,目光冰冷地看着少尹。 少尹面色亦是一变。 是啊,为何他莒国士兵会无碍? “莫非,你莒国里,有细?”孔泽生摸着下巴,狐疑的目光在少尹和他旁的士兵上扫来扫去。 少尹气极反笑:“若我莒国有细,那么这四国就都有细了。” “好了,不要吵了。现在想想,如何给他们解毒!”步尘听得不耐烦,冷声开口。 五位将军俱是颔首,而后检查起那些个中毒的士兵来。 还不曾看出个所以然,便听得一阵又一阵的嘈杂之声从后面传来。 而后,他们清楚地看到了黑夜之中,自己的影子。 在一片光芒之下。 他们错愕,齐齐回首。 粮草被烧焦的味道适时飘过来,随着那光芒。 乃是滔火光。 粮草走水了?! “快去救火!”他们放下争执和怀疑,齐步跨出,祭出符箓召来四方水源,齐齐救起了火来。 也不知为何,这火焰竟是幽幽的绿色,任凭他们使了水,也是无济于事。 彼时,五军粮草,只有一军没有被波及。那便是酆国。 “为何你家粮草,没有被烧到?”眼睁睁看着士兵中毒,又眼睁睁看着自家粮草被烧,步尘再也控制不住,一步上前,提起鲍叔公的领口,大声咆哮起来。 这声音夹杂着灵力,听得鲍叔公耳鸣不已。 颤了颤心神,鲍叔公拍开一掌推走步尘,冷冷道:“我怎知。” 幽幽的火焰将四国粮草烧了一个干净,直至明适才散去。 这几位将军因为一直在救火,便也失去了救治士兵的最佳时机——黎明初升时,那八十万大军齐齐咽了气。 在第一缕光芒照过来的时候,竟然齐齐化作了一滩尸水,而后蒸发掉了! 于是乎,面色难看到极致的光杆将军们再度吵了起来。 若尚且还有几分理智的,便只有少尹了。 少尹站在一旁,目光鸷地看着面前争执不休的四位将军。 眼下百万大军,只剩下他莒国了。 眼下攻城是不可能了——东秦城墙后面,有多少守军,他自己也不确定。若是真如探子所言,但凭他这区区二十万的士兵,是不可能攻下来的。 莒国的士兵只是粗粗训练一番,便被拉上了战场,他们的战力,少尹心知肚明。 自家只是损失了粮草,比起其他四国,那损失的,可是将近半个国家的国力。 若是趁人之危—— 少尹的目光,忽而变得诡异起来。 彼时,东秦边关。 军营。 主营内。 守着此方边关的大将军看罢手中才八百里加急,急匆匆送过来的朝廷密诏,抬眸看了看坐在边上,悠哉悠哉喝茶的少女。 少女摘了斗笠,露出一副神秘威严的半边金龙面具。这面具不知是甚么金子造的,在昏黄的烛火下,衬得女子容貌惊艳而绝色。 所谓倾城再倾国,也莫过如此了罢。 那将军收敛起眸中的赞叹,起对着少女作揖拜道:“大人,下八百里密诏加急,命末将一切听从大人。” 洛歌颔首,看着远方的鱼肚白,像是呢喃着兀自道:“爝西也该归来了罢。” 须臾后,一道翩然红影落在营帐之外。 外头的守军顿时面露警惕,拦住了这位容貌妖孽的邪魅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赤足散发而来,脚上铃铛叮当作响。眼见这士兵挡住去路,不免微微挑起了眉宇,一双凤眸里露出一抹诧然。 “美人儿,可否叫他们让个路?”羌棣扯着嗓子朝里头喊道。 在话音落下的一刹,营帐帘子掀开,缓缓走出一个墨衣少女。 少女莞尔一笑:“我自来。爝西,如何?” “果真如同美人儿所推演一般!”羌棣咧嘴大笑,那眼里闪闪发亮的,瞧着兴奋到了极点。 原来,那河水里的毒,乃是羌棣放的; 那幽幽的火焰,亦是羌棣放的。 之所以留一国清醒,留一国粮草,其目的便是为了离间他们。 如洛歌所言,这百万大军,这五国联盟,看似强悍威猛,实则不堪一击——他们不散,而心散。 这样一来,五位将军间自然而然便会心生嫌隙。 于是少尹便起了心思,将五位将军尽数轰杀,抢夺了那粮草,吹着收兵的号角洒然离去了。 所谓攻其心,破其军。 洛歌同羌棣,使了一出反间计,不费一兵一卒,制敌于千里之外。 当然,这千里只是个虚数罢了。 那将军将信将疑地听着羌棣讲罢,亲自前去查看,确认过实之后,惊喜地回了军营:“这位公子所言,尽是真的,太傅大人神机妙算,制敌于千里之外啊!” 龙不离看着洛歌,忽而有些迷蒙起来。 苏苏姐姐素来最是不喜这般饶。 “东秦也算是半个家国,我为阿景的师傅,理应帮衬着些。”洛歌看到龙不离的视线,便晓得他是在想什么,便勾唇露出一笑,传音入密道, “况且,我早已非当年的那个姬云苏了。” 当年的那个姬云苏,那个即便迎战,也是光明磊落的姬云苏,如今只活在了饶心里,活在那失传的古籍之郑 她仍是姬云苏,却再也不是当年的自己。 她心里啊,清楚得紧呢。 这将军赶忙将捷报写下,便赶忙命人又使了快马,给加急跑回去,禀报朝廷。 当在朝中的轩辕云景得知这捷报时,不由喜出望外。 朝中大臣更是惊诧无比。 想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有如此谋略,当真奇才! 这以少胜多,不费一兵一卒便制敌于千里外的一战,被史官悄然记录了下来。 而洛歌这二字,也因此在东秦史上画下了重重的一笔。 第472章 离螭大婚(1) 按理来说,这样的功绩,足以叫洛歌出名了。 洛歌也确是因此,再度出名了。 轩辕云景遵循了天授帝的意思,正要对洛歌和那十万大军大肆封赏的时候,边关却又传来了消息。 洛歌走了。 深谙洛歌心性的轩辕云景,听闻此消息,便只得无奈作罢,封赏了一众将士,却仍是将那东秦军师的名号,帮着洛歌传了开去。 也是因此,在日后洛歌游历江湖时,总会有人戏称她一句军师大人。 洛歌离开了东秦,此后数月再不曾回来过。 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江湖里的人都说她又去闭关了。 他们谈论了一阵子,很快便被另一个新鲜的江湖传闻给带走了。 不知听谁说起,龙族的九殿下,那赫赫有名的龙九子,离螭仙君,他要成亲了! 普通仙族成亲都能叫他们赞叹好奇许久,更何况是这消失了已久的龙族呢。 听闻龙族秘境将会大开,广邀九界出了名的人去参加九殿下的婚宴; 听闻届时,玉皇大帝会亲临现场,而新郎新娘主婚; 听闻那龙族的战神,龙九子的父亲应龙也会因此而苏醒。 或许前面的传闻他们并不会如何惊喜,但是听到最后一个,不止江湖中人,哪怕那些皇宫世家,都是兴奋了起来。 龙族已经陨落千万年了,若是应龙苏醒,那便代表着龙族血脉的苏醒。 龙族那是什么,那可是扶摇帝神的族群,那可是屹立在万族之巅的真正王族! 若是龙族苏醒了,那么龙氏一族体内的血脉也会因此而苏醒。届时,他们的身份便会水涨船高,甚至有可能会取代苏氏一族,成为凡界第一的顶尖世家。 一念及此,那些人便立刻动身前去湮灭大陆,准备好好巴结龙氏一族。 也是因此,龙氏一族的门槛都被那些络绎不绝的客人给踩烂了。 一脸心疼的龙夜祁:“……”那可是上好的木头,一斤难求的啊。 心情极是不爽的他,狠狠将人拒之门外,不再接待任何来客。 还有人不死心,龙夜祁干脆放了狠话,谁人再来叨扰龙氏一族修炼,便永不售出丹药。 这话可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毕竟龙氏一族的丹药,那可是享誉凡界的。龙氏一族敢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得罪了龙氏一族的下场,那便是与丹药无缘。 丹药是什么,那是修真之路上必备的辅助之品。若缺少丹药辅佐修真,你可能会慢上个一两百年也说不准。 那些人立刻收敛了心思,乖乖地离了开去。 而洛歌呢,则是在离开东秦的那一日,收到了离螭和祁灼亲自送来的请柬。 请柬内容,自然事关二者大婚一事。 这一场婚宴,是应龙一手操办的,乃是龙族千万年来,最最隆重的一场。场面之盛大,远非凡界所能比及的。婚宴所用之物,俱是龙族珍藏了许久许久的至宝。 便是一张椅子,那也是上古时代留下来的。 除此之外,这一场婚宴,因为应龙苏醒,所来吃喜酒的,还真都是九界闻名的大人物。 譬如代表仙界的太子殿下,那王母宠爱的七位公主;譬如代表幽界的小公子;譬如代表魔界的少主;譬如代表阴间的孟婆。 再譬如,代表蛮荒的岑禾。 且末问应龙缘何会邀请妖魔一辈——这些于他而言,都是一些后生。他们是要拿自己当老祖宗看待的,辈分压在这里不说,单单应龙的神帝之境的修为,便足以碾压他们了。 要知道,能够被称之为帝的,那都是修为达到了巅峰,仅次于创世神的存在。自古以来,除了陨落的洪荒神族,为帝者,便也只有玉皇大帝,还有魔帝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应龙,还是拥有神族血脉的龙帝,他们自然不敢在龙族秘境造次。 因为参与婚宴的都是非同凡响的人物,生怕着出了事端不好收拾,洛歌便没有携带谁一同前往。只是叮嘱了他们去一处秘境寻觅机缘后,便随着离螭去了龙族秘境。 五月上旬一日。 素来庄严威武的秘境,因为入眼的尽是红色,而多了五分喜庆之感。 因为祁灼嫁的乃是龙之王族,是以在拜天地之前,她要同离螭一起入万龙冢,祭拜各个坐化的老祖宗。 其中最显眼的一座衣冠冢,赫然写着“恭天圣仁大慈大悲扶摇帝神姬云苏之衣冠冢”的墓碑。 洛歌站在离螭身侧,看着自己的墓碑,眼皮子微微抖动起来。 自己看着后辈祭拜自己的衣冠冢,这感觉还真是有些怪异呢。 拜过之后,二人各自取了一滴血,得到老祖宗认可,适才回了宫殿,开始沐浴净身,梳妆打扮起来。 半晌后,一身凤冠霞帔的祁灼戴着五色珠冠,被婢女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坐上了八十个龙族壮士抬的龙头撵。 按着规矩,龙头撵要被龙族壮士抬到庄严隆重的祭台,在一众来宾的瞩目之下进行拜天地。 这一次主婚的,乃是岑禾。 今日岑禾没有穿白衣,而是着了一身看上去喜庆,颜色偏正红的广袖长裙。 她站在祭台之上,静静等待新人到来。 身后那百丈高座,端端正正坐着一位墨发蓝瞳的男子。男子头上一对金色龙角格外显眼,比那一双蓝色的眼眸还要显眼。 今日的应龙身着墨红长袍,眉宇间多了一分长辈独有的慈祥,少了三两分帝王的威严。 岑禾的身后,站着一群涂山狐族。她们俱是小辈,两眼腾腾发亮,打量什么都觉着新奇。 隐匿在一众来宾之中的洛歌不经意扫了一眼,忽而看到岑禾身后,似乎还有一道身影。 那身影…… 洛歌眸光一闪。 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呢。 还是不想了。 洛歌摇摇头,侧眸看向最前方。 那里有一袭身影俊美出尘。 是个公子哥儿。白袍边缘镶着金丝,身上有一条四爪蟒隐约可见。眉眼温润,尤其一双金色的眸子——看不见一分冷意,充满了温和与慈悲的气息。 那是仙界的太子,和玉帝老儿一样赫赫有名的贤明主儿。 </br> </br> 第473章 离螭大婚(2) 察觉到这打量的目光,玉晚舟回头朝洛歌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只是看到一众装扮各异的来宾,温润的眉宇微微蹙起。 方才明明有谁在看他来着。 “诸位远道而来,参与小子离螭婚宴,实为吾之荣幸。今日龙族奉万年美酒千坛,以敬来宾!”应龙见客人都差不多来齐了,便缓缓站起身子,宏声开口。 见龙族侍卫打开酒窖,将数千坛美酒尽数取出,便看向站在一旁的岑禾,抱拳作揖道:“神上,开始主婚罢。” 岑禾淡淡应了一声,看了看身旁一群的涂山小辈。 那些涂山狐族,顿时跑到新郎新娘面前,将手中的花瓣一捧接着一捧地抛了出去。 “尘缘树花期不定,开花只看缘分。得尘缘树眷顾者,必定永结连理,恩爱两不凝。送红线。”岑禾清清冷冷启唇。 在众目睽睽下,其中一个涂山小辈缓缓祭出一条散着金色光芒的红色线绳,小心翼翼捧到离螭和祁灼身前,而后亲自为二人系在手腕上。 那红线闪烁一阵,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祝福殿下和姑娘白首到老不分离!”涂山小辈笑盈盈地咧嘴。 “承你吉言。”离螭浅浅莞尔。 “吉时到,行大礼!乐起——”岑禾一声高喝,那些一直在等待的龙族司乐顿时吹起了悠长的号角来。 古老的声音在这一片秘境层层叠叠响起,此起彼伏,显得那样庄严而神圣。 龙族祭司缓缓点燃祭台上的火堆,滔天金黄色的火焰顿时出现在众者眼帘。 这是来自那遥远太阳的神圣之火。 这是他们龙族的象征,这也是他们龙族老祖的象征与骄傲。 天地间,独独只有老祖还有龙族,才能完完全全驾驭着太阳之火。 若换作其他种族,虽也可以,只是会难上加难。 况且,现在陛下已经苏醒了,老祖宗也已经回来了,他们的血脉也在日渐恢复。终有一日,龙族会重回巅峰的。 一念及此,龙族弟子们俱是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太阳之火内,有一条百丈九色琉璃金龙的虚影,骤然浮现于半空。 “嗷——” 一声低沉洪亮龙吟起,万龙跪地。 “千万年前,吾之先辈,祖神者也。创天地,辟九界;造万族,又生灵。今朝谨借祖之龙魂,以后生朝拜取祝乎。老祖在上,受吾三拜!” 应龙缓缓跪地,虔诚地启声,虔诚地拜了三拜。 一种龙族跟着拜了三拜,包括祁灼。 太阳之火散开,老祖虚影消失不见。 岑禾召回涂山狐族,而后看着那盛装的两位新人,面上带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新人拜祖,适逢吉时。今朝结拜为夫妻,恩爱两不凝。一拜天地!” 号角声仍旧在继续,还有隐隐约约的钟鼓之声。 离螭牵着祁灼,对着八方来宾缓缓躬身一拜。 “昔有盘古,一身开天;两极阴阳,天地三皇;四海客宾,八荒而来。敬重先辈,莫忘己出;恪守本责,持家有道。二拜高堂!”岑禾又是缓缓一笑。 应龙坐回高位,看着两位新人转身,对着自己缓缓一拜,心头激动之余,不免感慨起来。 好啊,好啊。 他的九个儿子中,就属离螭这个老幺没有娶妻了。 如今喜得良缘,也终是圆了一桩他的心愿。 好啊,好啊。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不离,绝而不息!夫妻对拜!”岑禾看着转过身子,面对彼此的二位新人,脑海里忽而滑过一道紫色身影。 那臭狐狸若是成亲了的话,自己仍会有这般的说辞么。 不过她今儿一早便在忙碌了,也不知臭狐狸可有应邀而来。 岑禾往台下来宾淡淡瞥了一眼,看到远处,便默默收回了视线。 那里,斜坐一位身着紫袍的俊美公子哥儿。公子哥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狐眸,里面浸染的桀骜与不羁,露出的那样明显。见到岑禾望过来,公子哥儿缓缓挑起一抹弧度。 “放心,总有一日,我会给你一场,比这样的盛宴,还要庞大辉煌的盛宴。”他缓缓启唇,覆满磁性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很快便散了开去。 离螭看着面前的绝色佳人,眉宇间的惊艳始终不曾褪去。 他幻想过无数次祁灼身着凤冠霞帔的模样,却没想到她会美得这样惊艳绝伦,就是仙界的公主,也要被她比下去了。 “灼灼今日,真是好看。”离螭哑声开口,蔚蓝的眼微微颤抖。 在应龙苏醒之后,他的血脉自然也是苏醒了的。 祁灼没有言语,只是耳畔染上了一分红晕。 “敢问殿下,愿否一心人?”祁灼娇羞启唇问道。 离螭温柔地看着心上姑娘,眉宇间的坚定与疼惜,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红线在上,缘分为证。离螭在此立誓,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但取姑娘一瓢足矣。” 此言一出,台下来宾俱是惊诧。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今儿这般堂而皇之地对着新娘子许诺,还用代表着姻缘的红线为证,岂非往后都只能有一人在身侧了。 “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来头?”玉晚舟抬起金眸,看着高台之上的祁灼,温润地开口问道。 有想要巴结这位太子殿下的,当下便告诉他,这位祁灼,乃是幽界的云华公主,是幽界帝君最最疼爱的。 玉晚舟颔首,便也不再多言。 在他一旁,那位幽界的小公子缓缓撇嘴。 云华姐姐分明不是父王母妃亲生的,却是得到了他们极尽的宠爱。 不过,他还是祝福姐姐。 只是…… 小公子缓缓皱起了一张包子脸。 缘何没有看到王兄呢。 再远一些的地方,告假而来的孟婆,看着台上缓缓拜下去的二位新人,随着来宾由衷地鼓掌祝福。 她侧身,看着身旁的这位白衣公子哥儿,颇是慈祥地开口:“可是见到了?” 公子哥儿收回清冷的视线,缓缓颔首。 “如今尚且只是一道分身,便好生回去修炼罢。”看到公子哥儿眼中滑过的一抹失落,孟婆劝道。 第474章 恢复龙魂 “知道。”白衣公子再度颔首,而后起身离去。 这厢,洛歌见那对新人被送去闹洞房了,也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在岑禾的示意下,悄然离去,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 “修为还是没个长进。”岑禾一眼便看出她的修为,不由皱眉,嫌弃地瞥了洛歌一眼。 洛歌摸摸鼻子,忽而看到一道白影翩然而来,不由悄然拉了拉岑禾的衣角:“阿禾,你可有看到了?” 那位公子哥儿,她瞧着甚觉熟悉呢。 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岑禾自然也是看到的。 她的目光微微一动。 “那是孟婆的远房亲戚,将来是要继承她衣钵的。”岑禾淡淡开口。 洛歌:“……”给灵魂送汤啊。 可是,她怎么就不晓得孟婆有这么一位远房亲戚来着。 说曹操曹操便到。 “两位姑娘一直看着在下,可是见过么?”他缓缓走来,一身白衣不染尘世之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洛歌看着公子脸上的那一副面具,忽而想起,上次灯会时见到的白衣公子,便是他。 “见过。只是不知公子贵姓?”洛歌挑眉。 “免贵姓安,名作池渊。家中排行老幺九,若姑娘不嫌,可唤一声阿九。”白衣公子浅浅一笑。 洛歌颔首,因为见白衣公子用手凭空写了一遍名字,便在细细看着,是以并不曾注意到岑禾微微抖动的嘴角。 安……池渊…… 还阿九…… 好名字,好名字。 岑禾轻咳一声,凉飕飕瞥了白衣公子一眼。 白衣公子亦是瞥了她一眼。 “苏苏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有缘再会。”白衣公子对着洛歌抱拳作揖,而后转身离开。 洛歌颔首,看着他离去之后,抬手便推演起了这甚么安池渊的身份来。 可是,推演来推演去,她竟是推演不出一星半点关于他的事情。 这…… 她抬眸看着岑禾,刚启唇唤了一声阿禾。 岑禾却是蓦然转身离开,临去前还不忘冷冷开口说了一句让洛歌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莫入前尘。 前尘? 她的前尘,不是姬云苏么? 不对。 洛歌蹙眉沉吟。 似乎还是忘了一些事情。 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洛歌有些郁闷。 罢了罢了,还是不想了,既然来了龙族秘境,那么有一件事情,也该解决了。 一念及此,她随意召来就近的一位龙族侍卫。 莽荒大陆某处小国。 一行容貌俊美的人云聚一处,齐齐打坐修炼。 某一瞬间,众人齐齐睁眼,清冽的目光投向半空。 半空有一缕别样的波动。 只听得咔嚓咔嚓的响动,波动处裂开一条缝隙,一条赤色小龙飞出来,变作一个俊美的公子哥儿,稳稳当当落在众人身前。 “羌公子,我家老祖请你去一趟龙族秘境。”那俊公子对着羌棣和众人作揖一拜。 “我?”羌棣一愣,意识到他们说的老祖是谁,缓缓起身。 “爝西兄,且去罢。”洛天微微一笑,“如今我们俱是到了天阶之境,在凡界都是可以称得上一号人物了。那些邪教教子,都是不入流的。” 闻言,羌棣便颔首,随着这龙族弟子前去了龙族秘境。 化龙台前。 沐浴一袭清风,聆听古老绵长的号角声,洛歌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来。 “小美人儿寻我何事啊?莫不成是思念我了?”一道妖孽的笑声蓦然从后方传来。 “莫闹。”洛歌回眸瞪他一眼,眼角含着一缕笑意。 羌棣便也不侃她了,只是将一双蛇眸投向化龙台。 当年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一心都是憧憬的。 如今再来,竟没有半分当年的心态了。 他现在啊,只想守好他家小尧尧,还有小美人儿。 至于其他,譬如妖王之位,他是一点都不会稀罕的。那羌白若要抢的话,随他去好了。 “爝西,站上去。”洛歌浅浅开口。 羌棣犹豫。 要不要去呢。 他还在犹豫的瞬间,被洛歌一掌推上了化龙台。 顿时有无数金光蔓延而起。 这一次比起上一次,竟然多了几分别样的痛楚。痛楚是从骨髓中传来的,似乎还蔓延到了神识海之中。 总之,这一次的羌棣,他痛得直皱眉头。 洛歌在心头默默念着诀法,一道又一道的精光从她眼底快速掠过去。 她知道她一直都欠着羌棣一些恩情未还的。 这一次,她要加倍地把恩情还给他。 “嗷!” 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惊到了四方的来宾。 他们看到秘境上空,那乌云密布,雷电闪烁,俨然便是一副渡劫的模样。 “这是……有龙族子弟在渡劫?”玉晚舟微微一怔。 这般浩瀚的灵魂威压,纵然是在相隔万里的地方,也能够感受得到啊。 龙长子囚牛目光沉沉地看着远方,同其他七者俱是缄默不语。 龙族灵魂威压产生的地方,在化龙台。 雷声很快便散开了,而婚宴仍在继续。 此时此刻的化龙台,已然恢复了一片宁静。 那个一身红衣的公子哥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后的一片龙身虚影,不由得错愕起来。 这一次,不是那金光灿灿的长龙。 而是…… 九色琉璃金龙。 “小美人儿……”羌棣侧眸望着洛歌,蔚蓝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加上你这般算起来,九色琉璃金龙一族,便有三个了。”洛歌亦是咧嘴一笑,只是唇角有些别样的苍白。 羌棣缓缓抿唇。 洛歌,把自己的龙魂分离出来一丝,给了他。 她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九色琉璃金龙一族。 那个站在龙族之巅,受到九界仰视的龙族。 “方才若是我推演一番,知道那是你的龙魂,我断不会上化龙台的。”羌棣戳了戳洛歌的额头,眼中掠过一缕心疼,“这么疼,净做傻事。” 洛歌摇摇头:“不疼的。” 这些疼算什么呀。 远没有当年那逐日弓穿心刺骨的一箭,将她打得魂飞魄散来得痛苦。 那猝不及防的一箭啊,让她沉睡了千万年呢。 二人丝毫不知,远处一座山巅之上,有一道清冷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这里。 第475章 殇魂往事(1) 当看到羌棣戳洛歌额头的时候,那清冷的眼眸微微一沉。 “当初二位殿下结缘,便是因你。”一道苍迈慈祥的声音,蓦然传来。 池渊侧眸看去,见孟婆缓缓而来,随他一起望着远处的方向。 “所以说,因我。”池渊微微抿唇。 孟婆没有回他,只是看着那边的二者,唇畔微微勾起一缕笑意来:“您瞧,他们这般模样,颇似是一对的呢。” 池渊面具下的脸骤然沉了下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边二者,便转身离开。 孟婆恍若未闻,只是浅浅哼唱起一直古老的歌谣。 在羌棣恢复龙魂之后,洛歌便因为灵魂受创而昏迷了过去。 吓得羌棣赶紧抱着洛歌,悄悄去找了应龙。 应龙看到羌棣的龙身,又看到洛歌受损的魂魄,便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上无碍,只是晕过去了。”也没有怪罪羌棣,应龙给洛歌喂下了一粒丹药,见她气色变好了一些,便缓缓道,“且送她回凡界罢。今日客人繁多,俱是来自九界的。” 那些九界的来客,有多少是玉无情的眼线都还不清楚。 如今敌在暗,便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羌棣自也是晓得的,于是起身打横抱起洛歌便要离开。 “公子且慢。”应龙忽而唤住羌棣。 羌棣顿住脚步,回眸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哥的公子哥儿。 “公子可曾见过云寂帝神?”应龙踌躇一瞬,启唇问道。 他晓得羌棣前世乃是蛇族妖神,亦晓得羌棣今生乃是蛇族妖尊,是因为洛歌的缘故,才化出龙魂龙身,拥有龙族血脉的。 羌棣的眼中滑过一缕深邃之色。 他言简意赅将洛歌先前的事情讲了一通,而后轻声道:“此一事,还望陛下保密。小美人儿被喂下丹药后,便忘掉了一切。” 应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后颔首:“自然。” 羌棣转身离去,应龙忽而作揖一拜。 他拜的不仅是洛歌,还有羌棣。 因为,血脉啊。 洛歌回到凡界之后便幽幽醒了过来,同龙不离一行人汇合后,便继续在凡界游历,寻觅当年的神族遗子。 五月上旬九日。 一行人适才抵达龙不离的故乡——湮灭大陆,便听闻了一桩不得了的大事情。 水家少主和百花宗少主的小姐儿被邪教教子掳走了! 那小姐儿是谁,那是水氏一族嫡系一脉的第一位孙子辈;那是未来的百花宗少宗主;那是这一个顶尖世家,和这一个顶尖修真宗门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小姐儿。 据闻,当日小姐儿被掳走的时候,她的身遭出现了数百具无头女尸。 那女尸都是新鲜的,只是没了头颅,瞧着甚是恐怖。 此外,还有一点诡异的。 眼下明明是五月,都还未曾炎热起来,小姐儿被邪教教子掳走的时候,却是方圆百里的冰天雪地,犹如严寒腊八。 水泽空找红了眼,花霓裳哭红了眼。 可是小姐儿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任水泽空和花霓裳动用了全部势力,甚至叫魏无痕出山帮忙,也不曾寻到半个踪迹。 只怕那小姐儿,从此以后便不在阳间了罢。 江湖里的人无一不是震惊叹惋的。 在水泽空和花霓裳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行故人。 为首的姑娘一袭墨衣,头戴斗笠,可不便是洛歌他们么? “臭丫头?”坐在大堂里,面色沉沉的水泽空看到来者,认出是洛歌,不免惊讶,而后欣喜起来。 他忙起身作揖一拜,“臭丫头,快些帮我推演推演,我家阿凝被带到了哪里去了。” 花霓裳闻言,顿时抬起一双泪蒙蒙的眸子,也是错愕着欣喜起来。 而后上前作揖,便要跪下去。 洛歌和羌棣眼疾手快,忙一人扶住一边,才叫她没有跪下去。 水泽空忙上前来扶着花霓裳。 “我来寻你们,便是来帮忙寻她的。可否告之令女之名讳?”洛歌问道。 “自是可以。阿凝是小姐儿的乳名,小姐儿名唤水逸书,小字怀玉。”水泽空忙启唇,连带着将水逸书的生辰八字也给说了出来。 洛歌颔首,伸手推演一番,发觉自己竟是推演不出。 不免挑眉,而后吩咐龙不离取来纸笔,将水逸书的生辰八字尽数写了上去。 “取字怀玉,是为何意?”洛歌挑眉问道。 水泽空和花霓裳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犹豫一瞬,水泽空涩声道:“已经过去多年,告诉你们也无妨了。” 原来,在多年以前,紫元门曾经发生过一桩震惊凡界的大事。 那会儿水泽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他刚刚灵魂穿越过来。 因为还没有和魏无痕相认,是以这一片世界于他而言吸引力甚大,玄幻陌生。 那会儿,水泽空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名唤水泽玉。 相处一月之后,自幼没有家人陪伴的水泽空,便认准了水泽玉,还有水云安。 他开始改了原先瞧上去十恶不赦的小霸王模样,开始慢慢地便好。 那会儿,适逢花清尘带着幼年的花霓裳来水氏一族游玩——两家世代交好的,是以水泽空便是在那时认识了花霓裳,也暗中看上了这个尚未长成的小姑娘。 花霓裳同水泽空在同一处府邸住了将近小一年,才堪堪离开的。 离去前,水泽空和花霓裳俱是不舍。 也是在晓得水泽空的小心思后,水云安决意带着他,前往紫元门,参与紫元门前一任少门主的生辰——既是生辰,也是弱冠礼。 在那一年,水泽空认识了苏紫御。 也是在那一年,水泽空失去了他这一世唯一的亲妹妹。 那少门主弱冠礼当天,场面可谓是空前的浩大。 紫元门是仙界认可的凡界第一修仙大宗,素来注重礼节。眼下又是少门主的弱冠礼,他们因为多年无喜事,便举办的格外隆重。 头一次看弱冠礼,水泽空满心满眼的好奇。 他像个稚童一般,和水泽玉兴奋的四下打量,而后齐齐落在某一处。 那里云聚着他们这一辈的宗门世家弟子。 其中有花霓裳,也有苏紫御和云箬衣。 第476章 殇魂往事(2) 因为看到了花霓裳,水泽空自然而然是欢喜的。 他当下便拉着颇有些羞涩的水泽玉跑到一众世家弟子间,兴奋地和花霓裳打着招呼。 也是因为他的热络,很快便和苏紫御和云箬衣结识,打成了一片。 水泽空虽然比他们多活了一世,却尚有一颗未泯的童心。 因着俱是年幼的,这群孩子嫌弃看人家弱冠祭祀拜祖无趣,便悄然结伴下山,打算去山下的小镇,买糖葫芦看皮影戏。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今儿姑且算是紫元门大喜的日子,便是看守门的也难得松懈了几分——他们呐,人手一碗香酒,喝得正在兴头上哩! 是以,当感知到这一群鬼鬼祟祟的小稚童结伴而来时,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不多想。 有一个在那里清扫台阶的杂役弟子,看着一众身份不凡的稚童下山而去,心头涌起一阵担忧,寻了一名杂役弟子上山禀报,便悄然跟了上去。 水泽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出山的一刹那,便被通天教的教子们盯上了。 那一年,公子依才闭关出来,也才同混沌缔结了契约。 因为好奇混沌的力量,便带着他来到紫元门山脚下,打算一试身手。 本欲寻一些宗门世家的出名子弟的,奈何看到了这一群幼辈。 于是公子依便将主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 水泽空他们才买上甜糕,便发觉四围本是炎炎烈夏,却在转瞬间变成了冰天雪地。 漫天大雪从天飘落,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他们愕然发觉,整个镇上的人,都不知为何死绝了。男的还好,女的……俱是没有了头颅。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有一群身着黑色斗篷,戴着阴阳面具的人踏着漫天皑皑白雪,缓缓走过来。 一众小辈俱是感受到了这一群人的邪恶气息,纷纷恐惧到了极致。 水泽玉最是年幼,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水泽空将她护在怀中,一边小声地哄着,一边将警惕的目光投向那一群黑袍人。 这些人,来者不善啊。 “这个小娃娃,倒是不错。生得水灵,也可做我的祭品。”为首的黑袍人身旁,有一个身着星辰长袍的公子。 公子看着哭哭啼啼的水泽玉,缓缓咧起嘴角,唇畔勾勒起一抹妖冶而危险的弧度。 水泽空看见他抬起手指,对着这边微微一勾。 “当时年幼,便眼睁睁地看着玉儿被提到公子依身侧。”水泽空说着,缓缓垂眸,捏紧双拳道,“我晓得自身实力同他,便是小巫见大巫。但那毕竟是我的妹妹,玉儿那样年幼,我怎人心看她惨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先前偷偷跟过来的杂役弟子出手打断了公子依。 因为这一下打得猝不及防,水泽玉直接从半空掉下来。 站在水泽空身旁的花霓裳见状,忙一步跨出将水泽玉抱了回来。 水泽空见水泽玉安好无恙,便松了一口气。 哪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那杂役弟子到底只是杂役弟子,修为尚且浅了一些,对上公子依这等都快成了精的老妖怪,只是堪堪过了几招,便被硬生生打成了齑粉。 这几个身份不凡的小公子小姐儿,俱是鲜少见到这般血腥的画面的,当下便吓得俱是哭了起来。 其中属云箬衣和水泽玉两个小姑娘哭得厉害。 混沌一步一步朝着水泽玉走过去。 “把她交出来,本座饶你一死。”看着花霓裳,混沌咧嘴意味不明地一笑,“或者,你和她一起成为本座的祭品。” 花霓裳的身子抖了抖。 到底还是年幼的,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她清冷的眼中本能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来。 但是,一想到这个丫头是水泽空的妹妹,她便咬着牙一退再退,却始终没有将小丫头交出去。 而水泽玉则是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倒映着一袭星辰长袍,眼底的恐惧丝毫不亚于花霓裳。 见花霓裳后退,混沌倒也不恼,只是抬手。 水泽玉再度飞了起来,任凭她惊慌失措地张牙舞爪,拽着花霓裳的衣裳哇哇大哭,她仍是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许是见她哭得太大声,混沌皱了皱眉,伸手直接贯穿了水泽玉的腹部。 正要动手的时候,忽而有无数强悍无比的灵魂威压倾巢而来。 是紫元门的一众人士。 稚童们喜出望外,越发放心地大哭起来。 只有水泽空和花霓裳没有哭。 在水泽玉的腹部被贯穿时,他们便被吓得呆住了。 “撤。”公子依淡淡开口。 混沌看了看那流血不止的水泽玉,舔舔唇角,悻悻地将她丢到地上,而后随着公子依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开去。 方圆百里内,天地间浑然一色。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明明狂风呼啸,却显得格外安静。 姗姗而来的大人们看着远处的一滩鲜血,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只有水云安,两手止不住地捏紧。 水泽空颤颤巍巍地跑向那个躺在雪地中,被鲜血浸染的稚女。 他跪下来,哆嗦着手将她抱在怀中。 “哥哥……救我……我想……我想回家……”水泽玉朦朦胧胧的眼逐渐空洞起来,眼里盛满了绝望与悲哀。 “哥哥带你回家,好玉儿,哥哥带你回家——”水泽空忍不住哭了。 这是他来到异世之后,第一次哭。 因为他最疼爱的妹妹,死在了他的怀中。 他忽而将眸子投向一旁怔愣的花霓裳。 “为什么不救她?”他轻轻启唇。 花霓裳回神,心口愧疚涌起,面色异常难看:“无痕哥哥……我……我不是——” 她还没有说完,便看见水泽空径自打横抱起那个绝了气息的稚女,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离去。 “也是自那时起,我便同逍遥君立誓,要将世间邪教赶尽杀绝。这是我们毕生的宏愿,我们穷尽一生一世的光阴,都要努力去做到它。”水泽空缓缓咬牙。 因为水泽玉的死,他恨极了邪教中者。 是以每每有邪教出没,他和逍遥君俱是要赶尽杀绝,从不留情面的。 第477章 找到阿凝 “也是因为玉儿之死,我才和箬安结下了梁子。所幸后面化开了,否则我都不知,我几时才能抱得美人归。”水泽空看着旁的花霓裳,面上滑过一缕温柔。 而后望着洛歌正色道,“臭丫头,可能寻到我家阿凝?” 一直坐在边上喝茶,缄默不语的魏无痕也看了过来。 “自古之一字,出过无数奇迹。狐狸对令女疼有加,自是可以寻到的。”洛歌微微一笑,抬手将水逸书的生辰八字给烧了去。 那纸张燃烧的一瞬间,竟然有一道奇异的光芒飞了出去。 若非众人眼力好,只怕是要忽略聊。 “她没有死,尚且还在阳间。且随我来。”洛歌目光微微一动,而后一步跨了出去。 众人赶忙跟上。 魏无痕亦是跟了上去。 路上,看着洛歌离去的背影,魏无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 魏无痕忽而想起来,少了一个祁酒。 祁酒在两年多前,便已陨落故去了。 可怜了这丫头,上一世无果而终,这一世只怕又是要如此了。 魏无痕轻叹一口气,眼底滑过一抹众人看不到的怜惜。 当洛歌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数百里开外了。 她停在了一片渺无人烟的戈壁之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姐儿就在此处,水泽空和花霓裳赶忙四下望去,却是失望起来。 “这里却是没樱不过,有海市蜃楼啊。”洛歌伸出芊芊素指,指向前方。 众人顿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眸望过去。 那里本是一片荒芜,在阳光照耀下,隐隐约约呈现出了一片隐秘山庄的模样。 洛歌快速双手捻诀,一道阵法赫然浮现在众人脚下。那阵法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待到光芒散去的时候,众人已然处山庄之内了。 稚女源源不断的啼哭从前面传来。 水泽空的瞳孔顿时一缩。 “阿凝!”花霓裳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她正上前,却见一个着星辰长袍的邪魅公子哥儿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稚女走出来。看到他们似乎也并不惊讶。 “还以为你们要许久才能找到这里,倒也是快。”混沌挑挑眉。 “混沌,把我家阿凝还给我!”水泽空红着眼上前,那一灵魂威压赫然浮现出来。 这两年来,水泽空和花霓裳勤加修炼,修为早已到了阶之境。且莫这一辈,便是在老一辈中,都算是凡界的佼佼者了。 “到了本座手里,便是本座的东西。凭甚还你?”混沌冷冷一笑。 他之所以不杀水逸书,是因为他发现这稚女的上,有一些极其熟悉的气息。 也是因为这熟悉的气息,所以他才选择暂时留着水逸书的命。 否则按着往常,他早便将她的精血吃掉了。 “十多年前你杀了我妹妹玉儿,今朝若你再杀阿凝——我水泽空起誓,此生此世和你不共戴!”水泽空咬着牙,目眦裂地看着他。 混沌不屑嗤笑:“本座倒要看看,如何一个不共戴之法。” “混沌,把孩子还给他。”洛歌淡淡开口。 侧眸看向这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女,混沌忽而生出一分熟悉感,便仔仔细细打量着。 洛歌缓缓摘下斗笠,挑眉看着前者:“认出我了么?” 这一副容貌较之前世,变化了不少。不过混沌记那张脸,记了千万年,又怎么可能没有认出来? 当下便微微怔住了。 与此同时,羌棣一步跨出猛然将正在哭的姐儿给抢到怀郑 而后退回,递给水泽空和花霓裳。 一对夫妻忙上下打量起自家阿凝,见她无甚大碍,适才松了一口气。 而姐儿到六娘怀中,便下意识止住了哭泣——许是哭的累了,便一头倒在娘亲怀中睡过去了。 “千万年前,洪荒之时,我在混沌星河初次启蒙心智,修行时走火入魔。有一红衣女子入星河而来,见我心底纯净,便出手救下,为我取名混沌。”混沌轻声呢喃着,眼神似乎有些空洞。 羌棣微愣。 想不到,美人儿竟是混沌的救命恩人。 “若是当时推演的话,我便不会救你,任你自生自灭了。”洛歌淡淡看着他。 混沌的面色一变。 当年姬云苏在救了他之后便离开了,而他因为是混沌星河诞世的,吸纳的都是来自星河的力量。 那力量里,包含了九界的七六。 其中最多的,是星河帮着过履邪念。 他不甚吸入邪念,于是成为了洪荒四大凶兽。 后来被姬云苏亲自封印在混沌星河之内,要借用星河的力量将他上的邪气净化掉。 他陷入了沉睡之郑 只是不知多久,心口隐隐约约地跳动。 他便苏醒了过来。 因为源自星河,所以他也能够看到星河里传来的画面。 他看到姬云苏被玉无用逐弓,下了仙界,生死不明。 心头焦急下,他便强行破开姬云苏的封印,带着重赡子,下意识来到凡界。 又是一番沉睡。 待到再度醒来,已是沧海桑田了。 彼时,他遇到了公子依。 公子依也救了他一命。 为了找到姬云苏,混沌便与公子依缔结了契约,成为了他的妖兽。 他因为控制不住的邪念,开始不断地吃人。 公子依本便是邪教中者,对垂也不惧,便四下派出通教子,寻找女子来供他食用。 他之所以不杀水逸书,便是因为在她的上,嗅到帘年姬云苏的气息。 心头隐隐一动间,他便放过了水逸书。 “神上——”混沌缓缓启唇,目光里多了一分不明意味。 “我已非当年,莫唤我神上了。混沌,我救你一命,不是让你来祸害苍生的。若你执迷不悟,我便亲手收回你的命。”洛歌到此处,目光不由冷了下来。 混沌的子微微一抖。 传音入密叫众人离去,洛歌再度看向混沌。 当年便是因为他,才让阿离变成那般模样。 又是因为他,狐狸才会失去了最最疼的妹妹。 而混沌来到凡界,是因为她自己。 她却在多年后苏醒过来,在无形之中,帮着混沌偿还了这些。 这便是冥冥中注定罢。 第478章 再见池渊(1) 一行人回去之后,便见到了苏紫御和云箬衣。 这一对夫妻,也抱着自家的哥儿。 眼见姐儿安全归来,便俱是松了一口气。 “阿凝——”哥儿看到那酣睡的稚女,便眼睛一亮,伸出手来,声唤着。 稚女仍在睡着。 “夜儿莫闹,阿凝正睡着。”苏紫御伸手,浅浅抚了抚哥儿的头。 这哥儿名唤苏云慕,字寻安,名阿夜。、 “平安回来便好。”云箬衣见姐儿都似乎有些瘦了,眉宇间闪过一缕心疼。 “快些带她去睡罢。”水泽空看着花霓裳,温柔道。 花霓裳颔首。 因为夜哥儿嚷着要陪水逸书,是以苏紫御便和云箬衣也抱着跟过去了。 而后,水泽空命人端来茶水,同众人喝了一阵,适才道:“臭丫头,这一次,我欠你一个大人。” “若想还人,倒也可。”洛歌缓缓拨弄着茶盏,浅浅启唇,“狐狸是晓得,我的份罢。” 听到这称呼,水泽空的眼角飞速抖动一下。 他咳嗽一声,颔首道:“晓得。” “如今,我有一条路还没有走完。我要寻找转世在凡界的神族遗子,助我完成大业,重登神帝之位。”洛歌缓缓抬眸,含笑的眼眸望过来,“我要你随我而去。” 其实,水逸书也是有些神族血脉的。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洛歌便看到了她灵魂深处,有一些星河的碎影。 这稚女啊,是星河纯粹的灵力化生投胎来的呢。 也难怪混沌在看到她的时候,会选择放她一马。 水泽空缄默。 他知道洛歌是姬云苏的份。 也晓得姬云苏似乎和仙界玉皇老儿有些恩怨纠葛。 若是先前,他必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妻子,有儿女了——他不再是没有牵挂的,他心怀牵挂,所以他犹豫了啊。 “夫君且去罢,阿凝我来照顾着便好。”花霓裳不知几时站到门口,看着水泽空微微一笑。 水泽空目光一动。 又缄默一瞬,颔首答道:“好。” 忽而想起甚么,水泽空要问洛歌时,却见洛歌开口道:“逍遥君自有机缘造化,便不必携带他了。” 那厮已经被看上了,她才不会去抢人。 在水泽空叮嘱好花霓裳,又拜托苏紫御夫妇看觑母女后,便要离去。因为不大放心,又将自己的全部影卫都交给了花霓裳,适才随着洛歌一行人离了开去。 途中,水泽空终于忍不住传音入密问道:“臭丫头,缘何老是唤我狐狸?” “你生得如此貌美倾城,不应唤你一声狐狸么?”洛歌挑眉。 水泽空:“……”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是他的错么,应该怪他爹啊! 远处,水云安打了一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心下奇怪。 谁人在暗中念叨他? 罢了罢了,还是快些过去,看看他的宝贝孙女阿凝罢。 听洛歌姑娘将阿凝找回来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只想看看自家的孙女。 当看到孙女安好无恙,未来的孙女婿一直陪着她时,水云安便放下心来。 忽而发现水泽空不见了踪影,不由问道:“阿泽呢?” “回爹爹,夫君他随着洛姑娘四方游历去了。是儿媳让他去的,爹爹莫要埋汰。”花霓裳垂眸微微一拜。 水云安一愣,便也不再言语。 这臭子。 五月中旬七。 回到莽荒大陆的众人,没有再踏足东秦的土地,而是去了大陆最边缘的国。 在这里,他们巧不巧的,又遇见了一位熟人。 这位熟人,同他们之间的恩怨可大着呢。 “姬云墨,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洛歌皮笑不笑地看着前面这白衣公子哥儿,轻纱下一双墨色眸子缓缓变作了红色。 姬云墨看了一眼目光不善的众人,面色不改,只是定定望着洛歌:“你不记得了么?” “我自然记得你。”洛歌抬手祭出木灵珠,使之化作一柄长剑。 “你不记得他了么?” 洛歌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顿。 记得谁? 他?她? 众人面面相觑,眸中俱是滑过一抹深色。 他们自然晓得,姬云墨口中的他,乃是祁酒。 可是洛歌在两年前便被单御权喂下了九转绝丹,断掉了丝,忘记了祁酒。 她怎么可能,还会再记得他。 水泽空轻叹一口气。 当年和云凡君初见,成为至交的时候,他便晓得他喝药是因为要使自己保留七六了。 因为洛歌的出现,他才开始真正地找到了药材。 也真正地晓得了儿女长。 只是…… 妒蓝颜啊。 云凡君这般好的公子,没就没了。 他去的时候,心头应该有许许多多的无奈罢。 “不记得也好。长老可是过,不该存在的,便不应存在。”姬云墨浅浅一笑,看着洛歌手中长剑,挑眉道,“怎么,你还要杀我?” “一个邪教教子罢了。杀了便是杀了,谁人会稀罕你的命?让我想想,是这来去自如的风么?”洛歌沉吟,而后挑眉一笑,笑意凉薄不达眼底。 姬云墨随和的眼底掀起一缕波澜,而后平息。 他缓缓祭出绝剑,剑指洛歌。 “既要战,在下奉陪。”浅浅启唇,眸子古井无波。 羌棣正要上前,却忽而发现遭多了无数的危险气息。 他们侧眸看去,发现地上竟然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鬼魂。鬼魂上还有着形状奇怪的蠕虫,瞧着甚是恐怖。 “将他们杀了。”姬云墨淡淡开口,而后便一步跨出。 两人斗法,鬼魂战众人。 “我靠这哪来这么多恶心的虫子的!”水泽空看着他们上的虫子,眼中露出浓浓的嫌弃来。 “那不是去虫……那是……”洛眼角闪过一抹凝重。 那是虫蛊。 来自莽荒大陆南方,苗疆一带的虫蛊。 洛缓缓抿唇。 他可是晓得这虫蛊的危害的。 因为…… “师傅,他们是人么?”尧安看着这群腐烂的鬼魂,心头涌起一阵后怕。 “他们是人死之后产生的,是鬼族,非人。尧尧莫要被他们的鬼气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羌棣着,便祭出弑神枪,一步跨出迎战。 第479章 再见池渊(2) 斗法数十回合之后,洛歌蓦然发觉,姬云墨的修为较之两年前,竟然强横了不少。 不过,洛歌却一点都不怕他。 她已有八颗灵珠在,可纵的灵力除却五行之外,还有风雷,甚至还能借用天空之力。 只是区区一个凡人,她还不足以动用那样强悍的力量。 一剑挥了出去,顿有五行灵力凝聚其中。 金木水火土,那五色的五行灵力,在剑气中浮现,而后演化成了一道阳八卦的模样。 这道虚影打在姬云墨上,顿时叫他的形倒飞。 以长剑插地,堪堪稳住,姬云墨吐出一口血来。 抬手随意抹去唇畔血渍,姬云墨缓缓一笑,再度迎战上去。 洛歌再度挥出一剑。 这一剑蕴含了雷电的力量,姬云墨刚刚碰上便被雷电击飞。 可是姬云墨似乎不怕痛一般,握紧长剑再度冲上来。 “这般想要寻死,我成全你。”洛歌眯眼,眼中暴戾毫不犹疑地露了出来。 这一剑,她下了狠手。 姬云墨再度被击飞。 许久许久,才狼狈地爬起来,用长剑撑着地,目光淡淡地看着洛歌。 洛歌眼中滑过一抹复杂。 其实她早便忘了,为何要杀姬云墨。只是潜意识里,有一道声音在冥冥地告诉她,这个姬云墨,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种仇恨,竟然一点也不亚于当年的玉无。 于是洛歌便出了狠手打姬云墨。 眼下看到他这般模样,洛歌竟是眼角泄出一缕复杂来。 先前这姬云墨,他总会跑的。 今儿却没有跑。 “长老和我说,我的阳寿快到尽头了。若我想要看到她,就必须炼制出绝剑。现在绝剑已成,他却又告诉我说,她已经在当年,便魂飞魄散了。”姬云墨说着,低低一笑。 她在当年,便已经离开了自己啊。 他本还想着,能够等到她轮回转世,等到自己解开断散和绝丹的药,再续前缘呢。 结果,结果—— 他解不开药,也续不了命,更续不了牵缘。 “我一番辛苦,竟是为他人缝制了嫁衣裳。到底啊,还是我天真了。”姬云墨又是低低一笑。 明明古井无波的眼,明明没有任何感的眼,可总能叫人觉得,他似乎是在悲哀,也似乎是在自嘲。 洛歌在当年第一次见到姬云墨的时候,便晓得他因何而加入通天教了。 其实是和单御权差不多的。 只是单御权恨极了幽界王族,想要将他们屠戮殆尽;而姬云墨却一心一意想要复活心上人。 幽界…… 洛歌的头忽而有些疼。 心也有些疼。 至于缘何而疼,她自己也不晓得。 是因着这两个字么。 不远处,姬云墨面色微微一动,提剑再度冲上去。 正保护着尧安,奋力诛杀这些被虫蛊控制的鬼族的羌棣,一直留着神悄悄观察洛歌那一边。 眼见姬云墨冲过去,而洛歌仍是无动于衷,不由得焦急大喊一句:“小美人儿看前面!” 奈何自己才说罢,便有鬼族趁机,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划了一下。 羌棣闷哼一声,衣衫破开,肩膀顿时流出了黑色的鲜血。 “师傅!” 被羌棣护在怀中的尧安惊呼一声。 “乖,师傅无碍。”羌棣揉了揉尧安的头,抬眸看向那个将自己划伤,面上露出洋洋得意之色的鬼族。 唇畔勾勒起一抹笑容,羌棣的气息骤然变得强横起来。 他挑动弑神枪,猛然冲了上去。 只是一枪,便将这已经有天阶魂神之境的鬼族打成了齑粉。 战局瞬间逆转。 这厢,洛歌听到羌棣的声音,适才回过神来,赫然发现姬云墨已经过来了。 她的面色微微一变,提起长剑便与之斗法。 只是姬云墨仿佛在拼死一搏,招招都用尽了全力。 招招都出了狠手。 要知道,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这个已经和绝望相交的人呢。 同羌棣一样,洛歌被打得猝不及防,肩膀也被划开一道口子。 汩汩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一手捂着伤口快速捻诀使之修复,而后摘下斗笠露出面具,洛歌还要与之斗法,却忽而听到后有一道风声。 有一股不知名的浅香从半空飘过来。 姬云墨再度出手,却见洛歌后不知几时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公子,白衣公子从天而降,来到洛歌前,径直朝前对自己拍出一掌。 这一掌摧枯拉朽,威力远远超过了天阶魂神之境的。 似乎……已经到了神之境。 再度被击飞的姬云墨微微一愣。 吐出一口血,姬云墨直觉五脏六腑都被位移了。 他收了绝剑,祭出一道符箓碾碎,形顿时被一道光芒包裹,而后消失不见。 洛歌:“……” 果然又跑了。 彼时,羌棣发了狠,将一众鬼族诛杀殆尽,适才轻轻龇牙咧嘴起来。 不得不说,这小鬼抓得自己,还疼。 洛歌忙走过去,看着羌棣上的伤。见只是一道小伤口,便化开木灵珠,捻来一道灵力覆在那伤口上。 只是眨眼间,伤口便愈合了起来。 洛歌见众人也都无碍,适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人。 来者一袭白衣如月,不染尘世之息。戴着一副玉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还有那薄唇来。 这般看过去,依稀叫人觉得,他是一位容貌极好,姿拔的公子哥儿。 这人啊,可不便是那孟婆的远亲,安池渊么? “阿九,多谢方才出手相助。”洛歌抱拳作揖,咧嘴一笑。 阿酒? 众人挑眉,面色各异地看着池渊。 池渊面色不改,只是清冷的眼在羌棣上停留片刻,而后看向洛歌:“去凡界帮孟婆探望一位故人时路过,苏苏无需在意。” 苏苏? 众人再度挑眉。 龙不离和洛天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复杂无比。 晓得当年祁酒之死的水泽空,想起他的份,此刻也似乎明白了甚么,望向池渊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之色:“臭丫头缘何叫你阿酒?” “家中排行老九。”池渊淡淡答道。 原是他们自己想错了。 众人俱是有些失望,除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尧安。 第481章 许一世情 那间的合欢散,是专门给间**的鬼族准备的。 但若是给了仙族,那便会化作毒药。 婺秋因为朱雀之火而涅盘,上早已流淌有了仙族的血脉。 若是不解开,婺秋很快便会死。 “合欢散一旦被仙族服下,若不与男女行鱼水之欢,必是无法解开的。况且——阿离也应当晓得,还不是随随便便的男女。”洛歌看着龙不离。 龙不离缄默。 他自然晓得。 这合欢散本来便是给间鬼族**所用,所用者必须两相悦。若非两相悦者,合欢散便会立刻叫这两鬼化作飞灰。 也是因此,这合欢散在间,既是**必备之药,也是考验新人之间的长的。 可是…… 龙不离眼中多了一分迷茫。 随便找个男人给婺姐姐解开合欢散的话,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而他……他只是将婺秋当做姐姐啊。 “阿离,有些事,该记起来的,总归要记起来。不要逃避,乖。”洛歌伸手,轻轻揉了揉龙不离的头。 一道光芒从指间流淌,快速融进龙不离的眉心。 龙不离微微闷哼一声,下意识闭起了眼睛来。 只因脑海里,涌起了陌生而熟悉的记忆。 那是他的前世。 他的前世,是朱雀星君。 “雀儿,喜欢这仙界么?” “喜欢。” “仙界的河山,我只看过南方一隅。” “君上君上,待来,我带君上飞上高空,去看仙界的别方可好?我带君上去北方,去看玄武星君掌管的地儿。” “你修为尚且不足,若有来,且与我并肩守护南仙界安好罢。” 他记得那一年的雀儿,那纯真期待的眼神。 他本想脱口而出的。 但一想到自己的份,自己肩负着的使命,便只能在心中,默默回她一句好。 毫无疑问,那一世的他,却是对这个家伙根深种。 一想起死时的画面,他的心便揪疼。 “洛姐姐,我……”龙不离侧眸看着婺秋,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有一行清泪,从一方眼角淌下。 洛歌微微一笑,从屋中退了出去,而后将门给带上。 出去的那一瞬间,她不知为何,竟有些羡慕起龙不离和婺秋来。 也羡慕离螭和祁灼。 他们兜兜转转,终是有人终成眷属。 不像自己。 大抵—— “我这一世,都要孑然一了。”洛歌兀自呢喃一句。 翌清早。 头好疼,子更疼! 婺秋龇牙咧嘴地动了一个子,忽而意识到,这股子疼痛,似乎有些熟悉。 是…… 婺秋猛然睁开眼睛,却赫然对上一张冰冷俊美的侧颜。 这张脸生得如同仙神一般,眉心一点朱砂更是将他描绘得仿若画中公子。此时此刻,他与自己青丝交缠,正闭眸睡着。 是呆子。 婺秋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 当意识到自己与他,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之后,她的脸颊飞快染起一缕红晕。 此时的她,正依偎在龙不离的旁。 她静静看着他安静极聊睡颜,眼中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贪恋,还有愧疚。 “君上去时,应该很疼很疼罢。”伸手轻轻抚上龙不离的脸颊,一遍一遍地勾勒他的轮廓,婺秋轻叹一口气。 抚至鼻梁时,那鼻梁上面,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睛睁了开来,正对自己看着。 若是再细看,便可看到他眼底的一缕戏谑之色。 婺秋尴尬,忙抽回手去。 却不料,龙不离俯而来,在她唇畔落下低低的一吻。 这一吻如同蜻蜓点水,却叫婺秋的心怦然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呆……呆子?”因为羞涩,婺秋话都结巴了。 龙不离侧卧,轻轻看着婺秋这绝美张扬的容颜。此时因为羞涩,脸颊上的两坨红晕,是那样的明显。 他伸手,动作轻柔地将婺秋的青丝撩拨开。 “昨儿雀儿中了间合欢散,我帮你解开的。我们渡过了一劫,雀儿可愿以相许?”龙不离垂眸,眼角泛起一缕前所未有的温柔。 婺秋再度一愣。 他叫她雀儿。 他……他记起来了?! 还有,那间合欢散,不是只有两相悦的,才能用了不会死的么? 这不便代表着—— 婺秋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心悦我?” “我心悦你。” “那……” “嫁我为妻,万里红妆为聘。” “我……” “莫犹疑,我以灵魂为名,许你一世深不悔。若你嫌不够,便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龙不离莞尔一笑。 他记起来了,他昨儿就记起来了。 这只调皮的雀儿。 这只为了他而化形的雀儿。 这只……等了他许久许久的雀儿。 “呆子,你不准骗我。”心头感然,婺秋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晓得,她等这些话,等了多久多久了么。 她真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不过,黄粱一梦也可,她甘愿沉浸其中,再不出来。 因为梦里的他,是心心念念的君上啊。 “我以灵魂起誓了,若是骗你的话,这会儿怕是要成灰烬的,阿婺。”龙不离微微一笑。 婺秋被他看得越发羞涩,干脆别过脸不再看他。 声音却是地回着:“若你骗我,我便不原谅你,可得仔细着。” 龙不离失笑。 而后,他看到了昨儿的那些痕迹。 都是头次,青涩紧张时,动作难免粗鲁了一些。 这青紫交加的痕迹落在龙不离眼中,叫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婺秋感受到龙不离炙的视线,回头一看,却见后者的子覆下来。 而后,两唇相接。 冰冷与火的揉搓,只是在一刹那,便又蔓延爆发。 轻丝纱幔随风落下,屋内温度骤然变高。 佳人貌美俏,微微嘤咛,只道那媚态自生。但见柔缱绻,旖旎纵。耳鬓间软语温存,窃窃私磨。 呻呻又吟吟,嘤嘤又漫漫,难舍难分。 仿若游历仙境,仿若纵横云端,飘飘自得;云**雨,朝朝暮暮。 跨山海而来,细条慢品眼中景;撩开层层叠叠云雾徜徉而去,只留下一室轻轻浅浅的喘息。 这一的昼夜,似乎漫长,却又似乎短暂。 第482章 不离大婚 龙不离和婺秋出了院落时,已是数之后了。 婺秋上多了一些别样的美,仿若一夕之间成熟起来了一般。 当看到二人十指紧扣时,众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一对啊,终是成了呢。 “洛姐姐,我与阿婺打算回湮灭大陆,结拜为夫妻。不知姐姐愿否赏脸同珩弟他们,一道随阿离回去?”龙不离对着婺秋俯首作揖一拜。 “我们家阿离,缺了长辈。我怎会忍心,让他拜空堂呢?”洛歌本是在喝茶的,闻言起走过去,将两饶手搭在一起,浅浅笑道, “后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正好,也要应了阿离的名讳。 不离不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那才是不离呢。 一行人便去了湮灭大陆。 因为婚事来得突然,龙氏一族整个忙得火朝的。一直到了大婚当,那万台聘礼,才堪堪准备好。 龙氏一族的弟子们浑然不知,这万台聘礼中,有着一半,是洛歌吩咐了应龙,从龙族秘境抬过来的。里面的珍宝不计其数,大多都是上古时的稀罕宝贝。 当然,这些聘礼在龙不离大婚当,一台一台在万众瞩目下,被大长老和龙夜祁吩咐龙氏弟子放入了库房之郑 六月中旬九。 龙氏一族少主大婚。 龙族帝王,应龙亲临,同折尧上神岑禾一起,为龙不离主婚。 如此一来,便也印证了那传——龙氏一族,乃是龙族的人族后裔。 因为这一场婚宴,有两位神明参与的缘故,是以前来参与的,俱是凡界大人物,其中不乏顶尖修真宗门的太上长老。 总之啊,这一的金陵城,可是空前的闹哩! 作为新娘的婺秋,早早地随着龙不离游城祭祀过龙族先辈后,便来到应龙和龙族子弟一手搭建的祭台。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那祭台却是有万千黄金堆砌而成。 被这黄金闪到了眼睛的一种来客:“……” 素闻仙界喜金色,辉煌宇,俱是金光闪闪的。当年第一任仙界帝君在龙族求学,叫扶摇帝神指导自己为君之道时,见过龙族宫那金光灿烂的模样之后,便对之念念不忘了。 而后回了仙界,便将仙界清雅的模样给改成了如今古籍上那般——金碧辉煌,流光灿烂。 他们现下貌似晓得,那传闻是否是真了。 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吉时到!古早先祖,启婚约媒妁。今良人承蒙前缘,赐红线,恭祝长生百合。一拜地!”岑禾站在二人旁,扬声高喊。 这对新人转,由涂山辈给他们系上红线,待到红线消失,便低头对着地恭敬一拜。 “捧茶相庆,举案齐眉;敬长敬老,其乐融融。二拜高堂!”岑禾又道。 高堂之上,左旁坐着应龙,右旁坐着洛歌。 他二人之间的桌案上,摆着两尊牌位——那是龙不离早逝的爹娘的。 龙不离牵着婺秋转,对着洛歌和应龙,俯首深深一拜。 “一声唢呐红罗盖,两声铜鼓碧偶来!良缘在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百梳发,凤冠霞帔粉黛倾城;花妆红,紫箫声起新乘鸾!在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夫妻对拜!” 一声高喝,万俱寂。 只有唢呐铜鼓仍在响着。 龙不离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凤冠霞帔的模样,比任何时候的红衣,还要好看。 雀儿,终是嫁他为妻了。 龙不离眼中滑过一抹柔软。 两者缓缓俯拜下去。 新婚之礼,礼成。 新娘被闹闹地送入了洞房之郑 而龙不离,则是随着洛歌一道应酬八方来客。 因为今儿有两位帝神在场——这帝神还是世间仅存的帝神,是以那些客人们俱是伸直了脖子,想要一睹真容。 奈何应龙在龙不离行地之后,便作别岑禾还有洛歌,悄然离了开去。 至于岑禾,则是被洛歌带到了龙氏一族的府邸别院,悠哉悠哉地喝清净酒。 于是这浩大场面,只剩下了龙不离一人在应酬。 “阿离和阿婺也成亲拜堂了,真好。倒是我在这老人家,还是孤寡一人,孑然一的。”洛歌喝下一口美酒,砸吧着轻叹一口气。 “离螭和龙不离都算是你的辈,龙不离的龙又是九色琉璃金龙,你自己过,他算是你半个孩子。怎么——孑然一,孤苦伶仃?”岑禾挑眉。 洛歌:“……” 抱怨一下不行么? “还是,我们的苏苏,我们的扶摇帝神,念了?”岑禾又挑眉。 洛歌:“……” 总觉得阿禾嘴皮子功夫见长,她快不过了怎生是好? “那些儿女长的事,你想想便好了。还有,后莫总唤我来主婚。我为尘缘树的执掌者,并非成无事的。”岑禾瞥她一眼。 洛歌淡淡开口:“上次是应龙邀请你的不错,不过这次是你自己过来的。” 岑禾:“……”她给忘了。 “那么,你当真想好了,打算从此孑然一?”犹疑一瞬,岑禾问道。 “我倒是也想有人与我举案齐眉,与我白首偕老啊。可是,怪我眼光高罢。我要的男人,要么顶立地,可与我并肩;要么……” 洛歌唔了一声,而后笑着摇头,“便没有要么了。” 岑禾缓缓咳嗽,默不作声地喝起酒来。 良久,目光一动,缓缓启唇:“羌棣不错。” “爝西是好,也算是我半个亲人。可是,爝西有尧安。”洛歌看着前方广阔的假山流水,微微叹出一口气。 还是想想那些个事儿罢。 那大业未成,她怎么可能会谈儿女长呢。 她可不是寻常人家啊。 远处的拐角,有一道红影翩然而来,不经意听得洛歌和岑禾的问答,不由在那里僵住子。 缓缓抬眸,妖孽的凤眼里倒映着洛歌一墨红长袍。 所以,她只是将自己当做了朋友与亲人,是么? 红影抿了抿唇,转离去。 岑禾收敛目光,浅浅勾唇一笑。 既然要成就大业,那么,便不可再有儿女之心。 为帝者,终将孤独。 第483章 天授驾崩 在龙不离和婺秋成亲之后,洛歌便带着二人一路游历山川,去看了许许多多众人先前没有去到过的凡界壮观景色。 其中,便有先前幻境之中的黄鹤楼。 这一玩,便是玩到了八月末。 八月下旬二。 东秦传来了授帝病危的消息。 洛歌担心着轩辕云景,便带众人在东秦边境歇脚,而后一人去了东秦帝都,临祧。 她使用了御空之术和移步幻影,于一内跨越万里,径自来到临祧城。因为有通关文牒,是以洛歌便直接进入了皇宫之内。 不养心,就是整个辉煌的帝阙,都一片愁云惨淡。 一路走过去,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宫女的哭声。 大抵都是在心疼这个到了命之年的帝王罢。 洛歌径直来到养心,见到李公公垂头丧气地站在外,不免蹙眉。 由此而看来,这次授帝,是真的病危了。 抬眸看到洛歌素衣而来,李公公不由一愣:“太——” 怎奈二字尚未启唇出,便见洛歌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李公公忙噤了声儿。 “下可在里面?”洛歌传音入密问道。 “回大人,下一直在里面侍奉着皇上呢——已经有好些子不眠不休了。”李公公着,不由面露担忧之色,“便是云姑娘,下也不让进,怕将病气过到姑娘上。” “也不曾上朝么?”洛歌再度蹙眉。 “不曾。这几,一直都是安王爷在帮着下分担政事。”李公公着,轻叹一口气。 洛歌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平息下去。 她缓缓推开那厚重的木门。 木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叫里头正为榻上人擦拭面颊的公子哥儿微微沉了脸,冷声道:“本王了,不准任何人入内,违令者斩!你们是当做耳旁风了么!” “怎么,阿景连我也要斩立决?” 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听得轩辕云景蓦然一愣。 是…… 师傅?! 他赶紧起,往外头看去。 却不料起过猛,以至于有片刻的头晕眼花。 洛歌伸手将他扶住。 这才细细打量起来。 这才短短数月不见,轩辕云景的个子便又高了不少。只是这次,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那发冠已经微微的斜了,衣衫也有些不整。 她轻叹一口气,动手扶正轩辕云景的发冠,而后理了理他的衣衫。 又捻个诀法,将轩辕云景的面容清洁干净,而后浅浅启唇:“阿景啊,有的时候,那些现实我们必须得看清。” 这话像是打开了轩辕云景的泪眼,他眼中的疲惫悲伤,在这时一下子显露了出来。 眼角一行泪滚落,这个素来淡漠的少年,哭起来时,叫洛歌都心疼了。 伸手为轩辕云景拂去眼角泪水,洛歌轻轻道:“阿景,人生除非飞升,否则他们的终点,便是那间地府,还有西方极乐。” 轩辕云景缓缓抬眸,眼中尚且还有一缕挣扎的神色:“师傅,真的不能了么?” 洛歌摇摇头,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我们已经给他加过许多阳寿了。” 在当年,她便晓得,有人给授帝服下了增加阳寿的丹药。 授帝这些年历经百事,心里本便千疮百孔。 当年老安王爷宫造反一事,便直接拉断了授帝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线。自那之后,授帝便一直缠绵病榻,难再起。 洛歌本是算过,授帝驾崩的子,还有些时候,只是因为近地府动,是以所有阳间老饶离去都提前了一些。 其中,自然便也包括了授帝。 这时,屋内忽而刮来一阵不知名的风。 整个堂都昏暗了下来。 洛歌清楚地看到,有一道微微的亮光徐徐而来。 那是一个一黑一白的鬼差,生得面容苍白俊秀。 阳间俗称,黑白无常。 这是专门来勾魂回地府的间差吏。 “该走了。”黑无常咧嘴一笑,笑得十分瘆人。 白无常颔首。 两个鬼差像是没看到洛歌和轩辕云景一样,兀自伸出锁链,将授帝的魂魄勾了出来,转便要离去。 “且慢。”洛歌缓缓启唇。 两个鬼差一愣,轩辕云景亦是一愣。 师傅看着前方空,是在对谁话? “姑娘,你看得到我二者?”黑无常挑眉。 “我非凡界人,自然能看到你们。将他魂魄放回去,他年少时坎坷,年迈时还要经历背叛的痛苦,他还有很多未聊事——让他和他的孙儿话罢。”洛歌淡淡看着黑白无常。 两个鬼差缄默一瞬,而后将这魂魄放了回去。 轩辕云景看到授帝深吸一口气,打个激灵睁开了眼,不由愣住。 所以,方才和师傅讲话的,是间的鬼差么? “阿景——”授帝入眼看到轩辕云景,浑浊无力的眼中滑过一抹欣慰。 临终的时候,还有人能为他落泪——他死而无憾了。 若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看着他的好孙儿登基,看着他娶云姑娘为妻。 “召他们进来罢,朕要写遗诏——朕,要朕的孙儿,名正言顺成为东秦的帝王。”授帝伸手,慈祥怜地抚摸了一下轩辕云景的头。 轩辕云景微微红着眼。 皇祖爷爷到去时,都还在想着他的未来。 他从未为自己考虑过啊。 文武百官和李公公很快便来到了养心外。 授帝便衣而坐,咳嗽着缓缓写下一道圣旨,吩咐李公公念出来。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知时无多,今在此立诏。朕孙云景,为宗室守嗣,冥冥注定。自任命秦王以来,凡军国事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是为帝王之良人也。是以于此特宣,朕西去后,有秦王登基为帝。若有忤逆者,当以朕之令格杀。今布告下,咸使闻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听罢,哪里还不晓得授帝的意思,当下对着轩辕云景跪地大拜。 “免。”轩辕云景淡淡开口。 彼时,授帝猛地咳出一口血,两眼一翻闭上了眼。 那口起伏,再不曾有了。 东秦授十三年,八月下旬三,一代明君,授帝驾崩,史称秦文宗。 第485章 得照妖镜(1) 轩辕云景登基为帝,轩辕瑾便在翌被他亲封为皇太子,以圣旨而布告天下。 洛歌在临祧待了几,便作别轩辕云景,离去寻找羌棣他们了。 东秦边境。 一处客栈内。 有一俊美的红衣公子哥儿,正在同一位着蓝袍的公子博弈。他二人旁,有一位紫衣公子哥儿,还有一位着红衣的少女。 “承让。”羌棣落下一子,看着面前的水泽空,挑眉道。 水泽空:“……” 斗不过云凡兄也就算了,他连这厮也斗不过。看来,他果真是没有遗传自家老爹的一手好棋艺啊。 水云安和苏氏一族的族长,那棋艺都是享誉凡界,一等一的好。 可是到了他这一代,就数骛山君的棋艺,能够比得过老一辈了。 水泽空叹一口气,默默拿起笔,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一道。 “凌天君真惨。”婺秋看看那面上黑漆漆的一道又一道痕迹,又看看羌棣干干净净的面颊,忍不住咂舌。 彼时,尧安从外头回来了。看到水泽空这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水泽空幽幽看过来,尧安立刻噤声儿。 她撇撇嘴,递给婺秋一串冰糖葫芦,而后朝水泽空吐吐舌头跑去修炼了。 “若你不服气,大可来比试一场。”羌棣抬眸瞥见水泽空,便轻描淡写道。 水泽空:“……” 不就是瞪了你徒弟一眼么。 犯不着挨打罢。 水泽空是晓得,自己如今的修为虽已经到达了天阶境界,但比上这妖孽,那就是自己找虐。 羌棣的修为超越了天阶,到达神之境尚且不说,就他这龙族的血脉,就足以碾压自己了。 所以同他斗法,那就是在找虐。 “小狐狸,你这脸画成这般模样,是要上台子唱大戏么?”一道空灵的声音忽而传来。 众人顿时侧眸看去。 那熟悉的墨衣少女缓缓而来,面上的半边金龙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为她平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哇,臭丫头你这话说的——分明是他欺负我棋艺差来着。”水泽空顿时炸了。 洛歌望去。 羌棣慵懒而坐,捻起一杯茶浅浅抿一口。这妖孽的公子哥儿安静了下来,竟然颇有一些优雅尊贵的模样。 不知为何,洛歌竟然透过他,隐约看到了一抹紫影。 紫影温润如玉,气度淡漠,只是太过模糊了,是以她看不清他的真容。 而羌棣,见她望着自己微微怔愣,不由挑眉一笑:“怎么,小美人儿看呆愣了,打算以相许么?” “以相许就算了,看看美色尚可。”洛歌回神,挑唇一笑。 这一笑,竟然也有一分妖孽藏匿其中。 龙不离和婺秋俱是看得一愣。 姐姐从未露出这般邪肆的笑容呢,这是第一次。 “好了,既然你们都歇够了,便启程罢。路途尚且遥远漫漫,其中危险,俱是不定数。”洛歌缓缓敛起笑容,微有些严肃道。 众人俱是颔首,缓缓正色。 他们晓得,若要与洛歌同行,在后势必是要与仙族对立的。 而他们,也将会亲自将当年神族陨落的真相,带到世人面前。 九月中旬四。 莽荒大陆边境。 洛歌众人行了近万里,沿途诛杀邪教教子无数。 因为本便与之有仇恨的,这下子那些邪教教子们也不再遮掩了。四大邪教的长老,俱是将洛歌一行人列入了必杀之列,甚至不惜万金悬赏洛歌的项上人头。 也大抵因为洛歌时正道的缘故吧,江湖中者无不是称赞她的。 于是那布告之后,除了邪道中人,竟没有任何一个宗门,任何一个世家去诛杀洛歌。 这一,洛歌悠哉悠哉地喝尽一壶小酒,同羌棣并排而行于一片荒地时,遇到了一位着麻衣的老人。 老人满脸褶皱,只是一双眉眼却颇为慈祥。 见到洛歌一行人浩而来,到也不惊慌,甚至面上还露出一抹微笑来。 “神上,小神在此恭候多时了。”老人对着洛歌俯首作揖一拜。 神上?这老人晓得洛歌的份? 众人疑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老人。羌棣和龙不离俱是同时伸手推演起来。 而洛天和洛云轻,则是看着洛歌。 洛歌将之虚扶起来,微微一笑道:“广神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广神君? 水泽空挑眉。 莫非是…… “广成子,洪荒的一代神君,赫赫有名。其灵宝,乃是参与了上古商周姜子牙‘封神一战’的翻天印。”洛天淡淡传音入密道。 水泽空:“……” 果然和封神榜里的一样。 原本那个世界传说里的人物,如今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呢。 广成子回以一笑,而后对着后方一众人作揖一拜,适才看向洛歌,缓缓启唇道:“神上,前方有一片秘境。秘境里有珍宝无数,至于寻到何等珍宝,且看神上造化。” “好,多谢广神君。只是不知,神君近住在何处?”洛歌挑眉,“若神君愿意,可随我同行。” “四海八荒,天地之大。何处容,何处为家。待到神族复兴,小神不请自来。神上,小神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广成子再度抱拳作揖,而后便要转离去。 忽而想到什么,转头递给洛歌一张符箓。 “此乃小神所绘,里面有翻天印的七成力量。若神上需要,便将之碾碎。” 说罢,他便慢慢朝前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形便如此消失不见了踪迹。 “臭丫头,我问一句啊。这厮他不会活了很久很久了罢?”水泽空好奇地看着广成子离去的背影。 “若是不算期间转世三生的话,从洪荒算下来,也有千万年了。”洛歌收了符箓,低眉沉吟。 水泽空:“……”原来又是一个老不休。 “既然广神君说前方秘境有珍宝,且过去看看罢。”洛歌看着前方一片荒芜,忽而笑了一声,一步跨了出去。 她猛地一跺脚,脚下顿时有一道古老的黄色阵法腾空升起。 阵法发出一道光亮,转瞬便将众人包裹其中,而后带着他们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第486章 得照妖镜(2) 众人进入这片秘境之后,便各自分散了开来,只是还能够感受到彼此的灵魂气息。 洛歌落在一片平平的草原之上。四方广阔,与天际结成一线。 兀自一人前行许久,仍是不见有甚么秘宝。 这时,天上烈风阵阵。 一群马儿腾云驾雾而来,落到地上,似乎并不在意洛歌似的,悠哉悠哉啃食着草。 左右见四方无人,洛歌看着马群,忽而萌生了骑马的念头。 她摘了斗笠戴上面具,随意坐上一匹浑黑鬃毛的骏马。 骏马被她骑着,似乎有些受惊,喷着鼻子颇有些不满地甩着四蹄,要将洛歌甩下来。 洛歌抚摸了一下骏马的耳朵,温柔开口:“乖,随我一程便可。” 这骏马颇是通灵的,听懂了洛歌的话倒也不挣扎了。 洛歌御马转而去。 骏马跑得飞快,一路上劲风袭来,吹得鬃毛飘动,吹得三千青丝肆意飞扬。 羌棣本是一人而行的,不知怎的他便来到一片平原,而后看到了御马飞驰而来的洛歌。 烈烈骄阳下,这个着墨色长裙的少女戴着半边金龙面具——她纵马而来,笑得异常开怀。没有素里的拘束,没有素里的随和。 她就是她,她就是姬云苏。 那个,桀骜不羁的姬云苏。 羌棣看得怔愣了,直到洛歌也看到了他,纵马而来,停在他的前,他才堪堪回神。 “爝西,这一方景色,倒是极好。”洛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发现羌棣逐渐深邃的眼眸。 是啊,美极了。 羌棣忽而咧嘴,唇畔勾勒出一抹邪肆妖孽的笑容。 他纵一跃,跨坐到骏马后面,而后猛地一拍马股。 那骏马吃痛,张开一对前蹄嘶鸣一声,越发使了劲往前跑去。 马儿本便不是凡尘之妖兽,是以这般发狠跑起来,竟有些风驰电掣的味儿。 洛歌被羌棣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锢在他的怀中了。 “爝西?”洛歌有些不明所以地挑眉,“你会轻功的。” “我也只是忽而想骑马罢了。”羌棣咧嘴一笑。 洛歌撇嘴。 才不信呢。 羌棣仍是笑着,心颇是愉悦。 鼻翼间飞动的,是洛歌的三千青丝。 青丝沾染着不知名的香,味道好闻极了。 他的心啊,随着骏马的飞驰,随着青丝的飘动,而跳动得越来越快。 直到二人御马,看到前方的一片沟壑。 马儿感受到了前方异样,嘶鸣一声停下。 于是前方沟壑,尽数落在了二人眼中。 这沟壑似乎是万丈一般,里面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再往下看去,竟然只能看到一片的云雾缭绕。 洛歌纵跳下马,羌棣亦是跳下马。 抚摸了一下骏马的鬃毛,洛歌柔声道:“回去寻你的伙伴罢。” 骏马低头,蹭了蹭洛歌的肩膀,颇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跑了回去。 垂眸看着万丈沟壑,洛歌挑眉一笑:“怕么?” “若说怕的话,先前两次,我怕是都死在那里了。”羌棣回以一笑。 这算什么啊,他又不是没和小美人儿跳过。 一次魔境,一次仙境。 洛歌颔首,纵朝下跳了,羌棣紧随其后。 在子急速下坠的时候,洛歌快速双手结印,口里捻诀。 两岸顿时生出无数藤蔓,温柔地接住二人,而后一路往下生长,直到带着他们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没有黑漆漆的魔气,没有雾蒙蒙的仙气。 有的,只有数不尽的皑皑白骨。 人族的,妖兽的,遍地都是。 若说沟壑之上可称桃源,那么沟壑之下,便是人间地狱。 这里入眼满地荒凉,寸草不生。 蝇虫飞舞,嗡嗡作响。 还有一股别样的臭味,蔓延在空气里。 羌棣万分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洛歌倒是面色不改,慢慢朝前走去。 只是越往前走,羌棣的眉头便皱的越深。 因为,他嗅到了浓烈的妖气。 “唰——” 忽而,二人跨过一道无形的屏障,竟是又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这一片天地,乃是一个寻常小镇。 镇上人来人往,其乐融融。 “小美人儿,你仔细留神,这里的妖气极重,怕是有千年大妖在此。”羌棣缓缓启唇,眼中染上一分凝重。 一只千年大妖与他而言,自然是不足畏惧的。 但这里的妖气这般浓郁,很明显——这里不止有一只大妖,可能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 甚至,这一个镇,都有可能是大妖幻化出来的人。 一念及此,羌棣便忍不住暗中伸手推演起来。 可是推演半天,他只看到一片云里雾里。 他推演不出来。 这只能说明,这些大妖的修行很高。 他如今虽然已经到达了神之境,却也只是初出茅庐罢了。若是这些大妖联起手来,他还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他们。 况且,还有小美人儿。 她连天阶之境的大圆满境界都还没有到呢。 在无法确定自己能否保证洛歌人安全的况下,羌棣不敢贸然行动。 “这一个镇上,都是大妖。”洛歌微微眯眼,缓缓开口。 羌棣的呼吸微微一簇。 果真如此。 “不急,他们并不是都有恶意的。只要我们帮他们解开困扰,他们便不会杀了我们,让我们——”洛歌眼中滑过一缕深邃, “成为外面白骨里的一员。” 小镇边缘。 有两只小耗子精闲来无事,各自碰了一坛酒喝得酩酊大醉,谈天谈地,谈到最后,竟是说到了这个镇子。 “你说,我等几时才能破开这结界,离了开去?” “传说,只要有前来历练的,愿意真心相助我们,我们自能离开。” “还是算了罢。” “为何?你甘心一生一世都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谁愿意呢?只是,我们是妖族啊。” 两只耗子精沉默。 是啊,他们是妖族。 自古以来,人族最最痛恨的,不便是妖魔鬼怪么。 而且他们生得青面獠牙的,瞧上去甚是恐怖,有谁愿意真的助他们离开。 他们俱是打心底里以为,自己是坏到骨子里的,出去了必定要为祸人间。 殊不知,人分善恶,妖也分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