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求生实录》 做个小调查 当剧情打破了北齐北周的格局以后,书友们希望主角活跃的舞台是在: a新长安城 b新洛阳城 c新邺城 d新建康城 喜欢哪一个直接在本章说后面留言就好了(●°u°●) 第1章 这个男人来自未来 黑,无尽的黑暗,只有棺材缝隙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才暗示着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躺在里面的中年胖子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北齐官场的大佬,他现在内心的想法很复杂。 当年还是东魏的时候,堂兄杨幼卿被孝武帝元修杀死。自己悲惧成疾,也是为了避祸,便到雁门温泉疗养。哪知道同僚郭秀嫉妒自己的才能,便致信恐吓,说高欢要将自己交给皇帝治罪,并假意劝他赶快逃走。 那时候图样图森破的他信以为真,于是将衣服扔在河边,伪装成投水自尽的假象,然后趁机逃之夭夭。 之后他发挥了自己逃跑技能max的优点,一路猥琐发育,改换名姓,自称刘士安,躲到嵩山。不久,他又偷偷跑到光州,躲入田横岛,以教书为业,这一躲就是三年,直到高欢将他请回去,委以重任,平步青云。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虽然胖,但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王者归来。 这位中年胖子可以拍着胸脯大声吼道:哥也是纯爷们!而且还是不死小强!挥一挥衣袖,回来还是一条好汉! 他曾经被所谓的义军俘虏,首领葛荣看上他,要将女儿嫁给他,结果自己坚持不娶。原因无他,对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垂死挣扎,想让自己陪葬,怎么可能? 别说只是一个女儿,就算是十个百个,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北朝门阀,又岂能与叛贼为伍? 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光他是不缺的。 杨宽曾在自己的帮助下做官,但后来却出卖他,将他捉住献给尔朱氏。自己脱难以后,随高欢征讨邺城,恰巧经过杨宽的村子。杨宽那家伙在马前叩头请罪……最后,他却原谅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这叫做虚怀若谷,宰相肚里能撑船。更是有曹孟德“焚书不究”和沛公封雍齿类似的深谋远虑。 后来高澄刚刚篡位便被刺,自己的谋划被其弟高洋捡漏。眼看自己就要凉了。 胖虽胖,转身亦是华丽无比。 他及时改换门庭,至今不缺宠信,这就叫做长袖善舞。 这几年来,高洋登基继位,他也是身居高位,鞍前马后,日夜操劳。 这才有北齐帝国拳打塞外诸胡,脚踢梁国弱鸡。甚至于今年三月一战之后,北齐都可以操纵梁国政局,废立皇帝不在话下。 微斯人,吾谁与归!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在这乱世,文臣做到他这个地步,不说后无来者,起码也算前无古人了吧? 诸葛武侯再世,能混得比自己还好?不见得吧? 然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当今天子高洋叫人弄进棺材里?变成现在这模样。 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的中年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木已成舟,现在棺材静静的搁在坑里尚未封土,钉子也未封死,但万一……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场春雨就能要他老命。 而此刻,距离他被扔棺材已经一天了。 他饿了,他渴了,他……现在好后悔!早知道被埋,去皇宫之前多吃一点也好啊! 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哪怕出现个混小子也好啊! 中年胖子的内心释放出绝望的呐喊,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喊出来。 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刚刚被丢进棺材里的时候,他也挣扎过,现在已经基本放弃治疗。 忽然,他听见上方的棺材板似乎响了两声,像是被人敲击的声音? “咦?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气,难道是幻觉?喂喂,棺材里有人没有,没有小爷就走了。” 说话的那人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踢了一下棺材板。 “救……救命!” 中年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然而在他看来,这声音就跟久病床前的呻吟一般。 毕竟饿了一天,渴了一天,在棺材里担惊受怕了一天,换谁也扛不住啊! 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瞎折腾什么的,太伤不起了。 “还真有人啊!不会是粽子吧?” 那个声音嘀咕了一句,随即沉寂下来,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中年胖子想要再喊,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了。 这年头,除了盗墓的,愿意揭人家棺材板的真不多!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唉,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想自己一世英名,居然死得如此憋屈,当真是苍天瞎眼。 特别是临死前还有人“调戏”一下他! 正在这时,棺材板发出让人牙酸的怪音,然后猛的一响,直接被人掀开后丢到坑外。 此刻中年胖子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年头抬棺得四个人甚至更多,这具松木制成的棺材板可不轻。一个人就能掀开钉了一半钉子的棺材板,那是需要何等的蛮力!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睡树洞的活人我见过,愿意睡棺材里的活胖子可真不多呐。”说话的声音来自于眼前的年轻人,带着揶揄,还有那种让人想给他一拳的玩世不恭。 胖子……这话还真是让人心中有气呢! 长期黑暗,导致瞳孔放大,此刻中年胖子被正午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现在正是阳春三月遍地花开的季节,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他深吸一口气,贪婪的感受着劫后余生的雀跃。 待眼睛恢复过来,中年胖子从棺材里坐起来,定了定神,眯着眼睛观察这位蹲在棺材边缘,徒手掀棺材板的“壮士”。 头上戴着一顶鲜卑贫民常用的保暖风帽,脑后垂挂长幅,顶部偏圆。 胸口露出来的是麻织造的白衣,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有填充物。交领缺骻长袍打着补丁,配着皮制的长筒靴。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小麦色的皮肤,身材修长壮实,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只是脸上带着略有些僵硬的笑容。眯起眼睛让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臂上的狭长伤口随处可见,看上去有些斑驳狰狞,但都是些陈年旧伤。 背后的背袋里露出一截木头,上面钉着铁皮,似乎是……弓弩? 中年胖子心中一惊,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任人摆布的羔羊啊。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救命之恩老朽定当回报。” 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的紫色官服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道:“在下陈二狗,报答就不必了,你身上有钱没,我今天还没吃饭,有点饿。” 第2章 高家的小崽子 “老朽就这一身官袍,要不你拿去?” 中年胖子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将头顶的进贤冠递给对方。 北齐的官帽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全面汉化后,已经变得跟汉代比较接近。天子和大臣们平时都戴进贤冠,以“梁”的多少表面官位品阶。 天子五梁,公候三梁,卿,大夫等二梁,更次的只有一梁。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若是服饰与官阶不配位,那就麻烦大了,哪怕受皇帝宠信不追究,也免不得落下“目无天子”的名声,极为不智。 看着眼前这个“三梁”的官帽(也就是冠),“陈二狗”摇摇头,一脸讪笑道:“老大人是力拔山兮的壮士,这顶帽子在下可不敢接。刚才只是玩笑,再见,再见。”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掉了,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中年胖子爬到地面上,呵呵冷笑看着“陈二狗”离开的方向,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还陈二狗呢,你要是陈二狗,我就是当朝宰辅!” “陈二狗”虽然救了人,却让被救之人恨得牙痒痒,也是难得了。 刚刚说完,中年胖子却想起自己去年年底已经由尚书右仆射升为尚书左仆射并任宰辅,不由得摇头苦笑。 升官升得太快,自己都习惯了没醒悟过来。 “小子,想不到吧。你那张脸,老夫恰好认识。” 关于自己救命恩人的来历,中年胖子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毕竟,“陈二狗”的那张脸,跟自己的下属,也是实际掌管朝堂政务,目前在北齐文官中势头比自己还要火一点的那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高士贞(高德政表字)……你是来讨好老夫,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聪明人就是喜欢想太多。文人相轻,高德政跟这位中年胖子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对方的儿子救自己一命,里面包含的意义太引人遐想了。 刚刚想到这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四个骑手从远方奔驰而来,来人身上套着款式统一的,铁片和皮甲混搭的鱼鳞背心。头顶黑色圆盔,左披猩红套衣,肩有披膊,背上都带着马弓。 除了没有马铠和盾牌,这几乎是战阵上的全副武装了。 看他们的装束,这些人正是全部由鲜卑贵族子弟组成的北齐禁军-宿卫军中的精锐! 只不过,这些人是来找人的还是杀人的,真不太好说。中年胖子面色微沉,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四人四骑。 这些骑兵看到坐在地上发愣的中年胖子,同时踩着马镫翻身下马。为首的那个武士摘下头盔拿在手里激动的说道:“卫将军(职位),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陛下……让我等来,来看看。” 见他支支吾吾的,中年胖子心中了然,摆摆手说道:“帮我牵马,直接回杨府。然后你们再去找陛下复命。” “喏!” 中年胖子熟练的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躺了一天的棺材,心中却是在想那个叫“陈二狗”的青年。 神他喵的二狗,这铁定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 但……高德政家里何时冒出来一个打扮如此“非主流”的儿子来了?他家那头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 不过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倒是温文尔雅,颇有其父之风,一看就是当官的料。这小崽子身上,可没那股“文气”。 一时间中年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坐在马上闷闷不言。 …… “好险啊,四个鲜卑轻骑,遇上了死路一条!” 高伯逸将头顶上的风帽丢在地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背靠着一棵大树,等那个中年胖子跟四个宿卫军的骑兵都离开以后,才慢慢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来。 二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是二狗。高伯逸体内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从最开始的不安到兴奋和跃跃欲试,再到现在的生无可恋。可以说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人生悲喜剧。 猛然穿越到古代,却发现自己跑到了南北朝中后期的北齐。 从身边的老舅爷得知自己是当今最大权臣高德政的儿子,然而却是妾生子,还是朋友送给高德政的妾。 按照这个时代的伦理道德来说,对于肉食者来说,送妾是很大的人情,不仅不违法,反而还是“雅事”。但对于被送来送去的当事人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北朝尤其是北齐,其家庭组织形式有三种。 第一种是以大氏族为单位的封建大庄园形式,多为繁衍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些大家族圈占土地,甚至“封山占泽”,宗族长就是庄园主。族内财产共有,私财很少。有大事则举全族之力,爆发起来能量很是阔怕。 第二种则是以小家庭为单位的居住模式,家族中旁系成员并不生活在一起,财产也是纯粹私有,一般多见于穷人和平民,实行一夫一妻制。 第三种,也就是高伯逸遇到的情况,那便是独门独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 这种家庭多半发迹一两代,还未横向的形成巨大社会影响力。男主人虽然拥有巨大的权力,但女主人,也就是正妻,在家庭组织上,却拥有极为重要的发言权。 说是顶小半边天也不为过了。 尤其是当女主人的娘家势力非凡,为百年世家大族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不幸中的不幸,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就是来自清河崔氏。北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扫地出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高德政的妾室,多半都是崔氏的娘家丫鬟,不说穿一条裤子长大,起码是知根知底。这些人对于高伯逸这具身体的生母是什么态度,大概……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就像那些老套故事里面说的一个样。高伯逸的生母怀孕后就被家中大妇扫地出门,然后生下了他。但孤儿寡母的在邺城也难以安生,最后这个苦命的女人劳累交加之下,一场风寒就去了。 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担心名声受损。总之在那个苦命女人死了以后,高德政给高伯逸的舅父安置了一个邮驿(陆地驿站)舍长的位置。 呵呵,听上去很牛逼,实际上北齐的邮递系统设有尚书,法曹、客馆令、公车令等官职,由侍中主管诏书的封发。而对于那些“邮政系统”大佬来说,舍长只是负责传递各种文书的芝麻大小官。 顺便提一句,高德政现在就在北齐中枢担任侍中,他安排这个职位,简直是举手之劳。 可怜的高伯逸,这几年就是被邺城郊外驿站的那个无妻无儿无女,视他为己出的舍长舅父,给拉扯大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 第3章 居邺城,大不易 “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看一看……” 哼着无厘头的小调,高伯逸走在回驿站的路上。 生活很难,坑也很多,然而咸鱼也有梦想,又岂能坐以待毙? 这几个月他深深的感受到,居邺城,大不易!甚至动了改名为高居易的念头。 所谓邺城,就在今河北临漳县西(邺北城、邺南城遗址等)、河南安阳市北郊的地方。它始建于齐桓公,然而真正出名,却是在东汉末年,曹操击败袁绍,占据邺城,营建王都。 自此邺城c位出道,雄霸北方数百年。 邺城先后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之久。 想想都觉得有点强无敌啊! 这是邺城最好的年代,没有之一,从前比不上,以后到了隋唐也没机会了。 老实说,若是没有高德政的无声照拂,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不见得能在舍长的位置上坐得安稳。毕竟,这地方虽然小,但却是个要害部门。 北齐的驿站改革汉制,将原本的“驿”和“传”的功能合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驿传合一”。 所以这个时代驿站的任务是包罗万象的,既负责国家公文书信的传递,又传达紧急军事情报。还兼管接送官员、接待外来使节、平息内乱、追捕罪犯、灾区慰抚和押送犯人等各种事务,有时还管理贡品运输和其他小件物品的运输。 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出高伯逸的便宜老爹高德政心思有多么深沉,在关键位置上安插“自己人”。 出邺城的诏书,政令,都要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哪怕是张全国通缉令,也最先是从这里外发。 前线战报,边境事态,这里是进邺城的第一站。 各国使节来访,鸿胪寺最先将他们安置在邺城驿站,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安排。(有可能不允许这些人进邺城) 这里的小人物成事虽然不足,但是败事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就算高伯逸胆大包天,除了一把火烧了驿站,送信以外的事情,他舅父也管不了,更别说他这个没有官职的白身了。 那些国家大事都是肉食者们干的,他们这些底层厮混的咸鱼,也就维持下驿站的日常运转罢了。 重要物品都有专人押送,专人交接,不要说过手,有时候看一下都惹麻烦。 话说回来,这些糟心事,暂时还不是高伯逸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肚子。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已经人高马大的高伯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舅父那点俸禄,可养不活两口人。于是他今天出来采草药了,作为一种米酒酒曲的秘方,希望能通过在驿站贩酒弄点小钱花花。 这是他上辈子带来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没穿越过来时,他老家的爷爷奶奶,就用这些药草作为酒曲的一部分,酿制特色米酒。 南北朝大多数朝代和国家,大多数时候,都是民间禁酒的。就算偶尔放松,那也是有严格管制的。 一句话,要酿酒可以,必须得到官方指定的地方买酒曲,然后酿酒,那酒曲的价格只能用呵呵二字形容。 这是一方面。 然而另一方面,酿酒所需要的技术门槛,低到令人发指!想凭借技术垄断绝无可能!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个人人会喝酒,家家会酿酒的时代。 穿越者要是不玩高度酒,那是绝对干不过古人的。穿越者的酿酒神技,除了蒸馏冷凝外,其余的不值一提。酿酒的所谓秘法,在这个年代属于烂大街的货色,你去村里随便抓一个农夫,人家说不定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别的不说,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至少介绍了数十种酿酒的方法,非常具体,可操作性极强。 这本书到高伯逸采草药的今天,已经问世十多年了! 一边是酿酒的限制多,一边是酿酒的门槛低,面临双鬼拍门的事态,高伯逸差点就跪了。不过虽然是咸鱼,但他高伯逸好歹也算是个有追求的咸鱼吧,事情不做就自挂东南枝,不是他的风格。 花了两个月准备酿酒器具,通过和驿站的食客玩“握槊”(一种有骰子和棋盘棋子的游戏),赢了点钱买酒曲之后,他的机会来了。 幸亏北齐文宣帝高洋是个酒鬼,此时国家又处于巅峰状态不缺粮食,所以对酒水管制很松懈。虽然不许私造酒曲(私曲技术门槛很低),但对于私酿酒还是开绿灯的。 要是高伯逸晚个十年穿越,恐怕他的计划一开始就会胎死腹中。 当一切准备就绪,高伯逸今天才动身进行最后一步,给买来的酒曲“加料”。没想到,居然在城外一个大坑里面看见一个新棺材。 又在这个新棺材里面救了一个活人。 这让高伯逸颇有一种造了七七四十九级浮屠的优越感,骨头都轻了几分。至于救的是谁,那重要吗?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身居高位的胖子罢了。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十字弓,要是没这玩意,兵荒马乱的年头还真是不敢出城门。正事早已办完,今天都没吃饭,是时候弄点野味回去打牙祭了。 舅父是木匠出身,自己稍微点拨下,对方就造好了弩机的骨架,极为精巧。弩身用枣木打造,弩机铜郭内的机件有望山(瞄准器)、悬刀(扳机)、钩心和两个将各部件组合成为整体的键,是舅父用“特殊渠道”弄到手的。 diy后十字弓精巧无比,射程和准头也有保证。 要不然背后这破袋子也藏不住。 至于朝廷禁忌? 呵呵,这里可不是“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南宋!这里是高氏王朝的北齐!这是隋唐以前的北朝! 就刚才高伯逸救的那个死胖子,如果他不是被高洋装进棺材,估计出门都是佩剑的! 只要家里不藏铠甲,那就不是事!甚至朝廷还鼓励民间习武耍刀。 这是一个文人出门都要佩剑,骑马出行都配弓的野蛮时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江湖仇杀满地走,配把十字弓怎么了? 射几只野兔山鸡什么的回去当美味,弩箭拔出来还能接着用,防身狩猎两相宜,想想都美滋滋。 正当高伯逸忍受着腹中饥饿,打算布置陷阱守株待兔的时候,前方传来呼喝嬉戏的喧嚣声,人数听起来颇为不少! 等等,什么情况!好像那些人马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第4章 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所站的树林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上长满了杂草。再往前就是一片稀疏的柳树林,傍着漳河,郁郁葱葱风景优美。 隐约能看到河对岸是一座小山丘,乱石纷繁罗布。若是在山上安置一队人马,倒是能清楚的观察到这片空地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地方选得好!既隐秘又安全,风景还好,还能让人暗中保护。可见对方非富即贵,身份不凡,而且很有眼光。 田猎于郊,乃是达官贵人的乐趣,换句通俗的话讲: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南梁名将曹景宗就酷爱田猎,曾经这样描述田猎之乐。 “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 这就是属于时代的拉风。 不过邺城郊外常有行人,倒是不一定能猎到动物,因此邺城的高门大户要玩田猎,说不得也只能“买”一些活物回来放生,然后骑马追逐。 眼前这些人显然就是如此。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前面骑马射箭的那群人点了个赞,然后如同乌龟一样遁入身后的树林。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前面空地上的那帮人虽然明显是在玩乐,但并不代表高伯逸这个无权无势的人能跑去跟人家套近乎。 鲜卑贵族里曾经流行让俘虏当猎物,然后在猎场里将这些人释放后随意骑马射杀,比试谁射死的人多,有时候赌得相当大。高伯逸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那些人抓起来当“猎物”。 毕竟这年头,无论是南朝的梁国还是北朝的北齐或北周,上层人士都酷爱田猎,也不分什么胡人汉人,只要是权贵,都能让他喝一壶。 正当高伯逸缓慢退进树林,打算逃之夭夭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只长着角的公鹿,敏捷的闪避了一左一右两支箭矢,直接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等等,我难道上辈子跟你有仇? 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拔腿就跑!一人一鹿,在树林里飞奔,看上去就像是在公鹿在追赶他一样。 情况如此危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帮人为什么会有鹿! 要知道,历来就有:秦失其鹿,天下公逐之的说法,鹿就象征着天下,很是犯忌讳。 田猎的猎物是鹿,说难听点,要是没有皇帝点头,这罪名够得上满门抄斩了。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高伯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结果公鹿就和他错身而过,跑到前面去了。 这他喵的叫什么事!不是说做了好事运气会变好吗? 高伯逸感觉脑后有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他一转身,快如迅雷的箭矢擦破了他那满是补丁的长袍,肩膀上露出里面的白色麻衣,看起来非常惊险。 差之毫厘,他就要中箭了。这年头没消炎药,破伤风死亡率很高的。 看来,这些贵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恰逢乱世,人命贱如狗,古人诚不我欺也。 公鹿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高伯逸的乱入,他身后那些所谓的“贵人”,很快跟丢了猎物。 此时此刻,高伯逸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几把带着寒光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但那些人的手下并未有其他动作。 身边的武士头上扎着简单的发髻,穿着黑色的圆领开衫,褊窄紧身,腰束鞢带(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有金属装饰的衣带),背上皆有长弓箭壶。这打扮显然是胡汉结合,不伦不类。 他们看上去似乎是家奴打扮,不过高伯逸感觉这些人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要好太多。 乖乖啊,这帮人若是家奴,那这家主人的谱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五男两女,身穿华丽白衣的主人们回来了,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主人白,仆人黑,这家人真是有讲究,一点简单的衣着细节就显示出他们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邺城里最上层的那一批人。 家大业大规矩多,说的就是这。 高伯逸轻叹一声,暗道大事不妙。只怕他狐假虎威搬出他那个便宜老爹,都不见得说话能顶用。 五个男人里面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年纪最大的一人,一身白色襦衫,非常朴素,手持折扇并未佩剑,周围散发着文雅的气息。 不过他脸上带着晦涩难明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高伯逸,也不说话,只是反复把玩着折扇。 这家伙很帅,而且让人感觉很讨厌! 高伯逸直接给对方下了判断。这个俊逸文雅的男人,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很淡,隐藏在笑容之后。 剩下的四个都是十来岁模样的青年,眉宇间都有几分相似。但其中一人剑眉朗目,脸盘却如同少女一般俊秀,看起来分外怪异。 典型的男生女相。 这位是没生到现代,这要是到现代,单看外形,只怕某些流量小生都要跪下叫爸爸啊!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番,马上的那位少年不做女人真是可惜了。 你在看楼,楼上的人也在看你。 那位“美若天仙”的少年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高伯逸背后背袋里露出半截的十字弓,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很是亲切。 不过马上的另外两个少年,似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大一点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漠,就像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小一点的怒不可歇,恨不得下马一刀劈了自己。 除了这几人以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坐在一匹小马上,眼神似乎有些怯弱,生怕自己会暴起伤人。 一龙生九子,各个不一样,高伯逸心中了然。 至于那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大眼琼鼻,眉宇散开带着无限风情,恐怕早已嫁作他人妇。只是此刻她面色阴沉,俏脸含煞,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显示出此女现在心情激荡。 看来似乎正在气头上。 另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没有骑马,而是站在地上抬头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高伯逸,像是在看外星生物,眼神非常单纯,那就是简简单单的觉得有意思。 “来人啊,我怀疑此人是西魏(北周前身)细作,给我拿下!先打断腿防止他跑路,后面的我们再细细审问。” 面色淡漠的青年抬起马鞭,指了指高伯逸说道。 第5章 我叫陈二狗 你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 高伯逸回想起某个周星星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感觉眼前那位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实在是有够无聊的。 千百年了,还是栽赃这种套路,有意思么? “这位贵人,鄙人自幼在邺城长大,西魏细作这顶大帽子,还真是担当不起啊。” 高伯逸对着那名神色淡漠的年轻男子拱拱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细作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也别侮辱我的智商啊! 要知道这年头当细作可不容易,因为人员流动小,身边晃悠的人多半都是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猛然出现一个外乡人,傻子也知道这人有问题了。 除此以外,这个外乡人还要吃饭,住店,打听事情,漏洞简直满身都是。如果再来个保甲连坐什么的,一句呵呵就能把这冷漠青年的嘴堵死了。 在高伯逸看来,对方的栽赃并不高明,甚至是有恃无恐故意胡说八道。 “是不是细作,自然不是你说了算。等打断你两条腿,再送去官府,自然有定论。”神色淡漠的青年显然不准备跟高伯逸讲道理。 打断腿你他喵的跟我的腿有仇吗? 高伯逸一时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可不是吏治清明的北宋仁宗时期,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北朝!没权没势就只能说个锤子!拳头就是真理。 “三郎,今日田猎是为阿姊散心,不宜见血。” 男生女相的少年阻止了貌似他大哥的冷漠青年。 这家伙似乎在家族里颇有威信。一开口,他大哥就闭口不言,似乎等着下文。 高伯逸也不说话,也等着对方的下面的话。 “姐夫,这事你怎么看?” 男生女相的少年问那个拿着折扇,看上去文气十足的帅哥。 “今日出游乃是为了尽兴,见血不吉,这是应有之意。不过嘛……” 折扇帅哥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指了指此刻勃然大怒的那个少年道:“那头鹿乃是延宗买的,多少钱说给这奴听,让他照价赔偿也就是了。” “赔个屁!那头鹿十万钱!这穷酸赔得起十万钱吗?”那少年歇斯底里的吼道,仿佛高伯逸杀了他爹妈。 文宣帝高洋在两年前铸币,史称“常平五铢钱”,此举极大改善了北齐国内货币混乱的状况。《隋书》志第十九食货载:“文宣受禅,除永安之钱,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 此钱是借用当时囤积粮食的仓库“常平仓”之名。高洋为自己铸造的钱币取“常平”为名即希望和常平仓一样有调节市场之意。 常平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欠收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 邺城粮价大约90钱一斗(一斗约135千克),这些钱买粮食大概能买15000千克。高伯逸敞开肚皮吃,也能吃上几年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 男生女相的少年无奈耸耸肩对高伯逸说道:“你也看到了,那头鹿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才会跟丢的。打个对折,五万钱,回去拿钱来我们就算了。若是没钱,那就怨不得我们了。” 五万钱!说得跟吃顿牛肉面似的!有钱人的世界高伯逸真是理解不能。 他看到那名表情冷漠的青年脸上已有不渝之色,似乎对男生女相的少年有所不满,估计赔偿五万钱就是对方的底线了。 嗯,或者叫心情好放你一马! “我没钱,回去拿也拿不出五万钱。” 高伯逸摊了摊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要是有五万钱,他会不想办法离开邺城? “哼,既然没钱,那就让他从五弟胯下钻过去吧。五弟不是一直想知道韩信胯下之辱是什么意思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一直没有说话,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美丽女子气鼓鼓的说道。 正在这时,坐在马上气红了脸的少年翻身下马,得意洋洋的张开双腿站在地上叉着腰,哈哈大笑道:“穷酸奴,跟你说了吧。那五万钱我根本不在乎,小爷就是气你放跑了阿姊的那头鹿。 你若是从我胯下钻过去,这事就算了。小爷我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那少年变脸比翻书还快,现在又变得兴致勃勃了。 你这是想让我练缩骨功么?但是我不会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对方那还未进入青春期发育的那双短腿。 就算我想钻,也要等你再长高一点吧? “抱歉,臣妾……哦,在下实在做不到。”高伯逸嘴角都抽搐了,满肚子苦水不知道怎么倒出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韩信都能有胯下之辱,高伯逸又怎么会在乎,大不了以后把场子找回来。只是,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谁让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么魁梧呢,你的腿又辣么短…… 真是一把辛酸泪,连放弃尊严求活都做不到,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 正当他打算要不要说个笑话缓解下场上气氛的时候,拿着折扇的帅哥不动声色的瞥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带着一丝厌恶与不敢得罪的无可奈何。 “我就直接说了吧。钱什么的,我们根本不在乎,只是今日田猎的心情被你破坏了,所以想为难你一下。就算没有这五万钱,也一定会有别的,说不得还要你去徒手搏虎什么的。 我看四郎似乎不愿为难你,这样吧,你看起来没读两年书,说不定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就作诗一首吧。我们若是都满意,这事就算了。不然的话,就按三郎说的,打断双腿送官,如何?” 此话一出,高伯逸大惊失色! 果然,他的表情众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那个男生女相的少年面露困惑之色外,其余的人都哈哈大笑。不过那个站在地上的小女孩,似乎听不懂众人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高伯逸。 她觉得自己的哥哥姐姐似乎是在欺负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青年。 折扇帅哥表面上是在帮高伯逸解围,实际上却是偷偷的把那位男生女相少年给高伯逸帮腔的路子彻底堵死。 暗搓搓,阴坏阴坏的。 “什么诗都可以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他不断在原地搓手,那样子显得十分为难。 “什么诗都可以,不过必须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曹子建七步成诗,让你走七十步,如何?” 折扇帅哥似乎想起什么,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要吟诗,总不能不自报家门吧?” 这年头士族和平民百姓,起名的风格那是截然不同的。士族内部的规矩比平民百姓要大得多。 “在下陈二狗,在邺城一家酒肆帮闲。”高伯逸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名字显然让众人开怀大笑,就连一旁的武士,都偷偷的捂住嘴。 第6章 恰逢诗意少年 如今的情况,吟诗什么的确实能够解围。 高伯逸暗自琢磨,他搜罗了肚子里的唐诗宋词,发现如果拿出来,可以把眼前这帮人吊打一百遍。 清新派的,婉约派的,豪放派的应有尽有。你们喜欢什么我就有什么,总有一种姿势适合你! 嗯,不过从反面来说,对方也可能恼羞成怒或是做贼心虚直接送他去西方极乐世界。 在这个活着就等于危险的年代,凡事都不能按常理推测。特别是那些肉食者们,他们的心思很是独特。 看你不爽了,杀。 被你打脸了,杀。 没有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了,还是杀。 反正要么装孙子,要么学黄巢老哥的来一首“满城尽带黄金甲”,反他丫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钻那少年胯下貌似……比现在吟诗要风险低啊!要是吟诗用力过猛,搞不好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嘎!嘎!嘎!” 一群野鸭从水边的树林里飞到空地上觅食,树林边鸦雀无声,众人都被高伯逸的所谓“诗句”给惊呆了。 你说这是诗吧,东拼西凑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说不是诗吧,听起来还挺工整的。 折扇帅哥面色古怪,像是吃了一盘绿头苍蝇似的。 “我可以走了吗?”高伯逸弱弱的问道。 没人说话,眼前这些人似乎都还沉浸在他的“歪诗”里。 “把你背后的那把弩给我看看。”男生女相的少年翻身下马,直接走到高伯逸跟前,不客气的说道。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不告而取是为贼,强人所难是为抢,只是现在的情况,对方根本就不是在跟高伯逸讲道理。 而是仅仅告知他而已。 解开背袋,将那把精巧的十字弓递给对方,高伯逸心若死灰。 唯一保命的武器没了,难道真该命中有此一劫? 高伯逸此刻有那种下象棋被“将军抽車”的刺痛感。 “有点意思,看在这弩有点新意的份上,那头鹿的事情就算了。这东西先放我这里,过两天给你送过去。” 男生女相的少年把红枣木包铁皮的十字弓递给身边的武士,对着高伯逸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既没有问高伯逸愿不愿意,也没有问他住在哪里,这就很尴尬了! 不情不愿,高伯逸转身就走。今天亏大了,那把十字弓他和他舅父调了一个月才调到最佳状态,真给他十万钱也不换的。 “陈二狗,我家四郎最讲信用,过两天肯定还你的。” 看到高伯逸转身离去,那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呵呵! 高伯逸心中冷笑,自然是知道这把十字弓已经是肉包打狗。但他不会再回来说什么。万一这帮人一点不高兴把他给宰了怎么办? 待高伯逸走远了,男生女相的少年对神色冷漠的青年说道:“三哥,这弩不错,让府里的工匠仿制,打造一批给府内的家将吧。” 对方微微点头,脸上有遗憾之色。事到如今,已经没人有心思田猎。心境全都被那个“陈二狗”给搞乱了。 “不对!这很不对!我们都被那小子耍了!” 折扇帅哥恍然大悟,不甘心的叫嚷道。 “阿郎,怎么回事?”他身边的美人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乃是无檐(无盐);诸葛无计找张良,乃是无算(无蒜);关公跑了赤兔马,乃是无缰(无姜);刘备抡刀上战场,乃是无将(无酱)。哼,无盐无蒜无姜无酱,这小子岂是大字不识啊,他肚子里有货,这是嘲讽我们这帮人无甚滋味!” 折扇帅哥气得俊脸通红。 饭菜里无盐无蒜无姜无酱,可不就是没什么滋味么? 拐着弯骂人,蔫坏蔫坏的! 折扇帅哥自诩诗书传家,今天却栽了个跟头,顿时感觉羞愧难当。 “陈二狗这名字只怕也是假的。”男生女相的少年淡然的说道,手中把玩着那把枣木十字弓,安慰折扇帅哥道:“无妨的。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看,那头公鹿已经抓到了。” 他指了指远处气喘吁吁,抬着一头死鹿的两个武士说道。他们在这里收拾高伯逸的时候,手下人并未闲着,而是一路奔驰将那头公鹿射杀了。 可怜的公鹿,身上少说插了十支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主人买的鹿田猎的时候追丢了,难道作为家将和仆人就应该看着不追? 不存在的,主辱臣死是这个时代的大节,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要那死物作甚,阿弟我就是少了田猎的趣味。”刚才要高伯逸钻胯下的少年恨恨的跺了跺脚。不得不说,经过他姐夫解释,此刻他觉得高伯逸还挺厉害的,虽然那歪诗不是太懂就是了。 “回府,二叔明天晚上要来,到时候命厨子把这头鹿当主菜做了吧。”神色淡漠的青年挥挥手,众人都是一言不发,和随从一起朝着邺城的方向走去。 “陈二狗,真是有意思。”男生女相的少年轻声默念着这个名字…… “看样子,不太像是冲着我来的。” 高伯逸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跃而下,看着刚才那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邺城方向去了,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表面答应,背后下狠手的人,哪个时代都有。他一直不肯先回驿站,就是怕给现在这具身体的舅父惹麻烦。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点。 或许自己这种小人物,在对方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吧。 背着剩下的草药回到驿站,远远就看到驿馆食舍跟前,围着一队穿筩袖铠的武士,铠甲盖住前胸后背及肩膀,军服乃是不起眼的灰色。 所谓筩袖铠,就是小块的鱼鳞纹甲片或龟背纹甲片穿缀成圆筩状的身甲,并在肩部装有护肩的筩袖。 筩袖铠是在东汉铠甲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新型铠甲,现在已经成为南朝军队的制式装备。 他们都戴着半遮脸的椭圆头盔,上面插了鲜艳的羽毛。背后长弓,腰间短剑,宽大的裤腿在膝盖和脚踝处绑着红绳。 这一看就不是北齐军队的装束。 食舍中央的那一桌,一个穿着明光铠,留着大胡子的武将,正在跟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人饮酒聊天,神态甚为轻松。 第7章 被放鸽子的未来陈文帝 搬了张胡凳,高伯逸静悄悄坐在驿站大堂的角落里,手中拿着一个曼头吃着(里面有馅,和现在的包子比较类似)。听着一个穿绿色公服(官服)的北齐官员在对着舅父耳提面命的交待。 声音很大,话也很废。那家伙无非是在说食舍里的客人如何如何重要,朝廷给的膳食预算不要吝惜,到时候都可以报销,要尽可能满足对方一切要求巴拉巴拉的。 听得人耳朵长茧。 高伯逸前世算是个心理医生的助手,知道这类小官的心态。 这类人一般欺上瞒下,变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特别喜欢通过欺负老实人来发泄心中的戾气。 绿袍只是个跑腿的小官,但也能压死高伯逸和他舅父了。看着对方牢骚了一番之后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高伯逸虽然没有感觉到“大丈夫当如是”的豪迈,倒也有几分“县官不如现管”的心有戚戚。 宋代大名鼎鼎的“大红袍”“大紫袍”官服,最初的起源并不是出自隋唐,而是来自南北朝晚期。 《北史·魏孝文帝纪》这么说的:“(太和)十年,夏四月辛酉朔,始制五等公服。”从那时候起,北朝公服就开始分为五级。 《资治通鉴·齐武帝永明四年》胡三省注:“公服,朝廷之服。五等:朱、紫、绯、绿、青。”(这里的齐武帝是说的南齐的萧赜,都是死了五六十年的人物了。) 可见这个时代南北文化不断交流融汇,北方和南方在制度方面的区别远没有后人想象中那么大,公服都是分五级,南朝的绿袍小官去了北朝一样的咸鱼。 这种公服的形制,多做成单层,是一种单衣,而且两袖都比较窄小,这种类型的衣服被称为“褠衣”。《隋书·礼仪志》上说“流外五品已下,九品已上,皆著褠衣为公服。” 点头哈腰的把朝廷派来的绿袍小官送走了以后,高伯逸向舅父打听食舍里那些人的身份,结果相当有趣,或者说让他眼睛一亮。 那个帅气中年男叫陈蒨,留着八字美须,长脸剑眉,眼神深邃。这是典型万人迷老男人的样子,符合时代的审美。绿袍小官说此人身份尊贵,但具体哪里尊贵,高伯逸的舅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看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那个穿着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叫侯安都,随行的护卫首领。看上去身材魁梧敦实,皮肤粗犷,有一张军中常见的国字脸,虎口有老茧。 听说此人乃是梁国中军(即南朝禁军,又称台军)右卫的将领。 他们前来邺城,是为了给文宣帝高洋递交国书的,也未尝没有一窥北齐虚实的原因夹杂在里面。至于国书的内容,那个绿袍小官怎么知道?高伯逸的舅父就更不知道了。 虽然高伯逸的舅父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和来历,但高伯逸这个穿越者却清楚的记得陈蒨是谁! 陈蒨者,陈武帝陈霸先之侄,始兴昭烈王陈道谭长子,陈宣帝陈顼长兄,南北朝时期南陈第二位皇帝。 如果没有重名的话,那这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文帝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陈霸先此时还没有干掉自己的亲密战友王僧辩,废掉梁国皇帝建立陈朝,普通人谁他喵的知道陈蒨是谁? 先知帝当然知道陈会代梁,但对于土著来说如何呢? 高洋现在都在操控南梁政局呢,你说北齐就没机会吞并南梁?恐怕很多人不会这么想。 陈霸先现在最多算是南梁权臣和大军阀,陈霸先的侄子身份是尊贵的,但……也不过是个手握兵权的权贵子弟而已。 谁能想到这家伙后来能当皇帝呢?谁能想到陈霸先的儿子没当皇帝,他侄子却当了皇帝呢? 现在的故事,在高伯逸看来像是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潜入秦国观察敌国虚实。 但实际上,此行南朝派遣陈蒨前来北齐递交国书,是非常符合对方身份和行为逻辑的一件事。 第一陈蒨有能力,第二他是陈霸先的侄子,也就是所谓的自己人。第三他现在还不算声名显赫,也没不算是南梁的大官。 就好像当年***给人拎包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会当俄罗斯的总统几十年呢?就算知道他以后要火,那没发达的时候,该拎包不也得拎包么?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若是再晚一点,等陈霸先篡位之后,陈蒨就成了皇族,到时候来北齐递交国书就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接下来的时间到第二天早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甚至驿馆的信件都没有几封。高伯逸也乐得清闲,进行自己轰轰烈烈的酿酒大业(低度酒,技术含量低)。 食舍已经被陈蒨的随员“承包”下来了,不允许接待其他顾客了。 那里本来就是属于驿馆的“附属机构”,不在官方“编制”内(可以看做是驿馆人员的食堂和创收的饭馆,官员可以免费吃,但其他人就要给钱)。 直到一个红袍官员来会见陈蒨,送来了一些犒劳的吃食和衣物,这位本来就还能谈笑风生的未来陈文帝,就开始眉头不展起来! 高洋并没有答应会见他们,甚至连邺城都不让他们进。当然,也没有直接拒绝,让他们打道回府。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也不知道,不过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的陈蒨,可能内心已经慌得一比。 被人成为“英雄天子”的文宣帝高洋,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位皇帝是“快刀斩乱麻”这个成语的本尊,又怎么会对陈蒨这样的人犹豫不决呢? 也是在第二天,高伯逸看到陈蒨让卫队去驿馆周围扎营,不再承包食舍,貌似有低调长期坚持的打算。他甚至在向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打听邺城的一些事情。 这算是见微知著还是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打算代替被套话套得早已焦头烂额的舅父,跟对方碰碰面。 陈蒨卫队里似乎有些好东西,铠甲什么的不能要,但其他东西不算违禁品吧?这年头没把好剑傍身,觉都睡不安稳。 至于那把十字弓,只当是喂了狗吧。高伯逸有些肉痛的想道。 第8章 秀你一脸 到了南北朝,造纸技术突飞猛进,不但已经完全取代竹简,而且还扩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于具体的,北齐的造纸术与南梁齐名,而西魏稍逊。毕竟长安经济圈毁于战火正在重建,而邺城经济圈和建康经济圈方兴未艾。 对比汉代,这年代给文人书写的纸张,增加了一道革命性的工序,就是表面涂布。 这道工序是将白色矿物细粉用胶粘剂均匀涂刷在纸面,再以石亚光。这样造出来的白纸,既可增加纸表面的白度、平滑度,又可减少透光度,使纸表紧密,吸墨性好。 简单的说就是可操作性极强,写字画画两相宜。 所以为了跟陈蒨套套近乎,高伯逸特地去邺城最好的铺子,买了一刀左伯纸(一刀是10张,这是因为这时候切纸的刀具是人工操作,所以叫一刀。左伯是汉末造纸名家,以他的工艺改良而来的纸也一样叫左伯纸) 然后回来切成手掌大小的方块,几张纸叠成一张厚的再粘起来,做了一副“扑克牌”。 多亏高伯逸前世练过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然露一手鸡爪毛笔字,只怕这位未来陈文帝拿着纸牌都会嫌弃。 “两位明公(明乃敬称,如明公,明尊,明台等),这是我们家乡那边流行的叶子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打两把?” 高伯逸一脸谄笑的将做好的扑克牌放到陈蒨和侯安都对坐的桌子上。 嗯?叶子牌?好像有点意思! 陈蒨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总有种事情会有转机的预感。 扑克牌并不是叶子牌,真正的叶子牌发明于唐朝,高伯逸恬不知耻的借用了正主的名字。 陈蒨办事不利,心里本来就有点堵。按常理来说,他是不会搭理高伯逸这样的人。 但谁让他现在心情不好呢? 反正高洋让他们在驿站等着,又不能到处溜达,闲着不也闲着么? “那就来两把,还请小兄弟介绍下怎么玩。” 陈蒨温和的说道,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礼贤下士的本事,未来的陈文帝是不缺的。 “这种牌有很多玩法,我们那边比较流行一种叫做斗曹操的游戏。”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斗地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斗地主。要知道陈霸先很快就会建立南陈,成为江南最大的地主。你跟他侄子玩“斗地主”,到底有什么想法? 再说了,来钱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能赌博。不过如果对方好心故意“输”给他,那这钱他是收呢,还是收呢?真的好为难啊!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已经乐开花了。 “斗曹操?这个怎么讲?”陈蒨皱着眉头问道,他感觉这游戏并不简单。 “《隆中对》不是说么: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说了一半高伯逸喝了口水,继续讲解道:“这牌就是模拟三国纷乱,必须要有三人才能玩,其中一人扮演曹操,多三张牌,其余两人联合……” 哔哔哔的讲完规则,陈蒨和侯安都一脸震惊,两人面面相觑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伯逸显然没料到,在这个识字率不高的年代,脱口而出就能背出《隆中对》中某段话的人,学识是个什么水准!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驿站打杂的? 不过现在陈蒨的注意力还是在“斗曹操”这个游戏上,倒是忽略了高伯逸的异常。 发明这游戏的人,还真是个人才啊!表面上是个游戏,实际上暗合三国纷争。 如今的南梁,北齐,西魏,可不就是另一个三国么? 陈蒨在心中暗自感慨。 一看这两人的表情,高伯逸就知道自己废话太多用力过猛,让陈蒨引发了多余的联想。他急忙打岔道:“来来来,第一把不算赌注,咱们先熟悉下规则。” “嗯,也好。”陈蒨无可无不可的淡然点头。 “唔……”侯安都摸摸后脑勺,这类游戏一直不是他的强项。 牌局开始,高伯逸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手里的牌要怎么打。 这局运气不错,他当地主,有王还有炸。 要不要留一手呢? 高伯逸考虑再三,决定扮猪吃老虎,万一第一局就把肥羊吓跑了,这游戏就没法玩了。 炸弹拆对子,对子拆单张,有惊无险的让陈蒨第一个把手里的牌打完,侯安都涨红了脸,激动得恨不得拍桌子。 “小兄弟你的牌技可不怎么样啊。接着来呗,你这赌注怎么算?”陈蒨意味深长的说道。 南北朝赌风极为盛行,南北无二。斗鸡,斗蛐蛐不算稀奇,各种投壶也是花样繁多(还有一种反弹投壶的,原理类似擦板投篮),无论男女老少,没点赌注,人家是不跟你玩的。 陈蒨自然也是不例外,虽然他并不缺少这点小钱。 “输一张牌,就算一个常平五铢。” 高伯逸的赌注开得很低,陈蒨觉得按这种规模的赌注,他这次带来的钱,就算一直输,也能跟眼前这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少年打牌打到老死! “我没有常平五铢,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个金铤,你陪我们打一个下午的牌,如何?” 陈蒨笑眯眯的说道。说完对着侯安都使了个眼色,对方去了又回,直接将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比手掌还长,跟手掌宽度稍窄的金条。 乖乖,这少说有五千克啊!估测了一下体积,脑中飞快计算黄金的重量,高伯逸一时间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人无横财不富,只是现在这金铤拿着可能会有点烫手。 金铤又叫墨鋌,乃是古代政府层面的金矿开采出来以后直接溶解铸造的标准金条,上面都篆刻有专用铭文。 比如说现在这块金铤上就写着:“金银器物,令付有司,令铸为铤,仍别贮掌,以供军国。” 大概意思就是法律规定,以后所有的黄金都必须上交,铸造成铤的形状,作为战略物资供应国家,私人不得擅自藏匿。 金铤大部分成分都是矿金,是直接由金矿石冶炼而成,除去矿渣浇筑得到,所以成色并不是特别高,不过含金量基本都在九成以上。 毫无疑问,陈蒨要给高伯逸的这块金铤,乃是南梁官方的物品,不熔铸很难脱手。 现在邺城的金价,一斤黄金(430克)就能换十万钱,这块金铤少说能换百万钱,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巨款。 拿还是不拿?陈蒨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第9章 莫欺少年穷?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高伯逸恋恋不舍的把金铤的盒子盖上,然后推到陈蒨那边。 他缺钱,但不是什么钱都能收,这个是常识。谨慎的人才能活得久。 前一世高伯逸就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烫手的金铤,不好拿。 拿了也很可能会被抢走。甚至丢掉小命。 “也罢,那就拿这块玉玦抵账,小兄弟勿要推辞了。” 陈蒨也是有决断的人,让侯安都把金铤收好,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玦,其推到高伯逸跟前。 这块玉玦通体晶莹透白,上面雕刻着一层又一层的环形花纹,一看就不是凡品。甚至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然而高伯逸却是一脸苦笑。虽然是穿越者,但他毕竟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如果说刚才的金铤算是“钱货两清”的交易,那么送玉玦则是地地道道的人情往来了。 玉玦者,玉环有缺也!环形的玉上面缺个口就是玉玦,而且这玩意极具象征意义,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 鸿门宴上,范增拿着一块玉玦,想要“摔杯为号”拿下沛公,为什么不拿玉佩或者玉环呢?这里面就有讲究了。 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荀况的《荀子·大略》中记载:“聘人以珪,问士以壁,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意思是,如果以玦赠人,表示着决断。这不仅仅是玉,而是一种礼器。戴在自己身上,警示自己需要杀伐果断;送给他人,则是暗示对方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陈蒨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摆着告诉高伯逸,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这是我作为上位者的威严! “明公但有所请,不敢愿为也。”高伯逸连忙将这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玦收好贴身放好,开始打牌。 既然收了钱,自然要服务到位。 穿越到北齐之后,高伯逸本身就记忆力过人,又是深谙试探,抢点,猜牌等斗地主战术。再加上他前世的一些心理学知识,很容易就能猜出陈蒨和侯安都手里的牌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 才打了五六局,侯安都就已经垂头丧气,懊恼的摸头。而陈蒨则是意味深长看着高伯逸,嘴角带着笑容,哪怕输得丢盔弃甲,也能保持脸面上的从容不迫。 又输了一局,陈蒨把牌扔桌上,对着侯安都使了使眼色。这位长胡子将军早已输牌输得不耐烦,正好逃之夭夭。 “打了这么久的叶子牌,还未请教小兄弟的高姓大名呢?” 陈蒨拢起手,从容不迫的问道,语气淡然。 “在下高伯逸,或者你叫我陈二狗也行。” 高伯逸一边说将扑克牌收到一个小盒子里,毕竟这玩意以后指不定还会用呢。 陈二狗?你是认真的? 陈蒨一脸错愣,不解的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表面上看呢,我是高伯逸,但实际上我只是陈二狗而已。” 高伯逸自嘲一笑,他相信陈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权贵家的野种!连庶子地位都不如的私生子! 陈蒨有些同情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随即也释然了。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小兄弟,今天说的话,入你我之耳,然后我们就当从来没听过,如何?” 此刻陈蒨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 高伯逸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极有可能在今天晚上死于非命。 答应,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已经收了人家的玉玦。不答应,那就是不欢而散,对方将来可是陈文帝,心智手段一点不缺,要收拾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公有话但讲无妨。” “自从我入这驿站以来,就如同龙搁浅滩动弹不得。齐国皇帝不见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连邺城都不许进,也不给个说法,这有些不合常理吧。” 陈蒨皱着眉头问道。实际上他之前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高伯逸那个老实巴交的舅父了。 高洋收了国书,却不吭声,不表态,到底几个意思? “恐怕问题出在你们的国书上。” 此刻高伯逸也不像平日那样扮猪吃老虎装傻了。如果这个时候还装傻,那就是在侮辱对方智商了。 “不瞒你说,梁国现在政出多门。王僧辩和我叔父在今年二月,立晋安王萧方智为梁王,打算让梁王在建康登基称帝。此番前来,我就是为了新君来递交国书的。” 新皇登基,就要派人到其他国家去“拜码头”,这跟后世总统上台就派外交部长去重要国家联络关系是一个道理。特别是此刻的北齐,国力在三个国家中最强!陈蒨这次“拜码头”之行,很显然会被刁难。 恐怕还不仅于此! “恕我直言,恐怕明公之言,怕是有隐瞒之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说道。 如果仅仅是新皇登基,高洋又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为什么要为难前来联络的使节呢?要是真不想搭理陈蒨,直接当面把国书拍在对方脸上不就好咯? 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重要原因。 陈蒨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 哪知道他还没开口,高伯逸就带着揶揄说道:“我对明公以诚相待,明公却对我有所保留。其实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就是上党王高涣领兵南向,护送被俘虏的贞阳侯萧渊明去梁国登帝位么。”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似乎就写着“我已先知”四字,而陈蒨此刻再却也无法保持淡定,两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连一个驿馆的帮闲都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早已天下皆知?他原本以为这事极为机密! 高伯逸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历史书上写着呢。陈霸先与王僧辩火并,导火索就是王僧辩接纳萧渊明入建康登基,让陈霸先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想来陈蒨这次来齐国,应该就是跟高洋谈条件,让萧方智在建康登基。到时候肯定要给北齐一些好处。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控制住小皇帝,现在失去的以后就能加倍的赚回来。 陈霸先有勇有谋,可不是软弱不敢战的绵羊。 “明公这次顶着梁国的招牌,恐怕主意还是你叔父的主意,而不是梁国君臣的主意。 我想至少王僧辩应该是不知道你来齐国的。” 此言一出,陈蒨急忙捂住高伯逸的嘴,回望四周发现无人偷听,这才松开对方长舒一口气。 “确实如你所说,此番,我早已心力交瘁。” 第10章 剥茧抽丝 陈蒨出使北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北齐宗室兼大将高涣已经带着萧渊明在路上,确切的说已经兵临东关! 如果梁国不愿意立萧渊明为皇帝,那高涣就用刀子让他们接受。 东关的故址在今安徽含山县西南濡须山上。三国时期东吴诸葛恪筑。这里北控巢湖,南扼长江,乃是当年吴国与魏国之间的战略要冲之地。 此时仍然是南梁防备北齐的军事重地,南梁在此驻扎重兵。 陈蒨需要在南梁朝堂接受北齐的无理要求(也就是立傀儡萧渊明为皇帝)之前,让高洋接受萧方智已经成为梁国下一任皇帝的既定事实。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陈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条件却是高洋来开,主动权也在北齐一边。 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陈蒨能决定的。 至于高洋怎么想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请公台教我。” 陈蒨对着高伯逸低头一拜道,连称呼也由“小兄弟”,变成了“公台”。 我他喵的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啊!你才是未来的陈文帝啊! 高伯逸心里腻歪透了,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种军国大事,听到就已经身处险境,要是帮对方出主意,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能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皇帝陛下应该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然后再来决定怎么处置你们递交的国书。至于具体要怎么办,我只是个驿馆帮闲的人,这种大事岂是我能决断的?” 高伯逸对着陈蒨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呃,好像是自己太心急了! 陈蒨尴尬一笑,暗骂自己病急乱投医。 高伯逸说得很明白了,高洋是在等一个重要消息,要根据传来消息的内容,再来确定如何处理自己一行人。现在着急也是无用,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等。 每逢大事有静气,自己果然还需要历练,叔父此番派自己来齐国的决定是对的! “当初赵武灵王入秦,观秦国山川地理,民风民俗,以备他日不时之需。明公又何须沮丧呢?”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他这话有些越线,但相信陈蒨应该明白自己想说的什么意思。 呃,那倒也是啊。 陈蒨一时错愣,他现在也是江南一方大员,靠的也是自身能力而非叔父陈霸先的名气。 现在居然被一个驿站小卒安慰了? 高伯逸说得不错,这次入北齐,确实看到了齐国的虚实。 蒸蒸日上,不可力敌! 单看这常平五铢钱铸造之精美,就知道齐国君主是有大气象的人。 人家不是过把瘾就死的昏君,而是要一统天下,再造天朝上国。 陈蒨觉得现在满目疮痍的江南,是比不上齐国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蒨受教了。”陈蒨再拜。 我说什么了么? 高伯逸一脸懵逼,只好拱手还礼。心中暗道那枚玉玦不好脱手,只能拿着当收藏,聊胜于无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陈蒨给个几吊钱(一吊钱就是一千枚铜钱),改善一下生活也好啊!他在驿站吃喝都要给钱的,不然官府给的预算对不上,被查出来也是麻烦事。 高伯逸决定今天晚饭弄点好东西安慰下陈蒨受伤的心灵。 嗯,陈文帝这条线,指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呢,他这样劝说自己。 实际上则是高伯逸嘴馋了想打牙祭,利用朝廷招待陈蒨一行人的预算,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公款吃喝,自古有之不是么。 …… 邺城,北方明珠,作为魏晋、南北朝的六朝古都,在我国城市建筑史上占有辉煌地位,堪称中国城市建筑的典范。 它的特点在于全城强调中轴安排,王宫、街道整齐对称,结构严谨,分区明显,这种布局方式承前启后,影响深远。毫不客气的说,后来隋唐的新长安城格局,就是全面参考邺城而来的。 邺城分为南北两城,邺北城为曹魏在旧城基础上扩建,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北临漳水,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 不过包括三台在内的北城,已经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毁于战火,此时住在那里的都是贫民。 而现在北齐帝都的邺城,是邺南城,兴建於东魏初年,东西六里,南北八里六十步,较北城大,在今漳河南北两岸。 文宣帝高洋所在的皇宫,达官贵人的宅院,各位王爷的府邸,也都是在邺南城内。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在邺南城西北角,被两条十字交叉的宽阔主干道分割。而邺城其他地方,则是各类商市(此时北齐已有专业的市场分类,不同商品的营业场所是不一样的)和普通居民区。 邺南城西北角的一处豪宅前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大门的匾额上,写着“大将军府”四个鎏金大字,非常气派。 这座府邸四角有两层楼高的塔楼,由持弩的卫士守卫。大门之上的门楼内(北朝时府邸为方形结构,门上有门楼,四角有角楼),亦是有两名武士警惕的关注门前的状况。 这是高洋大哥高澄生前所住的地方,因为当年高澄被封齐王,大将军。但后来高洋篡位登基,就自封齐王,这里当然不能再叫齐王府了,于是改名为大将军府。 府邸中央的大厅里,一个穿着宽大白色素服,头戴白纱高顶帽的中年男子坐在高位(主位)上,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各位贤侄,今日朕乃是客人,现在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啊!” 他话语很是随意,那架势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强盛帝国的皇帝。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隔壁大叔一般。 此人就是北齐帝国的开国皇帝,史书上谥号文宣帝的高洋。他相貌很是一般,没有陈蒨那种丰神俊逸,不过看上去倒也周正。 “二叔,给我带礼物了没?”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兴冲冲从殿外冲进来,一咕噜就来到高洋跟前,伸出两只手要东西。 “好说好说,金币拿着。从茹茹(柔然)那里弄来的,延宗小子长大以后,就当朕的大将军!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哈哈哈哈!” 高洋从袖口里拿出五枚闪闪发亮的大秦(古罗马)金币,递给那小孩。 “哦,这样啊。” 那名叫高延宗的小孩却不是很高兴,他原以为高洋会送他一把刀或者宝剑呢。 “孝琬,人都到齐,那这家宴就开始?”高洋看到高延宗坐到末座,微笑着问坐在次座的青年,此人正是当初要把高伯逸当奸细抓起来打断腿的那个冷漠男子! 已故齐王高澄第三子,也是最大的嫡子,高孝琬! 第11章 夜来风急甚(上) 本来,北齐的皇帝应该是高洋的嫡亲大哥高澄来做,高澄本身也是才华横溢,除了好色轻浮,目中无人以外,几乎没有大的缺点。 但不巧的是,在篡位登基前夕,他被一个叫兰京的厨子一刀结果了。死得很窝囊,也很离奇,让人难以置信,于是便宜了他的二弟高洋。 也许是感念兄长的“再造之恩”吧,高洋对高澄的子嗣都相当不错,他甚至把高澄第五子高延宗放到身边养大,宠爱到任由着对方朝自己的肚脐撒尿还哈哈大笑。 恐怕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好。 高洋一直对自己的几个兄弟都十分提防,按理说应该是翻脸无情之辈,也不太忌讳世人的看法。 但他唯独对大哥的几个子女都不错,为何会这样,谁也不知道。千百年后也没有答案。 今天是家宴,因为嫁出去的乐安公主心情不好“回娘家”,高孝琬他们兄弟几个带乐安公主散心,顺便田猎了点野味,就让高延宗进宫请高洋来吃饭。 然后近期宏图大展,诸事顺心的高洋自然是无有不允,开开心心的带着礼物赴宴了。 没有丝竹,没有宫廷舞蹈,没有下人和侍从,这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宴,高洋也很久没这么放松了。此时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众人都是推杯换盏的喝得开心,唯独坐在乐安公主身边的驸马崔达孥愁眉不展。如果高伯逸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叫一声“折扇兄”。 没错,上次那头公鹿引发的血案,就是高孝琬兄弟一家带着崔达孥夫妇外出田猎引起的。 驸马崔达孥的老爹是崔暹,出自博陵崔氏,汉代尚书崔寔后人。 他是高洋的亲信,在北齐做官做到了太常卿(九卿之首,兼管文化教育、陵县行政,也统辖博士和太学)。高洋想拉拢博陵崔氏,就将兄长的女儿嫁给了崔暹的嫡子崔达孥。 老爹是九卿,老婆是公主,自己也在朝廷做官,崔达孥的这小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吧。 不过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崔暹年初耐不住风寒,驾鹤西去了。他这一走,家里的婆媳矛盾立刻就彻底爆发! 崔达孥的母亲见不得乐安公主的娇生惯养,又嫌弃高家门楣不够(乐安公主是已故高澄的女儿,不是当今皇帝高洋的女儿),再加上老公死了没人再念叨,自然是以“一家之主”自居,对这个媳妇没好脸色。 以前还有崔暹在其中斡旋,现在,家里几乎天天吵架冷战!弄得崔达孥烦不胜烦。 此次高洋来家宴,崔达孥也明白。这是乐安公主的二叔在给自家老婆撑腰来了。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崔达孥这一路都对乐安公主不满,讨厌这个愚蠢的女人。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母,他有选择么?你让他怎么选? 老母还有几年好活?你就不能让着点?此刻崔达孥心中不满,悔恨,担忧,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和抑郁。 “达孥,乐安公主怎么这些日子不开心?你惹她生气咯?” 高洋喝了一口汾清酒(汾酒的前身),若无其事的问道。 这酒是昨天刚从汾州送来的,数量相当少。其酒色琥珀澄清,入口唇齿留香,乃是难得的佳酿。高洋想都没想就拎了几坛过来,可见他对兄长一家还是多有关照。 “二叔,你可别乱说,达孥对我很好的,只是婆婆不喜欢我!” 乐安公主,也就是当初让高伯逸钻高延宗胯下的那个美女,急急忙忙的替丈夫回答道。 她以为是帮丈夫说话,没想到刚才还满头大汗,有些局促的崔达孥,此刻却已经面色铁青! “嗯,家长里短嘛,这事达孥你要多担待点知道吗?”高洋的面色已经由晴转阴。 “臣遵旨!”崔达孥胆战心惊的五体投地跪拜,心中已经将乐安公主恨得牙痒痒! 但他不敢表露出来,高澄一家因为没了长辈,已然没落,但高洋对于他跟乐安公主的婚姻,那是很看重的。这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甚至关系到高氏皇族跟汉族门阀的关系! “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回宫了。”高洋不悦的瞥了崔达孥一眼,甩了甩衣袖,自顾自的离开了,明摆着一脸不高兴。 刚才热烈的气氛,现在瞬间变为寒冰,众人的酒全醒了。 “公主,你先在娘家多住几天,为夫先回家跟母亲说说,过两天来接你回家。” 崔达孥恨恨的对着乐安公主拱手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他的脸丢光了,还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老爹又不在了,想想还真是前途未卜。崔达孥决定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人生再说。 高家的几个男丁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而乐安公主已经气得掀翻了面前搁着饭食的案几,掩面痛哭……好好一个温馨的家宴,就这样惨淡收场。 …… 驿站里,虽然夜已经深了,但陈蒨还在跟高伯逸在喝酒,侯安都在一旁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那样手足无措的看着陈蒨一直喝。 “二狗啊,你也是够惨的,为什么不回去认亲呢,难道你这样的俊才,你爹就看着不管?” 陈蒨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问道。 “两个月前我在邺城被人推下深井,侥幸未死,你可知为何?” 高伯逸喝了一口“饮子”(草药和果子熬成的茶),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有个歹毒的女人不想在邺城看见我,所以她设局让我输光了钱,那些见钱眼开的青皮,就把我推下了水井。” 这正是高伯逸穿越时发生的故事,他怀疑真正的高伯逸,灵魂已经死去,换成了自己这个西贝货。这件事是他舅父后来告诉他的。 或者说,他那个渣爹高德政摆平了这件事。 所以高伯逸的这个便宜舅父,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邺城过夜。这恐怕就是高德政摆平这件事开出来的条件。 “你有没有想过,跟着我,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陈蒨拉住高伯逸的手,醉眼朦胧的问道。 呵呵!哥可是直男,谁像你男女通吃啊! 这位陈文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有一位“男皇后”韩子高!这位既能睡觉,又能打仗的男宠! 高伯逸可不想跟着陈蒨去建康跟那个什么韩子高争宠。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满脸遗憾的说道:“我爹毕竟生我养我,岂能弃他而去?” 看高伯逸说得认真,陈蒨果然没有再劝说了。 这不是三请诸葛亮的戏码,而是陈蒨对高伯逸起了惜才的念头。 就好比是路上看到一只流浪猫,然后把手里吃得不要的香肠扔一根过去喂猫一样。 爱要要,不要滚。 第12章 夜来风急甚(下) 夜已深,躺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高伯逸,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未来陈文帝的话。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江南,干一番大事业?” 他很想,但是他不能。无论是南面摇摇欲坠的梁国,还是陈霸先建立的陈国,都没有前途。 更何况他一个“北人”,老爹还是北齐高官,过去会被重用信任? 想都不要想。 电影里面都不可能出现的剧情,在现实中更不会出现。 继承了东晋衣钵的南朝,无论怎么换,都是换汤不换药,错综复杂的关系,让这个王朝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不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五代十国,当机会降临,中原无主的时候,南唐又在做什么? 南方世家门阀的纠缠,实在是太过于纠结。高伯逸不觉得自己能够单枪匹马没有任何根基就在那边打下一片天下。 战场上无敌的韩子高,在陈文帝死后,也死得很惨。 为了暂时的安稳,放弃自己的未来,这跟饮鸩止渴没有区别。 “果然,能活下去就很不错了,成王败寇这种事情,离我还是太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嘲的嘟哝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忽然,他听到了急促又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人似乎很多! “不好,要出事!” 高伯逸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这还是他杀鸡味用的!而真正的杀手锏,就是那把十字弓,已经被一帮权贵弄走了。此时高伯逸心中把那帮人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你们是谁,深夜来驿馆作甚!” 听到舅父喊叫声,高伯逸连忙冲了出去! 此刻驿馆外早已火光冲天,到处都是黑衣人,见人就杀。平日里跟高伯逸聊天打屁的几个驿卒,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 驿馆的食舍已经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老实巴交的舅父那张坚毅朴实的脸。 他手里一杆类似马槊的兵器,白色长杆连接着手臂长的锥形尖头,四面开刃。 那白杆韧性极好,如同长蛇一般游动。扫,刺,劈砍,枪花,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华丽,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去救火。 使用这柄马槊的舅父有如神助,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无一合之敌,连近身都做不到。 不是吧,这位平日里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便宜舅父如此生猛? 高伯逸心中了然,高德政能把邺城郊外的驿馆交给这个人,恐怕就是看中他的武艺。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怪不得那位夫人不敢直接对自己打杀,只能使用各种计谋来打压,原来有这位杀神罩着自己啊。 “愣着干什么,快去救那位贵人啊!那位贵人要是有什么损伤,咱们都要被砍头!” 高伯逸的舅父难得多说了几句,对着他大吼了一阵。 对哦,救人救人! 救火是来不及了,驿馆的房子大半是木质结构,现在已经烧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还多,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空气中弥漫着石油燃烧的气味,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从后世而来的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猛火油的味道! 那些黑衣人用了猛火油,靠水是灭不了已经烧起来的大火的! 猛火油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把露天的石油收集起来提炼,滤去杂质,然后装到容器里面(比如陶罐一类的),扔出去再引火点燃。这年头守城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了。(甘肃酒泉县志有明确记载) 《后汉书·郡国志》里记载: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在北齐,这种石漆加工出来的引火物叫猛火油。这种东西在北魏时期对付胡人的时候就用过,乃是地地道道的军用物资! 看来这帮人背景很深啊!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往火海里钻,从燃烧熊熊大火的屋子里,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陈蒨背到背上,直接冲出屋子! 也活该陈蒨倒霉。他今日喝醉,侯安都又去卫队的军营里还未归来,谁知道就这个空档出事了。 半个时辰以后。 “水……好热。” 陈蒨呻吟了一声,然后被高伯逸弄醒了。 驿馆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势,估计在邺城值夜的禁军都能看见,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救火呢? 地上横七竖八死了几十个黑衣人,而驿馆的驿卒,已经死得一干二净,除了有事休沐回家的,其余的全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高伯逸用敌人的刀砍死了三个黑衣人。果然不出所料,这具身体,已经把武艺当成一种本能,情急之下,那大刀耍得叫一个顺溜。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高伯逸却一点都记不得那些套路了。 “自从你得了离魂症,我还以为横刀十二式你已经不记得了,没想到你今天第一次用来杀人,就这么熟练。” 憨厚的舅父咧嘴一笑,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不是啊,我是被吓得不能动,下意识的耍出来的啊!神他喵的杀人熟练! 高伯逸不敢跟舅父的眼神对视,却也没发现陈蒨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变化。 “怎么了?” 发现陈蒨在看自己,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璞玉深埋,你爹怎么就这样不开窍呢?” 陈蒨的眼神忽明忽暗,瞥了急匆匆带着南朝禁军赶来侯安都,又看了看驿站大火,淡然的问道:“需要我跟你们皇帝陛下说一下么?只怕这次你跟你舅父都有牢狱之灾。” 驿站烧成灰烬,还有些信件也被殃及池鱼,这事总要有替罪羊的。 高伯逸看了看舅父那挺拔的背影,似乎发现对方背上就写着“替罪羊”三个大字。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不会有事的。” 高伯逸摆摆手,拒绝了陈蒨的好意。 未来皇帝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对方出来替他说话,那么这次只怕自己要跟着男女通吃的未来陈文帝回江南了。 “其实,我们也差点葬身火海,我们也是受害者,怎么会有牢狱之灾呢?” 高伯逸轻松的说道。 正在这时,一队鲜卑宿卫军骑着马从邺城城门方向朝这边过来。北齐不缺马,这些宿卫军,打仗都是一人多马,地地道道的轻骑兵。他们身后,还跟着很多卫士,看打扮……居然是守卫宫廷的禁军? 高伯逸正在愣神间,领头的那个穿轻甲带梁冠,看上去胖胖的文官,就翻身下马,大喊了一声。 “来人,将这两人全都给我拿下!” 他指了指高伯逸和他舅父。 随后又走到陈蒨面前,拱手说道:“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此人居然是高伯逸在郊外棺材里救的那个中年胖子! 第13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锒铛入狱) 冲天的火光下,高伯逸脸色难看的瞅着那个死胖子大官指挥宿卫军灭火,抢救驿站存留的信件,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貌似,自己摊上大事了! “陈二狗,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大肚子的胖胖中年人走过来,眯着眼睛问道。那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唉,恩将仇报,早知道前两天不去揭那个棺材了,这尼玛活生生的农夫与蛇啊! 高伯逸满肚子苦水对着中年胖子摊摊手道:“官爷难道没看见在下也是无辜受害之人么?” 他指着横尸遍野的驿卒说道:“您看,拜那些贼人所赐,这些我舅父的同僚之前还亲切的跟我说话,如今阴阳相隔,我也很痛心啊。” 寒心是有的,痛心就未必了。那些驿卒一向认为他是便宜舅父的拖油瓶,吃白饭不干活,平时对高伯逸也没什么好脸色。当然,欺负他还不至于。 “哼,没事,时间多的是,你可以到大理寺狱里面跟老夫慢慢讲,来人,把这两人给我带走! 都给我听好了,直接送大理寺,不许耍滑!这是陛下要亲自审问的人,出了差池,一人犯事,全体连坐!你们所有人一起人头落地!” 中年胖子大吼一般的说道,他的心情也很差,因为存留在驿站的信件几乎全部都付之一炬了。留下的线索,除了那些一看就是邺北城青皮的黑衣人以外,毛都没剩下了。 北齐虽然存在的时间才短短二十几年,但却在史书上留下了很多浓墨重彩的笔画。 比如说《大唐律》的前身《北齐律》,就是开律法之先河,在汉律基础上大步迈进的经典之作。 没有《北齐律》,大唐的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会逊色很多。 再比如说后世影视里出镜率极高的“大理寺”,就是北齐率先建立的。 设立大理寺的最初目的,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司法权力过大,可自行勾决死刑犯人,造成不少冤假错案。高洋深感吏治混乱,为了使刑狱汇总,这才始置大理寺,作为复审机关。 从律法的角度看,大理寺的出现,是革命性的进步,从制度上减少了冤假错案的产生,为律法的进步树立了一盏明灯。 而大理寺狱是指归大理寺管理的中央监狱,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场所,也会关押全国各地疑案重案的犯人。 高伯逸的舅父深深看了中年胖子一眼,然后被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押走了。而高伯逸被押走的时候,他看到那个讨厌的胖子对自己不动声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眼神似有深意! 大理寺狱的饭不好吃? 什么都不要说? 我不会有什么事情? 还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老天,你这胖子能不能再暗示明显一点啊!你就摇个头,我怎么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啊,我是穿越者不假,但我也不会读心术,也没有自带系统啊! 此刻高伯逸的内心是崩溃的。不过至少能证明一件事。 这回自己似乎是被殃及池鱼了。 …… 高伯逸以为自己危如累卵,其实这次完全是他想多了。 他认为皇帝亲自审问是特事特办,其实不然。 那个中年胖子说皇帝亲自审问,这是自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一个传统。它被历朝历代所接纳并发扬光大(除了皇权衰微的东晋以外),这种行为还有一个生僻的名字,叫“录囚”。 录囚,亦作“虑囚”,主要指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或者特定高官(非典狱系统的人)定期或不定期地巡视监狱,讯察狱囚,以便平冤纠错,决遣淹滞,酌予原囿,借以标榜仁政,以维护统治阶级的法律秩序。 这也是皇权和文官集团斗争的一个重要砝码。也是皇帝赦免人犯的首要途径。毕竟朝廷不是一个人说话,皇帝有时候要办自己想办的事情,也要在所谓的“框架”里办事。失去游戏规则的约束,爽是爽了,但也就没人陪你玩了,最后还是会根基不稳,成为亡国之君。 邺城驿站被凶徒袭击并焚烧成白地,天子脚下,难道被人称为“英雄天子”的高洋不去询问一下? 他如果真的糊涂到这样的程度,那北齐的皇位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坐。 这一夜,邺城很多权贵都没有安睡,各种消息如同飞舞的纸片一般,迅速传递到了每家每户。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全都知道了一件事。 邺城驿站大火,皇帝震怒! …… 很不幸的,高伯逸锒铛入狱了,而且还是入的最“高档”的大理寺狱。也许是案子受到上头重视,他被分配到了一个“单人间”。 并没有那种一进监狱就被犯人欺负,然后露一手震撼四方,从此过上牢头狱霸的“幸福生活”这种剧情。 没人理,没吃的,没书看,也没水喝,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的牢房里铺了一张草席,角落里搁着一个木桶(方便用的,叫净桶),然后就没了。墙壁是青砖做的,看上去很新,也没什么血书啊,老鼠洞啊这一类狗血的设定。 干干净净的墙面,就好像刚刚搬进去的新房一样。 “我该不会是被优待了吧?穿越者虎躯一震,然后就把我放了?” 高伯逸有些异想天开的自言自语道,认为局面应该会好起来。因为他并没有犯什么罪。 不过他再次想多了,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落毛的鸡绝对比落毛的凤凰要惨! 北齐的律法有个制度叫“官当”,是指官员犯罪并处以一定刑罚后,可以用官阶来抵当部分或全部刑罚。 这也就是说,如果高伯逸是大官,如果皇帝不想搞死他的话,那么到监狱里“意思意思”就行了。 过段时间,只要皇帝心情好,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可惜,高伯逸只是个庶民,地位甚至连他那个当舍长的便宜舅父都不如,官当这个制度,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既来之,则安之,熬夜半宿的高伯逸靠着墙壁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14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独孤永业) “进去,别墨迹!” 高伯逸瞌睡还没睡醒,就看到两个凶悍的狱卒,架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到了牢房门口,然后粗暴的将其推入空旷的牢房,扬长而去。 “兄台,幸会幸会。”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那张脸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如果到了后世,估计对那种无知小女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此人身上穿着淡蓝色锦袍,不过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拉扯过。嘴角的鲜血和脸上的淤青,无不显示他进牢房之前,被人殴打过脸。 双手如玉,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保养得极好。 这家伙不去做兔爷公,真是委屈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的为对方点了个赞,好一个翩翩如玉的帅哥啊。 “那个,不知道兄台犯了什么事被送到这里来啊。在下独孤永业,家住邺城。”独孤永业自来熟一般的坐到高伯逸身边。 独孤永业?没听说过。 高伯逸脑子里的北朝历史知识很笼统,只有大事,木有细节。他只知道什么兰陵王啊,段韶啊,斛律光啊之类的。 独孤永业这种好记的名字居然都没听过,那肯定是无名之辈了。 高伯逸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对方并非什么“权贵人物”,也就放下心来了。 “邺城驿站被烧,我在那里帮闲,然后就被抓了呗。你呢,我看你像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什么会被送进监牢?”高伯逸哀叹一声,如咸鱼一般靠在墙上,真的,他饿了,那些狱卒是不是把他给忘了啊。 “嗨,不是什么大事。跟一个家伙争女人,不小心把他打残了,就被送进来了呗。不过我很快就能出去的,不怕。” 独孤永业不以为耻的说道,好像争女人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 这位大哥也是够奇葩的,你这样不为生存发愁的人还需要跟别人争女人?你怕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有些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独孤永业洒然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其实女人哪里都有,我们争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口气。你现在不懂,以后你就会懂的。” “呃,你们城里人真是会玩啊。”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就闭口不言了。他饿了,不想再说话。 “喂,我问你啊,这次你跟那些贼人动手了没?我看你身上好像没有伤啊。” 独孤永业神秘的凑过来问道:“我进来之前,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是有人想造反。” 造反? 造反弄驿站做什么? 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我之前跟着舅父学过几招,夜里杀了三个人。至于你说的造反,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吧?不去邺城的皇宫,找我和我舅父的晦气是为啥?” 独孤永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会不会是驿馆里面有什么重要文书必须要销毁,不能让人看到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伯逸想了想说道:“虽然你问得有道理,但是重要文书,一般都有专人护送。若是战报,立刻就要送到邺城内。近期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呃,你好像对这件事挺关心啊?” 高伯逸随口问道。 “是啊,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不说话不闷死了。”独孤永业哈哈一笑,随口敷衍过去。 “对了,我过两日就能出狱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办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帮帮忙,不过你要跟我说下驿站的趣事才行。” “不了,这次在劫难逃,神仙都救不了。”高伯逸摇了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别啊,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没罪,那就有操作的空间嘛!”独孤永业热心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安慰道。 “谢你吉言咯,希望如此。不过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高伯逸闭上眼睛,已经没有说话的打算。 正在这时,一个样貌很凶,脸板着如同平底锅一般的红袍官员来到监牢的栅栏跟前,锐利的眼神在高伯逸身上扫来扫去,就是沉默不说话。 这样看了好一会,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对身边的狱卒说道:“打开门,让那家伙出来,我要审一下。” 他指着高伯逸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如狼似虎的狱卒走进来,也不听高伯逸说话,架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们将高伯逸带到审讯室就离开了。 北朝的审讯室叫“戒律房”,除了审讯以外,也兼有行刑的功能。刑讯逼供还有个专有名词,叫“考竟”,手段也是花样繁多。 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挂在墙上的刑具如同十八般兵器一般,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不仅有作为“保留项目”的手铐脚镣,皮鞭木棍绳索等物,而且还有长锯、大锅、锉刀等不常见的“审讯利器”。 这眼花缭乱的刑具,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有些他都没猜出来要怎么使用。 “来,坐我对面。” 红袍大官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对面的胡凳。 高伯逸不客气的坐下,然后和他对视,不卑不亢。 “在下毕义云,担任御史中丞,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恨我,诅咒我,甚至行刺谋害我,都无所谓,我并不忌讳这个。” 板着脸的红袍官员平静的说道。 诶?眼前这位就是历史上的酷吏么?看上去还真是挺像的啊! 高伯逸脑洞大开,心思飞到了远方,并不害怕。 只要不用刑,他在这里就不惧怕任何对手!前世他在的工作室跟警方有合作,对于犯人和审讯官之间的心理博弈,经验非常丰富。 顺便说一句,御史中丞主要责任即是监督百官,弹劾百官,类似于后世的检察院一把手,但又不完全等同。 御史中丞都出马了,很显然,高洋对这个案子想得有点多,思维也很发散。 差不多就是“总有刁民想害朕”那种被迫害妄想症发作了吧。 “姓名?” “高伯逸。” “那你为何经常自称陈二狗?” 毕义云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问道。 “寄人篱下,你不觉得像条狗么?叫陈二狗有什么稀奇?” 诶?这厮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大惊失色,询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毕义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有股预感。 眼前的混小子不好对付! 第15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反客为主) “姓名?” “高伯逸。” “多大了。” “虚岁十七。” “为什么要火烧驿站?” “官爷,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并没有火烧驿站。” “那为何只有你和你舅父无事,其他驿卒都死了?” “我怎么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绝望啊,更何况还杀了三个黑衣人呢。” “这些解释与我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自有判断。” 一边是百无聊赖的高伯逸,一边是略有些焦躁的毕义云,两人就隔着一张桌子,一问一答犹如两个长跑的选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疲劳轰炸,乃是酷吏审问的杀手锏之一。不要以为酷吏老是动不动就刑讯逼供,实际上他们审问犯人很有技巧,所询问的问题里陷阱极多。稍不注意就会被按上某些“莫须有”的罪名。 如果犯人有隐瞒,那么他一定会在酷吏反复询问同样的问题之下变得焦躁不堪。 之后逻辑就会产生矛盾和破绽,最后不得不交待自己的罪行。 北齐酷吏牌复读机,你值得拥有。这场交锋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高伯逸跟毕义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才停下来。 好无聊啊,总算理解什么叫精神污染! 高伯逸咬了一口蒸饼(古代圆盘状的馒头,发酵没有现代馒头那么彻底,但是很有嚼劲)喝了口水,发现手里的这块蒸饼,又甜又软,味道意外的不错。 毕义云和他吃的也是一样的东西。高伯逸心中了然,自傲的人,都会对跟自己半斤八两的对手惺惺惜惺惺,这算是对方在请他吃饭吧。 高伯逸相信监狱的日常伙食不会给你吃这种好东西。那就不叫坐牢,而叫度假了。 吃完午饭,毕义云和高伯逸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官爷,您现在也审得很无聊吧,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也让您可以早点去交差,如何?” 高伯逸笑眯眯的建议道。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位虽然是酷吏,但却并没有胆子对他用刑。 酷吏号称是连宰相都可以修理的人物,为什么会不敢对自己刑讯逼供呢?原因只能是一个,那便是北齐皇帝高洋对这案子异常重视,决不允许屈打成招,造成误判! 要知道,进了大理寺狱,就算你是只白兔,只要那些肉食者们愿意,也能说你是头黑熊,至于是非黑白,不存在的,官字两个口,怎么说由别人来定义。 而毕义云至今不敢对自己动手,这就是高伯逸最大的依仗。 “可以啊,不过我要提醒你小崽子。如果你以为你爹是高德政我就不敢动你,那可是会要了你这条小命的。”毕义云板着脸威胁道。 呵呵,就那个渣爹?你真是想多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过多解释。 “首先,让我猜猜您到底是谁的人。先别说话,听我说完,也不必肯定或者否定我说的话。” 毕义云点点头,面无表情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作为酷吏,你肯定得罪过很多人,但至今仍然身居高位不怕报复,说明你深受陛下信任。所以说,你只能是陛下的人。” 毕义云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北齐官场混的,基本上都知道他是听谁的吩咐。 “确定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接着往下分析。有句话叫谁是最大受益者,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点官爷不否认吧?” 咋一听很新鲜,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 毕义云继续点头,他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意思了。 “那么驿站被烧,谁是最大受益者呢?请问是我高伯逸么?恐怕不是,应该说,我就算不是最大受害者,起码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本来我就居无定所,在驿站里跟着舅父苟延残喘,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请问我得多蠢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话说到了关键点。事实上,这也是毕义云今日没有对高伯逸用刑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了,我们继续分析。 皇帝陛下,是不是也是这次驿站大火的受益者呢?恐怕不是,说是最大受害者还差不多。天子脚下,居然出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明陛下对皇城都无法完全掌控,这恐怕就是您出现在这里的直接原因吧,因为陛下谁都信不过了!” 此子思维居然如此敏锐? 毕义云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正如高伯逸分析的那样,毕义云昨夜还在睡梦中,就被高洋急迫招入皇宫。盛怒的皇帝要求毕义云不惜一切代价查出幕后主使,不管是谁,官位多高,都要一查到底。 给了这么大的权,那么如果事情办不好,恐怕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毕义云继续点头,面露沉思之色。 “好,这点确定,那么值得怀疑的有三方。 第一个就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宗室们,毕竟他们手里有兵权。但看起来又不是太像,因为军队调动,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这回更像是家将买通邺北城的青皮在浑水摸鱼。 他们有能力这样做,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第二个就是邺城里住着的大官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许是因为驿站里有些书信,他们不希望陛下看到,或者不希望其他什么人看到。 我想,目前你们最怀疑的,应该也是这个方向,不是么?” 神了! 这家伙如果到自己手下当个副手,只怕几年后他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一代酷吏!这分析的逻辑太严密了,完全跟自己现在想的一模一样。 毕义云第一次起了惜才的心思。 他年纪已然不小,前半生荒谬不堪,后来跟着高欢才“改邪归正”,成为了年轻时自己的反面。 成为了一个不讲情面的酷吏! 酷吏么,总是会不得好死的,因为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高洋死去的那一天,估计就会是自己陪葬的一天。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衣钵传人,在那一天到来之后,能够照拂自己的子孙。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但是,这些想法都有问题。有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驿站起火这件事,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细节。如果不能从这个细节中找到线索,那么破案几乎没有可能。” 高伯逸喝了一口水,顿了顿嗓子说道:“这个细节,就是驿站起火,最先烧起来的地方。” 第16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坐牢坐出花) “最先起火的地方?这又有什么讲究?”毕义云疑惑的问道。事实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驿馆的信件,都是放在库房,而库房在大厅的东南角。但起火最先是从哪里起的呢?” “西北角!” 高伯逸和毕义云异口同声的说道。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了。假如你是案犯,你会事先不准备就动手么?会连信件在哪里都不知道?” 剥茧抽丝,只要找到了思路,很快就能揭开案件的迷雾。 “西北角,那是食舍所在的地方。或者说,驿馆住宿的地方,也在那里。” 高伯逸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梁国使节来的。他们希望梁国使节死在邺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烧什么信件。 真正出意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叔父太能打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一个小小的驿站居然有这等独当一面的扎手点子,导致最后功败垂成。” 梁国使节?这两年梁国政局动荡不堪,陈霸先,王僧辩,二雄争王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梁国使节出事了,谁是最大受益者? 毕义云匆匆起身,他已经被点醒,自然知道后面要怎么弄。 “对了,昨日驿卒有几个休沐的,恐怕不是偶然,可以顺着去查一下。还有,最近辞退的驿卒,也可以查查。对方知道先烧食舍,定然是对驿馆的方位布置很熟悉。” 高伯逸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上司交待手下狗腿办事一样。 毕义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怼道:“这些事情老夫还不需要你来教!” 说完便匆匆离去,只剩下高伯逸一个人在戒律房里风中凌乱。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给你帮了忙吧,难道就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房间吗?” 高伯逸在那里无聊的碎碎念。 大约一炷香时间以后,就有个狱卒客客气气的把他引到一间干净的“上房”。 有铺了软垫的胡床,有毯子,封闭式的结构,门一关上,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门口还挂着一个铃铛,那个客气的狱卒说只要摇铃铛,他们就会随叫随到,需要什么都可以弄来。 吃的喝的,玩具赌具,文房四宝,打发时间的闲书,乃至是有姿色的女囚,这里要什么都可以有! 狱卒走后,高伯逸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回坐牢真是坐出花来了。” 他躺到胡床上,脑子里却是在想这次驿馆大火的事情。 黑衣人里面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最后居然还从舅父手里走脱了!这很显然是军队里的人,而且级别不低,普通军人是弄不到猛火油的。 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对了,动机呢?杀了陈蒨能有什么好处? 那家伙现在可不是陈文帝,就算未来陈霸先建立陈国,在一般人看来,皇位也轮不到陈蒨来坐啊。 可以说从身份上说,陈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那为什么有人要烧驿馆杀他呢?难道是王僧辩? 高伯逸脑洞大开,随即发现实在是有点离谱。 梁国现在自顾不暇,王僧辩也没有跟陈霸先翻脸,他怎么能掌控邺城的情况呢?要知道建康到邺城的距离可不近,快马都要好几天。 毫无头绪。 …… 邺南城的皇宫书房内,穿着一身黑袍,袖口及衣领都绣着金龙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软垫上。他对面正是跟高伯逸聊过一些话,却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的独孤永业。 此刻他身穿便服,恭敬的跪坐,根本没有当初在牢房里的轻佻。 独孤永业真正的身份,是文宣帝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乃是对方极为信任的心腹。 中书舍人,职官名,中书省的长官。西晋初设置,历代名称和职务不尽相同,北齐时主管诰令诏敕,可以看做是皇帝身边的秘书; “陛下,这是毕云义刚刚送来的卷宗。那个高伯逸,我也亲眼见到了,应该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独孤永业淡淡的说道,将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一页一页的看,高洋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这么说,毕云义的线索断了?”高洋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膝盖,若无其事的问道,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 “嗯,有个驿卒今天早上在家被人吊死了,然后就追查不到了。” 独孤永业将另一个卷宗递给高洋说道:“今日上党王(高涣)送来战报,他前些日子已经攻破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他说……” 到这里独孤永业已经停下不说了,因为他看到高洋极力忍耐压抑着怒火。 “将这份战报,交给毕云义,退下吧。” 高洋挥挥手,让独孤永业快滚。 等书房里空无一人时,高洋突然将挂在墙上的宝剑取下来,拔出宝剑在书房里疯狂劈砍! 书桌,胡凳,笔架,陶罐,没有一个剩下,全都被高洋,劈砍,打碎,踢翻。刚才还干净整齐的御书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 “竖子!竖子!怎么办事我还需要你这竖子来教么! 你这算什么东西?比得上我的谋算吗?我不是说了吗,攻破东关就停下来,你为什么要送萧渊明去建康?啊? 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送去建康,你就能在建康呼风唤雨?你打得过陈霸先?” 他举起玉玺就要地上砸,最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那封战报,以炫耀的语气,说自己已经带着大军攻破东关,压迫王僧辩接纳了萧渊明登基的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时情况复杂,所以弟弟我就自作主张的办了这件事,现在特来向你“请罪”。 没想到此举彻底破坏了高洋的南侵大计! 把萧渊明捏在手里,然后扼守住东关这个要害,等于是掐住了梁国的脖子。 谁是梁国太子重要吗?既重要,又不重要。 萧渊明这张牌,不打出去威力无比,这不,陈蒨就代表陈霸先来求和,为新皇萧方智登基来讲条件。 只要高洋同意萧方智当梁国皇帝,指不定还能从梁国撕下一块肉来。 现在把萧渊明这张牌打出去,等于是箭射出来,再也不具有威慑力。 相反,齐国还需要不断投入人力物力去维持这个“傀儡皇帝”,力量投射的距离太远了!以陈霸先等人的实力,可以很容易重新掌控建康周边的土地,你就是立一个傀儡又有什么用? 立了傀儡也是人家口里的菜!好好一个二桃杀三士的计策,生生被上党王高涣玩成昏招!高洋岂能不气! 第17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北齐神探?) 高伯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坐牢的好条件。 吃喝不愁,有床睡,甚至还可以弄点闲书打发时间。老实说,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除了不自由以外,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可惜,就算是这样当咸鱼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在监狱里的第二天,当高伯逸美美的睡上一觉,早上吃了碗羊肉羹汤饼(类似于后世的手工面片)之后,毕义云就满脸愁苦的来找他。 “官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自己这边应该榨不出“油水”了啊,难道这位酷吏大人真是闲的没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毕义云对他微微点头,没有惊动任何狱卒,直接把高伯逸带到了“戒律房”。 “现在我手里有一份文书,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 毕义云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又装进袖口里,然后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期盼。就连那张一直板着都没什么变化的脸,现在也显得相当柔和可亲。 “我选择不看,可以回牢房了吗?你不要说什么让我在牢里呆一辈子这样的话,有罪没罪,那一位肯定是清楚的。” 高伯逸摇摇头,好奇心杀死猫,他才不会自己往坑里跳。 他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超出毕义云的意料,这位北齐大名鼎鼎的酷吏,轻叹一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齐国伐梁(国)箭在弦上,囚徒,尤其是像你这样粗通拳脚的囚徒,那是要上战场的。 你确实不会一直在牢房里呆下去,但老夫若是想让你以刑徒的身份从军,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呐。” 毕义云老神在在的抬起头,那张脸上简直就是写了“快来求我”四个大字。 能屈能伸的高伯逸连忙拱手行礼道:“明公有什么事情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在下无有不从。” 毕义云满意的点点头,将袖口里那一叠纸交给高伯逸道:“速速看完,此事不可告知他人,连你舅父也不可说。” 这么严重? 高伯逸慎重的接过那叠像是从某个卷宗上抄录的东西,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近期朝廷发出的政令,收到的战报,边地发来的急讯的誊抄版,毕义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抗出高洋这张虎皮才弄来的。 其中就包括上党王高涣攻破南梁东关,将手中的俘虏萧渊明送到建康登基的事情。 “如何?” 毕义云是酷吏,但他对战略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太懂。 “秦穆公当年送晋文公重耳回国继位,还送了五位女子给重耳当夫人,此乃秦晋之好。后面,晋国有没有攻打秦国?” 高伯逸一脸微笑问道。 毕义云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他瞪了高伯逸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么,重耳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跟秦穆公翻脸,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利用秦国的威势在为自己办事,秦国一点好处没捞着。重耳死后,秦晋很快成为世仇!” “这不就得了吗?难道高涣对那个萧渊明比秦穆公对重耳还好么?为了让萧渊明听话,齐国(北齐)恐怕要不断的投入人力物力帮这个白眼狼扫除障碍。 好好的坐山观虎斗,变成了骑虎难下,相信皇帝陛下现在应该已经气得发抖了吧。” 高洋昨天确实气得把书房砸了,这件事毕义云也是从宫里的特殊渠道得知的。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靠着一点文案记录能猜出大概,这也让毕义云大为惊讶。 “高涣这一下看似得意,实际上却是让梁国人想起侯景的事情来。梁国内部必然会更加憎恨齐国(北齐)。我看,淮南之地,搞不好齐军要大败。当然,你也别把我的话当真,随口说说而已。” 毕义云点点头,不置可否,主要是高伯逸的话太过于耸人听闻。 “那你觉得,这次驿站大火,谁是主谋?” “按道理说,高涣是主谋的可能性很大。他肯定想杀死陈蒨,也就是梁国使者。这样的话,梁国和齐国对话的门路就完全堵死,他之前送萧渊明继位的事情,也就能糊弄过去了,只需要一心备战就行。只不过……”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种手法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事情。让一个人静悄悄死去并不难,烧了驿站等于是打了皇帝的脸,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估计是有人利用了高涣,做下这件蠢事。” “你是说……西魏?”毕义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大统三年(537年),大将段琛攻占宜阳,并命令扬州刺史牛道恒煽动西魏边境居民叛乱。西魏都督韦孝宽用间,使得二人互相猜忌,后被逐个击破,为其所虏。这就是用间的威力。” 此刻高伯逸好似诸葛附身,就像亲眼看到韦孝宽怎么挑拨离间段琛和牛道恒一样,唬得毕义云一愣一愣的。 “齐梁两国交战,于西魏最为有利。他们也有做这件事的动机。至于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上党王有没有派人回来,接触了什么人。死了的那个驿卒,平日里跟谁接触,有没有突然暴富。 如果没线索,也可以大规模排查,有多少人来邺城不足两年的,逐个审问,总会有收获的。至于那些猛火油,肯定是来自宿卫军的库房,也可以查一下,库存肯定是少了一些的。” 请叫我名侦探柯南,谢谢。 高伯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去看毕云义脸上的表情。 “我带你回去吧,你说得太多,我可得好好想想。” 毕云义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将高伯逸送回了牢房。等他又返回戒律房,发现文宣帝高洋已经坐在胡凳上等他了。 “不必多礼。”高洋阻止正要行礼的毕云义。 刚才他就在墙后面偷听,高伯逸的分析,他全都听进去了。 “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你就按他说的办吧,让杨愔协助你。” “邺城驿站舍长宋宪(高伯逸舅父),玩忽职守,改迁裨将军(杂号将军,手下一个人都没有),发配郢州充军。其余人等,除高伯逸外,一律下狱拷问。” 高洋一句话就决定了很多人的未来,包括高伯逸的。 第18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接踵而至) “那高伯逸要怎么处理,他可是”毕云义欲言又止。 高伯逸乃是高德政的私生子,俗称野种,连庶子都不如,爹不亲没娘爱,还被家中大妇所不容。 但他终究是高德政的儿子,收拾高伯逸,就是在痛打高德政的脸。 就如同明朝那些朱氏皇亲一般,朝廷的策略就是养猪,他们不能当官不能科举,但若是有人要主动欺负这些人,那就是打大明皇室的脸,锦衣卫不会看着不管,很多事就这么矛盾。 “高伯逸本身无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罪释放即可,他本来就不是驿站的人员不是么?” 高洋摆摆手,暗示毕云义想得太多。 其实这位酷吏大人是真想把高伯逸弄进自己门下,但高德政这个名字,不能忽视。 毕竟那位老哥,在高洋没发达以前,两人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劝说大佬杨愔倒戈,也是高德政亲自出马的。这份从龙之功,毕云义比不了。 他是酷吏不假,但也有自知之明。 “去吧,把案子查清楚。” 高洋打发毕云义滚蛋,然后兴致勃勃的参观戒律房的刑具,甚至拿到手里比划,眼中满是压抑的兴奋癫狂 高伯逸自然是不知道高洋偷听他跟毕义云谈话这种事情。他回到自己的特殊牢房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有狱卒敲门说有人要来探监。 高伯逸把藏在靴子里短刀拢进袖口,两手拢起来对着门冷静的说道:“进来吧。” 他在邺城举目无亲的,会有人来探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是毕义云这种办事的人,肯定无需通报,想进来就进来。这次却是有狱卒通报,很显然这个人不是监狱系统的人,搞不好是来杀人灭口的。 高伯逸忐忑的看着牢房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生女相的十四五岁俊逸少年,平静的看着他。 “怎么是你?”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当日我就说,过两日把弩还给你,现在那东西就在大理寺狱外面。我是来还东西的,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用不上了。” 那少年忍住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哦哦,知道了,谢谢你。” 高伯逸懒洋洋的坐到胡床上,没兴趣再搭理对方了。 他又不搞基,对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帅哥没兴趣。 “高伯逸,其父是右仆射,侍中高德政,其母为歌姬,已亡故。 你常常自称陈二狗,和舅父住在邺城驿站,寄人篱下,我说得可对?” “行啦行啦,知道你们这些肉食者厉害。” 人家把他老底都摸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叫我二狗就行,我真不介意。” “嗯,二狗,你可以叫我四郎。” 那少年淡淡的说道,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邺城今日戒严,你可知有多少因为驿站大火人家被查?” “那我哪里知道。”高伯逸撇撇嘴,这少年说的话题好没意思。 “罢了,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四郎轻叹一口气。 两人又把话说死了。 “你觉得当今天下三分,谁有可能笑到最后?” 高伯逸随口打哈哈的问了一句,主要是对方太严肃,说的话题又不能太轻佻。看对方的样子非富即贵,应该对这种话题有想法。 “当然是我大齐国。” 那少年不假思索的答道。 “为何?”高伯逸一脸懵逼,这少年看起来人不坏,但也太要知道最后赢的是北周啊! “因为齐国有我,只要有我在,齐国就不会亡。” 四郎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已经不是自大了,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自恋啊! 兄弟,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知道那不是在选美啊。你长得帅有毛用!长得帅不代表会打仗啊! 似乎看到高伯逸不信,那个叫四郎的少年不甘心说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战必胜,攻必取?” “是是是,赵括赵大人,连他老爹都难不住他呢,想来你应该比赵括厉害点。” 高伯逸眼珠朝上,言不由衷的说道。 “你欺人太甚!我要跟你比较武艺!” 四郎被高伯逸鄙视,涨红了脸要跟他决斗。 “项羽初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项梁大怒问奈何为之。项羽曰:学文写名字即可,学剑一人敌,吾要学万人敌。遂读兵书,大喜,又不肯竟学。”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出《项羽本纪》里面的一段。 “我读了兵书啊!” “但你要跟我比剑,比一人敌有什么意思?就算赢了,不就阵前一莽夫么?” 这叫如何说? 四郎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帮高伯逸找一支军队来,两人在沙场上练练吧? 别说是高伯逸,就是自己现在手下也都是家奴门客,连一兵一卒都没有。 看到对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高伯逸哈哈大笑道:“要比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且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看着四郎问道:“还不笔墨伺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四郎险些要暴起痛殴高伯逸,想想对方似乎有新主意,还是硬生生的把气忍下来了。 磨好墨,递上毛笔,高伯逸就在纸上写画起来。 “这个游戏呢,你我一人掌管一队,手下各十人。” “嗯,十夫长,理当如此。”四郎点点头,隐约觉得高伯逸说的东西,很有意思。 “再配羊皮球一枚,充气,人头大小,球门两座,宽两丈。 比斗以一个时辰为限,哪一队将皮球射入对方大门次数多,就算赢。球门前配守门员一人,可以用手扑球,但其他队员只能用足踢球” 高伯逸将后世足球的规则大体上跟这个叫四郎的少年解释了一番,对方的眼睛越睁越大!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总感觉有点厉害啊!不,是相当厉害! “这是不是像蹴鞠?”四郎兴奋的问道。 “别打岔,听我继续说。” 蹴鞠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甚至球场都不是。东汉李尤的《鞠城铭》有所说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 说的就是“足球场”的样子。 只是北朝战乱频繁,谁还有心思建球场踢球啊。更别说蹴鞠和现代足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鞠城这种东西,四郎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怕一次。 “哦,对了,还需要一片草场。”高伯逸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却看见四郎呆呆的看着自己。 不会吧,难道这少年是个基佬?哥不好这一口啊,麻烦了。 “我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四郎自大了,在这里给伯逸兄道歉。” 四郎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嗨,那么客气干嘛,叫我二狗不就好了。”高伯逸对二狗这个名字怨念深重。 “好吧。二狗,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你出了大理寺狱以后,我再来找你,一起玩这个什么嗯,足球。” 四郎兴匆匆的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高伯逸在牢房里发愣。 第19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授之以渔) 和那个叫四郎的俊美少年拼足球的事情,很快就被高伯逸抛诸脑后。不是因为他贵人多忘事,而是……又来了一位重量级大佬。 这次“探监”的地方不再是戒律房,而是就在高伯逸住的那间“豪华”牢房里。说明对方的身份,确实不属于监狱系统,就是来“探监”的,纯粹是为了私务而来。 “陈二狗,老夫还没感谢你救命之恩呢,为何你现在对我畏之如虎?” 当日高伯逸掀棺材板救的那个胖胖大肚子中年人,笑眯眯看着一脸呆滞的高伯逸问道。 “当日我好心救你,结果没两日你就把我送进大理寺狱,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想?”高伯逸翻翻白眼,已然无力吐槽。 这胖子做事太不地道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竖子呀。” 那胖胖中年人一点也不着脑,自来熟的找了个胡凳坐了下来。 比起毕云义中规中矩的北齐官服打扮,这位胖胖中年人就比较偏重于秦汉古风了。 他身上穿着绛色长袍,衣料边缘绣着寓意长寿的鹤纹,袍内衬出皂色中衣,头戴“林宗折巾”,显得儒雅异常。 汉恒帝时,一个叫郭泰(字林宗)的名士,社会声望很高。有次他在途中避雨,头上戴的巾被雨淋湿,一只角折下来,半面高半面低。士人仰慕其风度,纷纷模仿,所以林宗折巾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有点类似汉代的网红帽。 “小子不解,请大人解惑。”高伯逸平静的问道。 “那些贼人,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若是你不被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你,然后……”胖胖中年人做了一个手掌抹脖子的动作。 呃,确实没想到这一茬。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没了舅父的保护,还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那些贼人。 高伯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驿站大火那一夜,被高伯逸舅父砍死的,都是邺北城的青皮,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召集他们的黑衣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但却在舅父刀下走了十几个回合,最后逃之夭夭,想来功夫是不弱的。 高伯逸有些后怕的想道。那一夜自己挑了几个软柿子,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三人,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若是运气不好对上那几个高手,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不过你抓我应该主要是为了审讯出什么有用情报吧? 高伯逸心中了然,却没有说破,只是激动的拱手表示感谢。 人要知道好歹,不要去纠结别人做事的动机是否单纯。 “对了,老夫叫杨愔,当朝宰辅。你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也不是什么二狗。 你要避祸嘛,这个我懂,高家现在倒也未必肯认你。 反正只要你不回去认亲,在这邺城一亩三分地,老夫保你无事。这点薄面,崔娘子还是肯给的。” 崔娘子就是高德政的正妻,来自清河崔氏的女人,一直打压高伯逸的罪魁祸首。 “高家的那些事情,离我越远越好,我又没想继承家业。倒是您老,都当宰辅的人了,为何会被人埋在棺材里?不是说宰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神他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文宣帝高洋在,在齐国,其他人再牛都是渣渣!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杨愔苦笑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你只要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天纵之才,英明神武,但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个人就对了。” 杨愔这个人后世很多人不熟,毕竟北齐存在的时间也就二十多年而已。 但他却是成语“铜盘重肉”的本尊。旧时一些家长教育子女说“如果你好好读书就给你肉吃”,这个话的主人翁最先就是出自杨愔。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高伯逸连忙表示自己记住了。 文宣帝高洋什么的,凶名在外,他高伯逸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老夫当日从驿站的废墟里救出一些酒曲,现在已经放在一个带酒窖的院落里,连带城东街面上酒肆,奴仆十数人,全都送你吧。 你出狱之后会有人带你去的,奴契地契一并交给你。” 这就是要报答救命之恩了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想道。 很显然,就算对你有善意的权贵,也不可能见面就送房子送铺子。接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求杨愔办事,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比起救命之恩来,杨愔这点东西算是比较小气,甚至可以说是吝啬。 但结合高伯逸的情况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怀璧其罪,送的礼太重,等于是把高伯逸推入火坑。就如同后世的拆二代,陡然暴富,膨胀得忘乎所以,数年时间就败尽家产。 让高伯逸当个官很容易(北齐官制九品中正制,当官全靠“举荐”,有宰辅举荐,自然不缺门路),但却会让高德政以及崔夫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愔送一个宅子让其安身,送个铺子让其立业,算是考虑很周全了。 他派人打听了下高伯逸的为人,这小子以前好赌,又喜欢斗狠,不过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下水井差点淹死以后,似乎性情大变。 怎么说呢,这家伙为人低调了很多。吃一堑,长一智,杨愔觉得高伯逸还是可以提携一下的,如果他能把酒肆经营好的话。 他杨愔这辈子提携了无数后辈,也不缺高伯逸一人,更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行了,今日来只是跟你碰个面,等你出狱了以后谨言慎行吧。你舅父马上要充军到郢城,没人能贴身保护你了。 邺城里最近不太安生,听说你自幼习武,出狱以后要更勤勉才是了。” 杨愔的话语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见对方要走,高伯逸讪讪告辞,等杨愔离开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 “可恨,居然要把我当诱饵!” 高伯逸恨恨的锤了下桌子。 毕云义真是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第20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出狱) “砰!” 大理寺狱的门关上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天上漂浮的白云,又回头看了看背后那扇褐红色的木质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坐牢”了才仅仅三天,就出狱了。 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好好体验过大理寺狱的生活呢!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矫情的。 “小郎,这边请。” 一个白发苍苍的健仆来到高伯逸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指了指大理寺狱对面停着的一辆牛车,示意高伯逸上车。 这种牛车叫“犊车”,本来是汉代地位低微但又薄有资材的人所乘,后来就发展成为社会上层人士日常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牛车就是出行主力,马车并不普及,这年头官员出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牛车) 犊车的种类很多,有皇帝特许才能乘坐的“云母车”;也有诸王三公乘坐的皂轮车(皂漆轮毂因此得名,加青油幢,朱丝绳络,驾四牛,堪称奢华);还有油幢车(不漆毂,形制与皂轮车稍低);通幰(xiǎn)车(车上一层幔帐,覆盖车厢)。 高伯逸对面那辆犊车就简单多了,一头黄牛,脖子上套着缰绳,小小的皂色(就是黑色)车厢带两个轮子,宽不过两人并排而坐的距离,车厢顶上一个弧形的盖延,前后伸出一人身位,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老伯,您这是……怎么称呼?”高伯逸一脸懵逼,弄不懂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小郎,鞍前马后,奴以后专门来赶车的。现在就带您去宅院,叫我阿福就行了。” 北朝时,地位高的人叫地位低的人,可以直呼姓名,也能叫阿x之类的。这位老人叫刘福,可以叫阿刘,但为了区分,多半还是叫阿福。 老人谦卑的走到牛车跟前,等着高伯逸上车。 这不禁让高某人直观的感受到了北朝这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里,尊卑的鸿沟有多大。 对方出自宰相府邸,衣着比自己还要好点。但奴仆就是奴仆,他们的身份已经注定,不是一两件衣服就能决定地位的。之前杨愔一句话就能要这老人的命,现在高伯逸也可以。 以后习惯了就好吧。 高伯逸心事重重的上了犊车,那白发老头熟练的驾驭缰绳,犊车开始缓缓移动,十分平稳。 在没有弹簧的年代里,古人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来增加马车(牛车)的抗震性。用宽轮,软垫,浸润了动物油脂兽皮作为车轴润滑“轴承”等方式来减少车体的晃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在高伯逸看来,这慢慢行走的牛车,感觉倒也不坏,并没有产生晕车的恶心不适。 “小郎,到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犊车在一间院子跟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平民区”,但却又毗邻“达官贵人区”。四面矮墙围成一个院落,里面有几间砖瓦结构的房子。 进门就是堂屋,穿过堂屋来到院落,前方是主卧,左右两边都是客房,四角是柴房和地窖入口,院落中央有一个圆形石桌,看起来似乎是下棋聊天用的。 三室一厅加厨卫!小康平民之家的典型结构!杨愔这家伙真是有心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北齐的宰相大人点了个赞。 此处并不奢华,但是很有居家的味道,青砖乌瓦看上去很有眼缘。 “伯逸,这地方不错呢。” 身材高大威猛,面相却又憨厚无比,院子里看着高伯逸微笑说话的这人不是舅父又是谁。 “诶?舅父?他们都说你充军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伯逸连忙跑过去看了看对方,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长舒口气。 “我是平调担任裨将军,不是被发配。” 口拙的舅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句。 平调?从邺城驿站的舍长,平调为军队里面最小,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的裨将军叫平调? 此刻高伯逸真想骂舅父一句猪脑子。 “福伯,让他们都退下吧,把屋子收拾一下。”高伯逸对福伯说道,舅父身后几个不知所措的奴仆,乖乖的跟着福伯去了堂屋守住门口。 高伯逸领着舅父进了卧房,沉声问道:“舅父,他们究竟问了你什么?为何你会……被调走呢?” 他实在不忍心说舅父其实是被发配了。 毕竟辣么老实的汉子啊。 “没问什么,反正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说不知道。”舅父憨厚一笑,仿佛在说进监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高伯逸当然知道毕云义是什么货色。那可是酷吏啊!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面,哪个少的了酷吏? 前有两汉已做古的张汤,王温书,后有还未到来的隋唐武周的周兴,来俊臣。 毕云义那厮居然没拷问更有嫌疑的舅父,这说得过去么? “舅父曾经从军过,铁打的汉子不怕那些酷吏。但你不一样,俗话说童言无忌,在他们看来,你还小不懂事,从你这里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没审问我。” 舅父看着高伯逸似乎有疑问,淡然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呃,你是被换了头吧?为何你说的话……会如此睿智? 高伯逸再次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舅父。 印象里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半天都吭不出一句话来,若非他身材魁梧,又有高德政撑腰(高伯逸猜的),估计很难镇住驿站那帮油滑的驿卒。即便如此,平日里舅父也多半是以老好人的面孔出现,话不多,喜欢干实事。 他是怎么把毕云义对付过去的? “伯逸啊,舅父马上要走了,这本《马槊谱》,你好好钻研,必有所得。” 带着憨厚笑容的舅父,将怀里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高伯逸。他从缝隙中看到,这书似乎全是图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马槊谱》?”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难道不是《赤炎剑经》、《碧血剑普》这一类牛逼哄哄的名字么?为何就叫“马槊谱”,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拿好,恰逢乱世,搞不好就马革裹尸,多学点武艺不压身的。”舅父知道高伯逸学过横刀(北朝就有横刀的说法,唐代正式定名,《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现在又让他学马槊,简直就是把高大官人往高大猛将的方向培养。 第21章 恶客上门 “伯逸,再耍一遍横刀十二式。” 舅父宋宪抱起双臂,看着赤着上身的高伯逸耍刀,一边指点,一边微微点头。 虎背熊腰,手臂狭长。这身体从小打熬,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 只不过从前傻不拉几的,就只有这身板,但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进水井里以后,人似乎也开窍了。 这次能提前出狱,宋宪觉得高伯逸发挥的作用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大,虽然对方什么都不愿意说。 “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便要上路,逾期不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宋宪要去郢州(今湖北钟祥)赴任而不是强制发配,出发的时间朝廷会有人来通知,不是强制性的(因为有的人需要自行置办盔甲兵器,可能会耽误时间)。 但若是在指定时间到不了戍守的军营,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后果相当严重。 “舅父,放心吧,一般贼人,我还是能收拾的。再说这邺城不比郊外,能收拾的贼人我不怕,不能收拾的,怕也没用。” 高伯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宋宪想了一下,只是微微点头,却欲言又止。 啪!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身穿麻衣,头上绑着黑带,手里提着木棍的青皮,冲进堂屋,来到院子里,几十个人将这不大的院落占得满满当当。 “高伯逸,以前你在驿站混着,没有钱,我赵四爷也就不纠结了,反正你是烂命一条。 现在嘛,听说你得了个宅子,我那一百吊钱,什么时候还?” 领头那人留着八字胡,眼睛比老鼠还小,身材也是短小,似乎精于算计。他身边那群人则都是膀大腰圆之辈,一看就是打手。 一百吊钱?你他喵的怎么不去抢? 高伯逸瞥了瞥舅父,低声问道:“舅父,真有这事?” “嗯,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三十吊钱。” 上次?没印象诶! 这驴打滚的利,还真叫一个厉害啊! 他不禁啧啧感慨,心里倒也没多慌乱。 其实这是高伯逸少见多怪了。 南北朝时期,虽然各朝代高利贷的利率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非常离谱。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天下。” “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其偿,都不计较。然而岁岁常得倍余。”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清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 可见利率已经是丧心病狂。 “舅父,上次怎么糊弄过去的?”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打出去的,他们又打不过我。”憨厚的舅父不以为意的说道。 还有这种操作? 呃,懂了。 高伯逸瞬间缕清了关系。 之前高伯逸舅父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就算那些要债的想搞事,也不敢在驿站搞事。再加上他这位舅父也是太能打了一点,人家何必为点小钱触霉头呢? 再说了,之前两人的境况还在某人的容忍范围内(没进邺城,没认亲),犯不着逼得太紧。 而现在少了一层身份保护,再加上又进邺城定居,所以这些恶客就自然上门了。 不过今天才搬进来,那些人怎么就知道的呢?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位崔夫人通天的手腕,心有戚戚。 她不直接出手,杨愔也没办法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钱,或者,我收了这宅子,你们滚出邺城。”小个子的八字胡得意洋洋的说道。 果然,这厮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他纯粹是拿钱办事的! “要不这样,我跟你玩几把如何?” 看到舅父似乎打算“故技重施”,高伯逸连忙拉住这位憨厚老实的汉子。 时移世易,现在不能像之前那么莽了啊,说不定人家早就挖了坑等着你来跳呢! “这块玉玦抵当,能换多少吊钱?”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陈蒨送的那块乳白色的玉玦。 八字胡明显是识货之人,绿豆一样的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少说也得个三四十吊钱吧。”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贪婪的说道。 事实上,那这块玉玦抵债都绰绰有余,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那行,就换三十吊钱,我跟你在这赌一把,让你坐庄,如何?” 高伯逸故作激动的说道,实际上内心冷得像冰。 八字胡像是犹豫不决的考虑,实际上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高伯逸两个月前输了十吊钱,现在利滚利已经到了一百吊钱,这家伙赌术极烂,跟肥羊完全没什么两样。 虽然说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虽说十赌九骗,但八字胡认为如果自己坐庄,靠着“硬实力”,就能赢高伯逸。 毕竟庄家和赌客,胜率就是三七开的,庄家七分,赌客三分。虽然他没学过概率论,但也知道,在运气一样,都不作弊的情况下,赌客是玩不过庄家的。 “好,就这么定了。” 八字胡把借据往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拍,高伯逸把玉玦压到借据上,这赌局就开始了。 “说吧,怎么赌。” 八字胡相信高伯逸说要赌,肯定是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 高伯逸从屋里拿出四幅“扑克牌”,这是他在监狱里没事做的时候弄出来的。 其中一幅是打算送给陈蒨,一幅是打算送给杨愔,一幅是打算送给那个叫四郎的少年,剩下一幅自己玩。 东西还没送出,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今天我们玩的,叫二十一点。”高伯逸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 这玩法阔以啊! 听完高伯逸介绍完规则,小胡子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怀疑这厮是不是从西域来的什么人那里听到这种牌和这种玩法。他不相信这位“木鱼脑袋”,能想出此等精妙的赌法。 “赌多大?” “赌注可以随意增加减少,但四副牌不用完就不能重新洗牌。” “可以,那就十文一次吧。”八字胡很谨慎,因为他还不熟悉规则。 听到对方的话,高伯逸稍稍松了口气。 不用完牌就不能重新洗牌,这是他的杀手锏!也是他谋划了两个月,利用前世的数学知识为那些要债之人准备的一个大坑!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前身是被人推下水井淹死的,就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向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赌局上输钱惹下的麻烦,就要在赌局上把对方赢得落花流水,才能出这口恶气! 这就好比被势利眼女人甩了,就要发愤图强迎娶比她强一百倍的白富美,才算了结是一个道理。 第22章 教你做人 二十一点怎么才能必胜,能保证两点就行。 第一个是剩下的牌没用完就不洗牌,确保剩下的牌能被推算出来。 第二个就是……强大的记忆力。 然后就依靠“高低数法”去浪就行了。 所谓“高低数法”,说简单也简单。 将2-6记作1,7-9记作0,t、a记作-1,通过简单的加减法快速记住场上牌的变化。 高低数法认为,当余下的牌中,大牌越多,则对玩家有利(庄家更容易拿到大牌而爆牌),反之亦然。 例如已经出现了,4、9、10、5、j、a、8,则现在点数是-1,逆风局。 逆风局你就不能玩太大,因为整体的胜率,是朝着庄家那边倾斜的。 在实际运用中,还需要计算真数,真数=点数/n副牌。 如点数为5,而庄家共使用5副牌发牌,则真数为1。 真数越大赢面越大,真数越小则赢面越小。 虽然使用了“高低数法”的概率,只能提高2%的胜率,而玩家玩21点的胜率,最多也就49%,但二者相加,理论上就有51%了。 只要高伯逸小心押注,多记牌,赢一个古代土著还是胜算很大的。 “爆!爆!爆!爆!……” 八字胡手下的狗腿子们,一脸激动的高声大喊,如同被洗脑了的智障一样。 而八字胡本人,则是满头大汗,等着高伯逸开牌。 “十七点加三点,二十点了,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高伯逸开了牌,果然没有爆。 从刚开始的输多赢少,变成现在的五把就能赢三把到四把,高伯逸稳坐钓鱼台。而八字胡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 “你已经输了我五十多吊钱了,再赌下去,这借据恐怕我就要撕掉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作为穿越者的福利,他这具身体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忆力极好。 “你!欺人太甚!” 若不是桌子是石头固定在地面上,八字胡几乎是要掀桌子了。 他已经不打算赌了,想趁高伯逸不注意抽走借据然后跑路,改天再来。 没想到手还没动作,一把横刀架就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愿赌服输,筹码没输完就不许下桌子!当初,好像有人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高伯逸将拿着横刀的手抖了抖说道:“要是我一个不小心,那就不太好看了。” 这年头的规矩,赢钱了不想走,输钱了也不想走,没输光之前,下桌子那是不存在的。 八字胡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选择再要一张牌,然后他就……爆了。 “再来!” 赢了,输了,输了,又输了! “再来!” 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再来!”…… “再来!”…… 输红了眼的八字胡发现,牌已经洗了三四遍,自己已经输了不下两百贯! 八字胡身上没带钱,压的都是其他人家的借据。他们是专业收账的黑涩会,又不是专门来收拾高伯逸的打手。他身上的所有借据,都已经输给了高伯逸。 “我不信!你出千!没错,就是你出千!” 八字胡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却猛然间看到高伯逸的舅父宋宪,手里拿着一柄开了刃的长槊,一脸憨厚的看着自己这边,面带微笑。 “好,你们给我等着!” 八字胡一声令下,带着狗腿子就走了,整个院子只有摆满了扑克牌的石桌,还有一地鸡毛。 “善水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也。”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却发现舅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性子易冲动,当初在高府受辱,被人引诱才去赌坊输了十吊钱。如今你是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 宋宪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这么说有道理,因为现在的高伯逸,似乎……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舅父,岂不闻吃一堑长一智?我忍辱负重谋划两月,要是连一个走狗都收拾不了,那岂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斗智不斗力,本来舅父这番去郢州还有些不放心,现在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去了。”宋宪欣慰的笑了一下,开始吩咐下人做饭。 总觉得舅父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不太说得上来。高伯逸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开始翻看宋宪给的那本《马槊谱》。 一个字都没有,上面全是招数的画,倒也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高伯逸还是不习惯这种书,又反复问了舅父多次,里面的招数一一耍了一遍,得对方指点,这才放下心来。 招式已经记住,剩下的就是练习和使用了。这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一天就这样“惊心动魄”却又平淡无奇的渡过,累了一天的高伯逸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将军,所向无敌。 随意出入皇帝的后宫,想要哪个妃子侍寝,就要哪个侍寝。 儿皇帝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敌人碰到自己的大军就退避三舍,走到街上都有无数美女对自己抛绣球。 简直爽到不行! “咔!” 忽然听到院子里面有些响动! 条件反射一样警觉的高伯逸从胡床下抽出横刀,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年代,对于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那只有杀掉这一个选项,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然后高伯逸就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石桌边上,那柄长槊的杆插在泥土里,看上去分外诡异。 “舅父,三更半夜你不睡,这是……在思考人生?” 高伯逸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宋宪,走近一看,却发现对方浑身是血! “别怕,不是我的血。”舅父淡然的说道,语气跟从前一样。 “刚刚去杀鸡了?家里也没有鸡啊?”高伯逸一脸懵逼,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 “不是,去邺北城杀了十几个人而已。” 宋宪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杀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蚂蚁。 “是今天来的那……” “嗯,都杀了,一个没漏。”宋宪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不要用这样淡漠的语气说话好不好!这样会让我怀疑人生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杀鸡儆猴的话,我怕我走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舅父拿着长槊进了屋子,在里面换了一套衣服,带着血腥味就走了出来,跟高伯逸对坐于石桌两侧。 “有一个秘密,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秘密?” “嗯,就是秘密。” 第23章 野蛮年代 史书上说,司马家丢了中原以后,汉人就沦为胡人的“两脚羊”。 但有个问题,为什么“两脚羊”没有被吃光呢?草原上那么多羊都被吃光了,难道是胡人太仁慈? 答案就是,经过熏陶,“两脚羊”已经演变成了“两脚狼”,逼急了,“两脚羊”是要反杀的。 冉闵那一波,前前后后被杀了两百万胡人,很多人数少的部族,被直接灭族。 北魏以后的北方汉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残暴凶狠程度,都不在胡人之下。到了北魏中期,鲜卑拓跋家已经有点要镇不住场子,不得不主动自上而下的进行汉化,弱化矛盾。 到了北齐时期,北方几乎是一个全民尚武的社会,一言不和就拔刀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 高伯逸的舅父宋宪,用完美又不讲道理的杀戮教育他,什么叫做红果果的弱肉强食。 白天高伯逸赢了赌局,按照所谓“契约精神”,那些青皮应该偃旗息鼓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因为崔夫人的压力,那边也顶不住!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宋宪走了以后,再来收拾高伯逸。 所以宋宪就直接把那些人杀了,也等于是告诉崔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那杀你全家也是可以有的。 简单粗暴,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皎洁的月光下,石桌前,舅父宋宪一脸笑容的看着高伯逸说道:“知道么,有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多年,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秘密? 高伯逸一脸懵逼。 “什么秘密啊。”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舅父。我也不叫宋宪。” 舅父淡然的说道,脸还是那张憨厚的脸,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陌生。 “难道……你才是我亲爹?”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要不是亲爹,谁愿意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啊!这年头谁比谁傻啊! 听到高伯逸的话,“舅父”差点吐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 “不不不,我不是你亲爹,这也做不得假,你和你父亲高德政实在是太像了。” 呃,不是亲爹……难道是后爹? 高伯逸一脸暧昧笑容的问道:“难道,你是我娘的……老相好?” 神他喵的老相好! “舅父”差点没被高伯逸气死。 “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娘也没有关系。只不过你爹当年救了我的命,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他嘱托照顾你,仅此而已。”“舅父”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 “您当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宋宪的武艺,高伯逸是见过的,那简直是万人敌的水平,不然他两人在驿站大火的时候就已经拔凉拔凉了。 “嗯,也算是吧。当年我是侯景帐下太保,也是位高权重,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只是齐国的裨将军而已。” 侯景? 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啊!祸乱江南,尸横遍野,就是这厮的杰作。要不是侯景胡作非为,南朝根本没陈霸先什么事! “你真是侯景手下的大将?” 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 侯景恶贯满盈,哪怕是崇尚野蛮的鲜卑人,也都看不起他的所作所为。但舅父这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是侯景帐下猛将? 不可能吧? “侯景当年有一支精锐叫兔头军,我正是兔头军的首领,宋子仙!”宋子仙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记载侯景之乱,讲到侯景攻打王僧辩所守的巴陵郡时,有这么一段话: (侯)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毡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芿,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 兔头军的事情,因为年代隔得近,邺城驿站又是人员往来书信往来的要冲,所以高伯逸是知道的。 这支军队据说全部佩戴兔子面具,善于近身肉搏,乃是侯景的杀手锏,轻易不出动! “我一生征战却无子嗣,你虽叫我舅父,实则你我情同父子。这柄马槊名为‘涅槃’,就送给你当冠礼了。” 高伯逸面前这柄马槊的槊杆为复合柘木杆,是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强度和韧性不是木杆可以比拟。 做一柄起码得三年,不是一般武将用得起的。宋子仙高喊一声用马槊换房产,保证邺城多得是双手奉上房契的家伙。 “舅父,这……给我了你上战场用什么兵器?” “马革裹尸,我若是死了,这马槊还不知道便宜谁,还不如留给你建功立业。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一柄马槊么?” 涅槃……么? 高伯逸有些明白宋子仙的想法了。 造孽太多,他其实早就有生死看淡的意思。之前是没还完高德政的救命之恩。现在看到高伯逸独当一面,也就放下心来出去浪了。 “我走了,不要堕了这柄长槊的威名。”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起身就走,甚至连一件衣服都不打算带。 “义父!” 高伯逸喊了一句,宋子仙听到这两个字,身形原地定住,缓缓转身,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似乎咧开嘴在笑。 “有缘再见了,莫要做女儿家姿态。” 宋子仙拿着横刀走了,他大概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宵禁,毕竟之前已经出去过一次杀人了。 “宋子仙……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两个月的所谓“舅父”,也是个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前几天救的死胖子,居然是当朝宰相,也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做一条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咸鱼真就那么难吗? 这几天的遭遇,让高伯逸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一坐就到了大天亮,他想了半夜,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自己总是跟那种“高层次”的人打交道,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什么杨愔,什么毕云义,什么四郎,这些人都太危险了!在高伯逸记忆中的“历史大事”中,还有个超阶大魔王级别的人物没有跟自己接触。 但跟杨愔这帮人联系多了,那个超阶大魔王迟早会跟自己产生关联的。 高伯逸决定咸鱼一波,先把酒肆开好赚钱,然后想办法离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 要不先去长安找李渊祖父李虎,然后混个从龙之功? 第24章 人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手里拿着一叠“奴契”,高伯逸思前想后,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毁掉。 家奴,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和所对应的主人,有着极为密切,且十分复杂纠结的关系。 一方面,家奴毫无人身自由,连基本的生命保障都没有,这是写在法律文书里面的。 另一方面,主人又为家奴提供了庇护。因为主人的地位不同,有些厉害家奴,过着“虽然不自由,但依然爽歪歪”的生活,且与主人荣辱与共。 再者,有些主人,因为各种需要,会提携家奴,除掉奴籍,让其另谋高就并成为其羽翼。 这些主人往往是家奴往上爬的晋升阶梯,而在历史上,从家奴爬上去出将入相的人比比皆是。 不失为一条改变命运的快车道。 但是高伯逸不喜欢奴契,因为家奴在反噬的时候,那也是很厉害的,历朝历代都不缺被家奴反噬,死无全尸的倒霉蛋。他现在孤家寡人,要是有什么事情,还真奈何不得家奴造反。 来自后世的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主子”,哪怕那个称谓并不叫这个。 伸手就要将“奴契”撕掉,正在这时,眼疾手快的福伯连忙拉住高伯逸的手大声喊道:“小郎,你这是为何,使不得啊!” 高伯逸一愣神,发现院子里打扫清洁的几个仆人跪了一地! “福伯啊,我这是想解除你们的奴籍,咱们另立契约。”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这话差点没让福伯心肌梗塞死掉。 知道是高伯逸“没见识”才说出这种胡话,福伯叹了口气说道:“小郎,撕掉这些奴契,咱们这些人就都成逃奴了,到时候走到路上都要担心被人抓捕……” 哈,有这种事? “那怎样才能解除奴籍?我不让你们为奴,不就好了么?”高伯逸异想天开的问道。 福伯满头黑线。 作为杨愔府里出来的家奴,他对高伯逸的智商很是佩服,但对这厮的常识极度无语。 “小郎,要去除奴籍,得去官府里赎买。” “但你们不是我的家奴么?我自己的家奴赎买也要给官府钱么?”高伯逸很疑惑,难道自己赎买自己的奴隶也要给官府钱?这官府也太他喵的黑了! “呃,话不能这么说啊。” 福伯给高伯逸解释了一下赎买奴隶的程序,自己赎买自己的家奴,不存在费用这是真的,但却要支付一笔“手续费”!很显然嘛,官府办事,不能白忙活对吧? 后世办个护照,可不也得花一点“工本费”么。 “小郎,我知你这是宅心仁厚。只是,你若是解除他们的奴籍,这些人无田又无宅,空有一身力气。解除奴籍的下场,就是他们走投无路,然后再次成为家奴。那时候,遇到的可就未必如小郎这般明事理了。” 福伯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家奴,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高伯逸默默点头,时代的惯性太过于巨大,想要做出一点点的改变,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得不偿失。强行解除奴籍,只怕院子里的这些家奴,不但不会感激高伯逸,反而会骂他坑爹。 “福伯,那买田是个什么操作?” 坐吃山空,高伯逸感觉得在邺城郊外弄点田,不然闹粮荒的时候那就是真慌了。 “小郎,此时已然错过春耕,就算你买了田,也没办法耕种。到秋收的时候,邺城郊外有个农庄,自然会送来租子的。” 福伯淡然的说道。 秒懂,难怪这老头一点都不慌,原来算无遗策的杨愔,早已考虑周全,为高伯逸在邺城外准备了一块田地。现在没交给他,是因为春耕已经结束,现在离收成的时间还有点久。 这段时间里,高伯逸不但没法从那片田庄里拿到收成,反而要花钱来打理田庄等待秋收! 如果真的那样,估计现在高伯逸已经开始问候杨愔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堂堂宰相,文宣帝高洋身边晃悠的人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酒肆的收入,也是定期送来么?” “然也,每十日核一次账本。” 铺子,田庄,宅院,三位一体啊。 高伯逸涨了不少姿势。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相当急促! 不会是上次那些讨债的人的同伙吧? 高伯逸一脸紧张,不动声色从卧房里拿出横刀放到身后。 福伯对着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从柴房里找来木棍,人手一根,躲在门内两侧。 呲…… 门发出牙酸的声音,福伯打开门后忽然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皂衣,腰间别着长刀的神秘中年。五官平淡无奇,属于丢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心里发冷。 “哎呀,是明公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小人真是荣幸啊!” 高伯逸脸上带着菊花一般的笑容,亲热的拉着那位红色官服的男子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将身后的横刀递给福伯。那些拿着棍棒的奴仆们,也大大松了口气,暗自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不显眼的地方。 “最近两日,你这里是遭了贼?”官服男子显然已经注意到高伯逸的小动作。 “毕大人真是说笑了。” 高伯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毕云义这个酷吏到自己家里来,能有什么好事呢? “听说,前日有十几个青皮来你这讨债,然后不欢而散了?”毕云义坐到石凳上,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轻松。 “是是是,跟他们在院子里赌了一把,我把借据赢回来了。” “哦豁?你还有这等本事?没看出来啊。只是,这两日,衙门里说那些人当夜被人杀死,一个都不剩下,你这里是否知道点什么?” 毕云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来了!就知道没好事! 高伯逸早就知道宋子仙杀了十几个人,这绝对属于恶性案件,官府不会不过问。 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慢! 都过了几天,自己都要忘记这件麻烦事了。 “不瞒明公,在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毕云义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舅父从军去了,这里就你一个高家的人……我这里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个忙?” 哈?帮忙? 高伯逸听到对方提起他“舅父”,自然知道所谓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明公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好!” 毕云义连说三个好,拉着高伯逸就往外面走。 第25章 台前幕后 “诶?让我去审讯逃犯?” 得知毕云义的来意后,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哥,咱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一步啊,难道不知道安全第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眯着眼睛,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愿意去?” 毕云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事到如今,高伯逸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要是对方不出马的话,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想想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文宣帝高洋,毕云义心有戚戚。 “你总要说说来龙去脉吧,我就这么傻乎乎的跟你一路,万一去了等于白去怎么办?” 高伯逸翻翻白眼,形势比人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最后还是怂了。 大概是觉得高伯逸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毕云义一把将他拉到卧房里,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生怕说话的内容被人听去。 “这件事说起来,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毕云义表情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高伯逸根本就不吃酷吏这一套,警察审讯的时候,几乎都是会先给你套一个极大的罪名!比如说“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之类的,然后再跟你慢慢周旋。 他前世可是心理学专家工作室的……助手哇! “上次在大理寺狱,得到你的提醒,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参与驿站放火的一些人。跟你猜测得一样,这些人是高涣的心腹,其中还包括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只不过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太多的细节。” 听到毕云义的话,高伯逸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你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或者赶紧结案么?” 这种事情涉及到皇族,是是非非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怎么处置,那完全得看文宣帝高洋的意思。高伯逸完全不明白这里面还关自己什么事。 “这些人,口供几乎一致。当天,有个自称是高涣使者的人,带着他的印信,联络了这些人在驿站放火,事发仓促,所以找了些青皮帮忙,最后没办成。 只是那个负责联络的关键人物,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 毕云义轻叹一声,现在的局面就是很尴尬。被抓到的是高涣的爪牙不假,只是邺城里到处都有各位王爷的爪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不是高洋想关心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高涣的爪牙,很有可能是听信了一个“冒牌货”的指令,才去做了这件蠢事。至于“冒牌货”是西魏的人,还是被高涣灭口了,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没找到。 两天前将这个令人无语的结果汇报给高洋之后,那位“英雄天子”,再次暴怒,拔剑追着毕云义劈砍,足足追了几百米才停下来! 他几乎是要肝胆俱裂! 本来毕云义是一筹莫展的,结果,宋子仙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宋子仙那夜杀了邺北城的青皮赵四爷一伙人,十几个人横死街头,官府自然不能不管。神经末梢已经敏感到要爆炸的毕云义,赶忙去现场查探,这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审问那些赵四爷余党的时候,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引起了毕云义的注意。问他们问题的时候,那三人口音也对不上,不像是本地人,而且还言辞闪烁。 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毕云义将这三人抓回衙门搜身,结果就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西魏密谍的铁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到这里高伯逸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后几乎是柳暗花明的毕云义大喜,连番审问,对方却是守口如瓶,而且这些人刑讯居然没用! 一用刑,这三人就条件反射一般的昏厥过去。一来二去,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比较差,实在是不能再用刑了。 毕云义是酷吏,对付北齐官员是一把好手,但对付敌国密谍,他没经验啊!而且这些人的反刑讯手段,那是官员远远比不上的。 正当他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贱笑少年的身影。 高伯逸! 毕云义想起高伯逸对抗自己“突击审讯”时的镇定自若,几乎是弄得自己要下不来台!而对方当时根本就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反将一军。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三个西魏(北周)奸谍?”高伯逸低声问道。 “对啊。” “可不可以不去?”高伯逸又问。 “你觉得呢?” “十吊钱,审不出来就不收费,包食宿,同意就走。” 十吊钱这么贵! 要知道邺城的米价格每石米不过90钱!十吊钱可以买一百石米了! 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毕云义就是被皇帝下狱,被皇帝拿剑劈死,也不会出十吊钱让你帮忙侦讯! “你先去,十吊钱之后我自会送到这里来!” 毕云义咬牙切齿的说道! 鸽子,复读机,真香,社会人士的三大准则,哪怕是古代也不例外。 “福伯,看家,我去去就回来,不必给我留饭了。” 高伯逸潇洒的给一脸错愣的福伯挥挥手,跟着毕云义出了大门。 …… 邺南城平民窟的一间普通院落里,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着汤饼。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麻衣的汉子,手里拿着手中佩剑有些发呆。 正在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挤进来,面色焦灼。 “贺若将军……哦,贺若先生,田鸡,老鼠和箭头,都被齐国官府抓了,现在都没放出来。而他们那一组的伍长断水,夜里跟赵老四这帮人一起被一个刀客杀了,我们在北城那边没有耳目了。还要派人过去么?” “暴露了?不像啊,如果没暴露,他们怎么会被抓?” 这个被称为“贺若先生”的汉子,将配剑插进泥土里,满脸困惑。 “罢了,快点吃,吃完你们几个随我来。” 贺若先生淡淡的说了一句,拔出剑就往屋子里去了。 第26章 隔空较量 贺若先生进了院子里最里面一件卧房,里面有个穿着丝绸长袍,手脚都被捆着,嘴被破布堵住的瘦弱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那人大概已经知道结局会如何,眼神中带着祈求和哀怨。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怨不得你我。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心,我的剑很快的。 记住,杀你的人,是韦孝宽都督麾下贺若敦!你若是觉得冤屈,尽可以来找我!” 贺若敦一剑将丝绸男的喉咙割断,干净利落。 “贺若先生,你怎么把高涣的使者杀了?我们这次行动失败,这人留着还是有用的吧?” 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失败?不不不,并没有失败。”贺若敦咧齿一笑,露出憨厚的面容。 “只要齐国和梁国互相猜疑就行了。至于陈蒨是不是被杀死,这个并不重要。本来我们就是临时起意,成了最好,就算不成的也没关系。 高洋多疑,只怕这次他跟上党王高涣之间的钉子,谁也拔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贺若敦爽朗的笑着。 其实不怪手下那些人不理解,毕竟,每个人站的高度不同,对应的眼界也不一样。 这次机缘巧合,他们截获了高涣派遣回来的使者,还有随身携带的印信,书信等物,然后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高涣一时激动闯下大祸,扶持伪帝在南梁登基,这次派人回来是回邺城找杨愔给高洋说情的! 这正中贺若敦下怀。 然后贺若敦恰好得知陈蒨来邺城找高洋求和割地,便想了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火烧邺城驿站,刺杀陈蒨! 其一,使得邺城君臣猜疑。 其二,使得上党王高涣与文宣帝高洋势不两立。 其三,使得梁国与齐国死磕,再无回旋余地。 若是能杀掉陈蒨,则断陈霸先一臂。若是没杀掉,那也没关系,只要烧了驿站就行。 有心算无心,计划大获成功,只是执行过程稍微有点点曲折。那邺城驿站的舍长居然在关键时刻神勇无敌,连自己都打不过败退下来,没有结果陈蒨的性命。 好在驿站烧了,其他的目标没办到也无伤大雅。 “蚯蚓,最近多去邺北城跑跑。看下有没有异动再说,不行的话,我们就要撤出邺城了。” 按道理,有人被官府抓了,现在应该撤出邺城才是,只不过贺若敦心有不甘。 作为一个西魏密谍的地区负责人,潜入北齐邺城弄情报一点也不容易,撤出更是损失巨大!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被抓到的老鼠,田鸡,箭头三人,是不是已经被撬开嘴。 作为经过严格反刑讯逼供训练的密谍,那三人的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撬开。 更何况,齐国官府抓他们,说不定根本就是为了一点芝麻大小事,被殃及池鱼了。毕竟,当青皮便于掩护身份,也方便跑路。青皮去监狱了呆几天,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所以贺若敦暂时还不想放弃现在这个据点,主要是再找一个不容易。虽说狡兔三窟,但据点越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就越大。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十几个人,怎么会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呢? “石头,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 贺若敦从胸前褡裢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 跟高伯逸有六七分相似。 “那一夜,有两个人我们没有杀掉。其中一个似乎是驿站的舍长,据说被发配充军了,另一个,就是这小子。 充军那个我们管不到,剩下这个,我们一定要抓回来问一下。” 他将画纸递给刚才蹲在地上吃汤饼的一个壮汉,继续耐心解释道:“这家伙叫高伯逸,据说是高德政的私生子,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他现在一定就住在邺城!” 那两人出了门,贺若敦指着地上的尸体对剩下两人说道:“就地掩埋,动静小点,我去邺城郊外走一圈,三天之内没回来的话,你们就撤出邺城吧。” 高伯逸也可能躲在邺城郊外的农庄里,但一定不会走太远。 贺若敦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当初北齐朝廷的鹰犬,是怎么迅速抛弃他故意留下的扰乱线索,查到高涣这条线上的,他现在依然无法理解。 要知道,西魏(北周)是情报战的高手,对北齐有着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一向都是北齐在吃瘪的。在邺城呆了两年,齐国朝廷那帮人抓奸谍是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不过了。 如果那帮人是真的厉害,他还会在邺城稳如泰山么?不可能的。 贺若敦出门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担忧,但随后被踌躇满志所替代。 …… 邺城,大理寺狱,戒律房。 再次“故地重游”,高伯逸内心十分淡定。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临时工了! 身份不一样,想法和心情自然就不太一样了。 看到被五花大绑在木头柱子上的三个可怜虫,高伯逸微微有些感慨。 上次来没有体验“刑讯逼供”是个什么玩意,实在是有些可惜。这次……最好也别体验了。看看墙上挂着的锯子,大锅,高伯逸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小郎,请吧?” 毕云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公,你有没有听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故事?” 三个囚犯都睡着了,高伯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你小子话多。直接说吧,不要拐弯抹角。”毕云义哭笑不得的说道。 高伯逸这小子就是喜欢文邹邹的的。 “你这样一直压迫,他们已经快到极限,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好怕呢? 所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不能进行审讯的。首先,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甚至可以给他们开点荤体会下女人的滋味。 然后,再进行审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再要慷慨赴死,恐怕就会有些想法了不是么?” 高伯逸轻声说道。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在蛊惑人心,让毕云义不寒而栗。 这小子,真是洞悉人心,让他试试也无妨吧? 第27章 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是很强的人。这一点高伯逸深有体会。 曾经有个乞丐说过“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会很快乐”,然而当有钱的大官让他吃饱了以后,这家伙就开始想住大房子,进而又希望有女人暖床,进而希望……膨胀下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尽的。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让你临死前享受人间的快乐,你还舍得去死么?心理防线会松动的。 心理防线松动,并不意味着背叛,不过却会让审讯的人有机可乘。 此刻大理寺狱一间干净的牢房里,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坐在胡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丝绸长衫,伤口也被人包扎过,手上的枷锁也被去除。 他们刚才甚至还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现在肚子里的那种饱腹感,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原本都是贺若敦的亲兵,因为平日里比较机敏,因此被专门挑选出来担任密谍。 潜入邺城已经长达两年之久了。只不过没有门路,无法打进宿卫军当中,又不想去宫里当阉人,所以只好装成邺北城的青皮。 西魏的密谍机构很复杂,有的是战略层面的,有的则是战术层面的。 边军的密谍组织叫鸿鹄,他们的首领,是同时担任西魏大都督,带领大军应对北齐边镇的韦孝宽。 贺若敦和田鸡,老鼠、箭头等人,都是鸿鹄的成员。这些人主要是刺探军情,传播谣言,偶尔也会进行暗杀投毒这样的活动,隐蔽性并不算特别高,被发现了就赶紧自行转移。 其他人不提,就单说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位既能“明战”又能“暗战”,连高欢带着大军都奈何不得的西魏大佬,手下死心塌地的小弟一堆一堆的,堪称是西魏的定海神针! 田鸡,老鼠和箭头比较倒霉,因为他们混入赵四爷手下,平日里装作青皮混日子,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份。哪知道那天夜里来了个杀神,一举灭了赵四爷和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他们这些“外围”倒了大霉,被齐国官府抓住审问,暴露了身份。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赵四爷去要债,结果惹下杀身之祸呢? 正在这时,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男人,亲切的走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刚才的饭菜,味道怎么样?应该很可口吧?五味脯,胡炮肉,跳丸炙啊,这些你们平时都吃不到吧?” 这位说话的年轻男人,语气非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谄媚。 “朝廷嘛,抓错人是常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带着你们去走个过场,然后这事就完了,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这话说得,简直是侮辱智商!从来没听说过衙门抓错人还放人的! 他们三人早就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应该说,自从进入这一行,不再上沙场拼命以后,他们就早有觉悟。 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互相看了又看,箭头一脸冷笑的轻声问道:“要怎么审,动刑让我们招认么?” “啊,不会不会,你们误会了。我叫独孤永业,不是大理寺的人,处理完事情我就要去交差了。 跟你们说啊,皇帝陛下对大理寺办事不利已经很不爽了,特别强调不要随便抓人糊弄他。他得知抓错了你们以后,非常生气,所以等会只是程序上走个过场,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是不是。” 看这名年轻男子的官服,不像是大官,三人略有些放下心来。 沉默,田鸡,老鼠和箭头没人说话,因为担心这是个陷阱。 欲擒故纵,从古至今玩得简直不要太多。连兵法都有围三阙一呢。 不过现在,他们三个似乎没得选。别人给你吃好,治伤,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了。 虽然他们敢于面对死亡,但如果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不是么? “我先去吧。”箭头沉声说道,三人中他做事最稳,要不是这次“无妄之灾”,北齐的那些酒囊饭袋抓住这家伙没有一丝可能。 箭头跟着这位和蔼的年轻官员进了戒律房,厚厚的门关上。同时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过道严密封锁了。 一进去,那年轻男子就让他坐下,而自己却站着,眼神带着玩味看着箭头。 “有没有感觉到活着很可贵呢?舌尖是不是还残留着美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除了把你们都杀了以外,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你不是独孤永业,那家伙心狠手辣,我们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你要杀便杀,无须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箭头平淡的说道。 哈? 一直在玩“心理战术”的高伯逸大吃一惊,他不想暴露身份,就报了上次“狱友”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独孤永业,那家伙居然还在北齐情报机构里面当官!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坐个牢身边的狱友都是情报头子! “韦孝宽都督,我一直都很敬仰他的。” 高伯逸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箭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然后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当箭头打算想办法糊弄的时候,高伯逸突然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诶?这就完事了? 箭头似乎想说点什么,看到高伯逸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兴趣,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田鸡被带了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箭头平安无事,所以整个人都比较放松。 “说吧,你们来邺城做什么?” 高伯逸冷冰冰的问田鸡,丝毫不见刚才的亲和。 诶? 田鸡一愣,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你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啊! “哼,不必白费心机了,耶耶我不会说的!” 田鸡傲慢的抬起头,不看高伯逸。 “韦孝宽是你们的都督,是也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位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嘴硬么?” 箭头叛变了?这不可能!他才那么一会,能说什么? 田鸡顿时心乱如麻。 “我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骗我。现在看来,应该没有。来人啊,把这家伙的小指头给我切一截下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果然是刚才吃得太饱了脑子有点混。” 高伯逸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两个狱卒,将面如土色的田鸡拖走…… 第28章 都是常规操作 半个时辰以后,被切了一根左手小指头的田鸡,还有被切了一根右手小指头的老鼠,已经被大理寺狱的医官处理好伤口,全身冷汗瘫倒在牢房里的胡床上靠着墙。 然后他们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箭头。 原因无他,只有箭头是完好无损回来的,剩下两人都少了零件,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老鼠和田鸡都听那个冷漠的年轻人说,箭头已经出卖了情报,哪怕不多。 人性的弱点,有一条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如果三人一起挨打,就像之前一样,那么他们就会抱团,同仇敌忾!现在两人残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他们会没想法么? 箭头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沉声解释道:“我一进去,那人就问我的都督是不是韦孝宽,然后我还没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就这样? 田鸡和老鼠的眼神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相信。 “你,跟我去戒律房!” 正当箭头要继续解释的时候,两个狱卒冲进来如狼似虎的将他的胳膊抓住,直接拖出了牢房。 等他来到戒律房,却看到高伯逸正在用一把精巧的矬子在磨指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 “怎么样,刚才你那两个同伴有没有质问你呢?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高伯逸一点都不在意和紧张,他甚至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好毒!” 箭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高伯逸对面的胡凳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诶,别这么说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给箭头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过去问道:“你猜猜我等会要做什么?时间还很多的,你们有三个人,我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再不济,我把那两人指头全切了,然后放他们回去。你猜猜他们摆脱掉我们以后,如果遇到你们的人,会怎么说?你家里有没有老母在?妻儿呢? 出卖同僚,这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呢,你说你的家人在家乡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反正我只要情报就行,你们的生死,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我又不掉块肉。” 听着高伯逸说的那些带着揶揄的话语,箭头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密谍的人选,从来都是从良家子里面选择,特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最大程度不会叛变。 反之,如果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家敌国送个美女给他成家,搞不好就立马将自家的底细都交代了。 箭头名叫段腾,祖上是鲜卑三部中段氏的王族,不过离现在很久远了,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他们家在西魏,现在也仅仅是长安郊外十来口人规模的小康农耕之家而已。 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放田鸡和老鼠回去,怀恨在心的那两人,只怕会忍不住去他家里找麻烦,还会到处宣扬他是叛徒。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算高伯逸放段腾出去,恐怕对方都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段腾一张嘴怎么证明自己没叛变?他的同伴都被切了手指脚趾呢,凭什么他是完好的? 段腾,也就是箭头,恨恨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丝毫品尝不出香醇,只觉得满嘴苦涩!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段腾屈服了,不想折腾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这也是高伯逸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刚刚在他们三人被解开绳索大吃大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是看段腾先吃了,这才开始吃的。 说明此人在三人当中处于“头目”的地位。故意把段腾放着不管,其他两人只会怀疑他。如果选择另外两个里面的其中一个当突破口,那么素有威信的段腾,或许会出面安抚另外两人,从而破解高伯逸的局。 其实这一招也不新鲜。 当年慕容垂投靠苻坚,王猛知道了以后,想陷害慕容垂,就先将他儿子慕容令派出去当军队的向导。 然后再找慕容垂喝酒,相谈甚欢的时候,在酒桌上索要对方贴身的金刀作为纪念,让自己看到金刀就想起你慕容垂(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出处就在这里)。 喝大了的慕容垂自然是不疑有他,将金刀送给王猛作纪念。 没想到王猛走了以后,转手就将金刀给收买的奸细,也就是慕容垂的帐下亲信金熙,让他带着刀去找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 金熙手拿慕容垂的金刀来到慕容令帐中,带来了所谓的慕容垂的口信:“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谗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事关重大,加之行军途中和慕容垂没有联系,不由得慕容令不信。 思前想后,慕容令想燕国毕竟是凝聚祖上数代心血,父亲一定不忍见它灭亡,决定追随父亲回到燕国。于是慕容令借打猎为名,重回前燕。 结果不用说了,慕容令回前燕以后再次被坑,客死薛黎泽,慕容垂死了最器重的儿子。 活学活用,高伯逸现在也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搞心理诈骗。就算段腾不上当,其他两人依旧会上当。他后面还有很多“毒计”没有耍出来。 比如说不让他们睡觉进行疲劳审讯啊,比如说让他们连续打五天麻将然后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进行突击审讯啊。 也是亏得段腾“识时务者为俊杰”,让高伯逸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在邺城的据点有几个,首领是谁?” 高伯逸铺开一张大纸,磨墨准备书写,目光灼灼的看着段腾。 “我们在邺北城有一个据点,邺南城有三个,听贺若敦将军命令。” 嗯,不错,开始倒干货了。 高伯逸低着头奋笔疾书,丝毫不关注段腾那张铁青又颓败的脸。 第29章 杀人不见血 “你先回去再想想,明天我再来审你。”审讯了不到半个时辰,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现在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他陪着这三个倒霉蛋到现在,肚子都还饿着呢。 “你就这样放我回去?不怕我跟他们串通?”段腾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大不了审问不出来,就把你们都给宰了呗,反正我又不亏。” 道理简单粗暴,让段腾无言以对。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对方快滚。 段腾走了以后,毕云义走了进来,看了高伯逸一眼,愣了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为何你略施小计,他就招供了?”毕云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三人不是一般的抗揍,刑讯逼供根本不好使。 “啊,没事啊,都是些常规操作,不值一提的。”高伯逸“谦虚”的摆摆手,他现在只关心毕云义答应自己的那十吊钱会不会赖账。 “那你为何你不趁热打铁,连夜突击审讯?” “你傻不傻啊,万一那家伙不老实,故意说一些错误情报怎么办? 万一因为他状态不好,情报出现错漏怎么办? 还有那两个人的口供也很重要,多人口供才能形成比对,孤证不举啊官爷! 你在这边安排个卧房,明天我把那两个混球的口撬开。放心,十吊钱不白给的,不满意包退。” 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出戒律房,没有发现毕云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当年能选中陛下,慧眼卓著,为何却看不清你的亲生儿子呢?” 第二天一早,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田石(田鸡),然后将手里的曼头吃完。 “知道么,段腾已经招供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绰号田鸡,本名田石,是不是这样?” 毕云义担心昨晚放过段腾会节外生枝,但高伯逸却告诉他,出卖过本心的人,最后就会特别惜命。因为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不再有什么底线,有的只能是……肆无忌惮。 叛徒收拾起曾经的战友来,比敌人狠得多,这种例子已经不胜枚举。 听到高伯逸的话,田石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这个人斯斯文文的,不爆粗口,还总是笑眯眯。但不知为何,田石觉得一看到对方,就会背脊发寒。 大概是因为昨夜对方问都不问,就叫人剁掉他一根小指头的缘故吧。 “要不要吃点?我这还有很多呢。” 高伯逸指了指桌上碟子里的几个曼头问道。狱卒送来的实在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浪费是可耻的! “要是我不说,你会把我怎么样?”田石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 被切了一根小指头,说不恨那是假的,要是眼神能杀人,高伯逸恐怕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 “还行吧,说不定我会把老鼠,哦,就是苏有了,你知道的,我会把他放出去。然后再派人弄个段腾的假尸体挂邺城城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你们的人肯定不会没动作,是吧?他们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人卖主求荣,到齐国这边享福了呢?” 田石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腾的假尸体可以“钓鱼”不说,也帮他洗脱了罪名。而苏有很可能就会跟上级报告,说叛变的人是自己(因为苏有不说田石叛变,那上级一定会怀疑到他本人身上,毕竟情报泄露已经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出卖田石。这就是无解的囚徒困境,高伯逸给他们挖的另一个大坑)! 天可怜见,田石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前两天被刑讯逼供的时候没被人打死。 眼前这位少年真尼玛毒辣啊,一环套一环的,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不知道他是怎么劝说段腾的,想来用的手段差不多吧。 “说吧,我这人不喜欢用刑的。”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还说不喜欢用刑,你都切了我的小指头。” 听到这话田石一脸幽怨。 “不是啊,我只是切了你的小指头,又没有打你,怎么能叫用刑呢?这就好比说文人偷东西,那怎么能叫偷呢,那叫不告而取。”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石。 玩完了不给钱,所以就不算卖了,高伯逸的逻辑很强大。 一时间这位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密谍竟然无言以对。 官字两个口,如果不是看到高伯逸此刻的表演,田石完全不能相信一个人居然能无耻这种程度。 他甚至在想,眼前这位无耻的少年现在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一肚子坏水。要是等他到了不惑之年,那得坏成什么样啊? 田石心中涌起一股为民除害的豪勇,随即又被腹中的饥饿感所打消。 没用了,大势已去,先吃饱了再说吧。 段腾那个贱人什么都招供了,这点根本就无需怀疑,自己死扛着有意思么? 田石拿起碟子里的一个曼头吃了起来,彻底放弃治疗。他觉得如果得罪眼前这位,自己搞不好“英勇就义”后,还要落下骂名。很显然,眼前的混蛋绝对做的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 吃完一个曼头,田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比扭扭捏捏的段腾干脆多了。 果然,田石的话,跟段腾透露出的信息有细节上的微小出入,基本可以认为没有说谎。 然后高伯逸用同样的办法收拾了绰号老鼠的苏有,最后将厚厚一叠口供交给了毕云义。 经此一役,高伯逸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失足妇女特别容易重操旧业了。 很多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既然做都做了,何必留一手呢? 一瓶酒里有一滴污水,跟一瓶污水里有一滴酒有区别吗? 表面上看有,实际轮到你的时候,是没有的,知道酒里有污水,谁也不会去喝,不是么? 这就是心理学上经典的“污水效应”。 “好了,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跟你弄好了,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院子里去?”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问毕云义。 “稍安勿躁,有个人想见你,跟他聊过以后,我自然会把钱送到你家里。” 第30章 我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 跪坐在签押房(大理寺狱日常办公的地点)里的软垫上,高伯逸难免有些无聊的胡思乱想。 段腾他们那帮人不一定是坏人,毕云义这样的酷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北齐和西魏(北周),也都是胡汉糅杂的国家,谈不上什么是非对错。真要说起来,各为其主四个字就足以形容了。 就像切田石等人的手指一样,无非是手段和目的的区别。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如果不狠,一级级加码的话,这三人估计小命要交代在大理寺狱。 他又不禁想起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北朝民歌《木兰辞》,描述的就是北魏边镇的军户抵抗柔然的故事。很明显,在故事里,花木兰虽然跟江南水乡的女子作风不一样,但绝不是什么胡人女子,此时真正的胡人变成了柔然。 柔然扮演的是“大魔王”的角色。 同样的,高洋出击塞外痛击胡人的事情,史学上是算作“保家卫国”,而非胡人之间的狗咬狗。 北魏本是鲜卑拓跋氏的政权,然而却是南梁汉人政权所承认的“正统国家”,虽然敌对,但两国每年都会互派文人进行诗词歌赋一类的文化交流,俨然已经不是冉闵《杀胡令》时的你死我活。 而地理范围更远的柔然,高车,突厥,那些人才是现在公认的胡人。特别是孝文帝拓跋宏汉化之后,南北已经不再纠结于胡汉冲突这个死结。 时代的逻辑,让人很是费解,后世之人难以理解,此刻却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要是现在高伯逸自己跑街上大喊一声“汉儿永不为奴”,人家只会把他当傻子看,而且内心毫无波动,连官府都懒得搭理。 此时的北齐,西魏(北周),南梁,就是一个后三国时代。谁能脱颖而出,谁就是天下之主。当年掣肘苻坚的那些胡汉矛盾,现在早已不是主要问题。 现在的最主要矛盾只有穷。汉人穷,鲜卑人也穷,富的是门阀和他们的羽翼,门阀里面也分汉人门阀和鲜卑门阀,各行其道。 比如说段腾,当年他家是鲜卑段氏的王族,现在彻底没落只是长安郊外的农户,单纯耕田的,跟茹毛饮血扯不上一毛钱关系,和大富大贵也扯不上一毛钱关系,他也很无奈啊。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长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比拼的,就是单纯的硬实力。谁国力强,谁军队强,谁人才多,谁会用计用兵,谁就是赢家,其他因素影响早已经淡化。 哪怕是后来的杨坚,做的事情也只是“软件贴牌”而不是“打补丁汉化”,汉化的事情,拓跋宏已经做完了。 高伯逸轻轻叹了口气,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远了。眼前的问题,是毕云义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高伯逸相信等会要来的那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好人,找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已经被这个野蛮年代各种坑爹的事情搞怕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弄死。 正当高伯逸闲得无聊发呆的时候,一个相貌俊朗,身材匀称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绯色官服,系着白色腰带,头戴二梁的进贤冠,穿着黑色长筒皮靴,一副干练的官员打扮。 脸上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在工作,这会临时决定赶来的。 “原来是你!”高伯逸翻了翻白眼,看着对方笑嘻嘻的俊脸,已然无力吐槽。 要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才好。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就是独孤永业,陛下身边行走的中书舍人。不过这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无官无职,不能见光的。” 独孤永业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递给高伯逸说道:“今天起你就是我虎卫的人了。” 那块牌子正面画着一个虎头,背面用篆体写着“高伯逸”三个字,这牌子阴刻而成,看上去已然打磨光滑,颇有质感,显然不是刚刚才做好的。 “可不可以不要?” 高伯逸讪讪问道。 他现在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什么虎卫啊,一听就是间谍机关的名字啊!这种职业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他吃饱了撑的去那种地方? “可以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求别人了。”独孤永业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又将铁牌收了起来。 等等,这好像是我最喜欢的台词吧? 自己常说的话被独孤永业说了,高伯逸心中有些难以描述的微妙。 “我找陛下要了个门下录事的官位给你,从八品上。现在邺城的门下省已经有了四个门下录事,各司其职,你是第五个,所以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去衙门点卯,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数,反正每月坐着拿钱就行。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笑容极具感染力。 “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真的有那种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的官么?” 高伯逸脸上就写了“我不信”这三个字。 “嘿,想什么呢,这只是你表面上的职务,方便办事的。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当我们需要你去配合,你就来配合一下。” 懂了,这不就是顾问么?听起来好像很轻松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坑。 高伯逸默默点头,忽然有些醒悟,这该不会是独孤永业的套子吧? 他有些警觉,对方可能也要看“试用期”的表现,才会决定是不是要将那块“虎卫”的腰牌给自己。至于官位,那只是方便自己查阅资料用,毕竟卷宗都是保存在门下省的。 其他的就是一张纸而已,要是因为这个就把自己当根葱,那可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那行,我答应你了。”高伯逸点点头。 “一年40匹布,分四次发,每季一次。你不喜欢布的话,按钱算也行。” 北齐按官品给俸禄,计量单位改为布帛的匹,一品岁秩900匹,从一品800匹,以下以百匹等差,至从三品400匹;四品240匹,以下以40匹等差,至从五品120匹;六品100匹,以下以20匹等差,至从七品40匹,再往下以4匹等差,到从九品24匹为止。 给付方式为一分为帛,一分为粟、一分为钱,比较灵活,府库里有什么发什么。独孤永业按标准给的,比给的官职稍高。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还要跟我去看一场好戏。”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 第31章 进击的独孤永业 段腾,田石,苏有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大理寺狱的牢房里,独孤永业则是在不断审视三人。 “刘公,你带其中一个人去邺北城,我跟高伯逸去邺南城的两个据点,就这么定下来吧。” 独孤永业对他身边穿皂色胡服的男子说道。 南北朝的时候,不是说胡服就是胡人在穿,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胡服紧身,手腕和脚腕的开口都细窄,下半身是长裤,且衣物贴身便于行动和骑马,故而人们户外运动的时候通常都穿胡服,跟汉人传统的袴褶(上服褶而下缚袴,其外不复用裘裳,故谓袴褶)有些差别。 高伯逸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独孤永业身边那个一直不吭声的中年人。 身材平庸,相貌平庸,没有帽子仅仅是把头发扎起一个髻,虎口有老茧像是练过剑的。他腰间挂着一把款式极为普通的佩剑,胡桃木的剑柄看上去有些老旧。 总之这就是个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刻意忽略的人物。 这个叫“刘公”的人,只是对着独孤永业拱手点头,并不言语,不由得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声音沙哑了说不出话来。 刘公抓起田石的胳膊就往外走,那手劲极大,田石就像是在被他拖着走一样。 “毕公,那你也带一队咯?”刘公已经走了,独孤永业回头对面无表情的毕云义说道。 “你,跟我来。”毕云义拉起苏有就走。 牢房里的犯人只剩下段腾了,哦,还有高伯逸和独孤永业。 “你身上没有伤,不是废人,前途还大有可为。你是希望为自己谋个生路,还是……希望就这样死去?” 独孤永业身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似笑非笑的看着段腾。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 其实高伯逸也很想知道,段腾会怎么选。 “你们现在放我回去,我还能落到好么?”段腾一脸苦涩问道。现在身穿锦袍的他,已经彻底将自己的良心出卖。一旦踏上了叛徒的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什么选择,因为即使他没有这么快就招供,也是抗不过高伯逸还未使出来的“十八般武艺”的。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带路吧。”独孤永业没有啰嗦。 贺若敦在邺城的布局还是比较粗犷,前期没有潜伏策应的人,所以人员沟通不便,知道据点的人太多了。 这一路上,段腾都是沉默不语,面色阴沉得可怕。独孤永业倒也没继续毒舌下去,他也不想因为刺激太甚,让这个刚刚投靠过来的二五仔反水。 高伯逸看了看独孤永业身后多达百人的弩手队,还有好几十个身披重甲,拿着圆盾的禁军武士,不由得有些心有戚戚。 这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收拾一小撮密谍,当真是在大材小用了。 “就是这里么?” 独孤永业指着十几米开外一间很普通的院落问道,这是位于邺南城平民区的宅院,卷宗上显示这五年当中就倒手过几次,每一任主人,没住多久就会将其转手。 “就是这里,后面还有一个门,没有密道,侧面院子墙角各有个狗洞。” 段腾说出这句话,感觉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独孤永业也不多话,直接对着身边穿明光铠的校尉挥挥手,那百人的弩手队就开始寻找周围制高点,将这里隐隐包围起来。 “砸门,遇到抵抗杀无赦。” 独孤永业站得远远的,指挥身披重甲的禁军砸门。 影视里面可能会有万人敌一样的牛逼人物从院子里杀出,宰了几十个小兵龙套之后扬长而去。只是这种场景高伯逸没见过,至少这一次不是。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打斗的声音就已经停止,那个横刀上还沾着血迹的校尉来到独孤永业面前,恭敬说道:“独孤大人,院子里还有一个活口,已经捆起来了。” “走,进去看看。” 独孤永业对高伯逸说道,招呼众人进了院子。 这间院落也是一个堂屋三间厢房的布局,四间房把院子围起来,跟高伯逸现在住的地方格局差不多,只是小了几乎三分之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穿麻衣的汉子,血流了一地。还有个人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都堵住了。 “他是贺若敦么?”独孤永业问段腾。 “他不是。” “那好,你亲自送他上路吧。” 独孤永业将腰间的佩剑递给段腾。 地上那人看到段腾,扑腾一下想跳起来,没想到被独孤永业一脚绊倒。那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喷火一样看着段腾。 “来啊。” 看到段腾不动手,独孤永业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唉,还真是心灵的炼狱啊。 高伯逸不想再看下去,自顾自的出了院落。四月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他却感觉遍体生寒。 你觉得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没有遇到疾风骤雨。 很快,段腾就从院子里出来了。他脸上表情冷漠而纠结,似乎想要对天狂怒发泄,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独孤永业跟在他身后,并没有那种胜利者身上才会出现的喜悦。 “从今天起你就不叫段腾了,你现在叫断剑,乃是我虎卫的人,今后跟着高伯逸,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听从他的吩咐。” 独孤永业冷冰冰的对段腾说道。 “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高伯逸大惑不解。 “你觉得贺若敦会查不到你么?” 独孤永业反问道。 高伯逸默然,事实上,段腾说那一夜火烧驿站的时候,是见过自己的,贺若敦也见过,而且已经在怀疑他了。 “身在乱世,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懂么?你的小命很金贵的,不要没有意义就断送了。” 说完他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将高伯逸和段腾,哦,现在叫断剑了,送回了高伯逸住的宅院。 然后这个喜欢变脸的帅哥,就带着围捕密谍的军队扬长而去了。 “你恨我么?” 宅院里,高伯逸低声问断剑。 “不恨,我只恨为什么前两天没自尽。”断剑有些懊悔的说道。 “人死了不是勇敢,活着才是,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和直面淋漓的鲜血。” 高伯逸有些缅怀的说了一句,让断剑心中一颤。 第32章 拥有钞能力的四郎 从邺城里出来,在郊外晃悠的贺若敦感觉近期风声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一向人来人往的邺城大门,居然戒严了,进进出出都要搜身,连犊车都不放过,搞得怨声载道。 这让他心中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甚至郊外田园牧歌一般的美景,都让他感觉草木皆兵。路上遇到几波齐国送信的探马,都差点让他拔腿就跑。 出事了! 一定是城内的据点出事了! 贺若敦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城去看看。 然后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很像是箭头,田鸡,老鼠三人尸体的东西,挂在邺北城破败的门楼上,引来无数好事者围观。 果然出事了,要不要进城去确认一下? 心痒难耐,然而贺若敦沉思了几秒,决定还是不去冒险了。 没错,他怂了,没有试探就怂了。 倒不是说不顾袍泽之情,而是如果他也被抓,那么有可能会泄露出更多情报,那样就万死莫辞了。 而且如果真是城里的人员里出了叛徒,那么他现在进去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贺若敦不紧不慢朝着邺城郊外的一个农庄走去,那是他们在城外的据点,有马匹。 农庄内所有人都不能撤离,以免目标太大。离开的仅仅只能是他贺若敦一人而已。 他要把消息告诉韦孝宽都督,然后再做打算。世上就没有韦都督解决不了问题,他一定可以查清这件事! 不久,那个农庄里出来一人一马,朝着西边扬长而去…… “今天都没人来,大概不会有人来了。”段腾幽幽的说道。这两天他一直提心吊胆,等着原来的袍泽前来报复。 高伯逸家中院子里,四人一桌围在一起打扑克牌,分别是西魏叛变密谍三人组以及高伯逸。 段腾现在代号断剑,田石现在代号四眼(高伯逸起的),苏有现在代号葫芦(因为胖)。 “不来那不是更好么?你们三个都输了,拿钱拿钱。” 高伯逸哈哈大笑,将三人桌上的常平五铢搂到自己这边。前世他就是自来熟的性格,没两天就跟这三人混熟了。 恶趣味的独孤永业,收编了这三个“叛徒”,然后不怀好意的让他们保护高伯逸的安全。 “三位,祸兮福之所倚,别想太多了。”高伯逸的劝说,换来的是幽怨的眼神和无助的叹息。 “陈二狗,快出来呀,我们来看你啦!” 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叫声,清脆悦耳。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一齐看向高伯逸。 “陈二狗?你的小名么?” 断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高伯逸。心中暗自揣摩,那么善于攻心的一个人,叫这种傻气的绰号是几个意思? “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啊。” 高伯逸难得脸红,急急忙忙抢在福伯之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粉白色轻纱的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脸型还没长开带着点婴儿肥,但身材比例挺好的,皮肤又白,将来的容貌绝对可以期待。 高伯逸的目光越过小女孩的头,集中在她身后的俊美少年身上。 “伯逸,又见面了。” 四郎从身后掏出一个皮球说道:“你说过的那个足球,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询问一下,今天府里没事,蕊英吵着要来找你玩,我就带她来了。” 你们城里人的生活真是悠闲呐! 高伯逸想到自己这几天都是在跟大理寺狱打交道,现在还弄了三个拖油瓶,不由得感觉悲从心中来。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辣么大呢? “不胜荣幸,蓬荜生辉。两位爷,里面请。” 四郎大大方方的拉着小女孩进了院子,看到断剑他们三个,立马愣住了。 哪怕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他也能感觉出来,这三人绝对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自家府里百战余生的家将,也是这种气质。 “退散退散,都没点眼力么?” 高伯逸不耐烦的对着断剑他们三个摆摆手,这三人立马就退出院子,守在大门口,跟四郎带来的护卫大眼瞪小眼。 “陈二狗,你不知道吧,那天你说的歪诗,把姐夫气得够呛。然后阿姊跟姐夫吵架好多天了,都住在家里没回去。 我一点都不喜欢姐夫,要不你来当我姐夫好不好,住到我家里陪我玩。” 小女孩这话一说,四郎的脸绷住想笑又拼命忍住,高伯逸则是震惊于这位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孩子脑洞奇大,已经到了让人无语凝噎的地步。 “你上次那个诗,被我姐夫破解了,果然是嘲讽人的。我家大兄当日目中无人,我替他给你道歉。” 四郎恭敬的拱手行礼,目光诚恳。 看了看那张“姣好俊俏”的面容,高伯逸颇为不自在,生怕被四郎给掰弯了。 一个爽快大度的少年,居然长着一张女人脸,老天也是太喜欢开玩笑了一点吧? 高伯逸讪笑一声道:“哈哈,当日我也是意气用事,不提啦。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是这个道理不是?” “好!最后那两句是真好。蕊英,听到没,我就说高侍中的儿子怎么可能会目不识丁呢?咱们之前都是以貌取人了,伯逸兄的才华,不在崔郎之下。” 高伯逸无意中就抛出一句诗,引得四郎拍案叫绝。听到他的话,小女孩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崔郎就是她姐夫崔达孥,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出口成章不在话下。不过她总感觉姐夫身上有一种傲气,不像高伯逸这样亲切。 喂喂,你们就不要提那个渣爹了好吧,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高伯逸尴尬一笑没有接茬。 “伯逸,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个什么足球的事情。” “但讲无妨。” “我想在邺城郊外建一个踢球的地方,四面高台可以用来观看足球,然后用围墙围起来。” 四郎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构想,却没注意到高伯逸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他喵的不就是后世的足球场吗? “话说,那个什么球场,建下来很贵吧?” 高伯逸不得不打断四郎的介绍,他怕自己脑子一热也跟着掺和这件傻事。 其实高伯逸是想说你们城里人实在是太会玩了,想坐地铁就去建了一条地铁,真是壕得丧心病狂。 “我大概算过,几千吊钱应该够了,不算太贵,这个你放心。再说了,没钱我可以找二叔借的,这个不是问题。” 四郎大气的摆摆手,打断了高伯逸的话。 果然是有钞能力的少年啊,高伯逸在心中感慨,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第33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我来看看这球怎么样。” 高伯逸拿起四郎手中的牛皮“足球”,掂量了一下,眉头微皱。 不对,差了太多,太重,太硬了,手感更像是轻一点的铅球。 蹴鞠出现在中国的历史很早,中国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先开始玩足球的人(虽然现在国足很烂),明《太平清话》记载:“踏鞠始于轩后,军中练武之剧,以革为元囊,实以毛发”。 意思就是说蹴鞠是从黄帝开始的,最先是用于军事训练。鞠是用皮子做成圆形,里面装满毛发。 果然,四郎带来的这个球,也是外层牛皮,内部装了毛发的实心球,弹性不是太好。虽然做工很精美,但对于踢球这项运动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代足球的魅力,和古代相比,其实就在于球的轻便和弹性大。 更轻便了,弹性更大了,就能踢得更远,就能有各种球场战术的应用。 如果球重,踢不远,那么球场的范围肯定就很小,比赛人数要受限,技巧也会受限。 挑球,脚踝内侧颠球,胸停球,头顶球,高伯逸在院子里行云流水般做了几个动作,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球不行,离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诶?是这样吗? 四郎熟练的踢了几下,疑惑的问道:“我觉得还行啊,这球没问题吧?” 他是知道蹴鞠的,蹴鞠用的球就长这样啊,他还以为高伯逸会说好呢。 “算了,球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吧,三天后你来拿就好了。”高伯逸大包大揽的接下这件事。 “那球场的事情怎么弄比较好?”四郎疑惑的问道。 “一事不烦二主,也交给我了,三天后你来拿我的设计图就行。”高伯逸再次把活揽下来了。 四郎顿时大喜,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微笑,完全是要把男人都掰弯的架势。他感觉跟高伯逸这样的人交往简直不要太轻松,你有什么难题人家直接就接下来了,一点都不含糊。 “咦,这个是什么,好奇怪的牌哦。” 四郎身边的小女孩没怎么听他们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扑克牌问道:“陈二狗,这也是你弄出来的吗?画得……好奇怪哦。” 她指着q这张牌说道。小女孩词汇比较贫乏,只会说奇怪二字。q这张牌上画的是高伯逸用炭笔画的一个动漫形象的妹子,寥寥几笔,刻画得相当传神。 高伯逸画那种直来直去的工程图还行,至于扑克牌里的花牌嘛,他完全是当漫画人物在弄,以这个时代的欣赏水平来说,还不太能欣赏得来。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世界上不缺少美,只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高伯逸忽然觉得这小女孩挺有趣的,大眼睛就这样好奇的看着你,扑闪扑闪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四郎他们那帮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有“态度”的,包括四郎在内,他是希望放自己一马,也是有态度的人。 唯独这小女孩没什么态度,看自己的眼神纯粹就是好奇。 “啊,四郎,这牌本来打算送你一副的,一直都忙得没机会,这次正好了。” 高伯逸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了一副扑克牌。 “这个怎么玩?”四郎好奇的问道。 “符号表示数字,四种颜色代表东南西北。三种花牌分别代表王,后,武士。” 高伯逸洋洋洒洒的将扑克牌解释了一大通,不由得让四郎产生“高山仰止”的错觉。 且不说这牌怎么玩了,就说这牌的构成,就让人感觉非常深奥,暗合易数之理。乍一看稀疏平常,细细想来,却深感精妙。 这东西还没流行起来,因为是高伯逸才“发明”的,但要火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伯逸大才,四郎心悦诚服。” 四郎简直要成为高伯逸的小迷弟了。还是一旁的小女孩比较清醒,没有被高伯逸的“王霸之气”折服。 “四郎,你还真是话多,客套什么啊,我们跟二狗都这么熟了,就让二狗教我们怎么玩吧。” 小女孩一口一个二狗,真是跟这个名字杠上了,连四郎现在都叫高伯逸为“伯逸”了。 “伯逸兄那是谦称,你以后不能叫二狗了。”四郎瞪了小女孩一眼训斥道。 “知道了,四哥,好的,四哥。那个谁,二狗,你还不快点说怎么玩啊!” 小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到石凳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高伯逸。 这他喵的是没带耳朵吧!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四郎和高伯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没人会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计较这种事情的。 三人玩起了高伯逸“原创”的“斗曹操”(斗地主),很快小女孩就沉迷进去,赢了手舞足蹈,熟了就瘪着嘴不说话,这一玩起来就是两个时辰。四郎他们中午吃过饭来的,到现在都夕阳西下了。 “玩物丧志,果然是这样啊,以后不可沉迷其中了。” 四郎把手中的牌放下,不想再打了。但他还是把高伯逸送的那一副新牌收好递给身边的小女孩,然后对着高伯逸说道:“我们先走了,三天后再来。” 高伯逸也拱手告辞,将二人送到门口,四郎将小女孩抱上犊车,自己牵起缰绳坐到车夫的位置。 这时候,那个小女孩忽然从犊车的布幔里探出头来,对着高伯逸微笑说道:“二狗,下次你到我家来玩吧,我知道你这里肯定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来告诉我怎么玩好不好?” “一言为定了。” “好了,那我们走了。对了,我叫高蕊英,别记错啦!” 依依惜别的离开,高伯逸招呼断剑他们进了院子。 “四眼,听说你最擅长跟踪,现在就去,赶紧跟在刚才那两人的犊车后面,回来告诉我。” 四眼麻利的溜了。 姓高?是门阀,还是皇族? 高伯逸是第一次知道四郎他们姓高,跟自己同姓。 他们不会是高洋的儿子女儿吧?如果那样乐子就大了,结交皇子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对皇子什么的敬而远之比较好。 半个时辰之后,四眼气喘吁吁回来禀告说道:“他们去了大将军府,就是从前的齐王府。” “齐王?” “嗯,就是几年前死于刺客之手的高澄啊,当今皇帝高洋的嫡亲哥哥!” 第34章 送君长亭外 高伯逸会做充气皮球吗? 答案是他以前恰好从一篇益(沙)智(雕)文里面见过介绍宋代蹴鞠所用球的文章,里面已经说得比较细了。 宋代的蹴鞠就是充气球么?虽然很多人不相信,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南宋江少虞所著《皇朝事实类苑》记载:“(以前的)蹴鞠以皮为之,中实以物,蹴蹋为戏乐也,亦谓为毬焉。今所作牛彘胞,纳气而张之,则喜跳跃。” 牛彘胞说的就是充气球。 宋人玩的足球,乃是十二瓣球,用硝化过的牛皮缝制。 “香皮十二,方形地而圆象天。香胞一套,子母合气归一。” 这就是典型的充气球了。简单点说,就是把猪或者牛的膀胱,充气以后当做芯,充气以后再用硝化过(用石灰、芒硝等熟过的牛皮)的软牛皮包裹就行了。 至于充气,则是用嘴吹,或是做一个小型的“鼓风机”,就是用竹子做一个类似于打气筒结构的东西,把气弄进去,还有一个专有名词,叫“打揎”。 “打揎者,添气也。事虽易,而实难,不可太坚,坚则健色(即皮鞠)浮急,蹴之损力;不可太宽,宽则健色虚泛,蹴之不起;须用九分着气,乃为适中。” 反正给球打气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制作好的皮球,跟现代足球在脚感上已经非常接近。 自己手里不是有一堆狗腿子吗?做这些事情难道很难?兴致勃勃的高伯逸立马交代家里的仆人,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去集市多买些猪膀胱,牛膀胱回来,还有牛皮,针线等物。 “唉,没有电灯就是麻烦。” 天黑以后什么也做不了,高伯逸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足球场的设计图。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可得抓紧了。时不我待,他这样的咸鱼,早一天有自保之力,就早一点可以轻松一点。 其实踢不踢足球对他来说没一点关系,之所以这样做,第一个是四郎很有兴趣,这是他穿越到北齐来以后的第一个朋友,第二个嘛,则是带着自己的一点私心。 现在他还没有展示自己的舞台,既然来都来到了这里,那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被随便哪里蹦出来的家伙给逼死了。 高伯逸清楚的记得,当初四郎的那个哥哥,其实碾死自己跟蚂蚁一样,你还没地方说理去。 只有自身强大起来,才能抵御这种风险。 所谓的强大,不是一头闷着练武,而是不断强化自己的社会关系。通过足球,进入某些肉食者的视野之中,虽然会有风险,然而一旦成功,收获也是巨大的。 “好想安安静静的做一条咸鱼啊。”此刻的高伯逸,兴奋与疲惫交织,完全没有想过,他的一生有可能会波澜壮阔。 高伯逸也从来没有思考过,就凭高德政私生子这个身份,他也不可能平庸的过一生。 要么,被崔夫人害死。 要么,大放异彩,强大到清河崔氏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程度。 有时候身份在那里,决定了一个人即使想当一条咸鱼,也没有办法安安稳稳的在沙滩上晒太阳。 第二天早上刚刚鸡叫,高伯逸就起床在院子里练“横刀十二式”。这是军中的武艺,简单粗暴,耍来耍去就那么几招,完全看使用者的悟性跟实际运用。 这种简单的武艺,对高伯逸来说正合适。 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个只知道练武的傻子,但身体却是从小练出来的。不仅手臂长,步伐稳健,而且肌肉匀称有力。 把“横刀十二式”从头到尾耍了一遍,高伯逸微微点头,感觉非常不错,前任给他留了一个很好的底子。如果是前世,他拿这么重的横刀耍一个时辰,早就累趴下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福伯打开门,来人是一个南朝禁军打扮的士卒,将一封拜帖交了之后就离开了。 “小郎,梁国的人你也认识么?” 福伯笑眯眯的问道,将拜帖递过去给高伯逸。 “还行还行。” 嘴上敷衍着,高伯逸接过拜帖,果然是陈蒨。他说一个时辰以后就会离开邺城回建康,如果要来送他的话,就去邺城南门外的长亭见面。 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古人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种说法,为什么送人会送很远呢,因为古代交通不便,而且人们的平均寿命很短,兵灾,疾病,随时会夺走性命。 谁也不知道这次暂时的分别,会不会就是再也无法见面的永别,所以都比较郑重。 高伯逸明白了陈蒨想说的潜台词,他把拜帖收好,带着箭头他们三个就直接出了门。 秦汉时期在乡村大约每十里设一亭,亭有亭长。如《史记》汉高祖本纪记载:(刘邦)及壮,试为吏, 为泗水亭长。秦制三十里一传,十里一亭,故又在驿站路上大约每十里设一亭,负责给驿传信使提供馆舍、给养等服务。 但这后来却成为人们郊游驻足和分别相送之地。 邺城的十里长亭,实际上离邺城不到十里。等高伯逸赶去的时候,陈蒨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抱歉,来晚了。”老实说陈蒨对高伯逸还是挺好的,所以今天他来了。要不然,跟南梁的人越接近,就会死得越快,毕竟有通敌的嫌疑。 “我知道伯逸老弟是一定会来的。” 陈蒨微笑着说道,连称呼都改了,大一圈的他,直接送高伯逸一个老弟。 屏退左右,陈蒨和高伯逸两人对坐,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次递交国书怎么样了?” “梁国和齐国,已经达成协议,两国罢兵。” 陈蒨满嘴苦涩的说道。 停战是停战了,可惜叔父陈霸先立的皇帝萧方智,已经成了“太子”,北齐干预梁国政局的企图,已经实现。 可以说这一次陈霸先只是达成了“止损”,没有继续输下去而已。 “伯逸老弟,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去梁国,做一番大事业。”陈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呵呵,大事业?只怕成为你的男宠,也是“大事业”的一种吧。 高伯逸在心中嘲讽了陈蒨一番。他可是个宁折不弯的直男呢,当兔爷公那是不可能的。 第35章 拒绝招揽 “抱歉,家父的身份,在下去梁国会很尴尬。” 高伯逸拱手抱歉,态度诚恳。 陈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好比说后世员工离职,在离职原因一栏,估计都会写“家庭原因”“个人原因”等等。或许连“世界那么大,我想看一看”也可能有人写,但谁也不会去写什么“上级压榨我”“公司完全就是辣鸡”这一类的。 因为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不爽了,收集证据劳动局的干活,要么就认怂走人。 高伯逸自然也不会去跟陈蒨说,梁国已经是破船,你叔父马上就要造反,打n年的仗要死要活的,我小命金贵不想折腾,所以就不去南面了这样的话。 情商极高的陈蒨也不会去问。 这属于双方的默契,虽然不说明白,但心里都知道。 “伯逸老弟,你对当今局势有什么看法?”陈蒨沉声问道。 “梁国已经是冢中枯骨,神仙难救。”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诛心的话。 陈蒨点点头,这一点不光是高伯逸看出来了,就连高洋也看出来了,更不要说那些精明的世家门阀还有自己的叔父。 “还有呢?” “王僧辩好谋无断,难成大事,你叔父应该早做打算。” 高伯逸把“早做打算”四个字咬得很重。 陈蒨心虚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的护卫都离得比较远,这才微微一叹。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去我会劝说叔父的,在此谢过伯逸老弟的提醒。” “这一趟,恐怕你叔父早有试探之心,并非指望你能扭转局势。”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说完他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拢起双手到袖子里不说话了。 陈蒨细细咀嚼高伯逸的话,抬起头跟对方眼神对视,两人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高伯逸处理这次间谍案的时候,翻阅了不少卷宗,也知道了很多内幕。 这次和上党王高涣大军对峙的,是属于王僧辩的嫡系人马,而非是陈霸先的。 如果说王僧辩还在幻想着维持梁国的旧框架的话,那么陈霸先早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次陈霸先一直在做让萧方智登基的努力,哪怕明知道不可能,都要派侄子过来,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积累民心军心。 他要以“南朝人保护者”的身份出现,这张政治牌打得极为精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可以说陈霸先这一先手,直接判了王僧辩的死刑。 不然为何陈霸先选择“同室操戈”的时候,那么多人选择站在他这边?还不是因为王僧辩太过于软弱,对于北齐的无理要求全盘接受造成的。 “伯逸老弟真是屈才了,你父亲也是……慧眼不识珠。” 陈蒨为高伯逸惋惜,对方这样的见识,哪怕现在在南朝,恐怕也没多少人解读出叔父的真正心思。 “据我所知,你叔父年岁已高,而且因为出征在外,所以子孙都不太成器。 要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叔父就算把位置让给他儿子,恐怕那位也没办法在这风云变幻的世道里好好活下去,你还有机会,甚至机会很大!如果时机成熟,该争取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高伯逸这句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不能再说了。他之所以这样,也是担心因为自己出现,对陈文帝有什么影响。这一位对江南老百姓还是很不错的。 他后世本身就是江南人,于公于私,都不在乎多说那几句话。 陈蒨感受到高伯逸的善意,激动的点点头,眼中有泪花闪烁。 “你等我一下。” 陈蒨走到远处去拿了一个木盒子过来了。 “这一套,我原本是打算送给齐国皇帝的。前些年我偶然间得到一块很大的白玉,然后让工匠打造了一套八枚玉佩。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套玉器成套很值些钱。 我知道伯逸老弟缺钱用,我又不好再送金铤,只好那这套玉佩充数了。” 高伯逸郑重的接过玉佩说道:“我肯定不会卖的,放心。” “哈哈,卖了无妨的,只要你不卖那枚玉玦就行了。你以后把玉玦带身上,一旦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摸一摸就有主意了。” 陈蒨哈哈大笑,调笑了一番,随即严肃的对高伯逸拱手告辞。 两人谁也没有说破,如果没有意外,这一面应该就是永别了。 他陈蒨听了高伯逸的话,自然知道,这南方之主的位置,自己肯定是要争一争的。 而高伯逸这样的人,出将入相的可能性很大,不会平庸无闻。 两人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就更不要说见面了。 或者说,再次见面,两人很有可能就是敌人了。 陈文帝这个人很不错的,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虞世南说他“聪明睿知,纂承洪绪,群贤毕力,宇内克清,爵赏无偏,刑罚不滥,政事明察,莫敢隐情。国史以为承平之风,斯言得之矣。” 希望他一切顺利吧。 高伯逸有些惆怅的看着陈蒨出使的队伍慢慢走远,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去南朝,看能不能逆天改命一下。只是这具身体的身份,限制了南下的可能性。 “你们,有没有想过在这里动手把我杀掉,然后逃回西魏去。” 看到断剑,四眼,葫芦三人表情复杂,高伯逸冷冷的问道。 此时气氛几乎是要凝固住了! “我们三个,已经死过一次了。” 断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独孤永业让我们保护你,实际上也是不信任我们,将我们踢给你。” 断剑这话让高伯逸一愣,随即释然。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像四眼这样断了一根小指头的“废人”,那个什么虎卫怎么会要,不存在的。 “行了,你们三个以后就跟着我吧。现在去找个竹林来,我们要弄点竹子回去。” 高伯逸打算用竹子做一个球场的看台,先弄个模型让四郎见识一下,当然,这个三天时间是做不完的。 长亭附近的竹子不好找,最后还是走了老远,在一处隐秘的山丘后面找到了一片翠绿竹林。 “等等,这里有血迹!” 断剑指着地上一个红点说道,他蹲下闻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是人血!” 四人慢慢朝前走去,血迹已经越来越多了,还隐约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第36章 铁骨铮铮真汉子 “你不要过来!你这个禽兽!你是我叔父啊!怎么会想对我做这样苟且的事情!” 竹林那头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女声。 “就凭我今日的身份,谁敢找我的麻烦。再说了,玩了你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到处说不成! 我早就盯着你很久了,本来打算以后找机会去你家把事情办了,没想到今天你居然敢带两个仆人就出来,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声音说实话很磁性优雅的,高伯逸觉得比自己的声音要好听,只是说的话就比较不堪入目了。 而且听得出来,竹林那头的女人是这男人的侄女。 现在的风气这么狂暴吗?都荤素不忌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而且那男人只是要玩一下,又不会杀人,我是走掉怂了,还是雄起一把呢? 这男人听起来身居高位的样子,不太好对付啊!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那好啊,我正好把你衣服扒光吊树上,然后让行人都来欣赏一下。” 那男人不以为耻的说道。 呃,高伯逸实在是有点要听不下去了,这家伙真是重口得无以伦比。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玦,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跟来,自己拔出横刀,慢慢朝着竹林那头走了过去。 一柱香时间之后,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裹着高伯逸的披风,她的上衣都已经被撕碎,散乱一地。 “还真是有缘呐,唉,当日你可是要我钻人胯下来着。” 高伯逸摇头叹息,此女正是上次跟四郎他们在一起的美女,听四郎叫她阿姊,她应该是四郎的姐姐,不过有可能不是同母所生。 同父同母的孩子一般都比较亲,比如说四郎跟高蕊英就总是在一起玩。 那美女有些尴尬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此刻,高伯逸正拿着横刀,架在一个衣衫不整的俊朗青年脖子上。 “这位采花贼大爷怎么称呼啊?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要不要见官?” 高伯逸皱着眉头问道,因为他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你知道我是谁么?如果你现在放了我,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知道,不过你这么嚣张,我感觉可以先把你剁了再说,反正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不是么?” 高伯逸呵呵冷笑道。看表情就知道,四郎叫阿姊的这位美女,都有点怕身边这个锦袍青年。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跟这美女差不多大。 “我就是长广王高湛,当今陛下的嫡亲弟弟,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么?” 衣衫不整的青年嚣张的说道,语气完全是有恃无恐。 高湛?这家伙居然就是高湛? 高伯逸想起来了,这家伙好像后来当了北齐的皇帝,而且人品极为恶劣。 还真是卷入了不得了的麻烦当中了啊,更何况四郎的阿姊当初对自己可没安好心。 高伯逸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湛身边没有护卫了。 因为他不想“办事”的时候被手下围观。 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人数极多! 几十个背后背着马弓的武士,朝这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们手里还有一男一女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看衣着,似乎是小厮跟贴身丫鬟。 “把刀放下!” 为首的武士拿着佩剑指向高伯逸。无数弓弩也指向他。此刻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剑拔弩张。 断剑他们三个紧紧把高伯逸和四郎的阿姊保护在里面,三角形站位,根本就挡不住对方的冲击。 “把刀放下,我保证不取你们的性命。” 高湛镇定的说道,他很有信心,毕竟,他的手下辣么多啊。 只要高伯逸放下刀,他就会痛下杀手,什么承诺啊保证啊都是狗屁。 死人,是没有资格讲条件的!他今天不仅要杀高伯逸等人,还要把这位已经念想了很久的侄女好好玩弄一番。 “你们三个听好了,如果等会有人放箭射死了我,你们但凡有一口气,就给我把高湛这个混蛋杀了,听到没有。” 高伯逸的横刀在高湛肩膀上动了一下,割破了锦袍露出肉来。 “先给你个警告,让他们把弓弩都放下!” 高伯逸瞪了高湛一眼,对着人群怒吼道。 大概是看到高伯逸不像是会投降的样子,那些武士齐刷刷的看向拿剑的头目。 “把!弓!放!下!”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吼道。 四郎的阿姊,那双楚楚可怜的美目有些诧异的看着高伯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当初差点钻人胯下的“穷奴”居然有如此胆气! 敢跟皇帝的嫡亲弟弟硬刚。 要知道,刚才自己就差点屈服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在好转。 因为屈服了的不是他们,而是高湛的手下。 在高伯逸坚定不妥协的强大意志下,高湛手下的武士,终于顶不住压力,乖乖的将弓弩放在地上。 “今天你也当了回英雄,满意了吧,现在可以放人了么?” 高湛冷冷的说道。 他从小到大没这么丢人过! 他发誓,只要等他恢复自由,一定第一时间把眼前这个拿横刀的家伙碎尸万段! 绝对! “你是不是当我傻,走!”高伯逸一只手紧紧钳住高湛的胳膊,然后拖着他往前走。 看到四郎的阿姊还傻站着不动,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走是想让行人看到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么?还不跟着我走。” 这位美女大人一愣,然后恶狠狠的白了高伯逸一眼,顿时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高伯逸心中了然,怪不得高湛连侄女也要上,实在是四郎这位阿姊容貌太过出众了一些。 十里长亭到邺城城门的官道上,高伯逸等人挟持着高湛走在内圈,高湛的手下将他们包围走在外圈。 看上去像是包围,实际上等同于贴身保护,一时间高伯逸内心还有点膨胀。 他居然连皇帝的嫡亲弟弟都敢威胁,这牛能吹一辈子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合理的收场。 早知道玩这么大,就应该跟着陈蒨一起去南陈还好了。 这一刻高伯逸颇有些患得患失。 正在这时,官道前方出现了大批宿卫军打扮的骑兵,都是披着皮甲和铁片甲混合的轻甲,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第37章 光与影 老实说,高伯逸虽然穿越到北齐不过短短两个月,但他着实见过不少大场面和大人物。 比如说陈蒨,杨愔这样的大佬,他也曾跟这些人谈笑风生。 比如说现在,他被一群宿卫军骑兵包围,却也宠辱不惊,淡然处之。 我至少也算是一条见过世面的咸鱼吧? 高伯逸暗自想道。 “把刀放下,莫要伤了九弟。” 战马分开一条道,走出来穿锦袍的年轻男子。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却有些少年老成甚至呆板严肃。容貌跟高湛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过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正气,高伯逸不喜欢这种气质。 “我是长山王高演,你放了我九弟,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保证没人追究你的责任。” 高演义正言辞的说道,那语气有点像是港片里面的谈判专家。 呵呵,原来你就是高演啊。 高伯逸撇撇嘴,心中冷笑。 这位就是高洋死后篡位的那个家伙,当了两年皇帝,风评还算不错。至少在北齐史书上算是最靠谱的一个皇帝了。 只不过,历史的狰狞都在细节里,史书上的好人未必就是好人,这个道理高伯逸门清得很。 一看对方这架势,就知道高演处事老到,而且恐怕已经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不需要他高伯逸再复述了。 也好,省了“叫家长”这个环节了。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我可不能相信你。”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被高演任意忽悠。 他一向不忌惮用最丑恶的人性去看待那些肉食者们。 如果今天就这样放高湛走会怎么样? 呵呵,很简单,明天就有官府的爪牙上门,然后非礼四郎阿姊的人就变成了自己,而且“证据确凿”。 身旁这位美女大人,别看她今天跟高湛像是有杀父之仇一样,到了明天,搞不好她都会控诉自己“见色起意”之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呢? 因为四郎一家很明显不会跟高湛撕破脸,更别提他们还是亲戚。 中国自古就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根深蒂固。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直接讲是非,大人的世界,从来都是讲完了利益之后再来谈是非。 那么这案子怎么了结呢,自然是推一个替罪羊出来,比如说自己这个救美的英雄就是个很好的替罪羊嘛。 “那你要如何?” 高演有些焦急的问道。他也有他的难处。高湛的一个手下跑去找他求救,高演就知道这事不好处理。 他知道高湛的想法,只是很多事能做不能说。 “你把她家四郎找来。” 高伯逸指了指此刻吓得花容失色的美女说道。 “我就考虑放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演点点头,对身边的侍从耳语了两句,那侍从骑着马就直奔邺城方向去了。 他自然是知道高伯逸口中的四郎是谁。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被冷汗打湿了后背,说实话,今天这件事真是让他们对高伯逸刮目相看。 有的人平日里好勇斗狠,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然而关键时刻就怂了。 比如说荆轲刺秦王里面的秦舞阳。 但也有另外一种人,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但关键时刻他就是敢挺身而出。 比如说今天的高伯逸。 易地而处,断剑等人觉得这事换自己可能会怂。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皂色宫服太监气喘吁吁的从远方跑了过来。到了高伯逸他面前的时候,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休息了好一会,这人才用阴柔的语调说道: “娄太后有旨,宣长广王高湛进宫!” 说完以后他才注意到高湛脖子上有一把横刀架着,心中暗道不妙。 作为娄太后的贴身太监,他自然知道,太后对自己的亲儿子非礼自己的亲侄女大为火光,所以一收到消息,就立刻派他过来了。 没想到,高湛居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劫持了,而且长山王高演居然也来了。 本来这事可以静悄悄的解决,无论太后这位侄女有没有失身于高湛,太后都有办法解决。 而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了。 因为目击者实在太多,很难说不产生一些流言蜚语。 “哪怕是太后,也要讲理。四郎不来,我是不会放人的。” 高伯逸并没有把什么太后当回事,这并不是说那位娄太后不厉害,事实上,那位传奇太后,在历朝历代的太后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存在,暗地里维持北齐政局框架,直到北齐被灭的那一天也没有改变。 但就算那位太后再厉害,此刻这里也容不得高伯逸怂了。 等了约半个时辰,四郎满头大汗的带着十几个家将过来了。 一直强作镇定的那位美女,直接扑到四郎怀里放声大哭,搞得高伯逸一头黑线。 还真是忍得够久的啊,呵,女人。 四郎这位阿姊,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性格让人不敢恭维。 “伯逸兄,这事回头再说,一切有我。” 四郎看也不看高湛,直接盯着高伯逸的眼睛沉声说道。 “嘿,放心吧,这么多人,我就只信你。” 高伯逸大力将怀里的高湛猛的一推,然后大步跑到四郎身后。 “九弟,我们一同入宫吧。” 高演说完居然对着高伯逸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感激他“见义勇为”还是说“我记住你了”。 受到惊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高湛自然没脸在大路上丢人现眼,跟着宫里来的太监走了,那群宿卫军也自行散去,不再为难高伯逸等人。 “四郎,你阿姊今日受到惊吓,回去好生安排吧,今日就此别过了。” 高伯逸对着四郎拱手告辞。 “大恩不言谢,这事伯逸兄放心便是。” 四郎没有啰嗦,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喂,别人救了你,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高伯逸对着四郎的阿姊喊道。 “哼,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美女大人对着高伯逸做了个鬼脸,挽着四郎的胳膊走了,两人上了远处的一辆犊车,在护卫的陪同下,消失在高伯逸的视野里。 救你还不如救条狗呢!一点礼貌都不懂。高伯逸都懒得吐槽了。 “谢谢你们今天的仗义,我高伯逸领情了,回去吧。” “明公啊,我跟你说,以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以后你有机会约四郎的阿姊出来鱼水之欢,她肯定不会拒绝的,真的,女人对你越凶就是越有兴趣……” 回家的路上,四眼一脸八卦的讲述他以前“撩妹”的经验。 “那行,要是下次四郎阿姊有兴趣的话,你代替我去伺候她吧。”高伯逸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还想搞ntr,你们这帮人是怎么想的啊!没看到人家已经成亲了吗? 第38章 无言的善后 高伯逸原以为四郎会很快来他这里说明一下情况,不过两天过去了,他的小宅院依旧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池塘一般。 四郎没有来,高湛也没有来,官府的人也没来,那件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高伯逸让断剑四眼葫芦三人去酒肆这样的地方打听了一下,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传出来。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认识到了北齐高层的政治生态的规则是如何运转的。惊心动魄的博弈,并不一定会展现在你面前摊开让你去揣摩。 按说这是件大事,文宣帝高洋不可能不知道,娄太后更是第一时间就了解事情的全貌,四郎一家人,肯定也都知道。但是,他们都没有任何行动。 正如高演说的那样,保管你无事。 然而也就仅仅是这样了,礼贤下士,痛改前非,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从这件事先后入场的各位“演员”的表现看,高演比高湛厉害得不止是一星半点,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高湛那让人无语的政治智商,也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搞事情。 世上女人那么多,偏偏要对自己的侄女出手,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 或许,玩侄女的美色只是顺带,主要目的是把自己搞臭。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高伯逸觉得以后能当北齐皇帝的人,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娄太后的大局观是宗室的伦理是非,而高洋的大局观,则是朝堂的稳定。两者并不完全一致。但,这个鲜卑老娘们很不好对付,却是铁板钉钉的真实。 这两天左思右想,高伯逸隐约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他也庆幸自己昨天一直坚持不松口,等到四郎这个关键的见证人到场才放人。不然肯定会被娄太后栽赃,这几乎不需要任何怀疑。 听说,高湛是娄太后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将心比心,高伯逸感觉高湛身上是不可能挨什么板子的。 放下这些糟心事,高伯逸开始制作充气足球。忙活了一天,最后却失败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做一些实际操作,比如说处理皮革什么的。很多精细活,其实还是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只需要提点一下就行,并不需要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高伯逸把做充气足球的步骤细化写在纸上,然后交代福伯去处理了。 然后他开始设计足球场。 他记得球场的规格好像是长度最短90米,宽度最短45米,环形看台下方是休息区之类的。按这时代的限制,最好别做太大了。 而且图纸也不需要画太详细吧,高伯逸相信四郎那边肯定能找到专业人士来进行具体的设计。你搞个三视图出来,人家说不定还不买账。 地点不能靠着漳河,不然涨水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也不能太靠近邺南城,征地是个麻烦事。但也不能太远了,太远就没人气了。 邺北城原来的宫殿,有些现在变成了天平寺,那周边还有不少场地,足球场建在那里应该很不错。 一边画图一边碎碎念,高伯逸很快就用炭笔画好了简图。 “对了,足球规则也要弄一下,写详细点才行。” 高伯逸又拿出一叠纸,开始书写现代足球的相关规则,有些不适应的,直接就改了。 “一、足球场有两个球门,两边各一个。 二、足球场地范围由白线划定,有两支球队参赛,每支球队11名球员。 三、比赛分为两个半场,每半场半个时辰。两支球队的目标都是将球射入对方球门,成功射门一次得一分。 ……” 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十页纸,高伯逸顿时头昏脑涨,感觉是不是自己写得太细了。 不过想想宋代的蹴鞠已经发展到高峰,那些规则也不是盖的,连“花式足球”都有(称为白打),其规则未必比现代足球要少。 高伯逸也就释然了,千万不能小看古人,一定要在规则上做文章,把能玩巧作弊的办法全都杜绝。 两天时间里,高伯逸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书写足球规则,完善场地图纸,然后让福伯等人监督空心足球的制作。这日子实在是太充实了。 或者说太他喵的累了,比前世应付工作室那个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整天想着怎么攻略自己这个“小鲜肉”的老娘们心理医生还累。 到了跟四郎约定的时间,只是这位一直都很守时守信的少年却没来。高伯逸在院子里跟断剑他们几个踢着充气足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学球场里挥洒汗水的年代。 “小郎,这球踢起来可真是太过瘾了!” 断剑一个大脚,球居然越过院墙飞到外面去了。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没事,落叶飘,以后你可以上场去踢两把。” 高伯逸无语的拍了拍断剑的肩膀说道。然后他打开门准备去捡球,发现门外大帅哥独孤永业正在整理自己的官帽,他的随从手里拿着充气皮球,还在不停的好奇掂量。 刚才那一球真是够准的,要是打在这厮脸上就好了。 高伯逸心中乐开了花,面带公式化的笑容问道:“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独孤大爷吹来了,里面请里面请,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敷衍的客套话,高伯逸把独孤永业引进门来。而对方只是对着高伯逸矜持的点点头,并没有什么其他表示。 两人在石桌落座,独孤永业拿出一份公函递给高伯逸说道:“陛下今日要询问西魏密谍案的详情,你跟我一起来,据实禀告就行了,明白么?” 皇帝召见,你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高伯逸确实不敢乱动啊。 “那就请独孤大人带路吧。”高伯逸拱手行礼,并没有什么好讲的。 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赶紧躺下来享受吧。哪怕再不愿意,高伯逸现在也没办拒绝高洋的召唤。 “对了,你们三个就不用去了。”独孤永业对断剑他们三个说了一句,同时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动作吓得断剑他们亡魂大冒,一想就明白为什么独孤永业会有这样的表现。 因为他们是叛徒!每一个统治者,对叛徒都不会心怀怜悯,甚至看到就会烦。 走在路上,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故意走在最前面,避开了身后的侍从。 “那天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娄太后虽然恨你,但陛下会替你做主的。” 果然,高洋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第39章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北齐时期的邺城,呈现一个明显的“日”字型结构,中间一横就是漳河,下面那部分是新建不久的邺南城,上面那部分则是已经荒废的邺北城。 但就算是荒废,也有很多人居住,也有官府的机构在那边管辖,荒不荒废,那是个相对概念。就现在而言,就连皇帝都会时不时的去一下曹魏文昌殿的旧址办公,那里现在被称为“北宫”。 纵观整个东魏-北齐的历史,就是皇族高氏开发邺南城,荒废邺北城的历史。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邺城也不是。 今天独孤永业带着高伯逸,没有去邺南城的皇宫,而是带着他去了文昌殿旧址,也就是传说中的北宫。途中经过了三台的遗址。 当年曹魏修了“三台”,也就是历史上极为有名的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 这三台奢华到让人瞠目结舌,《水经注·卷五·浊漳水》记载:(三台)在邺城的西北隅,以墙为基,台高十丈,有屋百余间。魏武望奉常王叔治处也。 光地基就这么大,其他的更不要提,曹植《铜雀台赋》只是在写实。 它们耗费的民脂民膏不可计数,当年曹家的强盛,可见一斑。 后来后赵石虎又重新修缮了“三台”,收集了全国抢来的民脂民膏,让邺城这个北方明珠散发出更灿烂也更妖艳的光芒。 直到冉闵的刀和《杀胡令》,让这里成为胡人的埋葬之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短短三天就死去二十万胡人,三台在那时也毁于战火。 而今,三台已经破败不堪,毁于战火,只剩下台基和断壁残垣。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三台似乎有着别样的魅力,只要是入主邺城的政权,只要是以邺城为都城的政权,当它们有喘息机会的时候,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三台! 路过三台的遗址,高伯逸失望的摇了摇头。现在北齐国力到达巅峰,看来高洋修缮三台的日子不太远了。到时候那个喜欢折腾的皇帝,又要搞出一堆鸡儿的事情。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高伯逸轻叹了一句,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封建时代,统治者得到天下以后,就是要享福和作威作福的。不然拼死拼活还要为奴为婢,谁干啊! 高洋风光也风光过了,他大概快到要享受的时候了。 高伯逸记得邺城好像是被杨坚毁掉的。 现在大概是这座城市最后的辉煌了。 有点可惜了。 高伯逸神游天外,好像在看历史的剪辑,三台的辉煌,三台的毁灭,都在脑中一晃而过。 “我调查过你,没读几天书,据说只是粗通文字。刚才那句兴亡百姓苦,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独孤永业微笑着对高伯逸说道,那双眼睛似乎要看透他一样。 泥奏凯!最讨厌比我长得帅的人在我面前套近乎了。我就是穿越者,生而知之,你咬我啊! 高伯逸才懒得搭理独孤永业呢。 “唉,我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太聪明,有时候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对着独孤永业摊了摊手。 “聪明我承认,而且你插科打诨也是厉害,不过等会见了陛下,记得察言观色,不能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不说,陛下脸色不对也不说,陛下要喝酒你就尽早退下来,懂么?” 独孤永业说了一大堆,搞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感觉比毕业答辩还猛啊。毕业答辩不过的话只是需要重新答辩,听独孤永业的语气,要是等会高洋不高兴,自己小命都要丢啊! 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见机行事吧。”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北宫门口。宫门口两个禁军卫士,穿着明光铠,人高马大的很有派头。 不过高伯逸听说那些看门的武士,实际上都是花架子,明光铠在室内也不方便搏斗,只是好看而已。还是鲜卑骑兵那种皮甲和铁片混搭的铠甲比较好用。 这座北宫占地极大,门面也还好看,然而进去以后却发现,被重新修缮的部分极少,大部分都空着不用。就像是还没完工,半年后才开业的游乐园一样。 事实上,几年后,高洋就根本不到这里来了。就是现在,他也来得越来越少。 可以想象,这座北宫就这样了,以后也不会再修了。 简陋的大殿内没有人,相反,大殿前的花园里,有几个人在闲聊,那些人身边还有几个护卫伴着,看样子就是文宣帝高洋一行人了。 今天高洋穿的是黑色龙袍,衣领边缘处为绯色宽带,上面镶着金龙花纹。下半身穿着便于运动的长裤,头上没有戴帽子,只是简单的把发髻扎起,用一根木头穿着。 他身边有个穿同样衣服款式的少年,只是手中拿着一个本子,不断在上面写字记录,嘴角还带着笑。 平心而论,高洋长得比高湛要丑多了,有点黑,相貌还有点平庸,五官不突出,身上少了那股儒雅的气质,也就是所谓的“娘气”。 离他们父子有点距离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绯色官服的中年大叔,看起来四十岁都是有的。他面相和善,天然就带着笑,给人一种豁达的开朗。也是手中拿笔,不停的记录。 “永业,过来坐。” 高洋对着独孤永业招招手,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刚才在跟太子高殷讲政论,年纪不大的儿子对答如流,令高洋十分欣慰。 “这位就是高伯逸吧,果然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跟你爹可是十多年的朋友了,来,坐永业旁边。” 高洋热情的把高伯逸按在独孤永业身边坐好,没有一点架子。 这……也太没有皇帝威严了吧,跟有些传言不太一样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震惊。 高洋的那些事迹(现在几乎都没发生),他在后世的网络上可是看到不少的。 一半时间发神经病,一半时间治国,还能让北齐井井有条,高伯逸只有“高山仰止”四个字送给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 高洋和高湛都是一个状况,不同的是高洋发神经的时候,齐国还可以吊打其他国家,北周也不敢来撩拨。而高湛发神经的时候,北齐上下都要乱套了。 现在状况有点古怪,高伯逸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第40章 魔王初体验 “高贤侄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阳休之,散骑常侍,著作郎,专门做起居注的。”高洋热情的介绍道,那语气就如同隔壁……阳光大叔。 起居注就是专门记录皇帝做了什么的东西,它很公开,但也很私人,古代帝王对其又爱又恨。 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均随侍在旁,因此起居注记录的内容甚为广泛,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 其编撰方式,有以下几种: 首先是关于礼仪方面的记事或是行踪,例如祭天、向皇太后问安等等。 然后优先写皇帝的圣旨,次写中央各部重要的奏折、题本,再写地方大官的奏折。 在同类的事情中,则以事务轻重为顺序加以记载。 至于皇帝的私生活,那就要看官员的节操了。 阳休之爽朗一笑,给高伯逸行礼,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是我儿高殷,这就是高伯逸,破了西魏密谍案的人,今天我让人带来给你看了,免得你老是念叨。” 高洋对那个看样子十岁出头的孩子说道。 果然,那小孩赶紧规规矩矩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 高洋很和蔼啊,没问题啊,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高伯逸赶紧给太子高殷行礼,心中越发感觉古怪。 忽然,高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阳休之的目光有点奇怪。 “对了子烈(阳休之表字),有件事你是不是忘了?” 花园里的气氛登时有些古怪,高伯逸发现一直脸上淡然微笑的独孤永业不动声色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等等,我是谁,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穿越回去又回来了? 高伯逸感觉浑身不自在。 “陛下,这句话要记吗?” 阳休之淡淡的问道。 “不必,我就问你记不记得。” “记得,上次我写诏书的时候写错了一个字,但陛下没有罚我。” 阳休之还是不卑不亢的表情,但却并不让人感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带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不过诏书写错字……你真是在佛系写诏书么?心有点大啊! 一时间高伯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阳休之大叔。要知道,后世的有些场合,你作为一个高官秘书,在红头文件上写错一个字,那都是政治事故了啊! “哈,你整天在写我干这个干那个的,我就问你,犯了错是不是要罚!” 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犹如看到了糖葫芦的小孩一样! “国家长治久安,赏罚分明乃是不二法门,臣当然认账。” 阳休之并未狡辩,而是微笑的看着高洋。 这位被塞外胡人称为“英雄天子”的皇帝高洋,现在脸上分明写着“我早就想教训你了荒唐镜”。 “那你说要怎么罚?”高洋问道。 “按律,罚奉一年。” 阳休之又不是家里没钱,他根本不怕罚奉。这种错误以前都有惯例的。 “不不不,那样太重了。”高洋摆摆手,嘴边露出诡谲的笑容。 “我决定,调你为骁骑将军!”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 为了在北齐厮混下去,高伯逸特地去查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官职(主要是他想看看谁惹不起)。骁骑将军是正四品上,而散骑常侍则是正五品上。 说实话,表面上看阳休之不但没有贬官,反而高升了整整一级!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 所谓将军,都是要跟兵权挂钩的。阳休之没有兵权,就算给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又能怎么样呢?他又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为什么无论哪一朝哪一代,将门都是世家为主呢?因为带兵和打仗实际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活动。 为了限制兵权,有些朝代,带兵的人不打仗,打仗的人不带兵。这其实就是把训练和作战完全分割开来。 阳休之单枪匹马,拿个骁骑将军的官位去军营,他能做什么呢?皇帝不给他兵符,他只能指挥身边两个贴身的亲兵。 更何况阳休之是个文人啊,没带过兵,更没有打过仗,他一直都是以文采见长,写写画画才是正经工作。 高洋这一下,把阳休之羞辱得有点狠了。 “行了,等会去领一副盔甲,下去吧,你已经不用起居注了。” 高洋不耐烦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 这他喵的真是活久见了! 高伯逸内心打了个突,皇帝要整人起来,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陛下,臣告退。”阳休之笑眯眯的给高洋行了一礼,然后潇洒离去,堪称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残暴并不可怕,残暴的人,最后无一不是被更牛逼的人收拾了。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 一个人只要让别人猜不透自己会怎么出牌,他才是最可怕的。 高伯逸很难想象刚才高洋还和颜悦色的跟自己说话,然后立刻就开了一个可以断送阳休之前途的玩笑。 脸孔切换自然,毫无阻塞。 他真是有点了解独孤永业刚才为什么会偷偷擦冷汗了,细思极恐。 “那个老不休,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一直没机会。当皇帝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高洋和蔼的对高殷说道,那语气跟一个普通的慈父没有任何区别。 高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高伯逸觉得,他肯定没有看透刚才高洋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要收拾阳休之,多的是办法,又何必采用这种无厘头的让狗拿耗子呢? “永业,你来说下吧,魏国奸谍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两年前,魏国大都督韦孝宽,派遣贺若敦为首的奸谍队伍,潜伏在邺城,负责刺探我国与梁国的战争情况。” 独孤永业没有多说,因为很多东西都写到卷宗里面了,高洋自己会看的。 “又是韦孝宽啊,当年爹(高欢)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反倒把爪子伸到我这里来了,可恨!” 随即他又看了看高伯逸,面色才由阴转晴。 “伯逸啊,按说你也能叫我一声叔父。说说看,你是怎么让那三个奸谍开口的?” 靠诈唬和忽悠呗,不然还能靠什么?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但是很多话他不能说出来,太直接了不好。 要不这样好了。 脑中忽然有了主意,高伯逸决定给高洋说说一些没听过的东西。 第41章 投降输一半 “陛下,说实话,审讯是比较枯燥的事情。因为囚犯提供的信息,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假话。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比较复杂。” 高伯逸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惜这种说辞没办法让高洋满意。 高洋就是孩子心性,就是想知道高伯逸是用什么办法收拾了那些嘴巴紧的奸谍。 “这里不是朝堂,无须多礼。你今天在这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介意的。我记得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估计还是劫持高湛那件事引起的。 “其实是这样的,这次的奸谍有几人,所以好找突破口。我把这个办法叫做:投降输一半。” “投降输一半?” 高洋咀嚼着高伯逸说出的简单话语,好像有些理解,又好像不明所以。 “你详细说说看。” “我举个例子吧。 两个共谋犯罪的囚犯被关入大理寺狱,当然,也可以更多,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地方是,让他们不能互相沟通情况。 假如说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我们拿不到什么口供,所以他们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如果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不说,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获得释放,沉默的人则是因不合作而会被我们处以极刑; 甚至还会反诬他是叛徒。 假如说他们互相揭发,那么我们则可以互相验证口供。因为他们都出卖了情报,所以口供的价值变低,我们也可以更灵活的操作。 但囚徒就是囚徒,在极端情况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可能信任同伴呢? 所以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他们就会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等死。 这就是所谓的投降输一半。” 高伯逸说完,发现场面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静谧的花园里只有风吹树叶的小动静,还有细密的呼吸声。 “人心多鬼蜮么?确实如此啊!”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高伯逸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但用起来,还得高手来随机应变才行。 无非就是在群体中制造矛盾和不信任,然后从中找到破绽,逐个击破。 “伯逸,你很不错,想要什么官,就跟我说,我会考虑的。” 高洋欣慰的点了点头,画了个大饼。 高伯逸可不敢接茬,这种话谁接谁死。你要当宰相,难道高洋也会给吗?人家只是说说而已罢了。 他直接矜持的把双手插袖口里,抬起来微微低头行礼,然后闭口不言。 高洋其实对那些奸谍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关心的是压倒韦孝宽!打垮韦孝宽! 那个男人当年就挡在自己父亲面前,在玉璧这个地方,依靠几千人马,挡住了父亲好万人。 高伯逸破坏了韦孝宽布置在邺城的奸谍网,让高洋觉得自己狠狠打了韦孝宽一巴掌,这才是他今天如此兴奋的原因。 忽然,高洋察觉到自己的太子高殷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为父收拾了那帮苍蝇,你怎么还不高兴?” 高洋迄今为止对这个太子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天资聪慧,博闻强记,而且谦虚好学。 “父亲,儿臣觉得高伯逸这样的酷吏,实在是会败坏国家的风气。” 高殷抬起头,认真的说道。 他喵的,这典型的读书读傻了! 高伯逸恨不得给高殷一锤子。 要是他都算酷吏,那北齐的酷吏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把酷吏当大白菜吗? 酷吏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会大发雷霆,或者拂袖而去。没想到这位“英雄天子”只是微微一叹,带着无尽感慨。 “独孤永业,去把那些人带过来吧。” 高洋带着一丝疲惫说道。 称谓的微妙变化,正好说明高洋没心情说笑,打算办公事了,这让高伯逸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真要在这里么?”独孤永业疑惑的问道,他显然知道高洋说的是什么事,但却觉得这个地方并不合适。 “带来吧,不要啰嗦。” 独孤永业走了,高洋也不说话,太子高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也不认错,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独孤永业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禁军,个个手持弓弩,全神戒备。 这些人押送着好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囚犯,一个个都戴着手铐脚镣。一个个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陛下,人我已经全部带来了,一共八十一人。” 独孤永业将一张纸递给高洋,这是邺城本地监狱里的回执,和大理寺狱关押的犯人不同,本地的监狱关的都是小偷小摸家伙,级别还“够不到”住大理寺狱。。 这不是多余的程序,要去监牢提人,没有“手续”是不成的,谁知道你独孤永业是不是把死囚弄去到自己庄子里种田呢? “高殷,这里有八十一个囚犯,你随便挑一个吧。” 高洋和颜悦色的说道。 高殷不疑有他,走到那群被禁军看管的囚犯面前,随手指了一个身材普通,蓬头垢面的家伙,然后退到高洋身边。今年他才十岁,说不害怕这些囚犯那是自己骗自己的。 禁军压着高殷选出的那名囚犯走出队伍。 “去吧,将那家伙的脑袋帮为父砍下来。” 高洋温柔的对高殷说道,同时将腰间的佩剑拔出来递给他,催促道:“去吧,一剑就能完事了。” 高伯逸的头皮简直在爆炸! 高洋刚才那温柔的声音,让他全身冰冷! 教唆自己十岁的儿子去砍囚犯的头,你这……真是丧心病狂啊! “父皇,我……我不去,不要,不要!” 高殷脸上出现豆大的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的朝后退,高洋交给他的佩剑也掉到地上。 “你!还!在!怕!什!么!” 高洋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的吼道! 他一脚将高殷踢倒在地,从地上捡起佩剑,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扎穿了那个囚犯的喉咙! 鲜血喷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高伯逸感觉自己头脑充血,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呕吐出来。 不过没等他呕吐,高殷这个十岁少年却率先扶着一棵树吐得稀里哗啦…… 第42章 高洋教子 北宫的御花园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色恐怖。被震慑的囚徒们,静寂无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明明白白的告诉高伯逸,他没有弄错。 高洋依旧是历史书上描述的那个高洋。 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杨愔会被放进棺材里了。现在高洋给他的那种感觉,不是亲眼见到,无法感同身受。 这位“英雄天子”,根本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残暴的基因是埋在骨子里的。 高伯逸正要说话,却看到独孤永业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强出头,跟作死没有什么区别。这种状况不是高洋的第一次,很显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独孤永业!” “臣在!” “把太子给我架住,让他抬头看着!” 高洋双目赤红,拳头握的紧紧的,几乎是咆哮一般吼出来这句话。 独孤永业犹豫了片刻,随即将身上的佩剑(高洋信任他,特许的)交给两手空空的高伯逸,然后将太子高殷抱在怀里。 然后一只手扳着高殷的头。 “给我看好了,不许闭眼!你个懦夫,不许闭眼!” 看到高殷吓得闭上眼睛,高洋上来就给了这可怜的娃一耳光。可怜的太子,一耳光下去,鲜血直接从嘴角流出来了。 唉,这一幕真是高伯逸看得胸口很堵。 高洋教育子女的方式,让人不敢恭维。 这孩子只是有点傻缺,你这么一吓,他真要成傻子了啊! 高伯逸觉得自己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然后高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从囚犯里面揪出来一个人,宝剑熟练的刺穿喉咙,鲜血溅了他一脸。 要是比起杀敌,高洋可能没有宿卫军的禁军专业,但说起杀囚,一看这位就是老手了。 “看到没有,出剑就是要狠要快!现在的世道,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你这是妇人之仁!” 看到高殷依旧吓得闭眼,双手抱头处于崩溃的边缘,高洋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如果高殷不是他儿子,那么此刻这个懦夫早就成了尸体! 但是谁让自己不争气呢,摊上这么个儿子。 父子之间总是会有些看不惯和相爱相杀,某种程度上说,皇家的父子,既是持业者与后继者的关系,又是竞争甚至打压的关系。 高洋一直不说话,脸上激动的表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很久之后,他才意兴阑珊的说道:“永业,现在就把这些囚犯都处理了吧,让太子好好看清楚,我先摆驾回宫了。” 此话一出,那好几十个囚犯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碰。 “陛下饶命啊!” “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们不是死囚,罪不至死啊!” 求饶的声音好比波涛,一浪盖过一浪。 独孤永业皱了皱眉,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了。 高洋有时候很好说话,他甚至还会跟你开玩笑,没有一点皇帝的架子。 但有时候高洋也会很不好说话,谁来了都没用,谁来了都是一棍子打死! 上次宰相杨愔,只是一句话让高洋不爽了,就被装进棺材扔野外。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那件事正好是自己去办的,所以独孤永业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说话,等于是找死。 那次他劝说高洋早点下令去救杨愔,棺材没钉死闷不死人,却也有其他的危险。 但劝说的结果,就是自己挨了一顿鞭子。等高洋醒悟的时候,居然埋怨自己没有劝说! 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装蒜,独孤永业无从得知。 反正那一次以后,独孤永业做事更小心了。因为这个看上去英明神武的帝王,不可以按常理揣度。 “陛下,臣有话要说。” 独孤永业还没开口,高伯逸这个愣头青冒冒失失的跑出来了。 你是不是傻?没看到我的暗示吗? 独孤永业急得要跳脚,拼命给高伯逸使眼色。 不过已经晚了。 因为高洋已经拿着剑,架到高伯逸的脖子上。 “你是觉得活腻了,还是朕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乎所以起来?” 高洋脸上表情森然,双目赤红看着高伯逸,拿剑的手略微有点抖。 “臣听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何不等臣把话说完再做定夺呢?”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心里已经慌得一比。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只是他没有退路。 刚才高洋杀两个人,是在教育儿子,这无可厚非,高伯逸也没办法反驳。 但剩下的囚犯是无辜的,要制裁他们的,是律法,而不是皇帝随便一句话。 高伯逸心中的血还没有冷,也许很傻,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这些人在面前死去。 “也对,那你就说说看吧。要是我不满意,你就跟那些罪囚一起死吧。” 刚才还叫高伯逸贤侄,以长辈自居,现在就可以痛下杀手,魔王之名真不是浪得虚名。 “陛下,臣听说,脏水只能洗脚,干净的水才能洗脸。 北宫的御花园,本是陛下休息游玩,商议国事,放松心情的地方。这里本身就是朝廷的脸面,在这里杀囚,跟脏水洗脸没有区别。处决囚犯,就应该去法场正刑,这正是脏水洗脚。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丢的是陛下的脸面,损害的是朝廷的威严。还请陛下三思。” 高伯逸双手拢袖,恭敬抬手行礼。 诶?这个劝说的角度很刁钻啊!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低估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了。 果然,高洋听了这话也冷静了几分。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高洋把剑从高伯逸脖子上拿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永业,就按他说的,把囚犯全部带法场行刑。 哦,这位高伯逸,劝谏有功,赏帛五十匹。” 呵呵,高洋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前提是他愿意听。 高伯逸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我还有话要说,请耐心听我一言。” 高伯逸再次抬起手行礼。 看到这混球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高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你不就是想救下这些囚犯吗?说说看,朕给你个机会。” 第43章 以赎罪之名 “陛下,要杀死这些囚犯,真的非常容易。不要说他们现在还戴着手铐脚镣,不要说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就算是微臣这样的无名小卒,杀他们也毫无压力。” 劝解的技巧,在于不直接顶撞对方,尤其是你惹不起的“领导”。 高伯逸没有说为什么不杀这些囚犯,而是先说杀他们很容易。这是在暗示高洋,你杀这些人,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 “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你想做什么。” 很显然,高洋嘴上强硬,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已然是有所松动。 “陛下,今天这些囚犯要是被赦免,劫后余生,他们一定会念着您的好。 如今齐国并不太平,说句诛心的话,就算是宿卫军,难道每个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么?您能保证他们背后,就没有另一个主人吗? 别的不说,邺城驿站大火,我是亲身经历,就问那水浇不灭的猛火油是从哪里来的?除了宿卫军中有这东西,还有哪里有?” 这话确实问得很诛心。 北齐的军权结构,还是有些部落联盟的影子。就算是禁军,也是各方势力交错。因为那些人都是来自鲜卑贵族子弟,他们天然就带着立场,不会完全忠于国家。 更不要说完全忠于他高洋。 高涣的手已经伸到宿卫军里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有点意思,说下去。”高洋对独孤永业做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将周围的宫廷禁卫打发走了。然后独孤永业走到高洋身后,拿出一只炭笔,和抄本,打算记录高伯逸说的话。 这是他作为中书舍人的职责。 “陛下,您虽然英明神武,但总需要有人为您挡刀子的。”高伯逸亢奋中带着鼓动,用激昂的语气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一堆罪囚说道:“他们就是为您挡刀子,当耳目,跑腿,关键时刻永不退后的最佳人选。他们,需要赎罪!赎完了罪,就是您最忠心的羽翼!” 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样,高洋半天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细细咀嚼,才觉得高伯逸并非无的放矢。 别看高洋现在风光,实际上却是危如累卵。不谈西魏南梁的威胁,就说国内,他那几个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以娄太后为首的鲜卑实力,顽固的把持着军权,阻碍自己改革国内痹症。 他需要一股力量,跟其他势力完全不对付,不可能跟那些人合流的力量。高伯逸提醒了他,关键时刻,他需要耳目,跑腿,挡刀护驾的人。 这个少年真是让他惊喜啊。 “永业,你把这些罪囚关在北宫,不要送回去了,任何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高洋的面孔再次切换,已经变成了威严不可亵渎的皇帝。 “喏!” 独孤永业欣然领命,瞥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全身都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在强作镇定。 独孤永业带着囚犯和太子一起离开后,高洋走到高伯逸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不太合身的官服。 “去那边,我跟你说说话。” 高洋指了指远处一个荒芜的假山。 两人爬到假山顶上,俯瞰着邺北城的断壁残垣,心情也变得感慨惆怅。 “回去写个陈条给独孤永业,你想怎么训练这些人,让他们做什么都写好给我看,以后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诶?这是个虾米意思?我养不起这些人啊,再说我又不谋反,养门客干嘛? 高伯逸刚想开口询问,就听高洋沉声说道:“不过独孤永业的虎卫,已经尾大不掉,我担心独孤永业一旦调离,他们就会脱离我的掌控。 这次邺城驿站大火,我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可见虎卫里面肯定有帮着高涣的人! 我现在让你单独建一支密谍,专门负责监视邺城内一切动静,包括虎卫在内!” 等等,我这个小身板,承受不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此事干系太大,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让某些人知道在下负责此事,那么收买拉拢暗杀肯定会如影随形。微臣一个人肯定难以承受。 不如先建立一个组织,专门负责邺城的反间,目标就是对付魏国和梁国的密谍。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这样朝堂中枢也不会反应过甚。” 高伯逸直接把锅甩出去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娄太后跪在高洋面前,让高洋动手砍自己的头,这位皇帝变脸变得快,指不定就会马上动手。 更何况高洋这厮还是个地地道道,不掺水的神经病啊! “有道理,你不愧是善于洞察人心之人,那你回去想想吧。记住,独孤永业你也要防着一手,有些话陈条里不方便说的,直接找刘公!哦,你还不认识他,改天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高洋紧紧抓住高伯逸的手,眼神带着期盼。 “我和你父情同兄弟,你好像还没冠礼,这把剑,送给你当礼物了。” 高洋直接将刚才杀了两个囚犯的宝剑递给高伯逸。 这把剑看上去窄刃厚脊,近背处开半圆凹槽,贯通刀身,直达尖锋。血槽内错银云文,均匀排列。 护手及吞口铁制错银鎏金,云文飘逸。水晶做的刀柄,银刻龙形纹饰,纯熟细腻。 这真是一把骚包的宝剑啊,刚才都注意高洋杀人了,没见识到这宝剑的拉风。 “这把剑名为白云剑,虽是宝剑,但我一直感觉跟我有点不搭调。你这个人名字里面带一个逸字,逸为超凡脱俗,卓尔不群,又潇洒不羁,正好跟这把白云剑搭配。” 高洋哈哈大笑的将宝剑交到高伯逸手上,眼神中带着无法拒绝的威严。 “为陛下效死。” 啥也别说了,赶紧的跪舔吧。 高伯逸知道这时候千万别矫情,有什么事情回去想明白再说。 “好好好!高德政不用你,朕用你!走,回宫,你来伴驾!” 高洋居然要高伯逸拿着自己的剑当护卫,护送他回邺南城的皇宫? 不得不说,这个操作还真是闻所未闻。 高伯逸似乎感觉到自己头上“宠臣”这两个闪着金光的大字。 走出北宫,门口的护卫就将高洋围起来,然后高伯逸跟高洋就一起上了马车。 他知道,从今天起,高伯逸这个名字,就将出现在某些肉食者的案头了。 第44章 帝王心术 回到自家小院,看着手中无比骚包的“白云剑”,高伯逸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高洋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表。 如果高伯逸只是把这把剑当做普通的兵器,那他就白活了两辈子了,或者叫智商连猪都不如。 剑,兵中君子,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特别是皇帝的佩剑,更是象征着荣耀和宠信。不信的话,后来的大明,尚方宝剑不要太多。 一会漠然杀人如狂魔,一会礼贤下士如刘备,高洋所展现出来的特质并非一种,应该说,是在时刻变换着。 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下,高伯逸觉得那张面孔切换当真是无缝集成,洒脱自然。高洋真的如历史上说的是精神分裂症么? 高伯逸有些迷糊,很难相信现在的高洋会做出史书上说的那些事。 或许会发病不能自控,但他做的荒唐事里面,绝对有一些是故意装出来的,这点高伯逸非常笃定。 这是一个聪明到可怕的帝王,你根本分不清他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是真发病,或许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见过高洋的一番“表演”之后,高伯逸才深深感觉此人的深不可测。 教训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在这个冷酷的年代,懦弱的人在皇帝位置上是活不下去的,高洋只是想让太子高殷见识一下世道的冷血,不曾想用力过猛了。 高洋接受自己的提议,也并非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是从癫狂中恢复正常,而是他察觉到,自己的几个兄弟,都有些蠢蠢欲动。 高伯逸觉得,高洋把剑送给自己,应该是为了给毫无根基的自己站台,毕竟,朝中大佬都是认识这把白云剑的! 高洋是想跟其他人说,这人我罩着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深深吐了口气。是自己想太多了么? 能一边发神经,还一边让国家不倒的男人,又岂是酒囊饭袋? 而且高洋在防着独孤永业! 高伯逸曾经私下让断剑打听了,独孤永业是被收养的,本来姓刘,母亲改嫁以后随夫家姓独孤,根本没什么根基,不是世家出身。 高洋肯定是启用独孤永业做孤臣,用来对抗山东士族和鲜卑门阀的。 但他又担心独孤永业被收买。 所以高洋想到了自己,很可能只是一瞬间的顺水推舟,让他高伯逸成为第二个独孤永业! 高洋让他高伯逸伴驾,恐怕是向某些权贵示威,比如说娄太后,比如说高湛,比如说自己的那个渣爹,高德政! 说什么贤侄啊,冠礼啊,那些都是借口,高洋会不知道高伯逸只是高德政家的一个野种,连上族谱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根本就是在高德政家里埋下了一根钉子。 假如说有一天看高德政不爽了,高洋会立刻力挺高伯逸回去争夺家产,真是一步好棋啊! 想想还真是让人背脊发凉。 高洋此举也是警告高湛等人,你们做的事情,我在看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这家伙的权术很厉害啊! 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脑袋,他真弄不懂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高洋的手段太高明,简单的几个动作,居然就有如此效果。 说不定高洋只是一时开心就送自己一把宝剑呢?说不定他一时激动,就让自己一起坐马车呢? 就跟后世玩手游氪金什么的,一次花个十万什么的差不多。虽然少,但总还是有的吧? 嗯,冲动消费!没错,就是冲动消费。 高伯逸试图安慰自己,但很快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能坐上九五之尊逆境中雄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往往饱含深意。 “要不,我提前把锦衣卫弄出来?” 四月暖洋洋的太阳,似乎点燃了高伯逸心中的雄心。他一向都是那种乐天派,日子再苦也要好好活着不是么?多做点准备没问题的吧? “伯逸兄快开门,是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四郎的声音。 高伯逸连忙赶在福伯之前开门,发现一向穿着儒雅的四郎,今天却像是做贼一样,穿着平民的粗布麻衣不说,还戴着一顶宽沿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出事了么?” 看这副样子,高伯逸就知道四郎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来这里。 “前两天我被祖母招进宫里,她把我臭骂了一顿,骂我胳膊肘往外帮着外人。出事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我不想她知道我到你这来了。” 四郎把宽沿帽丢石桌上,轻轻叹了口气。 高伯逸顿时明了,事情恐怕没有四郎说得那么轻松。 确实如高伯逸所想,这几天四郎过得很不舒心。 首先是他被娄太后严厉责罚了,罚了很多钱,钞能力暂时没有了。四郎没有当官,所用的钱都是宫里太后给的,这是北齐宗室给的钱。建足球场的事情,怕是要黄了。 其次是家里嫡出的三哥,就是高伯逸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冷漠青年,也对四郎也很不满,认为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这也好理解。四郎的老爹是死去的高澄,高洋的嫡亲大哥,但四郎的叔叔们可都还活着在啊!特别是那几个亲叔叔(包括高湛)。 晚辈在长辈面前,天生是矮一头的。 最后,就是四郎的大姐,那个有点矫情的美女,跟夫家崔家彻底闹掰了。崔达孥认为她的身体已经被高湛玷污(心理洁癖),要休妻又害怕高洋找茬,现在两人已经分居。 至于回崔家,那根本就不可能了!崔达孥的夫人在野外差点被贼人ooxx这样的传闻,也在朝中慢慢传开。倒是高湛这个罪魁祸首没人提及。 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由此可见一斑。 高伯逸当初“英雄救美”胆子确实很大。坐镇后宫的那位老太太,也真是偏心得厉害,就连这样都要护着高湛,实在是无语。 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四郎要是能舒心得起来才是怪了呢。 “伯逸,现在我手里没太多钱了,恐怕足球场的事情,还不太好弄。” 四郎有些遗憾的说道。 食言而肥,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也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没事,我来想想办法吧。” 高伯逸心中有了个新构想,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崔夫人的阴影,渣爹的阴影,北周破邺城的阴影,神经病高洋胡乱杀人的阴影,一直笼罩在高伯逸心头。 今天在北宫的遭遇告诉他,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只有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在这片乱世打下基础。 “对了,我之前弄了点酒,现在估计快好了!今天不醉不归!” 第45章 煮酒论英雄 高伯逸从地窖弄出来一坛酒,刚刚开盖就香飘四溢。 “伯逸兄,你这酒可以的,虽然没尝,但比我二叔上次带来的汾清酒还要香多了!” 四郎兴奋的叫道,他爱喝酒,但是平日里很克制。 或者说他的生活就是很克制的。 上次高伯逸送了一副“叶子牌”(就是扑克牌)给他和高蕊英带回去了,结果这玩意把他们府邸里的大部分人都给祸害了,仆人们没事就玩“斗曹操”,就连高蕊英也是整天缠着他玩。 但四郎很克制,一次都没有碰过。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兵法,学武艺,打熬身体,练习射箭等等等等。 “小郎,温酒的好了。” 福伯从屋子里拿出一套精美的酒具,八个酒杯,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酒壶。 壶身青色带白,苗条修长,一头带着细长的把手,另一头壶口出是一个鸡头造型的壶嘴,光滑无瑕疵,看上去很是不凡。 高伯逸瞪大了眼睛,暗自揣摩到底是哪来的玩意,看着就很值钱有木有。 “伯逸兄,这个你不认识?” 四郎发现高伯逸一脸土鳖,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认识个鬼啊! 穿越到这里不到两个月,都是跟那个糙汉子宋子仙(便宜舅父,还是假的)混吃混喝,每天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里见过这种精贵玩意。 “这是鸡首壶,而且还是做工相当精良的鸡首壶,是这次南朝使节送给二叔的。” 四郎淡淡的说道,表情有点装x,让人想打一顿。 陈蒨送给高洋的?这家伙还真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啊。 高伯逸瞬间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未知,这套酒具是谁送到这里来的。 “福伯,怎么回事?” “今天皇后派人送来的一套酒具,说是替太子谢谢小郎。”福伯恭敬的说道,脸上还有说不出的自豪感。 有人有二次发育,福伯怀疑自己有可能要“二次发达”。 皇后?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他记得高洋的正妻好像叫李祖娥,容貌惊为天人,高湛登基了以后居然念念不忘,以她儿子的性命逼迫,然后把她ooxx了,最后这个女人疯了。 要是穿越者是色狼的话,指不定要想办法得到皇帝位置然后染指一下李祖娥,看看这个把高湛迷得神魂颠倒的美女长什么样。可惜高伯逸对此类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 曾经舅父问他要不要介绍一门亲事,他都觉得不自在然后推掉了。 不过,高伯逸还是有点八卦,啧啧,高洋一家人的历史,还真是值得吐槽一下啊。 高伯逸看四郎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复杂。 “对了四郎,我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高伯逸猛然想起这一茬了。 “我叫高肃,严肃的肃。”四郎如实回答道。 难怪这么严肃呢,名字真是起的好。高伯逸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皇后背后有高人呢,赵郡李氏的消息真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要跟你套点近乎了。”四郎“指点”了一下高伯逸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们这样的人,对此类的事情有种天生的本能。 太子今天惹得高洋大怒,然而赵郡李氏的人很快就知道今天爆红的高伯逸,所以联络感情的东西就上门了。 一套精美的酒具,说多不多,说少你也在别处买不到。 不得不说,这分寸真是恰到好处。 高伯逸感觉这一下又涨了不少姿势。 “小郎这酒真是香,老仆在宰相家都没闻到过呢。” 福伯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你很上道啊老头!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给福伯倒了一杯,大概是知道他的为人,福伯大方的接过酒杯闻了一下,陶醉的眯着眼睛抿了一口。 “好酒,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就是喝着不够劲,太软了。” 福伯一看就是老江湖,估计在杨愔府里地位还不低,显然是有见识的。 三人走了一巡,都对高伯逸采草药酿的这种酒大为惊艳。 “福伯,去忙你的吧。”高伯逸对福伯说了一声。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的点,福伯去招呼下人做饭了,他又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是把说话的空间留给四郎跟高伯逸。 “梁国现在对我齐国怀恨在心,反攻淮南,似乎已经箭在弦上。上党王高涣……我看这次要吃亏。” 四郎一开口就是高伯逸完全没听说的“前方战报”。很显然,四郎有着高伯逸绝对没有的情报渠道。 “你觉得谁会挂帅?” 高伯逸顺着接了一句,没有消息,这种话题真不好接着说下去。 “大将军段韶挂帅,肯定没问题的。” 四郎自信的说道。 “大局可保,局部难说。” 高伯逸不是太认同四郎的看法,因为历史上的陈朝,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标志性的导火索已经爆发了,陈霸先崛起已经不可阻挡。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沧海纵横,方显英雄本色。要是陈霸先赢了,肯定会有人输啊,输的人不是段韶还能是谁? “我听闻梁国陈霸先,勇不可当,素有谋略,段韶大将军一个不小心,有可能要栽跟头。还有一点就是,陈霸先的粮道比段韶大将军要短得多,他输得起,大将军输不起。”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把四郎唬得一愣一愣的。 “梁国陈霸先,王僧辩,确实难缠。”四郎点点头,并没有盲目吹大牛。 “那西魏呢,西魏领兵的谁比较厉害。四郎你懂兵事的,快告诉我。”高伯逸继续顺杆往上爬。 “西魏名将不少,以韦孝宽为首,我的目标就是亲手打败他。” 四郎又闷了一口酒,“俏脸”红彤彤的。 “韦孝宽啊……我跟他还真是神交已久啊。”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审问过断剑等人,又翻看了无数卷宗的高伯逸,自然知道暗战的话,西魏(北周)谁最厉害。 “那齐国呢?” “齐国么,不就是段韶跟斛律光咯,两人号称是齐国双壁。”四郎有些羡慕的说道,又喝了一口酒。 “没事,说不定以后就有齐国三巨头,算你一个。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高伯逸端起酒杯,跟四郎碰了一下。 “谢你吉言咯,放心,我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四郎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和期待。 第46章 刘公到来 华灯初上,家里有人在外面还没回来的人家,都在门口挂起了灯笼。街上还没有宵禁,不过已经有打更的人在晃悠了,催促街面上的人快点回家。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不要喝嘛。” 人高马大的高伯逸背着四郎,倒也不觉得重,只是这家伙喜欢说胡话,像个苍蝇一样十分聒噪。 “伯逸兄啊,你觉得蕊英怎么样?她是我亲妹妹啊,以后你娶她当夫人好不好,你就是我妹夫了!” “伯逸兄啊,等到我行冠礼,我就去宿卫军里面任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伯逸兄啊,你要小心陛下啊,以后少进宫……” “伯逸兄啊,……” 唐僧老弟,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喝醉的四郎酒品太差了!高伯逸恨不得把他嘴巴堵着。 好在高澄的府邸离他住的地方不是很远,高伯逸敲了敲偌大的朱门,小门打开,出来的居然是个漂亮妹子。 此人正是四郎的阿姊,那位跟老公闹离婚的女人。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开门的人是她,显然是因为一直在等四郎回来。 四郎的阿姊一眼就看到高伯逸,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快要宵禁了。” 高伯逸也有些尴尬,瓜田李下的,这场景有点暧昧啊。说实话,四郎的妹妹高蕊英,他还真考虑过以后如果跟四郎一直来往,就娶她当夫人。 但四郎的阿姊,高伯逸那是真真正正一点念头都没动过的。 若是像四眼说的,乱搞关系,ntr一下爽爽是不是可以呢?答案依然是不行。 这倒不是说高伯逸是卫道士,而是四郎阿姊的身份高伯逸已经猜出来了,她就是高洋亲封的乐安公主。 她跟崔达孥的结合,是高氏皇族,跟山东士族拉近关系的纽带。 插足这样的婚外情,真是嫌命长了么?就算四眼有想法想去做,高伯逸也会先打死他的。 “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四郎的阿姊咬着嘴唇问道,她指的显然是高伯逸跟高湛结下梁子的事情。 “没事,我只是觉得,经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底层挣扎,是多么不容易了吧。” “对,对不起。当时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逛一下,谁知道……”四郎的阿姊带着哭腔,这些天她一闭眼就是高伯逸挟持高湛时那伟岸的身影。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确实动春心了。 一种不该有的,违背道德的感情在心中疯长。在梦里她都会跟高伯逸相会,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其间亲密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高伯逸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真怕有其他人到这里来,然后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高郎君跟这位美女有什么瓜葛呢。那样乐子可就大了,人家是有老公的! “走了,以后小心点,收敛下脾气。你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乱世做个女人挺不容易的。” 高伯逸好言好语的说完,然后把四郎交给这位咬着嘴唇要哭出来的美女,逃一般的溜了。 他走了以后,那位美女还一直痴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正在这时,依靠在门上的四郎轻声咳嗽了一下,四郎的阿姊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吓了一跳。 “阿姊啊,有些人是不能念想的。若年初二叔没有赐婚,弟弟我拼了老命也要把高伯逸送到你洞房里,哈哈哈哈。” 喝了酒的四郎确实酒品不好,居然开始调戏起他姐姐了。 “哼,你在说什么胡话,再说撕烂你的嘴。” 四郎的阿姊气鼓鼓的踩了一下他的脚,提着裙角进屋了,只是步伐比之前轻快得多。 “唉,那是我留给蕊英的夫婿,抱歉了阿姊,其实我是可以帮你跟崔郎和离的,但谁让你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呢,我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蕊英的。” 四郎幽幽一叹,关上门进了府。 高伯逸自然不知道四郎阿姊春梦都会梦到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会敬而远之。这种事情谁沾上谁死,高伯逸觉得自己的小命比下半身的快活重要多了。 回到家高伯逸开心的睡起了小觉。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觉醒来就是麻麻亮的天,居然有人上门来了! 皂色麻衣,长剑,中等身材,平庸无特点的脸,稳健的步伐,简单的发髻。高伯逸面前站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 脸上古板不惊。 “见过您几次,不知道怎么称呼?”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因为此人就是当日独孤永业身边的中年人,独自带着队伍剿灭了西魏的一个奸谍据点。 “叫我刘公就可以了,幸会,陛下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个叫刘公的人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高伯逸似乎觉得对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善意。 “以后你有急事,可以到邺北城北宫附近的天平寺找真玉和尚,你把要给我的东西转交给他就行了。” 居然这么机密?看来高洋这次是来真的啊,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两天我会好好想一下写个陈条的。” 刘公围着院子看了一下,轻声叹息,然后面部表情变得柔和,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虽然你回不了家,但这并不是你父亲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恨他才是。” 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木然点头,面无表情的送刘公出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会落到今天这一步,高德政那个渣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若不是有个后世的灵魂穿越到“正版”高伯逸身上,这孩子简直苦到没边了。 要说高伯逸心中没有怨言,那怎么可能! 只是形式比人强。 若是别的什么朝代,玩一个逆袭,搞个“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还是可以的。 但在高洋这不行。 只要有什么刺激到了高洋那脆弱的神经,这位“英雄天子”一发飙,那是玉石俱焚。 装x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而且一点都不值得。 平静了一下心绪,高伯逸摊开纸,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理那些罪囚了,顺便把足球的事情一并解决。 第47章 少林功夫好诶 两天之后,高伯逸带着断剑四眼葫芦三人,来到了位于邺北城原宫殿附近的天平寺。通报之后,他们进入寺内,见到了传说中的真玉大师。 这位大师穿着僧服,颜色并非是高伯逸想象的橙黄金黄,而是紫色中带着黑色。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侣一开始还是披赤衣的,身上一共只有三件衣服。 《弘明集》载汉未牟融的《理惑论》说:”今沙门被赤布,日一食,闭六情,自毕于世。“直到现在近两千年,沙门的袈裟还是以赤色为主。 但是,中原很冷啊!哪怕是建康这样的地方,冬天温度也是很低,仅仅三衣是不可能御寒的。因此根据佛制许蓄百一长物的规定,于三衣之外须有其他衣服。 这就是所谓的“常服”了。 所以汉地僧侣的服装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常服,就是为了御寒起见,就汉地原有的服装规定了颜色,稍微改变其式样而成为固定的僧服,如缁衣之类,这是僧人日常穿着的; 第二类是法服,就是三衣之类,只在法会佛事期间穿着的。 很显然,真玉大师根本没料到高伯逸他们会来,也懒得在他们面前穿个“三衣”装个逼。 高伯逸盯着对方看了又看,还别说,这位真玉大师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而冬瓜一样的身材略有点发福。 细长的眼睛总是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天平寺的僧人十个里面大概有五个长得差不多这样,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只能用“相由心生”来解释吧。 “是刘公让你来的么?”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事实上那个刘公,确实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时候昄依我佛么?” 真玉大师皱着眉头问道。 哈?你们不是很熟吗?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 高伯逸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是被那个刘公给坑了。 “这个,刘公并未提起。”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这样啊,那你们还是回去吧。” 真玉大师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等等,我好像没说什么吧?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个木偶被人丢着到处玩啊! “大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高伯逸觉得不能按照那个刘公的思路来走了。 没想到真玉大师并没有像高伯逸想象的那样拂袖而去,而是耐心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喵的,你就只会做这个动作吧!高伯逸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真玉大师来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 “大师,事情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那天高洋想杀死八十一个罪囚的事情说了一下,又说自己是慈悲为怀才救了那些人,重点强调了那些人要挂名在天平寺下。当然,是没有度牒的“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么?这个说法还真是有意思呢!” 真玉大师微笑着点头。 喵的,这可是大唐李二陛下发明的概念啊,你还不快点跪舔! 高伯逸看到对方笑而不语,心中颇为恼火,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其实呢,我以前是个道士,练剑的。” 真玉大师转过身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把木剑,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招式。 你他喵的确定不是在逗我? 高伯逸满头黑线,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其实,我以前叫真玉道长呢,跟刘公是师兄弟关系。” 真玉大师淡然的说道。 车太快,弯太急,还真是转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高伯逸差点给真玉大师给跪了。 “那大师,哦不,道长你为何阪依佛门?” 真玉大师不按套路出牌,高伯逸感觉今天大概嘴炮神功和心灵鸡汤是用不上了。 “因为天平寺有钱啊,这还需要问么?”真玉大师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强大,高伯逸只能说“您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要天平寺收下那些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说道。 “大师但讲无妨。”高伯逸也是豁出去了。 “放心,不是让你作奸犯科。”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指着地面说道:“你现在跪下,然后在这里磕个头,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这也算要求么?会不会太简单啊? 高伯逸才不是那些顾忌小节的人。那将近八十个囚犯,谁知道高洋会不会找个空子,顺手就杀了啊。 只想了不到一秒,高伯逸就果断跪下磕了个头。 额头刚刚点地,他就立刻感觉一双大手扶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 “阿刘不愿意教你剑术,就把你托付给了我。刚才你有句话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也算是为我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等等,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一言不和就开始收徒弟了啊!画风转变也太生硬了吧? 看到高伯逸一脸懵逼,真玉大师让他跪坐到软垫上,感慨的说道:“我当道士的时候,有一身本事,现在当和尚已经用不到了,交给你正合适。 其实很多人比你天资好,但是却缺了一颗侠义心肠。以前你能站出来救那些人,以后自然可以用剑去救更多的人,甚至救这个世道。 我已经戒了杀戮,因此我要你在这里立誓,以后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挽救的该死之人。 答应这一点,以后你就可以自称是真玉道长,作为……我的延续。” 高伯逸有点懂了。 这是一个屈从于现实,却放不下心中理想的人。 “弟子定会将师父的一身剑术发扬光大,为国为民,秉持侠义。”高伯逸想都没想,直接打蛇随棍上。 “你说的那个足球场,地我可以同意给你,但是出钱的话,我还需要问问住持的意见。” 果然是自己人好办事,收了徒弟,真玉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高伯逸低声问道“住持是谁?”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大师微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位大师也是很敬佩的。 “叫啥来着?”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提黎耶舍大师。” 真玉再次微笑着说道。 这他喵的是什么怪名字啊!高伯逸一脸古怪。 这就好比给小学班上的同学起绰号,有叫小红的,有叫小白的,有叫小李的,结果有人来了个叫“理查德森”的,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第48章 得了精神病以后更精神了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内,文宣帝高洋正在阅览一张建筑图。 三台改建工程! 自从曹操修建了三台以后,它就成为每一个入主邺城的统治者心中的梦想!文治武功需要标志性的建筑来标榜。 高洋艰苦奋斗了五年,齐国现在几乎有了一统天下的豪气,修修三台什么的,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这位“英雄天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三台的名字要改改才行。” 高洋自顾自的点点头,拿朱笔在图纸上划掉三行字,又改了三行字。 “铜雀台应该叫金凤台!” “金虎台应该叫圣应台!” “冰井台应该叫崇光台!” “这样就完美了!” 新东西怎么能用旧名字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曹魏的三台还在呢,他高洋又不是石虎那种不学无术的莽夫。 这位新任将作大匠(从三品大官,主管国家层面的营造)献上的三台设计图,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够大,够宏伟,够壮观! 今天在太极殿上开朝会的时候,杨愔那老匹夫说修三台劳民伤财,他懂个屁! 高洋不屑的想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当皇帝打下天下,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陛下,青梅饮子。” 宦官端来了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正是跟皇后李祖娥送给高伯逸的同款。 南朝出品精品鸡首壶,你值得拥有。 “嗯,现在正是出梅子的季节,这青梅饮子不错。” 高洋抿了一口,大为赞叹。 “陛下说的是呢。” 耳边传来了一个阴柔的声音。 等等!这声音好像不对! 高洋吓得酒杯掉在桌案上,顿时一片狼藉! “你是谁!为什么会给我送青梅饮子!” 高洋狰狞的面孔极为可怖,一把揪住宦官的衣领。 “奴……奴是娄太后宫里的,是太后让奴来送青梅饮子的啊!” 宦官觉得自己很无辜,娄太后是高洋亲妈,难道亲妈还会毒死亲儿子不成? “哦,你退下吧。”高洋淡然的说道,松开手,帮宦官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才脸上的狰狞似乎只是一种幻觉。 这个宦官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真不是盖的,今天捡回来一条命。 “奴告退。” 这个宦官退下了。 这个宦官又倒下了,后心插着高洋从袖子里拔出来的一把匕首! “来人啊,有刺客行刺,已经被朕拿下了。”高洋懒洋洋的说了一句,门外走进来两个值守的禁军,面无表情的将那个倒霉宦官的尸体拖了下去,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洋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鸡首壶,随即心烦的将其扔到书房的角落里,精美的鸡首壶四分五裂。 “桃枝,出来出来,快点给朕滚出来!”高洋突然毫无征兆不耐烦的大喊大叫。 这时,御书房侧门进来一个穿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正是那天高伯逸见到的“刘公”。 他本名刘桃之,原本是高欢账下的“苍头”,所谓“苍头”,就是东魏北齐时出征作战,主帅或者高级将领身边有专门为他们携带兵器的军奴,算是亲兵中的亲兵。 刘桃之和一般苍头还有些不同。 第一他力气极大。 第二他剑术极好。 第三他极会做人。 第四他当过都督,会带兵,有一定组织能力。 第五他对高洋极为忠心,高洋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桃枝啊,有件事我问问你,你要说实话。”高洋沉声说道。 “陛下请讲。”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皇位上了,你会忠于谁?” “不瞒陛下,我会忠于坐稳皇位的人。”刘桃之诚恳的答道。 “罢了,你说的也是人之常情。”高洋轻叹一声,刚才书房内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似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让你去教高伯逸几手防身,怎么不见你动静啊?”高洋像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问道。 刘桃之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奴会的都是杀人术,教他杀人,恐怕陛下不喜,所以奴委托了一个可靠的人教他剑术,也算是还了那人的一个心愿,一举两得。” 高洋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变化,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高伯逸送来的陈条在这里,请陛下过目。”刘桃之将手中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一直低头细看,也不说话,书房里只听到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入天平寺为僧?掩人耳目?有点意思。” 高洋把那叠纸放下,脸上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 高伯逸在陈条里面第一句话就是,为陛下组建一个耳目机构不难,难的是瞒天过海让娄太后和邺城的权贵都不知道,无法埋钉子进去。 当初高洋对虎卫和独孤永业也是给予厚望,但现在虎卫里面肯定已经有了诸王和权贵的人。 高伯逸的计划是分几步走。 首先是人员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天平寺出家。 然后是以天平寺的名义在邺北城合适的地方建一个“蹴鞠城”。 最后以推广蹴鞠的名义,在蹴鞠城里“封闭训练”,让密谍成为球员或者蹴鞠城的工作人员。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开始将人员光明正大的撒出去了。这些囚徒的身份就被“洗白了”。 “将陈条烧掉,然后,计划停止。先让高伯逸自己搞定蹴鞠城的事情,就说我已经同意了,让那些罪囚先进天平寺再进蹴鞠城。训练蹴鞠队员的事情也是他看着办,人员他自己招募,密谍的事情,先不忙,缓一缓再说。” 高洋居然把高伯逸的方案否决了。 不,只是否决了一半,而另一半也不给资金支持。他不想被人查出来是自己在暗地里支持什么蹴鞠城。 还有一点,高洋也想看看高伯逸的手腕如何。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就算以后自己支持他,估计也办不成什么大事。 “对了,高湛那崽子的事情,你怎么看?”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桌案上的酒杯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陛下家事,奴岂能揣摩?”刘桃之并不想回答高洋的问题,主要是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说好话吧,容易认为是被对方收买,说坏话吧,又让人感觉是在离间骨肉之情。 “但说无妨。”高洋的脸沉了下来,想想刚才那个被杀的宦官,刘桃之沉吟片刻说道:“长广王(高湛)假痴不癫,恐怕才能不在常山王(高演)之下。乐安公主毕竟现在是崔家的人啊,长广王这么做,恐怕不是见色起意那么简单。据奴所知,长广王招待客人,都有不同的美姬陪伴。 他至于做出此等事情么?” 第49章 当高伯逸知道高洋直接将他的方案pass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给他挖了个大坑以后,整个人都不好。 小院子里,高伯逸一边用脚颠充气皮球,一边不满的大叫道:“陛下没说给点钱我办事吗?皇帝不差饿兵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现在齐国府库里颇有存货,拨一些布匹啊,铜钱啊什么的不好么,难道让他高大少爷赤手空拳玩足球?这尼玛不是搞笑嘛! “陛下说此事关乎机密,所以不方便用国库和内库,只要那边一动,娄太后就知道,杨愔也会知道。但陛下已经首肯,你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吧。” 刘公,也就是刘桃之,说了一个让高伯逸无法拒绝的理由。 因为高洋喜欢这样。 神经病皇帝是不讲道理的,他老母来了也没有用,高伯逸立刻就怂了。 “对了,陛下问你想不想回高家认亲,他可以保管你入族谱。” 刘桃之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在古代,私生子能不能入族谱,其实是相当灵活的一件事情,成与不成,都是两说。 老爹认,家中的正妻认,这事就能定下来。 相反,老爹要是不认,那就……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了。 但是只有到了北宋年间,才有明文规定私生子也有财产继承权(包括入族谱),为此还有产生过很多诉讼案件。但这年头,私生子的地位是很低的,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所以高洋愿意为高伯逸站台入族谱,这是很大的人情了。万一他那个渣爹高德政的儿子死光了,高伯逸还能继承家业,岂不美哉? “不用了,侍中(高德政官位)家的门槛太高,我没有高攀的心思,替我谢谢陛下了,此生我都不会入高家。”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当真?”刘桃之似乎认识高德政,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高伯逸的态度让他有些吃惊。 这家伙两个月前才去高府认过亲被赶出来,现在就不在乎了? “千真万确。不是说莫欺少年穷什么的,我是真不在意,陛下千万别帮我啊。跟一堆不认识的人攀亲戚,我会很不自在。” 崔娘子本来就恨高伯逸恨得要死,如果再被高洋这么一压迫,女人极端起来失去理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高伯逸才不想去撩拨对方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了,这就告辞了。” “对了,敢问刘公高姓大名啊?”高伯逸才想起来,老是叫刘公,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鄙人刘桃之,你叫我刘公就行。”他咧嘴一笑,看上去挺憨厚的。 等刘桃之走后,高伯逸一直紧皱眉头。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特别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似乎有这个人,又似乎没有。 “艹,他居然是北齐的杀手之王!”高伯逸猛然想起刘桃之是谁,惊出一身冷汗。 历史上的刘桃之,简直就是北齐皇帝御用杀手,皇帝让他杀谁他就杀谁。 死在他手上的死亡名单包括但不限于:高浚(北齐永安王)、高涣(北齐上党王)、高睿(北齐赵郡王、太尉)、高归彦(北齐太傅)、胡长仁(北齐尚书令、外戚)、高思好(北齐南安王)、高俨(北齐琅琊王)、斛律光(北齐名将)等等等等。 乃是北齐权贵中谈之色变的凶猛人物,当然,他现在的威名还没那么厉害。 刚才自己居然觉得此人很亲切! 高伯逸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他没在刘桃之面前装x,不然现在可能已经小命不保。 他不同意高洋帮他站台,其实原因不止是崔娘子。高伯逸记得,历史上高德政似乎是死于高洋之手,全家都没幸免。但至于是怎么死的,他却不清楚了。 当初宋子仙建议高伯逸直接去找高德政入族谱,高伯逸都拒绝了。 不然堂堂穿越者,要入一个族谱真就那么难?只要他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吧。 “对了,高洋是什么时候开启地狱模式来着?” 高伯逸隐约记得发生了一件大事,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罢了,行程要改一改了,先去会一会那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和尚吧。” 本来想在家咸鱼一天等高洋拨款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种消息,高伯逸只好硬着头皮去劝(讹)说(诈)天平寺的方丈,从寺庙里面弄点钱了。 天平寺,也称天平山寺,著名武僧稠禅师创建于北魏时期,位于邺城以西林虑山中。 后世这里自环翠亭沿盘山小道北去,穿松树林,过“天心洞”、“良阆溪水”、“天汉桥”,即到天平寺,又名明教禅院,位于碧霄峰下。 寺院建于百亩平坦盆地之上,六峰环绕,陡崖峭壁,峡谷幽静,胜入仙境。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邺西林虑山天平寺习武之风盛行,历史上武僧辈出,享有盛名。 少林寺二祖之位的僧稠禅师,就是建院的住持。这里可以说是少林功夫的源头。 不过高伯逸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天平寺确实是有武僧的,这跟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北朝,一个寺庙要是没有武僧,一群蟊贼来了都能把寺庙团灭。 更何况,这年头的寺庙,那可是带有“黑涩会”性质的“商业机构”。 旅游收香火钱,放高利贷,收高利贷,侵占良田,为来往香客提供住宿,去各类坊市化缘(就是收保护费)等等,都是寺庙经营的主要业务。 最牛的时候,北魏首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房产都是寺庙资产……不论百姓租售房屋还是开店置业,都得向大和尚们支付巨额资金。 那些贪婪的秃驴们看着越来越鼓的钱包,就开始想办法让钱能生更多的钱。于是他们就以慈善名义搞起了“僧邸粟”! 而这就是真正的政府层面巨额高利贷的开端。 名义上看,“僧邸粟”是专门用来赈灾的一种手段,由寺庙筹钱,然后给政府由政府来调配赈灾,看上去是不是非常nice? 不好意思,这个钱是政府问寺庙借的,可不是白拿!根据一些文献记载,北魏时期有一名官员因为急需用钱为当地的寺庙借了一笔“僧邸粟”,结果这家寺庙的住持凶残异常,利用和皇室的关系随意调整了利息,最后过了几年这名官员发现自己所借的欠款居然已经翻了近10倍!不得已之下只得变卖家产还账。 高伯逸今天决定借着高洋的那张虎皮,去撩拨一下天平寺这头“真老虎”。 古代人的正名、别名、小名、学名、族名、表字的含义用途 在我国古代,由于社会生活和交往的需要,同一个人,各种名字却繁琐复杂。每一个人除正名外还会有许多别名,然而,这些别名,几乎每一个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和用途。 一、别名 别名,正式的或规范的名称以外的名称。一个人在通常的名称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种名称,或同是用之于书面,或同是用之于口语,有地方称之为昵称。别名是本人或别人知道其人或本人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一种名号。 比如说:阳明先生(王守仁)、湖海散人(罗贯中) 二、小名 也称乳名,是每个人在婴儿襁褓中时,由父母所取的名字,叫乳名,习惯上称之为“小名”。一般说来,小名仅在家人中呼唤,大多显得“朴野”,也浸润着父母的爱怜,比如石头、阿宝、铁蛋等。(有一说是小名太响亮的话,小孩会被老天收走,所以父母起小名尽量简单“土鳖”) 即使是历史上的大人物,也不能免俗,在其幼年时也有这样一个后来连本人也不太愿意提起的俗野小名,如曹操的小名叫“阿满”,刘禅的小名叫“阿斗”,刘裕的小名叫“寄奴”等。 三、学名。按照周礼,婴儿出生三月就应该有正名,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家的子弟都是到了发蒙读书,才另改一个比较雅驯的名字,因为是在学中所取,故称为“学名”。当时规定,举凡有学名者,在应考、出仕时需用学名,所以学名又称之为“官名”,因而,有许多人以学名为正名。 四、族名。古人还有在家族的内部使用的族名。这种族名大多是在结婚时命定,但意义独立,不必与其他名相应,也有的家族,子女在名字上的字上来序辈,如此,与名相应的字,实际上起了族名的作用。 五、表字 表字是指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古代男子20岁女子十五岁,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称字为表字。一般是师长所起。 本书主角高伯逸还没有表字,是因为还没有发生给他起表字的剧情。 好了,说这么多,拿本书中主要角色四郎举例: 高肃是本名 高孝瓘是族名,他的兄弟几个都是叫高孝x(个别例外) 作者本人也是有族名的,名字三个字中间带一个“良”字,家中辈分一样的人,族名中都有一个“良”字(现在已经不怎么叫)。 而长恭是表字 古代也有拿表字和名字互换的情况(还比较多),比如说高长恭,韦孝宽(本名韦叔裕后来自己改用表字当名)。 第50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是生意 高伯逸一直相信,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但如果钱也不能解决要怎么办呢? 其实用一下权也是挺好的。 再次来到天平寺,在便宜师父真玉的引荐下,高伯逸见到了天平寺的住持那连提黎耶舍。 浓密的头发,山羊一样长须,几乎要将下巴上方全部盖住,高伯逸是头一次见到毛发这么浓密的人。 更别说是和尚了! 他面部有着明显印度人的特征,一看就知道不是来自中原。皮肤黄中带红,高伯逸分析对方应该是从高原地区来到中原的。 这样一看,那连提黎耶舍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游历过很多国家的老油条了。 真玉给高伯逸使了个眼色,然后不动声色的退出禅房。 要是塞几个甚至几十个和尚进寺庙,那是问题不大的,真玉自己就能说了算。 但是一旦涉及到钱,就不行了。 那连提黎耶舍虽然不管钱,但他的话管用啊!这就好比是后世的会计一样,会计是管钱,但话不顶用(除非违法)。但公司的头头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管钱,但是话管用。 “这位高施主,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贫僧说呢?” 那连提黎耶舍双手合十问道。 他的汉语说得很地道,跟邺城本地话几乎听不出来区别。 不由得让高伯逸叹为观止。 “大师请先看看这个。” 高伯逸将腰间的白云剑递给那连提黎耶舍。 “嗯,我见过,这是高洋的佩剑。” 那连提黎耶舍淡淡的说道,语气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视,就是平铺直叙的说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的名字。 “我想在天平寺附近建一个蹴鞠城,专门供人玩蹴鞠和参加蹴鞠比赛用。”高伯逸客气说道。 “阿弥陀佛,这件事施主请自便。既然你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山野之地,随意取之便是。” 那连提黎耶舍微笑着说道,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鸡儿的,这厮打太极,不好对付啊! 高伯逸心中暗骂。 那连提黎耶舍会不知道高伯逸在打什么主意么?那怎么可能! 他可是游历了几十个国家的得道高僧,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知道见了多少,怎么会连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道理都不懂呢。 除了钱,眼前这位少年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年头,谁不知道寺庙有钱啊!只是寺庙不是猪,而是大象!钱就摆在那里,能不能弄到,各凭本事。 比如说李渊起兵的时候,就有少林寺提供了不少钱财。问题是李渊是拿着“刀”找少林寺要的,而高伯逸没有刀,他有的只是虎皮和智商。 “高僧,请听在下一言。” “施主请讲。” “蹴鞠,实际上是在导人向善的。”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多亏那连提黎耶舍涵养好,不然一口老血直接喷高伯逸脸上。 骚年,你这是当贫僧没见过蹴鞠么?我不仅见过,而且技术还很好呢! 蹴鞠跟导人向善有个球的关系啊! “施主的高论,贫僧洗耳恭听。” 那连提黎耶舍游历各国,见过不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热血骚年。但是像高伯逸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真是没见过。 那连提黎耶舍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歪理邪说,然后再给他打一个sb的标签。 “以球止戈,不知道大师知不知道这个说法。人们参与蹴鞠,发泄心中的戾气,在球场上争输赢,就不会真刀真枪的杀人放火了,大师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嗯,貌似有点道理,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跟我天平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修建了蹴鞠城,这里就会变得热闹,庙里面的香火也会变多,大师觉得如何?” “施主才思敏捷。” 那连提黎耶舍依然是微笑点头,只是说了一句话。 “天平寺可以组建一支蹴鞠球队,然后在蹴鞠城里和其他队伍打比赛切磋,收取门票,岂不美哉?” “若是这样,我寺倒是可以支援一下施主。” 那连提黎耶舍终于松口了。 “若是有人租借蹴鞠城玩乐,也可以收香火钱,惠而不费。得来的香火钱来供奉佛祖,岂不两全其美?” 高伯逸继续蛊惑道。 “施主真是乐善好施啊。如此我天平寺更要多出一份力了。” “还可以发行慈悲蹴鞠券,预测蹴鞠球队输赢。卖券得来的香火钱,用来在天平寺门前开设粥铺,赈济灾民贫民,岂不是让天平寺大名传遍齐国,甚至远播海外?” 高伯逸抛出终极大招,他就不信那连提黎耶舍不上钩。 果然,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皱眉,开口询问道:“那施主可有所求?” “有,寺庙不得干涉我运作球场,只能坐而收香火钱。” 这是高伯逸的底线。 “善,想来施主对蹴鞠是懂的,贫僧自然不会干扰施主运作蹴鞠城。” “香火钱我要拿两成来养蹴鞠球员。” 高伯逸提出第二个条件。 “善,合情合理。”那连提黎耶舍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这点相当出乎高伯逸的预料。 “我做的事情,天平寺不得过问。”高伯逸抬起手中未出鞘的宝剑的说道。 “可,我们对这些也无甚兴趣。”那连提黎耶舍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寺庙说是出世,不问人间俗世,但在人家地盘上开店,能不拜码头么?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那连提黎耶舍可以不给高伯逸面子,但不能不给高洋面子。他可以表面上不称呼“陛下”,但在心里,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叫一声陛下。 也有很多桀骜不驯的寺庙,认为自己甚吊的,连皇帝都可以不鸟。 然后就把自己作死了。比如说北周灭佛,那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你与真玉相熟,建蹴鞠城的事情,你与真玉商量便是,我已经允了。” 那连提黎耶舍继续微笑表情。 他没办法不同意,天平寺上下这么多张嘴,光靠念佛可吃不饱肚子,人活着总得吃喝拉撒不是? 高伯逸提出的东西很诱人,那连提黎耶舍看到的是一个个金元宝,听到的是一枚枚铜板碰撞产生的美妙音符。 虽然他知道这会扰乱佛门清净,虽然他嘴上说不要,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从了。 第51章 玉璧巨擎的忧郁 “高伯逸,虚岁十七,尚未及冠,侍中高德政外室所生,其舅父为邺城驿舍长,勇不可当,已赴郢州从军……高伯逸与独孤永业相善?” “此人到底有什么古怪,让陈霸先之侄陈蒨都引为知己?又引起独孤永业这头豺狼的注意?”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一双正直而机敏的眼睛。 他是韦孝宽,军职大都督,西魏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军神,现正屯兵玉璧(今遗址在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城西南六公里的柳沟坡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北齐。 一旦时机成熟,他就能挥师东进,沿着当年高欢攻打玉璧的道路反推回去。只不过,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任务失败了,失去了第一手情报的来源。而北齐和南梁签订了停战协议,梁国内部休战的声音很是强烈,毕竟,侯景当年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因此西魏失去火中取栗的机会。 各方面渠道的信息汇总到韦孝宽这里,在遗憾之余,有一个名字从那些杂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高伯逸!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只因为他是高德政的私生子,引起了韦孝宽的注意,随后随着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这个人身上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与高澄之子高肃相交甚密?一个门阀的弃子,是因为什么让高肃另眼相待?高肃……高家很低调的一个人啊,以后要多注意下。” 合上卷宗,韦孝宽揉了揉酸胀的双眼,近期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出征,因为贺若敦在邺城的败退而取消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第一个后勤,第二个军队的战斗力,第三个就是情报。 第三个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前两个之上。 看军队实力,韦孝宽感觉自己这边跟高洋的宿卫军不相上下。因此打的就是后勤和情报。 齐国这两年都是丰收年,高洋又筑“常平五铢钱”,齐国国内市场秩序大为改观,后勤能提供的辎重可能还在西魏之上。 韦孝宽不是单纯的军人,他对民生经济那一套也多有涉猎,自然知道筑钱这种事情,其实对于国家来说有强健体魄的作用,不可小视。 虽然不知道原理如何,但筑钱就能当钱用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中国古代一直在重复恶性通货紧缩,贵族家有埋铜钱的恶习更是加剧了这一现状,一直到南宋才有效缓解了铜贵物贱的格局) 高洋铸常平五铢钱,不亚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就只能打情报战了! 而邺城密谍的据点被毁,给了韦孝宽沉重一击!邺城郊外唯一剩下的那个据点,已经进入潜伏,近几年不会再启用了。 想来想去,韦孝宽觉得这次重大失利,不能用运气不佳来概括,这里面一定有深层次原因。 他刚刚带兵攻克梁国的江陵返回玉璧,老实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没有一直掌控。 “大都督,事情已经查实了。” 正当韦孝宽沉思不语的时候,他账下的贺若敦进来复命了。 “箭头,田鸡,老鼠三人的亲眷,已经连夜逃出乡里不知所踪……是属下疏忽了,请都督责罚!” 很显然,他们以为“光荣就义”的那三人,实际上是当了叛徒。 “行了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韦孝宽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在三个叛徒结局如何,毕竟,那三人只是执行者,所知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得很。 “齐国的事情你先放一下,带兵南下梁国掠地吧。” 这次贺若敦的表现让韦孝宽不满。他觉得,这位账下大将,打仗也许是把好手,用间也还行,但当密谍头目,还差了些灵动和果决。既然有人被捕,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应该第一时间转移。 是贺若敦大意轻敌了。这两年齐国虽然强大,但情报战线上,独孤永业一直都被他韦孝宽耍得团团转,也让贺若敦膨胀了。 “独孤永业么……我倒是想到个合适的人了。”脑中灵光闪现,韦孝宽知道怎么对付独孤永业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韦孝宽知道自己是京兆杜陵(陕西西安南)人,对北齐的风土人情其实不算很了解,又没机会实地考察,得到的情报,往往分析不出深层次的东西来。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靠,而且,对齐国的风物很了解!如果这个人愿意出马的话,肯定能有所斩获! 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政治上的盟友。 做人做事,就是要大气,要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完做好。如果同僚比自己合适,那就应该大方的推荐合适的人,别人会领你的情,你的上级也会领你的情。 有了人情在,以后再办事就方便了。 当然,如果是敌人,包括政敌,这么做就是自寻死路了。韦孝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都是同宗,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很有趣呢。” 韦孝宽那张国字脸露出神秘的微笑,铺开大纸,奋笔疾书起来。 “臣破梁国江陵返回镇守玉璧后,深感鸿鹄首领责任之重,举步维艰,不堪重负。账下贺若敦,才智不足以独掌鸿鹄。八柱国(西魏时期受封的八位柱国大将军,史称“八柱国”,分别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独孤信风度宏深高雅,有奇谋大略,熟悉齐国风物,宜为鸿鹄魁首,臣在此推荐……” 落款是韦孝宽,收信人是西魏皇帝魏恭帝元廓,但实际上这是给西魏的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看的,根本不会送到元廓案头。 宇文泰此时没有篡位,但他篡位只是时间的问题。长安大路边随便找个人问下就知道,元廓只是个傀儡而已。 将信件装到竹筒里封好。他想了想,又给所推荐的独孤信写了一封信。政治上的斗争波谲云诡,你是好意,但对方若是不能领会,搞不好会以为你带着深深的恶意。 在信中,韦孝宽讲述了自己掌控的某个密谍组织在邺城被重挫,需要有能力,有担当,得宇文泰信任的人接手。他自己则需要把精力花在镇守玉璧的军务上。皇帝的命令很可能不久就会下来,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交接云云。 反复看了几遍,韦孝宽满意的将这封信封好,叫人快马去长安送信…… 第52章 这剑术让人无力吐槽 天平寺的一间禅院里,高伯逸正在跟真玉大师学习剑术。 在这个人人佩剑,人人练剑到狂热的北朝,学习剑术对于打仗有木有用呢? 答案是几乎没有。 因为战场上骑兵的主要武器的矛和弓弩,将领则是流行马槊。而步兵的主要武器也是矛和弓弩等。 一寸长一寸强,冷兵器时代,武器的长度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而战场上的次要武器则是刀,近身搏击的时候用的。刀的爆发力极强,一刀往往就能决定胜负。军队里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武器。 所以在战场上,剑只是作为一种礼器和将领的自卫武器而存在。 但是学习剑术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因为在狭小的空间里短兵相接,剑术就显示出它的优越性了,因为它是以刺为主。再说了,有佩剑赴宴的,但你赴宴的时候不可能随身带把刀或者带柄马槊吧? 方便佩戴,方便使用,剑乃是暗杀和防卫的不二之选。 高伯逸觉得自己那套“横刀十二式”,恐怕耍出来的机会不多,但学习剑术的话,对于高洋交代的任务则是大有裨益。 “刺,是用刺的知道吗?不要固定于招式,你要想想,你这一剑过去,有进无退,点到就杀敌,懂么?” 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躯气得直发抖,看着高伯逸身上全是“中剑”的白点,将手中的棍子丢到地上。 “歇会!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这不是在练刀。天上飞的鹤,懂么,那种姿势。” 真玉大师胖胖的身体做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滑稽。 “体态轻盈,就好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真玉大师做了一个把剑伸出来的姿势,虽然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哈哈哈哈哈哈,二狗,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你家那个福伯说你不在。你看那个和尚好好笑哦。”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童音。 高伯逸虎着脸转过身说道:“说什么呢!那是我师父。对了蕊英,你四哥呢?” “四哥最近很忙啊。他最近当了个什么通直……郎,忙得每天都很晚回来。” 什么同志狼啊,那是通直散骑侍郎好吧!幸好我是最近查过,不然非得被你绕晕了。 听到高蕊英说话高伯逸真是满头黑线,这孩子说话经常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这事是高伯逸自己没见识。通直散骑侍郎也真的就叫通直郎,最开始是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太兴元年,元帝使二人与散骑侍郎通员直,故称通直散骑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散骑常侍、散骑侍郎共平尚书奏事。也简称“通直郎”。 简单说,就是参政议政的人,可以提意见,但不能拍板。 “小娘子很可爱嘛。”真玉大师看了看高蕊英小妹妹微微一笑,然后用八卦的眼神盯着高伯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妹子才八九岁,你这个装成和尚的道士到底是在想什么啊!我难道还能跟她发生什么事情不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高伯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沟通。 “啊,二狗,我去找我阿姊了,她最近不开心,来天平寺求佛的,我跟她一起来的。” 说完小姑娘转眼间跑没影了。来去如风,满是青春的活力,高伯逸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好好练剑,果子还没熟呢。等你练好剑了,正好采摘。” 真玉大师笑眯眯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要摘你去摘吧。” “为师已经戒了啊。” “好吧,当我没说。” 两人继续练习剑术,不得不说,这玩意跟跳舞还真有点像。高伯逸前世就对跳舞不感冒,做广播体操还行。 “唉,你真是笨死。看好了。”真玉大师停了下来,因为高伯逸这厮练剑完全不得要领。 他可以这样说,就是把刚才那个小女孩拉来练一上午,都比高伯逸练得好。 “把你这把剑给我用一下。” “哦,好的。” 真玉大师从高伯逸手上接过白云剑,啧啧感慨:“真是奢华的剑啊,不过建议你以后不要使用这把剑了。” 听到这话高伯逸脸都黑了,对方完全是侮辱他的智商。 真玉大师深吸一口气,忽然出手,身形快如闪电! 蹭!蹭!蹭! 木桩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剑痕。 出剑收剑一气呵成,真玉大师失望的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许久不练,有其形而无其神。徒儿,要不你试试?” 试试……么? 高伯逸接过剑,脑中突然浮现真玉大师那胖胖的身影。他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朝着木桩直接刺出三剑。 呃……高伯逸回头看了真玉大师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陷入莫名的古怪当中。 “咳咳咳,你都这么厉害了,我看过几天都可以出师了啊。”真玉大师感慨的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话啊! 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感,纯粹是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 “难道说,这身体的前任,真的是个武学天才?”高伯逸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还好真玉大师没听见他的话,不然这位笃信飞升转世,伪装成和尚的道士,肯定会把高伯逸脑袋弄开看看是什么结构。 接下来又练了两个时辰,高伯逸便告辞离开天平寺了。他还要回去写陈条给高洋。 他要建立一支独一无二的“反间谍”组织,替高洋抓捕齐国形形色色的“奸细”,名字高伯逸都想好了,就叫“猎犬”。 然后,他还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狡兔死,走狗烹,高伯逸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南陈也好,北周也好,就是在这两年建立的,历史的浪潮扑面而来,高伯逸知道自己被逼到需要努力求生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再当一条咸鱼? 想着那些糟心的事,高伯逸一个人走在回邺南城的路上。然后他就看到官道旁的一棵大槐树下,小女孩高蕊英无聊的围着一个犊车打转转。 “啊,二狗,终于等到你了,我阿姊有话想跟你说!她就在车里面!” 第53章 直男无敌高伯逸 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远方邺南城的高大城楼上,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去朵,形状各异。 它们在残阳的辉映下呈现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嫣红。那云絮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会使人远离烦恼的困扰。 只是那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高伯逸。 此刻四郎阿姊脸在橘红色夕阳的映照下,是那样的娇俏可人,今日她特地打扮过。 耳边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修长挺拔,温柔绰约。 也难怪高湛会对她下手了。 要是高伯逸不是现在的身份,对方又不是四郎的阿姊,也没成亲,性格再好点……什么的,说不定他也会动心的。 “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羞辱你。” 四郎的阿姊娇滴滴的要哭出来,高伯逸瞬间头大无比! 老天啊,这年头权贵什么做派我不知道吗?要是为了这点事就记着,然后搞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那不是要累死啊! 他早就不介意当初那些鸟事了。 “其实那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高伯逸不好意思摸摸头说道。 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呆萌,对眼前这位春心萌动的美女有多大的杀伤力。 因为现在的高伯逸,就是崔达孥的反面。 他不算很帅,但是很阳光,像个大孩子。 他不白,但是很健康,看上去很有活力。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纯净…… 四郎的阿姊感觉要窒息了。 “你那么有文采,能不能为我作一首诗?”她低着头问道,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不能啊,因为我真的不会作诗啊!”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真不想用唐诗宋词装x,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骗人,那天你的歪诗在嘲讽我们,我夫……崔达孥都解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装。” 四郎的阿姊一脸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天可怜见啊,这世道怎么这样,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那是一个叫李白的人告诉我的。”高伯逸无辜的摊了摊手。 “哼,如果是别人作的,这首歪诗早就出名了,为何我第一次听?” 四郎的阿姊不依不饶的问道。 因为李白还没出生啊,但是说出去你也不信啊。 高伯逸直接用沉默来回答了。 “那天的诗不算,你必须给我作一首才行,是真正的诗。不然我就……” “就如何?”高伯逸好奇问道。 这女人完全是得寸进尺啊!你他喵的救命之恩都没报就又来找我要这要那的,完全没道理嘛! “我就跟四郎说,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四郎的阿姊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高伯逸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回望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连小女孩高蕊英都撤了。 大概是有口难辩呐! 高伯逸知道入了对方的套,不得不再次“写诗”了。他沉吟片刻说道: “听好了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嗯,黄昏,很应景,至于上元夜,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就好了。 “哼,你还说你不会写诗!”四郎的阿姊款款向前走来,含情脉脉的看着高伯逸,难以克制的拉起高伯逸那满是刀伤的大手。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啊,你是有夫之妇啊,跟我这么那啥,真的好吗? 高伯逸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 四郎的阿姊先是一愣,看到一脸窘迫的高伯逸,开始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诗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元月夜,但真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欧阳修的人写的。” 高伯逸一脸无辜的说道。 他真没说谎,这诗本来就是欧阳修写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不老实,油嘴滑舌讨女人欢心。” 四郎阿姊的美目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朱唇轻起道:“我叫高婉英。” 说完就擦身而过,往远处的犊车去了。 不老实?讨女人欢心?油嘴滑舌? 高伯逸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还能再老实一点吗? 按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柳下惠来了都要跪着叫师父好吧! 莫名其妙的女人! 高伯逸悻悻的往回走,一脸不高兴。 那些唐诗宋词是他准备天下大定以后拿来装逼打脸的啊!这下又少了一首。 讨好四郎的阿姊有个卵用! 另一边,“调戏”了一下高伯逸,又得了一首极妙好诗的高婉英,心情从抑郁变成了开朗,那种雀跃兴奋简直无法描述。 “阿姊,你现在傻笑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啊。” 小女孩高蕊英好奇的问道。 “这些事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高婉英完全没有跟身边这位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说话的兴趣,在她的幻想中,她跟高伯逸的孩子都有一整圈了,少说五个! “哦,你手上拿的是二狗给你写的诗吗?” “嗯嗯,是啊。” “他比崔郎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好吧。崔达孥跟高伯逸比起来就像蜡烛跟月亮的区别。” 高婉英满怀崇拜的说道。 “可是,二狗说月亮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反光啊。” 高蕊英不解的说道。 这话太煞风景,高婉英直接不说话了。她在想怎么跟崔达孥和离。 这年头的和离,可跟现代人概念中的“离婚”大不一样。 和离了以后,两家不会来往了,包括家中其他人的关系,也会被斩断,这几乎是两个家族之间的隔离。所以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和离,或者反过来说,女人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婚姻,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高婉英的情况来说,一旦和离,那么崔家必然要在朝堂上失势,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有些沮丧。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很容易因为外力作用而解体。虽然高伯逸无意插足乐安公主高婉英的婚姻,甚至看到这位妹子就想躲,但阴差阳错之下,对方想摆脱崔达孥的心思,却如同野草一般的疯长。 “阿姊,你怎么哭了啊。”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睛。” “哦,这里没有沙子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啊!”高婉英气鼓鼓的喊了一句,然后偏过头不说话了。 第54章 天边的阴影 昭阳殿内,数十个身披轻纱,妙曼白皙身姿若隐若现的舞姬在大殿内翩翩起舞。 高洋坐在正位上,眯着眼睛在舞姬身上扫来扫去,嘴角带着笑容。 他下方是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 高演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几次想开口就堵在嘴边,就是没说出口。 而高湛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跟那些舞姬们一起跳,顺便揩油。 “今日,洪略班师回朝,攻克郢州,生擒刺史陆法和,功不可没!来,都来敬洪略一杯!” 洪略是高岳的表字。高岳乃是高洋的族叔,战功赫赫。 前段时间趁着西魏攻打江陵的机会,北齐也出兵攻下了郢州(湖北随州),陈蒨会来求和,高伯逸的便宜舅父宋子仙去郢州赴任,也跟这件事有间接关系。 高岳看上去沉稳大度,长脸留着美须,双目有神,不过四十出头而已。不过刚才那些舞姬跳舞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到处乱扫,一看就是老司机。 高岳矜持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是家宴,没有君臣之分,都随意都随意啊,哈哈哈哈哈!” 高洋一边说一边冲到大殿中央,扛起身材最好的一个舞姬就走,然后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乱摸。 “别客气嘛,你们都自便,自便啊!” 话音刚落,高湛就冲上前去挑了个看得过眼的舞姬,学着高洋的样子,让其坐在自己腿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庄严的大殿内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长山王高演环顾四周,高洋高湛就不说了,像高岳啊,高归彦(高欢族弟,高洋族叔)之流的,已经开始撕扯舞女身上的轻纱,场面不堪入目。 “陛下,臣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高演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走了! 他这一走,原本迷乱的气氛也瞬间冷了下来。 高洋不耐烦的将舞女们全都打发走,醉眼朦胧的问道:“说说,哪里有美人!说中了……有奖!” 他打了个酒嗝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邺南城里有一对姐妹貌比西施!” 獐头鼠目的高归彦兴奋的大叫道! 说完他非常隐蔽的瞥了高岳一眼,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当真?好好好,明日朕一定要去,记得叫朕!来,为了美人,干一杯!” 高洋又喝了一杯酒,脸上的红晕更多了。 …… 高洋在款待高家的亲族,四郎也在自家园子里跟高伯逸对饮。 “今日我那几位兄长都去赴宴了,来,我们不醉不归!” 四郎似乎心情不太好,喝酒喝得有点凶。至于为什么他不去参加宴会,很显然是因为他知道那种宴会是个什么调调。 “你叔父给了你一个文职,所以你不高兴么?”高伯逸慢悠悠的问道。 “不说这个糟心了,你的蹴鞠城怎么样,钱从哪里来的。” 四郎回避了高伯逸的问题,因为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洋为什么不给自己军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没有娄太后支持! 而且高家能打的宗室,不是一个两个! 高岳,高归彦,高涣,都是能征惯战的大将。 告诉高伯逸,对方又能做什么呢?徒增烦恼而已。 “借鸡生蛋而已,都是小场面,小场面。” 高伯逸谦虚的说道。 确实是小场面,因为蹴鞠城建好以后,他就会让邺城的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做大场面。 现在断剑他们三个带着那些囚徒在练习蹴鞠,当然,是在高伯逸写的“指导手册”的要求下练习。 就连充气皮球,高伯逸都让人做了好几十个! 至于谁适合当密谍,他还在密切观察中。 “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该多好?”四郎又猛的喝了一口,他很喜欢高伯逸酿的这种酒,就是后劲有点大。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来,啥也别说,都在酒里面。我们一起苦中作乐!” “好!你这首诗真好,壮怀!干了!” 四郎满满的倒入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苦中作乐,说得好! 谁能知道他的苦呢? 母亲是平民出身,除了漂亮的容貌以外,什么也没留给他,就撒手而去。但一个男人要漂亮的容貌有什么用呢? 家中的兄弟隐隐排挤他,若不是他有本事有决断又严于律己,哪里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这些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拼出来的! 所以看见高伯逸的第一天,他就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弱小,可怜,无助,似乎轻易就能被碾死。 但最后顽强的反转过来,而且过得很好! “以后,你,你要是想当皇帝的话,我,我就当你的大将军,谁不服,我们就砍谁!” 高伯逸也是喝多了,啥话都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等我们大权在握,最先去把你们家那个姓崔的婆娘拉出来抽耳光,我把她头发拉着,你来抽,抽到你解恨为止!” 很显然,四郎也喝多了,这两位什么话都敢说,被人告发的话,搞不好要人头落地。 酒喝好了,四郎拉着高伯逸来到一个往外面冒热气的房间门口说道:“里面是温室(南北朝的浴室叫做温室,就是可以泡澡的那种),你先去洗,我去一下就来!” 高伯逸昏昏沉沉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摸索进去,躺进温热的浴池里就不想动弹了。 真他喵的舒服! 水是活水,保持恒温,谁说古人不会享受的? 这段时间高伯逸也是累坏了,白天练剑,晚上还要伏案工作,真是比老黄牛还累。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前世那个美得冒泡的女友在对他笑。还有她老爸,那个带点神经质的男人,总喜欢沉浸在扮演皇帝的古怪故事中。若不是高伯逸一直陪她老爸玩cos游戏,这位追求者比一个连还多的美女,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下。 一个黑影钻进温室,脚步静悄悄的,像是做贼一样。 衣服滑落到地上,身体慢慢的浸入浴池,声音很轻柔。 “四郎,你的动作还真是慢呐。来,我们兄弟两个洗个龙虎浴。”高伯逸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 第55章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 一个柔软的身体从背后抱住自己,高伯逸的酒吓得全醒了! 因为那个人是个女人! 凭借他前世跟女友洗鸳鸯浴的经验,这个女人不仅很年轻,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是四郎让我来陪你的,他怕你不好意思,所以选择在这里。” 这个女人轻声说道,带着一点点颤抖,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兴奋。 等等,为什么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你是谁?” “我就是府里负责侍寝的侍女啊,高门大户人家,这样的女人多不胜数。”这个声音很轻柔,高伯逸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没听出来到底是谁。 “不用了,你走吧,我不需要这个。” 嘴上说不需要,实际上高伯逸已经被刺激得心神摇曳了。 “你这一下说不要,四郎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可就惨了呀,说不定四郎要把我卖给衣不蔽体的乞儿来惩罚我呢。” 那个轻柔的声音不依不饶的说道,抱着高伯逸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放心,我最是言而有信的,我会跟四郎说的。” “你说没有用啊,他前脚答应,说不定后脚就把我埋了,我跟谁说理去呢?你又不能带我走?” 不得不说,那个轻柔的声音说得很有道理。高伯逸感受到了对方那剧烈的心跳。 罢了,虽然这年头已经出现花柳病(华佗就明确了有15种治花柳病的处方),但高伯逸不相信四郎会害他,而且富贵人家不缺钱,对这方面非常注意。 花开堪折直须折,高伯逸一咬牙,猛然转过身,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如同神话里的美艳狐妖,让人难以拒绝。他捧起对方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高伯逸无力的靠在浴池里,而美人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俏脸上的满足掩盖不住。 “我跟四郎说,让他把你送给我吧。” 高伯逸闭着眼睛说道,一副回味悠长的样子。他不是拔x无情的人,收一个侍女暖床毫无压力。嘛,时代特色,理解要适应,不理解也要适应嘛。 “唉!” 这位美人只是幽幽一叹,什么也没说,艰难的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了身子,披上衣服逃一般走了。 而高伯逸这才睁开眼睛,还在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谁,她为什么来这里,我跟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她好像认识我? 虽然进入了“贤者模式”,但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伯逸兄,我来了啊。抱歉刚刚睡着了。” 外面传来四郎的声音,醉醺醺的,老远就闻到一大股酒气。 四郎的酒品确实不好,一喝酒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哗啦! 四郎跳进浴池,溅了高伯逸一脸的水! 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吧? 高伯逸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好舒服啊,躺下来,就想什么都不去想,多好啊!”四郎舒服的叫了一声,这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对了,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会让家中的侍女,给朋友侍寝么?” 想起刚才的荒唐,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四郎沉吟了片刻说道:“确实会,我三哥就比较喜欢这样。不过我不喜欢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我母亲地位比较低吧。所以我们虽然无话不说,但我是不会让家中侍女来给你侍寝的。 幸好你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 四郎颇有些自豪的说道,那意思就是“我道不孤”。 “怎么了,你为何有此一问啊?” 四郎好奇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没进过高门,有些好奇罢了。” 高伯逸干笑一声,决定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再也不去想为什么了。但不知为何,之前跟那位神秘美女鱼水之欢的场景,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那凝脂一样的肌肤,那温柔的嘴唇,那黄鹂一般的声音,那……高伯逸不得不承认,和美人做那些羞羞的事情,确实让人快乐到爆炸,难怪有君王不早朝这样的说法。 高伯逸猛然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迤逦的念头抛诸脑外。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疑惑的看着闭目养神的四郎问道:“四郎,我问你件事啊。” “嗯,说吧,什么事。”四郎,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你认不认识兰陵王啊。” 高伯逸现在已经知道谁是段韶,谁是斛律光,北齐三大将里面最后一个,也是后世名气最大的一个,他还不知道是谁,对不上号。 只知道肯定是高家皇族宗室里面的人! “兰陵王?不知道,我只知道长山王,长广王啊什么的,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兰陵王。” 四郎很肯定的回答道。 “会不会你记漏了?”高伯逸不相信兰陵王那么吊的人,四郎居然会不知道。 毕竟四郎学什么都很刻苦啊,怎么会连朝廷里有几个王都不知道呢。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兰陵王是谁,你就是把我二叔叫来,也打听不到这个人。” 四郎再次否定了高伯逸的猜想。 会不会……是兰陵王现在根本就没有封王? 这样的念头在高伯逸脑中一闪而过。 对哦,很有可能! 兰陵王是北齐后期的名将,而且很年轻,说不定他现在根本就没被封为兰陵王呢! 对了,兰陵王叫啥来着。 高伯逸大脑突然宕机。 他想不起来兰陵王叫什么了,反正大家都是叫兰陵王的嘛。 高……对,高长恭! 想起来了,就是叫高长恭,还叫高孝瓘! 高伯逸记得有本书上说主席评价说“南北朝兰陵王是高欢的孙子,叫高孝瓘,也是年轻人,他很能打仗,很勇敢。” “呃,那你认不认识高长恭,哦,叫高孝瓘也行。” 四郎突然睁开眼睛,歪着头一脸古怪的盯着高伯逸,话也不说。 “怎么了?”高伯逸也睁开眼睛,发现四郎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 “呃,你怎么知道我叫高长恭的?我族名高孝瓘,字长恭。你原本是要找我吗?” 不会吧,他就是高长恭! 四郎居然就是高长恭? 难怪了,男生女相,貌柔心壮,精通兵法武艺……我他喵的真是眼瞎了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闹了一个特大的乌龙! 原来这么大一根明晃晃的粗腿,就在自己身边啊! “没事,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四郎,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好啊,我早有此意,我两果然是心意相通!” 这话颇有歧义,但高伯逸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第56章 想不起来的大事 在古代的中国,结拜是一件很慎重也很严肃的事情。结拜义兄弟有时候比亲兄弟感情还好,因为你不能决定自己的哥哥弟弟是谁,但却能决定自己义兄义弟是谁。 亲兄弟可能会互相嫌弃,但义兄弟则一定不会。 历史上有许多为人津津乐道的结拜,先不说三国时期有名的“桃园三结义”,就说东汉的一件事。据《後汉书·吴祐传》记载:“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为祐赁舂。祐与语大惊,遂共定交於杵臼之间。” (杵臼这个人是春秋赵氏门客公孙杵臼。晋景公佞臣屠岸贾残杀世卿赵氏全家,灭其族,复大索赵氏遗腹孤儿。赵氏门客公孙杵臼舍出生命保全了赵氏孤儿。) 后来,就以“杵臼交”特指不计贫贱,值得以性命托付的友谊。 而结义又叫义结金兰,出自《周易·系辞上》,是这么说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义结金兰时,要交换谱帖,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换帖子”,这种谱帖也被叫做金兰谱或兰谱。 在结拜的时候,根据结拜的人数(并没有人数限制),各用一沓红纸分别写出每个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父母、祖父母及曾祖父母三代人姓名的“金兰谱”,然后摆上天地牌位,根据年龄的大小,依次焚香叩头,一起宣读结拜誓词,从此便结为异姓兄弟姐妹。 这就是义结金兰的过程,并非是随便斩个鸡头烧个黄纸,跪下来发个誓就算是结拜的。 高伯逸不介意结拜的形式,但是四郎很坚持,想想其实也挺正常的。 有时候,仪式真的很重要,比如说后世结婚要有婚礼,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呢?随便领个证就算结婚么,仪式不能缺的。 高伯逸对此也无法反驳。 只是问题来了,高伯逸是私生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野种,他的生辰八字和籍贯,父辈母辈的信息,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这个倒不是说高伯逸写不出来,而是就算高伯逸写上自己的父亲是高德政,但是他是不被宗族所承认的人。 在这个年代,父子关系,祖孙关系,可不是谁是谁生的娃,谁是谁的种,就确定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一切都要以宗族为纽带,所以才有过继这一说。 孩子过继了以后,哪怕他的生父生母都还活着,他也不能叫父母,而必须叫养父养母为父母,否则就是大不孝,前途尽毁,为人所不耻。 总而言之,高伯逸虽然千真万确是高德政的种,连样貌都有九分相似,但只要他一天不入高家族谱,他就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不被舆论所接受,至少社会主流思想是这样。 贫贱时无所谓,只是当高伯逸慢慢往上爬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成为束缚他的锁链。 在得知高伯逸完全没有“认祖归宗”的心思之后,四郎便建议将仪式从简,两人约定蹴鞠城建好的那一天,便正式义结金兰,顺便来一场蹴鞠赛庆祝一下。 说好了结拜的事宜之后,高伯逸和四郎两人抵足而眠,彼此间也算是铁杆了。 抵足而眠,顾名思义,脚对着脚,同榻而睡。古人只有关系极好的时候才会这样。 第二天出高府大门的时候,高伯逸如同做贼一般,生怕某个“侍女”跳出来,自己打包好让他带走。 此外高伯逸隐约猜到那名“侍女”的身份,得到结论过于恐怖,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邺北城外看了看正在修建的“蹴鞠城”。 数不清的雇工在平整土地,将草地里的石头弄走,还有人在伐木,作为蹴鞠城的外墙支撑。这些细活高伯逸一点都不懂,但是没关系啊,天平寺有人懂啊! 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拿着图纸在远处指指点点的,高伯逸差点眼珠子掉到地上。这年头寺庙里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全看你怎么想。到了明朝洪武末年,你甚至连造反的军师都能找到! “大师,工程可还顺利?”高伯逸堆着笑容过去跟那个拿着图纸的和尚打招呼。 “高施主大才,贫僧佩服。那连提离耶舍住持也很欣赏高施主的蹴鞠城,决定在完工的那日弘扬佛法,阿弥陀佛。” 那个名字很奇怪的和尚,当真是老江湖啊,给球场开光,亏他想得出来! 高伯逸面部微微有些抽搐,随即也就释然了。 无论嘴上说多少“主义”,其实心里的都是“生意”,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决定的。要想人家配合,总要给点甜头是吧? 高伯逸牢牢记住自己并不是要当宠臣,搞什么“娱乐至死”。足球只是工具,绝不是最终目的。那连提离耶舍想干什么,也由得他去就是了。 “对了,贫僧法号真善,蹴鞠城的建造,还望高施主不吝指点。” 这位真善大师好像挺好说话的样子,人也是长得慈眉善目的。 也怪不得他姿态放那么低,天平寺的老大那连提离耶舍都点头了,而且强力推动,下面的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啊。佛祖的世界凡人管不到,但寺庙总归还是世俗的人间,这一点不会改变。 看来,蹴鞠城的事情,不需要太过于关注了,果然做事就是要找对人。 高伯逸自得意满的回到小院,断剑他们三个已经迷上了足球,哪怕在院子里没出去,也一直在颠球练习“球感”。 “小郎满脸春色,昨夜是到哪个坊曲的姑娘家过夜的?” 四郎一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八卦之心大起。 其实,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高伯逸心虚的哼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央的石桌跟前,开始思索他记忆里的一件大事,跟四郎他们家有关系,也跟文宣帝高洋有关的一件大事。 “是元氏么,还是什么?” 高伯逸记得高洋打下基业以后,就开始进入“魔王状态”了,但他的心思依然很难揣度,有些疯癫的行为,乍看奇异,然而用心揣摩,则会细思极恐。 第57章 阳谋 邺南城的后宫掖廷,宫室很多。比较出名的就有宜光,玳瑁,修文,堰武,隆基,建始,嘉福,仁寿,金华等宫殿及楼阁,极具奢华! 花了几年时间,高洋总算是把自己的后宫建得像个样子了。 比如说玳瑁楼,墙壁上都镶嵌了金银制品的装饰,连窗帘都是五色宝石做成,白沟玉带,风一吹,楼里的风铃就会响起悦耳动听的声音。 宛若仙宫。 不过此时此刻的玳瑁楼,却传来一阵阵悲戚的哭诉声。 “道融他又在外面寻花问柳,一连好几天不回家。皇兄,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要和离!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年轻女子跪坐在高洋面前哭诉。 和乐安公主一样,这位又是个跟丈夫闹离婚的高家女。 昨晚刚刚嗨皮了一夜的高洋,听得不胜其烦,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其哭诉。 女人口中的道融是表字,这个人叫司马消难,司马子如的嫡子。而司马子如是高洋父亲高欢的好友,两人好到穿一条裤子。他与侍中高岳、侍中孙腾、右仆射高隆之在高洋登基时号称“四贵”,不过这人前两年去世了。 不仅是司马子如不在了,“四贵”里面其实就剩下高岳还在,昨天还跟高洋一起喝酒呢。司马消难娶了高欢的女儿,也就是高洋的妹妹,地地道道的驸马。 北齐的驸马可不是后来明朝那些啥都不能做的窝囊驸马,也不是唐朝那些被公主压着打不敢还手的无能驸马。这年头皇室高氏喜欢跟重臣联姻,驸马经常出将入相,位高权重的。(比如说杨愔现在就是驸马,官居宰辅,夫人是高洋的妹妹) 公主要是没有皇帝在背后力挺,那受了苦只能忍着。司马消难担任黄门侍郎,可谓是少年得志,年轻有为。《晋令》云:北齐置六人,品依魏氏,所掌与侍中同。 黄门侍郎是皇帝近侍,做的事情跟侍中很类似,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不得不说,高欢对女婿还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司马子如不在了,人走茶凉,高洋已经打算重新任用一批新的亲信。 比如说杨愔,比如说高德政,比如说独孤永业。这个驸马平日里行事比较狂逆,无所顾忌,高洋向来不看好他。 听着妹妹的哭诉,高洋就在想,要不要先让司马消难挪挪位置呢? 什么齐国四贵,当初登基的时候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想到过往的一些事情,高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妹妹,放心吧,你二哥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先回去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位公主只好悻悻的行礼,告退,离开玳瑁楼的时候风铃摇曳,弄得文宣帝高洋思绪烦乱。 当初高澄遇刺身亡之后,高洋能登基帝位,真的很不容易,为此他做了很多妥协,那些跟自己老爹称兄道弟的老臣们也都看不起他。 这个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明明是老爹留下来辅政的,却起不到半点维护他高洋的作用,就是那个本家叔父高岳,心思也并非完全在自己这边。 “嗯,高德政高伯逸,有点意思。” 高洋喃喃自语道。 他觉得高伯逸这个棋子,真是妙极了。宛如一颗小石子丢到一滩死水里,就会惊起波澜无数。 “来人啊,把独孤永业给我找来。” …… 独孤永业来了,手里还有一份密报。 “独孤信?你的本宗?” 高洋一脸古怪看着独孤永业。 本来叫独孤永业来,是为了让他去找一下高伯逸,没想到对方居然带来了一份绝密情报。 “陛下,就算是同宗,断然没有一人事二主的道理。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有什么理由给西魏当狗?” 独孤永业深知高洋的性格,喜欢有一说一讲道理。你要是一味的表忠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果然,高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而是继续看独孤永业送来的密报。 “那边奸谍的负责人,换成独孤信了么?如果是他的话,似乎更难缠了啊。”高洋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独孤信也是大名鼎鼎,还是从东魏奔逃过去的。 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其实也没安好心,就是为了给独孤永业来添堵的。 独孤信身居高位,西魏八柱国之一,按地位,跟西魏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相当(只是理论上,表面上看),他有什么理由背叛西魏? 这就好比说一家大公司的高管兼股东,被人随便一忽悠,就去投奔对头公司当小主管的亲戚后辈,这不是脑抽么? 不存在的。 而独孤永业就不一样了,他纯粹是依靠高洋本人的信任才担任中书舍人和密谍首领,北齐国内看不惯他的权贵很多。 不用看,这毫无疑问是反间计。而且是毫无破绽的反间计,地地道道的阳谋。你明知道是坑,也必须要跳进来的那种。 两个独孤家的人在情报战线上斗法,你说高洋心里会怎么想?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独孤永业么? 就算信任如初,难道心里就会没点想法? 某个人的漂亮女朋友每天跟她那帅气多金的年轻老板吃饭到晚上九十点,然后衣衫完整的回来,长此以往,那个人是不是也没有想法? “备车,去天平寺,叫人通知一下高伯逸,让他在天平寺等我。”高洋平静的说道。 “喏!” 独孤永业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韦孝宽的反间计,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看来高伯逸此人,是要被高洋大用了!他就是用来制衡和牵制自己的棋子。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去天平寺的时候,他紧紧跟在高洋身边,左思右想,也没有好的破局办法。 独孤信太有名了,不仅人长得帅有本事有名望,而且听说他的长女嫁给了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今年又跟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联姻,地位极为稳固。 独孤永业真的有点没信心。 第58章 做朕妹夫如何 宫里派了个小宦官,来到小院里通知高伯逸去天平寺伴驾,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伴驾?伴虎还差不多!” 高伯逸面沉如水,心中七上八下,想起那天高洋当着太子高殷的面,直接将两个囚犯杀死,血溅一身……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可不可以不去? 高伯逸真的很想问一句。不过如果直接问高洋,结果恐怕不会太好,问其他人的话,又没什么用。 断剑,四眼,葫芦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实际上他们早已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高伯逸,恨不得多点机会表现。 只是现在高伯逸遇到的麻烦,他们根本就想帮也帮不上忙。 “对了,你们三个,帮我去调查一个叫和士开的人,如果没猜错的,他现在应该在长广王高湛身边。”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和士开?哪根葱? 断剑他们虽然原来跟着贺若敦在邺城收集情报,但主要以军情为主。比如说段韶现在在哪里啊,有没有回邺城啊,军队有什么调动啊之类的。 像和士开这种听都没听过的人,他们不可能会有什么关注。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不是齐国军队里面的。 “只是调查就可以了么?要不要……”断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三个当然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跟高湛彻底成为了死敌呗。 “不必,尽量低调,旁敲侧击的打听,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明白吗?和士开平日里跟什么人结交,在高湛府里是不是得宠,这人平日里喜欢去哪里,这些事情我都要知道! 哦,断剑你跟葫芦两个人去,轮流打听,四眼留下来,我还有事找你!” 断剑和葫芦走了以后,四眼一脸古怪的看着高伯逸。 自己武艺不如断剑,识文断字不如葫芦,高伯逸留自己做什么呢?此刻四眼感觉很是忐忑。 “去邺城最好的铺子,帮我打造两张面具。一张狐狸面具,越妖异越好,一张怪兽面具,越狰狞越好,我有大用。” 居然是……跑腿! 四眼受到一万点的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高伯逸独自走在邺城繁华的街道上,脑中却是在想高湛这个人。 如果说高洋在发疯之余还能做些实事的话,那么高湛几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重口昏君了。 高伯逸得罪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会当北齐的皇帝,可以说他高大官人已经进入了死亡倒计时。不需要怀疑,高湛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高伯逸。 甚至不需要等到登基,只需要等到高洋死就行。 所以被动挨打是不行的,要找机会反击。 利用高洋的“疯癫”,以毒攻毒,来对付嫉恨自己的高湛,借力打力。和士开,就是高湛的一个死穴。 不然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一百个高伯逸合力,也奈何不得高湛。 一路想着事情,居然就已经走到天平寺附近了。 他远远看到高洋穿着胡服皮靴,在跟那群囚犯有说有笑的踢充气皮球,而那些宿卫军的禁军,则是躲得远远的! 这一幕显得极为荒谬! 要知道,宿卫军里都是鲜卑贵族,换句话说,这些人多半都是他老爹高欢手下将领的后代。 但高洋对他们并非完全信任。 相反,当高伯逸那天说出“囚徒救赎论”以后,高洋对这些差点死在他手里的囚徒反而另眼相待了。 这个人内心很敏感,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啊! 看到跟那些已经穿上僧袍的囚徒玩得痛快的高洋,高伯逸站在一边若有所思,他大致上摸到高洋这人的脉络了。 “伯逸来了啊,快快快,一起踢,这个很带劲啊!你真是做了件好事!充气球,你怎么想出来的啊!建蹴鞠城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帮你去拿!” 去拿? 高伯逸有点懵。 作为皇帝,难道你不应该说给吗?为什么要说拿呢? 眨眼功夫,高伯逸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他今日特地穿了胡服里的长裤,将外面的袍子脱掉,直接穿着里面的麻衣就加入战团。 “伯逸,你可会蹴鞠?”高洋得意洋洋的用脚颠了几个球问道。 呵呵,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当年我可是大学球场小王子,一剑飙血鬼见愁! “呵呵,略懂,略懂。” 高伯逸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过高洋踢过来的球,轻松的做了一个“l”型拉球,然后稳稳的传给高洋。 哈? 蹴鞠还能这么玩? 高洋发现高伯逸好像给他打开了一道窗户,让他看到了新世界。 “来来来,快点展示下你还有什么绝技!”高洋兴奋的跑过来,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 其实某人忽略了一点,高洋虽然是皇帝,但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身上的朝气还没有退散。 真的吗?这样打击你们真的好吗? “那微臣就献丑了。” 身后切球,克鲁伊夫转身,马赛回旋,内马尔虚晃跨步,彩虹起球……一个又一个花式动作,看得高洋和众囚徒心潮澎湃! 球,原来是这么踢的! 我们之前玩的那都是些什么啊! 这足球一玩起来就是没完没了的。等高洋累得气喘吁吁,游戏才算结束。 “独孤永业,你带着他们在那边待命,我跟高伯逸说说话。” 傻子也看得出高伯逸要发达了,高洋对这厮的宠信真是没谁了。独孤永业瞥了高伯逸一眼,面色沉静拱手告辞。 “伯逸啊,朕现在有桩难事,只有你可以解忧。” 高洋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飘啊飘,头脑也慢慢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便是。”高伯逸心中一突,果然高洋找自己不是为了蹴鞠。 “诶,这是一桩美事嘛,强人所难就不好了。 是这样的,驸马司马消难太过轻浮放纵,我妹妹想跟他和离。思前想后,我觉得你比较合适。当然,你现在的身份配不上公主,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朕就答应马上提拔你为中书舍人。到时候朕还要叫你一声妹夫呢。 怎么样,考虑一下?” 呃,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让我去娶离婚了的女人?还是你妹妹? 北朝的思维逻辑,果然很强大!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何去何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59章 朕带你长长见识 娶一个没感情,年纪也稍微大点,也许很丑的老婆回来,就能飞黄腾达,换做是你,该怎么选? 高伯逸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记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好:生命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得来太容易的东西,也会很容易就失去。没有奋斗就获得的事业,也会很快成为泡影。百战称王之人总比生而为王之辈要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得到中书舍人的官位,还有高洋的宠信,甚至取代独孤永业,成为北齐“谍王”,这是看得见的收获。 失去自由,失去爱情,彻底绑上高氏皇族的战车,这是看不见的价码。 这辆车的方向盘很不好,特别容易翻车,所以高伯逸不能答应。 “陛下,微臣有句诛心的话想问您。” 很久之后,高伯逸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但讲无妨。”高洋的心情似乎很好,只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下一秒会不会发飙。 “陛下,长山王,长广王,是您的至亲,同胞兄弟。您是不是就能确定他们毫无二心?” 呃,这个问题问得好。 高洋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高伯逸显然领悟了高洋想将自己妹妹的婚姻拆散,收拾驸马司马消难,然后顺便拉拢高伯逸,制衡独孤永业的目的。 高伯逸刚才的话也很明显。 你觉得弄个妹夫就算保险了,那我问你,你那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不是绝对可靠? 难道我还能比你那两个亲弟弟还亲么? “有道理,是朕疏忽了。”高洋轻叹了一声,估计这件事会从长计议,他也不打算提拔高伯逸为中书舍人了。 “可是我那妹妹若是隔三差五的到我这里来聒噪,那该如何是好?” 这显然不是司马消难的老婆第一次来找高洋抱怨,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高伯逸其实想说这他喵的是你的家事,干我啥事?陛下乾坤独断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不会合乎高洋的心意,毕竟这位有时候是个“直爽人”。 “陛下,俗语有云: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其实陛下不过是顾忌司马消难是先帝故人之后,又娶了公主,怕人非难,其实这事要处理也好处理。” “如何处理?”高洋突然来了精神! “将其平调外放为刺史,一州刺史不止一人,有无实权全看陛下心意,亦是可放可收。再者,公主肯定是跟着驸马外调的,到时候也没办法来打扰陛下了,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就算他日陛下想念妹妹,一纸调令将司马消难调回邺城,也是轻轻松松。 这法子虽然不能治本,但好在没有后患,断然比强迫二人和离要好,还请陛下明鉴。” 这主意出得四平八稳的,各方面都兼顾了。最主要的是,不会有人说自己凉薄。 高洋从草地上坐起来,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感慨的说道:“高伯逸,你的陈条朕看过了,好好做,该给的权朕一定会给,你不要让朕失望。” 等等,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信啊。 高伯逸在心中呐喊道,可惜高洋不会给他回应,这也很正常。 帝王称孤道寡,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透。高伯逸说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高洋此刻都不会立刻表态。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装作很“激动”的表忠心。 “独孤永业,给朕过来,快点快点!” 高洋对着在远处待命的独孤永业和那一队宿卫军喊道。 “陛下何事?”独孤永业很快就来到高洋身边,表情平静。 “祖珽最近在做什么?他最近还在偷东西吗?” 偷东西?这是什么人啊,在高洋这里都挂了号啊! 高伯逸觉得很奇怪,居然还有人因为偷东西被高洋惦记上了。 “回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逛妓院,邀好友到府内玩乐,偷东西也偶尔为之,不过都是偷的他那群狐朋狗友的东西,倒是没惹出什么事。” “不会吧,那家伙转性了?” 不光是高伯逸,就连高洋也是一脸古怪,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呃,他最近找了个六旬的寡妇为妾,出入成双……”说到这里,独孤永业难得脸红。 他也喜欢美女,家中美婢不少,但……他不会重口到自己二十岁却找个六旬老妪吧。 当独孤永业知道祖珽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情以后,简直要跪下给对方叫爸爸。 “噢?有这种事?”高洋突然来了兴趣,脸孔都有点扭曲。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天高洋连杀两罪囚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 忽然,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老妇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陛下,祖珽是谁?” 高伯逸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个贼,他只要一参加宴会就会偷东西。我哥还在当宰相的时候,有人兜售《华林遍略》(南朝编撰的丛书,很贵),我哥他不想出钱,于是便召集高手加班加点誊抄后,退还卖家。 不想卖家发现少了几卷,马上来找我哥理论。查了半天才知道,这几卷书居然是被祖珽偷去卖了赌钱!然后我哥大怒,打了他四十棍。” 高伯逸看到独孤永业也是一脸囧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绝对是真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偷东西还不把手脚弄干净,一下子就被人查出来了,这家伙是来搞笑的么? 一时间,祖珽“伟岸”的形象在高伯逸心中扎下了根。此人当真是高山仰止,只可以膜拜,不可以模仿。 “啊,永业啊,咱们快去天平寺里换一套僧袍,然后悄悄的到祖珽家里偷东西怎么样?今天带高伯逸去长长见识!” 是你自己想去浪吧!还说对六十岁老妪没兴趣,你这个虚伪的xx! 看到高洋兴致勃勃,独孤永业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微微拱手表示赞同,一把扯住高伯逸的胳膊就往天平寺的方向走去! 很快,三个穿着僧袍的“俗家弟子”,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他们屏退了护卫,静悄悄的进入邺城…… 第60章 一代“天骄”祖孝征 祖珽字孝征,出身东魏汉族世家,聪明绝顶,才学已经超过惊才绝艳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祖珽出众的才艺被人在歌谣中传唱:多奇多能祖孝征,能赋能诗裴让之。(《南北朝民谣·省中为祖珽裴让之语》) 跟“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差不多。 他的文章冠绝一时,在当年东魏朝廷组织的对策考试中,祖珽以优异成绩进入朝堂。 还不止于此,他曾替某刺史写了一篇为皇帝歌功颂德的马屁文《清德颂》,此文典雅秀丽,轰动一时,获得高欢的赏识。 后来高欢送东魏公主与柔然族首领和亲,有个名人创作出《出塞》及《公主远嫁诗》咏赞此事。 然而祖珽一时技痒,精心唱和两首,远远超出原作,山寨打死正版,一时间“大为时人传咏”; 河南安阳定国寺建成后,需要重量级人物撰写《定国寺碑》。祖珽因为才学过人且精通鲜卑语,被很多人极力推荐执笔。他精心构思,“二日内成,其文甚丽”,再次名扬天下。 他精通音律,善弹琵琶制新曲;他天赋凛异,精通四方民族语言;他会阴阳占卜,也会绘画医术,“凡诸伎艺”,无所不精。 普通人只能做到一件事精通,祖珽几乎每件事都能做到最好。 别的不说,他一个写文章的,现在居然是文宣帝高洋的御医,你说可怕不可怕。 人家随便玩个副业,都能在皇帝跟前当差。无敌的男人,眼中只有寂寞。 但,他是如此厉害,为何现在还只是个御医呢?要知道发迹比他晚得多的高德政都是侍中了。这就要说祖珽的另外一面了。 他贪得无厌,又聪明无匹,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朝堂制度的漏洞,于是在当地方官的时候,大肆利用规则漏洞中饱私囊。后来他伪造上级批文,倒卖粮食换赌资,差点被高欢乱棍打死。 祖珽好色如命,又“品味独特”,经常召集不良少年们开party,至于是做什么,无须描述,可以自行脑补。 party结束后,祖珽还带他们“游集诸倡家”。对臭味相投的陈元康(高欢最重要的谋士之一)等狐朋狗友,他出手更是大方,时常与他们到妓院“为声色之乐”,还带他们回家鬼混,取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做赌资,令女仆们掷骰子赌博,以此取乐。 祖珽几次沉浮,每次都是投机倒把搞来钱以后出去浪,浪完了再继续作奸犯科,周而复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才华横溢到让高欢和高澄舍不得杀,只怕这厮坟头的草都长了好几丈高了。 高洋也给过他机会,让他掌管中书省,结果这厮就开始卖官鬻爵好不快活。高洋是何等样人,很快发现祖珽的把戏,然后把这家伙撸到正五品的尚药典御(专门给高洋看病的医生)。由此可见,高洋惜其才,但痛恨其人品。 此时此刻,高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三人借着天边还有的那点蒙蒙亮,悄悄的翻墙而入,来到祖珽家中。 根据独孤永业的情报,这家伙今天已经跟狐朋狗友约好了,晚上要“大玩特玩”。 “哈哈哈哈,这一轮我是曹操,你们两个来斗我吧!炸了!我还有五张牌!” 高伯逸听到一个略带点神经质和尖细的嚣张声音,一群人围坐着打牌,三个人打,还有不少狗头军师在旁边指指点点,四五个侍女在他们身上坐着,衣衫散乱。 不过让高伯逸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在玩“斗曹操”呢? 我他喵的把扑克牌弄出来也没两天啊,你们这就玩上了? 高伯逸心中十分腻歪,古代这没有知识产权呐,自己辛苦一场,给眼前这些混球做嫁衣了。 “哈哈,我赢了!美人,这次轮到你陪我睡觉了!” 高伯逸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打牌赢了,然后将身边那个面色羞红的年轻妇人拦腰抱起,往屏风后面去了,很快便传出一阵靡靡之音。 不是吧。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都看到了什么!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三观尽碎! 跟朋友打牌,赢了的就找妹子睡?就隔一个屏风?这到底什么习俗啊。 高伯逸回头看了看高洋,只见这位“英雄天子”看得津津有味,他那个角度貌似可以看到屏风后面的情景。不过很显然高洋是老司机,比高伯逸这种初哥强多了,稳得一比。 “祖孝征,你好了没有啊,我们又打了一轮,快把美人放开,轮到她陪我们睡了!” 外面打斗地主的那群人里面爆发出哄笑声。不一会,那个叫“祖孝征”的人,提着裤子出来了,而那个叫美人的女人还在里面。 高伯逸发现独孤永业半天都没说话,皱着眉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强迫自己不说。 “怎么了?”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高洋这时也察觉到独孤永业的异常。目光凑过来一副探寻的表情。 “这个女人是司马庆云和博陵长公主元仲蒨的女儿,参军元景献的夫人!”(夫妻两人表兄妹关系,都是元氏族人)独孤永业面无表情的说道。 完了!乐子大了! 参加祖珽家“无遮拦大会”的女人,居然是元氏出身的贵妇!元仲蒨的祖父,就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也叫元宏),她的侄子,就是被高洋废掉的东魏孝静帝元善见。 也就是说,刚才跟祖珽鱼水之欢的女人,就是元善见的……表姐,还是有夫之妇。看刚才的样子,那位美女好像挺顺从的,明显是早就跟祖珽勾搭上了。 这位祖大人也真是厉害了啊! 此刻千言万语,不及高伯逸心中“高山仰止”四个字。 好戏也看了,正当他打算直接撤退的时候,文宣帝高洋爆发了! “贱妇!贱妇!博陵长公主何等贤良淑德,怎么会生出此等贱妇!还有那奸夫!祖珽祖孝征,你作奸犯科,朕原谅了你多少次,你不思悔改,现在还在和有夫之妇做那苟且之事!” 高洋一脚将木门踢碎,冲进去揪起祖珽的衣领就狂煽耳光! 等等!那是元家的人在乱搞,不是你高家的人啊,你激动个啥! 高伯逸一脸懵逼,不知道高洋为了什么而发怒。这脾气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这时,他瞥见独孤永业那张晦明晦暗的脸,对方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那张俊脸上写满了警告和郑重! 第61章 借题发挥 祖珽被高洋打得鼻青脸肿,那位有夫之妇吓得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而祖珽的那些狐朋狗友和侍女们,吓得作鸟兽散。很快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就变得一地鸡毛,只剩下隐约的抽泣声。 “看来,还是元氏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啊。”高洋顺手抽出高伯逸身上的佩剑,走到那个可怜的美女面前,眼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说吧,刚才跟几个人侍寝了?睡了几个人,我就从你身上砍几件东西下来。” 爆发了! 高伯逸和独孤永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 很明显,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高洋。 “陛下,无论要怎么惩治这两人,都不急于一时,让独孤永业送这女人回去,再跟她家里说明情况更好。”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次劝解极为大胆,可以说是提着脑袋在说话。 没想到高洋竟然点点头说道:“也是,说不定她夫君就会动手,何必脏了我的手呢?还不快滚?” 高洋轻飘飘的就放过了那位胡搞的女人,也没让独孤永业去送她。 不,未必是放过,有可能只是……在酝酿更大的爆发罢了。 东魏孝静帝那位姓司马,不知道叫什么的表姐慌不择路的跑了,原来屋子里的人,现在就只剩下祖珽一个。 不过高洋的表情似乎也由阴转晴,嘴角竟然还带着莫名的微笑,不由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没想到是陛下来了,死罪死罪。” 祖珽嘴上说死罪,手却慢悠悠的穿好衣服,不得不说,这家伙穿好衣服还是人模狗样的,看起来四十岁的样子,身材也只是略有发福。 淡淡的眉毛让整张脸看起来很有点“文气”,身上的气质狂放不羁,好像看不起天下人一般。 “你连元家的贵妇都勾搭上了,可以啊你。”高洋从桌案上捡起几张扑克牌看了看,回头对高伯逸说道:“你看,你送朕的那一套,比这个要逊色多了,祖卿家的画工一流啊。你还年轻,多学着点。” 等等,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祖珽呢? 高伯逸一脸懵逼,今天这故事处处透着古怪啊。 “陛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祖珽皱着眉头问道,今天他完全没料到文宣帝高洋会来,而且还是翻院墙进来,一点规矩都不讲的。 “祖珽,你可知罪?《尚书》曰: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高洋的话语里带着森森寒意。 高伯逸无力吐槽,因为不管是高洋也好,高湛也好,私生活的混乱那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他居然好意思说别人,这无耻的劲头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正如高洋所说,高伯逸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北齐上层的一些做派。 奢华,放纵! “请陛下开恩。如果要罚,就把我那些狐朋狗友们也带上吧。” 祖珽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差点让高伯逸一口老血都喷到他身上。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等无耻的。 “行了,我也不是来看你的丑态。你去凑一百吊钱,送到大理寺官当,这事就算了。” 高洋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带着独孤永业和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了。 等护送高洋回邺南城皇宫,然后回到自家小院以后,高伯逸才开始慢慢复盘今日发生的事情。 越是细想,越是害怕。 首先是司马消难,很明显高洋是要对付他,为什么呢? 其次是祖珽,他是高洋的御医,今日那个姓司马的元家表姐,到底是祖珽见色起意勾搭来的,还是高洋授意采取的行动? 自从高洋废掉(名曰受禅)东魏孝静帝以后,就在不断的收拾东魏元氏皇族中人,这个过程几乎都没有停止过。这次会不会是借题发挥呢?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卷入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满脸八卦的四眼,就从酒肆里回来,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诉高伯逸。 孝静帝表姐和多名男子私通,开无遮拦大会,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要到满城风雨的地步。至于和谁私通,反而没有实据,有人说是高岳,甚至还有人说是高湛。 就是没人说是祖珽。 年轻女人,带某种颜色的帽子,身份高贵……充分展示了古代人民群众对于流言的态度。 那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果然,能当皇帝的人,没一个简单的,高伯逸算是在心中有了个谱。 高洋的手腕,当真是羚羊挂角,不拘一格啊!没有采用武力的方式,而是使用后世常见的“泼脏水”的手段。 高伯逸判断,文宣帝高洋,大概打算先把元氏的名声弄臭,然后再一步步的收紧绞索。这也很好理解,不把要收拾的人搞臭,难道是让别人认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是大坏蛋么? 正当四眼绘声绘色的描绘那位“美艳动人”的xx是如何如何销魂的时候,独孤永业上门了,还带了一箱子铜钱! “这是祖珽交的官当(用钱和降级官位抵罪),陛下说你这里办蹴鞠需要钱,让我送过来。” 大帅哥独孤永业今天穿得很低调,灰色的麻衣和灰色的长裤,再加上穷人比较多见的布靴,看上去一点官威也没有。 “四眼,你去门外守着。” 高伯逸低声说道,还是福伯有眼色,独孤永业进来的时候就让家仆退散了。 “去房间说。” “好!” 两人来到高伯逸的卧房,独孤永业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妙,西魏那边启用独孤信为鸿鹄的首领,因为他跟我是同宗,所以陛下已经在猜忌我了。” 猜忌么?其实高伯逸也感觉出来了一点点。 “独孤信是很难对付,但是,让你摆脱窘境却并不难。” 高伯逸当然知道独孤信是谁,吼吼,他的三个女儿,分别是北周皇后,大隋皇后,大唐皇太后!这样吊炸天的最牛岳父,中国上下五千年找不到第二位。高伯逸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也该知道独孤信不简单。 “伯逸贤弟,快教我吧!”独孤永业都要给高伯逸跪下了。 第62章 神来之笔 独孤永业现在遇到一个麻烦,那便是跟他家同出独孤部落(极有可能还是同宗的远亲)的独孤信,成了西魏那边的谍报掌管。 怎么说呢,历史上不是没有一家人在两个主公手下做事的情况。 最出名的莫过于三国时的诸葛家。三兄弟分别在魏吴蜀三家上班,诸葛亮还做到了ceo。 但情报战线很特殊,有时候甚至一句关键的话就能导致战役失败,乃至国家灭亡,需要慎之又慎。 要么,把独孤永业调离邺城,调离情报战线,要么,多加一道保险,分独孤永业的权。 无论出现哪种情况,对西魏都是有利的,对独孤永业都是不利的。 所以韦孝宽的阳谋无解,还特意通过某些渠道告诉独孤永业,可以说老辣非常(韦孝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在极端无奈之下,独孤永业不得不将消息告诉了高洋,因为瞒着问题更大,曝光出来后果更严重。 但这件事高洋竟然不置可否,只是简单安慰了独孤永业几句。 这个定时炸弹现在不会起爆,但是,如果有一天高洋猜忌的心思来了,说不定独孤永业就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死于非命。 他太清楚高洋是什么人了,妹夫杨愔都能直接装棺材丢野外,高洋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直接让你摆脱嫌疑,这很难做到。陛下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但是让独孤信也难受,这个却又很容易。陛下心高气傲,能让韦孝宽吃瘪,你的处境会好过许多。”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贤弟直说了吧,真是急死我了!”独孤永业大喜过望,现在高伯逸明显是受到高洋赏识,只要他开口,什么事都有回转的余地。 呵呵,如果是别人,高伯逸双眼摸黑没办法,但换作是独孤信么,那就不一样了。此人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前世关于这个人的传说,在网上随处可见。高伯逸当初可是以品鉴男神的角度拜读了独孤信的传记。 “听说,独孤信的长子,襁褓中就在邺城,现在一直被关在牢狱,此事当真?”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跑西魏去了,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到了长安,独孤信又娶妻生子,他那三个牛逼的女儿,也是在长安生的。所以独孤信在北齐这边的那个倒霉蛋儿子,一直在坐牢,而且独孤信从来都没想办法把他这个儿子接回去。 当然,条件肯定比大理寺狱要好,但行动不自由,估计只有一个小院落住,连门都不能出,吃饭都要看人脸色,倍受欺压,这也是做不得假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人叫独孤罗,一直被软禁在邺北城的一处隐秘地点。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这人差不多都被我们忘记了。” 独孤永业面色古怪看着高伯逸。这件事说机密也不机密,但是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了。独孤罗被软禁的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都二十多岁大了。 这悲催的娃,当真是要用梅花香从苦寒来这句话去形容才贴切。要不是高伯逸现在提出来,估计独孤罗要等到北齐灭亡,才能跟家族团聚,而那时候独孤信已自尽,坟头草都长了不知道多高了。 “你的意思是放了独孤罗?不行,陛下肯定会责备我的,而且这样只能证明我有私心。” 独孤永业摇摇头,高伯逸的想法很好,但是操作起来,却未必有他想要的效果。高洋会以为,自己想要照顾同宗的落难子弟。 “不不不,你搞错了。不是放独孤罗,实际上放与不放,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放出消息来。只要独孤信愿意来邺城接他儿子,我们就让他把儿子接回去。” 高伯逸那张略显憨厚的脸上出现明显与长相不符的奸笑。 等等,这个? 哎呦喂!大妙啊! 独孤永业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差点抱起高伯逸的脸猛亲一口。 独孤信会来邺城么? 那怎么可能!来了以后,会被直接扣押。就算不被扣押,他去北齐难道西魏那边的人没想法? 比如说,你是不是出卖了国家情报,别人才放了你儿子呢? 独孤信不敢赌。这年头大家都是社会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比谁傻? 但独孤信会不会想来邺城接儿子呢? 高伯逸没当父亲,但是他能体会那种血浓于水的父子情! 估计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独孤信就会想起当初抛妻弃子来到西魏,那襁褓中的儿子,估计都没有好好抱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个人都会感同身受吧。 “这件事我不方便开口,你来说比较好。”独孤永业讪讪的说道。 “行了,我去说吧。”高伯逸点点头,这件事没什么好纠结的,对自己也有利。 其实从现在的情况看,高洋有可能将独孤永业外放到某个重镇,暗地里负责对敌国的情报收集工作,比如说这个地方很可能是徐州,敌国很可能是未来的南陈。 而自己则会待在邺城。 这样一来,现在独孤永业身上的压力,就会全部到自己身上。 “我会建议陛下先把独孤罗放了,但是不许他出邺城。说不定能把魏国那边的密谍引过来,这是一步好棋,我们在暗,独孤罗在明。他就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一样,总有飞蛾会扑过来的。” “我们甚至还可以自导自演,派人救出独孤罗,护送他回长安,然后在长安埋下一颗钉子,甚至在独孤家埋下一颗棋子。” “然后想办法逼反独孤信!” 高伯逸继续倒坏水,连环计谋一套一套的。 独孤永业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你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胆大心细,天马行空。我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对你予以重任。” 他不相信高伯逸能做到逼反独孤信这一步,但对方的思维实在是太厉害了。 高伯逸的思想,决定了他的成就最终会远远超过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前提是高洋还能保持正常。如果高洋开始发疯,哪怕现在高伯逸再受宠,最终也会死在对方刀下。 第63章 劝解 足球,不是有球就能踢的,起码,得有专用的球鞋,球衣,守门员要专用手套吧? 再进阶一点,球员需要护腿板,护腕吧? 还有裁判至少得有哨子吧? 这些东西在古代未必能弄得专业吧? 高伯逸看着静静躺在院子里的那一箱子铜钱,仿佛看到它们慢慢长出翅膀来,下一秒就会飞走。 “千金散尽还复来,矜持一点,矜持一点。” 高伯逸奋笔疾书,依照前世的记忆,把球衣画出来了,还有球鞋的要求也详细的写了出来。 嗯,球衣不能红绿球衣同场,最好不要用鲜艳的纯色,因为这些颜色可能是禁忌,白色和皂色的麻衣就很好,嗯,主要是便宜。 球鞋嘛,袋鼠皮是最好的,但是北齐没袋鼠啊,只好用牛皮了,还好牛皮比较好找,作坊也多。 高伯逸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要求都写下来,不分大小,每一项都非常详细。 复原的程度越高,就越发原汁原味,这样的球踢起来才过瘾嘛。 “四眼,帮我去找个邺城里厉害的裁缝,买一些白麻布和皂色麻布,做几十套宽松的坎肩回来,哦,坎肩就是常说的半臂,照着我的图纸做,宽大点没事。” 南北朝时期,南朝就已有“半臂”出现,只作为妇女的便服,似乎还有一点短袖,但这个短袖不是后上的,仅是依布幅的宽窄自然下垂的,至宋代便演变成男女都穿的已经无袖的背心了,也就是所谓的坎肩。 “哦,好吧。”四眼一脸幽怨看着高伯逸,他最近已经成为专业跑腿的了。 “呃,小郎,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四眼有些纠结的问道。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多半还是要说的。高伯逸懒得理会四眼的矫情,沉声问道:“是什么事。” “你父亲……也就是高侍中家,最近门前车水马龙,好像很多人拜访。我几次路过的时候,都没办法走路,不得不绕道走。” “噢?有这种事?”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略有些好奇。难道说,自己那个渣爹高德政现在,要更加发达了?他都已经侍中了,还想怎么样? 月满则亏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对自己来说也是这样。如果高家覆灭,自己这边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毕竟,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搞他高伯逸,比如说高湛,就是看在高德政的面子上,不知道收拾他高伯逸以后会不会被高德政报复。 如果高家倒了,那些人还会顾忌么? “嗯,不错,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最近高德政的府上你多盯着点,如果门口人多,你就混进人群去打听一下,那些下人他们是谁家的,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总算是接了一件正事!这年头,当密谍不是会打就行了。盯人,跟踪,反追踪,绘画,口才,这些东西都要会。四眼一直认为自己不限于是个跑腿的。 四眼走了,高伯逸继续撰写《裁判守则》,踢球没裁判不是抓瞎么,嗯,这一环要重视。 正当他一门心思扑在足球上的时候,刘桃之来了。 这位北齐的御用杀手,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身皂衣。 身材虽然高大,看起来就像是骆驼一样,乍一看并不会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观。但细看就会感觉到那种来自骨子里的阴沉。 “陛下听说你要献策,是你亲自跟陛下说,还是写陈条我帮忙递上去?” 事关机密,高洋一点都不大意,直接派刘桃之来接高伯逸。 “刘公请带路吧。”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 不礼貌不行啊,别看这位刘公对自己很客气,人家真要杀起人来,技术很好的。一刀下去,整个世界清静了。 “对了,我师兄有没有说让我坂依佛门的事情?” “师父是有提过。”高伯逸实话实说道。当时他还以为是真玉大师要为难自己,没想到是刘桃之他们这一对师兄弟之间的恩怨。 “你学点剑术挺好,你爹说你从小就是练武的材料,我本想收你为徒,但……杀人的剑术,你还是不学为好。” 刘桃之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面孔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武学天才?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真玉大师骂他木鱼脑袋,他只是这具身体学剑术很快,但要在危急时刻才能“记起来”。平日里高伯逸只能耍耍“横刀十二式”过过瘾。 半吊子的剑术现在还在学,但就是不得要领,总是耍不出那种灵动飘逸来。 用“横刀十二式”上战场杀敌木问题,但当个间谍搞暗杀还是省省吧。 这次高洋又没在邺南城的皇宫,而是跑到三台的遗址,在那里驻足不前,良久都没有移动过。 三台遗址前方不远就是漳河,后世考古的时候只发现了两座台基,另一座应该是因为漳河改道,把台基冲毁了。 “伯逸,你说朕在这里重修三台怎么样?” 高洋带着兴奋问道。 不怎样,修个鸟的三台,以后这里因为修三台要死几万人知道么? 高伯逸心中不屑,但是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如果齐国不能一统天下,修这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齐国亡了,那陛下就是在替别人修宫殿。但如果陛下一统天下了,这三台不管修多大都不为过,反正是为陛下自己修的。” 高伯逸再次发动作死模式,提着脑袋说话。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决定重修三台。你这个人很有想法,但是站着的高度不够。 朕,需要有东西来记录朕的功业。” 一句话,你的想法图样图森破,弱爆了,朕来教你做人。 高伯逸无话可说,反正他已经劝过了。修三台这种事情,曹魏做过,石虎做过,也当真不缺高洋一个。 “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有办法对付独孤信?” 高洋颇有兴趣的问道。 “回陛下,确实如此。” “说来听听,独孤信啊,你可知他是何等样人么?” 高洋一脸感慨问道。 “在下编了一首歌谣,我觉得在长安唱一唱挺好的。” 第64章 阳谋对阳谋 “陛下,微臣想释放独孤罗,不过要将其限制在邺城。” 高伯逸双手拢袖,言辞恳切的说道。今天他穿着正八品的绿色(青色)官服,浑身不自在。 其实,释放独孤罗这事倒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因为独孤信自尽后,独孤罗就立马被高洋释放了,但不允许他回北周。 可见这枚“筹码”,已经随着独孤信在长安那边娶妻生子而变得可有可无。(高欢原本是想利用独孤罗他们母子做文章的) “放人倒不是问题,反正独孤信也不要这个儿子了。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人是一种变相的对西魏示弱,高洋觉得有点不妥,或者说堕威风。 此时北齐的国力一点也不比西魏差,再加上这两年高洋把北边的胡人好好的收拾了一顿,他不想对西魏示弱。 如果高伯逸说不出合理的解释来,那这事就直接pass了。 当然,高洋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去收拾高伯逸。 “陛下,释放独孤罗,是展现我们的诚意,为下一步计划作准备。这只是一个前奏,属于退一步进三步策略里面最关键的那一步。”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看到他如此自信,高洋也来了兴趣,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说来听听。” 为什么要加又呢? 高伯逸略微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陛下,我们可以放出风声来,说独孤罗思父心切,形如枯槁。我们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将其解禁,希望独孤信能来邺城接儿子回去以示诚意。” 看着高伯逸嘴角的坏笑,高洋恍然大悟道:“于公于私,独孤信都不可能来邺城,但这件事会成为宇文泰心中的一根刺。甚至我们以后可以故意让独孤罗返回长安,来离间独孤信和宇文泰。” 高洋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高伯逸觉得他真是想太多了。 “陛下,如果宇文泰还在,离间他跟独孤信是不可能的!” 高伯逸适时打断了高洋的妄想。 “当年独孤信抛妻弃子跟着宇文泰奔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宇文泰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打仗治国都还行,只是玩离间还是太嫩了点。 “那你是说?”高洋也被高伯逸弄迷糊了。 “宇文泰已经不年轻了,听说他近年来身体很差。只要等他一死,宇文氏就会发现独孤信早已尾大不掉! 这个时候,独孤信有足够的理由背叛魏国,不满宇文泰的继任者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哦,如果那时候宇文氏还没有废帝,魏国还叫魏国的话。 前期我们埋下独孤罗这根钉子,后面要怎么操作,微臣已经有计划了。陛下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高伯逸你真是天纵之才,无师自通。 这法子极好,你着手去办,要什么朕就给什么,朕只要结果。” “喏!” 高伯逸拱手告辞,控制脸上的喜悦表情,压下内心的躁动,不让高洋看出来。 毕竟,这事已经成了。 “对了,你最近是在监视长广王吗?” 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刚才热烈的气氛,突然冷却下来。 这很符合高洋的一贯作风。 “陛下,确实如此。微臣怀疑长广王身边有奸谍,目前已经锁定了对象,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透露。” 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他知道断剑和葫芦两人已经被高洋的人察觉了。 高洋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示意他离开,看不出喜怒。 高伯逸走后,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漳水,喃喃自语道:“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郎啊,如果朕知道你公报私仇,定会给你个教训。” 回到家,高伯逸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高洋是怎么知道他在监视高湛呢? 是独孤永业告诉高洋的么? 是自己被高洋监视,还是高湛被高洋监视? 如果是前者,那么高洋对于情报的建设很重视,之前又为什么会被贺若敦耍了两年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能说明高洋对他那两个弟弟一直很提防。那些人是在监视高湛的时候,发现有另外的人在调查高湛府内的和士开,所以引起了高洋的注意。 “而且那个人并不是独孤永业!” 高伯逸发觉,好像除了虎卫以外,高洋手里还有一个内卫组织!情报能力甚至不比虎卫差! 这些事只能说细思极恐。 …… 就在高伯逸从三台旧址回来的当晚,独孤永业孤身一人到访,悄悄的如同做贼一般。 “贤弟,长广王(高湛)的卷宗在这里,你先看一看。” 独孤永业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到高伯逸面前。 “你这是……”高伯逸搞不懂独孤永业这是玩的哪一出。 “长广王在府内训练蹴鞠队,看来是想讨陛下欢心。出这个主意的人你一定想不到是谁。” 独孤永业淡然的继续说道:“你既然帮我处理了大麻烦,我独孤永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长广王没有一天不想收拾你,他一直在等机会。他把你的名字写在草人上,每天都会扎一扎。” 独孤永业有些忍俊不禁,高湛心思深沉,但有些方面确实还像个孩子。 他喵的这厮是不是有病啊! 高伯逸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此等待遇,居然被高湛惦记上了。 “给高湛出主意的人是谁?” “长广王府行参军,和士开!” 行参军是隶属于某个王府的幕僚人员,由王府主人自行聘任,比参军这个职位水分大。 简单来说,就是王爷身边狗腿子了。 “虎卫和另一股内卫势力,都在长广王高湛身边有棋子,你调查长广王的事情,不是我泄露给陛下的。” 独孤永业诚恳的说道。 这话暴露了很多问题。 比如说独孤永业知道高洋跟他说了什么,比如说独孤永业知道高洋在高湛身边还埋伏了另一股人马。 比如说四郎的阿姊差点被非礼的那一天,为什么长山王高演会及时赶到。 “伯逸兄,我已经有离开邺城去晋阳的打算,有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了。邺城的水太深,你虽然聪慧,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人我建议你能将他收为己用。” “是谁?” “那天我们都见过的,祖珽。他是我见过最坏的人,有他在你身边帮忙出谋划策,任何坏人的诡计都害不了你。” 第65章 攻守同盟 深夜,独孤永业悄悄离开了,带着一份永远不会公开的口头盟约,守信与否全看他跟高伯逸的人品。 “果然,独孤永业到底还是怕了啊。” 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高伯逸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古代污染少,没有云的时候,夜空当真是“臥看牵牛织女星”。 今天他跟独孤永业建立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攻守同盟,目的就是为了能在高洋的淫威下活得更久一点,相互支持而不是互相扯皮。 高伯逸觉得,独孤永业是聪明人,而且对高洋的了解,远比他要来得深刻。 高洋这位帝王,当他信任你的时候,可以跟你一起做些极为荒唐的事,完全不设防。 但当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后,一点点小事,就会让高洋爆发。 而且这个皇帝对自己人并没有太多耐心,相反,他对敌人的耐心倒是很足,能够隐忍。 这是独孤永业跟高伯逸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高大官人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临走之前,独孤永业给高伯逸推荐了一个人,建议高伯逸跟这个人多亲近亲近。 赵郡王高睿!高欢的侄子,高洋的堂弟! 独孤永业说高睿刚直正派,高伯逸跟这样的人亲近,会让高洋有好印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活命的机会更大。 毕竟,北齐宗室太多了,旁支出身的高睿,不可能篡位,也毫无称帝的根基。 不得不说,独孤永业当真是摸透了文宣帝高洋的脉。 从高伯逸前世得来的信息看,纵观高洋这一生,虽然他时常爆发精神病,重口管不住下半身,喝了酒又爱乱杀人。 但亲贤臣,远小人,这一点他是做得非常不错的,哪怕执政末期沉溺于酒色,高洋也是把朝政交给靠谱的弟弟高演来打理。 独孤永业提醒高伯逸,在高洋身边,做不得单纯的宠臣。如果一门心思搞些媚上的举动,失势的那一天,就是身败名裂的那一天,搞不好会丢命。 从高洋平调官职来羞辱阳修之就可以看出,这位神经病皇帝还是公私分明的,有才的人他就会提拔重用。 “风,只会越来越大啊。谁知道哪天就被吹下去了呢?” 现在高伯逸感受到那种在悬崖边上跳舞,在大风中挥洒自由的豪情与胆怯。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然后将那些足球相关的资料装进木盒子,打算明日就送到高洋手中。 这位踢球上瘾的皇帝,肯定会让全邺城的人跟自己一起嗨皮的。 先让蹴鞠风潮热一下,然后,才方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有什么是让高洋亲自背书推广蹴鞠来得更妙呢? “我的命只属于自己,两世为人,我要努力活下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要好好活下去。” 高伯逸抽出那把奢华的白云剑,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子,照在白云剑的铭文上,显得这把宝剑神秘而瑰丽 第二天,四眼终于将定高伯逸吩咐他拿去定做的两个面具拿了回来,结果让高伯逸大失所望。 不是面具,而是两个精美的头盔! 《北齐书帝纪四》上面这样记录的:(高欢)又各配兵四出,而使甲骑伪攻之。世宗等怖挠,帝乃勒众与彭乐敌,乐免胄言情,犹擒之以献。 说的是彭乐将甲胄脱下,自然露出了头,也就是说他戴的面具,其实是跟头盔是一起的。 高伯逸没读过这一段,但当他看到眼前两个头盔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是让你去打造面具啊,不是让你去弄戴面具的头盔啊! 他自己没搞清楚还怪别人,这年头所谓的面具就是这种东西,打仗的时候才用的。 “呃,四眼,铁匠作坊里只有这种么?” “对啊,这就是你说的面具啊!我问过很多家作坊了。” 四眼奇怪的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有此一说。 罢了,也怪自己没说清楚。这头盔做工精良,就这样吧,以后自己上了战场说不定会用上送一个给四郎吧。 高伯逸又画了一张图给四眼说道:“就照这样弄一个面就行了,边上开孔可以套牛皮筋,做成狐狸脸,快去快回。” “哦。”事情没办好,四眼悻悻的接过图纸,对自己的办事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怎么说也曾经是西魏的精锐密谍啊,居然整天做跑腿的事情!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伯逸看四眼不高兴,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啊,这个有收获有收获。高侍中(高德政)家门口的那些,都是旧朝皇室元家的人来给高侍中送礼的。” 元氏?送礼? 高伯逸沉吟不语,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要知道,高洋对于元氏族人,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 那便是有机会就要收拾!没机会创造机会再收拾! 自己那个渣爹大肆收受元氏的礼物,这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啊!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件事不能出手。” 高伯逸压下了提醒高德政的冲动,不过又有些好奇,为什么元氏的族人,要送钱给他那个渣爹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或许是元氏已经察觉到了高洋可能会对他们采取一些行动吧。 高伯逸打发走四眼,一个人静静坐在院子里沉思。政治上的事情是你死我活的,怎么对待前朝的皇室,社会人的做法一向都是赶尽杀绝。 就算没有硬刀子,也一定会有软刀子。 关键是这件事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难说得很,如果刮起政治风暴,以高洋的脾气,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正当高伯逸在心里盘算的时候,福伯告诉他四郎来了。 “唉,气煞我也。前几日我提出让朝廷打造一批以你的十字弓为蓝本的新式轻弩,结果几天过去了无音讯。” 一进门四郎就跟高伯逸抱怨朝廷办事拖沓。 呵呵,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一个通直郎,类似于参谋,人家怎么可能把你当回事呢? “来,啥也别说,先喝酒。喝完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上次酿的酒还剩一坛了,喝完再回去。” 第66章 戴上面具的你就是兰陵王 “唉,不说那些糟心事了,你的蹴鞠城弄得怎么样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才能去好好的玩蹴鞠?” 四郎喝了一口高伯逸酿的酒,“俏脸”微红。 “四郎,有句话,我想跟你说说。” 高伯逸没有接茬,而是放下酒杯,语气平静而严肃。 “什么事你直说便是啊,板着一张脸干嘛?” 四郎不解的问道。 “通直郎的差事,不适合你。你要做的事情,也不是跟人家提建议什么的。你的未来在战场上,也只能是在战场上。” “唉!” 四郎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高伯逸的话有点类似于“何不食肉糜?”。 如果可以选择,四郎当然不会去当什么通直郎,每日对着那些文犊,看上去忙得要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很难出头,至少在从军这方面,出头的可能性太小了。高洋一句话就否决了,因为现在齐国并不缺少领兵大将。 “而且,就算你从军了,也会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长太好看了。” “哈?” 四郎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不知道对方这是唱哪一出。长得好看也是罪么? “你想想啊,以后你带兵打仗,敌军主将一看到你就指着你大叫:哎呀妈诶,快去快去,那小将长得太俊了,快把他给我抓来暖床!你说会不会让我们这边的将士掉士气?” 高伯逸看到四郎的脸都黑了,但不得不说,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年头,好男风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甚至在贵族圈子里面还很“风雅”。如果四郎不是高澄的儿子,现在可能已经在某个老男人床上当兔爷公了。 “那你说要怎办?总不能说因为我长这张脸,就不去带兵打仗吧?” 四郎又喝了一杯,没好气的说道。 “没那种事,我这个结拜义兄,总要帮你想想办法吧,你等着啊。” 高伯逸跑进屋子里,拿出一个比人头稍大的木盒子递给四郎说道:“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四郎狐疑的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打开这个做工极为简陋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圆形头盔,非常朴素。 很像是宿卫军的制式头盔。 唯一不同的是,头盔的面部不是空的,而是一个画着狰狞怪兽面孔的面具! 戴上这个面具,你就会是真正的兰陵王了,现在的你,还只是高长恭而已。 高伯逸在心中暗叹道。 “以后上阵杀敌,戴这个面具就行了,保证敌军看到你就跑。” 高伯逸将头盔套到四郎头上。 “总是感觉怪怪的。” 四郎站起身摇了摇头,那狰狞的怪兽面具,遮掩了他那俊美的容貌,看起来野蛮,血腥,恐怖,神秘。 “还不错,我感觉挺配你的,要不等你回去照镜子看看吧。” 高伯逸憋着笑,四郎没有穿盔甲,所以套一个头盔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一戴上这面具,我就感觉自己变成了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获得无与伦比的勇气。” 戴面具,确实会给人心理暗示,这点高伯逸再清楚不过了。 四郎把头盔摘下来,越看越喜欢。 “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将来有一天能上战场的话,我一定会戴这张面具出战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来,为了将来的兰陵王干一杯!” “为什么是兰陵王呢?” “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感觉啊,你不觉得吗?” “哦,也是,要是将来被封王,我就去讨要一个兰陵王的封号吧。” “这就对了,走一个。” 高伯逸跟四郎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 夜深了,侍中高德政家主仆都已就寝,唯独一个人例外。 高德政的正妻崔娘子。 她容貌秀美,自小就养尊处优,嫁给高德政以后,这位官爷就跟着高洋起家,官运亨通。 所以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崔娘子现在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刚刚她去了一下家中的府库,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绫罗绸缎,珍珠玉器,心满意足的回到卧房。 “元氏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 崔娘子在床上啧啧感慨的轻声说道,高德政晚上睡的书房,因此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崔娘子的好心情,就被彻底破坏了。 “高伯逸你这个小畜生,居然还能咸鱼翻身? 要是让你入高家族谱,那除非是我死了!” 怀第二胎的时候高德政就开始宠幸那个做歌姬的女人,也就是高伯逸的娘。 一怒之下自己不小心流产了,至今也无法再怀上,这笔账,崔娘子没办法跟高德政算。 也没办法跟一个死了的歌姬算,那只好把矛头指向高伯逸了。 失去理智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崔娘子本想放高伯逸一马,只要对方不进邺城不入族谱就行。 没想到两个月前,那小子居然傻乎乎的来高府认亲! 是可忍孰不可忍!崔娘子立刻安排娘家人收买了一批青皮对付高伯逸。 天可怜见,她真没想杀这个小贱种,只是没想到青皮们下手那么黑。 不过杀了也就杀了吧,得到高伯逸被推下水井的消息以后,崔娘子的内心只有释然与空虚。 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没有到来。 更没想到的是,被推下水井的高伯逸居然没死,还越混越吃香,居然混到皇帝高洋身边去了! 甚至还非常得宠! 那个贱人的儿子,怎么可以如此得宠? 连我儿子高伯坚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崔娘子渐渐失去理智,却又惊恐的发现,高伯逸现在似乎并不好对付! 而自己作为高德政的夫人,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搞暗杀。 高伯逸被暗杀了,高洋一定会严查,到时候不单自己会被罚,而且还会牵连崔家!后果十分严重。 现在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住崔娘子的咽喉,只要吞咽就会隐隐作痛。 “不行,我要给高伯逸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只是要怎么做呢?” 崔娘子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67章 满城蹴鞠热 “喂,你听说了吗?今年的春猎取消了,朝廷说要让那些野物多长肉,不能临泽而渔,然后就改田猎为蹴鞠大赛了。” 一个穿着绿袍官服问身边的同僚道。这里是门下省的衙门,平日里也都是整理文案,誊写诏书什么的。 门下省,魏晋至宋代的中央最高政府机构之一。初名侍中寺,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后来隋朝和唐朝开始正式设立的三省六部制成为与尚书省、中书省的三省之一。其称为门下省,始自西晋。 门下省原为皇帝的侍从机构,南北朝时权力逐渐扩大,北朝政出门下,成为中央政权机构的重心。它的职能是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其长官称侍中。 值得一提的是,高伯逸的渣爹高德政,正是掌管门下省的侍中! “自陛下当政后,文风渐盛。蹴鞠总比那些野蛮杀戮要好。” 另一个绿袍小官应和了一句,继续誊写召令。听起来他是比较赞成的。 原因很简单,往年的活动是在邺城郊外田猎,一般武勋世家比较吃香,他们这种文官,还是绿袍小官,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不同了,听说各个官衙都在组织蹴鞠队,只要进入复赛就有奖!参加蹴鞠队又没说要亲自下场,家奴代替本人参加也是阔以滴。 这可是全邺城人的盛会,不管你是乞丐青皮,还是达官贵人,都可以组队参加。可以说是第一次实现了真正的公平公正。 而且奖品和奖金亦是相当丰厚! 奖品很实用,横刀,马槊,明光铠这种战阵之上好用的东西都有,各种类型的布,文房四宝,乃至黍,麦,稻米也有。 你想要钱的话,大量的常平五铢等着你。 总之不管你属于哪个阶层,奖品里面都有适合你的东西。 更别说还有可能会进入皇帝高洋的视野。 就只问你动不动心。 至于蹴鞠是什么规则,邺城大街小巷的“告示栏”上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最近邺城里不管是官衙里还是酒肆里,到处都是谈论蹴鞠的人。 大球场,充气皮球,十一个人还有守门员!将球踢进对方球门就行。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咳咳咳!” 一个威严的咳嗽声响起,侍中高德政进来了,门下省衙门里谈论蹴鞠正欢实的绿袍小官们,立刻噤若寒蝉。 “这是陛下今日的召令,誊写然后下发下去。” 高德政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帛书丢给眼前的绿袍小官。 大官有大官的官威,这是正常现象。相反,若是宰辅和绿袍说话都带着讨好,那才叫不正常。 “对了,门下省要组织一支蹴鞠队,每个球队要一个教头,指挥球员踢球,我想去试试,你们都踊跃参与啊。” 高德政一本正经的说着荒谬的事情,让绿袍小官们瞠目结舌。 大哥,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玩什么蹴鞠赛啊,至于么?你又不缺钱! 不等众人回话,高德政就飘然而去,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我听说,这种新式蹴鞠,就是侍中的私生子高伯逸想出来的,这小子最近经常在陛下身边出现,已经是黄门侍郎了。”(高洋近期给高伯逸升了官,不过是假黄门侍郎,还没转正) “啧啧,一门两父子啊,堪比当年崔)浩了。” “比不了比不了。” 一帮绿袍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谈论高伯逸,没想到角落里一个绿袍小官幽幽的说道:“你是不知道侍中家崔娘子的厉害,我敢说高伯逸只要回到高府,绝对会祸起箫墙。”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高德政的嫡子高伯坚,也是在朝廷里做官,官位还不小。 现在多了个高伯逸,还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你觉得崔娘子能忍? 不存在的! “唉,大人物家里也有大人物的烦恼啊。” 一个绿袍小官心有戚戚的说道。 “哼,如果没有崔家的人脉,你觉得高侍中能如此平步青云么?” 刚才说话的那个绿袍小官摇摇头说道:“平凡是福啊。”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同情起高伯逸来了。 这家伙如果不是高德政的儿子,也许不会被高洋爱屋及乌的亲近。 但哪怕他不是高德政的儿子,就凭他想出新式蹴鞠,这脑袋就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难道就真没机会出头? 恐怕不见得。 “诶?司马消难被贬官了?” 刚才接到高德政召令的绿袍小官精神一振,情不自禁就喊了出来。 “司马消难?” 几个绿袍小官凑过来查看召令,都面面相觑,眼神中有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在后世,诞生了“坑爹”这个词,也就是说儿子弄出事情来,老爹擦屁股。 但司马消难遇到的情况,却是“坑儿”,而且还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当年四郎的老爹高澄才十四岁,有一次他爹高欢带兵出征了,让高澄留守邺城处理政务。 没想到高欢前脚走,后脚高澄就跟高欢的小妾郑大车搞上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高欢。 等大军返回后,高欢不仅想打死高澄,还把高澄母亲,自己的原配娄昭君关起来了,眼看事情就要不可收拾。 这时候,跟高欢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司马子如出来劝说了。 疏不间亲,还是通x这种丑闻,怎么开口都不好说。 但司马子如绝非常人,很快就让高欢释怀了。 他是这么说的。 “嘛,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不就是儿子睡了小妾吗,多大事啊,还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你看我们家的司马消难,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把我的小妾搞了,这种事情,看开就好啦,反正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然后事后高欢感激司马子如的劝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司马消难,未尝没有感谢的意思。 只不过,自此以后,司马子如的名声彻底臭了。 “嘿,北豫州刺史啊,嘿嘿。” 几个绿袍小官都是笑而不语。 为什么呢,因为北豫州就在汉代荥阳附近,挨着西魏前线,这块地方是北齐和西魏反复争夺的重要地带。 但司马消难是个文官还是驸马啊,这召令纯粹就是将其发配了。 第68章 江湖豪客与妙手空空 随着邺城蹴鞠大热,得到了高洋允诺的高伯逸,近来都在天平寺里吃住,负责训练蹴鞠队员,而不用去宫里伴驾。 随着司马消难的调离,高伯逸得到了黄门侍郎官位。 不过,一来他还没转正,前面要加一个“假”字,二来他没有任何权限,只是出入宫禁比较方便,由高洋随叫随到而已。 官位都是假,不给你事情做就能把你架空,只有圣眷才是真的。 高伯逸从囚徒里面挑出三十个身强力壮,步伐敏捷的,作为球员训练的种子。白天教他们射门,传球,带球的技巧,晚上讲解最基本的足球战术,比如说三打二,二打一的过人技巧,防守怎么回放,怎么打防守反击等等。 在剩下的囚徒里面,高伯逸挑出识文断字的人,作为裁判种子,最后被挑剩下的那些人,才作为场地的“工作人员”。 蹴鞠城的建设一日千里,几乎每天都不一样,高伯逸感觉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竣工了。 到时候就是初夏,正是踢球的好时节啊! 等第一批囚徒熟练了,就找高洋再要下一批囚徒,这样的人珍惜来之不易的活命机会,一定会玩命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再观察他们的心性,选择观察力敏锐,喜欢动脑的人,进行密谍培训。 当然,这些都是后续要做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果然寺庙就是有钱!有钱就好办事呐!” 高伯逸啧啧感慨了一句,目前蹴鞠项目发展得很稳。 这次多亏有天平寺鼎力相助,解决了囚徒们的身份和食宿问题,还有场馆的建设也是天平寺的人组织贫民在弄,他高伯逸纯粹就是借鸡生蛋的奸商。 当然,这得多亏高洋的背书。天平寺的住持也看到新式蹴鞠很可能大热,推广新式蹴鞠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句话,痴男对怨女,彼此需要,各取所需而已。 “恩公!”“恩公!” 两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囚犯,来到高伯逸面前。 一个身材有点单薄,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个子倒是不矮,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有点像竹竿,脸上没什么表情,长一张常见的国字脸,手上虎口老茧很厚。 还有一个身材短小,目测不到一米五,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人因为身材问题,没有入选足球队,也因为没有什么太出众的智商,没有引起高伯逸的注意,反正就是属于那种挑剩下的,打算将来到蹴鞠城里面打杂。 毕竟,足球场也要球童的不是么? 他们不去训练来找自己做什么? “恩公,我们两个不想踢球,我们想跟着你混。” “是啊恩公,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您够仗义的,踢球什么的,我们真不擅长啊。” 看得出来,后面这个身材短小的家伙,口齿更伶俐一些。 毛遂自荐?有点意思啊。 高伯逸将二人带到一间禅房内,沉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你们有什么长处?” “在下剑术还算过得去。”身材单薄的那个自信的说道。 嗯,看得出来,高伯逸点点头,对方双臂狭长,一看就是练剑的。 “恩公,献丑了。” 身材短小的那个,直接双手捧着一个乳白色的玉玦,那正是自己一直挂在腰带上的! 等等,这什么情况?妙手空空? 高伯逸面色有点僵硬,悻悻的接过玉玦。身材短小那位谦卑低头说道:“鄙人身无长物,也就这点手艺还能过眼。” “那行,以后你们一个叫竹竿,一个叫灰鼠,过往的事情我一概不过问,我要做的事情,你们也别问,如何?” 自荐的人才,高伯逸没理由不收,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一张卫生纸也有它的作用啊,浪费是可耻的。 “你们为何想要跟我?” “恩公是做大事的人,那天您跟皇帝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蹴鞠是小道,我们想跟着恩公建功立业。”竹竿一本正经的说道。 咦? 不能小看这时代的人啊,他们也许缺乏机遇,但很多人是不缺乏眼光的。 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物。 “竹竿,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至于灰鼠嘛,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竹竿这样的人好找,也好用。但是灰鼠这样的人不好找,有时候却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所以高伯逸需要考察一下。 “请恩公吩咐。”灰鼠装模作样的拱手行礼道,只是身上那种吊丝气质怎么也掩盖不住。 看来是出身草莽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判断灰鼠的来历。竹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中的跟班家丁,极有可能还是贴身护卫一类的人物,身上的傲气掩盖不住。但灰鼠就不一样了,市井气息浓厚。 “我让你去一个人家里,偷一件最让我称心如意的东西,当然,偷什么由你决定。” 高伯逸说完,发现灰鼠面色狂喜,不由得感觉古怪。 “恩公,不是在下吹牛,无论是旧朝还是新朝,那些好东西我偷了不少,您放心,我一定把那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我提头来见!” 等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高伯逸感觉灰鼠现在的状况好像有点不正常呐!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呢? “行了,你附耳过来。”高伯逸凑到灰鼠耳边,嘀嘀咕咕半天问道:“有没有问题。” “非常简单。听恩公说的,他家里似乎连护院的家丁都很少。在我看来,就跟回自己家取东西没什么区别。” 灰鼠异常自信,让高伯逸都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灰鼠走了以后,高伯逸递给竹竿一把木剑,自己也拿着一把木剑,两人退开几米远的距离。 “试试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说是测试竹竿的实力,其实是高伯逸想知道他自己跟着真玉大师学剑这么久,能有多少进步。 结果比试刚刚开始,只一剑,竹竿就将高伯逸手里的木剑打在地上。 “恩公承让了,在下手长。”竹竿露出矜持的笑容,拱手退后了一步。 第69章 天有不测风云 邺南城皇宫的昭阳殿内,一片死寂,宫人们都已经退下,只留下一个宦官负责传话。 文宣帝用衣袖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无论怎么样,他也没办法去除内心的悲痛。 今天应该上朝的,但是他放弃了,因为心情不好。 自己的嫡女,七岁大的嫡女长乐公主高宝德,前些日子得了伤寒,今日,居然……就病死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甚至都没有等到成婚。 他一口气杀了五个御医,还把照顾高宝德的所有宫人全部处死,无论男女,不分大小。 然而,死去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这一点高洋是知道的,哪怕把邺南城皇宫里所有人全部杀死,也不会改变女儿夭折的现实。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古代虽然没有这种说法,但父亲疼爱女儿是一贯的,不掺水的。毕竟,高洋是皇帝,又不用担心嫁妆问题,女儿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亲人,更是联姻拉拢重臣的好工具。 而且高宝德是那样娇憨可爱啊,怎么能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高洋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平,而且没人帮他分担痛苦。 皇后李祖娥,伤心得昏厥了好几次,醒来就哭哭啼啼的。高洋不喜欢这样爱哭矫情的女人,但一来对方后台硬得不行,李祖娥父亲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她母亲是博陵崔氏的人,身后站着两大世家,这也是高洋能坐稳皇位的原因之一。 有这两家支持,虽然依然无法掌控武力,但至少政令通达,在国家治理这方面没人跟他唱对台戏了。 二来嘛,就是男人的需求和虚荣心作祟。毕竟李祖娥这女人也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一些,绝对是高洋几个兄弟里面最漂亮的一个。 拥有这样的女人,高洋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也有里子。 所以他一直对这个皇后很疼爱,生了三个孩子,也没对她发过脾气。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女人,不能帮自己分担苦难。 “唉!”高洋摇头叹息,人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苦难,无法控制,无法逃避。 “陛下,侍中高德政来了。”身边的宦官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高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高德政长脸美须,皮肤白皙,身材修长,长得很有男人的味道。气质虽然跟高伯逸不一样,但不得不说,高伯逸继承了高德政外貌上几乎所有的优点,除了不够白以外。 “士贞!宝德她去了!她就这样走了啊!” 高洋抱着高德政,放声大哭! 高德政幼年时聪慧机敏,和高洋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相识于微末。高德政的才能被被高洋赏识,于是高洋向高欢举荐他为开府参军,这也算是提携自己人。 自此以后,两人关系越发密切,堪比当年的桓温郗超。 高澄突然遇刺,高洋能顺利登基,高德政的作用可以说居功至伟。 高洋为什么那么器重高伯逸,还不是因为“虎父无犬子”。 “陛下,微臣是来陪陛下喝酒的,还请陛下节哀。” 高德政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拱手行礼道,他来到高洋身身边,跪坐到对面的软垫上。 “好好好,一醉解千愁,今天不醉不归!来人啊,上酒!上次剩下的汾清酒,全都给我上上来!” 酒上来了,汾州进贡的好酒,高洋一直舍不得喝。他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 “陛下,慢点喝。”高德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是人家家里死了女儿,而他们只是朋友。 哪怕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宝德在下面会不会很冷啊!” 高洋赤红着眼睛,一杯接一杯的喝,时常被酒呛到喉咙,他也没当回事。看到高洋喝酒,高德政也只好陪着喝。 这时候高洋心中的悲痛,只有他自己能缓解,外人是劝解不来的。 “士贞啊,我成亲那天,你是在场的,宝德的满月酒,你也喝了对吧?” 高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戚。 他说得没错,当年他还没发迹的时候,高德政确实是跟在他身边的密友。高洋结婚,生孩子的酒宴,高德政一次都没缺席过。 “士贞啊,我一直都想跟你结成儿女亲家,本来想让宝德当你的儿媳妇,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啊!” 高洋感慨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用诡异的眼神盯着高德政。 “陛下,微臣也觉得很可惜,宝德毕竟是微臣看着长大了。” 高德政也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至于这是真的感同身受,还是演技爆表,那就不好说了。 “士贞兄,你说,让宝德跟你儿子**怎么样?” 高洋冒出一句“天马行空”的话,吓得高德政的酒全醒了! **在汉朝以前就有了。 不过,由于**耗费社会上的人力、物力,毫无意义,官方层面曾予禁止。 《周礼》云:“禁迁葬与嫁殇者。”很明显,**是陋习。 但此风气,始终没有杜绝,甚至有的直接表现在统治者身上。 比如说有件事就很典型,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冲十三岁就死了,曹操便下聘已死的甄小姐做为曹冲的妻子,把他(她)们合葬在一起。 但问题是,高德政家里养儿子养得很好,虽然只有一个高伯坚,但这孩子一直健健康康的长大,现在已经是朝廷的祭酒了啊。 高德政根本没有死了的儿子,那要怎么跟死去的长乐公主合葬? 难道说……高德政不敢继续往下想。 “士贞,徐之才精通医术卦术,阴阳五行,不如让他帮你算一下,你哪个儿子比较合适,怎么样?” 高洋现在已经不伤心了,至少看起来不伤心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等待着高德政的回答。 但是高德政没办法回答。 因为高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儿子高伯坚陪葬! 但是,我儿高伯坚不是成亲了么? 高德政猛然惊醒,他突然感觉,高洋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对方根本就没喝醉,他是在试探? 还是……想给自己点颜色看看? “士贞,你先回去吧,我会召见徐之才,让他占卜一下你儿子和高宝德的生辰八字,看看他们是不是适合配**。” 第70章 人有旦夕祸福 其实高洋的想法真的很朴实。 我的女儿死了,她在地下真的会很寂寞。 高德政你是我的宠臣,而且我们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所以让你儿子给我女儿陪葬,这点不过分吧? 我会补偿你的啊,真的会补偿你的,用很多很多东西补偿你。 官位,财富,权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啊。 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个孙子叫高王臣吗?你又不会绝后! 高洋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高德政失魂落魄的离开后,他很不高兴,他甚至动了派人去取高德政儿子项上人头的念头。 但最终高洋依然什么都没做,因为他怕将要下葬的女儿高宝德不高兴。 强迫来的,终究是不好的,不是么? 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娇憨可爱的高宝德又在自己膝下,感谢自己派人下去陪她。 “士贞啊,我真的会补偿你的……” 高洋醉卧在桌案边的软垫上,嘴角带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 宫里发生的事情,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好像是死了个公主,全城素缟十天。 高洋是什么人,高伯逸再清楚不过,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天平寺练剑,训练足球队,盯着蹴鞠城的建造,完全没有慰问高洋的心思,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灰鼠去办事了几天都没回来,高伯逸很理解,一点都不担心对方逃跑。 在古代,入别人家的宅院偷东西,尤其是去富贵人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首先,你要去踩点一段时间,要弄清这一家人的作息规律,房子前后有几个门,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什么时候比较好办事,路线要规划好。 然后你要弄清楚这一家人有没有家奴和下人,他们武艺如何,有没有养狗。 最后,弄清楚要偷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值得去偷,是偷钱还是偷物品,藏在什么地方,看守是否严密。 “主公,幸不辱命。” 正当高伯逸独自在天平寺一间僻静院子里练剑的时候,灰鼠回来了,风尘仆仆,但身上没有伤。 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筒,好像是保存书法或者画作卷轴才会用这样的东西。 这厮该不会是把王羲之的真迹偷来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高伯逸将灰鼠拉到一间禅房,沉声问道:“你去偷了什么东西回来了?字?还是画?这东西不好脱手啊,我一卖,人家就要猜这玩意的来历了。” “不不不,主公,你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字画的问题。” 两人在桌案上将竹筒里的卷轴展开,里面居然是……一副油画! 如果不是画作带着明显的中国山水画古风,高伯逸险些以为这是又有人带着油画穿越到这里来了。 “主公你看,这种绘画的技法前所未见。这还是其次,你看看这幅画画了什么,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乘龙上天图?”高伯逸有些惊恐的叫出了声。 这不是高伯逸猜测画的意境,而是这幅画就叫“乘龙上天图”,一个字都没写错。 不说别的,这副画如果不是送给高洋,那么可以直接弄个谋反的罪名慢慢审查了。 这画说简单也简单,云层叠嶂之中,一只金色的巨龙头朝上,似乎要直冲云霄。 但是,如果解读这幅画要表现的意思的话,呵呵,里面就有很多东西可以说道说道了。 首先,龙代表皇家,放现在说,也就是高欢的子女。 因为画的落款有日期,就是前天画的。 所以这不可能是前朝的画,这条路被堵死了。 其次,金龙直冲云霄,说明这个龙不是在“云之上”,也就是说,还没有坐上皇帝的位置。 这就很有趣了。 那么,这幅画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引申一下,就是潜龙在渊,准备扶摇直上了。 呵呵,如果高洋看到这幅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高伯逸看了看画作的落款,还有印章,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灰鼠,你做得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差吧。” 高伯逸这次算是见识到了眼前这位不起眼“蟊贼”的厉害。 “祖珽祖孝征,我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跑!” …… 徐之才,南朝医药世家徐家走出来的杰出人物,因为战乱被掳获到北朝,受到高欢的赏识,在东魏当官,北齐时继续当官,稳中有升,医术首屈一指。 徐之才地位超然,淡泊名利,又很会做人,受到世人和北齐皇族的尊敬。 高洋现在最信任的人是高德政和杨愔,其次就是徐之才。 这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手底下本事很硬的老好人。 但是,现在这位老好人也遇到麻烦了。 此刻他对面坐着的是好友高德政,而对方说出来的事情,惊世骇俗。 “陛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举动吗?” 徐之才已经六十多了,此刻一脸震惊。 高洋居然会让高德政送一个儿子给死去的公主陪葬?拜托,石虎也没做过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气话?毕竟陛下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 徐之才疑惑的问道。 高德政缓缓摇头道:“不像,而且他说会让你推算生辰八字。我就有……两个儿子而已。” “那一位是高伯逸么?” 徐之才问道。 高德政缓缓点头。高伯逸现在已经进入朝臣们的视野,上升势头甚至不在他嫡子高伯坚之下。 “双手去其一,确实难办。” 徐之才轻声感慨了一句。 古代有杀妻明志的,有杀子证忠的,都不稀奇,可看高德政现在的样子,他大概一个也舍不得。 现在两个儿子死哪一个,完全看自己怎么说,所以高德政才会深夜来访。 恐怕明天早上高洋酒醒以后,就会派人召自己入宫了。 “你可否让陛下打消此念?”高德政五体投地的哀求道。 “我尽力而为吧。如果陛下执意要如此,你选谁陪葬长乐公主。” 徐之才低声问道。 烛影之下,仿佛两个鬼魅在交头接耳。 “高伯逸吧。若是高伯坚死,父要丧子,母要丧子,儿要丧父。高伯逸死,父丧子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 “唉!” 高德政走后,徐之才赶紧写了一张字条,装好封火漆后找来贴身小厮说道:“速速找到高伯逸,将这东西给他。” 第71章 你可知罪? 自认为是人中龙凤,齐国任何人都被自己认为是傻x的祖珽,这次真的傻眼了。 “在哪里?那副画到底在哪里?” 祖珽略显肥胖的身躯在偌大的别院里疯狂奔跑着,从一个屋子跑到另外一个屋子,翻箱倒柜,所有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家中的绫罗绸缎? 在的。 家中的金银珠宝? 也在的。 甚至他私藏的那些孤本书籍都在,这些东西随便拿一点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唯独那副重要的画不见了! 如果是普通的画,他祖珽又没死,重新画一幅不就完了么,问题是,那副画并不一般。 它是用来讨好高湛的,是用来投资高湛,博得对方好感的,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如果这幅画落到有心人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谋反?谈不上,最多算居心不良,还算不上“其心可诛”。 失势?那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把高湛拖下水,几年都不得翻身。 “算了,不找了!” 祖珽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将乱翻东西的家仆全部轰走,一个人低头沉思。 他喵的,到底是谁想搞自己? 祖珽左思右想,发现高湛府内的行参军和士开嫌疑最大! “难道是那个蠢货嫉妒我,害怕我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 不太可能吧? 以那厮的智商,他有这本事么?他有这个能力一直监视自己么?他有那个修养,能分析出那副画的意境么? 绝不可能! 不是祖珽看不起和士开,而是那家伙真没这本事。 现在发生这种事,祖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恐惧。 因为他藏得很深的心思,居然被人一眼就看透了,无处遁行。 “阿郎,门外有个人来送信,说是您的旧友。” 家中小厮走过来低声说道。 旧友?他祖珽有个屁的旧友啊! 谁不知道他祖珽交游广阔,日以继夜的跟朋友开party,要是朋友的话,早就凑过来了,哪里会有什么新旧这种说法! 祖珽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刚刚准备开口让小厮把人赶走,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画,那副画!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鞋子都没穿的一路狂奔到院子门口,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竹竿似的年轻男子。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对方把信递过来,转身就走,似乎根本没有跟祖珽搭腔的意思。 阴沉着脸接过信,祖珽也不打算跟送信之人墨迹了,这明显只是跑腿的。他拿着信走进书房,将大门反锁。 “想拿回那副画,今夜一个人来天平寺,将竹签交给开门之人。” 竹签? 祖珽这才记起来,天平寺也是可以求签算凶吉的,收费还挺便宜。 他将信封彻底撕开,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竹签。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竹签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祖珽沉吟不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句诗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其中的气魄,常人难及。 就算文采再高,没有心胸和志气,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祖珽心中突然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之情。 能被这样的人盯上,自己身上果然有过人之处啊。 天平寺么?寺院为什么要偷我的画呢? 祖珽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画不落到高洋手中,那就万事大吉。要知道,那副“乘龙上天图”,可是有落款,有日期,有印章的。 这也是为了取信讨好高湛啊!谁知道弄巧成拙了!现在他哭都没地方哭。 …… 夜幕降临,天空似乎都被染上一层墨汁,天没有月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出城是很危险的,不说可能会遇到盗匪,就算是遇到野兽,一般人也吃不消。 所以下午的时候,祖珽带了几十个家奴,各个都带着长棍,骑着犊车出了邺城。 天平寺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像是庄严的法寺,倒像是妖风不断的淫祠。 祖珽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上的铜鼻环。 咚咚咚三下,之后杳无音信。 祖珽左等右等,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的时候(再敲不礼貌),大门忽然发出一阵牙酸的“呲吖呲吖”的声音。 “这位施主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开门的人居然不是和尚? 祖珽一愣,面前穿僧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脸憨厚模样,五官周正,说帅气倒也谈不上,只是让人一看就有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这年头,连普通人也到寺庙里混饭吃了么? 祖珽满心疑虑,将竹签递给对方说道:“这位小师父有礼了,请问这签怎么解?” 不得不说,此人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但自己的狐朋狗友实在是太多了,他也弄不懂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施主随我来便是。”对方微微点头,领着略有些忐忑的祖珽进了天平寺。 深夜的天平寺,走廊都点着灯笼,耳边隐约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让祖珽不由得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连弥漫着檀香的禅房,也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那人把门关上,仅仅有四个坐垫,也只能容纳四人跪坐参禅的禅房内,就剩下他跟祖珽两人。墙壁上点着的烛火,映照出两人的影子略有些重叠,看起来颇为诡异。 “祖珽,你可知罪?” 威严的声音传来,那人本来背对着祖珽,一转身,脸上居然带着一张妖异的狐狸面具! 从小就聪慧过人,而且见识过各种大场面的祖珽,想都没想,直接就吓得跪在坐垫上! “祖珽祖孝征,你竟然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是谁给你的胆子!” 等等!勾结长广王高湛?图谋造反? 我没有啊,就算有,那也是没发生的事情啊,我那副画都还没送到高湛手中,难道……长广王谋反了?我是被牵连的那个? 祖珽一时间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了。 “还不说吗?虽然你有点才华,但陛下那边,不会容忍图谋造反的人,更别说那个人是他亲弟弟。” 一把华丽的银色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祖珽看到剑柄,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高洋的佩剑啊!我命休已! 第72章 吾乃北朝范增也 “大人饶命啊,长广王志向远大,有问鼎九五之心,但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祖珽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冤枉了! 他无数次作奸犯科。 像什么陷害上级啊,玩弄法律条文啊,假冒朝廷批文啊,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陈元康是他的好朋友,两人以前一起胡吃海喝,一起逛窑子不亦乐乎。陈元康死于刺杀,托孤于祖珽,结果这家伙一听说遗产是20根金条,立刻用两根金条堵住陈元康家人的嘴,其余的黑掉了。 他祖珽除了没有直接杀人以外,当真是劣迹斑斑。 然而,勾结长广王高湛造反这样的事情,他祖珽真的做不出来啊!此刻他才理解到那些曾经被他冤枉的人,内心是多么的惶恐和无助。 “既然你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你会画乘龙上天图?是你想上天,还是你想送某个人上天,这可得想清楚再说哦。” 那人摘下狐狸面具,脸还是在门口时的那张脸,但表情已经变得严肃深沉。 “高德政!你是高德政的儿子!你是高伯逸!” 祖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来了。 那天到自己宅子里来“捉奸”的三个人,一个是高洋,一个是独孤永业,这两人祖珽都很熟悉。当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再加上那时候自己确实喝多了,也没注意。 没想到,竟然是眼前之人! 至于高德政儿子的身份,不需要猜,只需要想想高德政与高洋的亲密关系,再加上高德政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的传闻,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怕的人,就是高德政那个神秘的私生子-高伯逸! 两人长太像了。 “陛下让我查长广王高湛身边是否有西魏密谍,却让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高伯逸蹲下身,露齿一笑,祖珽差点吓得亡魂大冒!这笑容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朝廷每年花了一大笔钱,制作核桃油,那些油去哪里了?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后来知道了,是你跟长广王高湛两人,利用法令的漏洞,将这些核桃油私吞倒卖了。当然,这些核桃油你也没有全部卖掉,比如说你家里的府库里就还剩下不少。 还有一些被你用来画画了,是不是啊,祖孝征?”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祖珽吓得浑身冷汗,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不穿衣服被对方审视一样。 “你还有什么话说?要是没有,就去大理寺狱吧,在那里住到天荒地老。哦,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陛下想起你了,直接秋后问斩了也未可知,那样也算痛快!” 我痛快个鸡儿啊!把你头砍了看你痛不痛快!小畜生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但是他不敢反抗,因为高伯逸手里捏着他的罪证。 本来,一幅画不能说明什么,真要打官司,他祖珽能言善辩,其实是不怕的。 但对于帝王来说,有时候道理的是非曲直并不重要,人家关心的就是“本心”二字。 就高洋而言,祖珽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祖珽看好的人是高湛啊!他看好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太子高殷。 所以说,这个人即使现在不是反贼,在自己死去之后,也会变成反贼,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庆幸的是,祖珽这个人做的坏事一大箩筐,高洋要杀他根本就不需要扯什么造反啊之类的,倒卖核桃油就足够去吃几十年的牢饭了。 正因为这样,祖珽才没有跟高伯逸争辩什么,因为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智商低下。 “你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事?当然,不影响你现在的官职。” 高伯逸最后抛出了绣球,哦,是胡萝卜。 “呵呵,总算有人注意到我真正的才能了啊!” 祖珽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他忽然站起身,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大声对着高伯逸说道:“吾乃是北朝范增,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到你手下做事?” 哈? 高伯逸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剧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想象得有点不一样。 你他喵的都是要掉脑袋的人了,还想自己是北朝范增?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高洋英明神武,然而好酒,性格偏激,不是可以效忠的明主。”高伯逸沉声说道。 诶? 这回轮到祖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会说高洋的坏话。 “长山王高演倒是中正平和,若是给他几十年,或许真能一统天下也未必。只不过……”高伯逸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高演妇人之仁,不及高湛狠辣,我断定高洋之后,皇位最终还是会落到高湛手里,高演若是登基,最终也必定死在高湛手里。 毕竟,太后娄昭君也就这几个儿子了。” 其实除了英年早逝的以外,娄昭君还有个小儿子,现在十五岁跟高伯逸差不多大,名叫高济。此人自小就懦弱,而且不得兄弟们的喜爱,无论是高伯逸还是祖珽,都没有把此人算到里面。 “你之所以选择高湛,投资高湛,讨好高湛,其实就是因为此人好逸恶劳,容易被你控制,你的野心不小啊!坐到杨愔的位置,估计你都不满足,你是想当司马懿啊!” 高伯逸用手指点了点祖珽的胸口说道,此刻他眼神阴冷,完全不像是平时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放屁,我连儿子都没有,当了司马懿又有什么用?” 祖珽不甘心的反驳道。他之所以说自己的北朝范增,就是因为范增没有后代。 “因为你骄傲,你不愿意那些庸人捆住你的手脚,你想靠着自己的能力名垂青史,我说得可对?” “没错,大丈夫不五鼎食,亦要五鼎烹!我死之后哪管那么多!” 终于把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来了,祖珽身体一松,软软的靠在禅房的墙壁上,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样,去高洋那里告发我啊!” “听说高睿要带五万民夫去北方修长城,我觉得你身体有点发福,去边疆锻炼一下,搬一搬石头挺好的。” 高伯逸托起下巴,一脸奸笑的看着祖珽,刚才还“英勇不屈”的祖珽祖孝征,立马就怂了。 第73章 让我娶个死人? “那我以后叫您主公?”祖珽恬着脸问道。 “不必,那样太招摇了,你叫我伯逸老弟就好。” 高伯逸微微一笑,像个阳光大男孩。不对,他本来就是阳光大男孩啊! 在签订了很多“城下之盟”以后,祖珽终于老老实实加入了高伯逸领导的密谍组织“猎犬”,嗯,现在这个机构还是个草台班子,他祖孝征都可以算是元老了。 祖珽心不甘情不愿的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曾经偷过多少男人的老婆,曾经倒卖过多少次军粮,曾经利用法令漏洞贪污过多少公款。 就这些罪状,要是让高伯逸交给毕云义,起码死十次是够了。 而且就算朝廷不处置他,那些被他偷了老婆的男人,还有那些人背后的人,也会出手收拾祖珽,让这家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高伯逸都有些怀疑,这厮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简直就跟开了猪脚开光环一样,牛逼拉风到不行。要是哪个穿越的家伙倒卖军粮被抓,只怕当晚就凉凉,结果祖珽这厮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祖上积德了吧,毕竟他家先祖就是祖狄。 “主公,寺外有人找你,我已经把人引进来了。” 禅房外有人敲门,听声音似乎是灰鼠。 有人找?这么晚了还有人找? 高伯逸一脸古怪,他要等的人就是祖珽,现在祖珽来了,结果又来了一个,那会是谁? “我这就来。”高伯逸对祖珽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跟着自己。 众人来到院子里,已经急得打转转的人正是四眼无疑! “小郎,半夜有人把东西送来,很急。福伯让我避开禁军的巡夜,潜出城找你!” “看到来人是谁么?” “看打扮一个家丁而已。” 哦,估计是没办法找到源头了。 高伯逸接过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来。这人居然用火漆封口,也当真是够谨慎的。 “帝欲招高德政之子高伯逸为驸马,尚长乐公主。” 就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看得高伯逸一头雾水。 “对了,最近有个公主死了,叫什么来着?” “高宝德。”祖珽想也不想说道。知道公主病得急,他还特意躲开了,以免被殃及池鱼,所以他对这件事很清楚。 “那长乐公主呢?” “就是高宝德啊!”祖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等等,要我娶一个死人?这他喵有点丧病啊。 此刻高伯逸心中像是吃了一盆绿头苍蝇一样。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四郎府中的“艳遇”,要是实在没办法,娶个歌姬也好啊。 再不济,娶那个高洋离婚了的妹妹也行啊!为什么要我娶一个死人,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啊。 高伯逸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伯逸老弟,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只是让你娶一个死人公主,其实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有名无实而已,该怎么浪还是怎么浪。无论送这个字条的人是谁,他都没必要冒着风险来通知你。 怕就怕……” 祖珽沉吟片刻说道:“怕就怕,是陛下想让你陪葬高宝德,以驸马的身份。”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温度感觉瞬间降低了十度。不知道是不是高伯逸的错觉,身后一股阴风刮来,似乎有个女孩在呼唤他的名字,让人心中发毛! 不得不说,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高伯逸根本就没怀疑祖珽的判断。 因为现在的皇帝他不是宋仁宗,他是高洋啊! 后世看到高洋干过的那些事,让高伯逸去陪葬真的很稀奇吗?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好吧。 “不对,陛下还让我组织蹴鞠大赛,兴建蹴鞠城,邺城男人那么多,何必独独选中我呢?” 高伯逸十分不解。 在他印象里,高洋虽然混账,但是从来不跟小人打交道(所以他杀掉的都是对国家很有用的人),自己明显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啊,要是殉葬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也许,你还不知道你那个爹,跟陛下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说不定陛下是想让高德政的儿子殉葬,然后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去,就选择你这个倒霉蛋了呗。” 祖珽抱起双臂,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高伯逸说道。刚开始还觉得这厮牛逼轰轰的,结果现在原形毕露。 典型的帅不过三秒。 你都是要陪葬的人了,在哥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嗯,灰鼠啊,这一叠纸你收好。如果我不幸被陛下殉葬了,你务必要潜入宫中,把这些东西放到陛下书房的案头。” 高伯逸瞥了祖珽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 鸡儿的竖子!居然死了都要拉我垫背! 祖珽鼻子都要气歪了,不过他也是能屈能伸的“杰出人物”,脸上立刻出现夸张的笑容,大笑三声道:“伯逸老弟,这件事抱在我身上,保证你能从邺南城的皇宫里全身而退!” 真的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怀疑呢? “真的,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此时此刻,祖珽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玩味,全是死板严肃。 “问题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贸然行动,会不会适得其反?”高伯逸有些狐疑的问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天平寺开始刮妖风了,或者说这件事不解决,他晚上睡觉都会感觉长乐公主高宝德在枕边叫唤他。 高伯逸,快来啊,我在地下好冷啊之类的。 “这种事情,稍微试一试就知道了。” “明日早上就行动,让孩童在街上唱就行了。给个糖就让他们唱,这点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祖珽自信的说道,看他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把陪葬这事当个大事。当然,露一手是肯定的,要是玩脱了那就是笑话了。 “唱什么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天造设,地一双。这个怎么样?” 真是够毒的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儿歌谣,就成了各种势力舆论斗法的最前线,谣言这个词也是出自于此。祖珽这一招不稀奇,但胜在切入点够猛!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好奇祖珽还有什么毒计。 “然后就听我吩咐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保证你能全身而退。” 第74章 无形的大手 一大早,位于邺南城富人区的高侍中府内就已经一片忙乱,鸡飞狗跳。 高德政昨夜从徐之才那里回来,就跟他夫人崔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说了高洋的决定。 让自己的儿子陪葬,虽然并没有说是哪个儿子,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高伯坚。 因为长乐公主高宝德是高洋和皇后李祖娥的嫡女,李祖娥背后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 老实说,只有高伯坚的身份,才真正配得上高宝德。高伯逸那个歌姬出身的老母,是配不上的。 但配得上不等于愿意,因为高伯坚还活着,但长乐公主高宝德已经死了!让一个活人陪葬,哪怕是个乞丐也不愿意吧? 什么驸马的虚荣,哪里比得上小命重要? 人死了,就算给个皇帝的封号,又能怎么样? 所以崔氏听到消息以后,就立刻昏厥了,一醒来就是嚎啕大哭。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夫人,不好了,夫人!” 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发生了什么事?” 崔夫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由不得她无力,毕竟是这样让人心惊胆裂的事情。皇家的家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有罪可以变成无罪,无辜也可能会被牵连。 “外面都在传言一首歌谣!”侍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歌谣啊?”崔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像是高洋要登基的那段时间,街面上到处都是高洋必将成为一国之主的“歌谣”。 “帝王姬,名宝德;侍中子,伯坚郎;好姻缘,八字合;天造设,地一双。夫人,这说的是小郎吗?” 贴身侍女压低声音问道。 还没得到回答,她就看到崔娘子又晕过去了。 “快去医馆叫大夫啊!快去快去!” 府里更加忙乱了。 …… 今天一天,邺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言,皇帝高洋希望高德政家的高伯坚,给刚刚死去的宝德公主陪葬,或者叫先成为驸马,然后再死。 反正结果都一样。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么? 其实不是的。 很多人觉得高洋干了件好事,因为高德政身居高位,就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谁让他获得了权势,成为皇帝的宠臣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是么? 皇帝让你儿子给公主陪葬,这是荣幸啊,古代大臣陪葬皇帝的事情,多不胜数! 外人大多是一些“看你起高楼,看你楼塌了”这样的心态。只要你过得没我好,我心里就舒坦了,皇帝让你儿子陪葬,就不会挑中我儿子了,这样想不是人之常情么? 而太极殿内,宰辅杨愔因为这件事已经跟高洋吵红了脸! 汉代以后,人殉的事情已经很少,但依然时有发生。南北朝以后,人殉的事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异族(主要是鲜卑人)的进入,人殉死灰复燃,但多半是“自愿”(或者被自愿),人数也少。 只不过,在人殉的对象里面,近臣宠臣,爱妃爱妾出现的概率却极高! 还是那句话,爱之深,扭曲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 “陛下,自汉以来,鲜有人殉发生。长乐公主天性纯良,又怎么会让人陪着她死呢?” 好话已经说尽,杨愔采用了一个刁钻的劝说姿势,试图打消高洋的念头。 “不,你不是宝德,你不知道,她在地下那么寂寞,那么冷。她怎么会不想有人去下面陪她呢?” 高洋赤红着眼睛,丝毫不让步。 “陛下,这份诏书,我是不会发下去的。”杨愔倔强的说道。 有些道理是必须要坚持的。他跟高德政是政敌不假,但是让大臣子女殉葬这个口子不能开。 一旦开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陪葬的人是谁!这是来自宰辅的良知与坚持。 “我不管,我就是要发!你要是不发,我就罢你的官!想当宰辅的人,满邺城都是,你还怕我找不到人么?你这个死胖子!”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一根鞭子,对着杨愔就是一顿抽打。 “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杨愔估计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蜷缩在地上抱头,将身体的要害部位都保护起来,然后任由着高洋不断抽打,一声不吭。 大概是打累了,高洋气喘吁吁的坐在龙椅上,拿马鞭指着杨愔大喊道:“滚,你给我滚!最近不要让我看到你!” 杨愔赶忙的开溜了,高洋气不过又在后面追,结果胖胖的宰相跑得还不算慢,高洋宿醉醒来后状态不好,追了半天居然还没追上,悻悻的回到大殿,面色阴沉的想事情,谁都不敢靠近。 …… 邺南城,一处占地极大的府邸门前,“赵郡王府”几个硕大的红字巍峨苍劲。 这里是赵郡王高睿的府邸。 他和别的北齐宗室稍有不同,那便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并将下辖州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人称“良牧”。 正是因为有高睿在北方镇守,北齐才有精力去跟西魏和南梁周旋。高睿在边境关心政务,纠察不法,劝课农桑,礼贤下士,乃是北齐宗室中难得的人才。 更可贵的是,他不是高欢的儿子,而是高欢的侄子,所以没人猜忌他会夺权,这也是他受重用的原因之一。这次回来,是应了高洋的召唤,后者就是打算召集民夫,然后让高睿带人去北方修筑长城。 此时此刻,在赵郡王府的前厅里,二十二岁却少年老成的高睿,正在跟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年轻人说话,正是高伯逸无疑。 “在军中安插细作,然后刺探胡人军情?由邺城的中枢统一调度?有点意思。” 高伯逸正在跟高睿谈公事,说的就是接手边境的情报管理工作。 “赵郡王,细作一事,看起来神奇,其实枯燥繁琐无比。要从细小的微末中分析出想要的东西,必须专人做专事。赵郡王你知道任用人才。假若边地换主将了要怎么办?” 高伯逸的话很客气,也很有道理。但也隐隐指出,情报涉及国本,你不要功高震主才是! “你我年纪相仿,不若我叫你一声贤弟吧。”高睿马上打蛇随棍上。 高伯逸腰间那把白云剑,高睿记得很清楚。 那是高洋的佩剑,很出名的一把佩剑,出征都带着的。 第75章 替兄赴死高伯逸 高睿跟高伯逸说了很多北地的事情,比如柔然的一些习俗,草原人用兵的习惯,防御边地的要点难点,十分有见地。 他那张老成的脸上有些地方红红的,显然是被北风吹成这样的。北地苦寒,在那里镇守,当真是个苦差事。 高睿大概是看出高伯逸很受宠,像是在卖弄战绩一样,花里胡哨说了不少废话。 反正说来说去意思只有一个:要是有机会,你多向高洋美言几句可好! 高睿性子有点耿直,但他不是傻子。 没有做的事情,他不会厚着脸皮吹嘘。但做了的功绩,他也不希望被人用嘴巴三言两语就吹掉了。 因此在皇帝身边有个近臣帮忙说话,那是最好不过。 高睿的要求并不高,也并不需要高伯逸吹嘘。只要他能及时把边境的情况汇总,还有自己陈情的陈条交给高洋就行了。这不叫内外勾结,而是最起码的自保手段。 如果这个都想不到做不到,那高睿也干脆别混了,直接归隐山林会活得比较久。 “我才来邺城不久,但听说了一件大事。” 高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陛下打算让高侍中(高德政)的儿子殉葬长乐公主,你……” “没错,我就是高侍中外室生的,不过没有入族谱,勉强算个高家人吧。” 高伯逸并没有否认,因为否认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高睿觉得受到侮辱。 “人殉这种事情,自汉代以后就很少了,陛下这么做不对,明日我上朝,定要把这事说道说道。” 高睿拍着胸打包票道。 他现在也不过二十二岁,并不比高伯逸大多少,心中的热血还没有冷。 高睿没有问殉葬的那个人是不是高伯逸,如果是高伯逸殉葬,这厮现在应该还躲在墙角里哭吧?岂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在这里谈笑风生,还说以后要如何刺探胡人情报。 这不扯吗? “高睿兄,若是……我是说若是陛下决定一定要让侍中之子殉葬,我高伯逸虽然不才,但也愿意为父亲分忧,替兄长慷慨赴死!”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到他的话,高睿大惊失色! “贤弟不可!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为这陋习而失良才?贤弟为人方正纯孝,当为国出力,为民谋福,岂能断送这七尺之躯! 贤弟放心,为兄一定尽力让陛下打消此念!” 高睿紧紧握着高伯逸的手说道。 这算是达成盟约了吧! 高伯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祖珽真是鬼才,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难怪这种人一直作奸犯科还活得好好的。 只能说厉害了! 高睿轻易不在朝堂说话,所以一旦开口,分量就很重。而且这位高洋的本家堂弟,一直在北地,此人对朝廷忠心,至关重要。不看僧面看佛面,有高睿开口,高伯逸“被自愿殉葬”的概率,至少降低一半。 “那兄弟我就告辞了,蹴鞠大赛的筹备还在进行,到时候也希望睿兄捧场,边军参加获奖,也是美谈。” 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这些都是场面话,高睿来不来都无所谓,主要是话说到了,人家就认为你把他当回事,他心里就舒坦了。 高睿心里舒坦,就会帮他高伯逸说话,事情就这么简单。 顺便把密谍外派的事情谈妥了,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高伯逸心满意足的离开,暗叹做人真是好心有好报。 当日若不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救下那帮囚徒,就不会有灰鼠等人的投靠。 没有灰鼠等人,就无法偷到祖珽的那副画,自然也就没办法收服祖珽为自己所用。 没有祖珽出主意,现在自己就想不到把突破口放在高睿这里,而是病急乱投医。 搞不好就真的陪那个死去的高宝德,在坟墓里睡上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哪一天被出土。 出了赵郡王府,高伯逸直接回了小院,祖珽很负责,居然没有出去浪,而是耐心的等着某人回来。 “一切顺利,跟赵郡王高睿相谈甚欢,他答应明日入御书房面圣的时候,劝一下,嗯,好好劝一下。” 高伯逸脸上高兴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是得道多助啊! “如果你真以为赵郡王出马就能劝服高洋的话,我建议你现在还是自尽比较好。” 祖珽冷冰冰的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所以无论是你那个便宜大兄高伯坚,还是你被殉葬,都是你们输了,高洋也输了,懂吗? 如果高伯坚被殉葬了,你以为你就落得到好?崔娘子会怎么想?她会恨高洋吗?恨高洋有用吗? 别人会怎么看你?懦夫,孬种,没有担当,将来就算是有机会,你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呃……这么说我死定了? 高伯逸被说得一脸尴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祖珽,有时候说话太毒了,让人有打死他的冲动。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高伯逸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相信这个混球,那就一口气走到底。 “穿上孝服,黄昏的时候,去高德政府前嚎啕大哭,对着大门磕头,然后大喊自己不能尽孝,但是愿意替兄长人殉。最后在高府下人抓你进府之前,逃之夭夭。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几个去办吧。” 祖珽指着灰鼠,竹竿,四眼,断剑,葫芦五个人说道。 孝子哭门? 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高伯逸感觉有些跟不上祖珽的脑回路了。 “你总是要进宫的,如果真要殉葬的话。在此之前,就是你刷名声的好机会。你的名望越高,高洋就会觉得杀你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就不值得。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台阶能下来。 你不是善于蹴鞠吗?那就用蹴鞠定胜负。有这个台阶,高洋事后后悔,肯定就会顺利走下来,你也就自然安全了。 然后,一直不让你入族谱的崔娘子,还有你爹高德政,甚至你那个便宜大兄,就成了冷血无情的人,成为彻头彻尾的输家。 这个道理你懂么?” 祖珽大言不惭的说道。 此时此刻,高伯逸已经心悦诚服,脑子里只有“高山仰止”四个字。 第76章 “孝子”哭门 昭阳宫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非凡。 那些舞女啊,歌姬啊,一夜之间,好像全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邺南城的皇宫陷入一片白茫茫是素缟之中,仿佛暗示着皇宫主人心中的悲痛。 高洋总算缓过劲来了,朝会也会参加,但他要求高德政送出儿子给长乐公主陪葬的架势,依然非常坚决。 无论是谁来求,都木有用。 杨愔来了两次,都被他用鞭子打跑了。 甚至连毕云义这个酷吏都开口让高洋收回成命。 很奇怪的是,李祖娥这个出身世家的皇后,平日里都有些看不惯高洋的胡来,但这次她却难得的没有劝阻。 或许,李祖娥也希望有个人能到地下,到另一个世界,陪着她的宝贝女儿说说话。这种难以启齿的阴暗念头,或许正在她心中徘徊。 也有可能只是外人的猜测。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一直没有露面,一直没有在这件事上劝阻高洋,倒是千真万确不惨水。 或许这位皇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平日里不这么做,只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此时此刻,昭阳宫内,胡须花白,面色沉静,鹤发童颜的徐之才,正在给高洋把脉。 “陛下身体强健,只是近期饮酒不要伤身才好,唉!” 徐之才也是在高洋上位的时候最先响应的,所以他很得宠,在太医院的地位之高,是祖珽这个作奸犯科的家伙不能比的。 “宝德早夭,我一直心如刀割,不喝酒就夜不能寐啊。” 高洋轻声叹息,作为一个帝王,他也有他的无奈。 能掌控天下,却掌控不了生死。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身体。”徐之才双手拢袖口,微微抬起行礼。 “士茂(徐之才表字)啊,高德政把他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都给你了,你看看,到底……选哪个比较好?” 高洋将一张纸递给徐之才,上面写着的是长乐公主高宝德的生辰八字。 终于还是来了么! 徐之才心中一紧,随即释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已经给过高伯逸提示了。 如果对方都不能自救,那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之前他已经劝过了,但是高洋很委婉的拒绝了,如果再劝,就会跟杨愔一个下场。 或许还不如,毕竟杨愔跑得快啊。 他徐之才这一把年纪,要是被高洋一顿胖揍,只怕回去就有进气没出气了。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 装模作样的算了一会,徐之才板着脸道:“高伯坚已经娶妻生子,而且生辰八字与长乐公主不合。微臣建议,不要让高伯坚人殉。” 说谎真难! 徐之才在心中反复斟酌,才把话说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果然是这样么?” 高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徐之才跟高德政是好友!就像当初自己跟高德政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一样! 但是高伯逸这个人……他是准备大用的啊。 齐国不缺良将,甚至连统帅也不缺。 然而却缺乏心思缜密,能在密谍方面跟西魏匹敌的人物。 此外,这个人以后还可以帮自己监视权贵,包括高演和高湛这两个混蛋! 高洋几乎敢肯定,一旦自己死了,他这两个“好兄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起来造太子高殷的反。如果这个太子还是像现在一样不争气的话,如果自己死得早的话。 高伯坚死了,没什么。 高伯逸死了,问题很大。至少此时此刻,高洋不希望高伯逸死。 到底要不要让高德政的儿子给长乐公主殉葬呢? 向左为难,向右也为难。其实这次高洋一半是因为心中悲痛,另一半,也是想试探朝臣对自己的态度。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强硬啊! 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事事都指望着我退让啊! 心中一口气难平,高洋没有松口,甚至连谈都不愿意谈。 高德政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他这次没有来,而是一直拖着。 他希望时间拖过了,自己就忘记了,呵呵,实在是太可笑了! 高洋在心中将那些人都嘲笑了一遍,忽然感觉很悲凉。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感,还有那种被束缚的不甘。 他是当了北齐的皇帝,但他也被束缚住了手脚。 西魏名将如云,不好收拾。 胡人已经被打趴下了,但是齐国国力不允许继续出击草原了。 梁国这盘棋被高涣下坏了,战场形势不容乐观。 放眼望去,高洋竟然发现自己不能拿他的对手怎么样! 这种无力感,他无法对任何人开口,因为皇帝就是不能软弱,一旦软弱,那是要丢掉性命的!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现在会怎么做呢?难道,让你那把白云剑,一起深埋地下?” 高洋喃喃自语的说道,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侍中高德政家门口,围着许多人。 因为高伯逸穿着一身白色麻衣,跪在大门前。 对这座府邸,他是有印象的,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任,大概是来这里认亲,然后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宋子仙当时不阻止呢?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但高伯逸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父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厚恩,招大兄高伯坚为驸马,人殉长乐公主,这是君恩,父亲不能拒绝。若是拒绝,则是不忠!” 说完,高伯逸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 “父亲,大兄已经结婚生子,若是人殉公主,父失其子,母丧其儿,妻失其夫,子丧其父,何其悲凉! 孩儿不孝,愿替大兄人殉长乐公主,以全父亲与陛下的君臣之义,以全父亲与大兄之间的父子之孝。 孩儿在这里拜谢! 此后不能孝顺于父亲身前,望父亲原谅,孩儿再拜!”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这时候,高府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还没出来,眼疾手快的高伯逸就从人群里面挤出来,然后逃之夭夭,转眼就没影了! 一路疯跑,直到自家小院门口,才停下来喘气。 “开门,开门。” 高伯逸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一边是一边敲门。 门打开,祖珽露出一个头,看到高伯逸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大笑道:“主公,且看明日,邺城将会一夜间流传高侍中孝子哭门的佳话。我感觉崔娘子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第77章 忠孝无双高二郎 高伯坚是崔娘子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高德政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已经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虽然有高德政的影子,但却与母亲崔氏长得更像一些。 他自幼饱读诗书,学问很好,为人低调,但也颇为自傲。 早已成家的高伯坚,有乖巧的儿子,有漂亮的老婆,也是出身名门,还是自己的表妹。 他做官做到了国子祭酒,乃是国子学的主官之一(类似清北校长),做官已经做到了从三品。 比起还在泥坑里摸爬滚打的高伯逸,高伯坚几乎什么都有了。 但这两天,国子学里似乎有些风声……说自己要给长乐公主殉葬!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高伯坚晚上跟父亲高德政谈了一下,发现确有此事。 高德政让他稍安勿躁,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只要每日按时去国子学里点卯就行了。每逢大事有静气,这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教诲,高伯坚自然放在心头。 只不过……今天他再也淡定不起来,因为似乎所有的下属,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几个平日看不惯自己的国子博士(类似大学教授,但不完全等同),一直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高伯坚明白,自己能坐上国子祭酒的位置,跟老爹高德政是高洋身边最大宠臣不无关系。 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啊,不然这个位置岂能坐得稳? 不遭人恨是庸才,高伯坚一直都坚信这一点,对于舆论的旋涡,他懒得理会。 这天下午,国子学的回廊里,几个国子博士在闲聊,话题的中心正是国子祭酒高伯坚。 “嘿,你看祭酒(高伯坚)平日里谁都不鸟,鼻孔朝天,现在吃瘪了吧。” “那是啊,我估计他胸口有闷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发出来,哈哈哈哈哈。”一个戴着林宗折巾的博士哈哈大笑道。 似乎话题戳中了他的爽点。这人忽然站直了身体,昂着头吟诵道:“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哈哈哈,如今街边小儿都会唱这首诗,我看他高伯坚的脸往哪里放!” “陛下对高家的恩宠也是没谁了,只听说帝王死后妃子陪葬的,没听说公主死了,让大臣的儿子陪葬。陛下对祭酒父亲,当真是……” 说话这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古人相信人死魂不灭,生在地上活,死在地下睡,让大臣的儿子陪葬,这确实是难得的“恩宠”。 虽然不是谁都受得起就是了。 “咳咳咳!” 高伯坚慢慢走过来,猛的咳嗽了三声,那几个哈哈大笑的博士,瞬间就噤若寒蝉。 很多人就是这样,背地里说人是非嗨得不行,当面却连个屁都不敢放。担心刚才的话被高伯坚听到,这几个国子博士瞬间溜号了,只留下高伯坚一人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竹竿走到邺南城永康坊的巷子口,听到有小孩在传唱祖珽编出来的歌谣,暗暗点头。自己的主公高伯逸,果然手下有能办事的人。 他已经走了允中坊,修义坊,信义坊,东明坊,东夏坊,石桥坊,发现那里到处都能听到这首“歪诗”。嗯,就像主公说过的,叫什么来着,对,就是所谓的精神污染。 剩下的所有坊,都有要看一下,没有这段话流传的地方,全都要记录下来,这是主公高伯逸亲口交代的。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大朗,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随着朗朗上口,带着童音的儿谣一遍又一遍的传唱,大家都知道高侍中家,出了一个忠孝无双的高二郎,他还有一个贪生怕死,不学无术的大兄,以及不愿意让他回家的恶母,还有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 高洋让高德政儿子以驸马的名义陪葬公主的事情,不仅被邺城所有人所知晓,而且还衍生出了很多段子! 比如说高洋和高德政还没发迹的时候就是断袖的基友啊,什么高洋和高德政的夫人崔氏其实有一腿啊之类的。渐渐的,公主人殉这个严肃的事情有些变了味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路奔去。 昭阳宫的龙椅上,高洋看着跪在地上的独孤永业,轻声叹了口气。 “你也在帮高伯逸求情啊,今天已经有五六个人跟高伯逸求情了,我不相信他有本事收买那么多人,说吧,我知道你对他有知遇之恩。” 独孤永业刚才给高伯逸求情,毫无例外的被打了两鞭子。 不过高洋还是愿意听独孤永业说说原因。毕竟,是他有恩于高伯逸,而不是相反。再说了,独孤永业可能会投靠高演,高湛,但总不会投靠高伯逸吧? “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睁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外面都是这么唱的。 高伯逸在侍中门口那一跪,已经将他和陛下捆在一起了。高伯逸死,陛下也成了一个不识忠孝的昏君。高伯逸活,则陛下有识人之明,全了君臣之义。 所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肝。微臣这是为陛下打算。” 独孤永业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起来吧!” 高洋走过去将独孤永业扶了起来。 “高伯逸这是在向朕示威呢。他能搅动邺城的风雨,就自然能收拾西魏那些密谍。他这是在告诉朕,如果他死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些事,其心可诛呐!” 嘴上说的是其心可诛,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本来,高洋要求殉葬的那个人就不是高伯逸,或者说,他只是想看看,高德政是不是愿意拿出自己最珍爱的东西给自己。 如果做得到,那才是真正的忠臣,才对得起两人穿一条裤子,相识于微末的情谊。 可惜了,高德政……还是让他失望了。 倒是高德政这个私生子,有些意思。 求生欲望很强啊! 独孤永业走后,高洋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78章 决战三台之巅(长广王的野望) 长广王高湛的府邸位于邺南城北,跟大司马府挨着。附近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政府机关,可谓是出入有显贵,往来无白丁。 长广王府的前厅里,高湛身边坐了两个美人,穿着半透明的红色纱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犯罪。 “和士开,最近打听到什么事情没,高伯逸的?” 和士开是胡人,本姓素和氏,字彦通,清都郡临漳县(今河北临漳县)人。他是中书舍人和安之子。 东魏(北齐)时,和家一直以会拍马屁著称。和士开的父亲和安,就是一个很善于观察和曲谄的人,在东魏做官到中书舍人。 子承父业,和士开可以说家学渊源。他精通琵琶,善使铁槊,文武双全不在话下。当然,除了脑子有点不灵光以外,他真的算很厉害的人了。 祖珽和他比,也就脑子好使而已。 和士开是高湛最得宠的宠臣,没有之一。 “就是高侍中儿子要陪葬长乐公主的事情,其他的没什么了。” 和士开低眉顺眼的说道。 “高德政?那不是高伯逸的爹么?他有没有打算让高伯逸陪葬?” 高湛将身边两个美女推开,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在弹琵琶的和士开问道。 “这个,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哦,是高伯逸自己愿意替代高德政之子高伯坚去。外面还有一首童谣呢,怎么唱来着,好像是:忠孝无双高伯逸,替兄赴死谁能比!无才不孝高伯坚,缩头乌龟不知耻!侍中侍中瞎了眼,不要麒麟要土狗!” 咦,这童谣有点意思啊。 高湛沉吟不语。他要对付高伯逸不假,只是不能贸然出手,以免留下后患。 今日他本来穿着黑色绣着红边的锦袍,但刚才跟美人玩出真火,都已经脱掉,现在就剩下里面的白麻内服。玫红色的葡萄酒,弄得白色麻衣白一块紫一块的。 整个人看起有些疯癫和慵懒。 “上次弄来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游豫园了么?” 游豫园是高洋下令建的狩猎场,方圆十二里,在南城以西,靠着漳水。里面完全是野生动物的乐园,不过虎豹豺狼这些危险的动物,都是圈进起来养着的。 要不然,它们把猎物吃完了,邺城的那些权贵们要打猎,哪里去找猎物? 再说这些猛兽万一跑出来伤人就不好了。 “殿下,都已经交割了,陛下很高兴,还赏了不少金铤。” 和士开讨好般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密切关注一下,高伯逸什么时候入昭阳宫就通知我一声。” 长广王高湛冷笑的将身边一个美人推给和士开说道:“赏给你的,记得要好好办事!” 说完他将身边另一个美人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里去了。 和士开没有跟高湛客气,他兴奋的将美人身上的衣服撕碎,就在这大厅里做起那些苟且的事情。 …… 邺南城皇宫,后宫掖廷的金华殿,是皇后李祖娥的寝宫。 不过此时金华殿的正厅里,皇后李祖娥却是在跟一个中年男子闲聊。 此刻美艳动人的皇后李祖娥,穿着一身白色襦裙,看上去像孝服,但衣服上却绣有小朵几乎微不可见的淡粉色栀子花。她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黑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 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勉强遮住脸上的惨白。 她眼角还带着泪痕,绝美的面容加上错落有致的身材,当真只能用一句“美人若此,我见犹怜”来形容。 李祖娥身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做秘书丞(高官,类似现在的秘书长)的亲二哥李祖勋。 “小妹,宝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现在外面的风声,对我们李家极为不利。” 李祖勋沉声说道,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 高伯逸让手下人在邺城造势,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那些想刷声望的权贵家族,都站出来了,上书劝导高洋收回成命。 意思就是说,你想让人给高宝德陪葬我们没意见,但是也别挑这个“忠孝无双”的高伯逸啊!这是多大的丑闻你心里没点数么? 如果说高家还带着点胡人气息(本就是鲜卑化汉人),做这种事情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李家的立场就比较尴尬了。 皇后李祖娥是赵郡李氏东房的人,地地道道的汉人门阀,家学渊源,诗书礼传家的。死去的长乐公主不仅仅是高洋的女儿,她也是李祖娥的女儿啊!同样可以算作他们李家的女人啊。 这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是子进(高洋表字)的主意,我又不能决定什么。” 李祖娥有些委屈的抱怨道。 她心中未尝没有那些阴暗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说的,更不能去做。 就像是那些希望坏人倒霉的软蛋一样,心里想着某个人要是能把那个坏人杀了就好了。 只是,让他自己去做的时候,这人却不敢,也不愿意出头,不愿意声援。 有人替他出头,事情成了,则心中暗爽。 李祖勋是何许人也?他可以说是看着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妹妹长大的。高洋虽然敬重李祖娥,也爱她的美色,但却是没有心思去了解一个女人。 或许这年头的男人,除了打算吃软饭的人以外,其他的估计没人愿意去思索自家女人怎么想。 所以李祖勋可以说是最了解李祖娥的男人了。 他觉得,人殉这件事,李祖娥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已经打算上书陛下,陈明此事,我们李家并不想高伯逸这样的忠义之人殉葬,相信宝德在泉下有知,也不会让国之股肱就这么无辜的断送掉。” “我知道了,我会跟子进提的。二兄,我乏了,你回去吧。” 李祖娥直接下的逐客令,然而却也答应下来了。 李家美女不少,不介意再多送几个进皇宫,说不定高洋还喜欢更年轻的呢。李祖勋不是代表个人来的,他代表的是身后的赵郡李氏东房! “唉,为何会这么难!宝德这么可怜,士贞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二哥李祖勋走后,李祖娥轻叹一声。 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太会折腾了,又是蹴鞠又是造势什么的,乖乖到碗里来难道不好吗? 李祖娥有些幽怨的想道。 第79章 决战三台之巅(以退为进) 外面关于高伯逸“替兄赴死”的传言风风火火,众人脑补出一副家庭伦理剧。 什么家有悍妇啊。 什么小三上位啊。 什么风雪之夜小三和小三之子被扫地出门啊。 完全是脑洞比天还大,弄得高德政不胜其扰。 “这个竖子!气煞我也!” 卧房里,面对哭哭啼啼的崔娘子,高德政恨恨拍了一下桌案。以他的聪明才智,当然知道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高伯逸那个混球,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知道自己要被殉葬,然后就疯狂自救! 他以退为进,弄得自己左右为难。 可以这样说,他高德政的名声,现在在邺城已经臭大街了。 始乱终弃,识人不明,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睁眼瞎啊。 “阿郎,这样不行的。陛下不会让高伯逸人殉的,现在陛下也是骑虎难下,一旦让高伯逸人殉,世人会怎么看待他。” 崔娘子抹抹眼泪,那样子好像她儿子高伯坚已经殉葬了一样。 “此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高德政叹了口气说道。 不得不说,高伯逸现在搞的一招实在是太毒辣了,完全击中自己的死穴。 高伯逸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是的。 高伯逸是不是不能进高家大门? 这点也没错,确认无误。 高伯逸是不是被家中大妇排挤? 是,崔娘子清河崔氏出身,得罪不起。 高伯逸是不是要“替兄赴死”? 是,却也不是,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一下子让自己这家人全部陷入不义。 什么叫“以德报怨”?高伯逸就是个活着的例子啊。 但高伯逸是不是要去死呢,恐怕未必。 因为高洋从来就没说过让谁去人殉,只要是他高德政的儿子就行了。 高洋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要求人殉,虽然残忍,但怎么说也算是人之常情,这是父亲对女儿扭曲偏执的爱导致。 但高德政推出自己的私生子去死,就是“道德的沦丧和人性的扭曲”,不被现在的社会主流观念所容纳了。 所以高德政才无从辩解,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除非让高洋收回成命。 “哭哭哭,就知道哭闹!要不是当初你那么胡闹,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家里就容不下高伯逸这个人吗?他又没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抢走伯坚嫡子的位置不成!” 高德政被崔氏哭得心烦意乱,不甘心的吼了一句。 “好啊高德政,你现在是侍中了,翅膀硬了啊!当初要是没有我崔氏,你能有今天么?你以为你从龙的时候,那些人答应你拥戴高洋,真就是你的功劳? 没有我们崔家在背后使力,你能办成事情么?” “崔家崔家崔家,你就知道崔家!你是我高德政的女人,不是什么崔家女!哼!” 高德政甩甩袖子,走出卧房,累觉不爱却无人可以诉说。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埋单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现在这事,只能看高洋怎么想了。 皇帝可以哈哈一笑说只是我喝醉了说了句胡话。 皇帝也可以说如果不交人就是欺君,灭三族! 谁知道高洋怎么想的呢?近年来,这位“英雄天子”的想法越发难以揣度了。 高侍中家里一地鸡毛的时候,高伯逸正在院子里跟祖珽商量后续的行动。 此番“斗法”,祖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为什么他一直作奸犯科现在却活得好好的。奸人坏到一定程度,就坏出了风范,坏出了品味,坏出了格调。 “孝征啊,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伯逸沉声问道。 现在两人在下象棋,他面临的棋局极为不利。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高洋会让你组织一场蹴鞠,然后用蹴鞠比赛定你的生死。如果你赢了,那就是所谓的天意。 天意不可违的道理,相信哪个帝王都懂。” 祖珽将石桌上象棋中的“車”将高伯逸的“仕”吃掉,形成了最简单的“双車杀帅”。 “主公你象棋的棋艺实在太烂,估计连黄口小儿都能下赢你。”祖珽得意的说道。 “你刚刚说的,如果没什么意外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懒得跟祖珽胡扯。 祖珽这厮好色如命,才憋了几天时间就受不了,现在是紧要时刻又不能出去浪,然后这位就把火气发泄到高伯逸身上,总是讥讽他。 “那谁说得准呢?反正,陛下肯定知道你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普通的朝臣,那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找死。 可陛下是让你组建密谍机构啊。 能在城里搅风搅雨,不正是密谍应该做的事情吗?陛下又怎么舍得你死呢。现在城里沸沸扬扬的议论此事,不正是说明你是个合格的密谍头目吗?” 祖珽的意思很简单,我们现在已经把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接下来怎么样,只能说尽人事,知天命。 “以退为进这一招,亏你想得出来。”高伯逸感慨道,奇谋之所以是奇谋,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事。主要是,无论是不是你去人殉,反正你是反抗不了不是么?既然这样,为何不化被动为主动呢?” 两人相视一笑,有惺惺惜惺惺之意。 祖珽没想到高伯逸对他言听计从,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高伯逸也没想到祖珽的计谋如此厉害,当真是可以用算无遗策来形容! “高伯逸,明日午时三刻,去邺南城昭阳殿受询。” 门外传来那位“刘公”刘桃之的声音,但他根本就没进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避嫌。 “臣遵旨。请问陛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隔着门,高伯逸将“特别”二字咬得很重。 “陛下要我问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怎么死? 那怎么可能!我还没活够呢! “微臣知道了。” 高伯逸淡然的答道。 “知道就好,明天很多人都要来。” 高伯逸听到门外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 “很多人要来?” 高伯逸跟祖珽两人面面相觑,听起来好像话中有话啊。 第80章 决战三台之巅(头铁一波)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坐在龙椅上,文武大臣分开两边,今天的朝会已经开到一半,主要议题,就是高睿带五万民夫北上修建长城这件事。 这是大事,却也是没什么争议的大事,朝臣里面没有反对的。 所要讨论的,无非是带多少人,要准备多少辎重,修多久这一类的杂事。 高洋将事情分派给杨愔跟高睿,基本意思就是高睿要什么,杨愔负责的后勤就给什么,反正尽快把长城修好就完事。 朝臣们昏昏欲睡,他们在等所谓的“重头戏”! 明日就是公主高宝德下葬的日子。 北朝时,人死后第二天,正式穿着入棺的寿衣,称为小殓。诸侯五日小殓,天子七日小殓,小殓之时,死者的近亲抚尸擗踊(捶胸顿脚)痛哭,表示极度悲痛。小殓过一天,举行入棺仪式称大殓。大殓礼毕,称既殡,然后准备下葬。 按道理,高洋在这个阶段是不可以饮酒的。 不过鲜卑化的汉人高洋显然不在意这些,也没人敢劝。谁都知道高洋喜欢喝酒,你让他不玩乐是可以的,你让他不喝酒,搞不好他就会杀你。 群臣们就是想知道,你高洋不是说让高德政的儿子人殉长乐公主吗?怎么没消息了?我们都还等着看戏呢! “陛下,高伯逸在宫外求见!” 门口的一个宦官扯着嗓子喊道。 诶? 来了? 还真来了? 昏昏欲睡的朝臣们精神大振! 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文官队伍的前列,紫色官袍的高德政浑身不自在。单层没有夹层的官袍穿身上本来就偏紧不舒服,现在更是感觉扎得皮肤都有些炸裂。 他不动声色擦了擦额头上上的冷汗,微微抬头,却跟高洋的目光相触。 对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带着玩味。 吓得高德政立马低下头。 他生怕高洋说什么让高伯坚来陪葬,那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被人带到太极殿,他一身白色的孝服,表情庄严肃穆,不苟言笑,也没有朝高德政这边看(事实上他根本没见过高德政,完全不知道是谁)。 “高伯逸,前些日子你帮忙破获了魏国密谍案,朕很赏识你。为何你今日却如此不知好歹,要代替你大兄高伯坚人殉呢?” 高洋亲切的问道。 等等!这不是你他喵的要我来的吗?我也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关门放祖珽,但他也知道祖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陛下,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君恩。微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全陛下与我父高侍中之间的君臣之义。” 高伯逸双手拢袖,深深一拜。 卧槽,这小子不简单啊! 朝臣们内心俱震!很多老狐狸只要一看高伯逸刚才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这不用说也是个小狐狸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刚才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高洋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 人殉是君恩,以全君臣之义,你看看,这话说得多好啊。 如果高洋不“顺势”吞掉之前说过的话,那么他就是个“视臣子如草芥”的昏君。 就像一个女孩跟男朋友说:“我生气了,你不要来烦我。”如果你真走了,呵呵,直男准备注孤生吧。 “诸位爱卿,朕真的非常为难啊。” 高洋叹息一声道:“宝德早夭,朕心如刀割,就像有位才俊到地下陪他。然而……唉,高伯逸人才难得,又是一片孝心,朕该怎么选择呢?” 高洋假惺惺的说道。 “陛下,微臣认为,人殉不祥。公主当为一国表率。若是公主人殉,上行下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惨剧,望陛下三思。” 杨愔第一时间站出来了。 他的道理也很朴实,上行下效,若是上面都不做表率,那下面的勋贵们只会争相攀比,那得殉葬多少人啊! 这个口子坚决不能开,就是罢官了也不能开! 再说了,高伯逸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朝中知道的人很少,但如果高伯逸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他每天睡觉都会睡不好的。 “遵彦(杨愔表字)的话很有道理,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法么?”高洋就是不点高德政的名字。 主要是万一高德政拉下脸来“大义灭亲”,让高伯逸去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落空了。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也要控制起来避免意外。 “一个汉人而已,人殉是他的荣幸,这还有什么可不可?陛下当学从前,快刀斩乱麻!” 一身横肉,大胡子长须,头顶戴着毡帽的粗犷中年从武将那边走了出来说道,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带着蔑视。 此人名叫斛律金,朔州(今山西朔州)人,敕勒族。斛律金的高祖父是斛律倍侯利,乃敕勒有名的部落首领,因强壮武勇而扬名塞外。 敕勒民间有这样的歌谣:“求良夫,当如倍侯利”。倍侯利在敕勒人民中间成了英雄的典范。道武帝时倍侯利率部内附北魏,官至大羽真,赐爵孟都公。斛律金性格耿直,善于骑射,长于用兵,一直追随高欢起兵,乃是高洋执政的武力基础之一。 当年高欢率军为攻西魏的玉壁(今山西稷山西南)五十余日,士卒战死病死者七万人,被迫退军,这也是韦孝宽的成名之战。 而斛律金在玉壁之战大败后,为安慰高欢用鲜卑语唱出《敕勒歌》,军心始稳。 此外,斛律金之孙斛律武都娶义宁公主,勉强可以算是外戚。 他的话,分量比杨愔要重。 而斛律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出身和立场决定的。高洋亲近汉人门阀,自然就会疏远他们这些起兵的勋贵。 “对啊陛下,君无戏言,不可朝令夕改啊。” 正在这时,人群里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 包括斛律金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说话之人身上。 长广王高湛,居然是他! 高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高湛这厮实在是太过于放纵了,简直是在命令自己怎么做事。 第81章 决战三台之巅(毒蛇的獠牙) 一边是太师斛律金,他这次来是回邺城述职的,到了夏天就要返回晋阳。 另一边是宰辅杨愔,他已经劝过高洋很多次,用话说三遍淡如水来形容都够了。这位可以说是北齐朝廷的大管家,没有杨愔的支持和打理,北齐上下都要乱套。 更何况,杨愔还是高洋妹夫。 两人的对立,其实是北齐朝堂上汉人与鲜卑势力(未必是鲜卑族,斛律金不是鲜卑人)的对立,二者虽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却也油水不容。 杨愔与高德政为政敌,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又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而高伯逸组建新的密谍组织,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庞大的鲜卑势力所做的一步尝试。 朝堂上的事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高湛一句话将高洋挂到火架上炙烤。 “君无戏言,你想怎么搞?” 皇帝的新衣被高湛撕下来,弄得高洋恼羞成怒。 但此时又不能发作。 毕竟,长乐公主明天就要下葬啊,作为父亲的高洋,又怎么会在今天搞事情呢。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从队伍最后排走出来一个人,被高洋调戏,明升暗降,文职转为武职的阳休之! “但讲无妨!”高洋松了口气,决定要不改天再把阳休之的官位调整一下?这是个人才,虽然跟自己不对付,但做事很利索,也很懂自己的心思! “陛下,高伯逸在组织蹴鞠赛,何不让他改日来一场蹴鞠比赛,若是输了的话,那就成全他的孝心。若是侥幸赢了,不若将新建蹴鞠城起名为长乐馆,以纪念已故公主殿下,岂不两全其美?”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朝臣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最近流行蹴鞠热他们知道,蹴鞠也很好玩他们也知道,但用蹴鞠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会不会太儿戏了啊! 高伯逸也很吃惊,因为他的后手是独孤永业啊! 现在独孤永业还没站出来,居然有个一面之缘的人站出来了! 蹴鞠么?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啊! 高洋暗暗想道。 他是知道高伯逸踢球水平的,可以说放眼邺城,无出其右。 比赛胜负决定高伯逸的生死,这不是儿戏,而是在放水! “哼!人殉这等庄严之事,岂可决于蹴鞠!” 斛律金冷哼一声,极为不满的说道! 今天这事并没有谁通知他,他也不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只不过,蹴鞠什么的,随便搞搞就算了,他也没什么兴趣。现在居然要用蹴鞠来决定,一看就知道这个叫高伯逸的,蹴鞠技术很高! 只要是让杨愔他们吃瘪的事情,他斛律金就不惜做一做。 “让这小子,跟我手下健儿比比武艺,输了的话,也不需要去人殉了,他会死在台上。若是侥幸赢了,这事就算了,国之勇士,是要留下来在战场上效力的,不是在坟堆里伺候死人的!” 斛律金说话直爽,一点都没给高洋留面子。他就是这样拉轰的男人,平日里根本不需要给高洋面子,只需要在关键的事情上支持对方就行。 高洋对此也习以为常,甚至还觉得对方很忠心。 比武么?这他喵的跟蹴鞠有什么区别?蹴鞠还很有观赏性呢! 说实话,斛律金的主意挺馊的,武将那边很多人不认可,相反,他们觉得蹴鞠也没那么坏,比如说自家的府邸里也在练蹴鞠啊,充气皮球,玩起来像飞一样。 “诶,明日是宝德下葬的日子,不宜动武。” 高洋皱着眉头拒绝了斛律金的提议。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认同。 武力很重要,有武力才能为国出力。 “皇兄,不如这样你看如何。曹彰字子文,是魏武帝曹操与武宣卞皇后所生第二子,魏文帝曹丕之弟,曹植之兄,曹魏任城王。他弱冠前喜搏猛虎,臂力过人、不善文章。 前些日子臣弟我从北地得来几只猛虎,不若让这高伯逸与猛虎徒手搏斗,若是能战而胜之,那自是国之勇士,臣弟无话可说。 若是他死于猛虎爪下,那……自然也就成全了陛下的君臣之义,如何?” “嘶……” 朝臣们听到长广王高湛的话,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真他喵的阴险啊! 不过不得不说,人与虎豹搏斗,比人与人之间比武,要刺激多了! “好!好!好!长广王的主意甚好!不如就按这样安排吧,老臣我第一个支持!哈哈哈哈哈哈!” 胡须粗犷男斛律金,放肆的大笑起来,冷眼看着高伯逸,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呃,为什么剧情会发展成这样啊,高湛那厮也太贱了吧! 高伯逸此刻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想办法让祖珽这厮栽赃一下长广王高湛啊。 明明高湛跟祖珽一起合作倒卖核桃油,东窗事发的话,也足够这家伙喝一壶的吧?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高湛就如同毒蛇一样,关键的时候露出獠牙,就是要搞你一下。 高伯逸内心有点崩溃,不过他没有说话,因为做决定的是高洋。 这位“英雄天子”应该不会犯浑吧,不过也说不定……毕竟他是有精神病的啊。 “高伯逸,你意下如何,朕认为可以试试,国之勇士,自然不必到地下陪伴公主。” 高洋托起下巴,想了下说道。 “陛下不可啊!”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此风不可长啊!” 包括阳休之在内,文臣那边一口气出来好几个人,每一个都要求高洋收回成命。 跟英美法系的判例法一样,古代的律法也是会参考判例的。若是将来形成这种一言不合就跟虎豹搏斗的习俗,谁他喵的顶得住啊! 高伯逸也觉得很儿戏,但是他不能说,一切看高洋的决断。 “微臣凭陛下处置。”高伯逸轻轻将皮球踢了过去。 “好!来人啊,备酒宴,速速!朕要为勇士壮行!” 高洋急匆匆从龙椅上跑下来,然后双手将高伯逸扶起来,眼中饱含殷切期望。 天啊,你不会以为我打得过老虎吧?臣妾做不到啊! 高伯逸要疯掉了,完全不敢对视高洋炽热的眼神。 第82章 决战三台之巅(真的猛士) 一个人徒手能不能打死老虎,高伯逸前世看过一篇文章,上面明确指出,在老虎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被打死的一定是赤手空拳的人。 曾经有过某人胳膊被老虎咬断,然后用锋利的断肢将老虎卡死的事情,不过高伯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就算是真的,他也感觉自己没那种机遇和运气。 现在的鲜卑人虽然并不等同于茹毛饮血的野蛮草原人,但身上那些蛮荒的气息尚未溃散。他们崇拜自然,崇拜强者的心思,一直都没有改变。 “陛下,徒手搏虎太过枯燥,何不给一木棍和木盾,也能跟老虎战得你来我往,更有看头一些。” 这时,长山王高演站出来了,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搏虎,那是跑不掉的,不过倒也不必徒手,给根棍子就很好嘛。 “不错,勇士靠着手中木棍,确实有一战之力。” 斛律金站出来说道,这话让人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或许哪一边都不站,他纯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吧。 “伯逸啊,你先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们一起去游豫园!到时候你拿着木盾木棍,狠狠的打老虎!”高洋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 果然,神经病的心思,你是没办法揣度的。 高伯逸没说话,轻轻拱手行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想到计划这么久,千算万算没算到高湛会出歪招,也没想到高洋会让自己跟老虎搏斗。 大概只是因为他此刻心血来潮吧! 高伯逸瞥了得意洋洋,在跟高演说话的高湛一眼,然后又悄然将视线收回。 别看今天跳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小样,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他能渡过今天这个劫难,只要他将来掌控了监视邺城的密谍系统,他一定会让高湛见识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现在说什么狠话都没有用,就看能不能等会干掉老虎! 吃了五分饱,没有喝酒,高伯逸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游豫园。园子里面有个“猛兽栏”,类似于后世的动物园,四周都是几丈宽的活水,从漳河引的水。 四周是高台,居然还有设好的位置,可见高洋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不过以前说不定是处决犯人? 中间的平地上有很多石穴,里面传来一阵阵老虎的咆哮声。 河水驱动的机关,让人可以在安全地带打开牢笼。 不得不说,高洋为了建游豫园,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伯逸,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高洋用力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他的表情神态,真的没有一丝恶意,感觉那就是纯粹的欣赏! 只是这种欣赏,是病态的,要人命的,还不如深深的恶意呢! 高伯逸无奈之下,从通道走到“斗兽场”中间。 这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高伯逸刚刚站定,通道内又走来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宿卫军皮甲的汉子,将一面淡黄色的木盾和同样颜色的木棍丢在地上,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捡起木盾和木棍,高伯逸面色古怪,随即又不动声色平静下来。 木棍很重,完全不像是木棍该有的重量,木盾也是一样的。 难道这是铁力木吗? 铁力木或作“铁犁木”或“铁栗木”,产于南方,这年头是南梁那边用得比较多的木材。 这木棍木盾不错,也许能多撑一会。 高伯逸心中暗想。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有人给他准备这种比较好的武器,那肯定是帮忙的人。 问题是,这个人是谁? 难道以为一根棍子,一面盾牌就能救自己的命? 心转如电之间,对面石穴的铁栅栏慢慢被拉开,一头看上去步伐稳健的斑斓猛虎,慢慢走出牢笼。 鸡儿的,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被收走了,要是此刻有把横刀也好啊。 东北虎300多公斤,被扑到死路一条。眼前的斑斓虎不算尾巴两米多,高伯逸心中强作镇定,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老虎扑人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它也会反复的试探! 老虎的弱点是什么,在线等,很急,再不说我就进老虎肚子了! 高伯逸情绪差点崩溃,猛然想起以前好像有人说过,老虎最弱的地方是鼻子!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木棍,看起来,这玩意要是砸上老虎鼻子,貌似还能起点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斑斓猛虎已经来到高伯逸身前,然后开始绕圈,企图从背后袭击。 老虎很聪明的,能看出你手里有武器,它们也会试探,然后一击必杀! 老虎转圈,高伯逸也转圈,始终保持手中木棍能直接打到老虎。 “斗兽场”上面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许多人佩服高伯逸胆大包天,见到老虎居然不怕。 其实他倒不是不怕老虎,而是怕也木有用!还不如好好应对目前的死局! 忽然,老虎猛的伸出前爪,开始拍打高伯逸手里的木棍! 这具身体,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在猛虎的爪子还没拍到之前,提前反应。 棍子狠狠的打在猛虎爪子的背面! “好!” “打得好!” “刚才那一棍子真精彩!” 上面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让高伯逸感觉莫名其妙。 怎么还有小孩在这里看人打老虎?难道不知道本吊丝马上就要被老虎收拾了吗? 你叫个鸡儿的叫! 高伯逸微微一愣神,老虎的另一个爪子就伸过来了。 糟糕! 高伯逸下意识的用右手的盾牌挡了一下,立马感觉这股怪力真是不讲道理! 肩膀脱臼!右手已经完全使不出力气了! 高伯逸的右臂无力的垂下。 老虎就是老虎,刚才那一下自己还算是有准备,所以肩膀只是脱臼了。 如果这一下打在腰椎上,能直接把人拍死! 老虎继续慢慢靠近,身体下沉,后腿似乎准备发力。 高伯逸正在试图唤醒心中那个已经沉睡,或者干脆已经死亡的灵魂。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虽然已经淹死,但身体却还活着。 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是你的继任,来自千年以后的世界。 我们不应该死在这里,死得这么卑微。 这波澜壮阔的时代,还有很多精彩等着我们。 不要怂,助我一臂之力吧! 心变得沉静,高伯逸看准老虎的鼻子,一个快速闪身,挥出了致命的一棍! 第83章 决战三台之巅(打虎英雄) 高伯逸的这具身体,其实是有点古怪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很小心的保护着这个秘密,只有便宜舅父宋子仙知道一点点。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伯逸左臂的力量,远远大于右臂。 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所以高伯逸平日里除了横刀以外,练剑都是右臂,所以他的力量不是太好,也被真玉大师调笑过。 然而他的左臂却完全不同。宋子仙之所以将他那柄马槊传给高伯逸,就是因为他发现高伯逸的左臂,天生神力! 能够单手在马上用马槊,这是大将的底子,将来如何要看造化,但有这个底子,他就能去追求一些更高的境界。 高伯逸深知被人知道得越彻底,遇到麻烦就越危险的道理,所以他一直低调发育。 只是今天,他不得不使出左臂的全力了! 斑斓猛虎飞扑过来,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对方似乎没有尽全力,或者说没有那种威猛的气势。 甚至感觉还不如刚才那一爪! 心转如电之间,他狠狠的挥出一棍,结结实实的打在老虎的鼻子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猛的往后栽倒,然后高伯逸顺势在地上翻滚,企图卸掉身上的气力! 万一老虎扑过来补一刀怎么办? 万一老虎现在就跟在后面怎么办? 高伯逸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都是奇怪的念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老虎疼得在地上打滚! 台上的人都在疯狂尖叫,充满了原始崇拜的野性! “高伯逸,打死那老虎,朕封你做大将军!快!打死它!” 高伯逸远远看到高洋在上方的看台上手舞足蹈,大概是刚才那一棍子刺激了这些人心中的野性,所有人都在为他高伯逸加油欢呼,包括之前处处跟自己为难的斛律金在内。 疯狂的时代,疯狂的逻辑,这场斗兽,其实只是时代的某个缩影而已。 忽然间高伯逸产生了一种意兴阑珊的疲惫感。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拿着沉重的木棍猛的敲击虎头,三下两下就将老虎打死了……真不比打死一只野狗困难。 “勇士!”“勇士!”“勇士!”“勇士!” 那些行伍出身的鲜卑将领,一个个像是被洗脑一样叫喊着,而杨愔等人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奇迹不是每次都能发生,正因为次数少,才被叫做奇迹。 但奇迹总还是会发生的,不是么? 两个宿卫军的禁军士卒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高伯逸,然后其中一人帮他肩膀复位,另一人小心翼翼的去查看老虎的情况。 确实是被打死了,现在动也不动。 “陛下,幸不辱命。” 高伯逸懒得行礼,主要是右臂还没完全恢复,他满头大汗的敷衍了一句,不过看起来高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仿佛下场打死老虎的是他自己一样。围着高伯逸转了几圈,然后稍微平静了一些,对他点点头道:“走,回宫,明日长乐公主下葬,后天我们不醉不归!” 你女儿尸骨未寒而开party,这样做真的好吗? 高伯逸真想吐槽一句,不过这个时候,谁敢泼高洋的冷水,那就等于是活得不耐烦了。高伯逸才不会去触霉头呢。 一场闹剧,气势汹汹开场,然后在高伯逸打死老虎以后,就这样草草结束。 再也没有人提什么陪葬的事情,也没有人为难高伯逸。 不过众人看向高德政的眼神充满玩味,似乎在说:这样的麒麟儿你都不要,是脑子进水了么? 临走的时候,斛律金居然亲热的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还问他有未婚配,看起来像是要把孙女嫁给他一样。 “胜者为王,赢者通吃,这个世界,果然不会同情弱者。” 高伯逸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的说道。今天他不是在打老虎,而是在上课,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教育他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成为一个失败者。 哪怕杀人如麻,哪怕当感情骗子,勾搭女人做渣男,哪怕言而无信,只要有必要,就必须去做。 因为在这个时代,一旦失败,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然后被无数人去踩,直到粉身碎骨。 “这次侥幸赢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赢么” 高伯逸上了回家的犊车,在车上思绪万千。 他要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在这个乱世,活出精彩来。 …… 刚刚入夜,原齐王府,现在的大将军府里,众奴仆都在说高伯逸今日打虎的事情。 “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事情这么带劲?” 四郎带着高延宗小朋友走了过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四郎,您是不知道啊。那个高伯逸,今日拿着棍子就打死了一只斑斓猛虎啊!” 一个皂色麻衣的下人兴奋的说道,感觉就好像自己看见一样,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出府了。 四郎俊美的脸庞微微一笑,挥挥手说道:“都散了吧,三郎看见你们这样又会责罚的。” 顿时人群作鸟兽散。 等奴仆们全部离开后,四郎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对弟弟高延宗说道:“延宗,这次多亏你了。” “可不是多亏我嘛,要不是我去给猛虎下药,高伯逸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我还给他准备了铁木盾和铁木棍。 不过说真的四郎,你这位义兄也真是厉害了啊,那一棍子可是真把老虎打疼了啊,我是做不到的。” 高延宗此刻真是太崇拜高伯逸了,今天他还去现场看了,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今日之后,只怕邺城里对高伯逸有敌意的人,提起这个人的勇敢,也会竖起大拇指,没有半句指责的话。 “能打死猛虎又有什么用,战阵之上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只有学万人敌才行。” 四郎幽幽的说道。 打死老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学了绝世武功也一样,可以说作用微乎其微。 仗,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打的。 “对了,阿姊为什么回去了啊,跟崔达孥和好了吗?” 高延宗好奇的问道。 四郎大笑道:“今日阿姊查出有孕在身,那崔达孥能不接她回去吗?这些事情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84章 恩断义绝 “来,以茶代酒,敬北朝范增!” 高伯逸家的小院子里,众人摆开了两张桌案,拼成一桌酒席。福伯今天去邺城最大的酒肆,买了好多熟菜,等着高伯逸回来。 至于回不来这种情况呢? 福伯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鸡鸭子饼,裂纹蒸饼、鱼脍、五味脯、莼羹(鲤鱼和莼菜为主材的羹)……好久没有吃得这么丰盛了,高伯逸心中感慨。 人的基本需求不是衣食住行么?吃都吃不好,谈什么生活质量? “不算不算,这才哪到哪啊。你给我的舞台有多大,我就能玩多大。”祖珽十分“矜持”的说道。 “话说,你是怎么从那啥斗兽场跑出来了?大虫啊,那一爪子拍下来,可不轻松呐。” 祖珽十分好奇,主要是街上的流言太严重了。 什么一拳打死老虎啊,什么手撕猛虎啊,什么会妖术把老虎定住了啊,什么传闻都有,神乎其神。 高伯逸在那些人眼中,也变成了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的怪物。 话说回来,流言再怎么假,高伯逸打死老虎这件事情是真的,这个没作假。 “伯逸老弟今日脱离虎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你进入朝堂已经指日可待。” 祖珽笑眯眯的说道。 南北朝时并没有什么科举,要当官,途径实在是有限。 说白了,一个是名声,有人举荐你,然后你就能当官。当然,这个制度漏洞太多了,举例来说,就是权贵家的子弟,很容易就身居高位,然后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们也更容易获得升迁。 北齐虽然是鲜卑化汉人建立的国度,但在这方面却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任人唯亲,提拔亲信的状况屡见不鲜,高伯逸那位便宜大哥高伯坚,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 国子祭酒乃是大官,他不到30岁,就因为老爹是高德政,然后就坐到那个位置上了。 高伯逸今日勇斗猛虎,一战成名。在这个讲究名望的社会里,他所获得的远远不是一场斗兽的胜利而已。 鲜卑人欣赏他的悍勇,汉人则是对他的身份有认同感,在将来,高伯逸能走的路很多,也很宽。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今日不醉不归!跟着我,明天还有更多,更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高伯逸兴奋的将大碗里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现在是凝聚人心的时刻,高伯逸不介意多画一些大饼出来。不止是祖珽,就算是西魏叛逃的三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需求和野心。独孤永业派人将他们的家眷从长安带回了邺城,这三人已经没有背叛的理由,可以完全信任了。 “小郎……高德政来了。” 酒桌上正欢腾热闹的时候,福伯到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有些微醉的高伯逸立马就吓得酒醒了! 见面尴尬? 不存在的,高伯逸没脸没皮的,才不在意高德政说什么! 他纯粹是担心他这个便宜老爹是来兴师问罪的! 要知道,这次祖珽出了那么多馊主意,用童谣把高德政一家挤兑得不行,估计崔娘子想死的心都有。 作为一家之主的高德政要是心里能痛快,那才是见鬼! “你们先回避一下吧,走后门。” 高伯逸使了个眼色,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家奴将菜肴撤下,桌案搬走,只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了一个鸡首壶和两个酒杯。 “福伯,把人请进来吧。” 高伯逸沉声说道。 福伯意外的看了他一样,点点没说话就走了。 要知道,爹就是爹,来家里了难道主人不去门口接一下? 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不想再跟高德政一家有什么瓜葛。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高德政还是来了,自顾自的坐到了石桌对面,两手空空,什么礼物也没有拿。 “你真的长大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没想到你还能全身而退。” 高德政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你看走眼了?” 高伯逸给高德政倒了一杯酒,很随意的问道。 正是这种随意的态度,让他那便宜老爹高德政无言以对。 “我知道,没有你的暗中照拂,没有你的供养,我不可能习得一身武艺,可能现在早就沦为乞儿,或者早就变成白骨。” 高伯逸不理会高德政面色的难看,自顾自的说道:“所以呢,这次的事情,我主动揽下来了。要是高伯坚今天这样走一遭,现在还能像我一样跟你在这里谈笑风生么?” 高伯逸面带讥讽的看着高德政。 痛心,无言。 高德政感觉自己打好的腹稿全都用不上了。 “高家族谱呢,我也不怎么稀罕。其实无所谓的,我真不在意这个,相信你今天来,崔娘子肯定是给了你脸色的不是么?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真的没有入高氏族谱的想法,一点也没有,绝不是在赌气。 我也不想被你提携,混入朝堂。也不想逢人就说你是我爹,没想借你的名声。” “那你想要什么?” 高德政满嘴苦涩的问道。 他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因为想说的话对方已经给出了答案。 “从你想推我进火坑的那一刻,你我父子二人就已经恩断义绝,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你可以否认,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做过?” 高伯逸的话像尖刀一样扎进高德政的心。 痛,然而无话可说。 “下次高家再遇到危机,我不会再帮忙了。这些年的恩怨,我也不想去追究或者报复,你也别想什么让我成为高家子弟,我们父子,就到此为止吧。 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高伯逸站起身,跪在高德政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您的儿子高伯逸,昨日已经命丧猛虎之口。今日你面前之人,还是高伯逸,却也不再是高伯逸了。” 绕绕弯弯的话,高伯逸不是在对高德政说,而是在对这具身体说的。 而看到高伯逸如此决绝,高德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侍中,请吧。” 高伯逸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优雅而果决。 高德政走了,极度失望的走了。 高伯逸心情也不好,但感觉这具身体在抗拒自己。 “小郎,其实你不必做得那么绝,就算你不认为高德政是你父亲,外人也依然会把你当他儿子。” 福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高伯逸身后,轻声劝慰道。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认他啊。” 第85章 荒唐的恩赐 高伯逸拒绝高德政的橄榄枝,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恨这个家庭。 他更不会跟偏执而狭隘的崔娘子斗气。 或者是玩什么“曾经对我爱答不理,如今你也高攀不起”。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高伯逸知道高德政这艘船会沉,而且是沉得很彻底,而且现在离沉船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如果历史没有因为他高伯逸的乱入而大变的话。 试问他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又因为不知道前因后果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还要上这艘破船呢? 所以他不能答应高德政,甚至这件事他还要主动跟高洋支会一下。 没想到,刚过一夜,高伯逸的机会就来了。独孤永业上门,请他入昭阳宫。 今日高洋设宴,为独孤永业践行,他马上就要去高都赴任。 独孤永业升官了,马上就会外放高都,成为建州道行台仆射(今山西晋城)。中枢官员,特别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外放为独当一面的大官,这在哪个朝代都特别普遍。 而所谓行台,就是出征时随其所驻之地设立的代表中央的政务机构,北朝后期,称尚书大行台,设置官属无异于中央,自成行政系统。 说白了就是分掉地方郡县的治理权,专事专办,多半是对外征战,也包括修长城,修大运河这样的事情。 而比较特别的是晋阳地区(今山西太原附近)。前些年晋阳由并州大行台改为并州尚书省,作为陪都,地位仅在邺城之下。那里是斛律金等鲜卑保守贵族的地盘,高洋本想调独孤永业去晋阳,但害怕刺激斛律金等人,只能徐徐图之。 于是先让独孤永业拿建州道练练手。 “伯逸老弟昨日打死猛虎,今日打虎英雄的名头,已经传遍邺城大街小巷了。” 去昭阳宫的路上,独孤永业忍不住调笑高伯逸道。 “不瞒你说,我觉得那老虎有点不对劲。那一扑好像很弱。” 独孤永业是“专业人士”,高伯逸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当然,那毕竟是北国猛虎,又被人饿了两天,没人暗助,你现在尸体都凉透了。”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这事他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没有跟高洋汇报,因为他不想“扫兴”。 或许高洋也察觉到有猫腻,不过这位皇帝多半还是有些“好大喜功”的心思,打虎英雄,对外宣传也能提振军心民心,所以他也懒得去追究了。 “高延宗,文襄皇帝(高澄)五子,他昨日趁人不注意,仗着自己身材矮小,偷了猛兽台的钥匙,给那头猛虎喂了点加过料的生肉。 猛虎凶暴,药效发挥得慢,没想到歪打正着,和你搏斗的时候,药性正好因为猛烈运动而发作,被你捡了便宜。” 高延宗一个小孩,肯定不会自己做主做这样风险大过天的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至于是谁,无非是高澄府上的人,要查总是能查到的。 但独孤永业查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因为高延宗是高洋养子,极为得宠。毫不客气的说,甚至比高殷还让高洋喜欢。 这样的人“作弊”,高洋不会去追究的。 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戴着野兽面具头盔的少年郎。 四郎!高长恭!未来的兰陵王! 只有他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才能“使唤”高延宗。 四郎,你放心,将来有谁要对付你,我就先砍谁。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念叨。 …… 昭阳宫里人很多,大半高伯逸都不认识。 只有高睿,独孤永业等人算是熟识,其他人有些只见过几面,文臣武将都有,但是大佬并没有几个。 斛律金,杨愔,高德政,高岳等人都不在。 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也不在。 不由得让高伯逸感觉有些怪异。 “诸位爱卿,明日你们将要启程外放,今日在这里不醉无归!来,满饮,壮怀!” 大概是高伯逸昨日打老虎让高洋心情很好,这位喝了酒爱发疯的皇帝,今日似乎比较规矩,一直有说有笑的,酒宴气氛十分热烈。 但是却也很庄重,因为这是送别宴,不会有什么无遮拦大会,甚至连披着轻纱的舞女也没有。 “陛下,杨愔给臣的五万民夫,微臣一定完好无损的给陛下带回来!”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高睿大概是喝多了,走出来单独给高洋敬酒。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古往今来,那些牧守一方的大臣,有比须拔(高睿小字)还称职的人么? 好!满饮此杯!修完长城就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喝!” 高洋走下来,重重的拍了下高睿的肩膀,两人喝完酒,大概是喝得太急了,脸上都出现妖异的红晕。 有高睿带头,其他人有一个是一个,都跑出来敬酒,气氛达到火热! 高伯逸滴酒未沾,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自琢磨。 高洋这厮很会收买人心啊! 后世史书都只记录了他病态的一面,也不想想,一个神经病皇帝发疯了好几年,结果他死后被人篡位。篡位的那一位坐了一年皇帝就将国家推上历史巅峰,这是一个纯疯子能做到的事情么? 现在的齐国,鲜卑与汉人矛盾很大,当然,不能跟石虎那时候比,但也是不能拧成一股绳的。坐在这个火山口发神经病,那也得是一个了不起的神经病才能做到啊。 酒宴终于散去,该回家的回家,该呕吐的呕吐,昭阳宫的宦官和宫女都退散了,只剩下高洋和高伯逸两人而已。 因为从开始到最后,高洋一句话都没跟高伯逸说,但他又把对方叫来了,很明显是有些私密话要讲。 “伯逸啊,昨日,朕有些昏头,不该被长广王怂恿。当然,幸好你斗赢了猛虎。” 高洋一走三晃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没有怪朕吧?” “微臣现在声名鹊起,感谢陛下还来不及呢。”高伯逸恭敬行礼,然后接过高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这件事就揭过了。朕昨日做错了,所以朕今天要补偿你,随朕来。” 高伯逸一脸懵逼,居然被高洋拉到了后宫掖廷的金华殿门前! 高洋轰走门前的宦官和宫女,眯着眼睛对高伯逸说道:“朕的皇后,今晚就是你的了!” 他拉开寝宫的门,直接将高伯逸推了进去…… 第86章 提前下注 皇帝让我今晚跟皇后睡觉,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金华殿的皇后寝宫里,已经卸妆,坐在床上打算就寝的皇后李祖娥,吃惊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高伯逸站在自己几米远的地方。 好歹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好歹也是被高澄调戏过的女人,只是吃惊那么一会会,李祖娥就镇定下来。 因为不可能有人在没有高洋允许的情况下进到这里来。 “陛下让你进来的么?”李祖娥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些,毕竟,见到她的美貌,现在还没有扑上来,起码证明来人没这个意思。 “陛下让我今日给皇后侍寝,就这样。” 高伯逸无语的摊摊手。这话让皇后李祖娥忍俊不禁,她指了指对面的桌案说道:“坐那边吧。”说完自己也走了过去。 “会手谈么?” “不会,太难了。”高伯逸实话实说,他是穿越者不假,但是并没有携带什么系统,不可能让一个围棋白痴在短短几天就变成高手。 要知道,李祖娥这种世家大小姐出身的女人,平日里都很闲的,所以她们的棋艺可能远远超过高伯逸,甚至连高洋都不是对手。 气氛有点尴尬,这年头能理直气壮说自己不会,那也是需要勇气的啊。 李祖娥觉得高伯逸就算万般不是,起码人比较实诚吧。 “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进来?”李祖娥疑惑的问道。 事实上,高洋让宫女甚至妃嫔给大臣侍寝,都不算稀奇事,李祖娥也懒得去管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只是让自己皇后之尊来给大臣侍寝,当真是闻所未闻。 不仅是高洋,就算是近百年来历朝历代,都不多见,甚至说干脆点就是没见过。 李祖娥拿出围棋来,自顾自的开始下棋。 不下棋没办法啊,不然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殿下,我们还是来走五子棋吧?” “何为五子棋?”李祖娥美眸一闪,那娇俏的表情让高伯逸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前世他已经二十多快三十了,李祖娥这种轻熟的美女才是自己的菜,上次在四郎府里的神秘女子,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年轻了点。 “五个子连一线,很简单的。” 两人开始下棋,然而在门外等候的高洋,却是轻轻将窗户纸戳破一个洞,偷偷查看寝宫内的状况。 他脑子里醉醺醺的。 那场面…… 高洋忍不住观察屋内的状况,然后就看到高伯逸在跟李祖娥在……下围棋。 这货也太怂了吧?不说让你扑上去,你连拉个手都不敢? 高洋心中暗骂,却也松了口气。没有看到高伯逸下手,他心中始终有些不甘心,死死的盯着屋里的情况。 “陛下让我进来,实际上是因为他平日里对李氏和崔氏的权柄有所不满,但又不好发作。所以想借臣来羞辱皇后,打李家和崔家的脸。” 高伯逸下五子棋是无敌的存在,让李祖娥每一步都要想很久。 然而他说的话,却是让李祖娥愣住了。 高洋什么状况,李祖娥作为皇后,再清楚不过。这也是高伯逸进来之后,她没有发狂歇斯底里的原因之一。 但高伯逸说的这个理由……似乎不能用发疯来解释了。 “陛下对很多事情都不满,包括门阀,包括太后,包括他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包括太子。但平日里他也没机会发作,因为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长此以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汉人门阀和鲜卑权贵,一直都在斗,而且斗得很厉害。高洋在中间平衡,那边强就打哪边。他每次发狂的背后,都有深意。 不然为何高洋还没对皇后动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因为动了皇后,就是动了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那是要动摇国本的。 高伯逸知道,高湛继位后,然后李氏和崔氏就立刻两手准备,偷偷跟北周那边媾和了。 不然北齐不会败得那样快,这就是高湛的政治眼光远不如高洋的地方。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识,你是高德政家的……二郎?高伯逸?”李祖娥是认识高德政的,自然也认出跟高德政九分相似的高伯逸。 “回禀殿下,微臣确实是高伯逸,昨天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 原来是他……此刻李祖娥内心的感受有些复杂,毕竟,当初她可是倾向于让高伯逸陪葬的。 “陛下身体并不强健,而且饮酒无度,说句诛心的话,陛下并非长寿之相,恐怕等不到太子长大。而长广王高湛,一直觊觎皇后殿下的美色,恐怕陛下若是有什么意外,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极有可能篡位。殿下要早做打算。” 高伯逸继续沉声说道:“这事皇后殿下心里有数就行,切不可外传。” 有机会给高湛上眼药,那肯定不能留手啊! 此刻高伯逸开启了泼脏水模式,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他也没说谎。 不得不说,女人的思维还是很敏感的,对于阴谋有着天生的嗅觉。 一听高伯逸说的,李祖娥就感觉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还请伯逸兄弟照顾教导我儿高殷。有机会我会在陛下那里说的。” 如果李祖娥现在都还不懂高伯逸是什么意思的话,那她真是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太子太小,如果陛下不在了,皇后殿下……要站出来做主。” “可是太后……”李祖娥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后宫到底谁说了算。娄昭君,可谓是鲜卑保守势力的代言人。 “太后老眼昏花,不能做主,到时候还是要看皇后的。否则,不仅是皇后要遭殃,太子要遭殃,就连李家和崔家都会遭殃!”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祖娥花容失色,吓得捂住了嘴。却见高伯逸微微点头,面色严肃。 “知道了,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皇后殿下英明。”高伯逸淡然拱手行礼道。 这个人,不简单!如果能弄到自己这边,将会是个极大的助力! 李祖娥在心中盘算,将来,要如何能拉拢住或者说制住高伯逸这样的人。 一想起大哥李祖升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她瞬间明悟要怎么做了。 第87章 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第一卷完) 第二天,高洋醒了,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居然让高伯逸进了李祖娥的寝宫,一呆就是一个晚上!如果,万一高伯逸毕竟皇后李祖娥辣么美…… 悄悄的推开寝宫的大门,高洋发现高伯逸靠在墙边睡着了,而李祖娥则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两人隔得很远。 寝宫里到处都整洁如新,完全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那种。 等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一直在偷窥来着? 高洋看了看桌案上摆得乱七八糟的黑白棋子,瞬间松了口气。 他想起来了,昨晚李祖娥跟高伯逸在下围棋,聊天,然后高伯逸就跑边上靠着墙睡着了。 他一直都在偷看,最后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以后,就直接睡了。 嗯,貌似就是这样。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高伯逸还是很“老实”的,不管是怕也好,敬也好,聪明也好,这个人至少很懂分寸。 “高伯逸,随朕来!” 高洋面无表情的用脚将高伯逸踢醒,而后者现在嘴角还挂着口水。 两人来到玳瑁楼上的高台,这里可以远眺邺北城,还有三台的遗址。 那些断壁残垣映入眼帘,当真是应了那句“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特别是三台,现在看起来雄浑和苍凉。 “昨天是朕给你的考验,不错,你很好。” 高洋轻声咳嗽了一下,面色尴尬的说道。 其实就是他昨晚喝多了,想起高伯逸的好来,所以就一上头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跟高伯逸分享。 不过也未尝没有看的意图在里面。 万一高伯逸说不定他也会进去阻止,或者阻止一半? 高洋有些迷惑于自己的本心,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皇后母仪天下,微臣一见到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陛下莫要开微臣玩笑了。”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高洋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据他了解,高伯逸生活中就没有“女人”二字,甚至他那个小院子都没有女仆,搞不好这小子现在连怎么不知道! 高洋感觉他是在拿自己的标准去看待高伯逸,没想到对方纯洁过头了。想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独孤永业北上外调了,你……想不想到我身边做个中书舍人?” 高伯逸通过了高洋的“考验”,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是表面上的,还是实际上的?表面上的还行,实际的微臣能力有限啊。”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极为要害,官不大,但权很重,而且就在皇帝身边,随时可以打小报告。 独孤永业为什么让斛律金他们那帮人都如坐针毡,还不是因为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太要命了么。 高伯逸现在不想升官,他想要的是人脉,还有对手下小弟的经营。 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人马”,官位越高,死得越快。因为很多人喜欢你死,你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当然是表面上的,国事岂可儿戏,你要做的就是监视邺城内的权贵们,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写陈条慢慢跟朕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建猎犬吗,朕就成全你,一切用度朕都不过问。” 这就算是放权了! 高伯逸明白,高洋对他期望很高,如果失败了或者事情没做好,他也会受到惩罚! 权力和义务是一对孪生兄弟,从来都是伴随左右的。 “微臣定当效死!” 高伯逸赶紧的半跪表忠心。 “呵呵,无妨的。你父高德政与朕相识于微末,朕信得过你。”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陛下,自从微臣从斗兽台里出来,就不再是高家的人,而只是陛下的臣子。我跟高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高伯逸连忙解释道。 “为何?”高洋不像是试探,面色古怪的问道。 “我父亲的恩情,这次我已经还完了。我不需要继承高家的余荫,功名利禄,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拿,或者说,我效忠陛下,陛下给我。” 这样么? 高洋沉吟片刻,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高德政这次让自己非常失望,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肝胆相照的亲密伙伴了。 他甚至不如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子高伯逸! “好,以后你是你,你父是你父,朕会盯着你,鞭策你的。”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高伯逸和高德政联合起来把持朝政,现在看起来,没这个风险了。 “去吧,你的猎犬,自己设计,自己搞定,打造信物,指定规则,朕都不过问,朕只要结果!” “喏!”高伯逸站起身,恭敬而激动的行礼。 离开邺南城皇宫,高伯逸看了看头顶炽热的烈阳,松了口气。 总算不必继续在贫困线上挣扎了,现在这算是熬出头了吧? 他回到自家小院,还感觉一切都在梦里。 “北周么?宇文泰也快嗝屁了吧,他侄子宇文护什么时候篡位建北周?” “独孤信么……看来,可以从这里着手。” 高伯逸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十页,全都是各种注意事项的记录。 他用朱笔在“独孤罗”三个字上面画了个红圈。 到了晚上,祖珽来了,两人来到书房里,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问祖珽道:“你觉得这个造型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很有神秘感。” “难道你以后就打算当个密谍头子?” “你现在不也只是个御医,难道以后就只想当个御医?” 高伯逸摘下面具,眼中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一个密谍头子怎么会是终点,有那么多大好河山等着咱们来征服呢,你说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北齐两个头脑异于常人的家伙,达成了一个永远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联盟。 风起于青萍之末。(本卷完) 第一卷总结(顺便求推荐) 第一卷写完,主角正式摆脱吊丝状态,进入北齐中枢。喘口气,总结一下。 前面埋下了不少伏笔,在第二卷里面,有些伏笔将会变现,有些则是进一步深化。有些书友提出意见,有些意见我虚心接受,有些我只能说,写书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疯狂的年代,疯狂的故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喜欢这本书,直接关闭就完了,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本书有一条明线,就是主角的成长线,由密谍头目到权倾天下。不要问什么文治,问就是刀子说话,乱世不讲究诗词歌赋,有刀就是草头王。 本书还有几条暗线,伴随明线一起走,但并非跟主角同步开始。 比如说看第二卷的名称就知道,其中一条暗线就是文宣帝高洋精神病的病情变化,这点对剧情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还有几条暗线我就不剧透了。 第二卷的内容可以稍微讲讲,“最牛岳父”独孤信已经掌管北周密谍系统,开始跟主角在北齐国内斗法,四郎兰陵王高长恭也会提前进入军旅生活,并崭露头角。而“屠龙勇士”宇文护,“一代圣王”杨坚这些重要角色,晋阳“土皇帝”斛律金,第二卷都会粉墨登场。对了,还要帮主角找个老婆。 闲话不多说,书友们继续往下看就是了,在这里顺便求个推荐。 第88章 “猎犬”的威风 “伯逸兄,真的是这里吗?你确定没弄错?” “放心吧四郎,等会带着你的人冲进去就行。” 深夜,邺城郊外的一处普通的农庄外,四郎带着一队百人的“新军”,准备跟着高伯逸一起进入农庄抓人。 黑灯瞎火的,只有月亮能提供一点亮光。 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盔甲,背后都背着精巧的短弩,腰间横刀,衣服全是贴身的劲装,便于跑动。 在高伯逸的建议下,高洋“大赦天下”,从邺城的囚徒里选拔了一部分人加入北上修筑长城的队伍,以掩人耳目。 而那些囚徒中真正身强体壮,身怀武艺,还有轻微犯罪乃至有冤假错案的人,则是被高伯逸截留下来,一部分选拔之后用来充实“猎犬”的外勤人员,另一部分则是组建了一支名为“清道夫”的百人执法队伍。 为了不被人掣肘,高伯逸向高洋建议,让四郎高长恭担任这支队伍的领队,于是高洋很大方的给了高长恭一个武毅将军的杂号将军名号,并让高长恭负责训练,指挥这批人。 在邺城眼皮底下,又只有百人,高洋还是放心的。再说了,高长恭乃是高澄庶出,论篡位真轮不到他。 不过为了平衡和监视,高洋新建了一个衙门名为“内务司”,让阳休之担任“郎中”(部门头头),负责寄存和收容“猎犬”和“清道夫”抓来的犯人还有收集的情报。 而且重大行动,必须经过“内务司”盖章和信物双重确认后才能进行,并在第一时间由阳休之向高洋本人报备。 信任不是无条件无底线的,让下属互相监视,才是当官甚至当皇帝的长久生存之道。 “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懂么。”高伯逸小声在高长恭耳边说道。 “啥?” “没事,我就是说偷偷的进去,不要呼喊,能抓人就不要杀人,口供是需要比对的,孤证不举。” 高伯逸又开始跟高长恭灌输自己的概念。 “那些我不懂,不过抓人我知道,你和你的人在这里等着便是。”高长恭拍拍高伯逸的肩膀,挥挥手,一队人马悄悄的上前,小心撬开那简陋的木栅栏庄园大门,鱼贯而入。 “你们是什么人?” “呜呜呜!” “救命啊!” “啊……” “汪汪汪!” 片刻之后农庄里顿时鸡飞狗跳,隐约还有打斗的声音。很快,农庄里便点起火把来。在几间挨在一起的院落外面,十几个汉子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捂着嘴一脸愤怒看着高伯逸。 “伯逸兄,人都抓到了,全在这里了。” 高长恭指着地上坐着的人说道。他没穿盔甲,戴着狰狞的野兽面具,看起来威风凛凛又让人不敢靠近。 “全部带到内务司衙门,我一个个的审!收队!” 高伯逸一声令下,“清道夫”里面的武士,便将这些坐在地上的倒霉蛋押走了。 “伯逸兄,这次行动还真是轻松啊,受伤的都没有,比训练还简单。”高长恭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俏”的脸。 “都是小场面,对付这些人,武力强横也用不上,关键是能斗得过脑袋才行。走吧四郎,我还要去内务司审问犯人,你先回去睡吧,蕊英估计不挨着你睡不着呢。” “不不不,我想看看你审问犯人。”高长恭看起来颇有兴趣的样子。 “走吧,随你,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 第二天清晨,高伯逸和高长恭两人睡在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刚刚醒来,负责打杂的小厮就已经送来了菘菜羹和曼头。 “唉,最近太累了,我感觉自己都要秃了!” 高伯逸抱怨了一句,为了省事,他已经剪了个平头,平日里戴一顶小毡帽免得太过于离经叛道,看起来还真像是怕人见到头秃了而戴帽子遮掩。 “昨日那些囚徒不是迷迷糊糊的正好审问吗?” “如果真有问题,这一夜时间,足够让他们内心产生恐惧了,反正是分开关押的。先吃饭,吃完就审犯人去。” 高伯逸端过碗开始吃起菘菜羹来。 不一会,内务司大堂内,十几个嫌疑犯都被集中在一起,而负责审问的人,只有高伯逸一人,外加高长恭和阳休之两个看客。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留下,其余先关押起来!” 高伯逸一句话没问,直接指着大堂内跪着的四个人说道。 “诶?” 高长恭有些意外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行为完全不讲道理啊! “说吧,你们四个是什么时候到邺城的。”高伯逸沉声问道。 “官爷,我们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其中一个嫌犯十分委屈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哼,你们身上的皮肤,明显有些泛红,还比其他人要黑。虎口老茧就不说了,就你刚才说话的口音,就不是邺城本地。一看就是从魏国过来的,搞不好就是从陇右过来的。” 高伯逸的话,好像看透了这四人的心肝脾肺肾一般。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不自然了。 “这个农庄,先是属于高隆之的,而高隆之死后,又被转给驸马司马消难!不用说,你们肯定是来跟司马消难接头的,我说得对不对?” 你他喵的是有读心术吧? 阳休之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因为这四人当中明显有一人面色大变。 “这个,带到戒律房里,我要单独审问。”高伯逸指着刚才面色大变的这个人说道。 一个时辰以后,高伯逸拿着厚厚一叠纸给阳休之说道:“审问完了,独孤信派到邺城来的密谍,刚刚到这里没几天,是来跟驸马司马消难府里某个人接头的,可惜,现在司马消难去了荥阳!” “那我跟陛下上书,招驸马回来?”阳休之还是很佩服高伯逸的,用年少有为来形容不过分,更何况对方打死过老虎啊,这是真牛逼。 “不必,那样可能会打草惊蛇的。不过确实要派人去一趟荥阳了。”高伯逸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你先把口供誊抄一份,等会我入宫觐见陛下汇报此事。” 第89章 相亲之类的我真不擅长啊 昭阳宫里,几个穿着粉色轻纱的舞女在翩翩起舞,宛若花蝴蝶一般在偌大的宫殿里穿梭。 不过跟以往不一样的是,高洋居然袒胸露背,光着上身,也参与其中,似乎是在模仿这些舞女们的姿势。 老实说,高洋此刻的动作是很规矩的,丝毫没有在舞女身上揩油的意思。不过他光了一半,看起来十分不雅,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居然喜欢随着丝竹之音跳舞。 “陛下,高伯逸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身边的宦官贴上去跟高洋一起跳,好不容易才把话传到。 没办法,高洋说了,高伯逸有事来禀告的话,就算是睡觉也要把自己叫起来。这位爷被宠信的程度,还真是让宫里的宦官们羡慕啊。 “让高伯逸进来,你们都撤了吧。”高洋对着舞女们摆摆手,随意的把衣服套在身上,连黑色的腰带都懒得绑了。 被打扰了玩乐的心情,高洋其实是有点不爽的。 只不过高伯逸一进来说了事情,他就立刻激动起来了,早就将心里那点不快抛诸脑后。 “又破获了一个密谍案?来来来,坐朕身边,详细说说看!” 高洋亲热的把高伯逸拉到龙椅前的桌案边跪坐。 “陛下,是这样的。之前在查看去年收成的时候,我就察觉这农庄可能存在问题。主要是贺若敦跑路了,城外没有人接应那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就想将这个隐藏的据点拔了!” 高伯逸娓娓道来,其实最先发现问题,是因为这间农庄没有女人,全是男人,这是第一。 第二个就是按说全是男人的话,庄子里的产出应该很多才对。但恰恰相反,去年这庄子给驸马司马消难送过来的租子和邺城郊外的平均水平比,居然差了一大截!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庄子里居然在养马!他们的粮食交少了,大概也是养马的结果。司马消难整天吃喝玩乐,自然不会注意到家里一个小庄子的异常。 这年头,农户家里养牛才是王道。牛可以拉车,牛可以耕田!死了还能吃肉! 养马能做什么? 当锁定了一个目标以后,越是查,破绽就越多,感觉就像是一堆白石头里面的黑石头一样,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们的手段并不高明,因为有恃无恐,没人敢去查驸马府的庄子,而驸马府里有人策应,司马消难也不会知道这些龌龊。 “见微知著,精彩!这么说,独孤信派来的密谍,是要跟司马消难接上头咯?” 高洋眼中神色变幻,高伯逸知道他已经动了杀机! 其实他早就看司马消难不爽了!主要是司马消难的老爹司马子如仗着当年资格老,不把他高洋放在眼里,结下了许多梁子!父债子偿,这年头天经地义的道理。 “陛下,要处置司马消难很容易,公主改嫁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光这样就有些可惜了。” 高伯逸当然不希望高洋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司马消难。那家伙身边的密谍,如果就这样被审一下,无非是得到哪一年韦孝宽派他潜入驸马府之类的。 这样的情报得到有什么卵用啊!除了打击自己自信以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效果。 吊钩,放下去,就是要钓鱼的。 司马消难现在就是鱼饵,轻易动不得! “那……你想去荥阳?” “不急于一时,邺城到荥阳快马一日可至,出兵都来得及。不过过几天蹴鞠大赛就开始了,陛下发信函,邀请公主来邺城观看球赛,无论司马消难来不来,对我们都有利!”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方法很稳,敌不动,我不动,很合兵法要义。 高洋点点道:“你自己把握吧。今天你来得正好,朕有件事想问问你。” 有件事?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工作我已经汇报了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疑惑。要知道,高洋这厮可是个爱折腾的主啊。 “那个,皇后兄长李祖升乃是齐州刺史,也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朕看你身上草莽气息浓厚了点,所以找个世家女来辅助你比较好。 当然,朕不会乱点鸳鸯谱,明日你们先见一面如何?” 这他喵的不就是相亲吗?难道古代也流行相亲? 高伯逸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感觉怪怪的。 他才十七岁啊!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看到高伯逸不说话,高洋故作不悦道:“怎么,朕的面子也不给么?” “不不不!陛下,微臣是太惊喜了,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陛下攀亲戚啊!” 影帝附身的高伯逸连忙跪下谢恩。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 这事情是李祖娥提出来的,他也仔细考虑了一下,发现用李祖娥家的女人套住高伯逸,比用高家的女人套住他要妙一些。 自家事情自家知。如果想让高家大权不旁落的话,让高伯逸当驸马确实是个好选择。 只不过,如果想让高伯逸效忠太子高殷,那就不容易了。 因为娶了高家女的高伯逸,一样能投靠高演(高湛肯定不会,毕竟死仇),甚至还会被娄昭君摆布。 但是,要是高伯逸娶了李家的女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根本没有效忠高演等人的立场!相反,以后自己万一不在了,高伯逸作为未来太后李祖娥家的女婿,维护太子高殷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他背叛,将会被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君臣所唾弃。 再三权衡,高洋决定促成这桩婚事。毕竟高伯逸现在已经声名鹊起,听说斛律金有几个长得很不错的孙女,要是他招了高伯逸当孙女婿,那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被破坏了! 不过事情坏就坏在打虎上面了。 李祖娥大哥家的那个小娘子,大概是嫌弃高伯逸粗俗(毕竟能打死老虎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同意嫁给高伯逸,好说歹说的劝,总算是答应先见上一面再说。 对此高洋也很无奈。司马消难就因为性格问题跟自己的妹妹感情不好,为了拉拢住高伯逸,高洋觉得,还是先看看合不合适再说。 “既然你同意了,那明日午时,在天平寺见面吧。好了,赶紧回去打理打理啊。”高洋赶忙将高伯逸轰走了。 第90章 商量对策 到底要怎么相亲? 高伯逸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糊一样,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匆匆忙忙来到“内务司”衙门,阳休之还在兴致勃勃的看他上午录下来的那些口供。 “子烈兄救我!” 高伯逸一见到对方,几乎激动得要叫爸爸了。 中年男啊!娃都有了,肯定经验丰富啊! “相亲?你是说跟女方见面?”阳休之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 阳休之这人为人是很不错的,高伯逸虽然没有跟他深交,但也知道这个人喜欢仗义执言,又懂得变通。 “我也不知道啊,我成亲的时候,都是父母定下来的,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入洞房就行了。”阳休之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老婆都包分配,真好! 高伯逸无力吐槽。 他急匆匆的离开“内务司”衙门,来到城外的某个军营,四郎高长恭正在这边跟“清道夫”的武卒们一起训练。 “伯逸兄,陛下怎么说?我本来还打算晚上去找你的呢。”高长恭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一边,亲热的拉着高伯逸问长问短。 两人来到一棵树下,高伯逸告诉对方高洋要赐婚,不过要提前相亲的事情。 难道你不娶蕊英了吗? 高长恭心神大震,随即又释然。 政治上的东西,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年头,有地位的人,婚姻就是政治,没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余地。 高伯逸他能对高洋说不么?恐怕不行。 就算这个李家女不行,还会在皇后家里再选一个。高长恭听说皇后家中女儿特别多,找不到姓李的还有姓崔的……怎么样都能找到适合高伯逸的一款吧? 再说高伯逸长得……也算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吧,而且很受皇帝器重啊!光这点,就很有吸引力了! “伯逸兄啊,我还未冠礼,现在都没成家呢。我见过的女人就是府中的那些,还有我阿姊,再就没了,我能有什么经验啊,要不你晚上跟我去问问蕊英?” 那个脑洞奇大的丫头片子?还是算了吧。 “唉,没事,你继续练吧,过段时间,估计有你忙的。” 高伯逸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家小院。 等他手下那五个狗腿子陆陆续续也回来了以后,他将此事跟五人和盘托出。 “怎么样,和女孩子见面有什么经验没有?” “主公,这是我们以前常用的迷香,单独见面的时候,你把迷香点上,先喝解药,然后……睡过就好了,还怕她跑路不成。” 四眼一脸猥琐的说道。 那是皇后的侄女啊!你这是什么馊点子! 高伯逸恨不得直接把四眼拖出去打死! 这年头程朱理学没有兴起,贞洁对一个女人来说,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东西,社会层面都能接受。 高欢的初恋情人是韩氏,被准丈母娘棒打鸳鸯。结果失恋以后的高欢反而被娄昭君看上发达了,韩氏也嫁人了。 后来韩氏死了丈夫,又再次遇到高欢,就成了高欢的妃子,当时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相反,家族内部乱搞,弟弟偷嫂子,哥哥玩弟妹这一类的,才是礼法不容。 要是高伯逸用卑鄙手段把李祖娥的侄女ooxx了,保证后面乱子多如狗! “滚滚滚,这算是什么馊点子。只是见个面,你脑子里都是在想什么啊!” 高伯逸怒斥四眼道。 这厮长得就像西门庆一样的,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主公,您这可是为难我们了。咱们穷人家出身,家中夫人都是很早就认识的,或者家中是世交,根本不需要我们操心。” 断剑总算是说了一句靠谱的话,那就是“臣妾爱莫能助”。 “主公,不是我竹竿吹牛。像主公这样气魄,敢于跟猛虎搏斗的奇男子,只有你挑女人的份,没有女人挑你的份。主公又何必多想呢?” 竹竿轻飘飘的就给高伯逸送上了一顶硕大的高帽子。 “对啊主公,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灰鼠适时的奉上吹捧的话。 所以我就应该头铁? 高伯逸心中腻歪,咬牙切齿的问道:“然后,我就这样先去见了面再说?” “对啊,不然呢!”五个人里面有四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主公,你为什么不去问下祖孝征呢?那家伙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一百总是有的吧。说起对付女人,谁又比得过他?” 一直没说话的葫芦,忽然抛出自己的高论。 诶?你这个闷葫芦,关键时刻还真是给力啊! 高伯逸在心中大赞。 葫芦这家伙没有四眼帅,也没有断剑武力强,他就是记性好,会画犯人的画像,而且画得很传神。 没想到这厮一说就能说到点子上啊! “快快快,把祖珽那个认罪书拿出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攻略过多少人的老婆!”高伯逸兴奋的大叫道。 很久之后,高伯逸心满意足合上卷宗,只要有祖珽参谋,这波绝对稳了。毕竟这厮的战绩是多么的辉煌啊,不管是什么高官的老婆,只要是被祖珽盯上,就没有不得手的。 这家伙简直就是把朝堂里的官员都绿了个遍啊,太阔怕了。 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高伯逸还是觉得明天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到了夜晚,祖珽果然醉醺醺的来高伯逸这里玩乐了。毕竟玩扑克牌,还是得找“发明人”玩才有意思不是么,祖珽就是这么想的。 “孝征兄啊,我最近有一桩难事,你帮我参详参详怎么样?” 高伯逸把高洋赐婚,但是要先跟女方见面的事情说了一下。 本以为祖珽会吹大牛说不在话下,没想到对方却是很谨慎的点点头道:“四眼那馊主意确实不可取,你侮辱了贵人,到时候很难收场的。” 果然,祖珽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不过,以我经验看,你不如迂回一下,比如说……这样这样就行了。” 祖珽一本正经的说了半天,简直让高伯逸三观崩坏。 “这样真能行?”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嗯,胆子大一点没事。记住,身份,是无法逾越的。不然你以为你那个什么组织里面别人为什么对你毕恭毕敬的?说句难听的,下面的人,生死都只是一句话而已。” 祖珽说得很残忍,高伯逸却深以为然。 “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凉拌,那能出什么事。你是搞情报的难道不知道吗?走好了这一步,后面就好说了。人家挑你,你就不挑挑人家?万一是个悍妇怎么办?” “唉,那好吧。”高伯逸说服自己,直接怂了。他也怕娶个崔娘子那种类型的啊。 第91章 令人窒息的会面 邺北城郊外的蹴鞠城就快完工了,因为长乐公主夭折,高洋将这里改名为“长乐馆”,纪念自己死去的女儿。牌匾都已经挂到蹴鞠城的大门上了,内部还在“装修”,但从外面看,已经颇有规模和气势。 邺城里盼着“长乐馆”开张的权贵不是一个两个,万众瞩目的蹴鞠大赛,很多人已经望眼欲穿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高伯逸要操心的事情,他现在感觉麻烦的是,马上要去“相亲”的这个妹子。 齐州刺史的嫡亲女儿,皇后的侄女……这身份,还挺能唬人的。 而且她是赵郡李氏的人!她背后站着的是一个世家! 想到这里,高伯逸就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不起来。 跪坐在天平寺内一间幽静禅房的软垫上,高伯逸浑身不自在。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丝绸长袍,又光又滑,说实话,高伯逸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衣服,而且活动也不方便。前世他可是自由恋爱的啊,先搞定老丈人……可今天好像是人家妹子有想法,她家里倒是很支持。 这就很尴尬了。 一想到自己的模样貌似有点土,还因为老在外面有点黑,跟崔达孥什么的不能比,更别说四郎高长恭了。 我该不会被嫌弃吧?万一被嫌弃,那不是很丢面子?就算换李家的另外一个女人,将来结婚了总要聚会的。 到时候这妹子来一句,你看,这就是我当初挑不中的。 多他喵的尴尬啊! 正当高伯逸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年轻女人走进了禅房。 其中一人穿着丹霞色的襦裙,身材看起来有点丰满。裙子长裾飘飘,折褶细密,雍容华贵。不过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斗笠状的帷幕遮住,看不清脸。 身材不能说不好,起码年轻健美,但高伯逸感觉胖了点,不是太喜欢。 这位一看就是主人,因为这年头,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衫出门。这套衣服一看就不是做事的啊! 另外一个不用说就是婢女了,素面朝天,脸上没有一点粉黛,穿着朴素的白色交领长衫。 不过要让他打分的话,主人最多七十分因为毕竟看不清脸,而这婢女打一百二十分都可以,她的美貌简直是要把两世为人的高伯逸都镇住了。 此女十七八岁大,看上去有一股秀雅轻灵之气,神态悠闲自然。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美目流盼,俏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笑容。长发就是简单的扎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很是朴素,却难掩丽质。 比较收身的交领长衫,衬托出曲线优美的身形。背脊若刀削一般笔挺,脖子白皙又修长,整个人看起来高挑而秀美。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出来的侍女啊!真是一流水准,比给高洋跳舞的那些舞女们身材还好。 高伯逸啧啧感慨,四郎的阿姊也很美,但跟此女比较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赵郡李氏,果然还是有底蕴的,连家中侍女都美得如此脱俗。 不过想想也是,侍女要陪嫁的,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侍寝,也是防着“小三上位”。崔娘子当年身边就是没有厉害的侍女镇得住高伯逸老母,不然她一个朋友送来的歌姬,哪里有机会上位啊! 侍女们没点“战斗力”可是不行的。 高伯逸顿时有些想入非非。娶妻娶贤,若是这位李家女性格还行的话,干脆就娶了算了。到时候这美得冒泡的侍女陪嫁过来,一样也是自己的菜!买椟还珠的事情,他高伯逸可不会做。 看到高伯逸“色眯眯”盯着自己看,那美貌侍女眉头微微一皱,凑过去到李家娘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似乎是在讲高伯逸的坏话! 鸡儿的,坏菜了! 不就是多看了你几眼吗?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我也是男人好不好!多看几眼又不会死!至于这么急就跟主人告状吗? 看到此景高伯逸心中暗怒。 果然还是祖珽这样的浪子有经验。侍女就是那种成事可以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的家伙。 正在这时,那位李家娘子居然直接转身就走了!不过那美貌侍女没有走,而是自顾自的找了个软垫,在高伯逸面前跪坐下来。 “我家小姐已经见过你了,不过她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情我来传达就可以了。嗯,你叫我秋霜就行。” 卧了个大草! 高伯逸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话说你们李家的谱真不是一般大啊,就算是文宣帝高洋,也不会这么弄我吧? 高伯逸心中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 不过他眼角看到秋霜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知道这是那位谱大得无法描述的李家娘子在考验自己了。 “那个,我叫高伯逸……” “嗯,我知道,你就是差点被老虎咬死的那个高二郎。什么替兄赴死高伯逸,忠孝无双高二郎……之类的。” 秋霜微笑着打断高伯逸的自我介绍,那样子像是偷鸡得逞的母狐狸。 对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早把他高伯逸的事迹打听清楚了。 你他喵都知道我是谁了还说?你们主仆两人是在玩我呢? “咳咳咳,我们小姐说了,李家是诗书礼传家的,不是邺城里的武勋。所以你先做一首诗看看吧,要是个大老粗,以后和我家小姐在一起过日子也挺累的。” 秋霜一边掩嘴偷笑,一边从身后的盒子里拿出一张大纸铺到桌案上。 靠,被套路了! 一看这架势,高伯逸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事前都想好了。 刚才走的那个妹子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成亲,她离开是为了避免两个见面尴尬。毕竟,就算她不愿意,李家另外一个女人,还是会上他高伯逸的床,这点是政治婚姻的特点。 “写诗啊,不是太会呢。”高伯逸有些无奈的说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没想到邺城的打虎英雄,还这么谦虚呢,不知道这首歪诗是谁先说出来的呢?” 秋霜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双手托着下巴的样子非常好看。 罢了,为了将来能睡到眼前这位陪嫁的妹子,是时候展现一下穿越者的优越感了。 高伯逸指了指秋霜身边的砚台说道:“磨墨吧。” 第92章 一见钟情 “去年上元夜,我遇到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吟诵了一首词,至今难忘,写出来可以吗?”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问道。 “行啊,反正我也不知道辛弃疾是谁。” 秋霜一看就十分失望,不满简直就是写在脸上。 高伯逸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了《青玉案》三个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秋霜拿着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纸,美眸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武夫一样的身材,最多算是长得比较帅一点的武夫,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这是你在上元夜写的?”秋霜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之前很有些不同。 “没有,都说了,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 耿直boy高伯逸,从来不说谎,说是辛弃疾,就是辛弃疾! “哦!” 秋霜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这首词收好如同珍宝一样,放回到身后的小箱子里。 “好了,我走了,小姐就让你写一首诗,其他的没了。”不知为何,秋霜的声音非常慌乱。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不知道高伯逸写的是不是自己。至于辛弃疾,谁还相信那种傻里傻气的说辞? 她刚刚起身,没想到高伯逸突然也站起来,直接把她的手拉住。 秋霜似乎被吓到了,一时间居然忘记把手抽出来。 “其实,如果你们小姐不同意,我也没所谓的,但我一定会带你走,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高伯逸盯着秋霜的脸,认真的说道。 虽然祖珽有蛊惑,但眼前这个妹子,真让他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要是我们小姐不同意婚事,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个侍女而已。” 秋霜低着头,却没有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她也没有办法直视高伯逸的眼神。 那种带着真诚,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至少她没有见过有人对侍女这么认真过。 “没事,到时候我带着你私奔到西魏,我娶你为妻!凭着我的本事,在那边封侯拜将也不是问题的!” 高伯逸拍着胸豪气万千的说道! 嗯,这也不算谎言嘛。到时候跟杨坚什么的搞好关系,上位很容易。当然,没必要他不会走这一步。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叛逃呢!你绝对不能叛逃到魏国的!” 秋霜吓得连忙把手从高伯逸手里抽出来,转过身不敢看他。 但是心里却是喝了蜜一样甜的。 “那你就回去劝劝你们小姐,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高伯逸走上前去轻轻揽住秋霜的肩膀。 有点抗拒,但想起刚才那首词,想起对方那真诚的眼神,又没办法挪开自己的身体。秋霜低着头,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番茄。 “你真的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吗?还是逢场作戏?那种嘴上说说的人,我可见得多了。” 秋霜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 而且你爹好像就是这样的人,她对自己说道。 高伯逸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发誓道:“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私奔也是可以的。你不知道我经历过多少难堪,危险,心惊肉跳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才能坐在你身边,拉着你的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我错过这个机会……也许此生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我不想放手。” 有种让人难以平静的悸动,秋霜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比蚊子还小的说道:“我会帮阿郎跟小姐说好话的。成亲以后,你就是阿郎,我自然是你的人。” 两人忍不住轻轻抱在一起,心跳却无比剧烈,身体还有点发抖。分开以后,秋霜看着高伯逸傻乎乎的憨厚模样,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咚咚咚!” 禅房的门被人敲了三声,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秋霜,你还在里面吗?” 高伯逸和秋霜连忙分开,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衫,秋霜大声答道:“知道了小姐,我马上就出来。” 她看到高伯逸眼巴巴看着自己,像个讨骨头的小狗一般,于是甜美一笑,匆匆忙忙在他嘴唇上一啄,如同轻快的燕子一样跑出去了。 看得出来,她对高伯逸还是挺满意的。 秋霜和李家小姐上了一辆朴素的犊车之后,李家小姐一下子挽住秋霜的胳膊问道:“你觉得这个高伯逸怎么样?” “还行,挺有文采的,比想象中要好,就是有点好色。”秋霜淡然的说道,面色微红强作镇定,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李家娘子那么兴奋。 “不会吧,他敢对你动手?”李家娘子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有,只是我第一次跟男人说话,有点紧张。”秋霜自知说漏嘴,于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 “怎么样?我出的主意好使不好使?”祖珽晚上来高伯逸这边,一看到对方脸上带着兴奋,就知道事情成了。 “还行,不过主人好像很傲慢,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还带着面纱,没看到脸。” 高伯逸有些失望的说道。 他现在都有些盼望那位面都没见的李家娘子快点过门了,因为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把秋霜拿下。 “没事,以后要经常跟侍女偷偷约会,先把主人的情报搞到手,切记切记啊。李家不止一个女儿,你有选择的余地的,千万别先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祖珽继续传授经验,但是高伯逸已经不打算“主动出击”了。 秋霜真的很不错,政治婚姻嘛,娶哪个都差不多,但是不是每个都有秋霜这样的侍女陪嫁呢?不好说啊,还是不折腾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中庆幸。 “对了,有件事你听说了吗?陛下说要赏赐你。” 祖珽不动声色的说道。 “赏赐?赏赐什么?”高伯逸完全没听到类似的风声。 “今天我给陛下检查身体,他问起高隆之的宅子现在怎么样。因为我就住高隆之隔壁嘛。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宅子送给你成家立业。” 高隆之的宅子?那可是“高府”啊,富人区的大宅子,靠着司空府啊! 高伯逸心中一惊,高洋的手笔还挺大的嘛。 第93章 进展神速 几天后,有人送信到高伯逸府上,信中说是李家娘子明日去天平寺上香,到时候“老地方”见。 高伯逸一看这娟秀的字迹,就知道是秋霜写的,内心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种情绪跟他前世和女友约会的心情别无二致。 当天,秋霜如同美丽的精灵一般如约而至。今天她稍微画了点淡妆,不过不明显。衣服还是朴素的交领长衫,颜色粉红,比上次多了些青春色彩。 “我把你那首词给小姐看了,她还挺满意的。不过我没说那是你写给我的,嘿嘿。” 秋霜今天带了很多好吃的,说是李家小姐来天平寺上香去了,她便到禅房来跟高伯逸“约会”。 两人坐在软垫上,离得稍微有点远。 这是怕我再“狂化”? 高伯逸赌气一样坐过去,将秋霜抱在怀里。 果然,两人之前有过亲密接触,秋霜这次就没抵抗,她乖巧的把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两人十指紧扣。 “话说,你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两人深情凝视,她那双大眼睛如同秋水一般,幽怨的看着高伯逸。 “想啊,我都想不娶李家娘子,直接带你去西边了。”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知道我心软,故意轻薄我。”秋霜又叹了口气,她今天情绪好像不高。 “明天(李家)大娘子的父亲要去齐州(今山东济南)赴任了,大娘子也要跟着一起去,所以今天我们来天平寺上香。 我作为大娘子的贴身侍女,明天也要一起去,没办法了,并不是我要躲着你。” 秋霜一开口就让高伯逸傻眼了。 “那我要怎么办?” “准备三书六礼啊,你在想什么呢!不把程序走完,难道大娘子还会自己跑你家里来吗!” 秋霜不满的说道,纤纤玉手揪住高伯逸的耳朵轻轻扯了一下。 “唉,我是担心,我对大娘子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将来肯定会扶你上位。这家中……估计不得安宁啊,毕竟我很难违抗皇后的命令。”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道。 “不会不会,我不会跟大娘子争的,你要相信我。” 秋霜慌忙摆手解释,看到高伯逸不信,她甚至急的挽住高伯逸的胳膊撒娇卖萌。 “放心吧,家里有我在,肯定会罩着你的,哪怕没名分我也对你,对你我子女与嫡出一视同仁。” 高伯逸拍胸保证道。 “我又没有不信你。不过啊,你在皇帝面前当差要小心点,我听姑……皇后说陛下发起疯来很厉害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下手狠。” 秋霜担忧的说道,她显然是那李家娘子的亲信,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嗯,知道了,谢谢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的,还有,要娶李家大娘子过门,让你也进来。” 高伯逸双手握住秋霜的手,带着诚挚说道,两人四目相对,身体都感觉有些触电。 “我马上要走了,你写一首情诗给我吧。” 秋霜主动靠在高伯逸怀里说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高伯逸轻轻在她耳边吟诵了这首诗。 “这次又是谁?”秋霜好奇的问道。 “是一个叫崔护的人。”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秋霜美眸扇动,紧紧的抱着高伯逸。 “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见面,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不如你现在就要了我吧。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将来,你可不能负了我。” 她的眼神带着决然,让人无法拒绝。 推,还是不推,这是个问题,把高伯逸难住了。 ……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人一番折腾,最终还是走完最后一步。 “唉,以后你可不能辜负我。” “放心吧。不管李家娘子同不同意,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嗯,阿郎。这是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好久的山盟海誓,高伯逸承诺会尽快提亲然后伊人才不舍离去。 他看着软垫上的那朵红梅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像进展有点快,但好像在这个时代又不算什么。 明明祖珽说要我当个渣男,为什么我还会有恋爱的感觉呢,连本垒都上了。 以后家里一个是没地位但却喜欢的侍女,一个是不喜欢但有地位的女主人。 怎么办,很纠结,我也很无奈的。你们这些世家干嘛把侍女养这么漂亮嘛,这谁顶得住啊。 高伯逸感觉他爹高德政的悲剧,貌似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一时间竟然还想到废妻立妾这样不太常规的事情。 一边碎碎念一边出了禅房,高伯逸就看到真玉大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施主,少年戒色啊。” 高伯逸总觉得这位大师的笑容满是嘲讽。 “我只是俗家弟子好吧,再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强辩道。 “嘿,你还是好好练剑吧!” 真玉大师飘然离去,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妒忌高伯逸的艳福才这么说的呢。 “好像,准岳父大人要去齐州啊,明日得去送一下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不过到了晚上,他就挨了当头一棒。 昭阳宫里,高洋阴沉着脸,身边的高伯逸也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伯逸啊,这次是朕的不是” 高洋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娄太后娄昭君强力插入,要求李祖娥家里嫁个女儿给斛律金的嫡孙,以巩固高洋的统治。 这件事李祖娥没办法拒绝,高洋更没办法拒绝。 李家合适的女人,只有跟高伯逸相过亲的那位而已。 “我听祖娥说,李家大娘子对你很满意,这桩婚事本来没问题的,谁知道太后横插一脚,气煞我也。” 呃,那我该怎么办,把秋霜要过来? 高伯逸觉得这事好像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看看,自己已经做官做到中书舍人了,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基佬呢! 要个侍女暖床怎么了? “陛下,听说皇后的大哥明日启程去齐州,我去送送他吧,正好把话说明白。” 高洋点点头道:“还是你识大体。没事,祖娥的二哥有两个女儿,不过最大的现在才七岁,稍微小了点。你先忍耐几年吧。” 高洋好心安慰道。 呵呵,你真以为皇后是美女,李家出的就都是美女了?想多了吧!上次我都见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也无妨,把秋霜弄过来就行了,跟不跟李家结亲,他高伯逸根本就不在意。 只不过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奉还而已。 我高伯逸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当一辈子舔狗,做一辈子备胎,也绝不会娶赵郡李氏的女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陛下,那微臣告退。” “嗯,你去吧,这件事委屈你了。我今日心情也不好,就不留你喝酒了。”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第94章 人生难逃真香定律 清晨,邺城和周边地区下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十米。高伯逸坐在邺城南门郊外的十里长亭,等待着皇后李祖娥的大兄李祖升的队伍到来。 今日是李祖升启程前去齐州(今山东济南)的日子,如果现在不说,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高伯逸在心中盘算着,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好。 比如说,你女儿身边那个秋霜,我觉得不错,不如送给我怎么样? 感觉好像有点粗俗啊。 听独孤永业说,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就跟他说过类似的话,然后两人在街上打了一架……要是李祖升打我,我到底是还手呢,还是让他打? 高伯逸陷入纠结的混乱之中。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正当浓雾慢慢散去的时候,一支百人的队伍进入视野。 这些人一副家将打扮,身披黑色的牛皮甲,人人带弓,一人一马,将一辆大马车围在中间。 领头的掌旗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个“李”字。 居然是马车呢……这帮世家还真是奢侈啊! 高伯逸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坐犊车出行。 现在这个时代,近路坐牛车,远行坐马车,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一点也不稀奇。马的脚力不是牛能比的,在野外遇到危险也好跑,有钱人当然不介意在家里多养几匹马。 再说高洋前几年前出塞外,打得高车,突厥这些草原人哭爹喊娘,当真弄了不少马匹回来。 作为赵郡李氏这种门阀,作为家中出了皇后的大世家,还会缺马么? 正主来了,高伯逸只好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上前去跟对方打招呼。 “去长亭边给马喝点水,让他过来。” 队伍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护卫的武士们立刻将马牵走,只剩下马车停在路边。 马车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走下来,反复看着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 此人当真是美男子大叔一枚,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很像是后世大学教授身上的那种气质。眼神温和而带着审视。 “明公,在下高伯逸,特来给您送行的。” 高伯逸露出讨好的笑容,拱手行礼。 “是给我送行,还是给我闺女送行?”对方似笑非笑的问道。 “都有,都有。”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前的中年帅哥说话绵里藏针,真是让人感觉难受。 “去马车吧。我是李祖升,和你爹是同僚。你不介意的话叫一声世伯,我会很高兴的。”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就去凉亭那边坐着等了。 话说,为什么你根本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高伯逸发现自己“索要侍女”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只好硬着头皮拉开马车的幕帘。 “……真香!”高伯逸看到秋霜笑颜如花的坐在马车里,喃喃自语的说了两个字。 他昨天才说这辈子都不娶李家女,看来才过一晚上就要食言了。 “唉,几天前才有人说什么我带你私奔可好,现在就不认账了?” 秋霜瞪了高伯逸一眼,往边上挪动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给他。 “呃……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嘛。”高伯逸嘿嘿一笑,直接坐在秋霜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是秋日出霜的时候生的,所以叫秋霜也没骗你,不是么?你的胆子可真大呢,不愧是敢打老虎的人。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那些胡人一样,长得五大三粗,结果你就拉着人家的手说什么私奔之类的,还紧紧抱着人家……” 秋霜明媚的大眼睛顽皮打量着高伯逸,好像是在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当时被你脑控了。”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秋霜这小娘子玩cos玩得很溜啊。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不用操心侍女上位这一类狗血的事情了。 “脑控?这个词很有意思。对了,我叫李沐檀,以后别秋霜秋霜的叫了。” “嗯,知道了。” 李沐檀用袖口帮高伯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色忧愁的说道:“家里想让我嫁给斛律世雄,斛律光之子,不过我爹倒是很看好你,所以借着赴任齐州的机会,把我也带上了,就是为了能拖延一段时间。” “那你……” “不然呢,你以为我就那么下贱。我要是不情愿,会让你得手吗?” 李沐檀气鼓鼓的揪着高伯逸的耳朵。 怪不得会这样,高伯逸总算知道这妹子那天为什么会主动献身了。 “斛律家一直仗着太后飞扬跋扈,又掌握军权,你千万不要硬来。” “知道了,娘子。” “那你还不快去找我爹说说亲事的问题?”李沐檀又瞪了高伯逸一眼。 高伯逸点点头,不过机会难得,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高伯逸将李沐檀的右手摊开,放在自己做左手上,满口胡诌道:“夫人,你看,我们的手相,多么有夫妻相啊。” 李沐檀看了看高伯逸那满是老茧,还有旧刀伤的大手,又看了看自己白嫩细腻如莲藕的嫩手,完全没感觉出来。 她头一次听说手相也有夫妻相这种说法,一脸古怪看着高伯逸:“这话怎么讲?” “你不觉得跟我的手一比,你的手更好看了吗?我在外浴血厮杀,你在家貌美如花,多好?”高伯逸继续灌输自己的歪理。 李沐檀眼神一黯,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生怕对方会立刻消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写得真好。真希望你不要去外面,现在天下实在是不太平。” “都说了,那是辛弃疾写的。我不拼杀的话,万一有一天,一个我惹不起的人要你陪睡,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高伯逸抛出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李沐檀自然是知道自己相貌如何,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幽幽一叹。 “现在我去跟岳父大人谈谈了。” “你会来齐州看我吗?” “嗯,有空一定去。”高伯逸一脸笑容,静静感受着这番难得的温存。 老婆样貌太出众,要是没点本事,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事啊!为了将来不被人强行戴绿帽,高伯逸感觉自己要更努力才行了。 “别忘了提亲,你不来娶我,我……我就去寺庙里出家了。” 看着李沐檀带着泪水的俏脸,高伯逸微微点头,决然离开。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再也不见温柔,只有肃杀!从心到身,整个人都是冷硬冷硬的! 谁敢抢老婆,他就敢杀谁! 高伯逸来到凉亭,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小胥这番有礼了。” “刚才可是谈好了?”李祖升微笑着的问道。 “嗯嗯,谈好了。请岳父大人吩咐。”高伯逸当然不会认为李祖升在这里等他只是为了谈谈儿女私情。 第95章 严峻的形势 “你打虎那天,其实我是在场的。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外如是。那天以后,我就跟小妹提了将沐檀嫁给你这件事。不过沐檀一向有主见,说要见一面再说,所以我就由着她了。” 李祖升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也没在高伯逸面前摆谱。 “岳父大人可是有担忧?国事还是家事?小胥可有地方能出点力?”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李祖升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国事,不过也是家事。 沐檀若是不嫁给你,定然要在皇室和胡人勋贵之间二选一。 我们李家的地位,现在全靠当今陛下维系着。胡人看不起汉人,晋阳又是军户的大本营,那里我们李家插不进足。纵然能跟斛律家联姻,我们也只是附庸而已,这个道理你懂么?”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这个道理来自后世的高伯逸自然是懂的。 “为何岳父大人独独选中我?”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忠孝无双高二郎,你以为世间就你一人看得出来这种把戏么?”李祖升微笑着问道,那温和的目光仿佛利箭一般穿透高伯逸的内心。 “你现在还很弱小,但是你很有手腕。我打听了一下,你手下那几个人都对你忠心耿耿,说明你很会笼络人心。你敢跟你父亲高德政决裂,说明你看得清形势,其实我是不太看好你爹现在走的路。 有这么几点,我就可以放心把沐檀交给你。毕竟,齐国混不下去,你可以去西边混嘛,我们在西边也是有人的!” 高伯逸忽然感觉浑身冰冷!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世家的可怕。 现在魏国,齐国,梁国三个国家大战,如果世家们愿意,稍微使一下力,就能让某一支军队大败亏输。因为军队的中层和基层甚至高层,都有他们的人。 “回去吧,我们也要启程了。三书六礼,现在就去办,一个都不能少,我给你一年时间。 斛律家肯定会阻挠,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离去。 李家的队伍离开了好久,高伯逸都一直坐在凉亭里没有动弹。 北齐的军队结构,就好比是北魏的缩小版,或者说这是渴望优雅生活又不愿意放弃武力的鲜卑人的必然选择。 北齐军队的主力,乃是鲜卑武士,他们后来随着汉化的进行,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不一定是鲜卑血统),这些人是北齐禁军的主力。高洋改革后,号称“百保鲜卑”,宿卫军就是他们的番号。 这些军户所在的地方,都是以晋阳为中心周边地区,他们不愿意南下邺城,来的也是少数。 而文宣帝继位后,提拔汉人加入军队来制衡鲜卑人,这些汉人号称“勇士”,后来也变成了所谓的“军户”,但不叫军户,而叫“城兵”,没错,就是住在邺城等大城中的平民。 这些都是常备兵,如遇到大战,那就要征发农户中的“民兵”了。毕竟一打起来,后勤需要的人也很多,让那些精锐干杂活,也很不现实。 高洋之所以器重斛律家族,就是因为斛律家族在晋阳镇得住场子。斛律金属于两边跑的官,在邺城呆半年,在晋阳呆半年。 高伯逸得罪了斛律家,可以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所以哪怕李祖升知道高伯逸跟自家女儿很可能已经那啥,却也没说什么,原因就在这里。 让人家吸引火力,还不给点甜头,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呢? 娄太后让斛律家娶李家女,堪称是神来之笔。从政治上说,确实对北齐的政治稳定有好处。 但是对他高伯逸本人来说,就是红果果的蔑视了。尤其是李沐檀已经被他吃进嘴里,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如果李沐檀真嫁给斛律家的人,哪怕以后自己一统天下,史书上也会写“斛律得太祖未娶之妻,太祖常恨之……”,让人情何以堪? 形势好像有点严峻呐!对了,那厮叫啥来着,哦,斛律世雄,呵呵,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决定先把斛律世雄的名声搞臭,再来看看后续怎么操作。对了,提亲要保媒的人啊,高洋已经不能保媒,所以只能找别人了,哪个比较好呢?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胖子的形象来。 …… 邺北城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附近,却布置了近百人的监视队伍,还有一个小型的禁军军营也在附近,可谓是戒备森严。 “大人,这边请。” 一个禁军伍长讨好般的看着高伯逸。其实厉害的不是高大官人,而是他手中拿着的赦免诏令。 “今天以后,你们这里的人马可以撤了。”高伯逸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对方说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很不适应,毕竟这支队伍在这里部署了二十一年。当初那批人都已经退了,而你们在这里长期驻守,也快成废物了。”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禁军伍长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们不过是拿着俸禄,穿着禁军盔甲的狱卒罢了。 白天没鸟事,晚上也没鸟事,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刺客来这里,更别说什么救援的人了。 他们终于自由了啊。 “朝廷刚刚建立了一个机要部门,名叫清道夫,你们去那边报道吧。” 高伯逸丢下一句话就走进院落。 朴素的庭院里种着几棵树,看起来很静谧。一间独屋,旁边就是柴房,厨房和茅厕,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一代天骄独孤信的大儿子居然在这里住了二十一年……如果不能出门,我连一个月都住不下去。” 高伯逸啧啧感慨道,他实在是有点佩服独孤罗的耐力和定力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洗白了的麻衣,悠然自得的在院落里扫地。 他的长发简单扎起,穿着一个木簪,好像道士的打扮。 有点瘦,但看得出来,身体还比较健康。这个人就是独孤信的长子独孤罗了。 或许被困在这里,什么心都不操,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高伯逸有些好奇的想道。 “你是谁?” 独孤罗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高伯逸。 这些年,除了门外的禁军日常送生活必需品以外,他几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放你出去的人,你自由了。”高伯逸把手中的赦免诏令递了过去。 第96章 心中的梦魇 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五胡十六国到南北朝时期,长安屡经战火,然而昆明池却一直在使用,乃是长安的达官贵人出游的首选地。 此刻风和日丽,昆明池上有一艘大舟停在湖中央。 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拿着鱼竿,坐在大舟边垂钓。他穿着红色交领宽袖长袍,眉毛浓密,鼻梁高挺,额头微微倾斜,眼神含而不露,却透漏着难以言喻的霸气。 此人正是西魏的真正统治者,宇文泰! 他身边坐着一个丰神俊逸的中年人,红色交领宽袖长袍,不过头顶上戴着白色毡帽,看起来儒雅异常。 这个人没有拿鱼竿,而是目视远方的湖面,表情有些惆怅,像是有心事。他正是号称“上下五千年最牛岳父”的独孤信。 “独孤郎,你还在想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么?” 看到鱼儿许久都不上钩,宇文泰意兴阑珊的将鱼竿丢到一旁。 最近长安城里流行起一个童谣,中心人物,正是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独孤郎。 “风采偏偏独孤郎,抛妻弃子奔前程,邺城长子形枯槁,长安身伴美娇娘。” 这童谣朗朗上口,却又心思歹毒。偏偏说的都是事实,独孤信根本就无法反驳。 他也不愿意去反驳。 “黑獭(宇文泰表字)啊,我知道这是谁弄的,只是……我子独孤罗已经在邺城二十一年了,每次午夜梦回,我都能梦见当年的情景。既然世人要说,那就让他们说吧。” 独孤信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邺城里的某个人,开始对自己发动攻势了。 一下手就是死穴!够阴,够狠,够毒! 说实话,站在敌人的角度,他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个人。 当年抛妻弃子奔逃西魏,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他独孤信可以拍胸脯说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包括现在的敌人梁国。 唯独他的原配妻子和长子独孤罗,他亏欠的实在太多,而且无法补偿。 “那些人其实是怕了。八柱国里面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你不会。”宇文泰安慰独孤信道,其实他也是八柱国里面的一个。 大权在握,宇文泰平日里并不避讳暗示自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当然,明火执仗的说那肯定不可能。 “黑獭,邺城那边,最近上来了一个厉害对手,我们埋下去的钉子都被拔出来了。不过邺城以外的地方,他们暂时还鞭长莫及。我已经有计划,给他们沉重一击,希望到时候黑獭你能派人接应一下。” “当真?” “千真万确。” “好好好!到时候我让杨忠(杨坚之父)配合你便是了。”宇文泰一听独孤信的说辞,就感觉有戏。 因为对方做人做事都很稳,而且可靠,信得过。 “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见效果。”独孤信说得很随意,这些事情都是一步一步做成现在这样的,该操心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只是在收割成果而已。 “邺城那边放出消息,说独孤罗已经被释放了,如果要回魏国来,必须要你去接,这事你怎么看?” 终于说到正题了,这也是宇文泰百忙之中,抽空跟独孤信两人泛舟昆明湖的主要原因。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独孤信冷哼一声说道。 他是出自鲜卑独孤部落不假,但他不是不学无术的蛮人啊! 这种程度的反间计,不是开玩笑么?他难道傻得去邺城接儿子回来? 回来以后怎么解释? 怎么跟家里的两位妻子妾室解释? 怎么跟宇文泰解释? 怎么跟自己的同僚和下属解释? “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尽管直说。独孤罗当年被软禁,我也有责任。”宇文泰拍拍独孤信的肩膀安慰道。 “黑獭,不要再说了。如果真有诚意,高洋自然会派人送到河洛(洛阳)一带交接,又何必我亲自跑一趟?他只是想恶心恶心我罢了。”独孤信平静的说道,他知道这个主意根本就不可能是高洋想出来的。 高洋已经做了五六年的皇帝,要恶心自己,早就办了,不必等到今天。 “嗯。”宇文泰点点头,他虽然绝对信任独孤信,却也有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 高洋这一招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如果自己是魏国的实际统治者,不管他们玩什么花出来都没用? 但万一自己哪天死了呢? 继任者真的能完全信任独孤信么?能信任八柱国里面的其他人吗?当然,元氏那个吉祥物不算在内。 这件事如同梦魇一般盘横在宇文泰心头。 近年来他越发感觉精力不济,指不定哪一天就会离开人世。 名义上,自己只是八柱国的一个,独孤信,赵贵等人,跟自己是平起平坐的。 自己的儿子,谁能罩得住场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出类拔萃的侄子宇文护,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 独孤罗跟在高伯逸身后,走在残破的邺北城街道上。出生以后他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狭小的院子。 长大以后还在那里。 这条街不算繁华,却也是自己第一次来。 他原来所见到的天空,就是头顶上那小小的一片天。 以前母亲还在,现在母亲也不在了。 那种寂寞和悲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你不必跟在我身后。我说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只要不出邺城周边的范围,去哪里都没有人管你。当然,如果你想逃去魏国找你父亲,那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跟自己没有一文钱关系的事情。 自由了么? 独孤罗脸上没有欢欣喜悦,他的表情是茫然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独孤罗疑惑的问道。 “生存下去啊,也许哪天齐国不在了,你父亲就会来接你呢。” 父亲?接我? 独孤罗心中没有一点概念。 他也不想去找那个什么父亲,抛弃他们逃走,导致他被关了二十一年。 “我能跟着你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独孤罗的话让高伯逸很诧异。 他原本想怎么样才能打眼前这张牌。 没想到对方已经被关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第97章 魔王发威 “你暂时就跟在我身后吧,跟我住一间房。”高伯逸觉得让独孤罗暂时跟着自己,是最安全的。 这张牌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弄丢了,弄坏了。 反正离了自己,估计独孤罗根本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怎么能让他自生自灭呢?对吧? 明明是要利用他人,高伯逸却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哦,那有什么事情是我要注意的吗?” 独孤罗问道。他的表情很平静,高伯逸觉得他是不是被关傻了,连笑都不会笑了。 “暂时没有。”高伯逸说道。 这让独孤罗有些惶恐,他不是很擅长跟其他人交往,或者说很久以来,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其实他是有些感激高伯逸的,只是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晚上要去宫里赴宴,你多看不说,听懂了么?” “我知道了。” 真是个闷葫芦! 高伯逸在心中腹诽,他让独孤罗去邺南城皇宫,主要是因为高洋想见见当年名满邺城的独孤信长子长什么样。这可怜的娃,高洋继位以后,就没见过他,估计早就把这号人忘记了。 老实说,独孤信在长安已经娶妻生子,而且子女已经两位数,早已开枝散叶。北齐这边,也没指望一个独孤罗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可能真的只是惯性作用把他关着,毕竟高洋每天有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喝不完的酒,看不完的舞蹈,睡不尽的美娇娘,哪里还记得一个叛逃之人的儿子? 到了晚上,高伯逸一路畅通无阻的将独孤罗带到高洋面前,在这位“英雄天子”的御书房里,高洋仔细端详着独孤罗的模样,啧啧感慨道:“虎父无犬子,真是一表人才。” 然后就闭口不言了,似乎在等着高伯逸说话。 “陛下,我想安排独孤罗当蹴鞠城,哦,也就是长乐馆的裁判。” “裁判?” “就是球场上判罚的人啊,主导比赛的。” 高伯逸跟高洋解释了一下足球的基本规则。 “嗯,不错,我们这也算是善待独孤信的后代吧。”高洋对高伯逸的安排比较满意。 “陛下,有件事……”高伯逸走到高洋旁边,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高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 “真的?” “嗯,要是万一……那怎么办?” 高伯逸跟高洋说,他已经跟相亲对象搞上,这事没有回转余地了。 “这样吧,高隆之那个大宅子,就赏给你,只当是朕给你的新婚贺礼吧。不过,好像你还没钱去修缮……这倒是个麻烦事啊。” 有房子,但没钱装修,也没钱买家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邺城达官贵人太多,弄一套房不容易。 唐代的长安也是一样的。 高伯逸穷得叮当响,当官又没多长时间,穷是正常的。 “来,高伯逸,陪朕喝酒。独孤罗就不必喝了,来人,给他上点青梅饮子。” 书房里也要喝酒?是不是有点放肆啊? 高伯逸感觉高洋现在正在慢慢暴走,他晚上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杯又一杯,高洋根本就不看高伯逸喝多少,他只顾自己爽。 酒喝得差不多了,高洋醉醺醺走过来,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会又是李祖娥的寝宫吧? 高伯逸心中一突。 他把妹已经把李祖娥的侄女弄到手了,李沐檀不出意外就会是自己的正室夫人。 如果高洋现在让他跟李祖娥在床上耍耍,那算什么? 这很荒诞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 他会堕落到连祖珽都不如的地步。 “陛下,使不得啊,微臣已经打算娶李家大娘子……”高伯逸直接给高洋跪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带你去一个地方,帮你弄点钱!” 高洋不耐烦的拿佩剑的剑鞘拍打高伯逸的肩膀,然后拉着他就往宫外走。 “来人啊,备车,大将军府!”高洋醉醺醺的大喊道。 大将军府?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高伯逸疑惑的上了马车,而独孤罗则是坐到犊车的马夫旁边,观察对方是怎么驾车的。 晃晃悠悠,高伯逸有些晕车,在犊车上睡着了,独孤罗也没有叫醒他。等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回过头,才发现犊车后面跟了少说有两三百宿卫军精锐! 等等!我到底睡了多久啊!高洋呢? 高伯逸发现高洋正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口,一点醉意也没有。 不会吧? 看样子,好像是要抄家啊!这他喵的不是四郎府上吗? 高洋要对高澄的后代下手了? 不可能啊! 听说高洋很喜欢高延宗啊! 历史上兰陵王不是很吊吗?难道是因为我乱入,才让高洋起了杀心?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伯逸,护驾,随我入府!” 高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面色十分难看。高伯逸想了想,应该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高洋听到自己把妹成功,睡了李沐檀以后,甚至还感到很兴奋啊。 这是玩的哪一出。 大将军府的门开了,高延宗伸了半个脑袋出来,然后扑到高洋怀里大叫道:“二叔,今天你带这么多人来,是陪我玩大将军游戏的么?” 这孩子真是玩游戏玩傻了。 高伯逸默哀了一秒钟。 高洋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去边上玩一下,今天这事与你无关。” 高延宗还要说话,却被高伯逸一把拉住,死死捂着嘴巴。 “来人,入府,除了我高氏的族人以外,其他所有人全部控制起来,带到花园等候我发落!” “陛下,是所有人么?” 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小心翼翼的问道。 要知道,这府里住着的,都是已故高澄的妻妾! 其中身份最高,也是最惹不得的,就是原静德皇后,东魏时的冯翊公主元仲华,高澄的妻子!高洋的嫂子!河间王高孝琬就是她的亲儿子! 这样一个人,你动她会引发政治地震的啊!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除了高氏的人以外,其他的,所!有!人!” 高洋歇斯底里的对着校尉怒吼了一句! 神经病发病果然不需要什么征兆,高伯逸在心中打了个突。 今天的事情,没办法善了了。 第98章 给力的安全阀 男男女女,有主有仆人,在宿卫军闪着寒光的长刀下瑟瑟发抖。 昨天还无比煊赫的大将军府,今日却……几乎要遭遇灭顶之灾。 这时,高洋走到一个相貌柔美的夫人身边,将她小心的扶起来,温和的说道:“你是陈氏,当年我大兄府里的妻妾都看不起我,唯独你对我毕恭毕敬,带着延宗回房间去吧。” 那柔美妇人如蒙大赦,连忙跑过来拉着高延宗就走了。 这一幕看得高伯逸愣神。 画风好像有点点不对啊!难道他不是来搞事的? 高伯逸站在高洋身边,一言不发,就像自己是个死人一样。 “燕氏,王氏,宋氏,你们当年对我不敬,但念在你们为我大哥生下子嗣的份上,滚吧,回房间去!” 高洋怒吼了一句! 高澄当年妻妾众多,他死得又早,故而很多都没有生育过。如今看到高洋来了,有些竟然向这位发狂了皇帝抛媚眼! 果然,世上没有一个人甘于平庸啊! 高伯逸心中感慨。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人家指不定就盯着这个“机”呢。 “伯逸,有没有看中的,随便挑。” 高洋在高伯逸身边低声询问道。 不是吧?我不好这一口啊! 高伯逸已经被高洋吓到了。 再说眼前这些女人,没一个比得上李沐檀啊!他收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啊! 高伯逸跟李沐檀亲热,内心毫无压力,但要玩弄眼前这些高澄的“遗孀”,这种事他真做不出来。 “陛下,微臣还未成亲……” “嗯,也是。你刚刚吃了山珍海味,确实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 高洋微微点头,他也理解为什么高伯逸会拒绝。比如说他刚刚跟李祖娥成亲的时候,也是整天心里都只有正室夫人啊,谁让李家的女人都这么迷人呢。大家都是男人,他非常理解高伯逸。 今天本来有意让高伯逸“开开荤”,不过这小子似乎无师自通,看来是不需要教了。 “对了,独孤罗啊。我关了你五年,你恨不恨我?” 高洋转过头问独孤罗道。 高伯逸心都提起来了。 万一高洋发狂把独孤罗杀了,后面他的一系列计划就都没办法玩了啊!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恨你。”独孤罗平静的说道,他似乎没有察觉到高洋口中的杀意。 “嗯,你倒是看得开。其实朕只是把你忘了。” 高洋随口应和了一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华贵交领开衫的美丽妇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脸上带着疲惫和忧虑,此人正是高澄的正妻,静德皇后冯翊公主元仲华。 “小叔此来,是为什么呢?” 元仲华沉声问道,带着一丝淡淡的指责。 “当年,我大哥百般欺辱我。父亲送给祖娥的礼物,都被我大哥拿来送给你了,今天,我要为皇后讨一个公道!” 呃,这个借口找得好拙劣啊! 高伯逸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当然,高澄也不是什么好鸟。看到弟媳比老婆漂亮,妒忌也很正常。 这事还真叫一个狗血啊。 “我替夫君向小叔道歉。小叔要什么,直管拿便是。” 元仲华淡然的说道。她本就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高伯逸一看高洋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了。 高洋最见不到谁对他摆出一副淡然又不在意的表情。 他喜欢别人战战兢兢的。 “陛下,当年的事情,靖德皇后也不知情,可能是她身边的一些人在欺上瞒下。”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顺便扯了一下高洋的衣袖。 这一扯不要紧,已经兴奋到极点的高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吓得酒也醒了一半。 他气得从袖口里抽出小刀,对着高伯逸胸口就是一刀! 躲还是不躲,这是个技术活,以高伯逸的本事,用左手捏碎高洋的脖子就跟玩一样。 关键是能不能做,后续怎么处理! 想了眨眼的时间,高伯逸决定用肩膀硬接这一刀! 右肩受伤,小刀卡在肉里面,高洋也突然惊醒,松开了手。 “来人啊,靖德皇后身边全是奸佞!把元氏出来的下仆,全部给我抓起来,交给高伯逸审问,我怀疑他们私通西贼! 靖德皇后御下不严,让她以后住高阳王府(高阳王元斌前几年已经被高洋赐死了)去。 靖德皇后的府库,全部充公!再请御医祖珽,给高伯逸治伤!” 命令一条一条下去,整个大将军府鸡飞狗跳。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瑟瑟发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在花园里不能动弹的这些人,才是要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独孤罗,朕要补偿你这些年吃的苦,你还没玩过女人吧?看看这些佳丽,看中哪一个,你就挑哪一个吧。” 高洋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看着独孤罗,等待着他的回答。 从来都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的独孤罗把目光看向高伯逸。 你他喵的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司机! 高伯逸真是后悔今天带独孤罗来这种灾难现场了。 “独孤罗,你挑一个。陛下,其他的人,还是去高阳王府照顾靖德皇后吧,毕竟她少了人照顾不行啊,毕竟是……文襄皇帝的正妻啊。” 正妻和小妾,皇后和妃嫔,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高伯逸这句话提醒了高洋。 他可以胡来,但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可是,怎么挑?”独孤罗手足无措的问道。 高伯逸脑中出现雷豹那句“我全都要!”,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刚才注意到一个年轻女人的目光极为火辣的看着高洋,对,就是现在把头埋下来的那这一个。 “独孤罗,选这个吧。”高伯逸手一指,决定了某个女人的命运。 那女人抬起头,一脸惊愕的看着独孤罗,然后像是发了疯一样朝着高伯逸扑过来,结果被两个宿卫军的卫士按在地上。 “伯逸,我派人把这个女人送你那边,祖珽也会去,你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有些歉意的看着高伯逸肩膀上的匕首,带着人走了。而查抄靖德皇后府库的禁军,依然在大将军府里忙着。 今天四郎没有回来,他是在军营里睡的。不知道他回来以后,看到府里一片狼藉,会作何感想。 肩膀上的疼痛现在才感受到,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刚才那个被他“挑中”的女人,正一脸怨毒的看着他和独孤罗。 第99章 世间的规则如此残酷 “啧啧,高澄的妃嫔,你都能带回来,我真是服了你了。” 祖珽一边给高伯逸包扎伤口,一边看着靠在床头,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人。 “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真会挑人啊!她跟皇后还是本家呢。” 哈?本家? “什么意思?” 高伯逸一脸懵逼的问道。 “皇后是赵郡李氏东房出身,而她是赵郡李氏西房出身。而且啊,她很有心计呢,先嫁给了高仲密,而且是小三上位的。崔达孥的姑姑,就是高仲密的前妻。 然后高仲密跟高澄结仇,前者叛逃西魏失败,这个女人不幸落到高澄手里,被收入房,仅此而已。” 这还叫仅此而已?这简直是绿茶里面的战斗机好吧。 “话说,你为何会这么清楚?” “因为当年我打算勾引她啊,但是她不上钩。”祖珽弱弱的说道,已经将高伯逸肩膀上的刀伤包好。 果然,绿茶也是看不上浪子跟舔狗的,人家只看得上“霸道总裁”。 “咳咳咳,独孤罗啊,有件事情你要知道,这个女人是陛下送给你的,如果你不对她做什么就放了,就是欺君,你懂么? 这不是开玩笑的。陛下会认为你不识抬举,很可能重新把你关起来,你还想继续呆在那个院子吗?” 高伯逸严肃的问独孤罗。 “我不想回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吧。” 独孤罗十分光棍的说道。 他就像是一张白纸,并不知道深层次的对错。 “和她上床,然后我跟陛下说你不喜欢她,再由陛下处置。” 高伯逸指着眼中满是惊恐的女人说道。她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根本没办法出这间屋子。 “怎么上床?”独孤罗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永远不愿意回到那个屋子里,永远不想。 高伯逸微微点头,走过来拉开那个年轻美女口中的布问道:“你愿不愿意伺候他一夜。明天我就送你去陛下那边。答应你就引导他来做,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吊死,然后说你是自尽的。” 高伯逸的话语是如此的机械和冰冷,让祖珽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你要说话算话。我是李家的女人,你要是食言,李家不会放过你的。”那女人恶狠狠的说道。 呵呵,李家的女人怎么了,我未过门老婆还是李家的女人呢,那模样你哪里比得上。 高伯逸心中冷笑,对祖珽说道:“我们不要打扰独孤罗了,去外面等着吧。” 他和祖珽两人坐到院子中间的石桌两边聊天,很快就听到屋子里动静很大,女人的喘息尖叫不绝于耳。 “呵呵,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高伯逸嗤笑了一声,拉着祖珽进了另一件屋子。 “有件事,我觉得可以开始提前布局了。” “什么事情?”祖珽看到高伯逸神神秘秘的,心中感觉很诡异。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在祖珽耳边嘀嘀咕咕半天,说得对方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是……” “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无意外,今年我就会娶皇后的侄女李沐檀,你说万一陛下有事,我应该如何自处? 我那个未过门的夫人,模样很让男人惦记啊。”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你……比以前想得更多了。”祖珽感慨的说道:“这也是我不肯成家的原因。叫什么来着,就像是你说过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是这个道理。” …… 天亮了,被独孤罗折腾了一夜的女人,还在床上睡着。二十多年没见过女人的初哥,靠着爆发的本能,在床上将那位“老江湖”打得丢盔弃甲,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乱拳打死老师傅”。 “你好像不高兴?” 高伯逸看到独孤罗紧皱眉头,疑惑的问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嗯,应该说特别……舒服,有趣,让人乐此不疲。应该是这样吗?”独孤罗脸上满是不解。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只要记住,以后这种事情,你得自己想办法了。随便浪也好,找女人当夫人也好,都得是你自己的本事。” 高伯逸走进房间,那美人还没起来,露在毛毯外面的白皙肌肤引人犯罪。 不过这些都吸引不了高伯逸,他拔出白云剑,干净利落的割断了对方修长的脖子,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这剑是如此的快,这女人居然连叫喊都来不及就断气了。 “我答应你送你去邺南城皇宫,我不会食言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送活人去,不是么?你这个女人很危险,所以我必须要让危险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谁让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呢? 我夫人也是李家的人,所以你肯定会理解我的对吧?”高伯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半点歉意。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他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大事里面的那个主角,出卖李祖娥和杨愔他们调离高演高湛计划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向娄昭君告密,最后才让高演上位的! 这个人现在已经出现在高洋的视野,以高洋的定力,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是床伴之一,她又是皇后的同族,很显然会混得如鱼得水。 杀了她,解除了一大隐患,何乐不为? 高伯逸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居然把她给杀了?高洋那边你要怎么解释?” 知道出事了以后,祖珽大惊失色!而独孤罗看向高伯逸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警惕。 这个人,比他原本想象的要狠,而且果决。 “不怎么解释,我现在就入宫禀告此事。”高伯逸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狼吃羊,狼做错了吗?”高伯逸沉声问道。 独孤罗不答。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此残酷,能保护好自己已经难能可贵,你怎能奢求太多?” 这时,四眼等人也过来了,一看到床上有个死了的女人,全都不解的看着高伯逸。 “看着我做什么,弄个板车来,拉着死人进宫!” 第100章 指鹿为马 “人死了?不会吧,怎么死的?”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边吃桑椹一边听高伯逸说话。他满嘴都是紫色的汁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这位皇后的本家李氏,不愿意服侍独孤罗,然后就找机会自尽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这谎话一套一套的都不眨眼。 “哦,死了便死了呗,她自找的。”高洋连尸体都懒得看一下,根本漠不关心。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人命有时候比狗还贱。 高伯逸也是看准了人的心理盲区,说一个最正常的死亡方式,不添加任何编出来的故事,自然是顺利过关。 “不过皇后家里,你还是要去解释下,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去金华殿跟皇后说说吧,毕竟李氏是她们家出来的女人。” 我去找皇后?这不太好吧? 高伯逸发现高洋的面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是有急事要办?需要微臣拖住皇后?” “对对对!我就是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跟你直说了吧,上次高归彦说邺南城有一对薛氏姐妹,美若西施,朕打算今天去看看是不是真有如此佳人。 不过朕答应皇后今日指导太子的课业,不如你顺便替朕把这事办了吧。” 高洋难得显露出哀求的表情。 “陛下,皇后国色天香,臣怕外面有非议啊” 高伯逸心中早已乐开花,脸上却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 “别人朕都信不过,你不一样。你毕竟是要娶祖娥侄女的人。皇后跟家中后辈说说话,谁又会非议呢?” 此刻高洋生怕高伯逸撂挑子,他念想这对薛氏姐妹已经念想了很久,正好今天没鸟事,可以出去浪一下,结果早上皇后又说让他下午检查下太子高殷的课业。 高伯逸来得正是时候! “微臣遵旨。” “放心,今日朕就将高隆之的旧府赏赐给你。快去吧,朕也要走了。”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直接溜号了。 “你这皇帝当得也是太舒服了一点吧?” 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高伯逸心中明了,新一轮的风暴就要来了。 薛氏姐妹,不是薛妃还能是谁? 他收敛心神,朝着金华殿的方向走去。 南北朝仿汉制,文臣武将行走宫廷的禁制,远比后来的朝代要少,黄门侍郎等职位,也是由外臣而非宦官来担任。 比如说南梁的白袍战神陈庆之,就经常出入宫禁陪梁武帝萧衍下棋,陪伴皇帝身边。这在后面的朝代是不可想象的,怎么也会给这位白袍战神来一刀再说。 当高伯逸来到金华殿的时候,李祖娥早已在宫内的小花园里端坐,只是不见太子高殷。 “高伯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李家西房的嫡女都敢杀,你是不是真以为做了我李家东房的女婿就可以胡来了?” 一见面,皇后李祖娥就是一句下马威! 西房的人已经到东房来闹腾了,这事高伯逸不给个说法,还真是难以交代。 少说李沐檀是没办法娶回家,多说的话,是跟赵郡李氏结下死仇。 “李氏想勾引陛下,入主后宫掖庭。微臣昨日稍微试探,她就毫不避讳的展露野心,说什么也要见陛下一面。 微臣为了维护皇后殿下,只好痛下杀手了。” 哈?居然是这个原因? 李祖娥俏脸松弛,面色好看不少。 “那你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啊。何必杀人呢?” “殿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在下作为李氏东房的女婿,才会出此下策。那李氏极有心机,又狐媚过人。她一旦来到陛下身边,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情。 索性,在微臣这里就直接了结吧。” 李祖娥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小嘴微张道:“你很好,难怪沐檀见过你一面就说非你不嫁,她果然是有眼光的。 快请个够份量的人来提亲吧,斛律家的人也在准备,不过李家并不想跟他们结亲。躲过沐檀这一波,等我二哥的女儿长大,那至少也是五年以后了。 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很多人都站在你身后。” 这话让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心想要是之前跟李沐檀那次搞出人命就好了,难道斛律家还会接受买一送一不成? “那个,陛下让微臣检查一下太子的课业,他今日有要事就不来了。” “哼,来人,去吧太子请来!” 李祖娥大喊了一声,面色又难看起来。 知夫莫若妇,她当然知道高洋是个什么德行。 高伯逸变成闷葫芦,等着太子高殷到来。有时候不能多说话,不然高洋万一猜忌起来,很要命的。 比如说万一有人给高洋进谗言,说什么高伯逸与皇后“相谈甚欢”。高洋就会想,诶,为什么皇后在我面前是板着脸呢?难道他们有一腿? 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高伯逸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不一会,高殷来了,不想一见高伯逸,就立刻躲到李祖娥身后! “皇后殿下,微臣只是给太子讲个故事就走。” 这下高殷才从李祖娥身后走出来,毕竟此刻的高伯逸,比打老虎时候的高伯逸要温和多了。 “微臣讲的这个故事呢,叫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 “没错,话说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大宋国。繁荣富庶,国泰民安。它的北面是大辽国” 高伯逸把北宋末年的历史背景讲了一下,李祖娥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味。 怎么大辽国,很像是归化了的鲜卑人国度,大宋国很像是汉人国度,而金人很像是现在的高车,突厥呢? 她明白这是高伯逸有话要说。 后来讲到大宋国出了昏君,都城被攻破,皇室被掳获,李祖娥紧紧的揪住袖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时辰已经不早,微臣要告退了。精忠报国的故事,下次再讲吧。”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起行礼,然后飘然离去。 皇后李祖娥和太子高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第101章 防患于未然 当天夜里,高伯逸还没睡,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 “你为什么杀李昌仪,祖娥已经跟我说了,做得好!沐檀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祖勋沉声说道。 东房西房虽然都属于赵郡李氏,但早已分家,利益诉求也很有些不同。以目前的情况看,东房远远压制住了西房,故而这件事李祖勋已经摆平了。 死因就是自杀,你们西房的人不服么?不服憋着。 家中出了皇后,自然霸气外漏。 李祖勋和李沐檀的父亲李祖升外貌十分相近,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硬是要说的话,李祖勋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霸气。 可能是因为他在家说话的份量比较重吧。 高伯逸没有猜错。李祖勋子女众多,在李家话东房语权确实很重。 不像李祖升只有一个女儿,平日基本上在家不发表意见。 正因为这样,李祖升比较在意独女的想法,才让高伯逸捡了个便宜。 李祖勋本人作为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是相当反对这门亲事的。不过事情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好像不召高伯逸为女婿都不行了。 “祖娥在宫中的事情,还请贤侄多多照抚了。三书六礼也要抓紧,太后是个狠角色,不排除她会用一些极端手段,你也要小心些。” 李祖勋果然一开口就是说“生意”,暗示高伯逸在宫里,要及时跟他们李家通气。 “听说贤侄要乔迁新居,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祖勋拍了拍巴掌,门外的仆人送来一个小木箱。 “天色已晚,不叨扰了,告辞。” 放下礼物,干练的李祖勋就起身离去,并不给高伯逸拒绝的机会。 等他走后,高伯逸打开木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地契,房契,还有奴仆的契约。 都是邺城郊外的良田,还有邺城里东西两市铺子的房契。 “果然啊,打老虎赢了,什么票子啊,妹子啊,都朝着你飞过来了。 若是输了呢,那便是老虎的腹中物,有何权力可言?这荒唐的世道啊。” 高伯逸微微一叹道。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不给失败者活路,要过得好,除了自强别无他法。 “薛妃要来了啊,好像有点意思了。” 高伯逸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高湛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报仇一定要等到身居高位吧?” ……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代,由于来自后世,知道发展的脉络,高伯逸可以说是北齐“肉食者”里面的聪明人,甚至是最聪明的那一批人里面的一员。 然而,有些人虽然并不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却也不妨碍他们趋利避害,用一双睿智的眼睛判断未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从而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选择。 几天后,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开业的前一天,高伯逸整天都待在天平寺里,跟真玉大师反复确认明天“表演赛”的各项准备工作。 “乖徒儿,可以了,为师明天要为蹴鞠城开光,就不陪你在这耗着了。” 真玉大师打了个哈欠,拍拍屁股走人。作为一个伪装成和尚的道士,真玉一直笃信,佛法是悟出来的,不是修出来。 木鱼脑袋,一辈子也领悟不了佛法的精深。所以他的课业也是相当的稀疏平常。 至于为什么天平寺住持让他管理寺庙的大小事务,大概是因为,他跟刘桃之的关系比较好吧? 当然,这只是高伯逸的猜测。 正当他打算就寝的时候,忽然感觉厢房外面似乎有动静。 鸡儿的,不会有人想搞事情吧?寺庙都是木质结构,很容易失火,高伯逸的担心可不是多余。 他摸出白云剑,慢慢的朝着厢房的门靠近。 咚咚咚! 居然是敲门的声音? 这三声吓得高伯逸后退了半步! 难道是有人来找我?怎么感觉偷偷摸摸的啊! 高伯逸收敛了一下心神,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拉开厢房的门。 中年人,穿粗麻布的胡服,手上还有灰,大概是翻墙进来的。两眼炯炯有神,方脸留着长须,又带着点文士的气质,让高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他喵的谁?我连见都没见过啊! “见过舍人,鄙人张晏之。” 来人有些自来熟,不等高伯逸答应,就先走进来,然后反手关上门。 张晏之?没听说过! 这是真没听说,而不是高伯逸前世不知道这个人。 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特别是驿站大火之后,高伯逸特别注意收集信息,他连高湛王妃胡氏和胡氏的父亲胡延之都打听到了。 但这个张晏之,确实没有耳闻,至少不是高湛或者高演府上的人。 “我是高岳府上的护军长史。”那人沉声说道。 护军是北齐高级军事长官的官名,负责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 非常牛逼! 但是,后面加个长史,意思就有很大变化了。 基本上类似于护军请来的参谋,负责出主意,记录文书等等,算是首席幕僚,而且是护军是“聘请”的,在朝廷里没有编制。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算是禁军高级长官的幕僚,要是“主公”得宠,那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主公”凉了,他就是一介平民而已。 早就弄明白北齐官场道道的高伯逸,倒是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嗯,明白了,这是一位来求官的卢瑟。 他脸上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 “明公深夜翻墙而入,所谓何事?” 高伯逸跪坐到桌案前,凝视着眼前的中年汉子。 “高岳恐怕命不久矣,我不想陪他一起死!”张晏之一句话就让高伯逸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高岳他不认识,但此刻的北齐,谁不知道高岳是谁啊! “四贵”之一,北齐宗室名将,高欢族弟,位高权重! 张晏之居然说高岳命不久矣,而且作为幕僚,居然不去救援,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公请细细道来!” 高伯逸也不绕弯子了。 “陛下前日临幸了一位姓薛的女子,乃是高岳的旧好。” “还有呢?” “陛下登基时实力不济,受辱于四贵,想杀高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新仇旧恨,说不定……不对,肯定会痛下杀手。” 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 高伯逸连忙坐直了身体,开始重视起眼前人来。 历史上,高岳是高洋发狂时弄死的。但现在看来,此事颇有蹊跷。 高洋是神经病不假,但他所针对的人,并非毫无选择性。 否则作为离高洋最近的人,皇后李祖娥,居然没被高洋收拾,哪怕是打骂都没有,这可能么? 第102章 长广王的谋算 深夜,厢房里,桌案前,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确实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 最后还是张晏之打破了沉默。 “高岳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我内为幕僚,外为护卫,早已还清了恩情。现在拖家带口的,我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了。” 张晏之总算说了个很靠谱的理由。 一个人当然可以浪,但是如果还有子女呢?那怎么办?让他们跟高岳一起陪葬?凭什么啊!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我这个中书舍人,也护不住你啊。” “不,你只需要跟陛下提一下我就行,调到内务司当个杂流的官就行。你可以把我今夜来找你的事情告诉陛下,陛下心里有数的。” 噢?还有这种事? 高伯逸还以为对方是要当自己的小弟呢,没想到他的诉求如此简单。 内务司是个新衙门,在外人看来还很神秘,只不过这是高洋用来在程序上监视高伯逸的“遮羞布”。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个清水衙门,而且没机会见到皇帝,可以说没什么前途可言。 除了阳休之以外,其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杂官,形同流放。 “陛下一直在清理神武帝(高欢)留下来的旧人,唉!”张晏之轻声叹息,中年人有太多的无奈,不知道要怎么诉说。 比如说时日无多,比如说船大难掉头,比如说女大不中留。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如是,不必惊奇。”高伯逸淡然说道。 “舍人愿意帮忙咯?”张晏之激动的问道。 “举手之劳而已。”高伯逸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不需要说太白。 “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张晏之拱手告辞,翻墙而出,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 “这位真是文武双全呐。”他有些心虚的感慨了一句。 刚才那位要是进来行刺,胜负还真就两说。 …… 某个人夜不能寐的时候,长广王高湛也没闲着,正在跟参军和士开商量怎么弄死高伯逸。 高湛连跟妹子嗨皮都放弃了,因为他感觉高伯逸就像是一根刺卡在自己喉咙里。 吞不下去,又不能当做不存在。 “要不,直接把他给……”和士开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湛无力的摇了摇头。 杀高伯逸容易,但善后就很难了。现在这位很得宠,要是被杀,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查到自己这里,就不好交代了。 而且会让高洋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比如说自己对皇位有想法。 “殿下,就算杀不死高伯逸,调走他也是可以的。” 和士开阴阴的说道。 “调走?怎么调走啊?”高湛一脸懵逼。 “高睿不是去修长城了吗?难道陛下就一点不担心?难道就不用派个监军?” “你是不是蠢!” 和士开还没说完,高湛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高伯逸还要负责蹴鞠大赛,陛下又怎么会把他调走!” 和士开文武双全,精通音律,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脑袋有点不灵光。 “对啊,薛娘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要把高伯逸往薛娘子床上一送,再找我皇兄去捉奸,那他还跑得掉?” 高湛有些兴奋的搓搓手,来回走动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迹一样。 “快快快!你快去找祖珽,他鬼点子最多了,看这次我不玩死高伯逸!” 长广王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能耐,但是他对上不得台面的阴招倒是很熟悉。 和士开去了,高湛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万一办砸了,会有什么后果。 …… 西魏,都城长安,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早已宵禁。 长安建于西汉,也辉煌于西汉。唐代那个世界级大都市长安,跟现在西魏的都城长安,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座城是宇文家的天才建筑家宇文凯设计并督造的新城。 而目前的长安城,在西汉辉煌过以后,就毁于战火。东汉时虽然恢复了一点点元气,但一直是作为陪都存在。 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不管谁入主长安,都会稍微修缮一番。然而,他们所利用的,不过是长安城的一小部分罢了。北魏也是一样,因为定都洛阳,所以对长安的经营也不怎么上心。具体来说,就是在原来长安的遗址上,建立了一座新的小城,建筑主体,还是未央宫和长乐宫的一小部分。 西魏继承了旧都,在修城上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都城是如此破败,说真的,要是光用眼睛看,西魏或者说未来的北周,真没有一点一统天下的王朝气象。 “开门!我有急事要入城!” 地面上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着城头大喊。他身后是一队骑兵,各个都是马弓和皮甲,一副斥候打扮。 “我乃骠骑大将军杨忠!” 他没有戴头盔,城头上的士卒很快认出他就是长安的“揜于”(北方把猛兽称作“揜于”,杨忠当年陪宇文泰打猎,就徒手打死过一头猛兽,之后很多人干脆就叫他“揜于”,不得不说,比高伯逸猛多了。) 此时长安城只有五个城门,分别为朝门,应门(南门),崇阳门(东门),肃章门(西门),宣武门(北门),杨忠所在的,正是肃章门。 小门打开,杨忠一人进了城,他那一队骑兵则是在门外扎营,打算天亮了城门洞开后再进去。 杨忠并没有去拜会宇文泰,而是直接回了家。确切的说,是长子杨坚和儿媳独孤伽罗的家。杨家的情况很简单,父亲杨忠在外打仗,儿子杨坚则是在长安当官,也算是保证父亲的忠诚。 特别是今年,京兆尹薛善征辟他为功曹,已经正式进入了西魏的官场。 “父亲回来了?” 长子杨坚将杨忠接进府里。 和一表人才的杨忠比起来,杨坚的样子并不好看。 他额头突出,并有五个隆起的部分从额头直插到头顶上,而且少年老成。 不仅如此,杨坚下颌很长,而且很突出,那张脸说不出来的古怪。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他的目光很锐利,配合那张脸,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并且上身长,下身短,完全不像能骑马打仗的样子。 如果说高伯逸是五官搭配均匀,整个人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话,杨坚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狠角色。 第103章 “苏妲己”来了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书房里,杨坚一脸惊愕看着风尘仆仆的杨忠,有些不敢相信。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南面出了什么事?” 杨忠去年领了个差事,掠地南梁,占了城池就直接驻守在那里了,没有召令不得返回,这是规矩。 之前都没什么风声,为何,现在就回来了?杨坚百思不得其解。 “确实有件要紧事。” 杨忠口风很严,但他一想长子杨坚一向聪慧过人。 万一对方想太多帮倒忙,那就有些不妙了。 慕容垂中了“金刀计”,就是来源于儿子慕容令“想太多”,这种错误,没必要再犯。 于是杨忠沉声说道:“为父孤身返回是因为要去河洛接应一个人过长安,此事万万不可张扬。” “河洛!” 杨坚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也不怪他吃惊,因为那地方现在在北齐手里啊! 十多年前,高慎因为一个女人(高伯逸刚刚杀了的那位)而奔逃西魏,引发东西两魏大战,高欢,宇文泰,彭乐,独孤信,杨忠等人全都上场较量,战况一波三折。 最终西魏惨败,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是要重复当年的旧事,你说杨坚担心不担心。 “无妨的。” 杨忠摆摆手,看到杨坚吓坏了,他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这次只是接人而已,我并不打算带很多人。” 十几年前那件事杨忠也是参与者之一,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 如果没有准备好,贸然开战,结局恐怕不太好看。 而且增兵这样的事情,跟和面加水一样,粉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粉,无穷无尽,摊子越弄越大。 搞不好又变成两国之间的国运之战,这不是宇文泰想要的,杨忠作为宇文泰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一点。 而且宇文泰在信中强调,动静小一点,河洛之地,现在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齐国若是没有大变,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家中一切可安好?” “回父亲,一切安好。” 杨坚少年老成,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 杨忠满意的点点头,长子很成器,一看就是将来要出将入相的人物,家里的事情让他安排很放心。 “去睡吧,明日我有事要见你岳父,你也带着伽罗一起吧。” 说完杨坚就点头行礼,退出书房。 “高伯逸?何许人也?高德政那个宠臣的外生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 杨忠拿着独孤信写给他的信,困惑的皱着眉头。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高伯逸有多么厉害。 只是因为信中独孤信怕他不能回长安见面,特意嘱咐,去河洛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高伯逸这个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向是杨忠的座右铭。所以这次他特意赶回长安,就是想跟独孤信见一面。 “希望不要打起来才好啊。”杨忠轻叹一声,现在国家的重点方向在南面,利用梁国内乱的机会掠地,充实自身实力。与齐国死磕,完全是因小失大了。 “呵,黄口小儿。”杨忠无语失笑了一声,将信纸放上烛火上。 …… 阳光明媚,长乐馆(蹴鞠城)看台上,高伯逸无语看着几百个穿着“正装”(就是三衣)的和尚在足球场上作法事,俗称“开光”,感觉不免有些怪异和不伦不类。 要是来个足球宝贝什么的,穿着清凉的……咳咳咳,那是不可能的。拉回思绪,高伯逸发现邺城周边各大寺庙都来人了,看台上一小半都是和尚。 那连提离耶舍还真是下血本啊!只是为什么我感觉这画风好像有些不对呢? 高湛来了,高演来了,杨愔来了,呃,渣爹高德政也来了。 今天来了好多大佬啊!高伯逸心中暗暗紧张。今天这一遭千万别玩砸了,要是玩砸了,场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簇拥着熟悉的身影进入到球场。 正主高洋来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打卡”。 走近一看,高洋还搂着个妖娆的美女。 秀丽的青丝,被镶有宝石的丝绸束起,随风轻舞。斜斜别了一支描了金花的玉簪,简约而雅致。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 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 身上披着薄薄的轻纱,香肩若隐若现。 如果要让高伯逸来形容,那么这个女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在勾引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这他喵的活脱脱的苏妲己啊! 不得不承认,若是谈到对男人的吸引力,“容德甚美”的李祖娥,完全比不上这位。怪不得这两天都没见高洋,原来这厮把妹都不回去了。 做皇帝就是好啊,想睡哪个妹子就睡哪个。高伯逸心中涌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 “薛娘子,这位就是长乐馆的设计者高伯逸,也是你口中那个打虎英雄。” 高伯逸一凑过去,高洋就连忙给这位美人介绍道。 果然是薛妃! 他心中一沉,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说道:“鄙人见过薛娘子。” 看到高伯逸如此低调,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刚要上看台上最好的“专座包厢”,就看到薛娘子一脸兴奋的对高伯逸说道:“你真的打死老虎了吗?那么大一个老虎你能打死?要不明天让陛下再设个局吧,我好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一棍子打死老虎呢!” 此言一出,高洋身边的人全都勃然变色!善于察言观色的薛妃自知说错话了,做出个卖萌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高洋。 “朕的中书舍人,又岂是玩物可以比的,此话休要再提!”高洋轻飘飘的将薛娘子那句话顶回去,却也没处罚这个出言不逊的漂亮妞。 “陛下,那微臣这就下去准备了。”高伯逸像是没听到薛娘子刚才那句挑衅的话一般,平静的对高洋说道。 “嗯,去吧,今日让朕感受一下你这新式蹴鞠的乐趣。”说完他就搂着薛娘子上了看台。 高洋没有注意到的是,已经转身离去的高伯逸,面沉如水,双腿都还有些微颤,拳头捏得指尖都发白了…… 第104章 感觉活得像个人 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高伯逸是选取了前世足球场的最小标准。然而即使是这样,对于北齐的君臣,权贵们来说,这场地也算够大了。 坐上看台,就像是被人脑控了一般,注意力全在球场上。 “现在出场的是天平寺队,没错,他们都是来自天平寺的僧侣。今日表演赛的捐赠,将全部用来周济邺城的苦寒平民。他们穿着赤色的队服……” 四眼扯着嗓子介绍前来比赛的两只队伍。 比赛场地四周的地下,埋着好多个大水缸,起到了传音扩音的作用。这不是高伯逸的主意,而是天平寺的真善大师想出来的办法,跟现代的音响,是一个原理。 “陛下,你看,下面说话,上面都听得到呢。”薛娘子娇笑着说道,那语气能让男人浑身都酥麻不已。 “嗯,伯逸这地方相当不错。” 这个“半包厢”设计得非常巧妙,既不影响视线,又可以偷偷摸摸做点小动作,可谓是贴心至极。 “不要说话,比赛已经开始了。”高洋打断了薛娘子的哔哔。 “10号接到球,往前带,又传给8号,8号又传回来,搞什么嘛,倒来倒去的……” 四眼不耐烦的语气,似乎也象征着比赛的沉闷。 高伯逸在场边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四眼替换下来,自己来解说。 “我们对球员的要求,很多是泛道德、伪道德,最后是不道德。要求他们貌美如花,又要求他们赚钱养家!球员们有些是被陛下刚刚特赦的,有些家徒四壁,有些曾经流落于邺城的街角。但只要他们在场上好好踢球,踢球挣的钱是靠自己本事挣的,那你随便。你在场上是英雄,就是英雄。 球场就是战场!” “看这个球,还是10号,他过去了,好的,又过了一个人,红队11号!是的,11号!过他,好的,进去了,11号,点球!点球!点球!11号立功了,11号立功了!神啊!这是上天赐予的一球!” 高伯逸一边用亢奋的声音解说,一边手舞足蹈,比上场了还要兴奋。那感觉就像是他自己进球了一样。 “这才有点意思。” 刚才那连续的突破,看得高洋都有些跃跃欲试了。他跟高伯逸一起踢过球,但跟眼前的水平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 经过训练的,和没有训练的,完全不能比。 这点跟军队有点像啊。 高洋眯起眼睛,他发现蹴鞠其实还有些别的用途。 “天平寺队要10来踢球,对,就是他们的队长。本来只是天平寺里一个普通的武僧而已,然而今天,他就是全场最瞩目的明星。来看这一球。” “直挂死角!守门员根本就没有反应!太快了!” 高伯逸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看台的另一边,大胡子斛律金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上你来我往踢得热闹,对身后的斛律世雄说道:“孙儿,怎么样,喜欢蹴鞠嘛?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嘛。” 有些人鸭子死了,嘴巴还是硬邦邦的。嘴上喊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哪怕看得热血沸腾,脸上也是风轻云淡的。 不过斛律世雄没有斛律金的城府,他兴奋的大叫道:“爷爷,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也要组建一支蹴鞠队!这次蹴鞠大赛拿冠军!” 呃……为什么这孙子就是领悟不到关键点呢? 斛律金本来想说你那个还没有领回家的未来媳妇,已经要到别人怀里了,而那个人就是发明新式蹴鞠的人。 你现在还为他叫好,心真是太大了点吧? “哼!”斛律金气鼓鼓的坐下了。这个斛律世雄跟他爹斛律光一样,是个死脑筋。 难怪人家李氏看不起你。 斛律金虽然自己很顽固,坚决认为自己是个胡人,绝不接受汉化那一套,但他对子孙却要求尽量往那边靠拢。所谓武勋是不能长久的,只有交叉联姻,形成网一样的格局,才能屹立不倒。 这次娄太后提出跟赵郡李氏结亲,他是很赞成的,虽然走出这一步很不容易。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好像李家不太给面子? 一大堆的糟心事,斛律金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想逼迫李家太紧了。 毕竟之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就算不能联姻,也绝对没必要结仇。 “球进了,球进了!长乐队出其不意的反击,太精彩了,这边也是10号!下底传中,头球攻门!太棒了,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战斗,不是一个人!” 斛律金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又进了一球,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就进球了?太假了吧? “真爽!” 斛律世雄激动得从排椅上跳了起来,双手挥拳! “你又赌钱了?” “爷爷你怎么知道的?”斛律世雄瞪眼问道。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斛律世雄觉得自己很委屈。现在邺城的年轻权贵们,谁没下注这场蹴鞠赛啊。正因为对双方都不熟,赌起来才够刺激啊! 斛律世雄压的正是长乐队!他怎么可能压一帮和尚赢,不存在的。 看到长乐队扳平比分,他就……乐极生悲了。 “唉!” 斛律金看了看在下面解说,唾沫横飞的高伯逸,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有些文弱的孙子,心中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混球,怎么跟高伯逸那小子争妹子啊,他都感觉争不赢! 怀着郁闷又复杂的心情,斛律金看完了这场球赛,长乐队五比二大胜。斛律世雄高兴得找不着北,估计赢了不少钱。 “这个高伯逸,才应该是本场比赛最大的赢家吧。” 斛律金看到高洋朝着高伯逸所在的方向走去,喃喃自语的说道。 …… 繁花落尽,一地鸡毛。 高洋志得意满的离开了,他今天非常满意高伯逸的蹴鞠城,而且对那个蹴鞠大赛满怀期待。 球场内外到处都是捡垃圾的工作人员。 独孤罗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有些失神的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今天他是场上唯一一个穿黑衣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裁判。 “有什么感觉,也许,这一行就是你的职业了。”高伯逸递给他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稀释过的清酒。 “直到今天,我才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一样。”独孤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觉得自己有用了?” “嗯。” “别那么没出息,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高伯逸对坐地上的独孤罗伸出手来。 第105章 推女儿入虎口是什么操作? “今天你赌赢了没有?” “别提了,谁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和尚这么差劲呢。” “早知道我也下注了,比赛看得过瘾,但是没好处啊……” 一辆犊车从高伯逸身边经过,帷幕里传来两个年轻男子大声交谈的声音,果然还是蹴鞠! 这已经是今天高伯逸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今天你也很出彩,判罚很准确。”高伯逸侧过头对独孤罗说道。 对方腼腆的摸摸头,却没有反驳。 今天他确实表现不错,把所有的规则都记住了,没有一次错误判罚。那些想要反驳的球员,在他平淡而犀利细致的言语中,纷纷败下阵来。 只能说厉害了。 两人来到新居,原本属于高隆之的府邸已经修缮一新。门前牌匾上写着“高府”,那油漆红得鲜亮。 “这宅子不错,挺大的。”而且离高湛的府邸很近! 高伯逸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以后约祖珽密谈,不能在这里了。 这是不好的地方。 但利弊都是相对的。 高隆之府邸的好处,就是比较方便监视高湛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自己跟高湛有死仇,高洋却把送自己的府邸,安排在高湛府邸附近,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监视呢? 应该说,套路太深了啊。 新宅子很大,花园,庭院,府邸四周的塔楼,都一样不缺,光厢房都有好几十间。 这种级别的宅子,不是你想要就能买得到的。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叫什么张晏之的人会找上自己了。 很多事,在聪明人眼中,那就是明摆着的啊! “阿郎!” “阿郎!” “阿郎!” 府里所有的仆人都在跟自己打招呼,男女都有。不过女人嘛……都是些三四十岁的粗使婆子,这些人都是李家送来的,奴契全在高伯逸手里。正因为他要当李家的姑爷,所以李家就没送年轻漂亮的侍女过来了。 毕竟不想给自家女主人添堵。 福伯在指挥这些人做事,打扫庭院,忙得不亦乐乎。 “你住的宅子好大啊。”独孤罗感慨了一句,高伯逸这人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达,也当真是炙手可热了。 “主公……”灰鼠凑到高伯逸耳边轻声嘀咕了半天,指了指远处府库的方向。 “陛下把那天从大将军府弄来的钱财,好多都送过来了?”高伯逸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高洋把高澄他们家洗劫了一番,然后把一部分东西送我这里了?这得多招人恨啊!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高洋的权术有多么厉害了。 这些钱是用来组建密谍网络的,其中就包括买地,不动声色的经营产业等等。还有人员外勤,装备,这些也都是需要钱的。 高洋果然是……从别处拿钱做事啊。 现在谁告诉高伯逸高洋是个疯子随便瞎搞事,高伯逸第一个打死他。 “阿郎,外面有个女孩找你。” 一个从前跟福伯一起来的下仆在高伯逸身后叫道。 女孩? 能叫女孩,肯定是小孩咯。 不会是高蕊英来了吧? 高伯逸满心狐疑走到外面一看,说是女孩吧,这身材真就跟十七八岁的大学女生没什么区别了,说是女人吧,那张脸明显没长开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家里营养估计挺不错的吧。 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对方穿着侍女常穿的白色交领长裙,打扮有些干练。 模样嘛,那是相当俊俏……如果几年后再看的话。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小娘子来找在下所谓何事?”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我爹说把我卖给你了,奴契在此。” 这位小娘子将手中的契约递给高伯逸。 “张红娘?” “是奴家。”那女孩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 高伯逸在想要不要开个婚介所什么的,让这女孩直接上岗,叫什么红娘啊,唉! “你父亲是谁?” 奴契是奴契,可也没说她父亲是哪位啊! “我爹是张晏之。”这女孩似乎也吓了一跳,直接自报家门了。 张晏之……这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呢? 想起来,不就是那天来求官的大叔嘛,还文武双全的呢! 高伯逸看到在门口说话也不是个事,直接将女孩引进府里,沉吟片刻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五,哦不,已经十六了。”这女孩挣扎了一秒钟说道,有些倔强的看着高伯逸。 “太小了,回去吧。” 高伯逸摆摆手,转身就走。 结果那女孩直接绕到他身前,挺起鼓鼓的胸说道:“不小了啊,哪里小啊?” 嗯,某个部位是不小,但是脑容量很小啊。这个张晏之不是要坑死我吧,送女儿来几个意思啊! 除了暖床,还能有几个意思呢? 这是在催促自己赶紧去高洋那里办事吗? 高伯逸觉得有点奇怪,他明明已经答应了对方,也没问需要什么条件,为什么对方会把女儿送来呢? 这年头规矩也太怪了点吧。 “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死我就得死。” 那女孩十分决绝的说道。 这老爹对孩子未免也太狠了吧。高伯逸一阵摇头叹息。 “唉,你回去吧,跟着我没好处的。”十五岁的娃,高伯逸实在下不去手,过两年还差不多。 再说这件事也太诡异了吧? “那个……我回去就说,我肚子里有你的种了啊。” 那女孩发出终极大招来。 哈? 高伯逸一脸惊愕,这算是新版本的农夫与蛇么? 这年头真是好人不能当啊。 高伯逸捂着头问道:“小娘子,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要祸害我呢?” “因为有人要祸害我啊,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 那女孩急的要哭了。 “行行行,你告诉我谁要祸害你,我去让他闭嘴好吧,也请你快回家吧,地球很危险的!” “哦,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高伯逸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个人是高阳王高湜!” 此言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是谁来着,你再说一遍?” “高阳王高湜!” 高伯逸脑中浮现出一个滑稽的形象,有个经常在高洋身边出没的宗室,老是说些荤段子,一看就像是个佞臣的年轻人。 那家伙好像……听高洋叫他高湜! “行了,你进来吧,以后就跟着我吧。”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道,转身就走。 第106章 此事得找崔季舒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擦书桌了啊,这都是第三遍了。” 高伯逸打算写一些文案,结果那个叫张红娘的妹子一直在擦桌子,一遍又一遍。 “我又没什么事情做。你府上能做的事情,都有人做了啊。” 张红娘嘟起嘴,十分委屈的抱怨道。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双腿真是长得有点不像话,高湜该不会是个腿控吧? “那你去卧房躺着吧。” 高伯逸把对方打发走,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吐槽。 这妹子好像脑回路异于常人!按道理一个女孩到了陌生地方会很怕才对啊,还是说我人畜无害? 高伯逸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算了,改天让张晏之接她回去吧,不然自己肯定要被逼疯的。 高伯逸摊开纸,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始给杨愔写信。 其它事情都好说,唯独给李家提亲这件事,必须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出马。 这事本来应该是渣爹高德政要做的事情,结果不提了,说多了都是泪。高伯逸在心里骂了渣爹几句。 如果是宰辅杨愔出马,李家顺水推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想想以后上班打卡,然后回家玩老婆,这小日子还挺让人期待的。 奋笔疾书写完了以后,他又拿出那本小册子,用红色的朱笔在上面将高岳的名字划了一个大叉。 这人看来死期不远,连心腹幕僚,都已经察觉到大事不妙,以后尽量离这厮远一点。 高岳一死,朝廷里的武将一个萝卜一个坑,必然会空出来至少一个位置,四郎的职权,似乎可以继续往上面挪一挪了。 这件事可以稍微运作一下。出来做事嘛,拉自己人一把最重要,不然孤家寡人又能做成什么事? 司马消难府内有西魏的人,奔逃是大概率事件,只要看他这次有没有来邺城就知道。 不过也不好说,万一是为了麻痹高洋而故意作出的举动呢? 高伯逸决定考察一番。 他想看看这个司马消难,是不是就如同司马子如说的那样,从小就勾搭父亲小妾,不学无术。还是深藏不露,下一个司马懿。 高长恭现在还小,可能没办法独当一面,万一西魏那边派来一个猛将,拿谁去刚正面呢? 高伯逸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个会打黑枪的,要是正面遇上韦孝宽,杨忠,宇文宪这一类的,简直就是直接送人头。 “还是得找高洋要个t才行,不过千万别是斛律光,才抢了人家儿子预定的妹子,背后不阴死你才怪。但是调动段韶的话,动静实在太大了。慕容俨现在在南方的郢州,不能调回来。 选谁好呢?” 高伯逸站在高洋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发现居然无人可调! “算了,不作他想,等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再说吧。”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直奔卧房睡觉。 房间里点着熏香,却没有点灯。他一路摸索着,脚都懒得洗,直接往床上一躺。 “诶?” 高伯逸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摸到一个人。 不是吧!怎么有个女人! 他吓得连忙点起油灯,却看到床上躺着个妹子。穿着肚兜的张红娘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不是你让我去卧房的么?”张红娘打着哈欠说道。 “但是我说的是你回你的卧房啊!” “但是福伯说我就是睡在这里的啊!”张红娘一脸无辜说道。 别人让你去死,所以你就去死了?那高湜要睡你,你乖乖躺在床上不就好了,干嘛躲我这里? 高伯逸感觉这妞如果不是蠢到家的话,那就是个已经修炼到无招胜有招的心机婊! “我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唉!” 高伯逸哀叹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爹说了,现在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 张红娘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爹说了,以后你就是主公,我进了门就是要暖床陪睡的。” “我爹又说了,你是少年英雄,跟着你不吃亏。” “我爹还说了,只要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我的地位就稳了,像他那样出身的人,不能指望身居高位……” 张红娘在床上一条一条的说她爹教育过她的话,竟然让高伯逸有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多么直白而强大的逻辑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时代倒也不算说错。你强大了,要发达了,自然有人愿意攀附过来,人之常情而已。 想到这里,高伯逸吹灭油灯,直接躺床上。 “侍寝不是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吗?”黑暗中,张红娘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已经做过一些事,而不是我要跟你做某些事。”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 张晏之能当高岳的幕僚,绝对是聪明人。你不睡他女儿,人家不会对你死心塌地的。没办法,这份“大礼”,高伯逸只好笑纳了。 只是张红娘也太小了点,他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很难接受对这种小妹妹伸出魔爪。 过两年再说吧,先收入房养着。 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很快就进入梦乡。 而紧张中带着兴奋的张红娘,等了一夜也没等到高伯逸有什么动作,不由得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二天刚刚入夜,高伯逸带着福伯,两人大摇大摆来到宰辅杨愔的宅院门前。 “福伯,你是府里的熟人,带着我的信去找宰辅大人吧。” 福伯看到高伯逸紧张不安的样子,微笑道:“小郎人中龙凤,愿意结亲的人大把,不必患得患失的。老奴去去就来。” 说完便敲门,随后被杨府下人引了进去。 高伯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福伯才醉醺醺的出来,手里拿着一封拜帖。 “宰辅说这事他不方便办,不过有个人很合适。” “谁啊。” “崔季舒!”福伯说出三个带着酒气的字。 原来是他! 高伯逸心中了然。崔季舒是博陵崔氏出身,皇后李祖娥的母亲也是博陵崔氏出身。 现在要娶李祖娥大哥李祖升的女儿,带点亲戚关系,却又不是一家人的崔季舒出马,可谓是妙到极致。 “走,去崔季舒府上走一遭吧。” 第107章 奇人崔季舒 崔季舒,曾经是高澄身边的近臣,负责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有次高澄看孝静帝元善见不爽,让崔季舒殴打他,这也算是此人获得的一项成就了。 据《北史卷五魏本纪第五》记载: “澄尝侍帝饮,大举觞曰:‘臣澄劝陛下。’帝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劳帝,帝亦谢焉。赐绢,季舒未敢受,以启澄,澄使取一段。帝束百匹以与之,曰:‘亦一段尔。’” 也就是说,高澄曾经陪着孝静帝饮酒,他举起手中的大酒杯向孝静帝劝酒说:“臣高澄劝陛下喝一杯。” 只是那样子好像他们是平起平坐一样,完全是目中无人。孝静帝当然怒不可歇,对高澄说:“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也不靠这个活着吗?” 没想到他的态度让高澄恼羞成怒,这位受不得气的高家长子呵斥孝静帝道:“(你算是)什么朕、朕的,(你不过是个)长着狗脚的朕!”然后高澄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奋衣而出。 第二天,高澄让崔季舒进宫去慰劳孝静帝。孝静帝也表示谢意,赐崔季舒绢。崔季舒不敢要,请示高澄,高澄让他取一段,孝静帝害怕高澄秋后算账,于是拿出一百匹绢给崔季舒讨好他,说:这也是一段。 由此可见,当年高澄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段故事里面有个不声不响的配角,那就是崔季舒。他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他又似乎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件事。 一个身居要害的人,竟然能把自己玩成透明人,这也是相当不简单了! 在路上,高伯逸一直在想崔季舒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格,想来想去,老谋深算,明哲保身,大概就是……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了吧。 听说他现在担任将作大匠的职务,也就是专门为朝廷营造工程的,不知道三台的方案是不是出自此人之手。 来到崔府门前,高伯逸将杨愔的拜帖奉上,一炷香的功夫,就从小门里出来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 清瘦修长,眉如笔刀,嘴角总是带着淡然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审视也有揶揄。 看来这个人就是崔季舒了。 “阿福你在外面等着,我跟这位伯逸老弟谈谈。” 崔季舒对福伯说道,然后一声不响的引着高伯逸进了书房。很明显,他是认识福伯的。 “聘书呢?” 崔季舒开口道。 哈? 我今天就是来投石问路的,你给我要聘书? 高伯逸一愣。 “聘礼呢?” 崔季舒又问。 高伯逸又是一愣,他现在穷得叮当响,新宅子里有钱,但那是高洋给他办事用的!要是挪为它用,信不信高洋直接打死他。 “唉,你这不行啊,什么东西都不准备,李家也是高门大户啊,面子总要有的嘛。” 崔季舒摸着长胡子,一脸戏谑的看着高伯逸。 “那个,请明公教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伯逸自然明白崔季舒不是要为难自己。 换个说法,赵郡李氏,还缺高伯逸那点钱么?人家看重的是发展潜力! “小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你那个岳父大人,早就把聘礼准备好了,现在把生辰八字给我,我来给你写聘书。” 崔季舒摊开一张红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太后这次很生气,你要小心些。” 高伯逸只能点头,这事看来不能善了,或者说,这其实是汉人门阀在跟鲜卑显贵暗中较劲。崔季舒作出这样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次纳采,你要跟我一起,去一趟齐州(后世山东济南)!你岳父李祖升所镇之地。” 崔季舒沉声说道。 又有大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是为了带聘礼去那里么?” “不是,是为了编练新军!” 崔季舒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正是高洋手书的亲笔信。 “如果你今天不来,我还打算找你的。陛下命你掩藏身份,对外宣称你依然在邺城主持蹴鞠的事务,然后偷偷去齐州,整顿那里的镇兵,然后开拔去河洛地区待命!” 他喵的高洋你不是在把妹吗?不是在跟薛妃打得火热吗?亏你还记得国事啊! 高伯逸几乎要热泪盈眶,太不容易,高洋这种,柳下惠都做不到啊。 “我知道了。” 高伯逸将信放到蜡烛上烧掉。里面高洋说这次会有一个“多谋悍勇”的将领跟着自己一起。然后还说,司马消难,已经拒绝前来邺城观看蹴鞠大赛!理由就是西魏军有异动,掌管军事的刺史不能“擅离职守”。 “果然,司马消难还是叛了。”高伯逸轻叹了一声。 “不错。我要是司马消难,我也要跑路。只是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次你的行踪就算是泄露,别人也会以为你只是去齐州提亲,我会跟你同去。” 崔季舒松了口气,他还担心高伯逸搞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居然很听话。 “我能问一下,这次主将是谁?” “说来你不信,只是秘书监一个校书郎而已!”崔季舒哈哈大笑道。 校书郎?编书的? 高伯逸目瞪口呆,高洋这波坑爹也是坑得太狠了点吧? 看到高伯逸的脸已经垮下来了,崔季舒拍拍他肩膀说道:“无妨无妨。这个人很厉害的,只不过因为犯了罪被发配。你要是早生十几年,肯定听过这个人。” 果然,一切都是生意。三书六礼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有事关国家存亡的事情,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你今天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带着人偷偷出城。那些所谓的聘礼,都是军需,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伯逸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一波要是把司马消难拿下了,婚事自然无碍。要是拿不下,搞不好……头上要戴一顶硕大的绿帽啊。 出了崔府,高伯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福伯好奇的问道:“小郎,可是崔季舒拒绝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好像要出一波远门了。” 第108章 筹谋 祖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家的院墙开了个狗洞,正好跟高伯逸家的院子连着。有可能在后者搬进来以前,这个洞就存在了。 于是当高伯逸累成狗从崔季舒家里回来,然后睡眼惺忪的从卧房里出来看到这位老哥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贤弟贤弟,我跟你说件有趣的事情!” 祖珽自来熟的进了卧房,然后点燃油灯,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我说,你这么晚浪到我家来,到底是为何啊,我明日还要入宫呢。” 高伯逸不满的说道。晚上好不容易才把张红娘那丫头赶到别的房间里,自己的床都没睡热。 他还年轻,娃都没有,不想现在就成秃子啊! “呵呵,你猜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猜不到。”祖珽脸上的表情很夸张,似乎想笑又拼命忍住。 “你……该不会刚刚从高湛家里出来吧。”高伯逸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诶?你怎么会知道的!”祖珽大惊失色,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高伯逸监视了。 “猜的,毕竟大家都住得近,这么晚已经宵禁了啊,你还能去哪里浪?”不得不说,高伯逸见微知著,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高湛的府邸就在附近,祖珽去串门还挺方便。 “高湛让我想个办法收拾你。”祖珽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就是……让你睡到薛娘子床上,然后让陛下捉奸,你说这主意厉害不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我们是一伙的!”祖珽毫无形象的拍打着桌案,弄得杯子里的清水都洒出来了。 高伯逸脸上的表情比较精彩,心中暗想,这他喵的谁想出来的主意啊! 怎么都跟我想一块去了? 老实说,他本来也打算用类似的来搞事情的。 高伯逸无奈耸耸肩道:“其实,我也想这么收拾高湛来着,可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那可不好说,高湛自制力很低的,如果他确认陛下不在,也许真会跟薛娘子有染也未可知。”祖珽摇摇头,作为一个老江湖,他太清楚高湛是什么人了。 别看这厮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真要发狂起来,谁也拦不住。 “按你的意思,这法子真能试试?”祖珽疑惑的问道。他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高伯逸这事怎么处理。 没想到对方的心思跟高湛一样,都很歹毒。 这就很尴尬了。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对着祖珽招招手,然后嘀嘀咕咕在对方耳边说了很大一通话。 “这样真行?” “我确定可以。”高伯逸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由得让祖珽有些心里发毛。 “我们亲自设局,不是更好么?” 祖珽觉得高伯逸有点多此一举。或者说胆子太小。 “不必。我就想起当初崔娘子对付我那一招。不断的引诱我做坏事,但是她又不亲自出马。和士开,高湛,薛娘子,都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这事最近就能办,然后等待开花结果就行了。” 高伯逸的话语有些阴沉,不由得让祖珽打了个寒颤。 “你好像很看不惯薛娘子?哦,也是,毕竟你马上要做皇后家的女婿了嘛。”祖珽意味深长的坏笑了一下。 然而高伯逸却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回味某个场景,有些犹疑的说道:“按说,薛娘子不应该是那么蠢的人,她那时候为什么会当着如此多的人,建议我再去跟老虎搏斗一次呢?” “你是说有人指使?” “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妨用最狠的手段,干净利落解决这个女人。” 高伯逸这具身体的前任,就是死在大母崔娘子的运作之下,在这个乱世对女人保持最大的戒心,绝对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自保手段。 “听说,薛娘子的父亲很贪财,是也不是?”高伯逸眯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有所耳闻,薛娘子姐妹以前都是歌姬。赚钱供养她们的父亲。” “明白了。明天你就这么办。”高伯逸凑到祖珽耳边,开始交待他如何行事。 油灯的火光下,两个人影在交头接耳,仿佛鬼魅一般…… 第二天刚刚蒙蒙亮,高伯逸就上朝去参加朝参了。“朝参”是一种议政制度,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召集一小部分朝臣,针对某件大事进行商议和裁决。 高伯逸作为名义上的中书舍人,还是要去听一下的。当然,他就站在皇帝侧后方,当一个完美的吉祥物而已。 今天朝参来了不少大佬,斛律金,杨愔,崔季舒,都在场。听说段韶出征在外,目前镇守淮南,所以他是应该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的那个重要人物。 “近日,朕收到平原郡王的密信,说梁国的陈霸先,似乎蠢蠢欲动,军队调动频繁。诸位爱卿,你们有什么想法?” 高洋坐在龙椅上,似乎有些没睡醒的样子,但吐词还算清晰。 段韶就是平原郡王,他在淮南之地靠近南方前线,信里面内容大概是斥候打探到的,不知道要怎么决断,所以快马传信回来请示高洋。 段韶的母亲,是娄昭君的长姐,因此他可以说是高洋的表哥,一直被委以重任。无论是北齐(东魏)当权的是高欢或是高澄还是高洋,都对段韶给予了极大信任。 高洋亦是将宿卫军的一部,交给段韶,领兵在外镇守。 “陛下,自夺得淮南之地以后,梁国一直耿耿于怀。不排除陈霸先出兵的可能性。微臣建议让吾子斛律光领宿卫军一部南下增援平原郡王。” 大胡子斛律金咋咋呼呼的说道。老子为儿子谋立功的机会,这很正常,很符合潜规则。 而且梁国现在政局混乱,北齐派到建康的探子,根本拿不到正确无误的消息。 因为建康的政权根本指挥不动陈霸先! 所以你不能说斛律金神经过敏。 “陛下,有平原郡王重兵镇守淮南,梁国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杨愔这个意见可谓是四平八稳。 也就是什么都不做,等趋势明显了再说。 “就按宰辅说的办吧,你们都回去想想,写个陈条上来。” 高洋打了个哈欠,宣布退朝。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 第109章 一石二鸟 “咦,你还没去齐州?难道崔季舒还没把信给你?” 御书房里,高洋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刚才他就想问的,结果重臣都在身边,他没好意思开口。 “陛下,司马消难就算是奔逃,也一定会选择秋收的时候。如今晚春未退,不急在那两天。”高伯逸十分笃定的说道。 秋收奔逃? 高洋有些不明所以。 “秋收之时,陛下无法组织起民夫运送粮草,无法发动战事。一旦战局不利,魏国的人还能把河洛之地的庄稼收割一波再回去,乃是我们最不能开战的时候。 司马消难如果够聪明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秋收将开始还未开始的时候奔逃。” 言之有理! 高洋又不是蠢蛋,自然明白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错。对了,刚才朝会的议题,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他喵的能有什么想法!只是这话不能说啊,高洋并不是昏君,至少现在还不是。 “微臣觉得,杨宰辅的话有理,但按兵不动的原因微臣不敢苟同。” 高伯逸沉声说道。 “噢?你还有什么想法,说说看。”高洋饶有兴致的摊开一本书来,高伯逸看到书名似乎是《魏书》? 西魏还未灭,高洋就要手下人编撰《魏书》,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要给元氏魏国,彻底画上句号。 “我认为,陈霸先,可能想取而代之!”高伯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哗啦! 高洋直接从胡凳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洋激动得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微臣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详细说说!” “陈霸先,王僧辩,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确切的说,陈霸先是对王僧辩失望至极。江南人心思定,渴望强权人物凝聚人心。微臣认为,这就好比刘寄奴当年北伐关中一样,人心所向,不可力敌。” 高伯逸说的这个典故很有名,而且离此时不过百年,高洋一听就明白对方要说什么。 这件事是这样的: 泰常二年三月(公元417),也就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刘裕率水军自淮、泗入清河,准备逆黄河西上,为顺利进军关中做准备。而且打算胜利归来以后的就篡位。 于是刘裕派人假道于魏,希望北魏能让道给他过去。事后看来,这其实只是刘裕示弱之策。他从来不认为北魏的人会袖手旁观。 而当时北魏皇帝拓跋嗣心有不甘,召集群臣商讨对策。满朝公卿大臣群起反对,认为刘裕此举必定图魏,应该出兵阻止刘裕军队沿河西上,直接硬刚。 这时候,崔浩却站出来反对群臣说:“北方的柔然不断向我侵扰,国内缺粮,我们不宜出兵迎敌。如果出兵,则会顾此失彼。 因此,不如借道刘裕,让他带着军队入关,然后堵住他归去的路。这样就像卞庄打虎,专等两虎咬斗之后再动手,就可以一举两得,同时把刘裕和姚泓(后秦)都给收拾了。” 不得不说,崔浩是有大智慧的。 然而拓跋嗣不听,派司徒长孙嵩带领步骑十万人驻于黄河以北,并派出数千骑兵于黄河北岸跟随与监视刘裕军的西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在中国军事史上很出名,刘裕以车兵弓弩兵及长矛兵等组成“却月阵”,而魏军以3万骑进攻。 步兵对骑兵的最大胜利由此诞生。(据说当时却月阵里的士兵可能只有魏军的十分之一) 占尽优势的魏军惨败,大将阿薄干等被斩,刘裕完胜,随后攻破关中,收复长安。 高伯逸的意思就是,现在的陈霸先,就好比是当年北伐的刘裕,我们不要去触霉头。进军看起来很吊,实际上sb到了极点。 见高洋沉吟不语,高伯逸继续劝说道:“微臣与陈霸先之侄陈蒨有过一面之缘。陈霸先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派侄子过来只是试探我国虚实。 他看到我们兵强马壮,只怕更是想快刀斩乱麻,一统江南之后再说。如果我们压迫太紧,反而会让陈霸先与王僧辩放弃前嫌抱团。所以微臣建议可以多派密谍潜伏建康,其他的暂时缓缓。” 说了一大通,高洋却是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深深一叹道:“高涣误我,淮南将不得安宁啊!” 平衡没弄好,高涣干涉梁国政局的行动,已经激起了江南所有人的逆反,陈霸先顺着这一阵风,还不知道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高伯逸,你很不错,看得比斛律金要准。说吧,想要赏你什么?”高洋亲热的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看得出来,他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估计就像高伯逸说的那样,静观其变,积极应对。 “陛下,有个人把女儿送到我府里为奴,让我为他求官。微臣实在是……”高伯逸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求官在这年头很正常,并不是什么不能启齿的事情。自荐和举荐,就是求官与推官的另一种说法。 “噢?有点意思,女儿都送给你暖床了,他想要什么?”高洋兴致勃勃的问道。高伯逸很坦诚,这就没事了。 “他想在内务司里当个文隶。” 内务司?高洋都快忘记朝廷有这个清水衙门了。这完全是为了“程序正义”而设立的,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鸟用。 “这是为何?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嘛。” 高洋不以为意的挥了挥袖子。 “陛下,此人叫张晏之,高岳的幕僚。他因为听说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担心陛下迁怒,所以才找微臣避祸。”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道。 “张晏之啊,原来是他,他可是清河郡王(高岳)身边的高参啊,文武双全……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高洋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面色变得极为可怖! “此人叫张晏之……”高伯逸也被吓到了,说话唯唯诺诺的。 “后面那句!” “因为听说高岳曾经是薛娘子的入幕之宾……”话还没说完,高洋就气得一脚踢翻了书桌,对着高伯逸的胸口就是一拳…… 第110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贱妇!这个贱妇!我要杀了她!” 高洋对着高伯逸一阵拳打脚踢。 拜托啊,我又不是薛妃,你打我有什么用? 高伯逸内心都要崩溃了,又不能还手,只能抱头挨打。 多亏高洋还比较文弱,听说他有个弟弟叫高涣,力能扛鼎。要是换高涣打自己,那估计能打死吧? “陛下息怒,这可能只是传言,传言而已。” 高伯逸大叫道,摇晃着身体,不动声色的避开高洋的拳头,不让对方打到身上的要害。 很久之后,高洋打累了,无力的颓坐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默默舔伤口。 虽然是不动声色的进谗言,但高伯逸原本预计的是高洋已经知道了高岳曾经染指过薛娘子,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不知道。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虽然一点也不好笑就是了。 “伯逸,你去替朕办件事。” 高洋沉声下令道。 “陛下有事直管吩咐!” “拿我的诏令,取高岳的项上人头来。” 高洋咬牙切齿的说道。 呃……这样做,确定不是在作死么? “陛下,恕微臣直言。高岳不仅位高权重,而且现在掌管部分宿卫军。若是猝然发难,只怕邺城将会陷入兵祸之中。何去何从,望陛下三思啊。” 高伯逸对高洋说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高岳这种宗室兼大将,杀不得。杀了要出乱子的。 一盆水泼到高洋头上,让这位“英雄天子”清醒了过来。 老爹高欢的初恋韩氏,当年还嫁过人呢。后来还不是收入后宫,还生了儿子? 这事虽然如同骨鲠在喉,但说实话,也不过是是自己占有欲太强罢了,真追究起来不值一提。 别的不说,高伯逸这混球,就是高德政跟他朋友送的美妾所生。 这他喵的还是风雅之事呢! 呼! 高洋大口喘着粗气,强力压下自己的怒气。 “伯逸啊,今天朕失态了,不该打你的。”高洋面有愧色的说道。 “微臣惶恐,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微臣可以理解。只是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陛下也不得不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高伯逸不动声色安慰了高洋一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本以为睡了个仙子,没想到却是玩了个贱妇,这种感觉,跟吃饭吃一半,发现里面有绿头苍蝇一样,让人恶心得不行。 高洋揍了高伯逸一顿出气,他能反抗吗? 可以,但是后果很严重,自古伴君如伴虎啊!老虎有时候也憨态可掬的,但你要是以为它可以亲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君王和臣子,各有各的悲哀。 “伯逸啊,朕……已经将薛娘子收入后宫,现在应该怎么办?”高洋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 “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如将薛娘子请出宫外,让她在家冷一段时间,什么暗示的话都不说。若是她能洁身自好,不再跟其他男人有牵扯,不如此事就此揭过。 若是她不知悔改,继续勾三搭四的,那旧账新账一起算,这样可好?” 高伯逸给高洋出了个点子,不得不说,颇有些四平八稳,跟千年乌龟差不多。 高洋细细品味,发现这主意真不错。薛娘子恃宠而骄,后宫怨言颇多,现在冷一冷也是好的。 也正好能观察一下。 “也好,不过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只当是朕对她已经彻底厌倦了,你明白了吗?你去后宫传旨吧,朕乏了,不留你了。” 高洋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 高伯逸当然不可能跑后宫去把薛妃从宫里揪出来,他只是拿着圣旨去找负责后宫与皇帝之间跑腿的宦官,直接将东西给对方,然后就逃一样的离开了邺南城皇宫。 这次去齐州的事情完全没谈,但,成功把薛妃拖下水了!这就行了! 只要薛妃离开了后宫,高伯逸就可以开始第二步行动了。 这顿打没白挨。虽然哪怕不挨打,再慢点,也能实现目的,但他还是觉得今天这顿打没白挨打。 …… 薛娘子被赶出宫的事情,除了少数有心人外,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而高伯逸则是难得的来到“内务司”衙门,却发现早有一个陌生人在签押房等候,跟阳休之两人相谈甚欢。 此人有些清瘦,而且很黑。虽然身材矮小,但那双眼睛却极为锐利,留着小八字胡,整个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本该沉稳有度,言语间却显得很激动。 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 一看到高伯逸进来,这人连忙行礼道:“鄙人在秘书监担任校书郎,特来拜会舍人。” 他姿态极低,显得很谦卑,倒是把高伯逸唬得一愣一愣的。 “伯逸贤弟,这位乃是王峻王峦嵩,胆识过人,曾经威震北疆。他现在已经是内务司参军,我正要给你引荐呢。” 原来是他! 难道此人就是崔季舒说的“大将”? 这他喵的完全是在搞笑吧? 就这么个矮个子中年人,还能威震北疆? 高伯逸感觉阳休之简直是在把自己当傻子耍。再说了,“参军”是个什么货色的官位,他还不清楚吗? 一句话,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说难听点就是个幕僚罢了,感觉还不如校书郎呢! 心里这样想,但说出来那就完全是得罪人了。对方从校书郎变为参军,虽然官位降了n个档次,但实权却不可同日而语。 前提是获得信任。 秒懂对方的来意,高伯逸矜持一笑,随后从容落座。 极有眼色的阳休之客套了几句,就以公务繁忙为由退散了。 “舍人真是少年英雄,而且执掌密谍,下官一直都很佩服,而且神交已久了。” 王峻客气的说道,给高伯逸戴了一顶高帽子。 咦?这家伙拍马屁是个高手啊! 高伯逸微微有些意外,这年头,拍马屁也是很重要的学问,就是不知道此人真才实学如何。时间太紧,他也没有时间去查验。 “不瞒舍人,下官以前在北地,对两军战阵颇有涉猎,尤其是对付边境密谍,很有心得。” 王峻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来,恭敬的递给高伯逸。 才看了一眼,高伯逸就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册子里详细介绍了作为一个地方官,应该如何对付盗匪!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如何打情报战,而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有民政也有军政,军民一体,互相配合。 “我得明公,如鱼得水啊!”高伯逸一脸激动的拉着王峻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gay! 第111章 哀大莫过心死 “我听子烈(阳休之表字)兄说起舍人做的事情,惊为天人。破获邺城密谍案,见微知著,非常了得。” 王峻是个明白人,不要钱一样的吹捧着高伯逸。他本身就对用间和反间极为熟悉,话题都能说到点子上,两人谈话的气氛极为愉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齐国良将颇多,陛下为何会选择下官跟随舍人一起行动,下官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看到签押房的门已经锁好,王峻压低声音说道。 噢? 看到王峻如此上道,高伯逸也有些意外。 其实,他只是太年轻,不了解那些经过官场起落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思。 王峻是灵丘人,谋略过人。他曾经是高欢的参谋!要是不犯事的话,现在出将入相都有了。 被闲置了很久以后,高洋近期才提拔他去当个校书郎。 那是个什么鸟工作? 哪怕官居一品,王峻也懒得在这样的职位上消磨生命。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不说飞黄腾达,至少能做些本职工作。你说王峻会不会放低姿态去讨好高伯逸呢? “峦嵩兄(王峻表字),你我一见如故,有话但讲无妨。” 高伯逸很快就跟对方称兄道弟了。可以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介意“礼贤下士”。 “宿卫军战阵之上无坚不摧,守城勇士坚韧不拔,然而,对有些事情,他们都不擅长。” 王峻摸着小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调我过来协助舍人,不知道下官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他喵的是个人精啊! 高伯逸感觉跟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 “不错,此番我们先去齐州练兵,然后西进河洛之地。”高伯逸没有说去河洛之地做什么,但他知道以王峻的聪明才智,一定知道此刻的河洛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前世冷战时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乃是所谓的间谍之都。高楼上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起码九个是间谍,剩下那个是双面间谍。 而河洛之地,正是西魏与北齐密谍渗透交锋的最前沿! 可以说已经是一个透膜,可以正向反向渗透。 高伯逸的长处在于心理学,用计,观念新颖,点子多。 但是常规的套路,还是需要实干的人来主持。当然,顺便也是监视,这属于帝王权术的范畴。 “只要有人,其他的事情,包在下官身上。下官身无长物,就是善于此道。”王峻颇有些自傲的说道。 看来,这次高洋真是用对人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想跟王峻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或者说他们两人是各取所需。 不过,万一西魏不讲道理,直接派个猛人,领兵过来硬刚怎么办? 看王峻的样子,不太像是能刚正面的人物啊。 高伯逸在心中犯嘀咕,但是没有出声。说出心中的质疑,未免太侮辱人了。王峻的态度很客气,就算是要问,也不能现在说。 “舍人可是有什么顾虑?”看到高伯逸脸上神色变幻,王峻有些紧张的问道。 “河洛之地,乃是前沿,与魏国接壤。若是那边以倾国之军强行掠地,明公可有良策?” 高伯逸拱手行礼问道。 这可把王峻难住了。 他是长于防守,但只限于日常密谍渗透,剿匪,收拾小股越境的军队等。让他带领大军硬刚,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呃……实不相瞒,下官确实不长于此。”王峻有些羞愧的说道。 人无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韦孝宽那样既能够明战,又能暗战的将领是不多见的。 “但是,如果有个人能出山的话,此事倒也不难。”王峻有些犹疑的说道。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伯逸精神一振! 他连忙拉住王峻的手问道:“明公快快告诉我,此人是谁!” “王思政,东汉司徒王允之后!” 王峻一字一句的说道,随后闭口不言,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王思政……么?” 高伯逸也陷入沉吟之中,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王思政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西魏名将,非常难缠! 他早年曾为北魏孝武帝的幕僚,因拥立之功,累封中军大将军、大都督、祁县侯,后随孝武帝投奔关中宇文泰,进封太原郡公。可以说他是大佬中的大佬。 孝武帝死后,王思政仍旧受到重用,加封东道行台,镇守弘农,又移镇玉壁。 韦孝宽当年能在玉璧堵得高欢生不如死,王思政居功至伟。因为玉璧城就是王思政建的。要是没有他筑城,十个韦孝宽也挡不住高欢的数万大军。 王思政的辉煌和落幕都在大统十四年和大统十五年(548-549年)。 大统十四年,当时东魏大将高岳等人围攻颍川。王思政坚守城池,不断击退东魏军,并杀死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大将。 大统十五年,东魏大将军高澄亲自出征,终于攻克颍川。王思政自杀未成,被东魏军俘虏。不过高澄非常敬重他,带他到了邺城,并没有为难。 北齐建立,高洋封王思政为都官尚书,掌管监狱相关事宜。他开始进入打酱油状态,再也没有任何建树,直到现在。 大概是哀大莫过心死吧,高伯逸是这样理解的。 这样一个人,用起来非常敏感,高洋也不敢让他掌握军权,哪怕他非常能打。 这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穷,现在几乎是无欲无求的状态。说实话,高伯逸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就像是长满刺的皮球,完全无从下口。 “说到西边风物,恐怕没人比得上王思政了。舍人要是能请得动他出山,就算宇文泰御驾亲征也不怵。” 王峻大言不惭的说道。他说得很夸张,但是不无道理。以王思政几年前颍川之战时的状态,若是坚守河洛之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试试看,总不会知道结果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拜访一下这位当年的名将。”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峻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怎么看好高伯逸这种毫无把握的“头铁”的。 “峦嵩兄,你这两日准备一下,我处理完邺城的事情以后,我们就立刻开拔。” 第112章 闭门羹 请王思政出山,确实是个……让人绝望的事情。对方曾经算是宇文泰手下头号大将,地位就好比是东魏时的侯景。 虽然是落毛的凤凰的确不如鸡,但凤凰就是凤凰,怎么可能看得起高伯逸这种暴发户? 一家普通的宅院门前,写着“王府”的牌匾都显得很暗淡,估计很久都没有修缮了。都官尚书隶属于尚书省,怎么说也是中枢大官了,但这宅院和牌匾,确实对不住官位和王思政的大佬人设。 投降过来的人,哪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会小心谨慎吧? 当年关二爷若是不被吕蒙杀死而被送到曹魏,估计也跟现在的王思政一个待遇。 高伯逸有些唏嘘的敲了敲门,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粗麻交领长衫的中年人,样子不过三十多岁,眉宇间带着一股郁结之气,表情冷峻。 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他虎口有着浓厚的老茧,两鬓已经出现白发,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高伯逸断定,这必然是个抑郁不得志的中年人。 “你们找哪位?” 浑厚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估计对方是看高伯逸年轻,王峻样貌平凡,气质不显,所以态度也不算很好。 “请问这里是王思政王都官府上么?”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目光带着审视。 他可是能直接给高洋打小报告的人,一般的朝臣谁不给几分面子啊! “我是王元逊,王思政正是家父,请问你们是……”一听“王都官”三个字,刚才腰杆还笔直的中年人王元逊,身形都不免佝偻了几分。 很简单,不是朝廷的官,不可能称呼王思政为“王都官”,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既然对方是官,那就很可能比自己父亲官大,搞不好还是皇帝身边的人。 作为一个西魏那边投降过来的人,王元逊心中还是有数的。 “我乃是中书舍人高伯逸,想见一见你父亲。” 高伯逸将拜帖送到王元逊手中。 落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微微点头就进去了。 一炷香功夫不到,他就走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的对高伯逸说道:“抱歉,我父亲抱病在身,不方便见客,两位请回吧。” “呃,两位能不能说明一下来意?” 王元逊忍不住问道。 “我们是来请王都官出山的。”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王元逊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无力的垂下手道:“二位请回吧,朝廷不止派过一次人来请我父出山了,你们是最近的一次。” 看得出来,他非常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家里老爹王思政说了算。 王元逊进去以后,高伯逸和王峻往“内务司”衙门走去。 “你是不是知道王思政不会出山?” “对啊,他现在连当个都官尚书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混日子,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王峻脸上似乎写着“你看,我说就会这样吧”。 这就很尴尬了,白跑一趟不说,还吃了闭门羹,人家连见面都不想见。 “你注意到王元逊的表情没有,我感觉他非常不甘心。”高伯逸倒是没觉得这条路是死路。 见都不想见,还不是因为在害怕?若是不怕,又何必避而不见呢? 他感觉这件事还没走到山穷水尽。 …… 邺南城西边的一座大宅里,薛娘子的父亲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儿,气得直跺脚。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个屁用!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 家中的一切,都是高洋给的,然而现在薛娘子被赶出邺城皇宫,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收回去? 薛父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穷怕了啊!那些达官贵人是没穷过,不知道穷人过日子有多么难过! “你穿这么花枝招展的打算去哪里?没看到妹妹被赶出宫来正伤心吗!” 薛父看到薛娘子的姐姐,穿着艳丽的红色长裙,打扮得如同蝴蝶一般准备出门,连忙叫住她。 “哎哟父亲啊,妹妹不受宠了,这不还有我吗?有个贵人,愿意出十万钱,请我今日去他府里弹唱,你说我去不去?” 薛娘子的姐姐也是大美人,姿色或许稍逊一筹,主要是气质比不上,但也比普通的庸脂俗粉强太多了。 十万钱就是一千贯,已经很不少了。薛父不相信那位贵人只是听曲看跳舞那么简单,也许还会在床上玩玩。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姐妹两个,早就经历过这些事情了。最主要的是,这两棵摇钱树可以来钱啊! “父亲啊,犊车已经到门口了!”薛娘子的姐姐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去去去,早去早回,最近多陪陪你妹妹!” 薛娘子的姐姐来到门口,看到驾车的人正是祖珽,面色有些难堪的问道:“祖爷,那位贵人该不会是你吧?” 祖珽色狼的名声在外,薛娘子的姐姐门清得很,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哪里哪里,你这样的倾城佳人,我哪里敢染指啊。”祖珽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哼,这还差不多,带路吧。”薛娘子的姐姐得意的呼喝道,完全不把祖珽当外人看。 进了犊车的帷幕,她靠着闭目养神,丝毫不见祖珽嘴角的冷笑。 入夜,高湛府邸门前的巷子里,两个男人正在眉飞色舞的谈论事情,时不时发出一阵低笑。 “此话当真?真有这样的佳人?” “错不了,以后核桃油的生意,还请你多关照呢。毕竟,长广王又不管事。” “好说好说,那我们这就去?” “嗯,去啊!” 两人鬼鬼祟祟的上了犊车,来到邺南城一间极为普通和简朴的宅院里。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其中一人看着亮着油灯的厢房,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这种事情,能大张旗鼓吗?” “那倒也是啊。” 说话的这人身材高大,却猫着腰偷偷进了厢房。 很快,里面便传来女人的惊呼声,随后便安静下来,油灯也熄灭了。 再后来,深沉的喘息和幽婉的呻吟不绝于耳,一听就知道这对狗男女在做什么事。 “嘿嘿,先让你快活一个时辰,等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门外这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走出院门,命令手下之人将整个院落都包围起来。 第113章 鱼儿上钩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好诗,真是好诗啊,啧啧。” 黑暗的厢房中忽然被人点亮了灯,朗朗上口的诗句,让睡得半熟的和士开猛然间惊醒! 他看了看怀里沉睡的美人,又看了看桌案那边坐着的人影,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和士开惊疑不定,怀疑自己被算计了。 脑回路慢慢接回来,他开始缕清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祖珽找到自己,说因为核桃油买卖大赚,所以他找了个美人,今夜陪自己睡觉,算是犒劳和礼尚往来。 这很符合祖珽的人设,那家伙以前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然后他和士开就到这间院落,进到这间厢房里来了。 果然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既然是祖珽“请客”,他哪里还会客气,男人嘛,直接硬怼不就完事了么?要什么自行车。 小娘们刚开始还有点抗拒,但很快就顺从了,女人嘛,不都那样么? 和士开今天玩得相当爽,只是……现在坐油灯边看不清脸的那人怎么回事?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瞧这话问得,祖珽一向认为和士开脑袋有点不开窍,一开口就暴露了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却脑子少根筋的事实。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今天晚上睡的女人……实际上高洋前几天才睡过。”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妖异狐狸面具的男人,吓得和士开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她为什么还在睡?”和士开有些疑惑的问道。 “被我弄晕的,所以你应该知道了吧,杀你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狐狸面具男好整以暇的说道,那语气像是在逗老鼠的猫。 和士开总算是回过神来,他飞速的穿好衣服,连整理都来不及,就沉声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刚刚他睡过的女人,高洋前两天才睡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高洋肯定不会轻易就弄死杨愔这样的大臣,或者长广王高湛这样的同胞兄弟。 但弄死高湛府里的一个小跑腿,应该还是不会犹豫的。给皇帝戴绿帽,一旦被发现,就是个大写的死字。 要不要赌一把呢?说不定对方只是在诈唬呢?说不定……都是假的呢?说不定凭借他的武力,今天可以完全杀出去呢?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自己完全赌不起啊!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他的长处是拍马屁啊! 如果真的心冷如铁,他和士开又怎么会中这样低能的“美人计”呢?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后天晚上,带着长广王高湛来这里。”狐狸面具男带着蛊惑说道:“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过我劝你不要耍花招,因为一旦事情败露,也许我们不能拿长广王怎么样,但收拾你还是很轻松的。” 带高湛来这里?难道,这些人是想……和士开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放心便是,我们是陛下那边的人。不过今天的事情嘛,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懂么?” “懂懂懂,小人完全明白。”和士开想都没想,就把高湛卖了。他甚至想到了皇权斗争这样深远的事情。 螳臂当车,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螳螂,或许还不如。 “去吧,长广王府有我们的人,如果你乱说话,后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放心,我们不会让长广王怀疑到你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和士开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要他小命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啊。 和士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出门看到几十个武士将宅院团团围住,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幸运,选择了顺从。 主角走了一个,狐狸面具男摘下面具,正是高伯逸无疑。他走过去将薛娘子的姐姐拍醒,对方一下子用毯子将露在外面的香肩完全盖住,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主公的仆人,我们主公对你非常满意,你答应帮我们办一件事,十万钱明日我们就送到薛府。”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贪婪的光在眼睛里一闪而过,薛娘子的姐姐甜美一笑道:“贵人有什么吩咐呢?” “后天晚上,带着你妹妹来这里,一起服侍我们主公。事成之后,如果我们主公满意,就把你们姐妹收入府中做妾。从今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真的靠谱吗? 本来觉得对方是在空手套白狼,但一想那十万钱,又感觉不太像。 薛娘子的姐姐利令智昏,颇有些心动。至于二女共侍一夫,对她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 “先前答应的十万钱作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高伯逸指了指厢房的门说道。 那老娘不是被人白睡了? 薛娘子的姐姐一听就气了,不过想想这生意倒也不怎么亏,到时候就算反悔也还来得及。她点点头道:“你明日送钱过来,后天晚上派犊车来接我们。” “好的,小人以后还请两位娘子照拂了。我这就去叫车,送娘子回府。” 薛娘子的姐姐好像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想到妹妹薛娘子已经被赶出宫,皇妃的美梦破灭,不如另攀高枝,也不乏一条出路。 她对着高伯逸妩媚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 片刻之后,四眼驾着犊车来了,薛娘子的姐姐看到高伯逸高大威猛颇有男人味道,还忍不住给他抛了个媚眼。虽然没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倒也相当勾魂。 犊车走了以后,祖珽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啧啧感慨道:“真是尤物,你为何自己不玩一下?” 他也没想到计划会顺利到这样的程度。那和士开和这位薛娘子的姐姐,当真是一丘之貉,毫无底线。 “路都是自己选的,哪怕是不归路。明天记得送十万钱过去。” “那你要干嘛?” “唉,别提了,请一个老家伙出山,人家不鸟我。”高伯逸哀怨的叹息一声,无力吐槽。 第114章 你甘心么? 第二天,高伯逸就让四眼拿个大箱子装了十万钱送去给薛府,乐得薛父合不拢嘴,连连夸赞薛娘子的姐姐懂事。 不过这些具体的细节高伯逸并不清楚,他现在遇到个难题,那便是怎么进王思政家的大门。 “祖孝征啊,这事怎么办才好?是要送礼么?” 府邸花园的凉亭里,高伯逸有些苦恼的问道。 “王思政当年英雄盖世,缺你那点礼物么?” 祖珽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这就没法说了。人家是投降过来的,更何况当年非常不情愿,是高澄硬是当了回舔狗,人家才勉为其难的在邺城安家。 还好西魏这边宇文泰比较够意思,没有收拾王思政的家小。不然还真是个大写的杯具。 “这事要办,其实倒也好办。准备一斗米,十斤肉,送到王思政府上,估计你进门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请他出山,那就别想了。” 祖珽帮高伯逸出了个主意。 “那行,东西我让四眼去准备。”高伯逸雷厉风行,吩咐完四眼以后,就叫了个下仆,挑着礼物朝王思政家走去。 “又是你?” 这次开门的依然是王元逊,看到高伯逸只是皱了皱眉头。 确切的说,王元逊跟王思政一起被俘,送到邺城,跟家中妻小再也没见过面。他来到邺城以后也没有学独孤信一样娶妻生子,家中除了几个仆人以外,就是他跟王思政两人了。 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很敬佩王尚书的武勇智谋,特送来一点不值钱的小礼,还请笑纳,万勿拒绝。”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行礼道。 礼物? 王元逊看了看,礼盒里面就是一点肉,一点米。说值钱,倒也不值钱。 他放下心来,点点头将礼物收下,然后关上门进了院子。 “父亲,上次来的那个高伯逸,这次送来了礼物,人还在门口等着在。” 王元逊一堂屋,就对端坐饮酒的老人说了一声。 此人头发已经银白,身材相当魁梧,看起来却像是少了一股神气,说白了就是老态。国字脸留着长须,也没怎么打理,看起来有些落魄。 他就是当年打得东魏诸将没脾气的西魏名将王思政! 只是现在看起来,时间虽然才过去五年,但早已不见当年的风采。 “元逊啊,把人请进来吧。” 看到礼盒里装的东西,王思政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无奈。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高伯逸进院子以后,乖乖的站在堂屋门口定住,并不进屋。 “元逊啊,你去门外呆着吧。” 王思政摆摆手,让长子王元逊退到院子里,招呼高伯逸进来。 “你是想问我,现在还能不能打仗,对吗?” 王思政指了指地上的礼盒问道。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小子确有此意。”高伯逸锋芒毕露,并不回避这个问题。人已经来了,就不是讲客套的时候。 “你啊你啊!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 王思政失笑道。 “老夫若是披挂上阵,我儿还在长安,你叫他们如何自处?” 王思政没有跟高伯逸说些大道理,而是直接指出来。 他也就和长子王元逊一起被俘,家小可都是在长安的!若是宇文泰知道他在北齐带兵打仗,又会作何感想? 至少会给他在长安的家小穿小鞋吧?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 如果再激动一点,迫害一番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王元逊这辈子,就被你毁掉了呢?” 高伯逸针锋相对的说道。 “其实,这些年你肯出仕齐国,也是想明白了吧。 当年,在颍川,为何两年时间里,长安都不发兵支援你?若是能得到支援,你又岂会在颍川边的土山上被迫投降?” 高伯逸最后一句话,如同利箭一般射入王思政的心脏! 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居然哗啦一下站起来,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你明白的吧?六镇武将、代北武川、关陇世家,你跟他们弄不到一块去。当年你名震天下,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你能跑得慢一些。 赵贵等人害你的心思未必有,但消极救援的心思,可就不好说了。 战阵之上,有敌无我。一旦有所顾虑,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看得到效果,不是么?” 这些都是高伯逸紧急调阅当年北齐(东魏)这边的战报才得出的结论。 记得前世看过审讯某国足球员打假球的视频,其实那位当年打的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都以为是失误。但是他们的队友和教练,一眼就看出名堂来了。 所谓救援嘛,稍微慢一点点,宇文泰也没办法说什么。再说也确实有些客观原因,虽然这些客观因素真要打急眼,是可以克服的。 说到底,还是那些关陇集团的人妒忌王思政,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没想到玩砸了。 果然,听到高伯逸的话,王思政又颓然坐下。 他是人精,就算当年一腔热血可以不在乎。这都五六年过去了,细细品味,自然明白当年的事情是有猫腻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明公有没有想过,两国相争,若是西面不能维持,王家要何去何从?”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王思政不说话,他确实无话可说。 高洋不是高澄,他已经给了王思政足够的礼遇。这些尊敬,都是王思政当年在战场上威风无敌换回来的。 将来若是长安城破,王家的人再次被抓,北齐这边还会礼遇吗? 恐怕不见得。 “我是不可能出山的,这点你死心吧。”王思政哀叹一声。 这几年的消沉,也毁坏了他的身体,再上战场骑马打仗,恐怕……不容易了。 更何况要对曾经的同僚挥刀,他王思政做不到。 他不理高伯逸,一个人走进书房,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木盒,拂去上面浓厚的灰尘。 “这里面是我这几年写的一本兵书,名为《筑城要略》,主要是怎么筑城,还有怎么固守城池的心得,你拿去吧,我也没多少年好活了。”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盒,凝神的看着王思政,他知道对方必然有下文。 “元逊没有为官,主要是我觉得他在齐国做官也没前途,反而会引起长安那边的猜忌。不如就让他隐姓埋名在你身边做个幕僚吧,也算为他谋一份前程。” 为儿子铺路! 高伯逸总算明白了王思政这片父母苦心。 第115章 临走挖坑 四郎高长恭最近回府的次数很少,其中原因一言难尽。 他感受到一种被时间追赶的紧迫感。所谓的“家”,其实也是不安全的。 比如说高洋哪天喝多了,去府上闹腾一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上次多亏有高伯逸引导,才没有出大事,然而名义上的主母元仲华,也不得不搬出府邸。 还死了个父亲的遗孀,还有一大票元氏那边过来的奴仆。 可怜身在帝王家,四郎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高伯逸。被家里赶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说最近还找了个“嫂子”,虽然还没过门,但可以想象以后日子肯定会过得美滋滋。 “唉!” 四郎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了,明天打点一下,我们就要去齐州了。” 高伯逸按住四郎拿着酒壶的手说道。 凉亭里晚风习习,带着一丝初夏的焦躁,两人相视无言。 其实他们都在担忧此番齐州之行会遇到意外事件,还有前程的渺茫,但谁都没说出口。 各有各的担忧,说出来也是于事无补,何须作小女儿姿态? “对了,我听说你最近纳妾了?张晏之的独女?”四郎皱眉问道。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高洋那位不靠谱的同父异母弟高湜,已经放话出来,要搞死高伯逸,原因就是抢了自己的女人。 四郎对此很担心,因为高湜那厮平日里就没个正行,怕就怕这种头脑发热不顾理智的人胡来。 那家伙甚至连高湛都不如。通俗话讲,就是很莽。 “我怕他个鸟,再说完全是无妄之灾。张晏之家的闺女只是在我那里当侍女而已,我两啥都没有。” 高伯逸把张晏之投靠自己,把女儿当“投名状”的事情说了。四郎微微点头,这很符合高伯逸的人设。已经在向李祖升家的独女求亲,没可能在这个时候乱来的。 “这也不怪你。张晏之毕竟背主,拿不出在意的东西来给新主,别人凭什么对他信任呢?” 高长恭很理解张晏之的自保行为,但他不太相信高岳会倒大霉。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之前你能料到陛下……去你们府上闹腾么?”高伯逸意味深长的问道,盯着四郎的“俏脸”。 “也是,不提了,最后一杯。齐州之行,咱们兄弟同舟共济。”四郎略有些微醉的说道。 “难道不是齐州之行,咱们就不需要同舟共济了么?”高伯逸坏笑着问道。 “瞧我这喝多了,自罚三杯!” “一杯就好,喝酒误事。” “也罢,来,满饮!” …… 叫人驾犊车送走喝醉了的四郎,高伯逸独坐凉亭,思索着高岳这厮什么时候会身首异处。高洋想杀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什么时候杀,怎么杀,却不太好说。 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交情,救了也没好处,更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只能抱歉了,他不想蹚浑水,或者当什么圣母不求回报的救高岳的性命。 想到这里,高伯逸自嘲一笑,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当北齐的忠臣。高洋这种神经病,也不值得自己效忠。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下来。这是个很低的目标,但看看现在所处的时代,那么多炽手可热的人物,今日座上宾,明日野地坟。 要长久的,好好的活着,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正在这时,断剑静悄悄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说道:“主公,长广王高湛,已经进洞,被两只母蜘蛛网住了。葫芦已经把一龙二凤的画面画下来了,下一步怎么办?” 高伯逸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很好,等我离开之后,你继续监视长广王,看跟那两只母蜘蛛还有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有,就以我的名义,将这幅画给阳修之,然后让他送到陛下手里。” “主公,我有些不解,现在让陛下来捉奸,不是更好么?”断剑疑惑的问道,他主要是担心事后高湛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很多事情,只要怀疑就够了。这点小事,是扳不倒长广王的。但是已经在陛下心中埋下一根刺,每次他想起来,就会有杀高湛的冲动,你懂不?我们要把自己摘出来。 监视是对的,但设计就不对了,懂么?我们必须要偶然知道才行。” 权术的事情,断剑不懂,但是他知道高伯逸是个很阴险的家伙就对了。 “我走了以后,邺城的事情,我会交给张晏之统筹安排,你们听他吩咐就好。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若是破坏我的布置,安插自己的人手,你就……” 高伯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送女儿算什么,杨坚篡位自己的孙女婿,还不是毫无压力。 “喏!”断剑拱手告辞,心中有些后怕。 高伯逸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他到底埋了多少后手? …… 断剑走后不久,张晏之又上门,跟高伯逸在书房密谈。 “蹴鞠社的事情,你要抓紧去办,把密谍都混进去。在邺城布局。” 高伯逸从书房柜子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片大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城市街道布局图。 “蹴鞠会大热,但是会踢球的人不多。我们组建十二家蹴鞠社,互相竞争。有权贵家来请球员当教练也好,直接帮忙去踢球也好,都好说。这些人都会是钉子,监视权贵家的一举一动。 明面上我们的蹴鞠社是为了训练球员,顺便在长乐馆打比赛,实际上,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密谍不动声色的在邺城铺开,这个道理你懂么?” 张晏之能不懂么?他以前可是高岳的幕僚啊! “主公大才!我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布置密谍。” 张晏之不动声色的拍了个马屁。 “邺城的事情,主公放心交给在下就是了。对了,我想让红娘跟着主公一起去齐州,顺便保护主公安全。她虽是女子,但拳脚功夫不弱,否则早就让高湜那个登徒子得手了。” 哈?拳脚功夫不错?你知不知道你女儿看我的眼神像是母狼啊!我真怕她找个没人的时候把我给扑了啊! 对于张红娘这个妹子,高伯逸真是无力吐槽了,每天都要躺自己床上,好像不把自己睡了,她就会家破人亡一样! 第116章 八百里路云和月 高伯逸离开邺城了,走得很“低调”,没人送,也没人知道他在这支队伍里。 四郎高长恭带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以换防的名义,前往齐州,以替换那边的镇兵。这是正常的换防,而且还是高家宗室坐镇,又只有几百人,自然没引起邺城权贵们的注意。 他们现在都投入到风风火火的蹴鞠事业当中,每日练球,押注往返于长乐馆,不亦乐乎。 邺城离齐州治所历城将近八百里远,单人快马一日可至,并不算特别远。但行军的速度不是这么算的,一日能有五十里就已经很不错了,算下来,大概半个月到二十日的路程。 名义上虽然是“镇军”(二线军队),但队伍的成分却是复杂得很。 有参军不久的囚徒,有看押独孤罗而荒废掉一身本事的禁军,还有从成立不久的清道夫中挑选出来的好手。 以单兵素质而言,那是相当不错的,哪怕是囚徒都是这样。 但若是跟真正的军队较量,那就是个大写的死字,估计一个回合就冲散了。 “伯逸兄,我虽然未经历战阵,但看得出来……咱们手下这几百人,都是些乌合之众啊!” 四郎一脸苦笑看着戴着狐狸面具的高伯逸说道。 皮甲,短弩,横刀,圆盾,还有一百匹马,怎么说都是轻装斥候的配置了。高伯逸相信只要稍微训练一下,这支力量还是可以期待的。 “主公不用担心,只需一个月,在下就能让这几百人成为可战之师。我们这一路先沿着漳水东进,到了济州以后,再沿着济水到齐州治所历城,一路上都有官道,而且不缺活水,行军非常轻松。” 王元逊对高伯逸打包票说道。 轻松吗?但愿如此吧。对于王元逊立旗子的事情,高伯逸懒得吐槽了。 三人并排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嗯,看你的了,领路吧。”高伯逸淡然的说道,然后转身跟高长恭两人回到队伍中间的马车旁边。 “那位是王思政之子?” “不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品德再高尚的人,子女也一定是他们的弱点。正所谓无情不是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唉,你这可说到我心痛处了,谁让我爹死得早呢。我去队伍尾巴压阵了啊。” 四郎心头有点堵,找了个借口溜了,谁让他现在是个没爹的孩子呢。 “高伯逸啊,你真是个笨嘴的,把四郎说跑了吧?” 马车掀开帘子,张红娘探出头来奚落了高伯逸一句。 “对了,我会骑马的,该坐马车的人应该是你吧?” 那张青涩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幽怨。 “拜托啊,你现在只是个奴婢而已啊,跟我讲什么条件。万一有人刺杀,肯定是冲着你去啊,我是主公好不好,难道还要我替你挡刀?” 高伯逸怼了张红娘一句,让这位身材妖娆,脸却很显稚嫩的妹子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也不用说出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红娘气哼哼的拉下帘幕,再也没有跟高伯逸说话的兴趣了。 走了两日,除了行军比较沉闷外,一切倒也顺利,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更不需要担心补给问题。 济州是北齐东部水次仓(就是转运仓)中心,各地的粮食转运到济州,然后通过发达的水运,运送到需要的地方。平日里布贵粮贱的时候,司农寺就会派人到民间高价收粮,送到水次仓里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水次仓沿着大的河流都有,而存储中心则是在河流交汇的大城附近。 行军到齐州,高伯逸他们并不需要携带太多的军粮,只要沿着漳水和济水走,沿路的水次仓,就能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是国家体系的好处所在,这也是看不见的战斗力。 有了北齐中枢的“批条”,高伯逸派人去“水次仓”弄点补给过来易如反掌,谁还傻乎乎带着又笨又重的运粮车一路走来啊。 高洋等人的私德虽然后世之人颇为诟病,但不得不说,他也好,高澄也好,都为国家建设做了很多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能因为他们的私生活而否定本身的贡献。 第三天黄昏,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地扎营之后,高伯逸就带着四郎跟张红娘妹子,沿着漳河行走看日落。 “伯逸老弟,有件事,你快随我一起看看!” 负责管理那百人骑兵队伍的王峻,急急忙忙走过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营帐再说。”王峻有些焦急的说道。 四人来到高伯逸的营帐,王峻匆匆离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 “这家伙跟着我们已经跟了三天。前两天我就发现了,今日卖了个破绽才把他抓到!” 王峻恨恨的说道,将手中的矮个子随手丢到地上。 “哼,我是高阳王的门客,你若是敢动我,保证你们几个都会死得很惨!” 输人不输阵,哪怕手脚都被捆着,这贼眉鼠眼的家伙,依然鸭子死了嘴硬。 鸡儿的,要是灰鼠在这里就好了,比比两人谁更猥琐。 高伯逸心中失笑,高阳王高湜还挺得人心的嘛。只是这厮跟着队伍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还能暗杀什么人不成?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把你的皮剥了,埋一半到地下,撒上蜜糖,让蚂蚁来收拾你。” 高伯逸说完,王峻,高长恭,张红娘三人都打了个冷颤。 真不愧是密谍头子,说出来的东西吓死个人! 果然,此话一出,刚才还嘴硬的家伙,立刻就不嘴硬了。 “还有一个选择,告诉我高湜想做什么,然后我们就把你放了,怎么样?” 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跪着的矮个子问道。那笑容就好像来自地府的魔鬼一样。 “我说我说,高湜打算近期袭击你们,抢回张红娘!” 哈?为了一个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张红娘。 后者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你们有多少人?”高伯逸沉声问道。 “大概,几百人吧,跟你们规模差不多。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那人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 “当然……不行!” “可你刚才答应我了啊!” 矮个子都要崩溃了,一脸幽怨。 “我只是答应放你走,可是并没有答应什么时候放你走啊,十年后也不算背约不是吗?” 高伯逸这句话刷新了无耻的新高度,营帐里的几个人都对他指鹿为马的技能叹为观止。 第117章 大胆的一击 被抓到的斥候叫周翔,据说是高湜府里出来的,嗯,也算是很忠心的人了。 在高伯逸等人的印象中,高湜是个脑子有点不清楚的混球,但是府里的下人对他印象不错。 高湜就是那种大人物也敢招惹,小人物也能收拾,总之就是不知死活的性格。所以府里的下人在被他欺负以后就会想,这厮反正连大人物也不放在眼里,居然还有一种荣幸的感觉?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里一览无余的呀。 看着周翔被俘也帮着高湜说话,众人对“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了新的认识。 “伯逸兄,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四郎沉声问道。 高湜的身份很敏感,乃是高洋的异母弟。 如果是高洋的同母弟那就好说了,大不了逃呗,但是高洋本人,对异母的弟弟,态度也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那些人是自己的兄弟,肯定不能让外人打杀了。 另一方面,娄昭君对这些人很忌惮,因为母族的势力不同,高洋不可能对他们像是高演和高湛一样对待。 这个尺度怎么把握,实在是难说得很。 所以呢,不接触是最好的办法。 万一不得不接触了,那只能……见招拆招。 “明公,在下建议……先下手为强。带着一百骑兵,冲营!” 王峻许久不说话,忽然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诶?这样合适吗?确定不是在作死? 高伯逸疑惑的看着王峻。 没办法,王峻在小规模战斗方面,真的是很擅长,甚至可以说是专家中的专家。 “明公,咱们的队伍没有经过统一训练,老实说,连我曾经遇到那些训练有素的山贼都不如。” 王峻一句话就让众人的心沉到谷底。 “不过庆幸的是,对方也是家将家奴一样的乌合之众。” 他又一句话把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峦嵩兄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时间紧迫啊!” 高伯逸的心脏病都快被王峻弄出来了,猥琐中年人蔫坏蔫坏的! “明公啊,你想想。两边都是生手,是进攻容易,还是防守容易?如果遇到人攻打营寨,你说生手会不会慌乱?” “诶?好像有点道理啊。”张红娘若有所思的说道。 呃,这个妹子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没出去啊,太不自觉了吧? 高伯逸撇撇嘴没说话。 这时,王元逊也被人请到军帐里议事,听人重复王峻的解释以后,激动的双手互相捶打说道:“峦嵩兄此言甚是,主动出击看似危险,实际上却是我们唯一的生机了。 若是高湜带人夜间袭营,就算我们有准备,手下人到时候也会手忙脚乱。” “我也觉得,主动出击要好一些。”高长恭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赞同了王峻的提议。 张红娘不算,这里四个说得上话的人,已经有三个人同意了。(实际上张红娘也被王峻说服了) “明白了,今夜,王元逊带着百人骑兵闯营,我们剩下的三人,每人带一百步卒,第二波冲营。所有人在自己右臂上系上红色布条作为标识。尽量不要杀人,只要对方愿意放下武器,不必赶尽杀绝。” 打算倾巢出动,高伯逸不陪高湜玩了,上来就梭哈。 “高湜没有主动进攻,我们却直接袭营,这会不会……让人诟病啊?” 四郎有些疑惑的问道。 刚刚还有些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这毕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比如说,有个歹徒跟着你,想打劫。 但他一没掏刀子,二没有叫住你,也就是看上去不怀好意,恶念没有化为事实。难道你就直接上去把他按翻在地痛殴一顿? 好像有些防卫过当呐。 但在这个时代,那样的做法貌似又没什么毛病。 有点纠结,或者叫投鼠忌器。 “明公,就算你想留手,高湜是不会留手的。哪怕要和解,也得打倒对方再说。” 王峻真怕高伯逸摇摆不定。 “不怕,今夜子时行动,先打了再说!”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大不了我带着李沐檀私奔,到西魏去投奔杨忠去!怕他个鸟!他暗暗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人生总有些事情是那样的猝不及防,有时候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万劫不复。 有时候又正好相反。 进退总要有选择,最忌讳犹豫。 再说了,带着人只是为了抢妹子,这个理由太过于荒谬,所以高伯逸断定高湜的队伍里不会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像是王元逊这种,如果高伯逸告诉王思政他这次去齐州去抢新娘,对方绝对会把他乱棍打出,根本不需要怀疑。 “把马腿绑上布条!” “圆盾都丢家里,皮甲和弓弩也是,只带横刀,有进无退。” “不许交头接耳,现在开始睡觉,不睡觉的打十军棍!” “右臂上绑红色布条!” 一条条军令下下去,王峻和王元逊两人各带着十人的小队在军营里巡视,辣手无情,很是打了几个士卒的军棍。 “也好,实战当训练,效果可能更好些吧。”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他难以抑制自己紧张的心情,就像是那天在禅房里跟李沐檀偷吃禁果一般,手都有点抖。 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什么不带,一人一把横刀,速战速决! 营帐里,高伯逸闭着眼睛假寐,他偷看了一下睡着了的四郎,油灯火光下,对方忽然睁开眼睛。两人面面相觑,发现他们都没睡着。 “怕了?” “不是,就是有点兴奋,睡不着。”四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问道:“你当初跟老虎搏斗的时候,怕不怕?” “怕啊,怕到忘记去害怕了。” 细细咀嚼高伯逸这句话,四郎感觉似乎不那么害怕和兴奋了。 人就是这样,当身边有同伴的时候,那些恐怖的事情,貌似也就那样了。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子时就到了。 “出发吧,四郎,你放心,大哥我的横刀很熟练的,绝对护住你。” 高伯逸对着四郎打包票说道。 “想多了,咱们还没正式打过呢,我护着你还差不多,走!抓高湜去!” 两人走出营帐,几百人的“大军”早就整装待发了。 “出发!” “杀!杀!杀!” 震天的怒吼响彻夜空! 第118章 意犹未尽 说是只带横刀,然而王峻还是安排了三十人的“开路队”,铠甲盾牌弓弩都带齐了。这些人负责清理营地的哨位,拒马,营门等等。然后才是骑兵闯营。 然而当大队人马来到敌方营地不到几百米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貌似高估高湜了。 哨塔这种东西,那是没有的,因为扎营是个麻烦的事情,高湜懒得去做。 拒马这种东西也是没有的,因为高湜不相信在北齐腹地,还有人敢搞他。更不相信高伯逸这帮人敢先发制人。 至于山匪什么的,他们沿着河流走,一路都是平原官道,哪里去找山匪? 总之,高湜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准备,他呼呼大睡,在梦里,他还搂着张红娘的细腰,扇高伯逸的耳光呢。 “主公,我们真是白瞎了担心一场。如果这家伙不是个白痴,那就是老谋深算到了落雪无痕的地步。” 王元逊指着漏洞百出的营寨说道。 “等会冲进去,见人就喊缴械蹲下不杀!”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打道回府的道理。说什么都是白搭,直接莽就完事了。 “上吧。” “嗯,主公,在下去了。”王元逊久经战阵,自然不怕现在的“小场面”。他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带着一百骑兵就冲进了布置得乱七八糟的营寨里。 “袭营!有人袭营!” “我的裤子呢?晚上没安排人守夜吗?” “唉哟,谁他喵的推我!” 很快,寂静的大营,就好像滚烫的油锅里倒入沸水一样。 炸了! “四郎,我们上!” 高伯逸跟高长恭两人拍了下巴掌,带着步卒鱼贯而入,一左一右,像两条长蛇一般,进入营地深处。 黑暗中,刀剑入肉的声音,哭爹喊娘的声音,跪地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以后,王峻拿刀架在一个年轻人脖子上,将其带到高伯逸面前说道:“高湜在这里,嘿嘿,还是那鸟样,当年在霸府里,这厮就这德行。” 说完将高湜一推,后者狼狈的倒在高伯逸身前。 此时营地里已经点起了很多火把,任何人都无处遁形。这一波袭营非常成功,几乎不存在伤亡。甚至高湜这边死的人都不多,更多的则是连兵器都没摸到就投降了。 “听说,你在邺城叫嚣,要搞我的人?”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高湜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都让高伯逸怀疑他是不是隔壁老王光顾高欢家才有了这混球。 “唉哟,是伯逸大哥啊,我那不是开玩笑嘛,您别介意,别介意嘛。我对张红娘一点想法都没有,真没有啊,那些都是谣言。” 此刻高湜脸上堆满了笑容,就差没抱着高伯逸的大腿叫爷爷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长见识了。 众人都对“人至贱则无敌”有了更深的认识。 说实话,今夜这一仗实在太顺了,所有人都有些囫囵吞枣的感觉。还没怎么进行,就已经结束了。 不仅是高伯逸,就是四郎还有王峻和王元逊他们,他们都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不够痛快。 怎么说呢,这就好比勾搭有夫之妇。本以为对方很难勾搭,事前色狼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结果事到临头,却被对方反推了! 因为高湜的水平实在是太差太差了,差到让高伯逸等人怀疑人生,颠覆了王元逊十年征战生涯的经验。 手下没点厉害的人,这厮就敢跟着队伍杀人越货,他这胆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高湜,两人对视,搞得高湜羞愧抬不起头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再说!” 高伯逸大手一挥,今夜大获全胜,没什么好说的,明日大吃一顿,然后继续开路呗。 第二天清晨,营地里特意布置了几个干净的营帐,用来安置伤员。 而高伯逸他们,则是继续在“帅帐”里,“审讯”高湜。 “混蛋,你居然还追到这里来了啊!要不是你,我爹怎么会把我送到高伯逸那边当侍女!啊!你这混蛋!” 张红娘对着高湜一顿拳打脚踢。 “别打了,真打死了,你们一家要陪葬的,他好歹是个王爷啊。” 高伯逸懒洋洋的劝道。 张红娘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气鼓鼓的跑出去了。 “呃,那么高王爷,需要微臣送你回去吗?啧啧,你这次可是带了几百家奴啊,不知道陛下心里会怎么想。” 高湜的封地在高阳(今保定高阳县),邺城只是临时居住的府邸,他带着几百人在北齐境内跟踪换防的齐军(这支队伍名义上隶属于高长恭),怎么说都不会让高洋心里痛快啊! 高伯逸这么问,就是想看看高湜有没有什么后台,或者说幕后主使。 “唉哟,高大哥,别啊别啊,送我回邺城,这不是送我回去挨棍子嘛,使不得使不得!” 高湜露出讨好的笑容,从他的表情里,一点也看不到嫉恨。 这厮脑回路到底是怎么了? 高伯逸有点理解不能。难道对方就是那种你越收拾,他就越乖越信服的那种? “那这事你想怎么办?找娄太后告我一状?”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别别别,千万别把我送那老妖婆那边,她会打死我的。别看外面说她好,这老妖婆心黑着呢。我不是她亲生儿子,她指不定盼着我快点死呢!” 高湜恶狠狠的说道,那狰狞的表情让高伯逸一愣。 好像,似乎,这厮并没有把昨夜的失败当做什么大事。 他也未必真的对张红娘念念不忘,很可能只是因为张晏之落了他的面子。若是真把张红娘搞到手,估计也就玩几次就扔一边不管了。 高湜真正担忧,在意,害怕的人,似乎正是娄昭君。 北齐太后! “伯逸大哥,我跟着你干怎么样?” 高湜突然抛出一个让高伯逸措手不及的议题。 “跟着我干?你是个王爷啊!”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一趟不是挺有趣的嘛,昨天晚上那袭营简直是神兵天降,跟着你们有的玩。高长恭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个混球要不要带着呢? 带,他要惹麻烦。 不带,他回邺城更要惹麻烦。 早知道昨天一刀把这货解决就好了!高伯逸不怀好意的看了高湜一眼。 第119章 政治手腕 解决了高湜这个大麻烦,高伯逸得意了一天,随后便遇到更大的麻烦。 春夏之交的雨季骤然来了!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山东这块地,属暖温带季风气候区,四季分明。春季,气候多变,多西南大风,地面增温快,蒸发大,降水少,常干旱;夏季,炎热湿润,降水集中,时有暴雨冰雹天气出现; 河流不仅多,而且很多都是山溪性河流,大都源短流急,流域坡度大,汇流速度快,一到暴雨就很可能爆发局地山洪。 这两天倾盆大雨,天地一色,道路泥泞,完全没有行军的可能性。高伯逸就算有百般能耐,此时也只有仰天长叹。 人定胜天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恰恰相反,人淋雨之后会感冒乃至各种不适,才是他们应该担忧的。 听从王峻的建议,高伯逸他们不得不找到“庇护所”修整。一个位于济河边高地的“水次仓”,在那里驻扎下来,这地方离济州重镇任城(山东济宁)并不是很远。 绿袍小官送来酒水之后,高伯逸撇开衙门大厅里的众人,单独带着高湜进了签押房。 “伯逸大哥,你这是?” 高湜脸上的笑容未退,心里却慌得要死。 高伯逸,那是打死了老虎的人,真要在这里让自己“被自杀”,轻巧得很,根本就无须怀疑。 自己这一波想做什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难道高伯逸真就那么大肚量? 推己及人,高湜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为了张红娘而交恶于我,实际上完全没必要,甚至是在自寻死路,你知道吗?” 一落座,高伯逸就给了高湜当头一棒。 “大哥大哥,小弟之前不懂事,您别计较,对,大人不记小人过。” 高湜恨不得要跟高伯逸磕头了。他此刻后悔得要死,两人本来就无冤无仇,为了个女人,还是没得手的女人交恶高伯逸,完全是吃饱了撑着了。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耳边只有窗外大雨的哗哗声,时不时还有雨滴溅落到屋子里。 高湜的心情跟现在外面的天气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就算世上不存在我高伯逸这个人,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可以这么说,当今陛下哪一天驾崩,那天就是你陪葬的日子。” 高伯逸一字一句的说道。 轰隆! 伴随着雷声,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照着高湜那张惨白的脸。 “大……大哥,此话怎讲?” 高湜吓傻了,他完全没料到高伯逸会这么说。 事情好像跟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我记得,只要你有空,就会拿根棍子跟在陛下身边。陛下让你打谁,你就拿着棍子打谁,是也不是?” 高伯逸戏谑的看着高湜,语气咄咄逼人,跟他前两天的谦和完全不同。 是啊,但这有什么问题呢?是高洋让我打的啊! 高湜这个人,一直都很轻佻,又喜欢出风头。 打家奴能算出风头吗? 那当然不能算,只有打一些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才算。 但他有这个能力做这样的事情吧? 答案是没有。他母亲游氏出自广平游氏,也是世家大族。但跟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这样的大族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从身份上看,他能自保已经很不容易了,想随便收拾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歪主意不少的高湜,就想了个办法,没错,就是当高洋的狗腿子。 高洋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陛下收拾人,别人不敢反抗,也不敢嫉恨。但是他们会把怒气转移到你身上。 现在不敢动你,不是因为你很厉害,而是陛下还掌权。 等哪天陛下不掌权了,很多人都想对你有仇报仇,明白么?” 高伯逸的话让高湜张大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以前他只顾着打人打爽了,哪里会考虑被打的人反攻倒算?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遥远了,毕竟现在高洋也不到三十岁啊,他高湜急个球。 然而现在听高伯逸一说,高湜觉得自己完全是站在悬崖边上跳舞。指不定哪天就直接挂了。 “大哥,唉哟我的亲哥啊,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高湜吓得六神无主,从心智上说,他还是个没玩醒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跟长广王高湛,长山王高演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你的处境,甚至比高长恭还要差,你真的没有察觉吗?” 高伯逸平静的反问道。 高湜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表情木然。 “假如,假如陛下有天驾崩,那么,谁来继承大统?”高伯逸沉声问道。 这话可真把高湜难住了。 “那个……太子?” “如果太子年龄太小,不能掌控局势怎么办?”高伯逸继续问道。 “那……长山王高演?”高湜总算说到点子上的,他又不笨,只是比较轻佻罢了。 “没错,就算没有长山王,也会有长广王高湛。总之,没有你高湜什么事,懂么? 除了年龄小的太子以外,其他人继位,都会在第一时间收拾你。因为收拾你,就是在为曾经被你打的那些人出气,那些人呢,就会对新皇心存好感,懂么?” “而且,娄太后,肯定把你……还有跟你一样的非嫡系皇族,视为眼中钉严加防范,你的日子好过得起来?” 一说娄昭君,高湜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人不好说,娄太后肯定做得出那种极端的事情来。 “伯逸大哥,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陛下没事的话,你还是当你的逍遥王爷。若是陛下有事,我希望,你,还有你身后的广平游氏,都能站在太子这边。 我此番去皇后本家提亲,到时候定能护你周全,懂么?” “好好好!伯逸大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诶!等雨停了,我马上写信,叫人去送去广平。” 高湜激动的大叫道。 “不急,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你知我知便好。此番跟着我去齐州,你好好历练,将来为太子效力,知道么?你先出去吧,免得惹人怀疑。” 高伯逸说完,高湜就千恩万谢的走了。 “又争取了一个人,希望能有点用。”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这边的人弄得多多的,把敌人那边的人弄得少少的,然后对剩下的敌人,进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打击。 背后站着广平游氏的高湜,显然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助力。至于抢女人什么的无聊事,若不是张晏之投靠自己,高伯逸都恨不得把张红娘直接送给高湜。 第120章 山崩地裂 水次仓的库房位于山丘上,靠着济河,河边是一个运粮的渡口,一切都非常简陋,并非是类似于后来隋朝“洛口仓”一类的永久性粮食储备设施(后世发掘洛口仓遗址,其设施完备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毕竟只是转运的地方,粮食送过来了很快就要转运走,一切都是因陋就简,怎么方便怎么来,而且还有随时撤销或扩建的可能。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存粮不多,附近最大的粮库在济州重镇任城。 “明公,雨这么下,要出大事!” 已经淋雨淋得透湿的王峻,冒着大雨,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以后那张黑脸看起来似乎更黑了。 其实不需要他说,高伯逸也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了。雨虽然变小,但济河水位明显长了不少,之前还看得到水次仓的渡口,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指着山丘下方暴涨的湍急河水说道:“这两天河水暴涨了不少,原来的渡口已经被淹没了,再这样下去……济河怕是要决堤!” “伯逸老弟,我就跟你说吧,刚才我去看了下,济河决堤就在眼前了,可能还不止一处,还是早做准备吧。 生火,搭避雨板房,煮粥。派人去各乡通知,让乡民们来这里避水,或者让他们直接去任城!” 王峻当年军政民政一把抓,又是反盗匪的高手,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不陌生。一开始就不作为的话,后面的灾难就会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河水决堤,就会变成洪水。 洪水冲到乡里,就会有大量灾民。 等雨停水退,就会爆发瘟疫,摧毁这个地方的元气,十年都未必能恢复。 自古山东出响马,为什么有此一说,还不是这个地方的气候地理太折磨人了。不是大旱就是大洪水,要不就交替着来,谁顶得住啊。 “你带人速速去办,我在这里主持,让水次仓的郎中放粮。”高伯逸沉声说道。 转运的粮食都是军粮,可以说他这样做担着极大的风险。 王峻本来暗淡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他刚刚转身,就听到远处“轰隆”一声,像是闷雷又有些低沉,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 “不好啦,洪水,是洪水来了!” 不谙世事的高湜高王爷大呼小叫的来到高伯逸身边,却发现这里气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心悸。 “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准备救人。” 高伯逸懒得搭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跟王峻两人一起出了签押房。 救人?救什么人? 高湜一脸懵逼,却发现高伯逸和王峻都是一齐往外走的,不由得自惭形秽。 他现在终于察觉到自己其实只是个废物,嗯,虽然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高长恭带着人在山丘周围扎营,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在营帐里休息,近千号人,都傻眼了一般看着山丘下逐渐升高的水位……噤若寒蝉! 他们都是邺城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凶猛的洪水,生怕山顶也被淹了。 “都愣着干什么,砍树,生火,搭避雨的板房,取粮食出来熬粥!准备一些绳索,等会要去水里捞人的!” 高伯逸大吼了一句,众人像是被点醒一般,有了主心骨,各自忙碌了起来。 “伯逸兄,你看,现在怎么处理?” 四郎不动声色的靠过来问道。 山洪爆发,河水决堤,都是突发状况,完全不关他们的事情。 相反,干涉太多,还会让高洋心生猜忌。高长恭从小就是在高压下生活,自然不会没有一点心思。他又不像是高湜一样当舔狗。 只不过,就任由着事态这么发展,自己带着人溜之大吉? 四郎隐隐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是军队干涉地方政务,这又是为官大忌。 “任城有船,而且城大。我打算叫人去任城求援,希望他们能派船逆水而上到这里,将粮食和灾民转运过去,到时候我们先去任城固守待援。事态平息以后再坐船顺水而下去齐州吧。” 高伯逸不知道哪里安全,但是他知道,济宁的名字由来,就是因为那里历史上从未有一次被济河的水淹过!因为那里的地势真的很高,属于山丘-凹地这样的格局。现在的任城就是后世济宁的一个区,那里肯定是不会被淹的。 而且,任城靠着微山湖,水运发达,又有粮仓。高伯逸虽然对北齐的政务没什么了解,却也知道,此番济水溃堤,山洪爆发,任城就是这一带唯一的定海神针。 保住任城无事,这灾就免去了一半。至于现在济州的府衙所在地碻磝城,史上碌碌无名,肯定是葬身于某次大洪水了,高伯逸才不会去那里冒险呢。 很快,高湜就明白高伯逸说的救人是什么意思了。 住在这一代的人,对洪水都是有经验的。山上那一千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一个个的小舟,木盆,甚至木板漂过来,才明白高伯逸让他们准备绳索的意义。 “在土里打木桩,做个浮桥出来,丢绳子过去让那些人靠过来!” “老规矩,都不许喝生水,喝生水的人,直接让他滚蛋!” “不要下水救人,用绳索!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高伯逸只动口不动手,指挥他手下几百人做事。高长恭,王元逊三个人各负责山丘的其他两面(还有一面是济河,水流太大,已经放弃治疗)。而王峻则是指挥人煮粥烧火,砍树做木工来搭建板房。 前面来的人都是富户,拖家带口的还比较从容,甚至还有带可容纳十多人“大船”的。后面的可就惨了,抱着根木头直接莽过来的都有。 还有个老铁硬是靠游泳游到山丘上,等被人用绳子拖上岸,累得就剩下一口气了。 “遇到灾年,求生真是不容易。”高伯逸感慨了一句。 不过看着在水次仓周围惊魂未定的难民,心中稍安。 洪水无情人有情……不对,是天作孽犹可恕,尽人事知天命,他高伯逸能救这么多人,已然是问心无愧了。 虽然这些人肯定只是一小部分受灾的人。 正在这时,济河上一艘大船经过,大概是因为人多了有些超载,船夫小心操纵着船摇摇晃晃的朝着山丘冲过来,结果一个大浪打过来……船翻了! 关于剧情的一点小说明 1、历史上北齐驸马司马消难是否叛逃北周,在什么时候,带家小了么。 史书上没写,但肯定是在高洋执政期间(很可能是末期),这里因为主角的乱入而提前了。应该是没有带家小,但他后来有女儿司马令姬当了北周皇后,所以不好说。可能是带去的,也可能是到长安以后生的。 2、历史上司马消难叛逃,北周这边是谁去接应的。 确定是杨忠,而且他跟司马消难两人在这之后就结为异姓兄弟。 3、历史上王思政是不是被关陇集团阴死的? 史书上没有明说,但有很多阴谋论的证据,比如说八柱国之一的赵贵援而不救,遇到点困难就缩了。刻意报复可能没有,但穿小鞋就难说了。王思政太原王氏出身,之前是北魏孝武帝的亲信,后来才投的宇文泰。往上爬的速度太快,难免同僚会妒忌。出身不一样,又压人一头,政治场可不是田园牧歌。 4、主角为什么要去齐州? 先不解释,看下面这段话: 桓公渎又称桓公沟,为东晋桓温时开凿的。太和四年(369年),桓温率兵北伐前燕,“军次湖陆,攻慕容暐将慕容忠,获之,进次金乡。时亢旱,水道不通,乃凿巨野三百余里以通舟运,自清水入河”。 巨野泽即梁山泊,位于今巨野与梁山县之间,这条运河被称为桓公渎,从巨野泽北出济水,在今济南长清县西与河水相通,故桓温能由济水入黄河。东晋安帝义熙十三年(417年),刘裕又继续疏浚桓公渎。 齐州就是现在的济南及周边。 这一段运河百年前就已经通了,你说高洋想做什么?详解就是三十六计之一的“瞒天过海” 5、高湜在历史上是不是如此幼稚轻佻? 不多解释,只说他是怎么死的。 天保十年(公元560年),文宣帝高洋驾崩,而高湜负责送葬。在送葬途中,他指挥下人吹奏欢快的乐曲,直接被娄昭君下令乱棍打死! 6、高洋在历史上似乎不像书中那么正常,为什么? 现阶段的情节是在公元555年,高洋发狂是从公元556年开始逐步加深的。因为主角的乱入,避免了一些极端事件,也变相延缓了病情的发作。 第121章 浪里白条高二郎 “傻站着干什么,快救人啊!”高伯逸大吼了一句! 不是他有圣母心,而是因为……翻了的那艘船,是一艘官船。作为曾经在邺城驿站厮混过的高伯逸,太清楚官船长什么样了。 官船历朝历代都有,主要是官府人员水路出行用,类比于现代的公车。 唐代王建在《荆门行》中这样写道:“欲明不待灯火起,唤得官船过蛮水。” 官船不仅仅是给官府中人用……有时候也可以“夹带”,人和物件都可以,只要肯给钱就行,这也是官府收入的来源之一,虽然不值一提就是了。 官船翻了,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但对于高伯逸来说,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不想结仇,那还是赶紧的营救吧!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高伯逸手下会水的人不少,众人手忙脚乱的下水救人,腰上都绑着绳子,很快就将官船上的人救起。 那艘倒霉的官船居然还没沉,倒扣在济水上,随波逐流的漂远了。 “在下卢正思,北徐州刺史,多谢壮士搭救。” “落汤鸡”之一的某中年男子,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对高伯逸行礼道。 乖乖啊,这一救就救了个刺史,啧啧。 高伯逸真是感觉好人有好报呐。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诶?我女儿呢?” 落汤鸡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见了! 唉,真是心大,默哀啊,那位刺史千金大概率是没救了。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几秒,正了正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是要被雷劈的,不能笑! “伯逸大哥,快看,刚才倒扣的那船上有个小娘们!”高湜幸灾乐祸拉着高伯逸的衣袖说道,丝毫不见北徐州落汤鸡刺史那难看的表情。 倒霉的官船倒扣了还不算,本来顺流而下的,没想到一下子卡到半截树桩上,有个人从船底钻出来,死命趴在倒扣的船底上,命悬一线。 啧啧,厉害的女孩啊,求生欲真是强烈。 这一幕很惊险,但又异常滑稽,那官船在水里晃来晃去,但就是没被水冲走。看到这一幕,高伯逸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恩公啊,救救我女儿吧,你是我们范阳卢氏的恩人,我们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 北徐州刺史直接给高伯逸跪了。 范阳卢氏么?这么说,必须得救了,不然以这些世家之人的尿性,一定会把救援未果的帽子扣自己头上。 范阳卢氏可是跟赵郡李氏不相上下的大族啊!要是彻底得罪了,跟李家结亲带来的红利,就被他们这帮人给抵消了。 沉吟了一秒,高伯逸开始脱衣服,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还未穿越的时候,高伯逸号称是浪里白条赛潘安的人物,每年都要参加横渡长江的活动,不是他吹牛,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游一千米! “伯逸哥,你太厉害了!你不愧是我大哥啊!” 高湜手舞足蹈的说道,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看到这么激烈的“英雄救美”,早就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高伯逸此刻却是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具身体,他穿越后从来没有游泳过。高伯逸原以为这身体练武有着超强直觉,游泳应该不在话下。 没想到入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四肢无比的僵硬!跟前世那具水中腿抽筋都不怕的身体天壤之别! 看到高伯逸在水中拼命挣扎,众人都傻眼了。 “呃,我不会游泳。” 四郎冷着脸说道,他被高湜盯得很不自在。 “快,快丢个绳子过去!”王元逊大叫道。 绳子丢过去了,但是高伯逸没接到。 他用非常难看的狗刨式,奋力游到倒扣着的官船那边,不知道喝了多少济河水。 “卢家小娘,你还游不游得动?” 高伯逸气喘吁吁看着湿乎乎的头发完全把脸搭住,跟某电视里爬来爬去的鬼魅差不多女孩,心里打了个突。 这样子有点恐怖啊,确定是世家千金?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小娘子似乎由于自己的到来,最后那口气松掉,咕噜咕噜就沉到河里去了。 鸡儿的,不是要玩死我吧?你早不沉晚不沉,我一来你就沉,是想让你爹把记恨挂我身上吗? 高伯逸猛的扎进水里,手抓住了一条胳膊,正要把人提上来,那条倒霉的倒扣官船好死不死的开始随着济水漂流。 他刚刚把头伸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后脑勺被官船前头的防撞软木一撞,眼冒金星,瞬间就沉入水底,连泡泡都看不见了! 不会吧?救人淹死了? 岸上的众人看着傻眼了。这时候已经有水性好的士卒到河里,但官船已经越漂越快,一转眼就跟不上了。至于高伯逸和那个卢家的妹子,更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怎么办?”王元逊瞪大眼睛问高长恭,在这里,高家四郎才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 “等水退去,沿着河岸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长恭也想去救人,但现在再派人下水,不说能不能救到人,就是自保也有难度。这里又不是湖水,人落下去了不会动。这是湍急的河水,掉进去就不知道落水之人漂到哪里了,水性再好的人也没办法。 北徐州刺史卢正思,呆呆看着消失在水里的年轻人,还有自己的“嫡亲”女儿,欲哭无泪。很久之后,他才木然转过头询问同样悲痛木然的高长恭道:“刚才掉下去的是谁?” “中书舍人高伯逸。” “打虎英雄那个?高德政的外子?” 卢正思小心询问道。 “是的,伯逸兄去救人,一去不回,你现在满意了么?” 高长恭哼了一声,去吩咐士卒找逃难过来的百姓要一艘小船,懒得搭理卢正思了。 “中书……舍人!” 他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一样,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这个职位很重要,当过中书舍人的家伙,迟早都会外放或是入主中枢成为一方大佬。比如杨愔,高德政,独孤永业这些人,其实以前都是当过中书舍人的。 害死了高洋的宠臣,会落到好么? 卢正思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122章 祸不单行 “皇上,攻城好血腥哦,臣妾不想看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怀里扭动了几下,娇嗔着想退场。 “爱妃无妨的,看看嘛,这就是长安城了,打下这里,朕的帝业也就定下来了。” 高伯逸一只手揽着李沐檀的细腰,一边拿着剑指着眼前的大城喊道:“将士们,谁第一个攻上城头,万户侯!哈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大笑着,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士卒,对着坐在龙椅上观战的高伯逸就泼了一盆洗脚水,大声呵斥道:“昏君,你给我去死吧!” 水!全身上下都是水,喉咙里肚子里都是水,天地之间全是水! “咳咳咳!”高伯逸忍不住剧烈咳嗽。 他挣扎着爬起来,天已经将黑未黑,左边河流,右边似乎是森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大山,黑乎乎看上去有些可怖。 原来刚才的都是梦啊! “我大概是被冲到哪条支流来了。”看着光溜溜只剩下一个裤头(特别为自己做的内裤),高伯逸打了个颤。 这他喵的是哪里啊,不会要来一次野外生存吧,会死人的,现在才五月天啊! “哈哈哈哈,这么俊的小娘子,老天爷真是开眼便宜我老王头了!明天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呢!” 不会是……卢家那个小娘子吧,他喵的,麻烦的女人。 想都不想就知道是什么剧情,高伯逸猫着腰慢慢的靠近,不远处地上躺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视线被疑似猥琐男的人挡住一些看不太清。 不过湿乎乎的衣服已经碎了一地,估计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了。 妹子似乎还活着,时不时会轻轻呜一声,但大概已经陷入昏迷? 可能是受了伤吧,高伯逸看不太清。 她面前站着一个穿青色麻衣的矮小中年,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等会要发生什么事情,简直用脚都能想到。 平心而论,高伯逸真觉得自己是一个超怕麻烦的人。嗯,一直以来他就只想当条咸鱼。 如果穿越的地点是西魏,或许他就真的去跟杨忠去混了。 伏下腰,脑中出现当初老虎扑食的那一幕,慢慢的靠近,屏住呼吸。高伯逸猛然间出手,左手闪电一般捏着那人的脖子。 力之左手,高伯逸的身体唯一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是他的左臂左手,力量远比右臂右手要大要灵活! “咔嚓!” 颈椎碎裂的声音,那人不可思议的回头,还没看到高伯逸,就软软的倒下。 “下辈子再做坏事之前,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高伯逸嗤笑一句,蹲下来开始脱死去猥琐男的衣服。 好冷,他要扛不住了。 咦?这是齐军的军服啊! 南北朝时,北齐和南陈的军服以青色为主,梁朝用红色,南朝宋、西魏、北周用黑色,北魏用黄色。这人的衣服颜色和款式,正是北齐郡兵的,不过身上没有盔甲,只有一把横刀丢在草地上。 毕竟“办事”的时候总不能带着刀吧。 把对方的衣服脱掉,高伯逸开开心心的将那青色军服往自己身上套。快到晚上,气温越来越低,他可不想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被冻死倒霉蛋。 鸡儿的,这衣服好小啊…… 正当他打算继续穿长裤的时候,脑袋突然被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难道要死在这里? 高伯逸顺势往地上一趟,假寐着眯眼睛看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一个拿破布捂着胸前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单手脱自己的衣服……故事貌似在重复刚才的一幕。 砸到自己脑袋的只是一块硬土,眯了十几秒的高伯逸已经回过神来,继续故技重施,左手卡住女人的咽喉。 “呜呜呜……” 年轻女人拼命用手捶打高伯逸的左胳膊,但是收效甚微。 看这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卢家那个小娘子吧,还挺泼辣的。 高伯逸松开手,将地上那把横刀握在手里,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此刻对面的小娘子用破布遮住身体。虽然走光不少,但高伯逸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野蛮年代,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比起那点眼福,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在绝对优势下,高伯逸就这样跟那位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大眼瞪小眼看着。 嘛,某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件衣服?” “哦哦,可以,但是裤子要留给我。”高伯逸赶紧把衣服脱下来让对方裹住身子。 “啪!” 一耳光打在他脸上,那小娘子紧紧抱住身体,愤怒的吼道:“你这个登徒子!太无耻了!” 我无耻?拜托啊,天下还有比我更正直的人了吗? 高伯逸一脸无辜看着对方。 刚才遇到歹徒就装死,现在遇到好人就神气起来了。呵,女人啊。 高伯逸冷哼一声没说话,直接穿上长裤,回身一看,那小娘子居然晕过去了。 他小心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 “真是个求生欲极强的妹子,厉害了,不太像世家千金啊。” 高伯逸刚想把妹子背起来,找一个干燥避风的地方,没想到远处居然传来叫喊的声音。 刚才那人还有同伙! 麻烦了! 他急中生智,将刚才那个倒霉蛋的尸体面朝下压着昏迷的妹子,那样子感觉就像是在做什么一样。 高伯逸悄然躲到附近一棵大树后面,等着看戏。 “哎哟老王头!” “都一把年纪了。” 两个同样穿着青色军服的士卒欢快的跑过来…… 十秒钟以后,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高伯逸按住两人的头朝一个方向碰,撞晕了以后,一刀一个,割破喉咙了无声息。 “你……混账!” 小娘子低声喊了一下,想推开身上的死人,硬是没推开,最后不知道是放弃治疗还是吓晕了,反正就是躺地上不动了。 三人的行李好像在这两个倒霉蛋身上,高伯逸搜了一下,小刀,火折子,粗盐,肉干,几个饼,一些菽(大豆)。还有陶做的大碗,都在大背包里。就连弩都有一把,不过是很烂的那种,齐军的制式装备,高伯逸一向看不上就没拿。 这些人不像是出来打仗的,倒很像是……逃兵。 “唉,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的。等再遇到你爹,我肯定要狠狠的敲他一笔。” 高伯逸给小娘子穿好衣服,将三个倒霉蛋的尸体直接扔河水里,背着另一个发着高烧的倒霉蛋去找附近可以歇息的地方。 第123章 佳人难再得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屋子,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高伯逸背着发烧到无可救药的妹子到了一座废弃了的寺庙。 南北朝时期,佛家寺庙大为兴盛,但也有很多废弃了的,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比如说,灭佛运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就好好的玩过一次灭佛。有些寺庙被灭了之后,就不会在原址继续兴建了,因为寺庙都是跟着得道高僧走的。 也就是所谓的“偶像运动”。 不过这个破庙,显然是那三个逃兵的藏身之所,连茅草铺成的床都有,也当真是厉害了,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野外生存能力就是强。 “济州水灾大概是冲垮了军营,很多人自然就跑出来当逃兵离开了。”高伯逸将妹子放到稻草床上,用火折子生火,还好干柴在柴房里都有。 “那三个该不会想当假和尚,然后诱杀不幸路过到这里的香客吧?” 高伯逸被自己脑中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仔细想想,却发现可能性极大。 南北朝时候佛寺藏污纳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三个逃兵也显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前世在一个野外急救小贴士上面看到的,要是救不活你的话,可别怪哥了啊。” 高伯逸将刚才路过柳树林时剥下来的柳树皮放到大陶碗里,放到火堆上烧开,小心取下来。 “今晚不退烧,明天你不死也要成傻子。如果你傻了,别怪我杀你,毕竟这么美的傻子,活着也只是个玩物,还不如死了好。” 强行将水喂下去,弄得高伯逸满头大汗,一直抱怨自己吃了大亏。 他这才注意到,妹子左腿上有一道已经化脓了的血痕。不深已经止血,但估计感染了。 “土办法了,希望你忍着点。” 高伯逸从寺庙的库房里找来绳子,将妹子捆好,又煮了盐水,给对方清洗了伤口。还煮了一些麻布条备用。 “胜败在此一举。” 他把小刀放在火堆上炙烤,然后对准妹子的伤口,飞快的贴了过去…… “呜呜呜……”那小娘子狠狠的咬着高伯逸的手臂,双眼泛白彻底晕了过去。 “我的妈诶,早知道给她准备一根木条了。” 高伯逸看着胳膊上的牙印,肠子都悔青了。 这厮应该没有得狂犬病吧?确定? 随便吃了点东西,高伯逸挨着昏迷的妹子睡了,谁让这里只有一张大茅草床呢。 …… 邺城“内务司”的衙门里,阳休之坐在签押房里,沉思良久,手里的这幅画似乎有千斤重,以至于他不敢打开第二次。 这是一幅“少儿不宜”的画,很写实,所以它才很可怕。 这幅画的主角有三个人,他阳休之已经调查过了。 男人很好认,就是长广王高湛。 女人他看着很眼熟,查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被赶出宫的薛娘子……以及薛娘子的姐姐。 交给高洋,还是不交,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交,等于是引发一场风暴。 不交,那是欺君,被高洋知道,就是自己的死期。 而且这幅画是高伯逸让人弄到的,高伯逸在高洋心中什么地位,阳休之自己心里有数。 不能不送去! 深吸一口气,阳休之走出府衙,撑起雨伞,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走去。 朝堂里的水,好深啊,高伯逸此举真的只是在向长广王报复么? 很多疑问在阳休之心中盘横着,消散不去。 通报之后,他被人引进宫,却发现高洋面色阴沉,像是处在爆发的边缘。 “陛下,中书舍人高伯逸派人查出了一些东西,希望微臣送给您看看。” 阳休之小心翼翼的跪下,将画卷双手托起。 “高伯逸……么?”高洋轻叹了一声。 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摊开画卷,然后眼睛都直了。 阳休之不敢抬头,他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身首异处。 高洋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位英雄天子,无力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高伯逸果然是忠臣,只是……可惜了,可惜不在了。” 他将画卷随意丢到地上,意兴阑珊的对着阳休之摆摆手道:“回去吧,朕没事,朕真的没事。” 阳休之大叔如蒙大赦的溜号了。 他走了以后,高洋又摊开画卷,眼睛变得赤红,泪水缓缓流下来了。 “伯逸啊,你为什么死了呢,朕好痛心啊!你看朕的弟弟,玩朕的女人,还是一次两个,朕能把他们怎么办?后宫里的那个老太婆又会说不要手足相残,朕……好想杀高湛啊!” 高洋掩面痛哭,不一会又站起来摔书房的东西,一直摔一直摔,又用刀劈砍书房里的家具,一边哭一边笑像个疯子一样。 “来人啊,摆驾,去长广王府!” 他好像又恢复了冷静,只是面色森然,像是要爆发一般。 “都死光了吗?朕说现在就去长广王府!” 看到帮他更衣的宦官脚步有点慢,他怒吼了一句,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打骂不听话的宫人。 犊车上,高洋闭目养神,看上去似乎在假寐。 但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来到长广王府,看到门口的卫士准备开门并通传,高洋连忙摆手道:“不必多礼,朕今天只是来看看,不要惊动吾弟。” 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目的地就是高湛的卧房。 房间里亮着油灯,高洋就这样站在门口静悄悄的听着,看着窗户纸上的人影交缠在一起。 “湛哥哥,你比陛下厉害多了……奴家爱死你了。” 这个声音高洋很熟悉,因为就是薛娘子的。 “湛哥哥,那你觉得奴家怎么样?”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高洋想了下,应该是薛娘子姐姐的。 嘛,毕竟自己也跟她来过几次,声音还是认得出来的。 “都好,都好!” 高湛的声音很颤,带着喘息。 高洋面沉如水,一脚踢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哪个混……”高湛骂娘的话堵在嘴边,失声尖叫道:“皇兄?” 高洋完全不理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兴趣。他拿着横刀走过去,手起刀落……床上留下两具xxxx!鲜血飞溅了高湛一身。 “哼!皇弟,你不要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 高洋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第124章 救错了人 “咳咳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高伯逸颇有些尴尬,因为发烧了的妹子昨天一直在喊冷,然后像是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今天看到对方,颇有些不自在。 “我还以为我会死,比如说你拿着烧红了的刀往我腿上碰。” 妹子有些幽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伸出手想揪他的耳朵,却又无力的垂下。 “我们暂时安全了,但不知道能安全多久。济州水灾,似乎镇兵的建制被打乱了,外面乱兵不知道还有没有,遇到就是九死一生。” 这年头可没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时候兵就是穿着制服的匪,二者可以无缝切换。 也算是时代特色吧。 “你是卢家的人?你爹让我来救你,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 妹子无力的反驳了一句,确切的说,正是因为看到“救兵”来了,她才会“乐极生悲”的。人提起来的一口气卸掉了,就很难再打起精神来。 “我叫高伯逸,你呢?” “卢令仪,范阳卢氏。我爹是……”妹子还要继续解释,高伯逸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爹不就是北徐州刺史卢正思么?” “知道就好,你还对我那么狠,脱……脱我衣服,还把死人压我身上,用烧红的刀在我腿上留印子,丑死了你知道吗?” 比较起李沐檀的善解人意,这位千金小姐似乎很不好相处……而且相当记仇。 还好当初相亲的不是这位。高伯逸在心中暗自庆幸。虽然对方长相也是相当不错,就是那张脸有点冷,拒人千里之外。 “等等,你……” 看到高伯逸过来,卢令仪吓坏了! “自己脱衣服,别露馅,装死!有人来了!” 高伯逸低吼了一句,拿着刀已经躲到门后。 求生欲无比强烈的卢令仪,躲过了洪水的肆虐,病魔的侵袭,当然不愿意冤死他人刀下。 卢令仪麻利的脱衣,然后把床上一块灰色的麻布盖住自己的上身。将她那修长的腿露在外面,行动极为果决。 “嘿!老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娘子!真白啊!快去看!” “哪里哪里,我来看看!” 两个人想也不想就往床上的卢令仪身上扑去。 几秒钟后,高伯逸将两个倒霉蛋的尸体推开,冷着脸将衣服丢给吓傻了的卢令仪说道:“自己穿,我出去看看。” 同样的军服,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大营。高伯逸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伯逸走得潇洒,却没注意到卢令仪的美眸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宛若百花齐放。 一炷香之后,高伯逸将那两人的行李拿进来,此时卢令仪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看上去有几分世家千金的气势了。 让高伯逸佩服的是,这小娘子颇有北方胡人女子才有的干练与韧性。若是常规娇滴滴的世家女这会尸体都凉了。 “同样的计策,你用了两次,也太随便了吧?”不得不说,卢令仪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好看。 之前一直都没时间欣赏美人的姿态,现在细看,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女人,身上的气质跟市井之家的女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容貌还在李沐檀之上,只是有点偏瘦,脸看起来更加精致立体,却不显得亲和。 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也让人难有好感。 “我的计策随便吗?好用就行对吧。你对我来说就是个拖油瓶,除了几分姿色以外,别的本事你都没有。不用你当诱饵来狩猎,难道还要把你供着当祖宗?” 高伯逸也没客气,这句话怼得卢令仪哑口无言。无欲则刚,我又不想睡你,凭什么宠着你? “这里还算安全,但也不是绝对。奇怪,为什么这次的逃兵如此多。” 这一波已经杀了两个,再加上之前的三个,济州的镇兵已经有五个死在高伯逸手里。 从几率上说,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哪怕有十万兵马,撒到济州这么大的地方,也未必能遇到几个。 “逃兵,他们应该是被人搜捕吧?不然为什么会往偏僻的地方躲着呢?”卢令仪像是在替高伯逸解释。 “对啊,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有可能济州的镇兵有一部已经哗变了,正在被其他军队搜捕逃兵。” 高伯逸猛然醒悟,发现这个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院子后面有石磨,我去给你磨点豆浆。” “豆浆?” “等会你就知道了。” 石磨加水加豆子磨豆浆啊,小时后农村里玩这个可带劲了,煮的豆浆又香又甜……高伯逸的思绪都飞回前世了。 很是折腾了一番,又是泡豆子,又是磨豆子,又是煮豆浆。两人喝了点热豆浆,吃了点硬硬干干的麦饼,吃了点肉干,真是“相当不错”的一顿饭了。 卢令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出现一丝血色。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吃饱喝足,雨也停了,卢令仪有点担心他们的处境。 毕竟,外面很乱,但是找到大部队就不怕。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且不说食物够不够,就算够,高伯逸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她也见过不少道貌岸然的人,见了美女,有机会下手的时候,是多么狂暴。 “现在不知道水退了没有,也不知道外面的溃兵还在不在,先修整两天再说吧。” “也好。” 卢令仪点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主要是她现在身上气力不够,也真怕高伯逸会狂化。 “女孩子家一般出门比较少,你为何会跟你父亲在一起?你们是去徐州赴任,还是返回邺城?” 高伯逸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女孩好像很重要,他当时是以后世那种情况来判断,所以没醒悟过来。 现在想来,卢令仪老爹卢正思的表现很有些不可思议,居然拿出范阳卢氏来压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万一不高兴,杀光了他们那些人,然后把尸体丢水里,一样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 或者干脆就丢水里淹死! “我是长广王妃胡氏的表姐。长广王最近迷恋上了一对姓薛的姐妹,这次……我爹是想送我进长广王府,争宠!” 卢令仪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应该表露下身份震慑一下高伯逸。 哈? 救了你,然后你回去以后在床上伺候我最大的仇人。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救了的女孩,是要去仇人床上争宠的。 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回复书友的话 因为账号好像不能发评论,所以就开个单章回复一下。 有书友说后面狗血,在这里我想先谢谢这位书友对我的支持。写书是件很主观的事情,我只能说会努力写好故事,具体的不敢承诺。 如果书友们对剧情有什么建议可以进群里聊聊哦。 本书情节里卢娘子不会细写,或者说本书无真正女主,不会围绕着某个女主类的人物展开,但是卢是很重要的一条线,其他出现的女性角色都是,这本书肯定不会为了收妹子而强行插入无关人物。 这些铺垫如果不写,后面出现就很突兀了。 齐州是主角岳父的地盘,后期要出枪杆子,前期的铺垫也不能省掉,剧情应该很紧凑,不会写多余的情节。 我写这本书还是想尽量展现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或者说还原真实的人物矛盾。这个时代的人杰,都是提笔能治国,上马能打仗的复合型人才,主角要走的路,也脱离不了时代,密谍头子最后没有好下场的,主角要提前准备转型。 第二卷还会写到一些我先不剧透了,慢慢看吧。 在这里多说一句。有些书友所诟病的情节,却是我觉得写得不错的地方,反复推敲过。各人知识面不同,对历史细节的理解不同,得到的结论可能会南辕北辙。我只能说我是在尽量还原那个时代。写得不好那就是笔力的问题,与我写书的态度无关了。 现在这本书还没上架,无论书友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敢拍胸脯说,写到现在,我没有一个字是在糊弄读者。用来挖掘推敲历史细节,查阅资料的时间,比码字的时间要久得多。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以这种态度,将本书完结,不烂尾不腰斩剧情,这是我的承诺。 至于其他的,有些事情众口难调,只能在这里说句抱歉了。 第125章 量小非君子 “孝征啊,我……这样还行?” 长广王府的书房里,高湛一脸期盼的看着祖珽问道。 自从那一夜薛氏姐妹被高洋斩首以后,高湛每次跟府里的妻妾亲热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两颗死不瞑目又鲜血淋漓的人头! 然后他就不行了,完全不行了。 无论换哪个女人来都不行。现在他的“后宫”都在怀疑他已经不行了,长此以往,估计不知道多少红杏要出墙啊! 祖珽医术精湛,为人也比较放得开,所以高湛就找来祖珽,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殿下啊,微臣这……好像很难啊。” 祖珽砸吧嘴,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收拾高湛,而是……现在高湛似乎不需要他去收拾了。。 “我给殿下开一些安神的药,过段时间殿下再试试,如何?” 祖珽拿起书桌上的笔,给高湛写了个药方,然后一边走一边摇头,出了长广王府。 “嘿,高伯逸,你还真是够毒辣的。只是……你到底是死是活呢?唉!” 祖珽听到密报,高伯逸为了救一个小娘们,跳入湍急的河水里救人,然后……就被冲走了,生死不知。 他真的很担心,因为……他认识的人里面,实在是没有比高伯逸更有趣的了。只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人生才不会无聊啊。 长广王这颗棋子已经被高伯逸弄得半废,不如先等等看吧。 因为除了长广王以外,祖珽实在是找不到可能登基,又容易被自己脑控的皇帝。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急报!济州洪水!镇兵哗变!” 骑着马的传令兵从身边叫嚷着擦肩而过! 济州?不是高伯逸落水的地方吗? 祖珽的心往下沉,情况似乎对高伯逸更不利了。哪怕他没有被淹死,恐怕也要跟那些哗变的镇兵周旋了…… 卢令仪觉得从今天上午开始,似乎高伯逸就变得很奇怪。 他突然很沉默,不说话。 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无欲无求。 而是充满了戏谑。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捉到老鼠以后,将对方当成是玩具一样。 “现在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卢令仪冷冷的说道。 她不是故意要用这种语气,只是一贯如此。 “你爹把你送到长广王府,是因为范阳卢氏现在前景不妙,你们押注在长广王身上,对不对。 而且你父亲强调你是嫡女,但我想,恐怕你只是个庶女而已。”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卢令仪。 果不其然,一直淡然处之的妹子,面色微变,显得很不自然。 想想也是,世家怎么会让自己的嫡女做妾呢? 但是庶女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年头,有些世家里,庶女的地位,甚至比不上某些嫡女的丫鬟。 甚至有些过分的,庶女直接就是嫡女的丫鬟,嫁人等于是夫家买一送一。 “高伯逸……你,很聪明。”卢令仪赞了他一句,就不再言语了。 “打虎英雄,自然是聪明的。不然怎么能打死老虎呢?” 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穿着皮甲的壮汉,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制式横刀指着高伯逸。 “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手下管几个兵,不过他们都跑路了,反正我抓不到他们,自己也是要死的,不如死前爽一爽。” 国字脸壮汉贪婪的盯着冷艳的卢令仪,想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兄弟,这是我的菜啊,先来后到,你不能抢我的是不是?” 高伯逸冷不丁从茅草里抽出横刀,跟国字脸壮汉对峙。 “滚到柴房去!”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卢令仪想都没想,拔腿就跑。庙堂里就剩下他跟那个国字脸壮汉。 “我知道你很难缠。不如这样,你先来,我再来,完事把女人杀掉,怎么样?那一看就是世家千金,你以为你跑得掉?我对杀你又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爽爽。”国字脸壮汉似乎在跟高伯逸打商量。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囚徒那么多,总有几个走脱的不是么?恩公。” 果然是那批人里面的一个,高伯逸想起来了,此人就是不想踢蹴鞠,提出要跟着自己,但是被拒绝的一个家伙。没想到他居然逃出邺城,在济州从军了。 “对了忘记说了,我老家在济州,本来可以飞黄腾达的,没想到一场洪水毁了一切。” 世上感恩的人很多,但是也不乏白眼狼,比如这位国字脸壮汉就是。 “那就试试吧。” 高伯逸往前一突,故意卖了个破绽。那壮汉果然没有跟他谈条件的欲望,一切都是在逢场作戏,麻痹对方。 “什么打虎英雄,拿着你的人头,世间谁都知道我赵虎的厉害!” 国字脸壮汉横刀斩来,没想到高伯逸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一下,拿着横刀的右手变成左手,躲过对方必杀的一击。 然后顺手斜切,将国字脸的脖子斩断! 血溅一身! “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我比较善于用左手。而且横刀十二式,有一半的招式,是对着脖子来的,你还比较有潜力,先在阴曹地府修炼三年,在娘胎里修炼十个月,然后修炼十八年以后,再来找我报仇吧。” 说完话,高伯逸气喘吁吁的坐到茅草床上,他看到卢令仪举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似乎想砸死国字脸,看到是自己赢了,才大松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一张笑脸。 “刚才他叫你打虎英雄?你打赢过老虎?”卢令仪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联想了一下高伯逸连续pk了六个人都没受伤。虽然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足以证明他刀法很厉害。 高伯逸邪魅一笑,点点头没说话。 卢令仪是不会做饭的,一切都是高伯逸在打理。傍晚的时候,她坐立不安的等着对方回来,等看到高伯逸的身影,身体才松弛下来。 “水已经退了,但是乱兵还在到处晃悠,最好不要出去。”高伯逸沉声说道。 卢令仪点点头,事态紧急,高伯逸的选择没问题。 只看看他们做掉六个叛军,就知道外面多危险了。 卢令仪担忧高伯逸贪图她美色的事情没有发生,很快便到了晚上。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高伯逸忽然凑到卢令仪耳边,低沉的说道:“小娘子,今晚,你是我的女人了。” 高湛,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高伯逸心中的恶念陡然升起。 背对着他的卢令仪,面色惊恐,但很快又变得柔和,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似乎准备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 第126章 都督诸州军事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让高伯逸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一想到自己救人便宜了高湛,就恶向胆边生,孤男寡女,谁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冲动。 还好在最后一步,大脑恢复清明,止住了自己的恶念。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轻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心不够狠。 “能跟我说说你跟高湛之间的过节吗?” 卢令仪用灰色麻布裹着自己的娇躯问道。她好像并没有很生气,小脸带着一丝红晕。 其实,刚才她并不觉得很讨厌,反而有一丝报复的快意,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高伯逸居然停了下来,这个男人很善良。 虽然他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卢令仪冷静下来想了想,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自己应该早就贞洁不保了吧。 “基本上,就是高湛想在野外玩弄他本家已出嫁的侄女,然后被我阻止,就把我嫉恨上了。后来我会跟老虎搏斗,也是拜他所赐。就这些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对高湛的仇恨发泄到你身上,如果那样,我就跟他没什么两样了。” 高伯逸略有些歉意的说道。 “如果你的夫人,或者你的女人,落到高湛手里,他会手下留情么?” 卢令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恐怕不会。” 高伯逸想起高湛当皇帝以后是怎么收拾李祖娥的,老实说高洋对他还挺不错的,结果都没放过他老哥的原配。 可想而知自己的女人如果落到高湛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很惨是一定的。 “其实,我知道高湛是什么样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表姐都跟我说了。如果硬要我选,我会选你,不会选他,只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卢令仪慢慢把身体靠过来,从背后抱着高伯逸,小声嘀咕道:“其实我也很不想进长广王府。但我娘只是侍妾而已,你应该懂。” 哈? 高伯逸转过身,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卢令仪眼神闪动,别有光彩。 “其实,我挺美的吧,我一直都知道,你觉得呢?” 呃,这个理由实在是让我无话可说,高伯逸在心中嘀咕道。 “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不如你要了我吧。你不要,高湛也会要,我宁可给你也不要给那种人渣。 你救了我的命,给你的话,我心里会很舒坦。”卢令仪慢慢靠了过去。 为什么剧情跟想象有些不一样?高伯逸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 连续两天,高伯逸和卢令仪都过着隔绝世外的生活。其间亲密不可与外人道也。 看得出来,卢令仪非常快乐,如同新婚的小妻子一样小鸟依人。高伯逸也尽可能的给她温存和呵护。 只不过好景不长,第三天的时候,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百人! “我乃是都督济州军事的大都督傅伏,你们是何人?” 这次为首的将领一脸肃然,身上的那种气场非常厉害,让高伯逸不由得啧啧感慨。 傅伏哥啊,小时候背您老的文言文《傅伏,太安人也》,可没少花心思啊,今天终于见到正主了! 虽说邺城流传着“忠义无双高二郎”的名号,但北齐称得上忠义无双的人,仅仅这位傅伏哥一位而已。 高长恭也是忠义无双,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呢,因为他是北齐宗室,打仗是为了本家。 斛律光也是忠义无双,但打仗是为了亲家,因为他家跟皇室高家是姻亲。 唯独这位傅伏哥,才是对老板忠心无二,不管多么艰苦,身边多少人投降都不改初衷,连北周武帝都被他感动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在下是中书舍人高伯逸,这位是范阳卢氏千金卢令仪。” 高伯逸介绍道。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奸情吧? 傅伏一看卢令仪娇柔中带着韵味,美目含春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跟高伯逸有一腿。 只不过,世家的事情一向肮脏,他是平民出身爬上来的,不想管这些破烂事。 而且,他是知道高伯逸这个人的,事实上,这次他带着人四处扫荡溃兵,有一个不能说的目的,就是寻找高伯逸和卢令仪。 “那太好了,高长恭托我到处找你们,现在终于可以复命了。” 傅伏微微一笑,面子做得很足。 这不由得让高伯逸有些羞赧,他感觉傅伏应该看出自己跟卢令仪之间的事情了。 不过对方没有提,只能说明,这个人情商相当高。 “济州大灾,又有民变,现在任城外到处都是灾民,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抢粮事件,不如舍人跟我们一起去任城再做定夺吧。” 傅伏客气的说道。 他的低姿态不是没道理的,因为高伯逸明面上的身份是中书舍人,这是能跟皇帝打小报告的职务。 虽然职位不高,但对于外放的官员来说,却是很致命的。 “我杀了六个溃兵,应该没有犯什么军法吧?” “舍人说笑了,应该算军功才对,这边请。”傅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高伯逸和卢令仪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装作互相不认识,跟在傅伏身后,离开了这间对他们二人而言有特殊意义的破庙。 “雨虽然小了,但是因为大水冲垮了军营,所以济州的镇兵才会失去建制,任城的情况很急。多亏高长恭带着人进城弹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傅伏在高伯逸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济州军已经溃了,那你干嘛的? 高伯逸诧异的看着傅伏。 “呃,我乃是都督齐州军事,收到军令,带着人来了济州,反正挨着在,现在是都督两州军事的大都督了。” 傅伏有些尴尬的说道。 管辖范围大了,手下兵力却是一样的,简直不要太闹心了好吧!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点理解傅伏的状况了。 果然,朝廷还是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能者多劳,让他跨州进行军事行动,也算是某种信任了。 任城离此地不远,但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泡胀大了的尸体。卢令仪坐在马上,看到这些都吐了好几次,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要从马上掉下来一样。 傅伏派人花了半天找来一辆马车,“贴心的”让高伯逸陪着卢令仪。 “你说,我们还有将来吗?” 卢令仪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期盼他肯定的回答。 “一定有的。” 高伯逸沉声说道。 “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两人十指紧扣,各自想着心事。下马车之前,卢令仪深情看了高伯逸一眼,然后整理好衣衫,恢复了往日的冷艳。 两人眼中出现一座被灾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大城,位于山丘之上,旁边就是滚滚流淌的济河! “丧尸围城啊!”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127章 铁腕高二郎 卢令仪没有进任城,而是跟着她老爹,坐船西进,到达沁水县(今济源)后,再坐马车前往邺城,这是后话,对此高伯逸一无所知。 她就像烟火一样出现在高伯逸的生命里,迅速绚烂到顶点,然后沉寂下去,只剩下回忆。那些复杂的情感与床笫间的沉沦与挣扎,也都随风而去。 两人都没有想过天长地久。彼此之间的情感,大概,也就是在乱世中的互相取暖吧。 如果不是因为卢令仪要进长广王府,高伯逸和她绝无可能发生什么事,只能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高伯逸轻叹一声,自己睡过几天的妹子,很快就会成为高湛床上的玩物,这种感觉还真是很微妙。 但他没办法阻止。 双方你情我愿,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高伯逸想报复高湛,卢令仪亦是想报复家族送她入火坑,所以那些发泄一般的放纵自然无可避免,更何况高伯逸救了卢令仪的命。 高伯逸并非没有定力的人,然而当时卢令仪说的话却太有道理,他无法反驳,更没法拒绝对方投怀送抱。 你不睡我,高湛也会睡,你还客气什么?难道你现在柳下惠,高湛就会放过你么?这句话让高伯逸不再纠结。 这个时代,就是赢家通吃的时代。有机会送高湛绿帽,你不送那就是傻,更何况妹子也乐意,还犹豫什么? 伊人已经远去,此刻高伯逸却有种报复得手的畅快感觉,又担心卢令仪进长广王府以后日子难过。 总之是惆怅得剪不断理还乱。 任城的城头上,高伯逸的思绪有些飘。他看着城外越来越多聚集的难民,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锅里煮的青蛙一样,而城外的灾民就是柴火。 “主公,祖大人的密信,灰鼠送来的。” 竹竿匆匆忙忙来到城头找到高伯逸,将信送给他。 “高湛被高洋吓得不能人道?薛妃姐妹深夜被斩首?” 高伯逸看到信上的内容,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 临走的时候顺手挖了个坑,直接坑死两个绝代佳人,坑残一个嫡系王爷。 他原本以为只是给高湛一点麻烦,也没指望能整死“苏妲己”。结果高洋倒是干脆,直接杀上门“捉奸”,将薛妃姐妹斩首于高湛的床榻之上。 高洋果然是北齐最大的,最不可控的魔王!任何人的威胁,都没有这位老哥来得强烈。 因为精神病人的行为难以预估。 高伯逸在心中再次重新评估了高洋的危险程度,心有戚戚,或者叫兔死狐悲。 “呃,貌似卢令仪理论上安全了,要不然以后她带着高湛的子女过府,还真是有够耻辱的。” 得知高湛那里不行了,高伯逸大大松了口气的。以后搞定了高湛,再把卢令仪弄回自己府里养着,貌似也挺不错的? 高伯逸嘿嘿一笑,貌似这样很好啊,也很有时代特色。高湛啊,我的女人就先让你养两天,反正你又能看不能吃。 高伯逸不再去想这件事,决心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任城是济州大城,但并非州治,行政级别很低。 济州治所在碻磝城(碻磝是渡口名,后来建城,意为石头高低不平)。 据说这次洪灾,碻磝城的西南角直接被河水冲毀,刺史也葬身鱼腹,外加镇军哗变溃散,所以济州才会陷入半瘫痪状态。 高伯逸跟高长恭他们汇合以后,直接以中枢的名义,接管了济州军政,民政。以相对地势高,无洪灾忧虑的任城(今山东济宁任城区)为基地,四处收拢灾民,追捕逃兵,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明公啊,这样下去不行,粮库的存粮支持不到秋收,人太多了。” 王峻提着一把剑上了城墙,剑还在滴血。有人趁着夜色混进城内,大肆抢劫偷窃,城内就高伯逸的一千多人,外加几百维持日常秩序的乡兵,根本管不过来。 傅伏的几千齐州镇军,都在城外和渡口维持秩序,如果渡口乱了,外地送来的救济物资就没办法接收。所以说那边的人马是动也动不得的。 “把那些盗匪的人头挂城墙上,应该可以震慑一下胆小的人。” 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全盘的计划他已经在酝酿,只不过需要得到齐州岳父那边的支持。 还有高洋的允诺。 信已经往两边送去了,高洋那里可以先斩后奏,但若是齐州的物资不到,这戏就没办法唱下去了。 济州乃是北齐后方的转运中枢,在这里扎下根,对将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有好处。 而且这里跟李祖升管辖的地盘挨着,简直不要太爽。 说句难听的,有济州齐州在手,再有一只大军,可以直接把北齐东部的领土撕下来裂土封王了。 再不济也能往南打下徐州,直接跟南梁地盘接壤。 真是好地方! 想到这里,高伯逸才明白李沐檀跟自己相亲,实际上是北齐上层博弈后的折中结果。如果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估计高洋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唯一得利的大概只有娄太后。政治上的事情,果然不是非此即彼,鲜卑气息浓厚的娄太后,处事风格与汉人王朝并不一致。 “竹竿,传我号令,将所有抓到的逃兵,潜入城内的盗匪,押解到正南门!” “喏!” 这年头,人心不古。你若是示弱,怀柔,别人只会当你是软弱可欺。 高伯逸握紧手中的白云剑,心中暗自叹息。 好比小时候受到父母的约束,发誓长大以后绝不当那样的父母。没想到为人父母之后,教训子女的手段却跟当年的父母如出一辙。 从前,高伯逸看到那些镇压民乱的将军或大员们杀人不留情,今日看到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才知道所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是什么意思。 “伯逸兄,你真要” 走下城楼,高伯逸被四郎拉住了胳膊。 “慈不掌兵。被抓到的逃兵必须死。” 四郎松开了手,自幼读了不少兵书,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随我去城外,看今日人头滚滚。” 高伯逸冷着脸说道。 他是去齐州练兵的,可没有时间把精力花在这些逃兵和灾民身上。 第128章 快刀斩乱麻 任城南门洞开,但是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要进城的灾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城。 因为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一百身披皮甲,手握横刀的士卒,一个个都神情冷峻。 更因为高伯逸带着手下,押解着几十个身穿青色镇军军服的逃兵来到他们面前。 身材魁梧,气场逼人,戴着狐狸面具,拿着骚包的佩剑……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诸位父老乡亲们,发了洪灾,本官也很心痛,但这不是那些好事之徒作奸犯科的理由。来人啊,行刑!” 高伯逸大手一挥,出来几十个士卒,手起刀落,麻利的将那些逃兵斩首! 这一幕看得人头皮发麻,有些灾民直接忍不住干呕起来,人群里一阵阵骚动。 见过狠的,没见过一上来就动真格的,连句场面话都不肯多说! “洪灾之际,本应该守土救灾的镇军,却趁机哗变,罪不可恕!所以被抓到的逃兵,就是这样的下场。我知道,人群里还有逃兵混在里面的,本官到时候会一一甄别。想活命,现在就站出来,本官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被抓到,本官不听解释,一律就地格杀! 若是谁能指证逃兵,本官则会允许他进城,而且有赏!” 一手棒子一手甜枣,招数不怎么新鲜,但胜在好用。 高伯逸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出来了几十个壮汉,走出来站在他面前。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一看就知道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至于军服,那谁知道去了哪里,此时还穿着军服,不等于是在脸上写着“快来抓我”么? “给我绑了,听候发落!很好,本官会慢慢审你们逃兵以后是否犯下罪孽,如果无罪,本官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现在已经有榜样了,别怪本官没给你们机会。” 高伯逸指着城门口竖着的一根旗杆说道:“如果还有自首的,走到那根旗杆所在的地方站好,时间是今天日落之前,过时不候。来人啊,押着这些人进城,关城门!” 一声令下,刚刚自首的几十个人被押送进任城,高伯逸也带人进了城,然后城门关闭,再次跟门外的灾民队伍隔绝。 高伯逸出场时间大概一炷香,但带来的震撼可谓是前所未有! 这下子本有些蠢蠢欲动,指望着“法不责众”的灾民,彻底熄灭了冲入任城内“打砸抢”的冲动。 毕竟,城里还是会定时送粥出来,暂时不会死。若是冲动,那就……很可能跟刚才被砍头的人一样了。 “唉!”人群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乖乖站到旗杆边上,城头上的高伯逸看得直瞪眼。 鸡儿的,济州的镇军真他喵的是一帮窝囊废啊!连落草为寇都不敢,只会混进灾民里面趁机浑水摸鱼。 这些人真是不堪大用,到时候让傅伏收编算了,不然以后打逆风仗的时候,还真要担心这些人临阵脱逃。 高伯逸轻叹一声,死了心不想再去搭理站出来的逃兵,反正他是教训不好这样的人。 本来还有收服这帮人当小弟,扩编手下队伍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些人全是孬种。高不成低不就,既不敢搞大事,又不愿意乖乖听从指挥。 一想起之前用卢令仪当诱饵,那些济州镇军看到躺着的美人,魂都飞了,像是被脑控一般直接就扑上去,硬是被自己弄死五六个,还都是同样的招数。他就觉得镇军的军纪不行,而且没点眼色。 “北齐镇军,不堪大用,难怪宿卫军才是中流砥柱。”高伯逸摇头叹息。 这些人的水平,居然还比不上他和高长恭带来的那帮“乌合之众”,起码自己手下那帮人很听话没别的想法,让干嘛就干嘛呀!上次夜袭高湜,也是有模有样,打打顺风仗木问题的。 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那杆旗杆附近居然站了……几百人,气得高伯逸直摇头。 “废物!连落草为寇都不敢!”他低声骂了一句,失望的扭头就走。 …… “呃,高伯逸没死?” 深夜,邺南城的昭阳宫里,高洋看到济州送来的公文愣住了,因为这份公文的落款就是高伯逸。薛妃死后,高洋倒是勤政了许多,没想到就收到高伯逸从济州任城送来的公函了。 “都退下吧,传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来昭阳宫。呃,顺便把广宁王高孝珩(高长恭二哥,庶子)也给我叫来。如果我那个嫡亲的侄儿高孝琬要跟他兄长一起的话,就给我打他十军棍让他先长长记性。” 挥挥手让宫里的舞女都退下,高洋命宦官传唤大佬们前来议事。 高洋召集大臣是没什么讲究的,事情急了,直接去大臣家里商讨对策,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这次居然会叫高孝珩,让人比较疑惑。因为高孝珩素来文弱,不为高洋所喜,高澄一脉,都是嫡长子高孝琬在当家说话。 联想高洋上次没收了高孝琬老母元仲华的财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很快,诸位大佬都到场了,就连高孝珩都穿着红色衣袍镶金带的王爷正装到场了,唯独长广王高湛不在。 “济州送来的,你们都看看。” 听宦官说高湛酒醉未醒不能入宫,高洋啥也没说,直接把高伯逸写的公函递给身边的宦官,让众人传阅。 高演脸上带着吃惊,高德政面无表情,杨愔摸着长须微笑,而高孝珩则是不明所以。 “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沉声问道。 “微臣并无异议。”胖子杨愔表态道。 “你呢?”高洋盯着高德政问道。 这问题不好回答……毕竟高伯逸是他儿子啊,你让高德政怎么回答? “微臣附议。”高德政躬身一拜说道。 “臣弟有个地方很疑惑,上面说的让中枢派‘够分量’的人,到底要派什么人?”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高演的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高伯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便宜行事”,也就是说做一些北齐律法里没有说的事情。 这样就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去跟他当面交涉,然后再做定夺。 高洋就是想知道,派谁去比较好? 第129章 长山王的疑惑 济州洪灾,中枢也是要派一个够分量的人去主持大局。傅伏虽然大将之才,但他精通军政却对民政不擅长。镇压灾后的乱局没问题,救济灾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指望他比较好。 高伯逸在公函里面说的那些建议,三言两语是难以领悟到精髓的,必然要派人去对接。 毕竟,高伯逸最终,还是要去河洛抓司马消难的,时间不等人。他现在被困任城赈灾,纯属狗拿耗子。 派人去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派谁去? “士贞(高德政表字),要不你替朕去走一遭,如何?”高洋看着高德政问道。 去看自己的私生子在济州搞出来的摊子,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高德政想了几秒钟,拱手答道:“高伯逸毕竟是我…儿子,微臣还是避嫌比较好。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损害的是陛下的威名。” 高德政连消带打,解释得非常妥当。 我不能去,那毕竟是我儿子,无论高伯逸是否承认这一点。 我去做什么,别人都有话说,比如说假公济私,比如说合伙贪赃,做什么都要考虑影响。 高洋点点头,他也只是试探,本来心中的理想人物,就不是高德政。 “胖子,你呢?”高洋看着杨愔问道。 “微臣公务压身,实在是走不开。” 杨愔微笑着说道:“但微臣建议长山王可以替陛下走一遭。无论官位还是身份,长山王的分量都足够了。” 他不愧是宰辅,一下子就说中了高洋的心事。 “唔……皇弟你觉得如何?” 高洋看着高演问道。 “臣弟义不容辞。”高演拱手行礼,并没有反驳。 “孝珩,你就跟着你叔父,多学多看,朕写一个空着的济州刺史任命状给你叔父,等他返回的时候,就交给你,然后你就在济州外放,好好牧守一方吧。” 诶?居然是一次性派两个宗室出去?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啊。 杨愔眼中讶色闪过,沉吟片刻,便知道了高洋的打算。 他很器重高演这个同胞亲弟弟,并委以重任。所以这次赈灾,应该是高演挑大梁。 高孝珩过去,只是跟着学习,等高演回来以后,他顺便就在济州担任刺史,总揽济州军政民政,监视行政官员。 高演很快就会回来,但高孝珩不是,他很可能就在济州定下来不走了。 难道是高洋要将高澄的子嗣都外放? 现在高长恭在外面,高孝珩也要在外面,高洋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愔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高伯逸公函里面废话套话不少,但其中有个无法回避的核心议题。 “改济州治所碻磝城为任城,扩建任城及渡口,疏通济河,以工代振!” 其他所有议题,都是围绕着这个展开的。不过内容虽多,都是一笔带过,需要当面询问才能弄明白。 不得不说,高伯逸提出的赈灾方案,倒是颇有些新意。说实话,碻磝城靠着黄河,多次闹水患,改济州治所,确实是势在必行,只是之前没人提出来。 如果这次洪灾,济州治所是任城,估计会少很多事情,镇军军营也不会被洪水冲垮。所以今天来的大佬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反驳高伯逸提出的方案,他们都是打着事后去问下打听下再做定夺的心思。 “皇弟,你和孝珩带着随从,速速赶往任城。朕会让征西将军斛律羡带着宿卫军三千人,随后到济州帮你弹压民变。” 大灾之后有民变,这几乎是铁打不动的规律了。高洋知道斛律光跟高伯逸不对付,特意派斛律光老弟斛律羡出马,到济州“展示肌肉”,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至于是不是有必要,杨愔感觉傅伏的齐州镇军其实绰绰有余,可能是高洋还有其他打算吧。 众人退散之后,高演被高洋单独留了下来。 “步落稽(高湛小字)太让朕失望了。传言他现在不能人道,可有此事?” 高洋小声问道,就如同做贼一般。 哈? 高演脑子里都是高伯逸那份长长公函里的内容,一下子懵了。 这等事情,高演哪里知道。他自己又不好色,家里妻妾加起来不过三四个而已。在这个男人有权就好色的年代,简直是基佬的配置。(高澄有名有姓的妻妾就超过十个,玩过的女人那就别提了) “臣弟不知,可能是空穴来风吧。”高演没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有所耳闻,罪魁祸首正是面前的皇帝高洋。 ooxx的时候突然床上两具无头女尸……换了自己也要完蛋。 高演一阵阵恶寒。 虽然高湛做事是有那么点不讲究……但高洋下手也太狠了点。有事就不能放第二天再说么? 高演不好色,也对男人被抢妹子的恨意理解不能。 “朕是有些冲动了,唉!”高洋颇有些自责的说道,看起来非常悔恨,至于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装出来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高演只好应和着,不然他还能说什么呢?说高湛该死?或者说高洋不该杀那两个贱妇? 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感觉自己在幸灾乐祸一样。 “高伯逸是忠臣,虽然他跟步落稽有仇,但你不要苛责为难他。他是为朕在做事的。”高洋语重心长的说道。 “臣弟必当以国事为重,请皇兄放心。”高演客气一拜,老实说,他对高伯逸没什么恶感,双方也没有直接冲突。如果说有仇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这个身份吧。 “嗯,去吧。”高洋挥挥手,那样子看起来又要酗酒了。 离开昭阳宫以后,高演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透,整个人从紧张到松弛,竟然有些虚脱。 兄长高洋,威严日盛,而且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高演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以后,高洋对身边的宦官说道:“你去把彭城王(高浟)叫来,不要叫门,不要坐车,从后门走,别让人发现了。” 彭城王高浟,字子深,神武帝高欢第五子,母亲是大尔朱氏。他从小就聪明伶俐,而且为人谦和,名声甚好。他现在官位侍中,不过异常低调,从不对朝堂以外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 第130章 “惊天大案” 作为高欢的庶子,还是比较大的庶子,高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低调。 他的原则就是,远离邺城,远离中枢,也就远离了兄弟相残,远离了猜忌。 只不过,正是因为他低调又有才能,结果前年还是被高洋从乐陵郡(相当于山东省滨州市一部分)郡守的位置上提起来,拉回到邺城,担任侍中,成为身边的近臣。 然而高浟回到中枢以后,又变得低调起来,弄得高洋心烦意乱。 他没猜忌,对方却小心得不得了,这也是件很郁闷的事情。 很快高浟来了,他二十出头,看上去精明强干。相貌身材虽然普通,但浑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可以说跟高湛是完全相反的两面。 如果高湛算是个“漂亮的草包”,那高浟就是“貌庸的贤王”。 “子深(高浟表字)啊,你从乐陵郡来,对济州和齐州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这些地方离得很近),对于此次洪灾,有什么想法没?” “可以编练新军为由,吸纳流民加入。仿曹孟德屯田淮南之举,三年后,济州大定!得军一万户,得粮十万斛。” 高浟抬手行礼说道。 “朕……等不了那么久。” 高洋摇摇头,将高伯逸的公函递给高浟说道:“你看看再说。” 高浟轻轻点头,接过厚厚的一叠纸,一页一页的看。没想到刚刚看到,就沉浸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妙,臣弟自愧不如。不过这些似乎有意犹未尽之意。”高浟有些遗憾的说道。 每一个都只说了一点,可不是意犹未尽么。 高洋微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想派你去洛州当州牧,不过现在看来,让高演去洛州,你去济州更好。刚才一堆人看这份公函,唯独你看懂了。此番舍你其谁!” 噢? 高浟一愣,没想到之前还有一拨人商讨济州救灾的事情,不过想想也正常。所谓政务,不就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么。 “你回去吧,此番你带着高孝珩一起去,中枢的诏令,明日就会送到彭城王府。” 高洋下达逐客令,高浟有些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写这份公函的人,很不简单。 “高伯逸?这不是前段时间打老虎那个么?” 想起一些事情,高浟那板着的脸,变得神色古怪起来。 …… 任城的衙门已经被高伯逸接管了,此刻变成了审讯的地点。 数百个逃兵,甄别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高伯逸,也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办法,比如说恐吓,类似于审讯四眼他们用的招数。 没想到,除了发现一些作奸犯科的人以外,还真审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居然有人想谋反! 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居然有人不直接扯旗造反,而是在酝酿! 只不过,这些人胆子虽然极大,但计划简直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他们的所谓“计划”很简单。 首先,绑架一个北齐宗室,管他嫡系还是庶出,是王爷就行,姓高就行。高伯逸怀疑以这些人的智商,绑架他高伯逸当北齐王爷都有可能! 第二步,找个山头,比如说附近的微山湖就不错,水网密布,岛屿众多,适合在这里落草为寇。北齐王爷是大当家,他们就是二当家,三当家……以此类推,然后以拖待变。 比如说高洋要是驾崩了,那机会不就来了嘛,把反旗竖起来,这就算是“从龙功臣”了!至于手下兄弟嘛,倒是被高伯逸一网打尽了,总共二十三个,多一个也没有,全在逃兵里。 人太少了?不能在意那么多细节,用爱发电,用理想落草,在意细节就没意思了。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现在连合适的北齐王爷都没有找到,根本就没想到后面那么多事情。 高伯逸感觉,这帮人跟高湜真是绝配啊,一样的莽,一样的没脑子! 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活得辣么开心,还长这么大,这么壮。 像自己这样整天担心会死的人,活得左右腾挪,没有一刻不小心。 结果差点被权贵压死,差点被神经病玩死,差点被老虎咬死,差点被洪水淹死! 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吧? “你叫田子礼?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指使的?” 高伯逸看着眼前身高八尺,腰围大概有六尺的彪形大汉,眼神带着迷惑。他很难相信没人指使的情况下,有人会产生如此……以卵击石的想法。 “我可是大盗田子礼,有什么人能指使得了我?” 壮汉不屑一顾的说道。 田子礼?难道是名字里面有什么,就是命里面缺什么吗?我为什么没看出你的“礼”来?老哥你叫田伯光还差不多! 高伯逸呵呵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跟这种智力低下人士交流,真担心智障会传染。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劫持的王爷,不肯听你们的话怎么办?”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今天审问逃兵心力交瘁,就当是跟sb聊天放松下了。 “那就杀了,再劫持一个不就完了么!”田子礼不以为然的说道,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猪脑子。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高伯逸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感觉跟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的原理差不多。 “来,试试扳倒我的左手。” 高伯逸坐了下来,把左手放桌案上,示意对方来跟自己比手腕。 “官爷,你手断了可别怪我老田啊!”田子礼瓮声瓮气的说道。他有预感,只要赢了,自己就能自由。而且看对方这个子,虽然高,但身材也就普通人,哪能跟自己比手腕,这不扯么! 田子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几乎要压在高伯逸的左手上了,对方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 田子礼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再加了几分力,连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那只左手,依然纹丝不动。 “啪!” 高伯逸轻松将对方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完全动弹不得。 “还来?” “再来啊!” “啪!” 高伯逸再次将田子礼的手死死压在桌案上。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是齐国的王爷不从,你们就杀了再找一个?” “对啊!” “你连扳手腕都比不过我,你还敢说这种大话?”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子礼。 呃……田子礼忽然觉得高伯逸的话,好像说得不无道理呢。 第131章 关爱智障人人有责 任城的衙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高伯逸拿着横刀,面色轻松。而田子礼站他对面,身后还有二十二个逃兵,都是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 周围的人除了任城的达官贵人外,还有高伯逸手下的兵丁。王峻,高长恭,王元逊都在,甚至连张红娘都来了。 “来!打赢了我,你就自由了。” 高伯逸挑衅的对着田子礼竖起中指。哪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田子礼也能感觉到其中的侮辱意味。 “唉!愚蠢的人类。” 高伯逸轻叹一声,横刀如同闪电一般挥过去! 好快! 田子礼微微一愣神,刀已经到了身前。 他从容转身,没想到高伯逸迅速换手,横刀从右手变到左手上,刀锋如同蝴蝶一般飞舞,将田子礼的腰带切成许多段! 裤子掉了,张红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随后人群爆发出哄笑……就连田子礼的那些所谓的“结义兄弟”,都忍不住大笑。 “还要比么?这位想劫持谁就劫持谁的田大爷?”高伯逸一脸戏谑的问道。 “我输了,愿赌服输。”田子礼提着裤子,走到一个中年文士身边。对方正坐在一张桌案前写写画画。 “大个子,奴契在此,乖乖的按手印吧,输了不认账,那可是要被你那些兄弟看不起的。” 中年文士捏着自己的八字胡揶揄道。 “下一个。” 高伯逸喊了一句。 没想到田子礼身后的兄弟们一个个过来排队按手印了,看得人目瞪口呆。 “带他们去洗洗澡,以后这些人就是我的私军了。服不服?”高伯逸问田子礼道。 “服了!” “那就好,去吧。” 高伯逸走过来揽住高长恭的肩膀说道:“瞧瞧,都是些贱骨头,你要是不揍他们一顿,那些家伙还以为自己很了不得。” “走了,灾民里面捣乱的家伙,被揪出来了,喝酒去吧。” 四郎看起来很高兴,因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因为高伯逸等人的到来,任城最大的一户人家,“热心的”将自家最大的宅院让出来给他们居住,甚至还把家里几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女子送来给高伯逸暖床,不过被百毒不侵的高大官人送回来了。 宽大的堂厅里,几坛酒,几碟子小菜,众人就开始喝上了。没办法,现在城里的粮食还要赈灾,大吃大喝影响不太好。主要是高伯逸派人轮流到几个大户家里催粮,自己总要以身作则是吧? “高舍人真是有手段,任城的危局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来,敬舍人一杯。” 傅伏客气的说道。 “诶?扬汤止沸而已,离危局解决还远着呢。”高伯逸摆摆手,齐州那边的补给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就能开始搞事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高伯逸又变不出钱来,也变不出布来啊。 “舍人,齐州镇军溃散,已然不堪大用,为之奈何?”傅伏沉声问道。 “孙子兵法有曰,散地不可聚兵。济州就是散地,换谁来了都没有用。不过如果有齐州州牧和刺史支持的话,此事倒也不难。” 高伯逸班门弄斧的在傅伏面前卖弄了一下学问。 所谓“散地”,就是指士兵家乡所在地。你以为士兵们在家乡,就会为了保卫家乡而浴血奋战士气高昂? 想多了,那只有在无恶不作的异族入侵,或者杀人魔王入侵的时候才会发生。 更多的时候,士兵则是会开小差,然后把军服一脱,混进家乡里躲起来,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此轻车熟路,再想把这些逃兵找回来比登天还难! 傅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有点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了。 “明公,药材已经准备好了,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年疫病来得急,这次倒是还好。” 王峻疑惑的问道。 呵呵,那是因为城外的人都不许喝生水,不许吃被洪水泡过的东西,不然早就丧尸围城了。 高伯逸也是松了口气。 这几天把灾民分组,统计人数,划定生活区域,搭建草棚,挖专门的大坑当公厕,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防疫规定的执行采用保甲连坐,一人不从,一队人全部赶走,绝不留情。 正是这样,才堪堪稳住危情。 “来,今日不谈国事,一醉方休。”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席上,高长恭一言不发,等众人都回去睡觉的时候,他才悄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伯逸兄,你派人到处搜集木炭,硫磺,硝石做什么?” 哈? 高伯逸吓得酒醒了一半。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隐秘了,灰鼠很机灵一个人啊,怎么会被别人看到呢?还好是高长恭,不怕。 “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还是要去河洛之地的,做点准备没错的。” 军机大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打听。高长恭明显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如果你要我做什么,一定不要吝啬,我们是兄弟!” 我们是兄弟,但是我怕你出意外啊。 高伯逸把这话憋住没说。 一硫二硝三木炭,这玩意玩得有点危险,你他喵的一个古人想帮我捣鼓这个,不是嫌命长了么? 你还是乖乖的当你的兰陵王,再来个什么兰陵王入阵曲就好了,至于其他的,要什么自行车啊! “去睡吧,灾民越来越多,还需要你带人弹压呢。” 高伯逸拍拍高长恭的肩膀,转身就走。 “唉,看着某个人忙来忙去像条狗一样,值得么?” 卧房的床上,张红娘那张稚嫩的脸几乎要纠结到一起了。油灯的映照下,妹子窈窕的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扭动着,气氛很有些暧昧。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当你发现自己可以做些事情的时候,就不要在一旁看着。如果现在我不站出来,那些灾民会死多少?你心里没点数么?” 高伯逸目光灼灼的看着张红娘,喷着酒气说道。 “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太辛苦了,阿郎。” 张红娘的声音小到几乎要听不到,小脸红红看着高伯逸,眼睛要滴出水来。 “所以你呢,就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说,帮我捏捏脚!” 高伯逸指着自己的双腿说道。 “你去死吧!当条狗累死你!” 张红娘一把将高伯逸推床上,边哭边跑的出了卧房。 “唉,喝酒误事,我这不是怕把你吃了嘛,小气鬼。” 高伯逸喃喃自语了一句,倒头就睡…… 第132章 去除后患 最近一段时间,和士开有些心神不宁。他跟薛娘子的姐姐有一腿,不过除了那个戴狐狸面具的神秘人跟祖珽外,似乎没人知道。 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薛娘子和她姐姐也成功进了王府,爬上高湛的床。他和士开似乎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皇帝高洋雨夜强闯长广王府,“捉奸”并斩首薛氏姐妹。 薛娘子都被你赶出皇宫了,你还惦记着吗?到底讲不讲道理啊!和士开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不过更让他崩溃的是,从那以后,自家主子高湛似乎出了点……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小”毛病。 虽然高湛并没有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但和士开明白,自己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要人老命啊,高湛现在根本就没有子嗣,这已经成为一个完全不能忽视的问题!这样的王爷,会有什么前途,能有什么前途? 如果高湛都没前途了,自己这个狗腿子的结局还会好到哪里去? 要不要换个主子?好像不能,毕竟他不是祖珽! 和士开最近想得有点多,但是并没有所谓的答案。他的底子很容易查,能投靠谁呢? “和士开,滚过来陪我吃茶点,吃完茶点咱们去长乐馆蹴鞠!” 高湛在庭院那头喊了一句。 曾经色字当头,无女不欢的高湛,近期迷上了新式蹴鞠,嗯,就是被高伯逸叫做足球的游戏。 进化为不沾女色的得道高僧。 和士开知道高湛是怎么回事。一方面,蹴鞠可以锻炼身体,床上那事,不管怎么样,身体不行都不好使对吧? 另一方面,高湛也避开了府里那群如狼似虎的女眷。 一举两得! 说不定,万一,踢球踢着踢着,男人的雄风就恢复了呢? 高湛是这样想的,和士开也是这样期盼的。 “今天吃的茶饼,怎么有一种清香味?”和士开疑惑的说道,又多吃了几口。 嗯,味道比以往要好吃不少。 “是吧?要不怎么说你没吃过好东西呢,祖孝征送来,不错吧?”高湛也多拿了一个,喝了口水就准备走了。 祖孝征? 和士开吃了几个饼,手中吃了一半的那个,忍不住放下了。 祖珽这厮……对自己好像没安好心啊! 虽然现在薛娘子的姐姐都死了,也都死无对证,但他总感觉祖珽有些……蔫坏蔫坏的。 如果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局,那只能说祖珽布局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和士开却又没有证据。祖珽这么折腾图个什么呢?他又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疑神疑鬼的来到长乐馆,已经有好几支球队在这里踢球了。邺城的蹴鞠风暴已经席卷了各家权贵,甚至城内还开了十二家蹴鞠社,专门为各家训练球员,提供球员。 甚至还可以雇佣他们打比赛下注! 和士开知道自己跟高伯逸是不同的立场,但在蹴鞠这件事情上,他对这个人只有“心服口服”和“五体投地”两个词要说。 这种会玩的人,要是在高湛手下,根本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和士开!你在发什么呆啊!接球!” 高湛大喊了一声,将充气皮球踢了过来。 好球! 最近高湛的蹴鞠技术精进不少,这一球直接洞穿了对手的防线。 和士开武艺很好,身体灵活。他扭动着身躯接球,模仿着从高伯逸那边流传下来的晃人动作,轻巧的在两个后卫的人缝中将球趟了过去。 然后急剧加速,单刀球! 不得不说,新式蹴鞠玩起来真爽,带着球射门,就像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样过瘾! 和士开再次晃开了守门员,然后直接把蹴鞠带进了球门。据说这是展现实力,发泄怒气,羞辱对手的最好方式。 “和士开,踢得好,回去有赏!” 看到和士开进球,还是晃过守门员进的球,高湛激动得要跳起来。 自从玩不上女人以后,蹴鞠几乎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了。 “爽!” 和士开走到场边,一个穿同样队服的矮个子递过来一个竹筒说道:“大哥,你可给咱们长广王府长脸了!先喝口水吧。” 喝水?好像是有点口渴了。 和士开接过竹筒,猛喝了一大半,直接将竹筒丢到地上。 今天的水酸酸甜甜又很淡,味道实在是不错,不知道是府里哪位准备的。 对方开球再踢,和士开异常神勇,利用对方进攻中的传球失误,将皮球截下来,随后发动反击! 过人!再过人!还可以过人! 和士开今天像是开挂一样,玩了一条龙,直接将球带到禁区挑射,再次进球! 这回不止是高湛了,就连场边都传来欢呼声。 现在这种感觉不错! 和士开叉着腰,慢慢往回走,不知为何,心跳好像很剧烈,难道是因为跑的时间太长了吗?精神亢奋得停不下来! 再次接球,高湛在后半场大喊:“今天和士开状态好,等会都把球传给他!” 精神越来越兴奋,身体越来越疲惫,心跳越来越剧烈。 在一个又一个进球之后,今天超常发挥的和士开,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死死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 “喂喂,死狗,快起来,换你下场了,今天表现不错,回去重重赏你!” 高湛发现和士开躺在草地上不动了,走过去踢了几脚。 没反应! 高湛这才察觉到不对,俯下身把手指放到和士开的鼻息处。 没气了! 这就死了?踢球累死了? 高湛一脸古怪,从到长乐馆以后,貌似自己就一直是在跟和士开踢球啊,又没有见什么人? 难道是因为球一直在和士开脚下,然后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就死了? “来人啊,去请邺城府衙的仵作,不要惊动大理寺。” 高湛对身边人沉声吩咐道,他就守在和士开的尸体旁边,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很快,一身皂衣的仵作来了,看了半天,一脸古怪的对高湛说道:“大概是……厥脱了(心源性休克)。蹴鞠跑动剧烈,蹴鞠时厥脱虽然小人没见过,但也可以想象。” 踢球把自己累死了? 高湛无奈的摇摇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他让人将和士开厚葬,便不再理会这些事。本就是凉薄之人,又怎么会在意府里下人的死活。 当天夜里,祖珽在高伯逸的书房里,拿出一个写满名字画满线条的本本,将“和士开”这个名字用朱笔划掉。 “总算是除掉了隐患。” 第133章 祖传忍者龟 西魏都城长安郊外,一处雅静的凉亭里,俊朗又充满男子魅力的独孤信,正在跟身材魁梧,一身硬朗的杨忠下棋。 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战局焦灼,难分胜负。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颇为能忍呐。一定要秋收时再奔逃过来。”独孤信一边微笑,一边落子。 “他家祖上是司马八达,会隐忍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呵呵。” 杨忠不以为然的冷笑道。 叛徒,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人品会蒙上污点。 所谓“司马八达”,是指东汉末年河内名门司马家族兄弟八人,表字的后面一个字都是“达”,最出名的,是魏太尉(晋宣帝)司马懿,字仲达。 那可是出了名的“忍者神龟”,熬死曹家三代英主,熬死魏吴蜀无数英雄豪杰,文臣武将,最后成功摘桃子。 独孤信当年奔逃西魏,不能算背主,甚至可以算是忠臣,因为他是跟着北魏孝武帝走的,让人诟病的仅仅是他抛妻弃子而已。这跟司马消难驸马奔走西魏的性质截然不同。 所以听出来杨忠口中的不屑,独孤信并没有感觉到羞辱。而且很显然,以杨忠的情商,断然没有侮辱亲家兼铁杆盟友的道理。 “文彬(李虎表字)还没有来提亲么?当初不是说好的么?你家四闺女都到年龄了吧。”杨忠沉声问道。 “曼陀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李家大概也不想办了喜事马上办丧事吧,所以还在犹疑当中。” 独孤信哀叹一声,家中第四女独孤曼陀身体一直不好,让本有婚约的李家望而却步了。 这是人之常情,古代早婚,接生条件很是简单粗暴,母亲生孩子就差不多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独孤曼陀年龄虽然合适了,但如果现在就嫁到李家,可以说不但起不到联姻的作用,反而会把两家弄成仇人! 这时独孤信脑中出现二十多年前独孤罗在襁褓中的画面,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些年儿女成群,他也没忘记落在邺城的独孤罗。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表面上的风光,挡不住背后有本难念的经。 “这个司马消难,倒是有些想法,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他可没传言中那么好色昏聩啊。”独孤信岔开话题说道。 “这家伙也知道逃难之人,难获信任,所以想献洛阳给我们。”独孤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杨忠说道:“秋收时节,乡兵镇兵都要回乡收割。到时候我们收到司马消难的讯息以后,你就从潼关发兵,速取金墉城!司马消难则会攻占空虚的洛阳城,你们两人互为犄角。 事成之后,你们固守住城池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和赵贵就行了。齐国若是倾举国之力,韦孝宽在玉璧的两万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顺利的话,到时候齐国就是想发兵,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饭菜凉了,可就不好下咽咯。”独孤信摸着美须笑道。 一个司马消难没什么意思,也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要奔逃。 这一点,不仅高洋和高伯逸知道,独孤信和杨忠也知道。 最多打打高洋的脸,面子上难看而已。 所以高洋一直引而不发,没有逮捕司马消难,就是为了做个局,坑西魏一把。 而司马消难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所以想弄点筹码,搞个“投名状”到西魏。 独孤信和杨忠乃至宇文泰,想得就比较多了。 但无论如何,谁都没想过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揭过。 河洛之地,让两个国家都不舒服,都骨鲠在喉,交锋的话,定然是最先在这里试探虚实。 北齐和西魏之间在河洛的战线,以历史的角度看,是比较奇怪的,并不是常有的状态。 因为这个地区,按正常状态,要么全部归一家,要么一点不占,很少像北齐西魏(北周)出现一家一半的情况。 东边的洛阳城在北齐手里,西边的潼关在西魏手里,中间的一大块地方是弘农,历来是洛阳的京畿地区,属于保留地,而且无险可守。 但,当年王思政在弘农筑城,为西魏形成了一道新防线,就像一把匕首抵在北齐的咽喉处。 北齐一方当然不会让重镇洛阳时刻受到威胁。 于是洛阳城外西北角的一个叫金墉城的地方,就成了最重的防御要点! 北齐就靠着金墉城和河洛地区水系上的浮桥,来防御来自潼关的西魏军队!以免无险可守的洛阳城直接位于对方兵锋之下。 金墉城有北齐重兵把守,司马消难估计很难得手。然而洛阳城内势力错综复杂,他倒不是没有机会。 这一手反正是送的,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能成固然好,失败的话,杨忠退到弘农城足以自保,再不济可以退到潼关。 至于司马消难嘛,他现在还不算是“自己人”,谁知道这是不是诈降呢?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这真的能行么?好像比我原本估计的规模大多了。”杨忠皱着眉头说道。 “当年河洛大战,你也是在的,为了个司马消难,值得么?” 一想起当年在那里杀得天昏地暗,杨忠就感觉有些心里发寒。他并不想大动干戈。 “府兵可堪一战呼?”独孤信沉默良久问道。 这下杨忠也无话可说了,他自然知道独孤信在担心什么事情,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西魏大统八年(公元542年),宇文泰开启府兵制改革,主要把乡兵和增募豪右纳入六柱国统领系统之内,构成一个新的军事体系。简单的说,就是先把精锐鲜卑军队打散重组,新鲜注入陇右豪强势力(以汉人为主)。 到现在,改革已经基本完成,并且成效显著。 宇文泰在南梁那边试了试刀,比较满意,所以想在北齐(宿敌东魏的继承者)身上也试一试,以检验改革成果。当年不救援王思政,也是因为旧军已经解散,新军尚未统合,青黄不接,所以才不敢玩大的。 趁着司马消难奔逃的机会,摸一摸北齐的底子,还有府兵制改革的成果,这没什么不好的。 第134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洪水退了,赈灾的粮食,陆陆续续通过任城外的渡口送到济州,灾民们也被王峻等人组织起来,疏通河道,加固河堤,用“以工代振”的方式每日领取必须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这时候,就显示出高伯逸眼光的高明与毒辣了。 任城没有被淹的危险,而且水路四通八达。别人不知道,高伯逸是知道的,任城,也就是未来的济宁,它的地理位置特殊,南通江淮、北达幽燕。 未来南北大运河修通以后,这地方恰好位于整条大运河的中部,战略地位突出,在大运河的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到了清代,济宁甚至成为北方水运枢纽,数得上的重镇。 以这里作为救灾的中心,就好比一根定海神针矗立在那里,让人心安。 “主公,外面有一个自称是您家里人的老人求见,但在下没有见过。” 高伯逸正在任城府衙里琢磨任城扩建的事宜,竹竿走过来轻声说道。 家里的老人?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哪里有什么家,等娶了李沐檀以后有个自己的小家还差不多。 “请他进来吧。” “喏!” 很快,人被带到高伯逸面前。 五十多岁的人,身材相貌都挺一般的,不过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儒雅的味道。没有穿锦袍,身上套着的灰色麻衣,跟外面的难民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是整齐干净而已。 双手白净,指甲无泥,似乎并非田舍郎。 “这位老人家找小子有何贵干?”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对方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面善,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在下崔安,乃是崔娘子的远房,一直在高府里做管家,二郎大概是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诶?崔娘子家的人? 高伯逸心中了然。 现在邺城的权贵,私下里都笑话高德政“有眼不识金镶玉”,作为正妻的崔娘子,大概压力也很大吧! “崔伯是来做说客?”高伯逸平静的问道,他是真平静,无爱无恨。毕竟他是来自后世的灵魂,谁会在意这具身体跟崔娘子之间的恩怨。 只要对方不来惹自己,那就万事大吉。 “二郎,就凭你叫我一声崔伯,有些掏心窝的话,崔伯我也要说说。当年大夫人行事太过刚烈……但其中恩怨,当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你可以算是苦主,但你娘并不是。” 崔伯轻叹一声说道。 “你是想说,当年我娘也是个不安分的,对么?” “陈元康的宠妾,自然是有几分自傲的。你娘得宠的时候,崔娘子也不敢直面其锋芒。”崔伯苦笑道。 原来如此! 陈元康当年是高澄的首席幕僚,高德政只是跟着高洋混的狗腿子。 高澄遇刺的时候,陈元康为他挡了一刀,很快就挂了。这厮挂了以后,期待“小三上位”的高伯逸老母,自然是没了靠山,被积怨已久的崔娘子给收拾了,母子一起被赶出高府。 之后,高德政平步青云。 嘛,毕竟高伯逸老母就是陈元康送给高德政的。 怪不得自己对崔伯有几分面熟,原来小时候还见过。 “我了解了,那么崔伯从邺城走八百里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话么?如果只有这些,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恩怨我已经不介意了,也绝不会报复崔娘子,无论什么形式的报复都不会有,这样你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看到高伯逸如此的平静,崔伯心一直往下沉。 如果看到对方气急败坏,或者眼神躲闪,或者感激涕零,那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可眼前这……这孩子平静得如同涓流的溪水,到底是因为什么? “崔娘子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当初推你下井,真不是她的意思。” “我明白,大夫人只是想给我个教训,没想到青皮会下狠手。” 高伯逸点点头,淡然的说道,并未否定崔伯的说辞。 呃……你都知道,就没一点想法? “崔娘子知道错了,这里是她写给你的一悔过书。只要你认祖归宗,其他的事情都好说,高府的田宅浮财,也可以分一半给你。回不回来住都无所谓,你不是要去李家提亲嘛,崔娘子还有几分薄面,这件事可以……” 崔伯还没说完,高伯逸就摆摆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不必了,我志不在此。” 他轻叹一声,有时候世界上最难相信的,就是实话。 他真不恨高德政,更不恨崔娘子,也没想将来报复或者炫耀。 但是你没这个打算,人家却不相信你,这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 “崔伯,我知道,李家愿意招我为婿,也是看在高家的面子上。若是我爹不叫高德政,这门亲事断然没有可能。”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崔伯一脸懵逼的点点头,你丫的知道还不乖乖回族谱?他有些不理解对方到底怎么想的。 “罢了,红娘子,过来磨墨。” 高伯逸拍拍巴掌,叫唤长腿妹张红娘。 很快,婀娜多姿的张妹子就走过来把墨磨好了,临走前幽怨的瞪了高伯逸一眼。 崔伯意外的看着张红娘离去的背影出神,大概也是惊讶于这妹子的“档次”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吧。 我劝你善良! 本来想写这五个字,高伯逸琢磨了一下,以崔娘子的脾气,大概会……暴跳如雷吧。激怒对方没有一点好处,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要不就这么写吧。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高伯逸写完了以后看了又看,话是不错,但总觉得好像有点意犹未尽。不是他想太多,而是他担心崔娘子想太多! “渡尽劫波天伦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以崔娘子世家嫡女的出身,怎么也不会不明白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吧? 高伯逸把纸折好,递给崔伯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跟崔娘子说,我不恨她,从来没恨过,以后更不会再恨,请她安心,也请我父亲安心。 但是让我入高家族谱,那也不可能。你回邺城吧,如实禀告便是了。” “二郎……”崔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最后抬手行礼,拿着信黯然离去。 崔伯离开后,高伯逸擦了擦不自觉流下的泪水,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低头认错,你是否满意了?” 他双手握拳,然后松开,身体前所未有的感觉舒适,不再僵持阻滞,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高伯逸。 勇敢的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第135章 巧妇糊弄无米之炊 高伯逸对崔伯很客气,也略疏远。崔娘子的“悔过书”很恳切,甚至允许高伯逸将自己老母也弄进族谱里,甚至答应将自己的嫁妆分一大部分给他。 只要他高大官人愿意承认是这个家的一员就行。 “挺不容易的,可惜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跪坐在桌案前发呆。 入族谱是一定要入的,否则将来这一点就会成为自己头上看不见的天花板。 但是什么时候入,什么方式入,这就很难说了。 作为一件大事,史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高德政一家,被高洋冤杀,仅有一襁褓中的孙子幸免于难。高伯逸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也无力阻止这一点。 连薛妃姐妹都被砍头了,谁敢打包票说高洋不会动他的人? “在乱世,我愿保持心中的清明与良知,只是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 高伯逸心思沉重的走出签押房,自己手下那二十三个所谓“家奴”,正在府衙的院子里做俯卧撑。 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回答我,你们现在是什么?” 高伯逸大喊道。 “我们是一条狗!”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狗了。” 高伯逸话音刚落,二十三个人忽然保持着动作的一致,停在原地不动了。 “嗯,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当二十三只听我一个人话的猪!你们不需要脑子,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记住两条原则就可以。 第一,只要有一人背叛,所有人都会被处死,你们互相监督。 第二,你们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话,哪怕命令是刺杀皇帝也要出手。 明白了吗?告诉我,你们是什么?”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转过身来,妖异的狐狸面具已经戴在脸上! “我们是一头猪!” 二十三个声音整齐划一的说道。 嗯,果然蠢人比较容易洗脑!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起来吧,跟在我身后,去巡视城外灾民区,然后把你们认识的逃兵全部揪出来!” 那天之后,高伯逸只是把自首的逃兵交给了傅伏处理,为的就是让那些漏网之鱼放松警惕。这么多天什么事情都没做,相信那些人心存侥幸之下,应该已经潜伏进灾民区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人揪出来。 清除掉所有腐肉,就要包扎伤口。武力的方面,高伯逸已经展示得差不多,接下来,是要给灾民希望,给他们活下去的勇气,让他们相信这里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这样就能平安的渡过来年春天的春耕时节! 乱世不要紧,但是不能失去生活下去的盼头。 如果自己身居高位只是为了吃喝,玩女人,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靠着施舍,又能救几个人?只有天下大定,才能让更多人避免难民的悲剧。 任城外的灾民区,高伯逸看着手下狗腿子将一个个逃兵从人堆里拖出来杀掉,喃喃自语的说道: “我是一个高尚的人,我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几天后,随着济河的渡口一艘又一艘的槽船卸下粮食,布匹,木料等货物,任城外的人们也开始行动起来,在原帐篷构成的灾民区搭建木板房。 这些木板房只能算是临时居所,作用就是为修筑任城“新区”的灾民提供生活的住所,因为修城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渡口栈桥的扩建,水寨的建立,附近河段的疏通,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任城的府衙大厅里,各大世家都派人来此地“捧场”,有的还不止一人。高伯逸让手下准备了一点小菜和酒水,在这里招待世家派来联络的“使者”。 弘农杨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广平游氏,泰山羊氏,都有人在宴席上。 他们不是在给高伯逸面子,而是在给金灿灿的铜钱面子,更是在给赵郡李氏东房面子。 “各家救济灾民的诚意,我高伯逸已经看到了,陛下也看到了,在这里,我敬诸位,满饮!” 高伯逸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些场面话人人都爱听,各人都是笑眯眯的喝酒,等着高伯逸后面的话。 高大官人变不出粮食和布匹来,更变不出药材来,这些天救灾的粮食,都是从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世家那里“赊账”回来的。 当然,这些大世家,都是给的高洋面子,看在他那把白云剑的份上,才愿意试试水的。从中担保斡旋的,正是高伯逸的准岳父李祖升。 因为李祖升说只有支援了济州洪灾的世家,才有资格来这里吃上一顿事关世家利益的饭。 “诸位,你们可知,现今的天下,其实财富分配已经没有余地了,各家都划分了范围,要拿新的,就必须要用手段,解决原来占有那些利益的人,不知道我说得是否准确呢?” 高伯逸笑眯眯的盯着赵郡李氏派来的那位穿锦袍的中年胖子问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就是说得有点过于直接。但在这里的,实际上都是经营世家产业的人,而非世家读书的公子哥,他们自然知道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济州,这里原本也有几个大世家的分支,但一场洪水,夺走了这一切,哪怕他们再回去,财富也回不来了。如果这些人要重振家业,肯定要侵害周边世家的利益才能做到。 毕竟,土地就那么多,你多了我就少了,很朴素和粗暴的道理。 “小郎有话不妨直言,我李春洗耳恭听。” 中年胖子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使了个眼色。 呵呵,这是自己人! 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大家觉得,任城这个地方,怎么样?将这里变成一个商埠怎么样?” “商埠?” “淮南的船,可是能够直接到这里的哦,就算不能通,陆路也短。长江北到邗沟(扬州市东南边的古邗城起点)北,再到淮水,再入泗水,再入济水再入黄河,任城正是枢纽。 江南的好货,都能水路大这里,再走黄河到关中。当年桓温北伐鲜卑慕容,正是这条路。” 高伯逸说完,众人一阵沉默……不是没听懂,而是太懂了,其间涉及的利益也太大了。 大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做主! “以前这块肉是没有的,现在,你们谁想要?” 高伯逸露齿一笑问道。 第136章 这小狐狸厉害了啊 有一块肉,还是生的,做熟了才能吃。但是这个过程,需要你添柴加火。 你是出力,还是不出力? 出力,有可能最后熟肉被人抢走。 不出力,完全没你的份。 世家中打理财富的没有蠢人,他们都从这里看到了完美的商机。 实际上高伯逸提的点子不稀奇,因为后来就有人修了条运河,想在济宁(任城)这里开埠,在这里交易南北而来的各类货物。 那个人,现在可能已经出生了,他的名字叫……杨广。 高伯逸现在不过是提前说出来而已。 “饼就这么大,怎么分?” 范阳卢氏来的一个清瘦中年人沉声问道。他的样貌跟卢思正有点像,大概也是卢家人。 “现在赈灾的粮食,分发下去,都是有记录的。用这些抵偿建码头,疏通河道的工钱。如果不够的话,就要你们自己补起来。” “这些人……不是服徭役么?” 清瘦中年一脸古怪的问道。 服徭役就没有消费了啊,你这个蠢货! 高伯逸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我已经上书陛下,在任城设立东河泊司,南北货物,在这里交易都要抽成,然后我们负责建立水次仓和码头,并提供货物信息。” 众人都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高伯逸也很无奈,如果等会有人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回答说这他喵的就是期货了,而东河泊司则是期货交易所。 这片地方找个不会被水淹的城池容易吗?我容易么? “怎么占股?” “中枢五成,你们一共四成,东河泊司占一成,毕竟要维护河道。救灾的花销,筑城的花销,疏通河道的花销,全部你们出,建成以后,则由东河泊司独自管理。每家派一人到这里常驻,负责核账。”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感觉很有意思啊! 这年头小商人不存在的,就是有,日子也很难过,赚点辛苦钱。而豪商的背后,都是大世家。 任城扩建为商埠后,交易就不会去别的地方了,就算有人要去,他们这些大世家也会联手扼杀,将那些人逼到这里交易。 “垄断!” 众人心中涌起一个令人惊骇与兴奋的词。 垄断好啊,垄断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简直是要为眼前这个小狐狸引吭高歌才是啊! “此事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能决定的范围,高舍人能否宽限两日,待我等快马加鞭回本家再做定夺?” 清河崔氏来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道。 他大概已经动心了,只不过涉及到的财物实在是太多,所以要仔细斟酌才行,他一个人可是不能做主的。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 高伯逸给了一个软钉子。 完全撇开世家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这些世家的支持,东河泊司肯定开不下去,也没办法维护。 但朝廷少给一些,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高舍人,在下告辞!” “告辞!” “告辞了!” 来的时候,各家的人都是说说笑笑的,走的时候,却是对身边的人充满警惕! 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吃点,我就只能少吃,这是活生生的竞争关系,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姑爷,在下也告辞了!” 中年胖子李春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揶揄。 “呃,春伯是要回齐州吗?”高伯逸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是自然,这等大事,岂是我等下人可以做主的。不过我是要回一趟邺城了。” 嗯……感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啊,这次岳父大人真是帮了个大忙。 “姑爷,在下告辞。我家小姐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今日见到姑爷风采,才知道小姐眼光名不虚传。” 胖子李春拱手离去,步伐矫健。 “出来吧,人都走了。” 高伯逸对着刚才自己所坐地方后面的屏风喊道。 “我十三岁那年,家里就帮我挑夫婿。挑了四年,结果被我抓到一只厉害的小狐狸!” 李沐檀满面春风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将手里的狐狸面具按在高伯逸脸上,笑得花枝乱颤! “请便,但宜早不宜迟。迟了中枢见灾情稳固,有可能会减少份额。哈哈哈哈,你刚才是要笑死我!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啊!” 李沐檀学着高伯逸刚才说话的语气,声音又威严又清脆,显得不伦不类的,让高伯逸脸都黑了。 等她笑够了,才喃喃自语的说道:“你当时写诗给我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草包,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这次本来没有饼,却被你硬生生的凭空变出来饼,我在家也算饱读诗书,一见你却自惭形秽。 外面的那些灾民,都应该给你立个碑。” 万家生佛?别啊,那可是九千岁的专利,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高伯逸一脸囧然,两人手牵着手到了书房。 李沐檀放心不下高伯逸,一听说他在济州任城,就陪着李春一起来了,然后当了回旁听。 “夫君你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我有点相信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带我私奔是什么意思了。”书房里两人对坐,李沐檀认真的说道,脸上带着崇拜。 “将任城变成商埠,拉大世家来救灾,创造一条大的商路,这主意换朝堂上任何一个人,我估计都想不出来。我爹平日里回家也会跟我说些中枢朝堂上的事情,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知道了,看书吧。”高伯逸将一叠纸递给李沐檀,自己则是拿出一张河洛地区的地图,在上面用炭笔比划着,不再搭理自己的未婚妻。 李沐檀这种美人,你要跟她在一起玩,时间过得飞快,没完没了的。高伯逸始终没忘记,他要去河洛试试水。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不动声色在济州安插密谍的据点了,下一步是齐州,再就是河洛地区,迟早会遍布北齐! “《三国演义》?” 李沐檀自言自语了一句,一页一页的细看,然后竟然自觉的拿出纸张开始誊写修改起来…… 张红娘看到高伯逸在书房里跟一个绝色美人对坐,各干各的事情,静悄悄的将两杯酸梅饮子端了进来,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因为她知道李沐檀会是未来家中主母。 然而这位“书呆子”主母,和“少根筋”的家主高伯逸,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过,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 第137章 反渗透大师 “宫径步下楼,左右牵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宫并不回顾。操谓从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许都养老。怠慢者斩。”宫闻言,亦不开口,伸颈就刑。众皆下泪。操以棺椁盛其尸,葬于许都。后人有诗叹之曰:’生死无二志,丈夫何壮哉!不从金石论,空负栋梁材。辅主真堪敬,辞亲实可哀。白门身死日,谁肯似公台!’ 陈宫死得冤啊。” 头枕在李沐檀腿上,高伯逸在给对方讲三国演义。此时已经深夜,李沐檀却睡不着,吵着让高伯逸说白天给她看的那些的后续。 断章狗一直都是欠收拾的,李沐檀当然不会放过作为自己未婚夫的断章狗。 “你之前是在帮我润色么?” “不然呢?以夫君的能耐,不出本书留存世间,岂不是白瞎了这经天纬地的才华?” 李沐檀的纤纤玉手按摩着高伯逸的太阳穴,很轻柔,带着温存。 月光下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你心事很重,很难吗?” “并没有,只是这一趟见得太多,感慨人命贱如狗。” 高伯逸情不自禁握住李沐檀的小手说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值得自己一生去守护,比如说,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柔软的地方,高伯逸也不例外。 “崔季舒已经把聘书送到我爹那里了。夏天一过,秋收的时候,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李沐檀动情的俯下身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 但此时她未婚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所有温情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利益大手。 秋后不能成功,老婆都是别人的。 他喵的狗世道! …… 夜里李沐檀百般暗示高伯逸,他今日可以一亲芳泽。但后者就是不为所动,不肯跟妙曼卓绝的未婚妻共赴巫山,以婚期将近不急于一时为由,将对方哄睡了。 半夜,月色如水,轻手轻脚的下床,高伯逸来到院子,独坐于石桌边沉思。白天研究的河洛地形图,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这些天他详细查看了河洛地区的地图,发现从地理上看,战场局势对北齐一方极为不利!苦思良策,然而却没什么好办法。 本来两边地形是平分秋色的,坏就坏在王思政当年在弘农这块本来无险可守的地方建了一座坚固的城池,使其成为潼关的桥头堡,好比一把匕首抵在洛阳的脖子上。 西魏方面的响应时间,比北齐这边要短得多。而且玉壁城,弘农城,都有西魏重兵把守,朝发夕至。 通过发达的水系,西魏那边可以轻易在洛阳周边布置密谍。而北齐只能依靠唯一的战略支点金墉城。 战场单向透明。 若是万人以下的小规模战斗,很考验战术的运用,和情报的支持。双方互相放血的话,北齐这边一定是先死的一方。 仗不好打了。 关键洛阳城里还有个不稳定因素司马消难。如果这厮哗变成功控制了洛阳,那么…金墉城就成了孤城。 打不过西魏,李沐檀就不能嫁给自己,前途恐怕也完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他喵的,赢家通吃的规则对失败者好残酷啊。 高伯逸暗骂了一句。 “真玉大师带着人去了洛阳的寺庙,我进去不成问题,问题是怎么拿下司马消难呢?” 高伯逸陷入了沉思。 他不愿意今晚跟李沐檀亲热,就是因为他害怕自己陷入温柔乡,会丧失面对困难的斗志和勇气。 明日找四郎他们商量下对策吧,济州的事情差不多了。 第二天,高伯逸就将王峻和高长恭两人单独约到书房,讨论洛州的战略形势。 “伯逸兄,我觉得吧,不管魏国怎么折腾,只要我们对上以后能够战而胜之,那便够了。无论他们从哪一路打过来,我们都一路反击回去,这就能确保胜利。” 高长恭严肃的说道。 老弟一边去吧,就知道你是类似于项羽的“勇将”。 可惜你还小,魏国这次来的,估计是杨忠或者宇文宪! 哪一个都不好对付,直接莽过去那是送死。 “明公,这地方说好办其实也好办。” 王峻若有所思的说道。 “等我去了河洛,到那边走一圈就知道了。” “可否大致上说下。” 这些天看王峻的表现,高伯逸已经不敢低估此人。战阵之上的本事没见到,但是管理后勤,练兵,分派任务,都非常干练高效。 “笨办法就是好办法。魏国那边可以凭借的,无非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派斥候侦查敌情,他们就像是在山上,冲下来容易,我们就像是在山下,冲上去难。” 高伯逸点点头,王峻说到点子上了。 “只要建设小型的城寨,每个寨子少则十人,多则五十人,定期轮换,就好说了。” 哈?这是在玩塔防? 高伯逸有些看不明白。 “单单用城寨,当然没办法,但如果顺便挖掘壕沟呢?” 不是吧?那得多少人力啊! 高伯逸都感觉这法子根本不靠谱。 “你确定……能行?那得多少钱?” “嘿,明公真是实诚人。我们挖掘壕沟,魏国难道会睁眼看着不会动手?只要他们一动手,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射出来的箭,还有什么可怕的?” 王峻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西魏密谍渗透厉害怎么办?派人巡视?那不得被人家拖死啊!到时候别人肯定会伏击巡视的队伍啊。 派人多了,休息不好没有轮换。派人少了,被对手一口吃掉,游戏不能这么玩。 但是自己这边挖壕沟建城寨就不一样了。 魏国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不管,一年半载之后,壕沟建成,就如同当年王思政筑城一样,西魏的战略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了。 如果魏国要拔掉这些钉子,那就必须要出兵,而这时候主动权就已经在齐国这边了。 所以王峻的策略与其说是个笨办法,倒不如说是个阳谋。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得不乖乖的钻进框子里来。 “老哥,厉害了啊!” 高伯逸激动的握着王峻的手不放,喜出望外! 第138章 风生水起 高湜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大红鸡冠的雄鸡,时不时的“咯咯咯咯”叫,看上去很威猛,肯定不是杀肉吃的。 “大哥,你真是我大哥,厉害了喂!昨天我母亲家那位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对你是赞不绝口!说你宰辅之才啊。” 他一脸兴奋,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夸耀成“宰辅之才”一样。 对于这种不着调的家伙,高伯逸一向都是不把他们的话当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微笑一下没接茬。 “对了,你提着大公鸡做什么?”高伯逸好奇的问道,这厮居然还把鸡带到府衙来了。 “嗨,不就是发现了一只好鸡嘛。等回邺城,拿出去威风一下呗!大哥,你那个长乐馆,我觉得加个斗鸡用的分馆很好!以后蹴鞠完了再看斗鸡,美得很啊。” 这孩子不坏,就是脑袋少根筋。他的兴趣爱好特长,似乎都在吃喝玩乐这块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想道。 高湜的话还是挺管用,给家里写了封信,广平游氏就派人来谈建立东河泊司的事情了,看态度,似乎是颇为支持。 细想一下,道理似乎也很简单,高湜现在不是还小么,广平游氏的人,还指望着将来等高湜长大以后,顺便染指一下东河泊司呢。 他是皇室中人,又是世家子弟,还是高伯逸的跟屁虫……世家大佬,从来不缺投资的眼光。 再说了,既然现在已经有“东河泊司”,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西河泊司,南河泊司什么的。这都是肥肉,让人眼馋啊。 “主公,中枢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任城外,正在视察新建的板房区,您要不去看一下吧。” 竹竿走过来不动声色的说道。 人来了?都不事先派人来打招呼?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高伯逸愣了几秒,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按照北齐官场的正常程序,应该是中枢官员派手下官员来送信,打前站,说自己什么时候要到,你这边派人接洽云云。像这种搞“突然袭击”的,只怕是来者不善,有找茬的心思呐! 高伯逸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暗暗警惕。 “把鸡放府衙,让你嫂子派人照看下,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懂么?” 亲王没有诏令就在国内乱晃,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虽然对于高湜这种草包中的草包,高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如果严格追究下来,那是可以狠狠打高湜一顿板子的。 还真以为高湜带人尾随高长恭的行军队伍没人知道呢!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过朝廷的耳目。只不过闹大了很丢人,高洋丢不起这个脸,装作看不见而已。 带着众人出了府衙,出了任城大门,来到热火朝天的“工地”,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衣红边“王爷服”的年轻人,还有他们的随从。 “二哥?你怎么来了,家里还好吗?” 高长恭一眼就看到那两人里面比较帅比较年轻的,正是自己的二哥高孝珩! 平日里这位二哥为人谦和(主要是因为庶子,年龄又大),和兄弟几个的关系都比较好。 “四郎,我在邺城听说了你的事迹,很多人都夸你救济灾民宅心仁厚。” 高孝珩微笑着说道,很有亲和力。 嗯嗯,这位大概是自己人。 高伯逸略微有了个判断。 高孝珩起码不会去拆高长恭的台,而高长恭跟自己是一伙的,也会一起去河洛,所以……这个“钦差”可以不去担心了。 他把目光看向另一个人。 相貌平庸,但眼睛很有神,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 不知道是装蒜呢,还是一贯如此,反正给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 “高舍人,在下侍中高浟。四郎的五皇叔。” 这位王爷平静的说道,脸上没有笑容,但似乎也没有生气。他很注意仪态,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就连胡须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跟平日里常常不修边幅,比较随性的高伯逸完全不同。 “这些板房,以后要拆掉吗?”高浟沉声问道。 “是的,城墙建好以后会拆掉一部分,剩下的改造为商铺。”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 然而高浟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太面部一些细微的表情里,高伯逸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比较满意? “救灾施粥用的是水次仓里的存粮吗?” 高浟问道。 “刚开始是,后来则是外地运来的。” “府衙采办的?钱从哪里来的?”高浟继续问道,语气平和,但是并不柔软。 “一些世家大族援助的。” “世家大族为什么会援助外乡人?他们平日里倒是没这么乐善好施呐。” 高浟嗤笑了一声问道。来自灵魂的拷问,这可不是随便糊弄下就能糊弄过去的。 “因为我给他们打了白条,以工代振啊。”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个时代,换任何人来,也不会比自己现在做得更好了,高大官人就是有这个自信。 “白条么……那总是要还的啊。” 高浟轻叹一声,语气软和了许多。 “等任城建了商埠,这些大族不但拿不到钱,反而还要吐一些出来,高侍中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高伯逸丢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嗯,你的陈条我看到了,很不错。带我去府衙吧,我们详谈。之前我是看这里欣欣向荣,没有受灾害后的悲戚,所以我怀疑有人谎报灾情。 刚刚跟高舍人闲聊,总算是得到答案。” 两人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落座,高长恭,高孝珩跟他身边的一个参军,还有王峻都在场。高湜看到有公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迅速开溜了。 王元逊和傅伏则是在城外军营里练兵,没有一起过来。 “这次我本以为会饿殍遍野的,没想到任城倒是井井有条。不瞒诸位,在下之前在乐陵当过郡守,离此地并不远。对洪灾那是记忆犹新呐。” 高浟感慨的说道。 他没想到的是,救灾也就救灾吧,这位高伯逸居然还能玩出花样来,还能不花朝廷的钱就能摆平这些事,在中枢的救灾物资还没调拨下来的时候,就解决了隐患。 看看现在的任城,真他喵的风生水起啊! 高浟不敢看轻高伯逸,听说这家伙不是来救灾的,但处理这些事情,还真是不含糊! 第139章 上干货,噎死你 “高孝珩,高长恭,你们先出去下,我有事要跟高舍人谈谈。” 高浟下了逐客令。 这次高浟带着皇命而来,自然是比较强势。高伯逸对着王峻打了个眼色,对方识趣的退出了书房。 哥不怕你,屏风后面我媳妇在盯着呢。 高伯逸心中暗想,随即问道:“不知高侍中有什么指教?” “东河泊司,并非普通衙门。高伯逸,你所图甚大啊!” 高浟语气不善的说道。 他没有询问救灾的事情怎么样了,因为那些毫无意义。只要看任城外一番繁荣景象,就知道眼前这位中书舍人“狗拿耗子”的活做得挺不错。 但他高浟眼中容不得沙子! 朝廷里面有些能吏,干吏(比如祖珽这样的),凭借自己出色的头脑,利用不合理有漏洞的规则,大肆敛财。 偏偏贪了你还拿他没办法! 呵呵,齐州可是他高伯逸岳父的地盘,这厮想做什么,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在下可以图什么?高侍中,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高伯逸表面平静的问道,内心早已慌的一比。 图什么? 高浟一愣,我他喵的怎么知道你要图什么啊!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吓死宝宝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刚才只是高浟在诈唬,或者说直觉上感觉不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不知道侍中有名有听说过这句话。” 这…… 好像有点点道理。 高浟治理过地方,算是北齐数得上的贤王,稍微思索就知道高伯逸说的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非常精炼。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不可能是傻子啊。 一方面高浟更佩服高伯逸的才干,另一方面,又感觉此人有些离经叛道,或者叫野心勃勃。 朝廷的诏令没到,他就敢扩建任城,以工代赈。 估计除了造反,这厮没什么不敢的。当然,这也是高浟愿意单独跟高伯逸谈谈的原因。 毕竟,这家伙是高洋身边的近臣啊,而且很受信任。如果没有贪赃(已经枉法了)的实据,那么还是不要轻易拿下审问比较好。 “高舍人说得有道理,但是这跟你要设立东河泊司,扩建任城,扩建渡口有什么关系呢?” 高浟沉声问道。 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就快到济州了,就高伯逸手下这一千歪瓜裂枣,他才不担心。 再说那些人也未必全听这家伙的。 “高侍中,我问你,每年黄河水患,国家是在赚钱,还是在赔钱。” 高伯逸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自然是赔钱的,而且……赔的都是大钱。”高浟面色缓和了些。 “黄河上的漕运赚钱吗?每年修河堤,要征发多少徭役,侍中知道吗?” 高浟无言以对。 “不说黄河了,就说济河,你说为什么每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却每隔过几年就决堤?” “高舍人有话直说吧。” 高浟内心的骄傲,让他不肯直接拿下高伯逸,他一定要“以理服人”! “因为我们现在修河堤,完全就是在赔钱而已!河道没有完全沟通,各条大河都是赔钱货!我们只是在把河道当灾患在看,而没有把它们看成是财富。” 高伯逸恨不得拿棍子敲高浟的脑袋。 若是高洋在这里,自己说些雄才大略,对方马上就同意了。 但高浟当过地方官,对下面的门道很清楚,所以才异常固执。 “河堤,是要维护的,每年都需要维护。这个钱从哪里来,高侍中有没有想过? 我们对这里的大小河流没有统一规划,没有漕运,好好的条件都被浪费掉了。南梁的货物到不了齐国,东海的货物到不了邺城,这些东西如果要走漕运,你知道能收取多少商税么?” 大惊失色! 高浟从来没想过,要弄什么统一的河道,将南北东西连接起来。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后世往杨小广同学身上泼了太多脏水了,要知道大运河是多么牛逼的一个东西啊!跟杨广相比,高浟身上差了太多道行了。 “所以你就想以任城为枢纽,梳理河道?”高浟试探性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中暗想,这位“贤王”,总算没蠢到家。 “任城的位置很关键,沟通南北。梳理这边的河道不难,难的是让南北的商人都走这条路。不说商路,就是以后增兵淮南,这条河道也很关键啊!” 高浟点点头,他已经相信高伯逸不会胡搞乱搞了,只不过还有很多东西在迷雾里,他不太看得清楚。 “东河泊司设在任城,它是一个关卡,也是一个商埠和货物集散地。有了这个饼,朝堂也好,大世家也好,都会出力去梳理对应的河道。因为,我已经将四成的商税份额分出去了,他们会很愿意给任城赈灾,修河道,修渡口,修仓储。” “高舍人!你好贼胆!商税乃是国駑,岂可由你私相授受!” 高浟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案,愤怒的站起身,拔出佩剑指着高伯逸! 切,多稀奇啊,后世招商引资,还弄合资企业呢,工业园还有免税政策呢。没好处谁帮你啊,人家又不傻! “我想问下侍中大人,要是世家不出钱出力,现在任城要饿死多少人?病死多少人?” 高伯逸站起身,面色无惧盯着高浟。 “如果世家不出钱出力,这些河道谁来疏通,谁又会自觉维护?难道要朝廷一次一次拨款赈灾么?” “如果世家们得不到商税,那么他们旗下的豪商,又为什么要选择在任城交易呢?这样又回来原来的起点,济州受灾,没人管,饿殍遍野。高侍中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你说得这么有道理,我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高浟将佩剑收入剑鞘,缓缓坐下。高伯逸的举措他还没吃透,但目前看来,似乎没有坏处。 世家的德行他是知道的,你让人家这么大力度的赈灾,平日里能做到吗?做不到的吧? “你真把商税的四成给出去了?”高浟不甘心的问道。 “不然呢,不过还好,我们把饼子做大,多少能吃一大半,也就可以了吧。” 高伯逸感觉太难了,国家没统一,上层社会缺乏全局观。上了一点干货,就快把这位“贤王”噎死了。 第140章 从暴怒到真香 高浟压抑着怒气,又有些无可奈何。他的涵养使他无法暴揍高伯逸(真打也打不过),但他的理智,又觉得对方实在是胆大包天。 或者说,他认为高伯逸就是个比祖珽的破坏力强百倍的奸佞。 论雄才大略,他高浟是不如文宣帝高洋的。但若是论到明察秋毫,十个高洋也比不上政务熟练的高浟。 深吸一口气,高浟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你擅自越权,与世家大族勾连,我回去以后不得不参你一本。 东河泊司纯属无稽之谈,没有丝毫的必要性,你对那些世家所承诺的东西,中枢绝不会认账。 至于任城扩建,救济灾民,以工代赈的事宜,倒是大功一件。本王公私分明,功是功,过是过,不会偏袒,也不会包庇。” 高浟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不知道高伯逸想搞什么鬼名堂,但只要是跟世家私相授受,准没好事情。 “唉,有的人心中自傲,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高伯逸冷笑着说道,然后从书房柜子的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拍到高浟面前。 “慢慢看,看不懂可以来问我。等你看完了再来跟我说话。” 人生就是香菇鸡(真香,咕咕,复读机),我就不信你能玩出花来! 高伯逸抱起双臂准备看高浟的笑话。 “东河泊司旗下期货交易所?” 莫明奇妙的文字。高浟带着疑问往下看,意识很快沉浸到纸里面。 商品集散地,运转中枢。 货物分门别类,挂牌,浮动标价。 提前售卖,到期取货。 货物集中采买,统一收税,出货收税进货不收。 原来,这才是杀手锏啊! 很久之后,高浟抬起头看着高伯逸,眼圈都是红的,像是饿狼一般。 恐怖如斯! 这份草案开创了一个政务新模式,它为做生意的人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交易平台和地点。 不同的人想的内容不同,此刻高浟脑子里出现一个词,叫“国家采办”! 以后此地将会成为要买什么就能买到的地方,而且价格透明,这太不简单了。 “世家大族虽然拿出了四成商税,但也等于是为所有人立了规矩。 以后谁要是敢闹事,那就是跟所有人为敌,自寻死路。高侍中以为如何。” 高伯逸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那些世家大族已经看到了大饼的样子,他们会开始发力。 这已经不是你高浟能够阻止的。它的重要性,更不是你高浟能预料到的。 “咳咳,这个东河泊司,为什么在陈条里面没有说?” 高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他大概也醒过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了。 甚至高伯逸说了也不算。 “东河泊司开了以后,等于是为中枢扩大了一条财路。陛下要对梁国和魏国用兵,都需要花费大把的钱财。 侍中以为如何?” 我觉得很不错,但说出来不是让你打脸么? “高舍人可否让本王将这些带回去给陛下审阅?”高浟给自己一个台阶。 “随便,反正我马上也要去齐州。这儿的事情我不打算管了。” 噢? 高浟一愣,貌似没人跟他说这件事啊! “这次赈灾,中枢没有出钱。正好这笔钱可以留下来打仗用。高侍中不如就在任城主持大局如何?负责东河泊司后续的工作。 在下不久就要开拔去齐州了,正事耽误不得。” 听高伯逸这么说,高浟面色古怪。 这么大的事情,你甩手就不干了,前前后后到底图个什么? “咳咳,那行,我就暂时接管东河泊司筹备的相关事宜吧。高舍人德才兼备,真是朝廷里难见的干吏啊!” 高浟言不由衷的称赞道,感觉自己面颊都是红的。 说了一大通,到头来还不是真香?你觉得搞期货交易所不行,那你行你上啊? 还不是喝了本爷的洗脚水! “高侍中,我们都是为国家出力,个人私利不值一提。”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知道他不会霸着东河泊司的地盘以后,高浟的心思完全改变。看着高伯逸,就好比看到圣人转世。 “高舍人是我辈楷模,请受本王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进入互相吹捧模式,高伯逸又跟高浟详细说明了期货交易所的好处,很久之后,这位贤王才意犹未尽的离去,对高伯逸大为赏识。 “阿郎,你不要紧吧?” 李沐檀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她那张俏脸眉头紧锁,郁结得化不开,让人看着很心疼。 “我都不怕,你反而怕了?”高伯逸把李沐檀按在桌案那头跪坐好。 “这个高浟,有些迂腐,正好把东河泊司交给他筹备。”高伯逸伸了个懒腰说道。 “阿郎,那你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李沐檀饱读诗书,并非一个花瓶女子,她自然看得出,高伯逸之前做的事情,应该是被高浟“摘了桃子”,或者叫把桃子送给了高浟。 “如此重要的部门,高洋又怎么会让我这样的人染指?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一切尽在掌握。来,我们继续讲三国演义吧。” 哈?你现在还有心情说书? 李沐檀微微点头,起身准备文房四宝老公太优秀,她感觉压力山大。 深夜书房里,高伯逸写了两封信,招呼灰鼠进来。 “这两封信,一封交给祖珽一封交给张晏之,去吧。你跟独孤罗说一声,让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跟着你一起返回齐州历城,在历城等我们。” 高伯逸将两个竹筒交给贼头贼脑的灰鼠说道。 “主公,独孤罗除了蹴鞠以外还懂什么?让他去齐州干嘛?” 灰鼠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爹是独孤信啊!你不懂的,快去快回吧。” 高伯逸不耐烦的将灰鼠打发走,洗漱之后,就搂着李沐檀躺床上了。 “阿郎,不知为何,我感觉很害怕。你是要去打仗么?” 李沐檀枕着高伯逸的肩膀,依偎在他怀里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 “东河泊司的利益可谓是惊世骇俗,然而这些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只有对生死已然看淡的人,才能如此豁达。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要出征了?” “我跟高长恭,在齐州准备完毕以后,就要坐船去河洛了。” 话音刚落,高伯逸就感觉怀里的未婚妻绷紧了身子,一抽一抽的开始无声哭泣起来。 第141章 斛律光的弟弟? 让人沉迷的云雨之后,高伯逸轻轻抚摸着李沐檀的长发,轻声问道:“你这次来济州,你爹是不是没有阻拦?” “对啊,我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却笑眯眯的答应了。” 李沐檀也觉得很奇怪。难道她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见到未婚夫,就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 比如说刚才,两人情到浓时不就忍不住折腾了大半夜? “如果这次你不来,其他世家也许就会送一个女人过来,哪怕做妾都可以。你来了,他们自然没这个心思了,懂么?”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未来岳父的心思,其他世家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派李沐檀过来就是“宣誓主权”的,这年头世家里面说的上话的,没有一个人是傻子。 “那个什么期货交易所,我思前想后觉得里面隐藏的东西太多,真能做成么?” 李沐檀忍不住问道。 她现在特别感激皇后李祖娥,高伯逸这样优秀又喜欢自己的男人,平日哪里找得到啊。 “都只是套路而已,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但是,济州这么多的灾民,因为这个画饼活下来了,我感觉已经是功德一件。至于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清呢? 当初,你不也害怕嫁给斛律世雄么?连你这个世家嫡女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我?” 高伯逸的话让李沐檀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咯?” “嗯,不过不像是我吹得那么简单罢了。事急从权,我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富可敌国,我救不了那么多人。 现在情况很好,灾民们知道任城要改商埠,一个个都觉得好日子快来了,给他们希望,这样不好吗?” 现在高伯逸弄的套路,就跟唐末的汴梁是一个模子,只不过套了一个“期货概念”的皮而已。 跟后世炒作创业板一样。 这个模式不是不行,而是要满足两点才能成功。 第一个,北齐要与南梁停战,在政治上保证物资往来的畅通。 第二个,花大力气疏通运河(不是重修)。 二者缺一不可。 第一个好解决,因为世家的力量,南北货物沟通很容易,走私也不难。 第二个就没办法了。“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杨小广大概刚刚出生。修大运河这种事情,估计是找不到第二个傻子来办。 高伯逸把来龙去脉跟李沐檀讲了一遍,唬得美丽的未婚妻一愣一愣的。 “要是万一那些世家后面找你麻烦怎么办?我家没关系,爹会去照应的,但其他人兴师问罪怎么办?” 傻丫头啊,风投败了,投资人只能怪自己被打了眼呗,难道杀了我,那些飞走的钱就能回来? 高伯逸本来想跟李沐檀解释下什么才叫“欠钱的才是大爷”,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一时欠债一时爽,一直欠债一直爽!这才是老赖的名言。 不过给老婆留下“老奸巨猾”的印象,貌似不是什么好事,不说也罢。 “沐檀,跟你说个事。” “你说呀。” “你知道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这么肉麻? 李沐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亲了下高伯逸的脸。 “不过回去以后,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这哪里是一见钟情啊,你是见色起意!你那不是喜欢她,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哈哈哈哈哈” 李沐檀笑得花枝乱颤,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身体抖得不行。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不然怎么说?” “你直接说馋我的身子不就好了么?” …… 高伯逸实在是没想到上半场战斗结束以后还有下半场,累得两人日上三竿都还没起床。 “主公,城外来了三千禁军,据说领头之人叫斛律羡,现在大家都到城门口了,高侍中让我来叫你。” 门外传来竹竿焦急的声音。 “阿郎,你快去吧,我等会自己起来。” 李沐檀在床上嘟哝了一句,翻个身又睡了。 高伯逸赶紧穿好衣服,带着家奴来到城外。 啧啧,三千步军,兵戈林立,站得整整齐齐,安静无声。 压抑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暴力,气吞万里如虎。 这才是能打仗的精锐啊! 高伯逸在心中啧啧感慨。 “高舍人,这位是征西将军斛律羡。” 高浟拉着高伯逸的手,走到领头那名将军身边。 灰不溜秋的皮甲,跟普通士卒没什么区别。 身材壮硕而不肥胖,手臂长,国字脸长须,看起来三十出头,那双眼睛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或者叫拘谨。 并没有骄兵悍将应有的傲气。 “高舍人,在下斛律羡,斛律光之弟。” 情敌的叔叔? 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高伯逸压下心中的古怪,有些拘谨的拱手行礼。 两人都比较慎重,那种见面就找场子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其实高伯逸不知道的是,斛律羡一出生就在大哥斛律光的阴影之下。如果他不是斛律光的弟弟,历史上肯定也是大名鼎鼎。 正因为有哥哥的光环,斛律羡为人才会特别低调,因为无论他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超过他大哥。 再说了,斛律世雄是斛律光的儿子,不是他斛律羡的儿子。而这次军事行动,还要多多仰仗高伯逸。 何必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传我军令,任城外一里扎营,不得扰民。” 斛律羡大喊了一声说道。 “斛律将军,这次为何不见你们骑马呢?” 高伯逸引着斛律羡进城,疑惑的问道。 “高舍人,此乃军机,晚上长谈,我也有些事情要询问你。” 斛律羡压低声音说道。 秒懂! 高伯逸不动声色点点头。 一行人装模作样在任城内晃了一圈,便进了府衙。 “你给我站住,来人啊,快,快点把那只鸡抓住!” 高湜拿着一个笼子,紧紧追赶着那只大红鸡冠的公鸡,府衙后院一片鸡飞狗跳。 得,忘了这位爷! “高阳王!你在做什么!” 高浟气得脸如黑炭,手按在佩剑上都想拔剑砍人! 老弟,不是说要把那只鸡养着吗?你这是在搞个球啊。 高伯逸有些无力吐槽。 真应该把高湜这混球送回邺城的。本来这次高伯逸对高湜在其中穿针引线还比较满意,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没想到还是那鸟样。 第142章 高调与低调 “从今天开始,你就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直到我允许你离开为止!” 高浟拿出文宣帝高洋给的信物和召令,直接将逗比高湜关进了任城府衙的一间厢房。 他从昨夜开始就在思索东河泊司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精妙。这差事干好了,济州这次的灾害不但不是困难,反而是将一切推到重来的契机! 世家中人还会派人来沟通,这个时候,说话的人就不再是高伯逸,而是自己! 贤王高浟!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怎么能让高湜这个傻货出来捣乱呢? 看看高伯逸,人家想的是什么东西,再看看迷恋斗鸡的高湜。 高浟摇了摇头,一样米养百样人,古人诚不我欺。 解决了这个麻烦,众人小聚了一下,吃了顿接风宴,高伯逸就安排他们回去休息了。 除了斛律羡以外! 深夜府衙的书房里,斛律羡与高伯逸对坐,两人都是面色沉重。 “阿郎,斛律将军,茶水来了。” 李沐檀将高伯逸习惯喝的清茶(除了茶叶其他什么都不加)送过来之后,就款款退下了。 “斛律将军,这是贱内,我们秋收后就会在邺城摆酒,到时候还请赏脸来喝杯喜酒啊。”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一定一定。” 斛律羡那张国字脸带着尴尬。 他要是大哥斛律光,会直接将茶杯拍高伯逸脸上! 可惜他并不是斛律世雄的老爹。 果然是好姑娘,姿色出众又温文尔雅。可惜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斛律羡为侄儿斛律世雄感到惋惜。不过也好,斛律世雄没见过真人,应该不会那么心痛吧!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呀。 “高舍人,在下跟高浟并非一路而来,召令在此,你先看看再说。” 斛律羡将一个未拆封的竹筒递给高伯逸。 这人挺讲究的啊! 高伯逸心下感动,原以为斛律家的人应该给自己使绊子的,没想到做事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 他不动声色拆开竹筒,又递给斛律羡,让对方先看。 诶? 斛律羡一愣,随即释然,高伯逸这是在投桃报李啊。 果然能在高洋身边混的人,没一个简单的。这次差事应该不会有“监军”来掣肘了。 斛律羡没有客气,直接打开竹筒看里面的书信。 面色纠结! 很久之后,他才无可奈何的将书信递过去给高伯逸说道:“舍人请看吧。” 高伯逸接过信纸,看了半天,总算知道高洋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打,在什么时候打,打什么样的仗,斛律羡听高伯逸的。 具体怎么打仗,高伯逸听斛律羡的。 两人要“精诚合作”。 他喵的,果然是帝王权术,互相制衡。 “舍人无须担忧。这次来济州是因为军令而非作战,如果马匹跟着,只会徒耗马力。洛州有马场,如果需要,到那边再换马也是一样的。” 斛律羡早就知道他们这一路要去洛州,肯定是在齐州上船,水路前往,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带着马到齐州,那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高浟不知道军事行动的大概,他斛律羡可是知道的。 赈灾也好,宗室伴随也好,高伯逸在济州的改革也好,都是障眼法! 真正目的就是麻痹西魏的密谍,让他们以为北齐没有派精锐前往洛州。 高伯逸在济州玩得如此大,折腾得风生水起,这其实是斛律羡乐见其成的。 “斛律将军,我想,还是要在济州演一出戏才行。” “演戏?” “嗯,你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西魏密谍肯定盯着在。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弄清楚这支军队到底在哪里。 所以呢,我们就要演一出戏,让宿卫军由明转暗。” 这样么? 斛律羡自幼就是聪明机敏之人,听高伯逸一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竹竿,你去城外将齐州镇军的傅伏将军叫来,说有要事商议!” 高伯逸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军令如山,很快,顶着黑眼圈的傅伏就穿戴整齐的到了府衙的书房。 他还以为是要出战呢!没想到只是“开会”。看着穿麻衣的高伯逸和斛律羡,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甲,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傅伏将军,有件事我很疑惑,还要请教你一下。”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一看对方身上的皮甲就知道竹竿这个传话的没把话说清楚,让傅伏以为要去办大事。 “舍人但讲无妨。” “镇军越境,是否需要朝廷的召令?”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做戏做全套,细节决定成败。 “嗯,非紧急情况,镇军不得越境。这次济州洪灾,我也是收到朝廷召令才出的齐州。” 高伯逸微微点头,看来,要让西魏的人相信,那是必须要做戏一场了。 “傅将军,有件事,还要拜托你一下。” “舍人有事但讲无妨。” 傅伏感觉自己人生的机会就快来了,而且这机会还不需要钻营,不需要送礼,不需要当舔狗。 简直不要太爽! “是这样的……” 高伯逸把自己的构想说了一下,斛律羡和傅伏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位高舍人,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兵法有曰: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我们就是把宿卫军放在阳光下面,大大方方的摆给独孤信看。” 本来是秘密行动,现在这样大范围的曝光,真的好吗? 斛律羡沉吟不语。 “以独孤信的能耐,断然不会连自己这次的主要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武安君白起秘入秦军大营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 就像我知道这次那边出征的人,很可能是杨忠一样。” 北齐留着司马消难不抓,就是为了坑西魏一把。所以这次必然不会大动干戈。 军队超过万人,调动就很难瞒过对手。因为你不但是要调动上阵的军队,负责后勤的“辅兵”,也要跟着一起调动,数量起码是战兵的三倍。 也就是说,一万人的大军,那队伍其实是浩浩荡荡,差不多五万人的规模。 当然,若仅仅只是军队换防,则无需这样大动干戈。 “斛律将军,我觉得高舍人的法子,可以试一试。” 第143章 都是小人物,说什么大话 “能不能骗过那只老狐狸呢?” 斛律羡等人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无非就是个“番号互换”而已。 宿卫军的数量有限,而且培训的周期很长,兵员都有严格限制,不容易招募。西魏那边,对北齐的宿卫军,可谓是重点盯防。 每一支大军在什么地方,多少人,西魏的密谍都弄得一清二楚。包括斛律羡手下这三千宿卫军,肯定瞒不过独孤信的耳目。 高伯逸就是想让独孤信知道,他关注的斛律羡这支宿卫军,一直在齐鲁之地镇压“民乱”,而“紧急南下”河洛之地的那一支,才是齐州镇军。 说白了,就是战略欺骗,让西魏这边误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普通镇军,而非直属于高洋的“百保鲜卑”,也就是北齐禁军。 南北朝时打仗,一般都是所谓“禁军”作为主力,边境附近的镇军,作为辅助军力,帮助占领敌国领土,剿灭残敌,防守禁军侧翼。有时候也会和“禁军”编成到一起作战。 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北周灭南陈,隋朝对府兵制进行完善消化以后才慢慢禁绝。然后又随着唐朝中晚期府兵制和均田制的溃败,死灰复燃,到宋朝初年才改头换面变成禁军厢军的组合。 示敌以弱!高伯逸就是想卖个破绽给独孤信,嗯,或者说是杨忠。 他一直坚信这次是杨忠出马,历史上也正是这一次司马消难奔逃,造就了这对“结义兄弟”。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只不过,史书上没有提。 反正,司马消难肯定不是什么草包,他善于隐忍,谋定后动一直活到大隋统一天下。 “杨忠……杨坚……独孤伽罗……李渊。”高伯逸敲击着桌案,不由得想起杨忠那个英明神武,“一代圣王”的儿子杨坚。 还有他那个聪明伶俐,大气雍容的老婆独孤伽罗,以及独孤伽罗同父异母的姐姐。 最后生了李渊的那个姐姐。 两晋南北朝,英雄多如狗,硬汉满街走,到最后,居然是被李渊这家伙摘了桃子。 他会是最后的大赢家吗?高伯逸一时间想得有些魔怔了。 “阿郎……”正在沉思的时候,李沐檀端着一碗米粥进来了,看到高伯逸的样子,眉头微皱。 李沐檀当然不担心高伯逸是纨绔子弟,她是担心自己的丈夫太过操劳而英年早逝啊! “李渊是谁?”李沐檀疑惑的问道。 “李渊?你怎么知道这个人?”高伯逸一脸懵逼,像是刚刚睡醒一样。 “阿郎真是傻了,你看桌上。”李沐檀掩嘴偷笑。 高伯逸这才发现,他面前的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潦草不堪的字。 全都是李渊!就好似高伯逸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没事,想事情想出神了。”高伯逸勉强一笑,那模样让人心疼。 历史的车轮有多么厉害,没人比高伯逸更清楚,自己真能扳赢历史大势么?把头靠在李沐檀怀里,他只感觉心力交瘁。 最后,还是李家赢了么?真就无计可施,我只能当舔狗?高伯逸看着李沐檀的俏脸,心中暗道: 可惜这个李并非是陇右的那个李,不然李渊当我的舔狗还差不多。 …… 西魏最前沿的弘农城,在城楼的签押房里,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文弱的中年将军,深深叹了口气。 他叫苏椿,西魏名臣苏绰的亲弟弟,现在是弘农郡的帅都督(府兵改制以后,一个都督府的头领就是帅都督,手下千人到几千人不等,正七品武官)。 弘农城拜王思政所赐,坚固异常。但也正是因为所处前线,所以,哪怕平日里没什么战事,也不能放松警惕。北齐那边的密谍渗透,双方斥候的绞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北齐那边的斥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渗透频率跟从前比上升了不止一倍。 “要出事?” 苏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都督,长安来的密信!” 一个传令兵将红色火漆封好的竹筒交到他手里。 “秋收暂缓解散府兵回乡!不得有误!”信上面只有一句强硬无比的命令,不附带任何解释,落款是独孤信,上面还有独孤信的大都督印。 府兵制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府兵参战的武器和马匹需要自备,全国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 不过那是杨坚后来府兵改制以后的制度。 现在这个时候,府兵属于军府,旗下都是军户,不需要种田的。理论上说,府兵都是富农出身,不需要回乡务农。但实际情况和想象是有出入的,苏椿虽然出自名望之家,但对这些事情门清得很。 西魏地多人少,耕田的人根本就不够。表面上看,府兵只要打仗就够了,回去就是当地主老爷,实际上,府兵当中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回家亲自下地耕作的人不在少数。 夏季戍守的任务结束后,府兵就要返乡,秋收完毕后才会回来,弘农城的兵力会不可避免的减少,这不是苏椿能说了算的。 不过秋季自己这边要秋收,北齐一样也要秋收,所以动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等秋收完毕,府兵们回来了,北齐估计也把秋收搞定了。 这样两边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线。 现在不管秋收了……这弘农的府兵,难道不要造反么? 府兵们家里其实也有人,不过壮劳力不回家,秋收多半是要受影响的,至于影响多大,那就不太好说了,每家每户的情况并不相同。 “府兵不卸甲,这是要出大事啊!” 苏椿忧心忡忡,秋收并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因为士兵们担心的都是家里的庄稼收回来没有,谁他喵的还有心思奋勇杀敌啊。 然而他无能为力。 “固守弘农尚可,若要出兵洛阳,府兵不堪一战!” 都是小人物,要说什么大话?现在手下的府兵要是在野外跟北齐的宿卫军死磕,那是绝对打不过的。 拯救国家于危难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对苏椿来说根本不存在。能守住弘农,就是大功一件了。 “弘农乃国之藩篱,断不可失!”苏椿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无论独孤信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都会谨慎对待。 如果上头让他出兵,他绝对会拒绝这种不合理的命令! 第144章 做戏做全套 “伯逸兄啊,都这么晚了,你还有事?” 高长恭打着哈欠来到府衙的书房里。进门就看到高伯逸和一个美丽少女对坐,两人都在书写什么东西,忙碌个不停。 “呃,见过嫂嫂。”高长恭跟李沐檀打了个招呼,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了,你们不共赴巫山云雨快活快活,把我叫来做什么? 他完全想不通高伯逸叫他过来干嘛,有事不能明天说吗?大晚上的,你们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让我过来扫兴? “四郎啊,明日,你带着我们手下那一千人,护送你嫂子回齐州。齐州州牧和刺史你不需要担心,你嫂子会说服她爹的。你的任务,就是带着我们的人,在巨野泽落草为寇,拦截过往船只!”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落草?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我是北齐宗室啊!就算我去造反也不会落草啊,就没听说哪个王爷落草过的。 高长恭完全被高伯逸搞懵了。齐州是你准岳父在当刺史吧,你这么任性真的好么? 他那张“俏脸”呆萌呆萌的,现在还在迷糊当中。 “傅伏的大军回调,需要一个借口。”高伯逸沉声说道,然后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高长恭。 “你是说,想让独孤信以为宿卫军还在济州赈灾,但是回去剿匪的,实际上不是齐州镇军,而是宿卫军精锐,对吗?” 四郎现在才十四岁,但他很容易就领悟了高伯逸计策的精髓。 战略欺骗! “对,这事谁去解释,我岳父都不会相信,除非是他女儿亲自告知。你在巨野泽打造一批船只。然后通过济河,将济州的灾民送一部分到那边隐藏起来。其他的事情,我岳父会配合你的。” “四郎,奴家这一路就拜托你了。” 李沐檀对着高长恭行礼道。 “诶,使不得使不得。大哥放心,四郎我肯定护嫂嫂周全,如若有事,我提头来见。”高长恭打包票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拍了下四郎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此番洛州之行,只怕不轻松,成败都在微末中,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在齐州的事情做好了,后面我们就轻松了。” “你已经有全盘的考虑了么?” “嗯,这次齐国的名将大将动不得。你一动,司马消难也好,魏国那边也好,都会偃旗息鼓了,不示弱,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所以我们的压力可能会比较大,前期做一些准备没错的。” 兵力的强弱,将领的指挥水平,这是一个直观的变量。如果真的相差太大,在绝对实力面前,无论玩什么花样也没有用。 不过反过来说,弱的一方只有把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外部因素”转化为自己的实力,才能战胜对手。 高伯逸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司马消难定然是要把洛阳献给西魏,然后当做投名状,在那边飞黄腾达。 独孤信不管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准备,一切都是围绕着夺取洛阳做准备的。那么事前做一些迷惑对方的行为,隐藏自身的实力,就很有必要了。 因为那样会造成对手的误判。 高长恭回去之后,高伯逸叹了口气对李沐檀说道:“有时候刀口舔血也是没办法,如果可能,谁愿意这样打死打活呢?” “真不知道我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李沐檀将头靠在高伯逸肩膀上,眼神温柔似水。 …… 由初夏到盛夏,一个月过去了。一封又一封北齐那边发来的密信,送到了独孤信的案头。 “洛阳周边,居然没有兵力调动的迹象?这是为何?” 今日独孤伽罗抱着外孙杨勇回娘家,其乐融融之下,他的心思也飘得很远。 他打开桌案角上的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纸。 在洛州地区,西魏的情报优势是压倒性的,独孤信经常派人到洛阳周边的村落,说服当地的家族搬迁到弘农甚至长安。但对于更远的地方,力量就很薄弱了。 “高伯逸位于高长恭军中,去齐州途中遇洪灾,被困于济州任城!” “任城大灾后将扩建为商埠,并将改为济州州治。” “宿卫军三千人屯任城,济州开始疏通河道。” “东河泊司衙门在任城挂牌,彭城王高浟主持大局。宿卫军疑似保卫商埠而屯任城。” “济州溃兵逃往齐州引发民变。齐州镇军都督傅伏领镇军平乱,屯军巨野泽,与乱军交战数次,乱军逃逸入巨野泽。” “高伯逸到达齐州州治历城,并向齐州刺史李祖升提亲。” 零零散散的信息汇聚起来,独孤信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高伯逸这家伙,居然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忙活起来了?这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啊。他不是密谍头子吗?如果他在提亲,那现在谁在掌管邺城的密谍呢? 为什么这一两个月来,洛阳周边绞杀斥候的力度变大了呢? 所有收到的信息,都是北齐那边没什么防备,高伯逸大鸣大放的在齐州跑自己的“三书六礼”,连崔季舒都请出来了。 齐国上下似乎很重视任城的商埠建设,还有治理水患,不仅是高浟,就连高澄的次子高孝珩都在任城,参与东河泊司的建立。 到底哪里不对劲? 嗯,还有一个消息! 独孤信从另一个木盒里面拿出一张用朱笔写字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长山王入洛阳,大门不出,不见客,无内应。” “长山王高演到洛阳来做什么?难道他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么?”他沉吟不语,破碎的情报太多,无法整理有序,看不出各个事件有什么关联,让人火大又无可奈何。 “阿郎,四娘子又昏厥了,您快去看看吧!”下人在书房门外大声叫喊了一句。 “好,我马上来。”独孤信沉稳的应了一句。 他不是不慌,而是慌也木有什么办法而已。独孤曼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李虎家本来这个月要来提亲的,看来……又只能推后了。 来到女儿的闺房,又瘦又高的独孤曼陀浑身冷汗,昏迷不醒,身体还有点抖。 “风邪入侵,唉,老夫尽力而为吧。”白胡子的御医轻叹了一声。 第145章 邺城阴影 夏日的一天,太阳还未升起,邺城就忙碌热闹了起来。邺南城的太极殿也是如此。 太极殿是为朝会正殿,殿宇十分高大。周围有120根柱子,地基高九尺,用垊石堆积而成。门窗以金银为装饰,椽栿斗拱都是用的沉香木,极为奢华,也象征着中枢的地位。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中枢文武百官从东面的云龙门鱼贯而入太极殿,面上的表情都比较凝重。 高伯逸提出的“运河中枢”“物流平台”“期货交易所”,在邺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杨广都知道要修大运河,这个时代是不缺聪明人的。 更何况,这些大小官员里面,很多人都是世家子弟,或者说是替世家说话的人。为了建设任城,疏通河道,救济灾民,北齐的汉人世家出了不少力气,总算把前期对付过去了。 现在是要摘桃子的时候,又怎么会退缩呢? 那可是四成的利啊,收上来的税,金灿灿的常平五铢钱啊! 据说连邺城的大寺庙都有参股!很简单的道理,高伯逸能做初一,就有人敢做十五。朝廷的那五成分不了,世家的四成,那可是有机会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朝会已经吵架吵了好多次,任城改商埠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现在纠结的是,中枢到底给民间(也就是世家和权贵)多少份额,才算合理。 当然,高洋也知道,如果一点都不出血,没好处的事情,世家绝对会抵制到底! 杨愔赞同。 高德政赞同。 高岳反对。 高湛反对。 斛律金不置可否。 大臣们一个又一个发言,听得高洋烦躁不已。 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反对东河泊司的建立。 之所以反对,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面没好处。 比如说之前还极力反对的斛律金,在得到儿子从历城传来的密函之后,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斛律羡在历城参加了世家分蛋糕的会,然后斛律家也能从里面得到一些利益。 仓储的管理费!可以弄到一些份额! 还有河道的维护费用!河道上要建立“巡河司”,军队里面的事情,没有斛律家参与那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前些日子还在那里叫嚣“国将不国”的斛律金,今天就好似老僧入定一般,不说话了! 因为斛律家收不到东河泊司的“关税”,但其他好处他们又有份,所以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嘴上喊主义喊得凶的人,其实心里都是生意。 “可怜我那孙儿斛律世雄,遇到高伯逸这种人怎么可能争得过,苍天无眼。” 斛律金低声嘟哝了一句。能想出东河泊司这一套体系的人,足以把斛律世雄吊着打了。他斛律金又不傻! “清河王,朕问你,为何你要反对?” 高洋忽然开口询问了一句。 哈?你问我?刚才那么多人开口了,你就独独问我? 清河王高岳一脸懵逼看着高洋。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运河,你为什么要反对?”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反对所谓关税的收成啊,凭什么给世家那么多利益,给个两成不就好了么? 此时高岳也不知道要怎么讲才好。要是大庭广众说出来,他要把一帮子大世家得罪到死里去。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呢? “回陛下,微臣并无此意。”高岳不卑不亢的说道。 “还说你无此意!是不是因为没有你的好处,所以你就不同意,啊?是不是啊!” 高洋竟然从龙椅上跳下来,三步两步揪住高岳的衣领不放! “臣死罪!”高岳赶紧伏下身体,跪在地上谢罪。 然而高洋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直接拔出袖子里的匕首,熟练的割断了高岳的喉咙,鲜血顺着高岳的脖子流出来,地上一滩血。 “这个逆臣,他仗着劳苦功高,就在邺城到处强抢民女,还把持朝政。朕就是觉得他位高权重,贸然拿下,恐怕社稷动荡。 今日手刃此贼,何其快意!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自说自话,然后疯狂的大笑,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 或者叫凉气渗透到骨子里了! 没有审判,不给辩解的机会,不管你是不是位高权重。 说杀你,就杀你,毫不留情! 高湛打了个冷颤,以自己阴暗的心思揣摩,他知道为什么高洋要杀高岳了。 就跟那一夜高洋冲进自己的卧房,将薛娘子姐妹斩首一样! 据说,薛娘子之前跟高岳有一腿,高洋觉得自己被戴绿帽了,很不爽,所以现在找茬! 这一刻,高湛庆幸自己现在那啥已经不行了。不然高洋想起那一夜的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拖下去,扔乱葬岗!”高洋大喊了一声,宫里的侍卫将高岳的尸体拖走,大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都回去想想,三日之后,再开朝会吧。”重臣被皇帝当场割断喉咙杀死,这是一件足以惊骇世人的大事,朝臣们哪里还有心思讨论什么关税分成之类的东西哟。 赶紧的回去缓口气吧! 朝臣们离开了。只剩下高洋一个人瘫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空虚,非常复杂的体会,无法描述。 “呼……杀了。薛妃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下一个是谁呢?” 高洋托着下巴,坐在龙椅上沉思着。 “对了,还有元氏的那帮余孽啊。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后面搞不好要惹出乱子来的。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和西边的串通呢?” 高洋走下龙椅,若无其事的走出大殿,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远眺漳河,远眺三台,他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完。 辣么多的妹子还没睡。 辣么多的敌人还没杀。 辣么多的花花江山还没占领。 当皇帝的感觉真好啊! 高洋伸了个懒腰,影子拉得好长。 很快,清河王高岳被皇帝在朝会上杀死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成为了每一位“肉食者”案头上的头号讯息! 第146章 易燃易爆炸 历城因地处历山(千佛山)下而得名,历史悠久。现在是山东省济南市是一个行政区。 但早在6000多年前就有先人在这里活动繁衍。它背靠黄河、济河、小清河、徒骇河,漕运十分发达(后世因黄河侵占济河,黄河泥沙淤积,黄河水系枯竭而废弃)。 这里历来都是北方的风水宝地。高洋让李祖娥大哥当齐州刺史,乃是地地道道的优差。 因为“剿匪”需要,齐州刺史李祖升在某人的建议下,于历城外十里的地方建了一座木寨,美其名曰保护州治所历城安全,实际上则是为了女婿高伯逸完成一些秘密行动而掩人耳目所建。 “主公,东西准备好了,要试试么?”壮汉田子礼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现在已经是家奴的身份,而且对高伯逸是又怕又敬。 一人背叛,全体斩首,一人立功,全体有赏。简简单单的招数,轻易将他那些曾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手下瓦解了。 经过多番调教,田子礼已经彻底对高伯逸服气了。这位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主公”,就他喵的是个深不可测的笑面虎啊。 “就现在,带几个人,扛着东西,去黄河岸边。我们一起去。”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这次对付杨忠的秘密武器,就是易燃易爆炸的“黑火药”。 俗称一硫二硝三木炭,当然这个是摩尔比。真要按质量换算出来,那便是202克的硝酸钾,32克的硫磺,36克的木炭或者碳粉。 这还是高伯逸回忆了很久的高中化学才记起来的。 然而,真正要弄出可以使用的黑火药还是很麻烦,里面的重要工序不少,不是明白配比就能直接使用的。 首先碳粉是要烧木炭以后磨成粉的。 这个还是最简单的。 硫磺稍微复杂点,提纯一下就行。 中国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得天然的较为纯净的硫磺单体矿物,比如火山附近将泥块状的硫黄及矿石。 将生硫磺加热,到硫磺熔化,过滤掉没有熔化的物质,继续加热,不断搅拌,使其中的部分杂质汽化蒸发掉,继续加热到硫磺沸腾,收集硫磺气体,将硫磺气体降温凝固,即可得到较纯净的硫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还好,硫磺的提取,道士们早在两晋时期就已经搞定,方法很成熟。 最难的是硝石。 高伯逸拜托李祖升派人在齐州境内找硝石,结果找到了很多不是硝石的“硝石”,也就是芒硝na2so4·10h2o。 还好他记得古人有鉴别真硝石的方法。 “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 将硝石找到,水溶,结晶去杂质,就能得到比较纯净的硝石了。 到了齐州,高伯逸就进入这座城寨里,捣鼓黑火药,一个多月过去了,总算是弄得八九不离十。今天正是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 “田子礼,跟你手下的人说,今日的事情,谁说出去,老规矩,所有人一起死。” “主公请放心,我们都是一条心,不可能有人背叛。” “嗯,那现在开始,制作药泥吧。” “喏!” 十倍的火药粉末,加入体积一的高度酒,不断搅拌成泥,晒干了以后自然凝结成颗粒状态。然后放进石舂捣碎成不同颗粒的火药,再用不同的筛子将其分拣出来。 一个月时间,大大小小的火药颗粒,高伯逸弄了几个大棺材那么多,用来炸城都够了。 不同颗粒的火药,燃烧的速度不一样,要检验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丢在地上撒成线,点燃让它们尽情燃烧,看哪个烧得快。 除了炸城以外,还有什么好弄的? 高伯逸的思绪有点飘。 比如说搞土工作业,挖到对方城墙下面,把土方埋好,然后将土夯实,然后把装满了火药的棺材放进去。密封好的话,炸城还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么?毕竟火药是燃爆啊。 还有什么简单的可以弄?比如说定制一批陶罐,然后在陶罐里面装碎石和火药,外面用混有火药粉末的麻绳作为引信? 弄一下貌似可以,不过也不能太过于期待。 想把西魏的府兵炸得人仰马翻那可能性不太大,伏击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子,倒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一条条火药画的线被点燃,它们燃烧的速度有极大的差别,很容易就能看出哪种速度更快。 “果然是颗粒状的比较快,但颗粒也不能太大,和米粒大小的差不多就行了。”高伯逸自言自语的说道。 “主公,已经好了,三号颗粒最快,粉末最慢。”田子礼说道。 他们这帮人,只要按高伯逸的吩咐做事,还是比较高效的。其实笨人也有笨人的好,他们不问为什么,你说啥他们就做啥,效率极高,很厉害。 “将其他的药泥,也弄成三号颗粒的大小,全部装棺材里。我会让高长恭调五百人保护这里,你们也不要离开了。办完了事情,派人去历城找我便是。” 丢下田子礼那帮人,高伯逸独自回到历城。 马上要去河洛之地,要准备的事情还多着呢! …… “你在这等着,陛下现在没空!” 才两个月没回来,邺南城皇宫里负责通传的宦官都换了人。高湜提心吊胆的站在太极殿外的宫门前,心中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以前,自己随便通传一声,就能进宫了,现在居然要自己等着? “王爷,这两个月死了不少人。都是陛下杀的。” 一个面熟的禁卫,压低声音,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样子就像是佛堂里的石像突然开口一般。 高湜这才记起来,好像有一次高洋要杀这侍卫,自己打了个圆场,对方逃过一劫。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啊。 “高阳王,请随奴家来。” 一个面生的宦官引着高湜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咆哮的声音。 “高阳王回来了吗?快给朕滚进来!快快!” 呃,魔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高湜的心七上八下的。他怀里揣着的是高伯逸的密信,对方说无论高洋多生气,看到密信都会好起来的。 他吞了一下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御书房。 第147章 先行一步 “听说,你这次带去的几百家奴,都被高伯逸收拾了?” 高洋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围棋棋子,一边眯着眼睛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不过就算看出表情不对也没办法,因为他前一秒大笑,后一秒就能杀人。 高湜不由得紧张起来。 宗室王爷带着家奴尾随换防的军队,这事还真是可大可小。不过“苦主”高伯逸不追究的话,那高洋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高湜不由得为自己的“识时务”而感到庆幸。 “回皇兄,臣弟当时不懂事,幸亏高舍人手下留情。不过现在好了,臣弟跟着高舍人学了很多东西,这次赈灾可谓是醍醐灌顶。” 高湜诚恳一拜谢罪。 开窍了? 高洋疑惑的盯着高湜,随即释然。 男人总是要长大的,高湜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对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弟还是很优容的。很简单啊,你是希望你的哥哥弟弟一个个都英明神武,你死了他们好抢位置,还是希望他们都跟高湜一样胸无点墨,没办法争位呢?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吧? “对了皇兄,这次我回来是送信的。高舍人说性命攸关,旁人他信不过。” 高湜赶紧将怀里的信递给高洋。 “性命攸关?连老虎都不怕,他高伯逸也有怕的时候么?” 高洋嗤笑一声将信打开,随即便坐直了身体,面色变得冷静肃然。丝毫不见刚才的懒散。 “微臣断言魏国定然以试探为主,不会如当年邙山鏖战。因此请陛下万万不要增兵河洛。 陛下若是增兵,魏国必定有所顾忌,抛弃司马消难,导致此次打虎行动彻底失败。” “汝南要地悬瓠城,请陛下布置一支可战劲旅,以防魏国失利后狗急跳墙。魏国已攻略荆襄之地,很可能山南之兵攻打悬瓠。 慕容偃将军可当此重任。” 悬瓠城自古就是南北交界的重镇,洛阳的南大门,兵家必争之地。 “轵关今河南济源市城西乃要害之地,为防河洛之地成为孤城,请固守轵关,以防不测,都督娄睿可保万无一失。” 轵关乃是齐国的北大门,轵关被攻破,洛阳附近的黄河以北尽是敌军。 高伯逸虽然断言此番西魏是要“奇袭”,但也要防着“奇袭”不成变“强攻”,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小。 让娄睿防守,不是高伯逸信任此人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娄太后家的人。有他在,娄太后就不会在这次战争中使坏了。 毕竟如果输了,他娄家人一样跑不掉! “司马消难或勾连洛阳城内的元氏勋贵夺取城池。请陛下发召令,让洛阳元氏勋贵出劳力修筑壕沟城寨,削弱其力量。 若成功自然好,若不成,也能使其投鼠忌器。” “微臣将离开大军单独行动,若不幸殒命,还请陛下下旨赐婚,将李氏沐檀许配高长恭。” 高伯逸要离开队伍单独行动?难道他要潜入洛阳城,抓捕司马消难?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高洋沉思着,要不要给高伯逸派点帮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现在这样也好,战略意图隐藏得很好,打仗哪里有不担风险的呢? 如果派人支援,打草惊蛇,破坏了高伯逸的谋划,那才叫适得其反啊。 “我知道了,你干得不错。这样吧,你先回府见见你母亲,然后我再看看中枢有什么职位适合你的,给点事情你做。老是这么游手好闲的也不成啊。” 高湜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面色阴沉,将高伯逸那份密信揉成一团。 “元氏!又是元氏!总有一天朕要让你 第148章 真妙大师与真固大师 据事物紀原里记载:“度牒自南北朝有之。” 高洋就信佛,所以搞了“官方认证”这一套,所有出家的和尚,都是登记在册,并配发“执照”,也就是所谓的“度牒”。 高伯逸作为密谍首领,弄到度牒很容易。难的是“挂单”,也就是到人家寺庙里面投宿并混吃混喝。 挂单讲究很多,称谓各不相同。 若人已额满而不接受云水僧挂单,称为“止单“。自己左右两邻的单位,称“邻单“。辞别寺院而他去,称“起单“或“抽单“。僧众挂单后,日久知其行履确可共住者,即送入禅堂,称“安单“。拜访他人的住处,称“看单“。若犯戒被摈出门,称“迁单“。 不过天平寺的僧人要去白马寺挂单,可就不容易了。 打个比方,天平寺就好比是211大学里面靠前的,但人家白马寺可是等于清北的地位。 中国第一个寺庙就是白马寺,赫赫有名呐! 你拿着好一点211大学的讲师npn,想进清北里面去当教授,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嗯,或者叫基本不可能。 不过呢,已经有真玉大师先走一步到洛阳白马寺挂单,高伯逸又怎么会担心自己进不去呢?单个佛寺的力量,怎么敢跟国家机关叫板? 要是连个和尚都当不了,他高大官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至于高伯逸为什么要混进白马寺,还不是因为这地方名气最大? “释灵裕大师有礼了,贫僧法号真妙,这位是我师弟真固。”高伯逸指着独孤罗说道。 灵裕又叫释灵裕,道安大师弟子的弟子的弟子反正他们这一脉前面都要加个“释”字,不过日常称谓叫后面的法号就行了。 白马寺的灵裕大师看上去慈眉善目,三十多岁的年龄,白白的,不胖,短胡须,所以并没有器宇轩昂。 他就是普普通通的样貌,身上的气质大概真可以用“出尘脱俗”来形容。 灵裕大师俗姓赵。十岁就从赵郡应觉寺明、宝二禅师出家,至今十多年了,能坐到白马寺住持的位置,可不是靠的溜须拍马。人家手里是有真本事的。 他之前在邺都大开讲筵,名驰遐迩,时称“裕菩萨”,从其受戒者极众,比后世流量明星知名度还高。 他很早就认识真玉,更别说那连提离耶舍,他们以前是“同事关系”。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真玉大师也很难进白马寺的门,因为如果灵裕大师不认识他的话,谁他喵的鸟你这个邺城来的花和尚啊! “真妙大师有礼了。”灵裕大师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眨眨眼,至于独孤罗,直接被无视了。 他喵的,谁说和尚不食人间烟火来着? 高伯逸这才秒懂,为什么当初真玉大师说此番并无大碍了。 表面上看,寺庙是没有立场的,只要是“有缘之人”,都可以来这里。 但是!长安的寺庙,跟洛阳的寺庙,跟邺城的寺庙,这些僧人的态度,会一个样么? 恐怕不是吧? 事实上,南北朝这个年代非常特殊,很多统治者都会找得道高僧“问政”,痴迷佛法的梁武帝就不说了,只看北朝的,问政高僧的人就不少。 你说僧人有没有立场?没有立场可能么? 很明显,作为北齐最大的寺庙白马寺,住持灵裕大师的屁股,就是坐在高洋这边的,没什么好说的。 灵裕大师肯定不知道高伯逸要做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这两个“大师”根本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甚至连和尚都不是! “真玉大师,这两位是你曾经的同门师弟,他们就跟你一起吧。” 灵裕大师似乎根本没有跟高伯逸磨叽的心思,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第149章 佛说:有兵祸! 北魏在洛阳建都利用东汉以来的洛阳城,作为其内城,它的还筑有郭城,郭城内布置有320个方块形的“里坊”,占地达到恐怖的一百平方公里! 就算放到今天,也是很可观的大城市了。现今洛阳市面积,不过一百五十平方公里而已! 然而高伯逸看到的是什么? 城廓崩毁!宫室倾覆!庙塔成为废墟!被毁坏的府邸不计其数! 他喵的,难怪这里成为了“间谍之都”,难怪西魏经常派人来勾引洛阳地区的居民到长安去住,实在是因为当初那个让北魏骄傲的“天下第一都”,已经差不多是废墟一片了。 要不要在这里留一首潼关怀古呢?反正离潼关也挺近了。 一想起这次的任务,高伯逸就打消了念头。越是高调,越是死得快呐。 现在有个问题,到哪里去找司马消难的府邸呢?直接去问人么?好像太高调了点。 高伯逸沉吟了一番,决定边化缘,边套话。 比如说:人人生而平等,一文钱是缘,一吊钱亦是缘,不分高低贵贱。那么,你们这附近有什么大户人家吗?化缘不是为了佛祖,而是为了做善事巴拉巴拉。 然后那些给了几文钱的,就会笑眯眯的告诉高伯逸,附近有哪些权贵和富人,你赶紧去他们那边狠狠的敲一笔吧。 累了一个上午,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坐在一处像是庙宇废墟的地方,眼睛盯着几百米远一处宏大的府邸。边喝水边啃着干得难以下咽的麦饼。 “司马消难的府邸还挺大的呢。”独孤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洛阳现在的“房价”可不贵,毕竟是在前线,而且十年前因为战乱被焚毁了一次。 “他是驸马,到洛阳当封疆大吏,不可能没好地方住的。在这里,若是没有皇帝的诏令,没人能制得住司马消难。” 高伯逸沉声说道。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来的明朝,宋朝,驸马不能当官,跟公主睡觉都要看人眼色。现在可是南北朝,驸马当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甚至有的还可以封侯拜相。 司马消难名声很差,但高伯逸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不好对付的。 真正的傻子,只能活一集,但司马消难硬是活到了隋朝一统天下!相当于南北朝这个电视剧大结局了!想想都觉得阔怕啊。 “走,先去附近化缘,混个脸熟。等混脸熟了以后,我们再去敲驸马家的门。不对,是你去敲他家的门。” 高伯逸沉吟片刻说道。 “为什么啊?”独孤罗一脸懵逼问道。 “因为,我跟我爹高德政长得太像了,司马消难不可能没见过高德政,有可能会把我认出来。” 高伯逸忽然发现,跟老爹长得像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长得不像更糟糕就是了。 两人继续装模作样的化缘,却发现经常有犊车出入驸马府,热闹非凡! 而且,高伯逸还注意到,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个穿绿色长袍的青年,出来的人都叫他“裴大人”。 “我还以为他就是司马消难呢,看起来似乎不是有点意思啊!” 眼前的一幕,跟高伯逸知道的“常识”很不一样。主要是这位“裴大人”,不太像是府邸里面搞接待的,身上的文气太重了,说他是某位主公,估计都有人相信。 “看看再说,这里有古怪。” 高伯逸带着独孤罗围着附近的街道“化缘”,钱没弄到多少,倒是把点都踩好了。 司马消难果然是早有准备! 这府邸周围没有任何制高点,甚至连座两层的府邸哨塔都没有。 附近都是大宅,但落魄户不少,“入住率”很低。 也不知道是司马消难故意把宅子 第150章 假大师说真道理 一连几天,高伯逸跟独孤罗两人都以化缘为幌子,在洛阳城里晃来晃去,还真被他们看出来一些东西。 “元氏的人啊,看来司马消难也不傻嘛。” 这些天他们跟踪了一些从司马消难府里出来的犊车,果不其然,大多都是北魏元氏遗族的人。 东魏时期,高欢迁都邺城,元氏族人很多搬迁到了邺城,但也有很多人留在了洛阳。 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盘坐在一户已经成为废墟的府邸大门前,思考这些天的收获和体验。 像此处这样的府邸,洛阳还有很多,也没人乐意去修缮,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拍古装鬼片绝对是个好地方。事实上,一直到隋朝建立,这座旧洛阳一直都没修复。宇文凯后来在现在这个洛阳城的西面,又建了一座洛阳新都。 那个才是在唐朝大放异彩的洛阳城。 “师兄,这些天我们什么都没做,现在不去司马消难府上转一转吗?”独孤罗不解的问道。 他被关了二十多年,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投石问路”。 高伯逸之所以不去司马消难府上,是因为一去就会被怀疑,那简直就是在自己脑门上写着“我是奸细”。 “今天先回去,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在这附近宣讲佛法了!” 高伯逸丢出一个重磅n来! “宣讲佛法?你真不是开玩笑?”独孤罗完全被高伯逸天马行空的想法惊骇到了。在他眼里,高伯逸杀人放火睡妹子,这样的人都可以宣讲佛法了吗?老天是不是真的瞎了眼? 讲佛法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宣讲佛法,高伯逸又不是得道高僧。 司马消难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产生很多不必要的联想。 “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怎么靠得住。这样,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金墉城联络一下,到时候就这样。” 高伯逸嘀嘀咕咕在独孤罗耳边说了半天。 “真能行?”在高伯逸身边,独孤罗也是被锻炼出来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好吧,我今夜就去金墉城。” 两人又装模作样的在城里转了一圈,他们身后果然有人在跟踪。高伯逸假装不知道,带着那些人胡乱兜圈子,同时有缘化缘。 直到黄昏才返回白马寺。 那些人跟到一半就没有再跟下去了,因为高伯逸和独孤罗两人的行为,跟普通和尚没什么区别。 第二天,高伯逸带着独孤罗,两人来到离司马消难府邸不远的集市上,高伯逸直接盘坐地上,开始讲佛家小故事。 他要的是影响力,又不是真的跟什么人讨论哲学问题。 两个和尚盘坐闹事,虽然引来了很多吃饱没事的闲汉,但更多的人只是路过瞟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这种事情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北魏洛阳在巅峰时期超过一千座寺庙,和尚在街上讲经多稀罕啊? “咳咳咳!”高伯逸轻咳了三声,开始讲故事。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禅师,有一天夜里,趁着皎洁的月光,他在林间的小路上散完步后回到自己住的茅屋时,正碰上个小偷光顾,他怕惊动小偷,一直站门口等候他 小偷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返身离去时遇见了禅师,正感到惊慌的时候,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说着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说道:夜里凉,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说完,禅师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你! 第二天, 第151章 司马消难的忧郁(五更,爆发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啊?” “对啊,我听城里到处都在传呢!” “要不要建议阿郎请白马寺的僧人来家里做法事避祸啊?阿郎最近好像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驸马府里流言纷纷,下人们没事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说什么兵祸要来了啊,城里有得道高僧在化缘啊,什么佛理小故事啊之类的。 总之谈资实在是多得数不过来。 高伯逸的损招慢慢在发酵。不要小看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有时候真能杀人。而且更贱的是,说流言的人,都是在司马消难府邸周围晃悠。 这就会让附近的人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 再加上高伯逸这个神出鬼没的“高僧”,天天在洛阳街头放“心灵鸡汤”,兵祸将至的流言愈演愈烈。 邺城人已经安稳了几十年,自从高欢入主邺城以后,邺城已经很久没有兵祸了。高伯逸的招数在那边用处不大。 但洛阳是不一样的。 四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似乎提醒着城里的人们,十年前,这里就已经付之一炬,残破了大半。战争留下的伤痛,还在人们骨髓里铭记着。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挑动人们脆弱的神经。高伯逸也是在这里晃了好几天,才摸到这座城市的脉搏。 “咳咳!” 留着美须,穿着淡黄色丝绸交领长袍的中年人轻咳一声,驸马府里的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人低头沉吟不语。 他就是司马消难,高洋的妹夫,如今想要献洛阳给西魏的那个“二五仔”。作为从小就被老爹坑到大的聪明人,他自然是知道无风不起浪。 只是弄不明白风从哪里来,浪从哪里来! “最近外面的风声不太对,但是不用担心,如果高洋要抓你,早就抓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天高伯逸在门口看到的绿袍中年帅哥带着揶揄说道。 他看着司马消难,脸上并无恭敬,但也不带鄙夷,就是那种看同僚的眼神。 “裴藻!我都被你逼到这个份上,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司马消难对着这位叫裴藻的人怒目而视道。 “我逼你?这话有些过了吧?公主去邺城看蹴鞠大赛了,你为什么不去?还需要我多说吗?当时你可以把我捆起来交给高洋啊。” 无话可说!路都是自己选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哼!”司马消难懒得理睬裴藻,等他过去西魏那边,再收拾这样的卑鄙小人也不迟。 “你还是想想吧,长山王高演闭门不出,有什么办法让他到你这里来赴宴,然后再一举拿下才是真的!” 裴藻不阴不阳的在司马消难背后说道。 “长山王高演又不是傻子,你让他赴宴,他就赴宴啊?” “所以才说你当局者迷。你就说要请白马寺的和尚们到府上做法事,消弭兵祸,请他过府嘛。到时候他肯定会来,不来的话,我们就放出风声,说高演整日在府里沉迷享乐,不顾洛阳军民死活。” “诶?” 司马消难站住了,脑子里回荡着裴藻的话,只觉得对方不愧是搞情报的密谍,这脑子真是活络啊。 “等拿住了高演,我们就联络洛阳城内的元氏起兵,攻占洛阳城。洛阳城守段思文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们有机会。 金墉城里的精兵,我们想攻进去很难,但他们出来攻占洛阳也很难啊!有高演在手,我就不信他们不会投鼠忌器!” 司马消难点点头,现在还稍微有点早,等秋收快开始了再说吧。 然而当司马消难打算猥琐发育一波的时候,有个朝廷的绿袍小官上门来了。 第152章 塔防流大师 老实说,北齐时期的洛阳城,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是个非常坑爹的地方。 城池不仅残破,而且曾经的防御体系早已支离破碎。用一句话概括,就是“鸡肋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在三国时期,洛阳也许还算是一个“小四塞”之地,北靠邙山,南邻洛水,西有潼关,东有虎牢关。 但在北魏末年,这种格局就被战乱给彻底打破了。 洛阳的外城郭被毁,早就不堪使用,起不到任何防御的功能。洛阳的城防是依靠内城郭和西北角的金墉城来维持的。 而比邻洛水的南面,靠的是一座浮桥。西面的潼关和弘农城在西魏北周手里,到洛阳一马平川,可以说完全不设防。 这是洛阳局部的地理小环境。 然而全局的地理大环境对防守的一方也相当不乐观。 北面的邙山是战略制高点,但并非不可攀登,也不能用来屯兵。 西北靠着黄河的是曾经的孟津渡口,北魏在那里建了河阳三镇,也就是在黄河两岸和中心河州上分别建了三个军事要塞! 这是防止洛阳被合围的西北防线。 这里虽然有兵马,但是动不得,一旦河阳三镇被攻占,洛阳就很难守得住。 南面的大防线更是一塌糊涂四处漏风,也就几条不宽的河作为依托。能守,但不能死守。河岸有关卡,但是水里能走船 类比于当年曹操和袁绍的官渡之战。 若是建个大沙盘就会发现,洛阳城守不守得住,靠的不是关隘险阻,靠的不是洛阳城本身的坚固程度,更不是洛阳城驻扎了多少兵马。 而是军力的充沛和兵力分布上的科学配置,二者缺一不可。 战略节点和机动兵力都要布置得恰到好处,才能守住这个曾经的帝都。 不要以为这个格局就纯粹是战乱造成的,事实上,后面的隋朝,以洛阳为东都的唐朝,这座大城都没有起到固若金汤的防御作用。和平时期还好,一到战乱,洛阳城的脆弱就暴露无遗。 王峻跟独孤永业的分歧在于,前者想在洛阳西面,也就是正对着弘农城的方向,修建一条长三百里的壕沟,以及对应的塔寨! 那不是三百米,而是三百里啊! 所以独孤永业认为,此举完全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有这个人力物力,还不如打下弘农城来得划算。 最后的结果,是王峻拿出高伯逸的信物和高洋的诏书,才让独孤永业低头。 反正壕沟也不是一天就能修好,先这样再说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独孤永业不是不讲道理的顽固不化之人,他也打算先看看效果再说。 金墉城里的争论,并没有影响到高伯逸。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继续带着独孤罗在洛阳城里四处“宣讲佛法”,信众反而越来越多,大有李鬼变李逵的趋势。 “师兄,你看那边!” 独孤罗指着一队穿麻衣的人无精打采的扛着锄头朝金墉城的方向走去。 “这些人,应该是去修塔寨,挖掘壕沟的,王峻开始行动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目光闪烁。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不是我们,而是你。接下来你不用跟着我了,去金墉城跟王峻他们联络,就说按预定计划行事。” “那你怎么办?”独孤罗好像不太愿意一个人,主要是他几乎不会武艺,被抓到都跑不掉。 “放心,低调就是最好的掩护。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些危险,你只用负责在金墉城和白马寺之间联络消息就行了。” 把独孤罗打发走以后,高伯逸回到白马寺,在禅房里摊开白 第153章 打仗就是人杀人 “魏军斥候来了!” 挖掘壕沟的民夫们还在辛勤劳作,却听到瞭望塔上的士卒大喊了一声! 完球,赶紧闪人! “邦邦!”“邦邦!” 坑道里面有人在拼命的敲锣。 那些拿着锄头刨土的民夫,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般,麻溜的钻进坑道里不冒头。 而刚才在瞭望塔上叫嚷的那个士卒,已经捂着脖子从塔楼上掉下来了。 被西魏骑兵迎面射而来的弓箭一剑封喉,死翘翘了。 “箱车摆月阵!快快!” 壕沟前一个北齐军伍长叫喊了一声,迅速躲到长龙一样的箱车后面。面对前方的门板被支起,并没有什么战争经验的士卒开始从箱车里盲目的朝前面马队密集射击。 西魏军的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依然悍不畏死的朝着塔楼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 这队人马看上去不下五百骑,用在关键地方,可以说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甚至可以改变战局,一槌定音。 “哐当!” 披着的战马把长龙一样箱车冲得七零落,溃不成军。 虽然箱车都用铁环连接在一起,但链子的接头终究还是跟木板钉在一起的。在战马巨大惯性的冲击下,有些箱车直接被推翻,里面的射手狼狈的爬出来,然后被马蹄践踏,血肉横飞。 许多骑兵舍弃战马,双脚落地就拿起长槊砍人。 没什么希望,如果没有外援,坑道里面所有人都会死。被这些西魏精骑杀死。 正在这时,从坑道里跳出无数穿着浅蓝色北齐郡兵军服的士卒,一个个拿着长刀长刀不是很长的刀,而是特指一种兵器,陌刀的前身。是一种形状类似于日本薙刀的武器,圆杆长柄,刀身长且宽厚,重量超过15公斤从坑道里冲出,每个人都带着兔头面具! “侯景的兔头军!!” 西魏骑军的校尉非常识货,一眼就看出这面具正是侯景精锐兔头军,但他喊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支箭,直接射穿他的喉咙! 这些兔头军的长刀朝着失去速度的马腿砍去,这是第一刀,第二刀就是马上的骑手,一般人抗不过两刀,势大力沉,如同千金压顶! “中计了,快撤,回去报告苏都督,这不是齐国的州郡兵,这是宿卫” 话还没说完,又一支箭射过来,喊话的那人太阳穴被一箭击穿,身子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一边倒的s,战况逆转的速度,让人瞠目结舌。 有心算无心,又是骑兵失去速度的关键节点,五百精骑就好似砸到石头上的鸡蛋一样,死在强弓硬弩和阴谋暗算之下,激起了一朵水花后,又消失不见了。 那些带着兔子面具的士卒,杀人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 麻溜,残忍,无情,非常的职业化。 “哼,魏国府兵,不过如此,不复当年之勇了!” 斛律羡拿着长弓从塔楼背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面色冷峻。 刚才就是他的神射,打乱了西魏骑军的指挥,不然那五百骑兵总能突出去几个回去报信的。 “听好了,一个个的试一下,看有没有活口。有活口的给他们治伤,抓回大营审问,死了的斩首记功。” 斛律羡干脆的下令,语气并无一丝激动。 很快,西魏骑军中好运的几十个伤员被民夫抬走,而宿卫军的“百保鲜卑”,则是专心致志的砍头。这些都是军功,出人头地就靠这个了。 斛律羡失望的摇摇头,这一战似乎并没有试出西魏府兵的真实水平,或者说对方本身就这么菜? 总之结果虽然好,但斛 第154章 以德服人 败了,彻底败了,白白折损了五百精骑!一个都没有跑回来。 哪怕杨忠手下有一万二千的府兵,他也感觉很肉痛。 自己手下这些府兵,又不是所有的都是骑兵!更关键的是,死了人,却没有摸清楚对手的底线在哪里! 这买卖亏大了。 听说弘农府的都督苏椿,因为这件事很不痛快! 毕竟这一战,几乎把弘农城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完了。 “侯景的兔儿军,当年就被陈霸先剿灭了,这个毫无疑问,有很多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所以出现在洛阳的这支神秘军队,绝不可能是什么兔儿军!” 独孤信十分肯定的说道,他眼睛凝神的盯着白纸上写着的偌大的一个字。 “傅”! 姓“傅”的主将,或者说姓“傅”的名将,到底有谁呢?这么厉害,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啊! 他真是被弄糊涂了。哪怕说带兵的人是高伯逸,或许他更能接受一些。 独孤信让亲兵拿来当初韦孝宽交给他的木盒子,里面都是北齐一些将领的资料。 已经死了的就不提了,至于其他的,段韶,斛律父子兄弟,慕容俨,高岳,高归彦,高涣,高睿,独孤永业,这些人的资料都有。 还有很多独孤信没有听过的人,就连高伯逸的名字都有! 但里面就是没有姓“傅”的。 “啊?有了。傅伏,泰安人,少而好兵,领齐州镇兵。” 独孤信拿出压在最里面的一张纸,薄薄的,寥寥数句,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州远离前线,傅伏家乡又是齐州不远地方,一直没有调动,就在本地混着,靠着军功当了镇军都督。没有进入韦孝宽的法眼,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么也就说得通了。高伯逸不是去齐州提亲吗?估计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抽调了一支镇兵到了洛阳。傅伏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洛阳。 但是镇军的战斗力有这么强?” 杨忠疑惑的问道。 镇军不能越境,这个是常识。但是高伯逸手里或许会有什么“便宜行事”的圣旨,毕竟他的官职是“中书舍人”,皇帝身边的近臣。 杨忠只是怀疑,齐州这远离边境的镇军,究竟有没有那么生猛,可以把弘农的府兵精骑吊着打。 昨天发生的那场伏击战,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猫,顺手收拾了一只仓皇失措的老鼠一般。 北齐的镇军,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假的吧? “我也觉得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用兔头面具呢?” 独孤信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杨忠摇摇头,看着独孤信,论玩脑子,他还是比不上独孤郎的。 兔头面具没什么了不得,只是弄不明白原因让人很不爽。 “你说会不会是镇军的军服,肯定很容易让人看轻,他们应该就是想保持神秘感,然后震慑我们吧。而且还从侧面证明了一点,高伯逸那家伙,现在就在那支军队的大营里面!” 独孤信感觉此事颇为棘手。 王峻的挖坑战术,再配合一些小手段,简直是弄得他跟杨忠两人坐如针毡。 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修好防御工事,还是主动出击,然后像今天被坑死的五百骑兵一样,这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对手的战法很下作! 但是没办法,战场上只有输赢而已。 两个沙场宿将,面对这样情况,居然只能大眼瞪小眼。 “等司马消难的消息吧,金墉城和城外大营互为犄角,真是个难啃的骨头。若是司马消难夺洛阳失败,那么,我们就返回 第155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灵裕大师在禅房里呆了一晚上没出来,高伯逸就在禅房外的院子里坐了一夜,脑子里复盘到洛阳来了以后的所见所闻。 洛阳这座城池,在持续的衰败,就像是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早已无药可救。 历史上,大隋一统天下后,舍弃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由天才建筑家宇文凯操刀,建立了洛阳新城,也就是大隋的“东都洛阳”。 宇文凯深知隋炀帝杨广眼光极高、好大喜功、贪图豪华,所以在图纸设计、建筑用料等方面都追求最好,尽力使城郭宫殿巍峨壮观。 施工过程中,每月役使200万人,至于耗费之物力、财力更是惊人。 一流的设计,一流的建造,成就了历史上璀璨夺目的洛阳新城,在唐代大放异彩!远不是现在残破的洛阳旧都可以比拟的。 “若是没了隋炀帝,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座洛河明珠。”高伯逸微微感慨。 作为穿越者,改变历史固然有其成就感,但也会让一些原本璀璨夺目的东西不知不觉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罢了,想那么多也是没用。大不了以后想办法把宇文凯弄来修一座洛阳新城吧。” 高伯逸又在脑中推算了一下当前的战局,以及杨忠和独孤信可能的应对策略,发现两边的形势类比于巨蟒大战凯门鳄,胜负当真是五五开! 西魏那边的兵马精锐,而且指挥统一,但是战线拉得太长,出击就要有战果,一锤定音。 自己这边则是占有地利,还有暂时的情报优势!然而一旦迷阵被p,杨忠不顾一切的硬来,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惜败。 所以怎么利用司马消难投诚的消息做文章,很可能就是这次成败的关键!如果司马消难夺取洛阳成功,那么他高大官概只有奔逃西魏一条路可以走了。 而光制住司马消难没用,还要控制西魏那边派来的密谍,还要把假消息传递过去真的好难啊。 高伯逸苦思一夜,都没有想到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然而天亮以后他没有等来灵裕大师这位得道高僧的回答,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下裴藻,驸马府长史,这位就是名满洛阳的真妙大师吧?” 又是那位绿袍中年帅哥!司马消难门口接待元氏勋贵的那位!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 他身材修长,圆润的脸上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傲气,显得气质有些卓然不群,说白了就是贵气。 “贫僧就是真妙,请问这位施主有什么事情找在下?”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高伯逸现在演大师真是轻车熟路。除了特别年轻以外,几乎毫无破绽。 裴藻微微点头。 灵裕大师是不可能出马的,这个他很清楚。 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位真妙大师,绝对会是个“明白人”!见了钱就马上明白的人! 不管对方对洛阳局势的判断,还是敛财的水平,都说明这个人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拿钱办事的人,不会跟你谈什么“主义”,这样很好! “有传闻说洛阳兵祸将至,我们驸马想请白马寺的高僧到驸马府去做一场法事,来消弭兵祸。 当然,不止是驸马,就连长山王也会来,所以请真妙大师万万不要推辞。” 裴藻的话绵里藏针,那意思就是在说,你可以不给驸马面子,但是你要是不给皇帝的嫡亲弟弟长山王的面子,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扯虎皮做大旗,不止是高伯逸会,裴藻玩得也很熟练。 “这个法事并非我一人就能做的。需要几十个人,佛门清静之地,打扰这么多大师的清修,恐怕多有不便?” 高伯逸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第156章 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和尚 长山王高演来到洛阳已经一个月有余了,住的是一位元氏族人的旧府邸。 在这一个月里,除了必要的采购以外,下人都没有出过大门,更没有见客,所有访客都是留下拜帖以后,被拒之门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王爷是来这里闭关清修的。 司马消难派人找高演找过几次,但这位王爷的手下,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连人都没见到。 “王长史,殿下的密信。” 高演的书房里,端坐着一个中年文士,正在阅览各种书信文案。他长脸长须,粗布麻衣,样貌看上去十分严厉,不容易亲近。 “拿来!” 中年文士拆开信件,双眼圆睁,啪的一声将书信拍到桌案上,怒不可歇! “司马消难狼子野心,居然想对王爷动手了!” 此人叫王晞,高演的谋士,一直呆在谋主的书房里,维持着王府的局面。 值得一提的是,王晞是前秦宰辅王猛的后代,可谓是家学渊源。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高演长于政略,成天跟阴谋诡计打交道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待在洛阳城里很危险呢? 高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让他在洛阳“主持大局”,就已经暗示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拿下叛逆司马消难! 人算虎,虎亦算人,高演知道自己要对付司马消难,又怎么会把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放在毫无防备的洛阳城区呢?万一司马消难狗急跳墙,派人血洗他的临时驻地怎么办? 所以高演干脆就来了个金蝉脱壳,让自己的心腹谋士王晞代替自己在府里,对外不见客,宣称身体抱怨,需要养病。 那真正的高演在哪里呢? 真正的高演,一直都在金墉城里呆着,而且独占了一座城垣共有三座城垣,没有要事,不会跟其他人联系。就算是在金墉城里,也只有独孤永业,王峻,高长恭等人知道他在这。 而城外知道高演在金墉城的,也就是斛律羡和他府邸里极少一部分管事。 否则没有这位王爷坐镇,斛律羡又怎么会在高伯逸不在的情况下,老老实实配合王峻的“挖坑战略”呢?“空降”洛阳的独孤永业,又怎么会毫无保留支持王峻呢?挖坑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又怎么会毫无阻塞的送到西边的前线大营呢? “派人去金墉城,传我口信,就说司马消难邀请王爷三日后去他那里参加白马寺的法事,问王爷怎么定夺!然后你再传王爷的口信回来。 如果你被人抓到了,知道要怎么做吗?是王爷养了你一大家子人!忘恩负义之辈,人人不齿!” 王晞严厉的警告书房里一个穿着白色粗麻,表情木然的中年人。 “长史请放心,口信奴会带到,若是被抓,奴会立刻服毒自尽,不负王爷多年养育栽培。” 那人拱手行礼道。 “去吧,一路小心。” 王晞挥挥手,等对方出去以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是个破局的机会,然而风险也很大!司马消难他大概已经忍不住了吧? 王晞希望高演不要去,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但他又希望事情早点平息下来,这种心情真的很矛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焦急的等待中,王晞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放进热锅里煮的鸭子一般,浑身难受。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白色粗麻的中年汉子回来了,他一板一眼的对王晞说道:“主公说,他会去参加那场法事,让你不要多事,他一切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他还能有什么主张?没准备去就是肉包打狗啊! 王晞有些急了,刚要说话,就听到这位扑克脸汉子继续说道:“主公让你不要派护 第157章 各自的谋划 司马消难给了高演三天时间,不是他很仁慈,而是发难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他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发难需要准备么? 当然需要,而且要有周密的计划。 把心腹都藏在府邸里,高演来了就抓人吗? 实在是想太简单了,一个大宅子能藏多少人?就这点人怎么搞事? 那些埋伏五百刀斧手都是都市传说,事实上虽然司马消难在洛阳的府邸很大,但真要塞五百刀斧手,只怕院落里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刀! 只要高演不是瞎子,随便看看也能知道有问题,这样还玩个鬼啊! 不过,司马消难在洛阳还有几十处藏人的地方,私军不下千人!这些人都是自己豢养的门客,家中庄子里的佃户,还有训练的死士。 要是没有这点本钱,那还上什么桌子啊,直接背个包袱跑路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没有意外,几乎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第一步,利用作法事的机会,挟持高演。然后打出高演的旗号,保证自己“名正言顺”。 第二步,利用获得的“大义”,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元氏勋贵下场,统一指挥他们手里的资源。这样他手里用得上的人马,起码超过一万人! 第三步,带着统合后的私军,带着被挟持的高演,分头占领洛阳的各个要害部门,最后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去金墉城逼宫!让独孤永业放弃抵抗!收编军队,控制洛阳所有要害节点。 完成了这些以后,就可以通知西魏那边派人过来驻守洛阳城了。 看上去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仔细想想,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挟持长山王高演。如果没有这一步,那么一切都无从谈起。正是因为高演来了洛阳,司马消难和裴藻两人才会想到这一招。如果高演没来,那这出戏就是另外一个演法了。 跟厨师一样,有什么食材做什么菜。别人给你一条鱼,你却要做炸猪排,那不是扯么? 驸马府的书房里,司马消难和裴藻二人盯着桌案上的地图,激烈的争吵。他们在大方向上已经达成了一致,还有些关键的细节想不到一起去。 司马消难说要烧掉洛阳城南面的浮桥,而裴藻则说不可以,那样自断后路很严重,若是失败,逃都没办法逃。 但对于司马消难来说,只要事情败露了,他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后路断了比较好点。 最后他还是被裴藻说服了,这位驸马爷,主要是怕有漏之鱼从洛阳南门逃走搬救兵。而裴藻怕死,惜命,司马消难不介意慷慨赴死,他还想好好活着呢! “三日后,分别从五个宅子里各调两百人,共计一千人。 等高演进驸马府以后,这一千人分为五队,一队进府邸,其他四队分别守住驸马府周边四条主要街道,连苍蝇也不要放进来,可保万无一失。” 司马消难不怕独孤永业派人来摊牌,只要手里有高演,那些士兵们会倒戈的。 “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裴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金墉城内一间不起眼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 长山王高演,独孤永业,斛律羡都在。 不仅如此,就连王峻,高长恭,王元逊等人也在。 不过没有看到洛阳城守段思文。 签押房的石墙上,挂着一张详细的洛阳城区布局图,细化到了每一间屋子,每一道门。 这张图一般地方还找不到,是独孤永业从作寺大匠北齐官名,将作监的长官,负责营造城池那里弄到的,整个北齐也只有这一张而已。 高伯逸就站在这张地图跟前 第158章 做法事只是我的业余爱好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当事人高伯逸没事,倒是独孤罗紧张得不行。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在金墉城里等消息,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独孤罗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在禅房里走来走去的,弄得高伯逸心烦意乱。 “你真的不怕吗?我听你说的,要动刀兵啊!你真的不怕么?”独孤罗焦急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道:“不用担心,真不用担心,我还有后手,司马消难祖上虽然耍阴招夺了曹家的天下,但他今天浪不起来的。” “确定?” “真确定!” “什么后手啊?” 独孤罗依然不信。 高伯逸走过去,在对方耳边悄悄的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什么意思? “高伯逸,准备出发,驸马府派人来催了。” 独孤罗还要问,门外传来真玉大师的声音。 “走了,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高伯逸拍拍独孤罗的肩膀,大笑而去。 一行人来到驸马府,司马消难早就在门口等候。高伯逸看他的样子,消瘦,眉宇间带着郁结,人还算长得帅,不过个子不算高,今天穿着白色麻衣,并未穿锦袍。 大概今日场面比较肃穆,不想太招摇吧。 高伯逸身后跟着十个武僧,连带真玉大师一起,共计二十人。 法事一共要做三天!至于仪式,哪里有什么仪式啊! 高伯逸散布的谣言,是说要消解兵祸,必须要念一千遍观音经!所以他们到这里来,就是念经,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法事开始了,二十个和尚在院子里盘坐,一边敲木鱼一边念观音经,看起来倒也壮观。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日上三竿了,司马消难头都大了,结果高演还没来! “驸马,我们王爷说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应该会到。” 瘦竹竿一般的中年文士王晞,直接拿着一封信,径直来到院子,然后将信递给司马消难! 被放鸽子了,偏偏还不能说! 司马消难此刻杀了高演的心思都有!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闭眼念经,心中暗暗发笑。 本来就是规划好的剧情,目的就是挫一挫司马消难的锐气!让他不上不下,一口气堵在心头! 念经这种事情无聊透顶,就连高伯逸这个“锻炼”过一段时间的都昏昏欲睡,更别说没在寺庙里混过的驸马爷了。 “哼!” 司马消难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中午他派人送了点上好的斋菜,高伯逸吃得大爽,下午铆足了劲的打酱油,在脑子里推算控制了司马消难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思前想后,感觉没什么明显的破绽,然后继续有口无心的念经。 到夕阳西下,一天的酱油打完,高伯逸跟司马消难辞行,结果对方都懒得出来见面,只是由裴藻出来,给了他们一点“香火钱”,就匆匆忙忙的进去了。 司马消难他们现在也是惊弓之鸟,大概是被高演的“骚操作”吓到了,连夜商量对策。 这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包括独孤罗,包括司马消难,包括洛阳城的元氏勋贵,甚至包括高演。 但高伯逸睡得特别好,他觉得今天自己的演技毫无破绽,甚至司马消难都没发现他跟高德政长得很像。 “果然,贴了个眉毛,人看起来气质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觉得自己回邺城以后,有必要好好学一学化妆术怎么玩。 第二天,高伯逸跟昨天一样,准时到达驸马府,却发现今日气氛凝重了很多! 司马消 第159章 为人不识高二郎,机关算尽也白忙 “你真的确定,一切尽在掌握?” 高伯逸让身边的一个武僧替换自己,然后他走到边上,将作法事时带来的小木箱打开,拿出一个火折子跟一个竹筒。 “你们有福了,今天看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戏。”他嘿嘿一笑,拿火折子去点竹筒上的引线。 什么叫火折子呢? 火折子就是一个很细的竹筒里装黄纸,也就是烧给死人的钱纸,也可以是草纸。纸是卷起来的,松紧度适中,卷成于竹筒内般粗大然后点燃,并盖住通风的盖子。到需要用时,把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轻吹,就了,是不是很人性化? 缺点是不能保存很久。 这个火折子是昨夜高伯逸才做好的,确保能用。 “砰!” 一声b,似乎有什么东西射向空中,绽开了一朵美丽的烟火! 真正能用的烟花,在唐代才发明出来,高伯逸提前了一百年让它面世了,这只是制作时无聊弄出来玩的。 他本来打算回去等上元节的时候,找李沐檀到邺城漳河边放,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想到这里用上了。 司马消难不是不识货的人,一瞬间就明白了高伯逸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面色惨白! “快把主公放开!” “放人,不然我们就放箭了!” 外面又冲进来不下百人,把这间宽大的院子挤得满满的!全都是司马消难的爪牙! “高舍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手段。要不今天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带着长山王回邺城,我带着我的家奴去潼关,你看这样可好?” 司马消难根本就不是要放过高伯逸,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死胡同,没有可以谈的余地了。 “你说得很好,我都有点动心了但是,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还有后手啊,至少让我把后手用了吧?” 说到这里,高伯逸捏着嘴吹了一声口哨! 哗啦哗啦哗啦! 身后全是脚步声,很密集,很近! 咻!咻!咻!咻! 数不清的弩箭从高伯逸等人身后射出来,他们面前的那些司马家的家奴,瞬间就倒下一大片! 紧接着,几十个穿着铁甲,带着大盾的宿卫军士卒,从后面冲到高伯逸等人前面,立盾,半蹲,将他们身前一圈保护起来,又出来一大片带着宿卫军制式硬弩的射手,将弩搁在盾牌上,随时准备射击。 高长恭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来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今天没给你添乱吧?” “嘿嘿,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也不晚!” 此刻高伯逸真想大笑三声! 这座宅子并不普通,乃是当年北魏一个有名勋贵的宅子,后者死于尔朱荣河阴之变发生于建义元年公元52年,是北魏权臣尔朱荣策划并实施的、针对北魏皇族和百官公卿进行s的政治事变,当时北魏中枢的朝臣死了两千多人。 这个勋贵是个谨慎人,在自家宅子里挖了密道,可以直通到洛阳城东!可笑司马消难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在化缘的时候,无意中从一个乞丐那里打听来的。 高长恭他们就一直埋伏在地道入口,也就是这个院子的书房后面。听到高伯逸的口哨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未来兰陵王,就直接带着人杀出来了! “现在,这府邸里,你的人也不占优势了,所以你想怎么玩呢?你外面是有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来多少我接多少,如何?” 高伯逸歪着头看着如丧考妣的司马消难,心中莫名爽快! 忽然,他察觉到裴藻神色有异,连忙对着真玉大师大叫道:“他牙齿里面有 第160章 变节 司马消难“政变”失败,洛阳城元氏勋贵几乎被一打尽的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所以几乎是在事态平息的第一时间,高伯逸就在驸马府里亲自审讯裴藻,进行下一步计划! 驸马府的书房里,高伯逸和裴藻两个人跪坐在一张书案前,气氛有些凝重。 对裴藻这样的人,用刑都是最后手段,攻心才是首先要做的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裴藻的态度很强硬。做这一行的,失败了就要有慷慨赴死的觉悟。 “裴家也是关中大户吧?你是裴家旁支出身,是也不是?” 裴藻微微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高伯逸沉吟片刻问道:“要不要我放个消息出去,说正是因为你投靠了齐国,司马消难才会被捕的? 知道汉代李陵一家是为什么被汉武帝杀死吗? 只要我对外宣称,你被招为驸马,娶高洋的妹妹为妻,你觉得宇文泰会怎么想,你是旁支,说不得你们一家老小要被主家除名,然后一家人都会为奴甚至被杀。” 高伯逸的点子很毒,但裴藻可不是四眼他们这样在底层厮混的密谍,高伯逸的诈术在裴藻这里不见得管用。 “很多被抓的密谍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们常常认为自己很重要。 其实对于我来说,你不过是我谋取功勋的一个工具。 既然是工具,不管用的时候,我也可以让它损坏,甚至把它玩坏,你懂么? 以你的阅历,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对你用刑吧?我有几十种整你的办法,甚至都不会打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高伯逸的话让裴藻面色微变,但依然咬紧牙关不说话。 很多人就是这样,不进棺材不掉泪的货色。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好吧,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院子,独孤罗和竹竿两人正在聊天,高伯逸对独孤罗说道:“你去把司马消难的长女找来,这位裴藻大爷想女人了,让她来陪睡吧。” 看到裴藻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高伯逸冷哼一声道:“裴藻贪恋司马娘子的美色,想和对方共赴巫山。 没想到司马娘子谨守妇德,抵死不从。裴藻恼羞成怒之下施暴以后将其杀死,事情败露,逃到金墉城,揭发了司马消难,投靠了齐国。 这个故事怎么样?你亲手掌控着一条人命,草菅人命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应该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谋划这种事情,你是魔鬼吗? 裴藻气得想要跺脚。 这个高伯逸,对待敌人简直毫无底线。 能够把卑鄙无耻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难怪小小年纪就掌管齐国密谍。 此刻裴藻对人心险恶有了更深的认识。 “别以为你死了就完了,我一样可以让你死了也身败名裂,让你们裴家这一脉在关中成为过街老鼠。 独孤罗,先回来,我才想起来司马娘子的母亲是帝姬,她要是去皇帝那边告状就不好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瞪了裴藻一眼。 那位高洋的妹妹,高伯逸记得不是什么善茬,不过她现在人在邺城。 司马消难完蛋了,这位帝姬也会被高洋冷落,算账算不到他高伯逸头上。当然,刚才只是吓吓裴藻,真要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高伯逸又不是高洋,哪里下得去手。 最多让裴藻睡了司马娘子就完事。 “还想试试别的吗?比如说把你丢到一群好男风的囚室里,让一群壮硕的男人伺候你,放心,我们这边有人很会画画,会传神的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 第161章 对你好的人未必是好人 “你平日里爱好什么?” “看书,下棋。” “之前你们的计划里还有什么细节没?比如说如果你叛变或被杀,独孤信打算怎么处理?” “独孤信会放弃司马消难,带着人马回长安。” “他们带多少人?” “不知道,不过很难超过一万人,马上秋收了。”裴藻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小看了独孤信的魄力。 这次独孤信和杨忠,足足征了六个军府,一共一万二千人整!要知道西魏一共也才二十四军府而已! “那你呢?如果事情败了,独孤信怎么安排你的?”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潜伏,找机会逃回长安。” 裴藻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也是让高伯逸一愣。 这年头,对密谍的使用太粗放了吧,简直就是一次性产品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韦孝宽。这家伙用间,似乎更善于造势,对于“高级间谍”的使用,还缺乏经验。 正在这时,独孤罗走了进来,递给高伯逸一叠信纸说道:“裴藻这些年写过的文书,我在司马消难的卧房里找到了。”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感激中带着迷惑不解。 高演为了收买高伯逸,从那十三家元氏勋贵里面,挑了个貌美如花,尚未成亲的妹子,赏给他当侍女,嗯,侍寝的那种。 结果定力并不怎么出色的高伯逸,居然直接将这个美女转给了独孤罗!一个都没留下! 并且告诫独孤罗,不要放着美人当摆设,该睡还是要睡,而且要抓紧时间!你不是在祸害女孩,而是在救人! 你不睡,这些妹子就要送到那种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破鼓万人捶,比跟在你身边悲惨一百倍! 看到独孤罗还要推辞,高伯逸直接丢了一句“你爹独孤信当年若是贴个告示要招女人侍寝,排队的人估计能从邺城排到长安,你这才哪到哪啊,不要堕了你父威名!”,然后就直接去审讯裴藻了。 话都说这地步了,独孤罗只好“勉为其难”的将个美女收下,他主要是担心女人太多家里收入太少,养不活! 而且他还很疑惑,这些漂亮妹子多好啊,又软又萌,能看能亲还能睡,为什么高伯逸自己不要呢?短短一个下午,自己就已经睡了两个呢! “裴藻!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糊弄到我头上来了!死字怎么写知道吗!” 砰的一声,高伯逸气得一拳砸在桌案上! “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高伯逸将两份文书摊开,发现是用两种不同的笔迹写的,但落款都是“裴藻”。而比较重要的文书,似乎都是用另外一种笔迹写的。 “你跟西边联络,都是用左手写字的吧?独孤信只要一比对你以前的书信,就知道这次有诈,是也不是?” 高伯逸将裴藻的衣领揪着,对方只是把头偏过去,冷笑着不说话。 “竹竿,你过来,把裴藻的右手给我砍了,这样他就只能写一种字了!会写两种字迹,也是让人挺头疼的。” 高伯逸对站在门口警卫的竹竿招了招手。 “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我觉得你死了也白死。”裴藻挣脱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还不笔墨伺候?” 鸡儿的,这厮记吃不记打! 高伯逸将墨磨好,裴藻又写了一份“战报”,这次写得比之前那个详细多了,而且逻辑上毫无破绽。 信中首先是说司马消难在城里造势,给长山王高演施压。 然后是在作法事的时候设伏,生擒高演。 最后是利用高演的名义收拾大局,镇压了洛阳地区的北齐军队,并打散收编。 现在我裴藻 第162章 单刀赴会,舍我其谁 看到高伯逸精神饱满的样子,高演就很好奇,莫非是元氏勋贵里面挑出来如花似玉的那个大妹子不合意? 还是天赋异禀,怎么嗨皮都不知疲倦? 他现在难道不应该精神委顿,脚步虚浮吗? “高舍人,拿下司马消难,你居首功。回邺城以后,我会跟陛下说,给你请功的。” 高演诚恳的说道。 他不是高湛,不分是非。高演对于人才,一向是不吝惜笼络的。 原先以为李家是瞎了眼,居然用嫡女去招高伯逸为女婿,现在一看才发现,人家不愧是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人上门提亲的“高手”,看人眼光那叫一个毒辣。 “司马消难的阴谋也败露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高演有些心虚的问道。 他其实是想见好就收的。 但高伯逸不这么认为,因为高洋图谋甚大,要是想让那厮不对自己发精神病,还是勤勉一点比较好。 “按陛下的设想,设局,引魏国兵马入洛阳,围杀!” 高伯逸环顾四周,众人脸上都是淡然,只有高演比较吃惊。 “王爷,圣命在此,此次行动,我全权负责。” 高伯逸将一卷帛书拍到桌上,盯着高演的眼睛说道:“王爷若是担心失误,可以退到河阳三镇暂避。” 之前他一直没把杀手锏拿出来,就是为了等今天这一天。 高洋的承诺,如果真挫败司马消难的阴谋,进行到反杀的这一步,就可以排除所有干扰,拿出圣旨来接手洛阳地区所有军队的指挥权。 反之,则是乖乖的打酱油就完事了。 “高舍人不必担心本王。” 高演打算先听听高伯逸的计划怎么样。他并不觉得吃惊,高洋是什么人他自然是清楚的,怎么可能会完全相信自己这个弟弟? “从古至今,破城门即破城池,概无例外。想必杨忠等人也认为,自己的大军进了洛阳,断然没有拿不下城池的事。利用这种心理,我们可以先诈降,然后将敌军引到城内围杀。”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胆子也是没边大了。 除了高长恭和王峻有些跃跃欲试外,其余的人都是紧皱眉头,不敢苟同。 “这次,我会亲自去一趟潼关,将裴藻的信交给独孤信和杨忠!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万万不容有失,洛阳城的战局,就拜托各位了!” 高伯逸又抛出了一个重磅n! 你不在这里指挥吗?你就不怕出乱子? “斛律将军的宿卫军,主力在洛阳西城门处待命,分五百壮士,潜伏在壕沟里,等杨忠他们的大军进了城以后,从背后杀出,这次成败全看你了。” “王元逊,你跟杨忠从前是共事过的,这次你就带人守住金墉城不必出征了。斛律将军会将敌人引向金墉城的方向。” “王将军王峻,这次镇军的所有弓手弩手,都归你调配埋伏。不必死守,记得占据高地,尽量不要与敌军短兵相接。南门方向开一面,若是有人从南门逃窜,不要理会,放他们离去。” “高长恭,你带着手下本部五百人,守在南门浮桥。如果没人来就算了,如果人多,你不必死战,杀伤一些,放他们离去即可。” 高长恭有些疑惑自己的命令,貌似很轻松啊。 “我就这样打酱油?” 高伯逸的口头禅,他现在也用得很纯熟了。 高长恭没问高伯逸自己做什么,现在明显是哥们坐庄,他不能拆台。 “那些急着逃回家的野兽,堵不住的,你看着办就好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 高长恭现在十四岁,他可不敢把对方当做“兰陵王”来用。 第164章 双巨头 油灯下,一只bnn的纤纤玉手正在飞速书写。 “啊,已经是写了一百回了,再写二十回,书就可以写完啦!” 李沐檀伸了个懒腰,然后咔嚓一声,细毛笔的笔杆被捏断了! 呃? 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沐檀,洛阳那边,有消息了。” 李祖升不动声色的走进来,将李沐檀今日写出来的稿子收进袖口,然后神色不变的将怀里的书信放到桌案上。 追书追得好累,他都恨不得代替女儿来写。 “司马消难被抓,洛阳震动了一下,但是没大事。至于高伯逸嘛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但确定他在洛阳,因为张红娘和高伯逸的亲信都在那边。” 李祖升的语气里带着揶揄。这个高伯逸,很争气,自家女儿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准啊! “呼!”李沐檀喘了口气,看完信才发现自己的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但刚才那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打发走老爹,她软软的躺在床上,好像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 “你是什么人?弘农重地,你天黑在这附近晃悠,是不是齐国的密谍?”领头之人身穿皮甲,看起来并不高大,面相颇为严肃,双目炯炯有神。 四十岁的样子,一看样貌就是汉人。 高伯逸一身黑色僧人常服,留着光头,不用看就知道是和尚。他此刻被几十张马弓指着,万一哪个手滑,那乐子可就大了。 “在下名叫邵年,至于做什么,请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高伯逸坐在马上,昂着头一副傲慢的样子,显然没有跟这群“大头兵”套近乎的心思。 呀? 这人还挺傲气的? 对面双目炯炯的中年人挥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然后骑马到高伯逸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沉声问道:“我就是弘农城守将苏椿,你要找谁?” “很多事,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兵者诡道也,细节决定成败。我说给你听,或许就会断送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你觉得我应该说吗?还是你真的想听?”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苏椿瞬间想到最近洛阳可能会发生大事,连忙变了个脸,客气的将高伯逸往城里引。 他压低声音说道:“柱国独孤信,和骠骑大将军杨忠今日刚刚带着大军屯扎弘农城,所以本官今日也有些紧张。” 摸不透高伯逸的底,苏椿调门低了许多。再说独孤信和杨忠来了,他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洛阳的北齐军打过来了。 “快快,带我去见独孤大都督和杨将军,快,有要事!”高伯逸激动的说道,他赶紧翻身下马,抱着一个木盒,朝山坡上的弘农城跑去。 这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苏椿看着高伯逸的背影有些出神。 把人带进弘农城,苏椿手下的骑士也都散去,就剩下两个亲卫跟着。某人一直在观察这年头纯粹的军事要塞是什么样的。 土垒加圆木构成的城池,部分建筑是长条砖磊起来的,很粗犷。纯粹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土黄色的城墙很厚,地基宽大,目测不下二十米。 这种城墙,都是用版筑法建造的。 所谓版筑法,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相夹,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外用木柱支撑住,然后在两板之间填满泥土,用杵筑捣紧,筑毕拆去木板木柱,即成一堵墙。 这种城墙的好处是容易建造,容易修补,坏处也很明显,那便是不经水泡。 什么水淹废丘,什么水淹大梁,都是这个原理。城墙在水里浸泡,自然而然就轰然倒塌了。像洛阳城那样的大城,都城,待遇肯定不一样,城墙是由包砖砌成的。 第165章 世上最长的路,就是高二郎的套路 “这么说,你们是依靠长山王高演来控制洛阳的吗?” 独孤信沉声问道。 “对,现在打出来的旗子还是齐国的,可是这件事瞒不住多久,请大都督赶紧发兵,最好现在就由在下引路!” 高伯逸激动的说道。 独孤信摇摇头道:“你想立功我知道,但是引路就不用了。” 虽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最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这个叫邵年的密谍来历不明,乃是裴藻麾下的人,自己从来没见过,是洛阳本地人,不知根底。 这样的人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 这个人引着大军进洛阳,说实话风险还真是有点大。人家把你带沟里怎么办? “裴藻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先回洛阳,负责在洛阳与弘农之间传递消息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似乎表现得很纠结。 “哎呀我说你这人,都是军情,你还要瞒着不成?” 杨忠看高伯逸很顺眼,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有什么事你但讲无妨,独孤大都督不是没分寸的人。” “那我真说了?”高伯逸有些畏惧的看了独孤信一眼。 “你说,说什么都无罪。”独孤信淡然的说道,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再说就算有仇,也犯不着跟个潜伏敌国的密谍过不去啊。 “主公跟司马消难抓捕高伯逸的时候,也抓到了一个年轻人,他跟大都督长得有点像,他说自己叫,独孤罗!人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说完高伯逸低着头,似乎很害怕独孤信会打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 独孤信猛的从胡凳上站起来,一把抓住高伯逸的胳膊,紧紧的捏着,似乎要把他的胳膊扯下来一般! “等等,既然知道此人跟都督有关系,为何你不把他带来?” 杨忠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大都督,主公也想让在下带他来,但是他不会骑马啊?要是走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弘农?在下本来是要去潼关报信的啊,你说我去潼关走着去吗?” 杨忠被怼得无话可说,因为道理确实就像高伯逸说的那样。 “怎么样,去不去?能接回大公子,总算是了却你多年的心结!我带着五千骑军虎贲,直奔洛阳,你再带七千步军在后面接应我,万无一失。” 杨忠及时的补了一刀。 独孤信哪怕以前是块石头,是块冷铁,现在也冷静不下来了! “那那你知不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带着独孤罗在身边?”独孤信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问道。 “在下不知,或许是想让大都督用兵的时候投鼠忌器?” 高伯逸心虚的问道。 独孤信和杨忠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小子,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整军,一个时辰后你就带我们去洛阳!” 杨忠刚刚起身,没想到被独孤信一把拉住。 “你先回去,明夜子时,杨将军会带着人接管洛阳城防。你让司马消难带着长山王高演,在西面承明门外开门等候!” 他看到杨忠脸上的焦急,冷静的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那么一天。” 老哥真是沉得住气。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给独孤信点了个赞。 “一路辛苦了,洛阳有什么讯息,还要拜托你多担待。”独孤信把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放到高伯逸手里,沉甸甸的,手感方块状似乎不像是铜钱。 难道是黄金? 这他喵的可是意外之财啊,真不枉我介绍那么多美女陪给你儿子睡觉 第166章 风高浪急 “高伯逸你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张红娘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修长的双腿绞着薄薄的毛毯,睡姿极为不雅。 “起来!快起来!” 高伯逸晃了晃张红娘的胳膊,没想到妹子反射性从床上跳起来,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拳! “哎呀,好疼啊!” 打到床头的木头上,张红娘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捏着自己胳膊的人是高伯逸,心中一乐,顺势就往对方怀里靠过去了。 “魏军杀过来了,你快点穿好衣服,披甲跟我一路!” 高伯逸沉声说道,这时候他哪里有心思关注怀里只穿肚兜的妹子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红娘貌似从粉红色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了。 “别废话,边走边说!” 两人都披好皮甲,张红娘自幼习武,对战阵上的那些东西很熟练,拿着横刀就走。 两人来到驸马府的另外一间厢房里,独孤罗和两个软妹子正抱在一起睡觉,被高伯逸叫醒以后,也是一脸懵逼。 “跟我走,你会骑马吗?” “不会。”独孤罗摇摇头。他刚刚又睡了两个妹子,完成了一半的“指标”,没想到高伯逸回来得这么快。 “算了,那不重要,你不用披甲了,跟着我,去南门渡口坐船!” 高伯逸拉着独孤罗就走,一点也不管屋子里那两个可怜,弱又无助的元氏妹子。 三人来到城南大营,高长恭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伯逸大哥,兵马已经点齐了,船只也准备好了,两百人够吗?” “够了,足够了。” 高伯逸点点头,对身边眼巴巴看着的田子礼等人说道:“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如果此番获胜,我给你们记首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不过前提是你们办了事情就赶紧跑,别死在乱军之中了。” 老大,这个活好危险,我真想跑啊! 田子礼急得都要哭了,可惜他毫无办法。这大营里面有一千人,他打得过一千人么? “放心吧,只是看着危险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危险。” 才怪! 高伯逸拍拍田子礼的肩膀,然后转身对高长恭说道:“悠着点,对方是杨忠,那可是真跟猛兽打过架的人,不像我这样沽名钓誉的,放他一条生路。别死守,杀一阵就放他们过,后面有我呢!” 高长恭眼眶都红了,点点头道:“兄长保重。” “我危险什么,别开玩笑了,保重什么的不存在的。” 高伯逸哈哈大笑,带着独孤罗和张红娘离开了,身后跟着两百拿着nn的士卒。 洛阳城南的渡口停着好多小船,都是洛阳地区的“公船”,高伯逸指挥众人上船以后,对着船夫大叫道:“去伊阙关!” 伊阙关即洛阳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以前这里有一座关卡,但是后来被废除了,因为它没办法阻止行人坐船通过洛水来到洛阳。 但是在岸上的地段真是非常险要,关卡最窄的地方,只能双人并排通过! 按照高伯逸的设想,如果杨忠没有死于乱军之中,如果王峻没有玩砸被对方反杀了,那么根据他们设置的“赶羊策略”,杨忠必走城南,出城门后必走伊阙关。 虽然那里也比较周折,并不能直接返回关中,但总比被抓住要好多了吧。 高伯逸就是打算在伊阙关给杨忠一个“惊喜”。 一个毕生难忘的惊喜。 杨忠小心翼翼的带着人来到洛阳十多里远的地方停下来,然后让斥候去侦查。 结果是大营是空的,里 第167章 猛虎杨忠 “大将军,我们撤吧!” 副将在耳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其实不需要副将说,杨忠早就知道今晚这仗没法打下去了。 刚才那怪异的b和烟火,马受惊,还有道路两旁的弩箭,这些都可以克服。但有一点是完全没办法的,那便是洛阳城北的街道上,四处都是拒马! 那些小街小巷全都被封堵了,想分头突围都不行。 “前队变后队,从西门突围!”杨忠大吼了一句,掌旗官拼命的舞动旗帜,队伍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战马开始转身,一切顺利! 杨忠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斩了裴藻一家人,给今日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噗! 一支弓箭透过铠甲的缝隙,射入杨忠的肩膀!他的身形顿时一停,鲜血染红了左肩膀。 还好入肉不深,杨忠一咬牙,将弓箭拔出扔到地上。 “众将士,随我杀出西城门,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魏军顿时士气大振! 哐当! 又一支冷箭射来,杨忠的头盔已经不翼而飞了。 不仅如此,那支箭险而又险的擦着头皮而过,将头皮带起来一大块,发髻也被弄散。 披头散发,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受了重伤的猛兽一般。 金墉城的内门洛阳城内的那个门大开,无数穿着浅蓝色镇军军服的北齐军冲向魏军的马队,重量超过十五公斤长刀斩来,无可抵挡! “不好,是宿卫军!” 杨忠对北齐军的编制很熟悉,这种长刀,专门对付骑兵的,只有宿卫军里才有编制,北齐州府的镇军,是没有这种大杀器的。 “往东走!众将士随我出东门!” 西门出现了宿卫军步卒,那么说明城东肯定防御空虚。毕竟宿卫军可不是大白菜,北齐一共也就两三万宿卫军而已,轻易不使用。 “噗!” 暗处射来一箭,掌旗官脖子中箭,无力瘫软在马上,帅旗落地!队伍后面看不到帅旗,顿时乱作一团,被蜂拥而至的宿卫军步卒砍倒了一大片! 到底是谁? 杨忠心中暗自警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远处来的暗箭似乎专门盯着自己。 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帅旗扛在肩膀上,大喊一声:“亲兵何在,随我杀出东门!” 杨忠从队伍的中段冲到最前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箭雨!还有两三排巨大的拒马桩,都是用粗大的圆木削尖而成,密密麻麻的摆在往东门的街道上,没有半个时辰,没有辅助的工具,根本就搬不开! 直通宫城东西向的主干道,已经被堵死。不仅如此,拒马后面,一排又一排的弓手,对着前方密集射箭。 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根本闪避不开! “大将军,东面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往南走吧!” 副将哀嚎了一声,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幸好不是要害,但看起来也是惨兮兮的,头盔已经不见了,半个身体都淌着血,看起来就像是在血里泡过一般。 其实这些血大部分都是同僚的,也有少数是在道路上阻拦他们的北齐州府镇军的。 可惜没有时间让杨忠多想,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宿卫军,已经尾随着马队飞奔而来,时不时就将落单的骑手拉下战马杀掉。他们都带着兔头面具,很好辨认。 那特制的长刀,也是标志性的武器,远远看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人间肆虐横行。 “欺人太甚,亲兵随我下马!反杀那帮杂碎!” 杨忠看到宿卫军步卒仗着装备克制, 第168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杨忠没有在高伯逸预估的时间内来伊阙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手下骑兵溃败的速度超乎想象,被宿卫军的人马分割包围以后,建制被打乱,各自为战。 而杨忠手下仅剩下的百余人,则是丢弃了马匹,沿着宫城通往南门的主干道,一路向南摸过去。 无人阻拦,箭雨稀薄,道路通畅。 杨忠脑子里出现四个字,“围三阙一”! 这是要将他生擒活捉的套路啊。 然而跟饮鸩止渴的人一样,当你口渴的时候,有一杯毒酒在面前,为了润嗓子,那也是要喝下去的。 其他的路已经走不通,不往南走怎么办呢? 杨忠脱下铠甲,现在穿着这玩意根本毫无意义,只会浪费自己的体力。 “大将军”一个亲兵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面色惨白,因为刀伤在不断失血,几乎支撑不下去了。 “我带着伤兵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您一定要逃出洛阳城,杀了叛逆全家!” 亲兵是杨忠的身边人,自然是知道这次中计,是因为密谍里面出了叛徒。 “放心,我带了你们来,就会带你们走!”杨忠抹了抹眼泪,却发现刚刚说话的亲兵已经坐到地上,站不起来了。 “大将军,我家中还有两个兄弟,回去以后,可否让他们也跟着将军吃饭?” “放心”杨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亲兵叫什么他都不知道,毕竟经常死人,亲兵也经常提拔,一茬一茬的换,他也就看着面熟而已。 “大将军,我们也愿意留下来!” “大将军!” 又站出来一排伤兵,自愿留下。 “好,我杨忠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杀尽裴藻全家老以全你等今日之忠义!” 杨忠将长槊扔到地上,拔出横刀,转身就走。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此刻他不恨高伯逸,不恨王峻,不恨城里的每一个敌军,因为各为其主,怎么坑死敌手,才是应该做的,才是作为臣子的本分。 此刻他也不恨司马消难,因为司马消难是高洋的妹夫,妹夫不为大舅做事,难道胳膊肘往外拐? 他现在最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藻! 身为魏国密谍,居然背叛国家,出卖情报不说,还反咬回来!这种人不杀,难消心头之恨! 杨忠离开还没一炷香的时间,斛律羡手下的宿卫军就到了,一个个戴着兔头面具,可怖至极。 看着眼前互相搀扶的敌军伤兵,他们并没有上前,而是列阵后分开一条道。 手拿长弓的斛律羡从阵中走出,动容的说道:“多年前我和你们中的某些人可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如今却要兵戎相见。放下刀吧,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不会再追了。 你们的大将军能不能逃出生天,反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可以了。” 看到没有人动,斛律羡皱了皱眉头道:“来人啊,缴了他们的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斛律羡暗暗松了口气。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敢说自己长盛不衰?谁敢说自己只赢不输? 今日之杨忠,说不定就是明日之斛律羡。 脑中出现高伯逸那英姿勃发的样子,斛律羡忽然有种“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萧索感。 “我的世雄侄儿啊,遇到这样的对手当情敌,你怎么争得过啊,李家要是选你那才叫瞎了眼。 幸好兄长没有冲动,高伯逸这样的人,若是没机会斩草除根,还是不要开罪为好。” 斛律羡可以想象,以高伯逸这 第169章 其实不想走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没有船,杨忠知道,因为高伯逸不想让他们坐船西进,逃出生天。 洛阳城南渡口,为什么会有马,杨忠却不知道了,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阴谋。 但不管有什么阴谋阳谋,他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骑着马沿着河边往西走再说,至于会不会被抓到,看运气了,大不了一死。 十个人,却只有五匹马,杨忠怀疑老天是不是要玩死他。 “大将军,我们在这里挡住追兵吧,您快上马。” 一个满脸是血的亲兵牵了匹马过来,把缰绳送到杨忠手里。 “你们谁愿意走的,快上马!” 几个有伤的亲兵自动退到一旁,把机会让给其他袍泽。 “回去以后,我会让人来赎你们的,千万别死啊。” 杨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身边这是多好的亲卫啊,只是可惜了。 裴藻,他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杨忠暗暗发誓。 “诸位,保重!” 杨忠将手中横刀递给一个亲兵,翻身上马,五人五骑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悔恨,愤怒,庆幸,酸楚,忧虑。 杨忠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纵马奔驰。 因为他们暂时还没能逃出生天。 秋收在即,邺城高德政高侍中府里也是一片忙碌景象。账房的几个先生都在对账,高家良田千亩,佃户无数,每年秋天都忙得一塌糊涂。 崔娘子坐在书房里,翻看着账本,核对去年借贷的佃户,心里想着要不要派人把钱去收回来。 借钱的在这个时代虽然不是爷爷,但逼死了欠债的,债务就变成了死账,这样做毫无意义。 “罢了!” 将账本放下,崔娘子揉了下酸胀的眼睛,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相逢一笑泯恩仇?歹竹出好笋啊,你这个n居然也能生出好儿子来?” 此刻崔娘子心中充满了悔恨。 当初把那个贱女人赶出府邸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儿子也赶出去呢?这是恨屋及乌? 崔娘子暗骂自己怒令智昏。看现在高伯逸这小子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性子淡泊,胸怀又大度的,跟他那个喜欢作妖的老母完全不同。 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麒麟儿赶出去呢? “唉,常言道头发长见识短,我也不能免俗啊。 崔叔,快进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崔娘子把当初去给高伯逸送信的本家远房叫了进来。 “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高伯逸要是这次回邺城大婚,你就带着人去送礼吧。” “大娘子我看那高伯逸性子淡漠,可能不会收啊。” “收不收是他的事情,你是想以后别人说我们崔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吗?” 崔娘子冷冷的说道。 “那是要多厚的礼?” “我嫁妆的一半吧。”说完崔娘子摆摆手,让崔叔出去,也不管对方一脸震惊的表情。 天渐渐变亮,大半个朝阳被困在云朵里,只露出小半个头,透出一点微弱的霞光。 杨忠和他身后的四个亲兵,纵马奔驰在伊河岸边。 右手边全是崇山峻岭,高不可攀,左手边则是静静流淌的伊河,道路仅仅只能容纳两匹马并排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马栽进河里。 “快到伊阙关了!” 杨忠的心提了起来,只要过了伊阙关,后面的路就好走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需要十几把弩,几十个人就能让自己这些人束手就擒。 刚想到这里,杨忠面前就出现一道巨大的山崖挡住了前路。 第170章 长线布局 “独孤罗,你要回家了。” 高伯逸拍了拍独孤罗的肩膀,感慨的说道:“邺城不是你的家,长安才是,你的父亲在那里,你的血亲在那里,回去吧。 这位杨将军是你妹妹的公公,你喊他一声世叔不过分,就让他带你回长安吧。” 不理会一脸懵逼的独孤罗,高伯逸转身对杨忠说道:“今日是独孤罗回归的日子,不宜见血,这份恩情,你就记在他身上吧。” 居然要把我们放了吗? 劫后余生,杨忠感动的问高伯逸道:“贤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长安吗?放我们走,难道高洋会放过你么?” 呵呵,居然劝降到我头上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道:“我乃是齐国的臣子,高洋从微末提拔我,还把皇后的侄女嫁给我为妻。 要是我奔逃魏国,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 放掉独孤罗,只是我敬佩独孤大都督为人忠义,佩服杨将军爱兵如子。 将来沙场相见,我们还是要用刀剑分个胜负出来的。拉拢的话就不必再提了。 今日你们能到这里,都是我一手安排,否则杨将军就是再勇猛,此刻恐怕也没于洛阳城了。”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不已。特别是张红娘,此刻恨不得大叫“阿郎阿郎我爱你”。 又是用兵如神,又是重情重义,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啊! “齐国忠义之士能身居要害,难怪我这次败得惨。”杨忠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他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深深一拜。 要知道,如果这次能把杨忠俘虏回邺城,那功绩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高伯逸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结果这家伙居然就放弃了。 “你们几个,把皮甲和军服脱下来,这是军令。” 高伯逸指着身边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卒说道。 这些人都是当初高伯逸让高洋大赦天下救过的囚徒,听到“恩公”的话,麻利脱下皮甲和军服,只剩下里面白色的麻衣,尴尬的站在路边。 “杨将军,我这里有一份通关文书,若是你们过关卡的时候被阻拦,就拿出这份文书,更多的我就管不了了。” 高伯逸将一个封好的竹筒递给杨忠,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在你身边。” 一直不说话的独孤罗,突然冒出一句让人惊讶的话。 “世侄,你这是”杨忠万万没想到独孤罗居然不愿意走! 啪! 高伯逸一耳光扇在独孤罗脸上,虽然他是用的右手,但对方那苍白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红印。 “你是个男人,尽孝是你的义务和责任!这不是你可以回避的! 给我滚回长安,你父亲等了你二十多年,你就忍心看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错过今日,你再见到你父亲的机会,不会有了,快给我滚!” 高伯逸对着独孤罗怒吼了一句。 他举起手中的白云剑说道:“独孤罗偷了洛阳城南的一艘船,载着杨忠等人逃跑了。 我等追之不及,只找到几匹战马,魏国大将军杨忠可能已经逃回弘农城,各部无须追赶了,我高伯逸自会在皇帝面前请罪。”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也是让杨忠等开眼界。 “上船,返回洛阳!” 高伯逸一声令下,手下的军卒上到船里,留下一艘空船给杨忠。 “杨将军,后会无期了。” 高伯逸翻身上马,提醒杨忠道:“独孤罗救人有功,记得推他一把,为他谋个前程。” “贤侄” 杨忠感动得无以复加,双手抱拳道:“如果他日你在齐国待不下去 第171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高舍人!” “高舍人!” “伯逸大哥!” 金墉城的签押房里,大佬云集,此时看高伯逸的表情已然跟之前截然不同。 以前多少还有些质疑,现在则是充满敬意。 乱世靠什么出人头地? 诗词歌赋还是花样文章? 都不是,乱世是靠刀子说话。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一个人的刀子再狠,也无非是个刺客或护卫,成不了什么大事。 准确的说,是带着一群人用刀子说话,你才能出人头地,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 这个混乱而奋进的年代,只要你能打仗,会打仗,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甚至皇帝的位置都能想一想。 无论你的相貌如何,出身如何,善良还是邪恶。 只要你会打仗,位子,房子,票子,妹子,都会向你飞来,躲都躲不过。 野蛮暴力的年代,野心家们的好时代,所谓乱世,那只是普通人的乱世。 “高舍人神机妙算,我王峻是真的服了!” 身材并不魁梧的王峻,捋了捋自己的美长须,忍不住给高伯逸戴高帽子,两手拢在袖子里深深一拜。 此番伏击杨忠,以斛律羡的三千宿卫军功劳最大,其次就是王峻在总体布置和谋划上恰到好处,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不愧是塔防专家。 不需要说,这次王峻也好,高长恭也好,王元逊也好,独孤永业也好,都会升官发财,在功劳簿上重重的记下一笔。 哪怕是高演,恐怕回洛阳以后,也会更得高洋信任。 至于高伯逸么此番他的功绩有目共睹。 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恐怕已经不太适合他了,高洋肯定会跟他升官,说不定当个侍中也有可能。 毕竟这次高伯逸演戏从头到尾,没他的参与,想赢杨忠简直痴人说梦。 搞不好司马消难洛阳政变的阴谋都会成功! 但朝廷具体要授予高伯逸什么职位,那就不太好说了。 “高舍人,这次斩首三千,俘虏一千多,杨忠带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可惜,没抓住杨忠的人。” 高演失望的摇头道。 此役未竟全功,居然把最大的一条鱼放跑了。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这五千人实际上是顶不上杨忠这头猛虎的。 “我在伊阙关等到了杨忠,然后放他回去了。” 高伯逸淡淡的说道,如同巨石入池塘,引起轩然b! 这!竿酿啊!你有没有搞错! “高舍人,这是怎么回事?” 高演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刚才还笑容满面,现在就已经冷着脸看着高伯逸。 “军机大事,我暂时还不能说原因,只能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到时候回邺城,我会亲自跟陛下解释这件事的。 杀杨忠不过杀一猛虎,放杨忠却是在魏国埋下一根钉子,我言尽于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演只能沉默点头,面沉似水。 要是因为杨忠的勇猛而让对方跑了,那是没办法,非战之罪。 但这次居然是高伯逸把人拦住又放掉了,这就让人有些不甘心了。 刚才还欢乐的气氛,现在顿时沉闷下来。 “秦方太,你是录事参军,把这次的战功都记一下。” 高演对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幕僚说道。 秦方太?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对了,你不是高孝珩身边的那个幕僚嘛!” 当时在济州扩建任城的时候,就见过这家伙忙进忙出,很干练的模样。 高伯逸笑着问道:“你不在济 第172章 看我怎么收拾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邺南城昭阳宫里传来一阵猖狂放肆的大笑! 守在宫外的禁卫,心中都打了个突。 刚刚传令兵将洛州的紧急军情送过来之后,昭阳宫里就时不时传来夜枭一般的笑声。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高洋长广王府捉奸斩首薛妃姐妹,高洋的情绪就会经常间歇性的不稳定。 发疯的时候,杀个把禁卫,宦官,跟玩一样。 根本不需要理由,高洋也从来不跟其他人说理由。 但是当他正常的时候,又是个挺贤明的皇帝,绝不会胡乱杀人。 “好!好!好!来人啊!” “陛下有什么吩咐?” 贴身宦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传宰辅杨愔,侍中高德政,将作大匠崔季舒,太师斛律金。 嗯,你去把司徒谘议卢叔武也请来。” 司徒谘议,司徒府里的幕僚,类似于顾问的角色,很清闲的官职,是南北朝的时候官少人多不够安置闲人,故意设置出来安置咸鱼和辣鸡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来的都是大佬,为何要招卢叔武这个小啰啰。 “那个,陛下,前些日子,卢叔武辞官回家,已经不在衙门了。” 宦官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哈?他敢辞官? 居然有人敢辞官? 这鸟人在自己大哥高澄在世的时候就玩什么“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多次请出面都不来。 自己继位后,好不容易才请他出山,派杨愔在邺城门外十里迎接他。 结果这厮不当大官,要当个小官,摆明了看不起我嘛! 现在干脆就连面子上的事情都懒得做,他喵的直接辞官了? 卢叔武啊卢叔武,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这个当皇帝的还吊呢? 高洋一下子怒气瞬间爆发了! “给我把卢叔武抓起来下大理寺狱!嗯,罪名,对,罪名就是欺君罔上!” 摆摆手示意宦官赶紧去通传抓人,高洋才气鼓鼓的坐到龙椅上。 本想好好商量一下大败西魏后,立功的将领怎么赏赐才好,结果愉悦的心情全被卢叔武这个混蛋给破坏了。 关键是,卢叔武素有名望,他就是平日里自比诸葛亮,根本不鸟北齐朝廷而已,但做人做事都很谦虚谨慎,实在是没什么把柄好抓的。 这就很尴尬了。 高伯逸在洛阳狠狠教训了杨忠一顿,也让高洋的脾气大了起来。 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卢叔武,顺便杀鸡儆猴。 心中想着那些腻歪的事情,杨愔等人已经陆续来到了昭阳宫。 “此次司马消难叛国,多亏高伯逸等人揭发制止,才没有让洛阳陷入魏国之手。 后面他又配合斛律羡歼灭魏国骑军五千,斩都督一人,相关人员应该怎么赏赐,你们说说看。” 高洋让宦官把高伯逸他们在洛阳已经商量好的战报呈上来给杨愔和高德政他们看。 “王峻沙场宿将,可提拔为洛州牧,统管洛州军政民政。” 高德政想都没想就拱手说道。 “至于他的子嗣,可在邺城为官,在邺城周边赏赐良田大宅。” 众人点点头,就连斛律金都没有反对,高德政为政还是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抓到了脉络。 先从争议最小的人开始说。 “独孤永业嘛,这次统筹大局很有一套,不如就到并州行台当个兵部尚书吧。” 并州行台在晋阳,类似于北齐的“中央直属特别行政区”,里面的官职跟邺城差不多。 斛律家在晋阳练兵召兵,如果独孤永业在晋 第173章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齐之户籍,三倍于魏。梁之户籍亦是只多不少,奈何魏国能掠地荆襄,攻占蜀地,虎视洛州,两相对垒不弱下风? 盖因两军攻伐,野地决胜,此乃胡人做派,不可持久,难将胜势转为胜果” 邺南城一间普通民居里,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正在书房里撰写书籍。 他叫卢叔武,范阳卢氏出身,不过不是主支,再加上他跟其他世家中人做派不同,平日里喜欢周济贫民,身边也没什么余财,住的屋子虽然还算不错,但那也是卢家本家给的。 既然自比诸葛亮,又岂能满身铜臭?卢叔武恃才傲物,一身本事并不想给高洋效力。 “砰!” 书房门被人砸开,冲进来一队穿着皂衣的大理寺小吏,领头之人绯色官服,正是酷吏毕云义! “卢先生,陛下请你去大理寺狱住几天,得罪了。” 毕云义拱手行礼道。 这个时代,真正有名望,值得世人敬仰的人,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的,比如说高伯逸就没有羞辱落难的杨忠,而对方也并未受宠若惊。 卢叔武也不例外。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交领粗布麻衣说道:“带路吧。” 将书稿小心放进柜子里,卢叔武昂着头跟着毕云义走了 弘农城城头,独孤信正在远眺。 干涸到几乎没水的弘农河,土黄的山丘,远处奔流的黄河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唉!” 独孤信长叹一声。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若是此时诞生了这首词,恐怕用来形容独孤信现在的心情,最为贴切不过。 杨忠没于洛阳,回去以后要怎么跟宇文泰交代? 回去以后要怎么跟自己的女婿杨坚交代? 如果不是因为太想找到独孤罗,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派兵出征! 但是这些已经是马后炮,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大都督,斥候回来说没有找到杨将军的尸首,不过齐国那边,也没有公开宣称杨将军死在洛阳,或者被他们抓获。” 苏椿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说道。 “我去签押房静一静,没有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独孤信对着苏椿摆摆手,一个人进了城楼里的签押房,关上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实独孤信倒是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痛哭流涕,他是在想,依靠现在的兵力,夺回洛阳城是不是还存在这个可能性。 刚刚经过大战,自己这边惨败,按道理,是不该出征的。 然而,敌人恐怕也会这样想,要是自己杀个回马n,以洛阳那薄弱的防守,说不得还真能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吗? 如果自己带兵突袭洛阳,长安那边,应该没什么话好说了吧,至少不会给自己扣一个畏战帽子! “大都督!杨将军回来了!” 签押房的门被推开,苏椿一脸激动冲进来拉着独孤信袖子叫道:“大都督,快去城门,杨将军回来了,还有,您儿子独孤罗也回来了!” 哈?这是我没睡醒? 独孤信捏了下自己的俊脸,很疼,而且疼得真实。 “走,去去去,我们去城门!” 独孤信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弘农城大门口,独孤信看着和自己年轻时七分相似的独孤罗,心中再无疑虑,不过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因为杨忠身上刀伤不少,要是不治疗的话,搞不好会留下后患。 “辛苦了,此番战败都是我轻敌了,来人啊,快给杨将军治伤!” 众人 第174章 太子备身正都督(本卷完) “高伯逸有功于社稷,擢升为太子备身正都督,负责东宫卫队的选拔及轮换,仍兼中书舍人,行走宫城。 其他赏赐,待回归邺城面圣后再行定夺。” 一头雾水接过圣旨,高伯逸就看到传旨宦官脸上充满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高舍人,高将军,陛下可是天天在念叨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公公客气了,微臣明日就启程回邺都。” 钱袋不动声色的送进宦官宽大的袖口,对方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中枢对该给高舍人什么赏赐都吵翻天了。” 噢?还有这种事?不过我不介意,只要不妨碍我娶老婆就行了。 高伯逸连忙说谢谢,将对方送走。 “太子备身正都督,乃是东宫禁卫,官职只能算一般,但极为要害。以前没什么太子,也没人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 王峻的意思很明白了。 高欢很早就确定了接班人高澄,而高澄也很争气,文韬武略都是一流,而且年轻有为,根本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然后高澄意外死亡,高洋n继位,这里面也不存在太子啊,储君啊之类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太子高殷已经七岁了,亲政是迟早的事,太子备身正都督,可谓是太子高殷身边最后一道屏障。一旦高殷登基,就是高伯逸出将入相之时。 更妙的是,这个职位不会侵害目前当权大臣的利益,不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王峻走过来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陛下这是在为太子建班底了,舍人就是最重要的一人。” 城里套路好深啊! 高洋看高伯逸马上要娶李沐檀,干脆就把他跟皇后和太子捆一起了。 还有谁能比侄女婿当卫队长官更让人放心呢?高洋明显是对自己的兄弟起了防备之心,现在就开始为儿子铺路了。 密谍首领,中书舍人,太子禁卫,高洋想让高伯逸担任什么角色已经是昭然若揭。 果然是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啊! 高伯逸唏嘘感慨,他现在也算是邺城里数得上号的棋子了吧。 没错,就是棋子,当棋手他还差的远。 “王将军,这次多亏你了,以后洛阳的防务还请你多费心。” “那自是在下份内之事。高舍人以后有什么吩咐,也不要客气。” 王峻打蛇随棍上,高伯逸搭上太子这条线,前途可期。 在官场上,如果不是斛律金这样家底深厚的,想发达的话,不站队是不可能的。 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王峻走后,张红娘从屋里来到堂屋,兴奋大叫道:“阿郎又升官了,十七岁就身居高位,自古都没有的吧!” 唉,跟你这样一个不的妹子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人家甘罗十二岁就是官拜上卿了好吧。 “还行吧。” 高伯逸惺惺作态的谦虚了一句。 “等我邺城大婚后,就收你入房。” 这话在张红娘听来不亚于之音。 “当真?” “那是自然!我高伯逸从来不屑于欺骗女人。” 更别说你这种智商不在线的女人。 “会不会太突然了啊,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张红娘扭扭捏捏的,假装不愿意。 “要不我回去问下高湜,看他是不是还愿意娶你?” “喂喂,你说话算话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啊。” 两人打打闹闹的进了卧房。 元氏的四个女孩,都是自己长子的侍妾? 独孤信看着眼前四个千娇百媚的妹子,顿时有些头大。这他喵的是个烫手山芋 第175章 衣锦还乡 高伯逸就出生在邺城,这里说是他的家乡也不为过。此时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邺城西门外十里长亭,高伯逸居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感。 “主公,此番回邺都,真是衣锦还乡呐。” 壮硕的田子礼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已经因为战功升官啦,现在都是高伯逸麾下将校,占东宫卫队的编制。 嗯,现在东宫还未组建卫队,高洋给高伯逸的,只是一个编制的光杆司令。这也是给机会让高伯逸安插自己人。 说是衣锦还乡,倒也不为过了。 “邺都不比济州,也不是天高皇帝远的洛阳,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还是老规矩,一人犯错,所有人都要受罚,立功也是一样。” 高伯逸严厉警告田子礼等人,生怕他们在邺城惹到什么人。 正在这时,一架高规格的犊车迎面而来,四头牛拉车,车轮皂漆,高伯逸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王公大臣才能坐的犊车,其他人要是弄一个,犯忌讳的。 愣神之间,犊车已经停在高伯逸面前,幕帘拉开,高湜那尖嘴猴腮的面孔映入眼帘,让高伯逸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人即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比如说高湜这个家伙就是。 如此庄严大气的犊车都无法改变他的人设,也当真是一种另类的厉害了。 “怎么是你来了?” 这几天高伯逸晚上都在跟张红娘鬼混。 因为担心妹子难产死掉,所以高伯逸忍住没要张红娘的身子,但那些床笫间的温存,两人没事的时候都演练过好多次了。张红娘现在已经是他高伯逸的女人,再也不可能给他人染指了。 此刻见到本应该是张红娘男人的高湜,高伯逸脸上尴尬,难免显得有些不自在。 “伯逸大哥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传我皇兄口谕,命我现在就驾车送你进邺南城皇宫,直接去御书房,皇兄他一天念叨你好几次,我都要烦死了。” 高湜依然在高洋身边混,不过他倒是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吉祥物。因为低调了许多,高洋近期也打算让高湜去淮南混个资历,有提携他的意思。 两人上了犊车,高湜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我皇兄最近脾气大了很多,也杀了不少宫人,连高岳都杀了。” 高岳都死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毕竟因为薛妃这件事嘛。唉,男人女人这样的破烂事,没得理性可言的。 他在心中唏嘘了一阵,靠在犊车里一言不发。 高湜以为是自己把高伯逸吓到了,连忙摆手道:“伯逸大哥不用担心,你是大功臣,那是不一样的。” 呵呵,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高岳的功劳就不大? 高伯逸心中冷笑,高洋那是没翻脸,要是真翻脸,杀他高伯逸毫无压力,也会毫无怜悯。 “停一下,停一下!” 高伯逸忽然叫停了犊车。 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僧侣常服的和尚,一瘸一拐的走路,样子看起来挺可怜的。 “阿弥陀佛,大师要不要到我车上坐一下,我们送你进邺城?” 高伯逸行了一礼,恭敬的问道。 这和尚看起来有股难以言喻的气质,高伯逸只在灵裕大师身上感觉到那种气质。 飘然,洒脱中带着一丝不羁。 “好啊,那你扶我一把。” 这和尚微微一笑,轻飘飘的爬上犊车,那瘸着的腿立刻就不瘸了! 哈? 高伯逸和高湜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居然就打蛇随棍上了! 车夫下马伴行 第176章 西魏有破绽 高伯逸在御书房见到高洋的时候,这位“英雄天子”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封面上面写着“魏书”。 这本书高洋让魏收写了好几年,今年才写好初稿。文宣帝一直想给北魏元氏画上句号,所以对这件事就格外热心。 不过这本史书面世后风评极差,很多家族还未灭亡,甚至当事人的子女都还活着,却发现这本史书拼命黑他们的父亲爷爷,于是一个个都怒了。史称“魏收秽史事件”,引起了很大风波。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无论是高洋还是高伯逸,都没去想这个问题。 “听说高演送你个元氏的美女,你转手就送独孤罗了?” 高洋将书扔到一边,微笑着问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那个微臣不好此道。”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道。 那些元氏美女是专门给独孤信挖坑的,怎么能自己留下呢?留下元氏的女人,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脑子又没有进水。 “嘿,我看你是瞧不上吧。” 高洋站起来走到高伯逸身边,低声问道:“你为何放了杨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李沐檀赐婚给高长恭!让你天天干瞪眼!” 泥煤的翻脸无情啊! 高伯逸心中腻歪,却是拱手道:“陛下请坐,容我慢慢道来。” 高洋坐下,高伯逸拉了个胡凳,坐到桌案对面。 “柱国里面,除了掌管全局的宇文泰还有没什么权力的元欣外,真正掌权的,只有六家。 他们分别是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 宇文泰若是还在,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宇文泰若是不在了,陛下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会内乱了! 高洋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高伯逸要说什么。 “李弼和于谨素来站在宇文泰这一边,而且为人谨慎。宇文泰死后,他一定会站在宇文泰接班人这边。 六大柱国最希望的就是维持现状,而宇文泰的后人为了保持权威,必定会篡位,柱国的体系就维持不下去了,谁是君,谁是臣,定然要说个明白!” 这是应有之意,正如同高洋当初建立北齐一样,不建新国,无法压制住老爹老哥手下的那些人。 高伯逸将两个酒杯推到高洋那边。 “而赵贵素来有野心,也是第一个支持宇文泰起兵的,我断定他在宇文泰死后一定会起兵n。 当然,如果宇文家不取而代之,他就不会n,因为维持现状对他而言最有利。” 高伯逸放了一个酒杯在自己这边。 “独孤信当年是跟着孝武帝奔逃过去的,这个我们先不说。” “李虎和侯莫陈崇乃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一向没什么主见。” 高伯逸将两个茶杯放到他跟高洋两人之间。 “所以独孤信的态度很重要?” “没错,可以这样说,只要独孤信愿意反对宇文泰的接班人篡位,那么魏国就会乱作一团! 放独孤罗,放杨忠,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洋默默点头道:“所以你放了独孤罗,实际上是为了交好独孤信,为了以后能跟他接触。 而放了杨忠,是担心害怕削弱独孤信的实力,毕竟杨忠和独孤信是亲家,对么?” “正是如此。说完柱国,再说宇文泰的后人。 他那几个嫡子年纪都不大,未必压得住柱国里面的那些老狐狸们。 所以,保驾护航的人,肯定是宇文氏的亲族,而且要有能力。 这个人只能是人到中年的宇文护! 以宇文护的脾气和作风 第177章 佛系救人 “嘛,看来我的蹴鞠推广业务,还是完成的很不错嘛。” 走在邺南城的街道上,高伯逸看到有人在玩街头足球,那技法相当熟练虽然算不上美观,但也玩得像模像样了。 “高舍人,有点事我想找你帮个忙。”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的道士拦住去正在无脑逛街的高伯逸。 嗯,一个好看的男人,不,男孩。 他喵的,这男孩长得太漂亮了吧?不女装简直可惜,居然还跑去当道士? 高伯逸暗暗吐槽了一句。 高长恭是脸美得像女人,身材还是男儿身,这点在那次一起泡澡的时候高伯逸就非常确定了。 可眼前这个不仅脸美的像女人,身材也很女人味,要不是长着喉结,胸口平平,高伯逸真要以为他是个女道士。 两人来到附近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前,那长得很像女人的道士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卢臣客,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请高舍人帮帮忙,让陛下放了我祖父卢叔武。” 哈?又是卢叔武? 高伯逸感觉这个名字已经有点精污了,刚才自己才被高洋训斥了一顿,现在就又去伸着脑袋接石头? “好吧好吧,请问你祖父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高伯逸颇有些无可奈何的问道。 “听宰辅杨愔说,他是因为辞官而被陛下抓下狱的,直接原因就是陛下召集他来给你定战功奖励发现他已经辞官。 上午我去找了陆法和都督,他说此事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解。我还要追问,有一貌美妇人挽着陆法和都督的手而去,像是有事要办,所以我只好在皇宫门前等你出来了。” 陆法和? 这个名字也是阴魂不散呐! 美貌妇人又是什么鬼,他是个和尚诶! 高伯逸云里雾里,被这一系列不按套路出牌的设定搞懵了。 “陆法和都督也托我这件事,但是刚才我还没说完就被陛下训斥了一顿,没机会了。” 高伯逸摊开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卢叔武的问题在于,他以前不鸟高洋,伤了高洋“求才若渴”的心。 嘛,高洋就是个内心很敏感脆弱又高傲的人,你把他的心丢地上踩,人家当然会给你些颜色看看! 按现在这种架势,越是求情,越是适得其反,给高洋一种“全世界都站对手那边”的错觉。 “在下已经尽力劝阻过了,陛下的回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人。” 没想到卢臣客居然微微点头道:“陆法和都督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缘分未到,人力不可及。那营救的事情就麻烦舍人了,在下告辞。 对了,在下家中贫寒,拿不出什么东西酬谢舍人,亦不强求舍人为我祖父奔走,就一切随缘吧。” 高伯逸以为对方会说卢家如何如何以势压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走得如此干脆。 估计他们家在范阳卢氏里混得不算好,属于有名望没钱财的那种。 不过就算给钱,他高伯逸也不会去触高洋的霉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像这样佛系救人的,也真是第一次见到了。” 高伯逸失笑着摇摇头,他打死都不会再去过问卢叔武这个人的事情了。 不过陆法和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找个时间要好好问一下! 高伯逸不知道的是,陆法和本身就是个奇人,史上赫赫有名。 两晋南北朝时史书记录的怪诞事迹不少,比如说某西晋将军杀了狐妖又被狐妖的老大杀死啊,某东晋世家子弟家中出现怪物然后几天后被仇家杀死之类的。 但这些都带着传说的性质,有些不可考。 第178章 这一幕似曾相识 龙骧将军名头极大! 别的不说,当年苻坚就当过龙骧将军。 但是! 这其实只是一个杂号将军而已,并没有什么卵用。 南梁有两百多个将军名号,龙骧将军排名170,非常低。 这个官位在北齐是从三品,但含金量远远不如太子备身正都督! 前者是虚名官位,后者是实际职务。高伯逸听到高洋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喵的太小气了吧,劳资为你出生入死诶”! 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走出来跪倒谢恩。 高洋微笑点头,喝了一杯,歌舞继续。 “陆都督,朕赏上次赐你的良田千亩,奴仆百人,为何你都将田宅送给他们,自己不留呢?” 高洋忽然问了陆法和一个拷问人心的问题。 “陛下,宅院现在叫法和寺,那些奴仆现在只是僧人。” 喂喂喂,你那个是没有登记注册的“淫祠”啊,官府严打的那种! 高伯逸险些叫出声来。 “嗯,荆山居士有心了,朕明日就将法和寺登记造册。” 高洋信佛,对陆法和的做法很认同,直接解决了陆法和遇到的最大问题。 “陛下,等我死去之后,请让法和寺的僧人还俗,将寺庙铲平为农田,在此谢过。” 陆法和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 “居士真乃洒脱豁达之人!来,满饮。” 高洋兴高采烈的喝了一杯,高伯逸却注意到陆法和居然也喝酒! 真是个酒肉穿肠过,妹子屋中留的花和尚呐! 高伯逸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比起真大师陆法和,他高伯逸这个假大师更像是真大师。 杨愔,高德政,崔季舒三个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只顾着慢慢喝酒,其他事情于己无关。 “来来来,随朕一起跳舞!” 喝得醉醺醺的高洋,从脚下摸出来一个腰鼓,脱掉上身的衣服,将腰鼓绑在腰间,直接跳到大殿中央。 等等,这是玩的哪一出? n们吓得躲到一边,看到杨愔的手势,直接退到大殿外面了。 可怜的妹子们啊,穿得辣么薄,这九月天的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高伯逸暗暗心疼了n们几秒钟。 “高伯逸,听说你跟着名师学了点剑术,来来来,过朕这边。朕来击鼓,你来舞剑!” 哈? “高将军还是去吧,贫僧很期待你的剑舞呢。” 陆法和温和的对高伯逸说道,眼神充满了鼓励。 其实高大官人很想问他一句:你觉得这么好,请问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呢? 高洋让侍卫送来了高伯逸的白云剑,这本来就是他送出去的,现在见到更加兴奋了。 “陛下,献丑了。” 没什么好说了,就是莽呗。 高伯逸拿起白云剑,开始回想真玉大师教的那些剑招。 自从写了那封“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信以后,他跟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剑术的精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成长着。 踩着鼓点舞剑,高伯逸的身体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韧性。 可谓是:今有壮士高二郎,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高洋一边拍打着鼓,一边兴奋的怪叫,比吃了五石散还兴奋。 他今天很嗨很投入,好久都没这么爽了! “皇兄!你作为一国之君,岂可这样放纵无形!” 远处传来一句怒吼,如同一盆冷水淋到 第179章 失败者的下场 犊车里气氛沉闷,高洋冷着脸不说话,但看得出很不高兴。 而高伯逸不知怎么想起王峻跟他说的宿卫军在洛阳那夜的表现。 三千人的队伍,实力却像是三万人! 杨忠的五千骑军,被打得毫无脾气。 “简练六坊之人,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又简华人之勇力绝伦者,谓之勇士,以备边要。”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本次司马消难反叛事件中,高洋出手不凡,斛律羡带着三千宿卫军十分给力,关键时刻从杨忠背后杀出,直接将西魏的精锐府兵脊梁打断。 北齐禁军的威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而宿卫军的缔造者,就是身边的文宣帝高洋,其实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而已。 如果这个人没有精神病的话在中国历史明君榜上,大概还是能留下一席之地,甚至还比较靠前。 “陛下,高阳郡公府到了。” 伴行犊车的禁卫低声禀告道。 “伯逸啊,朕修三台,花费巨大。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东河泊司,也花了很多钱。这些钱都是花在了必须的地方,实在是没办法省掉。 所以你这次立了大功,朕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赏赐你,等会你在高阳王府里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挑中了的,朕让人直接送到你府上。” 哈? 原来抢劫也可以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高洋的话刷新了高伯逸的三观。 他顿时明悟过来,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高伯逸也可以想象得到,高洋驾临高阳王府,随便找个借口,比如说仆人的衣服很恶心啊之类的,就能在高阳王府里大肆抢劫一番了。 难道元氏的人还敢说个“不”字么?他们敢么? 这就是胜利者的特权。 或者叫马太效应! 多的拿走少的,而少的将更少乃至一无所有。 只是,明明是郡公府,你为什么要说是郡王府呢?高伯逸有点不明白高洋的“爽点”在哪里,莫非抬高规格,蹂躏起来成就感就高一些么? 高阳郡公府看上去有些萧索,想来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太好。毕竟高阳郡公元斌,当初都被高洋找了个理由咔嚓了,没有话事人的高阳郡公府,境况能好到哪里去? “来人啊,朕觉得高阳郡王府的大门很碍事,你们拿斧子去把门拆了吧!” 高洋醉醺醺的对手下禁卫说道。 呃,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高伯逸猜测高洋是在高浚这里受了气,然后要在元氏那边找回场子! 怎么说呢?感觉跟吃饭睡觉打豆豆差不多吧,现在的元氏就是那个豆豆。 禁卫开始砸门,开始用斧头劈砍,然后郡公府里冲出来几个下人,刚刚准备发飙,看到高洋的犊车以后,瞬间就蔫了 惹不起啊! 他们就在府里站着,眼睁睁看着高洋手下的禁卫暴力拆门。火光的照耀下,这一幕显得异常荒诞,但高洋似乎很享受这种破坏东西的感觉,他眯着眼睛,脸上表情慢慢缓和。 “小叔深夜来郡公府,不知道有什么事?” 冯翊公主,高澄的遗孀元仲华款款而出,来到高洋面前,面色不善的问道。 她现在已经出家,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僧袍,在高阳郡公府里带发修行。 “嘿嘿,元氏的人对我不敬,所以我来这里拿点东西。”高洋色眯眯的看着元仲华的腰身,意味深长的说道。 “奴家对小叔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 元仲华淡然的说道,似乎不打算跟高洋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尊敬吗?不见得 第180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伯逸在一旁也是等得昏昏欲睡。此时大约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正是人犯困的时候。 “高伯逸呢?高伯逸你快跟朕滚出来!” 高洋在远处大叫道。 鸡儿的,你睡了嫂子,我看你怎么跟娄昭君交代!看你怎么跟高孝琬交代,看你怎么跟崔达孥老婆乐安公主交代! 二叔变干爹啊,真是人伦惨剧。 高伯逸心有戚戚的走了过去,不远处卧房里传出元仲华悲戚的哭声,但是看不到人。 回忆了一下皇后李祖娥的相貌,高伯逸心中古怪。元仲华的样貌到底哪里比得上李祖娥了?莫非哥哥的东西都是好的这种思想在作怪么? “你怎么搞的啊,给你机会玩,你都不玩,是不是想落我的面子?” 高洋拿佩剑的剑鞘敲打着高伯逸的肩膀,面色不善的说道。 他已经开绿灯了,这个府邸里的女人,想玩谁就玩谁,不用负责,甚至可以带回家去玩!既然不能给高伯逸金钱上的赏赐,那自然用美女来弥补嘛,而且是身份高贵的美女! 这种想法跟高伯逸补偿独孤罗的想法很类似! 结果高伯逸这厮老实得像个啥一样,居然躲到一边去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你不是敢单n匹马去找独孤信报假消息引君入瓮的勇士么!怎么这个时候就缩了? 高洋也是感觉到纳闷。 “伯逸啊,你该不会是那啥吧?这次打仗伤了肾脉?” 看到高伯逸不做声,高洋一脸坏笑的在他耳边问道。 听说李祖娥的侄女也是国色天香,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此时高洋看高伯逸的眼神,饱含深意。 啥?怀疑我不举?你还真把我当高湛这怂货了? 高伯逸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他不敢硬怼高洋。 “陛下,微臣是想到一件事,不知当浆不当浆。” “不要废话,直接说!” 高洋刚刚才实现了很久以前的夙愿,占有了嫂子元仲华的身体,整个人的戾气得到极大释放,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陛下,我们可以在这个府里做坏事,你不会计较。但是事后,外人会怎么看?那些人会认为作恶的是我们吗?还是会认为作恶的是陛下?” 高伯逸此话一出,就发现那些蠢蠢欲动的禁卫们一个个都身体紧绷,看都不敢看他。 高洋也回过味来,沉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自古以来,只听说有臣子为主公承担过错是有德行,从未听说有主公为臣子担责任是有德行。 微臣在这里不管做什么,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陛下的脸面,做坏事消耗的是陛下的名声。 那些好事之人,他们不会管微臣做了什么,他们只会在意这些事情是在陛下授意下做的,账会算到陛下头上,写进史书里。 所以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做了的话,就是陷陛下于不义了。” 高伯逸双手拢袖,对着高洋深深一拜。 他急的都要哭了,拼命忍住装镇定。 比如说要是高洋硬是让他脱了衣服在这花园里现场表演怎么和女人睡觉,那他高大官人是从了呢,还是反抗不从呢? 好像选哪个都很不妥?或者承认自己不行了? 做人真的好难啊! 高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出师表里说得很对,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来人啊,将这几个禁卫拿下!” 刚才站在女人堆旁边还跃跃欲试的几个禁卫,此刻的样子像是死了爹妈一般。至于没站在女人堆旁边的,则是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们有的是不好这一 第181章 善意的结局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高伯逸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了。 高浚的夫人陆氏还在永安郡今山西霍县,等高洋把她抓来送到自己府邸里,估计都十天以后了,希望那时候有转机吧。 高伯逸自欺欺人的想道。 以高洋的脾气,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高浚这次绝对是在劫难逃。 其实高洋并不是因为高浚本次哭诉而让他下狱,应该说矛盾已经积压了很久很久!所以高伯逸才认为高洋那位排行老三的弟弟,几乎没救了。 “阿郎脸上颇有倦色,可是出了什么事?听说阿郎打了胜仗还升了官,为何并无喜意?” 福伯送来一杯果子饮,疑惑的问道。 “张红娘呢?” “等你不回,已经睡了。” 高伯逸松了口气,他现在真怕仇家来自家bn自己的女人! “对了高家,嗯,你本家,送来了礼单。”福伯好像有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婚前送礼单很正常,高伯逸在洛阳就收到了斛律羡给的礼单! “礼单里面写的东西太丰厚了,是崔家的仆人送来的。并非以你父亲的名义,而是以崔娘子的名义。” 头大!这是要搞事情?难道那封信还没说清楚?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把礼单拿来看看吧。” 福伯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来。 高伯逸翻了一半,就将礼单的册子合上,不需要继续看一下去了。 崔娘子这是下了血本啊! 大概她儿子成亲,她都没拿出这么多棺材本出来! 这人情不能收,一定不能收,收了要出大事。 但是不收的话,给崔娘子传递出来的意思,会跟自己想表达的截然不同。 崔娘子这么大的诚意,如果拒绝,应该会很不满,甚至恼羞成怒吧? “为什么别人家这么容易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打发走福伯,换上麻衣的劲装,准备现在就去一趟高德政的府上。今夜高德政也喝多了,以崔娘子的脾气,两人睡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是0。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独自走在大街上,高伯逸遇到几波宵禁执勤的军士。当他拿出中书舍人的官牌时,本来还比较嚣张的家伙瞬间就秒怂了。权势的威力,在有秩序的地方,可以无限放大,直到踢到铁板。 高德政府邸不算很大,因为高家不算是高门大户,严格来说,只是偌大的渤海高氏里面很偏很偏的一个小支。虽然皇族高氏也是渤海高氏,但跟高德政这一脉的关系,远出二十服二十代人以外。 放到任何时代,都是远得不能算同一家人。 借助特别定制的勾爪,高伯逸如同小猫一般翻越进院墙。崔娘子是女强人,出身名门,有自己的书房,高伯逸很容易就找到那里,因为整个高府只有这一处是亮着油灯的。 高德政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敢不开眼的蟊贼敢挑战他侍中的权威,家里居然连狗都不养。 高伯逸庆幸之下暗暗鄙视了一下他那个便宜父亲的安全意识。 “醉醺醺的不要进来,账还没有算完。” 清冷的女声传到耳朵里,高伯逸浑身一震。 呵呵,你果然还是在害怕或者激动吧。 高伯逸心中暗叹一声,若不是为了解决前任留下的烂摊子,他才懒得花费这么大气力。不让“前任”满意,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始终无法如臂指使。 一练剑术就显出破绽来了。 “都说了让你出去”崔娘子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呆住说不出话来了。 “母亲,我回来了。” 第182章 撕破脸 高德政今日早朝出门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发现崔娘子的气色特别好,这些天脸上的郁结都一扫而空。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还调笑了他几句。 昨天喝多了分房睡的,往日这种情况第二天都会被骂,今日居然会被调笑,这正常吗? 很显然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高德政心中不禁有个荒谬的想法,莫非是夫人崔娘子红杏出墙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止不住,越想越害怕。 这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女人焕发第二春,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崔娘子一般大门不出的,那貌似府里的每一个下仆都有嫌疑啊! 高德政决定回去以后不动声色的查一查,不然自己头上绿油油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幸运的是,高洋今日朝会的时候,好像也是心不在焉的。 “洛阳传来的消息,独孤信已经带兵返回潼关,斛律羡将军请示是否要趁机夺取弘农城?” 杨愔向高洋请示道。 既然是请示,那说明自己心里也没底,并不是特别好的机会,杨愔倾向于按兵不动。 “罢了,打击魏国,战线始终应该在晋阳方向,让王峻继续在洛阳修壕沟吧。” 高洋一句话就把杨愔打发了,而且切中了要点! 虽然玩嫂子非常让人不齿,但高洋的政务水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当得起“审时度势,知人善任”这个字。 杨愔退下了,其实这只是个开胃菜,后面还有大菜没上。 有人求他救援卢叔武,这个人情不好推脱,但怎么说出来需要技巧。 “陛下,突厥在北方蠢蠢欲动,我想让我儿斛律羡回来,镇守幽州,跟高睿搭档。” 斛律金说出了谋划了好几天的陈条。 洛阳这地方,能不碰还是不要碰的好。 “准了,让他带着宿卫军回来吧,顺便在邺城献俘。” 高洋今天貌似特别好说话。 “陛下,高浚虽然有罪,但他毕竟是父皇的骨血,还请陛下开恩,放他回家闭门思过吧。” 不怕死的高演点燃了一个n! 现在高演是尚书令,高洋刚刚提拔的。 结果高演倒是拿命去侍奉高洋,根本不忌讳说什么。 “长山王,你放肆!” 高洋从龙椅上拍案而起,从背后拿出一把刀背上穿着几十个刀环的鬼头刀就直接走向高演。 一直在他身后充当吉祥物的高伯逸眼疾手快,连忙拉住高洋的胳膊,低声劝道:“陛下,这庄严大殿是朝廷的脸面,有什么气也不能在这里发啊!” 嗯? 有道理! 高洋将那把鬼头大刀交到高伯逸手里,沉声低吼道:“来人啊,把高演给我乱棍打出!” 乱棍打当然不可能,这里只是说让高演赶紧滚蛋。 “天子乃是天下社稷之中,请皇兄莫要自误!” 高演恨恨的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幸亏是高伯逸扯着高洋的胳膊,不然指不定这位“英雄天子”激动之下就追上去将高演斩首了,那乐子就大了。 对了,这鬼头刀高洋为什么要放龙椅后面?他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突然回过神来。 有哪个皇帝上朝的时候在龙椅后面放把刀的? 高伯逸猛然一惊,发现高洋的病情可能又在不可逆的加重,他已经有了在朝堂上当场杀人的念头了。 “都散了吧,退朝。” 高洋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其实朝会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商议,但无人敢提出异义。 昨天夜里,高洋奸了嫂子元仲华的事情,已 第18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年有赵高指鹿为马,本怀疑史上怎可能有那样厚颜无耻之人。今日观太后言行,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天下指鹿为马之徒比比皆是。”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暗带讥讽。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他知道,娄昭君定然是做贼心虚的!不然不可能不用禁卫而用娄家的私军。 她大概是想先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看后面怎么收尾,反正人死不能复生,难道高洋还能跟她翻脸不成? “奸佞就是奸佞,陛下被你蒙蔽,本太后只是在为朝廷扫除蛀虫,何来指鹿为马?” 娄昭君摇了摇头,面不改色的说道。 她今天已经是豁出去了! 想收拾高伯逸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在得知李祖升答应将女儿嫁给高伯逸以后,她就对这个人起了杀心。 而且斛律家对高伯逸的暧昧态度,更加坚定了她杀高伯逸的决心。 “娄太后!你莫要自误!莫非你想学吕后!你想娄家取而代之?” 高伯逸对着慢慢靠近的宿卫军士卒怒吼道。 果然,这一招很管用,出身于鲜卑勋贵的百保鲜卑,对这种事情极为敏感。他们瞬间就停下脚步,在离高伯逸面前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高伯逸,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未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娄昭君摇摇头,依旧是面不改色,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的说道。 “还说没有?”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指着天大声说道:“我乃是陛下亲封的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枢任命的中书舍人。 请问你们这些拿着刀剑指着我的人,是什么人? 你们是宿卫军还是家奴,是不是想兵变?有没有虎符拿出来给我看看?谁允许你们出现在邺北城旧宫的? 你们是陛下的亲卫,拿着圣旨来捉拿我?还是大理寺狱的小吏,拿着朝廷的文书来捉拿我? 我堂堂朝廷三品将军,居然不经过审判,不经过陛下同意,就要被人私下处死。 娄昭君!你还以为这是鲜卑部落呢? 你对得起神武皇帝高欢吗? 你这个颠覆社稷的罪人,你还敢说你不是要行吕后之事? 你还敢说你不是想把朝廷弄成你娄家的一言堂? 当今天子是高洋还是你娄昭君?” 高伯逸义正言辞,掷地有声!此刻光芒万丈,仿佛正义使者附体。 对面的气势瞬间堕了一丈,都不敢跟高伯逸眼神对上。 所谓有理不在年高,高伯逸说的话非常有道理,直指娄昭君此举最不妥的地方,一针见血。 所谓权力,最关键的不过人事权,财产支配权,土地使用权而已,其他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其中人事权又是重中之重。 谁决定谁当官,谁决定谁去死,就是最大的权力! 娄昭君今日私设公堂,就是抢夺了高洋的人事处置权,这是非常严重的大事,性质极为恶劣! 她今日能处置高伯逸,明日就能处置李祖娥,长此以往,高洋就不再是皇帝,而是傀儡了。 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谁搭理你是不是皇帝? 就算高伯逸罪大恶极,决定他生死的也应该是高洋而非娄昭君,这不是什么孝道就能遮掩过去的。 所以娄昭君不敢在邺南城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收拾高伯逸,而是选择已经基本处于废弃状态的邺北城旧宫,打算先斩后奏。 果不其然,听到高伯逸的说辞,那些宿卫军的士卒突然意识到,今天就算杀了高伯逸,自己事后恐怕也会被处理掉! 此事 第184章 虎口脱险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那些抽刀出鞘的百保鲜卑面色尴尬,低下头不敢跟高演的目光对视。 娄昭君脸上带着干涩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长山王殿下,太后欲干政,欲取在下项上人头。 我死不要紧,但自此以后,太后绕过陛下滥杀大臣,恐怕会让梁国魏国弹冠相庆。 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望殿下明察。” 不上眼药可能么?要是不告状,那还是高伯逸么? “你这个奸佞!居然血口喷人!” 娄昭君气得七窍生烟,恨恨的将拐杖敲地,浑身发抖。 高演是聪明人,一下就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他抬手对娄昭君行礼道:“母亲,高将军刚刚在洛阳立下大功,他又没有图谋n,如果就这么不审而杀,恐怕天下人都说我高家自毁长城,有损母亲的威名。 还请母亲息怒,不妨先让高舍人回去,您有什么话直接跟皇兄说。 高伯逸要是有罪,法恢恢,断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高演这话说得堪称是忠孝两全,饶是娄昭君是n湖,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她其实是在徇私枉法? 所谓阴谋,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放在明处曝光。 一旦见光,那些阴谋诡计就像是大太阳下的冰块一样,只能消融蒸发。 “摆驾回宫!” 娄昭君亦是爽快人,眼看这一波奈何不得高伯逸,只好悻悻的带着人走了,转眼破败的宫殿就剩下他跟高演两人。 突如其来的杀机,就这样转眼隐没于无形。 “长山王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高伯逸恭敬一拜,对高演行了一礼。 “来,坐,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演席地而坐,让高伯逸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道:“母亲这是在为皇兄遮丑,可就算杀了你,又怎么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母亲这是糊涂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总不能要求高演去教训娄昭君吧。 “高将军,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小酌一杯,还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高演客气的说道。 高伯逸这个人,绝对是有才干的人,值得拉拢。趁热打铁,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殿下,微臣这就告辞了,大婚在即,家中不少事情要张罗。”高伯逸委婉拒绝了高演的邀请,他并不想跟对方走得太近。李祖娥的侄女婿这个身份,就已经决定了他只能跟着太子高殷走。 要不就叛逃西魏。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走了就不忠不孝。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府邸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一个个都抬着大箱子,把东西往府库里面搬运,看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福伯,这是怎么回事?” “回阿郎,这些都是邺城官宦人家给你大婚送的礼物,礼单老朽已经放在你书房了。” 福伯那张老脸像是要开花一般。 高伯逸这门亲事结得好啊,堪称是财色双收! “唉,别人送了多少礼都记一下,到时候要还的。”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根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一个时辰以前差点小命都没了,换你的话,你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么? “我去书房静一下,有重要的人来就通报一下,像张红娘这种没事喜欢说废话的就算了,知道吗?” “阿郎去吧,老朽省得。” 第185章 先斩你一臂(上) 当初,高湜带着家奴尾随高长恭的换防队伍,提着脸来让高伯逸打,按照“痛打落水狗”的思维,现在高湜应该已经被废为庶人,在家中墙角里画圈圈诅咒他高大官人了。 如果那时候真的落井下石,高湜确实完蛋了,但今日高伯逸也很难全身而退,最好的情况,也是杀死那些宿卫军的士卒,挟持娄昭君逃往西魏。 位子,票子,房子,妹子,一夜间化为乌有。 可以说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最差的情况就是身败名裂,还被人杀死,未过门的老婆也是别人的菜,简直是呜呼哀哉。 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化敌为友是对的,结善缘也是对的,因为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现自己非常需要帮助,而帮你的那个人,正是你当初“结善缘”的人。 “嗨,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大哥,心思多着呢,娄昭君名义上还是我母亲,你看她如何?结义兄弟比亲兄弟都靠得住!” 高湜不屑的说道。 一般人家里,主母可能还会对妾生子好一点,不那么刻薄。 但皇家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尤其是娄昭君生了六个儿子,几乎都要自成一派了! 你觉得她会再拉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进这个圈子争皇位么? 所谓亲情,在国家和权力面前是完全不堪一击的。 “以后宫里你多盯着点,娄太后身边有什么亲信,你也要多多注意。” “好的大哥,我知道了。咱们互相帮衬着,邺城里藏龙卧虎的,没人帮忙可不好活。”高湜心有余悸的说道。 想想自己从前的作为,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没被人打死真是走运。 高湜走后,高伯逸沉思良久,觉得这件事不能算了。 娄昭君能对付自己一次,就能对付十次。总是撕破了脸,不让那老太婆心存顾忌,她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然而,娄昭君居于深宫,她要办什么事情,不可能直接操刀,只要执行的人阳奉阴违,这事就不好办。 比如说斛律世雄这件事,他高大官人快了一步,先把妹子和岳父搞定了,斛律家投鼠忌器之下,并没有完全按娄昭君的吩咐去办。 结果这事就没成,三书六礼到现在都走得差不多,很快李沐檀就要入府了。 如果娄昭君真的掌控一切,派人杀了他高伯逸便是了,哪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这就说明娄昭君的影响力是间接的,不可能像高洋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且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朝廷的规则,很多红线并不愿意去踩,因为没人敢对她动手,她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冒险。 高阿那肱! 刚才那个宿卫军的军官! 高伯逸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他的资历看起来是很老的,因为能跟娄昭君搭上线,必然是高欢时代的亲卫。 他的能力肯定是不强的,因为三十四多的年纪居然才混到这样,多半还是靠老爹的关系。 他的职位定然是不高的,如果高的话,作为密谍头目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宿卫军中有这么一号人呢? 除掉这个人,可以给娄昭君最严厉的警告,而且不会侵犯任何大佬的利益,也不会威胁到任何无关之人! 但是不能用ns的手段,那样会让高洋忌惮,让朝臣忌惮,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起码不能自己派人去ns! 怎么做比较好呢? “看来,学一学韦孝宽的手段,似乎不是坏事啊。” 第二天休沐,高洋得知娄昭君险些杀高伯逸,跑去太后寝宫圣寿堂质问母亲,然后被暴怒的娄昭君拿棍子痛打! <> 第186章 先斩你一臂(下) “陛下,自从上次蹴鞠大赛结束后,邺城内蹴鞠大热。此番大胜魏国,不妨从军中挑选一些蹴鞠好手来长乐馆踢球竞技,以增进袍泽之情,如何?” 打表演赛,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前世玩到稀烂的套路。 御书房里,高伯逸对高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利用这次大胜西魏的机会,弘扬君威,借着比试蹴鞠搞一个活动,既可以献俘虏,展示首级,也可以趁机表彰那些功勋队伍,以展示皇恩浩荡。 比如说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就是个很合适的对象。 闻琴弦而知雅意,高洋果然神情大悦!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打赢了仗,又是秋收,绷着个脸没啥意思,赶紧的嗨皮吧! 嗯,开个军运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嗯,斛律羡这手下三千人以后就叫兔头军吧,让他们常驻邺城,不要回晋阳了。” 高洋决定在宿卫军编制里面,再单独划出来一军,从百保鲜卑和汉人“勇士”里面选人,组建精锐中的精锐。 不问出身,实力为王,能者居上。 宿卫军成立五年,也是该改革一下了。 针对这件事,今天早上高伯逸上了个陈条,高洋就觉得甚合心意。 陈条里面是这么说的: 既然宿卫军已经不可靠,汉人的勇士又仅仅局限于守城,那不如就另立新军。 一方面,依然从宿卫军中选拔可靠军士和将领,另一方面,加入勇士和民间的新鲜血液,以邺城为基地,建立独属于高洋本人的新“禁军”! 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殿前司!这个衙门隶属于邺南城皇宫,人事和财政都不经过中枢朝廷,由皇帝亲自掌控。 至于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叫什么,由陛下您起名字。 然后将剩下的鲜卑人宿卫军和汉人的勇士,也吸纳进来,组建“禁军”,管理这个禁军的衙门,叫侍卫司,归中枢管辖,但人事权在皇帝手里! 然后将这支禁军里面的鲜卑人和汉人混编,分为两军,分别叫“龙捷军”和“虎捷军”! 龙捷军为骑军,虎捷军为步军。 改变侍卫司旗下士兵的组织方式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将原来的授予田地,变成授予田地的收成,而不参与田地的管理! 士兵每月领“薪水”,从府库里面出,根据他们功勋和官职决定。 而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则是由官府统一管理,田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他们! 土地所有权不得转卖,后人继承要减半。 也就是说,将土地使用权和土地产物的使用权分割开来,跟分封万户侯一样,那些土地只是名义上属于你。 这样其实是从根本上断绝了宿卫军聚众n的可能性。 高伯逸给出的理由是:“勋贵子弟有田宅无数,何必去战场拼命?他们上了战场又岂会勇往直前? 这些人不适合宿卫军,就滚出来让适合的人来吧。” 高洋深以为然!宿卫军获得了功勋,子弟自然衣食无忧,家里有田有奴仆怕个球啊,后人怎会上战场拼命。 不过高伯逸的提议,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还是一步步的来比较好! 中书舍人乃是皇帝近侍,有上奏折的权力,高伯逸提出“兵制改革”,乃是本职工作。 “陛下,太后私军居然能在邺城禁宫内活动,微臣觉得,此举极为不妥!” 高伯逸“愤愤不平”的说道。 高洋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随即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她毕竟是太后,身边有几个服侍的人也无可厚非,由得她去吧。” 高洋摆摆手,示意高伯逸不 第187章 密谋 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七千府兵返回潼关,观察了五六天,发现弘农城无事,洛阳的北齐军也没有进军的迹象,反而是开始热火朝天的修建壕沟箭楼,于是便带着五千府兵回了长安。 留下两千人暂时守护潼关,以防万一。 这一路独孤信都是惴惴不安,毕竟损失了五千精锐骑军,可谓是元气大伤,回去被宇文泰斥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当他和杨忠回到长安以后,却惊闻宇文泰居然病了! 而且病还挺严重的,根本不能见客。所有的政务军务,都是由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来打理的。 宇文护字萨保,今年42岁,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人,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他一直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务,可谓是宇文泰亲信中的亲信,可以托孤的大臣兼亲人。 “独孤柱国,杨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者独孤柱国的长子这次也回来了,可谓是一家团圆,可喜可贺。秋收如火如荼,你们快回家去主持大局吧。 此番大败之后琐事颇多,还是以休养生息为妙,二位今年养足精神,待到明年我们再作打算吧。” 宇文护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独孤信有心要问宇文泰的病情,又害怕宇文护误会他有二心,只好拉着杨忠拱手告辞。 等他们走了以后,宇文护来到一间满是药味的卧房里,宇文泰正坐在床上看书。虽然满脸病容,但并非是外界传闻的那样病得不能动了。 “萨保,独孤信和杨忠他们走了么?”宇文泰平静问道。 “嗯,败得挺惨的,丢了五千骑兵,不过独孤罗回来了,是高伯逸放的,而且是他放杨忠走的。 叔父,会不会是” 宇文护是想问,杨忠是不是已经背叛。 “杨忠家眷都在长安,他如何会投靠齐国?”宇文泰反问道。 这下宇文护也没话说了。 “萨保啊,假如我哪一天去了,你记得,办两件事!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宇文泰抓住宇文护的手臂,脸上出现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叔父” “闭嘴,听我说!” “叔父请吩咐。”宇文护恭敬拱手行礼,带着哽咽说道。 “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就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 “叔父,那”宇文护惊呆了,宇文泰这是让他继承王位? 鲜卑部落的传统,并非是嫡长子制度,而是亲族继承制度。 兄弟,嫡子,庶子,乃至叔父都有权利继承王位!谁能干就谁上! 从这个角度看,部落选举制度不仅不“专治”,而且还相当“n”。 “叔父,以后我摄政,最终还是会还政给堂弟的!”心转如电之间,宇文护明确的拒绝了。 “那好吧,如果我不在了,估计你很难压住柱国。所以找个机会,取而代之,让我三子宇文觉登基为帝,国号为周。 倘若那些孩子们都不成器,你就自己来吧。” 感觉跟刘备白帝城托孤有异曲同工之妙。 “萨保,以后难免我会老眼昏花,你切切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以后不管我说什么胡话,你也别当真,今日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以后那可就难说了。” “叔父我知道了。”宇文护点点头,他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另外一件事,就是柱国已经尾大不掉,以后尽量让柱国有名无实,明白么?现在这样的局面,无法持续,懂么?” 这个命令有些惊悚,宇文护已经料到,他定然会举起屠刀 第188章 犯高二郎者虽远必诛 深夜,曾经的旧宅院里,张晏之给高伯逸带来了一个身材消瘦,头上留着戒疤的“和尚”。 “主公,在下黄三,幽州人士,读过几年书。父母兄弟都死于战乱,先是在庙里当了一年和尚,后来就流落到邺北城里当青皮。 听说张大人在青皮里招募耳目,在下就毛遂自荐,就进了内务司当起了密谍。” 这种人张晏之招募了很多,都是没有“编制”的。每个月定期会有人给他们送钱,负责在邺城里探听各类消息,有时候也会散布假消息。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做一下,事成之后,张大人会安排你去济州发展下线,当然,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也会跟着一起来。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被人抓到,要是供出我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此时高伯逸戴着狐狸面具,看起来颇有些神秘诡异。 “主公请示下!” 黄三明白,自己能不能飞上枝头,就看这一波操作怎么样了! 人生很长,但有时候最关键的往往就是那么几步,走好了,可以上一个台阶,甚至是一路坦途。 走不好,会永远卡在这个门槛,一辈子无法动弹。 “明日,陛下会从邺北城返回邺南城,在西边的崇明门门前,你穿着三衣佛家做法事时的正装,在正门前拦住陛下的队伍。 然后 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要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自己昨晚在邺北城里厮混,明白吗?” 就这么简单? 黄三有些不敢相信。 演戏谁不会啊,邺北城里的青皮,个个都是“大师”,撒泼打滚一把好手。 “行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先去准备一下,你身上太干净了,是因为要见我故意清洗的吧?这样不行,快去把身上弄脏,最好一身臭气。” 将黄三打发走,张晏之面色忧虑的说道:“主公,你真要跟娄太后对上吗?好像没什么胜算啊。 太后可以输无数次,只要缩在后宫就无事。 可主公输一次,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张晏之不是在杞人忧天,娄昭君染指军权,素有威望,很不好对付。 “是啊,但是我才十七,她却已经五十多,她熬的过我么?” 高伯逸指出娄昭君最大的弱点,就是年纪太大了。 年纪大的人,不仅生命随时会终结,而且,精力也会远不如从前! 而他高伯逸则是会一天天壮大,身边的帮手也会越来越多! 更何况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等高洋死后,娄昭君蹦哒不了几年了。 “明天黄三要接近陛下还需要你派人掩护,做得自然一点,现在就去准备吧。” 高伯逸沉声说道。 张晏之点点头就离开了。他走了以后,高伯逸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沉思,不断推敲高洋可能的反应。 无动于衷? 刁民害朕?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真是很难预料啊! 高伯逸感觉这一招确实风险极但真实效果却要打个问号! 精神病人的不可控,想套路高洋实在是太难了。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高伯逸打算近期找一个机会入宫,跟李祖娥谈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自己安插一些人在后宫掖庭! 禁宫里的盲区,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 高伯逸打算近期当一回“奸佞”,来创造一个机会,顺便把宫里的水搅混。 第二天秋高气爽,高洋让高伯逸伴驾,和中枢几个大佬,还有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一起,前往长乐馆进行蹴鞠游戏。 <> 第189章 高伯逸的杀人剑 “陛下,等会我把人带进来,您在一边暗处观察。” 大理寺狱的“戒律房”里,高洋面无表情的看着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他进入可以偷听偷看的密室后,那个疯和尚被人带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情,是会掉脑袋的吗? 你跟高阿那肱是什么关系?” 高伯逸轻声问道。 一连串三个问题,面色恐惧中带着疑惑的疯和尚摇了摇头道:“我都不知道官爷在说什么,我连我自己为什么会穿这身衣服都不知道,我就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而已啊! 昨晚我吃完饭就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疯和尚拼命的摇头,那样子不像是作假,但说的话比较玄幻。 “既然这样,那就先给你用刑,再看看你会不会说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没想到那疯和尚直接就毫无节操的跪下,声泪俱下道:“小人不是和尚,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这身衣服,我已经很久没穿了!千万别用刑,小人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要我说什么才能放过我啊! 官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咚!咚! 墙壁传来两声不起眼的敲击声。 高伯逸立刻把疯和尚送出戒律房,再进来的时候,高洋已经神情肃穆的站在一旁那里观察挂在墙上的刑具了。 “陛下,我派人查过了,这人当过一年假和尚,身上的三衣是他用来骗钱化缘的。现在只是邺北城的一个青皮,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必审了,把人放了吧。”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这事查下去也没啥意思。 “陛下,高阿那肱要调查吗?” “太后的亲信,一个趋炎附势之辈而已,不是什么大人物。” 高洋似乎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他打断准备说话的高伯逸道:“不必查下去了,这事到此为止。” “喏!” 帝王心思真是难以琢磨,高伯逸也不知道高洋现在怎么想的,只好一个人悻悻回到家中,在书房里呆着谁也不见。 要不怎么后世有说法,说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就是书房呢,卧房只是用来睡觉的,而书房才是男人在事业上战斗和休息的地方,静静的一个人思索各种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高洋一回到邺南城皇宫,就在御书房里找来了刘桃枝! “老狗,你倒是说说看。高阿那肱,会不会葬送我大齐国呢?”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别的时间不说,就说是东魏时期,就发生过不少!再加上佛教盛行,人们对此类事情都是对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高洋也不例外。 杀一人而将灭国的危险哪怕是谣言扼杀在萌芽中,这是哪个统治者都愿意试一试的事情。 不过高洋好歹不是个昏君,自然知道兼听则明的道理。 “陛下,陆法和都督为人洒脱,又是个奇人,这种事情,问他的意见最合适不过吧?” 刘桃枝给高洋出了个主意。 “老狗真是厉害,跟朕想一起去了。你这就去找陆法和,看他怎么说,朕就不去了,以免落入某些人的算计。” 看得出来,高洋对刘桃枝异常信任,也许是因为对方仅仅是个杀手而已,这辈子成就有限的缘故吧。 高洋在御书房里等了一个时辰,没想到刘桃枝回来的时候,居然带回来一个人! 陆法和! “荆山大师怎么来了?” 见到陆法和,高 第191章 杀人不用刀,救人亦不用 高阿那肱被刘桃枝枭首的事情,一点都没出乎高伯逸的意外,他意外的事情是,陆法和居然肯为他站台。 杀人不用刀,高阿那肱估计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他,怎么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杀局的。 除了这件事以外,对于西魏那边提出让宇文护母亲阎姬回归长安这件事,高洋则是等着朝臣们上奏折,然后果然就有不开眼的人出头了。 这个人居然又是高伯逸。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随手翻阅着一本奏折,忽然停下来,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高浚的夫人,滋味如何?听说你一直以来夜御十女,无女不欢,不知这陆氏可还安好?” 哈? 你居然关心这个? 高伯逸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那些都是坊间传言,当不得真。” 他此刻在心中把张晏之骂了个半死,造个谣都弄得花样百出,夜御十女什么鬼!我不是嫪毐之流啊! 不过高洋对这种夸张卦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 他随即沉声问道:“宇文护说接母亲阎氏回长安,到底是有什么企图?你奏折里说放与不放皆可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陛下是想战还是想和。想战,示敌以弱,就应该放人。若是不想战,则应该发檄文痛斥宇文泰宇文护叔侄为乱臣贼子,不忠不孝。” 高伯逸说了个“二分法”,高洋顿时大感兴趣。 这正是进亦可退亦可的老成谋国之言。 “阎姬此人乃是一介妇人,不能出谋划策,亦不能肩挑手提。无论是宇文泰也好,宇文护也好,对此其实都并不上心。至少没必要这样弄得大张旗鼓。” 高伯逸说得言之凿凿,由不得高洋不信,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西魏要这么样一个老婆婆,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那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此举不过是魏国试探我们的虚实罢了。若是陛下在这件事上忍让,魏国将会勾结突厥,直接从并州晋阳和洛州洛阳两个方向对我们进行夹击。 若是我们严词拒绝,他们则是会以为我们不惜一战,暂时不会动弹。 此乃投石问路之计也!” 原来这么小的一件事,也有如此多的名堂。高洋经高伯逸点拨,瞬间恍然大悟。 “宇文泰居然是打着这样的小心思?难怪了。” 高洋刚刚说完,高伯逸随即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轻声道:“陛下,魏国不少人的家眷都陷在并州,为何只问宇文护的母亲,这点你可想过么?” “你是说” “没错,我猜测宇文泰已经不能理政,是由他侄儿宇文护在办事,操持大局。 既然是为了公事,那么顺便实现一下自己的私心,貌似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能成,则母子团聚,不能,那么也无伤大雅。” 高伯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估计十有是这样。 “是要早点把斛律羡调到幽州去镇守了。”高洋微微点头道,他对高伯逸的推断十分认同。 突厥往年都是对北齐朝贡,但今年以来居然蠢蠢欲动,斛律金已经提过几次调兵去幽州了。 “檄文我会让你爹来写的,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高洋拍拍高伯逸的肩膀,十分欣慰的说道。 这个家伙,还真是给力,不枉自己跟老母对骂了一个时辰。 “陛下,对于这件事,微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宣称咱们十分同情宇文护和他母亲长期分离不得相见。 不过要交人的话,必须拿弘农城来换。 魏国肯定不愿意,但我们此举也恶心了宇文泰一把,让世人看到我 第192章 天保土断 “这是?你想要朝廷土断?” 高洋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弄不明白高伯逸想做什么。 土断不是什么新鲜概念,但在北朝提土断,高伯逸还是第一人。 历史上北周武帝也做了件跟这个很类似的事情,不过所针对的对象不同,他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僧侣和寺庙。 土断的概念最先是从西晋末年开始的。 西晋末,因为战乱,北方人民大量南流,史称“永嘉南渡”。东晋建立后,当时的东晋朝廷出于安抚人心,开垦荒地的目的,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侨县予以安置。 那些人只能这种侨立的地方机构登记,称为侨人,侨人的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入白籍者不负担国家调役,因为当时北方的流民还打算重回故土。 结果这个政策到后来就全乱套了,侨人里的上层如王谢等豪门世家占据了大量田宅财富,而底层的侨民,则如同军屯里的军户一样,成为一种变相的奴隶。 这种同一个地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待遇,造成了侨民内部许多内耗与矛盾,以及侨民与本地南人的明争暗斗。有鉴于此,东晋朝廷开始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的“土断”,简单说就是清查户籍,将那些“挂靠”在豪门家的“白籍”,重新归纳到官府户籍旗下,一同承担纳税和徭役。 第一次土断是在成帝的咸和年间326334。以后东晋及宋、齐、梁、陈历代都进行过土断,见于记载者共有十次。其中最著名的两次,分别是在晋哀帝兴宁二年364,由桓温主持的“庚戌土断”,以及晋安帝义熙年至九年412413由宋武帝刘裕主持的“义熙土断”。 两次土断之后,东晋都是国力大增,都进行了大规模北伐,并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 北齐没有东晋这样的“白籍”,但却存在贵族大量蓄奴并占有田地,不给官府纳税,也不服徭役的情况存在,而且情况更加复杂。 别的不说,就说宿卫军,他们大多是来自晋阳的鲜卑地主,在那一带有大量田宅。不交税,不服徭役,家里还有私人部曲种地的家奴组织起来就是部曲了。他们在保家卫国的同时,其实也是国家的毒瘤。 “伯逸啊,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应该知道,这种奏折,我是会留中不发的。” 高洋轻叹一声,拿着奏折轻轻拍了下高伯逸的肩膀。 土断千好万好,就有点不好,国内贵族搞不好要n! “陛下,这正是微臣要说的。” 高伯逸俯身一拜道:“陛下,你想啊,土断这件事情于国有大益,但却容易得罪人,也不好做。 而高浚陛下杀不得,放不得,何不让高浚官复原职,让他主导土断一事? 若是成功,则是大功一件,高浚之前得罪了陛下,也可以就此揭过不再追究了,传出去还是一桩美话。” 高洋沉吟不语,但看神色,已经有所意动。 “如果他办砸了呢?” “如果办砸了,或者高浚被人ns,那么陛下正好借此机会清理一下反对土断的那些人。土断一事,就算陛下不做,将来太子登基了也要做。太子不做,太子的太子也会做。 陛下英明神武,何不现在就把事情办了,泽被子孙呢?” 高伯逸的话说得入情入理,这一连环的组合拳,简直天衣无缝。高洋兴奋的拿拳头击掌道:“好!好!好你个高伯逸啊,你是怎么想到如此一石二鸟之计的!” 杀高浚有用吗? 对于高洋来说,一点卵用也没有。高洋虽然恨高浚,但是皇帝本来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高浚又不可能n,杀他不能得到任何东西,相反却会落一个残杀兄弟的恶名。 但利用高浚办事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高伯逸这一招,简直 第193章 秋风带雨晚来急 古代的徐州很大,在南北朝时,徐州分为南徐州和北徐州。 北徐州就是今日的徐州,而南徐州,说的是镇江和相关周边地区。晋安帝义熙七年411,始分淮北为北徐,淮南犹为徐州。宋文帝元嘉年431,更以江北为南兖州,江南为南徐州,治京口。 陈霸先屯兵的地方,就在南徐州治所京口今江苏镇江京口区。 陈霸先原来跟王僧辩是好朋友,两人一起平定了侯景之乱。 但后来,两人的理念逐渐不合起来。或者说,陈霸先有问鼎天下的志向,而王僧辩则没有想那么多。北齐帝国的不断打压,只是一个导火索,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由于高伯逸对陈蒨的提醒,回去以后,这位未来的陈文帝,自然而然就把高伯逸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叔父陈霸先说了。 被一个“路人”,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在驿站里跟着叔父厮混的无名小卒,看穿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陈霸先一时间也是大为惊恐! 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反而更加紧锣密鼓的准备对付王僧辩。 不管对方明不明白,他陈霸先是明白一个道理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自己手下有周文育,侯安都等将领,王僧辩手下也有自己的一帮人,比如说:他的女婿杜龛,比如说他侄子的堂兄徐嗣徽。 要往前走,就必须排除竞争对手。只有自己爬得越高,才能让手下人爬得越高。如果不能向前走,那么周文育,侯安都等人还会保证忠诚吗? 一年是这样,十年呢? 很多事情是无解的,就算你自己不去想,手下人也会“替你”去想。 此时此刻,陈霸先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筩袖铠,手中拿着横刀,已经来到石头城跟前。筩袖铠,顾名思义,它是桶状而带袖,像是一袭现代的短袖套衫,由一片片的钢片编成,因为带着短袖,可以连带保护士兵的上臂与腋下。 在三国后期到两晋南北朝之间汉人nn的军队里十分常见。 江面上到处都是陈霸先的水军,一艘连着一艘的船只火光闪烁,早已经封锁了长江。陈霸先为了这一天,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王僧辩大军的主力,大半都还在江北,这也是陈霸先为了攻其不备,特意利用这几个月时间不断换防,将王僧辩的嫡系都调到了江北。有心算无心,就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就在刚才,石头城外的王僧辩大军的营寨已经被陈霸先亲自率领的大军击溃! 此时王僧辩虽然刚刚掌握了南梁的朝政,但一切都还在从混乱到治理的过程当中,尚且不能对军队和各地官员调动自如,更别说如臂指使了。 孙权在赤壁之战后,迁移到秣陵今南京,并改称秣陵为建业。第二年就在清凉山原有城基上修建了著名的石头城。当时长江就从清凉山下流过,因而石头城的军事地位十分突出。 石头城以清凉山西坡天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周长“七里一百步”,相当于如今的六里左右。 它北扼大江,南抵秦淮河口,南开二门,东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城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无比。攻打建康,以攻打石头城为最,石头城攻下,则建康十之要失守。 因为在五代十国以前,建康南京并不存在后世人所想象的那种把整座城池都包围起来的“城墙”。 建康最先开始是有城墙的台城以及台城周边的一些防御据点包括石头城,鼓楼组成。后来,这些军事据点周围也不断扩建,不断有居民建房子,将台城周边地区不断扩大所以侯景攻打梁国的时候,建康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 “将士们,石头城北门空虚,从北门入城!侯安都,你先来,大丈夫为国建功,在此一举!” 陈霸先高喊了一声。<> 第194章 灭自己威风 “你最近一段时间去哪里了?你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情啊。” 高洋奸嫂子元仲华,永安王被打入大理寺狱又快速被起复委以重任,高阿那肱被ns传的沸沸扬扬。最近北齐中枢不同寻常的事情可不少。 高伯逸跟祖珽并排坐犊车里,他忍不住看了看祖珽的样子。 黑了,瘦了,变壮实了。 这厮到底是吃什么苦了?高伯逸原以为对方应该脚步虚浮,印堂发黑,带着浓厚黑眼圈才是。 “别提了,最近陛下身体不适,我一边要营建三台,一边还要入宫为陛下诊治,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情,忙死了。” 祖珽哀叹一声,他都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去鬼混了,此刻还有些怪想念的。 “你在负责营建三台?”高伯逸一脸古怪,将作大匠不是崔季舒么?怎么轮到祖珽去干这活了? “还不是崔季舒那个,按你的话说就是甩锅。他说我见多识广,会玩乐。三台的基础不由我负责,但是里面宫殿的陈设交给我来调配。” 祖珽一脸哀怨看着高伯逸,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到处浪就好了”。 嘛,高洋这个也算是“知人善任”了,说到会玩,北齐哪个人比得上祖珽啊。一代奸佞和士开玩的都是祖珽玩剩下的。 “长广王在你走了的这段时间里,醉心于蹴鞠,我们派去的好几个密探,都成了他府里蹴鞠队的主力。 这家伙现在生活比和尚还清淡,完全不沾女色了,甚至连女人的面都不见,这不是好事啊! 大巧若拙,大奸似忠,高湛现在这样,感觉像是一条等待机会的毒蛇一样。” 祖珽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 莫得法,高湛现在这样蛰伏起来,高大官人还真是没办法收拾!薛娘子姐妹这个大招已经用过了,再想用别的方法收拾高湛,估计很难。除了谋反,高洋不会再出手针对高湛了。 这个长期的隐患,估计会一直存在! “不提了,估计这次没好事。” 看祖珽正在跟高洋治病,就被派来叫自己入宫,就知道此次的事件很紧急。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御书房,祖珽就自觉的退下了,只剩下高伯逸一人进去。 这次他又是最后一个才到。 除了杨愔,高德政,崔季舒等人以外斛律金近日已经返回了晋阳,陆法和居然也在,而且这次还有个生面孔。 “高伯逸,这位是平原郡王段韶,你不是说一直都很仰慕他么?” 高洋指着一个穿王爷锦袍中年人说道。 此人剑眉郎目,眼睛虽然炯炯有神,但眉毛胡子大半都白了,脸上带着常年风餐露宿才有的红斑,身材壮硕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 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倒是没那么凶,脸上的笑容很温和,对着高伯逸矜持点头致意。 原来此人就是段韶啊,老牛逼的一个人了。 高伯逸决定静观其变。 “陈霸先前日夜里从京口起兵,水陆并进,一夜攻下石头城,王僧辩和他第三子一起被烧死,尸骨无存。他的部下现在在江北各自为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高洋大声问道,眼睛直接看向高伯逸! 没办法,谁让高伯逸最近上了一系列的奏折,大大合乎高洋心意,以至于现在这位英雄天子一有大事就先问计于高伯逸,早已把对方的身份只是个情报头子忘到九霄云外了。 “陈霸先手下败将,我愿提一支兵马南下,打下建康,手刃陈霸先!” 段韶跟陈霸先有过一次交锋,那一次这位高欢的侄子,可谓是好好的教育了一下陈霸先怎么打仗。 “臣附议,平原郡王对淮南很熟悉,乃是此番出 第195章 别来添乱了行吗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李沐檀这个夫人让自己满意,但她的表弟太子高殷则是让高伯逸不敢恭维。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高洋对这个长子如此不满意,以至于要在高殷面前亲自示范怎么杀人了。 记得五代十国的时候,某位大将说过:天子,兵强马壮者居之! 国家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军阀组成,而皇帝就是最大的军阀头子! 现在虽然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但也差不多就类似于此等情况了。 一个软蛋怎么可能号令天下? 一想到李沐檀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高伯逸就感觉高殷根本护不住自家表姐,只能靠自己这个丈夫单独扛住。 从杨小广同学和李二陛下登基以后对各色美人伸出魔爪的表现看,高伯逸感觉还是自己做皇帝最安全了,虽然这个想法无法说与他人听。 “唉!” 想到这里,高伯逸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贤侄为何叹息?可是太子有什么不妥?” 李祖娥慌张的问道。 不妥,实在是太不妥了。但高殷万一要是跟高洋一样,我反而会担心这家伙会不会打自家表姐的主意,罢了罢了,以后让他当个吉祥物吧。 “并非如此,我是在感慨此番梁国内乱,陛下打算火中取栗,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高伯逸连忙转移了话题。 就算对高殷不满,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发难的。 高伯逸对李祖娥使了个眼色,后者轻易将高殷打发回房了。 “殿下,我想在邺南城皇宫里安插一些耳目。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李祖娥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娄昭君,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高伯逸差点被那老太婆阴死了呢! 现在高伯逸提出在后宫里安插耳目,简直再合理不过了好吧。 “你想要怎么做?” “现在邺南城的这一批宫女,很多年纪都大了,不如一次性将所有后宫里的宫女都替换掉,发还她们给宿卫军里尚未娶亲的将士,以激励士气。 然后,宣布在齐国国内广选秀女入宫。皇后殿下可以先准备好自己这边的人选,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各个后宫都换,没理由太后不换,此乃阳谋,谁也不能阻止。” 老太婆你敢跟我玩阴的,看我阴不死你!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这家伙果然是“文斗”的高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高洋这种性情怪异的人身边如鱼得水!只怕这次娄昭君也要着他的道了。 李祖娥暗暗为侄女李沐檀捏了把汗。她看人的眼光不是太差,而是太过于出色,出色到李祖娥担心今后李家还压不压得住高伯逸的地步。 “此事不难,不过话不能我来说。” “那是自然。” 后宫里面换宫女,怎么也轮不到李祖娥开口,不然要得罪多少人啊!众矢之的这个词不是败白给的。 “那微臣回去就写奏书,现在去给太子殿下讲精忠报国的故事了,微臣告退。” 高伯逸可不敢跟李祖娥单独相处太久,不然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严重的时候要人老命的。 夕阳西下的时候,高洋派人送来膳食,和一份中书舍人的笔录,上面写的是今日开会的“结论”。 段韶将领宿卫军五千,配合东南诸州郡的镇军两万人,迎战陈霸先。 而且这是最终决定,不会更改,送诏书的太监还特意传高洋口谕,不许高伯逸对此事进谏! “总算知道当年田丰劝谏袁绍时是什么心情了。” 高伯逸失望的摇摇头,经验主义害死人的! 段韶是善战,但是他 第196章 世间残酷又冰冷的大道理 “阿郎,上次你没有碰陆氏,本来我都想说两句,但事后证明你是对的,永安王高浚是个正直到迂腐的君子。 但这次的情况差别太大了,老朽如果不说,以后阿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无论如何请老朽这次多说几句。” 看到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的福伯此番如此郑重,高伯逸拱手道:“还请长者赐教。” “阿郎我问你,若是卢家娘子诚心请求,叫个下人来约见,岂不是对双方都是好事?” 福伯一针见血的指出此女的怪异之处。 这年头,哪里有娇滴滴的小娘子直接跑人家男人府上的道理! 连李沐檀都知道相亲假扮侍女呢! 高伯逸只好点头,他又不傻,稍微揣摩一下就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你可知我为何让她入府,到现在都不赶她走?” 福伯继续反问道。 “请赐教。” “因为如果你拒绝,卢家娘子也许会在外面大肆宣扬你助纣为虐,不肯为无辜的贤良出头,她抛头露面来求情,你却连面都不肯见。 卢叔武是有名望之人,其他人只会相信你贪生怕死,不肯仗义执言。 这对阿郎的官声极为不利。” 福伯直接指出这卢家娘子居心不良。 到底是宰相府出来的,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然后呢?”高伯逸有些明白福伯想说什么了。 “如果此番卢家小娘就这么走出去,然后宣称已经和你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还生下孩子,你该如何辩解?” 呃,高伯逸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名声,好像真没什么好辩解的。如果那样就亏大了! “如果阿郎答应帮忙却不肯要了那小娘的身子,以后人家就会以为阿郎的帮助十分廉价,无论怎样都是会帮忙的,到时候阿郎忙得过来么?又有多少圣眷可以消耗?” 福伯继续说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忽视的问题: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贱了! “你是说卢家小娘是看准了我现在声名狼藉,打算跟我玉石俱焚么?” “正是如此,此娘子看似下贱,实则异常刚烈,我觉得可以收为妾氏。所谓天予不取,必遭其咎,送上门的不要,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呃,居然要玩潜规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呐。 高伯逸有些矫情的想道,内心倒是不怎么排斥。 看到他还有些犹豫,福伯着急道:“阿郎以为你不下手人家就会感激你吗? 若是你事情没办成,卢家娘子会想各种办法逼迫你,外面可能会有各种流言。 若是你办成了,救了卢叔武,人家表面上客气答谢,心里只会笑你傻!” 福伯的话让高伯逸醍醐灌顶,瞬间豁然开朗。 来的太容易,不付出代价就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人珍惜的! 生活不是童话,要得到就会有付出,这是铁一样的规则。 想来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娘子想得通透。 高伯逸瞬间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那我这就去?” “阿郎直管去,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取老朽人头便是。” 福伯大包大揽道。 高伯逸走后,福伯喃喃自语道:“阿郎啊,李家势力太强,若不想为其所制,必须引入外力。 张红娘那个蠢脑子,只会成为李家娘子的跟屁虫,你身边还得有个贤内助才行啊!” 此时他眼中满是睿智,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老迈昏花。 高伯逸推门而入,桌案油灯下坐着一个俏丽佳人,容姿果然十分出色。 只见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年纪。 弱骨丰 第197章 拯救大兵卢叔武 收了“钱”就要办事。既然已经跟人家妹子那啥了,救人就变成了一种义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卢叔武出牢笼呢? 杨愔是高洋妹夫,他说了多次,都没效果,难道自己比杨愔更受高洋重视么? 常规套路是行不通的! 高伯逸决定先去找酷吏毕云义,让对方把卢叔武的关押环境弄好点。要是人没救出来,反而让其死在牢笼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既然事情要办,那就务必要办好!不然自己可就真成渣男了,改名叫高伊藤诚还差不多。 这事急不得,现在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写奏折! 要写的奏折里面核心内容有两个,第一个是建议高洋将宫里年纪大的宫女二十多岁就是大龄了,赏赐给即将出征的宿卫军将士。 皇帝给出征的将士赏赐女人也是这个年代的常规操作了,并没有什么稀奇,也不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第二个,也跟第一个相关的,那便是建议高洋大赦天下,顺便广选天下秀女入宫当宫女! 既然有出去的,自然就有进来的。 写这类奏折,完全是奸臣,幸臣才会做的事情。 可以想象这个奏折一写,他高伯逸身上大概是洗不掉“奸佞”和“幸臣”的标签了。 再加个“好色如命”呜呼哀哉啊。 “唉,看似娶了皇后侄女稳如泰山,实际上在高洋手下做事危如累卵,我太难了,简直是虎口求生。” 高伯逸矫情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是这样说,他下笔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声情并茂的描述了出征将士是多么需要那些温暖的怀抱,以及鼓舞士气是多么的重要,以及皇帝陛下看腻了邺南城的老宫女,是多么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来“养养眼”。 这奏书高伯逸写得自己都感觉作呕了!仿佛历史上无数口蜜腹剑之辈附体。 他不禁想起那句“当贪官要奸,当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那些坏人”,对此深以为然。 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本身。 将奏书写好,送到邺南城皇宫的宫门处,高伯逸忐忑的回到府里,让下人准备食材。 因为他收到高长恭亲兵送来的密信,明日他这位结义兄弟就会到邺城,两人到时候肯定会相聚痛饮,怎么能不好好准备一番呢? 等料理完卢叔武的事情从大理寺狱回来已经到了晚上,然而那位卢家娘子卢臣萱居然又不期而至! 两人心照不宣来到昨日睡在一起的那间卧房,卢臣萱就一脸焦急的问道:“高将军,你去见陛下了吗?他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放了我祖父?” 妹子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显然白天哭过多次。 唉,你当朝廷是我家开的啊!要是高洋那么容易就放人,你爷爷会被关到现在么? 我让毕云义照顾你爷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吧。 高伯逸有气又没处发。 主要是他比较心虚。 “陛下还没有松口,我见不好劝怕适得其反,就没有继续劝下去。” 高伯逸说了个小谎,其实他根本没问这件事。 “高将军不会是想骗了奴家的身子,然后糊弄一下奴家吧?” 卢臣萱幽幽的问道,心里后悔极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说不帮你。” 高伯逸此时的语气也是颇为无奈。 “奴家昨日一回去,就听说家中就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只要我嫁给任城王高湝为侧妃,娄太后就答应帮忙游说陛下放人。 可我已经失贞于你,这条路也走不得了,你叫妾身如 第198章 预感不妙 刚入夜,高伯逸和高长恭在家中竹亭里对饮,气氛有些沉闷。 倒不是说高伯逸准备的饭菜不好,而是两人都比较担心南面的战局。 陈霸先一举干掉王僧辩,出乎所有人意料,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高伯逸。 “还是伯毅兄看得通透啊!平原郡王有些轻敌了!” 高长恭听了高伯逸的见解以后,非常认同。 时移世易,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此时的陈霸先,已经不是当初段韶的手下败将了。 现在陈霸先手里的十万虎贲,也不是当初那点虾兵蟹将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成婚?” “快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不过我估计婚期要推迟。”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没不见。 “是要出征淮南么?” “出征倒是未必,不过去一次是必然的。” 西魏那边高伯逸在暗暗布局,派遣了很多密谍潜伏。而南梁这块还是空白,张晏之招募的许多新密谍,这次最好都派去淮南淮北潜伏起来。 利用战乱,人员流动大,机会正好,不会引人注目。 事关机密,高长恭闭口不问了。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口风不严的时候,往往会害死对方。 “这次洛阳伏击杨忠虽然大胜,但无辜百姓死了不少。你走了以后,安民的善后是我和王峻将军做的,真是惨啊。” 高长恭心有余悸的说道。 能不惨嘛,当时慌不择路的西魏骑兵虽然下了马,但还是有很多人并未死去甚至没受伤,他们在洛阳四处流窜,犯下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王峻剿灭了半个月才算全部肃清。当时真是按人头来查点数目的!足足凑够了三千多首级! “如果乱世结束,就不再有这些事情了。魏国那边难道都是坏人?不过各为其主而已,坏的是这个世道啊!” 高伯逸喝了口酒,舌头都有点大了。 那些逃窜的西魏骑兵有罪么? 他们本来无罪,但杀死无辜的平民,就变得有罪了。 只是他们这些人是故意要杀死那些平民的么? 恐怕并不是这样。 慌不择路下,人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到底是谁错了? 谁都没错,错的是分裂,错的是这个时代! 好多事情淤积在心里,平日里战战兢兢的伺候高洋,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高伯逸有时候真是想对天怒吼。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是无奈的发泄。 这个时代有无数的理由去杀戮,却很难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有些人不想讲道理,所以只能用刀去跟他们讲道理。 但当你得到最强的刀之后,却又可能成为最不讲道理的人。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复杂而残酷。 “是啊,为了结束这乱世,干了。”高伯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干了!今日不醉无归!” 两人一杯杯喝酒,很快就东倒西歪。 高洋奸元仲华的事情,高长恭已经知道了。礼法上,元仲华就是他的母亲。 高长恭更加明白,他们高澄一脉的处境,估计会比以前更差。只要高洋一天在台上,就会是一直持续这种情况。 他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哪怕是高伯逸。 所以只能借酒浇愁。 以后每一步,都要走得更小心才行。 等了两三天,高伯逸那份奏疏似乎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卢臣萱也没有再来过,有可能是被家里禁足了。 不过高湜倒是悄悄来过一次, 第199章 反向操作 邺南城皇宫御书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高洋冷冷的看着高伯逸,等着对方的回答。 “微臣不想为卢叔武求情,只想为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说道,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还好衣服穿得厚,看不出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为朕分忧的?ns卢叔武什么的就免了,朕还要点脸面。”高洋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有脸的话,就不会去奸嫂子元仲华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 “陛下,微臣觉得,如果杀了卢叔武,反而成全了对方的气节。后世史书会这么说:卢叔武不愿攀附权贵,拒绝皇帝招揽,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杀死,气节感动天地”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高洋的表情,只见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似乎比较赞同自己的观点。 “你说得对,这些人并不害怕被杀。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朕现在已经是被求情的人弄得烦不胜烦了。” 高洋忍不住朝高伯逸抱怨了一句。 “陛下,自我大齐开国以来,或者说自北魏开国以来,尚未有文人为奴的情况发生。无论谁当朝,对那些胸有韬略,能够舞文弄墨的人,都是无比敬重。 前有崔浩,今有魏收。 文人看重的不就是名声么? 陛下何不将卢叔武贬为奴籍,永世不得赎买。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杀人,反而从根本上狠狠羞辱了卢叔武一番,也是杀鸡儆猴。那些世家文人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陛下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诶? 这个点子很不错啊!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高伯逸出的主意,果然是击中了要害,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不然堂堂北齐皇帝,居然收拾不了一个辞官在家的文人,那不是个笑话么?他的脸往哪里放? 但对于文人来说,贬为奴隶,却比被杀更严重。特别是卢叔武平日里自比诸葛亮,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可谓是火辣辣的疼痛! “高伯逸,你拙于军略,毕竟你年轻,这个很正常。但是在其他事情上,你献策还是很合朕的心意。此番出征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其余的事情,你要多多进言,知道吗?” 高洋并未给高伯逸任何赏赐,只是“口头奖励”了一番。 “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准备开溜。 “慢着!” 高洋幽幽的在高伯逸身后叫了一声。 “既然是你出的点子,那卢叔武,朕就送给你为奴了吧!万万不要推辞啊。” 高洋对着高伯逸眨眨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好好体会一下卢叔武和卢家的怒火吧。毕竟,这个烫手山芋,给谁都不合适,送给出主意的那个人,正是“冤有头债有主”。 高伯逸哭丧着脸问道:“陛下这,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收卢叔武这样的奴仆?” “你可以的,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高洋霸气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用眼神严厉的警告他! 我给你的东西,你不想要,也得给我接着,不要以为出了个主意就能把锅甩给我! “微臣告退”高伯逸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他身后的高洋,脸上带着疯狂扭曲的笑意。 出了邺南城皇宫,高伯逸上了犊车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波救人,比高浚那一波,要惊险太多了。高洋那时候对高浚没有杀意,但此时高洋却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杀卢叔武了,此番真可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总算是对卢臣萱能有个交代了。 第200章 如虎添翼 三人分别坐在桌案两边,卢臣萱低头默默流泪,跪坐在高伯逸身边。而卢叔武则是坐在对面,对着高伯逸怒目而视。 “萱萱你去门口等一下,我和你祖父有些话要说。” 高伯逸将卢臣萱打发走以后,沉声对卢叔武说道:“让你为奴,是我想出的金蝉脱壳之计,乃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卢老先生,你莫要自误啊!” “舍身取义,圣人之举。老夫不需要你这个好色之徒来可怜。” 卢叔武本事绝对有,但与之相对,脾气也是很大,根本就不好相处。 其实当卢叔武得知孙女卢臣萱是因为要救自己,才会委身于高伯逸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她。 卢叔武现在是憎恨自己,居然要孙女丢掉贞洁去给声名狼藉的色鬼侍寝,才换回来自己那条苟延残喘的小命! 何其不值! 若是没这一遭,卢臣萱尚且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只是现在,还哪里去找“接盘侠”? 除了给高伯逸这种人当妾氏,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卢老先生,当今天下局势,可谓是自古未有之。 光有杀伐无以治理天下,敌我华夷复杂难辨。 斛律金高车人,然其子斛律羡于幽州抵御突厥,他是汉是胡? 王僧辩乌桓人,抗击候景,保江南汉人子民有大功,他是汉是胡? 魏国关陇豪门汉儿勾结突厥入寇,杀我汉人边民,他们又是汉是胡? 其中是非曲直,三言两语难以尽述。卢先生学贯古今,乃是有大胸怀和大智慧的人,若是死于牢狱,岂非是天下人的损失?” 高伯逸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直接指出了这个时代最大的主题,最大的道理,那就是天下大一统,放下仇恨芥蒂,各族归流共享繁荣,共创辉煌! 这不仅是孝文帝的景愿,亦是天下有识之士的景愿。以大智慧,大气魄跳出胡汉之争的枷锁,才能结束乱世,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果然,此言一出,卢叔武便坐直了身子,看高伯逸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在卢叔武眼中,高伯逸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证明他就算是个色胚,那也是个有见识,有气度,有胸怀的色胚! 比那些迂腐的书呆子强百倍。 “时也命也运也,萱儿这孩子与你有孽缘一切都是命数。” 卢叔武幽幽一叹,似乎接受了让人不甘的现实。 “待高洋死后,卢老先生就可以解除奴籍了。今后还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为天下苍生谋一份福祉。” 高伯逸说完,卢叔武眼中精光一闪,他早已听出高伯逸话中的言外之意。 “你今后能善待萱儿,我自当辅佐你披荆斩棘。至于是不是为奴,老朽一把年纪了,岂会在意这点虚名。” 卢叔武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微笑着说道。 老头,你这态度变化挺大的啊! 高伯逸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想想也是,嫡亲孙女都是他高伯逸的女人了,这老头还能耍什么花样呢?说不定都盼着孩子出世,享受四世同堂呢。 “卢老先生,现在梁国再起内乱,陈霸先杀死王僧辩,江南已经战火遍地。 陛下打算让段韶挂帅,出兵六万灭梁,中枢绝大部分朝臣都同意了,不过我感觉此番必败无疑。 还请卢老先生教我。” 高伯逸拱手行礼,诚恳的说道。 卢叔武失望摇摇头道:“必败无疑那是一定的,梁国自侯景之乱以来人心思定已久,此番齐国大举入侵,只怕会让对方同仇敌忾,不输才是怪事! 想饮马江南,那是痴人说梦。 高洋好大喜功,此番只怕要栽 第201章 再献策 去卢臣萱家里打个招呼只是件小事,因为这妹子父母都不在了,是被她叔父养大的,而卢臣萱叔父是听他老爹卢叔武的。 卢家听说是高伯逸救卢老爷子于水火,瞬间将其当做恩公,纳妾一事无有不允。至于嫁给任城王什么的,自然不会再提。 主要是木已成舟,现在说不同意也晚了。再说有侄女在高伯逸那边照顾老爹,怎么说也多几分保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范阳卢家虽是高门大户,但枝叶繁茂,其旁支完全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连饿死街头的都有,卢叔武家最多算是书香门第。 而且卢家人显然知道高伯逸是高洋的宠臣,颇得圣眷,要不怎么他能把卢叔武捞出来而别人不能呢? 追涨杀跌,时代不同,道理是一样的。 定下正式的名分以后,卢臣萱就是高伯逸的妾氏,两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会被人吐槽嚼舌根了。 不过美人入怀的高大官人根本就没时间享受温柔乡,他听从卢叔武的建议,继续在家写策论,准备递到高洋那边,为自己创造一个可以介入此番齐军南下梁国的机会。 奏折是这么说的:段韶虽然对淮南熟悉,但毕竟要掌控军务,精力有限,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密谍的部署,配合各种军事行动。 而且从以往的经验看,密谍未必一定要军营里的斥候,像是寺庙的和尚,城里的青皮,都是很好的身份掩护,这正是微臣所擅长的。所以请陛下让我此番也带一支偏师出征吧,负责敌情侦查和侧翼攻略。 最后才提到王僧辩麾下的将领众多,不是所有人都会投靠陈霸先,所以不妨让微臣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替陛下游说,让其倒戈齐国。 策论递到邺南城皇宫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浪花。 卢叔武只是精于战略军略,却不是个权谋大师,更不是个关心帝王喜好的弄臣,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天之后,高伯逸在家中终于等来了传旨的太监,但对方说的事情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小郎,你是说,陈霸先上了降表?”听高伯逸说了发生什么事情以后,卢叔武也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不算是降表吧,只是说代表梁国永远对齐国称臣纳贡。”高伯逸一脸古怪,陈霸先杀王僧辩的借口不是说对方对北齐卑躬屈膝么? 为什么王僧辩一死,他自己却比王僧辩跪舔得更厉害? 高伯逸在心中嘿嘿冷笑! 嘴上喊的主义,其实背后全部都是生意。为了整合资源,消灭王僧辩的反抗势力,陈霸先非常需要一个缓冲时间,所以不等北齐前来讨伐,他自己首先就跪了。 “此乃陈霸先的缓兵之计而已。到时候还是会翻脸,而且这个时间根本不会隔多久。”卢叔武失笑着摇头道。 “那是啊,其实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谁信谁傻。”高伯逸不屑撇撇嘴。 随后他换上四品绯色官服,出了门,若无其事一般来到昭阳宫,诸位大佬如杨愔、段韶之流都已经就位了。高洋穿着一身踢蹴鞠才穿的紫色胡服坐龙椅上,头上绑着个红带子,看起来兴致很高。 诶?这看上去像是要议事么?高伯逸一头雾水看着高洋。 “伯逸来了,真慢,就等你了。踢蹴鞠要是不叫你,还真没有什么意思。” 你们这是要踢蹴鞠? 看着众人都是短打的衣衫,高伯逸又看了看今日特意穿身上的官袍,有种想打死高洋的冲动。 不提了,肯定是高洋这厮不让传旨太监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整一下自己。 众人来到宫里的一块草坪上踢球,不过倒是没打比赛,只是纯粹踢着玩。大概是陈霸先上“降表”让高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第202章 东南诸州招讨使 今日高洋虽然耍了高伯逸一通,却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蹴鞠踢完了以后,他把高伯逸单独叫到御书房,两人秘密商议政事。 “你那奏折我已经看过了,很有意思。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高洋非常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所以常常单独叫某个大臣来商议,转手就会叫另一个不同意见的人,每次都是单对单。 “陛下,王僧辩手下将领众多,根据远近亲疏不同,对陈霸先倒戈相向的人态度也不一样,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几天高伯逸除了在家里写策论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泡在门下省的“档案室”里,查阅关于王僧辩麾下诸位将领的情报。并根据他们与王僧辩的关系,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选出一些人来详细了解并推断,总算是有了些成果。 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中枢官员,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单独面对皇帝问话的准备。像是写奏折,写策论什么的,都是基本功而已。 “王僧辩的几个儿子,还有女婿杜龛都掌握着不少军队。还有王僧辩麾下的候瑱,他是巴蜀蛮人,手握重兵,跟陈霸先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根本不可能投靠过去。 还有梁国名将王琳,军户出身,智勇双全,名满江南。手下一干人等对其忠心耿耿,而且其悍勇不在陈霸先之下。 这些人里面随便拉拢一些过来,足以让陈霸先投鼠忌器,那样胜算就更大了。” 听完高伯逸的叙述,高洋微微点头,面沉如水。 此番梁国大乱,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是,高伯逸说得也不无道理。 天时地利人和,谁会嫌弃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呢? “你要带多少人?” “上次洛阳之战里挑选出五百宿卫军,作为主将的亲兵,此外从邺城的城兵里选出两千五百人,以支援郢州为借口,前去支援慕容俨将军。 到了郢州,微臣会便宜行事,孤身扁舟下江东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要带军队呢?因为有可能会遇到前线战败的溃兵,或者遇到等待收编的山贼,现在天下可是不太平呐。 至于为什么要到郢州现代的武汉附近而不是直接去建康正对岸,那是因为高伯逸不想被段韶误会,也不想被战败牵连。 “不错,和正面战场不冲突,也不会引起南面的注意。依然是高长恭为主将?” 高洋似笑非笑看着高伯逸。 “不不不,高长恭要在邺城练兵,微臣推荐齐州济州二州都督军事傅伏。” 傅伏因为赈灾和镇压济州民乱有功,已经被调到邺城,不过现在还在路上。前两天他送了一封信到高伯逸这里,希望能跟他高舍人互相走动联络。 如无意外,傅伏应该会担任邺城城守。按官位肯定是贬官了,但受重视程度则是不可同日而语。 实际上则是从地方军队的主将,到进入禁军体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也是高洋为了平衡娄昭君的六镇势力而做出的一步看似微不足道的努力。 “可以,朕准了。” 刚才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 高伯逸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高洋对他跟高长恭的关系,已经有一些忌惮。嘛,毕竟高洋自己心里有数,对嫂子做了什么事情。 元仲华毕竟名义上是高长恭的母亲,这梁子说小那可真不小。虽然元仲华对高长恭也没多好就是了。 时代的规则就是这样,崔娘子对高伯逸那么差,他自己都要想方设法的和解这段关系,就是因为这年头跟母亲对着干,等于是在政治和人际关系上s。 高伯逸真要跟崔娘子彻底翻脸,别看老丈人李祖升现在好说 第203章 定计 “主公,已经到家了。”赶犊车的竹竿低声说道。 高伯逸揉揉眼睛,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梦里杀人放火什么的一片狼藉。 嗯,梦一般都是反的! “主公啊,卑职有话不知当浆不当浆?”竹竿好像有话欲言又止。不过问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得“当浆”的。 高伯逸闷哼一声,没搭腔。 “主公年少有为,娇妻美妾傍身,又是皇后姻亲,陛下宠信,身居要职。按道理,双眼看天走路都行,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为何主公整日愁眉苦脸,暮气沉沉,一日胜过一日?” 竹竿疑惑不解的问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等你成熟点就知道了。那些跳得欢的人,坟头草都长了好几丈了。” 高伯逸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竹竿的肩膀,走进家门。 我而立之年,你才十七,你说我年轻? 竹竿觉得高伯逸的眼光有点问题。他自然不知道过几年甚至明年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回到家中,卢叔武正在自己房间里翻看高伯逸闲来无事时写的那本名为精忠报国的话本,一边看一边唏嘘感慨。 “这北宋国,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是如何能想出这等话本的?” 卢叔武抚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那双带着威严的眼睛盯着高伯逸,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 他坐到桌案边,桌上摆着一壶清酒。 这老头挺悠闲的啊,你看看,这像是为奴的样子么? 高伯逸撇撇嘴没说话,直接关上门坐到卢叔武对面。 “老爷子,听说您当年直接把家乡的粮库在春季打开,接济青黄不接的灾民,结果到秋收的时候,人家居然还给你两倍?” 高伯逸问的这个事情,是卢叔武当年的善举,开仓接济青黄不接的人,也不要对方还,结果那些人秋季还是会将收成送来,而且是双倍的送还。 “唉,高利借贷并非我本意。” 卢叔武也知道好事变坏事,但自己说过多次,那些村民们也不听,这能怪谁呢? “老爷子,您想得太简单了。乡里乡亲,谁借没有还一清二楚,要是还想在这里住,能不还么? 问题不在您身上,而在国家身上。 外面借贷利息如此之高,您这边春借一,秋还二已经是低利息,大家都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根子还是出在民生疾苦上。” 为什么卢叔武不提供低利息的借贷呢?因为这样就会得罪附近的地主。你做善事没人会说,但是放贷的话,味道就变了,会树敌无数。 卢叔武显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并未强迫别人还,也没说让他们少还一些,一切都是心照不宣。 这也算是明哲保身吧。 “小郎肯定有事情要问,直接问吧。” 卢叔武爽快的说道,喝了口小酒。不得不说,他平日里生活节俭,还真没喝过高伯逸府里的好酒,不由得享受着眯着眼睛。 “此番南下,若是要招降纳叛,以长沙郡王琳与江州南昌侯瑱最为紧要。吴郡杜龛和王僧辩诸子侄,估计鞭长莫及难以救援。 敢问老爷子,应该以谁为主?” 高伯逸就是想知道,王琳和侯瑱,离得相当远南昌到长沙的距离,贪多嚼不烂,究竟先去谁那里比较好。 “侯瑱我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来自巴蜀,他父亲是巴蜀豪杰首领,妻儿都死在侯景手里。但是王琳大名鼎鼎,在江淮一代名声如雷贯耳,我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于是卢叔武开始跟高伯逸说起这个王琳的事迹。 王琳出身兵家军户出身,但却是梁国的军户,地位低得一塌糊涂,武艺不凡,因为其阿 第204章 世家的威力 出征前的准备工作很多,高伯逸打算这次打出自己的旗帜,所以他要设计锦旗!因为计划着以后染指所谓的“虎捷军”军制改革还未开始,所以他提前定做了一面“老虎旗”虎捷军跟老虎并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东南诸州招讨使的私人印信,军府人员令牌,行营令牌,亲兵信物等等,这次的危险程度可比上次洛阳之战要大多了,当然准备也更充分。 上次洛阳之战的三千宿卫军已经跟随段韶出征淮南,高洋又从邺城大营里调配了五百宿卫军给高伯逸,弄得后者头大无比! 百保鲜卑桀骜不驯!非常难缠!让领兵将领头痛。 不要弄错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军纪非常好,绝对听从指挥。 历史上高长恭洛阳邙山之战时临时接替段韶,带着五百宿卫军冲击北周大阵,这五百勇士无一逃窜或抗命!并未因为对方年轻就不守军纪。 但平时么你若是不能压服他们,领兵会非常难受。 “行吧,好歹也是宿卫军啊。”高伯逸讪讪的从太监那边接过领兵的半边虎符。 没想到宫里传话的人刚走,有一辆灰不溜秋不起眼的犊车就静悄悄来到高伯逸家的后门。 “阿郎,宰辅杨愔来了!” 福伯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 这死胖子来我家做什么?我大婚他都不送礼! “知道了,我亲自去迎接。” 宰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伯逸来到后门,大腹便便的杨愔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个穿着灰色麻衣,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大叔。这家伙胡子也没刮,眼神空洞,看上去像是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 “这位是杨敷,我的同族,出自弘农杨氏,他刚刚从大理寺狱出来,你们还有点渊源。” 杨敷?没听说过!有个球的渊源。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里面请,我让福伯准备酒菜。” 他暗想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中年人居然真是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 杨愔这厮也真是的,卡着饭点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高伯逸暗暗鄙视了一下宰辅大人的节操。 三人来到书房,一壶酒五个菜,三荤两素吃起来倒也随意。 酒过三巡,高伯逸轻声问道:“宰辅大人百忙中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 杨愔带着个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人来自己家,显然不是为了混吃混喝。 “唉,看来你是没见过我身边这位了。” 杨愔轻叹一声道:“前不久的洛阳之战,杨忠麾下的行军司马,就是我身边这位杨敷。他不幸中的万幸,完好无损被王峻手下的亲卫抓到,邺城献俘后就一直关在大理寺狱。 念在同族的份上,我求陛下赦免了他,今日才去牢房里提人。” 哦哦哦,原来是上次跟杨忠一起的倒霉蛋啊。 高伯逸没印象,因为这一战是王峻谋划,斛律羡操刀的,他高大官人只是出了个馊点子,顺便堵截杨忠。 看到高伯逸点头,杨愔又道:“我想你此番南下手里可能会缺可靠好用的人,于是我就给你推荐人来了。” 这位是西魏那边的大官,背后捅我一刀怎么办? 高伯逸斜着眼睛看了杨愔一眼,没说话。 “感念你的恩义,也是对上次战败的愧疚,杨忠已经将杨敷在长安的家眷送到邺城了,不然我怎么会把人送你府上!” 杨愔没好气的说道。 不会吧,你们世家做事真是肆无忌惮啊! 这再一次让高伯逸感受到了世家力量的强大! 杨愔是弘农杨氏,在北齐当宰辅。 杨忠是弘农杨氏,在西魏当骠 第205章 筷子兄弟 杨素今年十一岁,按这个时代的标准,已经离成年不远了,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阳光大气。 至于杨约,只有七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处受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阴柔。但他似乎很有心思,那双眼睛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打量着高伯逸。 杨素兄弟能到邺城,纯粹是因为杨忠的操作。 本来杨敷一家就跟杨忠一家极为亲密,本是同宗,又同朝为官,杨素跟杨坚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此番失利,杨忠颇为自责,因为他牵连了杨敷。宇文泰不能理事,没有说什么,但宇文护对杨敷一家相当苛刻,并未派人来安慰杨敷的家人,隐隐有责备之意。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当年王思政被俘,宇文泰立刻就升了王思政留在长安的几个儿子的官,以安其心。 而这次宇文泰会不会介意了呢? 只能说圣心难测。 这让杨忠更加自责的同时,也开始担忧杨素兄弟的前程,特别是身体有残疾的杨约。 正好他在长安收到了同族杨愔的来信,希望能送杨敷的家眷到邺城,与杨敷团聚。杨愔特别强调,杨敷只是在给高伯逸当门客,并非是投靠了齐国。 思前想后,杨忠决定自己应该报答高伯逸当初的不杀之恩,也是避免杨敷父子骨肉分离。他与独孤信商议过后,决定悄悄将事情办了,若是宇文泰责罚,那就再说。 于是就有了杨素兄弟到邺城的事。 “卢老先生,这小子就交给你你,先考校他一番,我带着他弟弟去邺城逛一逛。” 高伯逸把杨素交给卢叔武,就独自带着杨约出了门。 “那位是名满齐国的卢叔武先生,我打算让你大兄拜他为师。” 高伯逸不经意的说道。 他悄悄观察杨约,发现对方脸上的喜悦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有了底。 看来并非所有家庭的兄弟都是互相妒忌排斥攀比的,杨素跟杨约关系应该很好。 “你呢?你想不想拜卢先生为师?” 高伯逸似笑非笑看着杨约问道。 本以为杨约会点头,没想到对方直接摇头道:“兄长想当大将军,跟着卢先生正好。我不想当大将军,再说杨家出一个大将军就行了。” 诶?这小孩情商很高啊! 高伯逸暗暗点头。 杨敷家的家教真的不错,真是兄友弟恭啊。 “主公,我身体有残疾,不能继承杨家家业,所以请主公悉心培养我大哥吧。” 犊车里,小小的杨约恳求高伯逸道。 “那是自然。不过你不要妄自菲薄,看你这样能清醒的认识,将来成就不会小。我也给你介绍一个才华横溢的师父,今晚我们就去拜访,现在去给你挑一身好衣服,再买好礼物去拜师。” 杨素这样的人适合交给卢叔武来培养,至于杨约么,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祖珽学习阴谋诡计比较好! 高伯逸察觉到杨约眼神一亮! 对于这对早熟的孩子来说,衣食住行这种东西是收买不了的,他们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唯一能让他们归心的,就是悉心的培养,还有用婚姻牢牢捆住! 其他都是虚的。 “主公,听说”杨约刚说了一半,高伯逸打断道:“以后叫高大哥就行。” 哈? 饶是杨约心智沉稳,也被高伯逸这样吓了一跳。 “我已经给你大哥安排了一桩婚事,只要过两年等女方到年龄就可以。” 高伯逸再次给杨约抛出个重磅n! 才来就送老婆吗?不会是有残疾的吧? 高伯逸的热 第206章 家书抵万金 “祖孝征,你觉得此子如何?” 祖珽的府邸里还是乱七糟的懒得收拾,不过看起来祖珽似乎也只是把这里当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似乎志不在此。 成家立业什么的,对于祖珽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般。他的兴趣,就是攻略各种成就。 因为始终无法成为宰辅一般的人物,所以他对此特别怨念。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权倾天下,也许当几年官就腻歪了。 “他?” 祖珽盯着杨约,似乎要把这孩子看透。 “小子,我什么都会,文武双全,你想跟我学什么?” 高伯逸的面子,祖珽还是给的。不过他也会先想办法让这孩子知难而退。 “我大哥文武精通,这些东西我都不学!你教我学我大哥不会的东西吧。” 杨约很有眼色的跪下,然后对着祖珽深深一拜。 “咳咳咳,祖孝征啊,那个什么医术啊,绘画啊,还有那些玩乐的东西,你都可以教给他嘛。 你这一身本事没有传人,岂不可惜了?” 高伯逸送上助攻,然后45度角抬头看着房梁不说话,油灯下祖珽的脸色变幻莫测,很显然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他轻轻将杨约扶起来说道:“也罢,我这身本事后继无人也是可惜。 那我教你三样东西,一是济世救人的医术,二是画人如真的画技,这第三个嘛,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学好了前两个以后,我再传授与你。 先别慌拜师!等你先好前两个以后,我再教你第三样。” 杨约拜师似乎不像杨素那么顺利,不过祖珽的脾气跟一般人也很不一样,高伯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杨约回家,跟祖珽约定好,至少每十天来一次,教授杨约医术和画技。 深夜,杨素和杨约跟以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不过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各自讲述着今天的见闻。 “大哥,这个高伯逸,对我们还真是不错诶。他还说要给你张罗一门亲事。” 杨约拍拍杨素的胳膊说道。 “亲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主公虽然对我们恩重如山,但亲事还真不需要他来操心。” “嘿嘿,大哥这你就说错了。就算是龙,也要风起才能飞。你知道主公给你安排的谁么?当今齐国皇后李祖娥二哥的女儿,皇后的亲侄女啊!要是能成,你跟高伯逸就是连襟了,这是要少年得志啊!” 杨约兴奋得停不下来。 杨素也是大吃一惊! 早就听闻皇后李祖娥国色天香,高伯逸未过门的夫人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另一个侄女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再加上赵郡李氏东房嫡女的身份不得不说,这门亲事他杨素只有跪舔的份! “此事当真?”杨素沉声问道,表情严肃。 婚姻大事,容不得玩笑。枕边人倒是其次,关键是女方的家世背景。 “是啊,高伯逸跟我” “闭嘴,以后要叫主公,听到没有!”杨素板着脸呵斥道。 不能因为高伯逸没有架子,就认为人家可以呼来喝去了,杨素从没忘记自己跟老弟是从长安来的,在这边毫无根基。 “哦,知道了。”杨约不情不愿的闭嘴。 他年纪还政治敏感性不够,然而杨素天资聪慧且早熟,虽然才十一岁,却已经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高伯逸对他甚厚,其实原因就跟自己自视甚高一样。这个人极为看好自己的未来! 现在给的,都是为了将来能够千倍百倍的赚回来。不然非亲非故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对另外一个人好? 现在送皇后的侄女,将来要赚多少才能赚回来? 杨素脑中出现 第207章 沙场秋点兵 高伯逸摊开大纸,给夫人李沐檀写回信,这次他打算再抄一首应景的词,毕竟马上要出征了嘛。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落款是秦观。 “很不想抄诗,但谁让你喜欢这些呢?”高伯逸脸上出现温柔的笑容,好似触摸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估计下次再见,就是带着儿子或女儿一起跟你洞房花烛,想想还真是怪别扭的。” 将精忠报国的那一叠书稿用布包好,孕妇没啥事要做,高伯逸打算送个话本让李沐檀解解闷。齐州实在是太远了,他实在是没机会去看一下。 “杨素啊杨素,本来想我老婆帮你穿针引线,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莫得法,明日我亲自跑一趟李家吧。 以后给劳资好好上阵厮杀啊!给你送老婆不是白送的!” 明日正好是要去李家办婚事的日子,高伯逸决定顺便把杨素的事情也解决了,杨素这把刀好好的打磨,将来会是手里最趁手的一把利器。 古代婚姻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就是: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就是迎亲。 现在高伯逸和李沐檀的婚事已经进行到第五步“请期”,需要由高伯逸或他爹到女方家中确定婚期。 明日正好去李家走一下过场,顺便,就去找下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吧。高伯逸记得这位好像有个七岁的女儿,养几年,养到十五岁,虚岁十六,杨素二十,到时候成亲正好。 现在时间还早,不过可以提前把婚约定下来嘛。 至于李家势力会不会太强了,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他们家都出文官,在乱世没什么鸟用,只有进入有秩序的皇权时代,李家才能发挥自己的威力。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能够制衡李家的力量了。 不管怎么样,打铁都要自身硬才行。一味的依靠别人,只会沦为吉祥物。 第二天,高伯逸带着杨素来到修武坊,这里本来是邺城一处普通的“坊”小区,后来被高洋送给高伯逸作为训练密谍的场所,一直都是张晏之在打理。 后来田子礼他们也搬进来当了护卫。 高伯逸对田子礼等二十三人实行了极为严苛的军纪来约束,甚至采用保甲连坐的方式训练其协同办事的能力。 如果是普通情况,高伯逸应该已经被高压政策下无法忍受的田子礼等人割了头颅,为何现在情况正好相反,这些匪盗出身的家伙都对高伯逸忠心耿耿呢? 因为高伯逸对他们实行了高官厚禄的赏赐! 田子礼已经做到了六品的禁军校尉,其他人也是各有封赏!每个人在修武坊周围都有宅子,宅子里有奴仆,邺城郊外还有属于他们集体所有的田宅。 你说这些人会没事反抗高伯逸,然后瞬间变成穷光蛋吗? 厚利,保甲连坐,高压军纪!这二十三人的进步异常神速,特别是彼此间的配合,连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都做不到他们那般进退自如,彼此守望。 杨素是有见识的,他看到田子礼等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已经练成了最精锐的精兵,嗯,应该说是亲兵!他们有官位,但是没有实职。 只有以后高伯逸发达了,将他们派出去,他们才算是真正混出头。 “田子礼,给我身边这位杨小郎报一下你们的纪律!” 站在这排军士面前,高伯逸大声对田子礼高喊道。 “喏!” “军规第一条,击鼓进,鸣金 第208章 拜码头 “叔岳父是否担忧饼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看到李祖勋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他不甘心。他这位岳父大人的二弟,可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跟岳父李祖升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不错,贤侄果然是人中俊杰啊,一眼就看出我在担忧什么了。” 将女儿嫁给侄儿高殷,是近亲且不说,更重要的是,给李家带来的利益,微乎其微!高殷跟李家的关系本来就已经足够近了,多个李家的夫人不多,少一个也不嫌少! 李祖娥本身就是皇后,以后就是太后,影响朝政已然足够,再多个太子妃,多个皇后,只能让其他世家中人觉得自己这边吃相难看! 然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比如说,高殷并未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话那么李家将会亏得血本无归! 老实说,李祖勋看到侄女李沐檀找到高伯逸这样的如意郎君,内心也有一些松动。他原本是很不看好这桩婚事的,若不是大哥李祖升坚持,现在李沐檀都是斛律家的女人了。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确实没有料到。高伯逸这厮崛起的速度堪比彗星,却又有迹可循。 可谓是莫欺少年穷呐!多亏大哥侄女当初没看走眼。 果然,找女婿,除了要看家世如何以外,还真要好好看看本人如何才行,不然,一旦有个什么风吹雨打,后面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贤侄有话不妨直言。”李祖勋沉声说道,看高伯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有想法的。 “叔岳父,你稍等。” 高伯逸拍了拍巴掌喊道:“杨素,你进来一下!” 在书房外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杨素,缓缓走进书房,进入李祖勋的视线。 之前看着这少年跟在高伯逸后面,他还没怎么注意,此刻一看,内心的震惊难以掩饰。 好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少年郎啊! 别的不提,起码胜过高伯逸不止一筹! 李祖勋乃是赵郡李氏东房的话事人,见过不少所谓的“年轻俊杰”,但有眼前这位少年一般外貌的,当真是从未见过! “叔岳父且看,此子如何?”高伯逸指了指杨素,对方连忙对着李祖勋行礼,堪称是不卑不亢,气场不落下风。虽然是一身白色麻衣,但看起来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礼仪不差,不怯场。 “杨素,你先在外面等着。” “喏!” 杨素出去以后,高伯逸沉声说道:“叔岳父,此人将来必是一代人杰,这样的佳婿,你若是放走了,绝对会抱憾终身!” 评价竟然这么高? 李祖勋疑惑道:“此人家世如何?” “弘农杨氏出身,只是,他们一家刚刚才长安过来,现在为我府上门客。” 唔有利有弊啊,家世不错,可惜起点太低。 李祖勋沉吟不语。 “我再叫他进来,你考校一番,如何?” 看到李祖勋还不上套,高伯逸又在后面推了一把。 “也好,那你叫他进来吧。” 听高伯逸这么推崇,李祖勋也有些动摇了。主要是现在还很早,就算先定下来也无妨的,可以慢慢观察后面怎么样?难道五六年还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 高伯逸走出李祖勋的书房,将杨素叫了进去。他已经眼神暗示对方了,相信以杨素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今天这样是玩的哪一出。 这一等居然就超过了半个时辰。等了许久,杨素才出来,不动声色的对高伯逸点点头,然后安静的在一边站好。 再进书房的时候,李祖勋居然拿了一壶陈年好酒出来,给高伯逸倒上,这是相当大的礼遇了! “贤侄啊,要是可以 第209章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深秋的建康城,带着一丝寒意,空气中却隐藏着令人蠢蠢欲动的不安。 陈霸先杀王僧辩杀得非常容易,因为对方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倒戈相向!但,善后工作却不是那么好做了。 震州刺史杜龛,也就是王僧辩的女婿,与义兴今江苏宜兴市太守韦载南梁名将韦睿之孙、吴郡太守王僧智王僧辩弟弟等人占据城池,在三吴地区反叛,占领了梁国最大最集中的产粮之地。 陈霸先后院起火,不得已,派出大将周文育前去讨伐三吴地区的叛乱。 然而,此番进攻并不顺利。 韦载乃是梁国的忠臣,陈霸先杀王僧辩之后,他就知道陈霸先要n,取而代之,于是在义兴坚守不出。 周文育一开始与韦载交战,被对方射杀了不少人,吃了点小亏,退却了几里地。没想到韦载趁此机会,在义兴城外建立栅栏,依托河沟与周文育军对峙,战局开始僵持不下。 陈霸先得知周文育初战不利,已经在义兴滞留十日,心急如焚。他带着本部人马,亲自前往义兴讨伐韦载,留下大将侯安都守台城!命大将徐度带着傀儡皇帝,梁敬帝萧方智,前往京口镇江坐镇。 此时建康城并未建立将整个城池围住的城墙,而且占地面积极大,是一个容易攻占却不容易镇守的城池。陈霸先带走了十万大军中的主力,只留下侯安都五千人分别守台城和石头城,其余的地方,组织民壮巡视,维持治安。 “主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侯安都不安的在台城的宫城城楼上走来走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北对岸已经不安全了啊! 徐嗣徽这龟孙子居然毫无征兆的投靠了北齐! 建康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没有了! 而周文育攻打义兴城又不顺利,才会让建康无兵可守啊。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派兵突袭对岸今南京区吗? “侯将军,大事不好了!” 一个并未披甲,穿着梁国红色军服的斥候急匆匆的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说道:“侯将军,大事不好,徐嗣徽派兵五千,趁着夜色攻占了石头城!” 不会吧,建康重镇石头城被攻陷? 侯安都心中一沉。 守建康必守石头城,石头城一丢,建康城失去了最后一个战略据点。台城,也就是最后的宫城,变成了一个毫无遮拦的美人,靠什么去阻挡那些如狼似虎的强盗? “传我军令,熄火,将所有旗帜放下来,所有人不许上城楼,将宫城里的强弓硬弩都组装好,快去办!” 哈?不守城楼?这是什么操作? 副将有些迷糊,不知道侯安都想做什么。 这位身材魁梧,皮肤被深秋的冷风吹红了的大将瓮声瓮气道:“兵不厌诈,齐军前来立足未稳,看到台城里无旗帜无火光,定是以为我们有诈。 他们一定会等明天准备完善后再来攻城。 不要放松,继续准备守城用的器械。拒马和栅栏也要准备,明日定有一场恶战!” 部下按照侯安都的吩咐做了。不一会台城下来了一队探马,晃了一圈以后就回去了,一夜无事果然是没有攻城。 邺城,王思政家。 和上次相比,这次家中仆人多了不少,还有几个美妾在忙进忙出。 大厅里,高伯逸跟王思政敬了一杯道:“老爷子的那本筑城要义,晚辈看了以后受益匪浅,出征之前,先给您敬一杯。” 王思政微笑着矜持点头致意,他这次的态度比上次热情了许多,原因无他,因为他儿子王元逊升官了。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昭勇将军,归高伯逸麾下,属于正在组建的“太子亲军”中的高级军官。 “此番王将军将会跟我一起 第210章 进击的崔娘子 邺南城东门外,有一支队伍缓缓东离开邺城,掌旗官扛着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偌大的虎头,写着:东南诸州招讨使。 队伍的不同小旗上分别写着“高”“王”“杨”等字。 这些人正是名义上南下支援镇守郢州的慕容俨的援军,领军之人,正是太子备身正都督,龙骧将军高伯逸。 他们打算先沿着漳水东进,然后再从黄河走水路南下到梁州汴梁。从梁州的陆路经过许都,从许都信州项城,最后从信州到郢州武汉。行程比上次去齐州要辛苦得多。 一路上虽然都是沿着河道在走,但这些河流流量并未全程贯通,只能保证饮水无忧。 此番行军接近千里,少说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高伯逸已经将家中大小事务都安顿好,让福伯有什么事情直接卢叔武来决断。 东门外一辆不起眼的犊车拉开幕帘,崔娘子伸出头来说道:“崔忠,回去吧。” “好的,这就走。” 崔忠驾车缓缓驶入邺城东门。 “二公子已经送信来让你不要来送,为何你今日来了却不肯现身呢?” “那孩子有心事,可能还是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前半生没照顾他,现在也不能给他添乱吧,唉。” 崔娘子哀叹一声道。 “当初要是没赶他出府就好了。”崔忠不甘心的说道。 “罢了求仁得仁而已。我只是感慨歹竹出好笋,那个喜欢折腾的妖精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造化弄人。” 崔忠撇撇嘴没说话,当初高伯逸的母亲要是有他儿子十分之一的情商,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莫非这孩子是捡来的不成? 回到家中,崔娘子看了看家中已经堆满了的府库,对管家崔忠道:“今年的租子,不用全部交上来,按往年的一半来吧。你去跟那些庄户们说吧。” 诶?那可是不少钱啊!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崔忠呆了几秒,微微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他只是个管家而已,高德政都不说话,他说个球啊! 崔娘子的书房里,她将高伯逸送的那块乳白无暇的玉玦拿出来观看,越看越喜欢。 “我儿出征,是要为他积点福才行。” 正在这时,高德政如同幽灵一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崔夫人连忙将玉玦放进袖子,不过却还是被丈夫高德政看到了。 “咳咳,夫人,还没睡呢?” 此刻还不到午时,连中午茶点的时间都没到,高德政居然说还没睡? 他当官真是当糊涂了! 崔娘子不满的冷哼一声道:“现在就睡觉,亏你还是侍中!难道要去做那个昼寝的宰我孔子高徒?” 崔娘子家学渊源,父亲乃是清河崔氏清河大房的始祖,鼎鼎出名的崔休。家中兄弟甚多,她是老爹老来得女,最小的一个,所以一向比较骄纵。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出身,也在宠妾高伯逸老母身上吃了亏,可见男人啊,呵呵。 她已经跟高伯逸和解了,但是在心中却没有彻底原谅高德政。 “那个夫人啊,你袖子里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高德政厚着脸皮问道。 “对了,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崔娘子在心中冷笑一声,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一听到询问高伯逸的情况,高德政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那个混蛋,现在翅膀可是硬了呢!” 高德政随意坐到崔娘子身边,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娶了皇后的侄女,在陛下面前十分得宠呐!凡是朝堂上的大事,都会找高伯逸问政。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齐国的崔浩了!” 北魏时崔浩和他老爹崔宏 第211章 别慌,我们走慢点 一路跟踪崔娘子进了一家大宅院,门匾上写了偌大一个“崔”字,高德政才发现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了! 崔娘子只是回娘家而已!只不过以前去的是大哥家,现在去的不知道是哪一家,但反正是亲戚就是了! 想想看,女人红杏出墙,有这样白天大鸣大放的在邺城里宅子约会的吗? 那已经不叫出轨,而是叫s了! 不过依然不能洗刷嫌疑!高德政闷闷不乐回府,打算从崔娘子身边人入手。 只是,半个时辰不到,崔娘子居然就回来了,脸上不复出门时的笑容,而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面孔。高德政刚想开口询问,就被对方愤怒的目光瞪了回来。 “夫人,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回个娘家还要跟你汇报不成!怎么?当了侍中了不起啊?以后太子继位,那小子估计能当宰辅,哪里比不上你了!你得意个什么!” 呀?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挨骂? 我当侍中还是我的错咯? 高伯逸爬的太快也不是我在后面推他啊,你激动个什么?有本事你把他拉下来啊! 高德政心堵得不行!我他喵的还没说你给我戴绿帽呢!绿帽一说唐代才有,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他想不到的是,崔娘子此刻却是在恨她二哥崔仲文老眼昏花,恨她那两个侄儿不识好歹! 陈霸先突袭杀死王僧辩,南梁内乱再一次爆发! 为什么要说再呢? 因为自从侯景之乱以来,南梁就没消停过。哪怕侯景死了,内部都是乱糟糟一片。 而在王僧辩死后,驻地在建康对岸的刺史徐嗣徽举州投降北齐就是今天的南京区,建康北面最后一道屏障化为乌有。 不能怪徐嗣徽背叛,因为他跟王僧辩是亲戚关系,古代就这种玩法,只有亲人才能靠得住。 事实上,如果徐嗣徽投靠陈霸先,才会被社会舆论认为是见利忘义,投靠齐国反而只是在自保而已。 此外徐嗣徽还跟北齐刺史,四姓家奴任约搅和在一起,两人合伙出兵,深夜渡过长江,攻占了石头城。 而且王僧辩的余党跟忠于南梁的将领,在三吴地区反叛,一齐对抗陈霸先,怎一个乱字了得。 江南江东一带四处冒烟,兵祸连连。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现在的战局跟高伯逸原先估计的差不多。 陈霸先带着主力,前去增援讨伐韦载不顺的周文育。没想到他前脚走,后脚徐嗣徽就派遣五千精兵,半夜渡江,攻占了建康石头城! 然而徐嗣徽却中了侯安都的疑兵之计,没有趁机攻打台城,耽误了关键的一夜! 等第二天他组织好人马从石头城里杀出来,打算围攻台城时,修整了一夜的侯安都带着三百精锐,打开台城城门,反向冲击,打了徐嗣徽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兵力不足的徐嗣徽一面向北齐方面求援,一面退回了石头城,打算等援兵来了以后再攻打台城。战局再次陷入焦灼。 北齐方面指挥不力,各军不能统一行动的弊端,显露无疑。 高伯逸带着五百宿卫军,还有两千五百驻守邺城的禁军,一共三千人,乘坐官船来到梁州,也就是后来的开封。 这里汉代叫开封县,后来东魏时被改为梁州,直到北周灭北齐后,才被改成汴州,直到宋代。 这里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水运枢纽,没有之一。它是大运河的中转站,更是后来北宋的首都。 不过现在看来,杨广还不知道在哪里,运河也没修,梁州很明显还缺乏那种“汇聚天下精华”的大气魄。 只能算是一个稍显繁华,带 第212章 我不是针对谁…… 当初,高伯逸原本想的是从原先斛律羡麾下的三千宿卫军里面挑五百人,因为这些人都知道他高伯逸的厉害,并且心悦诚服,到时候指挥起来也方便。 然而现在那支百保鲜卑已经改名叫“兔头军”了,高洋不想拆散,于是重新给高伯逸调拨了一批刚刚从晋阳调动而来的宿卫军。 为什么要叫兔头军,不叫虎头军,豹头军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兔头,它代表着一位神灵:丁卯神将! 又不是原始社会,人家早就不兴野兽崇拜这种事情了,叫什么虎头有意思吗? 说起丁卯神将,就不得不说六丁六甲。 在春秋战国时期,六丁六甲不过是古代根据天干地支理论演化而来的,一种所谓能够推算战争“吉时”的方术据说诸葛亮就是玩六丁六甲的高手。 从汉朝开始,六丁六甲逐步从方术神格化,开始作为战争之神而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 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原始道教的不断发展,类似六丁六甲的许多神祇被其吸收,影响也得到了进一步扩大。 按照方术的理论,丁卯神将所对应的日期是“甲子旬”,也就是从甲子日所开始计算的十天之内。在这一段时间内,能够通过役使丁卯神将,来取得战争的胜利。 黄帝太乙门入式诀中说:“丁卯神将其神着道服裙,冠中有兔头,右手持戈,有兴云至雨破阵之力。” 所以叫兔头军,戴兔头面具不是没由来的。 由于高伯逸一直没到晋阳那边活动,因此这些老丘们压根不知道他高大官人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这厮是沿着皇后李祖娥的裙子爬上来的,只怕也是个吃软饭的货色。 而邺城的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就是所谓的“汉人勇士”就不一样了。高伯逸在邺城打虎,在洛阳生吞西魏五千骑军的事情,当真是如雷贯耳。这些人里面汉人世家旁系出身的人不少,都知道高伯逸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有多么恐怖! 传说这家伙简直就是皇帝高洋的克星,无论皇帝发多么大的火,是多么执着要杀某人,只要高伯逸出马,就能把人救下来!让皇帝彻底消气!从这点看,得罪了高伯逸,简直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五百宿卫军是由一个叫李达的校尉统领的,别看是叫的汉名,实际上此人很早就跟在高欢后面鞍前马后,从前还是跟刘桃之一样的“苍头奴”帮皇帝扛着马槊的家奴。 这样的人别说是高伯逸了,就是当初高澄和高洋接手六镇老兵的时候,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高将军!士卒们有些躁动,没什么大事。” 看到高伯逸来到宿卫军的营帐,李达有些城府,无论表情神态还是语言都无可挑剔。 但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啊!李达的态度,很大程度代表了这些宿卫军的态度。 桀骜不驯,但是不会让你找到斩他们祭旗的借口! 人家在自家大营里聒噪几下,跟你又不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总不能因为这点吵吵嚷嚷,就随便杀人正军纪吧? 你只要敢动,这帮兵油子,绝对会说当初我们跟着高欢如何如何,跟着高洋如何如何,你这个外戚党! 段韶虽然也是外戚党,但人家是从小就跟在高欢拼杀,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你能比么? 察觉到李达的不冷不热,高伯逸微笑着说道:“军中耻于私斗,然而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踢场蹴鞠怎么样? 我这招讨使可没权利放他们去梁州城里玩乐呢。” 先礼后兵,高伯逸决定先用这种“文斗”来打压一下宿卫军这些骄兵悍将的气焰。 若是文斗不管用,那就怪不得他高大官人辣手无情了 第213章 讲科学,破除盲目自恋 自从高伯逸在邺城弄出“新式蹴鞠”以后,这股风浪就席卷北齐。在军中没鸟事的宿卫军,闲暇时自然会踢蹴鞠消遣,顺便赌一把之类的。 李达为了赢十万钱,已经在军中下了军令状! 进球最多的人,奖励一万钱!参加比赛的更是人人有份! 不过既不参加,又不下注的人,那就只能好酒好菜的吃一顿,聊胜于无了。 这也很好理解,人家上场比赛了,拿得多很正常吧?要是十万钱平均分到五百人,一人两百文,也就够买三石米而已! 他们出生入死的,缺这点钱么?宿卫军讲究战功,对平均主义这种事情极为反感,李达倒也轻松,顺便还开了个赌局。 输是不可能输的,再怎么也不会输给高伯逸那个靠关系爬上来的混球。但李达又遇到个新问题。 报名参加蹴鞠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十选一,五百宿卫军里也能挑出五十人来。 而上场踢球的人,只有十一个人! 僧多粥少,要怎么分? 李达也是伤透了脑筋,只好将名额分配下去,每个百人队分两人,剩下那个,就是自己。 他作为这五百人的统军校尉,让自己上场比赛这点特权还是应该有的吧? 李达不知道的是,高伯逸简简单单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就几乎让这些百保鲜卑打成一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朴实的道理,在这里达到了最大化。 所谓的袍泽之情,在金钱利益的下,变得可有可无。 互相依靠,是因为战阵上不信赖身边的兄弟,就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是蹴鞠,又不是打仗!没了生存压力,被克制的人性开始无限放大。 “主公一个简简单单计谋,就把那些百保鲜卑折腾得自己人动了肝火,真是厉害。” 杨素佩服的对着高伯逸拱手道:“明日主公必胜。倘若不胜,在下愿意效仿司马仲达,穿着女人衣裙绕着宿卫军大营走一圈!” 他已经听说了高伯逸写的三国演义,是李沐檀手书的那本,现在每天都从高伯逸那里借阅顺便抄书,爱不释手。 “呵呵,足球是圆的,没有必胜这种说法。”高伯逸矜持的说道,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矜持,差不多写着“我必大胜”四个字。 鸡儿的,用了这么多歪招贱招,要是田子礼他们输了,那也太废柴了。只能说朽木不可雕也,看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高伯逸恨恨的想道。 那十万钱就是动摇宿卫军军心的利器,蹴鞠也是战斗,既然是打仗,攻心为上的道理,再简单不过。而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李达要是敢拒绝,保证下面五百人会哗变! 明日他会亲自带队当教练,输?不存在的,他要狠狠打那些百保鲜卑的脸。 第二天,在临时搭建的两层看台上,密密麻麻坐满了前来观看的宿卫军及邺城禁军士卒。嗯,赌输赢不仅宿卫军参与了,就连那两千五百“城兵”也参与了。 至于庄家是谁,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众人们心中都有数就是了。 “达奚文!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传球!” 场上传来李达的怒吼声。 刚才那个叫达奚文的百保鲜卑不传球,硬是要自己突破,结果把球带到门将怀里去了。 跟手舞足蹈,气急败坏的李达相比,已经四球领先的高伯逸稳坐,在场边一边喝水一边跟杨素有说有笑的。 “百保鲜卑也太怂了吧!假球!假球!” 看台上已经骂了起来,那五百宿卫军的方阵鸦雀无声,实在是丢人丢到他们都不敢还嘴! 田子礼等人的球技未必特别高超,只能说比这些 第214章 你们应该补补脑 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几百宿卫军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的蔫了。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蹴鞠。输了人家十一球,要是这时候还叫得出来,那脸皮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 “招讨使大人,末将输得心服口服。”李达气鼓鼓的说道,一看就是口服心不服。 呵呵,愚蠢的人类,是时候教你们做人了! “来人,去搬一张桌案,两张胡凳来!”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李达。 宿卫军士卒很快搬来桌案和胡凳,高伯逸坐到一边,指着另一张胡凳说道:“李校尉,我知道你很不服气,觉得我是斗巧才赢了你们,其实还是弱鸡,胜之不武,对吧?” 在场无人敢接话,但脸上的表情,似乎跟高伯逸说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来啊,我们比腕力。斗智你们输了,斗力呢,你们来试试呗?” 高伯逸将左臂搁在桌案上。 李达闷哼一声,也坐到对面,然后握住高伯逸的手腕。 你们这帮人啊,是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都有些盲目自信了。等我把你们毒打一遍,你们就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 “招讨使大人,我要用力了。”看到高伯逸有些走神,李达好心的提醒道,他不想胜之不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秒钟以后,李达的左手被高伯逸的左手狠狠压在桌案上,就像是被钢钉固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还有谁?可以先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 不顾其他宿卫军士卒的惊愕,高伯逸冷冷的说道。 呃,比蹴鞠不行,比力气也不行那到底要比什么才好? 众人都傻了一般,没人愿意再跟高伯逸比手腕丢脸了,那纯粹是被虐,就跟现在毫无抵抗能力的李达一样。 “李校尉,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会耍马槊,单手的哦,那马槊有点沉,几十斤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他喵的是个怪胎啊! 李达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大盆绿头苍蝇一般! 要是让李达跟高伯逸拿着横刀对决一局,胜负还在两可之数,也许就能扳回一城。 但兵法有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高伯逸现在掌握着主动,当然是用自己的长处,去战忽胜悠李达了,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们啊,最应该去补补脑子了。听说邺城胡桃核桃挺多的,等我们凯旋而归的时候,给你们一人分几斤。” 高伯逸对着众人摆摆手,潇洒离去。 那场蹴鞠比赛及后来的“比手腕”事件,极大震慑了宿卫军中的不安分子,再也没有人吵吵嚷嚷的说要去“找乐子”之类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知道,高伯逸此番绝对是手下留情了的。 如果真要闹起来,他们铁定要吃大亏。 队伍离开梁州,沿着汴水到达信州即项县,这个名字在天保末年就被喜怒无常的高洋废除,高伯逸再次下令修整! 这次,不仅仅是李达等人不满,就连傅伏也是颇有微词,怀疑高伯逸是不是在故意避战。 “此番南下,粮草为先。入冬筹措粮草不易,所以我就先派人南下信州,在这里屯粮。咱们带着这些粮食南下到郢州之后,不会给慕容俨都督添麻烦。” 高伯逸大言不惭的说道。 李达和傅伏等人都不以为然。 虽然高伯逸说得有理,但这并不是此行队伍消极南下的借口。 “唉,有些情报到现在还是秘密,你们确定自己要看?” 众人点点头。 高伯逸无奈之下,只好把斥候 第215章 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项城信州治所郊外,然后整整三天时间,都没有挪动过。 三天后,他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在帅帐里开会,并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分发到各人手里。 “招讨使大人,这是何物?” 李达面色难看,手里拿着高伯逸递过来的红色“肚兜”,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信州驻扎的时候,高伯逸又搞出幺蛾子,提前找当地大户定做了一批红色丝绸做的“护胸”,也就是一块大布,四个角有带子,可以绑到腰上和肩膀上固定,远远看去跟女人的肚兜差不多,不过织得相当细密,质量倒是不错。 “战场上给你们保命的东西,先让宿卫军试试,然后推广到全军。” 高伯逸这话让李达怀疑人生,就差没说“我少,你别骗我”了。 “招讨使大人,在下行伍十余年,从未听说过丝绸在战阵之上能保命的说法。” 李达不卑不亢道:“若是招讨使大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妇人用的东西恕难从命!说出去都让人害臊。” 难道是我上次“毒打”他们打得还不够?要加点料才行? 高伯逸迟疑了几秒,点点头道:“也好,事实胜于雄辩,将百保鲜卑们召集起来,我要给你们看个东西!速去!” 这帮木鱼脑袋就是欠收拾,木得法。 高伯逸是此番南行的主将,他的命令就是军令,没什么好说的。 李达将五百宿卫军集中起来,围成一个大圈。 圈中央有两个木桩,上面分别绑着一具尸体,套着宿卫军的制式皮甲。这两具尸体是项城刚刚处决的死囚提前处死的。 “李达,射那两具尸体,之所以不用稻草人,就是为了让你们这帮木鱼脑袋信服! 都射胸口!偏了为你是问!” “喏!” 李达不情不愿的拉弓射箭,这些都是百保鲜卑的基本功,两箭都是正中胸口,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这家伙脑子不行,箭术还是阔以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将皮甲割开!” 弓箭显然可以穿透宿卫军的皮甲,众人围拢过去,李达将皮甲从尸体上弄了下来,就剩下胸口那一点点。 很明显能看出来,其中一个尸体穿着麻衣,而另一个除了同款式的麻衣外,还套着红色丝绸的“肚兜”,也就是李达手里的那种。 “拔箭!”高伯逸大声喝道! 李达操刀,先后将两支箭都拔了出来,人群中顿时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因为没有套红色丝绸的那个,b的时候血肉横飞,而有红色丝绸的,则是箭头跟丝绸一起出来,并未穿透丝绸,轻轻松松就b了,没什么血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宿卫军的士卒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就看出这红色的“肚兜”,很多时候真的可以救命! 弓箭在穿透了皮甲以后,力道大减,伤害往往是拔箭时箭头上的倒勾所致。 而有了这一层丝绸内衬,再拔箭的时候,就不需要担心二次伤害了。小小的一件东西,倒是起了铠甲都无法起的作用。 “怎么样,李达,这玩意你说宿卫军不想要,那我给其他人穿咯。”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达。 狗崽子算你狠! 李达心里这样想,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拉着高伯逸的手道:“招讨使这是哪里话,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嘛,先让百保鲜卑们用,后面再推广到其他各军嘛。” 如果能在战场上保命,里面穿个女人的肚兜怕啥,哪怕是女装也可以啊!还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命精贵不成! 看到那些高傲的百保鲜卑们乖乖的喝了自己的洗脚水, 第216章 装具骑兵 高伯逸送给五百宿卫军的红色“肚兜”,虽然让人很难堪,但不得不说,这是玩意是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哪怕看不惯高伯逸靠着“裙带关系”身居高位,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送的东西,是一份很大的人情。 “招讨使,这边请!”李达客气的将高伯逸引到一处僻静的帐篷里。 李达打开一个大号木箱,里面静静躺着一套摆放好的铠甲。 里面最显眼的是插着羽毛的兜鍪,这是一种形同口袋,非整盔塑造,有一定可变性的制式头盔。看上去像是用锻造的铁板附加铁片制成,上面还有些带着血迹的暗红。 除此以外,还有带有披膊的裆铠,都可以分散披挂,它们是由一片片小铁片用牛皮绳穿在一起的,非常耗费人工。 这些都是北朝的常规铠甲,高伯逸虽然见得少,但也不是没见过,看款式,似乎与北魏的旧款不同。 而箱子里面最显眼的,是面积极大的一套马铠,除了马头的造型非常明显外,还有长方形的片甲,似乎是搭在马身体上用的。 “这是”高伯逸被这一套震撼到了。 李达指了指放在架子上的“长刀”,这种重达几十斤的庞然大物说道:“这把刀,外加箱子里的铠甲,就是宿卫军吃饭的家伙。这套东西,叫装具。” 那你们现在穿的,难道是玩具? 高伯逸眼神在李达身上的皮甲上扫了一圈,满是疑惑。 “如果平日里穿着那种重甲,很快就会体力耗尽。实际上,单个宿卫军的装备,是皮甲一套,nn一套,装具一套,骏马两匹以上。只有在战局最紧要的时候,我们才会给马匹上装具,穿上厚铁甲,冲锋陷阵。 到了那个时候,是没办法自己脱下铠甲的,换nn也不行。能做的,就是破阵,闯阵,一往无前!”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就难怪了。 十年前,当时的东魏和西魏爆发了一场大战,史称“两魏邙山之战”。在这场战争中,西魏大将贺拔胜以小部分骑兵击破高欢大营,并且手持长槊,追击高欢数里,长槊几乎刺中高欢,只是在几乎得手之时,坐骑被流矢射中而死。 嗯,射死他战马的人,就是段韶,现在北齐的平原郡王。 那么这就有个问题,贺拔胜既然已经到了长槊几乎刺中高欢的地步,他为何不丢下长槊,取出背后弓箭,一箭射死高欢? 高手在这么近的距离射死一个人,搭弓射箭只需要几秒钟啊!难道高欢跑得过弓箭不成? 高伯逸看到了李达今日给他看的东西,总算是明白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拔胜穿着“装具”,带着一批穿“装具”的骑兵,破了高欢大营,几万人都拦不住这批装具骑兵。 然而贺拔胜为了防御,也穿上了厚甲,失去了使用弓箭的能力。 可以想象,那时候贺拔胜的心情,绝对是绝望到想死的地步,因为之前高欢杀了他全家,这么好的复仇机会,却眼睁睁的放过。 让人情何以堪! 宿卫军的装备,优点和缺点一样多,高洋显然也是知道轻重的,所以采用了“轻装”和“重装”切换的模式,来确保宿卫军不会变成“铁罐头”,被人家用歪招玩死。 李达今日将宿卫军的装具拿出来给高伯逸细看,可以算是投桃报李了。或者说给对方提个醒,告诉高大官人,他们有装具骑兵的属性,请谨慎使用。 “召集五十人,在营地外五里的地方演练我看看,我会让人做好草人和木墙。” 装备看着很吊,但是实际效果怎么样,还要打个问号,高伯逸提出让宿卫军“拉出来溜溜”再说。 “喏!请招讨使先去准备,等会我带着队伍自会到场。”李达脸上带着几分得色说道 第217章 钢铁将军慕容俨 李达带着手下五十个装具骑兵,将高伯逸布置的木墙和草人,切得七零落,几乎在一个瞬间,就彻底解决了,没有丝毫迟疑。 砍稻草人当然不算什么本事,但问题是人家砍得快啊!那冲击力,只要是有眼力的人一看便知。 高伯逸看得出来,装具骑兵的一次冲击,对步兵方阵威胁极大!在两军交战的正面战场上,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呵呵,估计没有哪个将领会笑得出来。 高伯逸吓得一身冷汗,他倒不是担心李达,而是庆幸当初杨忠带来的骑兵,都是轻骑兵,而不是装具重骑。 如果当时杨忠那批骑兵里面有一千装具骑兵,恐怕冲出洛阳城并非难事。 “好!好,果然是以一敌百的百保鲜卑,这下我就放心了,此行我们建功立业,不在话下!明日拔营起寨,去郢州!” 高伯逸大赞李达和他麾下的宿卫军,花花轿子人抬人,自然是相处融洽。然而晚上开过宴会之后,傅伏却将高伯逸拉到自己的营帐里。 “装具骑兵,看似厉害,然而也不是没有击破他们的办法。” 傅伏沉声说道,拿出一串常平五铢钱,在桌案上摆出阵型来。 “我们用铁环将木车连成长龙,辅助以手持长戟的步军,作为挡在前面的第一道防线。可以让装具骑兵的速度慢下来。这个时候,对方的步军和装具骑兵,已经脱离了序列,二者难以互相支援。” 傅伏又在桌案上摆出几十颗小金豆,拦在象征着装具骑兵的铜钱后面。 “只要装具骑兵无法在第一时间破阵,那么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一部分人下马,用肉身直接跟面前的敌方步兵搏斗。 剩下的装具骑兵,则是把距离再次拉开,进行第二次冲击。” 装具骑兵居然要下马?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常识啊! 高伯逸忽然想起斛律羡麾下那三千宿卫军当步卒,在洛阳剿灭杨忠五千骑兵时异常神勇的事情,感觉傅伏说得很有道理,宿卫军对于步战,也是非常精通的,并非是下了马就不会打仗的花架子。 “如果我是敌将,要如何破百保鲜卑?”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必去对傅伏说,至少不会现在说。 “百保鲜卑颇有战力,不好对付。如果能选择合适的战场,再用雄厚的兵力层层阻击,迂回包抄,倒也不是没办法。” 傅伏皱起眉头,其实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高洋用百保鲜卑打柔然人,曾经打出三千狂屠三万的战绩,以一当十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是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想跟这些宿卫军,特别是装具了以后的宿卫军硬刚,只能说脑袋进水了。要是没碰到极端有利的战场环境比如上次在洛阳城里围杀骑兵的那种,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看到傅伏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总结出一套对付装具骑兵的办法,高伯逸也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无论是以后的南陈还是北周,名将都不少,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 如果一个不会打仗的人领兵出征,想打胜仗怎么办呢? 第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会打仗的幕僚,以及能压阵的大将。 当然,如果只能做到这一步,那么换头猪当统帅,估计有时候也能赢,毕竟猪不会胡乱指挥。 这样做只是跟吉祥物没什么区别。 高伯逸自认为自己不是虎躯一震,就能将这个时代那些鼎鼎有名的大将吊着毒打的那种天才。所以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踏踏实实的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所有的不利条件,都慢慢转化为有利条件。 减少高洋的掣肘,那就要多献策,把出兵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考虑到。 保持军队里各部的和睦,同心协力作战,一碗水端平。 第218章 危如累卵 按照常见装打脸流的套路,应该是慕容俨担心高伯逸前来n,对他不假辞色,然后被狠狠打脸之后,跪下叫爸爸,一来二去成为死忠脑残粉巴拉巴拉。 但实际上,慕容俨对高伯逸的到来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甚至想引吭高歌!如果可能,他想立刻上书让高洋调他回邺城,再也不用在郢州这个鬼地方耗着了。 现在皇后的侄女婿来了,说明朝廷对郢州很是重视,他终于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胆的苦苦支撑了,能不高兴吗? 郢州城府衙的大厅里,慕容俨端起酒杯,恭敬的对高伯逸说道:“高将军年少有为,来,为我大齐的年轻俊杰贺一声!” 说完一饮而尽,白皙的面孔透着殷红! 郢州主将都喝了,高伯逸能不喝么?这慕容俨热情得过分,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得,跟着喝呗,应酬,都是应酬。 高伯逸随即将手中酒杯里的酒喝完。 “高将军真是爽快人,哈哈哈哈哈!”慕容俨一个人在那里尬笑,看得傅伏和杨素等人莫名其妙。 这厮的演技是差了点啊 没想到刚才那只是个开始,后来慕容俨更是找到各种借口敬高伯逸。 “高将军出身名门,跟陛下还是本家隔了至少二十代人都有多的,来敬高将军。” “郢州湿冷苦寒,高将军不辞辛苦来郢州,来,敬高将军,为你接风洗尘。” “高将军娶了皇后殿下的侄女,娇妻陪伴羡煞旁人,来,为美人干杯” 你丫的是不是没话说了?现在是接风宴,跟人家夫人有什么关系? 杨素面色古怪,想替高伯逸挡酒,没想到被高伯逸一个严厉的眼神警告了回去。 很快,在酒席上喝得东倒西歪的慕容俨和高伯逸,就互相搀扶着走出大厅,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只不过演技略为生硬,让在场很多人都有些怀疑。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就醉了?不至于啊! 杨素看着慕容俨和高伯逸离去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来到后衙的卧房里,刚才还醉醺醺站都站不稳的两人,就迅速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都没喝过酒一样! “慕容俨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辛苦了,这是陛下的嘉奖文书,封妻荫子,将军可没有白忙活。” 高伯逸深深一拜,将手里的诏书递给慕容俨。 高伯逸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替高洋慰问出征在外的慕容俨。当初接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身为主将的高岳缩了,他才不愿意在郢州这种地方吃苦呢,于是提前回了邺城。 北齐朝廷也无人愿意出头,最后还是慕容俨主动请缨,而且守住了郢州,堪称是劳苦功高。 对于这样的人,高洋怎么褒奖也不为过。既然是招讨使,顺便做一些传旨啊,嘉奖一类的杂活也无伤大雅。 慕容俨脸上并未出现激动的神色,而是一脸苦笑让高伯逸跟自己对坐于书案前。 “不瞒高将军说,这份嘉奖我就算现在接了,搞不好年后你就要收回去,还要锁拿我到邺城下狱,我看你还是先放在身上,待我回邺城述职的时候给我不迟。” 他的谦卑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做个戏要做这么久,只能说慕容俨脑回路异于常人。但根据高伯逸手里的情报,慕容俨此人平日里为人中规中矩,既不能约束部下搞些小动作贪赃,也不会放纵部队扰民。 这家伙就是那种凡事做到分好的人,四平稳跟乌龟差不多,这显然不是一个有“戏精”人设的大将。 高伯逸面色沉静道:“听慕容将军说,现在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了么?我观荆州战局还算平静啊。”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目前郢州局势还当真就是很稳。 <> 第219章 战争不是砍人!(月底求月票) 拜别了慕容俨,高伯逸已经心中有数,回到对方安排的卧房里,杨素正在油灯下拜读三国演义入迷。 “别看了,现在打仗可不流行大将阵前三百回合,其他小兵在旁边看着,你别读傻了。” 高伯逸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鸭绒被子这个时代用家禽的毛作为填充物御寒已经相当普遍,特别是鸭子,脑子里在盘算应该如何出手破局。 很显然,以慕容俨的兵力,要硬来绝无可能。目前能守住郢州,已经是对得起北齐朝廷了。担子全在高伯逸这个“招讨使”的肩膀上。 “其实,慕容俨还说漏了一点。他面临的敌人,或者叫对手,实际上是有五家的,还有个大敌陈霸先,他说漏掉了。” 高伯逸喃喃自语道。 “主公,我观这郢州,就像是当初刘玄德占据的新野小城一般啊!旁边是刘表刘豫州,还有江东孙权,正面是曹操,如何破敌?” 杨素把书放到桌案上,一脸忧郁的问道。 鸡儿的,你这是在为古人担忧吗?诸葛亮不是写了隆中对吗?我都会背了你不会? “打仗,不是砍人。如果见到一个敌人就上去拿刀子就砍,事情反而简单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现在时候未到,还是先厉兵秣马再说吧。手下就三千精兵,还是从北方来的,未必适应江南的气候,谨慎点好。 王琳和侯瑱,甚至是萧詧,乃至西魏,其实都有一个共同敌人,那便是陈霸先! 如果没有陈霸先的影响,目前他们这些人绝不会如此安静! 陈霸先越强大,这些人的敌意就越少,甚至不排除携起手来的可能性,比如王琳,比如侯瑱! 王琳是萧绎的亲信,或者也可以说是小舅子。西魏攻破江陵,杀死萧绎,对于王琳来说,实际上是有血海深仇的! 同样原因跟王琳结下梁子的,还有萧詧,因为萧詧在西魏攻破江陵这件事里面扮演了十分不光彩的带路党角色,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比西魏还要可恶! 毕竟国与国之间没什么情谊可讲,西魏破江陵,只是扩大版图的行为。若是南梁强大,破长安也是可能,那时候西魏要不要哭? 至于陈霸先,原本是萧绎的手下,现在却取而代之。对王琳来说,同样是不可接受不可饶恕的人!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王琳反而是对北齐最有善意的一方。他虽然不太可能投降过来,但很显然,他也绝不会得罪北齐一方,以免让自己本来就糟糕的处境变得雪上加霜。 “主公,侯瑱本是王僧辩的手下,现在王僧辩死了,他又手握重兵,你觉得能不能争取过来?” 杨素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说道:“主公待我甚厚,一直无以为报。在下愿意走一趟江州,说服侯瑱来投。只要能撬动侯瑱,这盘死棋就彻底活过来了。后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事情就好办了!” 杨素脸上满是自信,他相信高伯逸一定会采纳自己的建议。 “你的想法很好,但我相信现在侯瑱的案头,一定堆满了劝降的信件,魏国的,陈霸先的,甚至是王琳的,你去了,说不定不但不能劝说侯瑱投郢州,还会让他把你扣下来,送到某一边当见面礼。” 侯瑱一直是在蜀地混,跟那些蛮人打交道,对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很熟练。当年他就敢杀侯景全家取信于梁国,当然,后果也很凄惨,侯景依葫芦画瓢的杀了他全家对等报复。 “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亲手交到长沙王琳手里,然后什么都不要说,就直接回来。王琳在两淮名声如雷贯耳,义气深重,必然不会做斩来使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你定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居然是找王琳?那王琳一看就是个愚忠之人, 第220章 安全阀不在的日子…… 高伯逸在郢州愉快的“划水”,天高皇帝远,不知道多“惬意”。 其实历史上郢州城高洋后来是割让给了南陈,因为他觉得位于长江南面的郢州城今天武汉市武昌区附近很难防守。但高伯逸的到来,狠狠坑了西魏一把,也让高洋膨胀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既然能坑西魏,没理由搞不定四分五裂的梁国,何必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呢? 所以才有今日慕容俨的四面受敌。 然而高伯逸的到来,却没有改变北齐一方在建康城的战局! 该糜烂的,依旧是糜烂。该被陈霸先暴揍的人,依旧被陈霸先暴揍了,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而且这些人的处境现在就已经相当不妙了! 陈霸先已经扫清了建康周边及城内此时建康城无外城墙,都是街区和河流,剩下的都是据点的北齐军,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战斗,打败了徐嗣徽,任约,柳达摩等人,而且还占据了对岸的秦州今南京区,将北齐军困在小小的石头城里! 已经断水断粮! 现在南京的石头城公园还在,去过的人就知道所谓的石头城是很小的,而且要出来才能取水,被困在这里十分坑爹 石头城外,陈霸先看着正在奋力攻城的士卒,对着侯安都摆摆手道:“先让将士们回来,然后派人到城里去劝降!” 此时陈霸先看起来很是憔悴,头发早已花白,身上都是干涸的鲜血,甲胄也破损得厉害。筒袖铠的肩甲已经被取了下来,红色的军服贴在身上。 “主公,这个时候劝降,他们能答应么?何不一鼓作气?” 侯安都不甘心的说道,眼看柳达摩那帮蠢猪就剩下一口气了,何不趁势拿下石头城? “没有粮草了” 陈霸先压低声音在侯安都耳边说道。 哈?没粮食了? 侯安都一脸错愣看着陈霸先,只见对方缓缓点头道:“四处开战,粮草还没有筹措好,不如先停战,放齐军回北面,咱们也把秦州的军队撤回来,休整一番再行计较。” 你不愧是主公啊,火烧眉毛在眼前居然都能面不改色! 侯安都恭敬的对陈霸先拱手,沉重点头道:“那议和的事情我去安排。” 一个时辰以后,议和的使者回来,给陈霸先回报齐军的消息。 “那柳达摩同意撤回江北,不过提出了几项要求。” 负责去议和的使者气喘吁吁的说道。 “说吧,什么要求。”陈霸先松了口气,提要求是正常的,不提才是有诈! “第一个,梁国要向齐国称臣纳贡。” 陈霸先点点头,面子上的事情,现在国力强盛的齐国显然不会放过。 “第二个,我们所有的军队都要从长江北岸撤回来,以长江为界,两方都不得越界。”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霸先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北齐那帮人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齐国要质子,萧氏的还有您的子嗣。” 陈霸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侯安都道:“让我侄陈昙朗入齐为质吧,其余的你去找朝臣们商量着办。” 他对自己的几个侄子都视如己出,此番忍让当真是痛彻心扉。 刚刚入夜,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正披着大氅,在灯火的照耀下,不安躁动的来回踱步。 高伯逸不在,总感觉生活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高洋有些纳闷,细细的品味着。 嗯,好像是少了些成就感呐! 高伯逸在的时候,献策总会让自己很舒服很有成就感,好像国家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高伯逸现 第221章 左右为难 “陛下,徐嗣徽杀不得啊!杀了后患无穷啊!” 杨愔直接跪下磕头,拦着高洋下令。 殴打了两人,高洋的气也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说个理由,那些酒囊饭袋,为何杀不得?” 此刻仿佛有一团乌云在他头顶上漂浮。 但是杨愔也是寸步不让,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徐嗣徽本是梁国刺史,他投到我大齐,就算是千错万错,也不能杀掉此人。试问动不动就杀降将,以后谁还愿意投齐国?” 千金买骨的道理,高洋还是明白的。他那张红色的脸扭曲着,拉着杨愔的袖子问道:“那柳达摩呢?他也是投降之人么?啊?” “柳达摩自然斩首以祭旗。” 杨愔沉声说道。 柳达摩出身河东柳氏,乃是名门之后,但是这次他实在是撞到了高洋的n口上,神仙也救不了了。 “对了,段韶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消息了?” 高洋突然问起平原郡王段韶的事情。 呃,杨愔和高德政对视一眼,说实话,最近段韶十分安静,如同乌龟一般,就龟缩到淮南的合州不动了! “回陛下,平原郡王,在合州整军。”高德政小心翼翼的说道,轻轻揉了揉被高洋打伤的肩膀。 合州就是后世的合肥,乃是淮南要冲之地。进攻建康城,合州就是最大的桥头堡。段韶选择这里作为屯兵的地方,才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高洋已经被弄得心情极糟糕,被柳达摩他们弄出了火气,段韶很可能会被殃及池鱼了。 “杨愔,你带着朕的诏书,作为监军,去合州,监视段韶!如果他有意拖延的话,你就拿着朕的虎符,夺了他的军,将他押回邺城受审!” 宰辅亲自出马? 一旁的高德政大吃一惊,看来这次高洋是动了真火! “微臣,领旨。” 说完杨愔转身就走,今天的事情太大,他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 等他离开,书房里就剩下高洋和高德政二人,气氛十分尴尬。 “士贞高德政表字啊,你去一趟郢州,催一下高伯逸,他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整天都窝在郢州,朕很担忧他会拖后腿。” 让我去?这真是个好主意? “陛下,我跟高伯逸已不能相认,他甚至视我为仇寇,大婚都不请我去。若是这次我去了郢州,只怕是要耽误陛下的大事。请陛下再定人选吧。”高德政拱手一拜道。 不过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若是去了郢州,家中的崔娘子,还不翻天?等自己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连娃都生了?怎么能走呢! 高洋面色不虞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高德政的说法,挥挥手让他滚蛋。 “来人啊,去崔季舒家里传旨,让他去郢州催一催高伯逸,别给我在那里整日游山玩水!” 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洋忽然陷入沉思之中。 自己对段妃一直很冷淡,以至于段妃到现在都没有子嗣。 段韶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段韶万一有什么想法,我该怎么办呢?自己的嫡出兄弟不少啊! 高洋忽然浑身发冷!哪怕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哪怕屋子里点着炭火,都无法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如果段韶反叛,我应该如何应对?我有没有完全忠于自己的嫡系,完全不会背叛的人马? 有没有一支军队能够跟段韶和斛律家的人马平衡? 一时间,放眼望去,在脑海里搜罗人名,他居然找不到新的选项! “神策军么,神机妙算,算无遗策高伯逸,你会不会让朕失望呢?”高洋在心中揣摩着,感觉看一下此 第222章 没有年味的新年 天空中飘着雪,远在北方的齐州济南,已经是银装素裹。齐州府衙后院的厢房外,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在拍打自己大氅上的白雪。 “鼠哥,快进屋暖暖身子。” 小腹已然微微隆起的李沐檀更加艳丽动人了,带着让人迷恋的母性光辉,以至于灰鼠都不敢直视她的正脸。 “夫人,这是主公的信。”灰鼠把袖口里的竹筒递给李沐檀,始终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有些事情,是要避嫌的,高伯逸如此器重他跟竹竿,让自己在邺城成家,收入丰厚,自然不能为自家主母的名声添麻烦。 李沐檀轻叹一声,有时候长得太漂亮也是件麻烦事。她并没有勉强灰鼠,主公就是主公,家臣就是家臣,这里面的鸿沟,不是自己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她轻声问道:“我夫君在郢州怎么样?自从上次那封信以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 “回夫人,主公说此番定要立下偌大功勋迎娶您过门。他还说一切都已成竹在胸,无需担忧。至于其他的,信中应该有说。” 李沐檀点点头,反正高伯逸每次写信都说没事,没关系,很轻松,一切尽在掌握之类的,她早就习惯了。 因为那些多半都是假的! 因为事后打听,都听说高伯逸经历的事情都危险得不得了! 那家伙每次都说没事! “你去签押房等着,我写了回信你带回去吧。就说我这里一切安好,让他不要为我操心。” 打发走灰鼠,关上门回到屋子里,压抑住雀跃的心情,李沐檀拆开了信。 “其实非常讨厌抄词,靠这个无法建功立业,也无法保护你,但是你喜欢,也就随你去了。 这次的词是一个叫苏轼的人写的,我恰好听到就记了下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新年无法和你一起过,所以就送你这首抄来的词吧。 春暖花开之日,就是我们重逢之时。我一切安好,勿念。” 看完信,李沐檀感觉心中暖暖的,她深吸一口,将信放在胸口,喃喃自语的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儿啊,你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不仅能沙场建功,还能出口成章,落笔有神。 将来你一定要继承我的样貌和他的才华,千万别反过来了” 她露出小女孩般的微笑,铺开大纸给高伯逸写回信,一边写一边面带微笑与憧憬,仿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 “下雪了啊,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祖珽家的院子里,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约,正架着画板在画雪景,他身边站着祖珽祖孝征,正笼着袖子看杨约的画。 “不错,你的画很有神韵,虽然笔法还有所欠缺,不过多练习就能补上。那些药材的名称都背熟了么?” “回师父,背熟了。”杨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昨日才收到兄长杨素的信,在信里面他兄长杨素对高伯逸极为推崇,并强调杨约一定要好好跟着祖珽学本事。 “今天晚上,你已经可以开始学习我的真传了。”祖珽轻咳了一声说道,好像有几分尴尬的样子。 “学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多少要学认字吧。” “哦。” “唉!”祖珽又叹息了一声,高伯逸不在,生活好寂寞啊,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郢州是不是打算干大事了。 他才十七岁,能爬多高呢?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好想出去浪啊! 郢州城外两三里不到的船坞里,工人们正在建造楼船。崔季舒乃是将作大匠,专门负责国家级别的营造,此刻就在这里盯着。 今年冬天大雪,高伯逸上了一份奏折 第223章 神剑出鞘 正月初一,正是一年当中的新年,大好的日子,适合走亲访友,好好的放松一下。 毕竟一年下来,谁的日子都不容易,还不许人民好好过个年么? 郢州城城楼的签押房里,穿着皮甲的杨素来回踱步,看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高伯逸则是气定神闲坐在案头写诗。 “杨素,你看我这半阙诗如何啊?” 如果是别人,杨素此刻早就爆粗口了,但开口的是他主公高伯逸,他只好悻悻走过去看高伯逸写了什么。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好诗!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字里行间杀气扑面而来! 杨素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这家伙表面镇定自若,心中倒是热血沸腾啊! 只是已经火烧眉毛,你现在还沉得住气? “主公,探马回报。王琳于除夕之夜率水军北上巴州今岳阳,按行程,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竹竿在高伯逸耳边轻声说道。 “好,随我来!宝剑雪藏几个月,是时候一露锋芒了!” 高伯逸哗啦一声站起来,大喊道:“竹竿,给我披甲,此番,我亲自领军出征!杨素,去城外大营通知一声,我要升帐点兵!” 终于要来了么! 杨素兴奋答道:“喏!主公,在下这就去办!” 终于要出兵了,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这次王琳讨伐的,是他的旧部,也是当年他手下最得力的副将侯平! 去年,王琳让副将侯平守巴州,此地是洞庭湖口,南接湘江,东临长江,西邻洞庭湖,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琳的打算,是想让巴州成为他的桥头堡,北上可以攻打江陵,东进可以攻打郢州。就算守在那边不动,也能扼住湘江咽喉,拱卫长沙郡的安全。 没想到侯平发现自己地位暴涨,生出异心,干脆就独立自己单干了。王琳几次讨伐,都被以逸待劳的侯平击溃,十分狼狈。 高伯逸的那封信,就是提出两家一齐收拾侯平,到时候土地一分不要,只要俘虏就行。 瞌睡遇到枕头的王琳看信大喜,不过不了解高伯逸的为人,所以矜持的将送信的杨素送走,当时并未表态。 当他略微打听了一下高伯逸的威名之后,变爽快的答应合作,并约定好了出兵的日期。 王琳水军强,走水路跟侯平水军对垒。高伯逸有宿卫军和邺城禁军,走陆路攻打巴州城。 此乃地利。 王琳的部下都憋着一口气,高伯逸的手下也是求战心切,军心可用。 此乃人和。 两人选择在春节出兵,侯平的手下定然都处于“半休假”状态,战力大打折扣。 此乃天时。 可以说高伯逸这个外来的“客军”,本来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结果一番操作之下,弄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要是再打败仗,只能说明他手下这三千人都是鱼腩,在哪里都会吃败仗,战神白起来了都带不动。 来到城外大帐,众将早已披挂整齐。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不过不知道居然会选择在正月初一出兵! “李达!” “末将在!” “宿卫军不带装具,带三日干粮,突袭蒲圻。” 蒲圻就是现在的湖北咸宁,历史上是宋景德四年时才开始改名叫咸宁的。 这里是陆路通往巴州的必经之路,现在是侯平的部下在守卫。 “招讨使,不带装具真的可以吗?” 没有装具的宿卫军,只能发挥一半的战斗力,顶多当轻骑兵用。 “无妨的,兵贵神速。杨素,你跟着 第224章 风雪夜,袭巴州 天色渐晚,看着眼前这座低矮的城池,一丈高的土墙,破败的城门,城墙某处还有个豁口,暂时用木栅栏挡着,显然是之前交战反复易手留下的,都懒得去修复。 李达撇撇嘴,就准备下令攻城。这座名为蒲圻的小城,让堂堂宿卫军来收拾,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李将军,我们队伍里有本地向导。让几个士卒换上梁军的红色军服,然后向导在下面喊话。 就说王琳水军袭击巴州城,战况激烈需要支援,请蒲圻城迅速派人前去增援。 然后就借口我们还需要通知其他小城这个消息,暂时离开,在前面三里外的山坡处埋伏。 等蒲圻城的人马出城了,经过那山坡时,宿卫军直接骑马冲杀过去,擒拿他们的头目,再用他们的人赚开蒲圻城,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连忙拦住李达,并说出了在路上就已经揣摩好的计策。 诶?看不出来,这小子很阴险啊!果然是整天跟在那个诡计多端的高伯逸身后的人! 李达虽然高傲,但却不是一味蛮干的人,计谋的好坏他是听得出来的。杨素这个计谋可以说毫无风险,一旦实现那就是大赚特赚,就算被识破也无妨,直接攻城不就完事了么? “嗯,那就依你计策行事吧。”李达叫来行军向导,在杨素的威逼利诱之下,向导答应“演戏”,换上了杨素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梁军军服,跟着几个宿卫军来到了蒲圻城下。 “侯大帅军令,王琳攻巴州,形势危急,请各城派兵前去增援,胜败在此一役!快些,莫要耽误时间,我们去上隽县通报了!不去的人,侯将军会军法从事!” 向导在城下傲慢又机械的“宣读”完所谓军令,就跟在身后的宿卫军骑着马扬长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李达命令手下收拾战场,然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杨素。 战况就如杨素估计的那样,蒲圻的守军不疑有他,派了一千兵马出城,在转角遇到从山坡上冲击下来的宿卫军骑兵,几乎一个照面就溃不成军,百保鲜卑无一伤亡! 这仗打得实在是太过于痛快,以至于让李达怀疑是不是敌军有诈。 嗯,战斗的滋味不错,且让我揣摩回味一番。李达这一刻都有点膨胀了,毕竟毫无伤亡的一场完胜。 “李将军,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我们快去赚开蒲圻城门吧!”杨素打断了李达的神游天外。 第一步成了,第二步自然很容易。杨素依葫芦画瓢的用那些败军骗开了蒲圻城门,不费吹灰之力。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人们总是容易相信熟人,中外古今不外如是。 正在这时,高伯逸带着步兵骑兵混合的队伍,也及时赶到了。看到杨素已经打下了蒲圻,而且似乎还没什么伤亡,顿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李将军,杨素,你们把宿卫军的马让出来一半宿卫军一人双马,我们再去蒲圻城里找一些马,尽量多凑一些骑兵赶路。 大家都换上梁军的制式军服,让蒲圻县城里的败军作为引导,不带装具,一路奔袭巴州。 到了巴州,我们就说是侯平让我们来支援巴州城,增强城池守备的。 那时候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王琳的水军上,侯平肯定也出征在外,谁也料不到郢州的齐军会出兵攻打巴州城,骗开城门相对很容易。 等骗开了城门,我们就把侯平的旗帜全部换掉,再派些人去城楼上摇旗呐喊。回师的侯平远远看到城头的旗帜都换了,军心动摇之下,我就不信王琳还不能打胜仗!” 呀?这连环计还真是够狠啊! “如果没有骗开城门呢?” 李达问道。 “那就直接攻城!用猛火油烧城门,强行攻进去!” 第225章 一如当年韩信破赵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蒲圻过来的。侯将军军令,让我们来增援巴州城!” 蒲圻城的主将在下面扯着嗓子喊道。 “你是谁啊,我看看?” 蒲圻城主将名叫刘三,淮南水贼起家的,根本不通文墨。在侯平军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所以侯平也没搞什么军令啊,信物啊之类,就直接认人。 刘三走到火把下来,摘下头盔大喊道:“是你耶耶我刘三,快开门,不然等侯将军回来,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值守的军官也是纳闷,他们并没有接到侯平的军令,说有分出去的军队要到巴州城来汇合的。 但问题是,侯平也可能不信任自己,而信任刘三这样的人。 再说这次战况焦灼,侯平已经几次派人回来催促派遣战船前去支援,刘三此时到这里,倒也合乎情理。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 不过一想到平日里侯平的脾气就非常差,不好应付,守将把心一横,决定开门! “来人啊,打开汇泉门!”汇泉门是东面的一道门,也是最为紧要,直接连着路上通道的一道门! 大门拉开,高伯逸使了个眼色,很多人都是步行下马,装作步兵走进城门。 杨忠的错误,他可不想犯第二次。 “刘三,这么大的雪,可冻死老哥我”城头上的主将走下城墙,来到刘三面前。他还没把话说完,高伯逸的白云剑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了。 “想活命,让他们缴械。侯平已经在前方惨败,你们以后跟着我,还有条活路,要是被王琳抓到,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王琳的人?那你们是谁? 那将领一愣,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你们是” “我们是齐国禁军!这位就是东南诸州招讨使,龙骧将军,太子备身正都督,中书舍人高伯逸,专门负责齐国荆襄之地的攻略!” 杨素毫不犹豫的扯出高伯逸身后的大旗! 招讨使?听起来好像很威风的样子啊!而且其他的官职虽然听不懂,但太子两个字是认识的,这是条粗腿啊! 巴州城的守将瞬间有了决断,毕竟侯平又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草头王而已。 这乱世,跟着谁不是跟?难道要为侯平赔上性命?凭什么呀! “如果你们现在投降,那叫战前起义,弃暗投明,就是自己人。我可以在大齐皇帝面前保举你们,其他人不敢说,你们这些将领的话,弄个一官半职还是不难的。 若是冥顽不灵,待我们将你们缴械,你们就是战俘,是什么待遇,用脑子想想吧!到时候要是喝水死,睡觉死,洗脚死,可不要怪我哟!” 高伯逸左手刀子右手画饼,玩得十分顺溜。 这还需要想吗,肯定是跟着你走啊! 那守将看到高伯逸麾下人马个个精悍无比,连放自己肩膀上的佩剑都骚包得不行,瞬间有了决断。 侯平又不是他爹,去他喵的! “那招讨使大人,小人不,末将应该怎么做?” 这位看上去明显就比刘三要圆滑多了,现在称谓都变了。 “将城里所有的将领,特别是侯平的死忠,都召集起来!不怕,我给你一队精锐人马。”高伯逸对着李达使了个眼色道:“保证你的安全。” 一番折腾之后,那位叫李石头的守将,就把巴州城给卖了,把侯平的亲信卖了。高伯逸当场给了他一个正六品下虎贲中郎将的封号,顿时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至于那些士兵,他们能有什么想法,当兵吃粮,没粮吃就哗变,很朴素的道理而已,谁是主公,这种事情不重要。反正他们的家小都在两淮,跟谁都一样。 第226章 神交已久(四更求月票) 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所以当侯平昏迷以后,感觉背叛筹码已经足够,或者说不背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两员副将直接将侯平给卖了。 侯平所有的水军都挂起了白帆,战船停在原处等着王琳的人马前来接收。 很快,身长尺,长得英俊又魁梧的王琳,就坐着楼船来到巴州城,至于侯平和他手下的兵将,则是交给了高伯逸麾下那个叫杨素的孩子。 此子不凡,他上次就看出来了。不然不会这么小就被委以重任。 至于王琳为什么不跟侯平见面,那是因为不杀此人实在难以消除他心头的恨意。但杀了侯平,又有些背信弃义,毕竟他答应要将俘虏交给高伯逸的,不能食言。 想想看,以王琳义字为先的治军方针,显然不可能接纳侯平这样的二五仔,也不太容易接纳侯平的手下。 这个烫手山芋丢给高伯逸正好。 “大帅,那高伯逸在府衙等您,架子还真大啊。” 司马潘忠不悦的说道。 人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巴州城,不然这次侯平还真有的打!人家傲慢点是应该的,若是太谦卑,我反倒要担心他是不是要赚我性命了。 王琳摆摆手,不理会潘忠的聒噪,独自一人进了府衙大堂。 这里居然只坐着一个身材修长,面相又有些憨厚的年轻人。 “哈哈哈,高招讨使,我与你神交已久了!” 王琳拱手行礼,随即大大方方的坐下,和高伯逸面对面。 王琳的打扮不显得粗鲁,身穿丝绸交领长袍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奢华。但身上透出的豪迈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和自己见过的任何将领都不太一样。 “王大帅,坐吧。侯平已经失败,等会我就把巴州城交给你,然后带着俘虏回郢州。” 一见面高伯逸就直奔主题,将话挑明。 王琳听完大松一口气! 跟这个高伯逸合作,还真是相当舒适的,看来以后可以进一步合作。 “高招讨使是信人啊,人无信不立,年少有为啊,厉害厉害。” 王琳对高伯逸是由衷的赞叹。 就凭此战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和素养,绝对是史书留名之辈,不会碌碌无闻的。 “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情,希望王大帅能写一份文书,代表萧氏向齐国称臣。” 高伯逸收起笑容肃然道。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王琳沉默不语,似乎很纠结。 “有了这个文书,我就能说服陛下,让齐国出兵,帮你收拾江陵。” 高伯逸丢出让王琳无法拒绝的重磅n! 王琳这么急切要收拾侯平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收复江陵! 因为巴州城就是进攻江陵的桥头堡啊! “当真,你愿意出兵?” “王大帅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说出来的话,不会当做没说过。这次对付侯平不是如此么?” 高伯逸悠然的说道。他又不急,相信王琳会心动的。 无论王琳进攻江陵是真心还是假意,维持这个忠臣的人设,就必须要对“后梁”nn动刀子,就必须对付陈霸先这样的“乱臣贼子”,这是忠臣的宿命。 无论是真的忠臣,还是装出来的忠臣。 王琳能拒绝高伯逸的提议吗?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兹事体大,我需要回去想一想,三日之后,给招讨使答复如何?” 王琳诚恳的说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 “这个自然。取信于人在于示之以诚。我相信王大帅的为人,也 第227章 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的(五更爆发) 大年初三清晨,刚刚在雪地里晨练完的慕容俨,就在城楼上看到高伯逸带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队伍来到了郢州城外。 看上去万人都不止! 这是打赢了么?还有这么多俘虏?是不是真的啊? 慕容俨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高伯逸手里也就三千人,看看现在连俘虏都比他人多好吧! 那些作为“前辈”教训高伯逸的话,比如说“打仗要稳一点啊”,“未胜先料败啊”,“不动则已,动若雷霆啊”,全他喵的成了废话。 秉持着“够用就好”“四平稳”原则的慕容俨换上一个笑脸,直接打开城门,并亲自迎了过去。 “哈哈哈哈,招讨使,你这是速战速决啊,旗开得胜,滋味很痛快吧!” 慕容俨一边夸张的尬笑,一边亲热的走过去双手握住高伯逸的手,使劲的摇晃。 “嗯,不辱使命,击破曾经是王琳麾下猛将的侯平,兵不血刃占领巴州城,俘虏一万有余。” 高伯逸装了个哔,语气淡然的答道。 哈?假的吧?你肯定是在骗我!谁不知道巴州城的侯平是难得的猛将,善于用兵,王琳几次讨伐都奈何不得! 慕容俨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但看看这浩浩荡荡的俘虏队伍,又由不得他不信。 难道这厮会撒豆成兵? 一时间慕容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招讨使,巴州城乃是要冲之地,你让谁守着那里呢?” 慕容俨环顾一圈,傅伏在,李达在,王元逊在,就连高伯逸的小跟班杨素都在!那到底谁在巴州主持大局? “巴州我送给王琳了,不过他把俘虏给我了。” 高伯逸理所当然的答道,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俘虏?要俘虏有什么用? 难道郢州人不够多吗?只要有需要,有财力能置办军需。从郢州民众里面招兵,拉起一支万人的队伍轻轻松松的啊!要那些败军有什么鸟用。 慕容俨一听高伯逸的回答,就气得想骂娘。走进装着金山银山的宝库,却拿回来一堆粪土,说的就是高伯逸这种情况。 他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疑问:难道高伯逸这家伙就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蠢到把占据的城池还给对手? “此处人多眼杂,军国大事,还是让我在酒席上给慕容将军解释一番吧。” 见高伯逸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慕容俨微微点头,让城里的辅兵准备大军出征凯旋而归的饭食,清扫军营,准备取暖之物,顺便给俘虏们搭建营帐,然后就带着高伯逸等人来到府衙,吩咐下人准备酒宴。 不一会酒菜都上来了,饿坏了的李达等人就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起来,那样子好不快活。 看众人都在,酒过三巡之后,高伯逸开始跟众将讲述自己的战略意图。 “王琳在长沙郡独木难支,若是一直被侯平堵着,他便会转移战场,甚至有可能会对郢州下手也未可知。就算不对我们动手,魏国的权景宣,恐怕也会把矛头指向郢州。 现在我们帮忙把巴州的侯平解决了,表面上看是为王琳做嫁衣,实际上则是把他钉在巴州,让他死死的堵住魏国南下的路。 这样,手握重兵的权景宣西魏荆州大都督,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听高伯逸这么一说,慕容俨才恍然大悟!高伯逸看似将巴州让了出去,实际上则是留下一条凶狠的看门狗!而且王琳在这种情况下,跟北齐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 这很好理解,如果王琳不依靠北齐,那么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他除了被围殴致死外,不会有第二个选项。只要王琳脑子还正常,就一定会跟北齐结盟,应对将来的残酷局面。 第228章 无恒产者无恒心 听到高伯逸的话,侯平虽然不确定那句“你的作风在业内很出名”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好话。 “恩公,在下愿意鞍前马后为你效力。”侯平毫无节操的给高伯逸跪下了,一如他当初投靠王琳时那样。 “侯将军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恩公请讲!”侯平眼珠一转,继续跪在地上不起来。 “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一旦背叛的筹码足够,任何所谓忠贞不屈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你说是吗?” 高伯逸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儒雅的侯平,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似乎要把侯平从里到外都看穿一般。 “主公!在下向你保证,今后绝无二心呐!” 侯平吓得直接磕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邦邦响。 “罢了,你起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将侯平扶起来。 “我既然能救你,自然也能收拾你。即日起你跟在我身后,看我做事。过些日子若是你要反叛,那也由得你去,我再抓你回来,割你头颅便是了。” 这话平平淡淡,却又带着无限霸气!侯平连忙说不敢。 他想了想问道:“主公在齐国是担任什么要职?” “皇后殿下的嫡亲侄女,是我夫人。此外我是齐国太子的东宫禁卫长官。你若背叛且由得你去,我且记下。待齐国太子登基之后,我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到时候一纸文书,许下百万钱悬赏,到时候多的是想割你头颅去领功之人。 就不知道那时候你还睡不睡得着觉。” 你他喵的要是在齐国太子登基后就权倾朝野,我发了疯要背叛你啊,跟着你吃香喝辣的不好吗? 眼中的火热一闪而过,侯平正色道:“主公,末将愿意赴汤蹈火为您征讨。末将自认为对操练水军尚有些心得,不若让在下为您练一支水军出来如何?”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侯平之前在两淮的时候一个人单干,然后投靠了王琳,又独立出来单干,现在再投一个主人毫无压力! “行了,跟着我吧,莫要聒噪。” 侯平是个二五仔,这毫无疑问。而且他很有可能还是二五仔里面很没节操的那种。 但是这种人,其实也好打交道,因为他就是个真小人,而非是伪君子。 他的反复无常,他的桀骜不驯,都是在明处的,这种人,好对付。 不过高伯逸这么想,杨素就不这么认为了。 深夜,高伯逸在给高洋写战报,杨素就偷偷摸摸的进来,然后压低声音又急切的说道:“主公,侯平乃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啊!这种人你都收下,就不怕他将来反咬一口么?” “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句话。 “无恒产者无恒心?” 杨素细细咀嚼,发现这话颇有妙处,却有些不得要领。 “既然你信不过侯平,那么这件事正好交给你来办。 一万俘虏,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也不少。 你带着几个亲信,挨个审问,看看他们的亲眷在何处。从王琳的出身看,这些人的家眷多半在两淮地区,那里现在是齐国的管辖范围。 只要是家中父母和兄弟都有尚在的,编入新成立的水军之中。如果只有一个人孑然一身的,则发配到船坞去做工。争取甄选五千水军出来。” 诶?好像有动作啊! 杨素隐约看出了高伯逸的想法,还差那么一点点。 “然后你把那些人家眷的名单和住处给我,我让朝廷把他们迁徙到邺城周边的安阳落户,并开垦军屯 第229章 平南策 大年初七,乃是朝会的日子。北齐春节是七天假期,而且官府里不安排官员轮值平时是安排官员值班,没轮到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但是有事要随叫随到,大家都回去过春节去了。 这一天,高洋的脸都是黑的,或者说他这个春节完全没过好,建康的惨败,让他怒火中烧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听高伯逸和陆法和的话。 但要面子的他,又怎么能在群臣面前承认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身边的宦官高喊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人有大事要说。 高睿在北边修长城,一切顺利。 祖珽在督造三台的装修。 段韶在淮南的合州合肥重整旗鼓,打算十万人攻打建康。陈霸先在偃旗息鼓,可能也在积蓄力量。 洛阳那边王峻在修塔楼,挖壕沟,不知道大冬天的停工没有。 西边的魏国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斛律金在晋阳过冬,估计没啥鸟事。 呃,还有那个高伯逸,顶着什么招讨使这样莫名其妙的官职,在郢州窝着,貌似没惹出什么事,但好像也没干什么事这厮当初到底是以什么理由出去的来着? 诸位大臣都神游天外,再加上宰辅杨愔不在,高德政代为辅政,他也不想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当所有人打算结束这基本上啥也没说的无聊朝会时,远远传来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直奔太极殿而来! 太极殿就是正式朝会的地方,但哪怕是在这里,只要是紧急军情,传令兵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接进来,亲自把信交到皇帝本人手里。 高洋刷的一下站起来,直接从龙椅上跑到大殿中央,一把将传令兵的竹筒抢了过来! 不过不等他拆信,那传令兵就大声说道: “陛下,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在大年初一奇袭蒲圻城及巴州城,兵不血刃拿下巴州城,并俘虏自对方主将侯平以下万余人。傅伏将军已进驻蒲圻城,等待高招讨使的下一步行动。 此外,在高招讨使的游说下,梁国车骑将军王琳代表梁元帝萧绎长孙萧庄,向我大齐称臣!梁国诏书在此!” 惊!大惊!难以置信!这场胜仗实在是太过于离奇,让众大臣都惊呆了。 更主要的是,此战以及后面王琳的所谓“降表”,对于在建康吃了一鼻子灰的北齐来说,政治意义极大! 谁都知道,高伯逸就带了三千禁军出发了,而慕容俨在郢州的守军,根本就不能动弹。他到底派了多少人攻打巴州重镇? 王琳那份称臣的降表又是怎么回事? 胜利来的太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高洋脸上出现兴奋的潮红,急急忙忙回到龙椅上,然后把信拆开看,面色渐渐变得平静。 所谓“战报”里面说高伯逸还有一封密信要呈上,只能在书房里一个人看,军机不可泄露,事关荆州攻略事宜。高洋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对传旨的太监说道:“高伯逸前线作战有功,先交付中枢记下,待他凯旋归来后,一并赏赐! 至于王琳的降表,高德政起草诏书,承认萧庄为梁国正统!” 高洋还是有政治头脑的,高伯逸怎么去游说王琳的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扯掉陈霸先身上的护身符,让这位“乱臣贼子”的野心暴露在阳光下! “退朝,这件事会发邸报,你们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法,写奏折递到宫里来!” 说完高洋就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丝毫都不停留。 等他回来御书房后,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仰天长啸! “好!好!好!高伯逸,我总算是没看错你,这一仗真是太合乎我心意了!” 第230章 谁是熊孩子 郢州城外的郢州镇军大营门前,高伯逸几度踌躇,想着要不要进去找慕容俨,然后让他把那个在郢州城里当偏将军的“舅父”宋子仙交给自己。 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以宋子仙的本事,为一方主将都不在话下,他心甘情愿当个偏将军,还是地方镇军里的偏将军,显然是有避世的心态,不想再造杀孽,根本就没想着要出人头地。 求仁得仁,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吧。尊重他人的真实意愿,这也算是一种成熟和成长吧。 高伯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离开郢州的时候,再问下宋子仙要不要回邺城享福吧。 “主公,陛下的使者到了,看样子是来嘉奖的。听说还有两千匹马和大量的军服军械在路上,从隔壁州郡里调拨的。” 杨素急匆匆从城内来到高伯逸面前,面有喜色的说道。 又有使者?难道一个崔季舒都还不够?罢了,去接旨吧。 “走,带我去看看。”他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高伯逸随着杨素来到府衙正堂,来人穿着厚厚的皮袄,身材高大又儒雅,一副阳光大叔的模样,正是高伯逸的老熟人,一直在“内务司”里打酱油的阳修之! “想不到是故人来,今日真是要不醉不归!”阳休之情商极高,很显然此番不会是来拖后腿的。 高伯逸兴奋的拉着阳修之的手,就往府衙后面专门负责招待宴饮的厅堂而去! “高招讨使在荆襄之地的事情,陛下和中枢都知道了。” 阳修之淡然中带着笑意,将手中的帛书递给高伯逸,压低声音道:“陛下准许你在郢州开幕府,负责荆襄攻略,周边州郡的镇军还有物资都允许你自行调配!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我此番来就是担任开府参军,负责帮你沟通协调这些事情! 你现在已经是荆襄幕府大都督了!” 呀?高伯逸被高洋的大手笔吓了一大跳。 幕府是什么制度,一言难尽,不同朝代意义也不一样,到南北朝至隋唐发展到巅峰,之后的朝代又变得可有可无。 总的说来,就是大将要出征了,给出征的主帅在前线可以组建自身班底的权力。幕府是可以任命临时官职,招募随员,而临时设立的组织,在战后撤销。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战争也可能只是一个借口,说白了就是小朝廷。 曾经组建过幕府的人里面出过很多权臣,甚至后来n成功的,比如东晋桓温,东晋刘裕,东魏高欢,西魏宇文泰,北周杨坚,唐朝李二陛下等等天策上将府就是幕府。 幕府牛逼了,直接成为霸府,比朝廷中枢还厉害! 但也有很多统帅战后直接交权,解散幕府,没惹出什么事情来的。 比如东晋谢玄,比如北齐高岳,比如北周韦孝宽再比如隋初杨素,唐初李孝恭等等,解散幕府后无官一身轻,啥风浪也弄不出来。 所以高洋让高伯逸建荆襄幕府,这是一件足以震撼中枢的大事!但是,这里面有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很多好事,坏就坏在“但是”上面。高伯逸面临的问题,就在于,北齐只是占据了荆襄东北部很少的范围武汉,红安,麻城等地,其他绝大部分领土,都在西魏和四分五裂的梁国手里。 也就是说,高伯逸这个荆襄幕府大都督,基本上处于“有名无实”的状态。高洋给他画了一个大饼,能拿下来,那才叫真正的幕府。 拿不下来,也就能统领身边三千禁军而已,跟之前的“招讨使”,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高洋给了他很大的权,却又相当于什么也没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郢州附近的南司 第231章 好了,就他吧 深夜,该要的东西都已经要到了,于是高伯逸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杨素,傅伏,李达,王元逊等人都在,慕容俨在一旁旁听。 就连新来的侯平,都有一席之地。 可以说现在他身边所有能带兵打仗的大将,都在这里聚集一堂了。 高伯逸今天打算跟众将领说说长江以南各州郡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免得手下那帮人还有些自以为是,认为随便打一下,就能让陈霸先大惊失色,急着求和。 自从南梁被侯景弄得奄奄一息后,长江以南的土地上,就出现“权力碎片化”的趋势,这在南北朝的北朝,是不曾有过的状况。 谁占据了建康,谁就是南面公认的“盟主”不包括侯景,但实际上建康这块地所象征的“盟主”,统治区域是极为有限的。 侯景之乱时那些纷纷扰扰就不说了,就说江南稍微安定以后,南梁nn最牛逼的时候,也就是梁元帝萧绎通过一番努力当时陈霸先、王僧辩和王琳等人都在其麾下,总算是实际控制了今天的浙江,江苏,江西东部,安徽南部,湖北西部等区域,算是南梁的回光返照。 然而当萧绎因为江陵被西魏攻破,兵败身死之后,就连回光返照也没有了,梁国开始进入死亡倒计时。 西部的荆襄之地就不说了,被西魏不断蚕食,梁国的号召力也因为萧詧在江陵建立的“后梁”而荡然无存。荆襄西北部是西魏占领,南面的长沙郡被王琳控制,并不听从建康的调遣。 江州北面靠长江的九江郡今九江市,及江州南的豫章郡南昌,被侯瑱占据,依然是名义上服从建康朝廷,实际上根本不鸟,宛若国中之国。 不仅如此,江州这里还有更严峻,更复杂的形势!远不是高伯逸写给高洋密信中那种挥指方酋般的豪气万千! 江州南部,豫章郡周边,存在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小势力,也就是所谓的“洞主”或者豪强! 可能一个县就有一个或几个豪强,手下多则万人,少的也有千人,在县里建立寨子自保,不服从梁国官府的管教,更不要说收税或者服徭役什么的了。 北齐跟陈霸先死磕,这些人基本上都在旁边看着,只要兵锋不指向他们,那就当做睡着了没看见一般。 这些豪强势力基本上等于是独立王国!并且这些势力素质差别极大,良莠不齐。有的算是梁国将领的本家豪强势力,可以跟父老乡亲做到相安无事,偶尔还会有“共赴国难”的表现。 有的则干脆跟强盗团伙没什么区别,行事乖张。贩卖掳掠周边人口,抢劫过往行人和商队,杀人放火无利不早起。 如果以为收拾了侯瑱,就收拾了江州,可以从侧面袭击陈霸先,那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是高伯逸在战报里忽悠高洋的话,他可不会把自己也忽悠了。 不过再往东走到江东之地,情况就要简单多了,只要陈霸先收拾掉王僧辩的部将,就能将那片地区统一就是今天的苏州,杭州,镇江,南京等地,形成一股合力。 事实上,南陈最开始,也是以此为基础立国,慢慢向西向南边征讨,恩威并施,逐个收拾江州的豪酋势力,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势力扩展到荆襄之地。 只不过,还没从北周那里夺取江陵,颇有进取之心的陈宣帝就死了。 也就是说,南陈后来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才把国内“部落联盟”变成自身的州郡,这其中的艰辛,难以用言语尽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实现。 当高伯逸将能说的都跟众将领说了之后,除了杨素外,其余的人都是张大了嘴,震惊得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他们是没想到,就在高伯逸出兵巴州城的时候,早就在做攻略江州的准备了。 他们更没想到,江州的弯弯绕绕会如此的 第232章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熊昙朗是何许人也?高伯逸早就调查清楚了。 在众多或平庸,或忠于职守的豪酋里,这家伙就如同漆黑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的鲜明,亮的出众,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熊昙朗是豫章郡南昌人,家里世代都是本地的豪酋,俗称“郡望”。 这样的人不要说是在长江以南,就说是江州南梁的江州非常大!,这样的人都多不胜数,从出身上看,此人可以说是平淡无奇的。 但架不住他有颗躁动的心啊! 侯景之乱前,梁国是三个国家里面国力最强盛的,熊昙朗不敢动。而侯景之乱一开始,梁国的官方对江州控制力减弱,这家伙就开始跳出来了! 他聚集一帮游民类似于邺北城青皮的那种,占据丰城县今江西省丰城,在南昌正南面,用木栅栏将县城围了起来,当时很多亡命之徒都依附他。 后来梁元帝萧绎封他为巴山郡不是四川那个,而是包括丰城县在内的一片地区太守,这家伙根本没有太守的自觉,大肆招兵买马。不仅如此,他还假扮盗匪,抢劫掠夺邻近县都知道是他干的,买卖人口,无恶不作。 此人到底有多可恶呢,说个事情就明白了。 同在巴山的陈定也是拥兵立寨,熊昙朗假装想将其女儿嫁给陈定儿子为妻,提出两家结盟。 他又对陈定说:“周迪、余孝顷这两人也都是江州豪酋都不希望这个婚姻结成,你必须派强兵来迎娶。” 于是陈定便派遣精兵三百加上当地的豪族二十人去迎亲,结果到熊昙朗军中后,这些人就被熊昙朗全部拘捕,立刻没收了他们的马匹兵器,全部要论价赎回。 最后陈定灰溜溜的花钱把人赎回来了。 结亲什么的,自然是个幌子而已,熊昙朗从来就没想过把宝贝女儿嫁到陈家。 你瞧瞧,这是人做的事情么? 都说人无信而不立,但偏偏这个熊昙朗,活得挺滋润的。在传闻中,这家伙放荡不羁,四肢有力,容貌雄伟。 说白了就是个喜欢耍诈,几乎不讲任何诚信的大老粗! 说真的,哪怕是喜欢朝三暮四的侯平,跟此人比起来,都算是纯洁得如同白纸一般了。 众将听到高伯逸的介绍,都是一阵啧啧称奇,差不多是要说“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连侯平都感觉自己的道德水准高了几分! “按主公的说法,这样的人渣,确实是人人得而诛之啊!”杨素感慨道。 该不该杀熊昙朗,众人没有意见。像他这样跟三岁小朋友抢棒棒糖,推六十岁老人进池塘的货色,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但问题是,熊昙朗这家伙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他坏事做尽,为何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这是个会打仗,会动脑子,又毫无节操的人渣! “熊昙朗在丰城县,而丰城县在赣江边上。要是对付他,恐怕还有些难度。”侯平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对江州的地形比较熟悉。 从郢州到丰城县,主要有两条大路可以走,都有风险,而且风险还不小。 第一条是战船沿着长江往下游走到江州九江郡,然后沿着赣江南下,水路到丰城县。 这条路的好处是隐秘,一路都是水,不用靠岸。 坏处便是,侯瑱在九江郡囤积了重兵!沿着赣江很长一段路,都是侯瑱的防区! 高伯逸若是要带兵收拾熊昙朗,走这条路只怕不易。 另外一条路,需要从郢州往长江上游走到巴州,然后从巴州开始沿着湘江向南到湘州长沙,从湘州,有一条南梁修建的官道,可以直通巴山郡。 这条路相对安全,沿途的势力,都是豪酋势力,管辖 第233章 屯兵艾县 高伯逸派竹竿星夜兼程的找王琳,送去了自己的亲笔信,提出要“借”艾县一用,事后归还。 王琳考虑到湘州和巴州离艾县都相当远,有些鞭长莫及,再加上慕容俨侵占了郢州南面几个小城,离艾县已经相当近。故而“大方的”将其割让给了高伯逸。 这个小县城无关痛痒,王琳念想的地方,始终都还是江陵。一旦占领江陵,那么离艾县就更远,控制力就更弱了。还不如当个顺水人情送给高伯逸呢。 王琳这个人,还是讲义气和恩怨的,这是他的优点,当然也是他的缺点。 “主公,我今日启程去九江郡,你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艾县吗?”杨素有些不舍的问道,他根本就不想去当什么信使。 但是高伯逸根本信不过其他人。只有十一岁的杨素,才能保证侯瑱不会痛下杀手。 干掉一个十岁出头,尚未及冠的少年,并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但杀了高伯逸这样的北齐高官就难说了。 “放心,你做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比征战沙场来得容易。到了侯瑱那边,你随机应变吧,把朝廷的诏书给他,把我的信给他就行。”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说道:“你可是要娶皇后侄女的人,将来必定跟着我成就一番大事,现在这点小事情,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锻炼而已了。” 看高伯逸语气诚恳,杨素叹了口气道:“大丈夫应该沙场厮杀,当个信使算什么事。罢了罢了,我先去九江郡,然后再去艾县找你吧。” 送走杨素,高伯逸也是微微感慨。这家伙现在才十一岁,有些事情还没想通透,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回想一下,感觉杨素这孩子果然已经妖孽到不像话了。 “上兵伐谋,动不动就拿刀子砍,那是莽夫的行为!” 这次高伯逸不打算带很多人,就带五百新招募的“蛟龙军”番号还没有正式下来驾驶战船,再带五百宿卫军和一千百战马。 不过这次还额外带了一百“装具”,专门用来收拾江州那些土鳖的。不需要多,关键的时候来一下,就能让那些家伙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呢?因为人一多的话,后勤的压力就非常大,恐怕光一个艾县,无法支撑得住。 招讨使,不是要自己硬刚,而是要学会借力打力。江州这个地方,没有五十年以上的细心耕耘,是无法完全纳入到自己统治当中的。高伯逸要做的也不是将其纳入版图,而是获得横扫西魏在荆襄势力的力量,获得牵制陈霸先的力量。 “高大都督,兵马已经点齐,我们是现在出发吗?” 傅伏拱手问道。 他现在对高伯逸的态度恭敬了许多,一半是因为官职,一半则是因为对方的能力。 “走,去军营里点兵。”高伯逸心事重重的跟傅伏二人来到城外,李达和王元逊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跟着这位高招讨使,哦,现在已经是高大都督,打仗完全是在刷战绩啊,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 “侯平!” 高伯逸首先点了侯平的名字。 “末将在!” 此刻侯平心中得意洋洋。 看到没王琳,我吃了败仗没落你手里,现在依旧过得滋润! “你为副将,还有全军向导。走错了路,唯你是问!” 哈?难道不是把那五百蛟龙军给我指挥吗? 侯平感觉要崩溃了。 “王元逊!” “末将在!” “你指挥五百蛟龙军!” “得令!”王元逊美滋滋的走出来拿走军令。 “傅伏!” “末将在!” “你带 第234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及周边部分地区在长江以南的地位十分重要,历史上被成为“吴头楚尾”。也就是说,这里是荆襄之地与东吴之地的分界线。 不仅是地理的分界线,还是文化的分界线,豫章西为楚文化,豫章东为吴越文化。自古这里就人员往来频繁。 豫章郡的郡治就是豫章城。 正月十五刚过,在豫章城即南昌古城门前,穿着厚锦袍的侯瑱,中规中矩的接了陈霸先派人送来的“圣旨”! 侯瑱虽然一脸不快,但礼数倒也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确实是升官的任命。 只不过原本的使持节、镇北将军不变,仅仅只是多加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 所谓的“开府仪同三司”,自魏晋以来的官名。 开府,指以自己的名义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的行为。 仪同三司,是说可以得到与三公一样之待遇。 南北朝时,这是朝廷对有功大臣功劳的重赐。但是!这仅仅只是虚衔而已,并不是实际的职务! 仅仅代表朝廷承认你的地位。有用么?用处很大。 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大佬之证”。 但对于不怎么听调更不会听宣的侯瑱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辣鸡,还不如一张白纸来得实惠。 起码白纸还能写字。 陈霸先传达出来的意思,侯瑱很明白! 快到建康来,快到我碗里来,然后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当然,我是主,你是臣,这个次序不能乱。 如果你不来建康,你就继续当你那有名无实的“开府仪同三司”吧,劳资不求着你,不惯着你! 等我腾出手来,看我不好好教你做人! 朝廷的使者走后,侯瑱长叹一声,这年头真是做狗都比做人容易! 狗只要会摇尾乞怜,总能找到施舍骨头的人,但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是进也难退也难。 侯瑱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精瘦。他戎马一生也到了中年,拖家带口,还有宗族的羁绊,岂能想怎样就怎样? 不要把投靠一个人想得那么容易! 这点做的不好的人,结局就会像吕布一样。 作为一个“主公”,你的手下都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会推着你做你不敢想的事情,他们会“帮着”你去想。 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侯瑱拥兵数万,可谓是一方诸侯,岂能愿意被陈霸先摆布? 就算他愿意,他的手下也会有想法的。在这个有刀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如果失去了手下人的支持,那还能成什么事? 连高伯逸都知道帮杨素说一门亲事来拉拢对方呢!莫非侯瑱活了四十多年,对世情的了解还不如高伯逸么? “主公,陈霸先这是来者不善啊!” 侯瑱身边的副将低声说道。 他叫焦僧度,身材魁梧,乃是侯瑱麾下一员猛将,很早就跟着侯瑱出来走南闯北,经常被外派出去镇守一方,乃是侯瑱心腹中的心腹。 “陈霸先前些日子在建康将咄咄逼人的齐国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现在有些心思是正常的。 梁国萧氏,只怕已经是他的提线木偶了。 之前我在王僧辩麾下,现在王僧辩麾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被收拾了,我现在投靠过去,能落得到好么?” 侯瑱冷哼一声。其实他觉得此刻投靠过去,大概率会被陈霸先重用,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每个军阀,都有自己的一帮兄弟,对头也是这样。 然而好的位置就那么多,原先大家不熟,甚至还有点小仇。你现在投靠过去,对方原来的那些 第235章 秘密武器 “伯逸啊,此番孤军深入,你可有对策?” 船舱里,“义父”宋子仙忧心忡忡的问道。此行高伯逸带着的人不过数十人而已,离开艾县向东,已经快要到赣江边上了。 自古豫章郡以南的地方,就是以穷山恶水出刁民而闻名,空口白牙的仁义道德什么的,那边不流行。 所以自汉代以来,这里一直就有朝廷的重兵镇压! 三国时期东吴大都督周瑜就在豫章郡囤积重兵。 三国中后期,豫章郡不管谁在那里当都督,都会时不时南下掳掠那些豪酋山寨里的人口,以扩充自身nn实力,打压豪酋势力。这是另一个故事,与本文无关不再尽述 因此这里的豪酋对外来人都是普遍带有警惕和敌意的。远的不说,就说近在咫尺的侯瑱,不管是“熊孩子”熊昙朗也好,豪酋里力量最强的余孝顷也好,其实n口都是对着侯瑱的。 尤其是余孝顷,现在已经跟侯瑱明火执仗的对峙了大半年,侯瑱虽然兵多将广,但却奈何不得余孝顷。 宋子仙曾经是领兵一方的大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南下就是侯瑱的防区豫章城,不过我们扮做商队,来来往往的船那么多,侯瑱除非是吃饱了没事做,否则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坐在船头,高伯逸懒洋洋的说道,他们很快就要到彭蠡泽鄱阳湖了,一进彭蠡泽,马上就能看到赣江的入口。 嗯,鄱阳湖一到冬天岸边就结冰,战船都被冻住,也都懒得出来巡视。 高伯逸猜得没错,前几天侯瑱刚刚领兵出征,攻打退守新吴的余孝顷并非浙江新吴,而是在今江西省奉新县。 那里三面环山,乃是一个字型谷地。背后还有易眼岭、仙女寨、骡子石、坪子领等连绵不绝的大山,可进可退,易守难攻。 之前侯瑱焦头烂额都没能把余孝顷怎么样,这次除了让焦僧度镇守湓城今瑞昌市,在九江西面,北临长江,防止陈霸先沿江突袭豫章外,几乎倾巢出动。 他哪里有时间去管豫章城外的赣江上路过几艘平淡无奇的客船啊! 现在是侯瑱堂弟侯奫n第一声在镇守豫章城,这家伙的才能很平庸,而且仗着是侯瑱的堂弟,平日里颇有些飞扬跋扈,侯瑱麾下部将对他都颇有怨言。 那么余孝顷为什么要跟侯瑱过不去,或者说侯瑱为什么谁都不收拾,首先就要来收拾余孝顷呢?说白了还是为了所谓的“名分大义”和实际利益。 “侯景之乱”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549年,湘东王萧绎任命为余孝顷为豫章太守。 也就是说,豫章郡原来是余孝顷的。 看清楚了,萧绎这个人后来也是陈霸先,王僧辩,王琳、侯瑱等人的“主公”,算是共主。 但是很不巧的是,西魏进攻荆州,王僧辩派侯瑱为前军,赴援荆州,还没有赶到,荆州就已陷落,萧绎死翘翘了。 侯瑱“只好”去九江,护卫晋安王萧方智回都城,承皇帝旨意以侯瑱为侍中,使持节,都督江州、晋州、吴州、齐州四州诸军事,江州刺史。 一句话,主公死了,趁着别人还没缓过来,赶紧占地盘要紧,其他的都是表面功夫! 说白了,侯瑱这是先斩后奏,鸠占鹊巢! 那谁是那个倒霉的鹊呢? 除了余孝顷以外,还能是谁呢? 所以侯瑱来了以后,余孝顷并不服气,哪里肯跟侯瑱低头? 所以他就直接反了! 当然,连主公都没有了,也不存在反不反的,总之两家都是杠上了。余孝顷兵力远远比不上侯瑱,打不过侯瑱,所以不得已退回家乡新吴,在大山里当起了乌龟。 现在老虎等着乌龟出头的游戏还在继续呢。 <> 第236章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五天前,正在豫章城的府衙里盘算怎么回复陈霸先的侯瑱,等来了一位客人。 嗯,年龄很看起来却颇不简单的使者。 来自北齐的使者!这个人就是星夜兼程走水路赶到豫章城的杨素。 侯瑱自然是不会担心自己被一个黄口小儿刺杀,他将对方引到城楼的签押房里,打算听听对方究竟什么来意。 也想顺便看看这个看起来十岁出头,就敢单n匹马去敌军军营里送信的人。 “候将军,这是在下主公让我交给你的密信。” 杨素将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递给侯瑱。 密信?主公?你他喵的都没有自报家门呐! “你主公是谁?” “我主公乃是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太子备身正都督高伯逸!” 杨素不卑不亢的对着侯瑱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莫明的淡然笑容。 此子不凡! 侯瑱想想自己十岁出头时在干嘛,又看看杨素,收敛了一下放松的情绪。 至于对方口中的高伯逸,不是近期才帮助王琳夺得巴州城的那个人么?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杨素也是没料到高伯逸的大名多半在荆襄一带流传,西魏也有不少人知道,但侯瑱一直在江州混,能知道有高伯逸这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 “那么此番前来,你就是为了送信么?” 侯瑱眯着眼睛问道。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北齐那边的人派人送信,难道是要投靠我? 很快侯瑱便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抛诸脑后。 因为他刚才听到了“太子备身正都督”的职位。 这个可不是什么虚职啊!这太子东宫卫队长官的官名!这样的人有可能投奔自己么? 莫非他们的来意跟陈霸先一样,都是来招降的? 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侯瑱的脸阴沉下来。 “我大齐朝廷封你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诏书和印信在此。” 杨素将身后的包袱打开,一咕噜的推到桌案的另一头。 哈?封官? 侯瑱一时间有些错愣,他不是感觉对方封的官太大而是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小气了! 这官位跟自己在梁国的官位一样,要投靠你们,凭什么啊!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都不懂么?我安安稳稳就能当梁国的江州刺史,需要你们多此一举再封我一个么? 他怒极反笑,就想将杨素乱棍打出。杀一个十岁娃娃,这种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你们大齐皇帝,对我还真是看重呢!”侯瑱皮笑肉不笑道。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娃娃会怎么说。 “段韶大都督在两淮练兵,春耕就会南下,与陈霸先决战,此战会是谁家得胜?” 诶?这个问题么? 侯瑱陷入沉思之中,事实上,这个春节他都在思考这件事,当真是左右为难。 若段韶胜,梁国将不复存在,接下来就是北齐横扫江南,自己势必不能幸免。 若陈霸先胜,气势如虹的他,能放过在江州一旁观战的自己么? 要知道,只有攻略了江州,才能染指盛产粮食的荆襄之地。可以说他侯瑱就是陈霸先霸业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还是必须要铲除的那种绊脚石。 何去何从,还真是难以抉择。 “侯将军拿着齐国的诏书,若是段都督胜,易帜便可,依然当你的江州刺史。若是陈霸先胜,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也能为你争取到更好的投降条件,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杨素的童音仿佛来自深渊的 第237章 历史长河下的隐藏脉络 前世高伯逸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学到的总是谁谁谁建立了大唐,他麾下有多少名臣猛将,谁谁谁又干翻了大唐,写下一首流传千古的反诗满城尽带黄金甲之类的。 说得好像只要是个人就能挥指方酋当大佬一般。 然而轮到自己办事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同样的将领,带着同样的兵马,遇到不同的情况,胜负可能完全不同,这也就罢了。 有的人容易背叛,有的军队容易背叛,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节操,而是逼不得已,在现实面前不得不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易地而处,你不会比他们更忠贞。 谁和谁结盟,谁和谁世仇,背后的关系可能错综复杂,而且有深刻原因,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这些书本里面都不会写。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经济的体现,所谓经济又具体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一概而论。武力是最重要的,但决定武力强弱的,往往是武力背后那些让人忽视的东西。 所以这次高伯逸秘密南下江州,他手里的武器,不是兵戈,而是一种被后世很多人忽略的战略武器食盐! 中国古代集中产盐的地方,大约有三处,如果这三个地方一个都拿不到,nn的存在会非常危险。因为盐不但是生活必需品,而且还是赋税大头。 古代的盐是能直接当货币使用的! 没有钱你想维持统治,根本不可能。 这三处地方,第一处乃是蜀地自贡地区,盛产井盐,质地优良,多半是供给蜀地。 第二处乃是此时北方的河东郡,也就是现在的山西运城。据相关文献记载,早在西周时期就有民众在这里进行池盐开采,战国时,运城叫“盐氏”,汉代改称“司盐城”。这里的盐,主要是供给关中和洛阳! 第三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两淮靠海地区。其中以北齐射阳郡即江苏盐城赫赫有名!这里的盐,产量极大,销往全国各地,并且有着“两淮盐,天下咸”的美称。其中销售的大头,就是通过扬州销往江南! 这也是历史上扬州多盐商,而且富得流油的最大原因。 举个例子:在乾隆十年公元1753年,中国在全球的经济地位可以与当今美国媲美,而彼时扬州一城的税收就占了全国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想想有多恐怖! 但是,现在段韶跟陈霸先在建康一线的长江对峙,扬州成了前线之一,两淮盐再也没办法通过扬州转运到江南了! 这件事情的影响,就是江南食盐大范围的涨价,以至于很多人家都吃不起盐! 以江州这边的苦哈哈为最,因为荆襄之地云梦泽也产盐,质地与产量虽然不如两淮盐,但好歹能自给自足啊! 而江州南部那些靠山的豪酋们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不,应该说他们是最倒霉的一批人。 陈定听说有一支商队的头头要见他,并且送了一石石为容器,计量体积的单位,一石约20升。一石盐差不多40千克两淮盐,立刻喜出望外! 这些盐,足够一千人吃十天了!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对,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了。 “陈洞主,你这里山清水秀的,真是个好地方啊!鄙人姓高,家中排行老二,你叫我高二郎就行。” 领头之人身材高大,穿着皮裘,但看起来却年轻得过分,不过十七岁而已,面相憨厚。 “高二郎?好好,贵客临门,今日要杀猪宰羊才行,来人啊,上好酒,好菜,杀猪羊款待贵客!” 他贪婪的看了看高伯逸身后几十个跟班挑着的担子,然后狠狠压下内心的贪念。 杀掉这些人很容易,难的是善后。对方能弄到两淮盐,还直接送他们一石,很显然是“不差钱”的主 第238章 字字诛心 不得不说,山里的野味,还是有那么几分味道的。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说过,穷人能得到的食物很少,所以他们总是会变着花样来做饭,尽量将有限的食物做出无限的味道来! 今日高伯逸吃上一顿山货,也算是大饱口福了。近日来风餐露宿,他们不敢进其他的县城,那日子真跟苦哈哈一样。 饭菜虽然吃得舒服,不过说实话,这次饭局上说的话,多半以废话为主,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把气氛烘托出来了,宾主尽欢。 无论是高伯逸还是陈定,都不会把大事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 “大家都散了吧,我跟高二郎还有些事情要谈,来人啊,送这些贵客去客房,好好安顿!” 陈定挥挥手,饭吃得差不多,该要谈正事了。 高伯逸也对着宋子仙挥挥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陈定带着高伯逸来到一间隐秘的石洞里,这里是他的书房,山洞石壁上凿出来的孔洞,似乎放着文房四宝。当然,大山里湿气重,纸张和文书都是放在木盒子里的,现在看不见。 “高二郎看上去不像是泛泛之辈,可否告知你家主公为谁?” 点燃油灯,陈定在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沉静。额上的皱纹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似乎暗示着他哪怕没吃过猪肉,见过的猪亦是不少。 “我的主公,自然的齐国皇帝高洋。而我本人,则是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荆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 齐国的?还是大官?这么年轻? 高伯逸真是把陈定吓了一大跳。 “你是来招揽我们山寨的,要封官?”陈定疑惑的问道。 其实这种事情他真是见得多了,熊昙朗不就是这样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就是说的是这样的情况吗? 陈定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当然,如果高伯逸真给他封官,接不接受那就另说了。 “差不多,所以你会将我们锁拿了,直接送到建康去?”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 陈定摇摇头道:“我们跟建康城素无往来,严格来说还有些梁子,因为熊昙朗的官就是建康的皇帝封的。 但要我们加入齐国,来对抗建康的军队,我只能说你们皇帝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拱了拱手,陈定委婉堵住了他被封为北齐官员的口子。 不过把高伯逸他们拿下,然后送到建康,那也绝无可能!北齐这样的体格,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除了熊昙朗那种不知道厉害的二愣子以外。 “今日不谈封官的事,当然,如果你想谈也可以谈,这不是最主要的。”高伯逸摊摊手,和人交往,最好的就是实话实说。他始终相信待人以诚才能无往不利。 “高二郎请赐教。” “陈洞主,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土地,千百年后,是否会成为富甲一方的沃土?” 这里吗? 高伯逸一刀戳到了陈定心尖上! “这里说好听点就是山清水秀,说不好听叫做穷山恶水。老夫我眼睛又没有瞎,如何看不出来呢?” 陈定一脸苦笑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位不一定算是“知人者智”,但总算是“自知者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人。 “陈洞主,今日我就当是个晚辈或者忘年之交,跟你交给底。就这山寨,不要说未来十年,就算是千年以后,沧海桑田,国家一统,太平盛世。这地方跟其他的地方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这是靠人力无法改变的事实。” 高伯逸说的是事实,哪怕是后来历朝历代乃至新中国乃至改革开放之后这里的发展,也远远落后于其他地方。除了旅游业以外,基本上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第239章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关于熊昙朗的么?” 山洞里,高伯逸用食指敲击着膝盖,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错。熊昙朗,最近在谋划一件大事!他想联合余孝顷对付侯瑱!夺得豫章郡!” 咦?熊昙朗对付侯瑱?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点啊! 高伯逸一脸古怪,只能说他被熊昙朗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 侯瑱麾下数万精兵,岂是熊昙朗这个土鳖能对付的?不是说你狂妄就能为所欲为的,凡事都讲求实力对比。 陈定的话,高伯逸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看对方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胡说道啊,难道是真的? “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伯逸肃然道。 “高二郎,是这样的。你等会啊,我把我儿子陈真叫来。他当时一路跟踪熊昙朗,还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噢?这事有门啊! 高伯逸大感兴趣。他不怕江州乱,就怕江州铁板一块。没想到江州各势力矛盾重重,简直随便就能见缝插针呐! 果然,用淮盐打开缺口是对的,比直接送钱好多了。 很快,陈定的儿子陈真被叫到这个山洞凿成的“书房”里。 “快,跟这位高二郎说说看,熊昙朗那混蛋又在谋划什么事情!” 陈定一脸肃然道。 “是,父亲。” 陈真开始慢慢讲述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们跟熊昙朗是仇敌,经常有摩擦。所以我们就会经常派人到熊昙朗所住的山寨附近偷偷的埋伏起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对我们动手。” 陈定等人被p妄想症发作的“刁民害朕”作祟,高伯逸可以理解。不过他觉得熊昙朗的心太大了,可能未必会把陈定他们放在眼里了,那厮的心野的很,人家盯着的是整个江州呢! 他连侯瑱的主意都敢打!也只能说是厉害了。 “你继续说,抓重点说!” “好的。两天前的傍晚,我发现熊昙朗独自一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山寨,居然没有人陪伴,就感觉很奇怪,然后一路跟了上去。” 你不会是想偷偷跟上去杀掉他吧?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 不过仔细想想,陈真的怀疑不无道理啊。 白雪皑皑,快要到夜晚,突然一个人出山寨,确实比较可疑! 高伯逸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然后在一个隐秘的山洞跟前,他就停下不走了,似乎在等人。 不久以后,来了一个全身黑袍的汉子,还蒙着脸。但我听熊昙朗叫他侯方儿,两人似乎认识很久了,两人闲谈间语气很随便。” 侯方儿?这他喵的不是侯瑱麾下的大将么? 早就调查过侯瑱的高伯逸,自然是知道对方手下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大将。 这个侯方儿,可是很被侯瑱器重的啊,他怎么会跟熊昙朗搅在一起了呢?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然后呢,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 “熊昙朗说侯瑱出征在外,家眷都在豫章城。不如侯方儿猝然发难,配合他里应外合,两人合兵一出,定然能掳获侯瑱的家眷还有府库。 侯瑱大军的家眷都在豫章城和周边地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必然会军心涣散。然后他就走投无路,翻不了身了。 到时候两家平分豫章郡乃至江州,大事可期! 熊昙朗当时是这么说的。” 嘶 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被熊昙朗的连环计震惊了。 不得不说,这个熊昙朗,还真他喵的是个人才啊! 出手快准狠!要是侯瑱在豫章,估计他能自 第240章 志得意满的“大熊” 兵贵神速,有时候一刻也耽误不得。 商量好细节之后,高伯逸把所有的货物,也就是那几十石两淮盐交给了陈定,带着陈定的长子陈真,离开了山寨。 他们走后,陈定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有些发呆,额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缩成一团,怎么也化解不开。 高伯逸在最后一刻锋芒毕露,那轻巧的一问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若是自己不答应,只怕这位一直以来都给人“软绵绵”印象的高二郎,会立马就翻脸。 还好长子陈真站出来了,不然局面还有些不好收拾。不押一个人在对方那边,很难相信一个北齐的大都督会放心让你配合行动。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陈真报仇心切。要知道,当初熊昙朗诓骗自己的时候,就是打着将女儿嫁给陈真的旗号,这件事一直都是压在陈真头顶上的耻辱,怎么都抹不掉的。 除非拿熊昙朗的鲜血洗刷。 “江州安定了这么多年,真的要到乾坤逆转的时候了么?” 陈定轻叹一声,心中忐忑,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死局。 帮高伯逸,出了事情会有灭顶之灾。 不帮,熊昙朗要做大,自己到时候更落不到好,只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你不从我,我就宰了你儿子!” 与陈定所在山寨隔了一条赣江的某个县城里,虎背熊腰的熊昙朗,正兴奋的哈哈大笑,戏谑的看着坐在床上哭泣的妇人。 这女子身上粗布麻衣,看起来三十左右,皮肤白皙,黛眉细腰,弱骨丰肌,颇有些女人的韵味。 不过她的双手粗糙红肿,一看就是在厨房里干粗活的。 她去年还是附近一个山寨的洞主夫人,结果被熊昙朗破寨,掳掠到这里,受尽折磨。 若不是她抵死不从,恐怕早已被玷污。 “奴家残花败柳,熊爷要是不嫌弃,那就来吧,只要不伤害我儿便是。” 这女人弱弱的说道,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芸娘啊,你若是早从了我,不就吃香喝辣了么?你那双玉手,又何至于此? 啧啧啧,真是可惜。 不过你现在这样,我反而不想要了。 不妨告诉你个秘密,我很快就是江州之主了,侯瑱都会跪在地上给我磕头! 到时候你只要乖乖服侍我,你生的那个小贱种,我也不吝啬给个小官当当,哈哈哈哈。 先把你这道菜留着,待我得胜归来,再一齐享用,那才美味。” 得意洋洋的熊昙朗出了芸娘所在的破旧厢房,扬长而去! 很快,一个壮硕的影子冲了进去,抱起颇有韵味的芸娘痛哭起来。 “娘,孩儿力大无穷,不如今夜我偷偷去把那恶贯满盈的熊昙朗给宰了!然后我们一起逃到北方或者建康,怎么样?孩儿有的是力气,一定能养活娘的!” “狗子啊,你不要冲动。你的路还很长,怎么能跟熊昙朗这样的人同归于尽呢?” 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子? 狗子有些怀疑人生,但是熊昙朗已经不许山寨里的人叫他的真名,大家都叫他狗子甚至“贱狗”,久而久之,他就真的变成了“狗子”。 狗子站起身,那壮硕的肌肉,魁梧的身材,很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芸娘那孱弱的身子生出来的。 “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芸娘点点头,她知道狗子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听话。 熊昙朗实在是太过于狡诈,多少豪杰都死在这人手里,憨厚的狗子会是他的对手么? 书房里, 第241章 小人物的大翅膀 “谁!是谁?” 踩着树林里的积雪,一身黑衣的熊忠警惕回望四周,然而周围黑漆漆一片,让他汗毛倒竖! 很确定,周围一定有人! 这是他战场上水里来火里去的生存直觉! 忽然,熊忠脖子一凉,感觉湿乎乎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猛的一痛。 然后天旋地转!完全失去知觉。 他死了,被一刀切下头颅。 “呵呵,熊昙朗,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才十岁大的狗子,居然出现在熊忠倒下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滴血的横刀! 狗子早就想杀熊昙朗,没想到他正要刺杀对方的时候,居然听到了对方的核心秘密! 他从熊忠身上摸出一封信,想想自己貌似不识字,顿时有些沮丧。 “把信交给谁比较好呢?” 自己拿着信,显然是没什么卵用的。 狗子用他那有限的脑容量思考着。 熊昙朗和侯方儿派来的人密谈,内容全部都被打算ns熊昙朗的狗子听了去。 他知道送信的熊忠,是要去豫章城找熊四,让熊四打开豫章城大门。所以狗子一路跟踪熊忠,并在这里宰了熊忠。 狗子的逻辑很简单,熊忠到不了豫章城,那么熊昙朗就不能实现计划。 但他记得对方似乎写了一封密信,那么把密信交给那个叫什么侯瑱的人就不错吧? 结果狗子忽然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吴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导航,迷路是经常的事情,然而时间太紧了,没有机会试错! 狗子很快打消了找侯瑱告密的念头。 “好像,赣江对岸的陈定,虽然弱但却是熊昙朗的死对头。我何不把信交给他呢?” 狗子脑中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念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了。 “对,我这就过江去找陈定!” 狗子将熊忠的尸体推到山沟里,用积雪掩埋起来。 等雪化了肯定会被人发觉,但那个时候,如果熊昙朗败亡了,他就不怕这事被人发现。 如果熊昙朗没死,那会不会被发现也不重要了。 将信贴身放好,狗子在赣江边找到一叶扁舟,然后独自划船过江。 没想到刚刚一过江,还没走出江滩,就被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结结实实捆住,然后五花大绑的扛走了。 “我让你去封锁赣江,然后你就给我抓回来一个半大小子?” 高伯逸一脸古怪看着杨素,两人前几天在艾县汇合,带着一千兵马,已经悄悄的在陈定山寨驻扎了下来。 为了防止被熊昙朗的斥候窥视到,高伯逸特意让杨素带着田子礼等人,沿着赣江巡视。 没想到,在这么寒冷的夜晚,居然还真抓到一个划船渡江的人。 看起来一脸稚气,跟杨素差不多大。 但身材居然只比高伯逸自己小一点点。 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熊昙朗山寨里的什么人?半夜渡江所为何事?” 高伯逸沉声问道。 火把的照耀下,他丝毫不收敛身上的杀气! 一个半夜,还是这么冷的天,居然渡江到对岸! 不是斥候,你信么?难道渡江是为了看月亮么? “我叫狗子,你们是熊昙朗的敌人,还是朋友? 你们告诉我,我才能告诉你们!” 狗子昂着头,不屈不挠,十分硬气。 狗子? 高伯逸心中有些腻歪。 喂喂,我才是二狗啊,你叫狗子 第242章 匍匐的猎手 等狗子快马加鞭赶到豫章城的时候,发现这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临战前的紧张。 春节刚刚过,人们又忙碌起来。豫章城里的商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并没有接到什么戒严的命令。城里也没有兵马在巡视,反倒是看起来有些松懈。 想想也是,侯方儿要收拾侯奫,难道在事前紧锣密鼓的搞串联,弄得世人皆知? 如果他真的那么傻,坟头草早就几丈高了。 正好相反,为了麻痹侯奫,侯方儿这些天都在跟自己麾下的军官把酒言欢,装作很放松,像是还没从春节欢乐中缓过来一样。 熊昙朗潜伏在豫章城里的内应熊四,是豫章城南门的城门官。他一看到狗子骑着马要进城,连忙将其拦住。 “狗娃子,你怎么来了?没在你娘怀里吃奶吗?哈哈哈哈!” 熊四之前就嘲讽过狗子,嗯,无数次。 对于熊四一贯的嘲讽,狗子不以为意道:“洞主很快就会娶我娘,我很快就是少洞主了。” 哈?有这事么? 熊四眼珠一转,换上一副笑脸道:“那你今日到豫章城干嘛?你好像很闲啊。” 狗子神神秘秘的将熊四拉到一边,将怀里的信塞到熊四手中道:“洞主让我交给你的。” “这信你是不是看过?” 熊四是不敢相信熊昙朗居然让这个一向都有些桀骜的崽子来送信。 但想想女人枕头风的威力,又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我不识字,怎么看信?”狗子不满的瞪了熊四一眼。 哦豁,这大概就是让这崽子送信的原因吧。 熊四顿时心中明悟,熊昙朗肯定是有极为隐秘的事情交代自己办,才会让这个不识字的家伙来送信。 他打发走了狗子,一个人来到墙角无人处看信,然后便感觉到莫明的紧张和兴奋。 熊昙朗让他今夜子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将豫章城南门打开!然后一直保持到他带着人前来接应! 半夜开城门,这是什么操作,不需要说也知道啊! 难道是熊昙朗要夺去豫章城了? 他胆子真有这么大? 熊四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这还真是熊昙朗一贯的作风。 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搞,不计后果。 但是谁也奈何不得他。 熊四将信撕碎,顺手从城墙上扔进赣江之中。 今夜,他熊四,将会成为改变江州局势的大人物,成为熊昙朗的心腹手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仅只是个宗族远亲,在豫章城当内应。 与赣江东部毗邻的,有一条不宽但却能走船的小河,名为抚河。 抚河弯弯曲曲,几经分叉,最后汇聚到黄芽山下的渡口。 然后有一条大路直通豫章城南门。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呼啸的北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然而谁也不知道,居然有人在大冬天的夜里,在黄芽山这里埋伏着。 “主公,熊昙朗直接走赣江,在岸边登陆,不是到豫章城更快吗?” 杨素疑惑不解的问高伯逸。 “如果我是熊昙朗,就不会走赣江。江边会有巡视的士卒,很容易被发现。 而且侯瑱还有一部分水军留在豫章郡。到时候惊动了守军,熊昙朗可能会功亏一篑。 黄芽山就不一样了。走抚河非常隐蔽,一出黄芽山,不到十里就是豫章城。熊昙朗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进城,走这条路是最好的选择。” 高伯逸自信满满。如果熊昙朗想成事,走南门是必然,因为豫章城外的军营在城西,挨着渡口。 他发了疯走赣江啊? 第243章 一剑飘来,天外飞仙 “洞主,熊四到现在都没有开门。” 一个心腹手下在熊昙朗耳边悄悄说道。 不开门是正常的,要是开门了才坏事! 熊昙朗摇摇头,脸上微微带着兴奋,就连那道长刀疤都显得略有些狰狞。 “不急,现在一切顺利,今夜好好去豫章城里劫掠一番!人人有份!保证你们都满载而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昙朗猖狂的大笑着。 他故意在这里候着,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黄雀在打他的主意。 江州之地,诡谲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互相攻伐,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看来,这次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你想啊,打侯瑱的主意,本来就是蛇吞象的举动。 熊昙朗担心最大的一种可能性,也就是侯瑱和侯方儿唱双簧,故意要赚他熊爷。 不过从目前的局势看,侯瑱大军的主力,还离得很远很远,没有一点动静。 熊昙朗在赣江边都派了人蹲守着,愣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等会看到豫章城内冒起狼烟,我们就从南门冲进去!” 熊昙朗紧紧握住手里的鬼头环刀。 在江州多年,他熊昙朗熊爷,靠着自己无耻下流的骗术和不讲信誉的手段纵横捭阖。 只有他玩人,没有人玩他。 侯瑱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是目前为止,他收拾的最大的一个。 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正当他美滋滋幻想等会找到侯瑱的小妾要怎么玩耍的时候,突然,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人似乎是在四处寻找自己的队伍。 “去,那个人身形好像熊昙云。把他带过来。” 山坡上的熊昙朗沉声说道,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熊昙云是他族弟,被委以重任守护山寨,他为什么会跑来这里? “大哥!大哥!不好了,陈定那老儿,趁着我们大军在外,也不知道是请了什么厉害角色,今夜直接攻破了大寨啊! 我拼死才逃出来的,此刻山寨只怕已经全部在陈定的控制之下了!” 晴天那个霹雳!熊昙朗一时间竟然愣神到说不出话来。 陈定?赣江对岸那个缩头乌龟? 被我骗了三百匹马和三百套兵器最后还灰溜溜出钱赎人的软脚虾? 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本事攻破自己的大寨啊! 其实陈定骗开熊昙朗的山寨很容易,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军服。高伯逸让狗子去了陈定那边,把老熊山寨的标识和口令都弄出来了。 熊昙朗出兵不久之后,陈定派人假扮对方的人叫门,说前方需要支援,然后高伯逸留下的几十个宿卫军直接上去趁乱破开寨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陈定老匹夫!坏我大事! 传我号令,现在回山寨,杀陈定祭旗! 让侯方儿去闹吧!” 熊昙朗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派兵返回山寨! 留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支大军的家眷都是山寨中人,现在老巢被人家掏了,一旦在军中传开,那可是要山崩地裂的! 趁现在陈定立足未稳,赶紧杀回去,然后立即不惜一切代价攻灭对方的山寨,一血心头之恨。 熊昙朗的精兵开始缓缓退却,队列变换自如,在黑暗中丝毫不乱。 不得不说,这家伙领兵确实是一把好手。 “加速行军,上船之后就好了。此番是顺水而下,回山寨很快的!” 熊昙朗镇定自若的对身边的亲信说道。 其实老熊此刻也并不担心,因为他实在是看不起陈定这样的鱼腩。 第244章 四两拨千斤 战争是残酷的,高伯逸虽然来自后世,但对此却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所以他总是秉持着“上兵伐谋”的思维。 哪怕是消灭敌人,也是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要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做足了再一击必杀。 杀人只是手段,政治才是目的,而不是相反。 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于后世的那种石化味,还有令人作呕的肉香,熊昙朗苦心经营多年的一支精兵,也是他用于立身的资本,彻底毁于一旦。 渡口已经被烧毁,那些木船也十不存一,抚河上漂浮着大量的尸体,极为可怖。 “陈真,带我下去辨认一下,到底谁是熊昙朗。” 高伯逸笑眯眯的拍了拍陈定长子陈真的肩膀说道。 杨素有些敬畏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今日绝大部分人都出手杀敌了,很多人身上还满是血腥,唯独高伯逸身上一尘不染。 但杨素感觉高伯逸才是手上沾着无数敌人鲜血的屠夫。 这一波是杀了多少来着?三千,还是五千? 他跟着高伯逸来到被烧毁的渡口边。陈真眼神复杂的指了指躲在阴暗角落里低着头的壮汉说道:“他就是熊昙朗。” 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脸上带着野兽常有的那种桀骜不驯。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确实跟想象中的熊昙朗很像。 “杨素,去把熊昙朗的头砍了给我提过来,首级算你的。 李达,王元逊,你们两个把熊昙朗给我按住了,千万别让他给挣脱了!” 诶?来了就杀人?不用这家伙骗开城门吗? 杨素看着高伯逸欲言又止。 “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家伙,还是杀了比较好。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从背后咬你一口。 熊昙朗的亲族,助纣为虐,一样该杀,吩咐下去,凡是跟熊昙朗五服以内的男人,无论老幼,杀无赦。” 高伯逸阴冷的说道! “主公,此刻杀人不祥呐。” 杨素低声劝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杀之以示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高伯逸是来江州做善事的大善人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真一眼,对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素沉重点点,接过高伯逸的白云剑,干净利落的斩下熊昙朗的头颅,没有丝毫犹豫。 当他提着熊昙朗死不瞑目的人头到高伯逸面前时,高伯逸才点点头道:“用布包好,现在去豫章城,侯方儿估计跟侯奫打起来了。我们过去收拾残局,拿着熊昙朗和侯方儿的人头作为侯瑱的见面礼。” 高伯逸的话让众吃一惊! 他居然这个时候打豫章城的主意?胆子还能更大一些吗? “大都督,我们兵力微薄,恐怕会”李达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高伯逸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俘虏道:“难道他们不是人么?” 这也可以吗? “都听着,凡是杀一个熊昙朗的亲信或者亲族,以后就是我们自己人了。 等会若是听从号令,还可以升官发财!” 高伯逸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那些降卒立刻行动起来,互相搏斗撕咬,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 “你看,人性其实是经不起考验的。为了活命,其实很多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无奈的对杨素耸耸肩膀。 “走吧,去前面等着这些人。” 熊昙朗的队伍多半是盗匪出身,心狠手辣。高伯逸打算让他们自己内部先消化一下再说。 很快,这些降卒少了很多人,但剩下的,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刀。 “我高伯逸作为荆州大 第245章 我喜欢当黄雀 豫章城的府衙,已经被侯方儿的嫡系人马所包围。,一个个都穿着筒袖铠,拿着横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神情肃然。 整座府衙是豫章城的核心,此刻大门紧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一般。 侯方儿手下人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不进则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若是失败,等到侯瑱杀回来,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而侯奫这边的人,神情就不那么坚定了。他们本是侯奫的贴身护卫,猝然被侯方儿袭击,根本毫无准备。 这些人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侯方儿跟侯奫之间的私怨,还是侯方儿胆大妄为要反了侯瑱! 他们也很动摇,还幻想着侯方儿只杀侯奫一人。 也亏得是侯奫手下人多,勉强守住了府衙,不然他现在大事休矣。 侯方儿虽然姓侯,但根本不算是侯瑱的同乡。 虽然中国古代某村某寨,常常都是同姓或两三个姓氏,拐着弯带着亲戚。 但侯奫是蜀地人,侯方儿是两淮人,根本相隔十万千里。 二人的矛盾可以说是由来已久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在后世的家族企业里面也是屡见不鲜的。连同室操戈都有,更别说只是同姓不同族了。 “侯奫,你已经被包围了,城墙也被我控制了,快点出来投降,我饶你不死!” 侯方儿远远的对着紧锁的府衙大门喊话道。回应他的,是从府衙四角箭楼里射出来的箭。 “你放屁,侯方儿你这个乱臣贼子! 我大哥侯瑱就在回豫章的路上,等他回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侯奫不甘示弱的叫嚷着。 他这不喊还好,一出声,那些侯方儿麾下的将士全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果然,叛乱这种事情,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众人听令,拿下府衙,拿下侯瑱的家眷我们才有活路。来人,撞门!” 侯方儿也急了! 他喵的,熊昙朗这个混蛋,说了要来的,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蛮人不可信! 侯方儿冷冷看着手下一拨人人用圆木撞门!另一拨人用盾牌构成盾墙,帮忙掩护撞门的军士。 哐当! 大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被撞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又是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木包铁的府衙大门最后轰然倒塌,门后面侯奫那边的士卒纷纷后退。 “众将士,随我杀奔过去。等占领了豫章城,咱们将城池献给陈霸先,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建康的皇粮!哈哈哈哈哈!” 侯方儿脸上浮现着扭曲的兴奋,他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一马当先的冲进府衙,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之后,侯方儿志得意满的提着侯奫的人头走出府衙大门,松了口气。 侯瑱他是不敢得罪死的,所以对方的那些家眷,他都没动,打算直接礼送出豫章城。 但是,侯奫他就不会放过了。现在杀了侯奫,拿着对方的人头就能让城墙那头安静下来。 等花一天时间整军,然后就派使者到建康城里找陈霸先,将豫章城献给对方便是了。 陈霸先有志向,他企图取梁而代之的心思,只要眼凿子亮一点的,都能看得出来。 侯方儿觉得自己主动投靠陈霸先。千金买骨最实惠,对方断然不会拒绝和秋后算账,反而会高官厚禄的供着。 到时候,难道侯瑱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那家伙自保都是个问题好吧! 侯方儿真想得意的大笑,忽然察觉周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自己刚才带人冲进府衙,为什么外面就没人守着呢? 第246章 纵横捭阖 “啧啧,豫章城的府衙,还真是很气派呐!” 高伯逸坐在偌大的豫章城府衙大堂里,屁股下面,是当初侯瑱从南方弄来的一张老虎皮。 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感觉霸气外漏了。 手下诸将如王元逊,李达,侯平等人都恭恭敬敬的端坐在堂下,等候高伯逸下令。 “主公,侯方儿要怎么处置?” 杨素带着些许紧张与兴奋的问道。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对,应该说是精彩纷呈! 首先,利用陈定偷了熊昙朗的老巢,并故意放人出来通知熊昙朗。 紧接着,在要害地段埋伏,将匆匆忙忙回军,早已军心动摇的熊昙朗一闷棍打死。 最后,利用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利用熊昙朗留下的“后门”,突袭早已乱作一团的豫章城,这个时机刚刚好。 早了,侯方儿与侯奫必须联手对外。 晚了,侯方儿已经收拾好豫章城,估计要投靠陈霸先,黄花菜都凉了! 可以说高伯逸指挥的这一战,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每一招,都是朝着对手的咽喉而去。 这是打的什么神仙仗啊! 完全颠覆了杨素脑中的概念。 跟着高伯逸身后,打仗立功就像是在田里摘菜一样简单。那些宿卫军里的百保鲜卑多桀骜的人啊,现在见到高伯逸恨不得直接跪下喊爸爸。 “先关起来,然后等我们去找侯瑱的时候,将他一起带着便是了。” 高伯逸早就想好怎么打侯方儿这张牌了。 “杨素!” “在!” 高伯逸一声命令,惊醒了正在神游的杨素。 “去贴安民榜,然后派人在豫章城里打出我大齐东南诸州招讨使的名号。至于其他的职务就不要多说了,懂么?” “喏,属下这就去办!” 杨素领命而去。 “陈真,你回山寨,让你父亲带着亲卫到豫章郡来议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陈真的态度恭敬了许多,高伯逸这一番长袖善舞之后的雷霆一击,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熊昙朗该厉害吧? 在高伯逸手下就撑了一个回合,现在脑袋已经被割下来用石灰弄好了。 就是死得这样简简单单,毫无波澜。 而他连高伯逸的指头都没碰到过。 完全是不对等的较量。 用一个词来说,就是碾压! 陈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不想继续窝在这大山里学熊昙朗当个土霸王了。 真没有什么意思,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山寨版的熊昙朗罢了。 他想见的,是更广阔的天地。 “王元逊!” “末将在!” “整编豫章城守军,莫要苛责了。只要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只要不是熊昙朗的亲信,一律录用,先编入蛟龙军,等带回郢州后再行筛选。 新军的将校,你自己看着办,完事后将名单给我便是。” “喏!” 王元逊心花怒放,自然明白高伯逸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打算将他外放独领一军的节奏啊。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以任意安插亲信。 “李达!” “末将在!” 现在宿卫军的李达已经彻底飘了!王元逊都有这样的赏赐,那他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宿卫军的赏赐不由我管,我也无法给宿卫军将校升官,豫章城里的财货,你们看中什么拿什么吧,别过分就行了,那些要呈交陛下的。” 第247章 会盟 南北朝时期的新吴,那可不是现代的江浙一带的新吴,隔的相当远。, 江州西部的新吴,乃是大山三面环抱,丘陵遍布的一片穷山恶水。这里也是江州豪酋余孝顷的老家。 自从被侯瑱针对以后,他就节节败退,现在只能退守到故乡了。 不过好在新吴易守难攻,一时半会间,侯瑱还真是奈何不得余孝顷。 侯瑱大军营地里,一片哀嚎之声。 昨日又是一番恶战,被余孝顷的队伍偷袭,两边对射了一番,互有死伤,不过余孝顷的人从高处射箭,还是自己这边吃亏了。 虽然死得不多,但伤得却不少,而且都是箭伤。 余孝顷大军用的弓箭都是木箭头,杀伤力有限得很。但坏就坏在对方手段卑劣,箭杆都是在粪水里浸泡过的,只要是沾了血,夜里受伤的军士就容易高烧,很多看起来受伤不重的人都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此番出师不利,是否要考虑回军豫章,准备春耕呢?” 侯瑱低声自言自语道。 余孝顷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就像是卡在自己喉咙里的骨头一样。 “报!主公,大营外有个叫杨素的人求见,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呃,侯方儿将军也在,但是被五花大绑!” 侯方儿? 他不是应该在豫章城么? 难道?豫章城出事了? 侯瑱刷的一下站起身,根本顾不上披甲,直接朝营帐外走去。 见面之后,果然是当初那个清逸俊秀的少年,身上套着一副略大的皮甲,脸上带着笑容。, 而被五花大绑的侯方儿,则是如丧考妣,苦着脸不敢看自己。 “侯将军,熊昙朗伙同你的部下侯方儿,企图背叛你,在豫章城里搞兵变。 我家主公平日里最是敬佩侯将军这样的猛将,不忍心侯将军的家眷被熊昙朗之流蹂躏。 我家主公不得已才出兵豫章城。 现已将叛乱被剿灭,城内无辜之人秋毫无犯。 熊昙朗人头在此,至于事情原委,侯将军直接询问侯方儿即可。” 熊昙朗?怎么惹了这个恶人? “侯方儿,你原是王琳部将,我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叛我?” 侯瑱将信将疑,走到侯方儿身前,沉声问道:“他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我呸!成王败寇,没错,是我杀了你堂弟侯奫,想把城池献给陈霸先!劳资就是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侯方儿一见到侯瑱,刚才还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对着侯瑱狰狞咆哮。 他心中的怨愤,恐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左右,推下去斩了吧。” 侯瑱轻叹一声,无奈的挥挥手。身边的亲兵将侯方儿推推耸耸的带走,身边就只剩下杨素一人。 “你们高大都督人中俊杰,此番有什么事情要教我呢?” 侯瑱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问道,表情平静。 “主公说。现在天下纷乱,正是生死存亡之时。 侯将军英雄盖世,不该在江州这里蹉跎岁月。还可以站出来为江南人民,乃至天下人做更多的事情。 他已经在豫章城下的赣江岸边备好了酒菜,想跟将军把酒言欢,公论天下大事。 来与不来,都在将军一念之间。” 杨素说得很客气,但他知道侯瑱是聪明人,自己也应该把高伯逸的想法表达得很清楚了。 如果侯瑱给脸不要脸,那高伯逸估计也要杀鸡儆猴,两败俱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等等,我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你们都督,就说我一定到。” 第248章 相谈甚欢 春天的气息已经近了,田里都能看到新芽,再也不见北风呼啸,寒冷的冬天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 豫章城下,高伯逸看着滚滚流淌的赣江,心潮彭拜。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十分装逼的来了一句,杨素果不其然及时献上了彩虹屁。 “我观主公文采,已不下当年曹子建。要不等三台建好,主公来一首三台赋?” 他这话可是发自内心。不说别的,高伯逸为三国演义写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就足以震铄古今。 “多看书,少吹捧,这次回邺城以后你也是当官的人了,稳重点。” 高伯逸板着脸教训道,杨素笑着摸摸头不以为意,他知道对方的脾气。只要不是大事,这厮就不会翻脸。 “对了主公,你说侯瑱会来吗?” “会的。如果你的家人被人s过一次,那么现在一定会对剩下的亲人倍加珍惜。” 杨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得不说,高伯逸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侯瑱的军队,家眷多半都在豫章城及周边,想想都觉得对方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反正侯瑱再怎么蹦达,高伯逸都为他准备好了后续的“套餐”,嗯,吃不了兜着走的那种。 “如果他硬是不来呢?你总不能杀了他的家眷吧!” “不会啊,我只要到侯瑱军营附近大肆宣扬,豫章城已经丢失,而且侯瑱要攻打豫章城,城内家眷很可能被s。 那么他军队里的士卒则会不战自乱!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打豫章城啊,还不是为了侯瑱这几万兵马么!” 高伯逸隔着赣江,已经看到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就地扎营,一艘平底船从对岸渡江而来。 “侯瑱来了。” “来了?” “嗯,看来没事了,走,去城门口。” 高伯逸三步两步走到豫章城西门,城门大开,但没有人进出,因为现在还处于戒严状态。 “侯将军,我与你神交已久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你了。” 看到身材不高,有些精瘦的侯瑱,在两员大将的陪同下来到身前,高伯逸急忙走两步,紧紧握住侯瑱的手。 “此番豫章城变乱,我还没感谢高大都督及时出手,保全了在下等人的家眷。我才是盼着见到你啊!哈哈哈哈哈!” 侯瑱爽朗的笑着,刚才微微有些紧张和犹疑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都是堆满了笑容,好似分别已久的至亲重新相见一样。 鸡儿的,这帮人都是一群戏精呐! 杨素脸上笑容僵硬,心中暗暗骂高伯逸等人都是一群狡诈的狐狸,没一个简单的。 自从在高伯逸那里学到“戏精”这个词以后,杨素就感觉用在高伯逸这里最合适不过。 面厚心黑!手段狠辣!嘴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 “侯将军请,我自作主张,在你府衙里备下酒宴,你不会怪我喧宾夺主吧?” 高伯逸笑呵呵的问道。 “哪里哪里,高大都督客气了,客气了啊!” 侯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跟高伯逸并排进了豫章城。 进城之后,高伯逸安排侯瑱他们跟自己的家眷见了一面,都是称赞高伯逸治军有方啊,爱民如子啊之类的。 侯瑱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高伯逸,或者说北齐朝廷,确实是想招揽自己,而不是卸磨杀驴。 不然实在是没必要演一出这样的戏。 老实说,他演戏也感觉挺累的,更别说是高伯逸了。 酒席之上,侯瑱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不对,应该说是曾经自己 第249章 不好意思,我摊牌了 在高伯逸于江州纵横捭阖,疯狂“上兵伐谋”的时候,建康的陈霸先也没闲着,开启了“攻城模式”。, 利用跟北齐停战的时机,陈霸先命令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打造战船。 把军队大营设在京口,而非是建康城周边。 同时命令大将周文育继续攻略三吴地区,对付王僧辩女婿杜龛,及王僧辩大哥王僧智等人。 而最信任的大将侯安都,则是负责建康城周边的防御。 一切都有条不紊。 至于江州的侯瑱,暂时不理他了!陈霸先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收拾这个“三不”男人。 这家伙不拒绝,不表态,不出击,只对付周边小土著,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陈霸先尽管对侯瑱腻歪得不行,却依旧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年的农历新年,他四面出击,或击溃或收编了周边小的反叛势力,以萧方智的名义招降纳叛,队伍一时间扩充到十多万。 从兵力数量上看,陈霸先已经完全不虚段韶,甚至可以正面掰手腕了。 正月十五左右,三吴地区传来周文育的战报,他在吴兴今湖口击溃杜龛所部,并攻占吴兴。 杜龛身死,王僧辩和王僧智逃亡,不知去向。 现在周文育跟陈霸先侄子陈蒨的兵马分进合击,兵锋直指会稽!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他陈霸先当得起英雄二字! “大都督,情况不妙!这是刚刚收到的战报!” 石头城上,陈霸先正在眺望长江对岸,心中涌起一股“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感慨,却不想被侯安都打扰了兴致。, 他头发已经花白,身体看上去却依然挺拔,仿佛青松一般傲然于寒雪之中。 “念!” “前几日,豫章城侯方儿勾结豪酋熊昙朗叛乱。 正在激战时,被齐国东南诸州招讨使高伯逸派兵击溃,全军覆没。 现在豫章城已在高伯逸手里。 昨日,江州侯瑱宣布易帜,归顺高伯逸麾下,被齐国任命为江州刺史,湓城等地亦是响应。 现在江州豫章郡以北,尽属齐国。” 等等,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 陈霸先转过身,面色阴沉问侯文都道:“江州现在是齐国的了?这不声不响,江州大半都是那高伯逸小儿的了?” 陈霸先有些怀疑人生。 他喵的,侯瑱这厮一声不吭,就投降齐国了? 甘酿咧! “主公,确实如此。那高伯逸现在已经势大,他之前也收编了侯平的精锐人马,现在算上侯瑱麾下精兵,只怕不下五万人! 豫章城乃是江州重镇,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侯安都忧心忡忡的说道。 听了这番话,陈霸先简直是想爆粗口。 侯方儿和熊昙朗这两个蠢货,反水的时候居然被第三者打了闷棍,他们都是猪吗? 要是高伯逸没拿到侯瑱的家眷,侯瑱会那么容易投降吗? 这些人一个个亏得是沙场宿将,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耍得团团转! 真是气得人要发狂! “那个” 陈霸先生闷气的时候,侯安都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说!” 陈霸先没好气的拍了拍侯安都的肩膀说道。 “那个,高伯逸乃是当初我们去邺城送国书时认识的驿卒。 谁也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成了齐国的荆州大都督,还有那个什么招讨使。 不如招陈将军陈蒨回来,出使豫章城,结交那高伯逸,让他按兵不动,不要配合段韶夹击我们。 第250章 各怀心思 三天之后,余孝顷带着人马来到豫章城对岸驻扎,然后一叶扁舟,跟两个亲卫来到豫章城内,面见高伯逸。, 这已经是很低的姿态了,至于余孝顷为什么会有前倨后恭的表现,则是因为已经打听清楚最近一段时间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瑱投降了。 熊昙朗被斩了,亲族除了女人外,男人没一个活口。 巴山陈定也投靠了高伯逸。 余孝顷揣摩了一下,除非自己永远窝在新吴县不出来,否则,绝对会被高伯逸碾压! 要知道,新吴可是比陈定所在的巴山郡还要穷山恶水的地方啊,要是那地方好,他活腻了要拉一支队伍起来,去豫章城这边混? 而且侯瑱据说要被调往荆州,去吃北齐官府的饭了。最大的敌人走了,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把他们扣下之类的,完全不需要余孝顷担心。 像他这样的江州本地豪酋,家里兄弟姊妹一大堆的。除非能像干掉熊昙朗一家那样,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否则杀一个余孝顷,只会激起余家的愤怒抵抗,不死不休。 说实话,这样的操作,性价比太低了,余孝顷自己都不会去做。 “余洞主,里面请!” 高伯逸站在门口,微笑着对余孝顷拱手道。 “高都督请!” 余孝顷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现在这场面,看起来不太像是五百刀斧手的架势。 来到府衙,不仅陈定在,而且临川郡那边,居然也派人过来了,却不是他们的首领周迪,而是周迪麾下大将,同族的周敷。 现在江州以北是高伯逸的天下,而豫章城以南,西南是陈定熊昙朗的势力已经被他吞并,东南是周迪。, 而余孝顷已经被赶到了新吴县,离这里颇有些距离,因为他原本是在豫章城的,后来打不过侯瑱才去的那边。 现在三家坐在一起聊聊天,看起来是不用动刀子了。 “周迪将军没有来?” 高伯逸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周将军公务繁忙,实在是抱歉,所以派在下前来。” 周敷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异常沉稳,不卑不亢,双目有神如电。 “罢了。今日来说几件事。 第一件,你们要公开易帜,就像是侯瑱将军一样,承认是我大齐的子民。至于赋税和徭役,都可以先免除十年的。” 先免除十年?还有这种操作? 其实这年头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十年后,能活着坐在这里说话的,一个也没有。 至于答应易帜,这些都是常规操作。高伯逸又不是做善事的,他手握几万兵马,让自己这帮人过来,不就是为了兵不血刃么? 难道一方面想相安无事,一方面还想继续打着梁国的旗帜存在于江州南部? 不存在的,换了自己也不会答应。 “我没有异议。” 陈定开口说道。 他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长子陈真甚至正在高伯逸亲兵里面当斥候,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高二郎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熊昙朗的例子在那边摆着呢。 “我也没有异议。”余孝顷无所谓的说道,对他来说,事情还没到“正戏”!他在新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担心个球啊,梁国灭亡了都不关他的事。 “事关重大,我要回去禀告周迪将军。” 三家里面属余孝顷兵马最多,但周迪的军队最精锐,装备也最好! “好了,说第二点。 你们每一家,都要交你们首领的嫡系亲属到邺城,当然,我会照拂他们的。只要你们不公然 第251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深夜,高伯逸将双脚泡在热水里,舒服的snn了一声。,而杨素则是依旧在看那本三国演义,他看了已经不下十遍了。 “只有主公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满是智慧的书啊,难怪侯瑱在你那都要吃瘪。” 杨素把书合上,恋恋不舍的放到盒子里,今天是最后一天,要还给高伯逸了。 古代的书可是很值钱的,没有印刷术之前,世家就是靠着垄断知识来垄断着其他一切! “彩虹屁就算了,最近跟这些老狐狸老瘪三打交道,有时候真想砍死他们。” 高伯逸恨恨说道。 为了布今天这个局,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首先,搞定王琳拖住西魏那边的权景宣,让他们互相瞪眼,大本营郢州就不会被攻击了。 其次,搞定江州的陈定,通过陈定与熊昙朗的矛盾,发现熊昙朗的弱点。 机缘巧合之下,一举拿下重镇豫章城,捏住侯瑱的要害。 最后,对侯瑱示之以柔,招揽他到北齐这边实际上是威逼,并将他调离江州,成为无根之木。 让他们的部众转移到邺城,失去背叛的可能。 空出来的豫章城,正好给慕容俨来镇守,而荆州则是让给侯瑱,二人互换,简直完美! 等侯瑱投降后,自己手里的兵力就非常充裕,大势已成,进而威压江州的那些大小豪酋们! 陈定是已经投靠自己的二五仔,而余孝顷则是最关键的一环! 搞定了余孝顷,周迪不足为虑,可以先放着,甚至这样的局面更好。, 这样一通组合拳下去,江州经营得如同水桶一般,等陈霸先打过来的时候,会发现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慕容俨,还有江州大大小小一堆豪酋。 高伯逸给这些豪酋的政策,就是可以在很长时间里完全不交税,不服徭役,试问这些陈霸先能给吗? 这样把江州搞得权力碎片化虽然对北齐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对他高伯逸有好处就行了啊。 只要能让陈霸先不好,没办法朝西边攻略荆州,对他高伯逸来说就是最大的好! 至于对高洋好不好,那无所谓,高伯逸又不是齐国皇帝,他只关心自己此番能不能立下偌大的战功!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很多人的态度让高伯逸非常不爽。比如说这次豪酋大会不来捧场的周迪! “主公,你现在这么多动作,是想配合段韶,从西面夹击陈霸先吗?” 杨素压低声音沉声问道。 “主公这样做虽然对齐国有好处,但是对主公而言,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何以见得?” 高伯逸奇怪的看了杨素一眼。 杨素没说话,只是将一张小纸条递给高伯逸道:“断剑亲自送来的。” 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小字:段妃有孕! “段妃无子,所以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稳如泰山,无人可撼动。 但现在段妃也有孕在身,一旦产下皇子,后果难料。 要知道,当初立皇后,就是高洋力排众议立的皇后,也是因为太子已经出生。 段妃无子,当然不好被立为皇后。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万一娄昭君那帮人硬是要废后,废太子,主公觉得高洋顶得住么?” 杨素言语间对娄昭君和高洋并无尊敬之意。 内忧外患啊,我太难了! 高伯逸简直想哭死。 历史上段妃到高洋死去都没生过,现在怎么就怀上了呢?都说是蝴蝶的翅膀,段妃又不是被我睡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本来娶了皇后家的女人,乃是最大的臂助, 第252章 物是人非 “族兄,高伯逸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应付啊!” 临川郡的一处演武场里,长相孔武有力的周迪正在射箭,而之前参加会议的周敷,则是苦口婆心的在劝说。 “高伯逸么确实是个问题。” 周迪只是有些犹疑,却并非愚钝之人。 如同旋风一样将江州搅和得天翻地覆,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对于高伯逸的一些作为,周迪十分钦佩,或者叫惊为天人。 “我观此人行事,并不暴虐,但却是杀伐果断。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斩草除根。我们本与他无冤无仇,何必闹到不可开交?” 周敷继续劝说道:“梁国丧乱,齐国威压,陈霸先与段韶两方几乎数十万大军对峙于长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江州诸人看似旁观,实则无一人能独善其身。 我们,何不两头下注?” 两头下注? 周迪看了周敷一眼,也是回过味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派兵,但是不易帜? 名义上臣服于梁国,但实际上帮齐国,是也不是?” 周敷忧心忡忡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高伯逸用兵如神,此番攻略江州的许多细节我都派人探查了,都是神来之笔。 此人将来定会名扬天下,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他在齐国却是汉人,我们若是举族相投,一旦事态不妙,岂能轻易脱身?” 周敷的意思很简单,高伯逸就算再能打,在北齐这种鲜卑当道的国家,会不会有一天被清算? 似乎他越厉害,被清算的可能性就越大! 周迪周敷两人都曾经是梁国任命的将军,视野宽阔,可不是余孝顷那种土鳖可以比拟的。 他们的目的,是想保持“中立”,而且这种中立是弹性的,可变化的。 北齐和南梁的实力对比不同,他们对其中一方倾斜的力度就不同。 “两千精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认为谁领军为好?” 周迪沉声问道。 “我亲自领兵跟着那高伯逸。 若陈霸先来袭,你打出梁国的旗号便可,就是派兵助阵都行,只是切不可入建康。 所以无论这次是陈霸先胜,亦或是段韶胜,我们的到时候都有选择的余地。” 周敷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让周迪对陈霸先保持善意,但“听调不听宣”。 周迪平日里十分依赖周敷,听他这么一说,发现确实是两全之策。于是点点头道:“反正你只当是练兵吧,正好窥视一下高伯逸的虚实。” 乱世里某个家族多方下注,只能说再正常不过。 三国时的诸葛家,两晋时的王家,南北朝的弘农杨氏,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迪和周敷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商议完毕之后,周敷将手中的印信等物交接给周迪,并开始安排随军家属的搬迁事宜。 无论哪一家,随军家属都要一起搬到郢州,以防这些士兵出工不出力。 第二天当周敷带着两千精兵去高伯逸那边报到时,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高伯逸,居然喜出望外,欣然接受了周敷的建议,即周迪所在临川郡,出兵,出人,但不易帜。 人都到齐之后的几天里,高伯逸开始进行军队整编,同时派人快马给邺城的中枢朝廷上书,陈述自己的策略。 毕竟他整军都是先斩后奏,落人口实可就不太好了。 除了周敷外,其他两家也派了精兵。 陈定这边领兵的正是长子陈真,随军家属则由次子陈卓率领,到郢州之后,陈卓还会跟随高伯逸一起去邺城为“质子”。 第253章 西线无战事 这一年冬天,北齐与西魏之间特别平静,并未发生任何十人以上的战斗,至于斥候间的日常斗法,也主要是集中在洛阳弘农一线。, 由于韦孝宽已经镇守玉壁多年,于是西魏朝廷派遣老将豆卢宁接替他回京,让他专门负责西魏战场情报的统筹收集。 独孤信和杨忠在洛阳的失利,让西魏中枢认识到,不能因为自身府兵制改革的成功而沾沾自喜,轻视对手。 上兵伐谋,将在谋而不在勇,那高伯逸不见他在战场上披坚执锐,却屡屡能击败对手,这里面的道道值得深思。 独孤信已经卸任“鸿鹄”首领一职,再次由韦孝宽担任,也让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将军感觉压力山大。 长安正阳门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恭敬的守在门前,身如青松,表情一丝不苟。身后随从,亦是一板一眼站的笔直,颇有家风。 正在这时候,视野里出现一队缓缓前行的骑兵队伍,领头之人,正是西魏大将军跟杨忠职务相同大将军韦孝宽。 “四公子?” 宇文泰让人在城门外接应回归述职的将军不是稀奇事,但让他的儿子,还是十二岁的嫡亲四子宇文邕来接,就有些稀奇了。 韦孝宽连忙翻身下马,对着宇文邕拱手行礼。 宇文泰虽然还未篡位,但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算宇文泰不做,他儿子也会做。 这样看来,宇文邕的地位就是皇子,而且还是嫡子,可能登基大统的那种,这叫韦孝宽怎么不心惊呢! “是我仰慕将军威名,让父亲派我来的。,也有些事情要请教将军。” 宇文邕的姿态放得很低。 这让韦孝宽完全没办法拒绝,他其实是不想跟宇文泰的子女走得太近。 “不如四公子随我来,到我府上一叙,如何?” “那就拜托了。” 宇文邕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两人一同进城来到韦孝宽的府邸,屏退下人以后来到书房,宇文邕反复打量着韦孝宽的书房,十分好奇的模样。 “让四公子见笑了,此番是有什么事情呢?”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 “来人啊,把东西送进来!” 宇文邕拍了两下巴掌,一起来的下人放下一个木盒就离开了。 “听说,齐国那边流行起一种叫象棋的游戏,十分有趣,韦将军应该有所耳闻。 我特意让人用楠木打造了一副,赠与将军,权当为将军接风洗尘。” 瞧瞧这话说得,韦孝宽还能拒绝吗? 这位沙场宿将只好点头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象棋怎么玩,但韦将军应该是精于此道的吧? 要不,我们来一局如何?” 这位宇文家的四公子真是不简单,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的。韦孝宽一脸苦笑,按住宇文邕摆棋子的手道:“四公子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了,末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邕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对韦孝宽的知情识趣十分满意。 “这象棋的发明人,据说只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年,不知可有此事?” 韦孝宽就知道宇文邕要问这个,他轻叹一声,微微点头道:“此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他前些日子在荆襄助王琳大破侯平,弄得权将军权景宣在襄阳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韦孝宽的话语里三分警惕七分敬佩,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说是夸赞高伯逸用兵如神。 “这么说,他是个心腹大患咯?” 宇文邕眼中精光一闪。 “那倒没有,毕竟他手下没 第254章 今非昔比 豫章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跟未来陈文帝陈蒨对饮。屋外阳光明媚,似乎冬天的脚步正在远去,春天正在一步步接近。 陈蒨的美须都没怎么打理,一路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路上是吃了不少苦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来,这一杯敬久别重逢。自从邺城一别,差不多已经大半年了。” 高伯逸端起酒杯,将已经温过的酒一饮而尽。坐在对面的陈蒨面色有些唏嘘,似乎心不在焉。 “子华陈蒨表字兄远道而来,肯定是为了公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在下是否能为你分忧啊?” 高伯逸微笑着放下酒杯,书房里就只剩下红泥小火炉煮酒的咕咕声。两人之间的气势,早已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一次,高伯逸是个驿站打杂的,陈蒨贵为一方大员。 今日,高伯逸是名震荆襄的大都督,而陈蒨则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我平日里自诩礼贤下士,没想到当初还是怠慢了你。来,这一杯先给你陪个不是。贤弟你国士无双,当初若是随我渡江,恐怕段韶此刻已经饮恨长江,只怪我有眼无珠。” 陈蒨自顾自的喝了一杯,看模样颇为后悔,至于是不是真的追悔莫及,那就不太好说了。 跟着你南下我真吃得开?会比现在混得还好? 高伯逸失笑着摇头,并不言语。 等陈蒨喝完酒,将酒杯放下,则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沉声说道:“你如今已经控制江州,侯瑱为你羽翼,江州南面的那些豪酋也答应为你驱使,整个齐国都是你的后援。 如今我叔父与段韶对峙于长江,你若是挥师东进,我叔侄估计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饶的,请贤弟你看着往日香火情分上,也看在大家都是汉家儿郎的情分上,此时莫要亡我叔侄。” 陈蒨说得很直白,也很坦诚,倒是省下高伯逸许多麻烦。 老实说,演戏有时候真的蛮累的。 “子华说笑了。你叔父雄才大略,麾下大将周文育,侯安都,徐度都是大将之材,萧摩诃勇冠三军。 麾下士卒又熟悉水战,要是打不过段韶,那才是真奇怪。 至于我么,你觉得我会帮段韶?我又凭什么会帮段韶?” 一口一个段韶,高伯逸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清楚了。如果他真的尊敬段韶,那叫平原郡王就对了。 听完高伯逸一番话,陈蒨大喜过望,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以为要花费些周折,没想到高伯逸如此给面子? 此人果然还是胸怀大义? 冷静下来以后,陈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下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名利而奔走的?难道这个高伯逸就是个圣人? 恐怕不是这样。 从高伯逸江州这波攻略看,这厮打仗很会选时机,又有谋略和政治手腕。被这样的对手攻击侧翼,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今听到高伯逸没有西进建康的打算,陈蒨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过总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叔父陈霸先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去跟段韶决战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现在敷衍你,到时候对你叔父的大军雷霆一击,就像当初对付侯平一样?” 高伯逸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似乎智珠在握。 陈蒨微微点头。 “我会对外大肆宣扬,重兵集结,作出配合攻打你叔父的样子。 这样段韶就会以为机会来了。但是由于你叔父太厉害了,我三军用命也不能取胜。在损兵折将之后,无奈之 第255章 胜利的号角 “避让!紧急军情!” 一个骑兵纵马在邺城的街道上狂奔,他从西面的崇明门而来,一路飞驰。,背后插着三面旗帜,每一面上都写着一个“急”字。 “前线有事?” “不会啊,西边的魏国很老实啊。” “段大都督的军令?”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冬天的时候,南面接连惨败” 路上的行人窃窃私语,都察觉出了一丝异常。 太极殿内,正在商议东河泊司相关事宜诸位朝臣,也被这个纵马入邺南城皇宫传令兵给惊呆了! “你是何人?为何装束不是陆驿系统的?” 高洋坐在龙椅上,黑着脸问道。 他最近的心情都非常抑郁。 段韶抗命,在巢湖打造战船,跟乌龟一样。 高伯逸带着三千精锐,进了江州就不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飞机! “回禀陛下,在下是隶属于荆州幕府的斥候,特来报信。” 哦? 高伯逸自己建了传令系统了? 高洋微不可查点点头道:“有什么消息,就在这里念!” “喏!” “春节前,高都督亲自东进江州掠地,攻占了阳新县,艾县!” “随后又进入江州腹地,说服巴山郡豪酋陈定所部来投,剿灭恶贯满盈的熊昙朗部,并攻占江州州府豫章城,虏获侯瑱家眷。” “攻打新吴的侯瑱闻讯后率四万精兵易帜,现已经归于荆州幕府! 高都督趁机威压江州各大豪酋,余孝顷部,陈定部,周迪部,都愿意出兵助我攻略江州和荆襄。,如今几乎江州全境都归我大齐所有。 现在高都督正在跟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对峙于新平镇今景德镇!高都督特派我来送信,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传令兵话音刚落,朝臣们一片哗然!高洋更是从龙椅上站起来,兴奋的跑过来一把抢过传令兵跪在地上,用手高高托起的纸包。 高伯逸带了三千精兵,到底是怎么打下江州的?军队还越打越多?难道是那些人都被他吓傻了! “崔季舒作为监军,为何不向我禀告?” 高洋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崔大人与卑职同路,只是卑职行程稍快,崔大人明日应该到邺城了。”传令兵恭敬的说道。 “散朝!所有人回去想想应该怎么攻破建康,灭梁已经是时候了!” 高洋拿着纸包,转身就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高伯逸是怎么拿下江州的了。 段韶这个废物,手下那么多军队,居然比不上高伯逸这个弱冠少年,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高洋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道。 高德政下了朝以后一个人默默的走在邺南城的主干道上,却发现已经有量个同僚在等着自己了。 “明公!” “明公!” 两人都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太多交情,高德政看着熟悉的红色官袍,认出来人是张耀和颜之推,这两人都是颇得高洋信任的朝臣。 “二位联袂在此等着在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在下家中有一庶女,年方二,花容月貌。听闻你家二郎高伯逸雄姿英发,在下就厚着脸问一句,我家闺女许给高伯逸为妾,可好?” 颜之推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道。 哈?送女儿的? 高德政心中一片腻歪,要是送给高伯坚就好了啊,干嘛要送高伯逸那个逆子?那样他的狗尾巴不就翘起来了么?这是要翻天啊!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张耀补充道。 第256章 追涨杀跌 崔休,字惠盛,清河东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 他是北魏大臣,御史中丞崔逞的玄孙,也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清河大房的始祖。 高伯逸名义上的主母崔娘子,就是崔休最小的女儿。 崔休的次子崔仲文,如今已经快要到花甲之年,两个儿子崔偃,崔儦,一个古板木纳,一个言行轻佻,虽然都在邺城当官,但都不是太成器。 而最小的女儿崔莺,今年二十二岁,十七岁那年嫁到荥阳郑氏以后不到一个月,就“克死”了身体不好的夫君。 因为女儿貌美,崔仲文害怕郑家叔伯做出一些难以启齿的nn之事。 又担心郑家长辈嫌弃崔莺扫把星克夫,狐狸精勾引郑家男丁,于是舍弃了嫁妆的所有权,“净身出户”的与郑家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由于崔仲文已经卸任,他的两个儿子又不怎么成器,崔莺在家中一呆就是五年,也没什么人来提亲,已经由“小寡妇”变成了“大寡妇”了。 做妻没人愿意“接盘”,做妾崔莺自己又不愿意屈就,然后就这么被耽误下来。 她的两位同胞大哥崔偃,崔儦,也有夫人,还有子女。 可想而知,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父亲又老眼昏花,失去嫁妆的崔莺,日子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也就能保证衣食无忧罢了。 这天晚饭后,崔娘子忽然到访,屏退她那两个不争气的侄子,在书房里与二哥崔仲文密谈。 “二哥,莺莺年纪也渐大了。花一样的女人,我看了都心动,你就甘心她这样孤独终老,无夫无子?” 崔娘子家中排行最一向都是掌上明珠的存在,说话直来直去,十分泼辣,弄得崔仲文有些下不来台。, “那些歪瓜裂枣,莺莺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在家里总比让那些男人糟蹋了要好,唉。” 崔仲文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年头娶妻其实多半跟家庭有关,跟女子本身关系不大。 做妾却是刚刚相反,与自身条件有关,与家庭背景关系较小。 “二哥,你觉得我那个次子高伯逸,怎么样?” 崔娘子压低声音问道。 高伯逸? 崔仲文一惊,眼中精光闪过。要是崔莺能当高伯逸的妻子,崔仲文睡着了都要笑醒。 但是那可能吗?这种人才,早就被皇后家里搜罗了,在未发迹的时候就内定了。 “他不是要娶皇后侄女么?三书六礼都要走完了,莺莺靠什么去跟别人争?” “当妻自然无望,但是做妾没问题啊!” 崔娘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是吧这有点不妥啊! 要不是看在崔娘子老公是高德政的份上,崔仲文简直是想爆粗口! 你跟你非亲生的儿子关系破裂,邺城哪个不知道啊。现在居然把我女儿当工具来修复关系,做梦去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是荆州幕府大都督! 齐国汉人里,没有一个比他会打仗的,现在又跟了太子。以后当侍中只是起步,要不是看在莺莺是我侄女,我真懒得踏进这家门! 外面多的是女人打破头往他家里钻!” 崔娘子理直气壮的说道,那语气好像是在说:我是看你是二哥才拉你一把。 “那高伯逸果真很厉害?” 崔仲文难以置信的问道。 “废话,三千禁军就拿下偌大的江州,朝野震惊,试问这齐国有哪个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做到?” 高伯逸近期在江州的一系列胜利,让崔娘子的腰杆硬了不止十倍,她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出气的! 因为上次来的时候,崔仲文就没让她开这个口就严词 第257章 谗言大比拼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高伯逸是因为担心受到来自中枢的干扰,所以才让微臣不要写战报。 现在郢州稳如泰山,江州北部被我方牢牢控制,高都督功不可没。”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崔季舒一板一眼的给高洋行礼道。 当年,崔季舒是高澄的亲信,高澄让他监视孝静帝,他一直在二者之间来回斡旋,处理得游刃有余。 高洋让崔季舒当高伯逸的监军,未尝没有监视和考察高伯逸的意思。 “那你说说看,你在那边都看到了什么?” 高洋一边翻阅着高伯逸写的“战报”,一边听崔季舒的解说。 “陛下,若要灭梁,必取襄阳。 襄阳不取,则后方不稳,魏国可以随时南下,东进掠地,我们打下建康,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番段大都督谨慎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但” 他还未说完,就被高洋粗暴打断道:“朕灭梁心意已决,高伯逸从江州出兵,段韶从江北出兵,夹击陈霸先!这个方略不会改了,爱卿勿要多言。” 崔季舒一番叽叽歪歪,让高洋十分不爽! “陛下,高都督善于用计,并不轻易开战,但始终占据主动。 虽然硬仗只打了两仗,但都是打在了要害之处。 微臣觉得若是我大齐的领兵之人都有这样的本事,何愁天下不定啊。” 毕竟收了高伯逸不少好处,崔季舒卯足了劲给他说好话。 不过话说回来,崔季舒不帮作为汉人的高伯逸说话,难道还去帮作为鲜卑人的段韶说话么? 这其实是一种间接的“谗言”。 高伯逸的偏师能够在江州一路高歌猛进,而段韶窝在合州动也不动,不正是说明了段韶无能,手握雄兵却不敢打仗么! 果然,高洋面色阴沉的哼哼了两声道:“北人不习水战,自三国时就有此一说。, 段韶在北方还是靠得住的。既然高伯逸适合在南方打仗,以后南面有事,朕就让他出来主持大局。” 高洋的立场,是不可能偏向汉人的,能保持平衡,互相制约,已经十分难得。 此番遣将,他也确实看出来一些东西。 正在这时,外面有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大声叫道:“江州急报!” “念!” 最近高洋越发急迫,只要是前线的军情,根本不会送到中枢那边,都是直接送到御书房。 “高都督率军与梁军大将章昭达战于新平镇今景德镇,梁军不敌已然退却。 高都督担忧梁军大举进犯,故而退出新平,扼守鄱阳郡在鄱阳湖以东,今已被撤销,以防陈霸先进军江州腹地。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陈霸先西进了? 高洋大惊失色! 他连忙站起身,拉着崔季舒的衣袖,面孔狰狞的吼道:“快,带着朕的虎符,去合州,让段韶立刻渡江,进攻建康! 他如若不肯进兵,朕立刻杀他全家!快去!把朕的原话传达到。” “喏,微臣这就去办。” 崔季舒胆战心惊的走了。 他刚刚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到高洋的书房,告诉他太后娄昭君召见,让他立刻去寿宁宫! 结果一到寿宁宫,娄昭君一见到高洋就劈头盖脸的把他骂了一通,说什么杀段韶全家,段韶老母就是娄昭君亲姐姐,难道你连老母也杀? “高洋我儿啊,那高伯逸狼子野心,为汉儿张目。 别看他现在乖巧,将来是要夺我高家江山的啊!” 娄昭君苦口婆心的说道。 高伯逸夺我江山,那不 第258章 武德充沛 回到营帐,宋子仙好奇的观望,发现军营里到处都是稻草人!真正的士兵根本就没几个。 “伯逸,大军主力呢?” “已经去郢州了,义父莫要多问。” 去了郢州? 宋子仙身后那名威猛的男子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的背影。 众人来到帅帐内,宋子仙指着身边那位“猛将兄”道:“这是张彪,以前曾经在若邪山当盗匪,手下很多人。 后来我带兵攻打东扬州的时候,他打不过我就投靠我了。后来大概是看不惯侯景的所作所为,然后就又跑回若邪山去了。” 宋子仙又指了指张彪身边的美女道:“这位是杨氏,大鸿儒裴仁林的前妻,现在是他的发妻。” 其实三人之间的故事,根本不像是宋子仙说得那么简单。 裴仁林死于乱军之中,确切的说,就是宋子仙杀的。 张彪当时只是假意投靠宋子仙,招募了乱民之后,就带着杨氏去若邪山逍遥快活的跟宋子仙作对了。 但是现在宋子仙根本就没说破,好像两人是故友重逢一般。 “恩公,你真的不介意当年之事?” 张彪有些难为情的问宋子仙道。他是王僧辩的部将,王僧辩被杀之后,就在会稽抵抗陈霸先的大军,被亲信沈泰出卖,不得已逃亡若邪山。 此番宋子仙先去会稽找张彪,发现会稽已经被周文育占领,然后去若邪山找人,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可惜沈泰引来了追兵,宋子仙和张彪二人拼死往江边突围,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生擒。 正当周文育要痛下杀手的时候,宋子仙说自己是高伯逸的义父,让他们去问问陈蒨再来说话。 恰好陈蒨从豫章城回到会稽,听说此事以后连忙阻止了周文育,然后就把他们当做取信于高伯逸的礼物,直接送过来了。 “当年你若是跟随我,恐怕今日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了。 不要想太多,以后跟着我义子吧,你们不会现在想去投陈霸先吧?” 宋子仙咧嘴一笑道。当年他杀人无数,现在好像把身上的杀气都收敛起来了。 “在下和贱内,就拜托高都督了。” 张彪直接跪下,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如今他除了高伯逸以外,还有谁可以投靠呢?没有人了。 “好说好说,我让亲信送夫人回我府上安顿好,你跟随我左右,如何?” 杨氏国色天香,在军营里实在是太危险,也会让张彪分心。 “如此,便拜托都督了。” “伯逸啊,你得张彪,如得一神兵。如今你武德充沛,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宋子仙一语双关的说道。看到军营里的一幕,又联想到陈蒨这次爽快的放人,要是还猜不出高伯逸想做什么,那他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安顿好宋子仙跟张彪,派断剑和灰鼠送杨氏回邺城,顺便送信之后,高伯逸找到了杨素,他要出发去郢州了。 “主公,这就出发了么?” 杨素依依不舍的问道,以前除了送信以外,基本上他都跟在高伯逸身边。 “你这里只有一千人马,但是要装出一副四五万人的样子,压力还是相当大。 鄱阳湖边是余孝顷的地盘,你可以找他借一点老弱病残,出来演演戏嘛,给口粮就行,多想办法知道吗? 陈霸先那边会派人配合我们的,机灵点。要是对方耍诈,你就一个人逃到郢州,千万别把自己交待在这里了。” 杨素点点头,想起一件要紧事,疑惑的问道:“如果段韶派人找到我怎么办?” “陈霸先熟悉地形,在江南一代颇有 第259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天保七年春公元556年,在合州合肥打造战船,编练水军的段韶,已经被高洋逼到了悬崖边上。, 高伯逸两天一个战报送到北齐朝廷,送到高洋手上,叫苦连天。 什么浴血奋战啊,什么兵微将寡啊,什么损失惨重啊,什么战略“转进”啊。 反正词汇是越用越惨,但又不说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 队伍是越来越靠近鄱阳湖,但好像又不是一直后退,就是向西退却一百里后,再向东前进五十里的那种。 高洋在邺城鞭长莫及又急的跳脚,也没办法派出援兵,只好一道道诏书送到段韶这里,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宿将无力招架。 “大都督,你先说十天后进兵,现在都过了一个月了,你看看今天的诏书,我也很为难啊。” 杨愔将高洋发来的圣旨递给段韶,对方根本就没打开,脸上带着一丝忧郁,最近挂着嘲讽。 左右不过是杀全家啊,要你好看啊之类的,高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段韶叹息一声将催命的诏书丢入火盆中,正色对杨愔说道:“明日大军渡江,战船出巢湖,直攻采石矶!” 哦豁?终于要渡江了? 杨愔心中一紧。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段韶在合州的几个月,其实一直没闲着,都是在巢湖拼了老命的打造战船! 而且都是那种遮天蔽日的大楼船! 你现在终于要从巢湖这个乌龟壳里面出来了吗? 杨愔也有些兴奋。 不怪段韶谨慎,因为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次从建康南京正对岸渡江,攻占南岸成功的例子,一例都没有。, 无论是隋灭陈,北宋灭南唐,蒙古灭南宋这些例子,每次渡江,选择的地点,无一不是采石矶今马鞍山市! 而不是在建康正面的长江上硬刚。 但是总体说来,北面的大军如果到了长江边上,那么这条“天险”还能发挥多少作用,实在是难说得很。 南陈没有守住,南唐没有守住,南宋也没有守住,就到了1949年,炮党也没有守住。 长江虽然号称天险,但结合中国的地理条件来说,天险二字要打一个巨大的折扣。 首先,长江虽然很宽,但并非每一处都很宽。更要命的是,长江水流缓和,可以横渡的地段极多!而南面的防守一方,不可能每一处都派遣重兵。 这就是说,提前预估对手的战略意图,非常重要。兵力要提前布置,免得到时候调遣不及时。 南陈,南唐,无一不是死于调兵失当。若是当时能合理调兵,支撑的时间或许能再多几年。 其次,长江缺乏战略纵深也就罢了。然而所有大城市,却无一不是挨着长江边上直到今天,上海,南京,武汉依然是长江经济带上的核心城市,而不靠长江的城市,统统沦为二流三流不入流。 这就意味着,长江天险一旦被突破,就会造成极为惨重的损失。比如说此番北齐的战略意图就是攻克长江边上的建康南京。 建康一旦被段韶牢牢控制,陈霸先就彻底输了。 所以要守住长江,就必须先守住两淮。两淮水交错,可以极大迟滞北方骑兵的机动性,提供一个巨大的缓冲空间。 南方则可以利用水军的优势,使兵力分散布置,集中使用。 因为船运的速度,是陆运速度的一百倍以上!有了两淮水的加持,长江就会变成运输动脉,长江上游的物资,可以轻易船运到两淮前线。 东晋朝廷之所以能维持那么多年,就是因为牢牢把握住了两淮之地。 最后,如果荆襄之地被北方占据,那么江东江南失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比如说现在高伯逸 第260章 东风破(上) 采石矶位于长江南岸,对面就是和州今马鞍山和县,和州往北百里,就是巢湖,段韶大军的水寨,就在巢湖。, 采石矶岸边有一座寺庙,叫“石矶院“。大门上书写对联一副,叫:“云经傅百马,寺们创赤乌“,传说是孙权当年写的。 此庙为三进式四合院,紧依翠螺山,去前面不远的山坡,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江面上的情况。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不知今夜谁可以重现周公瑾当年的潇洒。” 高伯逸轻叹一声,他左边是陈定的长子陈真,右边则是刚刚收的猛将兄张彪,身后四五个渔夫打扮的护卫,正若无其事的站在这石矶院门前,看着对联感慨。 “主公,天色已晚,我们是否要进庙里休息?一连几天,我们都一无所获,还要继续在这里吗?” 张彪沉声问道。 他是沙场悍将,见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战阵,还跟侯景掰过手腕。但像高伯逸这样作为一军主将而游山玩水的,还真是没见过。 这家伙住在采石矶好几天,每天都是到处闲逛。你说他是玩乐也行,说是考察地形也行,反正就是没做正事。 “今日,且看段郎折戟沉沙。走,我们去山崖那边。” 高伯逸麾下主力,除了余孝顷派来的两千人暂时驻扎在鄱阳郡以外,其他军队都已经暗地里悄悄潜回郢州。 不过高伯逸作为主将,并未在新平与梁军陈蒨所部对峙,也未回郢州,而是在采石矶停留下来观战。, “主公,在下跟陈霸先的军队交战过。他们都是百战精兵,十分悍勇,而且会打水战,战船也多。 段韶乃是鲜卑儿,善于骑马也就罢了,让他水战胜陈霸先,末将觉得根本不可能。” 张彪觉得高伯逸现在简直就是在儿戏。 段韶要是在地上跟陈霸先打,胜负难料,但水战嘛,他不可能是陈霸先的对手。 “其实我也觉得这一战不可能赢,但万一呢?所以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高伯逸眼睛盯着渐渐变黑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考察一下段韶和陈霸先在两淮和江浙地区作战,表现会怎么样。以此为依据,来制定自己的作战原则。 如果陈霸先太猛,他就要从侧面牵制一下,免得段韶丢了两淮,暴怒的高洋肯定秋后算账,自己好不容易收拢的势力,只怕要填在两淮之地。 如果段韶太猛了的话,南陈的建立就危险了,搞不好陈霸先都要死在战场上。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高伯逸就要偷偷给陈霸先帮帮忙,扶持一下。 所谓“养寇自重”嘛,具体的不需要多说。 入夜,风渐渐的大了,不出意外,就是春天常见的东南风。 “主公,起东南风了。我要是陈霸先,直接一队火船入巢湖,将段韶那水寨烧个精光。哪怕对方有十万精锐,到最后也会不战自溃。” 张彪对水战似乎颇有见解,但高伯逸却摇摇头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巢湖太大,若是不知道水寨的具置,很容易被巡哨的战船发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霸先的探马这两天已经在采石矶这里晃悠,而且古渡镇采石矶这里的城镇也都驻扎了梁军精锐。 水战就在这几天了。” 正在说话间,陈真拉了拉高伯逸的衣袖道:“主公,已经来了!” 北岸的水道里面出现了一艘战船,远远看去有四层楼那么高,四周都挂着渔火,看着像是睁开眼睛的巨兽一般。 “主公,这船可真够大的!”陈真喃喃自语道。 “ 第261章 东风破(下) 战争这种东西,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排第一位,其他两样都要靠边站。 老天爷非要你输,你怎么样也赢不了。 江面上的水战尤其是这样。 梁国水军的大楼船上,陈霸先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放出去的那些火船,只是烧了北齐水军几艘艨冲和赤马以后,就疯狂调转头朝着自己这边的船队扑来。 以此同时,段韶也下令,放出自己这边引火的小船。这些小船都是由赤马改造而来,速度极快。 猎人变成猎物,准备了很久,打算打段韶一个措手不及的陈霸先,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输在突然改变的风向上。 从开战到现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立刻攻守易势,让人瞠目结舌。 “主公,此战我们处在下风口,极为不利。末将建议舍弃舟船,在采石矶靠岸,全员下船,在岸边结阵。 段韶此番定是要在采石矶登陆,我们半渡而击,颇有胜算。” 侯安都是打水战的行家里手,但他对战略态势的把握,则是远不及陈霸先。 如果水军的船只丢了,那么这场战争就已经输了一大半,这话绝不是开玩笑。 之前柳达摩那帮人军队也不少,为何过江到建康之后屡屡吃瘪,就是因为长江上的控制权是在陈霸先手里,是在梁国的水军手里! 那时候的北齐军,连基本的粮道都不能保证,怎么可能打赢呢? 现在如果弃船,这些船只难免肉包打狗送给了段韶。对方会利用水军的优势,继续扩大战果,将数量与北齐军旗鼓相当的梁军分割,用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毕竟利用长江运兵,可比陆地上跑马要快多了。再去造新船,那得多长时间? 段韶在合州当乌龟猥琐发育,不就是江北没战船,铁了心要打造战船吗? “水军必保,无需多言。传我号令,前队拖住段韶,后队撤退前往姑溪河!然后去溧阳今南京溧水区修整!” 水军进了姑溪河,就能直接进石臼湖,那里背靠建康城,进可攻,退也没地方可以退了。 只不过段韶再想用水军打他陈霸先,可就不太容易了。 牺牲前队吗? 侯安都心中一寒。 前队是梁军猛将周铁虎率领,他是北人南渡过来的。 侯景之乱的时候,这厮差点被当做奸细杀了,对着王僧辩喊了一句:“侯景未灭,何以斩壮士?”,才得以活下来。 此人性子耿直,臂力惊人,善于使长槊。平日里跟他们这些陈霸先麾下的老将关系也不好。 难怪此战会让周铁虎为先锋! 果然还是亲疏有别的么? 侯安都瞥了陈霸先一眼,看对方表情冷峻,低下头没说话。 说话间,周铁虎的前队,已经有船被火船靠上,熊熊燃烧起来。一时间阵型大乱! 木船最是怕猛火油一类的东西,水浇不灭,烧起来就是一大片。侯安都平日里水战最喜欢火攻,没想到今日被人还施彼身。 前队的那些战船上的很多人跳入水中,但不知何故,附近水面也在燃烧。 一时间惨叫声呼喊声四起。 “段韶是用了猛火油!此人倒是肯虚心求教。” 陈霸先冷哼一声,面不改色的下令船队的中后队调头向西南而去,至于前队那些尚未着火的船只,由得他们去吧,陈霸先已经不做指望了。 先不说倒霉催的周铁虎,就说撤退了的陈霸先和侯安都,率领船队南撤途中,于姑溪河口处遇到正从北面而来,打算封锁姑溪河的北齐军王敬宝部。 段韶的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得出来,石臼湖才是梁国水军在南面的真正纵深,只有锁住石臼湖的出口,才 第262章 铁锁横江 采石矶附近的古渡镇,有个穿梁军筒袖铠的将军混在一群青色军服的北齐镇军里,来回巡视,看起来格外扎眼。, 他叫任约,只是一个四姓家奴!却有着四姓家奴所没有的传奇人生。 任约先是在西魏军中任职,后来西魏军跟侯景交战,此人居然投靠了当时前途未卜的侯景,也真是咄咄怪事。 接着他跟随侯景投降萧衍的南梁,是高伯逸义父宋子仙麾下的一员大将。 不久又跟随侯景反梁,成为了“侯景之乱”的帮凶,从宋子仙麾下独立出来单干,是侯景的主要打手之一。 然而侯景死后又投靠了萧衍的儿子萧绎,萧绎死后他又投奔了北齐。 他跟投靠北齐的徐嗣徽合兵一处,奇袭建康,结果被陈霸先捶了个头破血流。 不过这厮并不气馁,他很快重整旗鼓,仗着熟悉江南的水文地理,孤身投靠了段韶,成为段韶淮南幕府中的一员参将!帮忙出谋划策。 至于北齐朝廷给他封的刺史,那些地方都还在陈霸先手里,一兵一卒都没有顶个球用。 这次水战胜利,就是因为段韶听从任约的兵力排布。当然,前期失利跟后期逆转,那都是风向的关系,跟任约无关。 如果没有这一位在背后出谋划策,哪怕有后来的风向转变,段韶也很难用水军打败陈霸先。 毕竟段韶的威风都是在北方的平原,骑马打仗是一把好手,真论水战,他还差得远。 “情况怎么样?” 穿着一副旧明光铠的段韶,在众偏将牙将的簇拥下来到古渡镇的主干道上,跟任约迎面对上。, “回禀大都督,此地的梁军已经溃散,往东北走五六十里,就是建康城了。” 任约一板一眼的说道。 他身材中等,面相并不奸诈,一张厚嘴唇的国字脸倒是显得有些忠厚老实。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段韶沉声问道。 “回大都督,派人守住姑溪河口,阻止陈霸先的水军进长江。 然后再利用战船,在采石矶江面上构建浮桥,各战船之间用铁锁相连。 北岸的粮秣和马匹,直接通过浮桥送到南岸!” 段韶微微点头,这就是之前他们在合州就商量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陈霸先的水军会败。看来偷袭可以打成强攻了。 “那架设浮桥的任务就由你来办吧。所有战船,随你调配,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段韶带着人走了,大队兵马朝着东北方向的建康而去,只留下一万人给任约,负责架设浮桥,并守住浮桥。 而昨夜吃了败仗的王敬宝,则是将残兵收拢,准备护送粮草过江,并在北岸建立桥头堡。 段韶大军渡过长江,兵锋向东北的建康而去,但他们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一个无法漠视的地方,姑孰城今当涂城关镇! 梁军大将周文育,早已水路从三吴地区返回,以姑孰城为据点,在附近今马鞍山市周边布置了一条防线。 姑孰城挨着姑溪河,另外三面都挖掘了护城河到今天都还在。由于引入的是活水,城池又是多年经营,不仅水深,而且城内并不缺粮。 虽然放过这里也能直接攻击建康,但结局估计就会像柳达摩那样,顾此失彼,后路被抄,粮道被阻塞。 与此同时,陈霸先进入石臼湖后,将大楼船安置在石臼湖的岸边春季湖水岸边才两米深不到,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兵卒,一路步行北上,赶到了江宁,并亲自在江宁布防。 并分兵让侯安都回去守台城,然后派人从镇江调徐度到秦淮河一线屯兵,准备与段韶决战。 一天之后,段韶已经成功将数万大军运送到南岸,并且通过战船铁锁横江,形成了 第263章 看不见的手(上) 湓城,汉初灌婴所筑,就在现在的江西九江附近,因为当地是湓水入长江口而得名。, 湓城处在江州最北面,靠近长江,跟江州南面多山地区不同,自古就是这里的“精华地段”,扼守住了长江中部,每朝每代都是重镇中的重镇。 湓城外的长江边上,地上的绿草已经吐出新芽,高伯逸看着长江水和湘江水汇聚在一起,两江颜色不尽相同,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不由得摇头失笑。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想太多,看个风景都会有感触。 “主公,建康战报!”断剑亦步亦趋的走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道:“段韶没有趁乱拿下建康,反而被陈霸先的人在建康南面层层阻击。 他先是攻克了姑孰城,哦,是周文育趁夜逃走了。然后又在长山跟吴明彻打了一仗,不分胜负,吴明彻退走。最后又在采石河上的四方城跟沈恪打了一仗,被沈恪击退。 目前段韶在姑孰城屯兵一万为本阵,在姑溪河口屯兵一万保障粮道,在长山屯兵三千为前哨。战船铁锁横江为运输通道,从北面输送粮草。” 这份战报很细,基本上段韶大致上的动作,都有说明。 “陈霸先现在在干什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在秦淮河一带布防。” “水军呢?” “把船扔石臼湖了,大船全都搁浅在岸边,水深才一米多,估计要到夏季水涨起来了才能动。” 断剑的侦查工作做得很细致,江南兵荒马乱,为发展密谍提供了条件。 “给你个优差,去齐州帮我送一封家书,顺便把江州的战况告诉夫人。,”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说道:“把这个也带上。” “喏,属下这就去办。”断剑拿了东西就直接走了。 他们这些很早就跟在高伯逸的人,看到现在自家主公混得如鱼得水,办事也更加卖力了。 回到湓城府衙的书房,高伯逸屁股刚刚坐热,就看到田子礼带着一个赣南山民打扮的人进来了,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他,憨厚一笑没说话。 “杨素让你送来的?” 那人点点头,退到一边。 呵呵,看来杨素在那边混得很好啊,看这送信的人就知道,被调教得不错。 “陈蒨欲回建康助陈霸先一臂之力,我们是否跟进?” 杨素的信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还说了关于这次建康之战的构想。洋洋洒洒一大堆,核心问题就两个。 第一个,不能让段韶太舒服了,损失越大越好,损失越大,越能够衬托出主公带兵有方,精于战阵。 第二个,不能让陈霸先赢得太多,或者输得太惨。赢多了,他要攻略江州,输多了,梁国难以自立。梁国被北齐灭了,则主公你就会失去利用价值! 最后杨素根据目前的战况,提出要谨慎行动,帮一帮陈霸先才行。 “帮一帮么?有点意思呢!田子礼,你去把张彪叫来。” 高伯逸在桌案上摊开大纸,随意的画了一张图,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一封信。 等张彪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些都弄完了。 “我问你,如果你再见到出卖你的沈泰,你会如何?” 高伯逸将画封到竹筒里,眯着眼睛问站得笔挺的张彪。 沈泰曾经是张彪的至交,但出卖起朋友来,也是毫不手软。 “我这条命是主公的,主公让我报仇,我才能报仇。” 高伯逸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有杨氏在,张彪不会投敌的。 “你带着这封信去找陈蒨,什么都不要说,把竹筒交给他就行。你放心,将来我若是饮马江南,绝对抓沈泰让你亲手宰 第264章 看不见的手(下) 芜湖城是所谓“梁军西征讨伐大军”的本阵,不过这里并没有传言的二十万人,而是只有五千人!名义上主将章昭达,副将沈泰,行军司马陈蒨。 但实际上,一切都是陈蒨说了算。 三人看到大马金刀出现在面前的张彪,心里都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沈泰,做贼心虚根本就不敢跟张彪对视。 “主公让我交给你的。” 张彪冷冷的把手中竹筒交给陈蒨,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其实这也好理解,眼前三人都是仇人,特别是沈泰,还有很重的私仇。张彪怕看多了以后,会忍不住对沈泰下杀手! 但现在明显不是找沈泰报仇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忍一忍吧。 张彪走后,陈蒨不疑有他的打开书信,里面有一张十分简陋的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正是巢湖无疑。 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 “巢湖西北有水寨, 离寨一里有粮仓, 北军粮道由此出, 铁锁横江至采石。” 其他的就没有了。 “高伯逸是不是在说,如果我们一把火杀了巢湖的水寨和粮仓,段韶就是有千般本事,也会如无本之木,不战自败?” 章昭达也是打老了仗的人,断其粮道,焚其粮仓,一向都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陈蒨微微点头。 “但是,若这是个计谋呢?那我们去不是自投罗么?” 沈泰担心高伯逸给他们挖了个大坑。 “高伯逸没有说明,那自然是信或者不信,在我们一念之间。 听闻段韶现在正稳扎稳打的拔除建康周边的钉子,还打算断掉三吴跟建康之间的陆路和水路,企图困死我叔父。 现在段韶兵力占优,获胜只是迟早的事情,我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就是看着我叔父去死了。” 陈蒨幽幽一叹。高伯逸给他出了个难题。 去,有可能直接就能结束这场战争,大败北齐。但,也有可能是高伯逸布下的陷阱。 不去,叔父陈霸先估计是十死无生,自己眼下没危险,但若是段韶占领建康,自己这一支偏师除了投降以外还有活路可言? 左思右想,陈蒨发现所谓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想去也得去,不想去更是要去。 “点兵,今夜渡江,陆路奔袭合县,火烧巢湖水寨!”陈蒨斩钉截铁的说道,面色肃然。 “主公,要不要再等等看啊,万一”章昭达也觉得有些不保险。 话说高伯逸这厮可靠么?几千兵马就攻下江州的人,为何会帮助敌人?难道就是凭借所谓的“交情”? 那种交情能值几个钱? “主公,我们不如捏住这封信作为把柄,要挟那高伯逸。如果他不听我们的,我们就把信送到高洋那边去,通敌的罪名,可够他喝一壶的了!” 沈泰压低声音在陈蒨耳边阴阴的说道。 “要是他那么好对付,他就不是高伯逸了。” 陈蒨将手里的信和地图都撕得粉碎。他根本就没想过拿这封信去要挟高伯逸。 一来两人也算是朋友,彼此间没动过粗说过狠话,更是没在沙场上较量过。 二来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已,高伯逸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拿信去要挟,这种行为也太过于下作了。 “不必多言,点兵,今夜奔袭,芜湖城里一个人都不留!” “今日又败了么?”秦淮河畔,陈霸先把坐在地上喘气的侯安都拉起来。 侯安都今日带着京口镇江的水军奔袭位于采石的北齐军长江浮桥,结果被以逸待劳的任约击溃! 现在 第265章 右勾拳 深夜,秦淮河建康一侧有无数人影在晃动,仿佛鬼魅一般。 河水静静流淌,那哗哗声却让人心情莫明焦躁。 这里没人敢在晚上点火。 无论是段韶,还是陈霸先,双方都装备了可以用木轮推着走的床子弩,并布置在秦淮河两岸的隐秘处。 一旦点起火把,就有可能被当成活靶子。所以哪怕河两边都驻扎了大军,也一样是黑灯瞎火的。 今夜,陈霸先打算夜袭北齐军。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从建康东南传来的消息,段韶分兵了! 北齐军以三千人为一军,四处攻城掠地,不烧粮食,只焚烧运输船只见到船就烧。因为打下江南以后粮食自己还要用。 而建康周边的各条河道节点,也在被北齐军和梁军反复争夺! 陈霸先派出以吴明彻领兵的“护路队”,对周边河道上的据点进行梳理,如果有被齐军占领了的,则立即拔除。 以保障自身补给线,能够从三吴地区苏杭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陈霸先麾下大将徐度在京口还有一支精兵,以及一支规模不大,船只却比较灵活的水军。 只是这些军队现在必须要防守江面和京口大本营,防止从对岸扬州而来的北齐镇军偷袭。 那些北齐镇军虽然不是精锐,不像段韶麾下兔头军那么悍勇,但好歹也是军队啊,敲敲边鼓,占领城镇那是毫无压力的。 今日收到的消息,北齐军大将萧轨所部率领精兵一万,一路向建康东北方向挺进,突破沿途各个预警据点,兵锋直指重镇京口! 段韶这一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得陈霸先一身冷汗! 京口是建康在东北面的屏障,但有个前提,它是为了防守江面而存在的! 倘若从背后的陆路攻击京口,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险关要塞! 好在徐度早有准备,与萧轨所部激战一天,直到黄昏,北齐军才缓缓退去,于京口南面几里地扎营,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如果京口失陷,那么建康城将会陷入北齐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所能指望的,只有临江的一面能接收从三吴地区沿着长江水路到建康的补给了。 也就是说,现在陈霸先脖子上已经被段韶套上了一根绳子,虽然目前这根绳子还未收紧,但收紧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说陈霸先能不急么? 夜袭北齐军大营,这种事情之前陈霸先也做过,像什么徐嗣徽啊,柳达摩啊,都被打爆了。 今天他要故技重施,告诉段韶,什么叫做“兵不在多在于精”。 而陈霸先麾下最为倚重的大将侯安都,已经悄悄的退出建康,今夜带着人渡江,去对岸寻找段韶的屯粮之地,顺便火烧停在北岸的船只,削弱段韶的补给能力。 毕竟采石矶距离建康,还是有几十里地的距离,维护这条不长的粮道,也是需要时间和人力的。 靠着杀人把对方军队打败,实在是最不靠谱的办法。 结果天不遂人愿,北岸的船只全都躲到内河里面去了,侯安都白跑了一趟。 当然,这是后话。 “萧摩诃,你为先锋,今夜破阵!” 陈霸先身后站着一个穿筒袖铠的年轻将军,不过二十多岁,黑暗中看不清脸,但身材魁梧,手拿长槊,挺拔宛若山岳。 “喏,主公且看末将破阵!” 几个军卒抬着早已用麻绳捆绑在一起的竹排,平铺在河里,缓缓的往前推。 一个接一个。 几个水性好的在水中将挨着的竹排绑好,短短半个时辰,就在两岸架设了一座极为简陋的“浮桥”。 秦淮河在此处正是狭窄的地方,宽度不过十多米。 萧摩柯 第266章 各自的胜负手 深夜,湓城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查看荆襄地区的地图。, 他用炭笔在襄阳这个地方画了个圈,又在江陵这个地方画了个圈,眉头不展。 “主公,芜湖城今芜湖古城的消息,章昭达率领船队于长江北岸登陆,朝着巢湖方向去了。” 田子礼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说道。 自从高伯逸南下以后,就一直在江南布局,现在各地的斥候已经利用战乱人口流动的机会,潜伏各地,初步形成了一张运转有效的情报。 各地军情都能比较及时的汇聚到他本人手里。 “陈蒨这是要发达了啊,段韶有苦头吃了。” 高伯逸相信以段韶的本事,退回北岸还是压力不大的。 他站起身,对门外的田子礼说道:“去传达一下,我们现在去鄱阳县驻扎。现在就走。” 田子礼离开以后,高伯逸来到卧房,点亮油灯。 张红娘在跟自己一番之后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一双白皙的玉臂露在外面,引人遐想。 “红娘子,快起来!” 高伯逸拉着张红娘的耳朵说道。 “怎么又是这样啊!每次都是这样。” 张红娘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边闭着眼睛摸衣服,很快便将紧身的胡服穿好,套了一件轻便的皮甲在身上,半天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阿郎啊,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鄱阳县。” “去那地方做什么?” 张红娘不满的问道,她已经盼着回郢州好好休息一下了。 “等一个人。” 高伯逸急急忙忙将头盔套在张红娘头上,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一直跟我身边别乱跑,去鄱阳县以后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走!” 两人急急忙忙除了府衙到渡口,张彪等人已经准备好一切,带着亲卫整装待发了。, “走水路去鄱阳县,进余孝顷弟弟余孝猷的大营。 若是他不老实,张彪,你武艺最好,直接宰了这家伙,夺军nn余孝顷的山寨!” 防人之心不可无,高伯逸不能排除在自己这边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这些豪酋们会不会反水。 平时当然不会,但是若是遇到战阵,那就未必了。 渡口那艘平底的两层楼船,载着高伯逸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支船队,缓缓的靠近和县岸边,找了个平缓的沙滩,将船上的木板放下。 熟识水性,一点都不晕船的梁军士卒轻车熟路的下船,在沙滩上集结。 这里四周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有村寨的样子。 独眼将军章昭达和麾下亲兵点着火把下了船,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蒨所料不差,段韶对于合州的陆路,果然是疏于防范!这也是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北方人一直以为南方人只会打水战,只有水军厉害,所以由南向北进攻,就一定是用水军。 所以只要扼守住进入巢湖的河道,那么就能万事大吉。 打仗发挥优势这么想倒也没问题。 只是,有时候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沈泰,你带着人上船,在附近江面守候,我带着一千轻骑,奔袭百里,等一把火烧了段韶的水寨,你再靠岸来接应我。” 章昭达不打算跟沈泰墨迹,也不打算带着五千人浩浩荡荡去攻打巢湖水寨。 那样太耽误时间,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根本就耽误不起。 现在章昭达要做的,只是烧粮仓而已。烧掉就完事了,不需要去占领,也不需要去想杀敌多少,斩获多少。 “好的 第267章 就差那么一点点 段韶在合州屯粮的地方,挨着巢湖水寨。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粮食装船十分便利,只需要很少的人力,就能完成每日粮草的补给。 而看守巢湖粮仓的将领是个鲜卑人,叫厍s第四声狄伏连。 他很早就跟着高欢,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很受高欢喜爱和重用。 后来他又跟着高澄又跟着高洋,鞍前马后,不算突出,但也颇受看重。 像厍狄伏连这样的鲜卑将领,北齐有很多,而段韶则是他们推出来的一个代表。 但是这个厍狄伏连有三大毛病,一是严酷,二是贪财,三是吝啬。 这导致他能达到的高度有限,而且从高欢到高洋,似乎皇室越来越不待见这样的人了。 厍狄伏连以前在做郑州刺史时,夏天卧室里进了很多苍蝇,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侍卫打了一顿。 他打人的理由是:让你看门,你为什么让那么多苍蝇飞进屋巴拉巴拉的。 用这个理由打人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可见他严酷到了什么程度,简直是有点神经质。 今夜不知为何,厍狄伏连的心情又是十分不爽,他一直以来都是皇帝的心腹,没想到段韶这次居然让他看守粮仓! 这完全是把他架空了。 厍狄伏连看到巡夜的军士蹲在水寨的墙角里喝酒,瞬间就怒气爆发了! “你们都不许喝酒!快去巡夜!” 一鞭子抽下去,那几个军士脸上都是血痕,也不敢抱怨,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哼,我都没喝酒,你们怎么能喝!” 厍狄伏连捡起地上的酒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厍狄伏连苛刻对待军士,下面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而位于最底层的镇军,此战结束后还要回家务农。 看到上官那么严苛,这些人也开始消极怠工起来,巡夜的时候打个瞌睡啊,没人的时候说说废话啊之类的。 士气十分低落。 正当厍狄伏连在签押房里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谁在聒噪,是不是活腻了,还是鞭子抽少了?” 厍狄伏连拿着横刀就出来了,结果他看到的是,一里外的粮仓正冒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半片天!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救火啊!” 厍狄伏连吓得酒一下子醒了,他想起段韶临走时说过的话,冷汗打湿了后背,一时间身体僵硬,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报!将军,梁军千余骑兵突袭粮仓,我们阻拦不住,现在他们还在粮仓里放火,将军快点派救兵吧!” 一个衣服被烧了很多破洞,头发胡子上都有烧焦痕迹的人跪在厍狄伏连面前,一边哭泣一边求援! “粮库烧了,你还有脸回来?” 厍狄伏连一刀斩在那人脖子上,鲜血溅射了他一脸。 “去救火,粮库烧了,按军法,我要被处死!但是在我被处死之前,会先弄死你们! 随我来!” 厍狄伏连连盔甲都不穿,抓起长槊就往外走。 亲兵给这家伙牵来战马,他怪叫了一声,翻身上马,带着百人的亲兵,骑马冲向着火的粮仓! 没想到他还没到粮仓,就遇到“打完收工”的独眼将军章昭达! 双方一碰面就开打,正好章昭达用的也是马槊,瞧见厍狄伏连像是守军的头目,拿着马槊就招呼了过去。 带着弹性的槊杆,将厍狄伏连的马槊顶住。 章昭达暗笑对方酒没喝好,现在还是迷糊的。 他用力一挑,马槊尖锋朝着厍狄伏连的脸庞而去。 待对方一偏头 第268章 隐形的翅膀(本卷完)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个人能吸取自己或者前人的经验教训,就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段韶无愧于名将的称号。 柳达摩等人当初跟陈霸先决战的时候,胜负手就在北岸的船只被侯安都一把火烧掉这里。 段韶吸取教训,将北岸船只隐藏在扬州的河道内,收到奇效,让故技重施的侯安都白跑一趟。 如果不是这样,北齐数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京口一带!到那个时候,段韶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要一把火把京口烧了! 在烧成白地的京口渡口,段韶麾下镇军正在清理航道,北岸而来的船只,都被卡在渡口外无法进入。 “报!大都督,采石矶浮桥被梁军章昭达所部烧毁,王敬宝将军不敌,退守姑熟城! 王将军派小人来求援!姑熟城缺粮,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呵,就知道是连锁反应。 段韶冷笑了一下没说话,挥挥手,左右的亲兵将传令兵拖走了。 他绝不会承认收到了王敬宝的求援,不然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就彻底摘不掉了。 “大都督,河道清理完毕,现在是否登船?” “嗯,回北岸吧!” 段韶环顾四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憋屈。 “待我返回邺城,定要斩厍狄伏连全家祭旗!走!” 段韶恨恨将披风丢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 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北齐大都督段韶挥兵十万攻打陈霸先。 在前期大胜的情况下,因为粮仓被陈蒨麾下大将章昭达烧毁,水寨军士哗变而宣告失败,仅有三四万人逃回江北。 回江北以后,段韶将行营设在扬州,整顿军士,沿长江北岸布防。, 缺少战船的他,再也无力入侵江南。 而陈霸先此番迎战段韶九死一生,水军大白亏输,重镇京口被烧成白地,亦是无力夺回两淮之地。 只能整顿军马,将萧方智安置在台城,侯安都守大本营,陈蒨守三吴地区苏杭。 自己则是带着一万兵马,在周文育的陪同下,沿着长江西进,沿途收拾段韶遗弃的偏师。 一路招降纳叛,队伍很快扩充到两万人。 陈霸先留下周文育在芜湖城筛选俘虏,重整军马,自己则是带着五千轻骑这次缴获了段韶许多战马,一路奔袭鄱阳县! 自己虽然跟高伯逸打默契仗,但是,那是因为之前有段韶牵制! 现在段韶惨败,高伯逸这边一定还没收到消息,肯定会不加防备。 兵贵神速,高伯逸在江州兵力空虚,就算不能拿下江州,也要拿下鄱阳县,然后在这里继续训练水军。 从这里西进可以威胁江州,北上亦是可以威胁长江北岸,退也能退到芜湖。 可谓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 对于这个地方,陈霸先志在必得!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出马。 春日阵阵暖意,鄱阳湖边鲜花满地。 高伯逸将一支不知名的野花插在张红娘头上,微笑道:“嗯,不错,人比花娇。” “但我为什么还没怀上?” 张红娘忧郁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明明房事很勤勉啊,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李沐檀那样怀上,然后生个长子出来,然后走向美少女的人生巅峰呢? “主公,陈霸先已经带着轻骑离我们鱼饵不远了。 我判断他今夜定然要袭营。” 杨素看着高伯逸在跟张红娘柔情蜜意的说话,自己来打断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今夜陈霸先发现是空营,定然不会原路返回。我们就在另一条小路旁等他吧。” 新卷展开,求票票 第四卷这一卷名字叫“梦里花落知多少”,是说主角高伯逸前程似锦,如梦似幻。一些以前不能想,不敢想的好事,都会变成现实。 但也正如梦境一样,镜中花,水中月,终究只是一场空。人要踏踏实实的发展,最后才会到达自己想要企及的高度。究竟后续会怎么发展,则是要看第五卷了。 胡汉矛盾的加剧,随着主角身居高位,也会慢慢显现出来。 第三卷在大量布局,包括邺城,长安,江州,荆襄,江南,这些地方,全都已经展开了,该有的伏笔也埋下,也把前面的坑填了不少。文笔如何不谈,就说情节的话,我感觉还是写出了剧情的进展,节奏遵循创作意图,不快不慢正好。 在这里感谢所有书友,特别是“挚爱黎书香”。 这本书越到后面越精彩,书里面的细节都是我考据过,尽量贴近真实。就算是自己定的情节,我也是参考了很多后世的战例。 想讨论剧情的话,就到群里看看吧,第三卷听取了很多书友的建议,收获良多。 开个单章求票票,不用怜惜我,直接砸过来吧。 第269章 江湖上有我的传说 西魏恭帝得襄阳后,在襄阳城即今日的襄阳古城设立襄州总管府,领襄阳、河南、山都等十三郡,乃是西魏的南大门。, 西魏对此地极为重视,特意常驻了一支府兵,由西魏大将军权景宣统领,车骑大将军郭彦为副将。 同时此二人也分管襄州的军政民政,说是一方诸侯也不为过。 阳春三月,四处都是生机盎然。不过在襄州总管府里,主管军政的权景宣,却跟主管民政的郭彦发生了争执,争执的起因,就在长安送来的一份密报上。 “大都督,密信里说那齐国高伯逸,一直在江州引而不发。他手握重兵,还有江州豪酋供其驱使,却不配合段韶攻略江南。 此番矛头,定是指向荆襄之地,不可不防啊。” 郭彦手里的密报,上面的印章不仅有中枢的,还有韦孝宽的私印,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郭将军多虑了。高伯逸乃是汉儿,岂会帮着胡人打仗,要是换我领兵,我也会在一旁袖手旁观。 此番那高伯逸的功劳已经足够大,好好的经营郢州,才是他需要做的事情。” 权景宣完全不把郭彦的话当回事,更深一点讲,就是看韦孝宽不爽,那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毛病发作了! 他自诩十七岁出道以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跟着宇文泰水里来火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 韦孝宽说得吓人,却也不想想,那高伯逸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黄口小儿,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此番攻略江州已然大胜,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功劳在那里摆着,再加上段韶此番折戟沉沙于建康,更显出他高伯逸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这时候不去邺城领功,跑襄阳来跟自己这个“石头”硬碰硬,就凭他也配? “大都督,那高伯逸用兵颇有手段,我观其”郭彦还要再说,权景宣用力一拍桌案,不耐烦大叫道:“高伯逸高伯逸,你跟韦孝宽都被那小子唬住了! 为将要的就是胆魄,你们未战先怯,简直是丢人现眼!要是那高伯逸知道你们都如此畏惧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权景宣一番话气得郭彦直发抖,对方也是沙场宿将,功劳不比权景宣少多少。 “大都督莫要辜负陛下信任才是,丢了襄州,你就是魏国的罪人!” 郭彦转身就走,懒得再跟权景宣说话。自从权景宣跟了宇文泰之后,纵横捭阖经过不少大场面,每次都能力挽狂澜,说实话,郭彦感觉这厮现在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荆襄之地富庶得很,权景宣来到襄阳几年,天高皇帝远,中饱私囊了不少。宇文泰出于稳定的原则,再加上实在是没有人比权景宣更熟悉荆襄的风土民情,才让权景宣继续在这里担任大都督。 襄州总管府就是幕府,自古以来幕府就有任人唯亲,财权物权不明这样的问题,只要不n,只要不是拥兵自重,中枢一般不会随意撤换幕府的头头。 类比于唐中后期的节度使。 权景宣又看了一下韦孝宽发的密信,冷笑着将其撕成碎片,想了想又有些不妥,随即写了封信,交给侍从道:“交给江陵的萧詧,让他眼珠子擦亮点,别让巴州的王琳给偷了家!” 那高伯逸不足为惧,倒是占据了巴州今岳阳和长沙的王琳,自从得到巴州以后,声势大振!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招募到一批长江上搞航运的水贼,这些人熟识水性,好勇斗狠,十分难缠。 萧詧几次挑衅,企图封锁长江入口这一段长江江面很窄,都被王琳水军打得大败,狼狈逃回江陵城。 “王琳才是心腹之患啊,在巴州堵住长江,就像是抓着我的脚腕,唉!” 权景宣发现荆襄的局势现在维持的平衡异常脆弱,稍有 第270章 盛怒 邺城阴雨绵绵,下得人心烦意乱。江南战败的消息早已传到这里,但是高洋似乎很平静,并未发怒。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亦或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一辆马车停在崇明门外,风尘仆仆的杨愔下了马车,撑起竹伞朝城里走去。 在淮南呆了小半年,他清减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眉头上的皱纹,更是紧紧的凝固在一起,怎么也化不开。 “这邺城倒是更繁华了,集齐国之精华于一身,嘿!” 杨愔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街上多了许多店铺,人群如潮如水,往来如织,一副盛世景象。 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早就收到消息的高洋,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堆着厚厚的一叠战报,用白玉镇纸压着。 “陛下,微臣有罪。此番江南失利,微臣” 杨愔还要再说,高洋却摆摆手道:“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跟段韶在战报里说的一样?” 此刻高洋的情绪还算稳定,杨愔只好点点头道:“段大都督已经攻下京口,下一步将会逐步绞杀建康周边重镇。 哪知道巢湖水寨士卒哗变,粮库又被陈霸先麾下章昭达所部一把火烧了,所以才功败垂成。 若不是及时撤退,只怕此刻淮南之地都难以保全。” 杨愔说的是实话,嗯,实话的一部分。 比如说段韶为什么要厍狄伏连守水寨和粮库? 梁军为什么会知道粮库的位置? 军中是不是出了叛徒,叛徒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才是高洋想知道的,但是杨愔什么都没说,哪怕他有些猜测,也不会直接说。 “来人啊,将厍狄伏连全族男子无分老幼皆下狱,秋后问斩。女子充后宫为奴。” 战败总是要有替罪羊的,不是他高洋无道,也不是段韶不能打仗,厍狄伏连自然是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 “喏!”贴身太监下去传令了,可怜厍狄伏连一家,因为主人吝啬,平日里没过好日子,今日又不明不白的下狱。投胎到这家真是倒了大霉。 高洋确认了导致段韶惨败的直接原因后,就立刻收拾了罪魁祸首厍狄伏连。 至于会不会收拾段韶,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么你告诉我,梁军怎么知道巢湖是屯粮的地方?那地方离长江边百余里,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要给我个交待?” 高洋咄咄逼人的问道,就差没说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这个陛下,微臣也很疑惑。但微臣乃是陛下连襟,有什么理由去讨好陈霸先呢?” 杨愔打了个太极,暗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当年我大哥惨死,也是颇为蹊跷。今日又是这样蹊跷的大败,是不是哪天朕蹊跷的死在宫里,你们才开心,啊!啊!” 高洋愤怒的拍打着桌案,然后冲过来揪住杨愔的衣领,很久以后才松开。 “罢了,段韶也是久经战阵,居然不如高伯逸。那高伯逸手里军队不过三千人,其中宿卫军不过五百而已,居然能在江州纵横捭阖段韶太让朕失望了。 中枢的政务还需要你来打理,先回去歇着吧。” 高洋将杨愔打发走之后,就立刻掀翻了书房里的桌案!拿出环刀疯狂劈砍。 此番段韶大败,高洋深深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魄力启用高伯逸为主将! 若是此战让高伯逸来指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高洋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根本发泄不出来,憋得人要b了。 “来人啊,上酒,朕 第271章 以退为进高二郎 深夜,郢州的府衙里,高伯逸见到了高洋派来“劳军”的使者。, 长山王高演的亲信,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晞! 王晞跟高演不仅仅是主仆关系,而且还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两人平辈论交。 确切的说,王晞就是高演的谋主和智囊。 自家心事自家知的高伯逸,对此人保留了十二分的谨慎。 “大都督,这是圣旨,陛下让你回邺都述职。” 王晞面无表情的说道,绝口不提封赏的事情。 “微臣在荆襄还有要事,请转告陛下,等事了之后,微臣定会到邺都负荆请罪。” 高伯逸拱手道,不卑不亢,这话说得虽然生硬,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很圆滑。 我不是不想走,而是还有事情,暂时不能走。 王晞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轻叹一声道:“高都督,你东窗事发了。 那段韶为什么会惨败江南,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在有心人眼里,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 若不是有你配合,陈霸先此番已经是阶下囚了。” 高演想诈我? 高伯逸心中一冷,就在想要不要让这个王晞喝水死或者死。 也许是感觉到了高伯逸的杀气,王晞尴尬一笑道:“长山王殿下十分欣赏高都督的能力与为人,愿在中枢与高都督相善。 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高都督少年英杰,应该比我更能领会才是。” 王晞退后一步,双手拢袖,对着自己深深一拜。 当说客的?恩威并施? 高演这厮的政治嗅觉还阔以啊! 高伯逸为高演悄悄点了个赞。,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来拉拢自己,所花费的成本最风险也最收益却是最大。 “我与段都督不和,这个邺城人尽皆知。 我乃皇后殿下姻亲,段都督乃是段妃长辈,我站在哪一边是明摆着的,这个陛下也知道。 只不过我想问问,长山王认为我帮陈霸先,是何道理? 这份战报我刚刚写完,还没发出去,要不要你先看看?” 高伯逸将刚刚写好还未封装的战报递给王晞,对方看了之后面色大变! 朝廷钦差遥途路远,王晞出发的时候段韶刚刚战败,但当他到达荆襄的时候,高伯逸已经在鄱阳县阴了陈霸先一把,使对方五千轻骑全军覆没。 有这个战绩摆着,高伯逸勾结梁国,使此番灭梁之战功败垂成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高都督,段韶上书,说你有通敌的嫌疑。还说你在江州进而不击,陛下颇有怨言,特令长山王殿下调查此事。 长山王殿下身为尚书令,自然不能听信段韶一面之词,所以派在下前来调查。 所以刚才属下有所得罪还请见谅,高都督国之栋梁,公忠体国。那些不实之言,只是一些不明真相的无知之辈进谗。” 王晞立马变了个脸,说话的语气客气了好多。 高伯逸微笑拱手还礼,心中却大骂段韶! 甩锅甩到哥头上来了,看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撕逼界的战斗机! “王长史,在下这就安排你在郢州好好休息,还有要事,恕不远送了。” 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王晞挑拨离间成功,自然没话好说,拱手告辞。 等他一走,高伯逸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要不是怕两淮守不住,这次我定要让你身死建康!” 高伯逸只是稍微“点拨”了一下陈蒨,就已经逆转乾坤。若是他在江州配合一下陈霸先,只怕段韶真要把命交代在建康城。 段妃怀孕后,段韶跟自己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这是屁股 第317章 哀大莫过心死 “我听子烈兄说起舍人做的事情,惊为天人。破获邺城密谍案,见微知著,非常了得。” 王峻是个明白人,不要钱一样的吹捧着高伯逸。他本身就对用间和反间极为熟悉,话题都能说到点子上,两人谈话的气氛极为愉悦,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齐国良将颇多,陛下为何会选择下官跟随舍人一起行动,下官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 看到签押房的门已经锁好,王峻压低声音说道。 噢? 看到王峻如此上道,高伯逸也有些意外。 其实,他只是太年轻,不了解那些经过官场起落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思。 王峻是灵丘人,谋略过人。他曾经是高欢的参谋!要是不犯事的话,现在出将入相都有了。 被闲置了很久以后,高洋近期才提拔他去当个校书郎。 那是个什么鸟工作? 哪怕官居一品,王峻也懒得在这样的职位上消磨生命。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抓住了,不说飞黄腾达,至少能做些本职工作。你说王峻会不会放低姿态去讨好高伯逸呢? “峦嵩兄,你我一见如故,有话但讲无妨。” 高伯逸很快就跟对方称兄道弟了。可以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介意“礼贤下士”。 “宿卫军战阵之上无坚不摧,守城勇士坚韧不拔,然而,对有些事情,他们都不擅长。” 王峻摸着小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调我过来协助舍人,不知道下官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他喵的是个人精啊! 高伯逸感觉跟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 “不错,此番我们先去齐州练兵,然后西进河洛之地。”高伯逸没有说去河洛之地做什么,但他知道以王峻的聪明才智,一定知道此刻的河洛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前世冷战时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乃是所谓的间谍之都。高楼上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起码九个是间谍,剩下那个是双面间谍。 而河洛之地,正是西魏与北齐密谍渗透交锋的最前沿! 可以说已经是一个透膜,可以正向反向渗透。 高伯逸的长处在于心理学,用计,观念新颖,点子多。 但是常规的套路,还是需要实干的人来主持。当然,顺便也是监视,这属于帝王权术的范畴。 “只要有人,其他的事情,包在下官身上。下官身无长物,就是善于此道。”王峻颇有些自傲的说道。 看来,这次高洋真是用对人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心想跟王峻的合作应该会很愉快,或者说他们两人是各取所需。 不过,万一西魏不讲道理,直接派个猛人,领兵过来硬刚怎么办? 看王峻的样子,不太像是能刚正面的人物啊。 高伯逸在心中犯嘀咕,但是没有出声。说出心中的质疑,未免太侮辱人了。王峻的态度很客气,就算是要问,也不能现在说。 “舍人可是有什么顾虑?”看到高伯逸脸上神色变幻,王峻有些紧张的问道。 “河洛之地,乃是前沿,与魏国接壤。若是那边以倾国之军强行掠地,明公可有良策?” 高伯逸拱手行礼问道。 这可把王峻难住了。 他是长于防守,但只限于日常密谍渗透,剿匪,收拾小股越境的军队等。让他带领大军硬刚,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呃……实不相瞒,下官确实不长于此。”王峻有些羞愧的说道。 人无完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韦孝宽那样既能够明战,又能暗战的将领是不多见的。 “但是,如果有个人能出山的话,此事倒也不难。”王峻有些犹疑的说道。 这话如同仙音,让高伯逸精神一振! 他连忙拉住王峻的手问道:“明公快快告诉我,此人是谁!” “王思政,东汉司徒王允之后!” 王峻一字一句的说道,随后闭口不言,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王思政……么?” 高伯逸也陷入沉吟之中,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王思政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西魏名将,非常难缠! 他早年曾为北魏孝武帝的幕僚,因拥立之功,累封中军大将军、大都督、祁县侯,后随孝武帝投奔关中宇文泰,进封太原郡公。可以说他是大佬中的大佬。 孝武帝死后,王思政仍旧受到重用,加封东道行台,镇守弘农,又移镇玉壁。 韦孝宽当年能在玉璧堵得高欢生不如死,王思政居功至伟。因为玉璧城就是王思政建的。要是没有他筑城,十个韦孝宽也挡不住高欢的数万大军。 王思政的辉煌和落幕都在大统十四年和大统十五年。 大统十四年,当时东魏大将高岳等人围攻颍川。王思政坚守城池,不断击退东魏军,并杀死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大将。 大统十五年,东魏大将军高澄亲自出征,终于攻克颍川。王思政自杀未成,被东魏军俘虏。不过高澄非常敬重他,带他到了邺城,并没有为难。 北齐建立,高洋封王思政为都官尚书,掌管监狱相关事宜。他开始进入打酱油状态,再也没有任何建树,直到现在。 大概是哀大莫过心死吧,高伯逸是这样理解的。 这样一个人,用起来非常敏感,高洋也不敢让他掌握军权,哪怕他非常能打。 这个人不怕死,也不怕穷,现在几乎是无欲无求的状态。说实话,高伯逸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就像是长满刺的皮球,完全无从下口。 “说到西边风物,恐怕没人比得上王思政了。舍人要是能请得动他出山,就算宇文泰御驾亲征也不怵。” 王峻大言不惭的说道。他说得很夸张,但是不无道理。以王思政几年前颍川之战时的状态,若是坚守河洛之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不试试看,总不会知道结果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拜访一下这位当年的名将。”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峻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怎么看好高伯逸这种毫无把握的“头铁”的。 “峦嵩兄,你这两日准备一下,我处理完邺城的事情以后,我们就立刻开拔。” 第318章 别低头,皇冠会掉 李祖娥如果出家,对高伯逸,对李家,甚至是对在北齐苦苦求生存的汉人世家,都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不管是出于自己的私心,还是出于大义,高伯逸都不允许李祖娥离开北齐皇后这个位置。 至少现在还不行。 “殿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剑人会笑。 你要是现在退了,高洋这个剑人会笑,娄昭君这个剑人更是会笑,段妃那个剑人甚至会放声大笑。 那谁会哭呢? 我会哭,李家人会哭,甚至整个齐国的汉人世家都会哭。太子高殷甚至会眼睛哭瞎啊!” 高伯逸对着李祖娥深深一拜,苦苦劝慰。 “没那么严重。我不懂权谋,也不像你一样会打仗,斗心机也不是太后的对手。 以前高洋敬重我,我还能说句话。现在高洋抛弃我如同敝履,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陪伴青灯,了却残生吧。至于高殷,高洋一直不喜欢他,我……也是无可奈何。” 她轻轻握住高伯逸的手,微笑着看着他,那意思似乎在说:我知道你爱慕我,但是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殿下,你退了倒是轻松了,你可否想过后果? 你二哥李祖勋,不得不把女儿嫁到高家来,以维持李家的权势,但是这有没有用呢,可能是有点点用的。 至于有多少用,肯定没人比你更清楚。 因为你的退出,我在后宫里没有人支援,被高洋吃得死死的。你还不知道吧,我马上要娶高洋的姐姐,他们就是把我逼到这种绝境。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你以为那些人就会让你安心出家,然后哪天高洋良心发现再立你为后?然后他们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 “我敢保证,你出家不到十天,就会莫名其妙的跌入水井,或者得病死掉,没有任何人能查出原因来,最后不了了之。 李家会被娄太后打压,你的长子高殷,也会惨死,次子高绍德,也许会活得久一点,但最后也会被清算。 我的夫人李沐檀,也会被高洋收进后宫,为他姐姐在我身边上位扫除障碍。 这是你所希望的结局吗?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现在的一时软弱,而陷入极大危机,也许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翻身,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说到最后,李祖娥已经吓得俏脸煞白,浑身颤抖。 她确实没想过,自己从皇后的位置上退下来,居然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以及噩梦。 其实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他们在作威作福,也不是他们在故意恋栈权力。 只是人到了那个位置,进一步需要能力,而退下来不仅需要能力,还需要手腕,心智,气度,掌控局势的能力! 赵武灵王可谓是英雄盖世吧,结果怎样?年纪轻轻就退入幕后,结果饿死沙丘。从这里就能看出,肉食者们想退下来,绝非易事! “可是我应该怎么办? 高洋他疯了啊!他越来越疯狂,他经常打高殷,他还……他还那样对我阿姊!杀了我姐夫元昂,你知道元昂死得多惨吗?他咬舌自尽,死不瞑目。 我见了他的尸体,整夜做噩梦,梦里他抓着我的脚,说要让我血债血偿……我真的好怕啊!啊啊啊啊啊!” 李祖娥毫无征兆的扑到高伯逸怀里,放声大哭,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和抽泣。 “殿下,有我在邺城,有我手里掌握的军队在邺城郊外,你在宫中就稳如泰山。 只要殿下你不退出皇后这个位置,其他人就是想要,也要问我手里的白云剑答不答应,也要问我麾下将士答不答应! 有我在,太子的位置,就没人能动。只要有人敢动,玉石俱焚之下,谁也落不到好。 殿下,你只管直起腰杆,有什么事,我顶着!” 很久之后,李祖娥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推开高伯逸,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呢喃道:“当初因为宝德病死,我心里其实是希望你陪葬的,但是没敢说出来。 现在告诉你,我心里好受多了,对不起。”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件事。贵人多忘事的高大官人早就忘记了。 禅房内的气氛变得很是诡异,安静得两人的心跳都清晰可见。 高伯逸忽然揽住李祖娥,两人谁都没觉得意外,四目相对,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情不自禁的吻着对方,忘记了时间和身份…… 很久之后,高伯逸抱着李祖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沐檀,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但是我不敢说,更不能说。我爱沐檀,又不愿意放弃想你,我就是这么贪心。” “别说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沐檀是我介绍给你的,我这个姑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李祖娥转过身,低着头羞红了脸。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见到了炙热无比的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阴霾,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她的心门也被打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笼罩在全身。 不知道是因为做出这样禁忌的事情而羞愧,还是因为感觉对不起李沐檀而自责。 “伯逸,我们不能再越轨了,沐檀是那么爱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等会我就回邺南城皇宫,振作起来,你不要再担心了。 以后有事的话,我就到天平寺来祈福,我相信这里有你的耳目,有事当面说比较好。 你快回去吧,被高洋知道了你在这里,估计不好解释。” 李祖娥的话语里带着遗憾和慎重。高伯逸只好说了点安慰的话,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禅房。 回去的路上,张彪看到高伯逸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跟从前大相径庭,于是好奇的问道:“主公是有什么心事么?” 高伯逸还在回味跟李祖娥那惊天一吻,于是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还是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成功就走上人生顶峰,失败就死无葬身之地。 “张彪,我问你,如果我走的这条路很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你还会一直跟着我走下去么?” “主公,恕在下直言。在梁国的时候,战阵无情,每一次几乎都是生离死别,那时候又如何不危险了?” 鸡儿的,张彪刀口舔血的汉子,高伯逸真是问错了人。 第319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吾妻我一生挚爱,只可惜我势单力孤,连正妻之位都无法给你。 高洋强迫我娶他长姐,其间羞辱,一言难尽。若是不从,则有身首异处,全家倾覆的危险。娄太后磨刀霍霍,等着我意气用事。 不得已,我只能接受高洋的赐婚。不过我在此表明心迹,齐国长久不了,我迟早会取而代之。 到那时,我定会立你为后,终身从一而终,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人神共愤! 你我的长子承明,寄托着我最大的期望,有时候真希望你我生在平常人家。 ……” 高伯逸在书房里写了一封表明心迹的信,写完有种恶心想吐的虚伪感。 今日他才抱着李沐檀的姑姑,北齐皇后李祖娥热吻,说着表白心迹的情话。他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渣男。 “罢了,不管是姑姑也好,侄女也好,我都会疼你们的。 尤其是你,沐檀,我的初恋。与我相知,贫贱不弃,我今生都不会辜负你。” 高伯逸将书信封号,轻叹了一声。 他将经常送密信的灰鼠找来,将这封信交给对方说道: “灰鼠,你送信去齐州,交给夫人。就说,我高伯逸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绝不会辜负她。请她稍微忍耐,不要胡思乱想。” 高伯逸看到灰鼠不说话,奇怪的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主公,李夫人是多好的人啊,您不能娶她为妻,我们这些人都为您感到不值当。 我们还要忍那鲜卑狗皇帝忍多久?主公现在在荆湘如日中天,何不趁机……”灰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事无须再提,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去吧,你这是想让我被高洋杀头么?”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属下知罪!死罪,死罪!” 灰鼠吓得连忙告退,没想到自家主公早有反心,亏他还担心高伯逸被高洋坑了。 等他拿着信消失在夜色中之后,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紧紧捏着拳头不放! 人心向背,不是说说而已,自己手下就没有忠于北齐的! 自己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造反,但是在明眼人心里,自己“不甘人臣”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此番在荆湘横扫千军如席卷,高洋会怎么收拾自己还真是两说。 看来高彾这道护身符,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救了自己一命。 娶了高洋的姐姐,就算是再喜欢进谗的人,恐怕也没办法说自己想造反了。 高伯逸突然觉得那天对高彾做的事情有点过分,虽然他不曾后悔就是了。 “阿郎,外面有人送来拜帖,我看那样子,似乎是……高皇后。” 福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要知道,高洋的这位长姐,姿色在邺城出了名的艳丽,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冷傲。 她居然会登门拜访,还是这么晚的轻车简从,偷偷摸摸,搞不好是有了不得的……嗯,私情。 “快请,不,我亲自去。你赶紧把凉亭布置一下。” 深夜进男人房间,估计高彾除非是脑袋坏了才会做这种事,在凉亭里谈事情正好。 等见了真人,还是那样的冷漠,穿着翠绿的绫罗长裙,上面镶嵌着碧绿的玉石,只不过用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包裹着,以掩人耳目。 衣服换了,风格没换,高伯逸心中暗笑,这位高皇后不喜欢涂脂抹粉,倒是很喜欢穿一些骚包到逆天的衣服啊。 “你是在笑我深夜前来很下贱吗?” 高彾面色不虞的问道。 这厮太敏感了,其实高伯逸只是在笑她的衣服穿太靓了。 “没有没有,我想到一首好词而已。词,你懂吧,不登大雅之堂的那种。请进请进。” 高彾冷哼一声,跟在高伯逸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府里的陈设,得到了一个明显的结论。 高伯逸这厮,是一个地地道道,毫不打折的暴发户!府里的东西一点品味也没有! 两人来到凉亭,四周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看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韵味,高彾那张冷艳的脸,也稍微舒缓了些。 “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伯逸开门见山的问道,其实他知道高彾定然是为了杨约的事情而来的。 只不过上午高彾给他脸色看,现在他也给对方脸色,两人互相伤害。 “先不忙说事情。你刚才说你想到一首好词所以笑了,我想你能不能现在把这首词吟诵出来呢?” 高彾抱起双臂,看高伯逸的笑话,看他怎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吃进去! 南北朝时已经有词,也就是所谓的“长短句”,但多半不登大雅之堂,倒是很受文化水平有限的武将和没怎么读书的平民喜爱。 其格调也比较低俗,远不及宋代那样百花齐放。 在高彾看来,高伯逸这厮会一点点长短句,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你真要听?”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这种想被打脸的冲动,为什么就是制止不住呢? “我只想验证你刚才那句话而已。如果得不到答案,那么我觉得今天我白来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你想被打脸,我成全你吧。 高伯逸从石凳上站起身,转过去背对着她,抬头看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还可以这样写? 高彾一时间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高伯逸一样,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她脑子里出现元修奔逃长安时的狼狈,出现元韶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窝囊。 一个是亡国了的皇帝,一个是亡国了的皇族,两个元氏的倒霉蛋,此刻的心情,是否跟这首词一样? 哦,忘了,元修已经被人宰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高彾才感觉到高伯逸的眼睛是如此敏锐! 没错,自己就是那根漂亮的狗绳。 “词有词牌,哦,对,你可能不太知道,就是格律。 这首词的词牌叫虞美人,送给你了。明日我让人抄录一份送你府上。” 高伯逸转过身,却发现高彾身上的锐气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疲倦。 “你怎么了?” “没事,稍微有点累,说正事吧。” 第320章 乌鸦笑猪黑 “我来这里,是为了杨约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高彾难得放下脾气跟高伯逸说正事。 “你可知为何你贵为长公主,却一直任人摆布,丝毫没有反抗能力呢?”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 诶? 这话可是把高彾难住了。 她一直都是政治婚姻的受害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货物”,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特别是这一次,她在各种原因之下,在天平寺的禅房里,跟高伯逸巫山云雨。娄昭君居然派人站在外面,都不进来救她。 难道是认为自己不需要救? 这件事也让高彾转变了对高伯逸的态度,因为母亲娄昭君无法依靠,她自然不能像原本设想的那样,对待一个在荆湘之地立下偌大功勋,很会打仗的国之干城。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一直都是棋子,你一直都在把自己当做棋子看,而没有棋手的心态。 但我不一样,我一直都是棋手的心态。所以那天我才有机会一亲芳泽,才有机会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当然了,这个道理很深,你未必会懂。不过有个道理很好明白。 杨约到太后身边,是一步好棋,而且是一步你能够下的好棋。 有了这个人,你在太后身边就有眼睛,知道太后的喜怒,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的一切。 假如太后要对你做什么,你就不会事到临头,才最后一个知道! 老实说,我在荆湘之地,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正室夫人。” 此刻高伯逸没有咄咄逼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高彾遍体生寒。 “好了,同意的话,你就明日进宫,找个话题,转到太后身体变差,以照顾不周为由,杀掉一个她身边的近侍。 然后把精通医术的杨约送到太后身边。 放心,以杨约的本事,他很快就能得到太后的信任,这样你在太后身边就有耳目了。 这样比你一直抓瞎,只会在府邸里生闷气,发脾气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喂,是你想在太后身边安插眼线好不好!” 高彾不满的说道,尽量压低了声音,她也知道事关重大。 “你的我的,有区别吗?难道你忘了我们很快就会办婚礼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高彾只好点头道:“我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而是要想办法做成。 你如果不想今后依旧被人随意宰割的话,就要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高彾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尽量促成此事。” 她第一次感觉高伯逸这个人,其实也不坏。 没有元修的狂妄,更没有元韶的软弱。 不怨天尤人,凡事都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绝不坐以待毙。 就连哄骗自己身子的那次“博弈”,现在看起来,也是活用了诈术,厉害非常。 她喝了一口石桌上的清酒,风味独特,不过并未经过筛选和添加。对于喝习惯了好酒的高彾来说,自己喝过最差的酒也比这个强。 “风味还可以,不过也是我喝过最难喝的酒。你也算有眼光的人了,只是品味还不行。” 高彾把酒杯放下,拿出手绢擦了擦白玉一般的小手。 这娘们真是矫情得很,居然嘲讽自己土鳖? 高伯逸真是感觉抛媚眼给瞎子看,要知道这酒可是来自后世配方的好酒,药草可不好弄,这厮居然在自己面前显摆,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了,你今天的这件翡翠衫很好看。” 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高彾不由得心中一甜,反问道:“只是衣服好看吗?” “对,只是衣服好看。” 果然,嘴巴毒的人,冷不丁就会怼你一下。 高彾的心情急转直下,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天色晚了,我走了。” 高伯逸将其送到大门外,对守在外面的健硕女仆说道:“宵禁有禁军巡查,但他们肯定不敢查我驾的犊车。 你们先走吧,我送你们殿下回去。” 高彾本来想拒绝,又感觉高伯逸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被禁军盘查,虽然没人敢把她怎么样,但第二天邺城定然会流传自己深夜在城里乱跑的流言,对名声十分不利。 襄阳王驾车送自己回府,让高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看在高伯逸今日表现良好的份上,如果对方等会忍不住扑上来,她决定……不会太过反抗,但是肯定不会让对方得手。 只稍微让他尝点甜头吧。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在想什么么?” 驾车的高伯逸幽幽的问道。 “不知道。” “这金晃晃的衣服,看起来像个没见过钱的暴发户穿的,是什么人非得把钱穿在身上才开心。” 刀呢?我出门为什么不带刀? 此刻高彾杀了高伯逸的心都有! “不过嘛,衣服虽然品味不行,但是人倒是个可人儿,对吧,虞美人?” 高伯逸轻佻的说道。 高彾气得摘下自己的布靴,狠狠拍打高伯逸的后背,只可惜这种力度对于高大官人来说,不太像是打人,更像是在调情。 到了自家府邸门口,高伯逸笑眯眯的给高彾穿好靴子,然后将一颗翠绿的玉石放到高彾手上。 “今天这件衣服不错,只可惜玉石喜欢掉。这玉石就好比人的节操一样,掉很容易,捡回来却很难。 送你一首诗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身外之物啊,始终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走了,早点睡。” 高伯逸迈着八字步,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扑过来,谁知道你这么守规矩,害我白担心一场。” 高彾自言自语了一句,进了府邸,发现几个健硕女仆都在等待,看到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将那件金缕衣扔了吧,或者送人也行。” 高彾装作毫不在意的对其中一个健硕女仆说道。 “可是殿下,那件衣服花了很多钱,您不是说大婚的时候穿吗?” 大婚穿那件还不被笑死? 高彾无语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无需多言,照我说的做就行。” 第321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大都督,长安密报!” 西魏前线玉璧城里,一脸正色的韦孝宽,盯着眼前的密谍,心一直往下沉。 “念!” “长安城内,谣言愈演愈烈,元氏族人经常串联密谋,还有……” “我知道了,将情报毁掉,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韦孝宽无力的摆摆手,那名报信的密谍离开后,他才无力的靠在胡凳上。 玉璧坚城,谁都奈何不得他,就算高演十万人马大军压境,他也不怕!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来自长安的谣言,才是让这位将军坐如针毡。 宇文护将会废掉拓跋廓!宇文觉将会上位称帝,魏国会不复存在,新的周国将诞生在长安。 宇文泰死后的连锁反应来了。 这些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且不久以后就会发生。 但它们爆出来的时间很不对,宇文护就算要动刀,那起码也是击败了北齐的禁军主力以后再说。 所以很明显,这就是北齐弄出来的“谣言”,嗯,不算是谣言的“谣言”。 如果说这些还有些可信度的话,那么周国建立后会杀光元氏族人,就是地地道道的包藏祸心了。非常恶毒,但在目前夹杂的消息里,反而非常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关键是这事非常敏感,八柱国里面的元欣,就是元氏族人,但他又是八柱国里的吉祥物。 要实力是没有的,要影响力是很大的。 得知了这个谣言,元欣会怎么想,长安的元氏族人会怎么想? 这事韦孝宽还不好插手,这也是比较棘手的一件事。 “高伯逸啊,你真是够厉害的。看来我谋划的河阳三城,已经拿不到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遇到了和自己旗鼓相当,甚至还稍稍优秀一点的对手,是人生幸事,也是人生的大不幸。 除了那个高伯逸之外,韦孝宽想不出北齐还有哪位会想出如此毒辣的点子,偏偏你还奈何不得。这很符合高伯逸一贯的做事风格,他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攻陷襄阳的。 现在对方把王琳顶在襄阳,让西魏无比的难受。重镇北义阳郡处于北齐和王琳的三面合围之中,但这块地方也无比的重要,根本不能放弃。 因此牵制了西魏很大一部分兵力,导致无法对洛阳进行合围,不得不启用河阳三城的棋子。 一想到高伯逸给西魏造成的损害,韦孝宽就有种“此贼不除,国将不国”的感慨。 “报,大都督,长安军令!” 一个传令兵心急火燎的来到府衙的书房,打断了韦孝宽的思绪。 “直接念吧,我懒得看,左右不过那些事。” “喏!玉璧城府兵及镇军,不得妄动,不得轻启战端,违令者斩。” “下去吧。” “喏!” 韦孝宽挥挥手,面带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军令。 “宇文护现在大概也是手忙脚乱吧。杨忠要是不傻,应该会不战而退,毁掉北中城,退回潼关了。” 有时候,战败的局势,不是要到事情发生了才能看出来的。优秀的主帅,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比如说现在韦孝宽就看到,西魏这次突袭洛阳的行动,很难成功,除非对手犯错。 高伯逸在长安的谣言一搅和,宇文护自然要收缩防线,不然家中失火就大事不妙了。 他还得采取一系列动作,来稳定人心,特别是向拓跋廓说明一下,宇文家绝无取而代之的心思。 虽然这是令人作呕的假戏,但宇文护也不得不演一出给别人看看。 特别是元氏的人。 而且韦孝宽敢打赌,高伯逸的手腕绝不会只有现在这么一点,对方的杀招,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来。 至于是什么时候呢,一定是你感觉最难受的时候。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邺南城的太极殿内,高洋打着哈欠,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三台中的金凤台已经修缮完毕,高洋借着李祖娥失宠的关节,干脆就搬到金凤台里居住。 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眼不见心不烦。 金凤台内置北齐国内搜集而来的财宝无数,各地搜罗的美女数百。 本来,后赵石虎在曹魏铜雀台原有十丈高的基础上又增加二丈,并于其上建五层楼,高十五丈,共去地二十七丈。 就已经是规模宏大了。 窗户都用铜笼罩装饰,日初出时,流光照耀。又作铜雀于楼顶,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 高洋没有加高台基,但是在祖珽的主持下,将上层建筑都修缮一新,可以说比邺南城皇宫还要气派。 至于高洋会在这里过什么样的生活,不问可知。 也难怪高洋要急急忙忙的退朝了。 跟小学生眼巴巴的盼着放学一样。 “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出去打了大半年的仗,已经让人忘记有“上奏”功能的高伯逸站了出来。 “说吧,说完了明日你大婚,朕去你那边吃喜酒去。” 高洋不以为意的说道。 “此番荆湘战役与江南战役,都有宿卫军参与,然而结果却大相径庭。 微臣麾下的宿卫军虽只有五百,但人人皆可以一当百,每战都是战必克,攻必取,锐不可当。 然而平原王麾下的兔头军,更是宿卫军中的精锐,此番却无功而返,还出现厍狄伏连那样的人,害得整场战役功败垂成。 究其根本,并非是平原王不会带兵,亦不是百保鲜卑不堪使用。而是宿卫军的编制,勇士军的编制,已然不合时宜需要改革。 微臣恳请陛下,改组禁军!集中枢之才智,选天下之勇锐,再造虎狼之师!” 卧了个槽! 这位新晋的襄阳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啊!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高伯逸这份疏奏从头到尾滴水不漏、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不给你! 首先,摆事实讲道理,说白了就是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我打赢了我有发言权,你们这些打输了的闭嘴。 其次,说同样是百保鲜卑,我用得好,你们用不好,说明你们不会用,所以你们要听我是怎么用的。 再次,给段韶将军,如果你站出来反对,那就是你不会打仗。如果你不站出来,那就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最后,有饭大家一起吃,一起出主意,我绝不吃独食。 你看看,就这水平,谁敢站出来反对? 果不其然,很快就出现一堆墙头草,附议高伯逸提出的建议。就连段韶,也在一旁阴沉着脸不说话。 现在百保鲜卑们对他意见很大,说不定还真有很多人去支持高伯逸的“改革”。 “事关重大,都回去想想吧,退朝!” 第322章 大婚 一辆不起眼的犊车停在街角,看着高伯逸骑着高头大马,从前方很远的道路经过。犊车的帘子拉开一个角,崔娘子对赶车的崔忠说道:“现在去我二哥家。” “夫人,您不去二郎家看看么?” “看那些人笑话我么?” 崔娘子不悦的反问道。 这下崔忠没了话语。 哪知道崔娘子自己碎碎念念的说道:“那孩子相中的是赵郡李氏的姑娘,孩子都给他生了,结果还当不了正妻。 唉,身居高位,不甚寒冷啊!” 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崔忠有些迷惑了,但又不好意思问。不过他能感觉到,崔娘子对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没有恶意。 …… 高彾的身份尊贵,但却是三婚,自然不会像一般人办头婚那样闹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再嫁一样。 至于这次来的,亲朋好友没多少,朝廷重臣倒是挺多的。 不过高德政没来,也不好意思来。 时辰还早,高彾孤零零的坐在洞房的床上,而高伯逸却没有闲着,被高洋单独拉到书房,商议禁军改制! “昨天你是在投石问路么?你是怎么想的?” 高洋拿起高伯逸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把玩,觉得无聊又将其放下。 “朝会后应该已经有许多人跳出来了,陛下心中有数就行。”高伯逸恭敬的行了一礼。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为什么要在禁军中编入荆湘和江州的士卒呢?” 高洋不解的问道。 高伯逸答应娶高彾,并且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让高洋放下心来,自然也允许高伯逸参与一些实质性的核心事务。 “百保鲜卑,多半出自晋阳。而陛下想废晋阳行台已经很多年了,天无二日,国无二都。现在晋阳尾大不掉,不利陛下改革。 而荆湘和江州之民熟悉水战,又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被晋阳所影响,在邺城只有依靠陛下才能活下去,忠诚反而会有所保证。 让这些人进入禁军并无不可。 倘若平原王的大军都有熟悉水战之人,还会遭遇此番大败么?” 这话让高洋无言以对。 事实摆在眼前,他高伯逸才是能打胜仗的人,这没什么好说的,能打胜仗就是有发言权。 “写个陈条给我。对了,此番荆湘的蛟龙军大放异彩,朕非常满意,什么时候让他们北上驻扎邺城?” 高洋给高伯逸出了个难题。 “陛下,蛟龙军若是离开水,那便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若是荆湘之地没有蛟龙军镇守,只怕王琳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些江州的豪酋们,也会蠢蠢欲动。” 开玩笑,蛟龙军可是他高伯逸的立身之本!要是侯平到了邺城,天知道这个没节操的会不会直接投靠高洋,把他高伯逸踹一边去啊。 “朕也就有此一说。好了,去吃酒吧,朕今日要在你这里好好闹腾一番。” 高洋兴奋的冲出书房。 …… 等了很久很久,高彾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因为外面似乎还比较安静,并未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 她担心的不是高伯逸,而是高洋。 自家兄弟自家知,高洋什么德行,高彾再清楚不过了,她今天还真是怕高洋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果然是面色如常,似乎根本就没喝几杯的高伯逸。 “陛下呢?” “喝醉了,已经被送回邺南城皇宫了。” 高伯逸不以为意的说道,脱下身上的新郎服,这衣服穿着还真是不舒服。 “陛下会喝醉?” 高彾难以置信的问道。 高洋确实经常喝醉,但是他一醉起来就会发酒疯,醒来又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什么时候听说高洋喝酒喝得不省人事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啊。” 高伯逸走过去坐到床上,搂住高彾的细腰,忍不住亲了下对方的脸。 高彾本来想躲闪,稍微动了一下又不躲了。 今天是洞房花烛,哪怕高伯逸是元韶,她也会给几分面子的,更何况以对方的脾气,今天自己还能逃得掉? 既然逃不掉,那还是不要逃了,免得惹人笑话。 “娘子,那我们这就洞房了?” 听到这话,高彾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绷紧,连忙拦住高伯逸,沉声问道:“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夫人请讲。”高伯逸淡然说道,丝毫不见急色。 “那天,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不要说你好色如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真的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后来在你家,我根本走不出院子!” “这桩婚事我们都无法违抗,所以我不想当高家的狗,自然也不会让你当高家的狗绳。 那时候你不知道我的规矩,所以我就用行动告诉你,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以后你不再是什么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嫁过两次人的皇后。你就是我高伯逸的夫人,而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尽到家庭的一切责任。 你也是一样,你以后就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你也要尽到自己的职责,这就是我们的关系。” 这话振聋发聩,高彾从来没听过。她身边从来没有过平等相交的人。 要么被她压得喘不过气,要么随意摆布她的命运。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身子,明天以后,我们就分房睡。你可以随便找其他女人,而我不会找男人让你难堪,这是我的底线了。” 高伯逸没有回话,而是轻轻的吹灭了红烛。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热情主动一点也没关系吧,只当是补偿他,让他在这个神圣的日子里心满意足。 高彾满怀愧疚的想道,随即迷失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 第二天日上三竿高彾才软软的爬起来,就听到门外有太监在宣旨。 “襄阳王高伯逸乱议朝政,罚闭门思过三日!罚奉一年!” 哈? 高彾被吓了一跳,这刚刚大婚就被罚,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果不其然,这一天高伯逸都黑着脸,整个人无精打采。 到了夜里,高彾来到高伯逸的卧房,坐到他身边。 “刚刚大婚就闭门思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吧,这三日我们同房,三日之后,你就不能再碰我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莫要当我软弱可欺。” 三日之后,高伯逸上朝去了,高彾满脑子都是夜里跟自己夫君抵死缠绵的画面,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变傻了。 “高彾啊,你真的不能再堕落下去,没有下次,你真的不能再心软了。” 府兵制的前世今生(上) 本书背景南北朝末期,而这个时期,最离不开,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府兵制。 该制度起源于西魏,改革于北周,完善于隋,进化却最终消亡于中晚唐。 可以说是在几百年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府兵制呢? 府兵制源起于北魏时期鲜卑人当兵、汉人务农的政策。府兵全家可以免除赋役,当兵成为鲜卑人的专利,汉族从周至两汉三国传统的上马为兵,下马为农的耕战三军制度变为纯耕种的农民,这政策明显地带有民族隔离的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高欢所在的东魏,此时也是实行此种制度的,虽然不叫府兵就是了。那时候东魏的鲜卑人都住在晋阳而非邺城,晋阳城池高大,地理险要,扼守着黄河以北通往邺城的道路。所以东魏也好,北齐也好,直到灭亡,实行的都是“兵农分离”的政策。 这里的兵,说的是中央军,北齐特指鲜卑人的“宿卫军”和汉人的“勇士军”,而非是说的州郡镇军。 北魏孝武帝元修奔逃关中后,爆发东西两魏连连大战,地广人稀的宇文泰渐渐感觉独木难支,特别东西两魏洛阳邙山之战后,六万精锐付之一炬。 没兵了,怎么办?扩军! 为了补充和扩大队伍,宇文泰在大统九年以后几年不断收编关陇豪右的乡兵部曲,选任当州豪望为乡帅。大统十六年前,建立起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的府兵组织系统。该制度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 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全国设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保持军队训练强度,同时又最大限度不违农时。 但是!这里有一点要格外强调,这种制度,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半奴隶制! 此时的府兵,是大老爷府兵,根本不耕田的,耕田的都是他的家人和仆人,此时的府兵,乃是地地道道的职业军人。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就不会明白后来几次的府兵制改革。 经过变革,宇文泰总算是渡过了生存危机,并且在后来的蜀地战役,荆襄战役中攻城略地。 那么,西魏究竟有没有因此翻过身来呢?实际上并没有。而且府兵制特有的问题也渐渐显现出来。 此时的府兵制的问题主要有两点: 第一个是府兵出征,自带狗粮,自负盈亏,很多府兵不但不能赚钱,反而会亏本!很多府兵后来不得不到田里自己耕种土地,导致有些府兵士气不高。 第二个是府兵所在军户的数量有限,死一个少一个,再多的鲜血也会被榨干。汉族豪强的乡兵部曲人数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后来宇文护所在时期,北周几次与北齐交战,虽然战略上胜过一筹,但在具体战斗层面,常常被北齐精锐以点破面,一处崩塌,全局溃烂。 最明显的是,在北周保定四年的北齐北周邙山之战中,占尽优势的北周功亏一篑,因为洛阳地区的部队被高长恭击溃,导致全线溃败。要知道,此番北周动员了将近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对洛阳可谓是志在必得。 此番北周府兵的表现,可以总结为:打菜鸡绰绰有余,打精锐稍显不足。 所以北周武帝宇文邕继位后,确切的说是政变弄死宇文护以后,对府兵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其一,是下令吸收均田上的汉族农民充当府兵。当兵本人可以免除租调和徭役,他们的家庭在三年内也可以不交纳租调和服徭役,原来为地方豪强大族所控制的农民,现在直接为朝廷所掌握。这是周武帝对府兵制所作的一项重大改革内容,意义极为重大。 其二,“改军士为侍官,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侍官,天子之近臣。改军士为侍官,用以加强军队和皇帝的亲近关系,用以改变过去府兵专属于某一军队统帅的传统,使其直接隶属于君主。这样一来,军队分权的倾向有所改变,皇帝对全国军事劲旅的掌握更为紧密。 总体说来,就是彻底废弃宇文泰建立的八柱国制度,建立隶属于皇帝的“军官团”。 其三,实行半宿卫制度,府兵一半时间留长安军营训练,一半时间去驻地宿卫。 这三项改革意义极为重大。 府兵成立之初,军人不负担其他赋税徭役,家属随军聚居。宇文邕看到,府兵因多为六镇鲜卑和关陇豪右的部曲,没有农耕习惯,府兵不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兵”和“农”是分离的。 周武帝宇文邕改革后,大量均田制度下的农户充当府兵,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这些新加入府兵行列的府兵,虽已编入军籍,但家属却没有集中到军坊中,仍在家乡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因此,按府兵所在地区而划分的军府便应运而生。 作战或执勤时军士入营执行任务;无作战或执勤任务时,则分住于本乡,组成乡团,由车府所属的团主管理。从此,府兵平时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农闲进行军事训练,战时执行作战任务,基本上完成了由兵农分离至兵农合一的转变。 也就是说,一直到北周武帝宇文邕时,府兵制才实现真正的兵农合一。 经此改革后,北周武力暴涨,军事动员能力大大超过北齐,奠定了一统天下的基础。 至于隋唐的府兵如何,州郡镇军又是什么东西,下篇再说。 第323章 鲜衣怒马 高彾午睡醒来,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心情也变得惆怅起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那天也是在下雨,她依偎在自己夫君高伯逸的怀里,听到这首诗,就念念不忘。 依依不舍回到自家宅院以后,她总感觉身边好像缺了点什么。 “殿下,女医官已经来了。” 健硕女仆压低声音问道。 “让她进来吧,你们守在门外,不要让人靠近。” 不知为何,健硕女仆感受到高彾今日似乎有些威严和霸道。连忙退出了屋子。 “唉!” 高彾轻叹一声,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愁绪,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胖胖的女医官走了进来,慈眉善目的模样,她躬身行礼道:“殿下,需要我把脉诊断么?” 高彾轻轻点头,伸出手腕。 女医官扣住她的脉,面无表情,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是否,我已经有孕在身?” 高彾压低声音问道,那种关切根本压抑不住。 没想到女医官摇了摇头道:“殿下身体是怎么不适我还在犹疑,但……绝无可能有孕在身。殿下是什么情况,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了。 医者父母心,在下不才,却也不会讨殿下欢心而说谎,更别说在下已经为殿下诊治多年,不会弄错的。” 听到这话,高彾白玉一样的胳膊垂到腿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女医官退下。 “果然,当年是我错怪了元韶么?” 高彾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从抗拒到真香,从下决心再也不同床,到心照不宣的每日夜里甚至白天巫山云雨,这半个月的时间对于高彾来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内心早已放弃了抵抗,甚至乐此不疲。 就像是老式的木板房着火了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夫妻之间不应该就是这样的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高彾想当然的认为自己的看法没什么问题,丝毫不记得当初是如何抗拒。 要是能生个孩子就完美了! 这句话如同魔怔一样,在脑中不断盘旋。 我要孩子啊!我好想要孩子啊!我为什么还没怀上啊! 内心像是被毒蛇撕咬,让她气急败坏,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优雅。 但是依然没有一点办法。如果真的可以生,她何故到现在都没生下一子半女呢?当年嫁给元韶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她才十几岁。 正在这时,高伯逸收了竹伞走进屋子。高彾一看到他,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身体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去帮他把伞放墙边上。 “今日不是要上朝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高彾淡然的问道,斜眼偷看高伯逸的表情。 “想你了嘛,下了朝就来了。” 高伯逸突然将高彾拦腰抱起,直接往卧房走去。 “陛下说什么都没注意听,一直在想你。夫人,我们现在就就寝吧。” 他在高彾耳边用低沉短促的声音说道。 “不要…算了,下,下不为例。” 高彾轻轻呢喃,闭上眼睛,紧紧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不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抱在一起说着闲话。 “明日,我麾下的神策军将在邺城郊外演武,你也一起来吧。” 高伯逸在高彾耳边轻声说道。 “我一介女流,去这种场合,真的合适吗?” 高彾一愣,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跟她说这个。 在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没听说谁的夫人参加这种场合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高伯逸的夫人,也该威风威风吧。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你明日穿胡服,干练低调一点,别说话,跟在我身边就行。” “会不会太招摇了?” 高彾一向喜欢鲜衣怒马,但参与这种演习,跟穿一件华丽的衣服完全是两回事。男权社会,男权不容女人挑战。为什么武则天那么多人反对啊,是什么原因还需要多说么? 这就好比说有的奴仆比某些低级官员吃得还好,但主人决不允许奴仆跟自己一张桌子吃饭,却可以跟低级官员折节下交,同在一张桌子吃饭喝酒是一个道理。 “我就是要让全邺城的人知道,你是我高伯逸的女人,不需要遮掩,也不用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形式上的结婚,我们的婚姻是完整的,健康的。我宠着你,也允许你放肆一点,也会让其他人知道这些,这就够了。” 高伯逸霸气的说道,让高彾心中一颤,浑身一股暖流流过。 “阿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就是…” 高彾刚想说话,就被高伯逸打断道:“别说了,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孩子出来。没孩子家中安稳不了的。 马上我就要住军营一段时间,现在抓紧时间造小人吧。” 话都说这个份上,高彾心中的腹稿也没用了。她满怀侥幸的想,万一怀上了呢?万一呢? …… 第二天,天平寺外的“长乐馆”,也就是蹴鞠城附近,人头攒动,旌旗猎猎,场面极为壮观。 留守邺城的宿卫军一部,联合邺城的“城兵”,编成两万人的队伍,由段韶领军。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红色布带,队伍持红色旗帜,是为“红军”。 还有另外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是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由上下左右四军各两千人,外加中军五千组成,共五个方阵,一万三千人。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搬空了邺城的府库,才统一了军服,皮甲,横刀,盾牌,长矛等制式兵器。 所有士兵右臂上绑着蓝色布带,队伍持蓝色旗帜,是为“蓝军”。 此次为操演,因此所有士兵都不配马匹,只有校尉以上的才能骑马。 他们都在长乐馆外等候,只有被“点到”的军队,才能进入长乐馆,到足球场上进行操演。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有谁会让他们互相pk对打。 主要是看队伍的精神面貌。 “夫人,你看这军旅队伍,比起你的鲜衣怒马如何?” 高伯逸骑着马和高彾并排,略有些得意的问道。 后者微微点头,却感觉今日的操演并不简单。 第324章 阳谋阴用 坐镇弘农城的独孤信,最近经常收到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边是麾下柱国大将军杨忠送来的信,要求增兵北中城,并以此为缺口,在洛阳西北凿开一个大窟窿。 这个窟窿大到北齐那边无论如何都堵不住的地步。 他说据斥候侦查,洛阳城兵力空虚,毕竟王峻虽然擅长打防守战,但也变不出兵来吧? 另外一边则是在玉璧城的韦孝宽送来的信,告诫独孤信,高伯逸的谣言诡计,已经在长安产生作用。现在长安城的政局有些混乱。 如果他要进兵,不要太指望会有援兵,一切全部得靠他自己才行。 经过上次荆襄战役的惨败,现在没人敢把韦孝宽的话当耳旁风。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啊! “大都督,外面有个人想见你,个子很高,像个竹竿一样。虎口老茧很厚,像是个用剑的高手。 说是你认识的故人的奴仆。” 身边的亲卫在独孤信耳边低声说道。 这家伙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吧? 独孤信面色古怪,因为他听杨忠说起过这个人,说高伯逸身边有个死士,是个用剑的高手,身材瘦高如竹竿,绰号也是竹竿。 单独见面,此人不容小觑。 “带他进来。” 独孤信悄悄把剑放在身边的软垫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啊?” 见到来人,果然跟亲卫描述得一样,估计是高伯逸的贴身护卫无疑了。 只见这高个子一言不发,眼睛瞟了独孤信身边的亲卫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都退下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高伯逸应该不会那么下作,派人暗杀他吧? 没理由啊,如果真这么做,让独孤罗跟杨忠一起回长安这算什么事啊。 “柱国大人,这是我们高都督的信。” 对方将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交给独孤信。 “你们都督有没有说什么?”独孤信沉声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假。但没说两国交战,写信不是坑害对方啊。 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我们都督说,他跟柱国大人有缘,所以请您务必相信他所说的。时间虽然会证明一切,但只怕那时候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有点意思! 独孤信接过竹筒,拆开信,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很快,他就面色大变。 宇文护打算借这次战争,削弱几个柱国的实力。具体来讲,就是赵贵、独孤信、李弼他们三个。 而这次领军的人里面,独孤信率领偏师在洛阳西北,而赵贵和李弼则是玉璧城附近扎营,跟北齐的禁军主力对峙。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是因为宇文护马上就会废掉拓跋廓,废掉魏国,建立周国。 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独孤信虽然在弘农城,但也不是没听到长安的风声。 但这封信里还说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宇文护打算废除八柱国制度,将柱国改为“国公”,变相削弱柱国的兵权,而十二大将军的兵权维持不变! 也就是说,将来杨忠还是当他的柱国大将军,但独孤信这个柱国,却是会被架空,成为一个身份尊贵,但却并无实权的花架子。 高伯逸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建议。 既然宇文护想搞事情,那么独孤信你保存一下实力怎么样呢? 现在手下的人都是你的亲信,死一个少一个。上次洛阳打败仗本来就死了几千人,几个柱国里面受损最大的就是你。 何不演演戏,把北中城的杨忠撤回来呢? 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然鱼死网破之下,洛阳就算被西魏攻破了,那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回去以后宇文护正好对付你,反正你的兵力受损最大,收拾起来最容易不是么? 信还是不信,这是个大问题。独孤信突然发现,自己处于两难之中。 “我们高都督说,柱国大人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如果没什么交待在下的话,在下这就告辞了。” 竹竿对着独孤信拱手行礼,对方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就像是雕塑被定住一样。 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独孤信的亲兵进来问道:“柱国大人,晚膳好了,要送进来么?” “不了,暂时不用。” 独孤信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铺开大纸准备写信。他在想怎么劝说此番雄心勃勃的杨忠,带着兵马回来再说。 此番自己手下精锐尽出,若是全部交代在河洛之地,回长安估计会被宇文护一撸到底。 不一会,信写完了,独孤信交给身边的亲卫,耐心交待道: “送到杨忠将军那边,他若是不同意,你就说是我说的,军令如山。回来之后,我自然会跟他解释。” “喏!”亲卫带着信心急火燎的走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中计了呢?”独孤信陷入沉思之中,但很快他便醒悟过来。 丢失攻略洛阳的机会,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哪怕高伯逸骗了自己,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若高伯逸的信中所言都是事实,那么魏国剧变在即,自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此时多保存一分实力,将来就会多拥有一分底气。 看似有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 …… “阿姊今天会来这里,倒是有些稀奇了啊。” 高洋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坐在高伯逸身边的高彾,他主要是吃惊,这对因为政治婚姻结合的男女,看起来似乎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高彾看起来虽然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但看着高伯逸的眼神却很暖,肢体也不由自主的挨着对方。 很显然,这两人婚后关系亲密的传闻不是假的。 他喵的,高伯逸果然是个好色之徒,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高洋心中暗暗想道。 “我夫人说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想来看看。她是皇家嫡脉,应该不妨事的吧,陛下觉得如何?” 有句话叫“来都来了”,说的就是被造成既定事实,更改成本更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坐这里吃饭呗。”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上去玩几局呗。” 比如说“来都来了,就先喝一杯再走呗。” 高洋无奈耸耸肩道:“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看看呗,又不妨事。” 第325章 天干对地支 “今天的演武,规矩都懂么?” 高洋看了看左边的高伯逸,又看了看右边的段韶,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今天的节目,就是“红蓝对抗”。 今天的演出,也是要告诉观众席上众多朝臣们。北齐军政的格局,就是以鲜卑人段韶为首的一支跟以汉人高伯逸为首的一支。 互相平衡! 二者互相制衡,由皇帝统一调配。因为出身和所在位置,段韶跟高伯逸二人,绝无可能妥协一致,来对付他这个皇帝。 这是个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的布局。 各自找各自的山头,然后皇帝把山头说服了,下面的自然就服了。 如果有一边想当权臣,冒头了,皇帝就压一压。 比如说段韶背后站着娄昭君,娄昭君的手又喜欢伸到政务军务里面,高演高湛什么的又身居要职,实在是需要高伯逸这个汉人来平衡一下。 有高伯逸在,那些人就不敢废了他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至于高伯逸如果势大了,自己的亲姐姐高彾是他正室夫人,再加上有段韶这边的牵制,相信也翻不出浪来。 高洋就是这么布局的。目前来看,局面初步与自己所预料的不差。 “神策军人少,不过影响不大。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天干,将神策军分为十组,每组以此编号。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地支,将邺城禁军分为十二组,每组以此编号。 六十一个甲子,比试六十场,天干地支配队,每队人员出场只能五十人,木棍木盾为武器,身上白灰来定胜负。 至于谁出场谁不出场,则是自由调配。 神策军每队比六场,邺城禁军每队比五场。” 高伯逸侃侃而谈,将规则介绍了一下,大出段韶意料。 他以为只是走走队列,没想到是真打啊! 看到段韶面色不渝,高伯逸轻声调笑道:“要不今日演武作罢,平原王回去操练一两日再来?” 这话活活打段韶的脸,毫不留情。 “哼,邺城精锐,岂会比不上你从荆襄带回来的偏师?不过陛下,李达所部为宿卫军精锐,建制为邺城禁军,还请归建。” 段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将神策军中最为精锐的五百宿卫军剥离。 没想到高洋哈哈大笑道:“李达等人早已血书送到朕这里来,绝不脱离神策军序列,你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如果李达等人归建,那么这次荆襄战役所立功勋,就会大打折扣,而且高伯逸在分配的时候,一定会把最差的田分给他们,其余的战功一定是能分就分,能少就少。都不是自家孩子了,谁管你死活。 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打杀,不就是等着这一刻么?难道现在还跑回去跟着段韶这个打败仗的?谁比谁傻啊! 那些人已经紧紧抱住高伯逸的大腿不放了。毕竟他高大都督的实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高彾有些紧张的把头凑过来,在高伯逸耳边低声问道:“阿郎,有把握吗?” “放心,段韶这厮数学不行,等会看我怎么玩死他。” 两人在一旁咬耳朵,就像是在调情一样,尤其是高彾还是个冷艳的大美人,看得段韶又是羡慕又是恨。 如果高彾不是高洋的嫡亲姐姐,段韶早他喵的发飙了。 这样的庄重场合,女人岂能前来观战,也就只有你这个色胚高伯逸做得出来。 第一队进场演武,是宿卫军一部,对阵神策军陈真所部,嗯,也是最弱的一部。 毫无意外,虽然神策军拼死抵抗,仍然被那些百保鲜卑在地上揍得找不到北,两边战损比极为惊人。 高彾用手捂着小嘴,惊讶的发现高伯逸正在……打瞌睡。 两人昨夜折腾得厉害,饶是高大官人年轻又体魄强健,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阿郎,刚才神策军输了。” 高彾不悦的用手揪了对方的胳膊一下。 “嗯?输了么?哦,陈真那边的啊,正常正常,继续看便是了。” 神策军中陈真所部实力最弱,但那些人脚力最好。不过在演武中看不出优势来。 高彾冷哼一声,对自己夫君的吊儿郎当非常不满。如果说是下面对打的人不介意也就罢了,高伯逸身为一军主帅,能这样没轻重么? 不过她很快就改变了看法。 邺城的宿卫军也就数千人而已,其余的禁卫,素质大大不如,有些甚至是邺城权贵派子弟镀金才送进去的。 而神策军则是在血与火当中厮杀出来的,二者临战表现差距极大。 神策军赢的场次开始多了起来。 而且高彾注意到,每次和宿卫军打的,都是比较弱的队伍,嗯,都是陈真那边派出的队伍。 “彾儿啊,等会到家,为夫跟你说说什么叫天干地支,你就知道秘诀了。” 天干十个,地支十二个,是不是每个天干都会跟十二个地支碰面呢? 其实不是的,一个天干只会跟六个地支碰面,而且是固定的六个地支! 而这次所谓的抽签根本就不存在,本身就是“特意指派”。 所以这就是很简单的田忌赛马而已,宿卫军虽然是“上等马”,但上等马也只有一匹。 不然高伯逸岂会在高洋面前演武?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六十场很快就打完了,神策军赢了四十一场!可以算是稳稳压邺城禁军一头。无论百保鲜卑们怎么努力,怎么挣扎,他们都只能赢下自己的场次。 而按“区块”选拔出战的队伍,让那些宿卫军们根本就有力气没地方使出来。 高彾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她完全没料到在开局一边倒的情况下,自己夫君麾下的神策军还能翻盘。 高洋等人也是看得莫名其妙,因为每次宿卫军都是赢得酣畅淋漓的,没想到最后的统计数据居然是这样的。 段韶的脸都气黑了。 “陛下,演武结果在此,证明微臣所说的,百保鲜卑的编制有问题。 微臣的神策军还未经过选拔和精心训练,就已经能胜过邺城禁军,可见邺城禁军问题多多,需要好生改革。 不知陛下是否认同在下所说?” 什么演武啊,天干地支啊,这些花招,都是为了掩盖这句话。高洋站起身,回望四周都站起来的朝臣们说道:“事实摆在眼前,明日朝会,商议禁军变革一事,任何人不得敷衍塞责!” 第326章 入宫 正当高演带着晋阳的宿卫军主力和周边的辅助镇军跟西魏军对峙的时候,邺城的中枢朝堂,刮起了一阵大风,那便是关于邺城禁军要不要改革的争论。 很多人都想知道,邺城禁军跟高伯逸所率领的神策军演武,究竟是怎么输了的! “很简单啊,因为宿卫军人数太少,一旦战役规模太大,齐军就会顾此失彼。我虽然玩了点花招,但所反映出的问题,是一样的。” 高彾豪宅的书房里,高伯逸在桌上的白纸上写了六个大字: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所谓六十甲子一轮回,天干地支的两支队伍并非每一个都会交手。 假如说神策军最弱的队伍是甲,那么我只要把段韶那边的宿卫军安排在子、戌、申、午、辰、寅这其中就行了。 而事实上,宿卫军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占到六个,邺城的其他禁军,疏于战阵,我队伍里就有邺城禁军出身的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优劣? 我只需要让我最弱的队伍,每次遇到的都是宿卫军就行了。” 高彾简直惊骇了,原来看上去令人不解的谜题,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所以你也看到了,邺城禁军存在的问题,是在于真正能打的人太少!各部实力差距过大。 一旦魏国大举进犯,就会有捉襟见肘之感。只能寄希望于这部分能打的主力,跟敌军决战获胜,从而对战局造成以点破面的效果。” 今天高彾算是长了见识,原来军制里面也有这么多道道。 “阿郎,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这个是自然。你今日观看演武,有何感触?” “那些在一线拼杀的将士,朝不保夕,却还是要被今日观礼台上那些大腹便便的朝臣们管理……只是觉得有点荒谬。” 高彾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感觉今日很多朝臣看演武,就像是在看猴戏一般。 “现在还不是最乱的乱世。天下一旦乱起来,就会有人说: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你看陛下偶有狂戾之举,实际上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他也很不容易的。” 皇帝可是高危职业,能活到自然死亡的,历史上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日,你明日带着杨约进宫吧。这件事非常重要,今日的演武你也观看了,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到高伯逸面色肃然,高彾也是心中一紧,小手抓着对方的胳膊说道:“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进宫一趟,面见太后。” 娄昭君是能直接影响邺城政局的人,特别是对于军队的影响力很大,高彾也意识到事态严重。 因为她夫君就极有可能是此番禁军改革的直接受益者,如果娄昭君不阻拦的话。 而自己夫君受益,她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比如说今天若不是高伯逸坚持,她是不可能出现在演武现场的。 应该怎么做选择还不明显么? “夫人,就寝吧。” 高伯逸话音刚落,高彾就发现自己被对方霸道的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伯逸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去军营点卯去了。高彾对着铜镜照了半天,不知为何轻叹了一声。 “来人啊!” “殿下何事?” 健硕女仆恭敬问道。 “去城里打听下,有没有治疗杂症比较拿手的名医,寻到了来跟我禀告。低调点,不要声张知道吗?” 高彾悄悄说道,声音很小。 “那高伯逸……不,那要告诉阿郎吗?” 作为贴身女仆,她当然知道自家主人的身心已经完全被那高伯逸征服,昨晚房间里的动静那叫一个大,她们这些下仆夜里都没睡好。 “一定不能告诉他,谁说了,我把她送去乱葬岗!” “喏!” “先服侍我更衣再去。” …… 和高伯逸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对杨约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跟以前一样。 太后娄昭君居住的万寿堂门前,高彾轻声对杨约叮嘱道:“等会见机行事,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主母放心,奴省得。” 这声主母叫得高彾心花怒放,连忙牵着杨约的手进了大殿。 不过见到娄昭君的时候,这位地位显赫的太后,好像浑身不自在,人也没什么精神。 “母后这是怎么了?今日身子不适?” 高彾好奇的问道。 “老骨头,腰酸腿疼的。”娄昭君摆摆手,示意高彾不要说废话。 多少年都不曾主动进宫看她,现在来看,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会说这孩子是高彾跟元韶生的吧? 娄昭君面色古怪,却也没多说话。 “主母,太后这是肌肉酸痛,不若让小奴给太后推拿一番,自然可以缓解疼痛。” 真的可以么? 高彾面带惊喜,转过身对娄昭君说道:“母亲,我身边这位小奴,对母亲的病颇有研究,不若让他推拿一番,试试看也无妨。”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 娄昭君心中暗暗称奇,却也没反驳。一个小孩而已,难道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不成? “那就来吧,试试也好。” 娄昭君隐约感到高彾进宫的目的没那么单纯,反正不是为了看自己而来的。 杨约站到娄昭君身后,两只白皙的小手时轻时重在对方的肩膀上揉捏着,一边揉一边观察这位传奇太后的表情。 很久以后,娄昭君睁开眼睛,看了杨约一眼,微微点头。 身上的肌肉实在是感觉太舒服了,那种酸爽,她真是想不顾形象的叫喊几声。 “乖女儿有心了,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娄昭君笑道。 “女儿正有此意。小约他小时候受了伤,长大以后也无法当个男人,又师从祖珽学医,女儿就想送他进宫里来伺候母亲。” 学过医术? 娄昭君微微点头,身边有个懂医术的奴仆,怎么也方便点,而且一个七八岁孩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对杨约非常放心。 不过,恐怕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女儿,此番来这里送人只是次要的,她找自己讨债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来人啊,查一下那天是谁去了天平寺,打断双腿送去高皇后府邸。” 娄昭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瞬间就决定了两个奴仆的命运。 “谢母亲,那女儿回府了。”高彾盈盈一拜道。 那天在天平寺里跟高伯逸共赴巫山,这么羞耻的事情,怎么能让两个连男人都不是的奴仆在私下里笑话自己呢? 第327章 雁过无痕 “退兵?现在退兵?” 杨忠瞪大了眼睛,看着犹如一头暴怒的猛虎一般。 吓得前来送信的传令兵退后了一步。 “大将军,柱国大人说军令如山,有什么事情,回去以后您都可以当面跟他讲。 但,撤出北中城不容质疑。” “我……” 杨忠此刻真是气得想骂娘。 河阳三城一旦攻破,洛阳北面将无险可守,接下来就是跟王峻在金墉城直接厮杀。上次无法攻下的洛阳,现在唾手可得啊! “唉!你回去吧,今夜我就带着大军撤出北中城!” 杨忠十分不甘心,但是他相信独孤信。 没什么不信的,自己的长子杨坚娶了独孤信的嫡女独孤伽罗,对方就算要坑人,还能坑自己头上不成? 不存在的。 一定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入夜,北中城的城头灯火通明,旌旗猎猎,看起来一副防守严密的模样。 结果坚守潭中城的北齐守将段深,第二天试探性的派兵冲过吊桥,来到北中城的城头,却发现那些穿着西魏军黑色军服的,都已经换成了稻草人。 杨忠来的匆忙,走得干脆,说走就走完全没给北齐军反杀的机会,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一口气退到弘农城! 一回来,杨忠见到面色淡然的独孤信,心里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独孤信的样子毫无愧疚之色,一定是出了非常不好的大事。 “去签押房,有话我想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独孤信走过来帮杨忠卸甲,这算是很亲厚的表现了,杨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两人合作多年,也没多想。 一同来到签押房里,独孤信掏出高伯逸写给自己的,连落款都没有的密信,递给杨忠道:“你先看看再说,你跟高伯逸见过面,应该更明白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或许你能多读出点东西来。” 杨忠微微点头,他满脸灰尘,根本来不及去洗,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也有点憔悴。或者说是从紧张中松弛下来的那种疲惫。 “周代魏么?” 杨忠想起长子杨坚写给自己的信,说这风声在长安愈演愈烈,看起来有鼻子有眼的,极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而元氏族人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整天就往八柱国元欣那里跑。 元欣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他往朝廷里推荐的人才,都是庸才和酒囊饭袋!这究竟是蠢笨如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保之策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长安果然是风起云涌啊。” 杨忠轻叹一声,有些明白独孤信是怎么考虑的了。 在这个时候,保存实力,比攻城略地要重要得多。 “这只是信的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让你看。 不看还好,看了你也进了旋涡,唉!” 独孤信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坚定的将信交到杨忠手里。 “废除八柱国?此番战争是为了削弱我等的嫡系?” 杨忠实在是被高伯逸的信所惊骇到了。 “高伯逸在宇文家有密谍,层次还不低,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些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独孤信冷哼了一声,对宇文护过河拆桥的行为极为不满。 八柱国名义上都是平起平坐的,虽然大家都认宇文泰为共主,但他们其他几个柱国,实际上地位都是远远高于其他朝臣的。 哪有说废除就废除的道理? 这就好比说一个公司八个人合伙开的,公司做大了,结果只有其中一个人成了老板,其他人都成了打工仔,美其名曰“业务经理”。 换做是你的话,你干么? “如果高伯逸那小子的消息是真的,只怕此番宇文护获胜,回长安就会大刀阔斧的改朝廷的制度啊。 这不就是说……可能会夺我们的兵权?” 杨忠沉声问道。 “不是我们,而是我。当然,你肯定也会受影响,谁让你家杨坚娶了我家的伽罗呢。” 独孤信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冷。 “你想兵变?” 杨忠脸上出现骇然的表情,像是头一次认识独孤信一般。 “想哪里去了,兵变自然不可能,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事。” 独孤信将手里把玩的一支木质令箭折断,恨恨说道:“我们就在弘农城按兵不动,看宇文护要玩什么花样!” “好!不过宇文护派人来询问怎么办?”杨忠觉得这事不好交代。 “就说我们孤军深入,十分危险。齐国已经反应过来了,潭中城的防守十分坚固,因为害怕被合围,所以我们退回了弘农城,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问题其实都是靠一张嘴去说,独孤信说没问题,再加上他是八柱国,又没有损失兵力,其他人能说什么? 西魏那支插在北齐胸口的刀,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好像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雁过无痕。 …… 邺城的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他一封信就“吓退”了企图自保的独孤信。 此刻他在邺南城的太极殿上,一堆朝臣们在吵架,就差没拔刀互砍了。 邺城作为经济中心,所谓禁军一直都是花架子,北齐的武力中心在晋阳,大部分鲜卑人也在那边。 现在,邺城这边也要建立起一支能拉出去打仗的禁军,甚至要跟晋阳那边分庭抗礼。 如此怎能不让那些中枢朝臣们欢呼雀跃? 这可是北齐中枢第一次摸到兵权啊! “都静一静,静一静!” 高洋从龙椅后面拿出环首刀,用力拍打着地面! 呃……这刀从哪里来的? 诸位朝臣一愣,发现高洋脸色都黑了,连忙闭口不言。 “退朝,襄阳王留下,平原王留下。” 高洋懒得跟这些人聒噪,直接散朝。 等人走光了,高洋沉声问高伯逸道:“你说拿到朝堂上来讨论,就是这样的结果?” 是啊,不这样的话,那些人又觉得什么事情都绕过他们,心里肯定不爽。现在就不一样了,机会已经给了,但是没抓住,能怪别人么? “陛下,一言九鼎的,从来都是一只猛虎,而不是一群麻雀。”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句。 “说得好,那你说说,要怎么做?” “陛下,奏疏在此。微臣刚才不说话,不是没话说,而是时机未到。”高伯逸将奏疏交给高洋,然后退后一步拱手行礼。 第328章 宰辅归来 “呼,终于回来了。” 邺城东门前,心宽,体更宽的杨愔,好奇的看着一堆人围在城门不远的“告示栏”前。 一般这里都是通缉令,贴出来要抓的江洋大盗是谁谁谁,还有哪个穷凶极恶的犯人要斩首什么的。 谁他喵的没事围这里啊。 “这诗不错啊。” “确实,不过我更想知道朝廷这是要干嘛。” “曹操的招贤令,知道不,学那个的。” “慎言,齐国哪里有曹操?” 杨愔挤到人群里,来到告示栏前。发现左边贴了一首五言诗。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他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呵呵,这一看就是那个高伯逸弄出来的,狗屁不通,偏偏还有几分道理,振奋人心。 杨愔嘿嘿一笑没说话,然后继续看右边的告示。 上面的内容一共有三条。 第一条是皇帝高洋决定天下布武,增强军力。故而希望在参与均田制的人里面,选出有勇力气魄的人入禁军,报名的话,直接去城外神策军军营参与考核。 符合条件的均可报名,不分籍贯,也不分是鲜卑或者汉人,前提只要是参与了均田制“授田”的人,年龄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均可。 只要是成功入选的,全家免赋税三年。 乖乖,这肯定是高洋的手笔,高洋有这个气魄。 杨愔暗暗点头,他早就觉得娄昭君等人把手伸到中枢里,利用晋阳那边的鲜卑势力干扰齐国发展非常不妥,果然高洋开始反击了。 一出手就是大气磅礴。 第二条字最少,但内涵最多。 针对目前国家的弊政,所有人可以大胆的建言献策,说错了概不追究,然而一旦被采纳,并形成法令颁布,一字一贯!并授予官职! 要献策也很简单,直接将策论投到邺南城皇宫门口的木盒子就行了。 此时的北齐,经济远没有崩坏,兵精不精不知道,但钱粮肯定是很足的。邺城一斗米不过九十文,一贯钱已然很不少了。 更何况一个字一贯啊!如果被采纳,颁布出来一千字,那不就一千贯? 一字千金都是忽悠人的,一字一贯不一样,兑现的可能性很大。 高洋这是搞什么鬼?我只是出使了一趟陈国,然后就迅速赶回了,邺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愔面色古怪,静静的看第三条。 如果说前两条看上去还颇有明君气象的话,那么第三条就是妥妥的昏君专属了。 第三条的内容倒也简单粗暴,就是说三台已经修好了一个,还要修两个,现在向全国的民众征集宝物,一旦被看中,则会高价收购,绝不会强抢巴拉巴拉。 说是这样说,至于高洋究竟会不会看上什么,不给钱就直接抢过来呢?那只有天知道,反正这第三条不是给一般人看的,是给那些手里的有着奇珍异宝的商人看的。 “陛下没有废后,也没有废太子,看来是高伯逸回来了,稳定了局势。” 杨愔长舒一口气,如果废后废太子的事情发生,一切将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得找个时间跟高伯逸谈谈了,没想到这厮一年多以前还是个孤儿般的私生子,现在居然能混到自己都不敢小看的地步。 莫欺少年穷,当真是古人诚不我欺。 杨愔看完热闹,没有丝毫停留,连家都没回,直奔邺南城皇宫。 他急着要把此番出使南陈的成果跟高洋说说。 没想到不一会,宫里高洋的贴身太监直接出来传旨,说高洋现在正在金凤台里嗨皮,不想被打扰,让杨愔先回家休息,明日再来。 这……杨愔终于知道门口的告示里面为什么会有第三条那种超级不靠谱的事情了。 当皇帝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天下人活得更好? 不,当皇帝其实就是为了自己享受的。 杨愔轻叹一声,落寞的朝自家家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 金凤台的大殿里,更多的舞女,更薄的轻纱,更恢弘的音乐,高洋端起酒杯,喝着汾州进贡来的清酒,脸上的表情无比满足。 “伯逸啊,你可有表字啊?” 高洋冷不丁问了一句。 把眯着眼睛看舞女跳舞正起劲的高伯逸吓了一大跳。 “陛下说表字?” “自然是表字,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高洋看到段韶在另一侧盯着舞女的妖娆身段,口水都要流出来,失笑着摇头问道。 “从前是没有的,不过最近,在下有了个表字,叫九合。”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九合?此表字何解啊?” 高洋醉醺醺吐着酒气问道。 “回陛下,史记有云: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九合诸侯,指的是春秋时期齐桓公会盟诸侯,成为霸主的盟会。高伯逸给自己的表字起名为“九合”,红果果的表达了自己的野心。 但却没有越界。他现在本来就是襄阳王,暗示自己一方诸侯并无不可。 “一匡天下?有点意思啊。看看这厅堂里面,有没有入你法眼的,喜欢就带一个回去。” “陛下,微臣家夫人国色天香,这些人还没入我眼。”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倒是句实话,高洋微微点头,随即说道:“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而已,罢了,都退下吧。” 将厅堂里的所有下人都打发走。 高洋走过去将高伯逸身边放着的白云剑拿手里把玩。 突然,他拔出白云剑,放在高伯逸的脖子上,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动?” “微臣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微臣的命,拿去便是。”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嗯。” 高洋不置可否的将剑放下,沉声问道:“你不是说要献策吗?策在哪里?” “在这呢。” 高伯逸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道:“微臣虽然不才,但是也想为陛下分忧。三台先完工一座却停工,定然是中枢财力不济。微车这里有一策,可以为陛下修三台筹点钱。” “此话当真?” 高洋直接拉住高伯逸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抢过策论的纸。然后转过头对段韶说道:“平原王,你先回去吧,今天那些舞女,朕会一个不差,都送你府上的。” 说完就拉着高伯逸进了内殿。 第329章 治世之能臣 “呃,今日朕有点头晕,策论你先拿着,明日去御书房里,一点点讲给朕听。” 高洋醉醺醺的看策论,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没看懂! 这就有些尴尬了。 “回陛下,微臣策论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让那些想着法子逃税的人,如祖珽之流,老老实实交税而已。”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他今日穿得很朴素干练,似乎刚刚从军营里赶来。 高伯逸的策论内容很简单,然而却如同将一把锋利的宝剑递到高洋手里。 自己所建议的,无论这个皇帝是谁,都会喜欢的,更别提做事霸气的高洋。 策论的要点是改革税收制度!均田制不变,但税收制度大变。 其一,原来北齐是均田制按丁收税,改革后则是按照其制定前一年的田租标准规定以后的税额,无论人口多少,按田收税。 也就是说,哪怕田空着没人种,税也是要收的。 其二是只要人在那里,不分你是流动人口还是固定人口,一视同仁的收税,并将人口迁徙的变动改为户籍变动。 比如说现在大世家和鲜卑权贵各处都有田产,然而他们庄户“人头税”,是按户籍所在地收,而不是看人在什么地方。 其三是从原来收实物,现在改为收货币,加速常平五铢钱的流通。 还有其四,其五,其六,不过都是这些政策的补充而已。 第三个还好,前两个简直是要了某些人的老命。 你家里有田但是不耕田,呵呵,对不起,交税是不能少的。 你匿藏户口也没用,因为我是按田收税,不是按人头收税。你有多少田我收多少税。 你祖籍清河崔氏,到邺城来可以避税,对不起,你在邺城的田宅一样要收税! 高洋不是看不懂高伯逸写的,而是不明白这样实施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要是不能多收税,反而国家税收比以前还少,那不是抓瞎了? “陛下请放心,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策于国大有裨益,增加税收更是不在话下。” 高伯逸非常有自信,给中唐晚唐续命一百年,成为后面封建王朝标准税收制度的“两税制”,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朕乏了,你退下吧。” 高洋今天确实有些醉了,再加上高伯逸让他心情很好,也懒得折腾发泄了。至于明天的事情,那等到明天再说呗。 高伯逸离开金凤台,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又金碧辉煌的大殿,心中微微感慨。 “高处不胜寒呐。” 故意透露出“九合”的表字,其实就是在暗示高洋,自己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一把快刀。 既有锋芒,又懂分寸。 一匡天下,是说的为天下立规矩,对混乱局面能够进行及时的纠正。 可不是项羽的“我必取而代之”。 如果这点锋芒都没有,高洋如何放心自己能压得住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权贵? …… 高伯逸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军营。 一个人骑着马来到大军驻地,只见营门口排满了报名的人。 减免三年税负啊,它不香吗。高伯逸揣摩了下,换做是自己,只怕也要报名。 那天他给高洋进献的禁军改组策略是这样写的。 禁军不分是不是邺城的,整个齐国只有一支禁军,也就是中央军,晋阳那边的百保鲜卑也要编入其中。 不过由于战事紧急,那边的整编暂缓,先从邺城这边开始。 首先,凡是在邺城禁军编制内的军队,都要重新筛选,能者上,不行就下,也不分你是汉人还是鲜卑,家里有多少田。 而且所减免的只是“直属于”你家庭的那部分田税,你庄子里庄户依然还是要交税的。 至于谁到哪一支禁军里面,这个可以慢慢商议。 其次,禁军的军饷,一半粮食布匹,一半常平五铢钱,由朝廷提供装备武器马匹,禁军本身只需要出人就行。军人不需要“自带狗粮”。 这样杜绝了有钱没能力的人混进来,也让有能力没钱置办装备的省去了后顾之忧。 当然,与之相对的,战场上的战利品会严格控制,不得私吞,奖赏时再统一下发。 第三,中枢组建枢密院,长官叫枢密使,专门负责禁军的后勤及装备,以及战场上负责押运的辅兵。负责战斗的战兵,中枢无权过问其日常训练,以及兵力调动。 第四,邺城禁军,将由现在的统一称谓,变为“殿前”和“侍卫”两种。殿前直属皇帝,分左右两军,皇帝亲自掌管兵符。 而侍卫则是分为上、下、左、右、中五军,按五行配以五色旗,每一军都有不同的称谓和不同颜色的旗帜。 其中以中军最大,人数最多。左右两军为纯骑军,上中下三军为步军。步军骑军的比例大致为三比一。 禁军中还包括一支水军,长期部署在荆襄,不在邺城部署,属于禁军“外围”。 第五,殿前军的士卒为职业军人,并且只在侍卫军中选拔。侍卫军中的士卒为半职业军人,农忙时休沐,农闲时聚集。 第六,每一个州府,都是一个“军区”,军区的长官由州刺史兼任,负责向邺城输送侍卫军的兵员,以及农忙时休沐兵员的安置。 原则上,未来的侍卫军兵员只从州郡镇军中选拔,或者邺城中枢单独特招选拔,没有第三种途径。 未来参加侍卫军的士卒,如家中无亲眷,则免除全部钱粮,若是有亲眷,则免除一半钱粮。 第七,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这一点,前面六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组建禁军所有花销,都从位于济州的东河泊司,跟位于扬州的南河泊司中来。 北齐已与南陈达成和平协议。北齐的两淮盐以及北方的皮裘,牲畜可以通过断断续续的运河,抵达两个中转站,然后转运到南陈,而南陈的丝绸,稻米,茶砖,则可以北上到齐国各地。 其间的商税,关卡税,中转仓储的地税,都是天文数字!用来组建禁军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高伯逸怎么可能会提动作这么大的改革方案? “嘿嘿,段韶,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高伯逸瞥了一眼排队的人,大步走进军营。 第330章 盐池争夺战(上) 远在平阳的高演,并不知道邺城的高洋,正打算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后悔此番带兵出击。 原因很简单,带兵不能没有军功和威望。当年韩信要刘邦登坛拜将,不就是因为自身威望不足么?如果威望很高,又何须这番姿态? 相比高洋,长山王高演深感自身军功不足,难以服众。此番正好有机会,可以把西魏收拾一番,然后斩获军功。 这才是当初他答应高伯逸带着禁军“出征”的真正原因。 就算邺城的禁军再怎么整合,无非是编组打散了重来,难道还能把他排除在外不成? 酝酿了几个月,制造了无数攻打玉璧城的假动作,今日,终于到了要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是否现在就出发?” 一身戎装,身披胯裆重铠的斛律光沉声问道。 斛律光打老了仗的人,假如此番作战目标是玉璧城,他又岂会跟高演一起疯狂? “等子时再出发。” “如此甚好。”斛律光将头盔摘下来,坐到高演身边的胡凳上,平心静气,并不说话。 此番作战的第一步,并非是向西直接攻打玉璧城,而是向南,先渡过曲沃河! 然后走山间古道,南下闻喜县。 闻喜县古称桐乡,秦时更名为左邑县,汉武帝刘彻在此欣闻平南越大捷而赐名“闻喜”,到了现代则是隶属于山西省运城市。 这个地方很小,但位置却非常关键。它位于山西省西南部,运城盆地与临汾盆地的交界处,攻下闻喜县城,再往南,就是……运城平原,古代的安邑。 这些地方此时都在西魏的控制当中。 原本这里有一条官道,此道乃是西汉时修建,依靠着峨嵋岭,历朝历代都有维护,那么这条官道是用来干嘛的呢? 嗯,运送食盐的! 安邑南部有一个盐池,历史悠久。据传说,在舜帝当政的时代,人们就开始在夏天捞采水池内天然结晶的盐。到春秋战国时期,运城盐池就已出名。 盐池南依中条山,北滨峨嵋岭,东靠安邑,西距解州,东西长,南北狭,周长约60公里,总面积132平方公里,形状宛如一个天然沐盆。 所产食盐,在汉代就远销远销豫、鲁、冀、甘、陕等地,以质地优良闻名。 一直到今天都还存在! 只不过,此地大大小小的城寨不计其数。这些城寨原本是没有的,都是后来东西两魏大战之后,宇文泰派人建立起来的。 就是为了防止北齐南下夺盐池。 高演熟悉内政,深知一个国家的财源,很大部分就是盐税!控制了盐,就等于控制了财富。 打下玉璧城又有什么用,拿下西魏的盐池,让魏国的人去蜀地吃盐去,让宇文家的财政崩溃,不比打下几个城池重要多了么? 所以说他做出姿态,学习老爹高欢攻打玉璧城,那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真正的目标,是将西魏的盐池夺到手里。 这是他跟斛律光两人商议了很长时间,推翻了很多方案,又不甘心一直在临汾打酱油,才想出来的杀招。 …… 闻喜县城在平阳城的南面百里,占地虽然不大,但城池却很坚固,乃是守住盐池古道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据点。 这条当年输送食盐的官道虽然年久失修,到处都是乱石,西魏这边却是不敢大意,在闻喜县布置了重兵。 闻喜县的守卫,是宇文泰的外甥尉迟纲。他今年四十岁,历来都是骁勇果敢,有力气,善骑射,很得舅舅宇文泰宠爱。 此人曾经参与收复弘农、攻克河北、出战沙苑、两魏邙山之战等战役,屡立战功。 如今他正是当打之年,而闻喜城扼守着西魏最重要的盐池通道,可谓是宇文泰知人善任的典范。 “大将军,卑职有事禀告。” 闻喜县城的签押房里,一个年轻英武的绿色锦袍文人,对着尉迟纲拱手行礼道。 “哦?” 尉迟纲大眼一瞪,随即呵呵笑道:“司录参军,有什么事情啊?” 眼前的年轻人叫李植,在宇文泰府上担任司录参军,这次是第一次外放出征,地位类似于监军。 此人素有奇谋,不过这不打紧。更关键的是,他老爹是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李远的嫡子。 他叔叔李穆在宇文泰手下也是身居高位的将军。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尉迟纲不是太看得起这位经常大放厥词的后辈,也不会随意呵斥对方。总要听听这厮叫嚣什么吧? “大将军,高演跟斛律光在平阳城墨迹那么久,动都不动,派出探马打探玉璧城军情,在周边筑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李植一脸洋洋得意的问道,那样子尉迟纲看了就来气! “你有话能不能直接说!” 尉迟纲声如洪钟,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皮甲都震得发抖。 “是这样的。高演在齐国名声一向不错,他怎么会那么傻乎乎的去打玉璧城呢? 而且还有斛律光跟着,就是高演傻,斛律光也不傻啊。 因此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在故意误导我们。” 说完,李植看起来尾巴都要翘在天上,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快来夸我”! 尉迟纲性子耿直,见不得这种说半句话还要卖关子装逼的人,尤其还是后辈。 他极为不耐的说道:“本将军公务繁忙,司录参军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若早点歇息吧。” “别别别啊,将军,有件大功就在眼前了。 高演和斛律光他们,定然是奔着咱们身后的盐池来的。 只要在盐池古道上设伏,那就是大功一件啊!” “就咱们这两三千兵马?闻喜县城怎么办?” 西魏不是没有兵,而是重兵后置,兵力都在蒲坂城,也就是扼守蒲津关口的秦晋要道。 这里是古代河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 此时是西魏重镇,为前出关中的军队托底的桥头堡! “打仗就是在冒险,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那还打什么仗,直接回长安躲着不是更好么?” 李植大开嘲讽模式,弄得尉迟纲脸上很不好看。 鸡儿的,黄毛小子骑到头上教我怎么打仗起来了? 尉迟纲像是吃了绿头苍蝇一样,恶心得不行。 第331章 盐池争夺战(下) 高演和斛律光为了这一战,准备实际上是很充分的。 不断的派出筑城的队伍,进进出出的,让人摸不准头脑。实际上,有一支开路的队伍,混杂在其间,一直在南下开路搭桥。 所需要的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 斛律光跟高演说的准备好了,就是说道路已经开辟出来了,可以开始搞事了。 子时一过,斛律光让高演留守平阳,自己则是带着三万步军精锐,从临汾县城出发。 北齐大军动作迅捷,黑暗中,利用事先就修建好的木筏,辅兵在曲沃河上架起浮桥,顺利强渡曲沃河,将河对岸渡口毫无防备的西魏军镇军击溃! 斛律光手下率领的,是北齐最精锐的宿卫军,外加晋阳地区兵员素质极好的镇军,可以说北齐军队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刚刚那一战犹如老虎扑兔子一般,全力以赴,动若雷霆! “大军听令,三人一排,入盐池古道!” 斛律光一声令下,大军进入两山之间的豁口,朝着闻喜县城而去。 出了这夹道,可就不是汾城盆地的范围,而是到了运城盆地。换句话说,到了那边,斛律光麾下这支军队将会成为一支孤军。 而且如果被伏击的话,损失会异常惨重。 但是正如李植说的那句话:你能想到的,对手也能想到,如果不冒险的话,那怎么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呢? …… “你说高演他们的目标是盐池?” 尉迟纲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怎么说呢,盐池这种地方,容易攻打,但不容易守住。从西魏重镇蒲坂城出兵,打到盐池,也就是南安邑,很容易,根本守不住。 北齐真有这么蠢么?蒲坂城易守难攻,又布置了重兵,高演和斛律光难道认为自己那么吊,能够靠一支孤军守住? “不行,闻喜县兵少,此番不适合出兵伏击。”尉迟纲断然拒绝了李植的建议。 这跟足球里面后卫的防守原则一样的。 抢断固然可以有机会把球权弄到自己一边,然而一旦失败,就是失位,让对手突破防守! 所以除非是十分笃定,对自己抢断技术亦是颇有心得,那才会果断出击。不然就这样跟着带球的对方球员,力求不失位,就算是好防守了。 李植的建议是前出“抢断”,然而一旦抢不到,反而丢了闻喜县城,他尉迟纲就是魏国的罪人!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将领,都不会采纳这样的建议。 “你不去是吧,那行,我去南绛城叫援兵来,到时候看你还有何话说!” 李植气哼哼的走了,尉迟纲也没阻拦,毕竟,他直觉上认为李植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然而却没办法直接接受对方的提议。 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南绛城位于闻喜县城东北,挨着涑水河,坐船半日就可抵达。 南绛城里的守军将领,是李植的叔叔李穆,魏国大将军,麾下有两千府兵和好几千州郡镇军,支援闻喜县城是足够了。 李植走后,尉迟纲整夜都是心神不宁,生怕北齐军来攻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蒙蒙亮了。 北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枯坐了一夜的尉迟纲,头发都白了一些。 “大将军,城外有烟尘,像是……您自己过来看吧。” 正当尉迟纲困得要睡着的时候,亲兵让他去城头看,结果看到从北面来了黑压压的大军! 卧了个槽,那小兔崽子还真的猜对了! 尉迟纲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是在盐池古道伏击北齐军,只怕此战会异常轻松,为什么不早点行动呢,派一队斥候去看看也好啊。 这不怪尉迟纲,要怪只能怪高演和斛律光戏做得太足了,西魏这边任何人都认为对方攻打的地方是玉璧城。 “随我来,准备守城!对方要准备攻城器械,没那么快的。” …… 攻城确实没这么快,但问题是,尉迟纲守城的准备也不充分,滚木圆石什么的完全没有准备,库房里也就以前用剩下的一点存货。 守城用的金汁要立刻准备,还要烧开水。 烧火就需要燃料,而燃料必须要砍柴,砍柴就需要出城!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活计。 “来人啊,将城里的百姓组织起来,上城头防守。然后拆木房,将木料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尉迟纲麻木的按常规流程下令,至于有多少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北齐军准备充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将早已弄好的零件组装成攻城器械。撞城门的冲车,投石机,蚁附攻城的云梯全都很快就已经就位了。 鸡儿的,这小城最多守一天,今夜就必须要突围啊! 尉迟纲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自然是知道孤城不守的道理,尤其还是闻喜县这样的小城,根本就玩不转的。 很快,亲兵来报,攻城开始。一炷香时间以后,身披装具的百保鲜卑已经杀上了城头! 我的娘啊,这仗简直没法打了! 尉迟纲气得想哭,人家用集全国之力弄来的精锐人马,压着你这只有几千人,还多半是镇军的偏师打,真是不要脸! 但是战场上敌人还会跟你讲公平么? “亲兵何在,准备突围!” 尉迟纲大吼一声,他麾下的亲兵四处喊人撤退,很快身边便有了几百府兵。 镇军是本地人,一向都跟这些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所谓精锐府兵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知道尉迟纲要溜号,镇军干脆反了,直接开了城门放斛律光进来。 闻喜县城瞬间失守! 这仗打得稀里糊涂,完全跟李植所预料的一样,尉迟纲追悔莫及。 正在这时,涑水河上来了一艘又一艘平底船,船上硬弩齐发,硬生生的将北齐军追兵击退!还好他们没有马,要是有马,尉迟纲此刻估计已经凉透。 “大将军,这边这边,援兵来了,快上船!闻喜县城不要管了!” 站在船头的李植对着尉迟纲大喊大叫! 这厮真是欠收拾,有智商没情商的货色。就算不要闻喜县城,你这么大庭广众下喊出来,军心士气要不要,老夫这张老脸要不要? 尉迟纲气得脸发黑,然而形势比人强,只得三步两步淌着水上了船。 心也跟这涑水河一样,拔凉拔凉的! 李穆是沙场宿将,知道如果北齐军来,定然是雷霆万钧,那五千人马也不够填坑的,因此只派了千人坐船来营救尉迟纲。 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宇文泰这位外甥,要把小命交代在闻喜县城。 第332章 “惺惺相惜” 玉璧城里,头发早已花白的柱国李弼,正在跟韦孝宽下棋,而另一个柱国赵贵,则是将营寨安置在玉壁城外五里的地方。 方便两个据点互相支援。 西魏在此地已然囤积重兵,整整十六个军府的府兵! 这还不算那些在一旁敲边鼓的镇军。 “此番需要斗勇斗力,齐国大概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耍花招是没用的。” 李弼轻叹一声。荆襄局势的糜烂影响太大,导致洛阳南面的一条道路彻底不能用,还要防着将北义阳郡被侯瑱攻略。 西魏这个南面的突出部,现在陷于三面合围之中。但是却又吐不得。 一旦退出北义阳郡,则是会彻底失去南下荆襄,迂回将襄阳包围的跳板和桥头堡。 所以此番西魏的策略,就是让独孤信和杨忠,把北齐军的主力吸引到洛阳地区,而李弼他们的目标,则是北齐重镇平阳城。 也就是后世的临汾。 北齐的禁军主力在平阳,为何西魏硬是要碰这个钉子呢? 因为这是攻略晋阳的必经之路。几个柱国都认为,攻略洛阳之后,到邺城一马平川,灭亡北齐指日可待。 然而洛阳并不好打,打下也不好守,看似一劳永逸,实则是个无底大坑。 多少人都不够填进去的。 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宇文泰就在洛阳吃了大亏。 那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其实是有的,那便是一路向西北走,挨个将山西各个盆地里的北齐据点都拔了,一路打到晋阳就行。 晋阳一灭,则北齐必亡。 这条路虽然难走,路线也长,但有个好处,那就是用兵方向单一,不会因为过度分兵而被对手逐个击破,各军之间也方便互相支援。 所以此番李弼想斗力不斗巧,也想试试北齐大军究竟几斤几两。 毕竟他喵的西魏军在高伯逸手下吃瘪了几次,但都是输的冤枉,不能作为战力参考,对将来的兵力部署极为不利。 “柱国大人,末将倒是觉得,此番高演和斛律光,目标可能是安邑的盐池。” 韦孝宽微笑着下了一步棋,正好将军了。 盐池? 那地方处在盆地中央,南面就是蒲坂城,大军可以随时支援,斛律光他们能在那边讨到什么便宜? 难道抢几石盐回去? “此话怎讲?” 韦孝宽的战略眼光一向很准,李弼也不得不佩服。 “用盐池换平阳城,再合算不过的买卖。 柱国大人,一旦有奏报说齐军主力往盐池方向去了,就是我们出兵平阳城的时候了。” 李弼轻轻摇头道:“平阳城乃是汾北门户,就算城里兵不多,齐国在后方也配置了许多军队。 就算打下平阳城,我们怎么守得住呢?” 守住?为什么要守住啊!这哪里是能守得住的地方啊。 韦孝宽觉得李弼还没跟上自己的思路。 “柱国大人,所谓城池坚固,一是府库里粮草极多,兵革不缺。二是滚木圆石等防守之物存量大,三是城池高大,不易攻破。 我们占领平阳城,一把火烧掉,将其府库搬空,百姓掳获至魏国。 走一路烧一路抢一路即可。 此番可以让齐国边境十年喘不过气来。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举国之力倾巢而出,而齐国门户篱蕃都被我们扫除,到时候一战而定,岂不美哉?” 韦孝宽说出了自己的谋划。一句话,占领城池弱爆了,我们就是要走一路抢一路,一个铜板都不留给北齐。 能拿的拿,不能拿的烧,彻底毁灭北齐的战争潜力,坏了的城池还需要花大力气去修,想想都是美滋滋的一件事。 好像有点道理啊! 李弼微微点头,摸摸自己的长白须。不得不说,韦孝宽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当之无愧的智将。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 “面试”了一天,高伯逸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鸡儿的,识字率太低,没文化真可怕,难怪被人叫丘八呢! 帅帐内,高伯逸看了一下花名册,有将校才华的人寥寥无几,歪瓜裂枣倒是不少。 “主公,外面有人求见,是个年轻将领。” 张彪在高伯逸耳边沉声说道。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挥挥手,张彪放进来一个国字脸,一身皮甲的将领,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就不像是凡品。 咦?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高伯逸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襄阳王殿下,末将是宿卫军校尉,来这里参加神策军的面试。” 对方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诶?宿卫军的校尉过来摸鱼?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 高伯逸刚想说话,就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道:“家父斛律羡,当初跟襄阳王在洛阳有过精诚合作,平日里家父对襄阳王是赞不绝口啊。 末将带来了我祖父的信,还请王爷过目。” 哦豁! 高伯逸秒懂。 斛律家两边下注,两边都不得罪,真是老奸巨猾。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斛律世达,乃是家中长子。” 高伯逸点点头,斛律金传达善意不奇怪,但是把孙子送到自己军中服役,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很多了。 高伯逸年轻,潜力无可限量,要不是斛律家的女儿都太小,斛律金此刻绑也要把高伯逸跟自家的女儿绑床上。 送孙子过来服役,算是很明确的示好了。 至于斛律金为什么会示好,因为此番高伯逸也给斛律金示好了。他给这次出征被高演逼得左右为难的斛律家出了个毒辣到极点的馊主意。 这个馊主意是什么呢? 高伯逸给斛律金写了一封信,让他转告在平阳的斛律光,南下攻打西魏盐池,然后,把盐池里盐分丰富的卤水,走一路撒一路! 给西魏边境制造大量盐碱地,看看一直缺粮的西魏怎么在盐碱地里种出粮食来,看看他们还怎么在那一片地区屯田! 不能屯田,开采食盐的成本会上涨无数倍,没人能在那边定居下来! 所以斛律光才会想到南下攻打盐池,才会“引导”高演往那方面去想。 其目的也根本就不是为了占领盐池,更不是为了攻打蒲坂城,攻入关中。 高伯逸想的虽然跟韦孝宽不同,但都是一样的毒辣,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第333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高演此番获得军功的欲望很强烈,然而斛律光却不是很看好能有所斩获。 原因很简单,西魏那边只是宇文泰死了而已,国家并未陷入动荡,你哪里去找机会呢? 但是如果不配合高演的话,只怕会被这个王爷嫉恨,而且也不知道高洋让高演带兵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做下属的,总是需要“揣摩上意”,斛律家不是皇族,又身居高位,当年鲜血凝结的友谊到底还值多少钱,尤其要打个问号。 所以一向行事谨慎的斛律家族,通过斛律羡的渠道,向高伯逸问计。现在谁都知道他高大都督狡诈如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贱招,损招。 高伯逸作为一个见缝插针的狠角色,很快就针对汾城盆地周边的地貌,想出来一条毒计。 让斛律光哪怕是打了败仗,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至于说把良田变成盐碱地这种缺德事,虽然此种手法从前没人试过,但两国相争那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点都是小场面。 难道韦孝宽的“三光政策”就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么? 西魏趁着南梁侯景之乱的功夫攻略蜀地和荆襄,那可不是什么王者之师,一路烧杀抢掠,几乎是把这两块地方洗劫一空。 人口也迁徙了不少去关中,哪里讲过什么客气! 看到斛律世达一副恭敬的模样,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斛律将军来得正好。” 他在考虑给对方安排个什么职务比较好。 按高伯逸给高洋的禁军改制方案,禁军通俗来讲,分为“上军”,也就是殿前;和“下军”,也就是侍卫。 其中殿前分为左右两军,领军之人,应该就是高伯逸和段韶了。 而“下军”分五色旗,也就是所谓的“下五军”,其中的中军,肯定是斛律家的菜。 然后平秦王高归彦,作为高家的宗室,也会占一军。 为了安抚鲜卑势力,晋阳那边也会占据一个“下五军”的骑军名额,百保鲜卑估计很多都会去那里。 领兵之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高家的鲜卑外戚,极有可能就是现在娄太后家的娄睿。 至于另一个骑军名额,高伯逸感觉会是新招募的勇士,跟各家都没有什么关系的“素人”。 按高洋喜欢平衡的习惯,至少将领必须是汉人。 娄睿和段韶都是一家人,一个鼻孔出气,高洋有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用他高伯逸的亲信。 至于剩下的那一军,无伤大雅,高洋应该会留出来,提拔类似于傅伏、王峻那样的新锐将领,没有固定的立场,皇帝是谁就听谁的。 这等于是留一个上升通道给没权没势,但却有能力又忠于国家的人。 类似于新鲜血液。 想明白这些关节,高伯逸心中明镜一样。 斛律家就是希望能把触角往“上二军”伸,不在意是段韶还是高伯逸。 估计段韶那边,他们也会派一个孙子辈的子侄去打打酱油。 这就是所谓的两不得罪。 生存之道果然是刚刚的啊。 高伯逸由衷的佩服,你看斛律家之前跟自己不对付,现在转眼就能勾搭上,谁说胡人不会玩世家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改革能不能成功,很多肉食者们事先就有预见。 邺城的这场棋局,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这两天,玉璧城里坐镇的柱国李弼和大将军韦孝宽,明显感觉北齐那边有异动。 怎么说呢,就好比一直有人窥视你,你都习以为常,有一天若是无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反而变得不正常起来。 正平郡的新绛城乃是北齐与西魏在这一代接壤的最前线,新绛城往西不远就是稷山,玉璧城就在稷山附近。 这几个月以来,北齐军就一直在新绛城周边修筑小城和只能容纳数十人的小城寨据点。 这样的做派,明显就是为了长期围困玉璧城,企图切断西魏补给的架势。 然而这几天,对方修建小城的速度明显降低,已经修建好的城寨周围,巡视跟之前比较变得严密了许多,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报!柱国大人,韦将军,闻喜县城失守,尉迟纲将军退守南绛城,斛律光带着三万步军精锐,朝着盐池去了!” 一语成谶!没想到韦孝宽真的说对了! 李弼甚为感慨,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吃惊。 说到战阵之上的对敌,韦孝宽并非一流战将,披坚执锐的话,他要被斛律光这样的人吊打。 但若是谈眼光和料敌先机,此人绝对是一流大将。 “柱国大人,盐池设施简陋,就算破坏,也很容易恢复。蒲坂城在我们手里,则盐池安若泰山。 现在平阳城防御空虚,我们派出一部围城,另一部劫掠乡里,押送人口返回玉璧城,剩下的一部长驱直入汾水腹地,见机行事。 此番进可攻,退可守,玉璧城留一万人作为后备,可为万全之策。” 韦孝宽的办法非常稳,李弼欣慰的摸着自己的白须,对此表示认同。 “那我派人去跟赵贵说,他劫掠乡里,我去围城吧。” 李弼粗暴的决定了此事,不过估计赵贵也会欣然允诺。毕竟,赵贵功利心重,定然不会主动干围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那新绛城怎么办? 韦孝宽很想问一句,柱国大人是不是太托大了,后来想想也是正常。新绛城在东西两魏拉锯时经常易主,城池残破不说,兵力也是轻置。 谁都没指望这座城能顶什么事,李弼无视也是常识。 “那末将守好玉璧城,祝柱国大人旗开得胜!” 韦孝宽恭敬的拱手行礼道。 “不必多礼,我去了!” 李弼拍拍韦孝宽的肩膀,拿起头盔就走。 …… 安邑的盐池很大,占地几百平方公里! 盐池岸边的木槽里,都是准备结晶,在太阳下暴晒的白色卤水。 木槽底部,大大小小的盐晶宛若宝石一般,让人双眼放光。这里取盐不用火烧,成本极低,直接去取就完事了。 看到这一幕,斛律光麾下的宿卫军将士,眼睛都红了! 不说别的,这趟抢一些盐回去,就算没白来了! 在古代,钱和盐基本上可以划上等号,甚至盐比铜钱更加受欢迎。 “来人啊,用木桶装盐池里的卤水,准备浇地!” 斛律光森然说道。 第334章 你不仁我不义 看到手下把一桶又一桶的盐卤倒进长满了青苗的土地里,斛律光略微有些愣神。 很快,这里就会颗粒无收。然后根据经验,卤水里的盐分会渐渐扩散,污染周围一大片的良田。 周围地区的农作物,也会大受影响。 接下来就是连锁反应,盐池地区收成锐减,民众无法在这里生存,西魏开采食盐的成本将成倍数的增长,产量也会下降得厉害。 受这些的影响,西魏国内的民众要交更多的税,吃更多的苦,因为贫困死更多的人。 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假如有一天齐国一统天下,或者占领了这片地区,那不是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么? 想了想,斛律光觉得,让西魏最大程度的不好,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好。 所谓“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意思。 于是也就释怀了。 中国古代治理盐碱地并无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无非是引淡水反复刷洗,再就是”种稻洗盐“法。 种稻洗盐是一种很古老的治理盐碱地的良方。战国时,西门豹治邺,就已运用这种方法,并取得了“终古斥卤,生之稻粱”的成效。 通过在盐碱地外围局部冲洗,让盐碱度比内圈要低,然后种植特定的农作物,让植物的根系将盐分排到土壤深处,用这样的方式慢慢的治理盐碱地。 明代万历时,保定巡抚汪应蛟,在葛沽、白塘盐碱地上开荒用的也是这种办法。 但这种方法第一是需要在和平年代,第二是所花费的成本和投入的精力完全不成正比。 更可悲的是,附近的土地并不适合种稻,只能用其他的作物代替,暂时还没有什么好的选项。 可以断定,热衷于战争的西魏,绝不会采用这样的办法来治理。最大的可能,就是把盐池做成军屯,粮食全部靠外部输入。 “动作都快一点,每个人,不分官阶,最多只能装一袋盐!违令者立斩!” 盐池这块除了半成品的“卤水”外,还有已经捞出来的盐晶,白花花的,让人眼睛都直了。 现代几块钱一公斤的盐自然没人稀罕,但古代的情况就太不一样了。 王琳那帮两淮跑船的人,就是以贩卖私盐为生。若是有人给一个亡命之徒一船盐,这个人估计连皇帝都敢杀! 斛律光治军严苛,但也不介意在允许的范围内,漏一点点油水给手下人。 他麾下大军一路走一路撒卤水,故意将盐池里的雇工都驱散,让他们去报信。最后一把大火,将盐池外围的设施全都烧毁,一根毛都没给西魏留下。 “正德,你知道我为何要放这些人回去么?” 夜晚在盐池以南扎营的时候,斛律光意味深长看着身边容貌魁伟健壮的青年问道。 此人就是高澄的庶长子高孝瑜,这次随高演等人出征,来这里混资历的。他是高长恭的大哥,不过倒是跟高演高湛等叔叔辈的人关系更好些。 也许是因为他跟高湛同岁的缘故。 “斛律将军,我不知道啊。你直接告诉我吧。” 高孝瑜谦逊的说道,他本就不精通战阵,还是不要装这个哔了,免得沦为笑柄。 “盐池对于魏国来说很重要,而且他们在蒲坂城布置有重兵。 我故意放消息出去,就是想引蒲坂城的兵马出来跟我决战,一旦我打赢,那么蒲坂城唾手可得,魏国门户大开,亡国指日可待。” “那要是魏国的人不出兵呢?” “不出兵我们就一路拆了他们的城池,然后原路返回,这有什么关系呢?”斛律光是名将,打仗不光是靠勇力就可以的,他的头脑一直很清醒。 高孝瑜微微点头,那张略带些方正坚毅的脸上出现“果然如此”的表情。 了解了,这不就是投石问路之计吗? 高孝瑜虽然不会打仗,但是兵书倒是看得不少,对斛律光的图谋洞若观火。攻打盐池,是为了把对手引出来,即使对手不出来,那也是无伤大雅,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此番定然还有恶战,若是今夜无人袭营,那么明日我们便带军继续深入,攻打南解城。” 斛律光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是其他人,只怕此刻已经吓破胆了。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此番孤军深入,其实胆子越大,西魏那边就越被动,自身的压力反而最小。 南解城是蒲坂城的最后一道关口,打下南解小城,蒲坂城就在眼前。一旦蒲坂城失陷,西魏会不惜一切代价,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军队,来合围斛律光这支孤军。 到时候怎么办呢? 斛律光没说,高孝瑜也没问。他不是高长恭,如果高长恭在这里,估计会直接来一句:想那么多干嘛,直接莽就是了。头铁一波,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 北齐的临汾城,并非是现代我们熟悉的临汾,而是在临汾南面的襄汾县! 现代的临汾,则是当时的平阳城。 天将黑未黑,临汾县城的城头,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手握佩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这位中年将军叫皮景和,北齐开国元勋,开府中兵参军皮庆宾之子。他年少机敏通达,而且善于骑射,孔武有力。 早年跟随高欢,屡立战功,拜库直正都督。 什么叫库直呢?就是诸王及主要大臣的侍卫,说白了,在高欢身边当库直,就是当贴身亲卫呗。 而库直正都督就是亲卫队长! 能当高欢的亲卫队长,那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人物。尤其是此刻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没有死掉,说明皮景和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天保初年,他担任为通州刺史,封爵为永宁县子。他因身体健壮,又有武功,因而被朝廷派去进攻库莫奚,穿越黄龙,讨伐契丹,平定稽胡,进击蠕蠕,每次都立下战功。 更关键的是,他是汉人,他虽然是高欢的亲信,后来跟随高洋出生入死。很受重用但却不是高洋的嫡系! “皮将军,新绛县城已然失陷,现在魏国大军朝着临汾城而来了,还请造作决断呐!” 跟随多年的副将几乎是要给皮景和跪下,就差没说:趁现在还能走,赶紧的走吧!敌军势大呐!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就撤吧。”皮景和的话让副将愣住了。 第334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北齐与西魏爆发大战,既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战况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以外。双方可谓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都有各自的战略目的。 先说说西魏这边。 西魏军的目标,始终是平阳,无论斛律光在盐池怎么折腾,哪怕大军逼近大后方蒲坂城,李弼都不改初衷,五万大军倾巢出动,直扑平阳! 他带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新绛、临汾两城,并击退从东面曲沃城前来支援的高归彦所部! 然而,西魏的军队走着走着,却在乾壁这个地方停了下来。为什么呢,因为被人挡住了! 北齐名将皮景和,之前不战而退,放弃低矮的孤城-临汾县城,带着所有能够携带的干粮,前往乾壁驻扎并设置土垒。 此地是山谷,还有一处活泉,可以提供水源,易守难攻。 这里是通到平阳城的必经之路,官道乃是当年北魏所修建。 如果不想绕远路的话,决不能放任这里不管,不然粮道都无法保证。 一路踌躇满志的李弼,看到皮景和的营寨和土垒,就知道这次遇到硬茬了。他不想在这块硬骨头上浪费时间,于是留下一万大军包围峡谷,让梁士彦带兵看着皮景和。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人,今年刚刚过不惑之年。 他年少时行侠仗义,不愿在州郡做官。性情刚烈果敢,喜欢评判别人的是非曲直又好读兵书,并涉猎经史,打仗很有几把刷子。 李弼很欣赏他,此番出征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之前击溃高归彦所部,让李弼信心大增!北齐军还是跟当年的东魏军差不多,并未有什么质变。 百保鲜卑数量有限,能起到的作用可大可小,也要看将领怎么使用。而北齐的镇军,士气不高,不能打逆风仗,遭遇突袭之后十分慌乱,数量虽然多,但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场遭遇战打得十分潦草,双方都不愿意太用力,不过总的说来,还是北齐这边的高归彦吃了大亏。 然后李弼继续前进,在禽昌城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高演及麾下宿卫军主力一部及镇军共计三万人。 于是安营下寨,当夜,李弼麾下老将王雄率精锐铁骑一千人,闯入高演大营,随即西魏大军数千人一拥而上! 西魏军尚且立足未闻,谁也没料到他们连营寨都没扎好,居然就敢组织精锐破营。 高演临战经验不足,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纸上谈兵,到了关键时刻没点卵用。 北齐军营寨瞬间乱作一团,喊打喊杀声震天,不用说也知道,最后大败亏输,高演麾下军卒十不存一。 幸得百保鲜卑拼死相救,高演才逃过一劫,混乱中他收拢了两三千精锐,一路狂奔回到平阳城,紧闭大门自守。 李弼自然不会客气,将还在乾壁死硬挺着的皮景和丢一边不管,带着大军合围平阳城,围而不打。 赵贵率领的偏师,则是开始绕过平阳城,继续向北面攻略。 本来在洪洞城募兵的晋州刺史独孤永业,得知平阳被围,带着新兵和部分镇军一路退却,然后进入汾水关,扼守进入晋阳的入口。 汾水关再往北就是大名鼎鼎的鼠雀谷,出了鼠雀谷就是晋阳,谁也没料到此番西魏大军的攻略居然如此生猛! 但是李弼的攻势已经到此为止了。他让王雄带人围着平阳不打,然后带着几千人前来试了一下攻打汾水关怎么样。 结果发现居然啃不动,只好再次分兵,围困汾水关。 樯橹之末不能穿鲁缟,李弼这一波组合拳打得高演吐血,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吃撑着了,局面尴尬的僵持下来。 …… 李弼没想到的是,在他攻略平阳的时候,自己的大后方,蒲坂城,也就是后来天下闻名的那个蒲州城,已经摇摇欲坠! 斛律光攻陷盐池后,大量雇工逃亡,这些人将敌军到来的消息传得遍地都是,人心惶惶。 一时间,无数人口逃往蒲坂城,企图通过这里进入关中,弄得镇守蒲坂城的达奚武烦不胜烦!高伯逸的“绝户计”生效。 蒲坂城和一般的军事城寨完全不同,它不仅仅是连接关中与山西的出入口,而且是水路和陆路交汇的枢纽。 人员往来极为频繁! 可以说蒲坂城的地位,仅仅次于晋阳而已。 还好,蒲坂城里有重兵把守。 达奚武年轻时洒脱不羁,喜欢驰马射箭,受到贺拔岳所赏识。贺拔岳出征关西,举荐他为别将,达奚武就倾心事奉贺拔岳。 贺拔岳死后,达奚武用心辅佐宇文泰,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达奚武知道,虽然蒲坂城有重兵驻守,但就如同张辽合肥破孙权一样,无论手里多少人马,守城终究不是上策。 尤其是被人把蒲坂城堵住,政治影响极大! 得知斛律光兵力有限,达奚武思索再三,决定领兵出征。 他带着大军跟斛律光率领的齐军,在蒲坂城正东面的南解城附近遭遇,此时南解城已经被对方拿下了,达奚武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在听说斛律光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后,达奚武气得胡子颤抖,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把盐卤灌溉良田,这种缺德事,他长这么大就没发现有人做过! 达奚武麾下镇军不少,做了动员工作以后,军队士气高昂,同仇敌忾! 他把准备工作做好,但在临阵的时候,却出了乱子。 两军对垒,斛律光邀请达奚武在阵前会面,达奚武正想痛斥对方无耻,于是便直接出来,两人见面,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然而,正当达奚武刚刚回到阵中,箭术极为惊人的斛律光,就拉满弓弦,射出势大力沉的一箭! 这一箭虽然被达奚武给躲开了要害,但他却因为箭的力道太大而坠马! 然后就听到斛律光麾下的亲兵无耻的叫道:“达奚武死了,达奚武死了!” 西魏大军一片哗然的时候,北齐军精锐已经全线压上,瞬间将达奚武的队伍打散,这位沙场宿将也不知所踪。 大破西魏军的斛律光带着人一路疾驰,却发现蒲坂城守卫严密,布置得当,一副大敌当前的表现,根本就无懈可击。 “我问你,现在守城之人为谁?” 斛律光瞪大眼睛,抓起一个俘虏的衣领问道。 “宇文家……的五公子,宇文宪!现在蒲坂城里就他官职最大了。” 第335章 别慌,莫得事 “太后请我入宫?” 高伯逸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正室夫人高彾,对方现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封号“渤海长公主”,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嗯,好像还很急的样子。” 高彾的样子一点都不急,她甚至还想让高伯逸拖一拖。 “嘿,大概是晋阳战事吃紧吧。” 这次高演的表现让很多人失望,但娄昭君作为母亲,总不能不救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如果让段韶去救,她又害怕高伯逸在邺城搞事情。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拉下脸面请高伯逸出山,带着正在整编的神策军出手,北上坐镇晋阳。 不过说实话,西魏打得虽然不错,但斛律光的齐军主力,也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对方心窝。缺兵少将的蒲坂城现在摇摇欲坠,守城的是宇文泰第五子宇文宪。 这是个十岁出头就颇有大略,让高伯逸不得不万分警惕的厉害角色。 “阿郎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能不出征的话,还是不要出征吧。” 高彾的眼睛里带着软弱和哀求,她忍不住轻轻拉着高伯逸的手,那样子似乎在说:别去吧,吃力不讨好。 “带兵出征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邺城皇宫还是要去一下,放心吧,晋阳稳如泰山。走了,陪我去万寿堂吧。” 两人上了犊车,高伯逸刚刚坐稳,想了想,直接把驾车的车夫赶了下去。 “我来给你驾车吧,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卫青。” 当年卫青是出自平阳公主府的车夫,后来又娶了平阳公主,可以说是完美实现了从奴仆到主人的转变。 北齐卫青这个说法,倒也挺符合高伯逸人设的。当然,卫青远远没他这么好色就是了。 当朝禁军大将,还是自己的夫君,来给自己驾车,让一向喜欢鲜衣怒马的高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阿郎,你可知道邺城附近有没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 “疑难杂症?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居住在邺北城的陆法和好像挺神的,他精通医术,卸任了大都督以后,整日在寺院里不知道干嘛,偶尔也为一些人治病。 怎么,你身子不适么?” 高伯逸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红润,满面春风的高彾,这家伙实在是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啊。昨晚两人还疯狂了一夜呢。 “哦,我二妹身子不适,我帮她问一下。”高彾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 高彾二妹就是太原长公主,改嫁以后现在是杨愔的夫人。一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是杨愔的连襟,高洋的姐夫,高伯逸就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万寿堂,就看到娄昭君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气色比上次高彾见到的时候要好了许多。 而七八岁大的杨约,穿着皂色宫服,一声不响的站在娄昭君身边,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 没错,这间偏殿里除了杨约一个下人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奴仆了。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祖珽在歪门邪道上就是有一手,没人比这家伙更懂得女人的心思,无论是多大的女人都一样。 看来杨约是尽得祖珽真传。 若不是这家伙受了伤只能当太监,呵呵,天知道他能开多大的后宫啊!娄昭君这么强势的女人都被他降服了,真是厉害!杨约真的只有七八岁么? 心中的疑问一闪而过,正在迟疑间,就听到娄昭君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儿高演,现在被困平阳,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我这个做娘的,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娄昭君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然后高伯逸就发现高彾很隐秘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太后,军国大事,非我这个做臣子的能决定。” 高伯逸深深一拜,并不松口。 不要说高彾让自己拒绝,就算高彾现在让自己答应,那也不可能答应。 此番在临汾那块的将领,全都是西魏北齐这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别看他高大都督名声在外,真要跟这些名将硬碰硬,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提击败对方了。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那他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高伯逸就是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 “太后,恕微臣直言。若是想解平阳之危,直接出兵晋阳,再走鼠雀谷跟魏军硬碰硬,说实话胜算不大,顶多打一个平手。 至于怎样做才能事半功倍,微臣现在还在想办法。” 高伯逸恭敬的说道。 那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好处,这办法说不定我就想出来了,若是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我这脑子也就不好使了。 人力有时而穷,这事不能怪我对吧? 娄昭君微微点头,居然没露出惊讶的表情,脸上神色淡然,至始至终,她考虑的都是如何稳住高伯逸这个人,而不是考虑自家女儿的幸福。 “禁军的上二军,你掌管一军,而下五军,你一直都想间接掌控一军,用作选拔兵员。我可以答应你,如果陛下那边点头,我这里不会干涉。” 高彾在一旁像是听天方夜谭,心中也是了然,她离高伯逸的道行还差得远,更别提自己的母亲娄昭君了。 “往晋阳增兵,无疑是让人魏国人觉得我们对蒲坂城志在必得。 魏国也会拼死增兵,战争的规模会无限扩大。这样长山王恐怕更难脱离险境了。 我有一策,待陛下召见我时说与他听,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高伯逸这话说得很诚恳,娄昭君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怎么说也是我女婿,我相信你自然不会骗我的。” “既然军情紧急,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一刻也不停留,弄得他身边的高彾满脸尴尬,她还准备在自家母亲面前威风一下呢。 等高伯逸夫妇走后,娄昭君这才深深一叹。 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或许是个当皇帝的料,但绝不像高洋一样,是个带兵打仗的料! 这一回吃亏实在是吃大了! 为什么娄昭君不让段韶带着人去呢?要知道段韶可是她的亲外侄啊! 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如果段韶带着亲信离开邺城,那么高伯逸的人马,就可以在邺城玩兵变了,只怕娄昭君会连觉都睡不安稳。 第337章 宛若惊弓之鸟 高伯逸慢慢悠悠的朝着宫门外走去,一路上,高彾不停的给他使脸色,没想到这位新晋的“襄阳王”面带微笑,表情不变,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襄阳王殿下,陛下有请。” 一个传话的太监气喘吁吁的追上两人的脚步,带来了高洋的口谕。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晚上跟你说。” 高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高伯逸答应高洋挂帅出征,气得甩了甩衣袖,转身就走了。 “襄阳王请随我来。” 被太监引到御书房门口,高伯逸看到段韶,杨愔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九合,来来来来,这边这边!” 高洋有些焦急的将高伯逸招呼过来,然后面色凝重的问道:“晋阳的斛律金发来战报,魏军已经打到鼠雀谷前的汾水关。现在独孤永业在镇守汾水关,随时可能失陷,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之前高洋已经问过杨愔和段韶的意见了,现在多问一句,其实也是对那两人的办法不甚满意。 “平阳城的城池高大,应该不会那么快失手吧?” 这个答案高伯逸早就知道,现在问一句,无非是确定一下情报是否准确。 “没错,长山王现在困守平阳城,皮景和守乾壁,其他小城皆已失陷。”高洋轻叹一声,高演被李弼麾下的王雄夜袭营寨,居然导致炸营。 如果不是这样,如何会输得一败涂地。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魏军现在恐怕是在平阳郡掠地,抢夺人口,粮食,钱财。长山王要是能坚守平阳一段时间,那么敌军会自然退去。 当然,要是守不住,魏军得寸进尺也有可能。” 段韶和杨愔都暗暗点头,高伯逸说的跟他们的预料一模一样。 “如果等着什么都不做就能让魏国退兵,自然是最好的。但万一出什么乱子,魏军会长驱直入,那时候晋阳可就危险了啊。” 高洋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有可能,他都想披挂上阵。但问题是,如果他去了晋阳,带兵出征,邺城谁来看守呢? 难道要高湛来守邺城么? “陛下,我们难受,魏军也难受。魏军在平阳郡做的事情,就是斛律将军在蒲坂城外做的事情,现在就是比拼一个耐力,谁先撤回来,谁就要先陷入被动。 李弼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不敢调集军队南下救援蒲坂城。” 高伯逸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没说。 不过他来之前,段韶倒是跟高洋说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现在的战局,西魏那边会增援蒲坂城,北齐这边也是等着援兵来晋阳,这样双方又会多出机动兵力。 就好比两个人掰手腕,正是势均力敌的时候,只需要一方稍微加点点力,就能改变胜负。 如果并州再多几千精兵,加派一员猛将,结局也许就会大不相同了。 “陛下,仗打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微臣自请挂帅出征,兵出轵关!”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轵关,战国时置的关隘,现代位于河南济源城西22公里处的封门口村东。 关当轵道之险,所以叫轵关,乃是太行八陉第一陉,此关乃是轵道上的咽喉,为历代军事险要。 这里两山夹峙,状呈“v”型,路在中间,其最窄处不到8米,地势险要,有“封门天险”之称。南北朝时,轵关是东魏与西魏、北齐与北周的边境线。 高伯逸说要出轵关,就打算从东南方向抄李弼的后路,把李弼大军堵在汾城盆地里! 到时候西魏数万大军被堵在新绛城与汾水关之间的死路中,就像是被瓮中捉鳖一样。 如果那个时候斛律光能够机灵一点,在蒲坂城拖住西魏的援军,只怕李弼和赵贵两人会连埋尸的地方都找不到!连一个人都跑不掉!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道:“九合你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说完瞥了段韶一眼,面带不悦。 之前段韶也说了这个,但他认为走太行山里道路太过危险,这主意根本就不实用。 “神策军尚未整编,不过也好,那些人你用起来都如臂指使,朕就不干涉了。你带着神策军出征,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满怀殷切的说道:“朕在邺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陛下放心,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高伯逸双手笼袖,深深一拜道。 高洋哈哈大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说道:“终于解决了这件事,朕要去金凤台,就不陪你们了。 去吧,粮草找杨愔要去,朕不管这些事,朕只要结果。” 他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与亢奋,高伯逸瞥见了,装作没看见,只有杨愔面色带着深深的忧虑。 三人一齐出宫,段韶自然没什么话跟高伯逸说,然而一出宫门,杨愔就拉着高伯逸,在他耳边沉声问道:“此番出征,面对的都是魏国的强兵猛将,你可有把握? 你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难能可贵,要是一朝化为乌有,岂不可惜?” 杨愔这个胖子还算是个好人,高伯逸也懒得哄骗他,直接压低声音说道:“战国时,魏有神箭手名更羸。有百步穿杨之术,魏王极为欣赏重用。 某日,更赢伴魏王在御花园喝酒,抬头见一只大雁从东方徐徐飞来。 更羸说:臣启王上,臣不用箭,只须拉响弓弦,天上飞鸟定然跌落。 魏王不信,待大雁飞到近处。更羸拉满弓。雁刚飞至头顶,更羸猛扣弓弦,弦声凌厉,大雁在空中无力地扑打几下,便一头栽落下来。 魏王惊曰:爱卿射术出神入化,神人也。 更羸答:非臣箭术高超,乃是此雁有隐伤,听弦声便惊落下来。 此乃惊弓之鸟的典故。 如今李弼一面担心平阳城不能攻克,一面担心斛律光大军包抄后路。 倘若知道我带着神策军出轵关,定然会如这惊弓之鸟一般,担忧被我军合围,必然会悄然撤去围城,退回玉璧城。 我此番出征看似凶险,实际稳如泰山。” 原来如此! 其实杨愔很想问一句,如果李弼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走,那你应该如何解决呢?不过看到高伯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而自己又是个文士,并不精通战阵之事。 说多了好像有些外行教训内行的样子。 罢了,随他去吧! 第338章 北齐神童 回到家,高伯逸发现不常在这里住的高彾居然也在,而且还关上门不理自己,不让任何人进去。 简直就是在门上贴着“快来哄我”。 “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来到这个世界,好久都没哄女人开心了,他又不是祖珽,再说现在身居高位,在门口贴个纳妾的告示,估计有人会削尖脑袋往门缝里钻。 他还用得着哄女人?女人哄他还差不多。 然后高伯逸打发走门外的健硕女仆,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房间里的声音很坚决清冷,丝毫不像被他抱在怀里轻薄时的那种犹疑软媚。 高伯逸脸上露出坏笑道: “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将享诸郊。 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 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将享子于郊,吾惑之,以告。 祭仲杀雍纠,尸诸周氏之汪。 公载以出,曰:谋及妇人,宜其死也。 夫人可知此典故?” 人尽可夫,有什么不知道的! 高彾在房间里怒吼道:“今天你别想上我的床,滚远点!” “别那么说嘛。你开门,我跟你说说为什么我要挂帅出征。” 高伯逸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高彾红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一样。 两人进了房间关上门,高伯逸沉声问道:“汝弟高演,至亲也,汝母娄太后,至亲也,汝夫高伯逸,三婚之外姓也。 有句话叫疏不间亲。若是我不去,就会有人跟你说雍姬之母一样的话:人尽夫也,弟一而已,胡可比也? 那时候你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高彾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到底是老公重要,还是嫡亲弟弟重要?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保护对方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对方的人性经受到考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你是我的,不是他们的啊。” 高彾不服气的低声反驳道,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舍不得拿出自己的玩具跟其他小朋友分享一样。 “呵呵,放心了,此番出征,必定马到功成的。” 高伯逸将高彾拦腰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马上出征了,不造个小人简直天理难容。” “可现在是白天,外面那么多下仆……” “宰我还昼寝呢,还不是孔子高徒。”高伯逸无耻的狡辩道,拉下幕帘的轻纱。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光下,高伯逸看着高彾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如同宝石一般,忍不住吻了下她的额头。 “要是你能不出征,天天陪着我就好了。” “那可不行呢,现在是乱世。” “只是说说而已了,你那么厉害,等你三十岁,天下估计已经没人是你的对手了。” 可那时候我该多老了啊! 高彾心中黯然的想道。 “阿郎,家中有客人上门,是否一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福伯曾经是杨愔的管家,见过不少“贵客”。如果是一般人,估计早就被打发走了,根本就不会通传。 想想啊,现在家中的主人和主母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又很欢快的事情,你作为下仆去打扰一下,那得罪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人是谁?” 高伯逸今天兴致很高,本来想晚上继续好好“惩罚”一下高彾的。 “他叫李德林,博陵李氏的人。” 只听说过博陵崔氏,博陵李氏是哪一家? 高伯逸一头雾水。 只不过对于李德林这个人,他倒是很熟悉。 毕竟,当初卢臣萱差一个晚上就成了任城王高湝王妃,高伯逸作为占了便宜的那个人,当初得到卢臣萱的时候,手段可不怎么光彩。 做贼心虚的他,自然会对高湝长个心眼,调查一下对方身边有什么高手。 任城王还是一号人物,但身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个李德林了。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今年24岁,文史经书均有涉猎,且过目不忘,自幼就有神童的称号。 他是高湝的谋主,才智和学问非比寻常。不过听说今年已经离开了高湝,到了邺城,还被人举荐为“秀才”正在等候“选官”。 这里就要说一下北齐的所谓“秀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北朝时期,实行的乃是九品中正制,不过这并非是唯一的选拔制度。 还有另外一种制度,叫做“秀才和孝廉考试”。 推行于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秀才和孝廉考试,是一种承前启后、选拔实际使用人才的重要选举制度。 它既是两汉选举制度的沿袭,又是隋唐科举制度中最重要的进士、明经两科的雏形,具有直接的渊源关系。 它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选拔人才中有自己的地位和作用,这也说明九品中正制并不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唯一的选拔制度。 秀才孝廉虽曾为士族所垄断,但必须通过考试才行。秀才在西汉时为特科,至东汉才成为常科,与孝廉并列岁举。所谓秀才是指具有特别优秀才干者,即“可为将相及使绝国”的特殊人才。 李德林不去跟着高湝混,不去朝堂里等着选官,这么晚了跑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他又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一头雾水的高伯逸穿好衣服起床,他忽然又想起这几天才知道的一件事。 卢臣萱去齐州之前的那一天,两人云里雾里折腾了一宿。最近自己才收到消息,说她现在已经有孕在身了。 为何这段时间跟自己极为亲密的高彾,肚皮却不见动静呢? 带着诸多疑虑,高伯逸在书房见到了北齐神童李德林。 瘦高,看着挺文雅,那双眼睛有些睿智的光芒字里面,整个人看上去含而不露,彬彬有礼。 但这只是一种印象而已。 高伯逸相信,一个这么晚来找自己的人,定然是有想法的人。 对方要是没想法,多睡一会不好么,或者跟自己的女人做些让人开心的事情不好么? 非得来自己这里? “李先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计较?”高伯逸露出客套的笑容问道。 “听说襄阳王府还缺个长史,在下不才,特来毛遂自荐的。” 李德林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诶?难道我现在虎躯一震,都有人来投靠了? 高伯逸不禁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愿闻其详。” 第339章 秀才不同凡响 “在下不才,打听了一下襄阳王殿下的事情。从贫寒起家到如今身居高位,证明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李德林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什么事情?” “襄阳王殿下不仅能力出众,惊才绝艳。而且……有问鼎九五至尊的心思。” 李德林抛出了自己的答案,如同在小池塘里扔进去一块大石头,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高伯逸再也无法淡定。 “很多聪明人,都是死于话多,你觉得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将李德林格杀了,以免后患无穷。 这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聪明绝顶之人。 “襄阳王是要成大事的人。不瞒殿下,娶卢臣萱为王妃,就是在下为任城王所献之策,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卢叔武,没想到被殿下捷足先登。 从那时候起,在下就在暗地里的调查殿下的一举一动,所以今日才来相投。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在下相信殿下,也相信自己。” 说完李德林双手笼袖,腰深深的弯下,对着高伯逸一拜。 “我早听先生神童之名,我得先生,如鱼得水啊!” 高伯逸笑眯眯的将李德林扶起,两人对坐到书案两边,一副“君臣和谐”的样子。 “晋阳战事吃紧,我料陛下定然会让襄阳王带兵出征,是否属实?还是在下猜错了?” 听到李德林这么说,高伯逸无奈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此乃秘辛,暂时没有对外公布。” 能猜到此番是自己领军出征,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也足以证实此人眼光了得。 要知道,以李德林的信息渠道来看,能得到的确凿消息几乎不可能有,这就说明对方可能完全就是靠分析出来的。 这样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很了不得了。 至少高伯逸自己做不到,他厉害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历史上发生过而已,靠的是“金手指”而不是真本事。 “襄阳王威震荆湘,让魏国吃了大亏,出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殿下毕竟是汉人,段韶虽是远亲,但跟陛下也是血亲,又出自段部鲜卑,跟太后的关系也近。 倘若段韶出征,那太后定然会担心殿下在邺城兵变,力量不能平衡。 此乃权术,不足与外人道也,但殿下定然是明白的。” 李德林这话说得足够直接,高伯逸不是傻子,瞬间明白对方这是真心投靠,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如果自己不接受此人的投效,那么将来只会有两个后果。 要么自己做贼心虚,杀掉此人,要么对方想保全性命,向高洋揭发自己。 这年头,为了出人头地,大家都是拼了啊! 高伯逸不由感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李家家道中落,十六岁的时候,李德林父亲就死了。他虽然得到任城王高湝的信任重用,但对方的老母是小尔朱氏,而非娄昭君。 将来极有可能还会被猜忌,根本就是毫无前途可言。 至于段韶,那是鲜卑人,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杨愔为人过于宽厚,缺乏防人之心,高洋一死,只怕他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对方虽然是宰相,但却不值得投靠。 唯独这高伯逸,年少有为,靠自己身居高位,又娶了高洋的姐姐,可谓是硬件软件条件都达到了。 娶高洋姐姐,更能显示出此人能屈能伸。 至于好色之名,那完全是自污。至于沉迷于高洋长姐的美色,那更是在拼命自保,足以见得此人懂进退,不自大,该装孙子的时候,演技高超自然。 更何况对方还会打仗,善于用兵,又不强行打硬仗。 如果说良禽择木而栖的话,那么高伯逸就是齐国最值得投效的“木头”。 而且现在投效,投入最少,收获却是最大! “此番出征,公辅先生有什么想法?先生满腹韬略,可不是一般酸儒可以比拟的啊。” 李德林还未自我介绍,对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表字。这位从进来到现在都神态自若的文士,脸上第一次出现惊讶的表情。 高伯逸的话语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这个人,而且对你还颇有些了解。 “主公,此番平阳之战,只要长山王能守住平阳城,主公带兵出征不到平阳,魏军自然就会散去。 当然,主公不妨派使者去李弼那里送信,说一些挑衅之语。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做什么。 对方是沙场宿将,又老谋深算,定然会惊疑不定,反复思量。 主公若是能虚虚实实,出现在他的后路上,李弼定然自保为上,撤回蒲坂城。” 诶?玩心理战吗?你很懂我的风格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李德林跟自己的谋划差不多,但是措施更具体一些。神童就是神童,果然有几把刷子。 “那我征辟你为行军长史,一路出谋划策,如何?” 聊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的这句话吗? 李德林再也无法维持身上的那种淡然,他面色通红,对着高伯逸激动的说道:“在下定然会绞尽脑汁,肝脑涂地的为主公出谋献策,不辱使命!” “嗯,天色不早,我亲自为你驾车,送你回府。” 高伯逸本以为对方会推辞,没想到李德林居然欣然接纳。 呵呵,这个人心中还是有点傲气的。 高伯逸哑然失笑。 …… 驾着犊车走在邺城的街道上,虽然有巡查的禁军经过,但看到高伯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敢拦襄阳王的车? 对不起,就算人家不追究报复,以后人家出征也不带你玩了! “主公……若是高彾无法产下一子半女,时日一久,恐怕主公还是会有祸端。岂不知元修与元韶? 元修已死,元韶么,呵呵,我看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夫死妻再嫁,自古不变,主公莫要被眼前烈火烹油的景象所迷惑啊。娄太后能容主公,多半还是盯着高彾的肚子!她是想把主公的一切都给高彾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生不出来,娄太后迟早会跟主公翻脸的。也许陛下死的那天,就是主公陪葬的日子。”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但也算是真心实意。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公辅所言甚是,我会注意的。” 第340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邺北城的“法和寺”,原本是座寺庙。后来高欢入住邺城之后,将其改为民宅。 高洋将其赏赐给陆法和之后,这位传奇和尚,又将其改为一座无所事事的寺庙,以供高洋赏赐给自己的那些奴仆出家之后住。 自己和越姥只住一间。 这天夜里,法和寺门前站着两个身穿灰色斗篷,将全身都包裹起来的女人,一个健硕如山,另一个却身材妙曼,连灰不溜秋的衣服都遮掩不住浓浓的女人味。 “二位女施主,深夜来此,多有不便,请问是有何要事呢?” 慈眉善目的陆法和站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容姿绝艳的女人,至于她身边那个健硕女仆,则是瞟也不瞟一眼。 “大师就打算在门口跟我们说话么?” “失礼了,里面请。” 陆法和将二人带入寺内,这里虽然叫“法和寺”,但看起来跟普通的民居没什么区别。 健硕女子守在禅房门外,陆法和跟那位妙曼女子进了禅房。 “殿下,深夜来此恐有不妥啊,更何况在下跟高伯逸颇有交情,让他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漂亮女人,没错,就是一脸素颜,身穿灰色交领麻衣的高彾。 “大师,有件事情一直让我困扰忧心,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脱,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高彾低着头哀求道。 “不能。” 陆法和问也不问高彾求的是什么,就断然拒绝了对方。 这让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渤海长公主诧异非常。 早就知道这位曾经的陆大都督一向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大师为何不想听我说说呢?”高彾捏紧拳头,她掩人耳目此刻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求对方么? “你有你的命。你求我,我帮忙,你的命就被改了。连带那个人的命,也被改了。这对你也许并非好事。 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不好么?殿下衣食无忧,还缺什么不可得?” 此刻陆法和脸上简直就是写着“回头是岸”四个字。 “我还缺个孩子,我好想要个孩子!大师,你帮帮我还不好。我从来没求过人,连高伯逸都是宠着我,哄着我,我只求你给个孩子我好不好!” 高彾那张苍白的脸激动的红彤彤的。她这话歧义很大,但此刻已经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我佛慈悲为怀。施主缘分未到,贫僧也是无能为力。” 时候?缘分? 陆法和公式化的套路简直是要让脾气已然收敛许多的高彾爆炸了! 我信你个鬼,我就是生不出孩子来,要个什么缘分啊! “殿下莫要急躁。贫僧的意思是,殿下将来会有一女,与你们血脉相通的女儿。殿下只要等待即可。” 女儿吗?这都算到了?不是说治病吗?难道我没病? 听到这话高彾简直欣喜若狂。 女儿就女儿吧,虽然自己希望生个儿子。 高彾放下心来,对着陆法和深深一拜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彾兴冲冲的离开了。 她走了以后,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越姥走进禅房,疑惑的问道:“法和,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骗?没有啊,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没有说谎。” 陆法和平静的说道,那样子像极了神棍。 …… 高彾夜里没睡,高伯逸也没有,他在书房里等来了两个人。 “狗子,此番去齐州送你母亲,可还如意?” 高伯逸看着身形比之前又大了一号的狗子,心中暗自诧异。 话说这厮的基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几个月不见,整个又高了壮了一大截?他是准备长成典韦那样么? 面对高伯逸的古怪表情,狗子傻笑摸头,并不说话。倒是一旁站着的灰鼠恭敬的递上一封信道:“主公,家信在此。齐州那边一切安好,杨素练兵有声有色的,将来定会成为主公得力臂膀。” 呵呵,高彾给自己手下这些老人极大压力,所以他们都不自觉的抱团了,不然一向不喜欢说他人是非的灰鼠为何会替杨素这小子说话? 大家还不是担心以前的功劳,给高洋家做了嫁衣! 李德林跟卢叔武只怕也是认识的,此番来投绝非脑袋发热。 不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自高敖曹后,北地汉人世家群龙无首,缺乏一个领军的“硬汉”。现在世家中人谋士不缺,缺的是能带兵打仗的领袖。 很不巧,他高伯逸高王爷,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汉人世家又开始下注了。 输了不打紧,最多如历史上那般投靠北周,要是赢了的话,那就赚翻了! 邺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台下暗流涌动啊。 “早点歇着吧。对了,灰鼠你以后常驻齐州,负责沟通联络。至于狗子么,马上要出征了,你在我身边当个亲卫。” “喏!” 两人退下之后,高伯逸拿着手里那封厚厚的信,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拆开。 “罢了,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他拆开信封,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个什么狗子叫谢如意,你别老是狗子狗子的叫,多不好啊!那家伙长得熊一样,哪里像条狗啦!” 开头居然是这句,高伯逸一愣,果然很有李沐檀的风格。 “最近食欲不振,多亏狗子母亲芸娘照顾膳食,实在是太好吃啦,看在他们母子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你了。 毕竟,那位高彾,可是高洋的亲姐姐,我都不能拒绝,更何况是你。” “皇后什么的,我其实没多大感觉,也从来没有权力对人生杀予夺。 不过你能表明心意,我就很开心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一直相信我是那个人,在你心中被注视的那个人。 如果我都不相信你,那你要多伤心啊。” “权力我不想要,但又不得不要。高洋对我两个姑姑所做的那些事,历历在目。若不是有你护着我,只怕我也会步其后尘,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如你,如我。 所以你的承诺我记住了。 如果将来你违背承诺,我会效仿先贤,挖出自己的眼睛,放在你都城的城楼上! 然后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的楼塌了。” …… “前面的都是说笑,只期待我人老珠黄之日,还有你陪伴左右。” “还有啊,用你自己常说的话来讲,现在的你,赶紧的猥琐发育,扮猪吃老虎,就这些啦,不用担心我跟小承明。” 高伯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心将信收好。吹灭了油灯,就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第341章 尴尬了 第二天,高伯逸黑着眼圈,竹竿驾犊车,载着他前往邺城东郊的神策军大营。 他眯着眼睛,心中杀气沸腾,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原因很简单,他想娶李沐檀为正妻,有始有终方得初心。 但是高洋横插一杠,娄昭君苦苦相逼,不得不娶高洋长姐高彾。 这怨气要是不找回来场子,难以压制,总有一天要出事。 然而,为人操守尚可的高伯逸,不可能把怨气发在高彾这个可怜人身上,相反,为了维护这段婚姻的稳定,他还不得不加倍宠爱对方。 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连自己都难以分辨。现在被高伯逸宠成少女的高彾如果某天知道自己的丈夫就是想着取而代之,谋夺她父亲的基业,气得一夜白头也为未可知。 但是还能怎么样呢?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想着这些糟心事,犊车一晃一晃的,高伯逸闭眼假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忽然听到街上有些人在议论着什么。 “嘿,你们知道吗?我表哥是崔府的下人,听说崔家出了丑事呢!” 崔家?难道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家? 高伯逸招呼竹竿把犊车停在路边,竖起耳朵听路人闲聊。 “崔家?哪个崔家?” “还能有谁,儿子尚了乐安公主的崔暹家呗!” 崔暹是这个时代博陵崔氏的代表人物,高伯逸松了口气,他母亲是清河崔氏的。 等等,乐安公主? 高伯逸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那崔达孥以为尚了公主就行了,将来可以平步青云,没想到公主居然偷汉子,生的孩子足足晚了一个月才出世。 产婆说时间对不上,公主说她是清白的!现在崔家闹得不可开交,婆媳差点打起来,你说精彩不精彩?” 确实够精彩,然而高伯逸却笑不出来。 “这也不能算是证据吧,不足月的孩子多了去了呗。” 有个声音满口不相信。 “谁说不是呢,可是不管乐安公主怎么解释,婆婆就是不信啊,说孩子跟崔达孥不像,孩子像谁这哪里说得清。听说公主已经进宫找陛下要公道了。”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不知道那奸夫长什么样,居然能睡到公主,好让人羡慕啊。” …… 话题越说越离谱,已经在描述乐安公主的“奸夫”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两人勾搭在一起的。 什么家奴啊,采花贼啊,邺城权贵的公子哥啊,不管什么身份都有人敢说。 听得高伯逸尴尬癌都犯了。 “竹竿,走吧,没什么意思。”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道。 “主公,话不是这样说的。 如今您也算是外戚了,多少要维护下皇室的权威啊,岂能让这种流言乱传? 不若让张大人查一下,这乐安公主当初跟什么人有接触,此事不难,在陛下那里也有交代。查出奸夫,让陛下来定夺,或者还乐安公主清白。 这不是两全其美之策么?” 竹竿出了个馊主意,气得高伯逸脸都黑了。 尼玛,那个奸夫就是我好不好,谁知道当初在高长恭家里洗个澡就能洗出这些事情来啊! 你是公主你说个话啊,非得说自己是家中侍寝的女人!现在搞出事情来了,我也很无奈啊。 高伯逸心中一肚子火,难道他现在跟高彾说:你侄女生了我的女儿,我们很早就勾搭上了。 会被砍死的! 高彾可以容忍李沐檀的存在,毕竟是她这个皇姐“横刀夺爱”,李沐檀跟高伯逸也确实有婚约在身。 高彾也可以容忍高伯逸身边那些妾室,毕竟妾翻不了天去。 但乐安公主是不一样的。 她不但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是高澄的嫡女。 这让她这个姑姑情何以堪啊! 高伯逸觉得这件事永远都不能让高彾知道。 “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我上次让你当田子礼他们的剑术教头,你总是在这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是不是我对你们都太仁慈了?” “主公恕罪,在下不敢。” 竹竿吓得脸都白了,却完全不明白到底哪里惹高伯逸生气了。 那奸夫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呢?娶高彾是高洋的意思,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想娶李沐檀,但我这样的护卫也说不上话啊! 我只是个护卫而已啊!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神策军大营,田子礼带着亲兵队正在跟李达麾下的百保鲜卑对战,旁边一大堆围着圈的人,纷纷叫好。 圈内的人都穿着短衣短裤,拳头上套着厚厚的皮套,颇似后世的拳击选手。 只不过不是一对一而是多对多。 圈外的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在看演武,倒是很像在看斗鸡。因为一旁还有坐庄押注的! “我押红队三号田子礼!” “我押红队五号贺兰豹子!” “我押蓝队一号李达!” “我押红队十号山褥瑰!” “我押蓝队的四号慕容纠纠。” 圈外时不时爆发出极为沙雕的欢呼声,吹着口哨,还有夹杂着鲜卑语和汉语的骂声。 这些人就像是被脑控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唉,军纪败坏如斯呐,这些人得了奖赏,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了。” 高伯逸在一旁轻叹一声,自言自语的声音瞬间被叫好叫骂声掩盖。 百保鲜卑已经被他调教成百宝纨绔,这帮丘八把高伯逸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各种奇葩玩意发扬光大,乐此不疲。 他们堕落的速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估计连高湜和祖珽这样的人都会叹为观止。 高伯逸本来是想把他们汉化成百战精锐,就像是宇文邕和杨坚在历史上做的那样。 然而现在看来,汉化确实是汉化了很多,但却是朝着吃喝玩乐这方面在“汉化”,这帮人自打从荆襄回来,尾巴已经翘到天上。 他们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也就是从段韶那边回来的百保鲜卑,直接称呼对方为“土鳖”、“沙雕”、“二货”之类的称谓。嗯,都是高伯逸当初骂他们的话,现学现卖。 自从高伯逸回邺城以后,神策军麾下李达部已经与邺城其他军营的百保鲜卑发生多起群殴事件。 一方面是因为这帮人攻略荆襄得了太多奖赏,让空手而归的昔日同僚眼红。 另一方面则是这帮人跟着高伯逸长了见识,已经看不上曾经的同僚,不想带着那帮土鳖一起玩。 这些人自称“至尊百保”,用来彰显身份,与其他百保鲜卑相区别。 “李达、田子礼,给你们一柱香时间,我要击鼓升帐!” 高伯逸对着圈内互殴的人大喊了一声。 第342章 整装待发 “说说看,你们刚才都在干嘛?” 帅帐里,高伯逸虎着脸,面色不善的看着李达等人。 如今张彪虽然进入了神策军并担任高伯逸的副将,但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还不能服众,只能做一些日常性的工作。 李达和麾下的骄兵悍将根本不把张彪当回事。 要说的话,现在也就高伯逸能指挥得动这些人,其他的人想让这帮人听话,还得看他们心情如何。 “大帅,在荆湘的时候,你不是弄出那个什么‘拳击’嘛,大家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两个人对打太单调,所以就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动,每次上二十人,一边十个……” 李达想进一步跟高伯逸说明一下游戏规则,只见这位新晋襄阳王摆摆手,面色不悦道:“行了,今天定下制度,以后这种活动,全都要提前一天报备,不然军法处置!听到了吗?”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李达如同小鸡吃米一样直点头。 真是担心智障会传染。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道:“神策军马上就要出征,兵贵神速。我打算出轵关,向西北走,直取垣曲县!” 垣曲县和南绛城,隔着延绵不断的王屋山脉,它们之间的这段山脉,就是涑水河的尽头,地形极为复杂。 在古代,这里是没有路的,至少不存在可以行军打仗的路。 到了解放后,垣曲县和南绛县之间修了路,成为了真正的相邻县。 此番北齐与西魏大战,南绛县就好比是一个布袋的绳子,控制了这里,南下就能去盐池,北上就能把李弼堵在临汾盆地里。 西魏自然知道此地要害,派出大将军李穆率领五千兵马镇守南绛城。 相对而言,垣曲县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此时又不是现代,通了公路。垣曲小县根本就没有府兵把守,只有一点点镇军。就算西魏让北齐占了,也没多大事。 与之相对的,北齐占了这地方,实际上也是个包袱,没什么卵用。李达不算是聪明人,但他打过的仗很多,对垣曲这地方还是知道的。 “大帅,我们占领垣曲,有用吗?这条路尽头是个深山啊。” 此话不假,但却不是事实的全部。 如果此路不通,后世如何能在这里建公路? 要知道,修路总不会是毫无根基的修,肯定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如果垣曲跟南绛两地没有人员往来,这两座处于道路“尽头”的城池,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它们存在了,那说明这里虽然没有大路,但是却是有小路,而且可以翻山越岭的。 所以打下垣曲既不费什么力气,又能给李弼提个醒。 我高伯逸要来了,你悠着点。 如此一来,就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 南绛城是这场战役的节点,丢了南绛城,西魏军就会全盘崩溃。 跟北齐丢了平阳也会全盘崩溃,最后只能守住鼠雀谷的北面出口,死保晋阳一样。 若是丢了南绛城,西魏远征平阳的大军就会被合围在临汾盆地,最后被分割包围。 然后战线一溃千里,玉璧成为孤城,长安还要派军队来帮忙守住蒲坂城,战略形势比当年被高欢大军围攻还要差。 李弼敢赌么? 如果他真的敢赌,那高伯逸还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此番西魏已经重创北齐在平阳地区的战争潜力,也掳掠了不少人口,高伯逸认为李弼跟自己死磕的可能性。 无限趋近于零。 因为李弼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就算是占领了平阳,以如今西魏的实力而言,要守住难于登天。 特别是当李弼知道此番回军长安以后,北周就要代替西魏,宇文觉就要登基,八柱国制度就会废除,就更不会拿着自己的老本,跟他高伯逸过不去了。 两人又没有私仇,李弼何必跟他高伯逸不死不休呢? “大帅,垣曲……”李达还要再说,只见高伯逸摆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即使讨论战略,也不是跟李达这样的战将讨论,那得回去跟李德林这样的人商量才行。 “神策军还要整编,因此我不打算全军出击。垣曲也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各军选拔最精锐的人马共计五千人,分十队,每队五百人。现在神策军有五军,人数各不相同,不过无妨,每一军里挑选两队人马出击。 其余的人在邺城待命,由张彪负责训练新兵,淘汰不适合禁军要求的人马,周敷和李达为副将,陈真是山民,带着你的亲兵作为斥候负责前驱,事情就这么定了。” 军营里,高伯逸十分霸气,分分钟就将行军和部署的事情搞定。 用快刀斩乱麻来形容也不算是过分了。 “明日开拔,我已经跟宰辅杨愔说好了,所有军需都可以随取随用,张彪负责准备粮秣。都散了吧!” 高伯逸独断独行,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众将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李德林果然还是需要的啊。” 他现在觉得对方说的那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的话十分在理。 此番只选五千精锐出击,是因为人马越多,动静越大。真要那么多人,对于后勤来说,有很大压力。 此番出轵关,道路不好走,人少好调头。 他又不是真要跟李弼在南绛城分个输赢出来! 就算是垣曲县,北齐也是守不住的,西魏迟早会夺回来,嗯,那时候应该是北周了。 …… 金凤台里,乐安公主坐在高洋的对面,梨花带雨的向高洋哭诉,自己被崔达孥的母亲欺负了,还说自己生下的女儿是野种。 听得高洋头都大了。 所谓皇帝,有为皇室成员主持公道的义务。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还当什么皇帝? 别说是高洋了,就算是宋仁宗在这里,面对乐安公主的哭诉,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样吧,你先回去,叔叔我会想办法帮你讨回公道的。” 话都说这个份上,面色苍白的乐安公主也无话可说了。她对着高洋盈盈一拜,行完礼就离开了三台。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两个的,真是麻烦得要死呐!” 高洋不耐烦的将桌案上精致的黑陶酒杯摔得粉碎。 第343章 谋定而后动 军营里的事物安排起来很容易,而且张彪还是当过大都督的人,对军务很熟悉,这给高伯逸省下了很多麻烦。 “今夜稍作准备,明日就要出发了。希望一切顺利。” 谋定而后动,高伯逸的先手早就打出去了,到了出兵阶段,都是最后收网,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效果而已。 “竹竿,今日进城往西门走。” 犊车里,高伯逸依靠着木板,轻声说了一句。 “主公,往西门走,那不是要绕半个邺城?还要过漳河?” 他就差没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高伯逸沉声问道。 竹竿吓得连忙说不敢。 得了,这位爷最近心情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了。虽然高伯逸平日里并不会因为无关原则的小事迁怒于下人,但他一旦发飙,下手可是非常狠辣的。 有人敢背叛他,那就是一家老小都会被除尽!竹竿自己就亲自替高伯逸执行过一次“清理门户”行动。 “去吧,崔家在城西,顺路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啊。”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位乐安公主不是省油的灯,那女人要是有李沐檀十分之一的懂事,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只是,高彾与自己的婚姻,是一道最紧要的护身符,事关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开玩笑。 哪怕当渣男,自己也会矢口否认乐安公主生的女儿跟他有关系。 高彾自己都没生孩子,她的侄女反倒是生了丈夫的女儿……这让心高气傲的渤海长公主怎么想? 是个人都不能容忍的吧? “唉,男人坏事总是坏在下半身。” 高伯逸小声嘀咕了一句。去年种下的苦果,现在果然要吞下。 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犊车到了崔府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引人怀疑。 毕竟他高伯逸高王爷,此刻在邺城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了。 驾车的竹竿低声问道:“主公,要进去拜访一下吗?” 拜访?去问下崔达孥头上的绿帽好不好看么? 高伯逸摇摇头道:“罢了,走吧,这件事不便出面干涉。” “听说这位崔达孥崔公很有文采,主公何不以切磋学问的方式去拜访一下他呢?” 竹竿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有“建设性”的问题。 其实高伯逸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但他这个“隔壁老王”出现在乐安公主面前,那个冲动又脑袋少根筋的女人扑自己怀里怎么办? 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不必了,又不是我的家事,陛下都不出手,我为何要出手呢?狗拿耗子!打道回府!” 竹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满脸尴尬的驾车,还不明白为何高伯逸的态度会如此反常。 …… 晚宴时,李德林如约而至。他今夜肯定会跟高伯逸密谈,毕竟明日就要出征,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家招待他吃饭。 这是难得的宠信了,李德林心情大好,跟高伯逸说话也随意了些。 “主公,此番出击垣曲县,倒是有个难题。” 李德林将酒杯放下。 菜吃了一点,酒也只喝了一杯,两人都是浅尝辄止。 “垣曲县南有一小城关,名为阳胡关!此关人马不多,但却依山傍水,十分险要。 当然,此关不能扼守道路,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西南面的弘农城离那关卡不过百里,魏国在此地驻扎重兵。若是得之我们攻打阳胡关,只怕会认为我们想从北面包夹弘农,从而出兵断我们后路。 主公有没有办法让弘农的那支魏军不能动弹?或者瞒天过海?” 李德林原以为高伯逸会大惊失色,然后向自己问策,没想到对方居然淡然点点头,走过来给自己桌案上的杯子倒满酒。 “弘农城乃是要害之地,魏国死也要守住。若是我们攻打弘农,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但如果我们只是攻取阳胡关,那么对方会不会从弘农出兵,则难说得很。 公辅请放心,我早有布置,不然此番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出来挂帅出征,更不会打垣曲的主意。” 听到高伯逸的话,李德林大松一口气。 原来自家主公早有安排了,亏他还想用一个疑兵之计。看来是没必要用了。 “我原本想让洛州刺史王峻领兵出征弘农,迷惑对方视线,没想到主公早就料敌先机了,在下佩服。” 让王峻去撩拨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独孤信? 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王峻善于防守,你真让他去跟杨忠正面硬刚,呵呵,不太可能得利,反而会影响大局。 李德林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他知道的内幕太少了。 “王峻和我关系不错,此番就不麻烦他了,我自有计较,而且现在已经有成效了。公辅明日随我出征再说吧。” 高伯逸起身将李德林送到门口,这次再不会驾车送他回去了。 如果送了,那就太掉价了,他是襄阳王,不是马车夫! 回到书房,高伯逸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次出征的各种事项,感觉没什么遗漏,顿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高演这次输惨了,回邺城以后,地位定然会大不如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冲击高洋的位置了。 或者说早就对高洋不满的娄昭君,应该暂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高演身上了。 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重大利好。 这意味着,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势力,还需要自己这个“顶梁柱”,来维持军界的平衡。 还行!没翻车!前提是高彾得赶紧的怀上。 “阿郎,外面有位贵客求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贵客?” 福伯口中的贵客,那恐怕就真的是贵客了。 高伯逸被他引到厢房里,来人是个用灰布麻衣裹住全身的小丫头片子,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福伯识趣的退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你是谁?找我何事?”高伯逸沉声问道。 “殿下让襄阳王现在就去一趟天平寺,说有重要的事情。” “哪个殿下?”高伯逸乐了,这小丫头说话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是皇后殿下!” 第344章 不眠之夜 夜已深,此刻远在弘农城的独孤信和杨忠,正在城楼签押房里商议军务。 近期西魏与北齐之间在临汾盆地与运城盆地两个要害地段的大战,已经让镇守弘农的独孤信坐立不安。 蒲坂城被斛律光强攻,前两日几乎陷落!残暴的北齐军在繁荣的蒲坂城外肆意横行,由于长安空虚,抽调不出府兵来增援守城的宇文宪。 西魏军在那里打得很苦。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李弼违抗宇文护的命令,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名义,将调西魏军在平阳附近主力回援蒲坂城的军令压了下来。 为此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还跟李弼吵了一架! 而手握最后一支西魏生力军的宇文护,则是屯兵潼关,打算随时增援蒲坂城。 这时候,处于弘农的独孤信,立场就非常微妙了,稍有不慎,则是会葬送魏国。 假如说独孤信北上增援蒲坂城,攻击斛律光大军侧翼,那么弘农必然空虚。 要知道,北齐在邺城的禁军,还没有出动。如果这支人员齐整的精锐闪击兵力空虚的弘农,那么洛阳地区的战略态势就不一样了! 北齐将会由守转攻,将西魏的府兵死死堵在潼关出不来。 而蒲坂城,则由两面包围变成三面合围! 所以弘农城这个据点不能丢,一旦丢了就是要惊天动地。 但是就困在城里不出兵,眼睁睁的看着斛律光的主力人马疯狂蹂躏蒲坂城么? 要知道,除了长安,蒲坂城可以算是关外最重要的据点了,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如果要救,怎么去救,这也是个问题。 手里这一万精锐,是分兵,还是……全部压上? 独孤信和杨忠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举棋不定。 只要是人,就有做选择的时候,从小时候选择吃哪种棒棒糖,到长大了选择哪个妹子当老婆,这都是选择。 既然是选择,那就一定有利弊,不然照着做就行,又何必停下来想? “有点难办呐,如果不去,宇文护一定会有怨言。” 独孤信私下里对宇文护颇有微词,也不甚尊敬,毕竟对方不是宇文泰。 杨忠微微点头,想了半天,感觉之前话已经说尽,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不知道高伯逸会不会出手,他们谁都不敢大意。 带军出征蒲坂城,城内兵力空虚,被高伯逸偷袭得手……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家伙安排好的剧本啊! “柱国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人!” 故人?难道是…… 独孤信兴奋的站起来,拉着杨忠就往城楼下走。 亲兵将人引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独孤信这才看清楚来人。 瘦高,面目清秀,眼神淡漠,手上有一根指头被切掉了。 “拜见柱国大人,在下是替主公送信而来。看完信,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有问必答。” 这人对着独孤信和善一笑,拱手行礼。 他身上连一把小刀都没有,独孤信大风大浪见惯了,自然不会担心对方行刺。 独孤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拆开信,然后面色变得古怪,眉头皱成川字,半天都是沉默不语。 “高伯逸想做什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他为什么让我放心去蒲坂城救援?” 还未出兵,就提醒敌人办事,这很明显不符合逻辑。 “我家王爷当柱国大人是朋友,哦,也包括杨将军。 此番我们只要垣曲,绝不会攻打弘农城,甚至会约束王峻部不要出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柱国大人应该知道我们王爷的风格。 他虽然年轻,但一言九鼎,齐国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独孤信和杨忠对视了一眼,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还是有节操的,魏国官场和军界对他风评甚好。 至于打仗狡诈之类的,那不过是各为其主。 垣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要那里做什么? 权景宣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魏国已经没有人敢不把高伯逸当回事。只要高伯逸还在邺城,那就说明北齐这边还有后手没出来,所以宇文护待在潼关到现在都不敢动。 “如果我回援蒲坂城,则斛律光必败无疑,这对高伯逸有什么好处?”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不妨告诉柱国大人,齐国禁军正在重新编制,斛律光打败仗,对我们王爷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眼前的年轻人淡然一笑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吧,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有种直觉,或许现在高伯逸对他没什么图谋。 但此人对魏国一定有极大图谋! 只是现在还看不透而已。 “如果我答应,你们王爷需要什么信物么?” 答应又事后变卦,这种事情不要太多,独孤信就是问需不需要写个信让高伯逸当把柄。 不然这太他喵的像阴谋了。 “我们王爷说了,他对柱国大人一直心存善意。等柱国大人回长安后,从前所说的自见分晓。到时候无须自证。 若是柱国大人不理解我们王爷的善意,那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这厮是在打感情牌?为什么让人感觉如此怪异? 他对着眼前的使者拱手道:“你回去复命,就说我答应了。” “那在下告辞。” 对方爽快的走了,独孤信猛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这厮叫什么都没问。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是高伯逸的阴谋?” 独孤信看着杨忠的眼睛沉声问道。 “阴谋是一定的,但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害处。 如果高伯逸想坑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弄出如此多的花样来。说实话,他不累我都嫌累。” 杨忠倒是很相信高伯逸的人品。他那位同族杨敷,据说在邺城过得很不错,高伯逸很重用他儿子杨素,而且还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至于为什么高伯逸老是喜欢塞女人给别人,杨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此人有些怪癖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明日留一千府兵守弘农,然后全军压上,从侧翼攻打斛律光!” 两人定下计策,杨忠就回去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领军出征。 独孤信一个人呆在书房,想想高伯逸古怪的举动,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这么献殷勤没用啊,我又不可能召你当女婿。” 第345章 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站在天平寺门口,看着大门旁正在春风中摇晃的两个红色灯笼,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梁武帝萧衍、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名字。 一个是信佛到自己都出了家,一个是灭佛到身体力行,最后得怪病而亡。 南北朝时,这寺庙似乎和政治有着不解之缘。 李祖娥在这里,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等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随后悄然而入。 进入寺庙最里面那一间院子,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他推门而入,禅垫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妇人,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肩上。 身上穿着皂色的僧侣常服,然而挺拔圆润的腰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女人韵味,却依旧是掩盖不住。 李祖娥这样的美人无论是怎样女扮男装,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人。 “殿下,这么晚在此见面,若是被高洋知道,只怕他会对你痛下杀手!” 高伯逸凑到李祖娥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他是真怕,他也是没料到李祖娥这个柔弱女子,水一样的人,居然有如此胆量! “你担心被高洋撞破,他会杀你?” 李祖娥俏脸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我会怕?大不了在邺城兵变,鱼死网破而已!能不能活命不敢说,拖高洋下水还是很容易的。就算高洋知道我和殿下在这里私会,他短时间内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刚才李祖娥一直紧紧捏着拳头,此刻却悄然松开,轻叹一声道:“我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每天都在祈求那些冤魂,能饶恕我的两个孩子,不要将高洋的罪孽迁怒到他们身上。 呵呵,娄太后知道此事之后,倒是对我颇有赞许,可惜我不稀罕。” 高伯逸心中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也许今天他就能一亲芳泽,占有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美人了! 一种大胆刺激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让他不由得有些战栗,又莫名的兴奋不安。 之前他和李祖娥确实热吻过,两人也曾紧紧抱在一起……但和迈出那一步相比,此刻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脑子里这样想,手却不自觉的拉住李祖娥温润如玉般的小手。没想到本以为会有些矜持的李祖娥,却顺势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抽泣。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高洋杀过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来到我面前,问我什么时候还债。 我真的好怕,高洋现在也懒得去看我,高殷已经住在东宫不和我一起,每天入夜,就会见到那些冤魂。 还好你在邺城,我想就算夜里噩梦,起码在宫里没人敢动我。 可你明天就要出征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啊,在庙里还好,邺南城的宫殿,就像是张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今天就一直在想你,疯狂想你,见不到你我都不敢闭眼!” 这些话高伯逸再也听不下去,情不自禁的捧起李祖娥的脸,朝着那鲜艳的红唇吻了过去。 …… 年轻的女孩,如李沐檀那样的,和高伯逸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你追我赶的赛跑选手一样,决定了,就去做了,什么都不去想。 我愿意娶你为妻,我愿意伴君一生,不曾顾忌,不曾犹豫,不曾怀疑。 而李祖娥经历过高澄的调戏,和高洋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体验过无数次的残酷,还时不时能感觉到小叔子高湛的觊觎,和平日里某些男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很谨慎,却也更懂男人,更想找个依靠,为此不惜一切。李祖猗的结局,她不想体验!永远都不想! 高伯逸对她来说,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半天才能露出头来呼吸的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哪怕不道德,哪怕对不起侄女。 她也认了,因为没有选择! “祖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一定会守护你的……” 意乱情迷之时,高伯逸在李祖娥耳边说道。 随即他们便停止了思考,只想此刻的温存能维持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刻,如同两个掉进流沙里的人,不想再挣扎了。 哪怕明天会被高洋宰了,高伯逸今天也要一亲芳泽,和李祖娥共赴巫山。 前世高伯逸就有个漂亮女朋友,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比起上次的略有抗拒,这次李祖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她愿意! 分别在即,李祖娥大概也是担心战阵无情,高伯逸一去不回。也许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以李祖娥并未像高彾那样,欲拒还迎还有些矜持。 …… 温言软语还在耳边,李祖娥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她不后悔,她期盼着,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殿下,渤海长公主来了,您要去见一面吗?” 门外侍女的一句话,如同三九天一盆冰水淋到头上,高伯逸瞬间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而李祖娥还在他怀里,媚眼如丝看着自己。 还是缘分不到! 此刻不管是高伯逸还是李祖娥,两人心中都有些难受,无穷无尽的失落涌上心头,又难以用语言去表达。 或许侍女再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有夫妻之实了…… 只是现在,若是高彾是来找高伯逸的,只怕是大事不妙!李祖娥觉得,她和高伯逸之间的障碍太多了。 高洋,李沐檀,高彾甚至包括自己的大哥二哥和族人。 两人速速穿好衣服,李祖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禅房,前去天平寺佛堂里与高彾见面。 若是躲着不见,反而会引人怀疑。 “皇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哭过的高彾一脸错愣的看着李祖娥。 “我在为被我夫君杀死的那些冤魂祈福。”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说道,直接怼死了高彾后面的话。 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说我弟弟是个禽兽? “姐姐请自便,妹妹去休息了。” 李祖娥飘然而去,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彾一眼,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高伯逸,天知道躲哪里去了。 佛堂里就高彾一个人,她双手合十,轻声呢喃道:“贱妾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伤了很多人的心,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请佛祖不要怪我。 元修也好,元韶也好,我确实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也请佛祖原谅我。” 第346章 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平寺的佛堂里,高彾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似乎在向佛祖祈求。 或者叫忏悔。 今天她也穿着皂色的僧人常服,和从前的鲜衣怒马大不相同。 “佛祖在上,我的夫君高伯逸明日就要出征了,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回望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在,佛堂深夜静悄悄的,高彾轻轻舒了口气。 “佛祖在上,奴家前两次婚姻,都是造化弄人,情非得已。虽然我也有错,但却也是形势所逼,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 只是现在这次婚姻,我是认真而谨慎的。 我的夫君高伯逸,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想给他生个孩子,诚心祈求佛祖保佑。 让我和他的孩子顺利降生,让我和他能白头到老。” 佛像不可能回应高彾,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很久之后她又小声嘀咕道:“佛祖,我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两次婚姻都让我不满。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让我满意的,就满足我这一次的愿望好不好? 我一定劝我皇弟在邺城多多供奉您的香火。” 她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在向家长祈求好看又昂贵的衣服一样,眼巴巴的让人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有所不便,明日奴家会送来香油钱,聊表心意。” 她的内心是高傲的,并不愿意成为佛家弟子,偏偏又不得不去求神拜佛,其间的纠结,从那不伦不类的话语中就能窥伺一二。 带着皇族的傲气,却又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或许就是高彾的矛盾所在。 高彾离开后,佛堂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高伯逸慢慢从佛像后面的空隙中走出来,轻叹一声,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蔓延。 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事面前不值一提,而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却又有不同的选择。 他现在可以回禅房去找李祖娥,两人继续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但不知为何,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情绪。 高伯逸相信李祖娥现在也是如此。 “看以后有没有缘分吧。” 高彾在佛堂里的那番话,让高伯逸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悄悄的出了天平寺后门,翻身上马,顺着高彾犊车的灯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黑灯瞎火的,要是正室夫人遇到盗匪什么的出了事,那乐子就大了。高彾一直养尊处优没什么心机,不知道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高彾并未回城,而是让健硕女仆送自己到了漳河边上,一个人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将灯笼放在身边,直接干脆的坐了下来。 并让健硕女仆离自己远远的。 “高澄啊,姐姐知道你好色,姐姐也知道你除了好色自大以外,其实人还不错,比高洋要好多了,起码你不会六亲不认。 兄弟姐妹里面,也是你和我关系最亲。 记得几年前吧,姐姐就是在这里看到你满身是血的被人抬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我就当你在这里,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高彾轻轻叹息了一声,双腿并拢,将头枕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你们男人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那高伯逸……唉,虽然我知道会嫁给他,跑不了的,但我就像是被他迷了心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就抱着我,在我耳边说那些甜言蜜语。 我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一点都不想反抗,我还主动吻他,听着他那些漂亮话,心里特别舒服。 哼,当初你是不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父亲的妾氏郑大车的?” “成亲了以后,我一天不见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知道他是在用心取悦我,跟你把女人当货物不一样,你只顾自己快活,他却是……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总之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敢对其他人说,在他面前还要装一副冷冷的模样,我也好迷茫好难受的。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了,你说你的女人那么多,教教我怎么办好不好?” “母亲让我嫁给高伯逸只是权宜之计,迟早会杀他的。而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母亲和高洋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必有一场血腥恶战。 我夹在中间,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去找下一个吗?我不想再找了啊,这一个已经把我所有的气运都用尽了,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你那么聪明,你教教我怎么办?兄弟姐妹里面,就属你最聪明睿智,你教教姐姐我好不好?”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划过,高彾越哭越伤心,听着漳河流淌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就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般。 好像这样子,就可以不理会世俗间那些让人烦心的破烂事了。 只是哭了没多久,高彾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揽住,她想也没想就靠在对方怀里。 除了高伯逸,没人会对她这样。 一般的仆人不敢近身。 好色之徒直接就扑了。 哪里有人能把她抱在怀里啊。 “这么晚不回家,是在这里钓鱼吗?” 钓个鬼的鱼!我是出来散心你没看见吗? 高彾心虚的问道:“你刚才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我刚刚来好不好,要不是你犊车在那边,我还真找不到你。”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黑灯瞎火的,你这大美人四处乱晃,遇到歹人怎么办?不是歹人的男人,夜里见了你也要成歹人了!” 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高彾破涕为笑道:“就你事情多,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啊?走了走了,蚊子多,我回去睡了。” 高彾上了犊车,高伯逸骑着马,走在车边上,缓缓朝着郊外的农庄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入城了。 “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高彾拉开犊车的幕帘,伸出头问高伯逸。 “不然呢?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所以害怕我听见?” “哼!不想告诉你!” 高彾暗自松了口气,那些话要是让高伯逸听见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高伯逸在犊车的幕帘外问道:“等我出征回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怎么样?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再说吧!” 听到这话高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347章 他懂个屁 高彾有睡懒觉的习惯,但高伯逸没有。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在农庄的院子里练剑,然后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要知道,今天是出征的日子,三军主帅都迟到,那军队还能有什么士气可言?尤其是那帮“至尊百保”们,打仗是把好手,闹事更是一把好手! 自己这边的尺度松一点点,他们能嗨到天上去。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张彪正带着亲兵在清点箭矢,干粮,攻城器械上的金属部件等必备物资。李德林在他身边,不断提点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达则是和新招募的百夫长贺兰豹子、山褥瑰等人在一旁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蹦出夹杂着鲜卑语的汉话,表情兴奋不已。 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陈真和周敷等江州山民将领,则是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可以想象,这大概是周敷头一次担任禁军这种级别的副将,感觉压力山大。 至于那些神策军士兵们,则是三三两两的闲聊,神情淡漠,似乎今天不是去出征,而是照常训练一般。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抱团,有一定的必然性。 同样职位的人容易抱团,同一时期进来的新人容易抱团,同族的人容易抱团,同乡容易抱团,汉人容易和汉人抱团,鲜卑人则容易和鲜卑人抱团。 没有共通之处的人,很难玩到一起去。 党同伐异,几乎是人类的本能。 但作为领袖,要做的就是捏合不同的力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和最小公倍数,求同存异。 坐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高伯逸暗暗点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现在神策军中的情形再正常不过。 要是他们都拧成一股绳,自己还真要小心这帮人全都被高洋或段韶收买了,不受控制。 “张彪,升帐,点兵!所点兵马,全军准备出征。” “喏!” 天保七年初夏,北齐襄阳王高伯逸率领邺城禁军神策军一部约五千精锐,沿着西南的禹河行军,前往枋头城。 枋头城是宋代以前黄河上重要的水利枢纽,联通河北的河道与黄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到了枋头稍作补给之后,大军又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到汴口,继而行进到河阳三城,随即屯兵北中城,接替了城防。 面对西魏柱国李弼打出的组合拳,北齐终究还是出招了,虽然兵力比想象中要少了许多。 …… 邺城城西的崔家,是博陵崔氏的大户,原先的主人叫崔暹,字季伦,博陵安平人,高欢起家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乃是汉人世家中的亲信之人。 崔暹死后,朝廷提拔他的儿子,也就是尚了乐安公主的驸马崔达孥为司农卿,以示恩宠。 按说这一家应该非常牛逼,官运亨通,阖家幸福才是。 但最近崔府上下并不太平。 因为怀疑乐安公主的孩子不足月,崔家婆婆跟媳妇爆发了冷战。 乐安公主一气之下去高洋那里告状,然后回到原大将军府也就是高澄曾经的府邸,带着女儿在那里坐月子。 至于风暴中心的崔达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休妻。 这个公主,是个超不省心的女人,有她在,家里就不得安宁。如果不是担心脾气暴躁的高洋发飙,他早就写休书了。 只是现在,休书写不得。 如果写了,司农卿就当不下去,估计会被高洋明升暗降,打发到一个闲职上面去,那样还不如不折腾呢。 至于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崔达孥也不知道,反正恨屋及乌,他一看到这个孩子,就感觉不爽。 而自己究竟是被谁给绿了,他心中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知道,xx这种事情,那也是得有犯罪场所的啊! 乐安公主不是在家,就是在娘家,难道是跟娘家同父异母的兄弟乱伦? 崔达孥跟高澄的几个儿子还都比较熟悉,没觉得哪个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啊。 倒是长广王高湛名声极为不堪,难道是他做的? 一想到这里,崔达孥那俊朗的面孔就显得有些扭曲。 头上有绿油油的嫌疑,他能高兴得起来,那才是真见鬼了。不仅如此,他觉得就连同僚最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 微笑中带着嘲讽,古板中带着不屑,淡然中带着怜悯,无论别人是什么表情,他都感觉是在暗示自己是个老婆被野汉子睡的可怜虫。 这天,崔达孥正在写公文,据说是襄阳王高伯逸提出一个什么“种稻除盐”的法子,打算开发济州受灾的盐碱地。 呵呵,这种武夫,居然还插手农法,他懂个屁! 别人不知道这高伯逸是谁,他崔达孥会不知道?一年前差点被高孝琬剁了双腿,靠一首歪诗和高长恭的暗助才逃过一劫的泥腿子。 高德政的私生子而已! 一年后居然是权倾邺城的异姓王爷,还娶了那个艳名冠绝邺城的高洋长姐。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恶,这样的人凭什么平步青云,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一走神写错了几个字,崔达孥气得将废纸揉成团,整个人都无力瘫坐在带靠背的胡凳上。 羡慕嫉妒又怎么样呢,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而且高伯逸大权在握,手中有邺城禁军一部。得罪了人家,派手下丘八去你家剁了你全家,事后估计也就被皇帝贬斥一顿而已。 野蛮年代,就是这么不讲规矩。 崔达孥暗恨归暗恨,公开辱骂高伯逸,说对方坏话,那是不敢的。如果有机会能搭上对方的线,他甚至不介意天天堆着笑,跟在对方身后当条舔狗。 “崔暹子啊崔暹子,你家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办公啊!”一个相熟的同僚心急火燎的进来,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哈?出事? 乐安公主那个贱人怎么了? 崔达孥一头雾水,难道是公主跟自己老母打起来了? 这可真要坏事了! 他一出门,立刻就看见有一队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将官衙围着,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崔达孥,你母亲在宫中行刺陛下,被当场格杀!你现在涉嫌谋反被捕了,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狱吧!” 第348章 头疼砍头,腿疼砍腿 我母亲五十多岁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在邺南城皇宫行刺皇帝高洋! 崔达孥觉得现在虽然是六月天,但天上真的是在飘雪。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同高洋的说法,更不会认同这份所谓的“谋反案”。 但问题是,高洋是要跟自己讲道理么? 并不是的,高洋只是为了收拾自己一家找个借口罢了,体面或者不体面,都是那样,没有本质区别。 就算找不到这个理由,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崔达孥的父亲崔暹,是高欢时期的重臣,也被高澄所重视,在北齐建立后,虽然有起伏,但恩宠不衰。 且不说这样的家族根本不可能谋反,更不可能在皇宫无缘无故行刺。就说高洋本人,也不会以如此拙劣的借口,将他们一家拿下。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乐安公主! 肯定是这个贱人进宫说了自己母亲的坏话,所以眼中容不下沙子的高洋,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母亲李氏招入邺南城皇宫,顺手就杀了! 然而反诬自己的母亲行刺。 有人会质疑么?全天下的人都会质疑。 有人敢反驳吗?整个齐国,都不会有人反驳。 连皇后李祖娥都失宠了,能不被废掉已是难得,还有谁能站出来说句话? 想明白这些事情,崔达孥面若死灰。皇帝无耻起来,没有底线的。 他说你是行刺,那你就是行刺,哪怕你才是被杀的那一方! 讲道理么?除非你能带着十万大军踏平邺城,才能跟他用刀子“讲道理”。 “来人啊,带走!下大理寺狱!” 禁军校尉大吼一声,将毫不挣扎的崔达孥五花大绑的押走了。 结婚对于男女来说都重要。 女人找一个丈夫,相当于二次投胎。男人找一个妻子,相当于转变运道。 崔达孥找了个不靠谱的妻子,转变了家族的运道,如今再回首,直让人黯然落泪。 …… 大将军高澄的府邸里,高延宗正在逗乐安公主怀里的小女孩,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婴儿的脸,慢慢出现思索的神色。 除了高延宗这个小孩外,家中几个高澄庶子都在外,特别是高长恭,在淮南还是一军主将,只有嫡子高孝琬在邺城,不过他现在却是在官衙里办公没回来。 “大姐,我问你个事,你觉不觉得这小女娃的脸,跟那个高伯逸有点像啊!” 高延宗面带思索的问道。高伯逸在邺城的短暂时间里,他曾经去对方军营里面参与过训练,对那张看着有些憨厚的脸,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那厮就是个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全是坏水的混球! 乐安公主俏脸煞白,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怎么可能,高伯逸就是想对我下手,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啊,你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确实,那高伯逸长期在外面打仗,待在邺城时间根本不长,再说他什么时候跟自家大姐接触过来着? 高延宗瞬间将高伯逸的嫌疑排除了,如果不是这小女孩的脸跟高伯逸有些神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五公子,五公子,大事不好了!” 一个下仆心急火燎的进门,看到抱着孩子的乐安公主,脸上表情一滞,随即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崔达孥的母亲李氏,被陛下招入宫中……随后,随后被陛下一刀捅死,崔达孥以谋反罪下大理寺狱!” 乐安公主感觉到天旋地转,晕倒在高延宗怀里,手里的孩子掉下来,多亏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来人啊,扶我姐姐进房间休息!不必惊动其他人!” 高延宗少年老成,瞬间就镇静下来。 乐安公主很年轻,身体也好,很快从惊愕昏厥中清醒过来,只不过整个人都变得没什么精神。 那天她确实去了三台里的金凤台,也跟高洋哭诉了自己怎么受到了婆婆李氏的刁难。 这都是事实啊!她没说错什么啊! 她又没有求高洋杀了自己的婆婆,嫁祸自己的丈夫! 丈夫和婆婆对自己不好是事实,但她跟高伯逸偷情,生下了孽种,也是事实啊! 乐安公主原本想的就是让高洋出手整整自己的丈夫,最多在官位上刁难下,那么她跟崔家就扯平了,顺便和离就好。 但谁知道自己的二叔高洋,居然直接将婆婆杀了!还诬陷婆婆和丈夫谋反! 这让世人怎么看待她? 她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延宗,陛下平日里最疼你,现在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乐安公主深吸一口气说道。 高延宗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好了,我去叫人备车。”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通报,没想到刚一通传,门口值班的禁卫就对高延宗说道:“陛下在昭阳宫,已经等候多时了。” 乐安公主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面色不断变幻。她亦步亦趋的走到昭阳宫,看到了龙椅上假寐的高洋,表情淡然。 “给陛下问安。” 乐安公主盈盈一拜说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个公主封号,就是一种嘲讽的魔咒。 结婚以后,她既不快乐,也不安心。如果再晚半年结婚,自己强求嫁给高伯逸,现在不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襄阳王妃了么?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但是,只有残酷和血淋淋的现实。 “前几天你说婆婆李氏对你不好,经常言语讥讽,我问你,你生的孩子,是外面的野种吗?” 高洋冷冷的问道,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 她强作镇定道:“奴家怎么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没想到高洋猛地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嘛!我皇家的公主,岂是一介妇孺可以侮辱的!那李氏污蔑你,她是该死!她是死有余辜! 她不死,那将来我皇家血脉,不是人人都可以污蔑? 朕就是要给外人看看,就算杀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时间乐安公主只觉得满嘴苦涩,高洋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难道她直接对高洋说:李氏没错,我确实偷汉子生了孽种,是你冤枉好人了! 不存在的! “陛下……就算李氏死有余辜,那…崔达孥是无辜的,把他放了吧。” 乐安公主良心不安,希望高洋能放崔达孥一把。 毕竟,自己背着他跟高伯逸一时风流已经是铸成大错,若是让其无辜殒命,那与禽兽何异。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把他放了吧,你亲自带着我的赦免令去大理寺狱吧。” 第349章 风陵渡 风陵渡,关外进入关中的要害之地,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神雕侠侣的十六年后,郭襄爱上了杨过,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风陵渡口相遇。当然,这只是后世的小说而已,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了风陵渡的特殊性。 黄河流过河口镇后,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折向南流,奔腾于陕西、山西两省边界的峡谷之间。 河水从壶口瀑布泻下后,出龙门继续向南流,到潼关附近,因受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华山所阻,折向东流。 风陵渡就在那里,它地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汇处,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独孤信和杨忠二人已经渡过黄河来到北岸,已然黄昏,落日沉到水里,映照出通红一片。 看着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渡口,他们都良久无语。 在这个三河交汇的路口,独孤信和杨忠二人不由得感觉山河的沧桑壮美。 大概类比于“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感受吧。 江山美如画,难怪大家都要争来争去的,真可谓是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位置只有一个,想当大哥的人却不要太多。 接下来,他们就要北上,去解除北齐军对蒲坂城的围困了。如果战况顺利的话,他们甚至还能反将一军,收复大片国土,乃至歼灭斛律光手下的那支北齐军精锐! “你说,如果高伯逸从河阳三城出发,断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独孤信忽然转过身,看着杨忠,问了一个对方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弘农被占领,那么西魏这边的战局,就要崩盘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李弼率军回援,把所有战果都吐出来不说,还把盐池赔了进去了。 想了一会,杨忠沉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高伯逸言而无信,只要我们能逃回关中,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我倒是觉得他没必要这样折腾。” 杨忠这个人,平日里不拘小节,所以人缘很好,但他在大略上,往往能将事物的最本质矛盾理清,看清脉络,从而选择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高伯逸的最根本目的,是削弱西魏,哦,马上要叫北周了,对此杨忠看得很清楚。 至于私人关系,独孤信和自己,对高伯逸来说不仅不是仇人,甚至还可以算是朋友。 壮大独孤信的实力,有利于接下来在长安搞事情,所以高伯逸的选项很简单,那就是让长安越乱越好! 因此李弼也好,独孤信也好,八柱国里面任何一个人也好,只要不是宇文家的嫡系,那都可以是他高伯逸的“朋友”! 看明白这层关系,杨忠觉得高伯逸抛过来的橄榄枝,都可以接着,好处都可以拿着。只要不做出原则性背叛西魏的举动,在战场上给高伯逸放放水,“礼尚往来”一下并无不可。 至少将来若是一不小心被高伯逸打败,学郭彦那样全身而退,被对方放走,没什么不好的。 说得难听点,杨忠自己是打工的,高伯逸也是打工的,杀了对方自己也不多长块肉,何不双方都留点风度呢? 至少目前来说,高伯逸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说的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弘农城,那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么? 救援蒲坂城,势在必行。此番立功了,回长安才好说话,我看那宇文护还有何话说!就在此处下寨吧,休整一夜,明日开拔。” …… “主公,我们潜行到弘农城周边只有一里的地方,发现没有巡哨的游骑,城头的兵也偏少,似乎主力离开了?” 北中城的城楼上,负责斥候队的陈真回来禀告,弘农城里守军,极有可能已经撤走或者转移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独孤信不走,他是不可能出兵垣曲的,他又不傻! 历史上北齐放了宇文护的母亲,约定好不打仗。结果转过头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带兵二十万讨伐北齐。 信义什么的,对于国家大事来说,不那么重要。 不是有句话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讲诚信又有什么用,人要能活着才能说话,死人是没资格讲条件的。 “主公,弘农乃是魏国重镇,我们一旦攻占,则会极大改变洛阳的局面,整盘棋就活过来了。当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李德林兴奋的说道。 虽然既定目标不是弘农,但现在这种重要城池防御空虚,难道丢一边不理么? “此番如果攻打弘农,看似我们得到的很多,实际上损失的却是更多,没有必要为了贪图一点小利益,就放弃原定计划。 传我军令,准备北上进王屋山脉。到了那边,敌军再也无法抓到我们的行踪。” 为什么要出轵关呢?那里小路多,容易被伏击,高伯逸又不傻,沿着黄河北岸走不好么? 确实不好,因为大军行踪都会在西魏的监视之下! 这样还没等你到阳胡关,人家早就做好准备等你来了! 只有走小道,从背后奇袭阳胡关,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顺便把关卡占了,堵着路,防止背后被人偷袭。 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这次又怎么会把军队精简再精简呢? 要是明刀明枪的跟西魏刚正面,他不带五万人敢出门么? “喏!” 众将离开后,高伯逸转过身,对身后带着老虎面具的周铁虎说道:“明日出征,你为先锋,有没有问题?” “哼,你就等着看吧。” 周铁虎的身份现在还对外保密,名义上,他是替换张彪作为高伯逸的亲兵队长存在的。 因为其身强力壮,孔武不凡,因此在神策军中绰号“虎头”。 高伯逸军中基本没有一对一能干过他的,这家伙的臂力太大,每个跟他对战的人,都是手腕生疼,不想再打第二次。 而且这厮的饭量那真是…一般人家真养不活他。 “行了,退下吧。我对你并无偏见,保密你的身份,只是担心陈霸先害你家小。” 周铁虎微微点头,躬身行礼而退,高伯逸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苦苦思索。 万一李弼这厮正着不走,偏要倒着走怎么办? 第350章 不敢掠其锋芒 平阳城外的西魏军大营里,三军主帅,八柱国之一的李弼,遥望城头,又看了看将城池三面都围起来,从汾河里引水的护城河,摇头叹息。 他娘的,那一战未竟全功,让高演带着一大帮百保鲜卑跑路了。回到平阳城,这帮人有了城池依靠,又陷入绝境,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毅力。 反正平阳城里不缺水,粮草也充足。那些原本守城的镇军,野战可能不行,但守一下城墙还是莫得问题的。 高演还不算蠢到家,他将那些宿卫军集中起来,组建一支“救火队”。魏军突破了哪里,他就让百保鲜卑们顶上去。 经过几番恶战,李弼此刻也有些打鼓了。 把精锐耗在这里,究竟值不值得呢?战局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为了集中兵力,李弼让梁士彦撤去了乾壁的包围。 皮景和领导的齐军偏师倒也识趣,直接溜号,撤退到东南面的曲沃城,跟高归彦部合兵一处,守住了前往北齐腹地的大门。 自此位于平阳的高演,已经成为一支孤军,被西魏军四面合围,内外交通断绝。 虽说是这样,但反过来看,独孤永业还守着汾水关。北齐在晋阳的援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未出动。 李弼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他在包围着高演,实际上自己却也在北齐势力的半包围之中,形势极有可能逆转。 而且更要命的是,斛律光在狂攻蒲坂城,自己这边已经不会有援兵了!除非韦孝宽冒着玉璧城失守的风险,派兵支援。 那样的话,只怕北齐一边会窃喜不已。 “父亲,外面有人求见,我私下里问了下,此人乃是高伯逸的亲卫,前来送信的。” 来人是李弼的次子李辉,娶了宇文泰之女义安长公主,地地道道的驸马爷,在家中很有分量。这次李弼出征,也将他带在身边。 “嘿,那高伯逸狡诈如狐,向来就没什么好事。 不必听那厮聒噪,直接给我剁了,人头祭旗!” 李弼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懒得听高伯逸派人来到底要说什么。 李辉一听就急了,将李弼拉到一边,在对方耳边沉声说道:“父亲,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杀个捏在手心里的人,还在乎多等那么一炷香时间么?” 其实李弼是觉得李辉太嫩,容易被蛊惑。 高伯逸这厮什么风格,李弼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家伙跟韦孝宽一样,喜欢“暗战”,私底下小动作极多,让人防不胜防。 还是干脆的不要听他说什么比较好,只当没这个人就得了。 如此虽然不会得利,但也不会吃亏,最是保险不过。 不得不说,李弼这样做很是武断,然而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做人,就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武断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行吧,杀个护卫而已,无伤大雅。” 李弼失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两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来客,个子高高如同竹竿,此人有些名气,据说是高伯逸的贴身亲卫,剑术精湛。 “柱国大人,这是我家主公的信。” 竹竿恭敬的将信递上,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杀气!这跟与独孤信会面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高伯逸放了独孤信的嫡长子独孤罗一马,向来注重信义的独孤信,又怎么可能斩杀高伯逸的信使呢? 但李弼就不一样了,他杀竹竿避嫌,毫无压力。 这次送信稍有风险,本来高伯逸是不会让竹竿来的。就是因为这次乐安公主的事情,竹竿拍他马屁拍马腿上了,睚眦必报的高伯逸才让竹竿来这趟苦差事。 李弼接过信,刚要撕掉,却被眼疾手快的李辉拦住了。 “父亲,看一看信,不妨事的。” 李辉慎重的摇了摇头。 “唉!” 李弼差点骂出声来,鸡儿的把这护卫宰了不就完事了,还怕那高伯逸不成! 西魏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多半都对高伯逸不以为然,但年轻一辈的将领,推崇此人的不少。这也是李辉和李弼对待竹竿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之一。 李弼手中拿着信纸,一字一句的默读起来。 他的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不断变幻。手也抖动得厉害,一副情绪激动的样子! “来人啊,给我把这厮推出去……押下去,好生看管!” 李弼最后一刻变话,让屠刀擦着竹竿的头发而过。 鸡儿的好险啊! 竹竿心中把头发花白的李弼骂了个半死! 等亲卫将竹竿押走,李弼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辉一人。 此刻他不见刚才的激动,而是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父亲,如何了?” 李辉疑惑的问道,一看父亲李弼的样子,就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 “多亏听你一言,险些误了大事!你自己看吧。” 将信交给李辉,李弼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辉看了信,良久以后也是长叹一声。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面容。 “齐国的襄阳王,名不虚传呐,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弼无奈的称赞了一句。 高伯逸其实在信中没有骂他,一句话也没骂,甚至都是溢美之词,极为肉麻。 但对方说的事情很要命。 高伯逸这个小狐狸在信中说:久闻侯莫陈悦麾下有大都督李弼,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侯莫陈悦不听李都督之言,所以才败亡了,这绝不是因为你李弼李都督背叛他才让他完蛋的。 听说你的旧部都是当年侯莫陈悦的手下,他们推举你为共主,有你这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庇护他们,贺拔岳的那些手下才不会去报复他们,给他们穿小鞋呢! 就算贺拔岳是被侯莫陈悦杀的,贺拔岳的手下也不会报复你手下那些人是不是,他们都没那么小气嘛。 虽然这次齐魏两国大战很凶险,但是李柱国你肯定是能带着兵马全身而退的。哪怕到了长安,要改朝换代了,你也是不必担心的,毕竟没人能收拾得了你这位文武双全,倒向哪边,哪边就能赢的一军主帅嘛! 听说宇文护有废八柱国的心思,但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是不是,毕竟你支持谁,谁就能赢,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搞你呢? 所以李柱国你只管放心,胆小如鼠的高伯逸,绝不会出现在你大军背后的,我不敢呐,我哪里有勇气跟您正面交锋呐。 第351章 萌生退意 高伯逸的这封信,说的全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本来李弼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却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不管怎么说,当初侯莫陈悦对自己不薄,良禽择木而栖不假,然而在关键时刻背叛对方,也是不假。 背叛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还以为你是未出阁的清纯少女呢?你在别人心中的形象,早就是个背主求荣的人了。情有可原不假,可你也别把自己人品看得太好就是了。 宇文泰的胸怀,宇文护未必会有哦。 以前大家都是顶着“西魏”的牌子,算是搭伙,宇文泰为了争取人心,对你李弼不错。 但是宇文泰已经死了啊! 他不死,一切都好说。他死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说你李弼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李弼这个人很耿直,但却不傻。此番他击破西魏大军,险些生擒北齐长山王高演,可以说立下大功。 但是呢,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立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那可就未必了!宇文护希望他本人立功,他需要威信!李弼你这个柱国抢风头,难道是想搞点事情么? 还是想学韩信的下场? 正如高伯逸信中说的那样,李弼现在就像是个庞然大物在长安政坛上立着,你不想搞事,但你有搞事情的能力,别人会怎么想? 最后那混蛋绵里藏针的说不会出现在李弼背后,其实就是暗示,如果你不退兵,那对不起了,我也会出兵搞你一下。 只有你退兵了,我才是不敢掠其锋芒,毕竟打这一仗没什么太大好处。 然而你若是不退,那老虎屁股我也要摸一摸。 高伯逸就是这个意思。 退,还是不退,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是看到这封信之前,有人跟李弼说退兵,他绝对会乱棍打出。 只是现在么,他已经萌生退意。 真要是立下偌大功勋,说句难听的,功高震主了! 要是不立功,那么呆在这里白白消耗自己的嫡系么? “父亲,您意下如何?” 李辉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现在就撤吧! “就算是撤军,也不是那么好撤的。行军,很多人都会,但是撤军,才是见真本事的时候。还是再等等看吧。” 李弼循循善诱道:“你派兵去守乾壁。皮景和虽然是齐国的,但他选的位置不差。乾壁在我们手里,高伯逸说从背后堵着我就是痴人说梦。” 李弼已经不打算攻下平阳城了。 但若是无缘无故撤军,不仅对浴血奋战的手下没有交代,对时时关注战局的宇文护也不好交代。 撤军是要撤,只不过这话不能自己开口,也不能自己的儿子和亲信开口,得一个外人来说才好。 “禀将军,韦将军送来的密信!” 亲兵从营帐外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韦孝宽派人送来的密信。 韦孝宽掌管西魏国家层面的密谍,消息总比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将领快几步。 李弼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句。 “高伯逸领五千精锐入王屋山,出轵关。其斥候凶恶,吾辈不得近,已不见其踪。” 来了! 小狐狸虚虚实实,果然不是单纯的威胁! 李弼心中的侥幸破灭,摇头苦笑道:“还真不能把那混蛋不当回事。那小子阳谋阴谋都有,你要是信他不会出兵,指不定最后就把咱们堵在这临汾谷地了。” 可不就是这道理么,李辉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就想跑路了。 …… 邺城的初夏,白天太阳大,有些炎热,到了夜里反而比较凉爽。这个季节瓜果蔬菜也多,日子不要太惬意。 但在大理寺狱坐牢,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到晚上,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作伴,那滋味保证你快乐到无法自拔! 大理寺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里,崔达孥蓬头垢面坐在地上,好些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那俊朗的面容,已经完全被乱糟糟的遮盖,洗的发白的囚服,也不知道之前有几个人穿过,上面隐约还能见到淡红色的血迹。 “都退下吧。” 一个曾经很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声音想起。 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还敢来这里? 崔达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那双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 乐安公主来了,身边还跟着腰间佩剑的高延宗。 “我带来了陛下的赦免令,等会你就可以走了。当然,崔府已经被抄没,跟你没关系了。你看邺城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去投奔亲戚吧。” 乐安公主冷冷的说道。她的眼睛是红肿的,想来最近哭了很久。 “延宗,我想单独跟你姐姐说说话,最后再说说话。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还想活着,不想死。” 崔达孥压住心中的怒气,淡然说道。 高延宗看了乐安公主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只好走出牢房,在远处站着,能看到身形却无法听到两人的话语。 “我母亲怎么样了?你将她入土为安了么?” 崔达孥沉声问道。 乐安公主缓缓摇头道:“陛下不许,而且……已经抛入漳河,不知道漂哪里去了。” 她语气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是觉得深深的悲哀。 “所以,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对吗?一直以来,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终于,皇帝帮你动手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崔达孥语气里带着悲凉,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恨。 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血债才能慢慢的讨回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也不想的。”乐安公主轻声说道。 别人母亲因你而死,说什么样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恨意。 崔达孥明白这个道理,乐安公主或许从前不明白,经过这件事,也明白了。 “好,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发毒誓,不能说谎!” 崔达孥的眼神,让乐安公主感到害怕和恐惧。 “你说吧。” “那个奸夫是谁!”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你发誓!”崔达孥步步紧逼的问道。 “是……高伯逸!”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名字。当初高伯逸从高湛手上救下过自己的老婆。 难怪这对狗男女会勾搭上! “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崔达孥转过身,狠狠捏着拳头,指尖都发白了…… 第352章 乌鸦嘴还是神预测 南绛城里,密切关注战局,却又不敢丝毫动弹的西魏大将军李穆,宇文泰的侄儿尉迟纲,此刻愁眉不展。 因为他们跟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一样,也接到了韦孝宽送来的密报,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入局了! 那家伙带着五千精锐和干粮,就这样直愣愣的进了王屋山脉。 “我看不必管那家伙,现在直接去闻喜县,堵住斛律光的退路,让他被堵在盆地里出不来就行了嘛!” 尉迟纲大大咧咧的说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带着五千精兵,龟缩在家里不动弹的道理。 所谓野战精锐的价值,是体现在和敌人野外交战上面的。守城的事情,镇军都能做,你手握大把府兵却如此畏缩,还打个鸡儿的仗,回去洗洗睡吧! 当然,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尉迟纲在闻喜大败,此番想夺回城池的心情是迫切的。 “尉迟将军啊,要是我叔父听你的话出兵,那可就真要坏事了。” 说话的人是李穆的侄子李植,此番也是多亏他去叫援兵,才救了尉迟纲一条小命。 尉迟纲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叔父啊,韦将军的密报大有深意,这文章啊,就是做在王屋山脉里的。” 李植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屋山脉地形复杂,一般将领都不敢带兵进去,因为很有可能被伏击。 当然,能伏击别人的,必定也是有几把刷子的,绝不是泛泛之辈。但问题是,谁敢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安排伏兵收拾高伯逸呢? 愚公移山里面说“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实际上规模远远不止。 如果从天空中俯视,就会发现那一座座高耸的山脊下面,偶尔会出现一些小道,或者山缝。有的是死路,有的则是可以连贯山谷。 不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人,是没办法从这些小路里走的。 想想当年八路军是怎么在这里坚持抗战,让日本人束手无策,就知道这里地形有多复杂了。 李穆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伯逸会不会从王屋山脉杀出,在南绛城外出现!这真是说不好的一件事! “叔父,你放心吧,那高伯逸此番的目标,定然是南绛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任由得斛律光跟李弼打得热火朝天也不要去帮忙。 就在南绛城当乌龟,大门都不出,到最后就是大功一件啦!” 坐在李穆身边的侄儿李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香瓜和李子,放到木盘里,拿起一个边吃边说道:“我要是那高伯逸,我现在就会从王屋山南面的小道,出白水县。 那白水县城,纸糊的一样,据说那县城早已废弃,如今住那里的多半都是些盗匪。高伯逸拿下那里易如反掌。 然后出其不意的从背面攻打阳胡关。嘿嘿,阳胡关背面是山坡,很是低矮,我估计也拦不住高伯逸。 等打下了那里,他把自己的兵马换上守军的衣服,装模作样的守关,然后大摇大摆的利用赚来的军服和俘虏骗开垣曲县城。 那种偏远地区的庸才,呵呵,以高伯逸的本事,估计三两下就打开城门了。 你瞧瞧,这一路多轻松惬意啊!” 李植满脸讥讽的咬了一口李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问李穆道:“叔父以为如何?”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李穆此刻只想用自己长辈的权威好好教训下李植这个自大的混蛋。 不过自家侄儿自大归自大,说的套路倒是很有几分道理。高伯逸真要按他说的路线走,只怕真会得手。 不过有个问题,垣曲县往北走是深山啊,高伯逸就是打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毛用? 这才是他想教训李植的真正原因。 “唉,叔父啊,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来来来,看这里。” 李植走到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前,指着他们所在的南绛城,手指又指着南绛城南面那块空着什么都没写没画的地方说道:“叔父啊,你只关注北面斛律光跟我们的柱国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可你想看,你知道我手指着的地方是哪里,离这里有多远么?” 哈? 李穆一愣。 这地图是局部地图,只标注了南绛城北面的地形,因为南绛城的南面就是深山,那地方有什么好画的。 “垣曲县啊,离我们这里可近了。近到什么程度呢,只要翻过南面的大山,就能直接到我们背后!” 南绛城依山傍水而建,背后正是王屋山脉的边缘! 李植的话吓得李穆一身冷汗。随即他又清醒过来,不服气的问道:“高伯逸从这里走,难道大军都在山里吃蛇吃老鼠吗?”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完全不可能,都是自家侄儿在瞎掰,危言耸听的。 但脑中的直觉却告诉自己,高伯逸从背后出现,打一闷棍的可能性很高! 李穆还是有真本事的,因为历史上北齐北周洛阳邙山大战,垣曲县就是出兵地点之一! 如果垣曲县真是个靠着深山的死路,这里如何能成为出兵地点之一呢? 以高伯逸的智商来说,李植的预测,极有可能才是真相。 表面上看,垣曲县跟南绛城离得极远,但实际上,两者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却近得可怕。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垣曲县和南绛县就是毗邻地区,用一条公路连着呢。 这个道理,只要是去过甘肃陕西,见过“望山喊话听得见,下山上山跑一天”这种情况的人,都会理解非常深刻。 “侄儿,以你之意,我们应该按兵不动咯?” “不错,依侄儿的意思,柱国大人迟早会跟斛律光一战。 若是我们大胜,那么高伯逸定然会退回轵关,那么我们就能痛打落水狗,堵死斛律光的退路,不必担心高伯逸那混蛋偷袭了。 若是李柱国只是小胜乃是不胜,我们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好好的守住南绛城就行了。叔父意下如何?” “所以,高伯逸攻陷了垣曲县,那就说明他要对我们偷袭?”李穆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手里有两三千府兵啊,不是泥巴捏的,就算高伯逸攻城,他也有一战之力! “不错。所以我们大可以稳坐钓鱼台。” 第353章 油菜花的怒火 东魏北齐时,北方世家大族博陵崔氏极为显赫。 当时在高欢的幕府中有所谓的“三崔”,同出博陵崔氏,他们分别是崔昂,崔季舒,崔暹,乃是同族不同宗。崔暹就是崔达孥的父亲。 这三崔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联合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的互助,时而有之。 其中,崔昂和崔暹乃是好友,关系十分亲密。 然而此时此刻,崔达孥看着大门紧闭的崔昂府,心中一片冰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崔家不倒,乐安公主还在的时候,人人都当自己是公子哥,人人都当自己是驸马爷,拼命的巴结。 每次自己到崔昂府来,对方都是开大门来迎接,十分热情好客。 然而现在崔家倒了,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人人都当自己是瘟神,看都不想看一下!昔日同族和世交,居然连大门都不让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日我若是发达了,定要让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付出代价!” 崔达孥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些人失败了,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习惯性的把锅甩给别人。 老婆出轨是别人的错,老母被杀是别人的错,如今被人拒之门外还是别人的错。 崔达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考虑出路在什么地方。 回老家? 如今自己这一支的名声都臭了,那些同族只怕因为害怕高洋迁怒,也会做跟崔昂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更过分。 那么,去崔季舒家里那边试试吧。 他身无长物,只会比较“高端”的东西。然而当官不可能,权贵家又不可能请他这样的幕僚。乐安公主虽然帮他说情,饶恕所谓的“谋反之罪”,但现在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连吃饭都有问题,还谈什么复仇? 这不是笑话么! 听说崔季舒为人挺豪爽的,又不喜欢站队,可能会看在同族的面子上,帮自家一把。 拖着疲惫的步伐,崔达孥来到崔季舒家门口,然后依旧是大门紧闭。 他原本想敲一敲门,想了想,直接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崔达孥现在也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跪在地上,看你崔季舒要不要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害得同族家破人亡呢! 不得不说,崔达孥这招够毒辣的。 一炷香的功夫,府邸的小门打开,出来一个老仆,将手中的大包袱放到崔达孥跟前。 这包袱软软的,似乎是些衣物和吃食之类的东西。 “崔公子,我家主人说了,看在同族的份上,送你衣物麦饼和几贯钱。往西边去吧,出了齐国,到了魏国,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压。 言尽于此。” 果然,还是不愿意出来见面么? 崔达孥心如死灰,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凭什么! 我崔达孥是天之骄子,老爹是重臣,还娶了公主,凭什么发达的不是我? 凭什么一年以前还是泥腿子的高伯逸,能够睡了我老婆,还搞大她肚子生下孽种? 凭什么那小子可以平步青云,李家看重他,高洋也看重他!我却是在做一些无聊的公务? 凭什么他现在可以大权在握,美人在怀,而自己却变得一无所有? 妒忌的怒火,让他熊熊燃烧起来,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其实高伯逸也很无辜,他从来都不愿意跟这位崔兄有什么交集,哪怕是跟乐安公主风流一时,那也是他不知道对方身份。 黑暗中乐安公主说自己是侍寝的侍女,主动献身。要是高伯逸不动手,那还是男人吗? 但是崔达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他认为就是高伯逸这个淫贼勾引自己老婆的! 如果高伯逸不勾引自己老婆,那个贱女人就不会怀上孽种。 如果不是她怀上孽种,母亲就不会起疑,更不会跟那个贱女人吵架。 如果不吵架,那个贱女人就不会去找高洋告状,那自己母亲也就不会死了,自己现在也不会变的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高伯逸的错! 崔达孥十分愤恨,第一次见那小子的时候,为何不支持高孝琬剁了那家伙双腿啊!如果那时候心狠一点,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魏国么?呵呵,高伯逸,你给我等着,等我在那边身居高位了,再带着大军,踏平邺城,将你碎尸万段!” 崔达孥一下子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没有人脉的情况下如何在魏国身居高位,又如何成为用兵如神的将领,又如何灭亡北齐,手刃高伯逸。 他没有想那么多。 反正先去那边就好了,待在邺城,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 崔达孥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深夜,高洋在金凤台里会见了崔季舒,就是给崔达孥衣服食物和几贯钱的“恩人”。 高洋左手端着酒杯,右臂揽着崔季舒没见过的美人,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看到崔季舒来了,高洋沉声问道。 “陛下,已经办妥当了。只是微臣不知陛下这样做是何意?” 崔季舒看也不敢看高洋怀里的美人,低着头拱手行礼问道。 “滚到外面去!” 高洋沉声对怀里的美人怒道,他变脸的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后世拔x无情的渣男。 那位年轻水蛇腰的美人一脸幽怨的出了偏殿。 高洋轻叹一声道:“崔达孥毕竟是崔暹的儿子啊,我总不能赶尽杀绝。” 真的只是如此么? 崔季舒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若是高洋是这样妇人之仁的家伙,他绝不可能坐上皇位这么多年还能安安稳稳的搞事情。 “将来崔达孥要是在魏国混出头来,今日纵敌的人,可就是你崔季舒了哦!到时候朕可是会让你和你们崔家好看的!” 这话吓得崔季舒差点尿裤子。 他连忙跪下,急的满头大汗说道:“微臣这就派人去把崔达孥追回来,绝不会让他……”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着,身体站了起来。 “刚才只是朕在给你开玩笑而已,放心,都是戏言!” 高洋眯着眼睛,一脸微笑说道。 第354章 斛律跑跑 蒲坂城外,到处都是尸体。 当地百姓的,西魏军的,北齐军的,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军人已经被剥去身上的铠甲,甚至连衣服都没留下。 身上的刀伤箭伤随处可见,极为狰狞。 斛律光的毒辣在于,他不许西魏士兵出城收尸。不仅如此,他还将这些尸体堆在城门附近,如今进入初夏,尸体散发出阵阵作呕的味道。 已经有无数苍蝇光顾这里,发出嗡嗡响的声音。 蒲坂城多水,人员往来频繁。 斛律光的打算,似乎是想通过瘟疫,来削弱关中的力量。 “这鲜卑蛮子,欺人太甚!” 看到眼前的一幕,独孤信气得胡子直颤抖的。 身边的杨忠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来晚了。 或者说他们小看斛律光了。 正如李弼在临汾盆地那边做的事情一样,斛律光的北齐军,攻城只是幌子,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西魏的战争潜力。 也就是在城外的边民! 斛律光攻城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让西魏边民作为前驱,让那些守军投鼠忌器! 很简单,却没办法破解。 当年匈奴人用过,后来鲜卑人也用过,以后蒙古人还会接着用。 然而,正当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一万府兵精锐悄悄沿着黄河来到蒲坂城门前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斛律光已经……跑路了!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北齐军的斥候,为何斛律光会提前撤军?难道是高伯逸通知他的? 这个念头在独孤信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抛诸脑后。 不可能的事情,那厮无论怎样的多智近乎妖,也不可能会算准自己这边的行军时间,更没办法去通知斛律光提前撤退。 只能说,斛律光事先已经算到了西魏军会反击,他见好就收了。 这场不义之战,打得两国边境都元气大伤,双方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斛律光让西魏边民当“送死队”攻城固然不光彩,但李弼在临汾盆地里一路烧杀抢掠也不是什么好鸟。双方不约而同的以搞破坏为主,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占据城池! “往北走有两条路,一条是盐池,这条路被斛律光一路破坏,已经无险可守。 另一条路是沿着涑水河走,有北解城作为依托,还有北猗氏和猗氏两城锁住关卡,斛律光不会走这条路的吧? 猗氏城东面才是闻喜县城。” 猗氏这个名字很奇特,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城池,历史相当悠久。 “猗氏”一名可追溯到夏代的古猗国。春秋末,鲁国贫士猗顿大畜牛羊于猗氏,十年间富埒王侯,因以地为氏,称猗顿。 这座城池干嘛的呢,很简单,猗顿用涑水河来漕运贩卖食盐的据点。 汉代置猗氏县,此城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北周成武王元年猗氏县北移后,该城依旧。 据后世考古发现,猗氏故城现存城墙,南、北、东墙分别长约1200米以上,残存高28米,厚19至21米间,夯土层厚度9至10厘米。 可见这是一座不太大,但却相当坚固,用夯土所建筑的四方小城。 北猗氏在涑水河以北,猗氏城在涑水河以南,两座城像两扇门,堵住了沿着涑水河这条大路。 两道关卡,斛律光是吃饱了撑着的,去破关回到闻喜县城么? 独孤信跟杨忠二人一合计,都感觉斛律光不太可能走涑水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高伯逸走王屋山脉,虽然也是大胆举动,但他的行为是有独特优势的。 能消失在敌人视野里,让对手弄不清他会从王屋山脉的哪个位置出来,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难道斛律光也能在涑水河岸边消失在众人眼里么? “斛律光师老疲敝,经历连番大战不得休整,已经是人困马乏。 此刻我们朝东北走,走盐池,一路杀奔过去,定能将其击溃!” 杨忠激动的向独孤信建议道。 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斛律光选择走盐池这条路,那么之前他破坏得有多狠,现在就会哭得有多惨! 而独孤信手下的这支府兵尚未参加过战斗,可以说是精神抖擞,百分百的好状态。 这个时候不去争功勋,什么时候去争? 独孤信刚想赞同,却发现远方有一骑飞驰而来!看样子很像是魏国的传令兵。 “柱国大人,杨将军,大司马有令,不要追击斛律光,以免中了埋伏。大军缓缓向北收复失地即可!” 这里的大司马,说的就是宇文护! 一听这话杨忠就不乐意了。 我正要封妻荫子的时候,你把我腿拉着,到底几个意思? 独孤信也是不满,不过他心思更多,沉声问道:“大司马还有什么交代没?” “大司马说,他正在来蒲坂城的路上,有什么话他会当面和您说的。” 传令兵单膝跪倒,双手呈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独孤信拆开一看,里面的信件果然如传令兵所说的,宇文护说此番劳民伤财,打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目前的要务,是收复失地,而不是收拾斛律光。 宇文护的思维,跟独孤信和杨忠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独孤信和杨忠想的是战场立功,至于西魏这些土地被怎么破坏,那不是他两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皇帝!操个屁的心啊!多多在战场上斩获才是真的。 但宇文护现在已经是以皇帝的视角在思考问题。 一来,他不想再打下去,二来,还是稳一点比较好,收拾残局比歼灭敌人重要太多了。 独孤信恨恨的把竹筒摔在地上,低着头居高临下的对传令兵说道:“你回去就说我知道了,在蒲坂城等大司马来。” “喏!” 这位传令兵如蒙大赦的走了。 傻子也看出来独孤信和杨忠很不爽,只是,如此大的咖位,可不是他们这种罗罗可以参与和议论的。 …… 阳胡关外几里远的地方有一小河名叫“教水”,两岸都是悬崖峭壁。山民出身的陈真,带着前军一千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现在在教水两岸,也搭起了一座浮桥。 浮桥一边是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出了山道就是水,极为险要。 “李达,披坚执锐,陈真不如你,爬山开路,你不如陈真。” 高伯逸对身边的李达揶揄道。 “哼,都是雕虫小技而已,真要杀敌,还是得靠我们至尊百保!” 当初我为什么会起一个这么中二的名字,以至于这帮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了?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第355章 砍瓜切菜 阳胡关正面是一条河,高伯逸的地图上没标注,是从黄河岸边引水引进来的一条支流,正好成为阳胡关的护城河,当然,只护住正面。 它的背面是山,城墙不到一丈,平日里根本疏于防范,只有三三两两的兵丁有气无力的在上面站岗,估计那些人眼睛都没往山下面看。 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 让你去武当山的金顶上当十几年的工作人员,估计你看那些云雾缭绕的美景也看腻歪了。自从阳胡关建立以后,山背后就没被人杀上来过,那些值守的镇军,没睡觉就已经是敬业了。 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的时候,从阳胡关背面的山坡上,爬上来几个人。 身材精瘦,手臂长,特制的木鞋上有铁钉,能嵌入夯土的城墙里。 这些人就像是壁虎一样,轻巧的在一丈高的城墙上攀爬,很快就上到城墙,这里居然空无一人! 长期的思维定势,让守军在吃晚饭的时刻,故意忽略了这个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方向。 爬上城墙的人里面,以陈真为首。 他和同伴将背后的绳索抛下来,周铁虎带着所谓的“敢死队”,顺着绳索攀爬上来,很快这里就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百多人。 “主公说别光顾着杀人,我们还要……” 陈真怕这个傻大个乱来,没想到戴着虎头面具的周铁虎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出来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说罢拿着长槊就往关头正面的城墙上走去。 “罢了,打仗不是我所长,弟兄们,下去吧。” 陈真无奈耸耸肩,爬山开路对他们这些山民来说很容易,但像周铁虎一样正面砍人,还是有难度的。 主要是他们太瘦了,那身材注定就是为了攀爬而生的。用高伯逸的话说就是“天生吃这碗饭”,他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一直将陈真他们那帮山民当做斥候队来用,正面作战,从不让他们上场,而功勋却是一样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很愿意接受高伯逸驱使的原因。 爱惜士卒,不蛮干,赏罚分明,扬长避短。 高伯逸自知搞不过西魏那帮猛人,所以他愿意在自己这边的军队里下苦功夫,发掘优点,而不是搞歧视和一言堂。 所以神策军内部各军无论彼此间分歧多大,都奉高伯逸为正主。说到底,能打仗,为人又很四海,自然不乏追随者。 半个时辰之后,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满是火把,众人看到阳胡关城头升起了红旗。高伯逸侧过头对李达说道:“愿赌服输,半个时辰而已。” 刚才两人打赌,李德林为证人。高伯逸说陈真和周铁虎联手,不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关隘,李达说必须他们至尊百保出马才能建功。 现在结果很明显摆在那了。事实证明,一百个李达加在一起,也玩不过高伯逸一个人。 李达赌品甚好,虽然不甘心,还是从袖口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到高伯逸手上。 后者哈哈大笑道:“你和我赌,从来就没赢过,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你一直想睡却又睡不得的娇俏娘子,难道心里就不痒?” 李达毫无愧色的反问道。 高伯逸顿时无言以对。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抢不过。 你看,古人总结得多好啊。 李达这辈子要是跟高伯逸打赌赢不了,估计他老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众人来到阳胡关城楼的签押房里,周铁虎像是拎着小鸡一样,将一个身材瘦弱的校尉扔到地上。 高伯逸故作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生气的说道:“打仗赢了就赢了,怎么能如此没有风度呢?” 他笑眯眯的将那位西魏镇军校尉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说道:“我是个爽快人。你带着俘虏,帮我骗开垣曲县城的城门,我保举你到北齐做官。 如若不然的话,我先砍你手脚,再把你弄成公公,保住你性命,将来让你在邺城光着身子游街,供大家观摩欣赏,如何? 很多人都很好奇,不知道什么是人棍,我想拿你试试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大帅饶命啊,我这就带大帅去找我的亲信,明日带他们去骗开垣曲县,决不食言!” 这位身材矮小的校尉很快就把节操卖了。 不要觉得奇怪,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或者西魏什么的,州郡镇军都是由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农夫临时组织起来的。 这种兵役是强制执行的,是徭役的一种。点名点到你,不去就是不行。 所以他们的士气究竟有多高,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说明白点,这些镇军都是为了混一日三餐到这里的,能混一天是一天,如果没有极为难得的机遇,则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唯一要做的就是吃饱,然后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看到这位魏军校尉如此卑躬屈膝,一吓唬就软了,无论是李德林也好,周敷也好,更别说李达他们了,全都是神色漠然。 既不怜悯,亦不鄙视。 原因无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光靠州郡镇军,是守不住城池,也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几乎是个各国军界的共识。 但是战场上没这些人又不行。 城池需要压制,不然陷入权力真空的状态,一切都会乱套。 军粮需要有军队护送,补给线越长,镇军的作用就会越重要。 “今日暂且歇息,将阳胡关府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了!明日攻打垣曲县城。进城了,我们吃顿好的,这段时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高伯逸传令下去,麾下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这五千精兵在王屋山脉里面啃了好多天的干粮,晚上都不许生火。多亏是出发前在邺城找到了熟悉道路的向导,不然别说偷袭阳胡关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会把小命交代在那群山之中。 第二天,原阳胡关守将孟佑,借口粮草不济,到垣曲县城讨要粮草。由于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确切的说,阳胡关不是屯粮的地方,有时候粮草莫名其妙就不够了。 所以经常到县城里要粮。 这些丘八对敌可能很辣鸡,但搞事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垣曲县的县尉不疑有他,直接打开县城城门…… 第356章 堵心 六月的邺城,天气变得炎热,尤其是白天,毒辣的太阳让人受不了,汗流浃背那是常有的事,一点也不算稀奇。 渤海长公主那优雅奢华的府邸里,这位艳名满邺城的美人,正痴痴的盯着花园里的那口活泉发呆。 “你今日去杨愔那边问过了么?阿郎的军队到哪里了,有什么消息没?” 高彾双目无神的问身边的健硕女仆道。 她最近气色不是太好,带着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殿下,今日已经去问过了,阿郎上次带着大军入住河阳三城的北中城,然后就出了轵关,再无音讯。” 古代消息传的慢,再说这次高伯逸是秘密行军,自然不会把自身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人。 高彾嗯了一声,没说话,看样子心情依旧阴郁。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走到园子里,在高彾耳边低声说道:“殿下,乐安公主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 乐安公主? 由于交集太少,高彾半天没想起来是谁。 要知道,皇家的女人多半有封号。 高欢的女儿里面,就有一堆公主。 然后是高澄的女儿也是。 这还不算东魏时期册封的元氏公主。 一个两个的,名号各不相同,颇有些让人眼花缭乱。高彾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乐安公主是谁。 这不就是高澄与原配元仲华的长女吗? 她来这里找自己这个姑姑做什么? 还带着她刚刚生下来的女儿? 压下心中的狐疑,高彾对身边的健硕女仆说道:“请她进来吧,然后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高彾感觉自家侄女登门造访,恐怕并非是为了跟自己闲聊的。 不一会,乐安公主抱着熟睡的女儿到了花园里。 “这就是你的乖女儿吗?来,让姑姑抱抱。” 高彾热情的走过去,将乐安公主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奇怪的是,乐安公主俏脸麻木不仁,眼中满是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唯独眼睛看着孩子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光彩。 高彾这才想起最近的一件事来,崔达孥逃到西魏去了,高洋斩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原因是李氏要在邺南城皇宫行刺他…… 家中大变,难怪乐安公主会魂不守舍了,此乃人之常情。 “侄女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高彾好心安慰乐安公主,不过对方只是轻轻点头,显得她的安慰一直不在点子上。 “今日侄女登门,实数冒昧,只是为了求姑姑一件事。” 求自己一件事? 高彾满心古怪,乐安公主又不缺衣少食,有什么要求到自己的呢? “你这么客气干嘛,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好了!” 高彾豪气万丈的说道,作为高洋的嫡亲姐姐,她还真有资格说这个话。 “我想把这孩子,过继给姑姑,可以吗?” 乐安公主带着哀求问道,那样子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过继?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来么? 高彾更奇怪了,她轻咳一声,有些扭捏的说道:“那个……姑姑其实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以前两任夫君,都和我关系冷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和襄阳王感情很好,我们会有孩子的,现在就过继,是不是不太合适?” 如果说见了面就想扑上去亲热算是热情的话,那高彾跟她那前两任夫君绝不是关系冷淡。 至少对方对她是这样。 “姑姑,崔达孥叛逃到魏国,如果这孩子姓崔,可想而知她以后会过得多么悲惨。 而侄女我已经决定在慈静庵出家,与佛祖相伴,所以这孩子也请拜托姑姑了。” 乐安公主给高彾跪下,然后五体投地深深一拜。这下弄得高彾这位渤海长公主有些手足无措。 “唉,过继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过继以后,这孩子的父亲就是高伯逸,就算我再想同意,也得他点头才是啊。” 孝武帝元修,就跟自己的堂妹堂姐什么的纠缠不休。 这孩子跟高伯逸没血缘关系,若是以后生的亭亭玉立的,被自家那个好色如命,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敢扑的襄阳王看上,那不是人伦惨剧? 以高伯逸的脾气,如果有血缘关系他绝不会乱来,但一旦听说没血缘关系,那就不知道这厮的底线在哪里了! 在女人方面,高彾可是一点都不相信高伯逸的人品。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色得很! “姑姑,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没说,今天是时候说出来了。” “什么事?” “这孩子的身世,以及陛下为什么会杀崔达孥的母亲。” 乐安公主面无表情的说道。 …… 轰隆! 初夏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大。厢房外面都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高彾的卧房里,乐安公主已经把她跟高伯逸之间短暂而精彩的故事讲完了。 此时此刻,高彾的第一感觉不是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与感慨。 高伯逸那时候就是个泥腿子,顶多算是跟高长恭关系好点。 他居然洗个澡就能在澡堂里跟乐安公主巫山云雨,把多少人都梦想压在身下的美女吃干抹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时候高伯逸有现在的权势,高彾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高伯逸就连唬带骗的占有了自己。 可那时候他拿什么去诈唬乐安公主呢? 只能说厉害了! 哪怕是女人,高彾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高伯逸的厉害。 这厮真是不消停的家伙啊,那时候就敢睡公主,那现在不是连皇后都敢睡? “唉,这真是一笔还不清的孽债啊!” 高彾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她还真不能不要。 一方面,这本来就是高伯逸的孩子,她生来就应该是享尽富贵的。怎么能被崔达孥这个倒霉蛋拖累呢。 另一方面,自己也是有点寂寞。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嫡出,算是皇家血脉的正统。她的女儿,跟自己勉强算得上同气连枝。 自己的孩子都没生,居然要帮高伯逸养孩子。一想到这里,高彾心中就莫名的堵得慌。 但这事能怪高伯逸吗?那种情况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好吧,我答应你了。以后这个孩子,就叫高……算了,等那家伙回来起名字吧。” 第357章 进退两难 垣曲县失手,被高伯逸五千精锐兵不血刃攻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最先传到弘农。 然后弘农的传令兵沿着黄河向西走,传到潼关,又传到蒲坂城,传到运城盆地里西魏各个城池的主将耳朵里。 其他人都还好,毕竟从垣曲县到他们那里,必须要经过潼关,垣曲县也不是什么大城,难道高伯逸还能长翅膀飞过潼关不成? 如果硬是要说有人紧张的话,可能独孤信会紧张点,毕竟垣曲县出兵可以直接威胁弘农城的侧翼。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威胁而已。从黄河以北渡河直接攻打弘农绝无可能成功! 唯独坚守南绛城的李穆大为惊骇,急忙找来自家侄儿李植、大将军尉迟纲议事。 李穆惊骇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战局的发展,就跟当初李植预测得完全一样,几乎分毫不差。饶是尉迟纲有些看不惯李植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 这厮有点厉害,打仗水平怎么样不好说,但对战局的预测,几乎可以用料事如神来形容。有三国时杨修的本事,当然,性格也有些相像。 此时此刻,李植昂着头,如同高傲的公鸡一般,站在叔父李穆面前,故作谦逊的拱手说道:“南绛城南面的深山老林,未必没有路,我们不妨找下城里的老人问询一下。 不过这些都不妨事,毕竟就算有路也是小路,根本没办法维持粮道。 高伯逸再生猛,我们只要在南绛城这里守着,就稳如泰山一般。管他高伯逸还是襄阳王,我就是不动,看你能把我们怎么办。” 李植面带狰狞的说道。 宇文邕还有长安年轻武将圈子里的某些人,对那高伯逸极为推崇,早就让李植很不爽了。 他李植也是很厉害的好吧!估计此番大战之后,他就会进入西魏最高权力圈子的眼中。哦,不过那时候叫不叫西魏都难说了呢。 哼,什么齐国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名将,都是吹出来的! 等哪天我身居高位,也一样能把你斩落马下,你当我是权景宣那种蠢货呢!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李植注意到叔父李穆探寻的目光,他低声问道:“叔父可是有疑惑?” “不错。斛律光所部,据说已经解除了蒲坂城的围困,朝着北面而来了。探马回报说他极有可能走盐池古道。 我们守住了南绛城,拿什么兵力在盐池古道伏击斛律光呢?” 李穆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便是自保重要,还是战局重要! 错过了这次,下次再遇到斛律光,就更难对付了。 “叔父,如果南绛城失手的话,齐军的高伯逸部,斛律光部就能合兵一处,再不济也能互相支援。 那样李柱国的后路就被断掉,整个战局就会崩溃,咱们都要逃回蒲坂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再说叔父接到的军令,是守住南绛城。如果伏击斛律光部,反而丢了南绛城,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功补过,搞不好还要戴罪立功。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话说出来,众人都沉默了。哪怕尉迟纲是宇文泰的侄子,现在也无话可说。 李植说得有道理,有备方能无患。为了堵住斛律光,而放任南绛城处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来人啊!”李穆大喊了一声。 “将军有什么吩咐?” “近期严密监视南绛城周边,夜间也要在城外周边巡哨,不得有误!” 思索再三,李穆打消了堵截斛律光的企图。 “喏!” 麾下亲兵下去传令了。李穆,李植,尉迟纲三人都是心中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剑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才是最有威胁的。再厉害的剑,一旦拔出来了,那就有迹可循,不足为虑了。 不知道高伯逸在哪里的时候,他的行踪需要靠猜。哪怕现在看来,李植当初的预计如有神助,但在当时,这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事情没有最终结果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高伯逸会攻占垣曲县。 现在知道他在哪了,就不必担心了。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城楼的签押房里。 “报!李将军,李柱国的军令!” 名义上,南绛城的李穆应该是听从李弼调遣的,虽然两人不是直属关系。 “念!” “李穆所部,得令后即刻西进盐池古道口设伏,不得有误!” 鸡儿的,正说到严守南绛城,李弼的军令居然到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叔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们并非李柱国的直属,万一丢了南绛城,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让李柱国调兵夺回来吗?” 李植的问题相当尖锐,虽然他很无理礼,替代主将说话,但说的道理,却是李穆和尉迟纲所认同的。 高伯逸都跑你家后门了,你不守好门户,反倒是把自家的家丁和狗都带到郊外打猎,这不脑抽吗? “你回去禀告李柱国,南绛城事关全局安危,万万不可抽调兵力,我修书一封,你送与李柱国,回长安以后我会当面向他请罪。” 李穆的话比李植份量大多了,不过意思没多大区别,语气稍微客气一点而已。 传令兵能说啥呢,他只是个跑腿的啊。 李穆匆匆忙忙的写完信交给传令兵,打发对方走以后,摇头苦笑道:“这下咱们可是把李柱国往死里得罪了。” “叔父!我们这是在为国出力,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 不说别的,要是南绛城兵力空虚,被那高伯逸一战而下。 城内的粮草辎重都要归对手所有,他也不需要什么粮道了。 这等于是齐国在临汾盆地多了五千虎狼之师,那就不是打不打斛律光的事情了啊!叔父千万莫要犹豫啊!” “李将军,我可以作证,战后咱们回长安,在下会为李将军正名的。” 尉迟纲难得跟李植站在同一战线上。 怎么说呢,高伯逸未必会来。但是只要他来了,那就是杀招,把西魏精锐一锅端了的杀招。 李穆他们不敢赌。 南绛城西边不远就是新田,新田是古代晋国的国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高伯逸要是带人在新田堵着李弼,呵呵,西魏各部军马等于都被分割开了。 难道高洋会动都不动么?晋阳又不是没有多的兵马? 到时候只怕北齐要打灭国之战,而这一切都是从南绛城丢失开始的连锁反应。 第358章 不期而遇的一战 垣曲县的县衙大堂正在设宴,高伯逸坐在堂上,李德林,李达,周铁虎,陈真,周敷等将领都在场,就连担任他贴身护卫的狗子,都有一席之地。 “大都督,这几日我带着几个精干的斥候,穿越了北面的大山。 这里是涑水河的尽头,浅滩峡谷不少,不过并没有串联起来成一条大路。 我们走山间小道,已经在附近的山顶上看到了南绛城。 不过据我观察,南绛城的守卫非常严密,而攻城器械不可能运到那边去。 恐怕我们只能夜里偷袭一下了。” 现在神策军上下异常膨胀,建功立业的心思根本等不及。听到陈真所说的,李达突然站出来请战道:“大都督,末将愿为先锋破城!” 打仗会死很多人的兄弟!你真以为是旅游啊! 高伯逸微微皱眉,平心静气的说道:“这次是斛律明月唱主角,我们呢,只有五千人,只是敲边鼓的。 晋阳那边的战局,我才没工夫去掺和呢,你们也都稍安勿躁。 来来来,今日桌案上摆着的都是垣曲县这里的特产和野味,大军出征在外不得饮酒,不过你们今日可以敞开了吃,吃完还有!哈哈哈哈哈!” 高伯逸一个人在那里尬笑,发现堂下居然无人附和。 就连一向稳重的周敷,此番都露出不甘的神色。 “怎么了?你们想翻过山去偷袭南绛城?” 高伯逸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下面的人。 富贵险中求,古人上升通道少,冒险的心思重,平均寿命又短,指不定哪天一场风寒就去了,怕个球啊! 他们跟高伯逸想得不同,他们想的是越过大山,出其不意的入局,然后建立不世功勋! “宇文泰死,八柱国分崩离析在即。若是我们逼得太紧,重压之下,他们则是会抱团,形成新的稳定政局,甚至更上一层楼。 这样对我大齐极为不利。 若是此番让他们受损却不元气大伤,回长安以后,宇文护要收拾政局,只怕还会多有掣肘。这不是你们应该操心的事情。 所以我说要打,那自然是有打的道理。如果不要打,那么按兵不动即可,你们无须想得太多。该让你们立功的时候,我不会吝啬的!” 高伯逸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手下这帮丘八才好,一个两个都有些自大了。 他是有五千精兵不假,但也只有五千人啊。现在这样突袭的配置,如果孤军深入,很容易被西魏那边的厉害角色锤了。 在垣曲县这里咸鱼不好吗? “此番战局已经到了尾声,我们一旁摇旗呐喊就好了,懂吗?敌不动,我不动!” 天知道平阳那边是个什么鬼状况,高伯逸连那块的地理环境都不知道,前世都没去过几次。突袭南绛城,简直就是应了那句古诗:盲人骑瞎马,深夜入危城! “主公说得言之有理。听陈将军话说,我感觉南绛城守将很有些本事,我们若是贸然突袭,只怕会吃大亏。 不如在这里呆着,再放出消息说我们要夺南绛城,牵制一下魏军也好嘛。” 李德林出来帮高伯逸打圆场,他的话倒是说道点子上了。 可不就是牵制一下嘛!只要让西魏觉得高伯逸有可能会突袭南绛城,不得不留下兵马守城,那就好了嘛。 这样等于是减少了西魏可用的兵马,斛律光所面对的压力,不就小了么? 众将纷纷点头,虽然感觉有些可惜,但高伯逸说的也是有道理。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没有便宜可以占的仗,自然没什么好打的。 在垣曲县看看风景也不错,对吧?至少现在,魏国那边不会有人来垣曲县撩拨他们的。 …… 曾经春秋时的晋国国度新田在曲沃河畔,此刻已经深埋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这里已经成为人员来往频繁的渡口,因为处于西魏和北齐交界的边境,所以也比较萧条,没有筑城。 深夜的曲沃河畔,一支打着西魏军旗号的队伍,举着火把,通过临时架设的浮桥,从南面而来,渡过曲沃河,朝北面而去。 他们全军刚刚渡河不久,就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迎面而来。两军在相隔一箭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李弼柱国麾下梁将军所部,你们是哪部分的?” 对面出来一个偏将,对着自己这边喊话。 “我们是独孤柱国麾下的,追击齐国斛律光而来的,你们发现他们的踪迹了吗?”对面是这样说的。 这位偏将刚要答话,忽然从对面射出一支冷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卧了个槽,这是怎么回事? 梁士彦麾下的西魏府兵精锐全都一愣。说好的是独孤信的人,为什么射杀我们的将军?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杀!” 梁士彦还在愣神当中,对面的大军就直接朝着自己麾下的军队冲击而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究竟是独孤信叛变了,还是对面的人根本就是北齐军! 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作为先锋军主将,梁士彦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带着麾下的精锐骑兵直接冲入敌阵。 梁士彦和麾下骑兵队伍的加入,很快就稳住了阵脚。正在这时,又是从远处射来冷箭,梁士彦冷笑一声,企图用长槊将箭矢拨开,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想射他!长槊没有碰到箭矢! “啊!” 一声惨叫,梁士彦身边的掌旗官应声落马,帅旗被放倒。 鸡儿的,这他喵的绝对是箭术出众的斛律光! “梁士彦死了!” “梁士彦死了!” 一时间叫声此起彼伏。 射倒帅旗,然后大叫对方主将阵亡,这种套路十分常见,凡是有点本事的主将都一直防着呢! 梁士彦也顾不得冲杀了,他踩着马镫,一个海底捞月,将地上的帅旗抓起来夹在怀里,对着有些慌乱的大军喊道:“梁士彦在此!帅旗在此!亲兵聚拢过来!” 一时间西魏军士气大振! 正在这时,从北面星星点点的来了很多兵马,并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边的! “李都督!斛律光在这里,快点杀啊!” 刚刚喊完,又一支冷箭射中梁士彦的肩膀,箭矢的力道极大! 他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亲兵扶住,抓上马,两人共同骑着一匹马,那样子十分狼狈。 第359章 血战曲沃河 黑暗中,两军不期而遇,梁士彦麾下府兵精锐毫无准备,甚至连敌我识别都没有做,哪怕在胳膊上绑一根布条也是好的啊。 对面的军队不需要说就是很少一部分穿着西魏军军服,在前面坑蒙拐骗的北齐军精锐了,确切的说,就是由宿卫军和一部分晋阳地区素质较高的镇军组成。 他们的准备明显要好一些。 然而即使这样,两边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敌军! 斛律光是没想到西魏军居然不守盐池古道的出口,害他行军速度比预想的慢了许多。若是早知道盐池古道没人去守,他现在大军估计已经到了平阳,跟高演的城内大军里应外合,应该已经解除平阳之围了。 哪里会在深夜与敌军不期而遇呢? 而李弼没想到的是,李穆居然敢不听军令,不去堵住盐池古道的出口!如果他们真按照自己吩咐做了,哪怕不能完全击败斛律光,起码也能将对方杀伤大半。 看到梁士彦率领的前军与北齐军恶战,李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身边五十一岁的老将,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说道:“两军交战正酣,我们加入进去,不辩敌我,弄不好还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十分不智。 我看梁将军也许不敌斛律明月,不如等形势分明之后,再掩杀过去。敌军憋着的那口气刚好卸掉,又突遭猛击,定然会惊慌失措,可一战而定!” 王雄给李弼出了个小建议,那就是让梁士彦先跟斛律光耗着,当然,他们肯定是打不过宿卫军那些百保鲜卑的。 不过呢,等打得差不多了,梁士彦这边要跑路,对方要追赶的时候,那就正好是出兵的时候了!因为北齐军追击的时候,队形肯定散了,心态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这时候不打什么时候打? 对于王雄的话,李弼深以为然。他一向是个狠得下心之人,隔着一里地,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梁士彦中箭落马后狼狈的朝着自己这边奔逃而来。 主将一落马,西魏军士气果然大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已经朝着反方向奔逃而来。 “大都督,是时候了。两翼包抄,中间让开一条道,让我们的人跑路。” 王雄继续在李弼耳边建议道。 “来人啊,传令下去。鹤翼阵,两面包抄,掩杀过去!” 李弼冷静的下令,他的打算,是两面夹击,驱赶,把北齐军往南面一点的曲沃河边赶去。然后把那些穿着盔甲的百保鲜卑送进河里喂鱼去! 点着火把的队伍,如同两条长龙,朝着北齐军的军阵而去。此事斛律光气力已经用老,大军的建制都有些散了,需要时间整军。 没想到对手的中军和前军相隔居然不远! 黑暗中,斛律光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高孝瑜说道:“殿下等会就一直往东走。曲沃城离这里很近。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高归彦等人来接应我们,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一战他们就能及时赶到。如果我们运气不好,那殿下就快点突围,魏军势大,他们想把我们赶下曲沃河!” 没点后手,斛律光如何敢星夜兼程的赶往曲沃河?高归彦和皮景和都是宿将,此事应该会来接应的。 不过历史上也有很多名将犯下低级错误的,斛律光想的就是高归彦和皮景和这时候千万别犯浑! …… 李弼手里还捏着一支三千人的预备队,而王雄已经带着中军兵分两路杀奔过去了。隔得老远,李弼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两边接近十万大军,名将斗法,各种阴招怪招都用了。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用这么粗糙的办法决一胜负,真是时也命也!” 高演不会打仗自不必说,但北齐的斛律光此番带着精锐的宿卫军,将精兵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战必克,攻必取,千里奔袭,来得突然走得隐秘。 北齐大略上有些乱来,强行发动这场不该发动的战争,但在细节的处理上,斛律光已经做到了最好。 如果输了,那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手里的牌面不够大,齐国内部不肯同心协力的缘故。 比如说那高伯逸,若是从晋阳出兵,岂不是一支生力军? 结果那厮偏偏在垣曲县晃悠,说白了就是又想牵制西魏一部分军力,又不想带着自己的嫡系上战场恶战! 齐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高伯逸摆明了想坑斛律光和高演一把,又叫人无话可说。 李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正在这时,从东面来了一支约几千人的大军,也不加入战团,而是跟自己一样,列好阵势在一旁观战。 “唉!” 李弼心有不甘的幽幽一叹。 这摆明了是北齐的援兵来了。 等明日,最多再过一天,高演应该就知道魏军已经全部南下撤离,朝着玉璧城而去了。如果在这里鏖战不退,等高演带着剩下的北齐军杀来,两边谁胜谁负,还真不太好说! “来人啊,鸣金收兵,本阵准备出击。若是齐军杀来,则去拦住他们!” 西魏人口数是三个国家里最少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特别是这次大战,斛律光下手毒辣,驱赶平民攻城,弄死了不少人。 高伯逸这个混蛋谎话连篇不假,喜欢耍诈也不假,但他有句话说得是对的,现在这场战争就是在互相伤害,继续打下去毫无意义,只是白白死人而已。 占据上风的西魏军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立刻与北齐军脱离了接触,朝北面的本阵而去。 而已然精疲力尽,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斛律光,则是开始收拢残余人马,重新结阵,朝着东面的队伍靠拢。 他猜测那是高归彦和皮景和带着人来接应他。 两边极有默契的各走各路,并没有追上去厮杀一顿这样的愚蠢行为。 “大都督辛苦了,先去曲沃城休整吧!” 浑身是血的斛律光见到皮景和对着自己拱手行礼,欣慰的点了点头。 高归彦打仗有点飘忽,关键时刻真有些靠不住,但皮景和不一样,这个人非常厉害,稳得不行。 “此番长山王败得太快,我带着麾下健儿孤军奋战,能回来已然是运气。两位将军,请带路吧!” 斛律光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遍地都是的两军尸体,无声叹息! 第360章 毫无意义又影响深远 曲沃河一战,西魏与北齐最精锐的人马不期而遇,在没有使用任何计策的情况下,爆发了一场没有心理准备的遭遇战。 从战斗结果上看,双方都死伤惨重,当场战死的就超过三成,回去以后因为破伤风和伤口感染死去的更是不在少数。 似乎谁也没占到便宜。 但从细节上说,却又和想象中略有不同。 西魏这边,损失的兵马,多半是李弼和赵贵的嫡系人马,而独孤信和宇文护并未参战,人员相对齐整。 更重要的影响是,这一战死去的中低级军官,相当多是当年跟随宇文泰东征西讨的武川镇旧部还有曾经隶属于侯莫陈悦的所谓“叛军”嫡系。 而关中汉人武装,如郭彦、韦孝宽等人的部曲,则是毫发无损。 当然,这些人的所谓部曲现在都已经不是普通士兵的角色,起步都是管几十号人的,而普通的府兵,则来自关中各地,已经难分彼此。 这对西魏的政局,有着直接而显着的影响。 西魏原本是三大势力鼎足而立。 关中汉人豪强算是一支,比如京兆韦家的韦孝宽、河东柳氏、太原郭氏的郭彦、武功苏氏的苏椿、河内司马氏的司马裔、敦煌令狐氏的令狐整等。 另一支是宇文泰的嫡系,包括宇文家亲族如宇文护,侄儿尉迟迥等。 还有一支则是跟着宇文泰从武川镇起家的“鲜卑人”,如赵贵,独孤信,李虎,于谨等人。 现在宇文家的力量并未被削弱,但六大柱国里面的赵贵和李弼,都被打残了,李虎的嫡系镇守的是蒲坂城,此番也吃了大亏。 唯独镇守关中的于谨,镇守弘农的独孤信,以及镇守关中北部,防御突厥的侯莫陈崇没什么损失。 所以说此消彼长,西魏这边并非所有人都对此战深感痛惜。 比如说两天之后,得知李弼率军与斛律光交战死伤惨重后,宇文护就暗中窃喜。因为他所图谋的事情,再也不会因为长安那些无聊的流言而停下来了。 六大柱国各怀鬼胎,确实是到了需要整合一下的时候了。 至于北齐这边,影响则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长山王高演,一直是北齐皇室中德才兼备之人。皇位继承人中呼声最高的,一直都是高演,而非高洋的嫡长子高殷。 那么显而易见,此战以后,不会带兵打仗的高演,已经失去了晋阳鲜卑势力的支持! 谁也不会支持葬送自家子弟兵的皇族上位,哪怕是高洋,当初也是带着宿卫军出塞外,痛打胡人,百战百胜,才能坐稳今日之皇位。 除此以外,当初高洋组建的宿卫军,此番除了高伯逸麾下五百人和段韶麾下三千人之外,其余主力均在高演和斛律光军中。 这次西魏与北齐连番恶战,他们损失惨重。高洋当初所建立的宿卫军,建制已经残破。 除此以外,这回两国在边境交战与往日不同,下手极为狠辣,造成两国边境元气大伤,赤地千里,大片良田荒芜。从此以后,两国在这片区域的控制力大为减弱,反倒是大大小小的山贼开始活跃起来,此乃后话不表。 …… 十天之后,平阳城的高演及斛律光等人接到高洋的诏令: 宿卫军建制残破,人员损失太大,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很快将会解散。 令晋阳幕府大都督斛律光带着残余的百保鲜卑及晋阳镇军回邺城,参与新成立的禁军整编。 长山王高演,不再节制宿卫军,回邺城继续担任尚书令。 留皮景和及本部人马镇守平阳。 此外,高洋还给高伯逸发了一道诏令,说垣曲县城不在北齐的国境范围内,且无险可守,命他将县城洗劫一空之后,放弃城池,带着大军先到河阳三城,然后带着兵马水路返回邺城,主持禁军整编事宜! 这次两国交战,高伯逸只能算是个打酱油的,对战局稍微有点牵制。真正的最大受益者,乃是北齐皇帝高洋。 明知道此战必败无疑,高洋还让高演领军出征,就是为了削弱越来越尾大不掉的娄昭君和晋阳鲜卑势力! 同时打压了对皇位觊觎已久,却始终引而不发的高演。 此战以后,高演失去了支持者们的人心,就算将来高洋死了,娄昭君也不会把宝压在高演身上。 与此同时,高洋获得了重整禁军的绝佳机会,跟随父亲高欢打天下的那些鲜卑势力,元气大伤之后,势必会碎片化,归纳到国家发展的正轨当中,再也不能成为一个隐形大手,操控政局了。 自此,高洋的权术布局大获全胜,既没有丢城失地,也打压了自己的弟弟高演,还让娄昭君无话可说。与此同时,也没有让高伯逸继续膨胀壮大,没有给他刷声望的机会。 自东魏开国以来,皇权第一次真正集中在了皇帝手中。 …… “李穆!你这个贪生怕死,视军国大事为儿戏的废物!那数万将士的血泪,你要怎么交代!” 蒲坂城府衙的大堂里,怒发冲冠的李弼,揪住李穆的衣领,举起拳头要痛殴对方! 早就说了去堵着盐池古道,千叮聆万嘱咐,没想到这厮居然直接抗命!然后路上传令兵又出了点意外,可能是回来的时候不慎落水淹死了,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只在曲沃河边发现的一匹淹死的马,像是那传令兵的。 “我若是去盐池古道阻拦,高伯逸那厮背后插我一刀怎么办?你以为垣曲县离南绛城有多远么?” “那家伙难道会飞不成?南绛城南面是山,他飞过来啊?” 李穆推开李弼的手,沉声呵斥道:“他没来,那是因为我和尉迟纲将军严密防守南绛城。我若是走了,高伯逸偷袭南绛成功,李柱国以为此刻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说话吗?” 看到李弼咄咄逼人,李穆也是怒了! 仗打不好就怪我,鸡儿的,斛律光的大军往哪里走又不是听我的! 李穆心中暗恨。 他感觉自己没弄错,如果这回去堵斛律光,且不说能不能堵住,就算堵住了,那得死多少人? 而且高伯逸费了那么多功夫,在山里面转了又转,难道他是去游山玩水的? 你人不在节点堵着,看这厮还会不会如此老实! 到时候高伯逸攻破南绛城,往南边堵着,斛律光往西边堵着,皮景和往东边堵着,难道你李弼打算走鼠雀谷去北边的晋阳跟百保鲜卑们聊天么? “都别吵了,事已至此,也虏获了不少齐国人口,班师回朝吧。” 在一旁半天都不说话的宇文护不动声色的说道。 第361章 段孝先纳妾 邺南城段韶的府邸里,这位新晋的平原王,正在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下棋。 这位中年人极有气场,双目锐利,虽然一副文士打扮,脸庞消瘦,长须看起来有些文雅,但身上那股精明果断的气质掩盖不住。 “唐道和啊唐道和,你就不肯让着我么?” 段韶苦笑一声,将手中白色的棋子放下说道:“输啦,不下了。” 道和是表字,段韶面前的中年人叫唐邕,高欢时代,就是北魏孝武帝的丞相、柱国大将军高欢的幕僚,在兵曹掌文书帐簿。 武定七年,高澄在邺都被杀,高洋为稳定军心,声称高澄伤得不重,连夜采取紧急行动,令唐邕以高澄的名义,分派自己的部属镇守四方,稳定了局势。 自此,唐邕站队成功,成了高洋的嫡系,随后他一直在晋阳那边,协调晋阳与邺城之间的政务,近期才来到邺城。 当然,这也与高洋的权利布局有关。 唐邕是汉人,但他与段韶关系匪浅,跟晋阳那帮人也非常熟悉。有他在,就算是邺城编练禁军,高伯逸也不可能跟段韶闹得不可开交。 禽兽一样的皇帝,风一样的男子,政务和杀人两不耽误。 高洋就是这样的奇男子,权术一流。 “那高伯逸不过是陛下用来平衡你的工具而已。太后插手政务太多,陛下乃是天下雄主,自然不甘心当一个提线木偶。 所以我说段孝先你不必担忧了。” 高伯逸?就凭他也配我担忧么? 段韶摇头失笑道:“我岂会在意那个黄口小儿,陛下猜忌心日重,且有废后的心思。 我妹段氏已经有孕在身,若是生下男孩,则废后势在必行。 那时候,陛下岂会不猜忌我?” 现在段韶只是太后这边的外戚,高洋还能平衡。 但若是段韶妹妹成为皇后,那段韶就是太子这边的外戚,权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想看,那个时候高洋会怎么想? 高伯逸才哪到哪啊,难道他还敢在邺城兵变不成?他敢兵变我不捏死他! 但我拿这个不靠谱又厉害非常的皇帝没办法啊! 段韶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听说那高伯逸不到二十岁,好色之名,邺城几乎街知巷闻。莫非段孝先还不如这黄口小儿么?” 唐邕揶揄道:“那小子我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污。段孝先你也可以学学嘛。” 纳妾? 段韶愣了一下,最近他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听唐邕这么一提醒,心中了然。不得不说,他作为高家的外戚,有时候还真是忽略了研究高洋的性格了。 不像是唐邕,十分得高洋信任,几乎不在高德政之下。 “纳妾……也不是随便纳妾的啊。” 段韶感慨了一句。 “清河崔氏有一嫡女,嫁入荥阳郑氏之后不到一个月,其夫惨死,现寡居在娘家。芳龄二十二,其容姿秀美婀娜,纳此女为妾……岂不美哉?” 唐邕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笑容,看了段韶一眼。 “哦?此话怎讲?世家大族嫡女为妾,恐有不妥吧?” 段韶颇有些意动,不过感觉世家嫡女做妾,似乎对方不可能会答应。 “所谓世家,都是摇摆不定,趋炎附势之辈。孝先你出身太后一族,与晋阳那边关系密切不假。但有时候也要适当切割一下,纳此女为妾,可以让你跟北方世家接上头,打消陛下的疑虑。 当然,崔浩之后,清河崔氏一蹶不振,你若是纳妾现在风头正劲的博陵崔氏,那我反倒是要劝劝你了。 世家之间的连横合纵,妙不可言,孝先你可要用心体会才是。 不能太近,亦不能太远。”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一定会被唐邕这番话吓得六神无主。 唐邕对段韶的建议,可谓是妙到了极点。高洋作为一个好色皇帝,对好色之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而且段韶如果跟晋阳的鲜卑势力走得太近,他妹妹又当了皇后,生了太子,你说高洋会怎么想? 高洋怎么想不好说,但历史上的杨坚,可是夺了外孙的江山! 你说高洋怕不怕! 而纳妾一个无关紧要的世家女子,则可以淡化身上的鲜卑色彩,这可以让段韶的路走得更平衡些。 当然,清河崔氏有名望,但是没实力,这样正好。如果段韶是要纳妾赵郡李氏的话,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情景,高洋会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这其间的妙处,只有唐邕这样对高洋极为了解,又聪明绝顶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道和此言不虚啊,只是我与那崔氏不熟,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一家,那应该如何上门呢?” 直接上门说要纳妾人家的嫡女,会被打出来的好吧!段韶是好色,不是傻逼! “你我相交二十年,此事容易,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唐邕对着段韶淡然拱手行礼告辞,此番来段韶府上,就是为了办这件事情的,既然段韶已经同意,那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唐邕这个人就是很会站队,高澄死了的时候,他站队成功,现在邺城禁军正是重组的时候,唐邕也很会找切入点继续站队。 …… 坐船坐得七晕八素的,高伯逸带着神策军精锐从枋头城下船,不想再走水路了,打算陆上行军回邺城。 此番无功而返,全军士气低落,不过抱怨倒是没有,毕竟这次没死人,受伤的也少,只当是跑去晃了一圈。 “公辅啊,你是不是觉得这一趟我们白跑了啊,还在山里面吃了那么多苦。” 骑着马,高伯逸微笑着问身边的李德林道。 “主公这是在考在下么?出发前,斛律明月送信来表示感谢,主公此番作为,别人看不明白,当事之人应该是懂的,陛下那边应该也是懂的。 在下非常佩服。” 看着老实人也一本正经的拍马屁,高伯逸摇头叹息道:“高处不胜寒,若是此番我表现太过,陛下,恐怕就容不下我这个人了,你明白这个道理么?” 李德林没说话,默然点头。 “等回到邺城整军,我们跟段韶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不亚于一场恶战啊!” 高伯逸想跟李德林解释一下什么叫“斗而不破”,不过想想以对方“北齐小神童”的智商,应该不必多说了。 再说就伤自尊了不是么! 第362章 “太监了” 邺南城西门行人来往如织,高伯逸将大军安置在神策军军营之后,就带着田子礼等亲兵数十人,来到城门口。 “怎么是你?”高伯逸看到杨愔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圣旨,惊诧莫名。 要是以前,高伯逸打了胜仗,杨愔来接一下无可厚非。但这次自己明显就是去打了一番酱油而已,高洋居然也派宰辅来城门口接。 这待遇赶得上当年高澄对卢叔武求贤若渴的模样了。 “襄阳王即刻入昭阳宫,不得有误。”杨愔将圣旨递给高伯逸,不动声色对他点点头,暗示此番前去无碍。 “遵旨。” 高伯逸接过圣旨,心中暗自感慨。如果是从前杨愔不会这么小心,当然,也不会这么客气。很明显,在自己出征的一段时间里,高洋一定又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弄得朝臣都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 “陛下前些日子心情不太好,还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抛尸漳河。 崔达孥下狱后因为乐安公主求情的缘故被赦免,不过听说他已经叛逃到魏国了。” 啥? 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愔面朝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话的声音极小。 “那乐安公主呢?”高伯逸心虚的问了一句。 杨愔脸上出现神秘莫测的微笑说道:“乐安公主嘛,等会你吃完陛下的接风宴,回家不就知道咯?” 哈? 这话听得高伯逸心中拔凉拔凉。 他脑子里浮现出乐安公主跪在高彾面前,要求作妾,姑侄共侍一夫的场面,吓得冷汗直流的。 高彾这家伙脾气非常差,人还有点矫情,而那个乐安公主更不消说,情商有点不在线,这两人碰面,会不会搞出事情来啊? “襄阳王似乎面色不太好啊。” 杨愔一本正经的揶揄道。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高伯逸这才想起来,杨愔的第一个夫人,是高欢庶女,结果这女人居然还给他戴绿帽! 后来为了安抚他,高家将娄昭君第二女,也就是太原长公主嫁给了他,严格说来,高伯逸居然跟杨愔是连襟。难怪杨愔会在这件事情上揶揄他。 还以为是奸情暴露了呢! 这关系真是够乱的。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此番神策军无功而返,只是有些担心陛下责怪罢了。” “你就不必自谦了,平原王昨日才跟陛下进言,说你深谋远虑,决胜千里,不死一人,便彻底牵制了魏国的后腿。 还说你是我大齐之韩信,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杨愔眼神深邃的看着高伯逸,却没有说得更多。 卧了个槽,段韶这捧杀真叫一个厉害啊,他是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厉害幕僚吗? 高伯逸的心沉到谷底。 他现在已经是襄阳王,娶了渤海长公主,已经到了人臣的顶点!段韶说自己前程不可限量,那意思是襄阳王是他高伯逸的起点而已,将来路还“很长”。 长在哪里呢?难道是要篡位?或者说要造反? 这话咋一听没啥,细细思量,异常毒辣! “没想到段孝先文斗也这么厉害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两人已经来到金凤台跟前。 “看来陛下觉得有太后和皇后住的宫殿很不自在呐。”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没想到胖乎乎的杨愔感慨道:“果然,你成婚了以后想法都跟以前不同了。快去吧,陛下召你赴宴,可没请我。” 说完他竟然自顾自的离开了,看得高伯逸目瞪口呆的。 “杀死崔达孥的母亲,抛尸漳河,看来齐国国势的扩张,高洋也有些飘了啊。” 带着感慨,高伯逸一级一级的爬楼梯,来到金凤台的台基顶部,又上了六层的阁楼,那感觉有点像他在郢州的黄鹤楼一样。 “九合来了啊,快快快,快坐!” 高洋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就从正座上下来迎接,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高湛、高演和段韶居然也在,还有一个身材魁梧,跟斛律羡的模样有几分神似的将领,大概就是斛律光了。 除了这些武将以外,有一个瘦高的文士,看着画风格外别扭,与来宾十分不搭调。 “九合啊,朕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斛律明月,你应该很熟悉了,毕竟刚刚才并肩作战嘛。至于朕身边这位文士,那可是朕的股肱。唐邕唐道和,他虽然跟你父亲有些不合,但那些旧事与你无关。” 高洋心思深沉,每一句话都不会随便乱说,既然说唐邕跟高德政不合,那就暗示你高伯逸跟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面,等会就不必胡乱献殷勤抛媚眼惹人笑话了。 等酒菜都上来以后,高洋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魏国国力,远不如齐国。 就算是消耗,我们也绝对消耗得起。几位都是国之柱石,此番与魏国较量,也只是打平,并未失败,在座诸位不必介怀。” 领兵的人是高演,失去人心的也是高演,宽宏大量的是高洋,打压了高演的也是高洋,旁人还说不出什么。 高伯逸脑中只有四个字,那便是“高山仰止”。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是了。 高伯逸暗暗感慨,高洋确实是厉害,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短命皇帝,按现在这布局,谁都别想夺权。 此番高洋连消带打,估计高演心中也是服气的吧。 听了高洋的话,众人都是一阵客套,互相尬吹,气氛倒也热烈。高伯逸现在已经很适应这种场合了。 他灵机一动,忽然举起酒杯道:“陛下,微臣忽然灵感所致,文思如泉涌,想吟诗一首。”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记下来?” 高洋不悦的对着身后的太监吼了一句。曹植的铜雀台赋,早就让高洋心痒,他也想附庸风雅,毕竟当年的铜雀台,就是如今的金凤台。 一个台基,不同装修。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伯逸话音刚落,在场诸人嘴巴都是o形。 “九合?还有下半阙呢?”高洋冲过来,激动得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这尼玛千古名篇就要出笼了啊,你给我说一半是几个意思? “陛下……微臣就想出半阙来。” 高伯逸一脸尴尬的说道。 “给朕再想半阙,不想出来今天不许回去!” 第363章 捧杀 危楼高百尺什么的诗词歌赋只是应景,高洋自然不会拿这个去为难朝廷重臣。 酒席上,高洋到斛律光面前,一把撕开对方胸前的衣服,果不其然,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不计其数,很多都是新伤。 “斛律明月啊,此番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高洋满饮一杯,斛律光激动得赶紧也喝了一杯,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就听说,禁军改革分为“上二军”和“下五军”,斛律家会掌管“下五军”中规模最大的中军,可以算是难得的信任和拉拢了。 看今日高洋的表现,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一杯喝完,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说道:“这次你能活着回来,还真要感谢一下高伯逸带着偏师在垣曲县作为疑兵,牵制住了南绛城的魏军精锐。 不然那支偏师往盐池古道口一堵,你想全身而退,怕是有些困难。” 这些都是常识,不管是斛律光也好,高洋也好,甚至是西魏那边回去复盘也好,都能看出来高伯逸这一招的妙处在哪里。 但高洋在此处说出来,恐怕有捧杀的嫌疑。 “高将军虽然年少,但用兵老辣,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之辈。我唐某人一向都敬佩英雄出少年的俊才。 高将军现在是皇室姻亲,将来国家还需要多多仰仗高将军这样的人啊。” 唐邕皮笑肉不笑的端起酒杯,敬高伯逸一下,言语多有深意,细细揣摩,竟然是恶意居多。 对方隐约指出高伯逸很年轻就如此厉害,将来熬死你高洋,甚至熬死你的接班人也是轻轻松松。他现在就是襄阳王,你敢保证他这辈子就到襄阳王止步么? 鸡儿的,死文士蔫坏蔫坏的! 高伯逸气得一肚子火,却是不便发作。他起身谦逊的说道: “哪里哪里,小子毫无根基,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虽然心无旁骛,但也担心朝臣们不认识我,阳奉阴违,常常感觉如履薄冰。 然而唐先生就不一样了,先帝在时,就是魏国的丞相,文襄皇帝时乃是大将军府督护。 跟朝廷的重臣,各路旧臣都颇有交情,做起事情来,人人都会给面子,可比小子强太多了。齐国将来还要多多仰仗唐侍中才是。” 高伯逸端起酒杯,对着唐邕一饮而尽,弄得对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暗中指出自己无论如何只是个新人,皇帝一纸诏令就能升官免官,但你唐邕就不一样了。 资格老,分量重,更主要的是,你跟高欢的旧人很熟,跟高澄的手下也熟,跟皇室的那些王爷们更熟! 虽然你没有领兵,但你的分量也是很重的,万一有多的心思,呵呵,造成的危害不在我之下! 两人争锋相对的打嘴炮,正合高洋的意思。他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吵架,剑拔弩张的模样,丝毫不担心两人打起来。 甚至还有些兴致盎然!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唐邕,却是心中一沉。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高伯逸,但对方话语里的暗藏了一个很深的信息。 劳资知道你唐邕是谁!你的一切我早就摸清楚了! 今天宴会比较正式,所以高洋也没有叫那些腿长腰细的小娘子来跳舞。酒过三巡之后,他轻咳一声道:“宿卫军编制已然残缺,所以朕决心废除宿卫军,重新在邺城编练新军,你们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呢? 不是明摆着的么? “微臣并无异议!”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在座的几个,都是此番禁军整编的受益人。而请高演和高湛来,那是做给娄昭君看的。 如果不是这次大战百保鲜卑被打残了,高洋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 “段韶!” 高洋忽然正色,高喊了一句。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左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左军都督!” “臣领旨!” 段韶走上前去,恭敬的接过高洋递过来的白玉虎符。 “高伯逸!” “臣在。” “朕授予你殿前右军虎符,从今日起,你就是殿前右军都督!” “臣领旨!” 得,以后别人可以正儿八经的叫高伯逸叫“高右军”了,跟王羲之叫“王右军”差不多。 “斛律光!” “臣在。” “朕授予你侍卫中军虎符,你就是侍卫中军都督!” 三个虎符各不相同,段韶的是白玉,高伯逸的是青玉,而斛律光的是黄金。 不过现在都是装在小木盒里,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子。 “唐邕,你负责禁军粮秣军械,出兵则为行军司马!” “臣领旨!” 分配完了,根本就没高演和高湛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洋故意要这样的。不简单的一顿接风宴,高洋干脆利落的分配今后邺城禁军的权力格局。 主体就是段韶,高伯逸,斛律光三人,至于“下五军”里面的其他四军,那都是照顾各方势力所留下来的蛋糕,怎么分那还不好说。 主要是看政局怎么发展,弹性很大。 不得不说,高洋的权术水平很高。 除了加进来一个唐邕,其他的倒是跟高伯逸的原先估计差不多。只是加进来的这位,兵权虽然没有,但却管着后勤,而且还可以担任监军。 更何况对方一看就不是简单货色,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有可能段韶说的那些都是他教唆的,这家伙非常难缠。 高伯逸环顾四周,斛律光脸上的兴奋掩盖不住,段韶表面平静,身体的姿势却异常放松,唐邕淡定非常,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独高演跟高湛,脸都黑了。 特别是高湛,那样子跟死了爹妈一般。 嘿,这是高洋拿我们这些人敲打他那两个不安分的兄弟呢! 高伯逸内心如明镜一般,看得通透。别看高洋这厮残暴,疯狂,人家正事一点都不含糊的。 “都散了吧,高伯逸伴驾,回邺南城皇宫!” 诶?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高洋这一手仇恨拉得好啊! 高伯逸心中苦笑,脸上却表现得诚惶诚恐的。 等其他人走后,高洋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出兵,你表现得很有分寸,很懂朕的意思。走,回皇宫,跟朕说说话。” 第364章 得偿所愿 高伯逸跟在高洋身后,在邺南城皇宫里穿行,越走越是感觉不对劲。 怎么高洋是往玳瑁楼走啊! 现在是李祖娥住玳瑁楼,难道是他发现了自己跟皇后的“奸情”? 应该不会啊!如果发现了,还把虎符交给自己,这不脑抽么? 来到两层的玳瑁二层,李祖娥似乎刚刚从午睡中醒来,她慌慌忙忙的到高洋面前行礼,做贼心虚,看都不敢看高伯逸一眼。 “还傻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朕要跟自己的股肱大臣喝酒吗?高伯逸娶的是朕的长姐,不是你家的侄女,就算她生了长子那也只能当侧室的,还不快去! 把你宫里的那些人都给我轰走!一个两个都是不想活了么?” 高洋对李祖娥的态度果然大变,只怕段妃生了儿子以后,真有可能废后!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对着高伯逸暗暗摇头,两人眼神相触,她眼中带着一丝羞怯。 “朕去如厕,你在这里等着啊!” 很快,李祖娥端着鸡首壶和酒杯来了,她面不改色的低声道:“等会别喝酒壶里的酒。” 别喝酒?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 高伯逸吓得亡魂大冒。 不过李祖娥似乎不打算多说,没等高洋来,就已经退下了。 “诶,酒来了啊,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高洋一上二楼就准备拿起酒壶,没想到被眼疾手快的高伯逸按住了手。 “陛下召见微臣来,定然是有事,不如先说事情。” 听到这话,高洋微微点头,面色沉重。 “陛下有话不妨直言,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就算现在让微臣回家务农,微臣也别无怨言。”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没想到高洋摆摆手道:“我能把虎符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想问你,当初你跟我说对付魏国的那个计划,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 诶?原来你一直没忘记啊!我还以为你自大到认为不需要那种手段呢! 高伯逸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你打算去做么?如果你愿意去做,朕会保护你在齐国的一切利益!”高洋兴奋得脸都红了,紧紧抓着高伯逸的胳膊不放。 “微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现在禁军尚未练成,还需要一些时日才是,而且现在还稍微早了一点。” 高洋微微点头道:“不错,朕今日只是问下你。朕知道你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那就去办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一丝喜意。 “朕也知道很难,但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 高洋将酒壶里的酒倒出来,一口气喝了三杯。 喝完脸上出现酡红的颜色,他打着酒嗝说道:“朕一口气敬你三杯,你领情吗?” 你该不会是喝了毒酒吧。 高伯逸脸都吓白了,哪里管领不领情啊! “微臣领命,但此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微臣将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不然今日我也不会选择皇后这里与你密谈,就算高家有人想害你,皇后总不会害你吧?” “谢陛下关爱。” 高伯逸已经无话可说,他就在想李祖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高洋已经喝醉了,趴在桌上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正在这时,李祖娥悄悄的来到二楼,她看着高洋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寒意。 “帮我把陛下扶到床上去吧。” 她朱唇轻启,在高伯逸耳边悄悄的说道,然后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 高伯逸惊愕的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饶是他经历了无数生死瞬间,此刻也被李祖娥的大胆和绝决所吓到了。 果然,女人做事,常常被感性思维所占据,真要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高伯逸将高洋扶到床上躺好,心都已经要跳出来了。 李祖娥现在是在玩火啊,高洋还在身边呐! “今天,我是你的了。” 李祖娥不给高伯逸任何拒绝的机会,如玉的美人坐在他腿上,已经环住他的脖子,献上了红唇…… 很久以后,李祖娥如同生了场大病一样,虚汗淋漓,无力的瘫软在高伯逸怀里,两人都穿着衣服,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双手十指紧扣。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因为现在这种情况,高洋随时都会醒来,他们不可能像那天在天平寺里一样,细细品味。 两人一边不顾死活的疯狂,一边却又拼命压制着,快乐的作死。 越是压制,心中的狂热越是要将人烧成灰烬,让人难以自拔。 “别担心,今天的起居注会写我侍寝高洋。” 李祖娥像是个温柔的知心大姐姐一样,吻了下高伯逸的额头,在他耳边安慰道。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两人深深一吻之后,高伯逸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朝着李祖娥微微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个朝外面走,一个则是睡到帷幕里的床上。 …… 走出邺南城皇宫,高伯逸脑子依然是晕晕乎乎的。 他给当今皇帝高洋戴了一顶绿帽,这成就可以吹一辈子了! 虽然这次亲热有些草率,但…这是真的占有了皇后李祖娥的身子啊。 事情一旦泄露,李祖娥会怎么样不好说,但他高伯逸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午的太阳有些热,高伯逸觉得自己全身暖洋洋的,有些忘乎所以飘飘然。 “罢了,做都做了,也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两人第一次亲吻之后,高伯逸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底线被突破以后,就会不断拉低,直到最后变得毫无底线。 李祖娥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这点无可厚非。眼看高洋都要立段妃为皇后了,她能无动于衷么? 就算什么都不能做,出轨报复一下也好啊。 高伯逸觉得李祖娥现在有些自暴自弃的怨气在里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高伯逸深深的叹了口气。高洋对他其实算是伯乐,但事情一步步的发展,两人总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高洋啊高洋,如果不是你自己作死,玩弄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打算立段妃为皇后,李祖娥又怎么会背叛你呢? 刚才你还说那样的话,真是不作不死啊!” 极有可能是刚才高洋对李祖娥的一番呵斥,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暗怒,铤而走险的背叛。 不然按正常的情况看,两人就算要偷情,肯定也是选择寺庙这样的隐秘地方才对。 第365章 东窗事发 “阿郎此番辛苦了!” 一进家门,福伯就对着高伯逸一拜,然后凑到他耳边说道:“渤海长公主这些天可是不消停呢,您还是去看看吧。” 不消停? 高伯逸故作淡定问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乐安公主上门以后,将她跟崔达孥的孩子交给渤海长公主收养,然后……就这样了呗。 不过渤海长公主收拾的都是自己的下人,对咱们这些跟着主公的老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福伯眯着眼睛看着高伯逸,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估计他也猜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行了,你退下吧,让下仆们都安分点。” 高伯逸做贼心虚的看了看高彾所在的院子,门紧闭着,但她出现在这府邸,就已经说明了问题,跑是跑不掉的。 他轻手轻脚的慢慢靠近,正在这时,院门打开,高彾身边那位健硕女仆将门口堵着,面无表情盯着高伯逸,半天都没说话。 那女仆长得比高伯逸还壮,面部有些狰狞,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呃,那个…” 高伯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这位健硕女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阿郎,殿下有请。” 她恭敬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噢?不是鸿门宴? 有时候下仆的一个神态一个动作,都能表达主人的态度。 高伯逸心中大定。 一进屋,他就看到高彾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婴儿。 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似乎没有注意到高伯逸走进来,时不时的给孩子做鬼脸,挤眉弄眼的,如同一个小女孩似的。 “咳咳咳!” 高伯逸轻咳了一声,高彾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在房间里。 “夫人,我回来了。” “嗯,你可算回来了。你的丑事东窗事发了知道么?” 啥?难道我跟李祖娥亲热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高伯逸吓得冷汗打湿了后背,他若无其事问道:“什么丑事?” 高彾对着怀里的孩子撇撇嘴道:“可不就是她咯? 高伯逸,高二郎,你真可以啊。在驿站打杂,就能一亲芳泽睡了公主,难怪你跟我第一次见面,就…就敢对我那样。 你这胆子都练出来了啊。” 高彾眼中带着寒意,一脸不屑的说道。 原来说的这个啊! 高伯逸长舒一口气,他早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不过没想到乐安公主居然找上门来,而且崔家还发生了那样的大变故。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我确实耍了心机,但在乐安公主这件事情上,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坐到床上,揽住高彾的肩膀,对方没有挣扎,直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喃喃自语的说道:“真是孽债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过继到你名下?”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 “总算你良心还没被狗吃掉。这孩子我很喜欢,就过继到我名下吧。乐安公主…你就不要再打扰她了,她已经出家了。 这孩子的身世,等长大了你也不要跟她说。” 看样子高彾似乎并没有把高伯逸当初一夕风流的事情当回事,其实也比较好理解,一来高家皇族多的是色鬼,跟高彾关系最好的高澄,更是色鬼中的战斗机。 高澄嫡女的女儿,她又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再说了,当初那确实是个意外,估计乐安公主也没想到一次就能怀上。 还能说什么呢?便宜身边这位了呗。 “对了,我听说你颇有文采,乐安公主说你还给她写了首诗,里面有句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怎么样,不给自己女儿起个名字么?” 起名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不如就叫高玉露怎么样?”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呵呵,你倒真是文采出众呢!” 高彾嘿嘿冷笑了一声,随即叹息道:“这名字倒是极好,你跟乐安公主确实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就多出个孩子来了。 可怜那崔家被你弄得家破人亡,唉!” 高彾脾气差,心倒是不坏,只是有些妇人之仁。 高伯逸记得历史上有个着名的“崔达孥杀妻”事件,北齐灭亡以后,崔达孥为了取信北周,也为了报当年高洋杀母之仇,所以就把乐安公主杀了。 现在情况稍有不同,却也没改变悲剧的轨迹。 高伯逸总不能说自己搞大乐安公主肚子,让崔达孥叛逃北齐,是救了她一命吧? “以当今陛下的脾气,连高岳都能惨死,指不定我有一天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高伯逸心里也有些惶恐。以他的所作所为,高洋杀他十次都够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我皇弟杀你的。” 高彾握住高伯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这个姐姐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只要你不是谋反,他又怎么会杀你呢?” 但是我给他戴了绿帽啊! 只是不能说罢了! 高伯逸有苦难言,他看着高彾的眼睛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啊,齐国已经容不下我,你会如何?” “我……” 高彾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司马消难的事情仅仅只是半年前而已,元韶的事情也没发生多久,无情最是帝王家,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决定什么? 发现了高彾的犹疑,高伯逸笑道:“你犹豫是正常的,若是满口答应,我反而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像这样的抉择,我尚且会难以取舍,更何况是你。” 高彾苦笑道:“你知道还问,存心想让我难堪吧。” “总要试试啊。人尽可夫那个典故……罢了。” 想起今天在玳瑁楼里高洋对自己说的事情,高伯逸心里就很堵,那时候他没料到自己能爬这么快,现在看来,虽然更方便去做那件事,然而自己的损失却更大了。 “你说如果我们生下一儿半女,太后会不会心软一点呢?” 高彾喃喃自语一般的问道。如今邺城的权利布局,她也看明白了一点,高洋死后,高伯逸被收拾几乎不需要怀疑。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杨愔在历史上的下场,似乎那个太原长公主并未让他活命,哪怕生了孩子。 “鬼知道呢,与其指望这个,还不如祈祷她忘记世上有我这个人了。” 第366章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 “听说高伯逸回邺城了?” 邺北城的法和寺里,陆法和站在院子里听着夏蝉的鸣叫,坐在树下纳凉。 他一点都没有当和尚的自觉,这寺庙弄得不伦不类的,也不收香油钱,更不开门接待香客。 “是啊,听说要整顿禁军什么的。对了法和,你曾经是东南十州大都督,为何你要直接挂印而去呢?” 挺着大肚子的越姥好奇的问道。 她无心功名利禄,不过自家的“夫君”陆法和却不考虑这些,就有些奇怪了。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慢慢你就明白了。” 陆法和身上都是斑驳的树影,随着风吹而变动,看起来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让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认高伯逸为义父就行了。至于你,不必捆在我身上,诗和远方,随便你去找什么都可以。” 陆法和的话很冷,但却带着淡淡的关怀。越姥已经习惯他的风格,不解问道:“你如何知道高伯逸会照拂他们的,如果我真的生了两个孩子的话。” “放心,他会的。到时候你将寺院里的僧侣都遣散,带着孩子去找他就行了。”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大骂陆法和是疯子,但越姥与他相识了许久,两人在郢州的时候就认识,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神奇之处。 “还有呢?” “卧房的柜子有个暗格,把里面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高彾身边两个健硕女仆,一左一右的护卫着,俏脸含煞的站在院子门口,死死的盯着陆法和。 不知为何,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色,现在居然已经乌云密布起来。 “殿下到今日才来,倒是有些出乎贫僧的预料。” 陆法和站起身,走到禅房门前,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高彾说道:“殿下这边。” “哼!” 高彾冷哼一声,走进禅房,两个女仆护在门前,不让越姥接近。 禅房里,陆法和脸上无悲无喜,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高彾。 “大师如今还有什么话说?你可骗得我好苦!” 陆法和当日对自己说会有个女儿,原来就是说自己会收养乐安公主的女儿!乐安公主也是有高家嫡系的血脉,跟自己同出一族倒也说得过去! 这该死的秃驴居然跟自己玩起文字游戏了,而且看样子他一定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如何能忍? “我当日说殿下会有个女儿,与你跟高伯逸血脉相连,难道是我没说清楚?” 陆法和反问道。 听到这话高彾恨不得叫门口两个健硕女仆进来把陆法和打死! “大师,玩这种游戏就没意思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问题!” 高彾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想到陆法和居然微微点头道:“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看你想不想接上这段因果,现在你既然收养了这个女婴,那贫僧也会还你的愿。” 他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高彾,这是一张药方,里面的药材都很普通,并不是什么难找的药。 “照方抓药,先吃十日。” 哈? 高彾一脸错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 “心诚则灵。” 还来? 高彾讪讪接过药方,想开口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真有用?” “出家人不打诳语,而且是儿子哦。” 陆法和笑眯眯的说道。 高彾深吸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就走了。 …… “人生不仅仅有眼前的苟且,而且还有明天的苟且和将来的苟且,还有读不懂的诗和走不到的远方。 刚才的故事听完就行了,还想听下面的,莫非你们打算转行当说书的?” 神策军军营里,李达等一帮“至尊百保”的校尉在听高伯逸胡说八道。刚刚说完一段三国,这些人吵着还要再听,高伯逸就丢了一句负能量十足的话。 “呃…王爷,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何还要每日操练,直接苟且不就完了吗?” 贺兰豹子困惑的问道。 其实我只是在跟你们玩个梗而已,这不都是无聊嘛。 “咳咳,其实是这样。我这是在告诉你们,苟且呢……只是暂时的,哪怕明天苟且以后苟且,总有一天还是会发达的。 至于诗和远方,那不重要,我们是武人,那是文人的事情。”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众人居然都微微点头。 “王爷…我听说个事。百保鲜卑们到了邺城以后,好像在闹事。兔头军那帮人吧,也跟咱们差不多,得了平原王很多赏赐,各自抱团不想跟其他人分好处。 而跟随斛律大都督出征回来的那些人,听说好的职位都被兔头军那帮人占了,有些人找到我,问我神策军这边有没有什么门路。” 哦豁?果然开始了么?这些鲜卑人果然是闹起来了。 “收啊,来者不拒!” 百保鲜卑们希望进入“上二军”,成为退役即退休的“常备军”,而不愿意成为“下五军”,干个几年就要轮换。 而斛律光的编制是“下五军”,所以很多普通百保鲜卑的士兵直接不干了。 至于军队的管理层,从上到下都是流动的,并没有说固定谁在什么地方。 “王爷,外面一个叫秦爱的人求见!” 高伯逸还要再说,传令兵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诶?高长恭的信? 秦爱是高长恭的跟班,难道这位兰陵王要从淮南回来了? “都散了吧。今天教你们的温酒斩华雄,回去揣摩下,关羽是靠的什么计策斩了华雄。” 高伯逸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李达一帮人呆若木鸡。 “襄阳王有礼,在下秦爱,四郎麾下行军长史。四郎明日到邺城,想与殿下见个面。”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却不停的给高伯逸使眼色。 “知道了,明日我在府里设宴。他也很久没去拜访渤海长公主了,让他明天到邺城就去我那里吧。” 秦爱大喜,拱手告辞。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站在神策军大营门口,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连高长恭都被高洋召回了。 看来这一桌子菜已经做得差不多,高洋要什么时候请客呢?” 第四卷总结及第五卷介绍(顺便求票) 第四卷为“梦里花落知多少”,主角高伯逸终于在北齐出人头地,娶高洋长姐,睡皇后李祖娥,作为禁军的一方大员存在,谁也不敢忽视。 那么第五卷将会接着第四卷的剧情,第五卷卷名为“假作真时真亦假”,开篇就随着北齐皇帝高洋的权谋变局,邺城一阵腥风血雨,主角在其中活跃着,成为政局的关键推手。 随后,将是本书的最大转折,主角的表现舞台将会转变,在这里就不剧透了。 这一卷是本书最重要,也是承前启后的一卷,章节会比之前的卷要多些,视野也会更宏大一些,伴随着重大历史事件这里不多说。 之前没填的坑,之前一笔带过的人,这一卷都可能会出现,前一卷写主角位极人臣,也是一种欲抑先扬的手法,各位书友耐心看下去便是。 新年求票票,也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作者君在武汉,而且还坐火车在某段时刻出入了汉口站多次,希望不要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而断更。 第367章 不好和更差 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沙苑之战,西魏军以弱胜强,大破高欢及麾下二十万大军,高欢仅以身免,狼狈逃回黄河西岸,死伤被俘八万人。 这一战东魏败得莫名其妙自不必说,东魏狼狈逃窜也不必说,不过东魏军中有个世家大族子弟出了丑,事后可谓是“名满邺城”。 这个人就是高伯逸母亲崔娘子的二哥崔仲文。 当时高欢逃回黄河西岸,崔仲文不会游泳,眼看就要被抓。 不过走运的是,他骑着的马居然会游泳!崔仲文死死抓着马尾巴,身体在黄河波涛里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呛了多少水,最后居然没死,成功上岸,并赶上了高欢的队伍,一起逃回了邺城! 即使是这样,被东魏西魏两军数万人围观抓马尾渡河也是够惨的,不仅不悲壮,反而还显得有些滑稽,像个丑角一样。后世史书果然没放过这一幕,将崔仲文的狼狈描述得活灵活现。 而现在,崔仲文面对上门的唐邕,依旧跟当初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小女乃是不祥之人,一个月就克夫克死了郑家的嫡子,她如何能作为平原王的妾氏,此举不妥,甚为不妥。” 胡须花白的崔仲文摇了摇头,一口拒绝了唐邕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那段韶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嫩草,真是不羞。如果明媒正娶也就算了,居然是要纳妾! 一个鲜卑人,纳汉人世家大族的嫡女为妾,以后清河崔氏的老脸要还是不要? 更何况,这门亲事本身就已经恶了荥阳郑氏。如果他的爱女崔莺再给段韶为妾,那荥阳郑氏的人会怎么想? 这简直是把郑家的脸送给段韶来踩。 “昆季啊,今时不同往日。齐国政局大变在即,你就算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但这心不能瞎啊。 禁军改制,平原王为上二军之一,位高权重。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自家子侄考虑一下吧? 难道他们都不需要出仕么?等他们出仕,平原王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何乐不为?” 唐邕很有信心,崔仲文一定会屈服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路可以选择。 崔仲文已经从朝廷退休,就算有几分薄面,无非是杨愔等人出来帮忙说句话,不顶卵用。关键行不行,还得看儿子侄子。 不过,崔仲文的几个儿子都比较普通,有一个性子还比较跳脱,似乎是个惹祸精。如果崔仲文不同意,到时候随便打压一下他两个儿子。 到时候还怕这老头不就范? “唐道和啊,不是老夫不同意,而是小女有想法,这事我还得问下小女的态度。 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啊。” 崔仲文当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岂会被唐邕三言两语就忽悠了? 他拿出“拖”字诀,无论唐邕怎么说,自己只要咬住一点:此事需要当事人崔莹来决定,就完事了。 唐邕也是体面人,总不能给崔仲文说:父母之命,管她怎么想! 那样会被人家直接赶出门的。 发现一时间事情可能没什么进展,唐邕无奈点点头道:“此事昆季兄你要好好斟酌啊,在下理解昆季兄爱女心切,但平原王却未必理解。 也许他是认为昆季兄你看不起他呢。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唐邕绵里藏针的说道,隐含威胁。 用简单点的话说,就叫: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的从了吧! 唐邕位高权重,而且跟崔仲文妹夫高德政是政敌,他打压崔仲文两个儿子的仕途,简直不要太简单,这厮不好得罪。 崔仲文脸上堆着笑容道:“哪里哪里,平原王虚怀若谷,又怎么会记恨老夫呢。那我好好劝劝小女,这样可好。” 唐邕微微点头道:“如此最好,我回去也好劝劝平原王,毕竟好事多磨嘛。” 他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也懒得去伪装。 要不是因为大世家里面实在是找不到比崔莺合适的女人,他才懒得去碰这个钉子呢。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未嫁过的世家嫡女,那实在是太过于嚣张,哪怕皇帝高洋也没做到这份上啊,总不能说让段韶比高洋逼格还高吧? 那样皇帝的脸放哪里? 如果是让段韶纳妾世家的庶女,无论是否嫁过,档次都有些不够看。要知道,有些世家的庶女,在家中地位甚至连主人的贴身女仆都不如,很多都是嫡女出嫁时“买一送一”的添头。 这样的女人段韶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段韶又不缺女人! 这次纳妾是政治上的联姻,而非仅仅是女人而已。 “昆季兄,不必送了,请留步。” 唐邕在崔家大门口对着崔仲文行了一礼,随即上了犊车,飘然而去。 他走了以后,崔仲文本来就佝偻的背又弯了几分。 “父亲,这唐邕好不讲理。我们崔家高门大户,岂有嫡女为妾的道理。” 崔仲文次子崔儦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家伙在邺城交游广阔,颇有些恃才傲物,平日里经常祸从口出,惹下不少祸事。如果不是有他姑父高德政照拂,估计坟头草早就长了几丈高了。 “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之奈何?不是说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昔日为父在军中,对那帮丘八做事的风格很熟悉。你要是不从,人家就敢强行闯入崔家抢人!” 崔仲文摇头叹息了一句。 “我儿高伯逸贵为禁军大将,手握重兵。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家伙有胆子闯崔家抢人!” 一身贵妇打扮的崔娘子站在门前,他身边站着崔仲文长子崔偃。 看到唐邕来者不善,崔偃直接去姑父家找崔娘子了!自己老爹的面子不管用,姨父高德政的面子还是管用的。 “父亲。” 一直在闺房里偷听的崔莺走到大厅里。 她看着姑姑崔娘子,幽幽的问道:“姑姑,不好和更差,如果让你选的话,你选哪个?” 不好?更差? 一屋子崔家人面面相觑,崔莺的话很粗,倒也很真实。 如果高伯逸是不好,那段韶就是更差了。那么大年纪,估计崔莺以后还要再当一次寡妇。 至于高伯逸嘛……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啊。 该怎么选还需要说嘛。 “侄女啊,那近期就安排你们见一面,如何?” 第368章 丰盛的宴会(本卷完) “姑姑!” 高长恭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高彾拱手行礼。 自己那位“结拜大哥”,现在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姑父”,关系实在是太乱,以至于他有些无所适从。 世事变化太快,在淮南呆了半年,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脱离时代。 他还是那个俊朗的少年,进邺城的时候,还有很多无知少女朝他扔水果,可谓是不胜其扰。 但他的心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想在战场上拼杀的无知少年了。 “九合等你很久了,就在书房里,快去吧。” 高彾大方的请高长恭进门,没有一点扭捏。 九合?难道是高伯逸的表字? 高长恭木然点头,由高彾的贴身健硕女仆领着,来到一个有活泉的院落。 此刻他看到高伯逸正盯着活泉里的泉水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声咳嗽了一声。 “贤弟?来来来,我们进书房好好聊聊!” 高伯逸一看到高长恭,就拉着他进了书房,弄得这位远道而来的“义弟”十分尴尬。 之前高长恭一直在犹豫,见了面以后,他到底是叫大哥呢,还是叫姑父呢? 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结论了。 高伯逸还是那个高伯逸,还是性子有些跳脱,但却很有能耐的那个追风少年! 两人在桌案前对坐,对视良久,高伯逸忽然叹了口气道:“虽然我很想跟你谈兄弟情,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带着密旨来的。还是先说说公事吧。” 高长恭脸上一阵惊愕,随即默然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已经被拆开了。 “陛下召我回邺城,还带着三千精兵,就是当初你甄选的那些人。 他让我屯兵义平陵!那可是我祖父的陵寝所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义平陵在邺城西北,现在的磁县,大概离邺南城几十公里的样子。 高伯逸终于明白了,高长恭现在还太嫩,没办法看透迷雾中的真相。 他心中了然,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看高洋看得通透。 当然,你现在跟高长恭说高洋的权谋布局,他也未必能理解,他也不会明白高洋和娄昭君的矛盾在哪里。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信你收好,我不看了,你也当自己没来过。陛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只能说,此事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道。 “游戏?” “没错,就是个游戏。一个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或者叫一场肉食者们的盛宴。” 高长恭越听越迷糊,不过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高伯逸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对了,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高伯逸突然问了个很私人的问题。 “啥?婚事?” 高长恭一脸懵逼,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婚事什么的,都是江湖传说啊,他根本闻所未闻。 “我听说,陛下有意让你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为妃,然后……封王!” 封王?他这个庶子?真的还是假的? 高长恭满脸不可思议,但看到高伯逸的严肃表情,似乎并非信口开河。 这是让自己先做事,然后再给个甜枣?可到底是让他做什么事情呢? 高长恭好像有些理解高洋的做事风格了,或许真就是高伯逸说的那样,将会有大事发生,而且这件事自己很有可能会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 “大哥,究竟是有什么大事?能否告知小弟?” “不能。” 高伯逸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你不说,我心里就会一直想,到时候会疯掉的啊!”高长恭就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也不等高长恭回答,高伯逸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当今陛下,奸了你名义上的母亲。对于这个皇帝,你要如何自处?” 这话可谓是直指人心! “这……我应该怎么说?” 高长恭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一个庶子还能怎样?再说那还不是他亲妈呢。 高洋是皇帝,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情最是帝王家,何等悲哀。 “所以说了,很多事情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不如老老实实的听从陛下的吩咐不就行了么? 高岳死了,高涣失势,高演现在不得军心,邺城高家这么多人,总要有人出来撑场面的,比如说,你就是其中一个!” 高伯逸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再说就不是暗示,而是明言了。此番高洋调高长恭回来,也是安自己的心。 高长恭是一个让段韶和自己都能放心的人,他被选为关键棋子,看起来偶然,实则必然。毕竟,高洋这次的目标,并不是他高伯逸跟段韶,有高长恭在,高洋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高氏皇族权力大换血,有人下就自然有人要上,这点无需点明。 “主公,卑职有要事禀告!” 忽然,门外传来张晏之的声音。 高伯逸神色一紧,对高长恭说道:“过两天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你先入宫面见陛下,入宫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会被派去义平陵的军营。 记住一句,你只能听陛下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你且听着,不能当真,哪怕是太后也一样。当然,也别那么傻乎乎的直接拒绝,有事找我商量就行了。” 听到高伯逸说得如此郑重,高长恭点点头道:“我听大哥的,身边秦爱作为联络官,单线与大哥联系。” “嗯,去吧,慎重,在陛下面前什么都不要多说。” 高伯逸生怕高长恭表忠心,强调道:“百言不如一默!” “我知道,大哥请放心。” 高长恭的神色让人心疼,高伯逸此刻却不能多说,将他送出书房以后,张晏之递给高伯逸一张纸条说道:“长广王府的消息,有些百保鲜卑们正在串联,似乎想要图谋不轨。” “有多少人?” “以厍狄家族为首,连带他们的奴仆,人数不少。这些人似乎投到长广王高湛跟上党王高涣手下了,不过暂时没什么行动。” 高伯逸点点头道:“严密监视他们,很可能近期他们就会有行动的。” 看到张晏之似乎还没走,高伯逸疑惑问道:“还有事?” “嗯,赵郡李氏的李子旦,托我向主公带个话,希望能近期找个时间见一面。” “赵郡李氏?李子旦?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个人?我可是李家的女婿啊。” “主公那是东房,李子旦是西房的。西房跟主公不但没亲眷关系,反而还…有仇。” “那行,就约在今夜,在天平寺里见面吧。” 第369章 风声渐紧 深夜,天平寺内的某间禅房外,竹竿和狗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禅房窗纸上映出的黑影交头接耳,好似魑魅魍魉在游动,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就算他俩人不学无术,此时也感觉到高伯逸和里面那个俊朗不凡的中年人,商量的事情很不一般。 气氛紧张而诡异。 禅房内,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位剃掉胡子就能女装,样貌几乎可以用“俏丽”来形容的中年人,面不改色问道:“先生约在下说是有事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他发现眼前这位叫李子旦的中年人,眼中似乎别有深意,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 “去年,舍妹惨死在王爷手上,被皇后家哦压下来,难道王爷不打算给我们李家一个解释吗?” 李子旦沉声问道,看起来似乎要兴师问罪。 哦豁,想起来这位是谁了!高伯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那个被自己一刀杀死的李昌仪的二哥,就是眼前这位中年人。 至于为什么要杀李昌仪,还不是这碧池威胁太大了,万一勾搭上高洋,后患无穷嘛。 要知道,李昌仪本身就当过小三的,当年东西两魏邙山大战,就是因为这女人引起的。 如此不安分的家伙,高伯逸有机会,当然一刀结果了,不然留着过年么? 要知道,高洋这种人,没事都能给你整出点事情来。要是李昌仪在高洋身边,呵呵,天知道这两人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万一高洋废后,那乐子就大了。 “令妹是什么人,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陛下是什么人,什么脾气,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令妹野心勃勃,眼睛就盯着皇后的位置,我如果不动手,到时候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李子旦沉默了。高伯逸当时已经跟皇后李祖娥的侄女李沐檀订婚,对方怎么选择,其实脉络是很明晰的。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赵郡李氏家中的内斗。 李子旦自然知道李昌仪是什么秉性,真要闹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说今天来这里,并非是为了跟高伯逸斗气的,相反,他们赵郡李氏西房,还有求于人。 “罢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我们赵郡李氏西房不打算追究了。 今日求见,是为了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关系到襄阳王的安危。” 李子旦把事情往大了说,却见高伯逸不屑撇撇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先生不必危言耸听,有事说事吧。” 见高伯逸油盐不进,李子旦一时间也有些气结。 这件事很要害,如果发生了,高伯逸一定会倒大霉! 但更有可能倒霉的,却是他们赵郡李氏西房! “襄阳王,在下不想绕弯子了。上党王高涣…他打算兵变!就在近期就会实施!” 他话说完,看了看高伯逸淡然的表情,惊骇莫明道:“襄阳王就不怕么? 上党王近期跟长广王高湛交往甚密,你就不怕他杀上门来? 平原王段韶不必担忧自身处境,但殿下你可就不一样了!” 李子旦激动的说道。 高伯逸跟高湛之间的梁子,几乎每个生活在邺城的人都知道。 “还行,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我更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高涣要兵变的。 要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我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打听到一些细枝末节。 赵郡李氏西房实力不算强劲,你们如何能在高涣身边安排人?又如何有渠道把消息送出来?” 高伯逸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那便是:你们何德何能,跟我在这里讲条件? “高涣王妃李氏,乃是…我赵郡李氏西房出身,是她给我们透露的消息。” 李子旦叹息一声道:“家中商议过此事,牵扯实在太大。而且,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一旦失败,我们李家势必会受到牵连。” 他倒是很实诚,间接说明了来意。 世家值得吐槽的地方很多,但是他们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高洋除了喜欢发神经以外,施政用兵雄才大略,颇有王者气象,赵郡李氏西房不相信长广王高湛和上党王高涣兵变会成功。 哪怕侥幸成功了,最后得利的却也不知道是谁。 但是怎么说呢,几百年后的辽国,有很多皇帝或者重臣死于暗杀,或者出去打猎的时候被所谓的“山匪”杀了。 弱者轻而易举干翻毫无准备的强者。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高澄不就毫无征兆的死于厨子之手么?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所以也不能说高湛和高涣毫无机会。 毕竟,这两人在暗,高洋在明。就是高湛想搞事情,只要是没有当场活捉,娄昭君都会罩着高湛的。 高伯逸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李氏的“投诚”相当重视。 “所以呢,你们想得到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襄阳王是天子近臣,我们希望殿下能进宫面圣,说明情况。我们李家并不想参与谋逆。 殿下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想办法满足。” 需要什么?我需要的东西可多了,只是现在给我毫无意义。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写一份自辩书,按上手印,我帮你们送入宫中,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至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而且,你们要时刻提供上党王的动向给我,这点可以做到么?” 这厮居然没提条件? 李子旦大喜过望,他激动点头道:“这个容易,我明天就亲自送到殿下手里。” 高伯逸微微点头,似乎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时间紧迫,在下告辞!有什么事的话,在下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李子旦慌慌忙忙的走了,让门外的竹竿和狗子一脸错愣。 看到高伯逸慢悠悠走出来,竹竿疑惑问道:“主公,就让那人走了?” “嗯,最近你们警惕点。虽然我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但不排除高湛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他们是谁? 竹竿和狗子听得莫名其妙,高伯逸却懒得解释,径直走出了天平寺。 “竹竿,驾车去三台吧。” 高伯逸坐上犊车,轻轻叹了口气。 高湛和高涣酝酿了那么久,应该要忍不住了吧? 第370章 祭祖 “请通报一下,就说高伯逸求见。” 三台中的金凤台大门外,高伯逸恭敬的将佩剑白云剑递给禁卫。 非常时期,高伯逸异常小心,哪怕他有佩剑入殿的权力,此刻也是恭敬而低调。 他通报连名号都不报! 高洋的精神病已经比之前更严重了!这是高伯逸暗中收集情报后,筛选分析得到的结论。 有鉴于此,他从来都是以最坏的打算去预测跟高洋有关的事情。 自从常驻金凤台之后,高洋时不时就有异常举动。 比如说女装!穿着夸张绚丽的女装,浓妆艳抹的在大街上晃悠。 比如说喝醉酒以后,在金凤台的高处,无防护的玩耍,上屋檐喝酒等。 比如说深夜里假扮盗贼,入室ooxx有夫之妇。 大概是感觉国力强大,边境不太会有战事发生了,所以高洋的行为越来越出格,常人难以理解。 张晏之书案的一角,堆着厚厚一叠纸,上面都是关于高洋的怪诞记录。 虽然高伯逸现在身居高位,但他仍然不能确保高洋会不会什么时候突发奇想,切开他高伯逸脑袋,然后看看脑子是什么形状的。 高岳就是前车之鉴。任何掉以轻心的人,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襄阳王殿下,陛下说你可以佩剑入殿。” 果然不出所料,高洋表现出来近乎纵容一般的“大度”。 金凤台的禁卫将剑交给高伯逸,随后低声道:“在下是影子的人,主公小心,陛下今日已经杀了几个宫女。” 张晏之的爪子都伸到这里了?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惊愕,微不可查点点头。 来到金凤台的顶楼上,高洋今天似乎没有喝酒,而是一个人在离地面十多丈高的阁楼上观星。 “九合,你说天上的星辰,会不会在嘲笑我们地上的人,何其渺小却整天争夺那点苍头小利。” 高洋今天似乎有心事,也想跟人说心事,见到高伯逸来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坐在窗沿上。 “陛下,微臣深夜前来,是为了……” 高伯逸话说了一半,就被高洋打断了。 “今天不说那些糟心事,左右不过是高湛和高涣那两个混球。 不然你怎么也不会深夜就来这里。” 高洋摆摆手,似乎根本不想听高伯逸说什么,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好吧,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没说话。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高洋对着灿烂星空伸出手,像是真要摘一颗星辰一般。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将其捏成拳头。 “九合,你说朕今日的功业,比起朕的父亲,朕的大兄,如何?” 高洋盯着高伯逸眼睛问道。 “微臣不敢评价,功过千秋自有后人评述。 但陛下的功业,自然是自东魏开国以来第一,这点毋庸置疑。” 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我和我爹比怎么样?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说儿子不如爹,那不是对方想听的答案,说爹不如儿子,又对先帝不敬。 评价皇帝特别是评价先帝,说好话会被说成阿谀奉承,说坏话就更不好收场,怎么说都不对。 非a即b,只能把皇帝往死里得罪。 “你还是那样四平八稳。 对了,禁军整编之际,朕想去义平陵祭祖。 你带五百亲卫随行吧。” 噢? 高伯逸沉声问道:“那平原王呢?” “他又不是我高家的人,去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你好歹是我高家的女婿吧?” 从这个角度说,高洋的话倒也没说错。只是段韶手握重兵,这种场合不参加有些说不过去吧? “那太后呢?” “那个老太婆啊?她近期身体不适,也不去了。 再说她去做什么啊,让这老太婆在我父亲面前说我坏话么?” 高洋这话让高伯逸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娄昭君确实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太婆? 儿子可以这样抱怨自己老母,不代表一个外人也可以这样评价。 高伯逸讪笑一声,没接茬。 “朕就是想跟我父亲说说话,等你说的那件事做完以后,朕也可以歇一歇了。”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继续道:“天色不早,回去吧。去准备一下,义平陵虽然离邺城不远,但这一路也有好几十里路。 你务必要安排到万无一失才行。” 高洋咬着“万无一失”四个字,高伯逸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微臣遵旨,此次祭祖,定然安排好一切。” 高伯逸双手拢袖,微微抬手行礼道。 “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 高洋轻轻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等他离开后,高洋从窗台上跳下来,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深深叹了口气。 “唉!一个一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一个疯疯癫癫,又雄才大略的皇帝,居然也会这样叹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这样无奈惋惜。 …… 身心疲惫的回到家,高伯逸躺在自家的“温室”中泡澡。 “阿郎,有心事?” 黑暗中听到高彾的声音,高伯逸懒得睁开眼睛,微微点头道:“嗯,陛下过几天要去义平陵祭祖,让我负责沿途护卫。” “阿郎可是担心路上出事?” 高彾也进到池子里,双手在高伯逸肩膀上揉捏着。黑暗中,肌肤相亲,两人的呼吸都慢慢变得沉重。 “阿郎,太后今天…问我能不能安排一些人到禁军里面,我没有直接答应,说要问下你的意见。” 高彾几乎是挂在高伯逸身上,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件事你直接拒绝了不太好。明日派人去万寿宫说一声,就说等这次陛下祭祖回来,我再安排。” 听到想要的答案,高彾意乱情迷的在高伯逸耳边呢喃道:“给我个孩子吧。乐安公主能在温室里怀上,我也可以。” 这能一样么?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不过轮不到他细想,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高伯逸把胳膊从高彾怀里抽出来,刚刚穿好衣服,就听到福伯在门外轻声禀告道: “阿郎,崔家的崔忠拜访,说是有要事。” 崔忠? 这不是名义上的老母崔娘子家的远房亲戚么? 第371章 在线等,急 犊车停在当初杨愔送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跟前,高伯逸心中有几分忐忑。 其实他不是很想跟崔娘子有太多接触,这样对她和高德政都不好。 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么?难道不知道高洋不能容下“一门两父子”么。 不过他知道崔娘子的脾气,只能顺着毛摸,你越是拒绝,对方越是会刁民害朕一样,越想越多,最后误会越来越多。 一进门,高伯逸就看到崔娘子神采奕奕的在院子里散步。 不得不说现在崔娘子的样子,比高伯逸第一次见的时候要精神多了,大概是心气顺了缘故吧。 “孩儿给母亲问安。” 高伯逸礼数很足,对着崔娘子深深一拜。 “好好好!” 崔娘子从上到下看把高伯逸看了一遍,激动的点头道:“前些日子你在外打仗,我就老是梦见你浑身是血,一醒来都是冷汗。 现在你回来了,不会再出征了吧?” 崔娘子一脸关切,看得高伯逸都不好意思了。 “大概…不需要吧。” 高伯逸没敢说马上要护送高洋去义平陵,含糊其辞了一句。 “来,坐。今天娘来找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有件大事需要和你商议。” 崔娘子脸上堆着笑,让高伯逸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是大事啊? 最近这大事挺多的呢! “母亲有话不妨直言。” 高伯逸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崔娘子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即使对方再怎么愧疚,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儿子啊! 有什么好事,崔娘子不留给自己的嫡子高伯坚,却偏要给自己这个外室生的。 怎么说也太奇怪了。 “伯逸啊,我听说你跟渤海长公主成亲,这子嗣…可还行?” 崔娘子这话问得很适合自己的身份,婆婆问儿子,儿媳妇能不能生孩子,再平常不过。 不过她没有料到高伯逸情况复杂,高彾属于高洋强行安插在身边的老婆,而真正的夫人李沐檀却是不能过门,哪怕生了长子。 “这个…暂时还没有动静。” 高伯逸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 “没动静那怎么行!” 崔娘子激动的说道,她拉着高伯逸的手,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伯逸啊,娘曾经很对不起你,娘也很想能补偿你。 看看你现在身居高位,没有个贴身的女人照顾怎么行呢? 娘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纳妾呢?” 崔娘子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顽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哈?纳妾? 高伯逸有些被吓到了。 …… 崔娘子和高伯逸都没有料到,院子后门的门缝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这个逆子!气煞我也!” 院门外,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下仆的高德政狠狠把头上的梁冠扔到地上! 外室生的庶子,勾搭上了自己的正室,看两人相谈甚欢样子,应该在一起很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此刻高德政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是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好,但对方报复他和他发妻崔娘子的手段,也太奇葩和下作了吧? 你恨崔娘子,所以就把她搞上床?那名义上是你母亲啊! 难道你不知道你娘亲跟崔娘子是死对头? 当年为什么没打死这个逆子啊! 高德政悔之不已,给自己戴绿帽的居然是被自己赶出门的庶子,这让人情何以堪。 “完了,这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没办法收拾了!” 高德政将地上的梁冠捡起来戴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现在已经封王,手握重兵,乃是高洋的亲信,很受重用,一般手段对付这厮,估计不太好使。 再说了,崔娘子一向泼辣,而且清河崔氏树大根深,你随随便便扣一顶“通奸”的帽子。 呵呵,到时候谁脸上难看还不一定呢。 俗话说得好,抓贼拿赃,捉奸成双,要是现在这时候冲进去,只怕不但不能收拾这对狗男女,反而会被倒打一耙。 “哼,狗男女,你们给我等着。” 高德政气呼呼的走了,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 “呃,母亲,现在纳妾,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呐?” 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说道。 谁知崔娘子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容更盛。 她循循善诱道:“伯逸啊,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让你纳的这位,你绝对会满意的。 她是我的侄女,我二哥最小的女儿,也是嫡女,不会辱没你的身份。” 确实不会辱没我的身份,但是让我纳妾清河崔氏,我会害怕啊!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陛下尚且没有染指世家嫡女,反而我这个做臣子的纳妾清河崔氏的嫡女,母亲觉得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简直比皇帝还吊,你说高洋会怎么想呢? 谁知崔娘子摆摆手道:“这点不需要担心,我那侄女名叫崔莺,知书达礼。更重要的是,她是寡妇,刚刚嫁到荥阳郑氏一个月就死了夫君,现在寡居在家。 纳妾一个寡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个小姑做保,包你顺顺利利的抱得美人归。” 高伯逸觉得崔娘子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媒婆! “母亲,这…是不是有点乱伦啊。” “乱个屁!你在胡说什么!表妹表姐什么的见得还少么? 郗道茂和王献之的事情没听过么?郗道茂就是王献之表姐呢!” 崔娘子拍了下高伯逸的头说道。 好像……也还行,但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异呢? 高伯逸面露难色,却又不好直接拒绝。 要是拒绝崔娘子的好意,不知道对方又会扯出什么幺蛾子来。 “伯逸啊,你现在身居高位,但却太年轻,容易受人摆布。 利用世家的力量,平衡世家的力量,才是正路啊。 你将来就不怕被赵郡李氏控制了么? 多一条腿走路,又有什么害处呢? 娘是有私心,但也是在为你着想。 更何况,段韶最近也让唐邕来我二哥家说纳妾的事情。 你觉得段韶和唐邕都是没眼光的么? 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你爹又是侍中,我见过的风浪起伏不比你少呢。 为什么不借一下清河崔氏的力量呢?” 面对崔娘子的恳切言辞,高伯逸没办法拒绝。 正如当初独孤永业说他跟斛律光在街上争女人大打出手,他们争的是女人么?他们那种地位会缺女人么? 他们不过是在争一口气而已。 段韶想纳妾的寡妇,就算自己不要,也得给对方搅黄了,这才是英雄本色。 “母亲安排个时间先见一面吧。”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崔娘子大喜道。 第372章 内心毫无波动 “崔莺,容貌艳丽,性格刚烈,丈夫死后不愿改嫁小叔子,被郑氏嫌弃。 在娘家寡居三年,地位尴尬。曾多人上门求亲,崔家都以不合适为由婉拒。 在下分析,大概是崔家攀高枝人家看不上,屈就了自身又不愿掉价。” 张晏之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高伯逸。 娶了高彾之后,张红娘曾经私下抱怨这位渤海长公主表面一本正经,夜里比哪个女人都主动投入。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实实在在的渣女,为人不齿。 高伯逸听说后,便直接把张红娘打发去齐州跟着李沐檀混了。 他真害怕以高彾的脾气,会把张红娘这位胸大无脑的妹子活埋了,以高彾的脾气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此刻让“便宜岳父”张晏之去调查崔寡妇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有些难堪。 “主公是在担忧什么?崔寡妇的事情只是小事,过几天主公护卫陛下去义平陵才是大事。 如果卑职没猜错的话,陛下应该是想引蛇出洞,故意卖个破绽给高湛高涣等人。” 张晏之当初是高岳的幕僚,不仅目光敏锐,而且颇有大略。他一眼就看出高洋在这个节骨眼搞什么“祭祖”,就是在“钓鱼”。 只有让高湛等人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才能将他们的势力一网打尽。 怎么说呢,高湛他们或许也有察觉事态严峻,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权斗这种事,你死我活,就算胜算不多,那也得拼死一搏。 历史上各种政变,比如玄武门之变一类的,事前双方都是剑拔弩张,要说有一方没准备,谁信啊。 而最终谁胜谁负,还要看布局是否合理,临场发挥是否妥当,并非完全是对比双方实力。 “主公不可大意啊。高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若是不按常理出牌,那就不好办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张晏之提出了一个让高伯逸感觉恐惧的设想。 “如果我是高湛,就不会等到祭祖的时候路上动手,而是会在出发前一夜直接杀上金凤台! 只要陛下一死,高湛名正言顺就能继位,他何必要在义平陵碰运气呢? 到时候娄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段韶是听娄太后的,主公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大局了啊!” 张晏之说完,高伯逸一言不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神策军不能进邺城!这是最大的弊端! 如果神策军进了邺城,那等于是让邺城进入戒严状态。那时候高湛和高涣肯定会当乌龟缩着,你总不能戒严一辈子吧? 不过调动个一两百人,脱下军装,安置在田子礼等人所在的“坊”内,还是可以试试的。 毕竟高湛在府里蓄养的死士,数量也有限。 只不过,这样布置,会暴露自己在邺城的实力。 这会不会是高洋试探自己的一个局呢? 高伯逸陷入两难之中。 “这几天按兵不动,加强我府邸的戒备即可。我相信高洋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相信? 这年头相信值几个钱? 张晏之难以置信看着高伯逸,他完全没料到往日精明强干的主公现在居然犯浑。 “主公,不可大意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只是个臣子而已。” 高伯逸淡然说道:“臣子只能想臣子的事情,要是想得太多,就越俎代庖了。” 此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要知道,对于高洋来说,高湛等人是敌人。 那么他高伯逸是不是高洋的敌人呢? 某种程度上也是的。既是帮手,也是敌人。 高洋在防着高湛的时候,又岂会不对自己设防? 既然高洋已经打算出手收拾他那两个兄弟,那么,他会不做万全的准备么?这可能么? 如果这时候表现得太过于“积极”,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也许就会让高洋投鼠忌器了。 或者调转头收拾自己也未可知。 还是什么都不做更保险一些。 “去吧,在府邸周围多布置暗哨。确保消息能传到金凤台里就行了。 其他布置,暂时撤掉。” 见高伯逸坚持,张晏之也只好照办,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所谓幕僚,就是为主公出谋划策的,他的话已经到位,但对方不采纳,也是为之奈何。 这其实不是防不防守高湛等人叛乱的问题,而是两人对高洋这个皇帝的认知有偏差。 张晏之还没认识到高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那份隐忍。 高洋是在“钓鱼”,只不过他想钓的是不是高湛高涣这两条大鱼,还难说得很。 …… “哇!哇!哇!” 卧房里,才几个月大的高玉露又哭泣,高彾手足无措的哄孩子,急得团团转。 “她应该只是饿了吧?让奶娘来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叫来奶娘,也就是杨约的母亲,高玉露吃上奶以后果然不哭了。 高彾和高伯逸两人相视苦笑,一个女人只要不结婚生子,她会永远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以前高彾对高伯逸说的这句话不以为然,现在才深有体会。 “这两天,你去万寿宫住吧,不要呆在府邸里了。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下人。” 高伯逸背对着高彾,平静的说道。 “这是…为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太后关系一向不好。” 高彾全身都紧绷着,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手脚一样。 “因为马上我就要和陛下一起去义平陵祭祖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信你个鬼! 高彾一听这话就要炸了。高伯逸带军出征,一走一两个月。 她那时候难道就不是一个人? 那时候不担心,现在反而担心了,你说这不是找借口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高彾死死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你的同胞弟弟要收拾你的另外一个同胞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道:“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你也要信任我才是。很多事情你迟早会知道,越是晚一点知道越幸福。” 第373章 没那么简单 “又是在天平寺?” 看着崔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一脸古怪,将字条放下。 崔娘子把双方见面的地方放在天平寺,高伯逸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天平寺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啊,难怪说古代寺庙藏污纳垢的。 “狗子,备车,去天平寺!” 书房里的高伯逸喊了一句。 竹竿被他派去执行重要任务了,现在身边的护卫就狗子一个。 正当狗子去准备犊车的时候,福伯来找高伯逸,说府邸后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福伯紧张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亲自去后门迎接,他看到身材高大,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枝,站在门外。 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气质,让人感觉如同郊外的老农一样,质朴、安静。 只是那双手的虎口满是厚厚老茧,才会显出他的不凡来。 刘桃枝看到高伯逸,拱手淡然行礼道:“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襄阳王的安全,直到出发去义平陵。” 他说得轻松,在高伯逸耳边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果然来了!杀手之王!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激动,多亏他让张晏之按兵不动,否则此刻刘桃枝上门是来护卫他还是来杀他,难说得很。 高洋多疑,套路也多,这家伙清醒的时候就是无敌状态。 “刘公来保护我,陛下那边怎么办?” “襄阳王真是心系社稷啊。不过陛下那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必担心。” 刘桃枝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心中打了个突。 历史上的刘桃枝,手中的剑,染着无数北齐皇室和重臣的鲜血。 死在他手中的重量级人物数量之多,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句杀手之王当之无愧。 娶了高彾的高伯逸,就属于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能不怕么? “襄阳王不必紧张,当初若是没有老奴引荐,王爷恐怕也没有今天的成就。 哪怕是陛下让老奴来取殿下性命,老奴也会有言在先的。 当年得你父不少照拂,今日老奴不过是还当年的恩情罢了。” 高伯逸顿时浑身一松,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 他不好意思问道:“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只是说近来邺城不太平,襄阳王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刘桃枝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说道。 卧了个草!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是想在去义平陵路上搞事情,没想到对方还有别的布置! 多亏自己没轻举妄动,要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刘公来得巧…我正准备出门去天平寺一趟呢。” 高伯逸轻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捏不自然。 那个崔寡妇,还是要去见一下的,把这件事定下来。 不然被段韶拿下,自己这张脸往哪里放啊。 高伯逸没想到刘桃枝十分通情达理,对方点点头道:“王爷直管去便是,就当老奴不存在好了。” 好吧,看来是甩不掉了。 刘桃枝在去祭祖前夕的节骨眼到自己身边,这既是高洋对他高伯逸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还让你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高洋这一招,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无论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都离不开他本人参与。只要派个人盯死了,就能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这一点高洋看得很通透,派刘桃枝来,更是妙手。 不一会,高伯逸和刘桃枝两人坐在犊车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公啊,陛下怎么突然会想到要祭祖呢?” “老奴只是一介鹰犬,这种问题,王爷当面去问陛下,或许会有答案吧。” 刘桃枝在高欢时代就是高家的打手和亲信,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 我要是能当面问,现在还会问你么? 刘桃枝一句话就怼死了高伯逸,后面的话没法接上去了。 这厮真是个不会聊天的。 “襄阳王发迹之快,自齐国开国以来未有之事。 老奴时常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有襄阳王这样的俊才,老奴这样的人,已经渐渐没什么用了。” 刘桃枝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他这种“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话真不好接,高伯逸无奈讪笑道:“刘公乃是陛下心腹,怎么能说没用了呢?” “有用还是没用,全在陛下怎么看。 陛下觉得你没用,那你就是没用。觉得你有用,那你就是有用。 老奴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介打手。而襄阳王乃是统帅千军的要员,自然不是老奴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呵呵,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信你才怪。 “受教了。” 高伯逸恭敬行礼,心中却呵呵冷笑。 历史上北齐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惨死,唯独这刘桃枝悄然隐没于民间,史书没有任何记载。 说到生存的直觉,高伯逸觉得自己拍马也比不上刘桃枝。 两人一路上再无话语,来到天平寺以后,刘桃枝识趣的呆在寺庙外,高伯逸一人独自进了大门。 …… 义平陵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陵墓,坐落在今河北临漳县安鼓山西北漳水西部,即古邺城西北。 后来高澄的墓也在这里,乃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土丘。 史书记载说,高欢的长子高澄为其父亲凿陵于安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一墓穴,收纳了高欢的棺柩,而塞入穴中,并杀尽了所有工匠。 此时此刻,高长恭站在十多丈高的土丘跟前,唏嘘感慨。 如果高澄没死,现在肯定是皇帝,他也就是皇子,命运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只是到底是福是祸,就不太好说了。这么多年他也看淡了。 眼看邺城的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你是…襄阳王身边的护卫?” 亲兵禀告有人找自己,带到面前,高长恭发现此人居然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 “四郎,我家主公说让在下跟着您。近期不太平,一切小心为上。” 高长恭刚想拒绝,毕竟他也是会武艺的,如何还需要别人来护卫他? 没想到眼前这位瘦如竹竿的家伙自傲道:“襄阳王身边能人无数,在下能在他身边担任亲卫,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四郎可以挑几个好手来试试在下的身手。” 第374章 不如回家洗洗睡 高伯逸敢发誓,他这辈子没遇到过崔寡妇这样的女人。 身形有些瘦高,但并不干瘪,很有女人味,特别是那杨柳细腰,让人感觉是不是随时都会断掉。 不过高伯逸见过不少美人,高彾就是难得的美女,五官明艳,奔放霸道。相比较而言,崔莺的相貌也就不那么突出了。 只不过,这妹子一直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有些发抖,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那样。 看到她紧张得要崩溃,高伯逸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逼良为x的大魔头。 “呃,你袖子里藏着刀,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先给我吧。”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 纳妾而已,你这个寡妇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到底在紧张什么啊,你以为你袖子里藏了把刀我就不知道吗 崔莺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她的眼睛很大,带着恐惧与不甘,最后轻叹一声,将右边袖子里的小刀丢到地上。 “你发髻里面藏了几根针,也丢了吧。我说那啥来着…嗯,表姐。” 崔莺不动,只是把头低着。 高伯逸轻叹一声,走过去取下对方的发簪,里面果然藏了一根铁针。 他过去的时候,崔莺虽然在发抖,但是没反抗,任由着高伯逸取下发簪,又把它放到原处。 “我说这位…表姐,嗯,崔姐姐,你这样不累吗?” 崔莺低着头不说话。 高伯逸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我护送你回崔家可好?”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崔莺忽然抬起头激动的说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那她估计要给段韶当妾了,何苦来哉。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这里不是天平寺,而是黑风寨。而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高伯逸翻翻白眼,无奈的耸耸肩膀道。 “所以这件事你还有意见对吗?”他继续问道。 崔莺抬起头,幽怨的看着高伯逸问道:“我是有意见,但是这有用吗?” “说实话,确实没什么用。当初嫁到郑家我估计你应该也反对了的,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事你反对也没什么用。” 高伯逸的话戳到了崔莺的痛处,这位“表姐”哀叹一声道:“可不就是这样咯,现在就算你放过我,段韶也不会放过我,索性你怎么说也是我姑姑名义上的儿子啊。 要是我入了段家,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下场。” 话说开了,崔莺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不过高伯逸想告诉她的是,段韶治家出了名的严谨,她若是给段韶为妾,还真不见得会吃多少苦。 当然,段韶今年已经快五十,没多少年好活了。恐怕这才是崔莺在两个不好的选项里面选择高伯逸的原因。 “听说你爹是崔仲文?”高伯逸想起邺城流传的一个段子,当年崔仲文随高欢出征,狼狈逃窜时拉着马尾渡河,被两岸数万大军围观的事情,险些没笑出声来。 崔莺黑着脸道:“是啊,果然你也知道那件事。” 说真的,当时崔仲文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得壮烈,显示出世家子弟的风骨,嗯,如果他们有风骨的话。 清河崔氏这一脉的落寞,与当年那件事不无关系。笔杆子出身的世家子弟,所谓的“风骨”,是很重要的加分项。 “邺城都在传言你好色如命,是真的么?” 崔莺好奇的问道。因为她现在看高伯逸的样子,挺斯文的啊,虽然不同于文士那种样貌,但也明显不是色中饿鬼。 “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还有别的么?”高伯逸感觉这位“表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你写的么?” 崔莺继续问道。 “不是,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高伯逸感觉很奇怪,这首词崔莺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你是不是杀过人啊?我听人说你杀人如麻啊。” 崔莺又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高伯逸面色难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道:“上战场哪有不杀人的,你再问点别的吧。” 这娘们怎么回事啊,跟刚才好像换了一个人? “听好了,一个人向左走了一百里,又向右走了一百里,请问他离最初站着的地方有多远。” 崔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 高伯逸恍然间有种前世上中学的感觉。 尼玛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真当自己是赳赳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么? “大概是一百四十一里,这题没有个确数,只能算个大概。”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位叫崔莺的寡妇。卖弄《九章算术》很有意思么,要不你出个鸡兔同笼? “呃,你确定你没说错?难道不是走回原地?”崔莺“循循善诱”问道。 “确定是一百四十一里,没错。 而且我也问你个问题。邺城郊外有个农庄,鸡的数目是鸭的四倍,鸭比猪少九只,鸭加上猪的总和是六十七,请问整个农场的动物加起来有多少只脚?” 哈? 崔莺傻眼了。她读过不少书,其中就包括九章算术。之所以出题,无非是想看看高伯逸是不是武夫,是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空有一身蛮力。 没想到这厮知道得还挺多的。 而且……好像这题目不好回答呐,要算一算才知道。 “那个,题目好像有点难,你这么为难我一个小女子,有些霸道了吧。” 崔莺尴尬笑道,双手搅着衣服,脖子根都红了。 嘿,还世家才女呢,小学算术题都不会。 高伯逸得意洋洋道:“一共是442只脚。” 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最后那句他没说,不然太伤人了,毕竟是美女嘛,总得给几分面子不是么。 …… 一个要纳妾,一个要做妾,但两人说话的话题,似乎跟纳妾与否无关。崔莺学富五车,懂的东西极为驳杂,尤其是对农学和算学有些研究。 她家中居然还抄录了本《齐民要术》! 而高伯逸的灵魂来自后世,懂的多,知识面广,让崔莺耳目一新,大为叹服。 高伯逸心说难怪郑家死了儿子,也要让小叔子娶她过门呢,知识就是财富啊!经过两晋的洗礼,特别是北魏后期到唐朝,女子地位很高,读书明理都不在话下,社会风气也比较宽容。 当然,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正妻偷情搞外遇的黄金时期。之前地位低轮不上,之后程朱理学兴起,束缚了女人的一切。 聊了一个时辰,两人相谈甚欢,行礼告辞离开之后,居然都忘记谈纳妾的事情。 第375章 长安风云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之乱以后,长安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唐朝以前,长安城一直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缮,包括西魏和北周在内的割据王朝,都是在未央宫废墟的基础上,修建小型宫殿作为皇宫。 然后占据原长安的某一片区域,利用残留的城墙,修修补补的筑城。不同时期的长安城,样貌也不同,大多已经不可考,不知其形貌。 而闻名后世的那个长安城,则是叫大兴城,由宇文恺设计,在隋朝初年所建。唐代改名为长安城,占地极大,位置与今天的西安市高度重合。 现在宇文恺都才一岁大,大兴城自然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如果单从都城上看,西魏毫无王朝气象,更像是个游牧民族的定居点。 现在长安郊外都有羌人部落,这座城池跟北齐的都城邺城相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甚至连晋阳都不如。 原西汉未央宫的一角,是此刻的西魏皇宫,也是皇帝元廓的居所。哦,经过宇文泰的改鲜卑名运动之后,元廓现在已经叫拓跋廓了。 这位十九岁的青年,此刻在御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新任宰相宇文护,疑惑的问道:“宰辅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陛下,此番我大军在外,先赢后输,平局收场,您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您可知道我们缺的是什么吗?” 宇文护冷冰冰的问道。 这话吓得拓跋廓一跳。 “丞相此话怎讲啊?朕洗耳恭听。” 他赶紧叫人给宇文护搬来一个软垫,两人在桌案前跪坐。 “此番战败,并非是我大军不英勇,也非我粮草不济,更不是齐军用兵如神。 而是……天命!” 天命?你他喵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吃饭吃多了? 拓跋廓十分聪慧,闻琴弦而知雅意,他已然知道宇文护想说什么。 “朕不是很懂,还请丞相解惑。” 拓跋廓拱手对着宇文护深深一拜问道。 “天道有常,轮回有序。这并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天道不在魏国,天命不在陛下,魏国三军将士,只是受累而已。 微臣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退位!退位!退位! 这两个字不断在拓跋廓脑子里循环循环再循环。 十九岁,在后世还是大学生的花样年华,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自己是傀儡的身份,包括政令不能出皇宫,包括他的生命朝不保夕,一切都要看宇文家的眼色。 “朕……”拓跋廓还想说什么,话语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他不想退位? “陛下,下诏书退位吧,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宇文护咄咄逼人说道,似乎根本没打算跟拓跋廓讲条件。 “那退位之后,天下社稷…怎么办?” “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仁孝谦恭,英明睿智,乃是天命所归。至于社稷怎么样,那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宇文家保管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在长安城里生活,你还不满足么?” 宇文护撕下最后的伪装,连最起码的假戏都不想演下去了。 皇位乃神器,强者居之! 忍这弱鸡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八柱国的力量被废掉一半,再也没什么事情能掣肘自己了。宇文护此刻就想把拓跋廓拎出去。 不过三辞三让的戏码,还是要演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 “写退位诏书,禅让给宇文觉,剩下的事情,不必你操心了,我言尽于此。明日就发诏书!” 宇文护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其实可以做得更“温情”一些,比如说对着拓跋廓一番哭诉啊,苦劝啊,最后对方“感悟”之下,让出皇位。 但这样做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 夜长梦多,何必给元氏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呢? …… 一天后,西魏皇帝拓跋廓下诏书,说自己“才能低微”,无法承担统帅国家的重任,因此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宇文泰三子宇文觉。 这件事如同在池塘里丢进去一块大石头,引起掀然大波! 又过了一天,不满十五岁的宇文觉上书,说自己“才微德寡”,十分惶恐,生怕辜负天下苍生,还请皇帝收回成命。 将皮球踢回到拓跋廓这边。 熟悉的戏码开始了。 六大柱国也好,关中的汉人世家也好,元氏的族人也好,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大戏开场。 接下来,拓跋廓再次下诏书退位,宇文觉再次推辞。 最后,拓跋廓又下诏书退位,并威胁说如果宇文觉不接受,他就自刎于宫廷。 宇文觉“百般思索”了三天之后,才“免为其难”的接受。 但他不愿意称帝,而是效仿苻坚,即位“天王”。改国号为“大周”,自称周天王。 随后在群臣的簇拥下,于长安的皇宫大殿内登基。 拓跋廓派济北公元迪将皇帝的玉玺和绶带送给宇文觉,正式宣告元氏退出皇族序列,俯首称臣。在宇文护的严密监视下,西魏内部发生政权更迭,北周代西魏,和平交接。 长安城独孤氏府邸里,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正在跟柱国大将军杨忠在书房内密谈。 北周代魏,被高伯逸一语言中,这让独孤信和杨忠都感觉惶恐不安。 因为对方的另外一个预言,就是宇文护会独掌朝纲,废除八柱国制度,砍掉八柱国的权柄,改柱国为国公,收回八柱国的兵权,下放到十二大将军手中。 换句话说,独孤信和李弼他们一大帮人,会丢掉手中的军政大权,重新分配。 至于怎么分配,那自然是宇文护说了算。 在这次改革中,独孤信作为手中精锐尚未损失的大员,可以说是最大受害者,而且没有之一! 他女婿宇文毓没当皇帝,他又丢了柱国的位置,可以想象,如果一切按宇文护的来,独孤家会迅速的衰落下去! 现在政令还未颁布,还有时间可以回转一下,若是政令已经颁布,那就是要跟宇文护鱼死网破了。 “以高伯逸对我们一贯的态度来说,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忠沉声问道。他的长子娶了独孤信嫡女独孤伽罗,还能怎么办?两人是没办法切割干净的,除非休妻翻脸! 以杨忠的为人,他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第376章 杨家麒麟儿 宇文护想搞事情,巩固宇文家的权势,尚且有几个障碍。 第一个是元氏族人,他们一夜之间失去皇室身份,虽然这个身份只是纸糊的,但心中当真没有怨言? 就好比说八柱国之一的吉祥物元欣,平日里看上去大老粗一个,什么用也不顶,给朝廷推荐的所谓“人才”,也尽是些酒囊饭袋。 但他真就是大老粗么? 大老粗可以在波谲云诡的长安政坛上当一个“人畜无害”又身居高位的柱国? 元氏在关中的力量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他们串联起来搞事情,呵呵,恐怕也会让宇文护手忙脚乱一阵子。 第二个则是于谨。 于谨自从率军攻占江陵以后,就长期镇守长安周边。跟另一个柱国侯莫陈崇的“耿直”不同,于谨深沉有大略,喜怒不形于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关键的是,于谨手里精锐并未受损,而且实力强于独孤信。赵贵、李弼等人的嫡系人马这次死伤惨重,肯定不会挑头出来反对,所以于谨的态度,就格外重要。 独孤信跟杨忠分析完这些之后,沉声说道:“一动不如一静。宇文氏代替元氏,咱们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这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宇文护独断专行,废除八柱国制度,那就要说道说道了。 放心吧,说着急,估计李弼和赵贵他们更着急。” 正在这时,杨忠感觉有人在门外偷听,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口,忽然开门猛的一抓,结果他正好揪住自己长子杨坚的衣领! “那个……父亲,孩儿恰好从门外经过。” 杨坚一脸讪笑道。 今天他是跟着父亲杨忠一起到岳父家来的。 “哼,进来吧,你也听一听。” 杨忠和独孤信对视一眼,让杨坚坐在两人面前,微笑着问道:“贤婿,你对现在长安的政局有什么看法?” “岳父大人,小婿认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八柱国,并建议所有柱国都让位,交出兵权。” 哈? 独孤信和杨忠二人面面相觑。 这步子实在是太大,腿都要撕裂了啊! “此话怎讲?” “小婿认为,无论宇文护怎么改革,削弱八柱国的权柄,肯定势在必行。此外,文武分家,各行其是,也一定是既定策略。 与其让对方钝刀割肉一样慢慢来,倒不如主动交出权柄,并让所有柱国也照办。同时暗地里煽动属下闹事。 宇文护就算要废除八柱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没开口,就造成如此大的风波,那么只会刺激所有柱国和大将军,并且让世人看到他吃相难看。 到时候他反而会劝留岳父大人,延后改革的时间。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小婿暂时也只想到这么多。” 杨坚自信的侃侃而谈说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杨坚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妙计,虽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却是把宇文护想偷偷做的事情炒热了,摊在阳光下面让所有人看。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翻车。 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这把文斗招数,真是精彩! 独孤信欣慰的对杨坚说道:“贤婿言之有理。去,把我外孙抱来。” 打发走杨坚之后,独孤信对一脸喜滋滋的杨忠说道:“以后有事可以让杨坚参与,此子乃杨家麒麟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刚才说的虽然偏激,但也有些道理,不妨一试。” 杨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 “确实有古怪么?” 书房里,高伯逸听着杨素老爹杨敷汇报近期府邸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人长期盯梢窥伺。 “邺城似有风雨,主公要如何应对?” 杨敷自从洛阳之战后受了伤,至今双腿一直没好利索,大概已经不能上战场杀敌。他看到自己的长子杨素颇得信任,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为妻,因此也了断了仕途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在高伯逸府里当总管。 现在府中的安保,日常供应,人员进出调度,都是杨敷在管,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瞒你说,长广王高湛、上党王高涣叛乱在即,那些人只怕都是他们的外围哨探。 只是如今陛下可能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堵住太后的嘴,所以引而不发。 难受的可就是我这样的人了。不能动作,一有大动作,陛下会猜忌。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怕真会出事。” 杨敷从前在西魏也是当官的人,自然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做臣子,何尝有过随心所欲的事情?主公是人中龙凤,相信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杨这人就是太实诚了,你安慰我几句也好啊。 高伯逸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刘桃枝笼着袖口,飘然而至。 这厮走路没声音的,不愧是杀手之王。 高伯逸轻声问道:“刘公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你这里吃得比陛下都要好,我能不习惯么?”刘桃枝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 不过他并没有调侃高伯逸的心思,立刻沉声说道:“陛下诏令,襄阳王即可入金凤台赴宴。” 入宫?赴宴? 高伯逸心中一紧。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举办宴会呢?” 明日就出发去磁县义平陵祭祖,今日宴会然后喝得伶仃大醉,这是几个意思? “刘公稍等,待在下更衣后随刘公一同入金凤台。” “不必了,以襄阳王今日的宠信,还在乎衣着打扮么?随我来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 高伯逸对杨敷说了一句“加强戒备”,之后就跟着刘桃枝出了门上了犊车。 一路上,刘桃枝这位杀手之王,都是在闭眼假寐,高伯逸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一转眼,犊车就到了三台。 高伯逸在金凤台的外墙边上踌躇了半天,犹豫是不是要去参加这个“鸿门宴”。 “今天,邺城的所有王爷都到了,襄阳王还在犹豫什么呢?” 刘桃枝目光深邃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没事没事,三台工程进度挺快的,我就是被惊艳到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说道,解下佩剑,跟着刘桃枝一同上了金凤台。 第377章 最后的晚餐 自从金凤台修好了之后,高洋去邺南城皇宫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现在几乎吃、住、玩乐都在金凤台。 而他在金凤台邀请诸位王爷来赴宴,还是第一次。 更别说是在即将去磁县祭祖这个节骨眼上。 所以这次宴会很不一般。至于高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还不得而知。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来到金凤台台基顶端的大殿内,发现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在场。 平原王段韶也在,就连高伯逸的跟班小弟高阳王高湜也在场,时不时的给他使眼色。至于晚辈,高伯逸看到了当初想打断他双腿的高孝琬。 不过这家伙面色难看得很,就好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他一百万一样。 呵呵,他母亲元仲华被高洋那啥了,出席这样的宴会,确实挺尴尬的。高伯逸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钟。 “高涣呢?上党王高涣在哪里?他还没来么?” 看到高伯逸入座了,高洋不耐烦的问身边的太监。 “回禀陛下,上党王说他腹痛,身体不适不能到场。” 敢放皇帝的鸽子? 难道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高伯逸不知道高涣是怎么想的,不过连他老婆娘家都背叛了,这家伙现在虽然还没事,不过相信已经凉透了,冢中枯骨而已。 穿着红色镶金边礼服的高洋今日似乎并不介意。他坐在主位上大喊了一声:“太医呢?传太医!” 不一会,身材有些微胖的祖珽来到大殿,看到高伯逸也在,装作不认识,然后给高洋行了个礼道:“微臣在这里,请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上党王府,看看朕的好弟弟,究竟生了什么病。 当年先帝可是说上党王最像自己,连名字也最像。他那样好的身体,又怎么会生病呢?祖爱卿,你可得好好看看。” 高洋把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大殿内的众人瞬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阴风吹过! 轰隆!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现在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此刻不过是下午四五点,但外面已然黑了下来。 “这七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呐。不过坐在这金凤台看外面狂风暴雨,倒也别有趣味,不是么? 来人啊,上酒上菜!”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愿意多说话,酒菜上齐了之后,也没人动筷子。 “玉璧之战后,父亲就去了,不久大哥也去了。朕接手这个烂摊子,十分惶恐,生怕毁了父兄的基业。 不过如今看来,朕没有让他们失望。朕从梁国手里夺到两淮,从魏国手里夺到荆湘。如今三国之中,数我大齐最强。 来啊,为朕的功业,满饮此杯!” 高洋说了些自矜的话,不过倒也没怎么夸张。高欢执政末年,东魏朝政腐败,六镇起家的鲜卑贵族们,仗着劳苦功高,十分骄横。 是高澄上位后拨乱反正,改变了这种局势,可惜执政时间太短。高洋继续高澄的政策,一方面建立宿卫军及勇士军重整禁军,一方面则是大力整治吏治腐败。 高洋拍胸脯说自己对得起父兄高欢和高澄,绝不是自夸,而是一点都不掺杂水分的事实。 “皇兄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臣弟那是佩服之至。臣弟满饮三杯,敬皇兄这些年辛苦耕耘!” 高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喝三杯。他这一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好好好,今日不醉不归。不过你们可以醉,朕却不能醉,朕明日要去义平陵,好好跟父兄叙叙话。”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湛一眼,只是喝了一小口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高伯逸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段韶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故意用揶揄的语气低声问道:“平原王这是身体不适么?” 这话带着深深的恶意,段韶瞪了高伯逸一眼,并未搭腔,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高洋所在的方向,面色平静。 嘿,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看来这次的宴会是宴无好宴的。 “臣弟前些日子在平阳大败,险些丢了重镇,现在回想起来,十分羞愧。在这里我罚酒三杯,向皇兄道歉。” 高演也站起来,自罚三杯,喝完脸颊都红了起来。 高洋笑眯眯的没说话,依然是自斟自酌了一小口。那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要追究高演战败的责任。 轰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的,有变成暴雨的趋势。 “陛下,明日也可能是雨天,去义平陵,可否改日?” 一直不说话的段韶端起酒杯问道。 “明天是黄道吉日,去,自然是要去的,风雨无阻。当年,朕率领三千宿卫军深入草原,遇到三万胡人,依然痛击之。 难道明日的雨比当年那些胡人还要可怕么?” 高洋不悦的反问道,瞪了段韶一眼。 “微臣惶恐,自罚三杯。” 段韶不动声色的喝了三杯酒,然后坐在桌案前更加沉默了。 啪啪! 高洋拍了拍手掌叫道:“来人,让舞女们上来跳,丝竹响起来,鼓乐响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呼喝了一声,让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安排。 不一会,舞女们上来了,却不是像从前一样,穿着超轻薄的纱裙。这些舞女们都蒙着狰狞的假面,唯独那细软腰身能看出是女人。 她们穿着厚厚的火红祭祀礼服,手里拿着长剑,长长的袖子里不知道会藏着什么,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不过,如果这些舞女们是项庄,那沛公是谁? 咕噜! 坐在最末的高湜吞了一口唾沫,声音特别响,引起众人注意。 “十一弟还未婚配,等会这些舞女你看上谁,就带谁走!” 高洋大手一挥,十分豪爽说道:“现在就开始舞剑吧,朕跟你们一起跳!” 他从身后摸出环首刀,走到大殿当中,开始像模像样的耍起刀来! 众人想起被斩首的薛氏姐妹,又想起惨死的高岳等人,汗毛都倒竖起来。之前只是怀疑宴无好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高洋现在就想搞死某个人。 至于是谁,在座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但说实话,以高洋平日里发疯的状态看,他今日把谁剁了都有可能。 第378章 泄密(加更求票) 舞女们身上散发的幽香,火红色的衣裙飞舞,还有那刀光剑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用心去品味高洋呈上的“大餐”,才能领悟其中的滋味。 高洋扛着环首刀,在舞女中间穿梭,时不时就来到某人面前。他抬起刀,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好似很快就会砍到某人头上,实际上则是动也未动,从来都没有出手。 高伯逸一阵阵头皮发麻。高洋的举动既带着疯癫的意味,你却又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说不定他是闹着玩,说不定他手一下滑了,顺便就将某人砍死也未可知。 那种紧张和刺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带有韵味又疯狂的舞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高洋终于跳累了,在主座上气喘吁吁的休息,让那些穿着红色礼服的舞女们离开。 偌大的金凤台大殿,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高演和高湛还算是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像高湜这样的,已经吓得端起酒杯手都在发抖。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和大殿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涣没来,这宴会总感觉缺了些滋味。大家不如都在这里等等他吧,祖珽应该也要回来了。” 高伯逸闷着头吃菜,高湜东张西望,段韶坐立不安,高演和高湛二人端坐着不说话,高洋在主座上翘着二郎腿等待。 “陛下,我看今日天气不好,不如就到这里吧。” 忽然,段韶起身拱手对高洋建议道。 “天气不好?我们又不是在外面蹴鞠。朕明日出发去祭祖,今日兄弟团聚一下,缺个人怎么行?平原王无需多言。” 高洋十分不悦的否决了段韶的建议。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等下去。直到祖珽带来确切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祖珽气喘吁吁的来到金凤台的大殿。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就像是从鸡汤里面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祖珽十分滑稽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拱手对高洋行礼道:“上党王病得很重,腹泻呕吐不止。” 确实生病了?这也太他喵的巧合了吧? “开药了么?” 高洋冷冷问道。 “回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退下吧。” 把祖珽打发走了以后,高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高洋现在是唱的哪一出。高伯逸隐秘的看了看高湛,实在是没看出破绽来,只能作罢。 “诸位,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高洋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这里所有人都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慢慢回忆,参详,脑补。 “九合留一下,朕还要与你说说明日祭祖的行程。” 高伯逸刚要走,却是被高洋叫住了。 两人上了金凤台阁楼的顶层,高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 “九合,朕身边有他们的人!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不安全,除了你以外,刚才下面每一个人在这件事上都有嫌疑!” 他紧紧拉着高伯逸的袖子,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九合,朕今日本来是打算把高涣拿下的!朕在金凤台里藏了兵马,就等着高涣那混蛋带兵来攻!结果他居然自己吃药装病! 他居然早有准备! 这不是高涣那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对,肯定是高湛指使他的,一定是!” 高洋此刻陷入疯狂的臆想与愤怒之中。他今天已经设好了陷阱,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只是高涣他们是怎么识破的呢? 高洋觉得定然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陛下,无论上党王和长广王怎么谋划,只要他们还没有做那件事,那就不好抓他们的把柄。 所谓拿贼拿赃,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是被动的。” 听了高伯逸的话,高洋点点头没做声,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继续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微臣估计得没错,有人要动手的话,肯定会选择邺城到义平陵之间的这条路。 极有可能,是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他们提前埋伏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去做,太扎眼,也来不及了。” 高伯逸是站在敌人的角度去揣摩的,他平日里就最喜欢打闷棍。如果此番要伏击自己的队伍,去的时候大军刚刚出征,精神饱满,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人困马乏,而且归心似箭。这时候突然从要害处杀出来,才能一战而定。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后,高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给对方机会的话,似乎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若是大军出征,动静太大,五百亲卫实力又不太够。高长恭的三千人马……真的顶用么?” 高洋现在是谁都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对方的心思呢,就是不相信对方的实力,虽然贵为皇帝,但在这件事上能用的人居然屈指可数! “陛下,高涣手下能用的人,亦是不多啊。百保鲜卑,那是套上装具以后才能以一当十,装具有专人保管,得有陛下虎符才能调用。他们穿着皮甲,又能发挥几成的实力呢? 而我们这边的五百亲卫全部带着装具,只要能有时间提前将装具穿戴好,就算对方来五千人又有何惧怕? 更不要说还有高长恭那三千人,都是从淮南调动而来,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被他们收买。只要有陛下的军令,就能调动,我们怎么会打不过那些叛军呢?” 高洋缓缓点头,轻叹了一声,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水不说话,似乎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陛下,禁军改编在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若是让这些乱党编入禁军,将来后患无穷。” 高伯逸继续劝说道。 沉默良久,高洋转过身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上说道:“朕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明日我们一同出发吧。 你也会去早点准备吧,朕今天就不留你了,去吧。” “喏!” 高伯逸双手笼袖,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而去,面色肃杀。 他不喜欢高洋,但很显然,明日义平陵之行,他和高洋的命运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第379章 暗战 “阿郎还没有回来吗?” 高彾披着单衣,焦虑的在卧房里走来走去。那位健硕女仆如同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沉声说道:“之前下人回报,阿郎的犊车还在金凤台门口,大概……宴会还没有结束吧。” “可是高湜他们都回来了啊!” 高彾急的直跺脚。最近风声太紧了,高伯逸明显是有心事,让自己去娄昭君那边住了两天,结果今天一回来,这家伙又被高洋叫到金凤台了。 她出生在皇家,见过了太多的风雨,见过了太多的大起大落。 “殿下,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刚刚回来,就在前厅。” 一个女仆不顾自己浑身是水,急急忙忙进来说道。 “咳咳!” 高彾轻咳一声,慢悠悠的套上一件披风,优雅的朝前厅走去。 府邸大堂里,高伯逸刚刚回来,不顾身上的泥水,就招呼下人急召李德林来府上议事。看到高彾飘然而至,他一脸错愣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夫君,这是我家,我不该来么?” 高彾瞪着眼反问道。 这话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现在非常时刻,高伯逸感觉自家老巢都不安全,高彾回来能顶什么用? 说不定叛军攻破府邸,看到她漂亮就直接那啥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渤海长公主! “夫人,你那几个皇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明日我将随陛下出征,都不能保证活着回来,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吗? 你在太后那边,万一我出事还有条后路。你要在我这里,万一有事…谁也救不了你,包括太后。” 听了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辩解,高彾吓得面色煞白。她本来就皮肤白皙,现在看着更是毫无血色。她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吗?一母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高演和高湛,一直对皇位有想法,这一点高彾是知道的,其实高洋也知道。 高洋还时不时的试探,说要把皇位让给高演什么的。 但这都是套路而已! 哪怕是娄昭君,她能接受自己的其他儿子篡位高洋,但不代表她会支持这样瞎折腾的行为。 其实这场无可避免又将要发生的政变,不仅仅是要换个皇帝,而是涉及到北齐的路线之争。是六镇鲜卑想控制皇权所做的最后挣扎。 他们不再适应历史潮流,但却又不愿意自己走进历史的垃圾堆。高洋作为皇帝,要发展经济,巩固政权,吸纳天下精华为己用。 所以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下去,与六镇鲜卑的旧势力,就必然会有冲突。 历史上,这种事情不仅高洋在做,宇文护在做,就是宇文邕,杨坚、杨广,乃至李渊都在做! 这些道理说给高彾这个女流之辈听,对方能听懂么? “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别打了?” 高伯逸对着高彾挤挤眼睛揶揄道。 “你说得对,我决定了,明日跟你一起去义平陵祭祖。” 这……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啊?高伯逸真是拿这位渤海长公主没办法了。 “某些叛军会伪装成山匪,不会留活口的。你确定要跟着?以你的花容月貌和身份,我估计到最后你会非常惨,想求死都是件难事。” 高伯逸的话说完,高彾的面色更苍白了。但她还是倔强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会退缩的。” “行吧,到时候实在没招了,我让狗子带着你跑吧。” 高伯逸把高彾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说道:“早点去睡吧,我还要布置一下明日的行军事宜。” 高彾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朝卧房的方向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抱歉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一个人去书房里枯坐着,脑子里全是义平陵这一路的地形。义平陵东南有一座山,名为“鼓山”,乃是去义平陵的必经之路。 其他地方都是一马平川。 如果高湛和高涣要藏兵,必然是选择这里。 当然,不走鼓山,选择绕路也行。然而,本来就是引蛇出洞,你要是引不到蛇,那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不一会,李德林没来,倒是高涣夫人李氏家族的李子旦,派人送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鼓山回头杀! 高伯逸脸上露出冷笑,高涣千算万算,连装病这一招都用上了,却没料到自家夫人的娘家首先背叛了! 他自己悍不畏死,却没想到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敢于铤而走险。 这就好比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麾下也有很多人给袁绍写信,暗通款曲。其实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从李家传来的消息看,高涣和高湛的策略,果然还是选择最终在祭祖的路上动手,然后把高洋之死推给所谓的“山贼”。 这样的好处就是,顺利登基之后,遇到的阻碍会很少,娄昭君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会把剩下的儿子也杀掉么? 不得不说,高湛的小算盘还真是打得很精明。 然而,更耐人寻味的却是高演的态度。 难道对于昨天的气氛,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么?恐怕并不是这样。 昨天唯一一个想打圆场的人,就是平原王段韶。只有段韶的处境是最尴尬的,也只有他想和平解决争端。 可惜,高洋、高演、高湛这三位有资格做皇帝的人,都是各怀心思。至于那个带兵的高涣,不过是高湛手中的工具而已。 甚至事后将其作为擦脚布也未可知。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高演大概是心存“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无论哪边受损,他都是得利的。本来这次平阳大战他就失尽军心,如果其他人都不行了的话,那些军心最后还是得到他高演这来。 因为相比较而言,高洋长子高殷是个更不靠谱的!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心中大定,剩下的,就是头铁一波了。 “主公,李先生到了。”杨敷在门外轻声说道。 “有请,罢了,我亲自去请吧。” 高伯逸将李德林接到书房里,对方得知赵郡李氏西房送来的消息后摇摇头道:“主公,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已经猜到对方在鼓山隐藏伏兵,而鼓山又是孤山。何不……放火烧之?管他是不是高涣呢!” 第380章 戏里戏外 夜已深,位于临水县义平陵北齐军大营里,绝大多数士卒已经进入梦乡。这里是北齐腹地,又是皇陵所在,基本上不会有人那么无聊,去撩拨他们这三千精锐。 然而巡夜的哨队刚刚走过,十几个黑影就慢慢靠近高长恭所在的帅帐附近,不声不响的杀死门口站岗的亲兵,悄无声息的闯了进去。 帅帐被利刃划开,那些黑影如同准备撕咬猎物的毒蛇一般,迅捷,生猛,毫不犹豫的朝行军床上扑去! 刺啦! 那是利刃划过肉体的声音。 一个黑影在月光下直挺挺的倒下! “不好,中计了,那是…”一个黑影大叫道。 话音未落,长剑直插喉咙,随即拔出,又一个黑影倒地。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长恭带着亲兵,点着火把,将帅帐团团围住。只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竹竿,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剑,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 那些人居然都是出自高长恭自家大将军府的家奴! “还是大哥说得对,这人心啊,经不起考验,稍微试探了一下,就试出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难掩脸上失望。 他原以为行刺的人应该是高伯逸当初招募的那些死囚,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自家人身上,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自家的家奴出了问题,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说不定家里的几个大哥,都已经不能再相信。世事如此,何其悲哀。 “我家主公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陛下军令,这个恕在下无能为力。” 竹竿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穿着皮甲的刺客,冷哼了一声。 难道这些人认为穿了皮甲就能顶住高明剑客的剑锋么?他一直都是朝着脖子去的,那些人都是战阵之上的武卒,尚未经过短兵相接的专业训练,居然也敢来当刺客。 呵呵,真是把这个职业想得太简单了。 高长恭十分客气的对着竹竿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汉末王越的徒子徒孙罢了,不值一提。” 竹竿自傲道,根本不愿意报出名号。 这也很好理解,穷则隐姓装怂,达则名扬天下。他现在只是个高级保镖,就算报上名号又如何,白白惹人笑话而已。 除非将来高伯逸成为一方诸侯了,他才会报出名号。 你看刘桃枝那么吊的杀手兼护卫,历史上不也就留下刘桃枝三个字而已么? “将军此役之后,封王不在话下。以后在下要叫将军为王爷了。” 竹竿对着高长恭拱手说道。 高澄一脉,也只有嫡出的高孝琬被封为河间王。难道会再出个王爷? 高长恭自知自己母亲一族出身低微,他苦笑着摇头对竹竿说道:“不敢有此奢望。” 竹竿认为,高洋此次收拾完某些人之后,为了安抚人心,应该会大肆封王,将一些嫡出的皇室都封王,这样反而稀释了高演的权威。 不过他跟高长恭不熟,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上次在高伯逸面前多嘴,害得他去李弼那边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多嘴乱说话了。 …… 公元556年夏,北齐皇帝高洋决定去近在咫尺的义平陵祭祖,随行的有襄阳王高伯逸,渤海长公主高彾等人。在五百全副武装的神策军精锐的护送下,步行前往不足百里远的义平陵。 昨天还是倾盆大雨,今日就艳阳高照,高洋选的这个“吉日”,老天果然很给面子。 队伍走了一天,在大约走了四五十里地时停了下来,驻扎在鼓山西侧的平原处。 高彾坐着犊车,晕车了好几次,也呕吐了好几次,还未入夜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高洋则是带着高伯逸来到鼓山脚下,看着日头沉入山坳里。 “九合,你说这山里,会不会藏着一万大军呢?”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他故意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为了引高涣出手!当然,高涣的背后是高湛,但是高湛不会带兵打仗。这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让高洋恨得牙痒痒! “高涣要动手,定然是选择在这里屯兵。然而现在这里有没有兵马,还真不好说。 祭祖的仪式听说要三天时间,微臣觉得有三天时间去布置,倒也足够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傻,现在就派人躲山里面。” 高伯逸的话句句在理,高洋微微点头道:“一把火烧过去,蛇虫鼠蚁们都要出来。倒也省掉了我们很多麻烦。” 说完他便沉默不语,只是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 …… 一夜无事,果然跟高洋和高伯逸预测的一样,鼓山里面并没有什么伏兵,至少现在没有。 队伍毫无阻碍的来到了义平陵,这个结构和后世陵寝相比异常特殊陵墓。 十几层楼高的土堆,耸立在平坦的土壤中间,站在陵墓顶端往下看,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油然而生。 渤海高氏的墓葬都在此地,茹茹公主的墓也在附近,占地亦是不小。 大土堆是高欢墓,小土堆是高澄墓。高伯逸看着身边高洋脸上的冷峻表情,不知道这位历史上着名的神经病皇帝此刻是何感想。 他来这里,难道是要跟自己的老爹高欢说:对不起老爹,我要杀你的几个儿子了。 然后跟他老哥高澄说:不好意思,你老婆滋味不错,我回去还想试试? 高伯逸满怀恶意的想着,难道自己也要跟高欢说两句么? 说我绿了你儿子,和你女儿政治婚姻,还搞大了你孙女的肚子,生下了孽种? 举头三尺有神明,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九合啊,你娶了阿姊之后,还没有来拜过。你跟阿姊去拜一下吧。” 高洋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微臣遵旨。”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来到高欢的墓碑前跪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隐约感觉墓碑似乎睁开了一只眼睛,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又感觉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父亲,您生前一直担心我孤独终老,现在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将来还会开枝散叶,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高彾虔诚的自言自语道,这话让高伯逸无地自容。 第381章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父亲,今日我大齐的基业,你看到了吗?” 第二天,朝阳刚刚升起,照得十几层楼高的高欢陵墓红彤彤一片。 高洋将一杯酒洒在墓碑上,虽然这里只是个衣冠冢,但他的态度却是很认真。 他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激动。高伯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感慨。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年幼的时候缺什么,长大以后就拼命的补什么。只是总也补不回来当初的遗憾。 高洋小时候活在大哥高澄的阴影之下,大哥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做什么成什么。自己不能表现出才能,否则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他很迫切能得到父兄的认可,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今天高洋已经做得非常不错,然而,高欢不在了,高澄也不在了,就算再嘚瑟,有个鸡儿用? 就像那句古语说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高洋现在就是在锦衣夜行,甚至连父亲曾经的对手宇文泰都不在了!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想装逼却找不到装逼对象的感觉。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站在高洋身边的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听到这话高洋的身体仿佛定住一般,他转过身来,微微叹息一声道:“这话说得好,谁主沉浮呢?说得好啊!” 高洋只是在说好,却没有说其他的,让高伯逸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九合,高长恭那边通知到了么?” 高洋随口问了一句,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高伯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感同身受。 或许是自豪中带着遗憾,遗憾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带着欣慰吧,谁知道呢,他又没有读心术。 “回禀陛下,高长恭之前在军营里被人刺杀,幸好有惊无险。刺杀他的,是…家奴。” 高伯逸刚刚说完,高洋就露出冷笑,不屑说道:“看来他那几个兄弟,跟他不是一条心呐。或者府里有人投靠了长广王。 呵呵,朕不杀人,有人就以为朕好欺负了,总有一天,朕会让那些人知道朕的厉害,哼!” 高洋冷哼一声,一股霸气扑面而来。高伯逸想起死在高洋手中的那谁那谁和那谁谁谁,名单长长的,光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几十个。 这个皇帝很不容易,这个皇帝也确实很厉害,被后人低估了。高伯逸在心中为高湛默哀了几秒,随即暗暗窃喜。 高湛的不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好。高湛若是无事,对自己就是晴天霹雳。 “陛下,我们是现在返回,还是在这里停留几天? 所有战马已经喂饱,装具也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使用。 请陛下下令吧。” 高伯逸单膝跪下,拱手恳切说道。 高洋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似乎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他到底是不是会背叛自己。 “你派人传我口谕,让你身边最得力之人去。让高长恭带着人放火,烧鼓山! 凡是从鼓山逃出来的……杀无赦!” 放火烧山?杀无赦? 高伯逸大惊。 这手笔,简直有点丧心病狂啊。 鼓山又不全是山,里面也是有农田的,还有农民靠山吃山,一旦烧了山,不少人估计都会饿肚子。 万一高涣不在里面怎么办?那不是白烧了么? 再说杀无赦那肯定有无辜之人啊,鼓山脚下本来就有人居住的! 高伯逸猜测高洋之前的计划绝对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听说高长恭遇刺之后,有些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连他高大官人也开始起疑心了。 高洋生怕到时候和敌军遇上,高伯逸放个水什么的。 但是此刻不能提意见,更不能反对,说了,就是下一个高岳,高伯逸已经感觉到了高洋身上的杀气。 “微臣遵旨!” 高伯逸啥也没说,直接领旨了。见他没多说什么,高洋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狗子做事一向低调靠谱,人小鬼大。高伯逸将圣旨交给他,让他去找位于西北面齐军大营的高长恭。 …… “怎么会高烧不退呢?” 夜里,简陋的行军床上,高伯逸将煮过的湿麻布放在高彾滚烫的额头上。 “伯逸,不要走…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 高彾嘴里说着胡话,一直在说让自己不要走。 “唉,假戏也可以真做,我情愿陛下逼婚的那个人不是你。” 高伯逸轻叹一声,又换了一块布放到对方额头上。 “如果有可以,如果有将来,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彾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傲娇又矫情的小女孩。” 他将高彾的手放到脸颊边摩挲着,没想到高烧中的高彾忽然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妩媚一笑,喃喃自语道:“抓住了,你跑不了的。” 说完又昏睡过去了。 “这次你不该来的……” 高伯逸可以料定,此番定然会有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要出现。 高涣和高洋的梁子,可以从高欢那句“我儿高涣与我最像”开始。恐怕那句话之后,高洋心中就有了想法。 之后高涣搞砸了建康之行,使得北齐的建康攻略从主动偏向被动,丧尽江南人心,为段韶最终的失败埋下伏笔。 高洋也许一想到段韶在江南惨败,就会迁怒于高涣,哦,这次厍狄伏连所在的厍狄家族也参与了,难怪高洋咬牙切齿想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一切都是因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伯逸,不要杀我的弟弟好不好…求你了。我喜欢你…别杀我弟弟,我也不让他们杀你。” 高彾又在昏睡中说胡话,高烧慢慢退去,她依偎在高伯逸怀里,此刻看上去是那样软弱无助。 “人生常常没有选择,所以这才是生活,不是么?” 一想起高洋要求他办的那件事,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高彾。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等你明日醒来,不要睁开眼睛,把耳朵也堵住,那样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杀戮了。” 高伯逸在高彾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382章 风渐起 西魏大统二年,关中大饥荒,“人相食,死者十之七八”,长安作为关中的核心,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好在后来缓过来了。 西魏大统五年,宇文泰在行台设学,令丞、郎、府佐于公务之余晚间从事讲习。十月时,在阳武门外设备纸、笔,征求臣民建议,自此长安作为经济文化中心的建设正式开始。 西魏大统十二年二月,宇文泰平定凉州、瓜州叛乱,迁徙凉州6000余户于长安。 西魏大统十三年正月,宇文泰修浚白渠,以灌农田。 西魏恭帝元年十一月,西魏攻破南梁都城江陵,收梁府库珍宝、浑仪、晷表及诸法器,虏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数万口,驱归长安。 大量迁徙人口开垦长安周边的土地,这些地方迅速的繁荣起来。 自此,经过多年输血,长安已经有人口数十万,百业渐兴,成为西魏北周政权的心脏与造血机器。 但是,有件事如同不散的阴影一样,一直盘恒在长安上空。 据史书记载,很早的时候,宇文泰认为汉魏官繁,大量耗费朝廷俸禄,思革前弊。在大统年间,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 也就是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并未变成现实。 六卿官制度来源于西周奴隶制时期,乃是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 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 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天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只有在周天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 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法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这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阁首相相似了。 宇文觉不久前登基之后,所有大权都在他的堂兄宇文护手中,他的角色就是“学习处理政务”。 在北周第一次朝会的时候,宇文护就提出当初宇文泰所议定的“西周六官制度”,让群臣们回去想一想,下次再讨论如何实行比较妥当! 此举犹如石破天惊,震撼了所有朝臣。 因为这项制度只是当年宇文泰设想的制度,离真正实施,还差得很远很远。谁也没料到宇文护居然如此头铁,北周代魏之后第一次朝会就提出来。 严格来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是在严重的开历史倒车,说是新时代实行奴隶制也不为过。 宇文护在奏折中这样描述北周要实行的新制度: 在军事上,让天子六军成为直属于皇帝的禁军,理论上不再是柱国的部曲,将来谁领兵谁带兵,均无定数。 而且继续实行府兵制,扩大招兵范围,稀释现有柱国的私人部曲。 招兵的制度不变,但军权分配的制度大变!八柱国成为摆设,十二柱国大将军权利略有增强,不再受柱国节制。 此举严重侵害了六大柱国的利益! 在政治上,实行六官制度,天子将日常事务托付给天官府,天官府的头头叫“大冢宰”,由宇文护亲自担任,政令皆出于此。 天官府节制其他五府!天子理论上有废除大冢宰的权利,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实际上是宇文护的一言堂了。 因为宇文觉怎么可能下令免去宇文护的权柄呢? 这项制度现在还没有实行,只是宇文护给宇文觉上了奏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 只是到了第二天,就有人投石问路了。 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上书给宇文觉,说自己年迈多病,不能再胜任柱国这一职务,要求皇帝让他“告老还乡”。 嗯,独孤信今年五十四岁,说老也有点老。但若是说多病那就纯粹是瞎扯了。今年他还带兵出征,一点都不见疲态,多病个鬼! 不仅如此,独孤信在奏折中还说,八柱国这种制度,是西魏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百废待兴,八柱国也不适合时代需要了,不如让所有柱国同时交出兵权给天官府! 然后所有柱国全部请辞,顺便废除这项不合时宜的制度! 如果说“告老还乡”还有那么几分可信的话,那么后面说废除八柱国制度,一看就是在以退为进了! 宇文护就算要砍八柱国的权柄,也不会一刀直接砍死,而是会花个几年时间慢慢处理这项麻烦。如果现在六大柱国一齐请辞,并废除柱国制度,那造成的混乱,不是宇文护一个人能扛得住的。 独孤信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极妙,就如同塞了根骨头在宇文护喉咙里一样。 进也进不得,退更是无路可退! 宇文护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忙上了一封奏折自辩,说目前无意改革军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建立“六府”,顺利交接元氏留下的摊子。 废除八柱国制度什么的,都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第一波交锋,以新任大冢宰宇文护的退让结束。但风已经刮起来了,什么时候会变大,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长安人,都睁大眼睛在观察和等待。 …… “这就是鼓山么?” 高长恭带着三千兵马,来到鼓山西面的平原上,看着夜幕下的山峦,阴森恐怖如同张嘴要吃人的怪兽。 “回将军,这里就是鼓山。周边唯一一处山脉,此处确实可以隐藏兵马。” 高长恭身边的亲兵殷勤的说道。 “猛火油准备好了么?” 此刻高长恭带着狰狞的头盔,看起来十分可怖,声音也冷得吓人。 “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传我军令,后队五百人负责烧山,其他人在这里列阵,有装具的上装具!若有人从山里逃出来……杀无赦!” 高长恭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 猛火油的主要成分是天然开采,并未进行加工的石油。这玩意沾在哪里,就会烧到哪里,水都无法扑灭。 很快,他就摘下头盔,看着慢慢烧得红彤彤,成为一片火海的鼓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细数西魏北周八大柱国及十二大将军背景、来历及势力分配(上)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是西魏军的高层领导职务,尤其是八柱国,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极大团结和调动了当时西魏不多的政治军事力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建立,是伴随着府兵制出现而出现的。与府兵制形成的过程一样,八柱国与十二大将军并非一下子就定好了。 由于八柱国中宇文泰是全军统帅、元欣是宗室代表,实领兵的仅6人,下文称六柱国。 这六人分别是:于谨、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 在大统八年宇文泰谋划府兵制改革的时候,所谓的柱国,仅有宇文泰一人,柱国此时是全军的统帅。 其余5人中,以于谨地位最高,因征讨稽胡刘平叛乱而被授大将军之职。 另外5位后来的柱国,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只是开府。 到大统十五年前后,6人先后晋升为柱国。 这与西魏北周府兵制改革第一阶段的时间吻合,也与王思政当初死守颍川的时间吻合。公元549年,宇文泰才把西魏的府兵理顺,为了平衡内部势力派系,论功行赏“分封”了六大柱国。 六大柱国里面资历最老,分量最重的人是于谨。 于谨早年在北魏从军参与过对六镇起义平叛作战,曾是北魏广阳王元深的谋主。 后随尔朱氏与高欢作战,尔朱氏灭,于谨逃入关中依附贺拔岳,从此与宇文泰结缘。 于谨是西魏军中最富智谋的大将,他早年就因为谋略过人被北魏灵太后通缉求索,魏末向宇文泰建迎孝武帝以占据政治名分之策。 一句话概括,于谨是宇文泰的智囊,但于谨麾下的部众不值一提,实力比较弱,厉害的是他本人。 他相继担任过丞相府长史、行台尚书、尚书左仆射等行政职务,历来是宇文泰决策的重要助手。 到后来,他对侯景反叛东魏,投降南梁后心怀不轨、南梁萧绎的布防等作出过准确的预言,宇文护执政时又率先以柱国身份表示拥戴,足见其见识超卓、谋略深远。是一个既善于谋事,又善于谋身的厉害角色。 大统十五年,于谨晋升为柱国。由于偏于谋略、出身不高,虽是第一个晋位大将军,升柱国反在诸将之后。 说完于谨再说李弼。 李弼出身尔朱氏,关中之乱时隶属侯莫陈悦。这么说吧,李弼曾经是宇文泰的心腹之患。 在宇文泰讨伐侯莫陈悦的关键之战秦州之战时,李弼权衡利弊,突然背叛侯莫陈悦,反戈一击,为宇文泰立下大功。凭借这个投名状,归顺到宇文泰麾下。 李弼骁勇善战,骑射俱佳,是六柱国中亲冒矢石、一线冲锋最多的一位。他多次充当先锋与东魏作战,特别是在河南多次与侯景交锋。战斗力在六柱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弼沙苑之战率60名装具骑兵横截东魏20万人大阵是其经典之作,河桥之战创下阵斩敌先锋大将的记录。大统十四年他由骠骑大将军越级直接升格为柱国。 李弼能成为柱国,是因为宇文泰需要稳住侯莫陈悦的旧部,一句话,李弼是尔朱氏旧部的代言人。 再来说独孤信,独孤信在本书中戏份很重。 他的招牌是金牌岳父,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宇文泰之子北周明帝、李虎之子李、大将军杨忠之子隋文帝杨坚。 然而独孤信并非靠女儿起家,相反,他能够把三个女儿嫁给三家豪门,正是由于他自身煊赫的地位。 独孤信的祖父一辈曾在武川做镇将,与贺拔胜、宇文泰几家合谋杀死拥兵作乱的六镇义军将领卫可孤。后来独孤信被任命到荆州驻防,因此与贺拔胜结缘。 宇文泰收贺拔岳余众时,独孤信作为贺拔胜的代表也前来接收,可惜晚了一步。 虽同为武川人,独孤信与宇文泰却隐隐约约存有嫌隙,大概就是从争夺贺拔军团控制权始。 大统五年后,独孤信在陇右足足干了11年,期间除了率陇右兵马会战河桥、邙山以及大统十六年伐北齐,其他时间一直被摁在秦州刺史任上。 这显示出宇文泰对其一直在猜忌,十分不信任。独孤信曾两次上书请求返回长安都被宇文泰拒绝,可以说他与中央关系之微妙是六大柱国中仅有的。 独孤信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治下,河西走廊此起彼伏的异己势力被渐渐削平,陇右基本上保持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独孤信在大统十四年晋升为柱国。 总结一下,独孤信麾下的势力,是一些出自武川镇,但又非宇文泰嫡系的人。 说完独孤信再来说赵贵。 赵贵是武川镇出身,从祖父一辈便在武川定居,与宇文泰家世旧交。 六镇之乱,赵贵被义军裏挟,后来辗转经尔朱氏到贺拔岳帐下。 侯莫陈悦刺杀贺拔岳后,在诸将纷纷不知所以的时候,赵贵第一个提出迎宇文泰为军主,这个建议奠定了他在宇文泰集团绝对稳固的地位。 赵贵虽常年在军中,但似乎野战争锋并非所长,在河桥、邙山两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中他作为一军主将都有失利的记录。 后来王思政死守颍川之战他总览救援,也没能成功救援对方。 在个人武勇方面,他也不如侯莫陈崇、李弼、独孤信等人敢于临阵单骑格杀。 由此可见,赵贵的柱国更多是由政治地位所致,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宇文泰的,混了个从龙之功,赵贵授柱国应当在大统十五年之后。 说完赵贵再来说李虎。 李虎也是武川人,他的祖上是西凉李氏王族,北魏统一北方后李氏祖先慢慢迁移到武川。 六镇起义后李虎成为贺拔岳的部将,赵贵等将军迎宇文泰为主,李虎不同意,便脱身南走找贺拔胜来统领贺拔岳余众。比如宇文泰,李虎和独孤信的关系更近些。 返归关中时李虎被高欢的军队俘虏送给孝武帝,孝武帝便让李虎回关中联络宇文泰。可见宇文泰与李虎也有一定隔阂。 其后李虎在西魏所做贡献并不十分显赫,谋不如于谨,武不如李弼,为政又不如独孤信。 他能够升作柱国,一方面是因为资格老,另一方面则是统领了一些部众,让宇文泰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他是贺拔岳余部的代言人。 一句话概括,李虎在武川军团起家时是大股东,宇文泰非常忌惮。《周书》《北史》均把他列在诸柱国之首,只是因为李唐皇室祖先的缘故。 最后说侯莫陈崇,他排在最后,也最没什么可说的。 侯莫陈崇也是武川人,原为贺拔岳部将,与赵贵同谋迎宇文泰为军主。 侯莫陈崇是一位勇猛的战将,随贺拔岳平定关中之乱时,他单骑出马在阵上生擒贼首万俟丑奴。在平定陇右诸郡、小关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中立下大功。 只不过呢,这位勇猛的将军谋略不足,城府也不深,后来被宇文护逼死也是为此。 大统十五年晋升柱国后一直排位在柱国最末。 侯莫陈崇的武力是很强的,但影响力几乎没有,也对政局不感兴趣和缺乏敏感性。 总结一下六大柱国:于谨是谋士,李弼、李虎、独孤信都有自身的势力而且起家时跟宇文泰不是一条路子,赵贵是宇文泰的世交有从龙之功,侯莫陈崇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第383章 赢者通吃 以少胜多的战役,弱小的一方,通常都是采用的伏击战术。这点很像是猫科动物在捕猎时的行为。 但如果伏击部队的信息被对手提前得之,就比较悲剧了。 哪怕高伯逸是个傻子,此刻也知道在鼓山里,埋伏了高涣的一支军队。 因为高涣的夫人李氏,已经将消息泄露给自己的亲人。 她是不是故意泄露的不好说,不过她所在的赵郡李氏西房,却放下与高伯逸之间的仇怨,那这个消息当投名状,换取事后高洋的不追究。 高涣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他的全部布置,都已经被高伯逸知晓。 此刻鼓山燃起了熊熊大火。今夜是西北风,大风将一座山头引燃后,火苗蹿到邻近的山头,继续燃烧。 “弓弩都准备好,他们要来了!” 高长恭冷着脸的说道,他那俊俏如同女子的脸,此刻却聚集着一片阴云。 他戴上头盔,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因为隐隐约约之中,已经有大队的人马从山道里面杀奔出来了。 “不带装具的前队展开阵型,中间让开一条道!上装具的骑兵队跟在我后面,准备冲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仗肯定不会这么打。但高长恭的风格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只有一样,那便是骑兵正面击溃!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马槊,眼中有火苗在闪动。 胜败在此一举,此战若胜,前途自然无忧。此战若败……那自不必多言。 或许皇帝高洋都性命难保。 如此重担,正是皇族子弟应该迎难而上的时候! 叛军越来越近了,他们全是步卒,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既然是谋反,肯定是动静越小越好。 北齐的马匹虽然多,但骑兵调用马匹,也是需要手续的。高涣或者高湛若是想自己养马,养不了多少,也没这个财力。借用北齐官府的马场,则会记录在册,被高洋提前得知,从而泄露行踪。 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地方伏击。 “众将士,随我杀敌!” 高长恭一马当先就冲上前去,他全身重甲,头戴狰狞鬼怪头盔,宛若地狱恶鬼出笼,勇不可当! 那些叛军之前被山火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连基本的队形都不能保持,碰到高长恭和麾下的装具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 杀!杀!杀! 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毫无悬念。高长恭带着马队已经脱离本阵,但他并未贪功,将那些叛军杀散了以后,便带着马队又回到本阵当中。 火把的火光之下,他浑身的铠甲几乎被鲜血淋得透彻,看上去像是被人砍了无数刀一般。 “步军压上去,将敌军压制在山上,下来一个,杀一个!” 仅仅只有三横列的步军缓缓前进,遇到落单的敌军,一阵弓弩射杀,慢慢收拢包围圈,不久就将所有敌军赶到燃烧的鼓山中去了。 “将军,鼓山还有别的小路,我们要不要去堵着?”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在高长恭身边问道,他们这些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犀利。 “不必了,我若是手上沾着叔叔的鲜血,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守住此处就可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他摘下头盔递给亲兵,四处弥漫着血腥味道和熟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 “九合,为什么我们要守在河边呢?”高洋疑惑的问高伯逸。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洺河。洺河两岸杨柳千垂,每至春暖花开之际,层层绿荫。这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春夏雨水多,就是河。冬天河水少又结冰,只是一条沟而已。 “高长恭火烧鼓山,离鼓山最近的河,就是这条洺河。高涣他们被烧得熏得几乎要死,能逃出来,肯定会找水。 这里不就是水咯?” 高伯逸说了个很浅显的道理,逃出火场的人,补水是必然的吧,高涣血肉之躯,他能免俗么? 此刻五百禁卫全部展开,手持弓弩,在洺河边列阵。此时高涣若是有一队骑兵,只怕高洋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但高伯逸相信情报的力量,相信高长恭会堵住进山的大路。高涣若是想逃出火海,必然会走这里。 那么穿着厚重的铠甲,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伯逸决定轻装上阵,一旦高涣的残兵出现,就让麾下五百骑兵上马,轻装抓人,然后让高洋来发落! 他看了看身边的高洋,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像是面临大战之前的模样。 可能这一位就是心脏比较大吧。 “九合,玩骰子的时候,你是喜欢赌大还是喜欢赌小?” 高洋漫不经心问道。 “我喜欢豹子。” 玩骰子的时候,有赌大小的,要么是大,要么是小,如果三个骰子全是6点,那么就豹子通杀! “嗯,朕也是。” 高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远处忽然出现火把的光芒。高涣或许知道用火把是会暴露身份,但如果不用火把,麾下的败军也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九合,下令抓高涣吧,朕想早点睡。除了高涣以外,杀无赦。” “遵旨!” 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把李达和张彪找来。 “一人带两百骑兵,抓到高涣,有重赏!除了高涣外,一个不留。” “喏!” 张彪一脸淡然,他是曾经当过大都督的人,难道高洋能让他当大都督不成? 但李达是从校尉干上来的,此刻满面红光,兴奋到了极点。很显然,他飞黄腾达的时刻要来了。 两人将五百骑兵一分为二,剩下的人联合高伯逸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寸步不离的守在周围,动也不动。 “九合,我记得,你跟长广王有仇吧?” 高洋很随意的问道,语气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高伯逸极为警惕,恭敬答道:“陛下说有仇,没有仇也有仇。陛下说没有仇,有仇也没仇。” 这种万金油的回答,高洋也是无奈,他摆摆手道:“无所谓了。杀高湛是不可能的,太后也不可能同意。 不过长广王的家眷和府里的财宝,我会让你处置。 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 高洋的笑容带着疯狂,让高伯逸不敢看,只是卑微的拱手点头。 哭喊声,叫嚷声,厮杀声一阵阵的传来,仿佛夜里百鬼夜行造成人间一路哭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口气,只怕今夜之后,邺城要变模样了。 第384章 权力的游戏 黑夜里,两队点着火把的轻骑队伍,如同两条火蛇,在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高涣麾下的那些叛军,刚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轻骑,此刻只怕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高洋站在马车旁边,被众多护卫围着,面色冷峻的看着高伯逸麾下几百轻骑在收割人命,嘴角时不时闪过一丝冷笑。 这是权力的游戏,赢者通吃,输的失去一切,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赢家的怜悯,何其悲哀。 不过易地而处,假如高洋失败了,结果会比今日的高涣要好么? 恐怕不见得。 所以高洋此刻的心情倒是比较容易理解。 “陛下,高涣麾下的叛军,很多都是百保鲜卑出身,乃是百战精锐,培养极为不易,何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高伯逸在一旁小声的建议道。 高洋对自己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除了高涣要活捉以外。这道命令明显有出气的成分。 “九合啊,朕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高洋平静的转过头看着高伯逸反问道,语气不善。 “微臣惶恐……” 高伯逸这句话不是说给高洋听的,而是说给身边那些护卫听的。此时不收买人心,更待何时? “呵呵,你只是在妇人之仁罢了。当初朕对他们寄予厚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该死!更不值得原谅! 杀他们,不是朕滥杀,而是朕想告诉世人,跟朕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高洋不再跟高伯逸说话,而是双目盯着举着火把的骑兵,聚精会神的听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惨叫。 听了高洋的话,高伯逸忽然有种错觉。 刽子手难道一定是要手上沾满鲜血的么? 不一定,甚至根本不是。 那些冲在一线杀人的,就算是玩无双,又能杀几个人? 而像高洋这样的肉食者,只要一道军令下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哪怕他的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曾沾染一滴血。 或者换个说法。 历史上高洋就算搞行为艺术发疯,玩“电锯惊魂”,他又杀了几个人? 他真正杀人多的,是率军出击草原,成千上万的胡人被杀,但是这件事在史书上是北齐的功绩,是高洋的政绩。 而他执政后期杀人最多的,无非是对付元氏而已。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便忍不住有些想笑,笑话这世事无常,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九合,你说高涣现在会不会是这样的感受?” 高洋转过头问道。 这首亡国之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高洋知道了。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微臣也不知道高涣此刻会作何感想。” “还能想什么呢?埋怨我这个做哥哥的而已了。” 高洋淡然说道。正在说话的时候,李达满面红光的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过来了。此人虽然头发蓬乱,但气宇轩昂,脸型跟高洋也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位就是高涣无疑了。 “七弟,你我兄弟深夜在这洺河边上相遇,莫非你也打算去义平陵祭祖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问道,对高涣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脸上的得意一览无余。 “成王败寇而已,输了,自然无话可说。” 高涣鸭子死了嘴硬,或者说即使他现在跪地求饶,也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干脆点,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体面。 “高涣啊高涣,从小你就是个冲动没脑子的。 我问你啊。就算你这次伏击成功,难道就轮到你坐上皇位了? 呵呵,想多了。要么是高演上位,要么是高湛上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你上位。在眼光上,你甚至连高湜那混球都不如。 高湜虽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他对自己的认识比你深。 高湛指使你杀我,事成之后,你就会被他卖掉,然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他通过清算你,来博得忠于我的人的欢心,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总是参悟不透呢。” 高洋说得入情入理,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点赞。看来这位皇帝对身边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过。高澄那么牛逼的人,死得如此卑微,高洋又怎么会毫无防范呢? 高伯逸相信即使没有自己出现,高湛和高涣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成事。 “七弟,说吧,你跟高湛是怎么合谋的。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在我身边安插人,我的行踪,也不是你手中的力量可以掌握的。 更不要说发动时机的选择! 说吧,高湛怎么指使你的?” 高洋循循善诱的问道。 高涣侧过头一言不发,根本就不跟高洋的眼神对视。 其实他要怎么选择很简单,那便是根本就没有选择。如果他不供出来高湛,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如果他出卖了高湛,高洋能放过他么? 要知道高涣可是庶出!而且他的娘亲还是高欢的初恋韩氏! 娄昭君对高欢这个儿子有多么“喜爱”,也就可想而知了。 高涣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但高湛的话,娄昭君拼死也会护着的。到时候反咬一口,就能怼死高涣。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高洋为了牵制和要挟高湛,势必会留他高涣一条命,相反,现在盼着高涣死的,反而是同谋高湛! 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高伯逸就感觉审问高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审讯的结果,可以根据政治需要更改为任何想要的模样。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排除异己。权力的游戏,无关善恶,只有成败。 “九合啊,让人将我的七弟押下去吧,好生看管。” 高洋一声令下,李达将高涣带了下去。 “九合,晚上把高涣放了,然后派人跟着他。朕要看看他到底会跟谁联系。” 高洋一脸森然道。 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陛下,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吧。高涣一出现在高湛面前,肯定会被高湛斩杀的!” “对啊,所以朕就不会担上杀兄弟的骂名了不是么? 或者他也会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活捉送到朕这里。让他尝尝被亲人出卖的滋味,不是也挺好的嘛,就这么处死高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高洋脸上的笑容,宛若魔鬼! 第385章 人间悲喜 军帐内,蓬头垢面的高涣正站在一张几案前狼吞虎咽的吃蒸饼,咬了几口猛的喝水,没想到居然被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吐得满地都是。 忽然,这位已经二十三岁的壮汉,居然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极为伤心! 呛了一口水,居然能把这位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汉子击倒,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带兵攻打南梁的时候没有哭,在邺城被高洋猜忌没有哭,在山里被火烧没有哭,叛乱失败被活捉没有哭。 极为硬气的汉子,居然呛了口水就哭了? 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高伯逸走到军帐前,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亲兵,略带同情的说道。 果然,这句话就如同定身术一样,正在嚎啕大哭的高涣立刻就不哭了。 “不到二十,就位极人臣。高伯逸,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高涣恶狠狠的说道。 “是啊,这很难说,谁知道呢?高彾也来了,你要见她么?” 高伯逸耸耸肩问道,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哼,不必猫哭耗子了。”高涣摆摆手,恢复了正常。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高伯逸说破天,也没办法让高洋赦免高涣。 那还有个什么可说的呢?无非是岸上的人坐在沙滩椅上对海里狗刨溺水的人喊句好可怜而已。 “你要完蛋了,就甘心幕后的高湛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不想摆高湛一道?” 高伯逸觉得高涣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用的,娄昭君那个老太婆会护着他的。” 高涣摇摇头,心若死灰,扭过头不看高伯逸,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种情况。 很多事情,你走了第一步,就没办法回头。 哪怕知道谋逆没好下场,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高湛,上了贼船,再下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次想扳倒高湛固然难于登天,但总算是让高洋和高湛这对同胞兄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将来只要娄昭君一死,高洋必杀高湛,高湛定然谋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幕高涣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了。 “你走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长安,或许还能苟活一生。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定然是回邺城。” “放我走?” 高涣错愣的看着高伯逸。 “你敢放我走?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放我走做什么?” 高涣实在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傻x。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拼命去做,他图个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了。反正我建议你去长安讨生活。如果你自诩神武皇帝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像他的那个,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越是这样说,高涣就越是觉得惭愧。 他确实有过想法,逃到长安苟活一辈子。然而作为高欢的儿子,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学司马消难那样,跑到父亲宿敌那里讨生活。 这叫认贼作父,大不敬,为世人唾弃! 高伯逸将高涣带到临时搭建的马场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他说道:“你走吧。不想逃的话,就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高涣惨笑道,翻身上马,随后疾驰而去。 他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高伯逸找来张彪道:“当年你在若邪山当过匪盗,对追踪很有一手。现在你带着一队轻骑跟着高涣,只要看他是不是往邺城走就行。 他若不是往邺城走,你们便追上他,将其射杀了,明白么?” 见高伯逸说得森然,张彪微微点头道:“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他麻利的带着人出发了。 张彪走了以后,高伯逸来到高彾的帐篷,见这位娇生惯养的渤海长公主已经睡得死死的,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祖珽的迷药真是好用,彾儿,你要是醒着,以后每一个夜晚恐怕都会沉浸在恐惧之中,人还是要无知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高伯逸一直都相信,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他另有所图。 高涣肯定不会知道,高洋放他走,并不是发了善心,而是先稍稍的松一下身上的锁链,再狠狠收紧!在精神上让高涣生无可恋,这是何等的残忍。 “能史上留名的,没有一个是庸才。高洋如此,宇文邕如此,杨坚亦是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将高彾揽在怀里,高伯逸慢慢进入了梦乡。 …… 深夜,位于长安的独孤府,这座府邸的主人独孤信还没有睡。他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周代魏,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宇文护的动作很大,虽然在军事上没有改革,但在政务上,却是大刀阔斧的裁撤官员,安插党羽。 火烧到军政上,只是迟早的事。 八柱国之一的于谨没有说什么,但赵贵、李弼等人,都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李虎几年前已经死了,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六大柱国里面缺一个半,所以宇文护如此大胆的改革,也有其外在因素。 “主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说话的这人叫高宾,渤海高氏出身,乃是独孤信的幕僚。 独孤信出征在外的时候,长安的事务都是高宾在处理的。此人极为了得,文武全才,当年在东魏当大臣,但是被人诬陷,所以逃到了西魏,投靠了独孤信。 “你跟高德政熟么?”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 “河北的渤海高十数万人,男丁也有好几万。高德政乃是渤海高氏旁支不入流,在下连面都没见过。主公为何有此一问?” 高宾摇头讪笑道。 “那家伙生的个儿子,了不得啊。目前长安政局,尽在那家伙预料之中,他还说我与赵贵等人若是放任宇文护胡来,只怕有血光之灾。 之前他说的都应验了,你说我现在担心不担心!” “主公,犬子高熲,天资聪慧,博览群书,如今弱冠年纪,跟那高伯逸仲伯之间,何不找他来问问?” 第38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独孤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微微点头。 不帅,但是一表人才,很有气质。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主公,有什么事情可直接询问犬子。” 高宾这个儿子叫高熲,可谓是远近闻名,神童的名声整个长安都知道。 独孤信轻声问道:“你对这高伯逸有何看法?对现在的时局有何看法?这里就我和你父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大逆不道的话,也尽可以说出来。” 书房里只有灯火映照出三人的影子,其他地方都是黑暗,看上去颇有些密谋的气氛。 “高伯逸此人能屈能伸,我感觉……高洋还能驾驭此人,但在高洋之后,齐国高氏皇族,恐怕无人能制衡。 假以时日,高伯逸必为齐之霍光。” 公元前87年汉武帝死后,他那年仅8岁的小儿子刘弗陵即位。 史称汉昭帝。 按照武帝的遗诏,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辅政,掌握朝廷军政大权。 昭帝短命,21岁就死了。 昭帝没有儿子,于是霍光把武帝的孙子刘贺立为皇帝。后来,霍光发现刘贺生活放荡不堪,整天寻欢作乐,与大臣们商量后,霍光把刘贺废掉,另立武帝的曾孙刘询为帝,这就是汉宣帝。 刘询也很清楚,霍光的权势很大,自己的生死存废完全决定于他,因此很害怕霍光。 刘询即位后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去谒见祖庙。到了那一天,宣帝乘坐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霍光就坐在马车一侧陪侍,皇帝见霍光身材高大,脸容严峻,不由自主地觉得非常畏惧,惶恐不安,就像有芒刺在背上那样难受。 霍光有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典故在,可谓是没有造反的权臣极致,连皇帝都要害怕三分。 高熲说高伯逸未来高洋死后必是齐之霍光,就差没说他背后有反骨了。 独孤信和高宾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高熲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高伯逸还是高熲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堂兄。这么说自家“堂兄”,真的好么? 独孤信感觉高熲有点危言耸听,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那高伯逸做事一向出人意表,就算他在北齐篡位自立,独孤信都觉得没啥稀奇的。 “现在的时局,你怎么看?大冢宰可是在裁撤官员呢。” 高熲能说出高伯逸是霍光的话,自然是在关注长安的政局。 “主公,小子认为。大冢宰,实际上是在把一个人往死里得罪。现在那个人刚刚登基,还看不出来。但假以时日,他必然对独断专行的大冢宰极为不满。 在此之前,主公静观其变即可。在此之后,时局定然跟现在大不相同。那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打算。” 高熲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双手笼袖,恭敬的对着独孤信一拜,那态度比恃才傲物的李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是独孤信的嫡系,所以不能随便做官,不然早就被人招揽了,长安权贵里多的是识货之人。 高熲的回答,让独孤信十分满意。可以说对方一句话就说道了最核心的问题,也是现在宇文护的最大死穴。 他不是皇帝!虽然宇文觉也不是皇帝,只是封了“天王”,但至少他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称帝只是迟早的事情。 宇文护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可曾想过宇文觉的感受?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宇文觉都是满意的吗?如果宇文觉有想法,宇文护怎么办? 虽然宇文觉才十几岁,但那高伯逸不也不到二十,眼前的高熲不也就十五六岁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独孤信觉得高熲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和前瞻性。 “你是说,目前一动不如一静?” “没错,主公之前的以退为进之策虽然保住了军权,但可一不可再,现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前段时间,其他柱国麾下精锐可是死伤惨重,他们不急,主公何必着急呢?” 高熲自信的说道。 此子有大将之风! 独孤信欣慰的问高宾:“你家小子可有表字?” “犬子字昭玄。” “不错,高家后继有人啊,呵呵,那高伯逸也是。这么一看,你我都已经老咯,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高宾比独孤信小两岁,两人差不多大,此刻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自家儿子自豪。 在独孤信的照拂下,估计高熲的仕途会很顺利。 …… 高洋一行人回到邺城以后,也没有搭理高涣到底如何了,只是径直回了金凤台。没想到在金凤台的院墙外,看到了心急火燎的杨愔。 “喂,胖子,你在这里等着朕有什么事?政务不是交给你跟高演两人管吗,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高伯逸在高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透明人。 “陛下,逆贼高涣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抓到,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狱。谋逆乃是大案,还请陛下示下,此案应该怎么处理!” 杨愔也不想接这一茬,但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已经求到他这里了,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宗室谋逆,宰辅岂能插手。这事你不必管了,派人去万寿宫问一下太后,看看太后怎么处理。” 高洋直接把皮球踢给娄昭君,让娄昭君出面来处理此事。 这事高涣只是个添头,主要是背后策划的长广王高湛,实在是太过可恶。 高洋想起当日薛氏姐妹在高湛身下婉转承欢的场景,怒气就一阵阵往上涌。 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能够收拾那个混蛋了,看这次万寿宫那个老太婆还有何话说! “九合,回去吧。渤海长公主似乎身体不适,你回去以后好生照料着。” 高洋丢下一句话就往金凤台上去,脚步无比轻快,似乎走路都带着风。 高伯逸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杨愔,无奈对他拱手道:“宰辅辛苦了,告辞。” 他刚转身,没想到却被杨愔死死拉住袖子。 “老夫早就说让你不要介入邺城的漩涡,你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如今伴君如伴虎,滋味可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高伯逸挣脱杨愔的拉扯,劝慰道:“宰辅大人还是多谋身吧。不该说的话,这次千万就别再说了。” 一个坏消息 人 λл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第387章 负荆请罪 邺南城皇宫的万寿宫前,高湛赤裸着上身,跪在宫门前,背上背着荆条。 他的后背貌似被别人抽打过,此刻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可怖。不得不说,高湛是个狠人,对别人够狠,对他自己也够狠。 不过娄昭君还在万寿宫里没有出来,大概是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气得不行,也可能是因为此番高湛闯的祸太大,神仙难救。 “母亲!救命啊母亲!孩儿是一时不察,被那高涣蛊惑了,鬼迷心窍才同意的,孩儿再也不敢了。孩儿什么都没做啊!” 高湛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如果高伯逸此刻在这里,估计都会笑出声来。 慈母多败儿,也只有娄昭君会相信高湛的鬼话。谁不知道高涣就是个大老粗,上阵打仗或许是把好手,论文斗,一百个高涣加一块,也顶不上一个高湛。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杨约穿着红色宫服走了出来,头看着天说道:“长广王图谋造反,罪不可赦。念在其年少无知,罚其闭门思过。府里用度一律减半,今后不得踏出长广王府半步。” 都二十多了还年少无知呢!娄昭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杨约不屑的撇撇嘴,将黄色的懿旨交给高湛,亲切的说道:“没事了,长广王快回去吧。” 高湛原以为自己很可能被贬为庶民,没想到居然还能保留爵位,不能踏出府邸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能出,手下人可以出嘛。 娄昭君的板子可以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毫无原则的放过了高湛。 反正此番将高涣名典正刑已经够了,对天下臣民已经有了个交代。至于再弄死一个高湛,完全没必要。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跟高涣那样的小贱种能一样么? “谢母亲大人,谢谢母亲大人,孩儿一定痛改前非!” 高湛不断在地上磕头,弄得前额都肿起来一块。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此番苦肉计,又混过去一次。实在是太好了。 …… “你是说,高湛没事就这样全身而退了?” 高彾的卧房里,这位渤海长公主还在昏睡,杨敷就跟高伯逸通报了一下邺南城皇宫最新的情况,一阵唏嘘感慨。 孩子是自己的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个人渣,作为母亲的娄昭君都会护着的,此乃人之常情。 高伯逸原本以为这次可以让高湛伤筋动骨,比如说贬为庶民一类的,没想到娄昭君这么儿戏。 “刘公?您怎么来了?” 看到杀手之王刘桃枝飘然而至,高伯逸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陛下召襄阳王金凤台议事。” 从刘桃枝脸上,高伯逸看不出什么来,要知道,高洋可是很会玩那种“鸿门宴”,然而还倒打一耙的。把你杀了还诬陷你行刺,这种事情高洋已经很熟练了。 “襄阳王勿虑,陛下只是想问问你如何处理高涣。随老奴走一趟吧。” “刘公请带路。” 两人轻车简从来到金凤台的阁楼,这里只有高洋一个人在看风景,面色十分平静。 “九合啊,收拾掉了高涣,朕居然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内心只有深深的悲哀。都是皇族,为何不能共享太平呢?” 高伯逸觉得高洋完全是在发神经。当初说要收拾高涣的是你,收拾完了惺惺作态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宝宝怎么样嘛!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陛下乃是天子,乾纲独断就行了,无须问微臣的意见。” “罢了。此番收拾高涣,你也是立了大功,有功不赏可不行。 朕就把……嗯,把高涣的妻妾赏给你吧,万万不要推辞哦。” 哈?高涣的妻妾赏给我?我又不好这一口啊,你以为世人都是你么? 高伯逸面色难堪的问道:“此举怕是不妥…” “无妨的,朕说可以,那就可以。你要是拒绝了话,朕会生气的。” 好吧,高洋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高伯逸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愿“笑纳”了。 “微臣…遵旨。” 在这种事情上忤逆高洋的意思,对方也许会恼羞成怒的。 “你去吧,记得今晚就跟高涣的夫人李氏洞房。朕还有事,不留你了。” 高洋打了个哈欠,转过身不看高伯逸,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拔不出来了。 回到家以后,高伯逸发现娄昭君派来的御医已经到了。这老儿叫徐之才,说起来跟自己还有些渊源。当初若不是这家伙给自己示警,恐怕他已经被老虎吃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啊。” 徐之才一见到自己,就连忙的拱手道喜。 老哥,喜从何来啊? 高伯逸矜持行礼问道:“此话怎讲?” “渤海长公主已经有孕在身,难道不应该贺喜么?”徐之才笑眯眯的反问道。 高伯逸耳边宛若洪钟在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是说……怀上了?”他难以置信问道。 “那岂能有假?老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吧。”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将装着金叶子的小袋子递给徐之才道:“同喜同喜,太医莫要推辞。” 徐之才大大方方的接了金叶子,对着高伯逸一拜道:“那我先告退了。” 徐之才走后,高彾也醒了,高伯逸将她已经有孕在身的消息告知与她后,这位渤海长公主果然陷入狂喜之中。 “陆法和的药方还是顶用的嘛。”高彾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高伯逸刚才隐约听到陆法和三个字。 “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彾一脸慈爱的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好像能感觉到生命的孕育一样。 “派人去通知一下太后吧,虽然徐太医肯定会说,但还是派个人好些。” 高伯逸和高彾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慎重。娄昭君不喜欢高伯逸,这个只要是在邺城混的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现在高彾怀孕,对于高伯逸来说意义重大。起码,他为自己争取了来之不易的时间,降低了北齐皇族对自己的猜忌之心。 仅凭这一点,就是弄到了一张护身符贴在身上了。对于自己来说,高洋一旦死了以后,娄昭君就会来清算自己。这点高伯逸看得非常清楚。 他现在需要时间,越多越好。 第388章 汝妻子吾养之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高涣的夫人李氏十八九岁的花样年华,和其他女人不同,她身上带着一股英气,让人不敢随意亵玩。 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很上道,将李氏妆扮得花枝招展,直接送到了高伯逸这里。 高伯逸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在想到底说什么话打破沉默比较好。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识趣点,到床上躺好? 中国古代,胜利者一般都会将失败者的女人收入房中,或者赏赐给手下。特别是北齐高氏王朝,这种游戏规则更加流行。 没看高洋是怎么对待他大哥的正室夫人元仲华的么? 猛然间接受这种游戏规则,高伯逸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你若是不想服侍我,我送你回家可好?”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种事情嘛,讲求你情我愿。他高大官人又不缺女人,何必把自己弄得跟个单身三十年没见过女人的吊丝一样呢? 太有损逼格了。 “要碰我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沉默良久,李氏忽然开口说道。 “你说吧。”高伯逸想知道眼前这小娘们想玩什么花样出来。 “听说你跟高湛有仇,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来一定要把高湛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诶?条件是这个么?这小娘子有点意思啊。看来她对从王妃跌落到任人宰割的战利品,怨气很重啊。 高伯逸故作为难的说道:“高湛不难对付,关键是有太后护着,这一点比较困难。” “太后还能活几年?” 李氏问了高伯逸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娄昭君今年已然五十五岁了,她还有多少年好活?等老眼昏花,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如何能护住高湛? “好,我可以答应你。”高伯逸微微点头道,这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听到高伯逸答应了,那李氏倒也知情识趣,拉着他的手来到床边,主动褪去了衣裙。 …… 高彾说这次能怀上,是陆法和这个神棍给了她一个药方。高伯逸自然是知道这位陆大师有些神奇之处,所以第二天很早就起来,轻车简从的出了府邸,来到邺北城的法和寺。 这一次,法和寺外扫地的人,不再是那个小和尚,而是陆法和本人,他看到高伯逸来了,双手合十行礼道:“贫僧等施主已经很久了。” 呵呵,说得好像每次你都知道我要来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没说话,跟着陆法和进了法和寺。 两人来到禅房跪坐在禅垫上,陆法和平静说道:“这应该是施主最后见到贫僧了。所以贫僧也有些事情,想求施主帮忙办一下。” 你有事情求我?你不是那个东南十州大都督的帅印都可以丢着玩的奇男子么? 高伯逸沉声道:“陆大师请讲。” “我有一姘头,名为越姥,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我去之后,还请施主照顾她的起居和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肚子里两个孩子你都能知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陆法和解释。 还好陆法和只是微笑看着他没说话。 “贫僧身上有一些神通,当然,施主也是。施主的丰功伟绩,贫僧是没有见到的那天了,在这里送施主一句话: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念,才是真正的大道,切莫被乱花迷眼。” 陆法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高伯逸连忙扶住陆法和道:“我如今还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大师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陆法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藏有深意。 “好吧,大师的话我记住了,一切以天下苍生为念。” 听到他答应了自己,陆法和欣慰说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陆法和的卧房,陆法和将柜子里的一本书交给高伯逸说道:“这本法和经,实际上是一本拳谱。长期锻炼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施主女人缘太浓,将来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高伯逸接过法和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似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陆法和看透了。 “谢大师。”高伯逸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介不介意陪贫僧看一场戏法?” 陆法和淡然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来都来了,还缺这么一会么? 两人来到佛堂,寺里所有的僧人都在,连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越姥都在。不过这都不算稀奇,真正稀奇的是,佛堂前正中央的位置,居然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佛堂里摆棺材,高伯逸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情。 陆法和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僧人道:“今天之后,你们自行散去吧,越姥跟着高施主走。” 说完他自顾自的拉开棺材的盖子,然后直接躺了进去! 陆法和怪诞的行为,吓得高伯逸魂不附体。 “大师,你这是要做什么?”高伯逸急切问道。 “庄周梦蝶,来是空去也是空,我原以为施主应该是看得开的,何必小女儿姿态?帮我拉上盖子吧。” 见陆法和如此豁达,高伯逸亦是无话可说。他将棺材的盖子盖上,轻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越姥扑过来,发了疯一样推动棺材的盖子,没想到当盖子落地,众人聚拢来看的时候,发现偌大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庄周梦蝶,羽化飞升……”高伯逸看傻了,在一旁喃喃自语的说道。 …… 北周的皇宫,是占据当初西汉未央宫的一个角落,并在废墟的基础上修的一个小型宫殿。此时此刻,在御书房里,年仅14岁的宇文觉,上下打量着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儿子李植。 “朕听人说,在平阳之战时,是你力主镇守南绛城,而不去盐池古道口伏击,才导致柱国李弼惨败的,对么?” 宇文觉虽然年记不大,但黄袍加身的他,此刻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植拱手回道:“陛下,若是不守南绛,那么一旦高伯逸翻山而来,整个战局都会崩溃。微臣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再来一次,微臣还是会坚持己见。” “好!朕就是希望有你这样明睿又坚持己见的臣子。 那一战事后几个柱国都研究了,你做得确实对,一旦南绛失守,战局将会崩溃,现在估计我们要苦守蒲坂城了。 对了,朕马上会调你到朕身边行走,不要让朕失望,知道吗?” “微臣敢不效死!”李植大喜道,多年夙愿终于成真,这叫他如何不喜! 第395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点着油灯,张红娘做贼心虚的拆开了高伯逸留下的一封信。 说是如果没回来,就让她转交给李沐檀,算是诀别。 呵呵,不睡老娘还想让老娘送信?做梦去吧! 张红娘觉得,如果高伯逸回来了,嗯,这个可能性极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封信毫无意义,看了也没事。 如果高伯逸万一没回来,他也不会知道这封信去了哪里。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那个奸诈的狐狸也会有被老娘算计的时候! 张红娘暗自窃喜拆开信,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了最想守护的你,为了不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悔恨失去,我只能去搏一个未来,死了就是命,活着就是缘。” “你走来的时候,我的期待在远方你离去的时候,你就是我梦绕魂牵的期待。” “沉浮几度,生死几离,尽头彼岸摘花兮,我在那头等你百年。” 这混蛋为什么这么会唬人眼泪啊! 张红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很残忍的事情。不过接下来信里面的内容,又让她想捅高伯逸一刀。 “张红娘心眼性子轻浮,但为人还算良善。在李氏旁支找一平和本分之才俊为良配。或赠与高长恭为妾,二者皆可。” 砰! 一拳砸在桌子上,张红娘的肺都要气炸了。 “高伯逸你这个混蛋是不是瞎了眼啊!哪里看到我性子轻浮了?我这样子叫轻浮吗?你见过像我这样守身如玉轻浮娘子吗?” 冷静下来想了想,张红娘感觉自己动不动就钻高伯逸床上,貌似也还真挺轻浮的。 “唉,早知道被高湜睡了还好了,毕竟也不会死。摊上你这混蛋,对我不冷不热的,要不是我爹唉,你还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你又打不过我!” 她像条咸鱼一样直挺挺躺床上,想起高伯逸写给李沐檀信中的那些情话,脑子晕晕的,把诉说的对象由李家娘子换成了自己,嘴角弯起浮现出傻笑 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鼻子,他刚才连打了几个喷嚏,难道是感冒了? 他正骑着马,前往去潼关的路上。 说起潼关,那可以称道的地方可就多啦,潼关和函谷关完全不是一回事,而汉代的潼关和隋代的潼关,那也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先说现在高伯逸要去的汉代潼关吧。 有关汉代潼关的第一次历史记载是曹操与马超的战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马超等屯潼关。”它位于名为麟趾原的黄土塬体上,和函谷关所在的稠桑原一样,麟趾塬也是顶面平坦,且从秦岭延伸下来直到黄河岸边。 东汉末年,黄河水位下切,加之稠桑原顶端的森林植被已经被破坏,所以先秦时代的函谷关已经失去了天险的作用。于是,位于淆函道西端的潼关就做了替补。 马超屯兵潼关完全没什么问题,嗯,关中门户潼关比之先秦时期的函谷关,往西退了大约两百公里。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函谷关位于稠桑原之中,而潼关则位于海拔550米的麟趾塬之上。 麟趾塬东侧是名为远望沟的深沟,西侧是名为禁沟的深壑。二者沟中都有水,在水流和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变得壁如刀削。中间一条路,两边都是峭壁,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潼关初建时,从函谷关方向来的敌人想要经过麟趾塬必须先登上塬顶,再下禁沟,然后顺着潼水走到潼水、渭水和黄河三水交汇之处才能进入关中。所以汉潼关就建在了下塬的必经之路。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果想登上潼关拒守的塬体,那么首先,你就必须要经过潼关第一道门户 第396章 大隐隐于市 北齐前途无量又年轻到过分的襄阳王高伯逸叛逃,不知所踪,确实让北齐朝野沸反盈天。有人猜测这位王爷是躲哪里招兵买马去了,也有人猜测高伯逸没那么大志气。 也许这家伙只是效仿东汉初年的公孙述,暗暗招募了刺客,打算行刺高洋。 但无论这些言论是多么纷纷扰扰,高洋依旧是不为所动,将高伯逸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至于有几分作用,又有多少无辜者被牵连,那就不得而知了。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高伯逸的踪迹依然是个迷,有人猜测他已经遭遇意外死了。 然而正当舆论的风头就要过去,高伯逸这个名字渐渐从人们视野里淡出的时候,邺城又发生了一件闻名天下,却又令人发指的事情。 初秋里的一天艳阳高照,正是人们结伴出游的好日子。然而已经“宅”在金凤台的高洋,却下了一道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将邺城所有姓元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召集到已经竣工的金凤台旁。 当人集中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两条漏网之鱼的时候,高洋又下了一道命令! 让宫廷禁卫,将这些人全部射杀! 这一幕可谓是震惊邺城满朝文武! 要知道,这些被杀的元氏里面,就有不少是朝廷官员。他们之前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可见此处屠杀,很可能是高洋临时起意! 杀了还不算完,在将这些人射杀后,高洋又下令将所有的尸体全部抛入漳河!任何人不得去河边捞尸体,不然按同罪论处! 事情发生后,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来说一句话,唯独只有杨愔一人上书请辞宰辅。 高洋顺水推舟的接受了杨愔的辞呈,任命唐邕为新宰辅,总揽齐国政务。 高德政死,高伯逸叛逃,元氏被屠,杨愔不再担任宰相。这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大事件,悄然转动着北齐这艘巨轮的航向,很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齐国的皇帝虽然还是那个人,但邺城的天已经变了。 …… 据史料记载,北周的长安城,既不是后来隋文帝杨坚修的那个占地84平方公里的大兴城,也不是西汉武帝时修的那个长安老城。它的布局非常奇特。 自西汉末年绿林赤眉洗劫长安后,这座城池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东汉定都洛阳,对残破的长安老城爱答不理,也没有系统性的修缮过。 后来入主长安的割据势力,比如说西凉董卓,前秦苻坚,后秦姚兴等等,都没有财力或者心力去完成旧城的修缮。 但也不能住在残破的长安城里啊? 于是乎,这些割据政权就想了个办法,全局修缮我做不到,局部修缮没问题吧? 于是乎,文化素质不高的那些“营造鬼才”,利用某一段完好的城墙,在城墙周围修城池,一直修到未央宫就算完事! 然而,城头变幻大王旗之后,后者又嫌弃前人修的“牛皮癣”,然后不得不把前任割据势力所修的长安小城拆除。 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到北周的时候,长安城形成了一个奇葩的建筑格局。 这时的所谓长安城,只是个统称。它的形状如同一个哑铃,东边那个,叫长安东城,西边那个叫长安西城,两座城池之间,修建了一个类似于金庸城的通道,那里则是军事重地。 而长安东城与长安西城并非一样大小,所以看起来格外别扭。 此外,由于这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城池并不大,因此单个城仅有三座城门。 不仅如此,只有少量的达官贵人住在城内,大量的百姓和政府官员都是住在长安周边的。特别是西魏时期,宇文泰实行“京畿人口准入不准出”的制度,造成关中人口大量向长安周边集中。 所以此时的长安城虽然不大,但长安人居住的区域倒是很大。 长安的格局如此纷乱,所以也难怪杨坚篡位之后根本就看不下去了,干脆在周边选了个好地方建了一座新城。 …… 长安城外的繁华地段,突然要开张一个奇特的酒楼。为什么说奇特呢,因为它还未开张,就已经赚足了眼球。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得月楼”三个字。 还题了两句诗。 左边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右边是“莫使金樽空对月”,酒楼的名字,像是从这两句话里面各取一个字。 此楼占地极大,青砖乌瓦,十分气派。一进大堂,就能看到一个汉白玉屏风,上面雕刻着一位穿蓑衣的老人,坐在一叶扁舟上钓鱼。而他身后的背景则是飘雪漫天。 下面还附着半阙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极有意境。 酒楼虽然还没开门,但并不拒绝行人们进入一楼参观。去过的人,无不被里面的典雅品质和冲天文气所征服。 此处看起来并不像酒楼,倒是有点像舞台的布置,真的如酒楼伙计所宣传的那样么? …… 这天,柱国赵贵刚刚下朝,心情极度抑郁。 已经“禅让”出权利的拓跋廓,居然在家中被人毒死了! 至于是谁做的这件事,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除了宇文护不会有别人。 拓跋廓禅位不过一个月,居然被宇文家的人毒死了,这他喵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还笑人家高洋残暴呢,人家高洋当初登基,也没那么快就搞死元氏的皇帝啊! 从宇文护的行事风格看,赵贵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也许这位头比谁都要铁的汉子,说不定哪天真的把他们这几个柱国给一锅端了。 “得月楼?这两句诗倒是有点意思。” 赵贵骑着马,在得月楼前驻足。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苍凉浑厚的男中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歌词谁写的?太他喵的过瘾了! 赵贵翻身下马,像是被脑控一般,亦步亦趋的走进早已人满为患的大厅。 之间环形的大厅中央,站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那歌声似乎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那人唱完,赵贵只觉得浑身舒爽,摸摸身上的钱袋,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第397章 长安说书人 那首浑厚的曲子,配上苍凉的词,让赵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过很明显这只是开幕的序曲而已,真正精彩的还在后面。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 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 汉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 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台上那个戴狐狸面具的人说道这里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台下的观众们的表情,似乎并无预料中乏味无聊,反而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于是他继续说道:“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此人从十常侍的发迹开始说起,又说道黄巾起义,贼军声势浩大,官军不战自溃,又说汉室宗亲刘备结识了关羽和张飞,三人桃园三结义。 三人打造兵器并招募乡勇五百人来见邹靖,邹靖引见太守刘焉,之后大破黄巾贼程志远。 …… 正说道三人从张角手下救了吃败仗的董卓,董卓对刘备三人十分轻慢,张飞忍不住想去把董卓剁了的时候,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慷慨激昂的说道: “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尽诛世上负心人! 究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有了么? 赵贵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场中央的那位狐狸面具男。 我才听过瘾,你就把我卡得不上不下的,到底几个意思啊? “鄙人姓罗名惯中号湖海散人,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二楼雅间还在装修,暂不接待宾客。一楼的茶水五文钱一碗,各位请自便了。 刚刚说了一段《三国演义》,接下来在下开始说一段《精忠报国》。” 一高一矮两个戴着老鼠面具的人端着木盘子来回走动,很快里面便满满的都是孔方兄。 赵贵本来想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到对方手上,想想又感觉似乎不妥,于是暂时按捺住心思,听那个什么“精忠报国”。 …… 这一场听完,赵贵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得月楼,当然,他这么个达官贵人“白嫖”了人家几段评书,多亏得脸皮厚,不然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出来时,发现已经华灯初上了,赵贵失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看得月楼一眼,然后拍马就走。 散场之后,得月楼的伙计们也都各自喜滋滋回家了,他们本来就是附近村民,工钱日结,这种事情不要太爽。 狐狸面具男锁上得月楼的门,摘下面具,一屁股坐在一张条凳上。此人正是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两个月的高伯逸。 杨素殷勤的端来一杯凉茶道:“主公辛苦了,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主公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又有什么好处呢?” 评书这种东西,有历史记载的,到唐代才出现,不过名字不叫评书,而叫“说话”。活字印刷术发明以前,书籍全部要靠手抄,得之十分不易。 因此,读书才成了世家的专利。穷人不可能弄到书,不可能请人抄书,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脱产时间自己去抄书。 但人们对于文娱活动的追求,则是无止尽的。花点小钱,听一两段评书,不仅自己爽了,记性好的还能跟亲戚朋友们讲。 这种东西现在出现在百废待兴的长安,它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而且以这个时代的识字率来看,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人,会仅仅是个说书讨生活的人么?要知道罗贯中当年可是张士诚的谋士,那也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当然,这些话无法跟杨素解释。 “按你的意思,我们到了长安以后,就要找个势力投靠,然后再徐徐图之,对不对?” 高伯逸看着杨素,似笑非笑的问道。杨素微微点头,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个道理,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今天我看观众里面有几个人目光闪烁,只怕是别有心思,咱们以后名气大了以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主公,那打算表明身份吗?”杨素问道。 “高伯逸就是罗惯中,罗惯中就是高伯逸。哪怕整个周国都知道得月楼的老板叫高伯逸,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 “因为不想跟高洋起冲突?” “确实如此。再者我们做的一些事情,不方便大张旗鼓。以这里为据点,很好。避免了周国征辟我当个芝麻小官。” …… “岳父大人,小婿有礼了。” 独孤信府邸大门口,一个二十多岁,温文尔雅的青年对着自己的岳父独孤信行礼,他便是宇文泰庶长子宇文毓。 宇文毓娶了独孤信长女,又是皇族,独孤信见了自然是笑脸相迎,不敢摆任何架子。这次宇文毓是从岐山回来的,北周代魏,所有宇文家的人,地位都是水涨船高。 宇文毓此番回来,也是听从了大冢宰宇文护的命令,打算在京畿一代担任要职的。 两人一同进了书房。 “岳父大人,小婿这次走在长安街头,发现人们都在谈论个叫什么《三国演义》的书,这书怎么会火热到人人谈论呢?” 宇文毓疑惑不解的问道。 谁知独孤信摸摸自己的美须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你就随我同去那得月楼,到时候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柱国可是听书听入了迷,每日都要去那得月楼最好的位置听书。我也正好见识一下。” 明天住院,今日开始正式断更,出院后恢复更新 rt,这病得了人就是发烧浑浑噩噩,脑袋不清醒,住院也不能带电脑,估计得在病床上装一段时间孙子了。 缺了多少天,后面康复后就加更多少天的量。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tablewidth="85%"align=centercellspacing="0"cellpadding="0"style="margin-top:"><tr><tdalign=center> |||| </td></tr></table> 谢各位书友真诚关心 沾了爱人大学教师的光,以家属身份入住大学招待外宾的酒店,紧张交涉了一下午,总算入住,现在已经心力交瘁。 武汉抗疫的话题到此为止,接下来没啥事我会开始构思剧情。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第398章 密会 邺城,自袁绍雄起北方以来,就是有钱奢华,土豪气息严重的一座城。 若是没有邺城和背后富庶的河北平原,袁绍也不会数十万大军下官渡跟曹孟德对峙,企图一战而胜。 后面入主邺城的各个割据势力,更是不计工本的营建邺城,把全国的财富往邺城聚集。 特别是后赵石虎跟前燕慕容氏,因为战乱的关系,各地财富都被劫掠到邺城,用各地的鲜血浇注着这颗北方明珠。 所以邺城人不仅喜欢玩,而且更喜欢那些花样繁多的节目。 比如说那种衣服穿得很薄的舞女,蒙着面纱,扭着水蛇腰的那种节目,就很是受人欢迎。 杨素曾建议高伯逸在得月楼养一支舞女的队伍,依葫芦画瓢,把邺城那边的模式照搬过来,然而却被高伯逸断然否决。 原因是逼格太低! 其实男人嘛,对不对,怎么会不喜欢这种低逼格又喜闻乐见的事情呢?但真正的原因高伯逸却是没办法跟杨素直说。 现在长安城打个比方,就像是个整过容的人,又去整第二次,还换了条腿换了条胳膊。 在八柱国制度下,整个北周处于一种半奴隶半军国的状态。丑陋的城池,压抑的社会,极为匮乏的文娱活动,之所以还能继续下去,那是因为北周一直以来,都受到极大的军事压力和粮食不足困扰。 因为压力大,所以社会局面才团结。 这时候如果高伯逸去开个美女跳舞的花楼,与整个关中社会的氛围格格不入,不仅扎眼,而且很容易被取缔。 而开个说书的茶楼就不同了。 一来在这个年代逼格足够高,二来也显得文气十足,不容易被北周官府盯上。 这天,又到了朝廷官员们下朝的时间,长安城内外行人如织,都是从城内的衙门到城外家中。 这些人多半是低级官员,狭小的长安城无法安置他们的家属,因此生活在“郊外”也未尝不是一种权宜之策。 得月楼前点起了两盏红色的灯笼,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找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他们对于这里的规矩,似乎已经很熟悉了。 今天一开场就是精彩的。 先说道曹孟德广发檄文讨伐董卓,各镇诸侯皆起兵相应:第一镇,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第八镇,山阳太守袁遗。第九镇,济北相鲍信。第十镇,北海太守孔融。第十一镇,广陵太守张超。第十二镇,徐州刺史陶谦。第十三镇,西凉太守马腾。第十四镇,北平太守公孙瓒。第十五镇,上党太守张杨。第十六镇,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第十七镇,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 诸路军马,多少不等,有三万者,有一二万者,各领文官武将,投洛阳来。 一时间联军气势如虹。 在高伯逸的讲解下,下面听书的人好像亲眼看到这数十万大军汇合一般,听得让人热血沸腾。 “岳父大人,这位戴面具的说书人,确实有几分门道啊。与其翻阅那些晦涩的史书,听一听这书,倒是能轻而易举的了解那时的情况了。” 乔装改扮过的宇文毓,穿着一身灰色圆领长袍,在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而独孤信则是双眼死死盯着这位书说人,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样。 他又看了看坐在远处闭目养神,用手指敲击膝盖的赵贵,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听评书。 联军还没有嘚瑟多久,很快便杀出个上将华雄,把作为先锋的孙坚部杀的损失惨重。 紧接着又是峰回路转,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扬眉吐气。 但很快,联军又被吕布拦住了,折损好几员战将。 …… 一会上一会下,情节跌宕起伏,听得宇文毓心中大呼过瘾。当听到那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时候,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岳父啊,这……不像是普通人编出来的啊。” 宇文毓感慨的说道。 “编?不不不,这哪里是编得出来的。我看这位说书先生,才不会是普通人。 走吧,听到这里就可以了。” 听完半场,独孤信就起身离场。弄得宇文毓有些摸不着头脑。 …… 讲完了两场,高伯逸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却发现有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一直坐在位置上没走,那样子非富即贵。 而且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 “这位老先生,我们今日已经打烊了。” 高伯逸走过去客气的说道。 “老朽平日里杂事颇多,劳心劳力,在此只是想找说书先生聊聊天罢了。不知先生是否赏脸?” “请随我来。” 高伯逸将这老头引到二楼。两人找了张空着的八仙桌,又让杨素送上一点下酒的小菜和一壶酒。 禁酒令不禁喝酒,只禁酿酒,至于这些酒是哪里来的,官府总要给权贵漏点好处吧? “先生戴面具岂不别扭,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赵贵就是想看看,那张狐狸面具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才华横溢之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为了遮丑而已。” 高伯逸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憨厚的脸,只不过脸上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看起来丑陋又滑稽。 这…赵贵一时间无语凝噎,他发现是不是有时候自己想得太多了。 人家戴个面具,根本就不是噱头,只是单纯为了遮丑而已啊。 高伯逸又将面具戴上,开口揶揄道:“老先生现在是否满意了?叫我湖海散人就可以了。样貌和名字都只是一个记号而已。” “罪过罪过…” 赵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的说道。 “罗先生,你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这里风貌如何啊?” “人杰地灵,龙蟠虎踞。” 高伯逸轻轻吐出八个字。 “说得好啊!” 赵贵拍案叫绝。长安这块地方,绝对当得上高伯逸说的那八个字。 当然,现在狗屎一般的长安城,不在他说的范围内。 第399章 交浅言深 “罗先生,在下昨日偶得一梦,不知道你是否可为我解惑呢?” 两人说了半天的闲话,赵贵终于忍不住要抛出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他平日里也是公务繁忙,没事哪里会陪个说书先生讲这么长时间闲话。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我梦见自己到了个小人国,名叫岐山国。这个岐山国呢,皇帝只是傀儡,真正管事的是一个大王爷跟六位小王爷。 后来大王爷死了,指定他的侄子继任,他的侄子又扶持起大王爷的儿子,然后把那个不管事的皇帝弄下去了。 然后呢,那六个小王爷就比较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势是不是会被收回来,甚至被大王爷的侄子暗害。 敢问先生,此梦和解?” 听对方说完,高伯逸差点一口酒喷赵贵脸上! 你还敢说得更直接点么? 还岐山国呢,当年周武王居岐山,君临天下,不就是指的周国么? 这厮真是太不讲究了。我要是这个都听不出来,那不是智障一样的人物? “黄粱一梦,终究是虚无缥缈,这个在下也是无解。” 高伯逸一句话将赵贵打发了。与人交往,切忌交浅言深。交浅言深的,不是别有所图,就是事后会互相猜疑。 他又怎么会解答赵贵的问题呢?还远远不是时候。 见赵贵不说话,脸上有失望之色,高伯逸接着说道:“我观先生乃是军旅之人,咱们聊聊这边塞诗不是更好么? 在下刚好有所得,先献丑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高伯逸这首诗一出赵贵就惊为天人。 豪迈中带着淡淡忧伤,让人感同身受。 “得先生这首诗,无遗憾矣。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辞。” 赵贵美滋滋的走了。他本来就是想碰碰运气,指望一个说书的能介入北周最高层面的政局,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那已经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死马当活马医。 赵贵走了以后,杨素偷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满脸不忿道:“主公,这老头每次都来听书,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都不给钱。实在是太小气了。” 杨素在北周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住他家不远的杨忠,赵贵他是不认识的。 “如果他要给我,又何止十万百万。而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我们开个说书的茶楼只是幌子而已。” 听到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好奇问道:“主公知道这老头是谁了么?” “并不难猜。” 高伯逸摘下面具,用湿麻布将脸上的黑灰擦干净道:“首先,十二大将军,并非此番周国改革的受害者。因此他们不关心这游戏怎么玩。 那么那老头一定是八柱国里的。 元欣是吉祥物,肯定不会是他。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而且听说是个大嘴巴。口风松得吓人。只怕你不问他,他都会自报家门。 所以也肯定不会是此人。 独孤信风姿卓绝,出了名的帅哥,你看这老头也不像。 而李弼战阵之上彪悍无敌,双臂孔武有力。这位身上明显缺了点气势。 而于谨一直是宇文泰的智囊,且年纪也很大了。如果是于谨在这里,只怕我的身份都要暴露。所以此人也一定不是于谨。 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了,剩下的那个,就是可能的。” “主公的意思是……他是赵贵?” 杨素难以置信的问道。 “可不就是赵贵咯。” “主公不愧是主公,居然可以靠分析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杨素又称赞了一句。 “雕虫小技,不过是排除法而已。” 高伯逸嘴角带着冷笑道。 …… 独孤信跟女婿宇文毓分别以后,就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然后就发现家里一阵阵鸡飞狗跳。 家中所有矛盾的起源,就在于独孤罗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从邺城奔逃到长安后,独孤信先是娶了崔氏,后又纳了郭氏。 郭氏特别能生,先后生独孤善、独孤穆、独孤藏、独孤顺、独孤陀、独孤整六个儿子。 而崔氏作为正房,只生了独孤伽罗一个女儿。 六个儿子一母所生,本来相处是没问题的,但多了个邺城来的同父异母的独孤罗以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独孤罗不仅是名义上的“嫡子”,而且纳的四个妾室,个个都貌美如花。 明明没什么本事,还要睡那么多那么漂亮的妹子,你让那独孤六兄弟们怎么想? 但是独孤罗也感觉自己很无辜啊,自己的四个妾室,都是高伯逸塞给他的,难道他说不要么? 独孤家的家宴很朴素,几张桌案拼在一起,独孤信上座,两位夫人崔氏郭氏坐两侧,几个儿子女儿依次排排坐。 “阿郎,今天李家来人,问起了四娘子的婚事。他们说四娘子身体渐好,是不是可以考虑两家联姻。” 夫人郭氏给独孤信倒酒,随口提了一句。 独孤信想了想当前诡谲的长安政局,摇了摇头道:“之前,一直是李家在推三阻四,如今倒是急了。我独孤信岂是任人揉捏的面团,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呢! 派人去李家说一声,就说四娘子的婚事不急,可以再等一两年。” 没想到独孤信居然断然拒绝!郭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把东西退还给李家,最近多事之秋不要给我添乱。” 独孤信斥责了郭氏一句,转过头对独孤罗说道:“独孤罗啊,当年你在邺城,跟那高伯逸也颇有接触,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诶? 独孤信此言一出,家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将目光投向独孤罗。 两位夫人就不说了,就说这独孤六兄弟,谁不知道高伯逸是北齐一等一的难缠人物啊,那都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摸到的。 哪怕现在此人因为父亲被高洋杀死而叛逃不知所踪。 “高伯逸,嗯,他对我很好,而且对父亲和杨将军也都很尊敬。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独孤罗实话实说道。 “你们继续吃吧,我一个人去下书房。” 独孤信平静的丢下这句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厅堂。 第400章 威胁 独孤信等人并没有拿出什么杀手锏去收拾宇文护。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诸位爱卿,都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吧,齐国的使者,还在长安外的驿馆候着呢。” 坐在龙椅上的宇文觉,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坐着并不舒服,确切的说,则是糟心透顶。 “天王殿下,齐国的要求,甚为无理,我们决不能答应。” 大冢宰宇文护站出来建议道。 高洋提出来什么要求让宇文护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来拒绝呢?其实也只是条地地道道的阳谋罢了。 这次北齐派出使者到新成立的北周,除了送来齐国皇帝的国书外,还带来了文宣帝高洋的强硬要求。 交出高伯逸!然后我们会将宇文护的母亲送还。 不交高伯逸,我们五十万大军伺候,你们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 高洋的强硬命令,不乏虚张声势的意味在里面,但也从侧面说明,高伯逸这厮恐怕知道北齐不少秘辛。 以至于高洋十分恐惧此人落到北周手里。 “我们又不知道那高伯逸在哪里,高洋咄咄逼人,莫非以为我们怕他不成!” 胡须花白的李弼气得直跺脚。 “柱国大人稍安勿躁。宇文宪昨日送来密报,说他极有可能亲手把那高伯逸放进了关中,特来向朝廷请罪。” 宇文护抖了抖手中的信,这正是宇文宪的“请罪书”。那日宇文宪放进三个所谓独孤信的密谍进潼关以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派人潜入齐国腹地收集高伯逸的通缉画像,才知道那天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居然就是高伯逸本人。 这件事几乎让宇文宪悔青了肠子。像他们这样的青年将军,都是把那齐国高伯逸当做生平最大对手来看待的。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白白失去活捉对方的机会。 现在一想起来就会让宇文宪痛彻心扉。 宇文护的话让众朝臣们面面相觑。 原来高伯逸这混球真的跑关中来了啊,他的胆子还真叫一个大啊! “就算我们抓到高伯逸,就算把他打入死牢,也决不能交给高洋。 如果把人交给了高洋,则齐国成为了君,我们成为了臣。此举于国大为不利!这是个原则问题,还请天王三思。” 于谨站出来向宇文觉建议,决不能把人交给高洋,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高伯逸都一样。 “嗯,柱国大人言之有理。就按于柱国说的办吧。散朝!” 下朝后,独孤信还没走,却是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宇文护拦住了。 “独孤柱国,在下有件事想问一问独孤柱国。” 一看宇文护的表情,独孤信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他沉声问道:“大冢宰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一件事在下非常好奇。 那高伯逸过潼关的时候,说自己是独孤柱国派去的密谍,借此谋混过关。不知道独孤柱国平日里跟此人是否有联系呢?” “宇文护!你莫要血口喷人!在下与那高伯逸从未联系过,你何必将脏水泼在下身上!” 独孤信气得转身便走。 “看样子不太像,那高伯逸入关,莫非连个靠山都不找么?” 宇文护看着独孤信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 …… 今天的评书依旧是说得波澜不惊,不过到最后收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你是说,这个小贼,居然趁人不注意,把手伸到木盘里偷铜钱?” 高伯逸像是活久见一样看着面前被竹竿五花大绑的十岁小孩。 “主公,咱们不把钱伸进人家口袋里拿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居然还有人把手伸到客人打赏咱们的木盘里,要怎么收拾这小子? 要不要让在下试试主公传授的审讯之术?” 杨素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贼居然偷到自己头上,高伯逸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恍惚。他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啊,敢当采花贼也敢杀人越货的那种。 居然有小贼偷到他头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么?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千万别放过他,把两只手剁了吧。 以后用脚偷钱,说不定还会成一代大盗呢!” 高伯逸轻描淡写的说道,吓得杨素一个激灵。 喂,他只准备剁对方两根手指的啊!自家主公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王八蛋!龟儿子!你敢碰一下爷爷,等我大哥来,挖你们的眼睛,砍你们双手双腿,你们这些戴面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高伯逸无奈看了竹竿一眼道:“你看,他说他大哥很吊,到时候怎么办?我真的好怕啊。” “嘿嘿,主公莫怕,不是在下吹牛,长安找玩剑的,还真没人是在下的对手。” 竹竿拍拍胸脯说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把这家伙先打个半死吧,嗯,垫着纸打。让他疼,别让他受伤。 我去补个觉。对了,拖远一点打,我这人最见不得惨叫。” 高伯逸拍了拍绑在柱子上那孩子的脸说道。 “不要跑,你给我等着,等我大哥来,杀的你们片甲不留……”看到高伯逸上去了,这小孩还扯着嗓子在喊。 夜渐深,所有的雇工都回家了,高伯逸和竹竿还有杨素三人围着桌子玩斗地主。 “主公啊,这孩子的大哥……不会是周国的一流武将吧,吕布那种? 不然这厮的自信究竟哪来的啊?一口一个他大哥如何如何?” “你见过吕布弟弟跑去人家说书的茶楼偷钱么?” 高伯逸反问道。 这叫如何说起? 杨素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偷钱的娃若是富贵人家,不早就杀上门来了么?再说看衣服破破烂烂的,也不太像是有权有势家的孩子啊。 “竹竿,明天这小子口中的所谓大哥肯定会来,你得给我兜住了啊。” “放心,剑术这块我有信心。” “他要是用马槊呢?” 高伯逸反问道。 竹竿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长安城这里用马槊打架,那位的大哥是打算谋反吗?” “希望不要遇到个护短的疯子才是啊。” 高伯逸轻叹一声。这小孩的眼神极为残忍,看样子仇恨根本不可能化解,以后得找个机会把他坑死才行。 第401章 老鱼跟鹅王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高伯逸伸了个懒腰。他的样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拿把鹅毛扇,看起来也不像是诸葛亮。 “主公,出大事了!” 竹竿急急匆匆的进来说道。 “那小贼跑了?” “哦,那倒没有,那厮被绑着居然都在打呼噜呢。”竹竿面色古怪说道。 好吧,高伯逸也是无力吐槽。 “那还有什么大事?” “主公您亲自出来看看吧。” 三人一齐出了得月楼,因为上午这里不开门,所以行人也比较少。 “呃……” 高伯逸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老哥,光着上身,背上都是藤条,血肉模糊。 跪在得月楼门前! 难道这位就是那小贼的所谓大哥么? 高伯逸跟杨素等人面面相觑。 上门是上门了,只是这方式……也确实比较吊就是了。 “那个,主公啊,看来已经不需要在下出手了。” 竹竿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这位壮士,你一大早跪在这里负荆请罪,这样会弄得我很为难的啊。”高伯逸走过去沉声说道。 “在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得罪了楼主,在下在这里给他赔不是了。 还请楼主放他一马,有什么损失,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这位壮汉直接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他看起来不过十多岁年纪,只是身上的肌肉极具爆炸力,一看就是有武艺傍身的。 “主公,此人不像是恶人,不若此事就此作罢?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杨素在高伯逸耳边低声说道。 唉,这件事也不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的,你没注意这厮弟弟那残暴的眼神嘛,他不找回场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壮士,随我入楼一叙吧。” 高伯逸将这位“老实哥”请进了得月楼。 “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了啊!快快快,把他们三个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被绑着的可怜娃一看到自家大哥来了,一下子满血大复活,对着高伯逸等人就叫嚣起来。 “那个,在下教弟无方。待我砍掉他一只手,这事就此作罢吧。” 那位老实哥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实在是恨自己这位老弟恨得不行! 谁都知道,得月楼如今在长安很受欢迎,估计认识不少权贵。 人家权贵之间为了得月楼斗一斗不太可能。但人家为了讨好得月楼主,宰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还真是没什么压力的。 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弟弟,左一句挖人眼,右一句剁人手,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么? “大哥,你疯了!我都是为了给你买一套胯裆铠才来这里偷钱的。你居然要为个外人砍我的手?” 那孩子一看自家大哥动真格的,也是真急了。 “慢着。” 高伯逸抬手拦住了这位老实哥,沉声问道:“你要买胯裆铠做什么?那可是周国禁军才用的。” “实不相瞒,新皇登基,招募禁卫。在下想去报名,不过那边需要自带铠甲兵器,在下被选上的希望不大。” “呵呵,你弟弟就算天天在这里偷钱,偷一年,估计也不够你买套胯裆铠的。 就算弄到铠甲,马槊你也没办法,不可能有人卖马槊给你。”高伯逸毫不客气的指出老实哥根本没办法实现愿望。 禁卫都是由贵族子弟担任,像这位老哥,别想了,马槊都弄不到。除非他有独孤罗这样的身份还差不多。 “这样吧,得月楼还差个护院的,你在我这里看家护院三年,三年后我送你一套胯裆铠,如何?马槊只能以后你自己想办法了。” “大恩不言谢,我鱼俱罗他日定有厚报!今日起就跟着恩公看护这得月楼!”老实哥直接跪在地上给高伯逸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感觉似乎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鱼俱罗!”老实哥拱手行礼道。 不是吧!他就是鱼俱罗? 老鱼可是各种隋唐演义里面大boss级别的人物啊,而且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杨素身边的重要打手。 这厮居然还有混得这么惨的时候啊。 “哼,既然你愿意帮我老哥买胯裆铠,那我就不收拾你们了,有机会我会帮我老哥还这份人情的。” “得了吧,你不给你老哥惹祸,他都会半夜笑醒。” 高伯逸忍不住讥讽了鱼俱罗老弟一句,顺便给他解开了绳索。 “你敢瞧不起我鱼赞?你给我等着,看我做一番大事给你看!”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气得直接跑出了得月楼。 “楼主,罢了,由得他去吧。” 鱼俱罗显然也是拿自家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位叫鱼赞的少年,心中大概只有他大哥,除了他大哥外,其他人无人不可以得罪。 他也根本不在乎得不得罪。 …… 从高伯逸第一天在得月楼说书开始,他就察觉到有一些眼睛在或明或暗的注视着自己。 比如说跟自己攀谈过一次的赵贵。 还有眼前这个看上去笑眯眯,人畜无害的中年男子。 “鹅王,快给先生问安。” 中年男子让身边五六岁大的小胖子跟高伯逸打招呼。 鹅王? 这名字很吊啊! 鹅是农村里很特别的一种家禽,堪称是村里一霸,连大黄狗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一个小孩能叫鹅王,这是有多大的能耐啊!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哈哈哈哈,听到令公子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起这首诗,勿怪勿怪。” 高伯逸虽然戴着面具,但身上极有亲和力,开口就是诗句。 “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在下长孙兕,想请先生教授鹅王的课业。 先生不知道,鹅王已经赶跑了家中几位先生,说他们只会教他识文断字,不懂教他做人的道理。 我每次带他来听书,听完以后他都说只有罗先生这样的人才能教他。” 长孙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我被一个五岁小孩看上了? 高伯逸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这个虎躯一震,貌似震得有些不是地方啊。 “那个,在下才疏学浅,哪里能教授令公子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鹅王大人直接跪下,抱着高伯逸的腿不放,旁边的杨素和竹竿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第402章 搞风搞雨 “天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贴身的佐官李植急匆匆的进来对正在抄写古诗的宇文觉说道。 之前桌案上写了半阙七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究竟是什么事?”宇文觉不慌不忙的拿起这半阙七言在反复欣赏。 “齐国使者,被人暗杀于驿馆!” “什么!” 宇文觉激动得站起身,随即又颓然坐下。 长安政局波谲云诡这不假,但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把北齐访问的使者当做工具,操弄权术!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宇文护,柱国家的人,都有可能办这种事。 他们把高洋的压力和怒火,当成是摆弄朝政的工具。 宇文觉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丝毫未感觉开心,反而每天都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李植。” “微臣在。” “你说此事谁的可能性最大?” “若是高洋怒而兴兵,我们必定要派人前去抵抗。 谁越有可能收拢军权,谁获利的可能就越大。” 李植这话就差没指着和尚骂秃驴了。按他的说法,此事除了宇文护以外,真不会有第二人了。 毕竟,某个柱国做这样的事情,风险几乎是无限大,但事件的收益,几乎小到忽略不计。 …… “主公,幸不辱命。” 深夜,竹竿飘然而至,刺杀北齐的使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唐邕的人,我杀起来毫无压力。 长安的那些柱国们还是太安逸了,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才行。” 高伯逸耐心的跟杨素解释了一番。 “主公这一招妙极,相信宇文护现在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管他怎么说,他都是最大受益者。谁能想到会是大隐隐于市的主公做这件事呢?” 杨素这马屁拍得毫无痕迹,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就是要让长安的那些权贵们感受这种压抑的气氛。 有时候不需要真的做什么,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就可以了。种子自己就会生根发芽的。” 听到高伯逸所说的,杨素沉声问道:“那主公要去跟独孤信接上头么?” “暂时还不是时候。” 现在独孤信的生存压力还不够大,等压力够大了,就是他高大官人出马的时候了。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高伯逸和杨素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摸出横刀,背在身后,轻手轻脚的下楼。 鱼俱罗说他要回一下老家交代下家里的事情,三天后才会来。那么现在深夜来访的会是谁呢? 高伯逸打开门,将灯笼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鱼赞!他背后还背着个大袋子! 高伯逸连忙让他进了得月楼,然后反锁上门。 “这么晚了,你不跟你大哥回乡,来这里做什么?”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更想知道对方麻袋里装了什么。 “哼,看你的样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 我鱼赞鱼大爷,给你偷了个绝色美女回来了!怎么样,厉不厉害!我让你看不起我! 这娘们就在这袋子里,给你们生娃用的。记住,你答应给我大哥买胯裆铠的,这小娘们就是订金了。 放心,以我鱼赞的毒辣眼光看,绝对是权贵家的千金,你十辈子都玩不到手的那种。 我大哥的胯裆铠,越快越好,快点我还能再跟你多弄几个女的尝尝鲜。你要是敢食言,我就真敢挖你眼睛。 走了,放心,我鱼赞大爷嘴巴严得很,你只管爽你自己就行。” 鱼赞拉开门,扬长而去,只剩下杨素和高伯逸等人面面相觑。 “主公,这事,只怕不好收拾啊。”杨素皱着眉头说道。 他可是跟赵郡李氏定亲了的,自然看不上这种只能睡一睡,却无法给自己仕途带来任何好处的女人。 “你说得特别对,所以那天为什么我们没有打死鱼赞呢?” 高伯逸深深叹了口气。 神他喵的十辈子没玩过女人。 他高大官人什么类型的没见过?李祖娥都怀了他的孩子好吧!他缺女人吗?他会缺女人吗? 鱼赞这厮天知道从哪里绑架来个妹子,到时候要怎么跟人家家里解释啊! “唉!”高伯逸扛着麻袋上了楼,解开绳索,他发现这妹子确实当得起绝色佳人四个字。 身材修长,容貌精致。 不仅美,身上还带着一股知性的妩媚。 只不过,现在额头滚烫得吓人,也不知道是被鱼赞弄病的,还是已经风寒入侵,一直处于高烧昏迷之中。 从对方身上丝绸的襦裙看,这妹子家里估计不是一般有钱。发髻扎起,显然不是未出阁的少女,而是已为人妇。 “唉,真是麻烦得要死。” 这妹子要是死在得月楼,他高伯逸估计很难全身而退,整个计划都会因此夭折。 用热麻布擦洗对方的脸,褪去对方身上的所有衣物,将其抱到木桶里热浴降温。忙进忙出之后,高伯逸一屁股坐到木桶旁边,发现妹子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既没有大叫淫贼,又没有因为什么都没穿而尖叫,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异常淡定。 弄得高伯逸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早就被他看光了。 “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高伯逸!” 妹子一开口,就让高伯逸亡魂大冒! “你如何见过我的?” “在我夫君某个弟弟的书房里,见过你的画像。” 妹子因为高烧而脸颊酡红,她似乎并不害怕高伯逸,也并不怎么介意自己的身体被对方看去。 “你会杀我么?” “应该不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可能会搞大你肚子。”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高伯逸好色之名齐国人尽皆知,见到我这样的佳人,你确实没有放过的道理。” 妹子异常自傲的说了一句,然后靠着木桶晕了过去。 “切,都吓得发抖了,还在我面前死撑呢。” 高伯逸将妹子安顿好,面色一片阴沉。 他喵的,这女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这是长安又不是邺城! 看她如此镇定,显然是担心自己灭口,这妹子的老底,要好好的查一查才行了! “唉,麻烦了,明天还要去开风寒的药。千万别把这位给吃死了。” 第403章 独孤薇雅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还不给我掘地三尺的找!” 长安城的独孤府邸里,传来独孤信的咆哮声。 长女独孤薇雅送她的夫君宇文毓远行岐山赴任,没想到一去不回。 有人在十里长亭找到废弃的马车,至于车夫,弄丢了独孤家长女,估计回去也是个死,不跑等着过年吗? 独孤信儿女众多,但并非每个儿子每个女儿都那么重要。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长女独孤薇雅就是最重要的那个。 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嫁给了杨坚的独孤伽罗。 独孤薇雅的夫君是宇文毓,虽然两人感情并不好,但此女却是维系独孤家与皇家宇文家的纽带。 现在宇文毓远方上任,结果娘家把老婆弄丢了,你让宇文毓怎么想? 也难怪独孤信会急得团团转,女儿还感染了风寒,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 “我说,你这个药怎么如此的苦。要占有我的身子,起码要讨好我一下吧?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色名满邺城的大人物啊,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呢。女人高兴了,自然就随你怎么玩弄,怎么这点还要我来教你啊。” 怀里的妹子喝了一口药,嫌苦,然后吐了高伯逸一身。 “唉,你这女人废话真多。” 高伯逸捏住妹子的鼻子,毫不客气的就药灌到对方嘴里,任由对方怎么掐他都毫不理会。 “咳咳咳咳!高伯逸,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刚才要是温柔点,今晚我说不定让你一亲芳泽的,你有没有搞错啊!捏我鼻子像喂猪一样!” 我怕你再说,我会亲手把你给打死! “独孤薇雅,独孤信长女,丈夫是宇文毓。但你跟宇文毓关系并不好。 你送宇文毓远方赴任,然而,之后却依旧游山玩水,结果被人劫持,送到了我这里。 今天我就送你回独孤府邸吧。” 高伯逸平静的对独孤薇雅说道。 妹子果然平静了下来。她在撩拨高伯逸的时候,似乎都不担心对方对她做什么,然而高伯逸一说要送她回去,这厮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乌云密布。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体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对着高伯逸眨眨眼说道。 “我那是为你降温,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伯逸面无表情说道。 “那可不一定哦,听说某个男人可好色了,在邺城就名声响亮,据说对已婚的年轻美丽妇人,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呐。” 独孤薇雅用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唉,爹啊,您不知道啊。女儿落入虎口,这个男人迷恋女儿的身子,上下其手,女儿不要活了。爹,您为什么要把女儿生的这么美啊!要是女儿再丑一点,也许这个好色的男人就对女儿不感兴趣了。 爹啊!您的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咯。” 独孤薇雅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已经拉出半个香肩在外面,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伯逸。 “大姐,你放过我吧!我怕了你了。” 高伯逸连忙过去把独孤薇雅的衣服穿好。 “那你还要送我回去吗?” “不送了,大姐,我把你当佛祖供着可好?” 高伯逸一脸无奈问道。 “那倒不必。 这得月楼嘛,我也来了几次。还挺好玩的,以后我就在你这里听书好了。” 我他喵的这是请了个大爷啊!高伯逸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 鱼赞呢?再来看我不打死他! 这天得月楼没有开门,高伯逸又为独孤薇雅煎了几副药,对方吃了以后,终于沉沉睡去。 “唉,这个女人在这里,颇有些麻烦。 要是其他的女人玩了也就玩了,黑心点直接埋了也无妨。 可这独孤家的女人,不能乱来啊。” 别说她是独孤信的女儿,就说她是宇文毓的夫人,自己就不能瞎搞。 万一高洋猝死了,宇文毓可是张好牌,足以让自己在北周立足,他高伯逸又不缺女人,又不是高湛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又何必为了睡个妹子而破坏大局呢。 “高伯逸…我好冷,快抱着我。” 独孤薇雅闭着眼睛低声呢喃道,身体在轻轻颤抖。 “唉,像你这种疯狂揩油的痴女,我真是第一次见。 哥的怀抱很贵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爬到病床上,将独孤薇雅轻轻抱在怀里。心里想着事情,很快他就进入梦乡。 等醒来的时候,油灯依旧亮着,独孤薇雅呼吸平稳,趴在自己怀里装睡。 她的呼吸早已出卖自己,却有些难为情,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愿开口说话。 高伯逸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盖好被子,吹灭油灯,悄悄的走了出去。 “传闻是多么多么好色,实际上老实的像个什么一样。你啊,跟我爹一种人,都是活得累,装得累,演得累。 刚才你为什么不对我做什么呢?我说了不反抗的,就算救我一条小命,我也会服侍你高兴。 更何况你是那样一个英雄,周国的人都那么怕你,畏惧你,忌惮你。你对我做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抗?女人给你这样的大英雄自荐枕席,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独孤薇雅羞红了脸,用被子把头捂住,身体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 “这些都是你写的?” 第二天,独孤薇雅手里拿着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她穿着男装,将头发剪短了,却依旧难掩丽质。 “不然呢?你认为是那个竹竿写的?”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刚才有官府的人来找这位大小姐,没想到对方直接搂住他的胳膊,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独孤信提供的信息是绑架,你见过被绑架的妹子直接往绑匪怀里钻的么? 于是官府的人随便看了几眼就撤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真是你写的?” 独孤薇雅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你要问这样的,我还能再写十首,关键是有意思么? 行了,你在这老实呆着,我下去说书了。” 高伯逸戴上狐狸面具,咚咚咚的下了楼。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独孤薇雅捂住脸,低声呢喃道。 第404章 大冢宰的试探 独孤信长女失踪,极有可能是被绑架!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长安。 然而可惜的是,独孤信长女独孤薇雅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甚至连个目击者都没有看到。 美女,失踪,被绑架,老公是宇文毓。 很快,很x很暴力,还带着绿色的段子,就在长安大街小巷流行了起来。 杨素甚至建议高伯逸贼喊捉贼的将其编排成评书,分为九集来回不停的讲,结果被高伯逸否决。 理由是这样等于是在狂扇独孤信的脸。 外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当事人却惬意得不行。 “高伯逸啊,你这本《西厢记》,写得也太慢了?怎么到现在才写到第三回啊。” 独孤薇雅坐在书桌前,一边吃着杨素送来的糕点,一点催促旁边奋笔疾书的高伯逸快点写。 “大姐,构思这些需要时间的好吧,要不你先去长安城里逛逛街?” 高伯逸没好气的放下笔,瞪了独孤薇雅一眼。 “唉,我那纯白无暇的身子啊,被某个男人看啊,摸啊,擦呀,这叫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独孤薇雅故技重施,高伯逸果然又蔫了。 “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话说你以后能不能换一句,我他喵的都会背了!” 高伯逸将手里的稿子递给独孤薇雅道:“第四回,多一回也没有了。你再逼我,我现在就把你丢木桶里,哼!” 这位大姐真是难伺候,三国演义不看,偏要看西厢记! 他高伯逸是要做大事的,要搅乱北周政局的好不好! 到底怎样才能把独孤薇雅这厮送回独孤信家呢? 你说你没对人家女儿做什么,独孤信会相信么?高伯逸自己都不信。 而且强行送回去的话,身份会暴露,独孤薇雅一气之下,肯定会把自己的信息都告诉独孤信。 再添个油加个醋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把独孤信往死里得罪了。 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有些戏码就不太好唱了。 左思右想,高伯逸发现自己真被独孤薇雅这小娘们捏住了七寸,只能暂时把她哄好了,别让她弄出事情来。 唉!想我襄阳王一世英名,陈霸先都奈何不得,权景宣都被我送去领便当了。 今年居然奈何不得独孤信的女儿。 高伯逸哀叹一声,跟杨素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发现平日里智计颇多的杨素,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独孤信他高伯逸不怕,甚至还能牵着鼻子走。 美女他也不怕,多少美女来,能睡就睡,不能睡就送人,他高伯逸也很熟练。 但美女加独孤信女儿这个致命组合,他高伯逸真的跪了,连带杨素也跪了。 “主公,等鱼赞再来,咱们把他给宰了吧。”杨素一脸苦笑道。 要是杀鱼赞就能让一切复原的话,高伯逸现在提着刀就会满世界的找这厮。 问题是杀了他没用啊。 …… 没有找到女儿的独孤信,终究还是将此事放下了。因为沉寂了许久的宇文护,终于出招了! 对方的招数是地地道道的阳谋,所以独孤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打算跟宇文护在朝堂上交锋! 宇文护的招数很简单,那便是给每个柱国都加了一个“国公”的封号! 由于李虎已经亡故,所以追封李虎为唐国公。 封李弼为赵国公。 封独孤信为卫国公。 封赵贵为楚国公。 封于谨为燕国公。 封侯莫陈崇为梁国公。 与此同时,还册封宇文护自己为晋国公,韦孝宽为勋国公,宇文泰的侄儿尉迟迥为蜀国公等等! 此举虽然表面上看,是为八柱国加官进爵,但实际上,宇文护的炮弹,则是藏在加封国公这层糖衣里面! 如果说以前是把柱国跟军权划等号的话,那么国公的册封及其扩大化,则是宇文护在试图淡化柱国的军权色彩,将其空心化! 韦孝宽,尉迟迥,就是宇文护的试探,看看几个柱国有什么反应! 形势如此严峻,独孤信自然是顾不上长女失踪这种糟心事了! 很显然,宇文护大封国公,稀释他们这些柱国的权力,只是权术斗争的第一步。 将绳索套在柱国们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收紧,这才是不会更改的既定策略。 有所不同的,只是策略的使用,以及节奏的控制。 今日上朝,天王宇文觉对此也颇为赞同,哪怕几个柱国暗示国公加封似有不妥,也没有敌过咄咄逼人的宇文护! 回到家里,独孤信连忙找来高熲议事。想商量个万全之策出来。 “主公,加封国公一事,卑职认为此事不好阻止。 主公若是站出来阻止此事,只怕很容易得罪韦孝宽等少壮派大将。 这些人,本来就对八柱国独掌军权有所不满。 此番大冢宰用的堂堂正正的阳谋,恐怕不好硬来。对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加个国公,不妨以静制动。” 独孤信听到高熲的建议,心中异常不爽,本来长女失踪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没想到手下依仗的幕僚,也没有想出什么革命性的好点子。 “主公,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现在我们先动只会先被大冢宰所制约。 一步受制则步步受制呐。 大冢宰这么给自己加官,天王会怎么想? 当他想亲政的时候,大冢宰给还是不给?那时候主公不多的是机会么?” 高熲苦口婆心的劝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 深夜,高伯逸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的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抬头,写着“白眉大侠”四个字。 独孤薇雅悄悄将折叠纸整理好,一页一页的看,时不时的露出微笑。 “这故事是如此有趣,真不知道他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扶到床上躺好,她悄悄的吹灭油灯,不动声色的躺到高伯逸身边,心跳得厉害。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文可写诗如画,武可安邦定国,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 独孤薇雅幽幽一叹,紧紧将高伯逸的胳膊抱在怀里。 “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啊,唉!” 第405章 行踪初现 深秋的长安,并不太平,因为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暗杀事件。 延州总管宇文盛,被人暗杀于延州府衙后院,尸首分离,死状十分惨烈。 但这次长安针对此事,却是保持了缄默,并未传得沸沸扬扬。 宇文盛,本姓破野头,字保兴,上郡沃野镇人,鲜卑人。 他虽然改姓宇文,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宇文家的人,只是恰好姓宇文而已,当然,当初他也是宇文泰的亲信,后来投靠了宇文护。 他在延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赵贵,而赵贵的嫡系人马,都在延州。 宇文护这么布局,本就无可厚非。但现在宇文盛被人暗杀,这便是个强烈的信号了。 究竟是有人挑拨他跟赵贵之间的关系,还是赵贵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用宇文盛的人头去警告宇文护不要多事呢? 谁也说不好。 宇文护不会去问赵贵人是不是他杀的,而赵贵更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文护和几大柱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长安人像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前段时间还敢编排独孤信长女桃色事件的长安民众,却是对如今诡谲的各类事件一言不发。 就连得月楼,都不敢再讲《三国演义》这种历史政治评书,而将主讲的内容换成了《白眉大侠》! …… “最近,长安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呐。听你说书的人,都变得老老实实不敢说话了,每次听完扔钱就走。” 独孤薇雅在校订高伯逸的新稿子,一边嘴里振振有词。 呵呵,傻丫头,难道我会告诉你,宇文盛是我派人去做掉的?现在长安都快被我弄成火药桶了? 高伯逸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说书人罢了,不然你还要我怎样?” “你这本《牡丹亭》,也是写得精彩,可惜那些大老爷们看不懂。” 独孤薇雅颇为惋惜的砸吧嘴,在一旁啧啧感慨。 “我为什么写那种话本,你是心里没点数吗?是谁一到晚上就威胁我?我现在都已经秃了,你看到没有,都要秃了啊!” 高伯逸指着自己浓密的黑发,翻翻白眼说道。 独孤薇雅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心虚的把头别过去。 两人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都不敢说出来。一说到话头,就只能把话题岔开。 自从一个月前高伯逸做春梦梦见李沐檀,然后睡梦中把独孤薇雅当李沐檀开始,他跟独孤薇雅就装作不知道对方睡自己身边,每天夜里两人忍不住就抱在一起亲吻,事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互相装傻。 他们都知道这样继续玩下去,迟早会玩出事,却又忍耐不住这种偷情一般的刺激。 “来人啊,给我把得月楼围住了,一只苍蝇都别飞出去!” 楼下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独孤薇雅吓得六神无主,忽然拉着高伯逸的手道:“你要不逃离长安吧,我现在站出去拖延一阵子!” “高伯逸这个名字犯法么?” 高伯逸看着独孤薇雅的眼睛问道。 诶? 犯不犯法? 独孤薇雅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来,高伯逸从北齐叛逃以后,他已经不是北齐的王爷,不是禁军大将了! 现在的他,说难听点,不过是一头丧家之犬而已!不过是个平民级别的人物。 这样的人啊,就算在北周,那又碍了什么事呢? 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没犯事,就有在长安脚下生活的权力。 独孤薇雅不是什么无知妇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关节。 “你在上面等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不然你就真害死我了。” 高伯逸从容的走下楼,鱼俱罗正拿着横刀,在跟朝廷的吏员对质。 来人正是“秋官司寇”麾下的下大夫,而秋官司寇,正是宇文泰的侄子尉迟迥在担任。这个衙门才成立不久,主管刑狱。 “呵呵,你以为你换一身皮,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 我告诉你,***女者,人人得而诛之!高伯逸,你想不到会落在我手里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之人猖狂的大笑着,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崔达孥! “好吧,我承认我是高伯逸,那么请问这位崔大人,在下所犯何罪?” 高伯逸摘下面具递给鱼俱罗,然后坦然的看着崔达孥问道。 诶?有什么罪? 这下还真把崔达孥问住了。 对方到底有什么罪呢?主要是这厮已经虎落平阳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罪! 只管有仇报仇便是了! 崔达孥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没罪,罗织一条或者几条罪名,那是件难事么? “呵呵,有罪没罪,不是你说了算的。等把你带回去,有没罪自然就清楚了!来人啊,上脚镣!” 崔达孥兴奋得满脸通红! “是谁说上脚镣的啊,还有没有把京兆尹放在眼里啊!” 一个熟人出现在眼帘,正是当日在襄阳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坚! 杨坚的气势显然不是理亏的崔达孥可以比拟了,对方很快就退到一边。 “高将军,职责所在,京兆府麻烦走一趟了。” 杨坚对高伯逸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道。 “高将军虽然藏得隐秘,但我父对杨素可是十分熟悉的。 高将军大隐隐于市,我周国这点肚量还是有的。连崔达孥这等小人都能容,又岂会容不下高将军这等人杰?” 听杨坚这话连消带打,高伯逸也是没什么好说的,谁也不可能料到崔达孥会突然杀出,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跟着杨坚一路来到京兆府衙门,就发现杨坚老爹杨忠,正在跟京兆府的大佬叙话,看到高伯逸来了,那位京兆府的大佬自觉退到厅堂外,就剩下高伯逸,杨坚,杨忠三人。 “高洋自毁长城,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看你在此,我终于还是信了。” 杨忠走过来看了看高伯逸,欣慰点点头道:“我一直担心你死在邺城的大牢里,不过现在放心了。 怎么来长安了也不来找我跟独孤柱国呢?” “杨将军似乎忘了,在下现在一介平民,跟柱国大人有什么可以谈呢?” 呃……杨忠一时语塞,突然发觉对方可能已经把世事看透,说什么都是白搭了。 第406章 共犯 得月楼的二楼,五六岁大的鹅王,一板一眼的坐在桌案前,十分镇定。 反倒是十八九岁的独孤薇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喂,你师父都被人抓走了,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独孤薇雅盯着鹅王那胖乎乎的脸问道。 “第一,我叫鹅王,不叫喂。第二,我在揣摩师父教我的二桃杀三士,你这个蠢女人不要打扰我思考问题。” 小大人一般的鹅王继续端坐于书案,看得杨素都啧啧称奇。 这么有主见的小孩,他真是第一次见。 “对了鹅王,你本名叫什么啊,我记得你是长孙家的人吧?”杨素好奇的问道。 长孙家不算是关中顶级世家,因为他们全家都是从洛阳迁来的,只能说混得还行。 长孙家现在多半家里出文官,并未有那种带兵打仗的领军人物。所以之前杨素根本就没有关注长孙家。 “我叫长孙晟,以后不要再问了,问就是叫鹅王。” 看来这个叫长孙晟的小孩对他那个叫鹅王的小名异常执着。 “喂,杨素,高伯逸…没事吧?” 独孤薇雅担忧的问道。 “放心,那位可是手下只有几个臭鸟蛋,就敢打陈霸先闷棍的人。你要不先去打听下陈霸先是谁?” 看到杨素如此自信,独孤薇雅微微点头。嘛,高伯逸这厮能写出那么多话本来,想来狡猾也是一等一的,为他担心个球啊,他徒弟和小弟都不担心好吧! …… “九合啊,周国新立,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我将你引荐给天王,到时候你我同殿为臣,岂不美哉?” 杨忠热情的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颇有些古道热肠,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哪怕高伯逸不可能在北周出仕,也不可能对杨忠恶语相向。这是他在关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杨将军,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齐国生我养我,高洋从微寒提拔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周国诸君,如何能知道我高伯逸的大名? 如今高洋杀我父亲,我自然不会在齐国效力。但这也不意味着我就会在周国做官啊! 其实在下的打算特别简单,只是想在长安有个容身之地罢了。” 高伯逸给了杨忠一个理由,那便是忠臣不事二主! 不给北齐效力是自身喜好问题,而不出仕周国,则是原则问题,这二者并不冲突。 “高洋有九合这样的大才而不用,偏偏自毁长城,看来周国灭齐,只是时间问题了。”杨忠轻叹一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这样的人,气节是值得尊敬的,也是迂腐不化的。 但对方若是爽快在北周出仕,人格魅力则是会下降一大截,成为人生污点。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自己去引荐了。 所以高伯逸的选择,挺让杨忠感慨的。 “既然九合不愿出仕周国,那你就在长安好好生活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你。” 说完杨忠就告辞了,十分干脆。高伯逸在战场上的表现,值得周国君臣敬佩。 “在下要准备一下今日说的书了,告辞!” 高伯逸给杨坚行了一礼,让这位历史上的隋文帝受宠若惊。 老爹出马拉拢都不为所动,硬是坚持不出仕周国。 这份气节让人钦佩,虽然不是很值得推崇就是了。 这跟杨坚印象中的那个高伯逸形象完全一致。什么时候腰杆都是硬的,哪怕现在落魄了,也没有像条狗一样,对着长安的权贵摇尾乞怜,去祈求一官半职。 “果然啊,哪怕落魄了,他也依然是高伯逸。要不要跟四公子说一声呢?” 看着高伯逸旁若无人离去的背影,杨坚若有所思,心中十分犹豫。 如果让宇文邕知道,对方定然会亲自上门请高伯逸出山辅佐,那样就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再说高伯逸本就无心跟谁去争,把这事告诉宇文邕,对方不见得会感激,恼恨自己多管闲事倒是有可能。 损人不利己,这种事情做不得,就当作不知道吧。 杨坚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 看到高伯逸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独孤薇雅简直惊掉下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伯逸从容换衣,准备去说书。 “你进了京兆府,然后就这样出来了?” “对啊,莫非还要在那里蹭一顿饭?” 高伯逸无语反问道。 独孤薇雅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定力简直不如五岁的鹅王,气得要抓狂。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明日我便送你回府吧。” 丢下这句话,高伯逸咚咚咚下了一楼,开始自己今日的表演。 他是在扮演一个落魄的敌国大将,又何尝不是在演另一个自己? 其中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谁能说的清。 …… 吃完晚饭,杨素等人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高伯逸和独孤薇雅。 傻子也能看出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已经彻底被高伯逸掳获芳心,只不过两人都在装傻,却没有一个是真傻子。 “你就这么狠心,送我回独孤家的宅院?” “那是你家,难道你不应该回家么?这里不过是你散心的一个地方,玩累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是么?” 高伯逸不敢看独孤薇雅,言不由衷的说道。 “我只是…有点累。你就那么狠心,要赶我走么?” 独孤薇雅坐到高伯逸腿上,两张脸相隔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个月了,每天夜里你都会吻我。你还要装无知装到什么时候?你每晚抱着的难道是女鬼么?” 独孤薇雅满脸哀怨的问道。 窗户纸被捅破,高伯逸瞬间无言以对。 第一次他是在把对方当李沐檀,到后面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高伯逸念出这首词的时候,独孤薇雅彻底爆炸了,情绪失控,抱着高伯逸失声痛哭。 “伯逸,我爱你。” “我也爱你,薇雅。” 他们终于肯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紧紧拥抱在一起。 …… 看了看怀抱里白皙如玉的美人,高伯逸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是想送对方一首词作为纪念,没想到情绪激荡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感情与身体的自然交融。 情到浓时,他们互相凝视着,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需要什么。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融为一体。 这不是一时冲动下的鱼水之欢,而是两个互相吸引的男女,彼此间确定了对方。大火烧去了他们的理智,等清醒过来的时候,高伯逸才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下彻底没法跟独孤信交代了。 第407章 跃跃欲试的赵贵 “我决定了,我要跟宇文毓和离,然后让我爹把我改嫁给你。” 独孤薇雅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疯狂了一夜,早上醒来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踹了宇文毓,决心跟高伯逸混。 话说高伯逸现在啥也没有,而宇文毓乃是宇文家的王爷,还有机会当皇帝。 独孤薇雅此刻对高伯逸绝对是真爱中的真爱了。 “我觉得,那样的话,只会逼你爹对我痛下杀手。”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娶独孤家的女儿,他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哪怕去勾搭独孤伽罗,他高伯逸都不怕。 但,唯独这位独孤家的长女,没办法娶回家。因为她是政治婚姻的纽带,而且是独孤家与宇文家之间的纽带。 这样的女人碰不得。 然而不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做了。过程跟鱼赞说的大不一样,然而结果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仅仅只差一天他就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 鱼赞绑票了个美女来,然后被他高伯逸吃干抹净了,从这点看,鱼赞并没有看错他高伯逸。 高伯逸跟独孤薇雅偷情已经犯下大错,决不能在这条路上再继续走下去了。 “那我们怎么办?这一个月以来,我每天都在煎熬,好不容易昨天才得偿所愿,我该怎么办? 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吗?我已经回不去了啊!自从到了得月楼,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独孤薇雅问了一个高伯逸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还当我现在是齐国的襄阳王么?” 高伯逸这话让独孤薇雅脸上一黯,她自然是明白高伯逸的苦衷。 两人发泄一般的又亲热了一次,各自穿好衣服。 一旦穿戴整齐,两人似乎就接受了残酷的命运一般,再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话也很少,仅仅只是用眼神去交流。 “宇文毓,是我爹强塞给我的。当初我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所以感觉无所谓。 他性子也很淡,不近女色,整天想的都是周国的臣民。 有他没他,我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 推开得月楼的窗户,独孤薇雅自言自语道:“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给我的感觉是那么霸道而强烈。只要你一柱香的时间不在我身边,我就感觉空空荡荡的。 你吻我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只想让我把女人的一切都献给你。你的话本,你的诗句,无时不刻都在撩拨我,让我无力抵抗。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啊!” 独孤薇雅紧紧的抱住高伯逸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低声呢喃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再见面的。” 两人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的吻着,不知不觉,犊车已经到了独孤家门口。 “要我送你进去吗?” 高伯逸拉着独孤薇雅的手问道。 “不必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对着高伯逸眨眨眼,如同欢快的小鹿,直接冲向独孤家宅院的大门。 很快,院子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里面传来独孤信的大叫声。 街角,高伯逸拉开犊车的幕帘,轻叹了一声。 还没进独孤家的府邸,就把独孤信的长女给攻略了,高伯逸有预感,独孤薇雅对他的爱情是如此炽烈奔放,两人之间现在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以对方的脾气,不大大方方的进他高家的门,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达到目的,天知道这位独孤家的长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唉,男人坏事就是坏在下半身。” “但男人要是不做坏事,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高伯逸失笑着摇了摇头。又没人拿枪顶着他的头让他跟独孤薇雅亲热? 还不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 当初跟李祖娥,高伯逸可以说是趁虚而入,用尽了手段,又比如今高尚多少? 至少这次妹子是心甘情愿的吧? 一回到得月楼,杨素就把高伯逸拉到一边,沉声问道:“主公,昨夜你跟独孤薇雅那啥了?” 昨天两人快要把楼都拆了,杨素现在已经知道男女之事,自然明白独孤家长女已经被自家主公拿下。 问题是,这位可是有夫之妇呐!而且对方的丈夫可是宇文毓。 一旦宇文觉死了,这位上位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是不该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发生了,多说无益。 我的身份在长安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高伯逸沉声说道。 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孽缘,只能算是插曲,虽然这个插曲很可能会要他高伯逸的小命! 北周大变在即,宇文护和几大柱国的矛盾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此时纠结于跟独孤薇雅会怎么发展,那不是本末倒置嘛! “主公,赵贵来了!” 竹竿上楼说道,随即躲藏了起来。 “我去去就来,老规矩,你在屏风后面等着,看看我又什么遗漏的地方。”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伯逸在得月楼的顶楼,会见了八柱国之一的赵贵! 上次见面,赵贵脸上还满是阴霾。可今日再见,却发现对方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样子。 让高伯逸大为不解。 “高将军,高都督,你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谁又能想到,名满长安的得月楼,楼主居然是齐国襄阳王高伯逸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贵放肆的大笑着,似乎因为揭开了高伯逸的底牌而感到得意。 “高伯逸只是高伯逸而已,现在在长安说书,混口饭吃。襄阳王和禁军大都督,那已经是过往云烟了。” 高伯逸淡然的说道,让赵贵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高将军,我也不说什么罗先生了。上次你说交浅言深,现在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咱们之间,应该不算交浅言深了吧。” “确实不算,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呢?齐国军机,高洋现在肯定已经撤换边防,我脑子里的那点货,没什么大用了。” “嘿,如今谁还有心思去管边境的事情啊。 我就是想问问高将军,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胜算几何?” 赵贵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我不知道柱国大人的计划,不过如果贸然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 高伯逸话音刚落,就看到赵贵那张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第408章 借力打力 独孤信府邸里,这位柱国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长女独孤薇雅。 面色红润,脸上带着年轻女人的无限妩媚风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外面吃了苦的样子。 “这一个多月,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 独孤信沉声问道。 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在跟高伯逸搂搂抱抱亲亲呢,这我怎么能告诉你呢? 独孤薇雅淡然道:“女儿被一对老夫妇所救,当时风寒严重,所以我就一直在他们家养病。 前两日病才养好,女儿就赶忙的回来了。” 独孤薇雅说得破绽颇多,但独孤信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儿说在一户老夫妇家养病,那就是在一户人家养病,没什么可怀疑的。 至于独孤薇雅眉宇间散发着女人的娇柔慵懒,很像是跟别的男人有染的样子,独孤信也决定装作没看见。 因为他是独孤薇雅的爹,他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流言的困扰,不被夫家所质疑。 至于真相如何,对他这个父亲来说不重要。只要独孤薇雅肚子没动静,那她就还是他独孤信的乖女儿。 男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妻子要求无比严格,哪怕她们有那么一点点不忠的可能性,都会严查深究,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然而男人对自己的女儿,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套标准。遮掩,纵容,只要女儿开心,哪怕对方做出对不起夫家的事情,他们也当做没看见。 独孤信对独孤薇雅是这样,当初李祖升发现女儿跟高伯逸偷情时也是这样。 “爹,女儿想去温室沐浴更衣。” 独孤薇雅乖巧的说道。 “去吧。你大病初愈,别洗太久。” “女儿省得。” …… 来到黑乎乎的温室里,独孤薇雅把身体完全沉浸在水里,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刚才她想跟自己老爹独孤信说,宇文毓不适合自己,继续维持这段婚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正如高伯逸说的,独孤家需要跟皇室联姻,她跟宇文毓关系好不好,那都是次要的。 自己的妹妹独孤伽罗跟杨坚异常恩爱,但这段稳固的婚姻,只能拉拢杨忠,而不能代替自己在宇文家的位置。 每个人都是棋子,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轻动。 所以她才想赖在得月楼不想回来啊。 想想那些夜晚,自己情不自禁的跟高伯逸亲吻,两人都互相装傻,自己被对方轻薄一番之后偷偷回自己床上睡。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天高伯逸虽然总是顶嘴,但却依然帮自己写那些女人才看的话本。现在想想,其实自己的芳心早已沦陷。 “唉,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独孤薇雅把头伸进水里憋气,一直憋得咳嗽喘气才把头伸出来。 昨夜的沉沦与疯狂,她估计一辈子都忘不掉。但想想那些事,感觉根本无法避免。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很早的时候就一直暗恋高伯逸,听起宇文毓的那些兄弟们对高伯逸赞不绝口,听自己的父亲大赞高伯逸人中龙凤。 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要怪只能怪相逢恨晚。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唉,我何时才能与你再见呐。” 独孤薇雅哀怨的叹息了一声。 “大姐,我是伽罗,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独孤伽罗的声音。 “哦,进来吧。” 独孤薇雅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羡慕妹妹跟妹夫杨坚感情好,又暗笑杨坚这个人不懂风情,跟高伯逸比实在是差远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独孤伽罗生过一个孩子,但身材保养得不错,细腰丰臀,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她进到热水池里,挨着独孤薇雅,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大姐…”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跟父亲说谎呢?” 独孤伽罗轻声问道。 “说谎?没有啊。” 独孤薇雅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说的那对老夫妇,是不可能有犊车的。我看到你从一辆犊车上下来,而且还……” 独孤伽罗真不知道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她看到自家大姐在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怀里,被对方热烈的亲吻着。自家大姐不仅不反抗,还勾住对方的脖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那画面真是不堪入目! 独孤伽罗甚至没见过大姐跟姐夫宇文毓这么亲密过! “大姐,那个男人是谁?” 独孤伽罗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想到独孤薇雅听到她的话,直接转身双手掐住独孤伽罗的脖子,两人在水中扭打在一起,很久之后,独孤伽罗才剧烈的咳嗽,喘着粗气说道:“大姐,你疯了!我是你妹妹啊!”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如果让我听到有什么风言风语的话,我饶不了你!” 独孤薇雅恶狠狠的对独孤伽罗说道。 “姐姐,那个男人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噢。我知道了,我会为姐姐保密的。” 独孤伽罗是独孤信家中最善良的女孩,聪慧如她,已然知道自家大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谁都劝不住了。 希望那个男人对姐姐好一点吧,不然事情要是被宇文毓知道,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 “高将军,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赵贵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高伯逸点点头道:“当年宇文泰实行天子六官制度,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重大缺陷。 有这个死穴在,足以让宇文护站到所有人对面!” 听高伯逸说得如此笃定,赵贵激动叫道:“还请明言,高将军可别漏掉细节。” “大冢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宇文护就是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不断从柱国手里收拢大权,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 赵贵点点头说道:“此乃阳谋,不好硬抗。” “但是宇文护似乎忘记了,天子将大冢宰的权力全权委托,大冢宰才是大冢宰。 当天子不想懒政,而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时候,大冢宰就不再是大冢宰。 这个职务的性质可就变了! 这正是大冢宰与宰辅最大的不同。 与其想想怎么对付宇文护,倒不如让天子收回大权。” 第409章 摊牌 吃完晚饭,独孤薇雅不知为何,感觉异常的困倦。她早早的在闺房睡下,却是没想到,独孤信带着家中的一位老婆子,不声不响来到独孤薇雅的卧房,神情冷峻。 那位老婆子褪去独孤薇雅身上的衣物,细细查看她的身体,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家主,大娘子身上遍布红色斑痕。” 老婆子在独孤信耳边沉声说道。 “她生病了?”独孤信奇道。 “非也,家主,这是男女床笫之欢后留下的。大娘子她…不像是被逼迫的。” 老婆子差点就说独孤薇雅放荡不知检点,居然留下一身的吻痕。 “这事不要乱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言碎语。无论谁在说,我都会要你小命,知道吗?” 独孤信声色俱厉的威胁道! 老婆子离开后,独孤信坐到书案前,深深的叹了口气。 女儿果然做了对不起宇文毓的事情,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感觉非常的微妙。 他本身就是牺牲了女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桩政治婚姻。现在女儿开始“反弹”了,开始追求自己的所谓幸福了,他这个做爹的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适。 独孤信注意到桌案上放着一个布包,他打开一看,最上面是用娟秀字迹写的一首词,一看就是女儿的笔迹。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独孤信看完这首词良久无语,这显然不是自家女儿能写的出来的。 这情诗也太厉害了,独孤信终于知道为什么女儿已为人妇,最后却彻底沦陷了。 这首词,一般女人真顶不住!连他看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芳心寂寞的独孤薇雅呢? “女儿啊,爹真的不怪你,只是你不能再对不起宇文毓了。” 独孤信轻叹一声,从布包里摸出一本书来。 “诶?西厢记?” 独孤信细细品读起来,很久之后,才将话本合上。 “罗先生啊罗先生,你动土动到我独孤信头上,是不是过分了点啊? 你不对我下手,反而对我长女下手,想要财色双收,手段可有些下作了。” 说书是个新兴行业,而目前在长安说书的,也就得月楼一家而已! 看来女儿失踪一个月,并不是在什么“老夫妇”家里养病,而是跑得月楼去玩了! 至于在这段时间,她跟得月楼那位说书先生发生了什么,不问可知。 “呵,明日要上朝,薇雅肯定还会去得月楼,看我怎么瓮中捉鳖吧。” 独孤信嘿嘿冷笑,将房间整理好,吹灭油灯,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 天快亮了,周天王宇文觉手里拿着柱国赵贵送来的密折,左右为难。 他身边的李植,也是一夜未睡,陪着宇文觉思索了整夜,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贵在奏折中说,随着殿下登基,周国代魏,政权已经渐渐稳固,殿下可以试着亲政了。 大冢宰这个职务,只有天子任命大臣辅政的时候,才是集中军政大权于一身。当初元氏尚未交权,大冢宰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然而现在这个职务,已经成为天王殿下亲政的绊脚石了! 如果一切大冢宰说了算,那置于天子为何地?将来群臣们是听天子的,还是听大冢宰的? 所以微臣恳请陛下收回大冢宰的任命,让宇文护担任大司马。 他赵贵愿意退位让贤。 这封奏折从权术的攻防上来说,精妙到了极点,将写奏折之人自身完全摘出来,并将宇文觉和宇文护的最主要矛盾摊开在阳光下,让世人看得明明白白! 哪怕宇文护恨赵贵恨得牙痒痒,恐怕也没办法站出来指责对方。 相反,宇文护还必须要保持谦恭,向宇文觉说明一下目前为什么天子不能收回大冢宰的权柄。 然而无论宇文护怎么解释,他恋桟权柄,独断独行的标签是撕不掉了。 而且宇文觉哪怕听从宇文护的安排,不收回大冢宰的权柄,恐怕心里也会一百二十分的不爽!暗暗嫉恨宇文护。 此时此刻,宇文觉手里拿着赵贵递过来的“烫手山芋”,感觉屁股下面的龙椅,似乎上面全是针! “李植啊,朕可真是左右为难呐。” 宇文觉叹息了一声说道。 “陛下觉得难,是因为不敢跟大冢宰翻脸,又想收回权柄,不愿意做一个傀儡。” “你说得对,只是朕…现在跟大冢宰掰手腕,还赢不过他。 尉迟纲,贺兰祥,都手握重兵,他们全都在大冢宰那边。我们,不可轻动。” 李植也是轻叹一声,饶是他智计百出,此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左右十二军的兵力,有半数以上在宇文护和他亲信手里,还有小半掌握在几个柱国手里。 唯独他宇文觉贵为天王,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却只掌握了一军兵马,这让人情何以堪? “天王殿下,不如先上朝,将赵贵的奏折拿出来讨论一下再说吧。” 李植提出了自己的稳妥建议。 既然赵贵写密折,那不如就摊开说道说道。 …… “今天给你带了好多糕点,都是你没吃过的。” 独孤薇雅微笑着将一个食盒摆在高伯逸面前,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卧房走去。 小别胜新婚,他们哪里有心思吃糕点啊。独孤薇雅今日来找高伯逸,就已经说明了自身的态度。 很久之后,小脸微红的独孤薇雅软软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呢喃道:“我好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真的想跟我爹开口,让我跟宇文毓和离,我现在已经快要疯了。” 刚才两人抵死缠绵,确实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这事不能急,我现在没权没势,得慢慢想办法才行。”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安慰独孤薇雅道。 这个女人现在已经被爱情烧昏了头,高伯逸生怕她因爱生恨。 “主公,独孤信来了,已经往楼上来了!” 门外传来杨素焦急的喊声。 正当高伯逸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独孤信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家长女躺在一个男人怀里,握着横刀的手都在颤抖。 第410章 霸气扑面 渣男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还有一种是只上车不补票的。 在独孤信眼里,高伯逸这种,就是属于那种只上车不补票的渣男。 “爹…你怎么来了。” 独孤薇雅用毛毯裹住白皙的身体,一脸紧张看着独孤信,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能说什么呢,偷汉子被抓现行,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你还嫌丢人没丢够?赶紧的给我穿衣服起来,我跟你这位姘头,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呢!” 独孤信看向高伯逸的眼光带着不善,不过好歹把脾气压制住了。 独孤薇雅担忧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只见这位大哥镇定自若的穿好衣服,一点也不慌张,看得独孤家的长女啧啧称奇。 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或者说,这位当渣男可能已经渣出境界来了。 在独孤信杀人的眼光中,独孤薇雅讪讪退出门外,就剩下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面对面。 嗯,独孤信手里还拿着横刀。 “柱国大人,在下这番有礼了。” 高伯逸给独孤信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 “你可知薇雅的身份?她现在是王妃,她是独孤家与宇文氏之间的纽带……”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伯逸反问道:“那是你们独孤家的事情,薇雅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不就够了吗?” 这……到底哪里不对劲? 独孤信被高伯逸绕晕了,他摇摇头道:“一个家族的事情,并非你说的那么简单。男女之事不值一提……” “既然不值一提,那我是如何能一亲芳泽的?独孤大人,你可莫要忽视事物的本质啊。 男女在一起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你说的丑事不过人之本性罢了。倒是联姻十分不人道,将子女作为工具,维护家族的利益。 其他人是得到了庇护,但你可知牺牲的那个人,是否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们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么?” 好一张利嘴! 独孤信不得不承认,高伯逸说得很有道理,当然,这只是站在他本人的角度而言。 独孤家不仅是独孤信的亲眷,还有依附于独孤家的那些人,比如说高熲之流。这些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独孤信又岂会因为高伯逸这几句话就改弦易辙? “我承认你的文采非常出众,你也有吸引薇雅的资本。但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对薇雅纠缠不休,可别怪我独孤信心狠手辣。 你这得月楼要是还想在长安开下去,那就谨守你的本分。” 独孤信把横刀放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他却发现高伯逸在一阵阵的冷笑。 “怎么?你心中不服么?年轻人,我不知你武艺如何,但哪怕你是文武双全,岂不知匹夫之勇四个字怎么写么? 难道我打压你,需要我亲自带队不成?我乃朝廷重臣,一句话就能让你和你手下那几个人在关中待不下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哈哈,柱国大人说笑了。小子怎么敢得罪柱国大人呢,只不过嘛……” 高伯逸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看着独孤信道:“柱国大人的处境,可未必像你说的那么稳若泰山。 在下被柱国大人打压,难道就不能去找宇文护? 只要我以独孤薇雅为条件投靠宇文护,相信大冢宰很愿意为小子做主的。 毕竟拆散独孤薇雅和宇文毓,宇文护可是乐见其成。顺便再让宇文护宣扬一下,柱国大人棒打鸳鸯,卖女求荣,相信柱国大人肯定里外不是人吧? 怎么能说小子没办法呢?哪怕是扳倒柱国大人,小子的办法也多的是,全在这里呢。” 高伯逸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柱国大人不是想说斗智不斗力么?” 他喵的,这混球到底是谁! 对方一番话说得独孤信后背都湿了。 确实如对方所说,假如这小子投靠宇文护,那么,就等于送了一把刀给对方。 用独孤薇雅拉住宇文家,用独孤伽罗稳住最重要的下属杨忠,这才是独孤家的生存之道。 相信宇文护很愿意在里面横插一杠,让独孤薇雅跟宇文毓和离,到时候独孤家的势力会受到重大打击。 独孤信的面色不断变幻,他甚至起了现在暴起杀人的心思。 “柱国大人不要想太多了。小子说这么多话,其实只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高伯逸不紧不慢,完全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 “你有话快说,不要给我绕弯子!” “嗯。说那么多废话,在下不过是想告诉柱国大人一件事。 那便是我高伯逸吃进嘴里的女人,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就凭高伯逸这三个字,难道在柱国大人眼中还抵不上跟宇文家的关系么?” 一股冲天的霸气扑面而来!震得独孤信心神摇晃。 “高伯逸?” “对啊,说书的时候在下是罗先生,不说书了,在下自然就是高伯逸了。世上又有几个人敢叫高伯逸的?” 高伯逸拱手问道:“那在下要不要叫一声岳父大人呢?” 呃,真的很想打死这厮,但是不能。 如果是其他人,敢偷自己女儿,独孤信早就派人把他打死了。 但这个人如果是高伯逸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战场上所向披靡! 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岁不到。想想十年后,谁是这厮的对手? 独孤信突然感觉,自家长女的眼光真是厉害啊,偷男人都能偷到这种档次的。 “你这么说的话……” 独孤信沉吟不语。 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怎么样? 他忽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细细品味,又觉得虽然不道德,但当真是厉害到了极致!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跟宇文家翻脸啊,以现在这样的形势,跟宇文护翻脸都是迟早的事。 如果跟宇文家处不下去了,独孤薇雅的地位不就尴尬了么? 等于是这枚棋子废掉了! 然而让长女跟高伯逸保持情人关系,那就不一样了。等于是又上了一道保险。 而且这厮可是高伯逸啊,地地道道的实力派,就这三个字,都能让高洋坐立不安,派使者来要人。拉住这个人,将来出征也好,朝堂内斗也好,都相当于多了个脑子多了双手。 几乎只是一瞬间,高伯逸那欠揍的笑脸,在独孤信眼中也变得可爱起来。 至于捉奸嘛,不被双方家长承认的男女关系才叫奸情,被承认的,那叫谈恋爱。 第411章 文斗高手 坐在犊车里,独孤薇雅紧张的看着独孤信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 临别时,高伯逸抱着她热吻,父亲独孤信居然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这种诡异的事情,比被老爹捉奸在床还要让人害怕。 高伯逸究竟跟父亲说了什么话,以至于对方态度大变? “父亲……” “这事我不管了,幽会也由得你去。只是千万别让宇文毓知道,你自己要小心些!知道吗?” 哈?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么? “爹,女儿喜欢他……真的忍不住。”独孤薇雅羞愧的说道。 “唉,随你高兴吧,有些东西爹也给不了你。” 独孤信假惺惺的说道,像极了一个宠溺女儿的父亲。 但此刻独孤信脑子里想的却是后来高伯逸跟自己说的话。 女儿偷情出轨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勾搭到的男人是谁。勾搭到高伯逸这样的,他独孤信乐见其成。 “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周国大乱在即,皇族倾轧不可避免,还请岳父大人早做打算。 在下并非诋毁宇文毓,只是他在风口浪尖,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类似的话独孤信听得不少,但离开长安,到远处避祸,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 “呃,贤婿有话不妨直言。” 独孤信打蛇随棍上,很快就承认了高伯逸跟独孤薇雅之间的“奸情”,这声贤婿喊得毫无压力,十分自然。 高伯逸看上去比杨坚厉害多了,独孤信接受这样的女婿,一点都不觉得为难,甚至还想放声大笑。 “表面上看,柱国跟宇文护斗争,似乎势均力敌。 但实际上,无论柱国们怎么挣扎,被宇文家架空,军权被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哪怕是宇文毓当皇帝,也迟早会对柱国的权柄下手。岳父大人在长安,可以说举目皆敌。 而且越拖到后面,越是不利。” 高伯逸这番话入情入理,由不得独孤信不相信。高熲虽然也给自己分析了一番,但高伯逸说得明显透彻多了。 或者说,高伯逸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的,而高熲对朝廷还抱有幻想。 “按贤婿这么说,我应该远走咯?” 独孤信好奇的问道。 “外放是一定要外放的,但不能这么走。 如果现在这么走了,那么岳父大人的权柄,只会被宇文护慢慢砍掉。怎么能在中枢功能健全的情况下远离权力中心呢? 只有将来时机成熟了,才能到远方作为藩镇,逍遥自在。在下既然跟薇雅在一起,自然会为岳父大人谋划,这点无须担忧,长安的局势还算平稳,暂无大碍。” 听完这番话,独孤信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他果然就是高伯逸! 当初高伯逸给自己送了几封信,每一封都切中要害,此人可以算是走一步看十步,算计到了极点。 他现在落魄纯属偶然,乃是高洋在自毁长城,不然独孤薇雅想爬上他的床估计都找不到门路。 “岳父大人,在下身份已经暴露,但身处得月楼,反而容易跟各方接上头,消息更灵通。 而且齐国皇帝想锁拿我,周国不可能交人。 所以哪怕每个周国朝臣都知道我在这里,也会装作没看见。 只要我不出仕,他们就会当做我这个人不存在。毕竟,我当官肯定不会是小官,位置只有那么多,谁希望多个竞争对手呢?” “贤婿思虑甚为周全。” 独孤信微微点头,看来高伯逸不像是不为自己立身考虑的那种“俊才”,他考虑问题很周到,时刻不忘自己的安危。 “岳父大人,赵贵处事冲动,不可与之合作,但可以暗助,关键时刻推一把。让其投石问路,不是什么坏事。” 连这个你都考虑到了? 独孤信自己都有点害怕起来。 “岳父大人,薇雅是我的女人,这又不是宇文毓那样的政治婚姻,我们两情相悦,岳父大人何须担忧在下呢? 人总不能四面都是敌人,总要把后背交给可信之人才是啊。只要岳父大人不反对我跟薇雅来往,那在下自然就是岳父大人的坚实臂膀,不是么?” “贤婿言之有理。” 独孤信猛然间发现,男女之情其实也不乏优点,至少感情上更能信赖一些。 要是不用女儿的感情与身体拉拢住高伯逸,你如何敢肯定这样的俊杰不会私下里投靠其他人,然后背后捅你一刀? 高伯逸又给独孤信出了几个点子,这位名满关中的柱国大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和来时的气势汹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离开以后,杨素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高伯逸,只觉得自家主公所做的所有一切,全都是环环相扣,深不可测。 这厮哪里是在把妹偷情啊,他是在利用独孤信女儿的感情去接近这位柱国。 这可比像条狗一样去独孤家摇尾乞怜高明太多了。 现在高伯逸女人也收了,还跟独孤信相谈甚欢,杨素只觉得他这辈子只怕都要活在高伯逸的阴影之下。 “主公…在下真是太浅薄了,完全没看出主公的高超手腕,惭愧惭愧。” 杨素的彩虹屁,只让高伯逸感觉好笑。 独孤信从门外闯进来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对方会直接将自己砍死。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高伯逸就觉得一味求饶根本没什么卵用,还不如强硬一点,作出鱼死网破的架势。让独孤信认识到自身糟糕的处境。 然后再以本尊的名义直接谈判。将心比心,用一个女儿拉住两个男人,这买卖对于独孤信来说完全做得!甚至比废物利用还爽。 这年头又不是什么程朱理学流行的时代,女人改嫁再平常不过。独孤信的行为不过是维持住一段婚姻,拉住另一个男人而已。 假如自己死了,或者跟宇文家翻脸了,独孤薇雅的归属就会定下来。 对此高伯逸跟独孤信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两人互相需要,独孤信需要高伯逸的智商和武力,以及将来的人脉。而高伯逸则需要找一个靠山,以应对平日里的一些小麻烦。 秋去冬来,一个月过去了。高伯逸让独孤信提出的北周军改方案,直接引爆了天王宇文觉跟晋国公宇文护之间的矛盾,为几大柱国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第412章 正直的伽罗 独孤伽罗抱着杨坚的长子杨勇,满脸忧虑看着大姐独孤薇雅春风得意的上犊车出了门。 最近大姐出门越来越频繁了,虽然别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独孤伽罗心中却是如明镜一样。 大姐用丝巾围住了白皙细长的脖子,因为上面布满了男人留下的红色吻痕。 独孤伽罗是过来人,当初刚刚成婚的时候,杨坚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还有几次,她看到大姐衣衫不整的从犊车里出来,而那犊车根本就不是独孤家的。 大姐背叛了姐夫,跟外面的神秘野男人偷情,居然还乐在其中! 这是多么让人不耻的一件事啊! 独孤伽罗深感耻辱。 她将此事悄悄的告诉父亲独孤信,没想到一向处事公正,注重义理道德的父亲,严厉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逐出家门! 还说大姐的事情是她本人的私事,让自己不要过问,更不许探究,她大姐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不需要自己瞎折腾。 独孤伽罗委屈得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泣,她觉得整个独孤家简直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的贼窝。一个个的都是睁眼瞎! 几个兄弟要么就像是独孤罗一样忙于家务事,要么就像是其他几个兄弟,每日上值,下值,回家吃饭睡觉,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四妹身体不好,整天就在屋子里看大姐独孤薇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闲书。 独孤薇雅的母亲是郭氏,而独孤伽罗的母亲是崔氏。 隔着一层身份,有些话虽然不太好说,独孤伽罗还是找到郭氏,提醒一下大姐独孤薇雅行为有些不检点。 哪知道郭氏不仅不找独孤薇雅对质,反而把自己臭骂一顿,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为人善良正派的独孤伽罗哪里知道,她那位大姐独孤薇雅的“情夫”高伯逸,早就用财宝和甜言蜜语收买了郭氏! 郭氏子女多,儿子娶媳妇要彩礼的!高伯逸生财有道,又从赵贵那里弄来不少钱财,出手又阔绰,自然是把“丈母娘”哄的合不拢嘴。 高伯逸的触手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深入到了独孤家。独孤薇雅跟他的破事,在独孤家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唯一看不惯的只有独孤伽罗而已,因为其他人都收了高伯逸的好处。 …… 夜渐深,独孤伽罗把长子杨勇哄睡了,依偎在丈夫杨坚身边。 “伽罗啊,大姐的事情,你不要再过问了。 父亲今天找到我,对你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很不满。你平日里如此贤惠,怎么就不知道闲事莫管的道理呢?” 今日杨坚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虽然他很爱自己的夫人独孤伽罗,有些事也不得不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杨坚啊杨坚,自从我们结婚后,我一直爱你,敬你,怎么连你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是不是我的夫君?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变得是非不分起来?” 看到自己信任的丈夫也开始指责自己,独孤伽罗彻底爆发了! 大姐偷情,全家人都支持。自己主持公义,人人指责。 独孤伽罗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丈夫杨坚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到底哪里不对劲! 这个愚蠢而疯狂的世界! “独孤薇雅偷情,你们都看不见吗?她是有夫之妇啊!要是我也去外面偷汉子,你杨坚也会拍手叫好吗?” 独孤伽罗像是一头发狂的母豹子,揪住杨坚的衣领大吼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大姐勾搭上的男人,是高伯逸啊! 如果他早来半年,你大姐估计就是他的夫人了。 岳父大人需要高伯逸的力量,你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高伯逸给岳父大人出主意,现在宇文护的屠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别说是你大姐了,我若是女人,只要我爹说句话,我爬上高伯逸的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独孤伽罗揪着杨坚衣领的手颓然放下。作为杨忠的媳妇,她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 没想到大姐勾搭上的男人,居然是高伯逸! 从前的北齐襄阳王,禁军大将,年少有为! “你们这些男人,为了权势,罔顾伦理道德。这个世界已经堕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独孤伽罗感觉身上的力气被完全抽空,无力依靠在杨坚怀里。 “若是岳父大人失势,我估计保不住你! 到时候宇文护让你陪他睡觉,我还不是要把你洗白了献出去? 比起那样的事情,你大姐不过是在享受男人的疼爱罢了。而且她这样难道不是在保护你吗? 你在意的那些伦理道德,又值几个钱?” 杨坚说得入情入理,就算石头也要感动了。可独孤伽罗固执起来,比石头还硬。 “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有不少借口,但我独孤伽罗就是看不惯有夫之妇乱搞。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人不能不明是非。 你要是不能认同我,我们这夫妻也不必做下去了,明日就和离吧。” 独孤伽罗把火全部撒到杨坚头上,让这位聪慧机敏的汉子叫苦不迭。 拜托啊,在外面乱搞的不是他杨坚啊,一夫一妻,他还不够好男人的标准么?看看人家高伯逸过的什么日子啊!他杨坚不羡慕是假的。 没法子,杨坚耐心的劝说着独孤伽罗,总算把对方哄好了。 等独孤伽罗睡去,杨坚这才把从独孤信那边抄录来的奏折仔细观看。 越看越觉得精妙,越觉得高伯逸这厮深不可测。 奏折的内容是军改,具体的,则是“府兵禁军化”“军官年轻化”“指挥扁平化”。 具体内容一言难尽,但思路却清晰可见,简直一针见血。 概括说来,就是这里的每一条,虽然对几大柱国没有任何好处,但每一条都让宇文护感觉不舒服难受! 高伯逸的思路很简单,只要是让宇文护感觉不好,那就是最大的好! 此番军改,受益最大的,就是北周天王宇文觉。 所以宇文护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其实都是在彻底得罪宇文觉和北周中枢朝廷。 至于上奏折的独孤信,谁还顾得上他啊!他就是个点火的,火烧起来他就跑了,反正军改受益受害的都不是他! “伽罗啊,你要知道,岳父大人用大姐拉住高伯逸,这种事情连我都会去做,更何况是他呢?你这么顽固,我很为难啊。” 杨坚合上奏折,轻声叹息道。 第413章 千夫所指宇文护 “好你个独孤信!欺人太甚!” 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里,这位宇文泰托孤的权臣,怒发冲冠,怒气无法抑制! 卑鄙无耻的独孤信,只上了一道奏折,就让他宇文护坐如针毡! 独孤信提出军改,这本就是百废待兴的北周所欠缺的,宇文护乐见其成。 因为无论独孤信怎么改,扩充府兵,都是必由的选项之一。 独孤信想通过军改增强实力,那么宇文护则会增强更多,这是双方所在位置决定的。 宇文家的力量是主干,八柱国的力量是枝叶,枝叶无论怎么生长,速度都不会比主干更快! 这才是他宇文护不怕这些柱国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居然跟自身利益毫无关系! 此举大大出乎宇文护的意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信的军改内容,主要是三点,条条致命,狠狠的打在他宇文护的脑门上。 第一条,扩大府兵招募范围,让普通的农民也能参加府兵,加快府兵的退伍轮换速度! 光这一条,就杜绝了宇文护一家独大,架空朝廷的企图。 如果说第一条宇文护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么第二条,就是要了宇文护的老命! 独孤信军改的第二条,就是成立年轻军官团,轮流伴随天王宇文觉身边,成为天子禁卫! 这些禁卫三个月一轮换,在宫里则是陪伴宇文觉身边,出去则是府兵的低级军官! 此举将会大大加强天王宇文觉对府兵的控制。 要知道,隶属于中央的天子十二军并没有多少人,独孤信直接绕开十二军的争夺,给宇文觉送上一把屠杀宇文护的利刃!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还是要忍! 因为独孤信这一招实在是太厉害,把自己完全摘出来,显得“公忠体国”,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独孤信这份奏折一上,中枢朝臣立刻好评如潮,大赞独孤信识大体,国之柱石。 这厮跳出柱国与大冢宰之间的常规争斗,将战火引向宇文觉,还把军队里的低级军官引了进来! 这些低级军官瞬间对独孤信好感大增,因为独孤信的奏折,给他们指了一条鲤鱼跳龙门的康庄大道。 然后这些人开始把目光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要是能感觉到爽快,那才是真见鬼了! 至于第三条,则是针对军队的指挥权,活生生的将绳索套在他宇文护的脖子上。 独孤信提出“指挥扁平化”,需要增强基层军官实力,减少军队层级,给年轻军官提供更多的机会! 宇文护现在正在收拢军权,不断拉拢大将军这个层面的将领。而独孤信的这一招,则是直接釜底抽薪,将宇文护的努力化为乌有! 最最关键的是,这份提案,或许其他柱国也不见得满意,但是天王宇文觉,却是异常欣赏!多次邀请独孤信入宫,主持军改大局! 但每次独孤信都以宇文护才是主持军改的最佳人选,对权力毫无眷恋,显得更加高风亮节! “大冢宰,独孤信的这份军改方案,很得人心呐,我看不好拒绝。” 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一直都是西魏重臣。此番他冷眼旁观,比宇文护更明白独孤信这一杀招的厉害之处在哪里。 此番军改,就是把宇文护和他的亲信,跟其他所有人都对立起来。 宇文护同意军改,无人感激他,因为方案是独孤信提出来的。 不仅如此,宇文护还会成为军改的最大受害者。因为一部分军权,毫无疑问会收拢到天王宇文觉手里。 相反,宇文护若是反对,他则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嫉恨。府兵里的低级军官,会恨他入骨! 尤其是宇文觉,只怕今后将会彻底站在宇文护的对面! 权力之下无父子,更何况只是堂兄弟而已呢。 哪怕立场不同,贺兰祥也真想为独孤信大叫一声好! 此番权斗,真是精彩纷呈,独孤信刺出的这一剑,直击宇文护要害,让这位权臣有苦说不出,连报复都做不到。 堪称是以小博大的经典之作!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贤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你是没看到宇文护今日吃瘪的嘴脸,真是痛快啊!” 得月楼的顶层,独孤信和高伯逸两人开怀畅饮,这位柱国大人满面红光,比老婆刚刚生完儿子还高兴。 高伯逸给自己提的“军改方案”又毒又狠,还拼了老命的收买人心军心,好比当头一棒打得宇文护头破血流,对方还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 独孤信则是站在一旁看笑话,看着宇文护跟天王宇文觉的人公然撕逼,怎叫一个爽快了得。 所以说女儿勾搭男人有什么不好的?勾搭上高伯逸这样的大神,不亚于手里多了十万兵马!要是还有另一个高伯逸,他独孤信照样舍得下本钱。 你看都把不可一世的宇文护逼到什么境况了。 “岳父大人,我还有一计,不过您不太方便继续出马,我觉得让赵贵出来牵个头,有奇效。” 看到高伯逸一脸坏笑,独孤信压低声音问道:“是什么计谋?” “是这样的,岳父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独孤信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的的看着高伯逸。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了。 此子不仅战场上善于打闷棍,善于创造战机,就算在朝堂上权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一招,不过是在给宇文护送好处,真的有必要么?”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满不是一天形成的,宇文护看似风光,实际上每一次得手,都会让他离死亡更近。 因为他是权臣,当位极人臣之后,就只有谋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们就是要逼得他无路可走。” 高伯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贤婿真是人中龙凤,以前我还不相信一个人在朝堂之外还能搞风搞雨,遇到贤婿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岳父大人谬赞了,来,小婿敬您一杯。” 高伯逸谦逊的给独孤信敬酒,这位柱国大人,看着高伯逸越看越满意。 第414章 心机与恶意 “坏人,你跟我爹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化如此的大? 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你才是他亲儿子了。” 独孤薇雅缩在高伯逸怀里,双手摩挲着对方的大手问道。 独孤信跟高伯逸谈完公事就走了,但是独孤信却将一起来的独孤薇雅留了下来陪高伯逸过夜。 热恋中的两人自然是抵死缠绵了一番,毫无顾忌的亲热,和新婚夫妻没什么两样。 最让独孤薇雅无法理解的是,独孤信居然半承认了她跟高伯逸的情人关系,无论两人在一起怎么胡闹,甚至当面亲吻,独孤信都笑眯眯的接受,半句话都不多说。 这让独孤薇雅暗暗钦佩高伯逸的高超手腕起来。 “之前都说了,我现在无权无势,你要给我点时间才行。 现在不就搞定你爹了么?”高伯逸在独孤薇雅耳边轻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我到哪里就会带着你到哪里的。” 高伯逸这话一说,芳心全在他身上的独孤薇雅情不自禁的献上香吻,两人又胡天海地的折腾到没力气才停下来。 “对了,明日是你的生辰吧,我有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哦。” 独孤薇雅一边吻着高伯逸的脸一边说道,柔情蜜意像是要化成水一般。 “特别的礼物?难道不是你自己吗?小美人。” “我都是你的人了,哪里还能再送一次啊,你就等着好了,绝对是个惊喜哦。” 黑暗中,独孤薇雅妩媚的俏脸上寒光闪过,又隐匿不见,无人察觉。 …… 独孤伽罗觉得很奇怪,因为偷汉子的事情,她跟大姐独孤薇雅的关系很紧张。两人几次在府里见面,都没有打招呼。那样子跟仇人也没多大区别了。 然而今日独孤薇雅却派下人来找自己,说有些事情想跟自己单独谈谈,不要惊动其他人。 独孤伽罗只好从杨忠家赶回娘家,一进府邸,就遇到了春风满面,被爱情滋润得妩媚动人的独孤薇雅。 “哎呀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姐姐等你好久了呢!” 独孤薇雅一见独孤伽罗,就拉着对方的手往自己闺房里走,十分热情。 她这样弄得独孤伽罗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独孤伽罗背后可是找了独孤薇雅不少麻烦。如果不是独孤信力挺独孤薇雅,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甚至惊动宇文毓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此刻独孤伽罗非常紧张和心虚。 “妹妹啊,姐姐知道你对我很不满。” 独孤薇雅给独孤伽罗倒了一杯果子饮,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爱情让人疯狂。高伯逸是天下难找的奇男子,姐姐知道现在这样对不起宇文毓,但是姐姐忍不住啊,我真的喜欢他到发疯,你明白我的苦衷吗,妹妹。” 看到独孤薇雅如此说,独孤伽罗的心也软了。她本来就正直而善良,丈夫杨坚也是行的正,坐的直的正派之人,公公杨忠更不必说,急公好义,长安出了名的好人。见到姐姐独孤薇雅如此诚恳,独孤伽罗微微一叹道:“姐姐,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悬崖勒马吧,还来得及。 就算高伯逸再好,你起码跟宇文毓和离了以后再去找他吧。一女侍奉二夫,这不是个事啊。” 羞怒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独孤薇雅叹息道:“姐姐试过不想他,但最后我总是忍不住去找他,你说姐姐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将杯子里的果子饮一口喝完,用手帕擦了擦嘴道:“姐姐,跟宇文毓和离吧,妹妹我祝福你跟高伯逸白头偕老。但是请你先和离吧,别再去见那个人了。独孤家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啊!” 忽然,独孤伽罗感觉到有一点眩晕,她努力的要睁大双眼,却不自觉的闭上,最后瘫软在独孤薇雅的怀里。 “呵呵,等上了高伯逸的床,我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女人还怎么给我装清纯! 居然敢在背后编排我,事情没传到宇文毓耳朵里算我命大,你该不会以为我就会这么算了吧,我的好!妹!妹! 今天不让你失身,我就不叫独孤薇雅!” 独孤薇雅将昏迷的独孤伽罗装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箱子里,让下人搬上犊车,然后朝着得月楼的方向而去。 …… “到底是什么礼物啊,这么神秘?” 高伯逸被独孤薇雅蒙着眼睛,牵着手往卧房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就知道了,保管你会满意的。” 独孤薇雅不动声色的说道。 明天以前,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独孤伽罗失踪。 独孤信会认为女儿在杨忠家,而杨坚则是会认为独孤伽罗在娘家,等到了明天,呵呵,真期待对方脸上的精彩表情啊! 独孤薇雅将高伯逸引进房间,拉下他的眼睛上的布条道:“看,礼物就在床上。独孤家的大美人,我的妹妹独孤伽罗。今夜她只属于你!怎样,开心吗?” 艹,这他喵的就是你说的礼物?我开心个鬼啊,你这是要吓死我! 高伯逸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香肩露在外面,大概率什么都没穿的独孤伽罗,心中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这独孤家姐妹的倾轧,真是厉害了。 高伯逸早就知道独孤伽罗背后一直在说她姐姐的事情,让杨坚警告独孤伽罗也是他的手笔。 没想到独孤薇雅的报复来得如此酷烈,简直就是直接把妹妹推火坑。 这也难怪,女人本来就小心眼,再加上不是一个妈生的,独孤薇雅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高伯逸,这事你千万别手软。要是独孤伽罗这个大舌头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宇文毓,不止是你我,就是我爹和独孤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 只有你占有了她的身子,才能保证这个多事的女人不乱说话。 我跟你说,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你不动手,我就让独孤家的下人动手。” 此刻独孤薇雅一脸狰狞的看着昏迷之中的独孤伽罗,就等着高伯逸扑上去占有自己妹妹的身体。 “你先回去避嫌,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明天一早就送你妹妹回她夫家。”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 “高伯逸,你!”独孤薇雅急了,险些爆粗口。 “男人之所以是男人,是因为他们要为自己的女人负责。 当自己的女人犯了错,他要把责任承担起来。让事情圆满的解决。 你多少相信我一点吧?” 独孤薇雅深深看了高伯逸一眼,冷哼一声就离开了,看起来很不高兴。 第415章 温柔的手腕 趁着女人昏迷,占有她们的身子,这是多么低逼格的一件事啊。 至少高伯逸很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你看,他享受着独孤薇雅年轻美丽的身体,“岳父”独孤信还对奸情视而不见甚至乐见其成。 这才是真男人大丈夫所为! 因为他可以给独孤信带来超人一等的收益,能够让独孤信在朝堂上纵横捭阖,所以独孤薇雅就能堂而皇之睡到他床上,予取予求。 这就是男人的本事和能耐!大大方方的醉卧美人膝。 你想如果没有独孤家的人故意隐瞒,头上绿油油的宇文毓,如何会不知道妻子已经出轨? 但是独孤家的人为什么会帮高伯逸遮掩呢? 还不是因为高伯逸已经全部搞定了这些人! 这才叫男人的手腕。 ……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吧。放心,衣服是鹅王帮你穿的,他才五岁而已。” 独孤伽罗不好意思的坐起身,看到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边,油灯下那张憨厚的脸让人感觉很安心。 “你是高伯逸?”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还算你没蠢到家。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毕竟你也没少块肉,而且你真的给独孤薇雅带来很大麻烦。 她是忌惮你到处乱说,才会用计把你迷晕送到我这里的。”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她已经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伯逸也许是个色鬼,但这个人可能不是坏人。 独孤伽罗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高伯逸…我感觉你不像是我原先想象的那种人。只是,独孤薇雅已经是有夫之妇,你为什么要去勾引祸害她呢?” 独孤伽罗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我喜欢做一件事,于是我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理由。 我能让你爹和你们全家接受我,这就是我的本事和能耐。 不在你昏迷的时候占有你,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屑这等下作之事,你明白么? 如果你真的把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泄露给宇文家的人,我会用最酷烈的手段报复你,这不是开玩笑。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再把你送到杨坚身边,看着他一天天嫌弃你。” 听到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可能真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爹跟你翻脸?” “只要我能带来的好处比你夫君杨坚给你爹带来的好处要多,那么你爹就不介意我搞大你肚子。 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你就不会明白为什么你爹对我跟独孤薇雅的事情视而不见。” 现实如此残酷,让正直而善良的独孤伽罗沉默了。 义理不重要,现实才是排第一位的。 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恶,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人对独孤家很有用,而且现在很受父亲独孤信的看重。 “嗯,伽罗啊,我很欣赏你坚持原则,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么多的话。”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碗米粥,对方也许是真的饿了,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吞咽着。 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暗算,要不是高伯逸还算有点良心,此刻她恐怕已经失身。 想想都能感觉独孤薇雅对自己那深深的恶意。 “假设有一天,你的公公杨忠不在了。 你的丈夫杨坚为了撑起杨家,也许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他本来意愿的事情。 嗯,打个比方说吧,宇文家的皇帝看上杨坚了,为了好好拉拢他,把公主许配给他。 而你的夫君杨坚呢,最后不得不把你抛弃,赶出家门。因为只要你在一天,宇文家就没办法对他完全放心。公主也不希望家里有个女人处处压自己一头。 到了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高伯逸问了独孤伽罗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果你夫君杨坚因为现实而背叛了你,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独孤伽罗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一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天资聪颖,从小就极有主见!高伯逸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在说一件将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独孤伽罗一听就能听出来。 不得不说,对方说的那种可能性,完全不能无视。 “所以说也许在你眼里独孤薇雅不知羞耻,但她不过是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已。喜欢了,爱了,所以就做了。 当你遇到变故时,你要怎么选择?你心里有答案就行,不用对我说出来。 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听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突然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有着独到的魅力。 他的力量藏在身体内,属于灵魂的力量,看事物透彻又一针见血,人显得很温和。 他霸气而不失风度,即使没有咄咄逼人,说话也一样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他曾经是权倾北齐的王爷,曾经是手握重兵的禁军大都督。而此刻也能耐着性子跟自己这个小女人解释。 独孤薇雅被这样的男人所征服,似乎也不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吧。 这次见到高伯逸,让独孤伽罗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出轨的长姐独孤薇雅,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我不怪独孤薇雅,也不会再去纠结这件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独孤伽罗沉声说道:“但我不会帮你撒谎去欺骗宇文毓,这是原则问题。” “呵呵,男人做下的事情就敢认,还轮不到你来为我遮风挡雨!” 高伯逸豪气万千的说道。 …… 一个人躺在床上,独孤伽罗脑子里回荡着高伯逸说的话,那些关于对杨家的预测,对她自身命运的预测,只叫人无声叹息。 独孤伽罗忽然发现自己很浅薄。 她从未想过会遇到那样的变故,而父亲被杀,家破人亡这样的事情,已经在高伯逸身上上演了。 “独孤薇雅是被爱情迷住了眼睛,可父亲一定不会被高伯逸几句话就说服。 杨坚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啊,外面的世界那么残酷,爹,公公,夫君乃至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时代的宠儿。 而我和独孤薇雅一样,不过是依附于男人的物品罢了。 像独孤薇雅那样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实际上反而是一种幸运啊。”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独孤伽罗似乎就顿悟了。 第416章 再度出手 犊车停在杨家门前不远的柳树下,独孤伽罗深深看着高伯逸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大姐,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为何叹息?” 高伯逸无奈问道。 独孤伽罗看他窘迫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道:“我原以为勾引我姐姐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淫贼。但是和你见面之后,我又觉得好多事情确实是身不由己。 我想恨你,又不知道如何恨起。你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甚至很善良,很潇洒,很有风度。 我怨恨独孤薇雅不知廉耻,却又发现你跟她两情相悦,谁都不曾欺骗谁。 还有就是谢谢你没有玷污我的身子,不然我真的很可能会自尽了。” 这话让高伯逸一脸囧然。他轻抚额头道:“说得我好像那啥一样,不至于了。哪天你跟杨坚和离了我再追求你,不碍事的。” 高伯逸微笑着对独孤伽罗摆摆手。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考虑你,不过独孤薇雅估计要恨死我。” 独孤伽罗忽然觉得高伯逸这个人,似乎真的可以当一个很好的朋友。 她低下头,在对方额头上轻轻一啄,随即笑道:“没占了我的身子,多少要给点利息你,不然连我指头都没碰到,薇雅一定气急败坏。 走了,以后多帮着我爹一点吧。” 独孤伽罗欢快的下了犊车,调笑了高伯逸一番,心中特别畅快。 再嫁?做妾? 那怎么可能。 她这辈子都是杨坚的女人。一个好女人,就是应该从一而终。 这点她始终不认同为爱痴狂而疯狂出轨的独孤薇雅。哪怕对方的老相好是高伯逸。 “夫人,今日从娘家回来,心情很不错啊。” 杨坚在书房里听到独孤伽罗欢快的脚步声,连忙出来迎接。 蠢货!你老婆我差点失身好不好! 独孤伽罗眉头一皱,想起高伯逸说的事情,她看着杨坚的眼睛问道:“假如有一天父亲不在了,你要当驸马才能救杨家,你会抛弃我吗?” 这个问题是如此沉重,杨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不愿意欺骗十三岁就跟自己在一起的发妻,沉声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暂时离开你,娶公主重振家业。 然后我会报仇,我会积蓄力量,取而代之当皇帝,然后接你回来当皇后! 请你相信我杨坚心中永远只有你独孤伽罗一人。” 看杨坚把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如此情真意切,独孤伽罗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掐死我们的孩子,让你一辈子后悔。哪怕你让我当皇后,我也不稀罕回来!” 哈? 杨坚推开独孤伽罗,诧异的看着她。 “骗你的啦,谁不想当皇后啊!” 独孤伽罗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消失不见。 …… 得月楼里,高伯逸将一封信递给赵贵说道:“依计行事,捧杀宇文护。” “捧杀?” 赵贵有些不明所以,拆开信认真看了起来。看了半天都感觉不明所以。 “高将军,为何要在宇文护几个儿子那里做文章呢?” 赵贵不解问道。 高伯逸微笑道:“宇文护怎么封官,他都是一人。 天王既然能把官位给他,那自然也能收回来,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是宇文护的儿子封王,女儿封公主就不一样了。 这会让很多朝臣产生联想,认为宇文护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这时候他不给儿子封王,手下则会认为他软弱不能成事。宇文护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是他一旦给自己的儿子封王,你让宇文泰还活着的几个儿子怎么想?你让中枢的朝臣们怎么想? 此番只要柱国大人建言天王称帝,那么把宇文护儿子封王的毒药参杂其中,宇文护就没办法拒绝! 此乃阳谋中的阴谋,只要宇文觉称帝进入轨道,宇文护就没办法无动于衷!” 我去,真他喵的阴险啊! 赵贵倒吸一口凉气。 这高伯逸虽然不在朝堂,但随手操作一下,就把权臣宇文护吃得死死的。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想他们几个柱国跟宇文护斗法,对方都是一力降十会,利用大冢宰的身份为所欲为。 他们防守就已经很辛苦,更别提反击和算计宇文护了。 没想到上次高伯逸给独孤信出的一招军改,直指宇文护死穴,打得对方生活不能自理,到现在都还在跟忠于宇文觉的朝臣们疯狂撕逼,分身乏术。 赵贵忽然想起来,北齐皇帝高洋喜怒无常好杀人。高伯逸作为天子近臣,还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这厮居然没被高洋砍死,可见其权谋水平不是一般人赶得上的。 “高将军,还有什么吩值得注意的地方?”赵贵谦虚的问道。 有本事的人,不在于那身官袍,不在于头上的官帽。赵贵信任高伯逸,仅仅是因为对方能办事,会办事。 而且他在北周毫无根基,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捧杀嘛,相信柱国大人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三人成虎,宇文护能拒绝一次,能拒绝两次,但是能拒绝一百次么?” 高伯逸反问道。 赵贵秒懂,点点头道:“高将军真是文斗高手啊,周国朝臣,我看很难找到能跟高将军交锋的人。” 高伯逸矜持一笑,微微点头没说话。 …… “嘿嘿薇雅,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不要了啦,今天还没起亲够嘛。” “哪里亲得够啊,我被你迷的魂都掉了。” “你好坏啊!” …… 房间里传来高伯逸和独孤薇雅的调笑声。 门外的杨素摇了摇头,继续誊写高伯逸的奏折,学习政务。 “好大的一个鱼饵啊,难怪宇文觉要吞下去。 天子亲军,按照军改的内容,只要三年时间,不对,也许只要一年时间,宇文觉就能不知不觉夺回军权。 看来宇文觉不会退让,宇文护更不会让军改顺利通过。 我原以为主公有了女人就忘乎所以,没想到他随便一招还是如此犀利。看来啊,他被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主公可以一只手和独孤信女儿勾搭,另一只手就把宇文家的人玩弄于股掌。 杨素啊杨素,主公在一天,你就要绝对的忠心耿耿啊!主公实在是太可怕了。” 杨素合上记事本,心中感慨万千。有的男人表面上好像是在跟女人谈恋爱没做什么正经事,实际上他们的手已经伸到朝堂里,搞风搞雨。 引子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自三国归晋后短短数十年间,八王之乱,群雄并起,司马家就丢了帝都洛阳和长江以北大半壁江山。 司马家一个叫司马睿的皇族,退到江东,在琅琊王氏等士族的帮助下,于建康建立了东晋王朝。 东晋皇权大大削弱,世家力量纷纷崛起,这就是著名的“王与马,共天下”,封建社会正式进入“门阀时代”。 而北方大地,则陷入五胡十六国的持续战乱之中。烽烟四起,各路诸侯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匈奴,羯人,羌人,氐人,鲜卑等胡人势力纷纷粉墨登场,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很快,氐人苻坚在汉人谋士王猛的帮助下,一统北方,与司马朝廷的东晋对峙于长江至淮水间的地带。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两个政权南北对峙。 随后便是谢安叔侄领导的北府兵于淝水大破苻坚,为史书写下“淝水之战”浓墨重彩的一笔,北方再次进入群雄割据时代。 而在南方,作为晋军北府兵中普通一员的刘裕,则在之后镇压各类民乱中崭露头角,获取权力,成为北府兵的首领。 最终,刘裕杀死东晋最后一个皇帝晋恭帝司马德文,篡位自立,史称“南朝宋”。 在北方,拓跋鲜卑击溃各路对手,定都乐盛,一统北方,史称“北魏”。 自此之后数百年,南北对立的局面持续,朝代各自更替。 此间南朝经过萧道成取代刘氏的齐代宋,萧衍代替萧道成一脉的梁代齐。 在北方,在孝文帝迁都洛阳,全面汉化之后,由于没有处理好六镇边民的安置问题,“六镇之乱”爆发。 最终导致北魏于534年分裂成东魏及西魏。 以长安为中心的西魏政治集团跟以邺城为中心的东魏政治集团,正式形成东西对立。 再加上南面岿然不动的梁国,天下被一分为三。 史称“后三国时代”。 公元550年,文宣帝高洋在心腹高德政的劝说和帮助下,禅魏称帝,北齐取代东魏,高氏集团正式成为皇族。 到了公元555年。 北齐的文宣帝高洋已经击败了塞外胡人,并从南梁手中夺走淮南之地。 西魏的权臣宇文泰,已经蠢蠢欲动,紧锣密鼓的准备篡位,打算废掉西魏恭帝而自立。 经历了“侯景之乱”后的梁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王朝岌岌可危。 一代人杰陈霸先已经大权在握,掌控军队,左右朝政,妄图取而代之,早已箭在弦上! 后三国时代第二波惊涛骇浪已经在路上! 这一年,蝴蝶的翅膀悄悄扇动,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高德政私生子高伯逸身上。 他能否结束乱世? 他是否能消弭兵戈种下的仇恨? 他能否提前造出一个超越唐朝的盛世? 风起青萍之末,高伯逸,来了…… 第426章 忍耐忍耐再忍耐 “四公子,在下想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派人来得月楼找我。 如果我输了的话,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了。” 诶?打赌? 宇文邕一愣,下意识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赌的?” “我们就赌一赌被宇文护立为皇帝的宇文毓,到底能不能平安从前线返回。 如果他回来了,我就输了,四公子就请忘掉我这个人吧。 说实话,我和独孤薇雅搞到一起去了。她的夫君回来,饶不了我。” 哈?你这是……怎么管不住下半身啊! 宇文邕气得直跺脚,他急切说道:“此事不难,皇兄回来以后,我会庇护你的,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唉,你啊你啊,我说高伯逸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呢?” 嘿,我还没说独孤家的四娘子都被我吃下肚子了呢? 高伯逸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我料定宇文毓无法活着从前线返回,甚至独孤信能不能回来都难说得很。 这可是你那位堂兄宇文护导演的大戏,他岂会让宇文毓活着回来?” 宇文邕沉默了。确实如高伯逸所说,如果宇文毓回不来,那独孤薇雅真就便宜他高伯逸了! 但是宇文毓真的不能回来吗?宇文护真的会狠到这个程度? “高伯逸,你有何计策,一并说出来吧,难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个赌?” 宇文邕不客气的说道。 “我来这里还真就是跟你打这个赌。这个赌只有我赢了,你才会相信我说的,才会愿意真心跟我合作。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文护真正要扶持起来的傀儡,就是你!而不是宇文毓! 等你登基称帝之后,再悄悄派人去得月楼找我吧。相信那时候我已经很难到这里来跟你说话了。” 看到高伯逸如此笃定,宇文邕沉声问道:“如果我要除掉宇文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我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你,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现在的素质,还没有办法让我信任。” 高伯逸异常强硬,似乎根本就不是来跟宇文邕谈合作的,似乎他根本就不着急! 送高伯逸出门以后,宇文邕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按高伯逸的说法,他真的有机会,能够成为这个帝国名义上的皇帝,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从宇文护那里夺回权力。 听高伯逸的语气,对方似乎有收拾宇文护的好办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既然高伯逸都来找我了,看来我确实不能自暴自弃,对了,百忍可成金! 且看看我兄长会不会回来吧。如果他回来了,这皇位可就轮不到我坐了。” 宇文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有个预感,自己的兄长宇文毓很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 初冬渐渐转入深冬,长安的天气越来越冷,离新年也越来越近了。 “伽罗,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腰身看起来很美呢。” 得月楼里,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杯药茶调笑道。这茶是调养身体的,最近独孤伽罗一直在得月楼里调养身体,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独孤伽罗微笑着看了高伯逸一眼,将药茶一饮而尽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摸一下,那美丽的腰身。”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伯逸要对自己做什么,相信这厮有的是手段,不需要像个小流氓一样调戏自己。 现在她和高伯逸之间异常的信任。独孤伽罗甚至都愿意为高伯逸挡一刀,她在得月楼里睡觉晚上都不会锁门。 “罢了,就知道你根本不怕我。实话实说吧,你爹独孤柱国大人,还有你夫君杨坚,你公公杨忠,有消息了。” 高伯逸递给独孤伽罗一张纸条,这是来自前线的战报。 当然,现在的高伯逸根本就搞不到这种第一手消息,是宇文邕悄悄派人传给他的。 “你不是说此战必败的嘛?这上面明明写着大胜突厥,出草原追击啊。我公公还斩获不少呢。 大概新年他们就可以回长安了吧。” 独孤伽罗眉宇间带着欣喜,独孤信带兵在边境大胜突厥,杨忠发挥异常神勇,怎么看怎么不像高伯逸这个乌鸦嘴说得要全军覆没一样。 “如果这封战报是周军惨败,那么我相信你们全家人都能顺利返回。 但现在是突厥大败,我反而认为这次岳父大人和你公公杨忠等人,凶多吉少。 你可以认为我妒忌杨坚有你这么好的夫人,盼着他早点死我好把你收入房。但我对杨忠将军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也是我在周国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一次,他们非常危险,甚至我敢肯定他们已经进了宇文护设置的陷阱里,凶多吉少。 整件事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听完高伯逸的话,独孤伽罗吓得双目圆睁,死死的掐着对方的手,都掐到渗出鲜血! “你…你不要吓我,吓我没用的,我是杨家的媳妇,我不可能被你染指的,你以为骗我就能占有我吗? 我不会上当的,你骗不了我!我独孤伽罗从一而终,不会陪别的男人睡觉,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高伯逸,你不要吓我!不要,不要吓我!” 独孤伽罗语无伦次,像是神经错乱一样,忽然她身体一软,双眼发黑,晕倒在对方怀里。 她被高伯逸一个手刀打晕了。 “唉,还在自我安慰呐。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硬是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你就不能相信我的专业判断吗?我好歹在北齐也是禁军的头头啊,在江南在江州浴血奋战,难道这点战略眼光没有么? 宇文护这个陷阱又不是多高明。” 高伯逸轻叹一声,独孤伽罗很可能已经相信自己的说辞,精神却因为大喜大悲被刺激而发生错乱,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高伯逸心中满是怜悯,毫无亵渎的心思。 独孤伽罗的母亲崔氏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没有同胞兄妹的她,在这个家里地位很尴尬,这也是她更看重婆家杨家的原因。 “我这是在哪里?高伯逸,你还是对我下手了吗?那些果然是你编出来的吧?” 已经是深夜,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看着油灯下高伯逸的冷峻面色,语无伦次的说道。 “你闹够了没有?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高伯逸冷声呵斥道。 独孤伽罗仿佛身体的力气被人完全抽干,整个人颓丧的靠在床头,如同半个死人一般。 第427章 真的很想打死他 独孤薇雅穿上一件华贵的裘皮大衣,染红了朱唇,画好了美美的眉线,跨进了家中的犊车里。 今天和家中说好了去得月楼,晚上不回来了,又是跟情郎高伯逸幽会亲热的日子,想想内心就火热得不行。 没想到犊车还没动身,大街两侧就分别走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将街道堵得死死的。 “大冢宰号令,请皇后独孤薇雅入宫,凰入梧桐,以正风气!不得在娘家闲居!” 哈?这是在搞什么? 犊车里的独孤薇雅呆住了。但那些禁军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车夫赶走,然后派人将独孤薇雅“请”上一辆华贵的,有四头牛牵引的专用犊车,随后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跟独孤家的人打招呼,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也许是不屑。总之,独孤薇雅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如同一片雪花消失在雪地里一样。 其实宇文护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宇文毓已经是名义上的北周皇帝嘛。 只是在宇文毓不在长安的敏感时刻,做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联想。 当高伯逸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面色阴霾,杀了宇文护的心都有。 对方套在独孤家身上的绳索,已经越来越紧了,看来宇文护对阴死独孤信的大军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现在居然就迫不及待对独孤家下手了! 也难怪宇文护这么嚣张,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已经告老还乡,辞去了柱国的职务。看来他也是看透了宇文护的为人,打算明哲保身了。 …… “安神的药,喝了吧。” 独孤伽罗乖巧的喝完药,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眼神中带着哀怨和祈求。 “最近都是不好的消息。你要是不再编排我,我就说给你听。” 听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微微点头道:“说吧,什么坏消息。” 高伯逸把朝堂最近发生的事情跟独孤伽罗说了。 宇文觉没死,只是被废,但宇文觉身边的近臣李植,身首分离,首级到现在都还挂在长安东城的城头上。 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也就是李植他爹,被宇文护解除了兵权,并被软禁在府邸里。 宇文护利用宇文毓登基人却不在长安的空档期,大肆排除异己,凡事一言而决,已经到了朝堂中枢不敢说话的地步。 这些零散的事件,再度向独孤伽罗证明,高伯逸的对独孤信大军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国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你作为当年齐国的大都督,王爷,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问道。 “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高伯逸轻叹一声道:“我和你一样,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高伯逸轻轻的揽住独孤伽罗的肩头,对方似乎有默契一般,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泪直接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在无声抽泣。 “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些艰难的时刻,我会陪着你一起渡过。” “谢谢你,我只是想哭。” “那就哭吧。” “嗯。高伯逸,你侵犯占有我吧,那样我会痛,痛着痛着心就不会痛了。” “说什么傻话呢,想哭就哭吧,何必拉我做恶人?” 独孤伽罗睡了,一阵阵的低烧,看得高伯逸好不心疼。她大概已经有预感,有些悲惨的事情估计已经发生,只是还没传到长安而已。 第二天,独孤伽罗从昏睡中惊醒,她看到高伯逸的面色极为难看,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钱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伽罗知道高伯逸的得月楼,消息特别的灵通。 “有周军的败兵逃回长安,出击草原的周军,被二十万突厥军队团团包围,现在已经证实,皇帝宇文毓中箭战死,大军死伤过半。 其他的消息,那个败兵还不知道,这已经是十天前的消息了。” 高伯逸双手扶着独孤伽罗的肩膀,不让她晕倒在床上。 “是…吗?” 独孤伽罗看起来还行,似乎并未因为悲痛而昏迷。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他们都能全身而退呢。” 独孤伽罗笑得很勉强。 “随你怎么看了,好好在得月楼养身体吧,你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高伯逸,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吗?” “是啊,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 “你要是喜欢我那美丽的腰身,今夜我就陪你睡吧。” 独孤伽罗眼中全是死灰,毫无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我再去帮你打听一下吧,也许不全是坏消息。” 高伯逸提都不提让独孤伽罗陪自己睡觉这一茬。 “拜托你了。” 独孤伽罗也不再提那一茬。此刻高伯逸就像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太阳,提供着数量不多的暖意。 …… 哄睡了独孤伽罗,高伯逸见到了鱼俱罗的老弟鱼赞,这厮大概也是经历了几次大事,变得沉稳了许多。 “去找宇文邕,把这封信给他,然后他会给你一封信,带回来给我。 胯裆铠我已经给了你大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吧。” 高伯逸将一封书信交给鱼赞。 “放心,我鱼大爷的本事你就看着好了。不就是宇文护嘛,听说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养女,我叫我那帮兄弟,把他女儿给奸了,脱光衣服丢长安城门口给你和我大哥出气!” 我去,这厮脑子里总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怎么大哥鱼俱罗如此明理,鱼赞这位小老弟却满脑子鸡鸣狗盗呢,你看这说得是人话嘛! “别啊。等扳倒宇文护,我把他两个女儿送给你鱼赞大爷暖床可好,你直接给我送信,别搞什么幺蛾子啊。” 高伯逸真急了。 一听有女人可以睡,鱼赞双眼放光道:“那说好了啊,不就是送信嘛,对我鱼赞大爷来说小事一桩。” 说完一把抢过高伯逸手里的信,扬长而去。 “老鱼,你这位弟弟,真是你鱼家的人?不是收养的吗?”高伯逸好奇问道。 “自然是一母所生,吾弟缺乏管教,主公见笑了。” 鱼俱罗满脸黑气,此刻打死鱼赞的心都有。 第428章 飞蛾扑火 越来越靠近新年了,宇文护,似乎也暂时放松了对中枢反对势力的绞杀。 “主公,我去了。得月楼现在就靠鱼俱罗老哥了。” 竹竿手中拿着一份通关的文书,正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记得走潼关,然后卖个破绽让宇文宪抓住。把这份通关文书交给宇文宪。 如果对方不蠢的话,应该会想办法送你入洛阳。 到时候你把我的信交给洛阳的王峻,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高伯逸现在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北齐官方层面,根本就不会认他的帐。 只有从前私人的一些关系,或许还能发挥那么点余热吧。 高伯逸现在已经跟宇文邕接上头,宇文邕告诉他,宇文护来找过自己,新年后,宇文邕就会作为北周帝国的第三任皇帝,正式登基称帝! 和高伯逸当初预料得一模一样。 当然,依旧是纯粹的傀儡而已,宇文护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文斗的招数对他完全无效。想想连于谨都缩了,其他朝臣还能怎么样? 宇文邕现在十分焦急,他特别想知道高伯逸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宇文护,夺回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军政大权! 毕竟,北周可没有刘桃枝这一类的御用杀手。不过就算是有,恐怕也是掌握在宇文护手中。 高伯逸的办法,并没有告诉宇文邕,不过他找宇文邕要了一封密信,是写给他弟弟宇文宪的,宇文宪现在正是北周潼关守将。 宇文邕在信中,让宇文宪在所有事情上配合高伯逸的人行动,以玉玦为信物。 高伯逸则是派出竹竿作为信使,前去洛阳寻找王峻。如果王峻还有点良心,记得当初自己的提携之恩的话,那么他就会想办法,将自己的密信送到高洋手里。 一旦高洋收到密信,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所有环节,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导致高伯逸的计划崩坏。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兵行险招。 谁能料到宇文护如此不要脸,行为已经跟篡位没什么两样了呢?高伯逸就是有万般策略,面对一个要篡位的权臣,也是无计可施。 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文斗,谁反对,他就杀谁,你能把他怎么样呢? ……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得月楼在改建的时候,采用了后世才有的烟囱结构,室内温暖如春,又不会导致碳中毒。 独孤家的四娘子独孤曼陀,在温暖的房间里,她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褪去,毕竟和外面比这里太热了。 她乖巧坐在高伯逸身边,听着对方讲新的话本《西游记》。 “阿郎,我觉得你特别像里面那个七十二变的猴子呢,嘿嘿。” 四娘子掩嘴浅笑,两个酒窝很好看。 两人四目相对,她又害羞的低下头,最后他们忍不住抱在一起,聆听对方的心跳。 面对高伯逸渐渐冲动的情绪,四娘子轻柔而快乐的微笑着,从开始躲闪对方的吻到轻柔的回应,她渐渐舒展开来。 四娘子感觉到高伯逸对自己的渴望,还有自己渐渐滑落的衣衫,明白情郎又要“使坏”。 她俏皮的浅笑着,轻柔的抗拒着,和对方反复拉锯,并不想这么快就让情郎“得手”。哪怕以前她已经让对方得手了很多次了。 “四娘子,你真美,好希望能快点娶你呀。” 高伯逸在独孤曼陀耳边轻声的赞叹着。 四娘子沉醉的脸上露出略有些得意的笑容。 她在高伯逸耳边诉说着对情郎的思念,两人十指紧扣,柔情充实着房间。 …… 四娘子感受到情郎的爱意和情感的美好,心甘情愿的不再抗拒,书里那些坠入爱河的感受,她已经明白体会到了。 四娘子很开心,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无碍。夫妻之间人伦的快乐,每一次都让她有更新鲜和深刻的体会。这次也是一样。 单纯的四娘子,忍不住跟高伯逸诉说着自己巫山云雨时的感受,时不时就会感觉羞赧,但是一点也不难为情。 高伯逸也不嘲笑她,他热情赞美着对方年轻美丽的身体,四娘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过。 她紧紧抱住高伯逸的胳膊,每当目光相触,都会让四娘子感觉到情郎对自己的喜爱,让她在这段荒唐开始的情感中越陷越深。 四娘子喜欢这种温柔的亲密,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对方耳边说着这段时间小女儿家的欢乐与忧愁。 男女之情的美好,比书里面还要好,四娘子发现自己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自己的情郎总是能让自己感受到精神上的愉悦,被懂得,被宠爱,被知晓,被欣赏。 她找到了和高伯逸相处愉快的方式,并非如大姐独孤薇雅那样,和情郎见了面就冲动得不行,像是要把对方吃下去一样。四娘子并不喜欢那种方式。 有时她和高伯逸约会,两人只是穿戴整齐的抱在一起,她听着高伯逸说着那些新奇的话本,或者主动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有时高伯逸会对她“使坏”,一旦她稍微皱一皱眉头,对方都会立刻停下来。其实她也喜欢情郎和自己亲密,只是有时候两人忍不住就亲热了,所以她常常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让四娘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木桶浴之后,高伯逸才驾着犊车,将心情愉悦到极点的四娘子送回独孤府邸,并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方式。 临走时,四娘子忍不住在高伯逸耳边诉说着对情郎的迷恋,换来的是对方的甜言蜜语和迎娶的承诺。 她回到闺房,在纸上写下一句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四娘子越看越喜欢,整个人都痴了。 “好希望爹快点回来啊,我都要等不及了。” …… 独孤伽罗面色古怪的看着高伯逸,随即幽幽一叹道:“四娘子的道行跟你比起来,就像是地上新芽和千年老树的区别。 独孤家的女儿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被你高伯逸烧成灰烬。唉,我哀其不幸,却又感慨她们沉沦都是必然,谁让你真的是对付女人的行家里手呢?” 今天非常不巧,高伯逸是怎么把四娘子迷的神魂颠倒的,被独孤伽罗瞧了个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高伯逸对不同的女人就是会对症下药,四娘子不知不觉就迷上了这厮。 关键是高伯逸这家伙又很有分寸,知道四娘子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并非一味冲着对方的身子而来。 四娘子看书多,对爱情怀有憧憬,高伯逸就用温柔和趣味取悦对方,最后四娘子还不是一次次被他吃干抹净。 高伯逸以朋友相待,让独孤伽罗这次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四娘子沉沦在温柔陷阱里。 她明明是稀里糊涂被高伯逸夺取了贞洁,到现在居然盼星星盼月亮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其沉沦速度之快,让独孤伽罗瞠目结舌。 独孤伽罗趁着没人,大骂四娘子幼稚愚蠢!大骂独孤家的女儿一个个都不争气,争先恐后成为某个男人的玩物还乐在其中。 第429章 噩梦降临 新年到了,除夕是一年之末,又称“岁暮”、“岁除”。 除夕正值新年旧岁交替更代之际,人们在此日的岁时习俗有两个主要内容:除旧布新和驱邪避厉。 岁暮送旧迎新,《荆楚岁时记》有着生动的记载:“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相聚酣饮。留宿岁饭,至新年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为丢故纳新也。” 南朝梁庾肩吾《岁尽应令诗》云: 岁序已云殚,春心不自安。 聊开柏叶酒,试奠五辛盘。 金薄图神燕,朱泥印鬼丸。 梅花应可折,惜为雪中看。 在驱邪避厉方面,民间有镇宅之俗,即在十二月暮日,挖掘住宅四角,各埋一块石头。在北朝,朝廷则把腊月举行的大傩仪式放在十二月末。据《魏书·礼志》载:北魏高宗和平三年十二月,通过岁除大傩之礼来耀兵示武。 当然,这些仪式与升斗小民无关。 除夕那天,高伯逸和杨素包饺子,招待了带着很多食盒前来的四娘子独孤曼陀。 这年头没有爆竹,夜里四娘子听着高伯逸说《西游记》,吃着可口的饺子,被杨素一口一个高夫人的叫着,她感受到了不同于独孤家的大家庭,而是来自属于她自己的小家庭的那种淡然温馨与简单快乐。 夜里,四娘子敞开心扉,将自己看做了高伯逸的妻子,温柔的服侍,全心的投入其中。 第二天早上起来,高伯逸细心的给四娘子穿衣,画眉,梳妆,两人说着体己话,四娘子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嫁给他了一般,温柔得要融化成一摊春水。 四娘子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属于对方,情感的归属,那种感觉只有两人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高伯逸是她的男人,是她的王,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方存在而变得美好可人。 然而,当四娘子被莫名而来的幸福填满全身的时候,独孤家的另一个不讨喜的女儿,独孤伽罗,却承受着命运的煎熬! 她在房间里听到四娘子与高伯逸床笫之间欢快的笑声,一个人闭着眼睛,默默的流泪。 难道她是妒忌四娘子? 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陆陆续续有前线的周军败兵,带来了战败的消息。 她的公公杨忠,身中一百多枝箭,力竭血流干而亡! 她的丈夫杨坚,不知所踪,大概率是死掉了。 她的三个兄弟,全部阵亡,她的父亲独孤信身受重伤。 高伯逸因为担心吓到四娘子,并未把噩耗告诉她。但他却老老实实的将所有消息都告知了独孤伽罗! “岳父大人应该能够转危为安,你就别担心了。” 独孤伽罗面前放着一碗饺子,但她一口也没动,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看得高伯逸直摇头。 “伯逸啊,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独孤伽罗双目无神,痴痴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杨坚说不定还没死,你至少等他回来以后再说吧。”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他不会回来了,公公杨忠神勇无敌,力能擒虎。他都活不下去,我夫君杨坚并不精于战阵,他如何能在二十万突厥军队的包围下活下来? 伯逸,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想,我要回家守寡了。” 独孤伽罗站起身,却被高伯逸从身后紧紧抱住。 “伽罗,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杨勇我会视如己出,以后他就叫高勇。 你不让我碰你我就不碰你,我情愿当一条我最讨厌的舔狗,守在你身边。 做我的女人好吗?” 独孤伽罗心若死灰,她转过身和高伯逸面对面,语气平静说道:“四娘子还是处子之身的时候,就被你弄上了床。 长姐因为你成为放浪的女人,不知廉耻。 高伯逸,现在你连我都不放过吗?你女人那么多,还需要我凑什么热闹啊!” 她用力推开高伯逸,冷冷的看着对方。 “独孤伽罗! 我高伯逸对你掏心掏肺!这些日子你是眼瞎了吗? 我志向远大,将来封侯拜相只是起点!我身边有你的位置,不是让你为奴为婢! 我尊重你爱护你,不愿强迫你。凭我的手段,真要弄你上手,有的是办法!我多的是手段能让你心甘情愿的陪我睡! 但我不想这样!你对婚姻的忠诚让我欣赏敬佩!我不想把你弄成男人的玩物!我不想分裂你跟杨坚的感情! 然而你夫君杨坚,公公杨忠现在都不在了,你父亲独孤信凶多吉少,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高伯逸! 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出来吗?” “让我守寡吧,好女人从一而终,永不背叛。我独孤伽罗绝不嫁二夫。 你前些日子对我的照顾,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我这身皮囊并不金贵,我生过杨坚的儿子,远不如你的四娘子金贵。 你让我孤独终老,碍着你的事了么?我独孤伽罗不求着你啊!” 独孤伽罗的绝情话语,深深刺痛了高伯逸的心。 他瞬间丧失了理智。 独孤伽罗并不做任何反抗。 她独孤伽罗嘴上强硬,可也是个需要男人温暖怀抱的可怜女人。想起这些日子高伯逸为她治病,悉心照料自己。 这个情感上一直在抵抗的男人。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天色都已经彻底暗下来。 独孤伽罗掩面痛哭起来。 她的心还是坚守着对丈夫和丈夫家庭的忠诚,依然不打算跟在高伯逸身后成为他的禁脔,依然打算独自扶养杨勇长大,依然认为自己是杨家的媳妇,依然打算让孩子继承“杨”这个姓氏。 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纯洁,版图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第430章 伽罗的决意 油灯下,高伯逸手中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杨坚临阵脱逃,现匿藏于宇文邕府邸。 高伯逸脸上浮现冷笑,将纸条放在油灯下烧掉,直到纸条变成灰烬,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本来想慢火把独孤伽罗慢慢的熬,可惜杨坚不给他机会。没错,杨坚逃回长安的消息,高伯逸并未告诉独孤伽罗,他想利用这个信息不对称的时间差,将孤傲的独孤伽罗拿下。 吃不吃掉无所谓,只要让对方嫁给自己就行,反正将来也是会杀杨坚的,高伯逸对勾引独孤伽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然而高伯逸对四娘子独孤曼陀还是心怀愧疚的。 因为他也会怯弱,也会担心初恋李沐檀跟自己的长子高承明对付不了李渊,才会去想占有四娘子。 还好结果不错,四娘子坠入爱河以后似乎比她姐姐还要感觉幸福。 但对于独孤伽罗,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独孤皇后,高伯逸志在必得! 无论独孤伽罗是不是个美人,他都要得到对方。 更别说独孤伽罗的腰身,长的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好看。 高伯逸跟杨坚,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死敌,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对于死敌的老婆,高伯逸心中不存在任何怜悯。 将其霸占,成为自己的妃嫔,高伯逸内心的野望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对独孤皇后有着难以形容的执着。 甚至对方如果提要求才肯屈服,将来他都可以让独孤伽罗当贵妃!除了李沐檀的皇后位置,其他的位置可以任由独孤伽罗挑选! 但他对独孤伽罗的尊敬和爱护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情感。他敬佩这个女人的坚强与执着,对婚姻的忠诚。 发狂强行占有对方,完全是被独孤伽罗尖刻的嘲讽气到了,完全是因为太尊重却被对方羞辱而造成的反弹。 高伯逸异常骄傲,他睡女人,何曾用强过?哪怕当初采用哄骗压迫的手段占有高彾,那也是让对方乖乖的宽衣解带。 他高伯逸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何尝做过舔狗?野心勃勃的他,怎么能允许一个女人将他视为自作多情的舔狗? 与其说他是忍不住享受独孤伽罗的美色,倒不如说他真的被刺激到了。 反正现在独孤伽罗已经被他睡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是无法收拾,再想将对方收入房中成为妻妾,几乎不可能做到了。 “唉,冲动是魔鬼啊。” 此刻高伯逸十分后悔,为了一次的爽快,永远失去了得到独孤伽罗的机会。 作为一个骄傲的男人,他后悔得心如刀绞。 ……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高伯逸猛然间发现独孤伽罗站在房间门口,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孩子杨勇。 “我作为杨家的媳妇,不回家为公公奔丧,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平静的答道。 “但是杨家还很危险!而且奴仆都跑光了,谁给你做饭?” 高伯逸关切的问道。 两人今天什么事都做了,迷乱中独孤伽罗也主动吻了高伯逸,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无需多言。 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扭曲,常人很难理解。 “高伯逸,其实陪你睡一次,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换句话说,你能忍这么久,倒是让我很佩服。” 独孤伽罗把杨勇放到床上,凝视着高伯逸的眼睛,温柔的说道:“自责不必了,其实如果我想反抗,我当时也是可以反抗的。 只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既然想要,我就给你也无妨,毕竟我的身子并不金贵。谁让你对我掏心掏肺的照顾呢? 老实说被你占有的感觉一点也不坏,我不必自己骗自己,我也是个女人,今天在床上我确实被你征服了。 然而我们只能是朋友,就当今日我们酒后乱性吧,都过去了。 我回家继续当我的寡妇,你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也别再念想我了,毕竟已经尝过味道了不是么,人不能贪得无厌呐。 以后有事我还会来找你帮忙的,我们也还是朋友。 不过别在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让我成为你的禁脔不可能的。 天下女人有的是,相信凭借你的本事,手到擒来不是问题,就不要盯着我独孤伽罗不放了吧? 求仁得仁,我独孤伽罗希望从一而终,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伯逸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独孤伽罗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和你亲热只是个意外,我也没认为你是把我给强了,我也是自愿的,只是这件事与我独孤伽罗的选择无关。 我还是会当杨家的寡妇,你做我的朋友可以,念想我当你夫人的,就死了这条心吧,永远没机会的。 如果独孤伽罗痛打自己,痛骂自己,那说明还有机会,但她现在这么说,高伯逸彻底明白了对方内心想说的话。 我坚持的,我在意的,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成全我的坚守。 否则就算再和你上床一百次一千次,我独孤伽罗也是一样的选择。 “我送你回家,找些奴仆把家里安顿一下吧。” 高伯逸无奈的说道。他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独孤伽罗,虽然他从来都未曾拥有过。 “有劳了。这段时间,独孤家的事情请你多担待些。” 独孤伽罗恭敬的对高伯逸行了一礼。 …… 高伯逸帮独孤伽罗安排好杨忠的身后事之后,就离开了杨府。独孤伽罗对他的态度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似乎铁了心的要为杨家守寡。 高伯逸哀求了她几次,每次独孤伽罗都是同意他一亲芳泽,表示陪你睡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却严词拒绝跟高伯逸走。 独孤伽罗想把杨勇养大成人的心思十分坚决,她也知道如果高伯逸想耍什么手腕占有她,现在独孤家遭逢大难,她很难拒绝。 她也害怕高伯逸会偷偷毒死杨勇,不敢拒绝对方的求欢。 还好高伯逸并未提出什么非分要求。 高伯逸本身也是高傲的人,既然对方摆出一副随你玩弄我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跟你走的心思,他也明白了,独孤伽罗就靠着杨勇作为精神支撑而活着。她就是想做杨家的贞洁烈妇。 再逼迫她,极有可能把独孤伽罗逼死。 高伯逸怅然若失,竟然回忆不出当初在床上是怎么跟独孤伽罗亲热的。 他脑子里唯有对方那张决然的脸。 在情场上无往而不利的高伯逸,头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哪怕他其实已经得偿所愿的占有过对方。 第431章 绝境 新年伊始,长安城就传来消息,被废的皇帝宇文觉,死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据说是得了很急很急的病才病死的。 同时“病死”的还有宇文觉的所有亲信! 长安城开始流传各种消息,最多的一个,就是宇文觉和他的亲信其实是宇文护毒死的! 对于这样的流言,宇文护所在的大冢宰府讳莫如深,既没有承认,又没有站出来否认。 但却把护卫府邸的兵力直接加了两倍!守卫比皇宫还要严密! 其实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宇文觉就是宇文护毒死的,而且对方根本就是肆无忌惮!不怕别人知道! 宇文护此举,就是为了震慑忠于宇文泰一脉的人心。柱国李弼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直接在家卧床一病不起,也不知道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赵贵被杀,独孤信在前线生死未卜,李弼重病,于谨告老还乡,六大柱国已去其四!再加上已经去世的李虎,现在硕果仅存的柱国,就是那个大老粗,别人都当他不存在的侯莫陈崇! 八柱国制度名存实亡,宇文护靠着他近乎篡位的手段,牢牢掌握了北周的军政大权! 虽然中枢朝臣里暗暗反对宇文护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不敢怒更不敢言! 随后,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被宇文护推上帝位,宇文邕唯唯诺诺,不敢对朝政发表任何意见。 宇文护在朝堂上表示将还政于宇文邕,撤销大冢宰的职务。 结果宇文邕吓得从龙椅上跳起来,冲到宇文护面前,跪下来痛哭流涕,表示他自己没有政务经验,处理不好诸多繁杂事务。 请堂兄宇文护一定不要辞去大冢宰的职务。 为表诚意,宇文邕当场宣布,天子不再拥有任命大冢宰的权力,将大冢宰改为常设职务。 实际权力总揽军政,实力远在宰相之上。 此话一出,忠于宇文泰的朝臣们对宇文邕大失所望! 他们都觉得宇文邕骨头已经软到对着宇文护摇尾乞怜的地步,大失天子风范!简直连一条大黄狗都不如! 不过宇文护对宇文邕的表现很满意,他解除了对宇文邕住所的禁制和监视。 其实也是引蛇出洞,想看看宇文邕是不是想搞一些小动作。 然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身负重伤的独孤信,带着千余败军,返回了长安城。 和他一起的,还有柱国大将军杨忠的骨灰,“先帝”宇文毓的骨灰,还有他三个儿子的骨灰,唯独没有听说杨坚的消息。 这位身心俱疲的柱国大人一回到长安,就立刻被宇文护以“丧师辱国”的罪名,解除了所有兵权,并撤销了柱国的身份,勒令其在独孤府邸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宇文护此番吃相之难看,行事之霸道,待人之凉薄,引起了北周军界的强烈不满! 连贺兰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违背宇文护的命令,解除了对独孤府邸的软禁。 毕竟和突厥演戏这样的丑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长安权贵的有心人里面,这并不算是什么极为私密的事。 很多人私下里称呼宇文护为“国贼”,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对付宇文护。 …… 深夜,独孤府邸里,一片愁云惨淡。 书房里,独孤信老泪纵横,在高伯逸面前痛哭流涕,那样子真是狮子见到了都会心软。 不过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看起来对外宣称重伤,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岳父大人,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事情已经发生,无论现在多么伤心,都要振作起来啊!” 别人死了三个儿子,你怎么安慰都是没用的。高伯逸知道,自己的妻妾们,随便难产死一个他都会痛得想自杀,自然是能理解独孤信现在的悲痛。 但长安的情势已经彻底崩坏,独孤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如何跟现在已经彻底不讲规矩的宇文护去斗? “岳父大人,小婿有一计,能让独孤家彻底摆脱现在的窘境。”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贤婿当真!现在薇雅都被宇文护软禁,我怀疑就是专门针对你的,让你投鼠忌器,你现在还有好办法吗?” 独孤信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次连一直都跟独孤家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的杨忠都壮烈牺牲,独孤家现在独木难支,拿什么跟宇文护斗? 高伯逸尴尬一笑,不敢把四娘子被他拿下的事情告诉独孤信。 四娘子现在依赖他已经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如果不能嫁给高伯逸,四娘子独孤曼陀因为陷入热恋而好转的身体只怕会迅速恶化,最后香消玉殒。 高伯逸是四娘子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的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身心。 现在独孤家的人虽然对高伯逸居然拿下了处子之身的四娘子极为不满,但现在这时候,真只能依靠这个“女婿”了,所以两人的丑事现在独孤信还蒙在鼓里。 “高洋不是在追索我吗?不是说只要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回宇文护的母亲阎姬吗? 岳父大人将我捆好,然后送到宇文邕那里,相信一向尽孝,思念母亲的宇文护,会对独孤家的绞杀放松一些的!” 石破天惊! 独孤信惊呆了,完全搞不清高伯逸说的是真话还是笑话。 这他喵的就是送死啊! “岳父大人,小婿自有安排,万勿犹豫!” “九合啊,现在薇雅的境况很糟,她很可能没办法走出未央宫了。 你有必要为独孤家做到这个地步吗? 别说你现在还不是我女婿,就算你是我儿,我也不能这样送你去死啊!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独孤信拍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 “岳父大人,小婿是心甘情愿的,不要犹豫了吧!” “爹!你要送阿郎去死,不如把女儿也杀了吧!” 四娘子突然冲进书房,对着独孤信大吼道。 “诶?这是?” 独孤信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出征在外以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伯逸愿意为独孤家挺身而出了。 他喵的,这厮不是跟独孤薇雅在一起的吗?怎么把四娘子也搞到手了? 独孤信面色惊疑不定,却看到四娘子独孤曼陀白眼一番,一口气没上来休克了过去! “九合,快去请大夫啊!” 独孤家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可怕的肺炎 作者君经过三次核酸检测,每次都是阴性,已经基本确定没有冠状病毒了,不过依旧不能出院。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ct结果不是很好,换言之肺部功能恢复还需要时间,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上班和正常生活基本遥遥无期。 而且出院后还要在家附近的酒店隔离两周才能回家。手中没有电脑,有些依靠历史地图和详细资料的情节,只能稍作调整到后面了。 作者君还不算惨的,我们家亲戚最后一天上班去集体食堂吃饭被感染,确定的感染源当时离他很远,后来吃年饭又传给全家人。 作者君的这位亲戚,高烧十三天,最高体温395c,当时在家靠布洛芬救命。他老婆去医院挂针六天,高烧十天。现在都在重症病房,核酸检测阴性都不敢出院,器官功能损害严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这病作者君现在就是进入调养期,吃药已经无用,就看恢复怎么样,方仓医院这边很多人跟我情况类似,没病毒,要调养,不能出院。 但愿疫情早日结束,祝愿各位书友的生活也早日恢复正常。 有个粉丝群625933662,见习以上的进,之前那群把我举报害我qq被封,云读者混里面,有点被搞怕了。对书有什么意见建议的,在这个粉丝群里说,合适剧透我就会剧透解答下,情节定死了有意见我也没法改,只能说不喜则跳了。在书后面评论的话,我的账号好像是神经刀,有时候回评发不出去只能干瞪眼。 第432章 人中龙凤 留着小胡子的医官一脸古怪的看了满脸紧张的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独孤信,刷刷刷在桌案上写了一个方子。 “柱国大人,照方抓药。令千金身子骨弱,又是头一次,切莫大意了啊。” 独孤信已经不是柱国了,但是他颇有人望,别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柱国。 独孤信沉声对医官说道:“先生,此事切勿外传。” “在下省得,为独孤家看病十年了,柱国大人信不过在下的人品么?” 医官对着独孤信拱手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 他走了以后,独孤信死死盯着高伯逸的脸,随即深沉一叹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已经很久了。”高伯逸不好意思的说道。 他和四娘子过形同夫妻的生活已经好几个月了,两人都是年轻人,四娘子又是头一次恋爱。你情我愿之下,自然是少不了共赴巫山,次数一多,四娘子想不怀上都难。 新年那段时间,四娘子将自己看做高伯逸的妻子,亲热特别频繁,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去死了,四娘子怎么办?她那么柔弱,你忍心她因为你而病死么?” 独孤信无奈的问道。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对方无耻下流已经毫无意义了。他现在就是想知道,高伯逸被送去北齐了,他的四娘子要怎么办? “岳父大人,在下此去有惊无险,但是当在下再次出现在独孤府邸时,相信宇文护已经殒命,独孤家的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请岳父大人相信在下一次吧。事情完毕后,请将四娘子许配在下。” “唉,我本意是将四娘子嫁给李虎家的李柄。现在看来,他年纪有些大了,只怕没法好好照顾四娘子。 现在木已成舟,四娘子怀了你的骨肉,除了你以外还能嫁给谁呢? 我不担心你的能耐,我就是担心你死在齐国,耽误四娘子一生啊!” 高伯逸的本事是超一流的,这点独孤信一点都不担心,也完全配得上四娘子独孤曼陀。 但是万一他玩脱了死了呢? 再厉害的死人又有什么用? 难道让四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当遗腹子? 安全第一啊,就算高伯逸不去冒险,他当自己女婿也是绰绰有余的啊。 “你容我想想……” 独孤信揉了揉太阳穴。 “岳父大人,机会稍纵即逝,让我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独孤家啊!也只有我的命能拿来冒险。岳父大人派别人去,高洋不认啊!”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只有拿他出去,才能把宇文护的母亲阎姬换回来。 独孤信看到高伯逸的态度异常坚决,点点头道:“那明日我亲自送你去宇文邕那里吧。” “谢岳父成全!” “今夜你陪陪四娘子吧。” 独孤信将高伯逸留在四娘子的闺房,转身便走。 他刚刚走,四娘子独孤曼陀就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高伯逸。 “阿郎,你真的给我爹提亲了呢!我好开心啊!” 刚才她在装睡,什么都听到了。 “对啊,我们都有孩子了呢。名字我都想好了。你我情比海深,不如叫高承渊如何。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只羡鸳鸯不羡仙。” 听到高伯逸的解释,四娘子心花怒放,依偎在对方怀里。她幽幽的说道:“可惜你要走好远,真的不危险吗?” 怎么会不危险呢,但是我怕把你吓得流产啊。 “没事,我可以应对的。” 高伯逸对着四娘子信誓旦旦说道。 “阿郎人中龙凤,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高伯逸倒是没料到四娘子对他如此有信心。有时候坠入爱河的女人,对情郎的能力都是盲目自信的。 “阿郎,你第一次骗我说轻轻吻我一下就写个话本给我。 结果就你亲我的那么一会,我的衣服就被你全脱掉啦。我是不是很傻呢?万一那个男人不是你,我现在不是惨啦?” 四娘子一脸娇羞的问道。她和高伯逸说话特别私密,什么话都敢问敢说。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谁会忍心伤害你呢?” “阿郎你是最好的。原来我马上也要出嫁,还要给阿郎生孩子,时间好快呀! 想想独孤伽罗,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四娘子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弄得高伯逸十分惭愧。 原来他当初卑鄙的占有,在对方的回忆里,都是粉色的美好记忆,带着莫名的快乐刺激。 还是那句,只要过程是美好的,结局是美好的,那么当初再怎么不好的开始都会成为珍贵的快乐回忆。 “四娘子,以后我发达了,封你为贵妃好不好?” “好啊,但是我害怕阿郎你会出事呢。” 四娘子抱住高伯逸的一只胳膊说道:“好喜欢新年的那一段时间,每天我们钻进一个被子里。杨素那小子总是笑得很坏,他一定是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四娘子终于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她毕竟是个孕妇了,精力岂能跟高伯逸相比? 宇文护软禁了独孤薇雅倒是给高伯逸帮了个大忙,独孤信不会将她许配给他了。倒是省去了二女嫁一夫的尴尬。 因为宇文毓已经战死,独孤薇雅作为他的遗孀,是不适合再嫁人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而四娘子是云英之身开始就委身于高伯逸,现在又身怀六甲,更适合成就一段健康美满的婚姻。 如无意外,未出阁但却怀孕的四娘子,会被独孤信以明媒正娶的方式嫁给高伯逸,正式收拢这个乘龙快婿。 而独孤薇雅则前途难料,她能不能出宫都要看独孤家与宇文家博弈的结果。 对此高伯逸也是洞若观火。四娘子将来会是他跟独孤家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而且四娘子喜欢幻想又单纯,很容易满足,这足以让高伯逸和独孤家的关系稳定发展,互相借力。 高伯逸来到独孤府邸的凉亭里,内心起伏难平。 竹竿已经返回,带回了高洋的亲笔信。高洋在信中,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是谁知道风险有多大呢?换回阎姬跟弄死宇文护,不是一个直接对应的关系!还要看自己和宇文邕的发挥如何! 正在这时,他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来人的声音高伯逸很熟悉,应该说毕生难忘。 居然是独孤伽罗! 第433章 慷慨赴死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独孤伽罗穿着交领的襦裙,她走到高伯逸身边坐下,两人隔着半个身位。 “我真没想到你对四娘子如此痴情,竟然为了她愿意替独孤家去死。” “男人总有一些责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我承认当初占有四娘子很不道德,但我愿意承担一个丈夫所有的责任,四娘子现在也感觉很幸福不是么?” 对于高伯逸的辩解,独孤伽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月光下,她的身姿宛若女神,展现出了美好的身体曲线。 “这一去会不会回不来了呢?听说高洋对你的叛逃恼羞成怒啊。” 独孤伽罗关切的问道。 “没事,我安全得很。” 高伯逸的语气一听就像是在吹牛。 独孤伽罗噗嗤一笑,随即站起身,出乎意料的坐到高伯逸腿上,双臂紧紧的抱住他的头! 此举完全把高伯逸搞懵了。他万万没想到独孤伽罗居然会主动跟他亲密,虽然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这半年里,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公公,失去了三个哥哥。 他们被命运夺去了生命。 是不是如今我连你都要失去?那我身边还剩什么? 我就剩下一个爹了! 高伯逸,我虽然不会成为你的禁脔,但让我看你去死,心里会更难受。你能不能不要去?” 高伯逸轻轻推开独孤伽罗,让她在凉亭的石凳上坐好,轻叹一声道:“男人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有因为我的原因么?” 独孤伽罗反问道。 “宇文护不死,独孤家就会死,从这个角度说,跟你也有点关系。 但你已经是杨坚的夫人,这么说的话,其实你是可以在这场风暴中求生的。 这个角度说,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高伯逸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将头靠在高伯逸的肩膀上。 “听父亲说你将会九死一生,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杨坚现在不在了,这次如果我能顺利归来,你以后做我夫人怎么样?”高伯逸打蛇随棍上的问道。 “都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何必再说呢?请尊重我心中的坚持好吗? 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你是一件,坚持我心中的义理也是一件。” 独孤伽罗颤抖着拉着高伯逸的手,摸上自己腰间的搭扣。结果高伯逸闪电般的缩回手。 “伽罗,上次我是在亵渎,我不会再作践你了,我高伯逸可以对天发誓!” 他还没发誓,独孤伽罗就用手指按住他的嘴说道: “今夜你爱我一次吧。 如果你再也回不来了,我想我生命里也不会有遗憾了。 如果你侥幸还能回来,就当我独孤伽罗今日酒后乱性吧,我刚才真喝了点酒。” 独孤伽罗主动吻了高伯逸,一个吻以后,两人手牵着手来到独孤伽罗的闺房门口。此刻深夜,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伯逸,今天是未出阁的独孤伽罗,在这里私会情郎。明天我就是杨坚的夫人,永远为他守寡。 不要逼我好吗?” “伽罗,为什么你还不肯接受我。你明明都已经……” “因为好女人从一而终啊。我失身于你,已经是罪大恶极,难道还不允许我坚持心中最后的底线吗?” 说完,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如同爱人一样亲吻着,确认对方的存在。 …… 春日明媚的阳光照的独孤伽罗睁不开眼睛,高伯逸临走时已经细心的给她穿好了新襦裙。她用酸涩的胳膊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真害怕你会一去不回。但这次是我独孤伽罗心甘情愿把身子献给你,我不后悔。 独孤家的前途,就拜托你了。” 昨夜两人害怕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见,所以格外的疯狂痴缠。 独孤伽罗迈着虚浮的脚步,看到凉亭里四娘子独孤曼陀抱着一个枕头在发呆。 “四娘子,你看到高伯逸了么?” 听独孤伽罗这么问,四娘子想起早上自己的父亲独孤信将高伯逸五花大绑,亲自押送前往建立在未央宫一角的北周皇宫,目光呆滞的对独孤伽罗说道:“父亲捆着他走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四娘子完全不知道此行高伯逸会遇到的艰险,但独孤伽罗却了解得很清楚,对北齐的山川地理也很有印象,她幽幽一叹道:“我回杨家了,四娘子你多保重吧。” 有时候家中姐妹很蠢,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对方讨论问题。 上犊车的时候,独孤伽罗忽然想到一件让她害怕的事情。 上次在高伯逸的强势下失身情有可原,不过后来来了月事,自己也松了口气,只当是做了个春梦好了,于大节无损,这个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昨夜自己是主动献身的,万一怀孕了怎么办?那样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杨坚? 之前可以说是被高伯逸压迫,不得已失身于对方,但昨夜呢? 昨夜是她主动献吻,主动拉着高伯逸来到闺房的啊! 昨夜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贪欢的女人,不断索取啊! 昨夜她忘记了廉耻,害怕高伯逸一去不回,所以顺从的让对方为所欲为啊! 独孤伽罗一时间心乱如麻起来。 “伽罗,你太冲动了!万一怀上了,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啊!为了拯救独孤家也不能怀上孽种啊!” 犊车里,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杨家,整个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 独孤伽罗的悔恨,高伯逸自然不知道,不过他今日总算是知道北周在历史上为什么可以打败北齐了。 朝臣们议事的大殿里,高伯逸蓬头垢面,来之前就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当他站出来时,已经被宇文护打压得体无完肤的北周中枢,居然还有大臣敢于站出来,拼了命的阻止宇文护送自己回北齐换阎姬! “陛下,若是我们送高伯逸回齐国,无异于认贼作父!我窦毅绝不答应! 在下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也绝不允许此等有辱国格的事情发生!” 一位中年红色官袍的帅哥官员,摘下官帽,怒发冲冠,作势要撞向大殿的柱子。 此人叫窦毅,字天武,今年三十八岁,扶风平陵人。 他是北周大将,也是东汉大鸿胪窦章第十二世孙,今年刚刚被宇文护提拔为骠骑大将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呐。 高伯逸大奇,这位大臣不简单呐! 第434章 人间有正气 窦毅是地地道道的关中世家,师出名门。而且他刚刚被宇文护提拔过,勉强可以算是宇文护拉拢过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公然站出来反对将高伯逸交给北齐换阎姬! 要知道阎姬可是宇文护的生母,你阻止人家母子团聚,这梁子简直是想让宇文护灭尔满门! 窦毅当真是不简单! 高伯逸感觉一股天地正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连宇文护都不敢跟此人的眼神对视,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对窦毅秋后算账,事后找麻烦。 “来人啊,给朕脱了窦毅的官服,摘了他的官帽,给朕赶出大殿。 朕今日就下旨,窦毅贬为平民,永不叙用!来人,给朕乱棍打出!” 宇文邕完美的扮演了宇文护的一条哈巴狗,为了讨好宇文护,直接革除了窦毅的官职。 要知道窦毅可是拥有“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啊!绝非普通小官可以比拟。 “哼,我自己会走。这颠倒乾坤,是非不分的狗官,不做也罢!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知道这句诗谁写的吗?就是你们马上要交出去的高伯逸! 此等贤良,你们居然屈服于高洋的淫威交出去,我呸!我窦毅耻于尔等为伍!” 说完窦毅脱下官服,将官帽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在宫廷护卫的监视下扬长而去,步伐十分潇洒! 啧啧啧,高伯逸在旁边看得一阵感慨。 刚才那话真是说的好极了,想不到窦毅这厮还是得月楼的粉丝啊! 窦毅一走,大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这就好比说被赶走一个反对的英雄,剩下谁说赞同,谁他喵的是小狗。 这时谁愿意遗臭万年的出来当“小狗”啊。 “陛下,在下觉得,交出高伯逸,对我们招募敌国人才十分不利。 要不,再考虑下?” 居然站出来一个赞同窦毅的! 高伯逸看了下,这个微胖的官员,竟然是鹅王的老爹长孙兕,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 他居然还不动声色的对着高伯逸笑了笑。 长孙兕虽然有些软,说的不那么肯定,但确实是站在窦毅这边,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的。 嗯,估计是那个人小鬼大的鹅王在他爹那边说了自己很多好话。 毕竟高伯逸教这小子的全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说来也奇,让鹅王背书这厮有点蠢,老是背不会,但一学那些什么“借刀杀人”啊,“连环苦肉计”啊,五六岁大的鹅王精神立刻就来了,举一反三十分厉害!几乎是一点就通的货色。 搞得高伯逸都不敢随便教他东西,以免露出他外强中干,肚子里货色有限的丑态。 如今人家学生的老爹果然投桃报李的出来力挺了,虽然他们帮了倒忙,这个人情高伯逸却不得不铭记于心。 宇文邕的面色极为难看,朝臣们对自己鄙视的眼神难以过滤,才十几岁的他,此时真是感觉如同万箭穿心。 “咳咳咳,周国,以孝道治天下。送走高伯逸,能让大冢宰和母亲团聚,善莫大焉。 此事已定,抓到高伯逸的独孤信有大功。大冢宰,不如恢复他的柱国身份和兵权吧,反正他的兵马已经打光,没剩下几个人了。你看这样可好?” 宇文邕连消带打,既定下来高伯逸换宇文护母亲阎姬的事,又不动声色的恢复了独孤信的权力! 此刻他的态度是如此谦卑,让宇文护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对方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啊! 宇文护得偿所愿,能见到母亲,自然不会介意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兵权出来,打发在这件事上服软的独孤信! 于是他沉声说道:“此事陛下定夺即可。独孤信败军之将,就算恢复兵权,没有个几年也难以服众。” 宇文护的言外之意,就是独孤信这样的柱国,早已被自己架空。有或者没有兵权,其实无伤大雅,我给他一点兵权又如何,他能翻出浪来么? 这话隐约霸气侧漏,宇文邕心中十分不痛快。不过他脸上还是堆满笑容问道:“如此便好了。谁人愿押送高伯逸?负责与齐国那边交割?”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谁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本身将高伯逸交给北齐,就是一件定在耻辱柱上的事件。而负责押送交割的人,则是会被史书狠狠记住。 一旦提到这件国耻,就会说是谁谁谁和谁谁谁押送高伯逸去敌国交割,丧权辱国。 这时候谁他喵的愿意站出来啊,那不是里外不是人么? “陛下皇恩浩荡。那个窦毅虽然不才,倒是有几分气节。 不若让窦毅押送高伯逸去潼关,跟齐国那边交割吧。” 宇文护笑眯眯的说道,让大殿内的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真他喵的狠辣啊! 窦毅都已经被贬为平民了,还不放过对方,还要把对方的名声搞臭! 明明知道窦毅是最反对将高伯逸交出去换阎姬的,反而让这厮负责押送。 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样的程度,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窦毅家学渊源,祖上还是名儒。 结果让对方做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在败坏窦毅的家门名声! 这比杀了对方还要可恶! 宇文邕诧异的看了自己的堂兄宇文护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按大冢宰说的来吧,暂时恢复窦毅骠骑大将军的官位,负责与齐国交割高伯逸。 等窦毅圆满完成任务,带回大冢宰母亲阎姬以后,再来议定他的官位。 此事就这么定了!” 宇文邕再次成为一条无耻的舔狗,面对宇文护毫无原则底线,再次收获了一大箩筐的鄙视眼神。 然后高伯逸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独孤信提出的军改,十分不妥,连他自己都在草原惨败,他能提出什么好的改革方案么? 不如将其留中不发,不要再讨论了吧!” 趁着“舔狗”宇文邕在龙椅上的好机会,宇文护抛出了自己的心腹大患,让他疯狂启动“篡位模式”的独孤信军改! 就是这份军改方案,害的宇文护在朝堂内人心尽失,不得不军事镇压各路反对势力,乃至废掉宇文觉。 现在宇文邕如此“乖巧”,此时不废掉这军改案,更待何时! “既然大冢宰这么说了,那朕就留中不发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宇文邕再次展现了他哈巴狗的英姿,宇文护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435章 复仇的火焰 “都退下吧。” 北周皇帝寝宫内,年轻的宇文邕屏退了所有下人。 不一会,一个穿着太监皂色宫服的年轻人静悄悄的来到宇文邕身边,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 “杨坚,我还是情愿你叫我四公子,就像是以前那样。” 宇文邕感慨的说道。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穿太监宫服的杨坚异常坚持。 宇文邕轻声叹息道:“随你喜欢吧。对了,我依照你说的韬光养晦策略,可真是把人恶心坏了。 不过效果也很明显,现在宇文护对我彻底放松了警惕,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在宫中动手了?” 宇文邕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杨坚摇了摇头,他用悲凉的语气说道:“宇文护遇到的刺杀不计其数,一般情况下他岂会没有任何防备? 微臣比陛下更想手刃宇文护! 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在阎姬回归以前,我们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只有当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宇文护身边才不会有那么多护卫。陛下再继续韬光养晦,不要想刺杀的事情,到时候高伯逸绝对会为陛下提供机会的。” 杨坚眼中寒光闪过,紧紧的握住拳头。尽量不让宇文邕察觉自己仇恨的火焰。 但他日夜想替父报仇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宇文邕? 这位宇文泰的第四子拍了拍杨坚的肩膀说道:“如果朕能夺回军政大权,绝不会亏待于你!杨坚,也请你暂时忍耐! 宇文护操弄国家为玩物,害得数万将士血撒北疆,阻止军改妨我壮大罪大恶极,杀我兄弟人神共愤,我宇文邕绝对绝对饶不了他!” 宇文邕压低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 “陛下,高伯逸好色,为了独孤家的女人,他也会拼了命的对付宇文护的,这一点暂时不需要怀疑他的决心。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窦毅,长孙兕这样忠臣保护起来,提前将他们贬官,甚至下狱,暗地里照抚。以免他们遭遇宇文护的毒手。 待陛下夺回军政大权之后,这些人都会是陛下的股肱之臣。” 杨坚又给宇文邕提了一个建议。 已经是北周皇帝的宇文邕,思维自然跟从前宇文泰家四公子时截然不同。 他欣慰的对杨坚点头说道:“杨坚,除了高伯逸外,你是我见过的文韬第一人!宰相之才! 朕将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你,希望你自勉! 扳倒了宇文护,只是一个起点很低的开始。 高伯逸提出的军改你也看过了,你是否也很认同呢?恕我直言,若是没了地利,周国军队打不过齐国精锐啊。 你看高伯逸能提出周国军改,他自然能在齐国打造一只百战精锐。我们解决了宇文护,还要慢慢自强! 只有这样,才能一统天下,实现朕的心中宏愿!” 宇文邕豪气万千的说道。 “陛下胸有沟壑,微臣不及万一,定当效死。” 杨坚矜持的行了一礼。 “对了,你不偷偷回家看看吗?万一独孤伽罗以为你死了,改嫁他人怎么办?” 宇文邕装作有些担忧的问道。 “伽罗不会的,我有信心。” 杨坚自信说道。知妇莫若夫,独孤伽罗是什么样的性格,杨坚非常清楚。 宇文邕眼珠一转,决定挑拨一下杨坚和独孤家的关系,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那高伯逸好色至极,听说独孤家四娘子已经被他弄上了床,更别说长女独孤薇雅了。 你的夫人独孤伽罗国色天香,前些时日她大病在家,一直都是高伯逸在悉心照料。他为什么那么上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呐。就是冲着占有独孤伽罗而去的。 女人是水做的,你夫人就是块冰,估计都要被那高伯逸的柔情融化了,你就真的相信她能坚守妇道? 你没死还好说,她听说你死了以后不会跟高伯逸跑了? 要知道,独孤信最是喜欢用女儿拉住人才,独孤伽罗被高伯逸搞到手,他未必会气急败坏呐。说不定就直接成全了二人,独孤信又不知道你还活着,看女儿守寡,他也未必乐意呀!” 宇文邕这边教唆并不高明,但却很实用。拆散杨坚和独孤伽罗,乃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 杨坚这等宰相之才,怎能与独孤信纠缠不休呢? 宇文邕站的高看的远,收拾完宇文护,提出军改的独孤信,权力绝对会膨胀! 此时不给他下眼药,更待何时! 要知道,除掉宇文护并不代表就能立刻获得力量! 到时候自己跟独孤信,李弼这样的老狐狸斗争,会不会被再次架空,还是未知之数。 至于高伯逸究竟是真的照顾生大病的独孤伽罗,还是两人在床上互相“照顾”,对他宇文邕来说重要吗? 谗言究竟是真是假,那重要吗? 哪怕高伯逸是柳下惠,谗言之下,他解释得清楚么? 就说高伯逸给独孤伽罗喂药,是用药碗来喂,还是用自己的嘴来喂,有谁看见了? 自己随便找几个人编排一下,说那段时间独孤伽罗和高伯逸二人夜夜笙歌,杨坚能不信么? 把自己的妹妹襄阳公主嫁给杨坚,拉住这个未来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才是真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至于谗言,那都只是些小手段而已。 “如果那个贱妇如此不守妇道,那微臣定然休妻!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杨坚是谁?历史上一手缔造了隋朝的超级大神,他如何会听不出宇文邕在教唆自己休妻? 但是他现在能反抗么? 不能啊! 他只能顺着宇文邕的话说,然后接受宇文邕的婚姻安排。 父亲战死沙场,杨家唯一的顶梁柱倒了,风光了数十年的杨家,现在就靠他杨坚如何在宇文邕身边封侯拜相了。 如果宇文邕硬是要塞给他一个公主,那么杨坚也会欣然接受,休妻,迎娶公主过门,然后成为宇文邕宠信的第一人! 至于独孤伽罗,如果她愿意一直等自己,那么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未来功成名就了,自己也会接她回家。 杨家的再次崛起,这是重中之重,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杨坚振兴杨家。 所以刚才宇文邕的“无脑挑拨”,杨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当回事,却又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因为他杨坚,似乎必须,真真切切的要休妻了! 第436章 人不错的老窦 长安京兆府的监牢里,高伯逸住了个“单间”,条件一般,倒也干爽。 狱卒们都怕把高伯逸玩坏了,毕竟这厮可是要把宇文护母亲阎姬换回来的“重要物品”,所以伺候的格外小心。 每日的饭菜,居然都有人来试毒!这待遇简直赶得上皇帝了! 在监狱里住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一个穿着皮甲的将军来监狱提人,高伯逸定睛一看,这位儒雅的中年将军,不就是那天被宇文邕彻底夺取官职的窦毅么? 他那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真是骂得宇文护抬不起头来。 这位个性大哥怎么成了押送自己的将军了? 高伯逸拱手对窦毅行礼道:“窦先生有礼,先生当日仗义执言,堪称是周国群臣楷模。” 窦毅一听高伯逸开口,脸上的笑容都要堆积起来。他感慨的说道:“现在周国日月颠倒,那狗屁鸟官不当也罢!还不如跟罗先生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只可惜宇文护那狗贼岂肯放过在下?让在下押送先生去齐国,就是为了把我搞臭,在青史上遗臭万年。 他也太小看我窦毅了。能跟罗先生一路,这点污名算什么。” 得,这位果然是真爱粉。 高伯逸尴尬一笑道:“大隐隐于市的小伎俩,倒是让先生见笑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说到上路,窦毅面色阴沉下来,最后无奈的幽幽叹息道:“高都督倒是豁达。当日多亏那权景宣死得快,他要是慢点死,只怕窦某所在的援军也要被高都督一锅端了。 权景宣那蠢货,居然看不出高都督联合王琳,已经在荆襄布置了二十多万精兵。 如此泰山压顶之势,又岂是区区襄阳坚城能抵挡的。 亏他还号称名将!郭将军要是不是为了给那厮擦屁股,也不至于兵败襄阳。 高都督的手段,在下一直都是佩服之至的。 你看,周国现在日月颠倒,昏暗不堪,跟齐国那狗皇帝高洋自毁长城,逼得高都督出走又有什么区别?” 老窦发了一顿牢骚,却是让高伯逸刮目相看。 很多人认为荆襄战役西魏是吃了权景宣轻敌的亏,但眼前这位窦毅老哥却看出了他高伯逸当日的手段。 本来是对手的王琳,被自己拉到同一战线,兵力可就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 此举极大解放了北齐军与王琳军之间互相提防的内耗,使得精兵得以一致对付西魏。 荆襄多水路,便于军队展开,分进合击。西魏兵力不足,水军分散的劣势被无限度的放大,最后滚雪球一般成为兵败之势,神仙都挡不住。 窦毅一针见血的指出高伯逸当初就是玩的地地道道的阳谋,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死了权景宣。 其实在战役开始的那一刻,西魏就已经输了。韦孝宽几个月前给权景宣写信被对方置之不理,那个时候才是关键的胜负手。 看来北周有的是能人啊,他们只是没坐到关键的位置上。 若是荆襄战役时西魏的总指挥是这位窦毅老哥,谁胜谁负还真是难说得很。 “窦将军目光如炬,如同亲临战场啊。高某人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见笑了。” 高伯逸客气行礼,两人间聊天的气氛十分融洽。 “长孙兕家的那位鹅王,不是池中之物。高都督真是会收徒呐。 我去长孙家做客时,听闻那位鹅王长孙晟对高都督推崇备至呐。我被赶出大殿以后,听说长孙兕站出来替高都督说话,看来是为了他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看老窦这个人,说话很是接地气,不愧是在军队里混过的文人,让高伯逸不由得好感大增。 队伍渐渐远离长安,很快,高伯逸便发现引路的老窦,走的路线有点不对头! 这不是往潼关去的路,而是往蒲坂城而去的! 蒲坂城乃是关中在黄河以北的枢纽,北周的东北大门! 蒲坂城再往东北走,就是北齐的平阳城,再继续往北走就是鼠雀谷,穿过鼠雀谷就是晋阳了! 难道这次交人,是去晋阳么? 高伯逸大惊,此番路线改变,很不利于他展开行动啊。 他现在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意外! 高洋说那边接应的人是高长恭,高伯逸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万一接应的人变成段韶,那他高大都督可就呜呼哀哉了! “窦将军,我们这一路,像是在往蒲坂城而去啊。” 窦毅回头看了高伯逸一眼,无奈苦笑道:“高洋派人来说在平阳城下交割,这位任性的皇帝手里捏着阎姬,只好委屈高都督了。” 嗯,这很符合高洋的脾气,不过对于高伯逸来说却未必是好消息。 晋阳一直都是北齐鲜卑军户的大本营,高伯逸在晋阳附近被交给北齐的人马,绝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像李达这样的“至尊百宝鲜卑”认他高伯逸,但这样的人不过数百而已。 更多的鲜卑人,则是把段韶当做一面旗帜。 高伯逸落到段韶的嫡系人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不问可知。 此时他很想跟窦毅打个商量,要不先不去晋阳,先去潼关玩玩怎么样? 不过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发现高伯逸满脸忧愁的窦毅,以为他是怕死了,这些天每日都跟他说些关中的风土人情,变着法子让高伯逸开心。 他真有些害怕,高伯逸按道理说不会逃跑,但是万一来个拔剑自刎什么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知道的以为高伯逸是自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他窦毅逼死的! “高都督这两日似乎有心事啊!” 围着篝火,窦毅坐到蓬头垢面的高伯逸身边,疑惑的问道:“高都督出发时相当豁达,为何这两日愁眉不展呢? 去潼关与去蒲坂城,真有那么大的区别么?” 这叫怎么说呢?这是生与死的区别好吧。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窦毅说。 “怕死乃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像牲口一样被杀掉,死得毫无意义。窦将军能理解吗?” 高伯逸信口胡诌道。 窦毅沉默了。 很久之后,窦毅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动。他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问道:“高都督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在下虽然不才,一点小事还是不麻烦的。” “我在齐州有个长子叫高承明,孩子母亲是赵郡李氏东房的嫡出。 我虽然娶的是高洋长姐,实则心中一直将李氏当做正室。 我与窦将军一见如故,敢问窦将军将来若是家中有女儿,能否让犬子成为乘龙快婿呢?” 哈? 窦毅被高伯逸的奇怪要求吓到了。 第437章 高都督别来无恙呼 要死的人,居然求人家做儿女亲家。涵养颇为不错的窦毅,笑嘻嘻的岔开高伯逸的话题,把话头继续引到关中的风土人情上去了。 至于对方有没有在心中大骂mmp,那就只有窦毅本人知道了,反正高伯逸是看不出对方究竟有多恼怒。 世界上再长的路,只要一直走,总会有走完的一天。 高伯逸在欣赏了蒲坂城外烟波浩渺的壮阔景色之后,又见识到了废弃的盐池,还有大片的盐碱地无人耕种。 那些虽然是斛律光的手笔,但毒计可是出自他高伯逸的脑袋。 “斛律明月手段凶残,杀人不见血也就罢了,他这是要绝户,弄得我周国赤地千里,真是禽兽不如!” 窦毅看着大片盐碱地,忍不住唾骂罪魁祸首斛律光。 高伯逸悄悄撇撇嘴,真正的禽兽在这里呢,就是他高大官人,满脑子馊主意的禽兽。 不过话说回来,北周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场战争,李弼一直在北齐国土上玩“三光”政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真是大哥别笑二哥。 听说出这馊主意的也不是李弼,而是镇守玉壁城的韦孝宽。 他跟高伯逸真应该结拜为异性兄弟,两个人都坏得肚子冒黑水。 队伍走到平阳城下,就看到平阳城头,象征着皇帝所在的“伞盖”,“龙旗”,一样不少。 弄得窦毅大惊失色。 窦毅怎么也没料到,北齐皇帝高洋,居然亲自来接高伯逸,这是的有多恨他啊! 这是生怕高伯逸溜号,故意要在平阳城下,将其就地正法的架势。 窦毅有些明白高伯逸这些日子为什么心神不宁了,大概是算到自己必死,活得有些百无聊赖吧。 “周国骠骑大将军窦毅,将高伯逸本人带到,请齐国派人验明正身后,将阎姬送来交割!” 窦毅派人在城下喊了三次,一个二十多岁,穿着北齐红色龙袍的年轻人,带着一队宿卫军下了城楼。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看上去保养得还算不错。 “我是齐国皇帝高洋,高伯逸那个叛逆呢?谁过去看一下?高长恭,你跟他熟,你过去验一下货!” 高长恭也来了? 高伯逸心中一惊,拨开自己凌乱的长发,看到一个帅气俊美的年轻人,慢慢走向自己。 “大哥,是你么?” 高长恭看着高伯逸蓬头垢面的样子,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不是我么,四郎。家中一切安好么?”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 “一切安好,多亏渤海长公主照抚。否则太后可能会动齐州的刀子。” 高长恭低声说道。 高彾么?她是如此善良的女人啊。 那么一瞬间,高伯逸感觉很对不起她。 对方年龄虽然轻熟了点,却是个超群拔萃的绝色美人,其外貌在自己的妻妾中可谓是独树一帜。然而自己对她,却是心机深沉。 第一次见面就用哄骗威胁的手段占有了对方,来测试娄昭君对这段婚姻的态度。 高彾被自己亵玩,美丽的身体被他高大官人无数次占有,几乎是爱不释手的夜夜笙歌。 结果对方还美滋滋的喜不自胜给自己生孩子,还找陆法和去求子,何其悲哀。 他高伯逸冲着高彾父亲高欢打下的江山而来的啊!高彾居然处心积虑的想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说是睁眼瞎也不为过了。 谋取人家的江山,玩弄人家女儿的感情与身体,这等行为跟禽兽也没什么区别了吧?他高伯逸真是没资格嘲笑高洋变态。 一时间高伯逸也有些哽咽,他低声问道:“渤海长公主还好吗?” “怀着孩子十分辛苦,大致上还好吧。我姑姑对你可真是把心都挖出来了。” 高长恭感慨的说道。 高洋喜怒无常,高湛居心妥测,要说跟高伯逸之间这本账,真算不清谁欠谁的。 但高彾绝对没有对不起他高伯逸的地方。 只能说这个善良的女人,被命运无情的反复玩弄着,所托非人。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高伯逸这样的野心勃勃之辈,其命运注定坎坷。 “你告诉她要保重身体,还有……生孩子太难了的话,一定要保大人。谁敢不听,我回来就杀谁! 我…现在对她也是一颗真心,让她莫要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听到高伯逸杀气腾腾的话,高长恭含泪点头,他大叫道:“验明正身,乃是罪犯高伯逸无疑。” 高洋在平阳城下喊道:“高长恭,将那狗贼带过来。高延宗,送阎姬过去,咱们言而有信!” 交割的过程异常的顺利,这点有些出乎窦毅的意料。 他从现场的气氛中,感受到高伯逸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悲哀。 窦毅深吸一口气,请阎姬上了犊车,然后对高洋拱手道:“在下告辞,后会无期。” “快滚吧,带着你的老太婆回去!” 高洋不耐烦的摆手道。 高伯逸被高长恭带到他面前,高洋笑眯眯的问道:“高大都督,别来无恙呼!在周国你是怎么生活的啊,是在大街上要饭呢?还是在给关中那些土包子看门护院呢? 你以前好歹是齐国的大都督啊,真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高洋眼神深邃,用手掌一边拍着高伯逸的脸,一边放肆的叫嚣。 “君臣一场,要杀要剐随意。” 高伯逸十分硬气的说道。 高洋身后的宿卫军看着无不动容。 “你还知道君臣一场啊!朕叫你跑!” 高洋一脚踢到高伯逸身上,看着凌厉,实则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高伯逸会意,直接滚到地上抱头,缩成一团。 高洋眼中出现疯狂的神采,不断踢打着卷缩在地上的高伯逸道:“朕叫你跑!啊!你以为你还能跑哪里去?你逃得过朕的掌心么? 你再跑啊!看朕怎么抓你回来,剥你的皮!吃你的肉! 你现在站起来给朕跑啊!” 打够了,也骂累了。高洋对高长恭说道:“把这家伙装进平阳城我行宫的那个大笼子。 高伯逸不是很能打老虎嘛,你们这几天从邺城弄几只大老虎过来,朕要欣赏一下邺城打虎英雄的英姿!” 高洋对着卷缩在地上的高伯逸恶狠狠的说道。 他身后的宿卫军都被吓到了。 想高伯逸当初也是一军主将啊,而且还统领禁军一部的大都督,如今却像是死狗一般在地上卷缩着,被高洋疯狂踢打着,马上还要被喂老虎。 他们感觉内心无比的悲凉,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觉。 第438章 巍巍囚笼话君臣 高伯逸被带到平阳城高洋的临时行宫里,然后他就看到了院子里有一个可供七八个人坐在里面的笼子。 高伯逸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种小笼子,真能让老虎施展得开么?看着这么新,像是刚刚做成的一样。 高洋派人将高伯逸装进笼子里,随后扬长而去,根本就不搭理他了。 到了晚上,高洋派人送来了丰富的酒菜进笼子,然后在四周点起火把,将附近照得透亮。 他的举动,让高伯逸没由来的感觉怪异。 罢了,反正高洋做什么都是正常的,他循规蹈矩反而不正常! 过了一会,高洋下令将所有人赶出院子,随后自顾自的打开囚笼,没有放高伯逸出去,而是他自己钻进来了! 这是在搞啥啊! 高伯逸对着高洋拱手行礼,随后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礼没有行完,他被高洋扶住了。 “朕已经听说了,周国六大柱国名存实亡,朝廷内部十分昏暗,高卿家,你做的很好! 朕绞尽脑汁都想除掉的六大柱国,被你轻而易举的废掉了,朕异常欣慰。但是还是要在这里跟你演一出戏! 毕竟,你还要回关中。” 高洋十分欣慰的语气,让高伯逸大大松了一口气。 “微臣没想到陛下亲自前来,受宠若惊。”高伯逸感激的说道。 “朕不来,段孝先岂不是要害你性命?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朕杀你父乃是错手,又岂能再让你陷入危难?” 高洋时刻不忘甩锅。假惺惺的样子很有欺骗性。 “陛下厚爱,微臣难报万一。”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只能陪着对方演戏,要是当场拆穿,对方岂不是会恼羞成怒? “对了,渤海长公主若是生下男孩,那么朕将其立为世子吧,将来继承你襄阳王的爵位。 朕的太医说很可能是男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可喜可贺啊!” 高洋感慨的说道,只是这内容却让高伯逸乐不起来。 他原本打算让李沐檀的儿子高承明继承爵位,没想到高洋早就预料到了。 我高家封的王,只能由皇家血脉的后代才能继承,你高伯逸就不要挑战我的权威了。 可见高洋权术精湛对自己绝非一味宠信。从他利用高彾拼命打压李沐檀就能看出来。 “说吧,为什么要杀宇文护,还要费如此大的周张?” 高洋沉声问道,这就是正式在问政了。而与君主对答,解释策论,一直都是他高伯逸的强项。 “陛下,如果让宇文护继续篡位,那么当他清理干净反对的势力以后,就会形成一个以他自己为核心的新政权。 这个政权里虽然没有八柱国,但是却有一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周国在宇文护的领导下未必会很差,反而能集中各种资源,进行对应的改革! 我们的第一步计划是扫除八柱国,降低周国的决策能力。 第二步计划却不是继续打压柱国势力,而是要干掉宇文护,让柱国势力重新站起来,跟原先形同傀儡的周国皇帝对垒,争权夺利。这样周国的混乱将会继续下去,直到势力达成最后的平衡。 可是陛下请想一下,周国要再次形成一个类似于宇文护一样的核心,还需要多少年? 这样可以为我们争取多少年时间?凡事不进则退,我们齐国也是需要变法自强的。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高伯逸说完,高洋低头沉默不语,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说道:“你不在邺城,朕总感觉政务不能如臂指使,现在总算是知道原因了。 你走了啊,朕就像少了一条腿,总感觉不爽利。什么难办的事情交给你就好办了。 唉,朕这次真的想带你回邺城,又担心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基本上是对臣子的最高评价了,高伯逸连忙给高洋倒酒,两人喝了几杯。 “朕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从微寒提拔了你。 周国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做吧!对了,你想好怎么回关中了么?” 高洋有些好奇,高伯逸这样回去,怎么跟北周那边的人解释呢? “陛下,微臣决定由明转暗,乔装改扮回长安,具体的一言难尽,陛下请对微臣有信心才是。” “你的话…朕自然是放心的。今年入春以来,朕感觉精力大不如前。你完成在周国的任务,早些回来。 朕的军改,还得依靠你来主持。 对了,朕今年临幸了妃嫔无数,却一无所获。但起居注上说朕与皇后同房了一次,她却身怀六甲了。一次就怀上,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你说朕的皇宫里是不是有嫪毐之流的跟皇后私通?” 高洋说完这话以后,就平静的看着高伯逸,那样子满是探究。 “陛下,女人和女人,亦是不同,这如同土地的丰饶与贫瘠一般,从外貌上难以分辨。但是实际上却是天渊之别。” 高伯逸压住心中的紧张,看了高洋一眼,只见对方微微点头道:“九合言之有理,朕也是这么想的。” “陛下,皇后已经生下一女二子,本就是易生子的体质。陛下稍微耕耘,便有收获了。” “九合的解释朕深有同感。只是皇后她…跟朕已经貌合神离了。 朕究竟该不该立段妃为后呢?” 高洋苦恼的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陛下,皇后对您绝对是忠贞的。但,微臣却听到过一些关于段妃不好的传闻。 因为微臣与段孝先不和,所以这些微臣一直都没说过。 但今日陛下问起,微臣马上要离开,所以请原谅微臣的无理。” 哦豁? 高洋瞬间来了精神。 他沉声说道:“九合有话不妨直言,我们君臣绝对信任!” “段妃,似乎曾经跟唐邕藕断丝连,情意绵绵。只是成为陛下的妃子,才勉强跟对方断了联络,据说段妃当年倾心于唐邕,非君不嫁。 严格说来,是陛下您横刀夺爱了。” “高伯逸,你放肆!朕要女人,何曾有横刀夺爱这种说法!不是朕的女人,朕想要,那也是朕的!闭上你的狗嘴!” 高洋瞬间暴怒,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就想痛打他。 “如果微臣乱说,陛下何必如此激动?微臣有没有说中,陛下心中,应该是有底的吧?” 高伯逸对着高洋深深一拜说道。 他看到高洋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九合啊,唐邕是重臣,朕不好动。但你说的事情,朕却是早有耳闻呐。 唉!做皇帝,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高洋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悲哀。 第439章 好大一口锅 高伯逸和高洋两人在一个小囚笼里把酒言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但或许高洋有他自己独特的人生观和审美观吧。 高伯逸对高洋的怪诞行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高洋在囚笼里,看起来状态反而是很不错,头脑清晰,精神旺盛,和高伯逸讨论政务异常熟练。 “九合啊,马在后院,等会你就自己去,骑着马走吧。朕就不送你了。” 高洋居然不搞事? 高伯逸有些诧异的点了点头,对着高洋拱手行礼之后,就出了牢笼。 高洋跟着他的脚步,突然把手搭在高伯逸肩膀上,笑着说道:“朕突然觉得有点无聊,想去找个乐子。 放心,不需要你陪着朕去。不过要借你名头一用。” 啥?名头? 高伯逸一脸懵逼看着高洋,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飞机。 “陛下…可是要微臣做什么吗?” “听说长广王的王妃胡氏,被软禁在平阳城,而长广王被软禁在邺城。 朕今夜想去试试胡氏到底是啥滋味,不过这事被太后知道了不太好,所以朕就想穿你的衣服,借用你的名头,当一回嫌犯高伯逸。 你现在是嫌犯嘛,逃走的时候来到胡氏居住的地方,看到胡氏的美色,忍不住就一亲芳泽,这不是很正常嘛,也给朕省了很多麻烦。” 明白了! 你想去睡你弟媳,但是怕你老母骂,所以就穿上我的衣服,变成“高伯逸”,去把事情办了。 事情办完以后,你大肆宣扬是逃犯高伯逸睡了长广王妃胡氏。 我他喵的什么事都没做,平白无故的背起这么大一口黑锅! 我真是谢谢你哦,你这么闲,怎么不试试上吊是啥滋味? 高伯逸肺都要气炸了,微笑拱手对高洋说道:“微臣遵旨,小事一桩!” 脑子里很抗拒,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我睡了你老婆,现在帮你背个锅,也算是做点补偿吧。 高伯逸如此安慰自己。 他穿上高洋准备好的僧袍,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递给对方,拱手道:“陛下保重,微臣这一去,再见陛下时,恐怕已经是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了。” 高洋也有些不舍,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对了,马已经喂过,你可得快点逃啊。 明日长广王妃胡氏被发现失身于你这个采花贼,将会全城通缉。 万一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朕可就得送你去高湛那平息太后的怒火了哟!” 远远传来高洋轻佻的声音,高伯逸心中大骂mmp,骑着马一路飞驰出了平阳城。 高长恭的那些手下,就像是眼珠被人挖出来了一样,对这么一个大活人出城视而不见。 …… 天保八年春,北周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将自己的幕僚兼准女婿高伯逸捆绑到皇宫,交给皇帝宇文邕发落。 宇文邕命激烈反对交出高伯逸并被罢官的窦毅,押送高伯逸去北齐,顺利换回了宇文护的母亲阎姬。 宇文护母子得以团聚。 然而亲自交割高伯逸的北齐皇帝高洋,则是因为在夜里酗酒,导致高伯逸轻松逃离平阳城,不知所踪。 值得一提的是,被软禁在平阳城的长广王妃胡氏,夜里被一位自称是逃脱囚笼的逃犯高伯逸所侵犯,最后不幸失身。 当其他人赶到时,发现胡氏被人勒住脖子陷入昏迷,衣衫不整且浑身淤青,至于贞洁,那自然是没保住,被人侵犯的痕迹十分明显。 一时间平阳一代的世家千金和贵妇人人自危,都害怕被通缉的高伯逸入室对她们进行侵犯!高伯逸这个名字变成了止小儿啼哭的大魔王。 …… 高伯逸失踪一个月后。宇文护对独孤信及其亲信的绞杀,基本上处于解除状态了。因为阎姬回长安了,思念母亲的宇文护花了大量时间陪伴母亲,暂时还顾不上收拾八柱国的残余势力。 大兴善寺始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原名“遵善寺”。隋文帝开皇年间扩建西安城为大兴城,寺占城内靖善坊一坊之地,取城名“大兴”二字,取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至今。 不过现在隋朝根本看不到影子,遵善寺依旧是叫这个名字。 这天,阎姬在宇文护及其手下一众亲卫的陪同下,来到了遵善寺拜佛。 “我儿啊,佛门乃是清净之地,你带这么多人进寺里,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慈眉善目的阎姬皱着眉头看了看一脸恭敬的宇文护,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母亲,目前长安并不太平,有些无耻之徒蠢蠢欲动。儿子身上肩负朝廷使命,大意不得啊。” 宇文护苦口婆心的全解说道。 阎姬显然是把宇文护的话听进去了,她微微叹息道:“那我儿就守在门外吧,我一个人进去,那便不妨事了。” 看母亲如此坚持,宇文护微微点头,如同石像一般守在门口,动也不动。 “大冢宰,您为什么不进去呢?卑职悄悄派人进遵善寺看了,里面不可能有伏兵,都是些和尚而已。” 说话的这人叫侯伏,勇冠三军,乃是宇文护亲信中的亲信,李远被剥夺兵权后,这家伙就接替李远,被封柱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他跟宇文护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不能放松警惕。这种寺庙不是我们在经营,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他们哪一次成功过?还不是因为我小心谨慎! 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现在还远不是能躺着休息的时候!” 面对宇文护的严厉斥责,侯伏连连后退说不敢,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现在连独孤信和李弼都当乌龟了,朝廷中枢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再说了,现在皇帝宇文邕纯粹舔狗一个,已经跪舔到宇文护都觉得他恶心,希望他硬气一点稍微注意下形象的地步。 毕竟,宇文邕可是周国名义上的皇帝,你一上朝就动不动抱着宇文护大腿痛哭流涕让堂兄为你做主,还有没有一点帝王之姿了? 怎么说也要稍微演一下戏,不能太软弱了吧。 现在长安从大小官员到升斗小民,都私下里蔑称宇文邕为“儿皇帝”,这位傀儡皇帝的名声早就臭大街,连送准女婿去死的独孤信都不如了。 第440章 猫科动物 “真玉大师,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白马寺的得道高僧,真是不简单啊。只是你为何选择在遵善寺挂单当个普通僧人呢? 白马寺几百年传承,家大业大,可不比这遵善寺要风光的多?” 白发苍苍的阎姬面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轻和尚。看到他的脸,阎姬就感觉自己能够平静下心情。 洛阳白马寺的得道高僧到长安遵善寺来挂单,当个普通和尚,就好比是后世哈弗的教授到第三世界国家的重点大学当个普通讲师,其动机让人捉摸不透。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贫僧就这一身皮囊,舍去又有何妨。 遵善寺和白马寺,又有什么区别吗?只有修行与否的区别,没有修行寺庙的区别。” 真玉大师话语祥和,颇有禅机。阎姬平静中带着欣喜的问道:“大师,我佛慈悲,何时才能度我去那西方极乐彼岸?” 其实信佛的人,又怎么会完全没功利心?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的道理,哪里都适用。 你若无所求,何必给佛烧香?香火钱也不是浪水打来的吧。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一无物,何处惹尘埃?施主本身就被佛祖光芒普照,又何需要度?又有何人能度?” 这四句偈语,让阎姬心神大震,然而隐约被什么东西隔着一般,完全参悟不透。 此刻她感觉,果然白马寺就是白马寺,难怪被称为中土第一寺庙,其得道高僧,果然是深不可测。 简直牛逼得一塌糊涂。 “请真玉大师解惑。弟子定当多多侍奉香火钱。” 阎姬虔诚的对真玉大师说道。 没想到真玉大师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佛慈悲,只度有缘之人。 有没有缘分,在于施主能否参悟,而非施主清扫寺庙是否勤勉。 若是施主能参悟,哪怕一文香火钱也不捐,也能被佛光普照。 若是施主不能参悟,就算将这遵善寺修得金碧辉煌,大若城池,也不过是增加了点俗气,徒惹人笑,又有何用?” 阎姬缓缓点头,这位真玉大师不要香火钱,只讲佛理,看来是见过大场面的。 哪有猫儿不偷腥?特别是寺庙,向来是藏污纳垢之地。 大师言之凿凿,不过是因为他不参与寺庙的俗务罢了。真要不食人间烟火,那这些和尚吃什么喝什么?只怕连庙宇也维持不下去了。 阎姬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人一哄就感动得不行。 看来真玉这位大师,是想用佛法征服自己,然后再搭上儿子宇文护的线,然后在长安开宗立派! 不然对方费了那么多功夫跟自己讲什么“菩提本无树”,真的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阎姬觉得自己心中如明镜一般。 “大师佛法精深,弟子不及万一。” “你看那佛堂,一尘不染。为什么每天还要清扫呢?” “为什么呢?” “你扫除的是心中的尘埃,而非是佛堂里的尘埃。若是心中有尘埃,哪怕这佛堂一尘不染,也会感觉肮脏不堪。 唯有扫除了心中的尘埃,才能参悟大道。 扫除这佛堂的尘埃,只是一种修行。清扫得是否一尘不染,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能否参悟。 施主,你可是懂了些许?” 真玉大师微笑着问道。 “弟子茅塞顿开,谢谢真玉大师解惑。” 阎姬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感觉自己思想都深邃了几分。但又感觉似乎有些似是而非,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就像是无数虫子在心中抓挠一般。 她恭敬的对真玉大师说道:“如此,那弟子告辞,大师请多保重。” “好说好说。” 阎姬拜别了真玉大师来到遵善寺外,春风一吹,桃花满地,这景色真是让人感觉惬意极了。 “母亲,您怎么样?” 看到阎姬气色颇好,宇文护放下心来。看来长安的遵善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儿啊,这里有位真玉大师,佛法精深。娘想将来让他去你府上给娘讲解经书,你看这样可好? 现在每次来遵善寺也大费周章的,打扰佛祖清净,这样不太好。” 阎姬一直都很体谅儿子,宇文护更是个大孝子。 宇文护点点头道:“母亲思虑周全,如此甚好。每次出行确实劳民伤财,还是在家中让大师讲经来得稳妥。” 老母如此体谅自己,他宇文护自然是感激于心的。 寺庙再清净,哪里会有他府邸清净呢? 寺庙再安全,哪里会有他自家安全呢? 在家里请和尚来,这主意确实不错。老母果然与自己母子情深。 不枉费丧权辱国的拿高伯逸换母亲回来。 “娘,上车吧,打道回府了。” 宇文护把阎姬扶上犊车,随即压低声音对随从说道:“今天多捐点香油钱给遵善寺,就说是感谢真玉大师的。” “喏,卑职这就去办。” …… 北周长安皇城建在旧的未央宫一角,这次朝会,宇文护又搞出了幺蛾子。 “侯伏之弟侯万寿智勇双全,适合提拔为大将军。 还有骠骑大将军刘勇,屡立战功,也适合提拔为大将军。尹公正适合当中外府司录、李安适合当膳部下大夫。 陛下,这些贤良,你认为如何呢?” 群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喵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 不过都是些在宇文护身边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而已,居然都敢让他们身居高位啊! 宇文护现在为了夺权,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连朝臣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 长孙兕想站出来打个圆场,他看到因为押送高伯逸换回阎姬,好不容易才恢复官位的窦毅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自己是透明人。 于是鹅王他爹瞬间缩了回去,无人察觉。 “大冢宰!你把朝廷当成了你卖官鬻爵的集市了吗?我王轨宁可今日撞死在大殿,也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这位叫做王轨,身居内史下大夫的壮汉,居然真的一头朝着柱子撞了过去。 可惜已经当习惯了舔狗的宇文邕早有准备,两个严密监视朝臣动静的护卫,直接将王轨胳膊抓住,用力的往外面拖,那样子跟拎着一只鸡差不多,根本就是丑态毕露。 “传我口谕,剥夺王轨一切官职。他是从朕府邸里走出来的混蛋,朕在这里给大冢宰赔不是了,回去定然把王轨打死谢罪!” 舔狗宇文邕跪舔宇文护又舔出了新姿势,让朝臣们一阵阵叹为观止。 第441章 人生第二春的老窦 现在北周中枢的朝臣们,每天都有暗地里投靠宇文护的人。 只有如窦毅,长孙兕等少数坚持义理的朝臣,还对宇文邕抱着一丝幻想,其他人已经对这位只会当宇文护舔狗的“儿皇帝”失望透顶! 至于曾经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八柱国,他们已经变成了缩头乌龟。 特别是宇文泰曾经最重要的“军师”于谨,居然直接告老还乡,关闭在长安的宅子回了老家,不问政事。 有他带头,其他柱国有样学样,侯莫陈崇在边疆不过问中枢政局,李弼在家装病不上朝,独孤信在朝堂上是隐形人,赵贵被灭族,李虎的几个儿子也是学习当乌龟,朝堂上基本上没有能阻止宇文护脚步的人了。 但即使如此惬意,宇文邕有时候不分场合的花式跪舔,也让宇文护感觉一阵阵恶心反胃。 比如这次。 “大冢宰的人选,你们都没什么意见吧?没意见的话,朕准了,按大冢宰的意思去办吧。” 宇文邕一槌定音,全盘接受了宇文护的官位推荐。 他连讨价还价都不演一下,简直比宇文护儿子还孝顺。当然,宇文护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一旁矜持的微笑。 中枢朝臣们,如窦毅这样的,看得心如死灰。 皇帝如此跪舔权臣,在没有被废的皇帝里面也算是很少见的了。比如说刘禅说了那句:此间乐不思蜀,但那是被司马昭明里暗里把剑搁在脖子上说的啊! 宇文邕现在的境地比刘禅这样的亡国之君不知道强哪里去了好吧!就算是当年的汉献帝,也还是有尊严的好吧。 而且汉献帝的江山本来就是曹操打下来的,而你宇文邕的江山是你爹宇文泰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啊! 这厮真是仔卖爷田不心疼。 宇文护又暂时没有废帝的打算,至于跪舔成这样么? 谁不知道王轨是你身边的亲信出身啊。你为了讨好宇文护,如此戕害自己的亲信,将来谁还愿意跟你混啊! 当然,这些话他们不可能告诉宇文邕。只是满含失望和蔑视的看着。 “都没意见吧,那这事就定了,退朝。” 宇文邕退朝以后来到御书房,屏退左右之后,拔出配剑想疯狂劈砍书房的陈设,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因为这件事瞒不过宇文护! 他现在居然连发泄都不敢了,就为了那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宇文邕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无力的靠在木墙上。 “杨坚,你说朕这样忍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宇文邕悲哀的问道,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够了! 每次收获朝臣们失望和鄙视的眼神,以及长安城流传的所谓“儿皇帝”的绰号,都深深刺痛了宇文邕的心。 “忍无可忍,继续忍耐!微臣的策略渐渐奏效,宇文护对皇宫的监视,越来越疏于防范。 我想,一旦时机成熟,我们未尝没有机会。” 对于现在的局势,杨坚洞若观火。别看宇文护风光,但他在民间和百官中的风评非常差! 真正稍微有些气节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的跟宇文护合作。 所以宇文护即使现在看起来强大,一旦失势,权力就会如同雪崩一样崩塌,根本就停下来! 就看是如何把宇文护拉下马了。 理论上行的事情,实际上可能操作性还有些欠缺。 “宇文护最近要去华山寻找名医,为他母亲求药。 这是个引蛇出洞的陷阱,我们不需要做任何动作。” 宇文邕沉声说道。 他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跪舔宇文护了,没想到对方一有机会,就会无时不刻的试探,从来没有完全对自己放心过! 哪怕现在宇文护十分鄙视宇文邕。 “杨坚,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不如趁着宇文护不在长安,回去看看吧。你爹为国捐躯,你怎么也要回去祭拜一下吧?” “微臣遵旨。” “诶,朕没有逼你,朕只是觉得你既然有此心愿,回去看看也是应有之意,去吧。” 杨坚离开后,宇文邕露出阴沉的笑容,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医官确诊,独孤伽罗已有三月身孕。之前她唯一接触的男人,只有高伯逸及随从杨素。 宇文邕将字条撕成碎片,欣慰笑道:“杨坚啊杨坚,朕总算可以将妹妹嫁给你了。襄阳公主美艳绝伦,强过独孤伽罗十倍,相信你一定会满意她的。那样你就会专心给朕做事了。” ……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气质非凡的宇文家公主,窦毅感觉十分不自在。 对方条件太好了,而且点名要见自己一面,真是飞来艳福! 到现在他还一脸懵逼,为什么宇文泰的宝贝女儿,封号襄阳公主的贵女主动约自己在遵善寺见面呢? 那天高伯逸说愿不愿窦毅和他结为儿女亲家,老窦瞬间岔开话题。 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而是他现在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原配妻子早死,没有后代,窦毅亦是没有再娶。一拖就拖到三十多岁。 高伯逸说要跟他结成儿女亲家,他这个钻石王老五除了岔开话题还能说啥! 臣妾做不到啊。 我现在是个连老婆的没有的可怜人。 那时候窦毅的心情是崩溃的! 但今天他的心情不崩溃了,眼前这位襄阳公主,看他的眼神情意绵绵,软媚软媚的,很明显是有意思。 他是钻石王老五,又不是初哥。 但是到底为什么呢? “前些日子,妾身到遵善寺求姻缘。遵善寺得道高僧真玉大师给妾身求了一签,然而却狠狠教育了妾身。 现在想起来,多亏听从了真玉大师的建议。” 襄阳公主似乎十分尊敬那位大师,说得窦毅一头雾水。 “在下并不认识什么真玉大师啊,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窦毅是老实人,实话实说。没想到襄阳公主噗嗤一笑,宛若百花齐放。 她掩嘴偷笑道:“你怎么可能认识真玉大师,但真玉大师知道你啊。” 笑完了,襄阳公主正色道:“真玉大师说求签不如看人。佛祖保佑那是虚无缥缈,难免耽误终身大事。 他说长安人杰地灵,俊才众多。但若是寻找可以托付终身的大丈夫,非你窦毅窦天武莫属。 妾身将信将疑,便让人打听了一下郎君。 郎君不畏权贵,品性高洁,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妾身极为神往。 郎君忠心为国,请受妾身一拜。” 说完襄阳公主居然直接对着自己盈盈一拜,露出甜美而娇羞的笑容。 哈? 窦毅感觉要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 第442章 无法拒绝的贼船 不一会,一个小沙弥进屋点燃檀香,窦毅和襄阳公主都正坐不苟言笑,等对方出去以后,两人才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襄阳公主纯净妩媚的笑容,让窦毅感觉年轻了十岁不止,骨头都轻了几分。 “郎君,你还记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么?” 哈?别提那茬了行不,都是冲动又死要面子的丑事啊! 窦毅瞬间感觉无地自容起来。 没想到襄阳公主揶揄道:“朝堂诸君,无不慑于宇文护的淫威。唯有郎君,为国为公义,敢于站出来痛骂国贼。 还将官服官帽至于地上,罢官而去。 妾身每每想象郎君当日英姿,都忍不住热血沸腾,郎君果然是天下奇男子,让妾身神晕目眩,为之倾慕!” 很显然,襄阳公主对他窦毅是做了很深功课的。 襄阳公主的话让老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天脑抽当着宇文护的面发飙,回去以后他肠子都悔青了,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再回头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于是他豁出去当条死硬咸鱼不肯上表认罪。 没想到此举居然赢得了这位娇媚大气的襄阳公主的青睐。 人生的际遇真是福祸相依、难以形容。 老窦实实在在的说出了自己前前后后的心路历程,他事后是多么的“怂”。他不想欺骗眼前这位对自己颇有好感的“仙女”。 没想到襄阳公主款款走到他面前,拉着窦毅的手,情意绵绵的说道:“真玉大师说得对,要用眼睛,用心去面对姻缘。 郎君待人以诚,急公好义,妾身为之着迷。 今日情难自禁,所以约郎君在此见面,请郎君莫要笑妾身轻薄。” 襄阳公主对窦毅十分满意。 老窦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出身大儒世家,人长得温文儒雅又一身正气。 襄阳公主听真玉大师的建议,早就将老窦的底摸清楚了。特别是前妻死了以后不再娶,更是让她倾心。 其实老窦是寂寞太久,根本就弄不清自己身上的魅力所在。别的不说,就这一表人才的长相,就是少女杀手级别的。 特别是相由心生,一身正气的老窦,相貌一看就是正剧里面正面男一号的气质。给女人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双手紧握,两人如同触电,四目相对,两人如同共饮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襄阳公主鬼使神差的坐到了老窦怀里,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已经魂飞天外的窦毅。 这一吻惊天动地,彻底点燃了老窦潜伏在心中数十年的火焰。 妻子死后二十年没碰过女人,这种滋味谁试谁知道!久旱逢甘霖的老窦,爆发了无穷的胆量和战斗力,他已经顾不上跟未出阁的公主上床会有什么恐怖后果了。 等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巫山云雨几度,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第一次跟宇文家的美艳公主见面,就夺取了人家的贞洁,疯狂的亲热了一场,怀里抱着泪痕美人的老窦几乎后悔得想自杀! 这是他积了多少年的德才修来的神之姻缘啊,万一公主恼羞成怒,那自己不是跟猪一样! “阿郎,妾身终于是你的人了,我们白头偕老可好。妾身会去求陛下,让陛下赐婚。” 襄阳公主把头靠在老窦肩膀上,幸福洒满了脸庞。 公主都这么说了,老窦还能说什么。他拍胸脯说一定能够成为驸马,绝不辜负襄阳公主的青睐和爱护,必定用一生守护对方。 两人山盟海誓了一番,内心都特别安详满足,全都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在禅房了过了一夜,其间风流自不必言。 第二天送娇柔无力的襄阳公主上犊车之后,知恩图报的老窦在遵善寺里疯狂寻找那个真玉大师。 他打算好好感谢对方一番!没有这位爷在襄阳公主耳边灌风,他窦毅能认识这样德貌双全的公主那是做梦! 更别说跟对方春风几度,山盟海誓了。 “真玉大师就在里面,施主请进吧。” 窦毅好奇的看了眼前的小沙弥一眼,因为昨日就是此人进禅房点燃了檀香。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种无聊小事的时候。 他进入禅房后见到了背对着他,正在安静打坐的真玉大师。 不知为何,窦毅总感觉对方的身影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施主昨日得偿所愿,天赐良缘,要倍加珍惜才是啊。” 真玉大师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转过身来面对窦毅! 老窦下巴都要惊到地上,整个人都傻掉了! 眼前之人虽然剃了光头成为和尚,但不是当日被自己送到高洋手里的高伯逸还能是谁! “你……这是……我怎么,唉,高都督啊!” 窦毅激动的冲过去紧紧握住高伯逸的双手,心中的感激难以言表。 “君投之我桃,我报君以李,襄阳公主,君可否满意?” 高伯逸一脸坏笑问道。 这下轮到老窦不好意思了。 “满意满意,窦某简直惊喜欲死。先生奇人,乃是我窦毅一生的大恩人!只是先生是如何逃脱高洋魔爪的? 害我到现在都在自责送你赴死。” 窦毅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摆摆手,将一段檀香递到对方手里说道:“知道襄阳公主矜持,公是君子之风,为促成这段姻缘,在下用了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请君勿怪。 此事你知我知,切莫让襄阳公主知道。不然婚事出了意外,我可不赔你公主。” 原来如此! 窦毅是说襄阳公主看着美艳大气又是处子之身,怎么会像个饥渴怨妇一样投怀送抱呢,原来是高伯逸用了点淫贼的手段。 只不过昨日两人一见倾心,情定三生,忽略了这一茬。 “先生真是为我窦毅掏心掏肺啊。” 老窦紧紧握住高伯逸的手,一脸苦笑道。如今还能说什么呢,他又不傻,赶紧想办法把襄阳公主娶回家,以免夜长梦多啊! “我回关中,乃是为除掉宇文护而来。窦将军为了自己的姻缘,应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这下老窦明白自己彻底上了贼船。 以宇文护对他的感观,别说是娶公主当驸马了,人家不灭他们窦家满门,那都是高抬贵手。为了兑现与襄阳公主之间的诺言,他窦毅必须要站在除掉宇文护的势力这边,甚至还要冲锋陷阵! 不然襄阳公主可就要泪眼婆娑的被宇文护嫁给他人了。 作为一个男人,这能忍? “好,我窦毅豁出去了,必定做掉宇文护,迎娶襄阳公主回家。 只是我要怎么做?” “等我消息,此前按兵不动!” 第443章 迟到的祭奠 刚刚入夜,杨家的祠堂点起了油灯,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夫君,公公,伽罗不孝,求你们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时鬼迷心窍,我什么也没有,只能用身体去报答对我有恩的高伯逸。没有他,我也早死了很多次了。 我原本只想就当这是一场春梦,以后再也不见他,没想到却怀上了他的孩子。 夫君,公公,你们惩罚我吧,惩罚我这个罪恶的女人吧。 只是如今高伯逸也死了,你们就让我把他的孩子生下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吧。 我独孤伽罗永远都是杨家的媳妇。” 杨家的祠堂最前头,摆着杨忠和杨坚的灵位,独孤伽罗小腹微微隆起,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祭奠二人的在天之灵,并且深沉忏悔。 没错,她现在内心充满了悔恨和内疚。虽然丈夫杨坚不在了,但她那次主动献身给高伯逸,一夜承欢无数,居然真的被对方搞大了肚子! 独孤伽罗很后悔,憎恨自己那时候的轻佻。 之前高伯逸发狂占有了她,却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如期而来的月事,似乎洗干净了高伯逸在独孤伽罗身上留下的痕迹。 于是她认为再次献身给高伯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最后一次,永不再见。就当是为她和对方之间的孽缘划上一个句号。 然而这次主动献身,命运却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在她那一夜沉醉于男女之爱,享受着做女人快乐的时候,自己身上却担负起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那一夜的堕落有多快乐,怀孕后内心的疼痛就有多剧烈。独孤伽罗憎恨自己那时的贪欢。 她觉得那时自己极为下贱,那时候为什么要拼命的迎合对方甚至主动的索求呢? 也许少一次云雨,就不会怀孕也未可知。 她的内心极为矛盾,一方面,她听说高伯逸已经被交割给了齐国,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个孩子,是对她和杨坚婚姻的亵渎。 犹犹豫豫之间,孩子已经三四个月大。她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丑事迟早瞒不住,她应该如何面对现在陷入困顿,艰难自保的父亲? 渐渐隆起的小腹,已然死去的丈夫,无疑在默默告诉世人,她独孤伽罗是一个背叛丈夫,替野汉子生娃的贱妇。 神情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灵位上出现杨坚和杨忠的脸,然后对着她阴沉冷笑。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祠堂,一阵阵眩晕的感觉,她忍不住剧烈的呕吐起来。 比起第一次平静的怀孕,这个孩子格外的不安分,害喜异常厉害。 独孤伽罗躺在卧房的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面色阴沉的杨坚,在她离开祠堂不久,就进入到里面,跪在杨忠的灵位前祭奠。 “爹,儿子知道你对伽罗很中意,但是她已经变了,她居然怀了高伯逸的孽种。 儿子决定休妻,迎娶襄阳公主,重振家业,将来封侯拜相,把我杨家发扬光大。 至于独孤伽罗这个贱妇,我一定会将她扫地出门,然后在她去找奸夫高伯逸的路上将其沉尸渭河。 爹,儿子有恩必报,有仇必报,背叛杨家,我饶不了独孤伽罗这个贱女人! 请爹保佑我心想事成。 这次多亏爹的保护,儿子才得以逃出生天。谢谢你,爹。你儿杨坚一定手刃宇文护为你报仇。杀尽突厥人祭奠你的在天之灵。 我一定会奋发图强,成为人上之人!” 杨坚恭敬的给灵牌磕了三个响头。 他想了想,拿出小刀,将自己的灵位砍成两段,随手扔在地上。 办完这些事,杨坚翻墙而出,扬长而去。 然而杨坚想不到的是,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个身影进入了祠堂。 “杨忠将军,这次你的死,我有责任,因为我是故意没有提醒独孤信,这是一个陷阱,你们晃一圈就必须要回来。 对不起,我高伯逸给你磕头赔罪。” 说完,穿着僧侣黑色常服的高伯逸,给杨忠的灵位磕了一个响头。 “杨忠将军,我与独孤伽罗,深陷情网漩涡,无法自拔。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发誓一生照顾好她跟孩子,还有你们杨家的杨勇,我也会视如己出。 希望你不要怪我,你儿杨坚打定主意娶公主上位,独孤伽罗必定成为牺牲品。 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好好照顾她吧。伯逸再拜。 我对伽罗是真心的。” 高伯逸又磕了一个响头。 他继续对着杨忠的灵位说道:“杨坚野心勃勃,迟早会做皇帝。而我高伯逸志在天下,以一统天下为己任。 我与杨坚,乃是死敌,无可回转,战场上各凭本事吧。 假如有一天我杀死了杨坚,只是因为各为其主,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高伯逸死在杨坚手里,你也不会叫好对吧?” 说完他又给杨忠磕了个响头。 “杨忠将军,你是我高伯逸佩服的人。然而对不起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伽罗我要得到,天下我也要得到,对不起你们杨家的,还请多担待了。”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祠堂里幽暗的油灯随之熄灭。高伯逸冷笑一声,大步的出了祠堂,朝着独孤伽罗的卧房而去。 …… 躺在床上的独孤伽罗,感觉耳边似乎有杨坚的声音在唾骂自己。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却是惊愕的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和尚的影子,慢慢的走近自己。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私闯民宅?” 独孤伽罗看到他快步走向自己,身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听说寺庙藏污纳垢,经常有些花和尚当采花大盗,但那些都是在寺庙里啊。 自己明显就是个孕妇,居然有花和尚想来非礼自己,为什么能倒霉到这种程度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独孤伽罗的口鼻都被对方用湿布捂住。一股熏香的味道,她随即陷入了昏迷。 那位和尚小心翼翼的将其拦腰抱起,将熟睡的杨勇背在后背的袋子里,堂而皇之的从后门而出,杨家的家中仆人个个都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和尚将独孤伽罗放入树林里一辆普通的犊车,朝着长安郊外而去。 第二天,家中仆人报官,主母失踪,官府派人来找了一番,发现是死去的杨忠家,一个个都敷衍了事的应付了一番,此事便成为京兆府厚厚一叠悬案密档中薄薄的一页纸。 第444章 处心积虑与黯然神伤 独孤伽罗悠悠转醒,她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是极为熟悉,布局又很奇特的卧房。 “这不是得月楼吗?” 独孤伽罗坐起身,发现杨勇还在呼呼大睡,松了口气。 她和高伯逸情感纠葛,有过欢爱的痴缠,也有无法弥合的矛盾,直叫人心中纠结,黯然神伤。 但不管怎么说,在得月楼养病的那段日子,是独孤伽罗一生中最为悠闲惬意,什么都不用做的慵懒时光。 她的身心瞬间放松下来。 很快,她就见到了一张臭脸的杨素。 “表面上不假辞色,身体倒是很诚实呢! 磨磨唧唧半天,还不是乖乖的怀上主公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跟四娘子有什么区别呢,私下里骂人家愚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被我家主公征服? 早知道这样,何不一开始就承认呢?说不定主公夫人都当上了。你看四娘子现在万千宠爱一身,羡慕吗?” 杨素的语言极为尖刻,但他说得也不无道理,独孤伽罗无言以对,只得偏过头去,忍住泪水往下流。 看到似乎说中了独孤伽罗的痛处,杨素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道:“饭菜等会给你送来,以后就在得月楼慢慢养胎,不要离开了。 这是主公给你的信,我就是看不惯主公对你情真意切,一直关注,你却不假辞色又矫情。你要么就拒绝,要么就同意,你既跟他上床,又不跟他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嘛? 做人没有像你这样的。 哼,你夫君杨坚发誓不杀你誓不为人,你要是想去找他,直接回杨家吧。我杨素拼着被主公责罚,也要让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好好吃点苦头!” 杨素冷哼一声就出去了,看起来很不高兴,而且对独孤伽罗极为鄙视。 这也难怪。 杨素跟着高伯逸,见识大涨,学识多了不少,心中的傲气自然是与日俱增,除了高伯逸外,大部分人他都看不上眼,包括内心矛盾,做事也矛盾的独孤伽罗。 在他看来,这个倔强又呈口舌之快的女人,跟那个被高伯逸轻易征服的四娘子没有任何本质区别,甚至更蠢! 至少四娘子虽然傻,但也算求仁得仁了。她独孤伽罗一心想当杨家的贞洁烈妇,最后却主动献身怀上高伯逸的孩子,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这也是杨素对四娘子非常尊敬,对独孤伽罗却不假辞色的原因。 “我确实是个犯贱的女人,也只有高伯逸对我掏心掏肺,看得起我,唉。” 独孤伽罗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信,果然是高伯逸的笔迹。 在信中,高伯逸告诉独孤伽罗杨坚还活着,但是想娶襄阳公主上位,成为皇帝宇文邕的左膀右臂。他抛弃你是必然,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个借口。 不过为了报仇和自尊,杨坚定然会杀你独孤伽罗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已经在祠堂里发过毒誓。 所以为了出口恶气,高伯逸发誓定然让杨坚娶不到美艳绝伦的襄阳公主,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算是让杨坚为抛弃你而付出代价。 然后高伯逸说你独孤伽罗现在处于人生最困难的时期,所以提议放下心中的矛盾和争议,将孩子生下来再说,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一旦流产或者难产,身子娇弱的独孤伽罗将会面临生死考验。你应该一切为了好好活下去,莫要任性弄出惨剧。 将来,他高伯逸会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将你独孤伽罗好好安置,保证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也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 至于他和你独孤伽罗之间的事情,等你生完孩子,身体稳定以后再说。 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得月楼养胎,永远都不要出去! 高伯逸再次强调,他很快就会杀死宇文护,解除独孤家的危机。你独孤伽罗那次献身,不是愚蠢,而是为了独孤家做出的牺牲,也是他高伯逸在黑暗中坚持下去的动力。 没有那次献身,他高大官人不会对救独孤家异常上心,他身边永远为你留一个有分量的位置。 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带着淡淡的伤感与无奈。 这让独孤伽罗此番怀孕经历了那么多寒冷与风雨后,头一次感觉到温暖。 杨坚还活着,然而却是要娶襄阳公主,这件事直接让独孤伽罗黯然神伤,但她却相信高伯逸所说的,杨坚想杀自己而后快绝对是真的。 期间她内心的悲凉与无助,难以用言语表述。 看起来,即使她独孤伽罗守身如玉,只怕也难逃被休的命运,不过杨坚那时候恐怕会认真跟自己说明理由,两人和平分手。 毕竟杨坚也是逼不得已,他想振兴杨家的心思极为强烈,独孤伽罗能理解。 “现在只好什么都不想了,人生如戏,想不到我独孤伽罗也有今天。” 对于高伯逸的妥当安排,独孤伽罗还是领情的。也不打算折腾了,她现在确实无路可走了。 只是,她怀了对方的孩子,一切都回不去了,独孤伽罗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高伯逸。 对方估计也是这样的情感,所以才一直不露面。 他们两人的关系进入到一个新阶段,谁都不知道会怎样,也怯弱得不敢去面对。 …… 宇文护府邸里的一间禅房内,阎姬今天发现真玉大师在讲经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疑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真玉大师可是对佛法有了什么新理解?”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真玉大师不由自主的感慨了一句,这句话极妙,阎姬忍不住拍手叫好。 “想不到大师也是性情中人啊。大师在出家前,一定有过很多故事。” 阎姬忍不住赞了一句。 真玉大师微微点头道:“时候不早,贫僧告退,施主若是想听讲经,贫僧随叫随到。” 真玉大师离开后便回到遵善寺,在一间禅房内,他见到了等得稍有不耐的窦毅。 “高都督,长安城布防图在此,按照以往的惯例,一个月内应该不会换防。 负责长安城防的,是宇文护亲信侯伏!我手里掌握的军队,不到对方一半,而且在京郊大营,离长安城颇有一些距离,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很难在第一时间去控制长安城的城防。” 文韬武略一样不缺的窦毅,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考虑。 高伯逸是想在杀死宇文护后,窦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长安,以保证胜利果实。 现在看来,宇文护对窦毅早有防范,他极有可能是宇文护留出来“钓鱼”的。 是时候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助力了。 第447章 寻找强援 这天,在襄阳公主的掩护下,高伯逸再次冒险与窦毅见面,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宇文护得知襄阳公主的事情以后,大为震怒。 他对这位堂妹没什么看法,但对方居然选择窦毅,那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当初那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负江河万古流”可是狠狠的打了宇文护的耳光,让这件事成为了民间笑谈。 现在谁提起这两句诗,就想起“身与名俱灭”的宇文护,暗自窃笑。窦毅根本就不知道这两句诗对宇文护的伤害有多大,否则当初就算他脑抽也绝对不会说。 不过宇文护就算气得不行,也还是暂时压下了处理掉窦毅的冲动,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比不得母亲阎姬重要。 宇文邕给窦毅传递消息,说宇文护在去华山求药回来以后,就会将襄阳公主远嫁突厥,以“修复”跟突厥之间的关系。 宇文邕让窦毅好自为之,要怎么办,作为一个男人,心里应该有一本帐。 时间变得紧迫起来,就连本来说服了皇兄宇文邕,自信满满等着赐婚的襄阳公主都变得慌张起来。 “宇文护提前换防了,我只能得到大致的兵力布置,风险很大。” 窦毅忧心忡忡的说道。 就算是所有人都跟着自己,攻打长安东西两城也绝非易事。 主要是兵力不足,而且他手下的府兵根本没多少,都是长安本地服徭役的镇军,战斗力难以保证。 一旦宇文护麾下出现漏网之鱼,召集到他们的手下亲信,那么对长安地区造成的破坏将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的布置也不是不行,就是风险太大,很容易让狗急跳墙的宇文护党羽翻盘,控制皇帝宇文邕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高伯逸深感缺乏一只从外镇来的精兵,能够在杀死宇文护后,跟长安城内的李远等人里应外合控制局势,跟长安郊外的窦毅互为支援! 到底找谁好呢? 让窦毅安抚住了焦躁的襄阳公主,待两人离开后,高伯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种差一点点却可能导致功败垂成的事情,最是让人感觉窝火不过。 深夜,睡不着觉的高伯逸,突然想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连成了一张网。 也许这个办法,可以稍微试一试? 他推开房门,连夜出了遵善寺。 …… 同样是深夜,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独孤家,书房里独孤信反复翻看着手里的两封信,深沉叹息,悄悄的抹眼泪。 他为自己嫡女独孤伽罗的悲戚命运而感觉无奈,好似被命运无情的玩弄,毫无反抗之力。 这两封信一封是独孤伽罗自己写的,一封是高伯逸写的,两相对比,更是让人感慨人生世事无常。 独孤伽罗失踪被歹人抓走,独孤家居然当做没看见,并非是因为独孤信绝情,而是高伯逸早就写信说明了情况和理由,他知道女儿在哪里了,自然不会瞎折腾。 独孤伽罗说明自己现在的境况,以及杨坚的态度。还有跟高伯逸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得独孤信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对比了独孤伽罗的信,独孤信发现高伯逸信中没有一句谎言,他对独孤伽罗用情之深,甚至远远超过自己其他两个女儿。 但杨坚和高伯逸两人的所作所为,却是让独孤信全部都无法接受。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他愤怒。 尤其是他曾经信任的杨坚! 是不是高伯逸的谗言,独孤伽罗的误会,独孤信看得很明白。 为什么杨坚到现在都还阴暗躲藏在宇文邕身边,独孤信更是洞若观火。 说实话,哪怕宇文邕“拨乱反正”,八柱国各家也真是被宇文家搞怕了。 是真的怕了。 天知道宇文邕会不会是下一个宇文护呢? 现在不是,难保将来不是。 就算宇文邕不是,宇文邕的下一位呢? 很多事情,跟权力结构有关,宇文护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文斗玩不过,干脆直接掀桌子! 这就是不讲规矩了。这段时间独孤信被架空,深刻理解了柱国没有自己的势力,什么都不如的窘境。 他在闲暇之余,开始思索退路,也就是如果在北周混不下去了,应该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都离不开,避不开高伯逸这家伙。 没有高伯逸的全力配合甚至披荆斩棘,独孤家是找不到什么退路的。 “岳父大人,是我!” 书房外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 这位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婿”,自从回长安以后就陷入隐秘状态,他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见面了。 “进来吧!” 高伯逸穿着僧侣黑色常服入书房,看得独孤信一愣一愣的! “额,你这身打扮,我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坐吧。” “不坐了,今天来是跟岳父说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还请岳父大人配合在下!” 高伯逸面色肃然,让独孤信责怪他勾引独孤伽罗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你说吧。” 高伯逸凑到独孤信耳边,将全盘计划告知对方,说得独孤信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独自斩首宇文护也就罢了。最后的杀手锏,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好似当年董卓。” 独孤信满是担忧的问道。 “岳父大人,对于宇文邕来说,我们未必不是狼啊。 只不过是条被打断腿的狼罢了。跟外面那条狼实际上是没有区别的! 狼和狼之间,也该多点信任,精诚团结吧?”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正合独孤信近期担忧的事情,让他无言以对。 “需要我写封信对吧。” 独孤信就知道高伯逸不会是来告知他行动计划的。 “对,唇亡齿寒,独木难支。岳父大人只要照这个思路去劝说就行。其他的交给在下。” 高伯逸的生活作风很让人诟病,但此人做事爽利精准,一针见血的风格,却是让每个跟他合作的人感觉安心。 因为对方总是把最难的一个环节自己处理。 “稍等,我现在就写信,相信老夫还有那么几分薄面吧。” 很快独孤信就完成了这封足以影响某些人立场的重要信件。 “伽罗她……你们将来打算怎么办?” 独孤信忧心忡忡的问道。 “我养她一辈子吧,其余的……我也心乱如麻。”高伯逸苦笑道。 “去吧。” 独孤信挥挥手,他感觉到了高伯逸的真诚与无奈。 独孤伽罗性格强硬,很难跟高伯逸相处。只怕她对这个男人还带着刻骨的恨意。 第448章 “豆豆”不是豆豆 高伯逸前世有个笑话叫“吃饭睡觉打豆豆”,说的就是这个“豆豆”,只有被打的命,它能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因为它谁也打不了。 八柱国里面也有一个“豆豆”,叫侯莫陈崇,是个大老粗,从来不关心政务。 在中枢,虽然此人战功赫赫,但他的政治影响力几乎是零! 这种事情在其他朝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北周,它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独孤信军改,他不发表意见。 赵贵拥护宇文觉登基,他就当没看见。 连十二柱国大将军李远家都有李植这样在皇帝身边当差,随时影响政局的人。 唯独侯莫陈崇不稀罕,不关心,不参与。 几乎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哪怕宇文护现在权势熏天了,侯莫陈崇也是不管不问,人在边疆。 你说这是一种自保吧,其实也不像,因为所谓的政治,一向都是看你有没有能力去做一件事,而不是看你有没有意愿去做一件事。 难道你侯莫陈崇没有收拾他宇文护的意愿,就没有收拾他的能力么? 这就是做权臣的难处。 你不想篡位,但是你的手下希望更进一步,只有你篡位了,那么他们的目标才能实现,所以这些人会变着法子撺掇你。 而上面的皇帝则是猜忌你,只要你有推翻他的能力,你或者他,其中一个掉脑袋只是迟早。 侯莫陈崇手握重兵,又像是在睡觉一样,宇文护会没想法么? 就像是你睡觉的时候床旁边有个智力低下的老虎在睡觉,你不怕么? 智力低下的老虎也是老虎啊! 发飙了会吃人的。 所以这次高伯逸把游说的目标,定在在侯莫陈崇身上。 因为他现在是六大柱国里面唯一一个还在独立掌控精锐野战军的人物了。 其他柱国告老还乡者有之,比如于谨。在家装病者有之,比如李弼。名存实亡者有之,比如独孤信。已然死亡,群龙无首甚至家族被灭者更是有之,比如李虎,赵贵。 十二大将军已经换血了一波,像杨忠这样的死的死走的走,其余都是倾向于宇文护,不听宇文邕的。 可以说除了侯莫陈崇,高伯逸几乎就没有选择了。 但是找这头智力低下的老虎,可不可行呢? 实际上是不可行的,或者叫风险极大? 因为这厮根本就不懂权斗的利害关系,有时候其残酷不在沙场之下。 沙场上,还能投降。权斗场上,有时候想投降都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高伯逸在权衡再三之后,独辟蹊径,找到了另一个比较靠谱的人。 …… 长安的侯莫陈家,意外的迎来了一位上门化缘的和尚。 南北朝时,僧侣无论身份地位高低,定期化缘是一种修行,绝非跟要饭划上等号,常常会有得道高僧甚至名寺住持出来化缘。 侯莫陈家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当回事。 更别说眼前这位,乃是名满长安,来自洛阳白马寺挂单的得道高僧真玉大师。 “施主,可否让贫僧见见你家主人。 我佛慈悲,依贫僧所见,这宅院……似乎不久以后将会有血光之灾,血流成河,变成阿鼻地狱。” 这位真玉大师,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话可把侯莫陈家的下人给吓坏了! 这年头迷信非常,特别是他们当下人的,这样的大事敢不跟家中主人说么? 很快真玉大师就被带到家中主人的书房里。 这位侯莫陈家的家主,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英武之气。只不过脸上全是疲倦的病容,看上去似乎已经生病一段时间,在家调养,气色并不是很好。 凭借着职业敏感性,扮做真玉大师的高伯逸,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久经沙场的悍勇之辈。 对方那双眼睛如同猎鹰,审视着自己,来回打量,随即挥挥手,将书房里的书童和下人全部都赶出去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装作和尚? 你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手里绝对沾染过不少鲜血。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到我府上做什么?” 对方说完轻轻的咳嗽了几声,看起来似乎身体真的不太好的样子。 “侯莫陈顺将军,在下高伯逸,独孤信柱国的幕僚和女婿。 这里有独孤柱国的一封信,您先看看再说。” 高伯逸将独孤信写的信件递给对方。谁知道这位侯莫陈家的家主,直接将信放在书案上。 他微笑着对高伯逸说道:“信不必看了,就说你这眼力劲,应该是对我们家都做过功课了。 说吧,你有什么来意,爽快点。齐国禁军大都督。” 诶?这位大叔看起来不好忽悠啊。看来早就猜出自己是谁了。 高伯逸决定不陪对方墨迹了,因为这位身体似乎真不太好的样子。 他将装在竹筒中的宇文邕“血书”拿出来交给对方,同时把宇文邕的贴身玉佩也放在掌心给对方观摩。 “这是效仿汉献帝的衣带诏咯?” 眼前这位大叔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即将血书还给高伯逸,正色道:“说吧,陛下要我侯莫陈顺做什么?” 诶? 这位如此好说话么? 高伯逸面露惊讶的表情,随即沉声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此事非同小可,你让我考虑一夜,明日你再来吧。” 对方摆摆手就要下逐客令了。 高伯逸也是无奈,宇文护已经在今日离开长安,不排除是个套路,有杀回马枪的可能。 再说华山离长安不过两百里路程,步行不到两日可至,来回不过三日多。 骑马则更快。 简直是钓鱼的完美距离。如果窦毅起兵的话,宇文护五天之内就能扑灭。 所以高伯逸也没打算在路上动手,而是等宇文护求到所谓仙药,回到家完全放松以后再动手。这样看似鲁莽,实则成功几率最大! 但侯莫陈顺这边,却是给了个让人火大的答案! “那在下告辞,明日再来。” 高伯逸干干脆脆的走了,因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他走了以后,侯莫陈顺拿起独孤信的亲笔信看了半天,随即点火将其烧掉。 “在乎能力而不在乎意愿么?说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侯莫陈顺靠在塌上,眯着眼睛想问题,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第449章 钓鱼与反钓鱼 北周皇宫的书房里,宇文邕不苟言笑,听着眼前的壮汉,在汇报长安城防的情况。 这位壮汉,正是当日在大殿上想撞柱子自杀,却被人拖走的王轨!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当日的苦肉计,直接让已经成为文官的王轨,变成了宇文邕的贴身卫士和暗地里活动的心腹。 把自己人搞倒,然后由明转暗,在黑暗中活动。宇文邕的优秀,作为一个帝王来说已经足够。某种程度上说,宇文护的道行跟宇文邕比,在隐忍和背后手腕方面,都要差一大截。 “陛下,侯伏在长安中城每日饮酒,不顾军务,我们要不要提前动手?” 王轨带来的消息似乎很不错。 不过宇文邕却失望的摇摇头道:“此乃宇文护欲擒故纵之计。不要搭理他,我们按照既定计划行事。 朕让高伯逸主持大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那人曾经是齐国的禁军大都督啊! 王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若是跟高伯逸一对一,他极有可能打赢对方。但若是谈起耍各种阴谋诡计,自己的斤两,王轨还是清楚的。 在这方面他拍马也比不上那个阴险狡诈的高伯逸。 “陛下,我们真的按兵不动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现在不占领长安,获得大义。等宇文护回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王轨苦劝道,几乎要给宇文邕跪下了! 但这位年轻的皇帝不为所动的说道:“我说了算,你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 现在听我号令,所有人按兵不动,无论看到多么好的所谓机会,都不许行动! 你们就当宇文护还在长安,明白吗!” 宇文邕声色俱厉的呵斥王轨道。 这位壮汉闷闷不乐的允诺离开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朕身边就是缺了高伯逸这样能主持大局的人。 杨坚过于求稳,胆略不足,不对朕的胃口。 高伯逸智勇双全,谋定后动。要是能为朕所用,何愁天下不平啊。” 宇文邕一边感慨一边期待。他就是想用这件事来试试高伯逸是不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赌的就是他宇文邕的身家性命。 成了,他正式成为周国真正的皇帝,从此天高任鸟飞。 败了,死翘翘,宇文护也许撕破脸,干脆自己当皇帝。 不得不说,宇文邕觉得自己还真是够魄力的,这种赌局都敢入局。 …… 深夜,华山脚下的帅帐里,灯火通明。 宇文护看着眼前这位面色有些谄媚的大将,沉声问道:“侯龙恩,长安情况如何?那些潜伏的叛军,有没有蠢蠢欲动?” 这位大将军是宇文护最近才提拔的,但说起能力,只能算很一般,唯一好的就是他是自己亲信侯伏的弟弟,在忠心方面有保证。 做事也还算靠谱,但你指望他能有多惊艳帮你查漏补缺,还是别想了。 关于用人之道,宇文护只看忠心。没有忠心,能力越强越危险。比如李植这样的,不跟自己混,又料事必中神机妙算,不杀留着过年么? “大冢宰,长安及其周边一切平静,连超过五人以上的兵力调动都没有。” 这么平静? 宇文护大吃一惊。 要知道平日里部队在宿卫的时候总有些小事,出动十几人在外面办事很正常。 长安居然连五人以上的兵力调动都没有,难道那些不服自己的将领,都睡着了么? “你情报是否有误?” 宇文护沉声问道。 “回大冢宰,千真万确啊。长安就那么几个军营,郊外的也就几个驻地。出来人进来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吗?” 侯龙恩真要给宇文护跪了!这位爷实在是太多疑了,简直比得月楼里面说书说的那个曹操还要多疑。 “罢了,如此也好。” 宇文护摆摆手,此番给母亲求仙药,以图延年益寿,杀生似乎也不太好。就先让那些人快活一阵子吧。 “不过……”侯龙恩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晚上没吃过饭?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么?” “那个,最近,大冢宰府邸外总有些泼皮乞丐,到处晃悠。卑职抓到一些人,审问了一番,确实只是长安城附近的流民,不务正业不事生产。 有些甚至是在京兆府里的惯犯。平日里偷鸡摸狗,也没干啥大事,于是卑职就将他们放了!” 这是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平日里太闲了,居然帮京兆府做起这种抓耗子的事情了? 宇文护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单膝跪倒的侯龙恩踢到地上! “废物!有空肃整一下大冢宰府的军纪,那些泼皮关你们什么事?你们是我宇文护的禁卫啊!要不要把你们都调到京兆府去当差,去抓那些泼皮啊! 快给我滚回长安去!” 侯龙恩连滚带爬的跑了。 宇文护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用人标准,是不是出了大问题。 齐国的高洋该混账吧,但这厮也知道用贤才啊。 像禁军大都督高伯逸就是这厮一手提拔培养的。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提拔一些微寒又能力卓绝的人物,慢慢培养几年呢? 像侯龙恩这样的,除了忠心以外一无是处,养这种人还不如养条狗呢! “传我军令,明日上山寻找那位大师。寻到以后,大军在山下修整十日再回长安!” 宇文护觉得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现在还忍得住,十天以后如何呢? 不把他们引出来,还真不好一网打尽。 自己在长安是不行的,自己在那些人就像是乌龟一样,动也不动。 只有等自己不在长安了,才能让他们蠢蠢欲动,寻找机会,最后被自己一网打尽! 宇文护在帅帐里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长安来的快马又传来消息,长安及周边一切正常,安静得不能再安静!侯伏派人询问宇文护,能不能每晚不要再喝酒了。 再喝下去,自己这边天子十二军的军纪都要败坏了。主将只顾喝酒,部众的人心就会散,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去,让侯伏正常轮值,不必演戏了。” 传令兵走了以后,宇文护吩咐属下道:“找十个好手,跟我一同上山,你们在山下驻扎,莫要聒噪。” “喏!” 第450章 高洋的暗箭 齐州历城已然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历城夹在黄河跟济河之间,近年来受到东河泊司的影响,不断扩建,商贸往来繁盛,隐隐成为江南到北方的中转枢纽。 此时此刻,齐州刺史府上却是上下忙碌,进进出出。 高伯逸的妾室卢臣萱卢娘子,正在生产,稳婆已经进去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生下来。 “哇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院子里等候的大儒卢叔武老爷子长长输了口气。 “老爷子,母女平安,你看这孩子多俊啊!” 卢叔武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多人来庆贺,就连齐州刺史李祖升都来向卢老爷子道贺。 产房里,李沐檀握着卢臣萱的手,用手帕擦去她头上的冷汗。 “妹妹好好修养吧,好可爱的女孩啊,将来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 安慰好了卢臣萱,又以“大妇”的姿态姿态向卢叔武老爷子道贺,李沐檀便来到了书房,因为有个重要人物找她。 “鼠哥,邺城情况怎么样?” 李沐檀递给灰鼠一套新衣服,揶揄道:“慧娘给你做的,什么时候喝鼠哥的喜酒呢?” 灰鼠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乞丐的,因为他的任务不止是来往两边送信,还有暗地打探消息,顺便不动声色监视“密谍首领”张晏之。 接过李沐檀给他介绍的“女友”做的新衣,灰鼠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掏出一封贴身放置的书信,递给李沐檀说道:“主母…这是渤海长公主让我交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发现灰鼠神情有些不对,而且李沐檀对高彾一直有些警惕,于是这位清纯中带着妩媚的美妇人疑惑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渤海长公主,这一胎怀得太辛苦,很可怜。 我先是对她满怀敌意,但是接触下来发现,这女人心还比较善,也是个可怜人。” 他还未说完,李沐檀就轻声叹息道:“彾者,形单影只,孤身上路也。她叫这个名字,名如其人,少不了孤独前行,注定寂寞。” 李沐檀家学渊源,可以替高伯逸代笔三国演义,文化自然是杠杠的。 她拆开高彾的信,看了半天,然后将信贴身放好。 “外强中干的一个可怜人。” 高彾在信中说,你在齐州能这么惬意,那是因为我在劝说娄昭君太后不要对齐州动刀子,不然你们早就都被毒死了。 以后齐州的妾室你来管,邺城的妾室我来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去齐州,你和那边的妾室也别来邺城,孩子可以来,女人不能来。 你的孩子想继承爵位,可以,过继到我名下就行,我会视如己出。不然的话,朝廷的封赏没你份。 最后强调,我们最好一辈子不见面。 这封信看似霸道,实际上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软弱。李沐檀十分机敏聪慧,一看就看出高彾内心的纠结矛盾和对自己的忌惮之心。 一个又妒忌,又想当贤妻良母的可怜女人。 李沐檀决定不想这些事,将一切交给高伯逸回来后处理。长子高承明满是机灵劲,一看就是将来有大出息的。有孩子陪伴,她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她要把孩子教育成天之骄子! 高彾可怜她?她可怜那个横插一缸的女人还差不多。 “鼠哥,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渤海长公主跟我比…嗯,如何?不要说谎哦。” 我还以为你真的大气到什么都不在乎呢? 灰鼠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道:“自然是各有千秋,但若单纯论长相,渤海长公主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比我还漂亮,这可能吗? 李沐檀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她总不能去邺城亲眼看看吧? 她发现灰鼠似乎有话欲言又止,于是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鼠哥,咱们认识也跟我夫君差不多时候,我一直当你是可靠大哥,有什么事不能直言?” 灰鼠深吸一口气道:“主公在平阳,据说当了回采花贼,名声败坏。在下一直不相信,原因嘛,看看你跟渤海长公主长什么样就知道了,吃惯了山珍海味,谁会去吃阴沟里的脏东西啊。 可惜流言愈演愈烈,似乎有人暗中操纵。 直到我此番回邺城,拿到这些,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人在慢慢败坏主公的名声。” 灰鼠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给李沐檀。 册子的名字叫《襄阳王夫妻x事》,李沐檀看了一遍,气得浑身发抖! 里面详细描写了渤海长公主高彾的外貌,惟妙惟肖,文笔细腻,每一个身体特征都非常详细。比如说胸型好,腿长腰细,嘴唇小巧红润,皮肤白皙云云。 就像是当面见过一样。 但高伯逸本人的介绍则含糊不清。 书里面将夫妻房事描写得极为夸张,说白了,高彾就是贱妇,高伯逸则是什么夜御十女,什么呼喊声从王府传到皇宫云云。 简直就是采花贼跟饥渴怨妇的完美组合! 用词极为恶毒。 这种小册子似乎有很多人抄录,流传甚广! 灰鼠又从布袋里拿出很多不同的小册子,男主都是采花大盗高伯逸,女主则是张红娘啊,卢臣萱啊这样的妾室,而且里面果然就有她李沐檀的“小黄书”,对自己的外貌描写竟然跟真人达到惊人的相似度。 比如她腿型美,腰身曲线好看,但是胸不大,那里面也描写得惟妙惟肖,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不过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故事的剧情。 高伯逸跟高彾好歹算夫妻,房事那啥也没什么,夫妻嘛,无非是夸张了点。 结果她李沐檀直接成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被采花大盗高伯逸入室强行侮辱的世家千金,最后居然被高伯逸所征服,堕落到跟着私奔做妾的无耻女人! 其他女主的遭遇各不相同,但都是类似于世家千金被采花贼侮辱,最后居然喜滋滋的私奔这样的。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在搞臭高伯逸!想败坏他的名声。 “张晏之是干什么吃的,他女儿被人这样编排他都不管吗,气死我了!” 李沐檀肺都要气炸了。 “张大人查了,而且很有收获。他说,这是……皇帝高洋私下里请了一帮无良文人的手笔。这些册子是与你们有关的我就带回来了,还有些册子是主公对一些不认识的贫苦人家的女人下手的,内容荒诞不经,我就没带回来。 张大人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哈? 李沐檀手里的小册子洒落一地。 第451章 爱要要,不要滚 “大冢宰,这位就是在华山远近闻名的真玉道长。他的炼丹术十分高超。” 一个手下向宇文护介绍道。 现在是大家都喜欢“真玉”这个名字么? 白马寺还有个真玉大师现在在长安遵善寺可活跃得很呢? 宇文护心中一阵阵的古怪。 真玉好像叫法号也行,叫道号更妙,具体哪个更好,真不太好讲。 也许真的就是纯巧合吧。 宇文护不想探究什么,这些都是无聊的小事。 “真玉道长,在下是来求仙药的。” 宇文护恭敬的说道。 没想到这位胖乎乎的真玉道长翻了翻白眼,不屑答道:“我哪里有仙药,世间哪里有仙药?如果有仙药,我留着自己吃,自己成仙不好么?” 这话怼得宇文护无言以对。 世上都说神仙好,可有谁真的见过神仙了?把你当回事你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不成? 宇文护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勉强说道:“大师说笑了。” “你这牛鼻子老儿,知道面前的是谁么?” 宇文护一个手下愤怒说道,因为害怕宇文护的淫威,不敢对真玉道长太过分。 “大师,在下是为了尽孝道,诚心求仙丹。” 宇文护诚恳的说道:“道长需要什么,在下绝对会双手奉上。” “唉,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烦得要死。” 他从袖子的口袋里掏出几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宇文护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仙丹,拿着就快走吧,不要再来烦我了。” 真玉道长十分不耐烦,似乎跟宇文护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不过却没有提要好处的事情。自顾自的往前走。 宇文护反复的查看手里的“仙丹”,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点卖相都没有,不是说好的仙丹都应该金光闪闪,五彩夺目的吗? 眼前这个逼格也太低了点吧。 “真玉道长请留步!” 宇文护转身急切的喊到。 但这句话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真玉道长听到之后,之前还慢悠悠的步伐,现在变得健步如飞起来。 宇文护麾下那十个精兵自然不会看着自家主公吃瘪,他们飞奔而去,赶上真玉道长的步伐,然后将其团团围住。既不动手,也不拔剑,就这样安静的围着,显示出极高的狗腿子素养。 宇文护气喘吁吁的来到真玉道长面前,好声好气的问道:“道长,不,仙长。这仙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宇文护本来想说“这仙丹看起来跟兔子拉的屎差不多”,不过就算他再骄横,这点基本的情商还是有的,如此无礼的话又怎么会说出口呢。 “仙丹呢,就这鸟样,反正吃不死人就是。爱要要,不要滚,恕不奉陪。” 真玉道长随便一推,就将宇文护麾下一个精兵推得退后许多步却毫发无损,显示出这位道长手里还是有点真功夫的。 “道长,这…仙丹卖相是不是有点差?” 宇文护终于问出口了。 “随你爱要不要,嫌弃丑啊,那你去找佛祖开光啊!关我鸟事!滚滚滚,不要打扰我修行。” 说完真玉道长扬长而去,懒得搭理宇文护,也没有问他要什么钱财。就当他们这帮人是透明人一样。 “大冢宰,要不要?” 手下亲信怒不可歇,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啊,果然是名不虚传。” 宇文护喃喃自语的说道,阻止了手下暴起杀人的意图。他随即带着亲信下山,回到帅帐仔细观摩起来,还轻轻的放鼻子跟前嗅了嗅。 说实在的,貌似有点山楂的清香味,其他的真闻不出来了。 宇文护心中暗暗好奇,这真玉道长什么都不要,莫非真是神仙转世? 第二天,宇文护带着大队人马搜山,寻找真玉道长,然而却一无所获。 不过也不算是真的一无所获,因为他们在山顶一处简陋道观的屋墙上,发现了一首诗。 嗯,调侃他们这些人的歪诗。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路边美玉无人拾,狗屁仙丹有人求。” 真玉大师大概是知道宇文护他们要来找茬,连夜逃之夭夭了,还留下一首歪诗揶揄宇文护。 看得这位权倾北周的大权臣良久无语。 “这诗有狗尾续貂之感,大概最后两句就是嘲笑我宇文护有眼无珠吧。” 宇文护失笑着摇头,带着众人下山,将那几颗“仙丹”小心翼翼的装好。 至于那位真玉道长,似乎后来没有人见过他,又似乎他改行做了和尚。 因为多年后洛阳白马寺翻修,一位身形颇似这位神秘道长的和尚,堂而皇之的穿着寺庙住持的袈裟,恰好他的法号也叫真玉。 至于是不是这位真玉道长,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芸芸众生忙着柴米油盐,高官权贵忙着争权夺利,肥头大耳的和尚忙着念经化缘。谁又在意真玉道长与真玉和尚有什么区别呢?关他们x事。 …… “妹妹能在齐州安稳生活,多亏了姐姐照抚。姐姐信中说的事情,妹妹自然照办。姐姐若是哪天有事,姐姐的孩子,妹妹也会视如己出,不会有分毫苛待。 近日听闻阿郎在邺城的名望急转直下,民间号曰:邺都采花贼。不知姐姐可否查探一下。事关姐姐名节,妹妹不敢大意。 ……” 挺着个大肚子的高彾无力的躺在塌上,看着李沐檀派人送来的这封信,还有一本和自己有关的小x书,感觉一阵阵的心力交瘁。 绵里藏针!这小女人不好对付! 高彾天之骄女,并没有和其他女人斗争的经验,不过直觉上就感受到李沐檀很不好相与。 不过对方送来这本跟自己有关的书,应该不算恶意。 她笑着翻看了一下,面色古怪,倒是没有太生气。随即面色又阴沉下来。 高彾很想说,里面的许多夸张细节,其实真的没多夸张。 她和高伯逸那段时间玩起来真的很疯狂很放肆,跟这本书的细节惊人的相似。 高彾面色不善的看了身边的健硕女仆一眼,将小x书递给对方说道:“查查我身边的所有奴仆,看看他们看到这个以后是什么表情,把可疑的人物给我揪出来。 揪不出来的话,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那健硕女仆仔细翻看那本小册子,随即面色大变,直接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公主放心,奴若是不能查清此事,自刎于公主面前。” “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第452章 最后的几步 北周的长安城,分为长安西城,长安东城,和连接二者的长安中城。 其中,长安中城是京畿宿卫之地,屯扎重兵,领兵之人,正是宇文护的头号亲信,侯伏! 长安西城乃是皇宫所在之地,负责禁卫的主将人选,超乎许多人意料。 居然是荆襄之战后,顺势投靠宇文护的郭彦! 郭彦在荆襄之战后,回长安述职,打了大败仗,还传言他跟权景宣两人不和,互相倾轧,于是当时郭彦被宇文泰剥夺兵权,但是保留官职。 宇文泰死后,审时度势的郭彦,提前投靠宇文护,赋闲在家的他,很快就获得重用,负责禁卫长安东城。 宇文邕上位后,由于郭彦投靠得早,已经在废掉宇文觉的兵变中证明过自己,于是乎他被宇文护擢升,负责禁卫长安西城,并负责宫廷外围的守备。 这么说吧,郭彦现在算是监视宇文邕的一双眼睛。 而之前禁卫西城的宇文泰外甥贺兰祥,则是因为同情某些不该同情的人,被调动到守卫长安东城,算是宇文护对他的小惩大诫! 这天夜里,郭彦没有去当值,因为近期长安城异常的平静。 他一个人来到书房,也不点灯,就这样静坐于书案前。 郭彦已经习惯这样的思维方式,可以让心静下来,察觉到一些平日里无法察觉的细节! 最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最主要的因素,就是现在皇帝的宇文邕,跟自己在荆襄败退以后,一路陪伴回长安的宇文邕差别太大了! 那时候的宇文邕,锋芒毕露,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锐意进取! 尤其是对改革军制异常上心,经常跟自己请教军队编制,行军,后勤组织等事宜。 那时的宇文邕,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然而,当这位登上帝位以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慵懒萎靡,动不动就在朝堂上抱着宇文护的腿痛哭流涕,让宇文护主持大局! 对于宇文护的不合理要求照单全收,比侍奉亲爹还殷勤! 毫无英主之相,简直就跟自家的看门狗一样,甚至还不如! 这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郭彦大概也能猜出来。无非是宇文护太强势,宇文邕只能装傻自保呗。 但是宇文邕会真的这样装傻一辈子,把演戏演成窝囊的一生吗? 恐怕很难想象当初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会这么做。 郭彦暗自揣摩,发现宇文邕极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 他随时都会反水杀掉宇文护,关键是时机,什么时机他会动手呢? 肯定不会等到宇文护老死的。 也许很近,明日就会动手,也许很远,十年后再一击而定。 郭彦不在乎周国谁当老大,他在乎的是,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按现在的态势,只要宇文护被突然拿下,那么他郭彦就会遭遇灭顶之灾,这毫无疑问。 但如果自己投靠宇文邕,解释之前自己都是在等待机会,那么虽然能得到宇文邕的青睐和重用。 只是万一宇文邕扳不倒宇文护,他应该怎么办? 那时候自己就会成为朝臣心中的“忠义之士”,然后被宇文护吊死全家! 所以这二人的胜负,和投靠的时机,极为重要。 首先要看准谁能赢,其次调转矛头的时机要准,要一击必杀,不能早更不能晚。 很难啊! 郭彦深感上了贼船就很难下来,现在宇文邕在背后如芒在背,宇文护在面前虎视眈眈。 他夹在中间,困苦不堪,早知道还不如去守长安东城或者外放呢! “谁在那里?” 郭彦摸着手边的佩剑问道。由于担心宇文邕的刺客暗杀,他最近睡觉都是枕戈待旦。 刚刚听到门外有动静,家中的狗却没有叫唤,这很明显是出事了。 忽然,书房门被推开,门口月光下出现一个和尚的身影! “掌灯,莫要做声。” 这个声音郭彦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他按照对方的吩咐点燃油灯,看清对方的相貌,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高伯逸,你还没死,你不是已经……” 高伯逸换阎姬的事情,作为周国丧权辱国的大事件,郭彦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为何必死之人现在居然活蹦乱跳在自己面前,那就不得而知了。 “郭将军别来无恙啊,襄阳一别,甚为想念。” 高伯逸自顾自的跪坐到对方面前。 一提襄阳的事情,郭彦就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叛国的罪证,都被捏在高伯逸手里呢! “郭将军不必紧张,襄阳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当日密档,在我来关中前已经销毁。在下明知要叛逃,又岂会把郭将军的命交给高洋?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伯逸的话有些道理,郭彦暂时放下心来,沉声问道:“高都督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自然是有的。郭将军大祸临头,在下来给你指一条明路,让你跟荆襄战役一样,逃出生天,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就看郭将军能不能信任在下了。 之前一次合作坑死权景宣,我们应该还算合作愉快吧。” 被这样明里暗里威胁自然是不爽,但是郭彦知道自己处于弱势地位。 难道高伯逸说销毁证据就销毁证据了吗?他自己难道不会留一手么?这谁说得准?他郭彦不敢赌啊! 这是全家完蛋的大事! “高都督有话不妨明言。” 脑子里想法很多,但身体却很诚实。 “今夜你就秘密入宫,向皇帝表明心迹,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说你一直忍辱负重,就等着陛下召唤。 等你做了这件事,我再派人告诉你下一步的计划。 宇文护必死,这是你自救立功的最后机会。” 高伯逸的话,让郭彦十分震惊。他沉默良久道:“你们有把握吗?这是要压上我身家性命的。” “郭将军,想下宇文护的贼船,还不想冒风险不想出力,敢问世间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你今夜赶紧从宇文邕那里要一道召令,到时候控制住皇宫外围的防御,不让宇文护的亲信攻占皇宫,就能加官进爵了。” 今天就要决定,今夜就要决定! 郭彦还要说话,高伯逸却打断他说道:“好谋而无断,取死之道也。言尽于此,你去不去皇帝那里,本来就与我无关,你也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便是,告辞。 对了,你们家的狗只是晕了而已,不必担忧。” 说完高伯逸走出书房扬长而去。 第453章 暴雨前夜 “蠢女人,这几天我不在,竹竿也可能不在,你自己看着办啊,把得月楼的门窗锁好。 生食熟食都有,不够了你自己下厨解决下吧。” 在独孤伽罗惊愕的目光下,杨素穿着锦袍,消失在视野里。 此刻正是黄昏要入夜,他出去是要做什么呢? 独孤伽罗想要挺着大肚子下楼追赶杨素的脚步,却是被竹竿一样的那个剑客拦住了。 “你的命是自己的我不拦着你,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公的,请不要作践自己。 我当年差点被高洋斩首,幸得主公冒险搭救,主公说你不能离开得月楼,那么你就不能离开! 哪怕是一柱香的时间。” 竹竿对独孤伽罗也是不假辞色,这让独孤伽罗很是神伤。 杨素看不起自己,现在连这位剑客也看不起自己,难道世间真的只有高伯逸看上自己了么? 独孤伽罗皱了皱眉头,她预感长安有大事要发生,却因为得不到一点消息,而眼前一抹黑。 竹竿走后,她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满脸苦笑。 “孩儿啊,你可真把母亲我害苦了。我被我夫君抛弃,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爹。 他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上心,为什么要来祸害我呢? 我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他到底看上我什么? 要是想借助独孤家的力量,也不需要把我弄到手啊?他不是已经搞上长姐跟四娘子了嘛! 我又不是傻子,他不喜欢一个女人,至于和癞皮狗一样缠着吗?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他也对我有恩,我只好拿身体去报答他,于是有了你。 可他又喜欢我什么呢?我现在夫家没有了,但又不想跟他的那些妻妾争宠,特别是独孤家那两个姐妹……孩子啊,娘应该怎么办呢? 你爹要是再对我做什么,只会把娘逼死了。” 其实独孤伽罗知道,虽然自己嘴上这么说,但如果今后高伯逸真要对自己做什么,估计自己依然是会舍不得死的,毕竟肚子里这个孩子和独孤勇都需要她。 独孤伽罗得知杨坚要杀她娶公主,已经跟杨坚恩断义绝,将杨勇改名为独孤勇了。 她放纵不自爱,对方处心积虑势利眼,都不是什么好鸟,独孤伽罗觉得跟杨坚之间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只是跟高伯逸有本算不清楚的烂账。 至于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打算让高伯逸来取名,姓高,叫什么无所谓。 独孤伽罗知道,如果高伯逸没有“玩腻”她的话,将来一定会金屋藏娇,一次次占有自己。这个孩子,搞不好还不是最后一个,说不定以后还会给他生孩子。 如果她再给高伯逸生一个孩子,会屈服吗?有可能,独孤伽罗不是很看好自己能一直抵抗高伯逸对自己的不断占有,嗯,各种意义上的占有,包括名分和归属。 她知道高伯逸想要的并非只是她的身体。 独孤伽罗觉得以高伯逸的傲气与倔强,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大!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跟任何一个男人发生点什么的。他那么好色贪婪,自己又被他染指过,能保证对方以后不碰自己么?不存在的。 高伯逸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吃进肚子里,完全,彻底把自己死死捆住。 就像对待四娘子那样。 尽管不愿意承认,独孤伽罗知道自己现在就是高伯逸的禁脔,地地道道的,哪怕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将来就算不进高家的门,估计也很难逃脱高伯逸的魔爪。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这段孽缘,独孤伽罗已经累了,她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其实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原因,她连自言自语说出来都不敢。 为什么高伯逸亲吻她的时候她不反抗呢?她喊停对方也会停的吧。 两人亲热的时候那么痴缠,一个正常女人,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这样,难道不会觉得恶心么?为什么那时候自己那样沉醉和投入呢? 自己对高伯逸,难道就完全没动心过么?当时高伯逸无微不至照顾自己还救过自己的命,难道当时自己的那种情感仅仅就是感激么? 其实那一夜不献出自己也是没问题的吧?高伯逸又没有要求自己献身,他为了四娘子也会慷慨赴死的。 献出就献出,可以随便让对方占点便宜,就赶紧收手啊。为什么要像是献祭一样,打开禁忌之门,拼了命的放纵自己,把自己燃烧成灰烬呢? 独孤伽罗这段时间一直在沉下心思索,我到底有没有爱过高伯逸。 如果自己云英未嫁,对方没那么多女人,恐怕自己也会像四娘子一样轻易被他掳获吧? 这个答案让她黯然神伤。 所以再怎么样还不是自己在犯贱么!杨素说得没错。她独孤伽罗就是个贱女人,将来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高伯逸的魔爪。 在竹竿疑惑的目光中,独孤伽罗伤心的一个人哭了起来。 …… “高伯逸,你今天是来游说老夫的么?” 柱国李弼的府邸里,这位对外宣称是生病了的柱国,此刻正在院子里练剑。很显然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 已然是黄昏时分,阳光洒在李弼身上,这位健壮的老头身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宛若神将。 “皇帝要杀死宇文护,已经是箭在弦上,柱国大人选择何去何从?” 李弼眼中精光一闪。 很显然,他听懂了高伯逸想说的那部分意思,也听懂了高伯逸不愿意说的那部分意思。 “老夫已经累了,不像是独孤信,还想折腾。你回去吧。” 李弼非常冷淡,既没有问高伯逸为什么变成了和尚,也懒得追究他是不是在为宇文邕办事。 “八柱国名存实亡,其实八柱国本身也不是从来就有的,自然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如果柱国大人不为皇帝出点力气,怎么知道将来的宇文邕,不会是现在的宇文护呢?” 这话让李弼陷入了沉思。 八柱国家族,真的被宇文家搞怕了,万一以后再出宇文护,那样乐子就大了。 谁能保证宇文邕以后不是宇文护呢? 要知道宇文护当初,也没这么嚣张的吧? “看来,你确实不是跟宇文邕跑腿的,跟我来书房吧,老夫看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455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 见到老母阎姬平安无事,宇文护大松一口气。 像女儿和妻妾被人玷污什么的,痛一下也就过去了。但若是家中老母亲也惨招毒手,那宇文护简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活下去,一辈子都会在悔恨中渡过。 “护儿,可是家中出了事?你今日身边的护卫都少了许多。” 很明显阎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宇文护给自己“送药”,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为何他面色阴沉,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呢? “母亲,没什么大事,无须操心的。孩儿在华山为母亲求了仙药,还请了真玉大师前来为仙药开光。 到时候母亲亲眼所见,应该能吃下仙药吧?” 虽然阎姬也不知道给仙药开光是个什么操作,但有佛祖开光,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如此甚好。” 阎姬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儿子宇文护的孝心是看得见的,无论这仙药是不是真的灵验,起码吃下去应该没有大碍吧? 管他有用没用,成全一下儿子的孝心不好么? 宇文护在朝堂上如何指鹿为马且不说,但他对母亲的孝心,确实是周国大臣的典范,这点无可指责挑剔。 “大冢宰,真玉大师到了。” 门口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走到宇文护耳边说道。 这就来了么?还真是殷勤啊! 这位真玉大师在想什么,宇文护心中如明镜一般,看的通透。 说白了还不是打算在长安建立新寺庙,开宗立派。 宇文护一点都不傻,相反,他对这样的和尚异常警觉。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时代的和尚当中,发印子钱,玷污良家妇女之类的人不在少数,寺庙根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 虽然阎姬信佛,但宇文护对这些和尚的印象一点都不好。 不过这位“真玉大师”,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他不是没欲望,而是他的欲望有些不太一样,“层次”比较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一无物,何处惹尘埃。 这四句偈语,宇文护反复咀嚼过,越想越觉得深邃。 他敏锐的发现,这位真玉大师,他不是在乎自己是否是“得道高僧”,能不能在大庙当住持。 宇文护觉得这位爷是想开宗立派!他的佛家思想,跟现在流行的佛家思想差别很大! 甚至可以说是独树一帜! 这样的人肯定有傲气,然而自己母亲让他来他就来,难道真是闲的没事干么? 这位无非是想结识他宇文护,然后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让他在长安能够独自立足罢了。 不然这位真玉大师吃饱了撑着要来当舔狗? 宇文护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位来自白马寺的高僧,一向都不在乎寺庙的香油钱,吃住都是最低一个级别的,禅房除了是独立院子清净以外,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的人追求什么,还用说么? 宇文护不是说讨厌这样的人,而是觉得只要是人,还在人间活动,哪怕是什么得道高僧,也不会真正的无所求。 “站住,搜身!” 门口两个精壮的侍卫,将一个穿着袈裟,一身僧侣正装的和尚拦在门口。 “阿弥陀佛,贫僧就一皮囊而已,搜身请便。” 真玉大师双手合十,体态安详。 门口两个侍卫稍稍松了口气,这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行刺的。 他们两人仔细搜身,发现对方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要知道袈裟乃是三衣,也就是用三件衣服把身体包裹起来,里面既没有口袋,也没有搭扣什么的。 两个侍卫不好意思的缩回手,这和尚倒也真是“坦坦荡荡”了,难怪那些花和尚总是能屡屡得手呢。 这种衣服脱得太快了,办事只需要半柱香时间! “慢着,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一个侍卫夺过真玉大师手中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木鱼,一根敲木鱼的短棒,还有一块盖着木鱼的黄布。 这些东西用来行刺,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两人讪讪缩回手,不好意思对真玉大师行了一礼。 “你们真是该防的人不防,把人家得道高僧当贼来防,还不让人进来!真是气死我了!” 宇文护简直是要被麾下这些蠢蛋气死。 昨夜府里女眷被泼皮玷污的时候,你们不知道在干啥,像是睡着了。 现在倒是清醒过来了! 我宇文护当年跟着宇文泰走南闯北,亲历战阵,难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和尚都打不过? 我腰间还有佩剑呢! 就算对方是刺客,我还怕他不成!一群蠢货! “施主有礼了。” 真玉大师把头低得很下,样子很是谦卑。宇文护在心中暗笑,这位果然还是食人间烟火的,不然何必在自己面前如此拘谨呢? “大师,开光需要什么东西么?” 宇文护微笑着问道。 “不需要,把装东西的盒子拿出来,贫僧念经即可。” 诶,貌似有点门道啊。 宇文护心中惊奇,猜想是不是直接拿仙丹开光,暴露在外面,“光”一边开一边溜走,到时候等于无用。 “大师请吧。” “好说好说。佛家有云善恶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施主是为孝心而求,待会贫僧念经之时,还请二位闭眼诚心祈求。 心诚则灵。” “大师太讲究了。” 宇文护心中暗暗称奇,那位真玉道长十分嫌弃自己,这位真玉大师,反倒是略有点谄媚了。 “施主,这就开始吧!” 真玉大师开始敲木鱼,念经。那声音是念一大段继续重复,听得门外两个护卫昏昏欲睡。 …… 皇汤石井附近的一处密林里,鱼俱罗带着十几个精悍的兵卒,人人腰间横刀,背后强弓,骑着战马严阵以待。 这些人当中,有一人浑身黑色斗篷,把身体包裹起来,背脊稍有佝偻,身形看起来有些老态。 他缓缓纵马上前,沉声问道:“你家主公真的是说发信号就强攻正门吗?” “确实如此。于柱国,我不知道主公是如何跟您商议的。但我鱼俱罗只按号令办事,发令即总攻,战死至最后一人也不退。 不发令,今夜退走长安,离开关中再也不回头。” 那位黑斗篷下人,居然是已经告老还乡的六大柱国之一的于谨! “也好,看你令行禁止,你家主公机敏老练,老夫就知道独孤信手下还是有能人的。 此番宇文护必死无疑,再等等也无妨。” 第456章 地动山摇(上) 皇汤石井的一间安静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木鱼声,还有重复念经的声音,让人心情平和自然。 当然,门口看着真玉大师敲木鱼的两个侍卫都在打哈欠了。 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真不知道这些和尚是干什么吃的,这样无聊的事情天天做也不嫌累。 宇文护和阎姬倒是没想那么多,依然在心中默念,祈祷对方平安,佛祖保佑。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定格成了一幅画!安静,祥和,带着神圣的气息。 忽然,门口两个侍卫看到真玉大师若无其事走到闭着眼睛的宇文护身边,用右手拿着的黄布捂住他的口鼻。 正当宇文护想睁开眼睛暴起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随后,真玉大师用左手将木鱼的短棍子插入已经陷入昏迷的宇文护的喉咙! 鲜血四溢! 咔嚓一声,宇文护脖子折断,头耷拉下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阎姬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刚刚睁开眼睛,却感觉脖子一酸眼睛发黑,直接晕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到一秒钟。 门口那两个侍卫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宇文护被杀,连脚步都没有迈开! “大胆狂徒!” 他们刚刚想冲过去,却看见真玉大师用宇文护的衣服擦了擦自己沾血的双手,然后拔出宇文护的佩剑,指着对方。 双边直接对峙,没有披甲的真玉大师陷入绝境!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会逃离长安,走得越远越好。我是皇帝陛下的亲信,长安已经要改天换地了。 宇文护已死,皇帝陛下必然掌权,清算你们这些人简直不需要怀疑。 现在外面有我们一千大军。只要我发信号,他们就会冲进来。你们现在就走吧,无冤无仇,我不想多杀生。” 看这位真玉大师讲得真切,两个侍卫思考了几秒钟,随即对他拱手,然后桃之夭夭! “宇文护,我其实与你无冤无仇。但你挡了我的道,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我那么多女人,那么多手下,都指望着我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各为其主,你安心的去吧。” 一柱香时间之后,真玉大师提着一个盒子出来了,手里拿着竹筒。 他用一个微小的火折子将竹筒上的引线点燃,很快皇汤石井上空就绽开了一朵绚烂的烟火! 这两样东西他都是之前藏在木鱼里,拿木胶将两片木鱼粘起来,所以没被侍卫搜身的时候发现。 此刻盒子里装着宇文护的人头,他只需要把人头交给门外守候的于谨就可以了! 至于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主公,您没事吧!” 扮做真玉大师的高伯逸,正在院子里的温泉洗手,鱼俱罗就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府兵冲进了庭院。 看他们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高伯逸瞬间明了,宇文护的侍卫发现主人已死,马上就要清算到他们头上,估计也顾不上捉拿刺客了。 反正杀了刺客也无处领赏,不跑留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高伯逸对着鱼俱罗轻轻摆手,然后一脸微笑看着鱼俱罗身后披着黑色斗篷的老人,拱手行礼道:“于大人,别来无恙?” “独孤信有你这样的女婿,三生有幸。老夫家中无女,要是有女,定然不会错过你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子。” 于谨摸着长须哈哈大笑道。 “这都是于老的谋划好,小子只不过跑跑腿而已。宇文护人头在此,幸不辱命。 前期的事情已经做完,于老去收割胜利果实吧。在下要去皇宫陪陪宇文邕了。” 于谨摇头失笑道:“你果然眼中只有独孤信的漂亮女儿,根本没把我们周国君臣当回事。 不过这样也好,周国要是有你这样的人出仕,我反倒要担心二十年后陛下是不是都会被你架空。 此番合作愉快,我于谨记住你的恩情了。你说得对,有一个宇文护,就会有第二个宇文护。 我们六大柱国,不能任人揉捏。” “那在下就告辞了。 鱼俱罗,护送于老去长安城外大营,不得有误!” 高伯逸厉声下令道。 “喏!” 高伯逸将手里装着宇文护人头的盒子交给于谨,沉声说道:“宇文邕雄才大略,心机深沉,柱国大人切莫掉以轻心。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于谨带着鱼俱罗骑着快马等人走了,留下高伯逸一个人在皇汤石井的温泉院落里。 “最关键的一步走完了,宇文邕,我给你的礼物,不知道你是否满意呢? 藏着毒丸的解药,滋味怎么样? 杨坚,你是否想杀我却动弹不得,而感觉郁闷到想死呢?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又丑又胖又黑脾气又差的公主呢!你一定会满意的。 等你孩子出世,我一定来喝一杯喜酒。确认下是不是隔壁老王的种。 此番政变后,周国一大批忠臣良将上位,高洋,没我高伯逸,你应对起来还是会很有些压力的吧。 等我回邺城你想狡兔死走狗烹,恐怕就不能让你如愿了! 岳父大人,八柱国即使重新立起来了,没了杨忠,你也是最弱的那个。 没我高伯逸为你冲锋陷阵开疆拓土,你想藩镇自立谈何容易啊? 乖乖的把三个女儿送过来给我暖床吧。独孤伽罗也是我的禁脔,你可别想糊弄过去。 唉,为所欲为,人生就是这样寂寞如雪啊。 我到现在得意洋洋,唯独亏欠无法偿还的人,要用尽一生去弥补。 沐檀,彾儿,我欠你们太多了。” 高伯逸深深一叹,慢慢走出院落,回头看了一眼风景如画的皇汤石井,骑上鱼俱罗留下的战马,朝着长安城飞驰而去。 …… 宇文邕坐立不安的在皇宫书房里走来走去,宇文护今天回来了,但昨夜郭彦又主动来投诚,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这时间未免也太巧合了点,会不会是宇文护在钓鱼?昨天为什么那么冲动,给了郭彦一个信物啊! 此刻宇文邕后悔得要死,长安西城守备的位置太重要了。 一旦投靠过来,不但自己外围多了一道保险,而且等于是废掉了宇文护最重要的一双眼睛! “陛下,真玉大师来了,说是给宫里做法事的!” “啊?快请!不,我亲自去迎接!” 第457章 地动山摇(下) “是高都督派你来的么?” 腰戴佩剑,身穿胯裆铠,一身戎装的窦毅,在大营门口凝视着身穿麻衣,骑着战马,赤手空拳前来军营的俊朗少年,沉声问道。 窦毅今日已经武装到牙齿,随时准备带兵出击进行一场恶战。原因无他,宇文护回来了,决战时刻已经到了。 战马上的人正是听高伯逸指令而来这里的杨素。 “差不多,不过可以先给窦将军报个喜。” 杨素翻身下马,从袖口里递给窦毅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襄阳公主有孕在身。 窦毅脸上瞬间出现惊喜的神色!他们窦家有后了啊!真是可以告慰祖宗了! 不过很快他就眉头紧锁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此番他入局的赌局,压上去的筹码更多了! 赢了,娶公主回家,八九个月后小娃出生,他窦毅彻底又完美的解决了老大难问题。可以去祖宗祠堂里拜一拜了。 输了,啥也别提了,就算自己不死,妹子和自己的娃都要离他而去。而且他还要看着自家的娃被被突厥胡人打,自己深爱的女人在她不爱的突厥胡人身下惨叫。 人生的悲剧也不能这样演啊,明明离成功就只有一步而已! 凭什么把他一生的幸福都夺走啊!他窦毅不服,鱼死网破也要跟宇文护拼了。 “高都督有什么吩咐?” “宇文护已经伏诛,窦将军可以开始逐步控制长安城外的朝廷衙门,将大小官员都软禁起来。将那些明显就是宇文护党羽的官员抓起来集中在一起。 我家主公可以向窦将军担保,此役只要你做到这些,十二大柱国大将军,就有一个是你窦毅窦天武! 权力、美色、子女,一样不缺。窦将军的人生或许很长,但改变命运的日子,也就只有今天而已了。 宇文护核心党羽名单在此,窦将军能抓一个是一个。” 杨素一张嘴能言善辩,窦毅瞬间就被说服了。 是啊,这个时候不豁出去博一把前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宇文护已经死了,这个局,正是自己大杀四方的时候! “请转告高都督,我窦毅一生都铭记他的再造之恩。 还有…” 窦毅顿了一下,低下头在杨素耳边轻声说道:“襄阳公主如果到时候生下女儿,我窦毅愿意招高都督嫡长子高承明为乘龙快婿。 这指腹为婚啊,我窦毅窦天武心甘情愿,就厚颜跟高都督结个亲家。 反正他也是我跟襄阳公主的媒人,不算外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毅爽朗的笑着,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高伯逸既然能让宇文护伏诛,那么自然也能控制住长安的局面,自己只不过控制长安城外的衙门,贴安民告示,再轻松不过。 “窦将军,一切拜托,我家主公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杨素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来人啊,点兵,我要训话!” 杨素走后,窦毅回头对传令兵吼了一句! …… 离长安城西边二十里的一处密林里,从边疆紧急撤回的五千精锐骑军,如同一个人一般,在密林里沉默列队,显示出极高的军纪素养。 两位长得很像,但身材略有不同的将军,正在沉默对视。 “大哥,你说这会不会是宇文护想看咱们有没有野心,故意耍咱们玩呢?” 这支军队的统领,从边疆急行军返回的侯莫陈崇不悦问道。 他是大老粗,老哥侯莫陈顺说要自己调兵五千骑军回来长安,十万火急,不回来家族要被灭。 他只得带兵回来。 但是没有皇帝虎符,这事真是严重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远处十几骑飞速奔驰而来,侯莫陈崇的麾下大军全都搭弓预备,将箭头对准他们。 “全军听令,不得动手!” 侯莫陈崇生怕自己搞砸了,连忙让手下人停下。不是他吹牛,对方这十几个骑兵真没办法拿自己麾下的精锐边军怎么样。 等来人近了,侯莫陈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看错了。 “于柱国,你怎么来了?” 侯莫陈崇大老粗,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连八柱国里面智谋出众的于谨都在这里,看来老哥侯莫陈顺这次真没有坑自己。 于谨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侯莫陈顺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入局,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宇文护已经伏诛,人头在此。我们六大柱国也是该翻身一下,不能让第二个宇文护出笼了。 我这里还有陛下的血书,现在我们就带着兵马,清君侧,诛杀宇文护的党羽。 成败在此一举,将军莫要推辞。” “于柱国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现在就兵发长安!拯救陛下于水火!” 侯莫陈顺掷地有声的说道。 …… 李远大将军府里,这位之前家中遭遇过不幸的柱国大将军,正在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 他的旧部,那些赋闲在家的家将,都被集中起来,有数百人之多。 由于府兵制度是自带狗粮装备,因此北周民间有盔甲兵器的战兵真不是少数。如果不是这样,李远想拉出一只队伍,还真不是易事。 正在这时,一个瘦竹竿一般的人,腰间就挂着一只剑,大摇大摆的来到李府门前叫门! “你是什么人?” “宇文护已经伏诛,死于我家主公之手。我家主公让我通知你们,带着他的亲笔信,去找东城的贺兰祥,说服贺兰祥将麾下部众交给李穆大将军节制。 西城的郭彦已经投靠陛下,到时候会配合两面夹攻长安中城的屯兵之所。 相信贺兰祥一定会妥协的,毕竟他是先帝的外甥。” 宇文护死了? 苍天有眼啊! 李远此刻泪流满面! 他对竹竿说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他的恩情,我们李家记住了。将来有机会定当加倍偿还。” “那在下告辞!祝李将军旗开得胜。” 竹竿也不矫情,拱手告辞后就大步离开了。 他走了以后,李远激动的回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李穆说道:“我老了,就在家等着。你去找贺兰祥吧。” 李穆知道是自家大哥害怕自己冲动误事。要知道,贺兰祥当初也参与了诛杀李植,废掉宇文觉的行动。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大哥多保重,弟弟我能说服贺兰祥。” “去吧,我李家能不能恢复曾经的荣耀,就看这次了。” 第458章 喝下你藏好的毒 “高伯逸,怎么样,事情定下来了,你杀了宇文护吗?” 北周皇帝的御书房里,宇文邕激动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 结果被对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 “有我出马,宇文护自然是活不过今天。”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那样子不是在说杀一个人,而是在说自己杀死了一只鸡。 语气极为淡漠。 让宇文邕心中不由得一颤。 “那宇文护伏诛了吗?他的人头你带来了吗?他的党羽呢?” 宇文邕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那些事情,陛下今天自然会知道结局。在下就在这里陪着陛下一起看看结局会如何。 微臣这样可以远走高飞的都留下来看戏,陛下担心什么呢?” 看到高伯逸根本就不当回事,而且似乎没有跑路的打算,宇文邕大大的松了口气。 对方这样的狡诈之狐都不走,那说明此事真的已经是尘埃落定。 此时宇文邕心中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独孤信大军这次被突厥人杀的几乎全军覆没。 柱国大将军杨忠都战死了。 他哪里还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够控制长安城,清洗宇文护残留的党羽呢? 难道靠单枪匹马的高伯逸么? “郭彦将军一直是忠良,心系陛下。相信他看到宇文护苗头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投靠了陛下。 不然如此敏感时刻,微臣入宫不会如此轻易。 陛下,在下说得可对?” 高伯逸直接揭开了宇文邕的底牌,让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帝脸上很不好看。 宇文邕很年轻,然而高伯逸也没有比他大几岁。所以他对高伯逸一直都是信任,欣赏,又有些忌惮。 比熬死对方,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现在大局已定,他终于不用不再缩手缩脚了。他要把高伯逸收入麾下。 嗯,恩威并施! “高伯逸,朕十分欣赏你。 所以朕在这里最后问一句,如果朕把独孤家的那三个女人都赐婚给你,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三个,包括杨坚的夫人独孤伽罗。 那么,你是否愿意出仕我周国? 只要你愿意,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就算你想当柱国,当柱国将军,当大冢宰,朕都可以答应你! 朕知道你好色,朕的妹妹姐姐除了襄阳公主外,还有一些姿色颇为不俗的。 你看中了哪个,朕就把她送给你做夫人,多少个都可以! 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朕做事?我们君臣一起,开创一个大大的盛世,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 一起君臣相得,名垂青史怎么样?” 宇文邕觉得他给高伯逸开了一个对方根本就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忠臣不事二主。我是不会出仕周国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我只会作为独孤信的幕僚行动。 他是周国的八柱国,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在为周国办事。 但我不会因为你的招揽,就在周国做官,不然天下人会怎么看我高伯逸? 我好色不假,但我是绝不会出仕周国的。”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由不得宇文邕不信。 之前宇文护在,高伯逸还有退路,可现在宇文护已经死了,就凭独孤信的力量,难道能护住他么? 这等天纵之才,如不能用,不如……杀之! 哪怕他这次立下泼天的功劳。 一杯毒酒的事情。 “陛下是不是在想,我既然不能投靠,留之也是无用,不如除掉,省事省心,对吧? 反正宇文护已经不在,我想借力也无处可借,又不能回齐国当禁军大将,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你,对吧?” 高伯逸抬起头看着宇文邕,意味深长的问道。 不会吧?这厮脑子怎么长的? 宇文邕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知道高伯逸很厉害,但这家伙也不能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高伯逸啊,朕的心胸,岂能那样狭窄? 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朕岂能忘恩负义?” 宇文邕面色尴尬的说道。 实际上他刚才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如果我是陛下,将来就会想方设法的弄死高伯逸,此乃人之常情。 泼天大功又怎么样,臣子都有功高盖主一说,更何况我还不是陛下的臣子呢。 不过呢,陛下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早,万一,我是说万一翻盘了呢?” 高伯逸穿着袈裟,此刻还真有些神棍的姿态。 等了没多久,郭彦匆匆忙忙的进入大殿,看到高伯逸穿着袈裟,猛的一愣,随即跪倒在宇文邕面前说道:“以前的柱国大将军李远之弟李穆,带着陛下的信物,说服了东城的贺兰祥倒戈。 现在李穆正带着天子十二军一部猛攻长安中城宿卫之地。 陛下,西城这边,需要末将配合贺兰祥吗?” 成了? 呵呵,高伯逸,看你现在还怎么折腾。 宇文邕兴奋的说道:“集中所有人,猛攻长安中城,擒杀侯伏!” “喏!” 郭彦领命而去。 “高伯逸,看来大局已定啊。”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说道。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伯逸很淡定,就像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高伯逸,你杀的宇文护,毕竟是我亲堂兄,朕拿下你祭奠我堂兄,绝对是无可指摘的。 你真的不考虑在朕麾下效力么?” 宇文邕语气不善的问道。 高伯逸摇摇头,懒得跟宇文邕说话。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阵吵闹省,很多人聚集的脚步声,兵戈相撞的的碰碰声,还有盔甲摩擦的声音,马匹踏地的声音。 郭彦不是强攻侯伏去了么? 现在哪里来的军队?难道是宇文护的人? 宇文邕面色大变!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赎罪!” 独孤信在麾下亲信的陪同下,来到书房外,一个人走进御书房,身穿胯裆铠,全副武装! 他看到高伯逸,瞥了一眼,装作不认识站在原地。 “陛下,宇文护阴谋叛乱,微臣来晚了,还请赎罪啊!” 正在这时,李弼也带着人来了,跟独孤信的互不干扰,彼此间胳膊上都绑着不同的布带。 六大柱国,现在来了两个,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不会是不约而同到这里来的,彼此之间,一定有串联! 宇文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宇文护大概率是死了,但自己的好日子真的来了么? 那恐怕未必啊! 第459章 惊喜不惊喜 “陛下,微臣听说那逆贼宇文护篡权,想对陛下不利。特意从边疆赶回来! 还好宇文护已经伏诛,此逆贼人头在此,请陛下核验。 宇文护党羽的追索,微臣正在紧锣密鼓的派人处理。” 如果说独孤信和李弼的一两千私军让宇文邕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的话,那么当侯莫陈崇、侯莫陈顺和于谨出现在御书房,并且擅自让五千精锐骑军进了长安城,还接管了长安西城的城防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搞死宇文护不假,但现在这些柱国们干的事情,跟宇文护比区别大么? 未必吧? 说这些柱国废了自己,立宇文宪为帝,宇文邕都完全相信。 说白了,还不是在逼宫?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宇文护做事虽然莽了一点,不注意手段,喜欢为所欲为。 但对方做的事情未必每一件都是错的。 比如说,限制八柱国的权力! 现在四大柱国都在这里,除去被杀的赵贵,几年前病死的李虎,那么可以这么说,当初的六大柱国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宇文邕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高伯逸,终于知道对方为何会有恃无恐的单刀赴会来自己这里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柱国会不约而同带着兵马来这里了。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高伯逸算无遗策,从来都是自保为上! 他早就想好了如何脱身! 宇文护死了,自己并不能像他一样为所欲为,因为自己还要面对那些被宇文护玩废了的柱国们的分权与反扑。 “你们先退下吧,将长安城内的宇文护党羽全部肃清。 明日早朝,几位柱国大人务必要来!今后周国,还靠你们了!” 宇文邕诚挚的说道。 什么状况说什么话,宇文邕当然知道。 能给宇文护当舔狗,对这几个柱国客气一下怎么了? 既然宇文邕都这么说了,而且几大柱国也要肃清长安城,整合势力,于是客气了一下以后就这样退出了御书房。 但是皇宫现在依然是被他们的私军和侯莫陈崇的精锐边军所围困。 没有手令,一只苍蝇都无法飞出来。 等这些柱国和柱国大将军走后,宇文邕黑着脸看着高伯逸问道:“这就是你有恃无恐的原因么?” “不错,我现在是独孤信的女婿,你对付我,会极大增加四大柱国他们的危机感,认为你是下一个宇文护。 这样的话,他们也许不介意扶持宇文宪当皇帝。 怎么样,对于我送你的礼物,你觉得开心不开心?” 高伯逸微笑着问道。 “今天朕输的心服口服!高伯逸,你真是能人所不能,这样的必死之局,也能让你翻过来!”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说道。 惊绝对有,喜则是一点都没有。 “过奖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而已。陛下英明神武,现在已经除残去暴,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怎么能意志消沉呢?” 之前高伯逸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宇文邕觉得暖心,现在听起来像是讽刺! 他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感觉到,比起做事莽撞霸道的宇文护,高伯逸这厮要难杀太多了! 他布局之前就早已想好了退路。 “其他几大柱国,你有什么人选。我相信你对独孤信也是又防又依靠吧,不帮我出出主意么? 独孤信从此变强,你玷污了他三个女儿,搞大了两人的肚子,你就认为他不会给你小鞋穿?” 宇文邕有气无力的说道。 “陛下果然是天纵之才,知道在下还有话说。” 高伯逸顿了顿继续说道:“八柱国之一,曾经是先帝。但那时元氏是傀儡而已。 所以这个名额,不妨让你弟弟宇文宪担任。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宇文宪能力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你弟弟,当柱国绝对可以钳制其他四大柱国,让他们不敢随便废立皇帝!” 宇文邕点点头,这依然是高伯逸的风格,能救自己的命,但依然会在解药里面投毒! 宇文宪当柱国固然可以钳制今天来的四大柱国。但是,宇文宪太强,也会有废掉自己的可能! 一方面自己现在必须紧紧的跟同父异母的弟弟宇文宪抱团取暖。 另一方面,高伯逸又在自己跟宇文宪之间埋下了一根深深的毒刺。 两人越是长大,这根刺就会越深,越毒,直到他们两人,或者两人的后代无可避免的相杀。 “高伯逸,朕真的是对你服气了。还有呢?” “贺兰祥乃是资深宗室,先帝的外甥,他虽然之前跟宇文护亲密,但让他担任柱国,可以牵制一下四大柱国,不是么? 当然,他也有变第二个宇文护的可能,看陛下你怎么想了。” 又是不得不吃的毒药!解药里面藏毒药。让你明明白白知道又不得不吃。 “然后呢?” “窦毅新晋驸马,如今在长安城外控制局面,逮捕宇文护亲信,也算劳苦功高。 将其提拔为柱国大将军,陛下不是又添一臂膀么?” “郭彦此番在关键时刻投靠陛下,给个柱国大将军不过分吧? 有这两人新加入,陛下的力量是不是强了很多呢?” 高伯逸一番话让宇文邕再度燃起热情! 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可以是将领也可以是和尚的奇人,真是能人所不能! 他宇文邕虽然心高气傲,但这次是真正第一次对一个人佩服到五体投地,心悦诚服的地步! 哪怕很不耻高伯逸管不住下半身,甩开膀子搞女人的那股猖狂劲,也不得不说,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为何不能为朕所用? 还有什么是朕出不起的价码? 宇文邕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元氏的元欣,可以让他继续当吉祥物,拉拢住元氏。另外一个柱国,可以你自己亲自担任,作为三军统帅。 这样力量也就基本平衡了。十二大将军里面除了窦毅,还有尉迟迥也是宗室。再加个尉迟纲进去,就有三人跟皇家有关了。 陛下还有什么顾虑呢?” 高伯逸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让宇文邕警醒! 是啊!这个局已经被你布到天衣无缝,我还有什么担心呢? 你总不能拿着大刀把周国的政权结构砍得乱七八糟,让高洋灭周国,然后把你吊在邺城的城楼上晒死吧。 你也还是要依靠周国去抵抗高洋的吧? 宇文邕发现自己经过高伯逸的“熏陶”,权谋布局的水平大有提高。 酝酿剧情,更新暂缓 如果没有意外,我大概这两天就出院了,心不静,不会更新很多,发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很多,每日2—3更吧。 最近在酝酿一波大剧情,可以剧透下,就是北齐北周南阳战役。 此战中独孤信,窦毅,王琳,侯瑱,宇文宪,段韶,皮景和,高长恭等名将都会粉墨登场。 这是早就定下来的提纲,但是具体的一些剧情和场景我还要斟酌下。 别的不说,北周初年一波郡县改州县的改名就要弄死人。 而且这一波是主角高伯逸回邺城的前奏,也是从“忠臣”到权臣的一个转变过渡,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 不发章节的话,我会补充一些人物研究的心得,直接看,不需要订阅。 先就这样。 智商情商俱佳,但社会学一塌糊涂的韦孝宽 行文到北周卷,某个在前文中不断出现,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将会增加戏份,并且有精彩表演,这个人就是北周名将韦孝宽。 对于这个人,作者君是下了功夫研究的,并非如某些历史爱好者一样,用厉不厉害啊,牛不牛逼啊这种标准去评价一个将领。 好了,言归正传,韦孝宽此人,智商和情商都不缺,特别是情商很高。 智商嘛,从上级主动把女儿杨氏嫁给他就能看得出来,从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就能看出来,这里不需要赘述。 没有智力的人怎么可能被北周军界屡屡升迁,直至身居高位? 情商嘛,这也好说。他与同僚的关系都不错,跟独孤信在荆州共事的时候,私交甚好,跟宇文宪一同共事的时候,私交亦是不错。 而且在杨坚代北周的关键时刻,他站队站得极为稳当,并亲自灭了代表宇文家最后势力的尉迟迥,在最后时刻拿到了入隋的车票,上车时间极为精准! 没点情商,能有这样的表现么? 但是,如果注意到本书和韦孝宽相关内容的书友就会发现,此人的描写和相关事件,非常有特点。 第一个,此人喜欢用间,历史上用反间计坑死斛律光。 第二个,此人喜欢献策,非常喜欢出主意。 第三个,镇守玉壁后,此人很少亲临战阵打仗。 作者君就一条条的来说。 第一个喜欢用间这个好理解,从韦孝宽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了,本书对他的第一个人设,也是如此,算是基本符合历史脉络。 至于第二个人设就有趣了。严格说来,这算是社会学关系缺失综合征! 得了这种病的人,有个三国有名的谋士,叫田丰。 在本书中,韦孝宽非常喜欢对不是属于他所在战区的战争发表意见,而且是以公函的形式! 而历史上,韦孝宽正是这种社会学关系极为差劲的混蛋。这个人设,基本上是完美复原韦孝宽在玉壁之战大胜高欢之后的性格。 此人历史上特别喜欢对跟自己驻地毫无关系的战争发表意见,而且还会跟上级,跟同僚,跟下属吐槽! 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韦孝宽对某次战役发表了什么意见。 最为关键的是,几乎每次他的意见都是正确的,所以说此人与其说是个名将,倒不如说是个军事理论家和军事战略家。 他的长处是每言必中,而不是上阵跟敌人pk。 以下就举几个例子来说明他是如何社会学关系缺失的。 例子一:武成二年,宇文邕即帝位,为北周武帝。 周武帝以韦孝宽在玉壁之功,于玉壁置勋州,并任命韦孝宽为勋州刺史。 然后北齐派使者到玉壁,要求两国彼此往来互通贸易。 晋公宇文护认为两国相战已久,互不往来,而且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皆在北齐,此时北齐忽然派人来求交易,所以怀疑北齐别有用心,于是派司门下大夫尹公正到玉壁,与韦孝宽商讨对策。 韦孝宽于是在郊外设置供帐,派尹公正接待使者,并谈及皇姑和宇文护母亲的事情,北齐使者对于此事很是和颜悦色。机敏的韦孝宽很容易就看出了北齐是真心想改善关系。 投桃报李,当时有汾州胡人抢掠到关东人,韦孝宽便将其全部放还,并致书北齐,同意两国之间的交易,北齐也派人将皇姑和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北周。 他的柔性手腕奏效,让宇文护大为感激。 但是,注意这个但是,韦孝宽很快就因为社会学关系的缺失,大大的恶心了宇文护一把! 北周武成二年闰九月,韦孝宽进位柱国。 当时,晋公宇文护欲东讨北齐,韦孝宽认为不可,并派遣长史辛道宪前去劝阻,但宇文护并未采纳。 注意上述描述,这次出兵,就是着名的北周北齐邙山之战,高长恭五百勇士破阵,一战成名。宇文护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然而,重点来了。这次出兵是从潼关啊!玉壁城是在汾水,跟他韦孝宽有个屁的关系!他和他麾下的大军窝在玉壁动都没动! 周军出师后,果然不利。韦孝宽把本来对他极有好感的宇文护恶心得不行,因为事后证明他韦孝宽的建言是对的,宇文护不听老人言,便吃亏在眼前了,换作是你,你觉得这个人烦不烦? 你又不出征,在一边哔啊哔的烦不烦,最可气的还是都被这厮说中了。估计宇文护涵养还行,不然真要学袁绍砍了田丰。 这就给人一种感觉。 如果你听韦孝宽的,那么别人会认为,韦孝宽真他喵的厉害啊,每言必中啊。 如果你不听韦孝宽的,那么别人会认为,看吧,都是不听韦孝宽所言,才有此惨败的。 试问当事人会作何感想? 第二个例子:北齐北周宜阳之战 孔城被攻陷,熊州刺史反叛,宜阳被围,这就是北齐北周宜阳之战。 韦孝宽老毛病又犯了,写信给宇文护建言说,要在华谷和长秋筑城,以杜绝敌人的野心。 这封信直接把宇文护惹毛了。 宜阳和熊州在洛水以南,玉壁城在黄河以北,靠近汾水,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关你韦孝宽x事!是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于是宇文护写了封回信直接骂街:你们韦家的子孙多,但也不过百人而已。你要修这两座城,难道派你们韦家的人去守么?这一百人也不够啊!没人你说个鸡儿说!你行你上啊!劳资手里没兵了! 被拒绝以后,韦孝宽这厮就开始大放厥词了。他对自己手下说了应该筑城的事情。这还不算,韦孝宽画地形给手下人讲解,又把地形图送到宇文护那里,劝说宇文护依计行事。 很显然,被恶心坏了的宇文护根本不采纳韦孝宽的建议,信送去如同石沉大海此事遂作罢。 之后,北周因此吃了大亏,多亏宇文宪力挽狂澜,最后结局不算惨败。 后面北周武帝要灭齐,韦孝宽又坐不住了,在玉壁给宇文邕上了“三策”,宇文邕雄才大略,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韦孝宽这点喜欢建言,老把自己当主公的毛病。从谏如流,最终灭齐。 韦孝宽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是在北周这边,如果在北齐,估计坟头草都好几丈高了。 人无完人,韦孝宽这点也不能算是缺点,只能说做人有点闲不住吧。 第464章 邺都妖影 天保八年晚春,北周权臣宇文护于皇家疗养温泉别院的“皇汤石井”被人暗杀。 执行者正是扮做得道高僧的前北齐襄阳王,禁军大都督的高伯逸! 随后北周六大柱国中仅存的四大柱国:于谨、独孤信、李弼、侯莫陈崇等人发动兵变,控制了长安的局势,并大肆逮捕宇文护党羽。 还有些不属于宇文护,但曾经对八柱国势力落井下石的官员也被清算。 一时间北周政坛大量洗牌,像是窦毅、郭彦、长孙兕等人都被大力提拔。 而十二大将军则是换了一茬,军权变化剧烈。 宇文邕不得已之下,重新分封了八柱国,其弟宇文宪上位,宗室贺兰祥亦是被提拔为柱国,不过此举仅仅是为了再度平衡在制度上获得兵权的四大老柱国。 宇文邕摆脱了“儿皇帝”的窘境,正式亲政,而原本被边缘化的柱国,则再次走上了权力舞台的中心,双方暂时对目前的政局感到满意。 因为宇文护被杀而混乱的北周政局,再次缓慢平静了下来。 …… 初夏的邺城,夜间静谧安详,只有虫儿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处富足人家的宅院里,几个仆人都已经睡了,卧房里,一个身材妖娆,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正在油灯下刺绣。 她的夫君,元氏旁支出身的参军元景环,此时已经被皇帝高洋调动到了城外禁军大营,负责撰写文书这样的杂事。 吃住都在军营,元景环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正当这位年轻妇人愣神之间,一个全身黑衣,又蒙着脸的男子推门而入,用一块麻布捂住她的口鼻。 很快,这位貌美少妇就觉得浑身无力,但意识却是异常清醒。 随后,她便被这位黑衣人玷污了,床上一片狼藉,身上全是淤青。 黑衣人办完事之后,将没穿衣服的年轻妇人用绳索捆绑,随即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天亮以后,元景环家的人去大理寺报案,此事本不该大理寺管,但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让负责重案的大理寺主官毕义云极为震怒! 犯人同一个手法作案,简直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幸运的是,这次犯人留下了重要证据,那块带着迷香的布! 毕义云带着证物回大理寺后,找来邺城的许多医官,对方证实,这种香气来自一个不起眼的药方,而药方的发明人,正是高洋的贴身宫廷御医祖珽! 祖珽贪污成风,好色如命,卑鄙下流,在邺城的名声几乎臭不可闻。 毕义云几乎可以断言,此事定然是祖珽所为! 当夜,他就亲自带着一队皂吏去祖珽家,结果对方被抓时,床上还有两个没穿衣服的年轻妹子! 正当毕义云对祖珽进行突击审讯时,睡眼惺忪的“内务司”主官张晏之,带着皇帝高洋的圣旨前来提人。 而且还传达了高洋的口谕! 口谕中高洋大骂毕义云傻瓜,还说难道发明药方的人就是使用药方的人么? 张仲景发明了那么多伤寒的药方,他都死了几百年,现在大家都在用,难道他在棺材里用吗? 还说祖珽是自己的贴身御医,负责调理自己身体的,你把他下狱,是不是想帮哪个王爷把我搞死,然后你混个从龙之功? 到底哪个王爷你说来听听? 这口谕吓得毕义云魂飞魄散! 他连忙释放了祖珽,第二天亲自去金凤台请罪。不过高洋的侍卫说皇帝在睡觉,不想见任何人。 毕义云很奇怪一贯喜欢晚上喝酒白天办事的高洋为什么白天这么困,不过没有多想。 邺都最近此起彼伏的“淫贼”事件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过了几天,邺城流言四起,说是原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因为父亲被杀又被国家通缉,已经变得精神失常,成为了入室侵犯女人的色魔! 邺城之所以最近不安宁,是因为几个月前在平阳城兴风作浪的高伯逸,已经潜入邺城。 听说这位前任禁军大将颇有武术,身体健壮,头脑灵活狡诈。倒是有些作案的资本。 毕义云将信将疑,不说别的,看看高伯逸身边那些妹子,简直都貌若天仙啊。特别是高洋的姐姐渤海长公主,更是艳得让男人走不动路! 这样的人就是发神经,有必要入室去做这样下作的事么? 不过几天之后,当毕义云看到《襄阳王窃玉偷香取元景环夫人贞操》的“小黄书”后,就意识到这事根本不简单。 他思索了一夜,将类似案件的档案全部销毁,从此以后当自己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听不见的聋子。 类似的事情一概不管。 然而,像什么前襄阳王一晚上就能夺取一万个女人贞洁的江湖传说倒是愈演愈烈,搞得家里有漂亮女儿,漂亮夫人的男子根本不敢出门。怕一回来,家里的女人就被高伯逸玷污了。 现在前襄阳王的妻子渤海长公主,她的府邸门前经常有人夜里偷偷撒尿,扔烂叶子什么的,弄得这位美艳的长公主苦不堪言,此乃后话不表。 …… 长安,新的柱国大将军府邸正式建好,新任柱国大将军窦毅带着美艳的妻子襄阳公主,乔迁新居。 不过这对新婚夫妇并未大宴宾客,只是把高伯逸请来吃个酒。 其实是襄阳公主想把指腹为婚的事情彻底定下来。 不说高伯逸是二人红娘,就说对方在这次宇文护被杀事件中展现出来的智慧、勇气,还有大局观,就值得结交。 做儿女亲家有何不可?难道襄阳公主就只生一个么?看夫妻二人的感情,也肯定不止一个孩子啊。 三人本来就认识,一顿饭相谈甚欢,很快就以契书形式,将指腹为婚的事情红纸黑字的定了下来。将来若是不认账,在道义上将会受到极大谴责。 襄阳公主有孕在身先退下休息了,高伯逸装作醉醺醺,拉着窦毅的衣袖,低声在对方耳边说道:“今夜你去得月楼一趟,有件要紧事跟你商议一下。” 看对方不像是喝醉了,窦毅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微微点头。两人拱手告别,高伯逸很快消失在窦毅的视野里。 第465章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窦毅深夜鬼鬼祟祟来到得月楼,就看到高伯逸搂着个大肚子的貌美女子。 两人明明依靠在一起,却好像还在吵架,那些内容,貌似很私密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老窦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反正他在家中跟襄阳公主你侬我侬的,做不出来这种事。 “咳咳咳!” 他轻咳了一声,搂在一起的两人闪电一样的分开,那位貌美孕妇慌张的下了楼,只剩下高伯逸一人尴尬的坐在油灯前。 “郎情妾意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我听到了一些夫妻间才有的私密话啊,这可不能告诉你。 老窦心中暗笑道。 “天武兄来了啊,坐,有件要紧事,要跟你商量下。” 高伯逸让窦毅坐下以后,沉声说道:“当初襄阳战役的时候,我给高洋留下一个甜蜜诱人的果子没摘,现在齐国因为受益于扬州和济州运河枢纽的税收,财力大增。今年秋收之后,高洋必取此地。” “哪里?” “北义阳郡和南阳郡!打通西面到荆襄的通道,逼迫王琳易帜! 之后,齐国西进可以去蜀地,北上可以取潼关,到时候大事不妙。” 北义阳郡交通十分便利,贯穿南北,南阳人口众多,土地肥沃,乃是北周粮仓和兵员重要来源地。 丢了这两个地方,跟丢了襄阳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因为权景宣当初丢了襄阳,现在北义阳郡被非周国势力三面合围。 西面是王琳的襄阳,东面和南面都是齐国领地,可以说现在已经岌岌可危,类似于一个人脑袋已经伸进老虎嘴里,老虎的嘴暂时还没咬下来罢了。 当初高伯逸压制麾下掠地的冲动,只帮北齐攻占了产粮之地江汉平原! 这块荆襄的精华之地。虽然地盘不大,但含金量极高。 其余的荆襄节点,包括襄阳,都让给了王琳。当时看没什么,那是因为高伯逸人不在北周。 而现在看来,大概高伯逸那时候就已经有背叛高洋出走的心思了! 老窦比较直一个人,但绝对不蠢。现在大概也能看出高伯逸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作为朋友和儿女亲家他肯定不会说,甚至乐见其成。站在国家的角度,他又有些矛盾。 王琳于北齐的关系,类似于当初西梁跟西魏的关系,都是傀儡国。 但有的傀儡可以动弹,有的傀儡则是不能动弹,王琳就是那种能量特别大,破坏力特别大,让高洋都有点忌惮的傀儡。 当北齐攻占北义阳郡后,高洋就能好好跟王琳谈谈国土并入北齐的事情了。 到时候高伯逸前期在荆襄的运作,全部化为乌有。那些潇洒快活,听调不听宣的边镇大将,如侯瑱等人,也别想继续快活下去,必须要考虑入邺城述职的事情了。 然后高洋派一大将率军北上,以泰山压顶的姿势,夺取南阳,使得与洛阳南面腹地连城一片。北齐在战略上会由现在的双路对峙,变成三面围攻。 北周将不得不再次增兵潼关,还要提心吊胆的。 窦毅对于山川地理的概貌,还是心中有数的。他沉声问道:“你是说,独孤柱国到时候可能会出征南阳?难道我也会一起去?” 柱国一般都是和柱国大将军一起行动的。比如说以前的杨忠。 正好,窦毅在名义上就是属于独孤信管的,因为他是顶替的杨忠的位置。 宇文邕此举也算是制衡,窦毅现在算是宗室了,没理由无缘无故帮独孤信。一旦对方有所异动,窦毅就能钳制住独孤信。 这一手见缝插针,高伯逸也是拍案叫绝。背后大概是杨坚在使坏。 对于横刀夺爱的窦毅,杨坚从来都是没什么好感的。把窦毅跟独孤信弄成一路,二人争起来,死哪个他杨坚心里都舒服啊! 权谋背后的角力,让人神往。 “所以你是说想让我上表,提前经营南阳?” “不,是让你打前站去北义阳郡,我们的布置,到时候会前轻后重。北义阳郡是一定会丢的。 让齐军乘胜追击,追到南阳,到时候我说服王琳反叛,四面合围齐军,大事可定!” 到底是不是你说得那么简单啊! 荆襄局势糜烂,窦毅自然是明白有多凶险的。绝非像高伯逸说得那么轻松。 “天武兄,当初我给你和襄阳公主牵线,算不算是送了你一个天赐的良缘? 你哪怕让时间退回到二十年前,我让你再去找二十年,你能找到这样的好姻缘吗?” 高伯逸诚恳的问道。 老窦是实诚人,自然知道美貌惊人,有才有德,身份又尊贵无比的襄阳公主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还真是要感谢高伯逸当初那一段淫贼迷香。不然自己也没勇气去追这么好的女人,他都三十八了啊,自己怎么样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以说他窦毅能娶襄阳公主完全是高伯逸一手操盘的,说是把人直接送他床上也不为过。 “贤弟恩德,我窦天武一直感恩于心,此生不忘。” 老窦感慨的说道。 “这不就是了嘛。当时我能送你最好最极品的女人为妻,你为什么觉得这次我会害你呢? 你明日不妨上表主动请缨,表现出家国气概。后面我和独孤柱国定然会对你鼎力相助! 放心,这次有惊无险的,你我儿女亲家,我害了你,我儿子的好姻缘怎么办?我高伯逸能是那么混蛋的人吗?” 看高伯逸说得头头是道,老窦也感觉对方确实没什么理由害他。 高伯逸又不用夺他妻子,当初就是他签的线。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呢? 无欲则刚,看来这次高伯逸很坦诚。 老窦知道,自己虽然是驸马,和高伯逸立场微妙,但在军务上,对方是不会害自己的。 难道整死窦毅,宇文邕就不会再提拔一个宗室的柱国大将军么? 那人难道比窦毅还好说话? 不存在的。 对此不论是高伯逸还是窦毅都心知肚明。 送走了老窦,高伯逸来到独孤伽罗的卧房,这位大肚子还有几个月就生了的孕妇,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刚才聊了点公务。” “你要出征了?” “差不多吧。” 高伯逸吻着独孤伽罗的脸蛋和唇,没想到刚才还和自己吵架的倔强女子,现在就开始热情的回应自己,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你就是知道我的弱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怕你一去不回。 我恨你把我弄成现在这样,家也不敢回,却也知道世上只有我爹和你把我当回事。 你不在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呢?” “放心,我还要和你生九个孩子呢,凑足十个。” “滚滚滚,只有这个了,生完孩子你敢碰我我就抱着孩子坠楼。” 独孤伽罗坚决的说道。 第468章 朕一只手吊打他 天保八年秋,对于北齐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 高洋虽然渐渐懒政,虽然在金凤台上花掉了很多的钱,虽然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荒唐事。 但有一点他做得很好,那便是在政务上,将合适的工作交给了合适的人! 唐邕负责管理刑罚,户籍制度,修订第一部划时代的律法《北齐律》,而从前的宰辅杨愔,则是专门管钱!管收钱,管用钱! 高洋创造性的撤销了宰相的职务,将其权责一分为二,交给两个人打理。 并参照一年多以前高伯逸上书的“经济改革”的草稿,交给两人细化,到今年秋收,正好是检验这些成果的时候了。 这天下午,昨夜又去某元氏家中做了不可描述之事的高洋,在金凤台召见了唐邕和杨愔两人。 “胖子,你先说,今年钱够不够用。” 高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指着杨愔问道。 “陛下,无论税收多少,钱总是不够用的。” 杨愔无语的说道。 “唉,这个朕当然也知道啦!” 高洋一阵阵心虚,今年“装修”金凤台可花了不少钱。 今天先让杨愔说话,其实是他最担心财政崩溃,麾下那些禁军会造反! “陛下,今年的两个河泊司,收获了大量财物。特别是扬州的南河泊司,从陈国来的货物络绎不绝,陈霸先几乎都将扬州对岸的水军撤防,专门换成运输的商队。 我们这边,很多水军公然参与走私,军纪败坏,还请陛下……” 杨愔还没说完,高洋就不悦摆摆手道:“水至清则无鱼,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只要给朕钱,不把朕的子民逼得活不下去,一切由得你去。 整顿水军,朕自会派人处理此事,你不要废话,继续说。” 陈霸先或许有北伐之心,但江南实在是太残破了,一切以恢复实力为上,起码十年内他不会动北伐的心思。 为了赚钱,陈霸先竟然都让水军直接参与官方采办货物的运输,如果这个时候北齐集全国之力南征,只怕这位枭雄要翻车。 只不过北齐这边的情况更糟,南陈的水军怎么说都是奉命行事,而北齐这边的水军,则是勾结江南世家大户公然走私,屡禁不绝! 这些人猛然发现,在战场上要死要活的拼杀,赚来的竟然还没有走私的十分之一多,以前自己难道都是在吃屎吗? 随着两国关系的缓和,今年商贸的往来数额几乎是个天文数字,扬州的南河泊司,靠着关税和仓储赚来的财物,达到了北齐今年赋税的五分之一!这还是包括了两个河泊司的赋税,而不是和去年的比。 高洋的心思都在北周身上,陈霸先亦是知道高洋这几年绝对不会动他,都在拼命的以赚钱,发展经济民生为主。以扬州为首的两国接壤之地变得极为繁荣,甚至超过建康。 这跟北齐北周边境赤地千里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陛下,高伯逸提出的两税制,众臣们商议了细则后实施,效果明显。 微臣今年还调低了税率,收上来的钱反而比往年高了。” 因为是实行两税制的第一年,而且今年风调雨顺,杨愔害怕大好局面翻车,于是稍微调低了农税税率。 杨愔的话很好解释,一年收一次税,收不上来直接就把人逼死了,人死了钱依然收不上来,成为死账。 一年收两次,数额是以前的一半,今年又调低了税率,能缴税的人自然是感觉轻松了许多,死账也少了许多。 所以当杨愔把收支的总账递给高洋时,这位喜欢浪的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税收怎么比往年多了一倍,修了金凤台,今年还有这么多盈余?”高洋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微臣也很想知道,但事实如此,今年府库充盈是明摆着的。连到中枢哭穷的郡县都少了许多。 此外,在济州齐州等地实行的摊丁入亩,按地收税,效果显着,只是…民间颇有抱怨。” 民间能有什么抱怨呢?还不是世家在抱怨! 高洋呵呵冷笑,并不接茬。 “行了,朕知道今年国家有钱了,你闭嘴不要再说话。 唐邕,你呢,户籍给我统计明白了没有!这几年又没有战乱,朝廷用的还是我父兄时的户籍,丢人不丢人!” 一提这件事他就来气。当初他问高伯逸,为什么邺城如此繁华,税收却跟前些年差不多,怎么说就是生娃也生了不少人吧? 高伯逸则是说他暗中调查户籍,十户里面有三户查无此人,估计是男人战死,女人改嫁不在此地,然后房屋又换了新人。 简单说就是人走户消。 而新搬来的人,户籍居然在老家,不给邺城上税! “回陛下,户籍还在整理,为此微臣已经杀了全国大小三百多调查户籍的官员,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将来微臣不排除杀到一千人。相信他们会努力的。” 唐邕不阴不阳的说道,这位做事的风格明显跟杨愔不一样。 靠着人头滚滚的推进政务,谁懒政就收拾谁。 “嗯,编撰北齐律的事情要抓紧,朕可以作奸犯科,为所欲为,但是其他人不行! 如果他们也可以,那不是跟朕的待遇一样了么?” 高洋若无其事的说道。 难道当皇帝就能作奸犯科,为所欲为吗?你这理由像是人话嘛? 杨愔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想想北齐律比现行律法大为严谨,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也懒得去规劝得意洋洋的高洋了。 这厮摆明了希望让其他人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然后自己骑在别人头上拉屎。 “微臣遵旨!” 唐邕行了一礼之后,规规矩矩跪坐着一言不发。 “行了,都去吧,以后不要上什么奏折说朕懒政,朕一只手就能把政务做完,另一只手很闲,就不能让朕轻松下吗? 你看今年如何?” 杨愔和唐邕二人无言以对,劝诫需要证据,由于今年良好的收支和政务的有效推进,高洋大概会飘一年,直到重大打击让他冷静下。还是不要触霉头了吧。 两人告退后,高洋站起身,在金凤台大殿上来回踱步。 “宇文邕么?小兔崽子,看朕怎么一只手把你吊着打。” 第469章 欲哭无泪 崔泌,宇文护亲信幕僚崔猷之女,由于崔猷早死,崔泌被宇文护收养,今年被封为富平公主。 因为赵贵劝进宇文觉登基称帝,宇文护自然而然也吃下了高伯逸早已准备好的毒丸,把自己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养女,该封王的封王,该封公主的封公主。 此举引起朝臣的极大不满,之前认为宇文护只是行事跋扈,却并无篡位之心的朝臣,纷纷暗地里改变立场。 崔猷是博陵崔氏旁支出身,崔泌本是世家之女,又被权臣收养,封为公主,可谓是世家和贵女的双重身份,非王公大臣嫡子不可染指! 然而,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头一天夜里她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人,嗯,不如叫男孩更贴切些,强迫夺取了贞操,第二天养父宇文护被暗杀,势力土崩瓦解,六个儿子一个不留被斩草除根。 就连亲女儿都不知所踪,大概结局有些不可描述吧。 崔泌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还比较走运。 独孤信向宇文邕建言,说崔泌只是宇文护养女,又不是他亲生女,何罪之有? 不如将其从宇文护余党中分出来,依然不改封号,但是每月不再提供任何财物,让其名义上当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吧。 如此恶毒的建议,让本来想将崔泌投入妓院,让其朱唇万人尝的宇文邕大为满意。 这建议既充满了“人文关怀”,又让所有朝臣无话可说。 一个扫把星一样,毫无根基,没有皇家血脉,没有靠山的公主,一般人家不敢收进家门,富贵人家怕惹祸上身。 权贵之家不屑一顾。 她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如何活下去? 指不定要主动去某些地方靠出卖色相为生,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岂不比将其打入奴籍高明多了? 正当宇文邕预计独孤信是打算把崔泌留着“自己用”的时候,对方却将其许配给了一个长安的泼皮! 宇文邕感觉好像有点打脸,又觉得这样的结局貌似还行。 既羞辱了宇文护,也没给皇家添乱。 …… 今日大婚,鱼赞鱼大爷被老哥鱼俱罗灌了不少酒,在高伯逸面前信誓旦旦的发誓,以后效忠主公,让做什么做什么!因为高伯逸让他实现了从小就在心中许下的宏愿! 娶贵女,做大官,人上人,为所欲为! 虽然还没有做大官,人上人,为所欲为,但是娶贵女这条总算是实现了。 宇文家的公主啊!他鱼赞以后出门就是皇亲国戚了,螃蟹一样横着走的存在! 跌跌撞撞的进了洞房,高伯逸等人倒也体谅,没有听墙根,而是在鱼赞新家的堂屋里继续喝酒。 “公主啊,你的如意郎君来了哈,我们以后白头偕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什么时候带我去皇宫里潇洒潇洒呀。” 鱼赞小心翼翼的掀开新娘的盖头,然后就被那张又娇媚,又熟悉的脸吓得酒都醒了! 对方显然也跟他一样,刚才还带着红晕的脸吓得煞白!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鱼赞做梦也没想到,他当日在宇文护府邸里非礼,占有对方贞洁的女孩,就是现在自己的新娘! “高伯逸,你给大爷滚出来!” 鱼赞脱掉新郎的礼服,气势汹汹的来到厅堂,就看到高伯逸和鱼俱罗身后站着一排卫士,那样子就像是一言不合就会把他剁了。 鱼赞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不是说新娘子是公主吗?怎么是那个叛逆宇文护的…家眷?” “朝廷亲封的富平公主,云英未嫁,端庄大气,怎么,还配不上你么?” 高伯逸冷笑着揶揄道。 未嫁可能是真,云英绝对没有,那天在我身下惨叫得像是什么一样,我怎么会不记得? 此刻鱼赞像是吞了一大口苍蝇,感觉恶心到要吐了。 这他喵的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婚事?我鱼赞大爷发达了要什么女人没有,需要娶个破鞋吗? 他恶毒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一排卫士,缩了。 不对,应该说是怂了。 “以后要在我手下为官,就要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擦屁股。 之前你屁股没擦干净,现在去擦了吧。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弟弟。” 鱼俱罗声色俱厉的说道。 没法子,老哥发话,鱼赞不听也得听,兄弟情深不是假的。 鱼赞有气无力的回到洞房,发现崔泌已经躺在薄薄的被子里,背对着他低声抽泣。 衣服全都在地上,估计被子里的美人应该是光溜溜的。 倒也是个狠人啊,知道抗拒不了,自己主动就脱了。 鱼赞内心有点触动。 “罢了,算大爷我倒霉。那天我也是头一遭,你也是第一次,咱们扯平了。” “你那天就不能温柔点?” 崔泌幽怨的问道,还是背对着鱼赞。 “嗨,我哪知道会娶你。 对付你们这种世家贵女,不狠一点怎么能显出我鱼大爷的威风。 看看你们平日都是怎么对着穷苦人家作威作福的,我报复一下怎么了?我那是为民除害!” “你给我滚出去!”本来还想和解的崔泌彻底暴怒了! 鱼赞当然不会滚出去,而是直接扑过来了。 …… 很久之后,两人剧烈喘息的抱在一起,崔泌觉得自己太下贱了,她居然主动迎合了当初夺取自己贞洁的人! “以后不要叫夫君,太俗气了,叫我赞哥,听到没!” 鱼赞抚摸着对方光滑的背脊说道。 “好,赞哥。” “这就对了,我鱼大爷恩怨分明。既然当时你我都是初哥,这事扯平了,谁再提谁是狗! 以后跟着我混,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你一口。只要你敬重我大哥,我就罩着你,不会休了你。 以后我当大官了,你就是家中贵妇。别拿你那个公主名头压我,什么德行以为我是傻子呢? 反正以后我把你扶得正正的,儿子是嫡子女儿是嫡女。我呢,喜欢玩,以后不知道还要玩多少个女人。你呢,不能管我,反正我不会把女人带回来,你也不用管我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 行就叫声赞哥,不行现在就滚。” “赞哥,奴家知道了。”崔泌委屈的说道。 “那这事就定了,我鱼赞大爷说一不二,你就是我的正妻了!” 说完鱼赞又把崔泌折腾得死去活来,日上三竿才起床。 “我嫁的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娇躯已经完全被对方征服的崔泌依靠着木墙,双目无神的自言自语道,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第470章 堵不如疏 几个月以前,宇文邕听从杨坚的建议,对六大柱国实行“堵不如疏”的战略。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四大柱国多多少少都有专门属于自己的部曲。这么多年了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又经常恶战,其实已经损耗得七七八八了。 那日政变,独孤信和李弼卯足劲也不过是凑出两三千私军而已。 跟朝廷的军力相比不值一提。 于是杨坚便提出,允许柱国豢养私军,但额度不能超过三千。 而且不能布置在长安城内和郊外三十里的范围以内。 朝廷会对此严密监视,并接受举报! 如果不同意,就把此事拿到朝堂上去说,到时候额度只会更少。 几大柱国终于妥协,毕竟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数额。而且真正的大世家造反,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数万人的军队。 比如河北的赵郡李氏,当地的族人,佃户,奴仆加起来不下几万人,有兵器盔甲的情况下,拉起万人的队伍完全就不是个事。 更别提此时族人总人口都有十几万的渤海高氏了。 八柱国这才哪到哪啊。 不过是双方虚以委蛇的权宜之计罢了。 “杨坚,你的兵马换时间的计策果然奏效,不过是一两万兵马嘛。就把这些人喂饱了。” 御书房里,宇文邕大赞了杨坚一番。 “陛下,我们的希望,周国的未来,在于半宿卫制度,在于伴驾军官团,而不在于这些老柱国。 以后有战事,不妨让这些柱国们先上,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了就别再立起来。我看十年后还有哪个老柱国能笑到最后。 特别是独孤信,有战争让他第一个上!” 杨坚咬牙切齿的说道。 原本自己是要娶襄阳公主的,那是什么水准的女人?公认的美貌如花,贤良淑德啊。 结果被高伯逸弄窦毅床上了。如果高伯逸自己上,杨坚还会好想点,毕竟男人争女人天经地义,各凭本事,输赢都正常,无愧大丈夫! 但是!但是!你把襄阳公主跟窦毅撮合在一起什么意思啊?存心恶心我是吧? 那么老一个男人,抱得美人归,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好歹也是同龄人,一时瑜亮对吧? 杨坚对此理解不能。更让他愤恨的是,那个襄阳公主见了窦毅就像是见了克星一样,那叫一个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啊。 根本插不进缝。他杨坚用不出任何阴谋。 得不到绝色美人也就罢了,毕竟权势更重要。 可这次宇文邕塞给自己的是什么歪瓜裂枣啊!杨坚都怀疑是隔壁老王的种。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黑,微胖,矮,脾气还臭得很,骄横得不行。 把杨坚恶心坏了。 他现在宁可伴驾宇文邕到深夜也不想回家。 现在不给宇文邕进一点谗言,更待何时啊! “此番齐国如果进犯我南阳郡,让独孤信带着府兵前去支援窦毅。 赢了,我胜高洋一役。 输了,除掉周国一毒瘤! 怎么都是稳赚不赔!放心好了,高伯逸的夺妻之恨,朕会帮你报仇的。” 宇文邕也在不时的挑拨教唆杨坚对高伯逸的憎恨。 其实杨坚倒是真没多恨高伯逸,只是感慨既生瑜,何生亮。 他的恨主要在独孤伽罗身上。这个贱女人,你不上钩,以高伯逸对独孤家的忌惮,难道还敢硬来不成? 男人勾搭女人,强占女人,靠的是本事!他杨坚有本事有机会,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皇帝君临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不是想睡哪个睡哪个?有权就是老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哪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有夫之妇! 高伯逸能搞大独孤伽罗的肚子是他的本事! 对此杨坚心服口服。他恨的是恬不知耻的独孤伽罗!当初说好了只做杨家的媳妇,结果怎样? 宇文邕这样教唆自己没用的!他杨坚岂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失去理智? 随你怎么教唆好了,我自有我的目标。 …… 跟宇文邕达成协议的五天之后,独孤信就迅速招募兵勇,凑足了三千人,一点都不含糊的。 其中还包括鱼俱罗的一百多同僚府兵,个个都是武艺精湛的精锐。 此时老旧府兵制的弊端显露无遗。 鱼家不算高门,但也不是种田的,不过是府兵老爷家道中落而已。 府兵只会打仗,不事生产,顶梁柱死亡后会很快家道中落的弊端显露无遗。 还有些不善于经营,每次带着狗粮装备出征,捞不到多少战利品,回来发现亏了老本的更是不在少数,比如老鱼这些同僚。 历史上在宇文邕府兵改革以前,府兵战场上争夺战利品的状况屡见不鲜!抢了就是自己的,根本不上交。 特别是江陵之战的时候,西魏那些府兵简直就是不顾军令撒丫子的抢夺富庶的江陵,军纪败坏到了极点。 有些会打仗不会抢劫的,类似老鱼这样的就惨了,回去以后就卖田破产了。 现在独孤信就是把这些破产了混不下去的精兵都招募过来卖命。他们没有拖家带口,比较好安家。 “此番出征南阳,如果宇文邕没有脑子进水,定然会让岳父大人带兵出征。 而且会给岳父大人开幕府的权力,甚至要什么给什么,名为重用,实际上则是等岳父战败后,将所有罪名都推在岳父身上。” 给了你开幕府的权力,允许你私自招募幕僚,缺什么我就给什么。 但是如果你还输了,对不起,这可不是我宇文邕不重用你不给你好的条件! 到时候你还有脸当柱国么?独孤信在朝堂中参与倾轧的机会不多,但没吃猪肉也见过猪跑,很容易理解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 “贤婿倒是对权斗颇为在行啊。” 独孤信感慨的说道。 那可不是,也不看看高洋是什么人啊。 “岳父大人,我们出发去南阳,不要去太早了。 太早的话,齐国那边会加码,加到我们受不了。不若先去临近之地屯扎,等明年初春再秘密动手!” 哈? 难道不是越早去越好么? 独孤信诧异的看着高伯逸,听着远处军营的人在操练,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你该不会是为了看孩子出世,才故意耽误时间的吧? 第471章 岂不猪一样 时间渐渐进入初秋,邺城高氏皇族,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新生命! 夏末的时候,渤海长公主高彾,孕期延长晚产一月,艰难生下一子,十分健壮。 依照与高伯逸的约定,此子名为高承业! 子承父业,高彾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因为以她的身子骨,真的很难再承受生一个孩子了。 高承业的诞生,让娄昭君太后大大松了口气! 以后就算是高伯逸搞事,家业传递的时候,依然是他们高氏皇族的血脉,这厮翻不出浪来了。 一个月后,产后恢复良好的高彾,就让身边的壮硕女仆,把府里百余奴仆集中起来。 然后让高伯逸留在邺城,担任禁军高级将领的张彪,带着亲信私军当场杖毙了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在看“小x书”的时候露出惊讶表情的,里面也许真的有识文断字,被“精彩”情节所吸引的倒霉蛋,但也一定有内奸! 高彾不是高伯逸,没有那样的智慧去分辨谁是忠奸,她的办法很有效也很简单粗暴。 那便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顺便威慑家奴! 高伯逸对家中奴仆甚好,所以很多人渐渐忘了规矩,高彾就是要把规矩立起来。 毕竟儿子出生了,家中如果有内鬼,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被揪出来了,就别想再回去! 一时间邺城诸人对渤海长公主的手段也有所领教,连传递关于她的“小x书”的人都少了许多。 …… 北齐财政大量盈余,粮食丰收,这是北齐自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春风得意的高洋,也在谋划着自己的大事! 秋收已经完结了,不出所料,今年是个丰收年,北齐现在军力怎么样高洋心里没底,但北齐的府库和水次仓,那都是满满当当的。 两位贤才杨愔和唐邕,把北齐的内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当初高伯逸提出的经济改革思想,也逐步变成一条条细则,从最简单,最容易被接受的物流开始改革起。 各地财物开始聚集,商贸繁盛,并形成了邺城、扬州、济州等几个经济中心。 唯独靠近北周前线的洛阳,远在北方的幽州,军户众多死气沉沉的晋阳,没有享受到这波改革的红利。 今年在邺城“长乐馆”里参与看球,甚至是买“蹴鞠彩票”的人都比往年多了不少。 就连一向尚武,不喜欢娱乐的六镇边民后裔,也开始在邺城浪了起来。 邺城繁荣一日胜过一日,虽然有“采花贼高伯逸”的都市传说,依然不能阻止人口渐渐向邺城聚集。三台继续修建完善,一副盛世景象。 邺城乃是此时天下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都”。 有钱!腰杆硬!爽!劳资要搞事情! 颇有施政成就感的高洋,感觉自己既然能够一边胡搞乱搞,一边还能创建繁荣盛世,那为什么我不能把北周给灭了呢? 就凭高伯逸在那边操作了一番,弄死了不少能人,就凭宇文邕这个小兔崽子亲政时间不久,内部混乱不堪,为什么我就不能一统北方,然后跟陈霸先在建康喝喝茶呢?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高洋就忍不住招晋阳的段韶入邺城商议大事。 秋高气爽的一个下午,高洋带着昨日刚刚入邺城的段韶,和一直宿卫邺城的斛律光,去长乐馆看了一场某寺庙球队跟高洋豢养的皇家蹴鞠队的比赛。 散场之后,三人坐在草地上,高洋感慨的说道:“你们看这球场,像不像当初柔然的草原,弯弓射雕,何不壮哉!” 高洋又在那废话,段韶和斛律光都习惯了,两人拱手问道:“陛下是否要出征?” “不错! 钱,现在朕有的是! 粮食,朕现在也有的是! 朕现在想要拿下北义阳郡,敲打下那个有心思的王琳,让他把国土并入齐国,顺便带全家来邺城述职。 然后西入蜀地,北攻南阳!狠狠的捏住宇文邕那小兔崽子的xx,二位朕的股肱,你们觉得如何?” 高洋霸气外露的说道。 “陛下,宿卫军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我军精锐在邺都修整,只是建制完备而已,训练远远没有跟上。 此时攻伐周国…实非良策啊!” 斛律光直接给高洋泼了冷水。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上次与北周大战后,原来的六镇精锐死伤惨重,新招募的禁军跟原先的比,差的太远。 总不能说有兵器有盔甲就是精兵吧?感觉还不如把斛律羡的幽州边军调回来,毕竟他们经常跟突厥作战。 富庶有什么用呢?斛律光知道现在北齐非常有钱,有粮,还有人也够多! 但是没用啊,打仗的时候,还是要看战场拼杀!难道用钱把对方砸死么? 斛律光打仗很现实的,不能赢就是不能赢! “你呢,段孝先?” 高洋殷切期盼问道。 劳资有钱有粮了不能搞事情,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陛下,北义阳郡被三面合围,要是这样都拿不下来,那岂不是猪一样的将领?不如请辞回家好了。 微臣愿意领晋阳禁军出征!” 段韶直接单膝跪倒说道。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啊! 斛律光瞠目结舌的看着大言不惭的段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也算宿将名将,难道看不出来潜力不能直接转化为实力么? “好!好!好!朕决定调拨西部诸州十万镇军给你,配合晋阳禁军。 斛律光,你既然说邺城禁军没有准备好,那就在邺城继续练兵吧。 段孝先,你需要什么,派人跟杨愔说,你缺什么朕给你什么,朕只要赢!” …… “齐国猝然发难,能聚集起来的兵力有限。虽然在下之前有过经济改革的提议,但是人走政熄,齐国的力量暂时还无法爆发。 我预计先锋军最多不过五万,由段韶领兵。窦毅坚持到明年开春,还是不难的。” 高伯逸对独孤信侃侃而谈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感觉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 “但是我接到韦孝宽送来的密信,他说密谍探知齐国今年丰收,府库充盈。高洋能派出的兵马,应该不止五万吧?我看十万也有可能啊!” “哈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齐国一时间没那么多兵马的。” 高伯逸尴尬笑道,眼中精光一闪。 第472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 “阿郎,我昨日梦到有一只很美丽的花蝴蝶,在百花中采蜜,采呀采呀,根本停不下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梦见花蝴蝶? 不是要出生的孕妇都会梦见蛇啊什么的吗? 高伯逸看着柔弱的四娘子,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没事的,孩子出生了,就是我们的血脉呀。过去就好了,以后幸福日子还长着呢?” 这种话说给独孤伽罗听,会被打死的,不过四娘子独孤曼陀真就是吃这套。 “不行了,肚子好疼!” 四娘子突然汗如雨下! “我去叫稳婆来!” 高伯逸镇定的出了闺房,丝毫不慌乱。 他和四娘子几个月前就办了婚礼,风风光光的迎娶了新娘子回新宅子。现在他是地地道道的独孤信女婿了。 身份是独孤信开的幕府里面的行军长史。说白了就是独孤信发工资的幕僚。什么事都能做的那种。 如今知道四娘子要生了,高伯逸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稳婆端着热水进来,一切有条不紊。 高伯逸镇定的在门外等着,结果半个时辰不到,听到婴儿啼哭,稳婆就出来说四娘子生了,过程顺利得简直难以想象,而且生的是个健康的男婴。 不愧是历史上李渊的母亲,真是厉害了。头一次生产就如此顺利,安产型的啊。 稳婆很快安顿好了四娘子,当高伯逸进去的时候,这位头次生产就彪悍得不行的小妹妹,居然还能镇定自若的跟他说话! “是个儿子呢,我们高承渊出生了。”高伯逸揽着四娘子的肩膀说道。 “小渊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四娘子怀抱着孩子,一脸母性的光辉。 很久之后,四娘子睡着了,高伯逸推门而出,看到门外独孤信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我本以为四娘子要经过一场生死考验,她自幼就多病,身体不好。没想到这孩子今天还真是厉害。” 很顺利的生出孩子,女人身体受到的伤害也小,感染的风险也小的多,总之从目前情况看,只要高伯逸现在不搞什么幺蛾子,四娘子的情况大概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这让高伯逸不由得感慨年轻女人的身体就是好啊! 李渊没有了,高承渊来了,可喜可贺。迷信宿命的高伯逸松了口气。 这个孩子悉心培养,将来说不定…能生个猛如虎的高世民出来?对了,李二的母亲是谁呢?不太记得了啊! 正当高伯逸魂飞天外思索良久的时候,杨素心急火燎的推开院门说道:“主公啊!今天早晨那个蠢女人生了个儿子,硬是不让我告诉你,说告诉你她就抱着孩子一起死。 我是实在忍不住了,现在竹竿大叔看着她在,昨夜我是一晚上没睡了,这蠢女人生孩子太凶险了。 几个稳婆轮流伺候啊,还吓晕了一个。” 独孤伽罗也生了?这姐妹两个是约好的吧? 高伯逸一听杨素这语气,就感觉独孤伽罗这一胎生得艰辛。 她不是第二次生吗? 为什么会如此艰难呢? 高伯逸掰着指头数自己有几个儿子。 长子是李沐檀生的高承明,次子是李祖娥生的一个男孩,高伯逸派人打听了一下叫高潜,据说是李祖娥向高洋强烈要求的。 其实当初她就和高伯逸约好了,如果生男孩就叫高承潜,对方果然看得很重。 第三子是高彾生的高承业,这也是当初哄高彾的时候起的,子承父业,这名字一看就是嫡子命。 第四子是独孤伽罗生的高承广,最小的儿子就是四娘子生的高承渊了。老四老五一天生的,差几个小时。 高伯逸突然有点头疼。 这几个儿子基本上岁数差一两年,若是将来夺嫡,皇位估计就是这五位里面某一位了。 其中高承明和高承渊的希望最大!而高承业,高伯逸不会让他上位的,因为这会给高氏皇族幻想。 高伯逸属意高承明,但独孤信肯定会扶持外孙高承渊。 至于独孤伽罗的儿子,看母亲的性格,不会让他参与夺嫡的。 一时间高伯逸忽然感觉有些搞笑,自己说不定这次就被段韶给宰了,居然想以后君临天下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不自量力了。 他随着杨素来到得月楼,果然,独孤伽罗躺在床上,怀里搂着孩子,正在睁大眼睛看天花板。 “你真是太倔了。” “是啊,我就是不想我生的时候你在外面,然后你一副紧张得要死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给谁看的。” 嘴上这么说,手却放在高伯逸掌心里,紧紧的抓着。 嘴上强硬,终究是个软弱的女人。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如果以后我夺得天下,就封你为贵妃!” 高伯逸激动的说道! “真不用了,那不是我想要的!你封我贵妃只是在害我。” 独孤伽罗有气无力的说道。 “给你生这个孩子,是因为……只有你把我独孤伽罗当回事,我又不是石头。 但是真别再折腾我了。高承广不要夺嫡争位,也没想过你的什么家业,我只想让他好好安静的活着就好了。 这是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以后给我一个小院落,让我们母子三人好好生活吧。 好吗?算是我求你?” “你真的不愿意进我高家的门吗?” 高伯逸哽咽问道。 “罢了,以前是为杨坚守节,结果我的节操被你给毁了。现在我真不想跟你那些妻妾们争什么,可以吗?” “那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啊!” 看到高伯落泪,独孤伽罗无力轻笑道:“又不是不让你来看我。你是我男人啊,现在我又不否认这一点。难道我现在还跑的掉?我爹都屈服了啊,我一个弱女子拦得住你么?” 高伯逸瞬间狂喜!猛亲独孤伽罗娇嫩的脸蛋。 “昨晚梦见一阵阵狂风,将金碧辉煌的城池卷上了天,落到地上满地金砖。 结果这孩子就要出来了。 我这个当娘的,真担心他跟你一样不安分。” 这又是个奇怪的梦,姐妹两人的梦,天差地别,简直不可思议。 …… 两天后,长孙兕带着鹅王长孙晟前来道喜。趁着没人,鹅王把高伯逸拉到一边,疑惑的问道:“师父,上次你让我帮忙换衣服那个姐姐,跟你生了个孩子么?” 看这孩子早熟的,高伯逸黑着脸道:“是啊。” “嗯,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啊! 突厥迟早是我们周国的大敌,将来我出使突厥,学师父一样,勾搭突厥的贵女,这就是美人计吧? 师父,这个计谋要怎么用在突厥身上?” 第473章 基建狂魔 窦毅不顾怀孕几个月的妻子,领兵出征,强化北义阳郡的防御。 到了地方以后,窦大将军观察了一下北义阳郡四面漏风的地形,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是上次襄阳战役的时候,高伯逸能够拿下但是故意不拿下的据点!就是用来钓鱼的! 至于是钓谁,当时高伯逸可能没想好,也可能有养寇自重的心思。 别的不说,北义阳郡南面的随县,侯瑱的三万镇南军虎视眈眈的盯着北义阳郡,随时可能北上! 那为什么不北上呢? 因为侯瑱等人并非是真心投靠高洋当臣子,而是处于一种暂时依附,可以作为藩篱,拱卫北齐南方边境领土的核心郢州。 如果北周打郢州,侯瑱就会自动反击。但是侯瑱会不会无聊到主动攻击北义阳郡呢? 答案是不会! 因为打仗就要死人,损耗实力。得到的领土是高洋的,死的人是自己的,这生意做得么? 所以说北义阳郡看似危如累卵,实际上则是达到了一个恐怖平衡。 也就是说,襄阳的王琳也好,随县的侯瑱也好,都是在发展自己,和北齐是一种不听调,也不听宣的状态。 只不过北周打北齐,他们会阻塞北周南下的通道,北周军队要是从他们的占领区通过,那他们就会出兵反击。 否则就会在一边看着坐山观虎斗。 想明白这些之后,窦大将军居然还利用闲暇时间给妻子襄阳公主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信,似乎也不怎么慌张了。 以前认为北义阳郡不稳,现在看来,只要防住北齐军主力,身边这些心怀鬼胎的人,都不会动弹。 甚至还会暗助! 心中大定的窦毅,开始疯狂的征发徭役,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几乎是军民齐上阵,在北义阳郡靠近齐国边界的地方筑小城! 连续建设了华阳,伏龙,平齐,旭日等十六座小城! 勉强形成了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各小城之间互为犄角,便于互相支援和预警,每座城设烽火台,日常驻镇军两百人,最多可容纳兵卒三千! 由于窦毅罔顾民生,利用秋收后的农闲全民徭役,北义阳郡地方官员的弹劾信件入雪片般飞往中枢,但都被宇文邕留中不发,根本就不拿到朝廷里讨论。 并再次为窦毅加封“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之证,显然是对窦毅积极防御布局的举措感到满意。 北义阳郡被淮河一分为二,南面是北齐,北面是北周,这些小城池就建在离淮河不远的地方,选址独特,配合淮河防御,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高洋命北齐名将皮景和率晋阳禁军一部及镇军若干共万余人为先锋军,南下前往北义阳郡打探北周边境虚实。 皮景和来到淮河边上,看到老窦的防线,直接上书高洋,称北义阳郡防守严密,若是不能调动襄阳和随县的军队,那么非重兵不可破之。 皮景和在信中详细跟高洋“讲道理”,北义阳郡地区的淮河很特别,冬日最冷的时候也基本不会结冰! 这是向当地人打听多次得到的确定结论。 因此指望严冬渡河攻城,也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皮景和建议让侯瑱与王琳配合攻打北义阳郡,那两面窦毅基本不设防,只要那两位不听调也不听宣的家伙肯稍微配合,取北义阳郡跟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信送出去以后,用兵老辣的皮景和,照抄窦毅的“作业”,沿着淮河修筑了十多座小城,数量还在北周之上。 北齐人力资源丰富,今年又是丰收年,为了配合皮景和的军事行动,杨愔下政令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招募受淮河水灾的边民用劳力换吃食,轻松在严冬之前完成了筑城工作。 可以说此时北齐对北周的经济优势被完全发挥了出来。 北齐名将皮景和,此番战阵应对极为妥当,可以说是打了一套漂亮的北齐军政组合拳,无愧于名将称号。 不是说打得赢才叫名将,有些人审时度势,知道何时能打,何时不能打,不能打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准备工作,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将之风。 当窦毅得知淮河对岸的举动后,立刻就心急火燎的向独孤信和高伯逸写了求援信,让他们加紧落实增兵南阳的行动。务必带府兵主力南下南阳,策应北义阳郡! 互为犄角让北义阳郡不会成为死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到皮景和的举动,窦毅压力山大,知道这次遇见大神了。 如果皮景和一直在北义阳郡,那么高伯逸的计划将会被打乱,也许他就真的会侍奉宇文邕,直到这个皇帝死去再做打算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十天后北齐边境就得到了中枢传来的圣旨,高洋在圣旨中痛斥皮景和消极避战,在前线不知所谓的筑城,白白耗费民力和财力。 即刻起解除其兵权,回邺城述职,等候发落。 先锋军新任将领,由北齐宗室,年轻小将高长恭担任。 等踌躇满志的高长恭到任后,饱读兵书的这位大帅哥王爷立刻就明白了前任皮景和的困境。 一向都涵养极好的他,私下里痛骂高洋急功近利,胡乱指挥,苛待功臣!对于此战的前景极为忧虑。 而且他还阳奉阴违的继续筑城。 看到十几天高长恭都不动弹,高洋派遣一千装具骑兵精锐,供其野战驱使,强调务必要试探北周军虚实! 不得已,高长恭只得趁着夜色,浮桥渡河,企图一战而下伏龙小城,作为桥头堡打入对岸作为楔子。 哪知道伏龙城一被攻击,立刻燃起狼烟烽火,片刻后窦毅就带着四千府兵主力赶到,与北齐军激战。 镇军守城,府兵野战,有战线也有机动兵力,还有淮河作为第一道屏障。 高长恭首次出战就遇到了狠角色。 想襄阳公主何许人也,不把他窦毅文武双全,满腹韬略的事情调查清楚,会不顾女儿家脸面主动邀约见面吗? 没人是傻子的。 如果窦毅的本事只有邀名卖直,梗得动不动就罢官,不听他的就不玩了,襄阳公主又怎么会那么快就投怀送抱? 由于猝不及防,北齐军大败,狂奔浮桥退回南岸,死伤甚重。 就连浮桥也被窦毅派人烧毁。 这厮就像是乌龟一样,你过来他就伸出头咬你一口,退回去就不玩了,绝不冒进。 恨得在河对岸埋伏了一千精骑的高长恭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第474章 远方的信使 “你是说,段妃生了个儿子,叫高隆基?” 密谍传来的消息,几个月以前,段妃就顺利产下一子。 但这几个月都没有起名字! 也不知道高洋是怎么想的。 然而近期,高洋为了庆祝这个儿子降生,大赦天下,释放囚犯,然后还在金凤台里大摆筵席,并公布群臣,给段妃之子起了个颇有霸气的名字。 至少比李祖娥那个叫高潜的名字要霸气多了。 不得不说,高洋此举像是他昏迷了几个月,醒来后突然发现段妃生了个儿子一样。 反射弧实在是长得让人无话可说。 现在在邺城的官员当中有流言,皇帝高洋极有可能废后,废太子高殷,然后立高隆基为新太子! 当然,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就会彻底失去以赵郡李氏为代表的河北世家的支持。 不过现在齐国国力暴涨,不缺粮不缺钱,说不定高洋觉得没世家的捧场也无所谓,飘了呢? 当年的高澄不就是太浪了,然后飘一飘就飘没了么?他同父同母的弟弟高洋飘一下又有什么稀奇呢? 高洋并未在公共场合说过要废后,不过全邺城的人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跟皇后李祖娥貌合神离了。皇后命运如何,太子命运如何,还有高隆基这个霸气的名字,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高隆基么?这名字要怎么说呢?” 自家书房里,高伯逸看着杨素送来的消息,只能用无力吐槽来形容。 “罢了,废后是不可能的。 高洋坐得稳江山,多亏了北方世家的财力,与晋阳鲜卑的武力,少哪一个都玩不转。 老太婆娄昭君,已经给高洋很大压力了,他再把自己北方世家的腿砍掉,以后岂不是要当个傀儡之君?” 高伯逸不屑说道。 其实杨素也很担心,他已经跟李沐檀的堂妹定亲了,等高伯逸王者归来回邺城以后就立即完婚。 利益捆绑之下,想法自然会不一样。 “主公,高洋不是渤海长公主,他喜怒无常,性格多变,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 指望他不废后,那还不如指望猫不偷腥。” 杨素忧心忡忡的说道。 “无事,我不回邺城,他一定不敢废后。他一旦废后,我就有可能投靠周国。就算废后,那也绝对是等我回邺城以后。 可是那时候我还会给他机会么?” 看高伯逸自信满满,杨素微微点头放下心来。 毕竟自家主公真不是普通人啊。 正在这时,竹竿在门外轻声说道:“主公,外面有个不认识的人找,自称辛道宪。” 辛道宪? 哪根葱啊? 高伯逸到了北周,自然也会研究朝廷有哪些文臣武将,高伯逸连韩擒虎和他老爹都找到了,从未听过有个叫辛道宪的啊! 这厮绝对不是什么有名的人。 “把人带进来吧,杨素你去屏风后面歇着。” 高伯逸还是老规矩,让杨素旁听学习。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粗布麻衣一副文人装扮,风尘仆仆的似乎还很寒酸。 “在下辛道宪,从勋州来,路过汾州的时候,那边胡人盗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打扮也比较寒酸,见谅了!” 看他说话有条不紊,一看就是幕僚文人一类的人物。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幕僚,文武双全的张晏之,曾经就是高岳的幕僚。 “辛先生前来所为何事?”高伯逸好奇问道,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为我家主公送信而来。 当年我家主公与独孤大人相交甚笃,本来这封信是不会送到从齐国而来的高都督手中的。 但是我家主公想到高都督已经是独孤大人的女婿,而且有些话高都督更能理解,所以我家主公就冒昧的给大人写了封信,让我送过来。” 瞧这话说得多客气啊,高伯逸接过信,对着辛道宪拱手道:“先生远道而来,要不要在舍下歇两日再走?” 辛道宪当了数十年长史的人,几乎都要成精的货色,如何会不知道这点事情。 他客套了几句,随即拱手告辞。 前世在有些地方的农村,高伯逸经常听到主人极力挽留客人,有时候甚至激动到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一种不伤情面的礼貌与客套。人家越是求你住下,你越是要客气的离开,这才能“宾主尽欢”。 如果傻乎乎真的逗留几日,人家表面上不说,背后还不知道会如何编排你不懂规矩呢。 高伯逸此时对这个陌生人的态度如出一辙。 又不认识,热情个鸡儿啊!下次见面再套近乎不迟。 拆开信看落款,居然是韦孝宽写的! 韦孝宽当初作为自己在密谍战场上的对手,几度交锋。后来将密谍的事情交给张晏之以后,韦孝宽与张晏之也是在邺城斗法了几次,互有输赢,总体说来还是韦孝宽输得多。 因为北齐国力在增强,民众的日子也好过了,再像以前那样忽悠齐国人奔逃关中,随便分田地这样的话语,已经没人当回事了,没有这样的民众基础,占据客场的韦孝宽谍战自然会吃亏。 “这厮奸诈得跟鬼一样,他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是搞什么审核?” 高伯逸不太明白韦孝宽这厮到底什么想法。 信里面还附了一张南阳地区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要点。 高伯逸开始看信,越看就越是心惊! 因为韦孝宽在信中“指点”他高伯逸应该以什么思路来进行南阳防御作战,该方案,比自己的方案更为稳妥,只是消耗的时间比较长。 毕竟,韦孝宽并不知道自己有几个秘密杀手锏! 唇亡齿寒,韦孝宽看出来了北齐南面那几个藩镇,这次都会对高伯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当初荆襄战役,高伯逸在那边说一不二,信誉卓着。 主要敌人,还是北齐中央派来的主力军队。 韦孝宽在信中预测段韶必然会采取多路进攻,分进合击,快速打击的策略。 而他提出的办法,有点像是朝鲜战争中志愿军的某种战术,简单来说,就叫“东边日出西边雨,伤十指不如断一指” 南阳四面漏风,堵是堵不住的,但在核心要害部位筑城,可以阻断段韶大军互相支援,为歼灭其一部创造条件。 这个思路整体上跟高伯逸的一样,只不过高伯逸的心比较大,他想全歼段韶大军,打断北齐晋阳鲜卑的脊梁! 第475章 二选一 “独孤柱国!这次出征,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朕调拨给你十二个军府的府兵,共两万四千人。南阳人口多,本来镇军数量就不少,朕给你募兵的权力。 另外窦毅在北义阳郡的大军也供你驱使节制,他那里有四千府兵。 这就接近三万主力了。 朕已经命贺兰祥在关中军府训练选拔新的府兵,周国中枢已经在扩军,你不必担忧后续无人救援。” 大殿内,宇文邕的话语软中带硬,不仅仅是力挺独孤信出兵南阳,而且还暗暗警告他手握重兵也不要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以为这点兵马就能在长安玩政变! 周国全国只有二十四个军府这不假,征兵的行政区域,一时间也不好更改。 但谁规定一个军府只能有两千府兵的? 我出征两千,再训练选拔两千,这不就翻倍了么? 杨坚已经在高伯逸提出的军制改革基础上,提出了许多适合现在周国情况的细则。 比如说新府兵统一到长安接受训练,低级军官加入宫廷侍卫团,入宫为侍卫,出宫则为府兵低级军官。 严肃军纪,战利品一律归中央一级按军功分配,不再是过去谁抢到就是谁的。 与之相对的,府兵虽然依旧需要自备马匹和盔甲,但是已经无须自带狗粮,也不需要准备兵器。 这些都由中枢提供。 权力和义务都是相对的。 宇文泰时期府兵又带干粮又带兵器的,抢到战利品还不许人家拿下? 军队会造反的! 现在军人无须担心口粮和兵器问题,参军的投入大大减少,自然,战利品也不允许你私自独吞了。 与此同时,府兵的征召范围,已经由原来的军府治理下的“军户”,变为所有参与均田制的农户! 而军府征召府兵数量的上限,提拔到五千! 总结一下,就是宇文邕亲自利用长安的禁军训练设施,来训练新府兵。 但是府兵的素质,进一步下降了。 因为均田制的农户,兵员素质肯定是比不上从前自幼习武的军户。至于为什么追求数量放弃质量,只能说这是宇文邕的第一步计划,而非军改完成的最终状态。 宇文邕已经开始了架空老柱国们的小动作,以于谨为首的四大柱国,心中如明镜一般,却都是引而不发。 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想让一场军改失败太容易了,但是也不见得像宇文护这么莽,直接废除啊! 那得要得罪多少人啊! 有高伯逸这个提出军改的人在,在军改里面掺点沙子石头还不容易么? “陛下,此番微臣节制三万府兵,数量太多,心有不安。 万一齐国派人造谣,说微臣有不臣之心,那就糟糕了。 所以不如这样,让新晋柱国,陛下的弟弟宇文宪陪微臣一同出征,这样会少很多闲言碎语。 陛下安心,微臣也安心,这样可好?” 让宇文宪同行是一步好棋,甚至是一步破局的妙招! 这点独孤信在跟高伯逸推算的时候,反复确认过了。王翦灭楚,什么套路,以及秦始皇的想法,史书上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 果然,宇文邕也是大大松口气。这么多军队派出去,说不担心是假的。 让宇文宪去战场上见识一下,顺便监视独孤信是不是要投靠北齐,一举两得。 很快,宇文邕从善如流,答应了独孤信的第一个要求。 “陛下,我国国力不如齐国。窦天武在北义阳郡筑城已经有人诟病诋毁。他是驸马,陛下尚且能忍耐。 但微臣是外臣,一旦有人弹劾微臣,很多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相隔太远难以解释。 请给微臣发动徭役的权力!” 发徭役的权力可是很大呢,很多时候可以节制地方官,让他们在政务上配合自己。 比如说军队缺粮了,一个徭役过去,官府府库里的粮食就要无偿拿出来给军队,直接打个白条就行。 相当于是证明使用了这么多的人力资源!存个档而已。 北齐的做法是在大的州郡建立行台,由行台官员统一调拨,战时权力在地方官之上。 很难说哪种效果更好。毕竟北齐富庶,有些面子工程玩得起,而北周就不行,对待农民跟秦始皇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去年丢了荆襄,今年已然是粮食短缺,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所以独孤信提出这个问题,让宇文邕相当为难。 “散朝吧,让朕回去考虑考虑。” 宇文邕打算回去后找杨坚秘密商议此事。 自从杨坚娶了宇文家的丑公主以后,就彻底成为了宇文邕的左膀右臂。 而且,屡次为他建言献策,提出了不少实用,好用的政策。 …… 得月楼如今已经给了鱼赞在打理,他原来那些兄弟,也全都在里面找了合适的活计。 而且这些人里面居然出了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但口才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 以此地为据点,鱼赞利用他那些兄弟,平日里不经意在长安城里打探各种消息。 失去了高伯逸的得月楼,文气迅速褪去,但却成了一个十分接地气,市井小民常去消遣热闹的好地方。 独孤伽罗显然已经不太适合继续住在那里了。独孤信给女儿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别院,就在长安郊外,离高伯逸的宅子远远的,平日里都是竹竿在里面护卫着。 这天夜里,在独孤伽罗的卧房里,哄睡了两个孩子的她,软弱的靠在高伯逸怀里,任由着对方吻着,无力抗拒。 “你对我的色心,真是如同熊熊烈火一样难以熄灭啊!” 独孤伽罗眼中带着妩媚调笑道,刚才她并没有拒绝那热情的吻。 甚至可以说很喜欢。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她反抗对方就会放过么? 不存在的。已经没有任何人帮助自己了,连父亲独孤信都默认了自己“情妇”的身份。 “我明日,会带着你跟小广去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很安全很安全的一个地方。” 高伯逸沉声说道,表情极为严肃。 “去哪里?做什么?” 独孤伽罗紧张问道。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高伯逸时不时来过夜,跟自己稍微亲热一下,又不被他占有,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和岳父大人一暗一明,我会带着你去襄阳,把你安顿在襄阳。 相信我,天下暂时还找不到比襄阳更安全的城池了。” 独孤伽罗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喃喃自语问道:“二选一么?” “嗯,我不想你成为宇文邕的人质,只好委屈四娘子了。” “唉!”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无话可说,只是把高伯逸的胳膊搂的更紧了。 第476章 先走一步 “独孤大人,小子有礼了。 我这个柱国怎么来的,小子非常清楚。此番出兵在外,有事一切由独孤柱国定夺,小子只带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张嘴。 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宇文宪终于从潼关回长安述职了,替换他的是北周名将梁士彦。 他一到长安,跟兄长宇文邕长谈过一番之后,就立刻来找独孤信了,姿态放得非常低。 自家知道自家事,宇文宪从小就精通兵法,展现出极为卓越的指挥天赋。 但是他其实很懂得藏拙。 宇文邕还有个同母弟弟叫宇文直,比自己小一岁。 很多事情嘛,其实不说还好,要是真摊开在阳光下,实际上……真的很考验人心。 而人心往往是经不起考验的。 宇文宪不敢跟宇文邕走太近,却更不敢跟他走太远。 对方心思如何,很难猜测。 当皇帝代表的就是君权,君权是需要敬畏的,伴君如伴虎。 如果宇文邕意外死了,皇位难道就会一个个接着往下传么,轮到他宇文宪么?其实是不一定的!甚至根本不可能! 比如说跟宇文邕很亲近的同母弟宇文直,看上去就比自己更有机会。 所以现在这个柱国的位置,宇文宪是很满足和安分的,并且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参与到与几个老柱国的权力斗争之中。 谁愿意当棋子呢?尤其是宇文宪这样的聪明人。 他跟宇文邕的那番长谈,多以糊弄为主。宇文邕的要求他照单全收,至于心里怎么想,宇文宪才不会表露出来呢! 他无意皇位,但也不想背个锅被坑死。 然而,在独孤信这里就不同了。 这次宇文宪虽是柱国,但地位却是“监军”,这是个不讨喜的职务。 自古“意外死亡”的监军就不在少数。 而且,独孤信在前线要给自己下套,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甚至可以让自己稳稳当当的“战死沙场”! 所以他现在跟独孤信的交谈,不能含糊其辞,必须要交心。 他熟读兵书,但实战还有所欠缺,此番大战役,正是取得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所以这次他私下里认为,不但不能听从兄长宇文邕的教唆,严密监视独孤信,反而要与对方私下里交好。 平平安安的从前线回来,无论胜败。 这才是他此行的第一要务。 因为皇位虽然是他们宇文家的。 但却不是他宇文宪的。 该着急的人,难道不是他大哥宇文邕么?他着急也没有用啊! “好说好说,齐王殿下真是客气了。” 独孤信热情的拉着宇文宪的手说道。 宇文宪被封为柱国之后,宇文邕立刻就给他加了个齐王的封号,可谓是包藏祸心! 现在齐国在哪里呢?呵呵,在高洋手里。 你宇文宪是个屁的齐王,除非你能灭了北齐,你才是名副其实的齐王。 这也是打压宇文宪的一种方式,齐这个封号不可谓不大,然而却是有名无实。 宇文邕的心机够深沉的,当然,或许心机深沉是提建议的杨坚,谁知道呢。 杨坚官位不高,却时常在宇文邕身边行走,时常建言献策。他现在是驸马,可谓是飞黄腾达。 高伯逸得独孤伽罗,美人在怀,宠爱有加,并且还生下一子。 杨坚得宇文邕宠信,并成为驸马,未来可期。 很难说到底是谁赚了,或许只能叫各取所需吧。 高伯逸曾经对宇文邕封宇文宪为齐王不屑一顾,极为不耻宇文邕的权术无孔不入。 玩弄权术固然是很重要,但是也会让你迷恋其中,成为把权力当做玩具的怪物。 这不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独孤信跟宇文宪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不少关于南阳地区的风土人情。 当年独孤信曾经在新野任职,那里离南阳并不远。这次宇文邕派他去虽然是为了削弱柱国势力,但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对了,听说,柱国大人招了曾经担任齐国禁军大都督的高伯逸为婿,不知他现在所在何处啊?本王想见见他。” 宇文宪兴奋的说道。 当初高伯逸把他当猴爽,他没有生气,反而认为对方狡诈诡谲、机敏非常。 独孤信干笑了一声道:“我贤婿已经南下南阳,前期侦查,探明敌情。 待我大军到达之后,他会作为幕僚和行军向导,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难道你就不担心他逃回齐国? 宇文宪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察觉到独孤信话语中的不尽不实。 然而这种事情怎么好开口询问。 高伯逸说白了,现在不过是独孤信幕府里的一个人,并没有拿周国的俸禄,只能算是独孤信聘请的幕僚和帮手。 上战场也好,出谋划策也好,都是无碍的,只是不受周国军令节制。 简单点说,独孤信让高伯逸干嘛对方就干嘛,其他人的账,都可以不买。 独孤信不想说自家女婿的详细境况,宇文邕自然是不方便多问。只好遗憾的起身告辞。 准备出发的府兵已经清点装备,粮草也筹措完毕,马上就要开拔了。 宇文宪感觉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 北义阳郡的伏龙城,这里是淮河的拐弯的一个突出部所在,战略地位很重要,所以窦毅在此地筑城。 今天,伏龙城的城头,北周北义阳郡守将窦毅,发现对岸的北齐军有些不对头。 确切的说,好像是来了大量援军,为首的帅旗上,隔着淮河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段”字。 “段韶来了么?” 窦毅沉默不语。 小城连环的战术,对付最开始对岸那些人还行,但是如果北齐的兵力有压倒性优势的话,就不太好弄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对方耗到春耕,自己这边的镇军,春耕可是要回家耕田的。 你不放人,人家就要造反了! 但是北齐那边人口多,他们不怕啊! 窦毅忧心忡忡,暗自埋怨高伯逸把自己骗坑里了。 苦守北义阳郡,其实只是为了拖住敌军进攻南阳郡的步伐。 如果他是段韶,完全可以把身后的位置让出来,不跟自己在北义阳郡耗着,而是从更北面的淮州,沿着水路进攻。 如同一把剪刀,将南阳与北义阳郡之间的联系剪断。 北齐军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必跟窦毅在淮河两岸无聊的耗着。 坏处是,假如进攻南阳孤军深入,就可能被窦毅抄后路,陷入重重围困! 怎么选择,全看北齐军兵力多寡,还有将领打仗的胆子了。 第477章 兵者诡道也 大散关,关中四塞之一,连接关中与蜀地之间的要害之地。 据史料记载,从大散关建立的西汉到废弃的明末之间,曾发生战役70余次。 楚汉相争时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从这里经过。 东汉建武二年,延岑引兵进入散关至陈仓。 三国时曹操西征张鲁亦经由此地。 蜀汉后主建兴六年,诸葛亮也曾出散关围陈仓。 据陈寿《三国志》记载:“春,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 关址处立有“秦岭”石碑一块。在散关岭上的古散关关门遗址东面,立有“古大散关遗址”石碑一块。 这里的路不好走,所以才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过了大散关就进入了蜀地,路就好走了。 然后便可以到汉中,然后从汉中顺着汉水而下,到荆襄,路经襄阳。 此时此刻,一个健壮的高个年轻男子,一身厚布衣,背着一位身材玲珑有致的妙龄女子。 他胸前的布袋里还“插着”两个孩子,在大散关的山道上走着。 此刻他寒冬时节,即使现在出了太阳,风一吹还是冷飕飕的。 “休息一下吧,让我看看孩子。” 独孤伽罗从高伯逸背上下来,温柔的给他擦汗,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 女人心,海底针,高伯逸从来不明白独孤伽罗对自己忽冷忽热是因为什么。 “等过了大散关,就有水路可以走,你和孩子就能好好的休息下了。” “嗯,这次我们是去襄阳吗?” “对!”高伯逸微微点头。 “那个……我和孩子是去当人质么?” 独孤伽罗有些疑惑的问道。 有的女人就是很敏感或者叫敏锐,很容易能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善意或者恶意。 哪怕她们暂时还猜不出男人的企图。 独孤伽罗一路上十分配合跟心疼高伯逸,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种浓厚善意与护妻爱子之情。 “王琳声望卓着,与我私交甚笃,兄弟相称。之前我两人合作愉快,联合做局坑死了权景宣。 你和小广留在他那里,比留在长安要安全十倍百倍。 我会留竹竿和杨素在襄阳城里与你一起生活,他们还有要务在身。 你虽然是在名义上的敌人那里,但是那些人却是我当初施加过恩情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最后很有可能成为我的手下。 况且我和岳父在南阳,退一万步讲,王琳一旦有所异动,我们可以立刻给他颜色看看。 但长安的宇文邕,今后我拿他已经没有任何计策可以使用,只能用阳谋真刀真枪的跟他干一场了。 以后真正需要搭救的,是四娘子,而不是你和小广。” 原来如此! 独孤伽罗心中甜蜜,却又忍不住问道:“我一向强势,四娘子却柔弱得多。你和我爹怎么就舍得把这样一个弱女子留在长安?” 独孤伽罗心中很矛盾,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四娘子,一方面又为高伯逸的安排感觉满意和欣慰。 “总不能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吧。 独孤府邸里的高熲,学富五车,机敏聪慧,以后我会让他作为小广的老师,单独悉心教导。 哪怕以后有些东西小广没有资格去摸,我也会让他成为一个有本事,明事理的人。”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独孤伽罗才忍不住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忍不住喜道:“我这是第一次觉得小广这个孩子没有生错。如果你能早些对我这样坦明心迹,或许我就不会给你那么多脸色看了。” “你能走吗?” “腿都麻了不活动下么?” “那也是!” …… 初安郡,北魏延兴二年置,治安昌,领安昌、新怀、怀德三县,属豫州。 孝昌中入南梁废,后复。 北齐天保七年废新怀县,初安郡只领二县,也就是安昌、怀德两县,治所依然在安昌县。 此时此刻,北齐五万步骑聚集于此,乃是段韶麾下的嫡系禁军,和从前晋阳尚未整编的一些精锐镇军,说白了就是靠打仗吃饭的鲜卑军户。 旌旗猎猎,北风呼啸,段韶站在安昌县城的城头,看着缓缓流淌的泌水,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没错,严阵以待的窦毅,上了他段韶的大当了! 北齐军精锐,根本就不在北义阳郡的淮河对岸跟北周军对峙。 那些军队都是负责守城的镇军,以及高长恭麾下的少部分野战精锐。 真正能打硬仗的部队,全在泌水边上的安昌县! 高洋没有亲临前线,真的是有点冤枉皮景和了。段韶也为这位宿将感到可惜。 那里真不是突破的好地方。 既然窦毅这个老鼠喜欢筑城,就让他筑城好了。 段韶不是傻子,此番北齐的最大优势,就是兵力充足,后勤不缺。 既然如此,他选择直接插入南阳郡与北义阳郡之间的淮州! 也就是今天的泌阳!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呢? 因为泌河是从北周流向北齐的,不存在对岸防守的问题。 虽然北周在这里筑城,但守备稀疏,此地也是易攻难守。 为什么窦毅没有守这里呢?因为这里是已经不是北义阳郡的范围,而是进入了南阳郡的边缘! 行政区划,很麻烦的一件事。 窦毅手里只有一万兵马,分兵不是更要歇菜? 但是段韶并不打算在北周援军出现以前出击南阳。 因为对方的进军路线,可以是从宜阳方向南下,也可以是从汉中水路沿着汉水东进,路过王琳的襄阳,然后继续东进,把自己这五万兵马合围在南阳盆地里! 所以说占领北义阳郡,保证自己的后路通畅,十分重要,此时决不能冒进。 段韶猜的不错,这次北周军就是兵分两路。独孤信听取了高伯逸的建议,两路发兵去南阳。 从宜阳出发的南路军,领兵之人宇文宪,麾下还有北周猛将韩雄及其子韩擒虎! 东路军出大散关,在蜀地招募镇军后,沿着汉水东进,领兵之人独孤信,麾下有大将鱼俱罗,行军长史高熲等人。 其战役的关键,就看东路军路过襄阳的时候,王琳到底是什么反应了。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上) 王琳,在现代是一个女气颇重的名字。但本文中说的王琳,却是南梁末年的名将,地地道道的伟丈夫。 南北朝末年,名臣猛将如同秋收的稻田一样,一茬一茬的扎堆,数都数不过来。 就说跟王琳同一时期的名将,有果敢生猛,能人所不能的南陈开国之君陈霸先;有骑射俱佳,审时度势,宰辅气度的北齐平原郡王段韶;有料敌先机,每言必中的北周门神韦孝宽,他们都是其中翘楚。 与这些人相比,王琳或许打仗的本事不如,但其独特的气质,与众不同的风采和事迹,却如同一颗闪亮的巨星,名留青史。 王琳,字子珩。会稽郡山阴县人。南北朝时期梁朝、北齐名将。 王琳出身兵家,为南梁湘东王国常侍王显嗣之子。 王琳身材高大,体态容貌闲静文雅,站起来头发能垂到地下,喜怒不形于色。 虽然兵家出身也就读了点书没什么学问,但他反应敏捷,记忆力强。 起初他的部下有数千人,王琳都能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姓名。能做到这点的将领,历史上寥寥无几。 王琳做事公允无私,对兄弟们赏罚分明,轻钱爱才,麾下士兵对他一片忠心。 与其说他领导的是军队,倒不如说很像是个凝聚力强大的某种社团。 王琳因其姐妹受到萧绎的宠爱,王琳不到二十岁便能跟随在萧绎左右,他从小好武,于是就担任武官。 说白了,也就是亲卫队长。 需要解释下,何为“兵家”呢?这里的兵家绝不是兵法大家的意思,而是南梁的一种户籍制度,说白了就是军户。 生是军队的人,死是军队的鬼,只要梁国还在,永世不得超生。 侯景之乱的时候梁军战斗力不堪一击,这种兵户制度“功不可没”,限于篇幅就不在这里介绍了。 顺便提一句,假如有人穿越到南梁末年,想北伐一统天下的话,那是要玩土地xx才有机会的。 南朝腐朽而不知变革,内部矛盾重重,如同冢中枯骨。如果不开刘秀那样的金手指,别说一统天下,就是统一南朝都是难如登天。 扯远了,继续说王琳。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侯景之乱的爆发,那么王琳也就是当时是东湘王萧绎的亲卫队长而已。 但是,侯景来了,把牛逼哄哄的梁武帝萧衍拉下马,江南大乱,王琳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来了。 太清二年,侯景之乱爆发,萧绎派时任全威将军的王琳进奉一万石米到都城建邺,赶到姑孰时,建邺已被攻陷,王琳便把米沉在江心,轻舟返回荆州。 请注意,运米是在长江上船运,一万石听起来很多,其实不过是装几个大船而已。推测此时王琳手里并无多少兵马。 将米沉江心,杜绝被侯景的军队打劫,此举足以见得王琳行事当机立断,颇有大将之风。不过并没有怎么受萧绎的重用。 后来,王琳逐渐升任岳阳内史,因功封建宁县侯。 大宝元年,萧绎改称宜都为宜州,任命王琳为宜州刺史。 大宝二年,侯景派他的部将宋子仙占据郢州,湘东王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大都督,王琳与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郴州刺史裴之横等都受其指挥,向东进攻侯景。 四月,侯景率军包围王僧辩与王琳所在的巴陵城,并派王琳的兄长王珣到城下,企图让王珣劝降王琳。 王琳高声对王珣喊道:“兄长奉命讨伐贼人,不能以身殉难,竟然不知内疚,反而要来诱我投降!”说着拿过弓箭就射,王珣惭愧地退回。 这段证明了几件事。 第一,王琳曾经在王僧辩手下当差,受其节制,也有几分香火情。 第二,王琳箭术应该还可以,至少是时常使用弓箭,由此可见,他绝非诸葛亮一般不能上阵对敌的儒将。 第三,王琳行事硬气,非常有气节。 承圣元年三月,王琳又跟随王僧辩围攻侯景,当时王僧辩向招提寺北面进军,侯景率军排列在西州的西边严阵以待。 陈霸先命众将分别到几个地方布置部队。侯景冲击将军王僧志的战阵,王僧志有意稍稍退却,陈霸先派将军徐度率弓箭手二千人横截侯景军的后路,侯景军因而惊慌退走。 侯景军退却时,王琳与陈霸先、杜龛等率铁骑迅速追击,王僧辩指挥大军跟进,侯景军败逃,缩入营栅固守。 这一战是侯景之乱的标志性事件,从此以后,这位自封“宇宙大将军”的魔王,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此战王琳的表现异常神勇,可谓是赵子龙附体,引起了很多大佬的注意。 同年,侯景之乱平定,王琳官拜湘州刺史。 可谓是彻底混出了头。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成于兄弟,败于兄弟的王琳,马上就栽了个大跟头。 平日里,王琳果敢强劲超越常人,又能折节下士,所得到的赏赐不据为己有,全都赏赐给手下。 他起家的一大帮兄弟都是江淮一带的盗匪,流民,渔民,或者搞漕运在水上为生的,异常悍勇讲义气,每战必先,锐不可当。 王琳在平定侯景之乱中军功与杜龛并称第一,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 这时候,王琳军队里的劣势开始爆发了。 这些穷怕了的盗匪,你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约束军纪是没用的。打仗往前冲,战利品没你份,这样的队伍会散的。 建康城没有城墙,王琳手下那些人打败侯景,进入建康后,撒欢的疯狂抢劫。 王琳作为带头大哥,总不能说不让兄弟们捞一笔吧?于是便睁只眼闭只眼。 但他手下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居然连居民身上的衣服都要扒走,这就很过分了,毕竟侯景也没做到这一步吧?你是所谓的“义军”,难道连侯景都不如? 上司王僧辩无法禁止,怕王琳作乱,于是打小报告到萧绎那里,请求诛杀王琳。 王琳是你的侍卫长出身,你自己清理门户吧! 于是萧绎招王琳回来江陵问罪。 王琳是忠臣,但却不是愚忠。他也疑心招祸,于是令他的长史陆纳带领他的军队到湘州,而自己则是独自到江陵觐见萧绎谢罪,并说明情况。 从这点看,王琳做人很有原则,不当逆臣,但是也不会随便把脑袋交出去,哪怕是给主公。 临行前,王琳对陆纳等人说:“我要是回不来,你们怎么办?” 众人都回答说:“愿与您同死。” 众人挥泪而别。 到了江陵后,萧绎把他交给有关官员问罪,并杀了王琳的副将殷晏,而且派廷尉卿黄罗汉、太府卿张载到王琳军中宣布处置王琳的诏令。 陆纳等人和兵士们对使者大哭,不肯接受诏令,然后扣押黄罗汉并当着这位太监的面,当场虐杀被荆州人痛恨的张载。 至于怎么虐杀的,此处在史书里居然有详细描写,十分重口。 然后陆纳等人带着王琳麾下的军队,直接造反了! 反就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陆纳等人为什么要当着太监的面虐杀张载呢? 其实这一套非常有黑涩会气息,而非军队做派。他们就是杀给萧绎看的。 你不放王琳,我们能虐杀张载,就敢把你也搞了! 这种事情在历朝历代中是绝对不多见的。 萧绎听到太监回报,十分震怒!王琳手下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只认王琳一人,这如何使得? 于是他派手下头号马仔王僧辩去讨伐陆纳,陆纳等人不敌,只得败逃长沙,紧闭城门当起了乌龟。一时间王僧辩也奈何不得。 当时湘州没有完全平定,萧绎的死对头武陵王萧纪军势颇盛,江陵上下惶恐不安,人人都另有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斩首自己府里出来的“嫡系”王琳是不是合算,萧绎也有些犹豫。 王琳当时没有孤身去江陵,暗示手下人“伺机而动”,果然是起了几分作用。不然他此刻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再加上陆纳上书申述王琳无罪,说洗劫建康根本不是王琳下令的,请求将其官复原职。 他自己愿意贬为奴婢,解除一切军职。 在这种形势下,萧绎把王琳用铁链锁起来押送到王僧辩军中,让王琳去劝说陆纳归顺。 当时陆纳正跟王僧辩在长沙城激战,见到王琳被押到,王僧辩把王琳送到楼车顶上让陆纳看。 震惊史书,旷古烁今的一幕出现了。 陆纳等人在长沙的城头见到王琳,都直接扔下兵器下拜,全军痛哭,大喊道说:“请求放王郎入城我们就出城投降。” 王僧辩半信半疑,最后拒绝了陆纳,又把王琳送回江陵。 当时镇守峡口的陆法和不断向萧绎求救,萧绎想调用王僧辩的军队去救援,又怕陆纳所部搞什么幺蛾子,便再次将王琳遣回,允许他到陆纳占据的城中去劝降。 王僧辩便把王琳放进城内,陆纳等人痛哭流涕,便直接投降了。 湘州平定后,朝廷恢复了王琳的官职,命其率军支援峡口,以抵御武陵王萧纪。不久后,萧纪兵败被杀,王琳获授衡州刺史。 一个人的江湖地位可以到王琳这样的程度,他的部下将其视为带头大哥,一条心生死不弃,也算是南北朝这个乱世的一桩奇闻了。 你以为王琳的故事结束了么? 其实他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第478章 被上天诅咒的男人(上)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皮景和心如死灰的回到邺城,因为被皇帝高洋斥责为“消极避战”,他不得不孤身去邺城述职,等候发落。 老皮的爹是从高欢幕府里走出来的老人,深受宠信。 老皮年轻的时候也是英武不凡,在军界崭露头角。他打仗一向都是稳得不行,只要是能赢的仗都能赢下来,必输的仗,也能全身而退。 皮家对高氏皇族忠心耿耿,虽是汉人,但一直都深受重用,皮景和算是非嫡系中不多见的大将之才。 之前一段时间,西魏与北齐平阳之战中,老皮作为偏师领军,扼守要害之地,表现很是抢眼,几乎不留任何破绽给李弼。 与之正面交锋的西魏猛将梁士彦对其无可奈何。 要不是高演带兵能力实在是太差,老皮拉都拉不动,那一战结局如何,还真是两说。 搞不好北周真要苦守蒲坂城了。 如今英雄落幕,何其悲凉。 来到了愈发繁盛的邺城,皮景和恍如隔世,他之前几年都在晋阳混的,一不留神,邺城居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近期高洋下达政令,以三台为边缘,向西扩展,建立邺西城,暗喻将会平灭西边的北周,可谓是野心勃勃。 热火朝天建设的邺城也是把皮景和吓到了。 如果此战高洋没有把他召回,那么等到明年春耕,对面镇军不得不返回农田,他皮景和会阴招频出,把淮河对面北周守将窦毅玩得欲仙欲死! 那样的话,等这一战结束,他就能以晋阳镇军都督的身份,在邺城开府,封妻荫子,享受这等盛世繁华。 可惜,这一切谋划,被高洋一道圣旨给毁了。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穿着如同囚徒才会穿的粗布麻衣,走在街上,皮景和感觉无地自容。 他现在居然穿得还没有出城的农夫好!高洋简直就是在羞辱自己!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 邺城是“城兵”的主要募兵地点,市井之徒和自耕农的比例不在少数。 去年在高洋的示意下,杨愔顶着世家的压力,将高伯逸当初提出来的“小额低利息钱庄”,在邺城开了起来。 当然,账是走的内库,也就是高洋的私房钱。所以中枢使不上力气去阻止。 该钱庄为均田制的自耕农提供利息极低的小数额贷款,顺便打击寺庙僧侣高利贷敛财。 此举是高洋敲打汉人世家的重要举措!目的就是为了强力抑制汉人世家玩土地兼并! 高洋一边敲打晋阳鲜卑,一边又敲打北方的汉人世家,玩平衡玩得无与伦比。今年北齐的财政收入果然是有了立竿见影的改善。 因为被逼破产的自耕农数量比往年少了许多,佃户们又不交税,世家偷税漏税,这一进一出,差别可就大咯。 收成好,避免了破产的自耕农,难免会去邺城的商铺置办些新衣服,农具啊什么的,又进一步拉动了邺城商业的繁荣。 进城干活的人更多了,就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 所以才有皮景和发现自己的“囚服”不如农夫的感慨。 被带到金凤台,老皮又被这座金碧辉煌,高几十丈的雄伟建筑惊骇到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土包子。 “诶?老皮来了么?进来进来,跟朕说说话!” 高洋正在看书,翘着二郎腿,皮景和隐约看到上面写着“窃玉偷香”四个字。 他不太敢猜测这是一本什么性质的书! 反正,高洋今天不要他皮景和的老命就行了,其他的他不敢多说话。 “老皮啊,朕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高洋将书藏到背后,笑眯眯的问道。 皮景和受宠若惊,忽然发现今日保住小命似乎不是难事。 或者叫今天他来的机会不错,喜怒无常的高洋似乎心情不错。 “老皮啊,就算朕再怎么重用你,实际上你也是没能力威胁朕屁股下面的位置,对不对?” 这话差点把皮景和的心肝都吓出体外。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朕只是说了句实话嘛。咱们之间的矛盾啊,其实都是公务! 你老皮不可能篡位,我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拿你怎么样。过来坐我身边,过来过来!” 皮景和这才放下心来,坐到高洋身边。 “斛律光正在编练的禁军下五军,朕准备让你去担任其中前军的都督。本部人马一万!以步卒为主,作为前军主力。 朕再调拨你两千轻骑,为前军先锋。 今后,你就是下五军的副大都督,斛律光外,你最大! 斛律光不在,你则暂代大都督一职!” 哈?禁军?副大都督? 这之前都不敢想啊!难道不是要兴师问罪么? 老皮激动到热泪盈眶,再次跪下不住的磕头,不过这次高洋没有阻拦,任由对方行礼。 “陛下知遇之恩,我皮某没齿难忘,今后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皮这次是真感动了。 原以为要被杀头的,从那队禁军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就能看出来,这次回邺城没什么好果子吃。 没想到居然还被提拔了,这真是……只能说人生的际遇实在是难以预料。 福祸相依,让人唏嘘感慨。 “你在北义阳郡那边,应对都是没问题的。 其实是朕有些急功近利了。 但是这不怪朕啊! 你看平民里头骤然暴富的,总少不了去赌场晃一晃,去妓院里晃一晃。 朕现在手里有钱有粮,自然是想一举将周国赶回潼关,然后再入蜀地。 朕早就知道这圣旨下得有问题,只是你难道还想让朕不顾脸面,当着群臣的面跟你道歉么?” “微臣不敢!” 皮景和连忙磕头,被高洋扶住。 这点政治智商他还是有的。皇帝要面子啊,哪怕错了就这样了。 私下里跟你道歉不难,很多皇帝都能做到。但当着朝臣的面说自己不该调皮景和回来的,能做到的几乎是千古一帝了。 老皮从来没想过高洋能做到那一步。 事实上高洋也做不到。 “我已经给高长恭下了圣旨,春耕前,北义阳郡绝不冒进,坚守你建好的壁垒,严阵以待即可。” 高洋和颜悦色的将跪在地上的皮景和扶了起来。 “陛下圣明!” 第479章 被上天诅咒的男人(下) “斛律家对朕忠心耿耿,只是啊,这人心,环境不同了,就容易变。 当初司马子如也是对我爹忠心耿耿,还救过我大哥的命。谁知道他儿子居然会背叛齐国呢? 很多事情是说不好的,依靠人心啊,那要坏事。” 高洋感慨的叹了口气,拉着皮景和的手说道:“禁军下五军虽然每年都会轮换一批,并非是朕的尖刀利刃。但此等国之重器,放到一个人手里,朕始终是不放心呐。 只有你也在下五军,朕才能安枕无忧。 去吧,你在邺城的宅子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是以前司马子如的府邸哦,也是曾经的驸马府呢。 司马消难叛逃,已经伏诛。他的女儿还在邺城,朕就赐给你,让她给你暖床吧。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又不是当你的正妻,便宜你了。” 诶?把你妹妹的女儿送给我做妾……这样真的好么?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 说是招驸马吧,也不是啊! 还是罪臣的女儿……莫非真就是白送给我玩的? 老皮并不好色,家中妾氏不过一人而已,只是高洋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他一时间有些懵逼,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高兴?” 高洋盯着皮景和的眼睛问道。 “微臣惶恐。” “没什么好惶恐的,一个逆贼的女儿而已。 朕把她送给你是想告诉你,朕能把你扶到禁军大将的位置上,也能轻易把你拉下来。 就像是把罪臣的女儿送人做妾一样容易。去吧,让刘桃枝带你去看看新宅邸,然后修书一封,让晋阳的家眷快点来邺城定下来。 晋阳苦寒之地,哪里有邺城这花花世界好玩啊。来这里不会错的。 天子脚下,首善之都,保管你来了就不想走。” 高洋哈哈大笑排着皮景和的肩膀,让这位中年大叔异常惶恐。 不苟言笑的人并不可怕,沉着应对便是。 可怕的是高洋这样嬉笑怒骂,说话饱含深意。一会跟你亲如兄弟,一会又绵里藏针的人。 邺城繁华不假,说是天下第一都都没问题,但说是首善之都,那个襄阳王一夜夺取万个女人贞洁的都市传说是什么鬼啊! 就是杀一万头猪,一夜也杀不完啊!这种流言陛下你就不管管么? 这荒诞不经的事情都传到晋阳了! 但是皮景和什么也不敢说,也没必要去纠结这些事情。 他们家没有漂亮女儿,甚至都没有女儿,夫人样貌一般,妾氏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再说皮景和一直都不相信高伯逸这样的人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听闻此人的妻妾个个国色天香,渤海长公主更是艳绝邺城。 明眼人都知道有人在故意败坏他的名声。 没办法,人走茶凉,高伯逸不知所踪,那就别怪他的政敌编故事编排他了。 这种手段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比如说苻坚编排当年在苻生。 比如说萧衍编排当年的萧宝卷。 “微臣遵旨,明日便去禁军大营点卯。” 皮景和恭敬的说道。 高洋大叫了一声:“刘桃枝呢,朕知道你在,给朕滚出来!” 果然,一身皂色麻衣的刘桃枝,初冬穿得如此单薄,就这样堂而皇之从后堂里走了出来。 “带老皮去他的新宅子看看。那边还没收拾吧? 高湜这厮整天没啥鸟事,蠢蠢欲动的,让他指挥宫里那帮闲散的太监去打扫打扫,莫要说朕苛待了功臣!” “喏,老奴这就去办!” 高洋摆摆手,打发走了皮景和跟刘桃枝后,继续看自己之前看的那本书。 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襄阳王邺城元府窃玉偷香记》! …… 深夜,在邺南城开酒楼的王掌柜总觉得心神不宁,担心娶了几个月,还捧在手里的娇妻出事。 邺城采花贼高伯逸的传说,那可不是假的,据说受害者甚多。据说这坏蛋只光顾一次,侵犯了受害者之后绝不下手第二次。像是有怪癖一样! 急急忙忙将不多的客人送走,免单,然后关了铺子,匆匆忙忙往邺北城而去,他家在那里。 王掌柜是晋阳禁军淘汰下来的,虽然是姓王,却是地地道道的鲜卑人。现在打打杀杀不流行了,随便开个酒楼,做一些晋阳那边的菜系,很多军中的六镇子弟都喜欢到他这里吃饭。 主要是王老板够爽快,饭菜有滋味又粗犷得很,很对那些人的胃口。 可谓是生意兴隆。 如今邺城越来越繁荣,这些退役下来的军人,很多都是各谋生路,赚的比以前还多。 以前都是盯着粮食,牛羊。现在到了邺城,就一句话,你有钱么? 只要有常平五铢,那你就是大爷!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你有钱还担心吃不饱肚子么? 王掌柜吃了很多闷亏之后,也是痛定思痛,不能再按大头兵的思维来生活,赚钱才是大爷!于是他利用从军前学的一点厨艺,终于开起了酒楼,娶上了娇妻,走向人生赢家的道路。 为了收税,高洋将宵禁时间延后了一个半时辰,所有在此时营业的店铺,额外收一成商税! 你可以说这位皇帝变着法子敛财,也可以说他是机智的小可爱,因为那些商人乖乖的把钱奉上,把店开到宵禁为止! 双方的关系就像是淫贼和怨妇一样,你情我愿。 身体健壮如牛的王掌柜急匆匆回到家,进入卧房,却发现娇妻没穿衣服晕倒在床上,而淫贼正好穿完衣服准备离开! 王掌柜虽然是掌柜,但却是地地道道的禁军退役步卒!胸前和腰上的腹肌都没变成肥肉呢! 他抄起卧房里的一根竹竿,就朝着对方身上打去,这一下快若闪电,势大力沉! 淫贼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样身手矫健,本来听说那高伯逸横刀和剑术都耍得不错,王掌柜已经打算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没想到对方唉呀一声惨叫,明显是胳膊被自己打脱臼了! 这么水? 王掌柜兴奋极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抓到横行邺城的采花贼高伯逸啊! 没想到正当他得意的时候,对方忽然将一抹白色粉末撒到他面前,王掌柜闻到那奇怪的味道,全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对方桃之夭夭。 …… 连续几天,高洋都称病,不愿开朝会,以至于朝会时间一拖再拖! 决定要出兵南阳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沉迷女色呢? 杨愔决定要好好的劝高洋一下。 第480章 名帅风采 当杨愔在邺南城皇宫见到高洋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洋半边胳膊都耷拉下来,肿得跟个什么一样,还用白布绑着木板,像是骨折了一般。 杨愔博览群书,见识不少,胳膊和腿骨折断的时候,确实是如同高洋现在这样的治疗方法。 不仅如此,祖珽现在还忙进忙出的给高洋换药。 难道这位不安分的爷真的是……身体抱恙? 是我误会他了? 一时间杨愔居然有些羞愧。 “陛下,这是…怎么了呀!难道是宫里出了歹人?” 杨愔难以置信的问道。 “朕不小心从金凤台上摔下来,伤了胳膊,你那么多话做什么,胖子。” 高洋不高兴的答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你这三番四次求着找朕,到底什么事啊?” 高洋生病了以后似乎对政务都关心了几分。 “陛下,大军出征,粮草已经准备就绪……” “废话,这点事你要是办不好那还用混么? 你没事回家多抱抱孙子可好?不要什么事情都让朕来管,不是说了让你跟段韶两人商议么?还这么磨叽!” 也不等杨愔答话,高洋不耐烦摆摆手道:“朕知人善任,你杨愔又不可能谋反,何必那么谨小慎微呢? 日常的那些事,你自己忙着就可以了,朕信得过你。这样如何?” 高洋的心情很烦躁,但看得出来,还是基本上愉悦的,也没找杨愔的茬。 “那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去吧。对了,明年上元节,朕要好好庆祝。 现在齐国国力渐强,羽翼渐丰。待上元节后,朕就要灭周了! 到时候希望众臣们能群策群力,你作为朕的左膀右臂,要当群臣的表率,到时候不许给朕唱反调,知道么了么?” 高洋精神亢奋的说道,似乎胳膊还在疼,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陛下,未必每年都有今年的收成啊,如果……” “你闭嘴! 不把周国干掉,万一朕的子孙斗不过宇文邕怎么办? 我一定要把这个小兔崽子给灭了,不留后患给子孙。 退下吧,闲的没事就多陪陪我姐姐!别来找朕了。” 高洋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 杨愔悻悻的走了。 他来只是看高洋是不是因为沉迷女色而不肯在政务上花时间。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受伤了! “唉,兵祸连连啊,不知道谁家要遭罪。” 杨愔不知道的是,他走了以后,高洋叫来刘桃枝,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刘桃枝神色肃然,随即领命而去。 几天后,邺北城发生一起退役禁军人家遭遇仇家的灭门惨案,家中老人和夫妻二人都惨遭杀害。 由于他们都是被一剑封喉,大理寺怀疑是江湖仇杀,这类案件一般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那些游侠儿不好对付也不好抓。被灭门的这户人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这件案子便很快成为悬案,此乃后话不表。 …… 又过了两天,气温下降不少,寒风已经有些刺骨。 这天夜里段韶终于鬼鬼祟祟的来到邺南城皇宫,以其弟段孝严的名义,以看望堂妹段妃及皇子高隆基为由进宫,秘密的跟高洋见了一面。 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呢,因为在一天以前,北齐的禁军“主力”,已经离开晋阳,前往北义阳郡了! 打出来的就是他段韶的旗帜。 然而真正的段韶,却根本就不在大军之中。 “平西策?又是这种鬼玩意? 高伯逸曾经弄了一份,朕看着需要十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朕等不起,你这份如何?” 高洋有些不耐烦,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一般。 高洋无聊的翻看起来,随即立刻严肃表情,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说,周国怎么出的关中,咱们就怎么进去。学诸葛亮北伐,对吗? 可是诸葛亮北伐败了啊!” 高洋迷惑不解的说道。 “诸葛亮败,是因为他是以攻代守,根本就没打算赢。 但是齐国如果完全占据荆襄之地,我们多的是粮食,多的是兵员,多的财货,耗也把周国耗死了。 只要一入大散关,破长安指日可待!” 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高洋暗暗想道。 至少这个版本的平西策,比从晋阳那边出兵,高伯逸版本的平西策,要靠谱多了。 不对,是高伯逸那个比较稳,毫无英武豪迈之气,跟个乌龟一样。 段韶这个比较对自己的胃口。 “关键就是南阳么?”高洋喃喃自语的问道。 “陛下,是这样的,北义阳郡是我们整合荆襄的关键,拿下北义阳郡,微臣将在荆襄整合那些不听调也不听宣的顽固势力,让他们交出土地跟兵马。 这样我们就获得了地理上的优势。 然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南阳郡,甚至可以打到宜阳! 只要能占据襄阳城,我们就获得了西进汉中的路,蜀地可以说唾手可得。 我就不信周国一方面在蒲坂城布置重兵,一方面在潼关布置重兵,还能抽调出军队来守汉中! 汉中丢,蜀地就守不住了。周军退到大散关只是迟早。 没有富庶的蜀地,宇文邕靠什么养活这么多军队? 就算他引突厥南下,那些草原胡人,也没办法出潼关走山路啊,不是依然等于没有? 所以当务之急,还真就是踏平北义阳郡,将其牢牢控制在手里。” 听段韶说得头头是道,高洋也有些兴奋,但他却想到一个件更要命的事情。 段韶长于军略,战阵上对敌,高伯逸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说道长袖善舞,纵横捭阖,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十个段韶也不是高伯逸的对手。 当初,高伯逸能整出这个暂时的联盟,一同对付西魏,那是因为北齐在这一带只有一个郢州。 现在时移世易,北齐获得了战略优势,段韶的脾气没有高伯逸好,嘴没有对方会说,他真能说服王琳和侯瑱等人就范么? 那些人跟高伯逸有交情,或许会卖他几分面子实质性的谈谈条件,但他们又不认识段韶? 他们为什么要给段韶面子呢,在明知道高伯逸和段韶不和的情况下。 不过能打下北义阳郡也好吧,大不了谈判让唐邕去好了。 “也罢,你带着禁军主力,从邺城出发吧,大军应该快到了吧?” “明日就到邺城,修整一日后便出发!”段韶大喜道。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中) 经过陆纳反叛那件事后,王琳虽然官复原职,但是“姐夫”萧绎再也不会相信他,因为王琳对他麾下部众的号召力居然比自己还大,这让人情何以堪? 而且萧绎生性就喜欢猜忌他人,王琳麾下小弟众多,一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萧绎很不放心,于是便将他调至岭南,担任都督、广州刺史。 古代岭南什么地方,多看看古装片就知道,流放犯人的,这等于是将王琳弄到边塞之地,名为镇守,形同流放。 王琳有个朋友是萧绎身边的主书名叫李膺,很得萧绎重用。 出发前王琳找机会跟李膺说:“我承蒙殿下提拔,总是想尽力效命以报国恩。 如今天下还不太平,就把我调到岭南,万一国家有急难,怎能使我效力呢?我想陛下不过是怀疑我罢了。 我王琳兵家出身,他是皇室贵胄,难道我还能和他争当皇帝不成? 为什么不让我任雍州刺史,让我坐镇武宁呢? 在那里如有紧急情况也方便随时支援啊。 把我丢岭南有个鸡儿用?” 然而,李膺同意他的话却依然不敢替他上奏,最后不了了之。 王琳最终还是率领他的部众镇守岭南了。 事后没多久,江陵被西魏攻破。不知道萧绎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调王琳在自己身边。 承圣三年,西魏派于谨、宇文护、杨忠等围攻江陵,萧绎召王琳前来救援,委任他为湘州刺史。 这命令可谓正确至极,可惜为时已晚。 湘州在江陵南面,隔着一个巴州,离江陵并不远,若是当初王琳就在这,此时保住江陵易如反掌。 但此时王琳却要从岭南赶来救援江陵,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大骂萧绎mmp。 承圣四年正月,王琳进军至蒸城,已听说西魏攻下了江陵,并立梁王萧詧为帝,建立西梁。王琳便为萧绎举哀,三军戴孝。 他派遣别将侯平率领水军进攻西梁,王琳则屯兵长沙,向四方传送檄文,讨伐西魏。 当时长沙王萧韶和镇守长江上游的诸将都推举王琳为盟主。 王琳的人生小巅峰,居然是踩着自己恩人兼“姐夫”萧绎的尸体实现的,不得不说,对于一心尽忠的王琳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此时萧绎是梁国的皇帝,麾下有王僧辩,陈霸先等牛逼人物,如果这些人跟王琳一样一条心的复仇,收复江陵。 别说是于谨和杨忠了,就是宇文泰亲临也扛不住。 然而,上天跟王琳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同年十月,陈霸先袭杀王僧辩,拥立萧方智为帝,征召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萧绎手下那帮人居然内讧起来了!陈霸先居然还反过来拉拢招降王琳! 叛变了的神队友指望不上,王琳决定自己单干! 同年十一月,王琳派部将侯方儿、潘纯陀等进攻江陵,不出意外,为西魏大将军豆卢宁等击败。 同年十二月,交州刺史刘元偃率部众数千人归附王琳。 声势复振。 一时间战局陷入焦灼。 太平元年,巴州侯平虽然不能攻过长江,却屡次击败西梁军。又因王琳鞭长莫及,他便翻脸不受王琳的指挥。 王琳讨伐侯平屡次失利,加上长期作战,军力日衰。 其实原因很简单,萧绎的号召力毕竟不行,也没多少人真心希望给他报仇,大家觉得跟着王琳进攻江陵没什么搞头。那里是个不好守的地方。 而且还有个重要原因,作者君后面会说。 所以王琳决定找个靠山。 陈霸先乱臣贼子肯定不行,西魏是仇人也不行,那只能是北齐了。 于是同年六月王琳派使者到北齐奉表称臣,并进献驯象; 王琳又担心被北齐卸磨杀驴。 于是又派使者到西魏表示归附,请求归还他的妻子蔡氏、儿子王毅; 同时也向萧渊明所在的朝廷称臣。 西魏丞相宇文泰向王琳派出使者,王琳也派长史席豁到西魏回访,并恳求西魏归还梁元帝萧绎和愍怀太子萧方矩的灵柩送回南方,宇文泰答应了王琳的请求。 同年八月,西魏任命王琳为大将军,封长沙郡公。 这一年里,萧绎身死,王琳称臣三家,拼命兼并周边地盘,种种行为让人很是费解,似乎忠臣的人设坍塌。 那么,王琳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很快答案便有了分晓。 十一月,陈霸先以萧方智的诏令征王琳为侍中、司空,王琳推辞不去,留下他的部将潘纯陀监守郢州,自己回到长沙,大造船舰,准备进攻陈霸先。 并对外宣称陈霸先为乱臣贼子! 同月,西魏归还了王琳的妻儿。 这一唱一和,跟约好了一样。显然,暂时依附于北齐的王琳,选择了与西魏和解,以保证荆南大本营的安全,并且企图借助北齐的力量,灭掉陈霸先,入主建康城。 王琳报仇归报仇,对战略局势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不拿下建康,就不会有什么梁国。国家都没了,他这个忠臣有个卵用? 所以,仇人西魏可以放一放,先清理门户再说。 太平二年三月,萧方智任命王琳为湘、郢二州刺史。同年六月,陈霸先派大将侯安都、周文育等人讨伐王琳。 为什么前面封赏,后来就抽刀呢?其实这是古代对付敌对势力的惯用套路,陈霸先一代人杰,自然玩得熟练。 然而玩的熟不代表玩得好,很快浪得太狠的陈霸先就翻车了。 同年十月,陈霸先废萧方智,自立为帝,建立陈朝,江南各地一片哗然。似乎王琳叫他乱臣贼子的口号被坐实。 都知道陈霸先会走这步,但他未免也太心急了。 侯安都出兵半路上闻讯后,认为此番师出无名、必败无疑,满怀忧虑。 当时侯安都、周文育二人配合不力,部下又相互争执,内部矛盾很多。 进军至郢州时,王琳的部将潘纯陀在城中远远地向侯安都的大军放箭,侯安都勃然大怒,率军包围郢州,全力攻城。 郢州城就是后世武昌城的雏形,地址都没变过,背靠蛇山,易守难攻,历朝历代都是荆襄重镇,岂是三下两下就能攻陷的? 郢州还未攻陷的时候,王琳已率大军却已经抵达沌口,侯安都匆忙撤围前往沌口迎战,途中又遇大风,无法前进。 王琳据守东岸,侯安都据守西岸,两军相持数日后方才交战,王琳乘坐平肩舆,手执钺亲自指挥作战,大败侯安都等人,将其全部擒获。 王琳逐个引见被俘的陈军将帅,惟独周铁虎因辞气不挠。王琳便留下所有将帅不杀,只杀周铁虎一人。把侯安都等捆起来,关在王琳所乘的舰船上,派亲信宦官王子晋看守他们。王琳将湘州军府迁到郢城,又派部将樊猛袭取江州。 不过侯安都等人收买王子晋,溜号了,狼狈逃回建康。 初次交锋,陈霸先麾下猛将居然被王琳一锅端了,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这是王琳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后世很多南陈所谓名将,都因此战役而颜面扫地,逼格大降。 天启元年正月,王琳率十万大军东下,抵达湓城,在白水浦练兵。 王琳巡视了部众,十分雄健,心中极为得意,后说:“可以作为勤王之师了,温太真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时,王琳已经是能够跟陈霸先这样的人掰手腕,甚至一度还占据上风的牛逼人物,名震南北。 同月,王琳与陈霸先同时授予控制着长江中流的北江州刺史鲁悉达官职,但鲁悉达首尾两端、迁延不定。 王琳因而无法东下,派使者去劝诱鲁悉达,鲁悉达最终仍未服从。 王琳派记室宗虩向北齐求援,并要求送还作为质子滞留在北齐的永嘉王萧庄为梁朝皇帝,雄才大略的高洋同意了。 同时,王琳接受新吴洞主余孝顷的建议,派余孝顷与李孝钦、樊猛、刘广德等人率军讨伐南江的首领熊昙朗、周迪。 至于为什么余孝顷会接受王琳而讨伐陈霸先呢?本书江州卷中有详细介绍,这里不再赘述。 同年二月,北齐派兵护送萧庄回到江南,并册拜王琳为梁朝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梁国倒下的旗帜再次立起来了。 王琳派侄子王叔宝率所统辖十个州刺史的子弟前往邺城作为人质正式投靠北齐,至于忠臣人设的王琳为什么会这么做,后面人物剖析里面会细说。 同月,王琳拥戴萧庄在郢州即位,改年号为天启。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政权才是继承了梁国衣钵的真正传人。而建康的萧渊明和萧方智,不过是北齐和陈霸先的两个傀儡罢了。 萧庄任命王琳为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为安成郡公,其余官职都依照北齐的册命。王琳总管梁朝的军国大事。 一句话,梁国诸葛亮,还是武力值九十以上的诸葛亮。 同年六月,陈霸先派司空侯瑱与领军将军徐度率领水师作为先锋前往讨伐王琳。 同年七月,余孝顷等人兵败被俘。随后陈霸先派吏部尚书谢哲去宣谕王琳。几乎是在摊牌了。 同时,王琳接见谢哲,请求回到湘州,陈霸先便下诏追回受命讨伐王琳的诸军。 其实这也是王琳以拖待变的老招数,陈霸先急着恢复江南的民生,也懒得跟王琳斗法了,先各自回家休养一阵再说。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公元559年六月,王琳的老对手陈霸先去世,其侄陈蒨即位。 南陈不服陈蒨的人很多,内部不合。这是上天给王琳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琳听说陈霸先病死后大喜,便命少府卿孙瑒总揽留守事宜,自己则拥奉萧庄出兵屯驻濡须口,准备灭陈。 北齐也派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军众逼近长江,为其声援。 十一月,王琳进犯大雷,陈蒨命侯瑱、侯安都与徐度率军抵御。陈朝安州刺史吴明彻溯流而上,乘夜袭击湓城,王琳派巴陵太守任忠率军进击,大破吴明彻,吴明彻只身脱逃。王琳乘势引兵东下,南陈岌岌可危。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王琳无论是裂土封王,还是打下建康,南北朝的历史都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然而在大好形势下,王琳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天启三年二月,王琳率军抵达栅口,侯瑱等屯驻于芜湖,两军相持一百多天。 东关一带春季水位高涨,可以供船舰通航,王琳便率合肥、漅湖一带的部众,乘兵船沿江排列而下,舳舻首尾相连,军势强盛。 侯瑱跟王琳几回合较量,互有损失,不过多半都是毁在天气上。 然而这时北周听说王琳东下灭陈的消息,派荆州刺史史宁率军数万乘虚袭击郢州,守将孙瑒绕城固守。 王琳闻讯后,担忧因军心不稳而溃散,只得便加紧率领水师东下,直到离芜湖十里地才停泊下来,军中敲击木柝报时示警的声音,一直传到侯瑱军中。 而北齐派仪同三司刘伯球率军一万余人支援王琳,行台慕容恃德的儿子慕容子会率两千名铁骑屯驻在芜湖西岸,以声援王琳。 同月十四日,侯瑱率军防备王琳进犯。当时西南风刮得又急又猛,王琳认为得了天助,打算直取扬州,侯瑱等慢慢从芜湖出来跟在他后面。 等到交战时,西南风反被侯瑱利用,王琳让士兵往侯瑱的船上扔火炬,因为逆风,反而将自己的兵船全部烧毁。 侯瑱趁机大破王琳军,军士溺水而死的有十分之二、三,其余的都弃船上岸,被侯瑱军队斩杀殆尽。 王琳败得虽然莫名其妙,但终究是败了,被侯瑱捡了个大便宜。 同时北齐援军也是大乱,刘伯球、慕容子会都被抓获,侯瑱军斩俘数以万计,王琳与北齐援军的军用物资和兵器也全被缴获。 王琳乘坐舴艋小船突围而出,抵达湓城,想收拢散失流离的军士,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归附他,他只好率妻妾及左右亲信十多人出逃,萧庄也在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等人的护送下抵达北齐边境,与王琳会合,一同逃往北齐。 然后高洋也因为酗酒病死了,北齐鲜卑勋贵与北方世家的第一波内讧开始。 这一幕急转直下,看得当时人和后人都莫名其妙,只能总结一句:时也命也运也。 王琳可谓是成也兄弟,败也兄弟。 皇建二年正月,北齐孝昭帝高演派王琳到合肥,纠集旧部,再图进取。 平心而论,高演是有作为了,他此时正在研究卢叔武的《平西策》,惊为天人,打算让王琳坐镇江淮,然后其他力量集中起来对付北周。 这个策略是正确的。 王琳绝望中逢春,于是大喜,开始修理战船,分派人去招募淮南民众,这些人都愿意和他同心协力。 陈朝的合州刺史裴景晖,是王琳兄长王珉的女婿,他请求让他家里的奴仆为王琳充当北齐军的向导,高演委派王琳和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前去接应。 王琳迟疑不决,裴景徽担心自己求作内应的事泄漏,便投奔北齐。 齐孝昭帝赐王琳印封文书让他镇守寿阳,准许他部下将帅还都跟从他,任王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镇守寿阳。 又增发给王琳军饷,赐一班铙吹乐器。王琳率军严阵以待,准备随机而动。适逢当时陈朝与北齐结好,北齐便让王琳以后再作打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高演坠马死去。 王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和,二人屡次产生矛盾,他因而被召还邺城。 北齐武成帝高湛草包一个,自然是对王琳置而不问,任命王琳为沧州刺史,后又任特进、侍中,有名无实,龙游浅滩。 适逢武平四年三月,陈宣帝陈顼命大将吴明彻北伐,北齐后主高纬派领军将军尉破胡等出兵救援秦州,并令王琳等参与谋划。 尉破胡等出兵后,司徒赵彦深曾私下向秘书监源彪讨教抵御陈朝的计策。源认为尉破胡的人品“王之所知,败绩之事,匪朝伊夕。” 说白了,就是高湛闭着眼睛用人,尉破胡草包中的战斗机,人品还很差,根本不能成事。 而且认为朝廷应该“专委王琳,招募淮南三四万人,风俗相通,能得死力;兼令旧将将兵屯于淮北。” 他同时认为王琳对陈顼,一定是不肯俯伏称臣,根本不必担心对方反叛,用起来岂不顺手? 如果不对王琳推心置腹,还派他人予以牵制,反会酿成祸患。 王琳受命后,对尉破胡说:“吴兵势头很猛,要用长远之计来胜它,要谨慎不要轻易出战。” 尉破胡不听,导致大败,全军覆灭。以至于北齐淮南丢失。 王琳单骑突围,逃回到彭城,企图固守淮北。 北齐令王琳就近在寿阳征兵,并又晋封他为巴陵郡王。 可是吴明彻并没有给王琳喘息的机会。 他趁胜包围寿阳,引淝水灌城。 而北齐大将皮景和等在淮西袖手旁观,不予救援。 吴明彻昼夜攻击,城内爆发瘟疫,死伤无数,弹尽粮绝。战斗从七月持续到十月,寿阳城最终失陷,王琳也被抓获。 这时,令人惊骇,难以置信的一幕又出现了。 当地所有百姓都哭泣着跟随他不去,就连吴明彻的部下士兵也为王琳请命,吴明彻怕生变乱,便将王琳在寿阳城东北二十里处杀害,时年四十八岁。 一代豪杰人物,就此落幕。 正印证了句首诗: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千年之后,谁还记得王琳死于寿阳郊外? 不过王琳的传奇到他死时居然还没结束,还有更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 王琳死后。 吴明彻把王琳的首级传送到建康,陈顼下诏将他的首级挂在建康示众。 已经在陈军中任职,王琳的旧部朱玚写信给陈朝尚书右仆射徐陵,求取其首级。 徐陵赞许朱玚的志节,又加上吴明彻也屡次梦见王琳向他讨还自己的首级,二人便向陈顼请求归还王琳的首级,陈顼同意。 朱玚得到王琳的首级后,将王琳暂时埋在八公山的山侧,王琳的故旧居然有数千人前来参加葬礼堪称是声势浩大! 活着集会这么多人少见,死了送葬的有这么多人,还是敌国的军民,这在中国古代几乎绝无仅有。 故事的夸张还不止于此。 朱玚后来从小路前往北齐,另外商议派人迎葬的事宜。 因为陈国不肯给王琳封号,他的身份依旧是乱臣贼子。朱玚居然就一怒之下辞官不做了,为一个死人做到这个程度,王琳的个人魅力可见一斑。 不久后,茅智胜等五位寿阳人秘密地把王琳的灵柩送到北齐的都城邺城。 北齐感念众人忠义,追赠王琳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号“忠武”,以辒辌车下葬。 做足了面子。 北齐在南北朝做了不少混账事,但是对于王琳这件事,称得上是有始有终,有情有义。我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因为名声而去否定正确的事情。 王琳的传说到这里就结束了,人物剖析,请看下篇。 王琳,一个读作大将军写作社会人的江湖大佬(下) 古人有个习惯,活着的时候不对一个人下结论,等一个人死了,对他的评价就来了,此乃棺盖定论。 北齐最终给王琳的待遇是: 追赠王琳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号“忠武”,以辒辌车下葬。 这就是给他的评价。 可以说极尽哀荣。 什么叫辒辌车呢?顾名思义,就是能调节温度的车。 《史记》中记载,始皇崩于巡游途中,赵高与李斯谋划秘不发丧。 “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秦始皇陵挖掘出土的器物中就有辒辌车的原型。 辒辌车为当时的皇家高级用车,它拥有双层推拉式设计的车窗,外面一层车窗的窗板上遍布着微小的孔洞,内层车窗则能开闭自如,这样的设计使车内温度能得到一定范围的调控。而说它是软卧是因为车内铺满了软垫,可坐可卧,不仅舒适而且制作精美。 后来辒辌车变成了丧车,死去的人平躺在车里,送葬。是一种规格极为高大的送葬礼节。 然后再说点题外话,古代谥号是对一个人的评价分文谥、武谥,还有一种叫通谥。 文臣,文字开头,一般后跟正、贞、成、忠、端、定、简、懿、肃、毅、宪、庄、等字; 武将,武字开头,一般后跟宁、毅、敏、惠、襄、顺、肃、靖、等字。 而通谥则文武大臣皆可用,以忠开头,后跟文、武、定、烈、简、肃、毅、敬等字。 注意,关键部分来了。 忠武,是通谥的最高荣誉。 讲究的是“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定祸乱曰武。” 我就举例说下历史上谥号忠武的有哪些人吧。 历朝历代,谥号“忠武”,比较着名的有诸葛亮、王猛、段韶、高昂、高长恭、尉迟恭、郭子仪、韩世忠、岳飞、常遇春、张玉,等等等等。 看看这是些什么人,无一不是历史评价正面的大腕人物。 好了,言归正传,从身后事这方面来说,王琳也算是“死得其所”,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的,立体的。 比如说上期说道的韦孝宽,除了是个极为优秀的战略家外,还是个超级大嘴巴,键盘侠,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骚包货。 王琳也是一样。 南北朝那个时候,是世家的时代,贵族的时代,就说武川镇的那些穷鬼们,混到后来也成贵族,垄断了上层的一切资源。 王琳据说读书不多,又是兵家出身,他能走的路是不多的。 当兵只能是炮灰。 还会被上司打压,南朝军队里风气很差,招兵靠绳子去乡下捆,哪里有出头之日? 最后他走了条什么路呢? 枕头风路。 他有个漂亮姐姐被萧绎纳为妾氏。 这既是王琳的幸运,又是他的极大不幸。 幸运的是他终于找到个攀登的阶梯,可以青云直上,不幸的是,他必须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再也没有改换门庭的可能。 所以说王琳的“忠”与其说是他的坚持,还不如说是背叛毁掉人设所承受的代价让他无法接受。 这点从王琳手下陆纳反叛的事情上可以看得很明白,王琳绝非愚忠,危难时刻知道留后手,该退该妥协的时候,也舍得放下身段。 这种人的“忠心”,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中年人无奈的妥协罢了,不说还好,说了就是一把泪。 王琳的风格就是个人魅力,他就是一个平日里讲究忠义,身体力行的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王琳这一套,只有底层人民才吃,那些谋士是不吃的。所以王琳身边一直没有出色的幕僚,他也与南朝那些所谓诗书传家的世家没什么交往。 这是他的命,简单说就是,成在底层,败在兄弟。 王琳肯跟士兵和部下们深交,所以那些人愿意为他卖死命。 所以他能战必克攻必取,全靠下面的兄弟们撑着。 但在关键时刻,需要军纪约束的时刻,他手下那些兄弟们一旦蠢蠢欲动起来,就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比如洗劫建康,比如临战瞎放火烧自己船等等。 王琳的成功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王琳的失败看似天意,实则命中注定如此。 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社会人就走社会路。王琳表面上是个将军其实不过是个义气深重的社团大佬罢了。 他能玩得风生水起,但永远无法成就霸业。 那么有几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萧绎死的时候,王琳既然打出替萧绎报仇的口号,最后却放着最大的仇人西魏和西梁萧詧不管,去死磕南陈的陈霸先呢? 这就要从王琳的考量和南朝的格局说起了。 南朝的格局,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入建康者为王! 江州那块地方,一直是朝廷控制以外的。荆襄多为藩镇,时不时听调不听宣。南朝能完全控制的,其实只有东吴这块地方。 但是北朝的军事压力实在是太大,所以南朝内部,实际上是一个入建康者为盟主,号令半壁江山的格局。 王琳那时候谁入主建康了呢? 陈霸先! 本应该入主建康的是谁? 萧绎。 但是萧绎死了。 那么按道理,应该是萧绎的儿子入主建康,而不是你陈霸先。 我王琳让萧绎的后人入主建康,梁国的旗帜就没有倒下去,国家就没有垮掉。 这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 只有做到这一点,王琳才是国家的忠臣。而帮萧詧报仇,只不过是帮姐夫报仇而已,乃是私怨。 大义和私怨,该怎么选择,我想是个人都会心里有本账单。 王琳跟陈霸先死磕,永不妥协是必然,若是和解或者投降了,那才是令人迷惑。 第二,王琳为什么会实质性的投靠北齐呢? 这和第一点有关,但又不完全一致。 首先,要看看王琳手下士兵是什么类型的人。 王琳军队的主要构成,都是淮南淮北的渔民,水贼,流寇等等,这些人稍微训练下就会是极为精锐的水军。 所以除了最后一次“玩火自焚”外,王琳水战真不怂,或者说特别猛。 多次打败南陈大军,让陈霸先焦头烂额。 那么,当时的淮南淮北在哪个国家手里呢? 在北齐手里。 如果王琳要跟北齐作对,那么他手下那些士兵的家眷怎么办?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成败都是兄弟的王琳,不得不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从王琳多次对西魏妥协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只是虚以委蛇,骗回被西魏扣押的南梁皇室成员和灵柩,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 事后北周翻脸,未尝没有对当初王琳出尔反尔,“欺骗”西魏的梁子进行报复的意思。 所以说那一段时间王琳看似对很多家称臣纳贡,实际上他投靠的只有一家,所针对的也只有一家。 投靠高洋,收拾陈霸先! 王琳的原则很明确,这也是他不得不走的路。 假如他不是兵家出身,不是萧绎的“小舅子”,手下兄弟不是水贼,那些人也不来自两淮。 那么王琳的选择会多得多,再怎么不济,投靠西魏,在西魏控制的襄阳附近慢慢混着,以后灭南陈的时候,他绝对的统兵第一人,毕竟水战无敌啊! 但是王琳身上的枷锁,不让他走这条路。 他能走的,只能是当梁国的忠臣,要为姐夫萧绎的事业举旗子。 王琳看似活得潇洒,三方称臣,投降北齐,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选择。 将军没那么好当,其实社团大哥也一样不好当,甚至更难。 王琳,不做大哥好多年。 南阳还是那个名字,但…… 《后汉书·郡国四》载:南阳郡,三十七城,户五十二万八千五百五十一,口二百四十三万九千六百一十八。辖:宛、冠军、叶、新野、章陵、西鄂、雉、鲁阳、犨、堵阳、博望、舞阴、比阳、复阳、平氏、棘阳、湖阳、随、育阳、涅阳、阴、酂、邓、山都、郦、穰、朝阳、蔡阳、安众、筑阳、武当、顺阳、乐成、襄乡、南乡、丹水、析三十七县。 东汉时人口两百四十三万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是一个超级大的郡,人口众多,商业农业极为发达。 但是,注意一下哟。 东汉时因为某些原因因此这里也是个“超级大省”。 曾经北义阳郡和随县都是南阳的一部分。 不过自三国起,南阳郡的范围就在不断缩小,很多县都被划入相邻的襄阳,到了南北朝时期,已经不算是什么领地特别大的地盘了。 但是当时北周不过一千多万户出头,南阳郡就占了不少,地盘缩了,人可是依然挺密集的。 在此说明一下,南北朝的南阳郡,跟三国的南阳郡叫一个名字,但地盘缩水了不少,到时候别抬杠就是了。 第481章 你家住在汉江头 过了大散关入蜀地,路就开始好走起来。高伯逸和独孤伽罗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到了汉中以后,就包了一条小楼船,带着十几个来自蜀地的府兵上路了。 小楼船一直沿着汉江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没几天便到了襄阳地界,独孤伽罗的情绪也越来越紧张和暴躁。 某个夜里,这位生完孩子以后就情绪一直波动的女人,紧紧的在高伯逸怀里缩成一团,微微有些发抖。 “今夜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伸手不见的黑暗中,高伯逸不解的问道。两人虽然躺着床上,但因为船随着水波横摆,还是微微有些晃动。 “我又不怕你对我做什么,我是担心……” “担心王琳会不讲信用?”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不错,如果他拿着我们母子来威胁你,钳制你,那应该如何是好?” 前世读书的时候,高伯逸就看过王琳的事迹,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另类了。 这位爷死了以后,他曾经的手下,都有人宁可不做官也要给他送葬,而且并非是什么左膀右臂啊,受过知遇之恩啊这样的人。 都说人走茶凉,可王琳死了都还有人秉持义气,这就很不简单了。 试问现在黑涩会里哪个老大死了,他的手下还视他为亲兄弟的? 由此可见,这个人跟现在混乱时代的普通人,还是区别很大的。 高伯逸根据自己跟王琳接触的感觉看,这个人很有气节,而且能做到言行一致。 他也许是装的,但是一个人能装到现在,装到一点破绽都没有,装到“知行合一”,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不冒险,高伯逸就决定冒这一次险。 相反,如果手里没有军队,虽然侯瑱已经名义上投降了北齐,但高伯逸反而不是太信得过他。 面对这样的人,你身后没有一大帮死心塌地的兄弟,是镇不住对方的。 而且襄阳城太要害了。 掌控了这里,就掌控了荆襄。 王琳这位爷义气深重,不可用常理来揣度。 在王琳面前,高伯逸也要维持住自己的人设,这不仅仅是做给王琳看的,更是做给所有荆襄父老看的。 高伯逸前期打的是感情牌,后期把独孤伽罗放在王琳这里,也是为了主动安对方的心。 你看,我把老婆和孩子都放你这里,你还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有了初步的互信,后面的就简单了,双方可以放下提防,联络下感情,然后好好的谋划下一步应该如何。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高伯逸担心王琳坑害自己,王琳还担心高伯逸勾结北周送自己去死呢! 如果两人都是这样想,那真的没得谈了。 王琳也是聪明人,如果看到高伯逸示之以诚,他绝不会主动往坏处想。就算身边人进谗言,他们看到独孤伽罗在襄阳城,也会无话可说。 所以根据王琳所面临的处境,高伯逸觉得示之以诚是个比较好的办法。也给双方留下了退路。 高伯逸预计段韶一定会对侯瑱王琳等人采用断然手段,谈不拢就会动手,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而自己这边怀柔的话,很可能就有机会把这帮人争取过来。 再说王琳是地道的汉人,对鲜卑胡人总是会有些不信任,对他高伯逸就不一样了。 高伯逸不管是旁支也好,庶出也好,外室野种也好,终究是渤海高氏出身。 而且荆襄外加南阳,外加江州的一大半,这么大地盘连立国都够了,王琳和侯瑱又怎么会不动心呢? 感情说完了再说利益,王琳等人绝不会被段韶拉过去,最多两不相帮,这一点高伯逸非常确定。 理论上,高伯逸有十足的信心去说服王琳等人。 但实际上会发生什么事,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 只能说一切都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从这个角度看,风险确实还是挺大的。 “我愿意相信王琳一次。” “难道就把我们母子当牺牲品?或者你的试验品?” 独孤伽罗哽咽的问道。 “如果留在长安,我非常确信,你会被宇文邕交给杨坚,然后,听他发落。 然后,宇文邕会对外宣称你病死,把小广养在宫中,长大后,他会对宇文邕的儿子死心塌地,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父亲就是杀他母亲的凶手或者罪魁祸首。 你希望那样的结局吗?” 独孤伽罗的身体不抖了。 因为她发现如果真像高伯逸预测那样的话,似乎……这一切很有可能会发生。 去襄阳,似乎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高承广或许因为宇文邕要钳制高伯逸,所以还能苟活。 但自己这个贱女人落到杨坚手里是什么下场,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杨坚派十个男人轮流伺候自己,都是往轻了说。 这样看来,襄阳似乎没什么不好,再惨难道还会比在待在长安还惨么? “别担心,杨素和竹竿已经先一步到了襄阳。杨素足智多谋,竹竿武艺超群,这两人在,你会安全不少。” 高伯逸感觉到独孤伽罗情绪可能怪怪的,试图安慰对方。 “阿郎,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呢?” “你是我的夫人,当然,你一定不承认,不过说是我的外室,好像又委屈了你。” 高伯逸带着遗憾说道。 “其实,我只是你的一个女人罢了。就这一个说法我承认,其他的,我都不屑一顾。 谢谢你,真的费心了。虽然不知道当初你是什么心态一定要把我弄到手。 不过说真的,我这块石头,现在已经被你捂热了。” 情感的洪流来了就一发不可收拾,等两人从迷乱中清醒过来时,独孤伽罗已经彻底沦陷了。 这是她生完孩子以后第一次沦陷。 她曾经在怀孕时发过毒誓再也不让对方占有自己,结果再一次成了笑话,这次依然是她主动和心甘情愿的。 命运似乎走了一圈,进入了下一个轮回。 “又是这样……罢了。” 独孤伽罗轻叹一声,把高伯逸抱得更紧了些,她似乎已经彻底认命了。 正当两人享受着甜蜜寂静的时候,仓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高…先生,我们的船被一群战船包围了,他们似乎想登船缴械!” 有兵卒在悬窗边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刚才仓里的某些声音对方有没听到。 “穿衣服,快起来,我定护你周全。” 第482章 不容于时代的英杰 “你们是什么人,深夜来到襄阳地界,可有通行的文书?” 一个满是江淮口音而非荆襄口音的汉子,跳到高伯逸所在的船上,略有些生硬的问道。 “来人,点渔火。” 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大声叫喊了一句。 高伯逸这边没有点灯,远处的船上火光太远又照不到,双方只能看到月光下朦胧的样子,认不清人。 渔火被点亮,当对方看清高伯逸的脸之后,激动喊道:“高大都督!我们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在下等人受王丞相所托,一直在襄阳周边江面上巡视,驱赶贼盗,以免他们侵扰到高都督一行,现在总算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此人叫陆纳,王琳的亲信铁杆。 当年王琳被萧绎猜忌扣押,作为长史的陆纳,直接就造反了。 不得已,萧绎只得派出王琳,让对方去城内劝降。 王琳一到,陆纳就痛哭流涕的打开城门,全军投降。 说实话,高伯逸有时候感觉挺神奇的,这等人格魅力,自己也很可能做不到。 事后,陆纳不再担任军职,成为了王琳亲兵队的队长,虽然屡立战功,却是不屑一顾不愿升迁,死心塌地的护卫在王琳身边。 而王琳手下的人,对高伯逸的看法也是呈现两极化。 有人认为高伯逸狡诈如狐,心机深沉,笑里藏刀,手腕高超。绝不能轻信。 以王琳帐下司马潘忠为代表,但是这些人又没有证据,毕竟人家高伯逸可是把襄阳城让了出来,这信用比金子还金。所以他们一直都不是主流声音。 而另一波人,则是认为高伯逸乃是这世道里难得一见的诚信之人了,值得深交。 其中就是以这个陆纳的嗓门最大。高伯逸让江陵,让襄阳的举动,颇有当初自己为了王琳一言不合就造反兵变的架势,豪迈而一言九鼎。 此番王琳让对高伯逸颇有好感的陆纳前来接应,显然是真心实意的担忧高伯逸的安危。 这些情报高某人自然是知道,他怎么可能不清楚王琳麾下众将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呢! “陆将军,军情紧急。段韶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为了小小的北义阳郡而来的,快带我去见你家王丞相吧。” 北齐大军陈兵淮河,与北周窦毅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近在咫尺的王琳又不是瞎子,自然是对此洞若观火。 陆纳面色一肃道:“我家丞相最近也是忧心忡忡,深有当年刘豫州之虑,就等着高都督快些到襄阳了。 请随我来吧。” “不忙,在下还带了家眷,一同入城吧。” “高都督请!杨长史这么年轻就如此豁达干练,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陆纳由衷的赞叹了杨素一句。像杨素这么大年纪,就能到别的势力里面担任联络官员,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说实话这样的人才陆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高伯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杨素的厉害,果然只要是个人,眼不瞎就能看出来。 连独孤伽罗都非常怕他,因为这厮说话太直了,而且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每次讥讽独孤伽罗,都把她心上的伤口撕的鲜血淋漓的。 等独孤伽罗抱着孩子出来,陆纳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高伯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位高都督挑女人的眼光真是没的说啊,他这位内眷英气中带着妩媚和娇柔,面若桃李,身段婀娜,浑身都充满了女人的气息。看着很年轻,却是如同熟得刚刚好的葡萄一般,一颦一笑都别有味道。 陆纳急忙扭过头不敢多看,小心翼翼的引导高伯逸他们的船靠到襄阳西面城墙的渡口。这里是护城河,水位浅,可以杜绝大船靠近,这个渡口的设计,也算是独具匠心了。 将独孤伽罗和两个孩子高承广和独孤勇拜托给陆纳之后,高伯逸便孤身进入了王琳的宅院。 一个不太大,却很雅致的别院。 王琳这个人并不追求生活上的奢侈,荆襄所有人也都知道这里究竟谁说了算。 皇帝尊贵无比,但前面加个“儿”字,意思就已然大变。很明显,萧庄只是王琳推出来的一面凝聚人心的旗帜。 但这面旗帜到现在究竟还要不要继续维持着,说实话可能王琳自己也有考量。 他平日里不多说话,部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不过只要王琳一天不宣布自己称帝,那他就还是梁国的忠臣良将! 诸葛武侯一类的扛鼎人物。 高伯逸也是心思复杂,进王琳别院这会,内心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某种程度上说,他和王琳面对的困境虽然不同,但各自愁苦担忧的心情却有可能惊人的雷同。 “贤弟为何叹气啊!到了老哥这里,你还担忧什么?有事老哥都会帮你抗下来的。 不就是高洋么?不就是宇文邕么?” 远处传来一阵豪迈的喊声,头发极长已经到地上,不得不扎起来的王琳,大步向高伯逸走来,紧紧抓着他的手,激动说道:“贤弟别来无恙!” “跟老哥我就不说客气话了,现在鄙人不过是一丧家之犬耳!”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 “贤弟果然还是痛快人,来,里面请,你有什么事情,细细说来!老哥一定给你撑腰!” 高伯逸微微一愣,王琳的热情态度,似乎有些超乎想象。 ……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住得这么好?” 一间几乎美得可以算是艺术品的庭院里,独孤伽罗惊讶的看着老神在在的杨素和竹竿说道。本以为王琳会随便安排个地方住,没想到这宅院却颇合自己心意。 “不要以为打前站是件简单的事情啊。进来吧,你的卧房已经安置好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进去了。” 杨素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十三岁没到就大男人了?独孤伽罗不屑瞥了杨素一眼。 “这次是你来,我早已经料到了。其实主公如果只是想让杨坚不敢动你,多的是办法。将你留在长安并无不可。 只是因为小广将来没机会夺嫡,所以主公不过是想把他能补偿的东西都补偿给你和小广罢了。 所以别以为是你魅力惊人啊。论相貌,渤海长公主全面碾压你。主公做事的考量很多,绝不是被美色牵着鼻子走的男人。” 杨素冷冰冰的对独孤伽罗说道,这让她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 第483章 坦明心迹 深夜喝酒,对身体大不好!但是此刻王琳根本不在乎。 他跟高伯逸在书房对坐,书案上一壶荆襄本地的香醇米酒,一碟菜也没有,就这样跟高伯逸对饮。 “段孝先陈兵淮河南岸,再加上原来的高长恭所部,有些难缠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哪里是在收拾窦毅啊,他是打算把刀架在我王琳脖子上呐。” 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王琳看上去不像刚刚见面时的爽朗乐观,事实上,段韶的北齐军主力,给他带来的压力已经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贤弟请看,这信绵里藏针,很有些味道。段韶看来是吃定我王琳会带着家眷去邺城,封个什么侍中之类的职务,跟在高洋身边当条狗!帮他看着山东的地盘。 要是贤弟还在齐国,那我自然要问问你的意见。可连你都被逼走,我王琳才不愿意卖身求荣!” 其实求荣不求荣都是次要的,主要问题是,高洋连劳苦功高的高伯逸都能收拾,更何况他王琳! 这皇帝做事吃相难看,岂能手无寸铁的跟这种老虎相伴? “段韶密友唐邕的笔迹,看来他这次很可能作为说客。 此人心机深沉,而且很得高洋信任,跟鲜卑段家关系匪浅。 这里面的话都是老生常谈,不值一提。” 高伯逸将信交还给王琳。 其实信中开的条件还是很优厚的,只不过包藏祸心而已! 唐邕在信中说,只要王琳肯投靠,把荆襄的国土并入齐国,那么,高洋就把山东的济州和齐州等地,作为封地给王琳,军政独立,人事独立,财权独立,朝廷概不过问,俨然国中之国。 甚至王琳的所有部众,都能独立成军,到他麾下,一起去山东赴任。 北齐只要荆襄这块地盘,你还要什么条件,尽可以提! 这封信乍一看没什么,甚至诚意满满。然而实际细细思量,里面却带着无数的毒丸。 首先,齐州和济州是东河泊司所在位置,这里河道上的关税,仓储的转运的税收,到时候归不归王琳来收? 要知道,这可是很大一笔钱。以至于高洋都不得不跟北方世家妥协,自己抽大头,对方抽小头顺便维护秩序,经营商路。 收,彻底得罪北方世家,作为一个根基在江淮的人,王琳将会成为锅里的鱼,慢慢被煮熟。到时候所有肉食者,包括高洋在内,都会杀他而后快。 不收,手下人眼红,到时候会内讧,离心离德。 王琳手下都是些江淮渔民和盗匪出身,种田的农户极少,看到那些如流水一样的钱会不动心?王琳压得住? 其次,济州和齐州都是高伯逸岳父李祖升所在李家所经营的地盘,李沐檀是李家这一脉的独苗,她爹李祖升视高伯逸为嫡子,尤其是把外孙高承明看得比嫡亲孙子都重! 王琳占了这块地方,如何跟赵郡李氏打交道,如何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伯逸打交道? 第三,济州齐州到邺城之间无险可守,王琳麾下多是水军,荆襄,江东,江淮一带才是他们发挥作用的好地方。去了济州齐州,如同龙游浅滩,高洋派一大将,五万精兵,就能轻易灭了王琳。 期间甚至不会有什么波折。 你说这封信里的毒丸多不多。 “条件看上去挺美,实际上且不说能不能兑现,就算可以,王老哥去了那边,只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琳的根基在江淮一带,他岂会被唐邕这封信给忽悠? 或许唐邕根本就不是在忽悠王琳,而是在威逼! 听话,赶紧滚去山东。今后任由高洋揉搓。 不听话,派大军灭了你。 有种你就公然对抗啊! 这封信不过是个不太体面的台阶而已。 “正如贤弟说的,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老哥我现在是要急白了头发。” 王琳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米酒。 然后期盼的看着高伯逸。 这位小老弟虽然年轻,但为人仗义,一言九鼎,而且足智多谋,手段诡谲! 他后来在齐国能被封王,封禁军大都督,王琳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甚至感觉理所应当。 “高洋杀我爹是真,但叛逃齐国,乃是地地道道的苦肉计。” 高伯逸从高德政被高洋误杀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这次作为独孤信的幕僚,将会出兵南阳,并且在这里落户生根。 王琳感觉自己好像在读无字天书,被对方震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该怎么说呢? 艺高人胆大还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么说,贤弟虽然表面上还是高洋的臣子,实际上早就是在给自己做打算咯?” 王琳好奇的问道。 如果有个人跟自己说,他打算单干,把北齐北周都干趴下,最后收了南陈,一统天下。 王琳连笑都不会笑,只会将此人一脚踢出门外。 然而说这话的是高伯逸…貌似,也可以听一听? “王老哥也好,侯瑱也好,独孤信也好,你们在这荆襄和南阳之地发展,我回邺城,高洋就不敢卸磨杀驴! 相对的,如果我在齐国权势滔天,像今天这样的信,也根本就不会送到王老哥你的案头。 这是一个互为表里的关系。 我高伯逸从来都没想过谋夺你的襄阳作为发展的根基。 但是你得撑着我才行。不然我一人在齐国中枢,斗不过那些鲜卑人!” 王琳终于明白了,高伯逸根本看不上他这个边远藩镇! 他想要齐国的大权,至于有什么谋划,那一定是惊天动地的! 如果高伯逸一旦有事,自己这边就会立刻起兵甚至投靠北周,那么高洋就不敢拿高伯逸怎么样了? 也就是自己跟侯瑱这样的藩镇,只听高伯逸的军令,而不把高洋的圣旨当回事。 或许这会让高洋暴怒,但高伯逸估计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完全无须担心。 互为表里,听起来很妙啊! 至于未来怎么样,谁说得准呢。 “贤弟是想我们这些人实际上保持自立,至于表面臣服于谁,都是在演戏,对吗?” 王琳笑着问道。 “确实如此。待我夺得齐国军政大权,就将王老哥你封到江淮之地去。 荆襄这里,难保未来不会成为战场。王老哥对于这个约定可还满意?” 王琳的根基就在江淮一带,他无时无刻不魂牵梦绕。他手下军队的主力也是大多安家江淮,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很容易就跟高伯逸妥协的主要原因。 因为现在江淮是北齐的领土。 “那就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屠龙勇士宇文护永垂不朽(上) 想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犹豫了半天,本来想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来形容宇文护的一生。 但是又反复思量,感觉“德不配位,必遭其咎”这句话用来概括护哥的一生,似乎更加贴切些。 下面简单介绍下宇文护波澜壮阔的一生,然后再根据护哥身上发生的大事,进行人物分析。 以下是护哥的小传: 宇文护,字萨保,代郡武川人,鲜卑族。 他是北周初期权臣,周文帝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宇文护年轻时,端庄正直,颇有志气,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 西魏恭帝元年,宇文泰临终前,将权力移交给宇文护。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护仅仅比宇文泰小五岁,与其说是侄子,倒不如说像是兄弟。 宇文护接掌国政后,立刻迫使西魏恭帝拓跋廓禅位于宇文觉,北周建立后,封大司马,进爵晋国公,可谓是权势熏天。 他霸道专政,连杀孝闵帝宇文觉、废帝拓跋廓、武成帝宇文毓三帝! 并且粉碎了楚国公赵贵、卫国公独孤信等反对势力,使得北周政权稳定下来。 官位担任大冢宰,总领左右十二军,权倾朝野,成为北周实际主宰者。 武成二年,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为帝。 保定三年,命柱国大将军杨忠联合突厥东征北齐,围攻洛阳,无功而返,导致个人威望大为降低。 天和七年,在长安含仁殿被处死,子嗣和党羽全部清洗。 宇文护自西魏恭帝三年到北周建德元年,前后执掌政权十五年,对北周王朝的建立和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建德三年,朝廷恢复晋国公爵位,谥号为荡。 简单说完了,不过这种生平基本上等于没什么内容,所以我们就从护哥身上的大事举例,来分析一下宇文护的性格吧。 第一件大事:管理家业 19岁以前,宇文护年纪小,并未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但到公元531年的时候,宇文护出山,在宇文泰家管理家务事,并且没有用什么强力手段,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这里可以看出,宇文护其实还是一个喜欢“以理服人”的人,性格并不强势。至少他年轻的时候,性格是比较软比较讲道理的。 第二件大事:跟随宇文泰 之后到东西两魏邙山之战前,宇文护都是一直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注意,他并未单独领军!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宇文宪是多大就独自领兵,然后展现出卓越军事才华的? 不到二十岁而已!而且之后一年比一年妖艳! 同样是宗室,这对比很明显吧? 足足十二年都未被宇文泰指派单独带兵打仗,说明看人识人都颇有道行的宇文泰,早就看出了自己这个侄子的特点。 善于辅佐,不能抗鼎;善于后方调理,不善前方硬怼。 第三件大事:东西两魏邙山大战 果然,大统九年三月,在邙山之战中,宇文护率领先锋诸将被东魏军包围,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抵御,才幸免于难。 护哥第一次出征就差点翻车了,宇文泰之前不让他单独带兵,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再次证明了宇文护军事才能非常一般,不是当统军的料。 第四件事:江陵之战 不过护哥很快就翻身了,就是接下来的江陵之战。 这一战的大获成功,掩盖了宇文护身上最大的固有问题,那便是:他只能跟合适的人一起搭配做事,并且对这个人言听计从的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其他时候,要么太莽,要么很二。 西魏恭帝元年九月,宇文护与于谨南征南梁江陵。宇文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日夜兼程,又派裨将进攻南梁边境城镇,逐一占领,并活捉南梁巡逻侦察的骑兵,军队一直进逼江陵城下。 城中守军没有料到大军来得如此之快,纷纷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两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征集船只以待后援。大军开到之后,包围了江陵,并将其攻占。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的梁国灭亡,皇帝萧绎身死,他的几个部下陈霸先,王琳,陆法和,王僧辩,各有各的命,陈霸先笑到了最后。 宇文护一战确定了自己在宇文集团中的江湖地位。 但请注意看看宇文护带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算是一头猪带着以下这些人,打懦弱又刚愎自用的萧绎也跟玩一样。 当时跟着宇文护的有:西魏北周第一智囊于谨;徒手搏虎,精通战阵的大将杨忠;每言必中,玉壁城堵得高欢欲仙欲死的韦孝宽,其他猛将自不必提。 宇文护不过是摆平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其实真正出主意的还是于谨老爷子。 第五件事:宇文泰托孤 西魏恭帝三年,宇文泰西行巡视,到牵北黄河屯山的时候患病,派人驾驿站车马传见宇文护。 宇文护到泾州见了宇文泰,而宇文泰已经病危。宇文泰对宇文护说:“我如今已经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政权都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泪流满面,接受了命令。 行至云阳,宇文泰去世。 宇文护秘而不宣,到长安才将丧事公布。当时宇文泰嫡长子年纪尚幼,强敌在侧,人心不安。宇文护治理内外大事,安抚文武百官,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次托孤成功,充分证明了宇文护处理内政的水平,名如其人,此时他确实是宇文家族的守护者。 讲到这里,西魏重臣,宇文家宗室后继掌舵者宇文护,就落下帷幕了。 他性格不算强硬,喜欢以理服人。 会带兵但是没什么优秀的军事才能。 善于内政,善于在领袖身边打下手,而且可以干得很出色。 这一时期他跟西魏大臣的关系都很融洽,人也很随和。 基本上,就是个性格一般,有些才能的宗室领袖而已。 如果单单看这部分,宇文护的经历十分平淡,跟一生跌宕起伏的宇文泰完全不能比。如果仅仅是这样,他的名字将会很快被后人遗忘。 但是不久以后,宇文护接手宇文泰交过来的大权之后,人生轨迹大变,性格也大变,并且为自己贴上了一个永远洗不掉的标签。 “中国古代史上最强屠龙勇士!” 因为这项“功绩”,他被后人牢牢记住了一千多年。 第484章 厚积薄发的威力 相言甚欢,喝得“半醉”。 等高伯逸高高兴兴的离开以后,王琳叫来了心腹陆纳,与自己的亲信潘忠商议对策。 没办法,这两人意见虽然经常相左,但所谓兼听则明嘛,两人意见都听一听,不是坏事。 王琳虽然信任高伯逸,但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对任何事情都会深思熟虑更别说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主公,高伯逸的提议,似乎很合理啊。我觉得他这是在各取所需,主公不妨答应下来,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难道我们不跟高伯逸合作,段韶就不收拾我们么? 将来高伯逸信守承诺,我们就能回江淮快活了。 若是不能,也不过是今日之局面。 凭着主公的面子,难道我们面对高伯逸会比面对段韶更凶险么?” 潘忠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的态度完全出乎王琳的预料。 “扬州的南河泊司,日进斗金,高伯逸会那么好心将这个下金蛋的鸡给主公么?难道他掌握了齐国军政,就能变出钱来么? 在下觉得高伯逸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或者打压段韶而已。 事后会不会实现承诺,还真是两说。 以前他一诺千金,是因为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面。襄阳就算交出去了,高洋得利,他高伯逸又没什么好处。 交给主公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现在这家伙玩连横合纵,不过是想巩固他的根基。人走茶凉,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 一直对高伯逸有好感的陆纳,此刻却坚定站在反对的这一边。 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利益,一切都是站在王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 王琳思虑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潘忠,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天色已晚回去睡吧,我自有计较。” 王琳下逐客令,司马潘忠只好悻悻的走了。谁都知道陆纳是亲信中的亲信,今日他能来这里,已经是王琳厚待信任了。 等潘忠走后,王琳才肃然对陆纳说道:“潘忠对我不是有异心,而是他也要养家糊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 如果能回到两淮之地,凭着我们对船运的熟悉,与陈国的贸易大有可为。兄弟们跟着我不是为了送命,而是想活得更好。 将来说不定我还有机会手刃陈霸先,也算是对先帝有个交代了。 而荆襄四战之地,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你总在我身边,没有下去问一下将士们是否归心似箭,他们渴望回家已久了。 你以为我真的很眷恋这个地方么?” 当初梁国定都江陵,一直都是萧绎的意思,而不是他王琳的意思。 当时他作为萧绎的下属,还能怎么样呢?更何况萧绎还纳了他姐姐为妾氏。 王琳对荆襄之地并无深厚感情,江浙两淮才是他的家。他手下的人,也多半跟他一个想法。 陆纳顿时无言以对。 你自己能够为主公披肝沥胆,甚至为了主公可以牺牲家小也在所不惜。 难道也要过分的要求其他人也做到这样么? 陆纳不是傻子,人心是善变的。 “潘忠的想法,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这些人不是什么悍不畏死之辈,但也不是懦弱的鼠辈,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 对我有感情,也希望活得更好。 不是人人都能和你陆郎一样,为了我王琳就敢直接造反!” 王琳欣慰的拍了拍陆纳的肩膀,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已经无须多说,很显然王琳接受了潘忠的说辞。 虽然对方劝说的话语并不算很高明。 …… 王琳的司马潘忠身心疲惫的回到位于襄阳城西的自家宅院里。 他在此地并无妻妾,主要是不想祸害他人,也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思。 他想娶世家女,人家看不上。普通人家的女子,他又没兴趣。 所以就一直是一个人。行军打仗也没什么仆人这一说法,被人伺候习惯了有时候反而会坏事。所以潘忠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 他刚刚进屋,就感觉书房里坐着一个人,月光下如同鬼魅。 “今日在下来找潘司马,没想到你不在,所以就在此等候了。” 对面传来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十分熟悉。 潘忠紧张的关上房门,然后点燃油灯,对面坐着的,居然是杨素!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照办了。本来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无非现在说出来而已。 我家主公看起来相当意动,这下你们不必操心了吧?” 潘忠叹了口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是我们对你的承诺,上面有主公的印信。 接下来你还要替我们办一件事,放心,不是让你杀人放火,而且也不会害你暴露。 事成之后,将来位于杨州的南河泊司,该司的护卫统领一职就是你的。 到时候都不需要你去要钱索贿,世家会直接把钱送你家里,还有作为正妻的贵女,作为妾氏的美人,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岂不比今日刀口舔血要来得好么? 若是我们食言,你直接将这封信里的内容公布出去,我家主公想必也会声誉扫地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潘忠以自己吃了二十多年的盐判断,如果自己现在说一个不字,别看杨素这小子是在怀柔,对方要使出霹雳手段,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自己都已经做了初一,还怕再做十五么? “说吧,什么事?我只是行军司马而已,不可能单独领兵的。” 潘忠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放心,只是小事,你附耳过来。” 杨素在对方耳边说了半天,潘忠一愣道:“真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而已。” “那行,我潘某应下了。” 潘忠爽快应承道。 “事不宜迟,明日潘司马就去办吧,告辞,这封信现在还暂时不能给你。事成之后,我们会信守承诺的。” 很快,杨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就像是从来都没来过一样。 上兵伐谋! 潘忠的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四个字来,吓得背后全是冷汗,冬日里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他猛然间觉得,高伯逸可能所图甚大,王琳或许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这就有些吓人了。 一时间,潘忠也不知道上了这条贼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485章 人生就是马不停蹄 独孤伽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的囊,里面灌满了热水,抱在怀里暖暖的。 真是懒得动都不想动。 至于昨晚高伯逸从王琳那里回来以后她又一次投怀送抱这种事情,独孤伽罗已经懒得去想了。 不自觉就那样了的事情,想来以后也会一次次发生,怎么抗拒也是无用,不如随它去吧。 她偷偷看着高伯逸背对着自己,似乎在写信,脸颊染起一丝红晕。 她觉得高伯逸的背影还挺好看的,给人一种认真率直的爽朗感。 “我以后都会住这里么?” 独孤伽罗忍不住问道。 “是啊,南阳并不安全,我想应该没有比襄阳更坚固的城池了。 在这里,你可以好好教导两个孩子。等他们大一点,我会让高熲来这里公干,顺便教授两个孩子读书识字。” “这确实是我想要的,你费心了。 其实……如果你等我被杨坚休掉以后再下手,或许我们的结局会好得多。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真的很让人遗憾惆怅。 如果又做了错的事情,那么局面就会更加无法收拾。 她和高伯逸就是不知不觉把局面弄成了最坏。 “抱歉,时间倒流,我还是会去做。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高伯逸转过身,歉意的拉着独孤伽罗的手说道。 “就这样吧,现在已经很好了,你是要走了么?” 不得不说,女人有时候第六感异常的敏锐。 “对,今天就走。” “不回来了么?” “对,要去拼命了。如果不拼命,段韶特别喜欢仇家的妻女,不排除他收你入房的可能,很大年纪了哟,可比你家年轻的阿郎老多了。” 高伯逸开着玩笑,却是见独孤伽罗沉默不语。 “怎么了?” “只是觉得……我对你太差了,以后要不要对你好点呢?” “随便了,外面冷,继续睡吧,养身体。我写完这封信就去找王琳,不回来了。”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叹息。 她眼睁睁的看着高伯逸写完信离去,早已泪流满面。 …… “三方同盟,共同进退么?” 王琳看了看高伯逸写的一个所谓的“倡议书”,好像有些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支周军,是不是不打算返回长安了?” 王琳已然猜到,高伯逸并不是想利用北周,从北齐身上咬下一块肉。 而是他想让独孤信成为北周在南阳的藩镇,把北周的一个柱国,变成跟自己一样名义上从属于宇文邕,实际上根本不鸟对方的势力。 而一旦北周兴兵讨伐,独孤信则会立刻易帜,然后公然成为北齐的藩镇。 这个游戏要玩下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那便是紧挨着的三家,必须要抱团取暖。 一家有难,其他各方都要全力支援。 如此才能高枕无忧。 高伯逸入北齐进入中枢,恢复从前的爵位和权力以后,这三家就能得到北齐方面的庇护了。 而高洋也很难再兴兵去攻打他们。因为高伯逸作为他们三家在北齐的“话事人”,总会做出对他们有利的决策。 虽然这样会让高伯逸和高洋撕破脸,但是反过来想想,就算高伯逸还是跪下高喊万岁,难道高洋就不会清算他么? 鲜卑与汉人的矛盾,始终都是齐国不可忽略的重要矛盾。高洋在尚且能调和,高洋若是不在了以后呢,那该如何? 试想高伯逸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把自身安危交托于皇帝手上! 秦孝公死后,商鞅被车裂,这就是鲜活的例子。 不是他高伯逸想做权臣叛臣,而是世道如此。 王琳在这一式三份的倡议书上分别盖上了自己的印信和指纹,沉声问道:“贤弟,一张纸就能约束人心么?” “并不能,但我只是把从前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捅破罢了。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独孤信在周国也要被宇文邕清算,大家一样的处境,没什么不可以。 莫非段韶二十万大军来了,你们还各自为战,不统一协调么?” 王琳沉默不语,可以说高伯逸算是说到了要害上。 段韶的晋阳禁军,那些以鲜卑人为主的大军,不是专门来收拾一个小小的北义阳郡的,不是来收拾窦毅的,至少不全是。 相信侯瑱那里也一定收到了北齐的“劝降信”,他会怎么抉择呢? “贤弟,逼退段韶,你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没有,段韶不会退的。” 高伯逸淡然道。然而他看到王琳面色有些发白,又继续补充道:“他们只会被周军全歼于南阳。” 老弟,你这是要吓死哥哥啊! 王琳不是傻子,只要段韶这支主力军被全歼,六镇鲜卑的老兵必然被打断脊梁。 到时候齐国需要有个能镇的住场子的人,除了他高伯逸外还能有谁! 哪怕高洋知道其中有猫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贤弟速去吧!”王琳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显然,高伯逸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话。 到时候王琳想不出兵就摘取胜利果实,呵呵,大家熟归熟,亲兄弟明算账呐。 看来安逸了这么久,是时候出来活动一下了。 …… 襄阳城外渡口,高伯逸孤身上路,站在一叶扁舟上,跟岸边的杨素告别。 “主公,在下感觉此番一切顺利,看来主公回归邺城也是指日可待啊。” 杨素脸上满是喜意。 “可不是么?回去你就要完婚了呢,盼了很久吧?”高伯逸揶揄道。 “那倒没有。”杨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老婆什么样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一旦娶了李祖升的嫡女,他获得的臂助将是难以想象的。 “独孤家女人生的儿子,将来难免会在家中占据一席之地。 弄得嫡庶之分模糊难辨。 但怎么说也是轮不到高承广的,你以后也别针对她了。 你娶了谁,就要站在谁那边,这是世家婚姻的悲哀。可你才十三,这是十年后的你才该考虑的事情,臣子站队本是平常,但过早下注,就有些居心妥测了。 记住,你虽聪慧,也不过十三岁而已。没事多看些书吧,你是杨素,不是杨修。” 说完高伯逸就撑开竹竿划船走了,留下杨素一个人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486章 虎哥和雄爷 北周增援南阳的南路军,是从宜阳出发的,由宇文宪领兵。他们比独孤信那一路的速度要快上一些,此时已经抵达了南阳郡的郡治宛城。 “宛”是南阳最早的地名之一,宛,既反映了“盆地”的地貌特征,又反映了它的生态环境。 所谓宛,乃是“四方高中央下”,符合南阳西、北、东三面环山,当中低平的盆地地貌特征。 当然,此时的宛城不叫宛城。 东汉以来流传下来的名字叫宛县,北周代魏后,发了神经一样疯狂改地名和行政区划,于是将宛城改为上宛。 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宛城。 此时此刻,宇文宪已经带着北周大军一部驻扎在南阳的核心宛城。 “韩将军,此番我们坚守南阳,你有什么看法?” 站在宛城城头,宇文宪屏退左右和闲杂人等,沉声问身边的魁梧将军。 人如其名,此人名叫韩雄,西魏北周时期大将,现担任骠骑大将军。 韩雄年少时勇猛果敢,当断则断。他的气力远超常人,擅长骑射,有统领大军的本事。 之后他毅然投靠宇文泰,参加河桥之战,当了东郡太守。参加邙山之战后,又当了徐州刺史。 斩杀东魏雍州刺史郭叔略后,加了河南尹、散骑常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河南大中正,进爵新义郡公,等一系列官职。 并迁中州刺史。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泰赐姓宇文给韩雄,并且十分欣赏韩雄之子韩擒虎,将其跟宇文家的几个儿子养在一起,从小玩到大。 此番宇文邕将韩雄和韩擒虎安置在宇文宪身边,可谓是用心良苦。 一来这两位确实会打仗,特别是韩擒虎,勇冠三军。 二来么,这两位也算是跟他们宇文家沾亲带故的,绝不可能被独孤信收买。 特别是韩擒虎,几乎是跟宇文家的兄弟一起长大的,关系极为亲近。 “我不知道独孤柱国是怎么安排的,但按照目前的态势,能击退齐军已经是万幸。 权景宣输的太惨,丢了重镇襄阳。此等劣势,不是靠人力就能扭转的。” 韩雄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没有奇兵,此战周军必败无疑。 宇文宪微微点头,韩雄的想法跟自己高度一致,南阳无险可守,只能筑城。 但那些临时修筑的城池,又顶什么用?你当是修长城呐!只能说聊胜于无。 最终还是要看双方大军野战的结果。 此战果然是兄长宇文邕的借刀杀人之计。 当然,如果能赢的话,那也一样开心呀! “父亲未免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韶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打不得? 就算他是老虎,我韩擒虎也能擒下。” 宇文宪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堂堂,不过留着大胡须,“略显成熟”。 他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跟他爹韩雄一样。 韩雄之子韩擒虎,有十三岁抓老虎的事迹,比邺都打虎英雄高伯逸还猛。 韩擒虎之前叫韩擒豹,这名字……大概跟韩擒虎如出一辙。因为韩擒虎的弟弟,一个叫韩僧寿,一个叫韩洪,这似乎是比较正常的画风。 十三岁以前就搞定豹子,何等的猛人已经无需描述。 韩擒虎并非莽夫,他非常喜欢阅读兵书,并且见解独特。 “军国大事,岂容你一个行军先锋聒噪,还不退下!” 韩雄故作不悦呵斥道。 这种套路宇文宪虽然年轻,但早已洞若观火,司空见惯。 可进可退,韩雄不愧是官场老江湖,难怪能稳坐刺史和骠骑大将军的位置。 进,韩擒虎顺便说下自己的见解,他“年轻不懂事”,若是说得不在点,只当是放了个屁。 你宇文宪不过黄毛小儿,难道还想装x不成? 退,韩擒虎顺势就退下,无人追究他偷听密谈的责任。 厉害啊! 宇文宪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年轻,身边的人里面没一个简单货色。 “诶?韩将军何出此言啊?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听一听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宪十分聪慧的顺水推舟,让韩擒虎发言。 毕竟,那家伙跟自己这帮宇文家的王爷特别熟。所以才会“没大没小”的偷听。 “齐军虽然势大,但战场上依然需要真刀真枪的拼杀。 无论他们几路打来,我们只要一路打回去就行! 南阳又不大。我们为什么要跟段韶打守城战呢?” 韩擒虎想得有点简单,但是这些话也是不无道理。 野战定胜负,并非是光看谁兵多。段韶就算兵多,难道还能一口气让二十万兵马扑过来? 韩雄打老了仗的人,对总兵力和局部兵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当年韦孝宽被高欢二十万兵马围攻玉壁城,如果二十万人能直接堆上去,那位喜欢发表意见的韦大嘴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韩擒虎说完,韩雄和宇文宪都默然无语,至于心里想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 入夜,宛城的一间大宅院里,韩雄将韩擒虎叫到书房里,父子二人饮酒聊天。 “子通啊,你今日有些孟浪了。齐军来势汹汹,并不好对付。 他们未必会一路来的。” 对于这个儿子,韩雄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有些小地方还需要打磨一下。 “嘿,父亲啊,你是不知道一些内情啊。 想那高伯逸当时在荆襄之地连横合纵,愣是让所有势力联合对付当时的魏国,也就是我们。 这才有权景宣身陨襄阳。 此番来到他的地盘,这家伙岂会看着段韶将那些藩镇全部都扫除? 父亲,有些胜负,不仅取决于战场之内,有时候也是受到场外因素影响的。 此战,我们必胜!” 你就这么笃定? 韩雄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 “朝堂的局势,相信父亲也能看到。若是独孤柱国此番战败,回长安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相信作为他女婿的高伯逸,会拼命的。儿子我已经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弄清楚了。 当今陛下未登基之前,极为推崇那高伯逸,说是齐国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将来必定权倾齐国。 这样的人肯来此地,又怎么会让当初的政敌段韶抓到呢?父亲且放宽心吧。” 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有主意的,韩雄轻叹一声,无言以对。 今后一段时间每日两更 yyn oЩ壬g ·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第487章血液 宇文邕非常讨厌长安的宫殿。 利用旧的未央宫,在上面打个“补丁”,就算是新宫殿了。 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以前不觉得怎么样,当了皇帝后,宇文邕就想让一切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要么,奢华到极点。 要么,一切从简,越朴实越低调越好。 长安皇宫不伦不类的看上去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现在修不起大城,那干脆就不要修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以后一统天下了,就拆了这座破烂的长安城,建一个大大的城池!比邺城还要繁荣的大城,天下第一都! 宇文邕的心很大,要搞掉老柱国们,就要在国内吹起变革的风气,让那些有朝气有才干的文臣武将脱颖而出。 而朝气的风,就是从皇帝标新立异拆掉碍眼的旧宫殿开始的。 他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于是趁着独孤信带兵出征的机会,宇文邕不顾杨坚的劝阻,将长安西城用来开朝会的大殿拆了,拆出来的砖石瓦片,作为“御赐奖赏”,强卖给长安的富户,用以筹措军资。 要知道,府兵制改革,朝廷要为府兵提供武器的,这可是一大笔钱。 原来大殿所在的位置,全部铲平作为校场,用来训练精锐卫士,演习操练阵型和练习箭术。 那么朝臣们要开朝会怎么办? 宇文邕别出心裁,将长安中城“指挥中枢”,那个专门用来点将的大校场,作为开朝会的地方。 反正那里四面都是墙壁,聚音效果好,不必担心听不见。 如果下雨下雪了呢? 宇文邕的小伎俩就是尽量不开朝会,一切在御书房解决。他精力充沛,一天可以会见十几波朝臣,才不会给那些老家伙们串联的机会。 宇文邕下了一道诏书,说旧宫殿陈旧腐朽,毫无生气,不如不要。 周国以武立国,不需要那些软绵绵的大堂。 今后朝会就在露天举行,至于在什么场所另行通知。 有意见的,请直接辞官,概不解释。 宇文邕看似脑子抽风的决定,当然引起了朝臣们的一致反对,但是很多人却因此欢呼雀跃,比如说府兵里的那些低级军官们,就对此感觉异常解气。 战场上拼死拼活才能升官,而出身好一来就是官,有些人在朝堂上磨破嘴皮子就能升官。 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么? 现在拆了那些“肉食者”们开会的大殿,这苦哈哈们心中一阵阵的暗爽。 …… 原朝会大殿的旧址,现在的宿卫校场,旌旗猎猎。 杨坚从第一批“新府兵”中的低级军官里,选拔了一批武艺高强,箭术超群,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幸运者。 然后组成了第一批“半宿卫青年军官团”,也就是宇文邕的贴身侍卫团,出远门就带着,走到哪里这些人就跟到哪里。 在场的人全都穿着黑色军服,身上没有披甲,站得笔直,等候宇文邕检阅。 看着眼前这些健壮的青年,宇文邕心潮澎湃。 别看他们现在根本不起眼,而且还很有可能死于战场。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成长起来,那就是自己所掌握的嫡系。 高伯逸这一招真是妙啊! 宇文邕拿着一副胯裆铠来到一个青年面前,放到地上,对他说道:“今日起你就是朕的亲卫,一日是亲卫,终身都是亲卫。 朕视你们为手足,今日赐下铠甲,希望你们保持忠诚,奋勇杀敌。 只要活着,远大的前途在等着你。” 那名青年近乎虔诚的跪下,对宇文邕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随后将胯裆铠拿起。 宇文邕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胯裆铠给每个士卒装备,那自然是玩不起的。 但是装备到低级军官这个级别,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又不是一次性下发! 只有参与宿卫,伴驾皇帝的府兵军官,才能得到盔甲。 再说胯裆铠也有很多种类,简装版的,平装版的,精装版的,豪华版的,每种东西的用料和人工差距极大。 这次下发的都是制式铠甲,由国营的造甲作坊所制,款式相对保守,用料也一般。 饶是如此,一次性下发数十套铠甲,也是让人有些心疼。 多亏强卖那些碎砖碎瓦,骗了…赚了点钱啊,不然要收买人心,却连几十套胯裆铠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忽然,宇文邕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此人看来三十不到,明显比周围的青年“成熟”一大截,他沉着稳健,很有气度,看起来仪表堂堂。 特别是须髯华美,让人一见难忘。 “窦公!你为何在此!” 宇文邕失声叫道。 此人叫窦荣定,扶风郡平陵人,出身世家贵族。不过他并非是汉代传下来的那个窦家,他本姓纥豆陵氏,字荣定,鲜卑人,跟韦孝宽一样,也是把表字当名字来用。 历史上的窦荣定很厉害一个人物。 他是太仆卿窦善之子,西魏大统年间,起家千牛备身,参加邙山之战,跟随杨忠攻打并州,袭封永富县公,出任开府仪同三司、忠州刺史。 当年宇文泰十分欣赏他,授予他平东将军官职,赐给他宜君县子爵位,食邑三百户。 后来窦荣定跟随宇文护在北邙山同北齐军军作战失利。 窦荣定和汝南公宇文神庆一起带领两千精锐骑兵,拦腰冲击北齐军队,导致北齐军阵型混乱,不得已才退却,并因此战功被擢升为上仪同。 此人跟宇文邕等皇子都认识,跟宇文邕胞弟宇文直的关系尤其的好。 见到一身军服的窦荣定,宇文邕如何认不出来! “一直得先帝提拔,如今国家有难,我岂能不站出来?” 窦大帅哥爽朗说道,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我已经辞去所有官职,如今就是一近侍也。” 身上有老旧官职,难免被各种掣肘,窦荣定想得很开,什么都不要。 只要有圣眷,还怕没官做么? 宇文邕微微点头道:“很好,窦公在此,我这帮侍卫也不怕没人约束了。今后你就是军官团的首领。 在我身边,你是掌管侍卫,到了军中,你们一视同仁。” 将铠甲分发完后,宇文邕见到了面色难看的杨坚,他似乎昨天回了一趟家。 “我看你面色不虞,似乎有心事啊。” 宇文邕摆弄着着校场的一个箭靶问道。 “都是小事,不足挂齿。微臣听说突厥又在向我们索要财物……陛下十分为难,可有此事?” 杨坚不动声色问道。 “唉!不提也罢!” 真正亲政,宇文邕才理解宇文护当初的苦衷。 “微臣有一计,可解此麻烦。” 第488章 能屈能伸 “周之大敌,不过东面的齐国,北面的突厥而已。” 趁着没其他人,杨坚压低声音在宇文邕耳边说道。 这是正理,但此时敢明确把话说出来,把突厥是心腹之患说出来的人,在北周毕竟不多。 “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朕听这些,只觉得心烦意乱。” 宇文邕不想跟杨坚把话说那么直。 你究竟有没有办法,问题就在那摆着,谁都知道,只是没办法你说个鸡儿说。 “之前,宇文护打算将襄阳公主远嫁突厥,可惜没有成行。 如今,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如果不介意,可以娶突厥公主,立为皇后。 甚至约定突厥骑兵南下幽州劫掠,牵制齐国的力量,岂不美哉?” 嗯……貌似有点道理。 宇文邕微微点头。 今年他刚刚纳了一个妾氏,名叫李娥姿,与自己年纪相仿,十分貌美。 不过对方无权无势,家里还是当年江陵的难民。 所以一直都没有把她扶正,连个妃嫔的位置都没给。 现在这个妾氏已经有孕在身,宇文邕打算把她稍微扶一扶,让她当个妃子算了。 要是这时候要娶个突厥皇后回来,会不会有点那啥? 宇文邕稍微愣了几秒,就抛弃了这种幼稚的想法。 “也不是不行,只是,突厥一向傲慢,去年又大胜独孤信一场,现在对我们肯定是异常鄙夷。想和他们结亲难如登天。” 宇文邕摇摇头,在突厥眼里,北周就是“儿子国”,名为友邦,实际上却是提款机。 上次宇文护跟突厥人唱红白脸,两国关系已经跌入冰点。 再加上北齐的斛律羡和宗室高睿在幽州严阵以待,而且还修筑了长城,所以突厥在那边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你想跟人家结盟跟“和亲”,人家说不定早有打算南下长安抢一波呢。 “今年入冬,北方严寒。如果我们不和亲,突厥必然南下劫掠。 不如以粮食为聘礼,以马匹为嫁妆,促成此婚约。 得马数万,陛下便可得得精骑一万,一人双马,奔袭来去如风,岂不妙哉?” 娶女人嫁女人,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婚嫁本身的意义,重要的是它所带来的利益。 以粮食换马匹,促成和亲,可以极大加强周军的军备! 要知道这两年周军可是损失了不少骑兵,现在作战都是以步卒为主了。 而北齐则可以轻轻松松拉出数万轻骑去遛弯。 得了突厥的马,就可以好好跟北齐的高洋掰手腕了! “杨坚,你这个主意……朕想想吧!” 宇文邕长舒一口气,他发现即使收拾了宇文护,似乎也并不能为所欲为。 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喏!此事当从长计议。 陛下,此时提出和亲,最好不过。一来陛下尚未立后,突厥那边定然会考虑这点。二来嘛,他们也希望我们牵制齐国的军力,然后南下幽州打劫。 今年冬天这么难过,他们还不换粮食,等牛羊都冻死了,马匹都冻死了,看他们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北边的草原,可比咱们这要冷得多!” 其实杨坚的意思不是让宇文邕立刻去跟突厥和亲,而是今年冬天一过,突厥定然元气大伤,春耕之前,也必然会南下劫掠。 此时提出和亲,突厥抢北齐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无限大。 无论成与不成,都为北周争取了难能可贵的时间。 现在宇文邕最缺的,也就是时间了。 “杨坚,你很好。还有,以后劝你姐夫投靠朕,不需要偷偷摸摸的,朕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 宇文邕意味深长的拍拍杨坚的肩膀说道! “陛下恕罪,刚才微臣准备跟陛下言明的,可惜人多不方便,微臣绝无二心啊,一心都是为了陛下如何才能收回权柄。” 杨坚吓得直接跪地磕头,冷汗直流的。 没错,窦荣定就是他的姐夫,亲姐夫。但说服窦荣定投靠到宇文邕这边,下重注押宝,却也是他杨坚的手笔。 不然做官做得惬意的窦荣定发了疯的要当宇文邕的嫡系? 四大柱国前些日子兴风作浪,离现在可不远呢! 只不过杨坚这种行为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人的意思。 被宇文邕说出来以后,难怪他会吓得魂不附体。 “窦公本来就是朝臣,他先是朕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姐夫。朝中无论是谁都有亲朋好友,关系盘根错节,朕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宇文邕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随便一下就搞得刁民害朕,那朝中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从六镇时代开始,这里的勋贵就是互相联姻的。 一代一代下来,随便两个人碰面,都能混个几杆子就能打到的亲戚。 “走吧,去御书房,朕还有些要紧事跟你谈谈,现在缺钱缺得厉害,你帮朕想想办法。” …… 高伯逸气定神闲的站在随县县衙的后院里,看着石桌上刻着的象棋棋盘,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宇文邕。 那家伙好像也很喜欢下象棋,自己在邺城弄出象棋后,很快就传到北周了,没想到侯瑱也衷于此道。 “你们两个站在院子门口不累么,要不过来坐?” 看着眼前两个明显心不在焉的“监狱看守”,高伯逸有些无奈的招招手。 没错,比起王琳的见面称兄道弟,侯瑱还没见到高伯逸,就直接将他软禁了。 嗯,高伯逸是北齐的通缉犯,还犯下数不清的入室xx罪,被他玷污的女人不计其数。侯瑱有一百个理由扣押他。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背地里,高伯逸为了什么而来,侯瑱心里如明镜一般。 所以他没有杀高伯逸,也不敢杀。昨夜他甚至让自己的一个妾氏去陪高伯逸睡觉,以试探对方的态度。 却是被对方严词拒绝了。 侯瑱的试探,高伯逸感觉到了,所以他不急。 比起高伯逸,侯瑱更加有着急的理由。 比起王琳,侯瑱会更害怕段韶的大军。 因为北义阳郡就在随县的北面,正北面! “抱歉啊高大都督!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在下近日公务繁忙,怠慢了怠慢了!” 很远就听到了侯瑱那粗犷的声音,看到了他那不太高大的身影。 高伯逸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呵呵,你总算是来了。 第489章 硬刀子和软刀子 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侯瑱瘦了,老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虽然精神头很好,但过得应该算不上惬意。 至少没有坐镇襄阳的王琳惬意。 他身上套着宽松的皮甲,在这寒冬腊月里巡视,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 侯瑱这次给自己下马威,还没见面就软禁,未尝没有报复当初自己将襄阳交给王琳,还不许他侯瑱攻打北义阳郡扩充地盘的怨念。 襄阳多好一块地方,王琳只是傀儡国而已,他侯瑱可是“地地道道”投降北齐,现在已经算是齐国边将的存在。 凭什么把重镇襄阳给王琳而不给自己啊? 侯瑱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至少高伯逸理解。 两人于石桌两侧对坐,侯瑱屏退手下,看着石桌上雕刻的棋盘,楚河汉界,分外刺眼。 “我虽然没去北义阳郡看,但是侯将军看上去面有忧色,想必段韶大军,已经攻陷淮州,切断了南阳与北义阳郡的联系。 窦毅在北义阳郡之北没有设防,可以说现在他已经是被齐国势力所合围。 当然,只是理论上的齐国势力。 我说得对么?侯将军。” 看着高伯逸那种欠揍的脸,侯瑱真的很想把怀里那封段韶的“劝降信”拍到对方脸上。 太他喵的可恨了,这人真是嘴贱。 可惜一切居然都被他说中了,你说可恨不可恨啊。 今日传来消息,段韶出奇兵,攻占了周国的淮州,守军只抵抗了几个时辰就被破城,其他地方的军队毫无反应,这场袭击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谁也没料到北齐军精锐,居然不在淮河对岸跟窦毅对峙!而是早已跑到了泌河。 “高大都督,书房一叙吧。” 侯瑱面无表情的说道。 既然他已经选择出现,那么跟高伯逸之间,就已经心照不宣。 段韶那一战他去打听了下,怎么形容呢?猛虎扑兔子,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稍微掂量了一下,侯瑱觉得自己如果不跟对方打水战,毫无胜算。 至于镇守南阳的苏椿,为什么不防守淮州呢? 最大的可能是他要坚守宛城,如果部队全都丢淮州了,那……段韶派一千人马就能直接接手宛城,到时候局面可能会全盘崩溃! 有什么米下什么锅,侯瑱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苏椿的选择不多,而且段韶不会给他机会,更不会阴沟翻船。 两人来到书房,这里乱糟糟的,可见侯瑱武夫做派,也不太喜欢文案。不然书房不可能乱到几乎没有坐人的地方。 “高大都督,见笑了。” 书房的陈设最近明显被人砸过,高伯逸揶揄道:“段孝先在信里说了什么,让侯将军怒不可遏?以至于要拿这些死物出气?” 侯瑱面露尴尬,心中把高伯逸骂个半死。他也是觉得奇怪,为何对面这厮说什么中什么,难道是有读心术么? “段韶可是对我不客气呢?算是最后通碟了吧。” 侯瑱将怀里揉的皱巴巴,已经看过无数次的信递给高伯逸。 呵呵,果不其然,段韶也不是靠蛮力打仗啊,还知道上兵伐谋呢! 高伯逸打开信纸,不出所料,一股霸气扑面而来。和上次的字体都不一样,粗犷,豪放,苍劲有力,一看就是武夫的字。 段韶可能有点怵王琳的襄阳城,毕竟段韶耗不起,也无法长期在外面打仗。 但是对于盘踞随县的侯瑱,他就没这么客气了。 直接提出几点强硬要求。 第一个,大军全力配合高长恭打北义阳郡,不得阳奉阴违。 第二个,等北义阳郡打下来以后,带着家眷去邺城述职,部队原地驻防。 至于将来谁来领导“镇南军”,那不是你侯瑱该操心的事情。 如果不同意这两点,等打下北义阳郡以后,大军灭了你,随手的事。 当然,段韶是不可能写这么粗俗的话,就好比曹操要打孙权了,不也要加句“与将军会猎于吴”么? 搞得像是打猎比赛一样。 但是段韶信里面的意思,明明白白只有这三点,多一句废话也没有。 如果说段韶给王琳的信,还有那么点“利诱”的话,给侯瑱的完全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就问你愿意不愿意。 “北义阳郡离此地不远,我派出了很多探马四处侦查,段韶少说有五万精兵,加上各地的镇军,只怕不下十万人! 分别布置在淮河对面,与淮州两地。 其中淮州的人马尤为精锐,探马发现不少带装具的骑兵,不敢靠太近细看。” 很显然,侯瑱虽然被段韶气得砸了书房,但却并不认为他这一战可以怒而兴兵。 打不过的,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侯瑱这次绝不会先动手! “侯将军不如搏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侯瑱。 “单车?摩托?那是什么?” 侯瑱被高伯逸口中稀奇的名词迷惑了。 “忘掉吧,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看信看信。” 高伯逸也是尴尬得不行。 侯瑱拿起信,一边看一边沉思不语,几乎是喜怒不形于色。 反复看了很久很久,似乎是字斟句酌的看,他最后放下信对高伯逸说道:“齐之狡狐高伯逸,名不虚传啊! 高大都督,当初输给你在下心服口服,请问你是怎么说服王琳的呢?” “我把我夫人和孩子送到襄阳,王琳就相信我的诚意了。” 高伯逸淡然说道。 侯瑱顿时无语。 怎么说这个人呢? “我夫人是周国的八柱国之一独孤信的嫡女! 此番周国的援军就是独孤信统军,借着这股东风,打断段韶和六镇鲜卑的脊梁,将来侯将军才能高枕无忧。 不然错过了这个东风,等下次…你还会有下次么?” 高伯逸冷笑道。 和王琳要谈感情,但是跟侯瑱就不必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两人的心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侯瑱要现实的多。至少王琳绝无可能绑了自己送给段韶,但侯瑱却做的出这种事。 “王琳……真是有魄力啊。” 侯瑱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感觉高伯逸似乎放了把看不见的软刀子在自己脖子上。 如果他不同意这个什么“互保协议”,那么就只能听从段韶安排去邺城当咸鱼,二选一,还真是残酷啊。 第490章 杨素的忠告 “啊!不要!” 独孤伽罗从噩梦中惊叫醒来,天已然蒙蒙亮了。 昨夜她梦见宇文邕带着百万大军南下捉拿高伯逸,身边还跟着杨坚。 大军经过自己身边,看都不看一眼就过去了,甚至连杨坚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后来两军交战,高伯逸惨败,被绑在柱子上当人形箭靶,最后自己眼睁睁看着高伯逸身上插了几百只箭。 那样子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伽罗,你就算很想他,也不应该诅咒他的。 你忘了那一夜,在这间卧房里,你是如何不知廉耻的放纵吗? 你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今后都没有办法摆脱和遗忘,唉!” 独孤伽罗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番,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孩子,脸上神情落寞。 一步步的陷入漩涡,一不小心就会情不自禁。她现在常常会想,如果高伯逸当初未娶,自己未嫁,两人在一起多好啊! 给他生十个孩子自己都愿意! “咳咳,你是做噩梦了么?” 有人敲门,门外传来杨素的鸭子音,因为他现在正在变声期。 “是的,你要嘲笑我吗?” 独孤伽罗没好气的说道。 “那我可以进来吗?” 杨素还是少年,进主公内眷的卧房不太敏感,但是竹竿就不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性格里确实有些犯贱的成分。有的话她不会跟高伯逸说,然而面对一直看不起自己的杨素,反而能自然的说出口。 “进来吧,反正你不进来,那些狗嘴话还是要说的。” 果然,杨素就推门进来了。他关好门,跟靠在床头的独孤伽罗保持了一定距离,然后沉声说道:“此番荆襄之行,我和主公两人反复推演了很多次,考虑了各种情况。 还有你爹,还有你们独孤府里那个天才高熲,我们一次次评估这次可能遇到的麻烦。 你可以放心,有襄阳在,全身而退不是问题。这也是主公把你安置在这里的原因。这一战段韶的心很大,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这厮换头了么?居然还来安慰自己? 独孤伽罗一脸古怪表情,不过只是微微点头没说话。 杨素何等样人,早已猜透了这个女人的想法,也懒得去解释。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你现在要明白,你的命运跟主公是捆在一起的,不是你不承认就不存在的。好比说小广已经生下来了,他就是你跟主公的儿子,谁也无法否认,包括你自己。 我手里拿着一张王琳夫人蔡氏的拜贴,她午后会来这里做客,那些杂务我已经打点好了。你的任务就是跟她聊聊天。 此番蔡氏来这里,定然是王琳授意,如果我没猜错,王琳是想让主公当他儿子的老师,或者给他介绍一位老师,你万万不可推辞。 直接说主公日理万机恐有不便,说你们独孤府里有位高熲,学富五车,将来定可好好教授她的几个儿子。 此后蔡氏定然会开怀大悦,说不定提出指腹为婚的事情,你一定要答应下来!这事关小广的前途。 王琳诸子都不成气候,唯有尚未成人的第九子王衍,虽然才五六岁,却有乃父之风,豪迈大度。 将来你若有女儿,招王衍为婿。有王琳在,再不济小广将来也可保一生平安。 主公若在,没人敢动小广,主公若是哪天老去,还是如此么?你忘了主公本身就是被扫地出门的外室之子啊。” 杨素十分睿智,明断人心,这番话直接戳中了独孤伽罗的忧虑和软肋。 还是要联姻么?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认同了杨素的话。哪知道对方继续说道。 “你难得到襄阳休养,这是跟王琳之间宝贵的香火情,这段时间你也别老闲着,多跟蔡氏走动一下,也算是为主公帮帮忙,拉拢一下王琳。 此人忠义,以主公的性格,将来绝不会清算他,你若是能定下一桩亲事,不仅能加强王琳对主公的依附,而且也是为自己找了条后路,明白么?” 见杨素苦口婆心的劝慰,独孤伽罗莞尔一笑问道:“这是我家事,你着急什么?” “王琳君子,不代表他麾下那些匪盗也是君子啊。王琳不会对你动什么心思,但是他那些手下若是见了你的美色,趁着竹竿不在,进来这里把你那啥了。王琳出于义气,也只好不了了之。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但是你和王琳结为亲家就不同了,那些匪盗们把义看得比命都重,随时可以替王琳去死的。若是知道你和他已经是预定的亲家了,他们还会上门骚扰么?他们就算再好色如命,也不会动主公的亲家啊! 你这个蠢女人脑子怎么不开窍啊!非得我说这么直接!” 杨素唠叨了一大通就推门而出。 独孤伽罗总算是知道当初高伯逸说的那句“杨素足智多谋,竹竿武艺高强,可保你无恙”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厉害的脑袋,有时候顶得上十万兵马。 然而令独孤伽罗哭笑不得的是,她身边的那些男人,她爹独孤信也好,前夫杨坚也好,姘头高伯逸也好,姘头的跟班杨素也好,独孤府里的高熲也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小广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你爹那么聪明,娘已经被这些聪明男人搞怕了,你只要不傻就行了,娘真的希望你平平凡凡的。” …… 累了一天的独孤伽罗疲惫的坐到床上。原来陪人喝茶聊天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蔡氏是个和善的女人,但智商和见识远远不如自己!听了杨素的劝导之后,独孤伽罗有意引导话题,果不其然,就把自己未来的女儿和九子王衍的婚事定下来了。 至于蔡氏想给儿子请老师的事情,自然是无有不允。 当然,蔡氏回去还要跟王琳商量,但王琳有十七个儿子啊! 他会在乎拿一个嫡子出去跟高伯逸拉拉关系么? 不存在的! 这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此时独孤伽罗才理解高伯逸为何如此重用杨素,对方才十三岁,就一直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她不知道的是,将来杨素子嗣虽然不过十几人而已,但却纳了一百多个美妾,其中不乏当街勾搭,当天就入洞房的世家庶女。 把高伯逸的某些坏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水深火热 感冒没好,输尿管结石又爆发了,尿血,而且还疼得昨夜一夜没睡,今天已经是痛不欲生。 这病是要去医院输液,但是武汉市的常规门诊都已经关闭了,隔离酒店开了止疼片和消炎药,先只能忍到回家了。家里有药无大碍。 目前还有四天的存稿,每天零点更新,四天之内身体恢复了就不断更,要是疼得没办法那就要咸鱼了。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第491章 热锅蚂蚁窦天武 同一件事,不同当事人的反应可能会截然不同。 如果说段韶麾下精锐攻占淮州这件事对于侯瑱来说,只能算刀架在脖子上的话,那么对于困守北义阳郡的窦毅来说,则是灭顶之灾! 北义阳郡的军粮无法自给自足,目前守军的粮草,都是来自南阳郡! 粮道上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负责中转的淮州! 现在淮州失陷,南阳的苏椿紧闭门户,不肯救援,现在北义阳郡已经补给断绝了!连斥候求援都做不到。 用一个词来形容老窦的处境,那就叫困兽犹斗。 老窦不是不想防守淮州,而是他只是奉命驻扎北义阳郡,而淮州是南阳郡的范围。贸然派兵驻扎,他头上这个官职“都督北义阳郡诸军事”,就有些捞过界了。 到时候不好跟朝廷解释。 更何况手里的兵马也就一万,实在是折腾不起。应付淮河对面的北齐军已经很吃力了。 老窦南面是随县的侯瑱,西面是襄阳的王琳,东面是北齐宗室高长恭率领的齐军主力,北面的退路已经被段韶率领的北齐晋阳禁军主力所截断。 如果光看明面上的牌,老窦现在只可以办两件事。 第一件开城投降。 第二件刎颈自尽后,让手下开城投降。 如果死守申州城,这一万兵马都会葬送在北义阳郡。 但是!台下的局面,又跟台面上不一样。 起码,窦毅的残兵逃亡襄阳方向,王琳肯定会当做没看见,绝不会将其阻拦,更别说交给北齐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的考量,段韶并未将窦毅驻地申州城团团围困。 至于当初高伯逸跟窦毅说的什么稍安勿躁啊,此行跟喝水一样容易,最多有惊无险什么的,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窦毅只是很好奇,以高伯逸对荆襄的熟悉程度,至于把他窦天武丢在这块绝地不闻不问么吗? 还是宇文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当初他在朝堂上可是装了逼的啊! 要是兵败身死,那就不是牛逼而是傻逼了! “九合误我啊!我俩姻亲,何至于此啊。” 申州城城头,窦毅垂足顿胸的说道。 …… “段韶霸道归霸道,不过他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此番突然在攻占周国淮州的军队,应该就是段韶的老本,晋阳那边的精锐镇军和他麾下直属的禁军了。” 寻找段韶的真正主力在哪里,对于窦毅来说可能很难,但是对于本地的地头蛇王琳和侯瑱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高伯逸和侯瑱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说完这句,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 那些人多半都是鲜卑顽固势力,乃是娄太后在邺城呼风唤雨的本钱,连高洋都为之忌惮不已。 历史上高演继位后死得莫名其妙,跟这股势力脱不开干系,因为高演跟高洋继位初期一样,大肆提拔汉人世家,抑制鲜卑势力。 但他又没有高洋那种狠辣和神经质的手腕,所以死是必然的。 到后面高湛继位,他直管吃喝玩乐,还有下半身爽,国事根本不管。所以他和他儿子高玮都是正常死亡,鲜卑顽固势力也是野性爆发,北方汉人世家全面放弃北齐转投北周,所以最后国家就没了。 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段韶和他背后的那些鲜卑部族,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高伯逸感觉一旦高洋死去,北齐就会立刻爆发内战! 到时候他打不打的过段韶都是未知之数。 “高大都督,你这么折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你现在都是独孤信的女婿了啊!” 侯瑱不解的问道。 “此战以后,我打算回归邺城。你、王琳、独孤信,都是我的支撑。有你们在,高洋不敢动我,有我在,齐国不会动你们。 等以后我权倾齐国了,就让侯将军镇守豫章,领豫章和九江两郡,如何?” 这两个地方好,天高皇帝远又自在,还有一堆的山民,便于养寇自重。到时候可进可退,真是完美。 比困在随县要好多了。 果然,侯瑱动容了。 荆州这块地方有点那啥,除了襄阳外,其余地段易攻难守。 可是江州的九江郡和豫章郡表里一体,既能扼守长江,又能觊觎江南。 岂不比随时被郢州的北齐镇军威胁要来得好么? 呵呵,至于江州南面那些豪酋洞主们,不是侯瑱看不起他们,而是这些人如果不能拧成一股绳的话,那都是彻头彻尾的辣鸡。 “好,我取印信来,此番收拾段韶,我侯瑱听大都督调遣,就跟上次荆襄战役一样。” 高伯逸微微一笑,喜怒不形于色。 他早就知道侯瑱一定会屈服的,跟王琳需要谈感情,侯瑱就不必了,大势如此,这家伙翻不出什么浪来。 段韶此时不打北义阳郡,不过是懒得动手,希望用威慑和引诱,强迫侯瑱和王琳主动出兵,将北义阳郡拿下,确切的说,是攻下申州城!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罢了。 假如王琳和侯瑱不就范怎么办? 其实也好解决,段韶会命高长恭带着大军渡过淮河,此时窦毅可就不敢派兵出城了。 然后段韶就看着高长恭用雄厚的兵力慢慢的攻城,消耗窦毅的兵力,不出一个月,申州城必破! 然后段韶再把窦毅的尸体给侯瑱看看,相信侯瑱一定会怕的。 而北周援军,攻不破淮州的门户,一样干瞪眼,他段韶带着精兵正好以逸待劳!把进攻战变成防守战! 所以现在段韶根本就不急,他是在耍猴呢! 没错,就是耍他侯瑱。 侯瑱在一式三份的“倡议书”上按下自己手印,然后盖下自己的印信,长舒了一口气。 却是感觉自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侯将军,我这里写封信,你派箭术好的人射入申州城。 放心,周军守将窦毅看了信后,会死死的守住申州城,不会投降的。” 高伯逸将两份“倡议书”收好,老神在在的说道,那样子极为淡定。 窦毅不会投降?这年头北齐又不杀降,至少段韶没干过这事。现在这样的情况,窦毅不投降是等着过年么? 侯瑱有心想问,看到高伯逸自信的样子,有把话咽了下去。 第492章 坚持就是胜利 正当窦毅窦天武在申州城城头大骂高伯逸无情无义的时候,从正南方向来了一人一马,没有披甲,背后长弓,直接就冲到了城下。 “不要放箭,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再说!” 老窦阻止了城头上弓箭手的习惯性动作,让他们作壁上观。 眼前这人明显就不是来找茬的。 搞事情的谁还傻乎乎的冲到守军弓箭射程内啊!连盔甲都不穿。 城下那人到了城门处,也不说话,将一只绑着书信的箭抛射到城楼上,被守军中的一个镇军递到窦毅手里,随后拍马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申州城的守军就像是看不见这个人一样,任由其来去,不管不问。 窦毅走到城楼上没人的签押房,拆开信,一股浓浓的文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击节叫好。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坚持就是胜利,行百里者半九十。 全线收缩,合兵一处,引齐军过淮河围城。 死守申州城,吾有张良计。 建功立业就在眼前。” 信没有落款,但一看就是高伯逸的笔迹! “好!好!好!” 窦毅忍不住失态的大声叫嚷。 申州城现在城内有六千人,还有四千镇军分散在淮河一线的小城内。 窦毅在那些小城上广布旗帜,扎稻草人,可谓是用尽了招数。 面前装出有几万人规模的样子。 现在终于不用苦守了。要知道现在敌军如果拔城拔寨,他就只能干看着,那些城也只能起一个预警的作用。 不然带着机动兵力救援,然后被段韶的精锐骑军拦腰斩断,那是什么后果用屁股想都能知道。 谁能预料到,北齐这次会出动十几万人马啊!不是说好了最多几万人吗? 人家的兵力即可以围城,又可以打援,这就有些不好弄了。 高伯逸提出合并一处,死守申州的建议,还是有道理的,估计他应该就在附近的地方,对战局的观察很有时效性。 当夜,窦毅下令前方十六个小城中的八个,所有镇军全部撤离。 这八个城没有挨着,几乎是隔一个有人的城,就有一个撤走了的城。 鱼目混珠之下,第二天愣是骗过了北齐军在淮河对岸的斥候。 第二天夜里,剩下的镇军全部撤回申州城。 这下,对岸的北齐军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第三天的时候,高长恭派人架起浮桥,让几个装具骑兵前去勾引城内的周军镇军。 然而居然城头上连一发箭矢都没有射下来! 得知上当的高长恭,刚要恼羞成怒的派人把这些城占了,毕竟他现在控制的镇军有七八万人了。 兵力相当充足,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高洋下了圣旨,让自己严守城池。 然而现在敌军已经撤了,要不要趁机去把对岸的地盘占了,然后一条心的围城申州呢? 段韶只是将这些镇军交给自己节制而已,算是“临时领导”。 而高洋给的兵符,只能控制自己麾下一千装具骑兵这支王牌军,还有七八千镇军,以及数量有限,不过两千人的汉人“勇士”。 如果贸然动用段韶临时让自己节制的大军,那么会不会有些越权了呢? 高长恭略有些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然后回到营帐里,给段韶写了一封信,说明了窦毅收缩兵力,两天内将淮河防线彻底废弃的消息。 快马当夜去的,结果天还没亮,就收到了段韶送来的一坛酒,和一封书信。 书信只有寥寥数字。 “按兵不动!过河不如喝酒!” 段韶居然不让自己过河? 军中饮酒乃是大忌!段韶居然说过河这种事情连这种大忌都不如。 害怕自己年轻气盛,还真的就送一坛酒过来! 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高长恭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眼下如此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呢?难道窦毅还会飞不成?他飞得走么? …… “孝先啊,你为何让高长恭按兵不动呢?过河也好啊!” 原本丰神俊朗,此刻看起来却是风尘仆仆的唐邕疑惑问道。 此刻他作为高洋临时派来的“监军”,实际上却是给段韶帮忙当说客的。 以段韶那张臭嘴,迟早也要把王琳和侯瑱那两位得罪干净。 “说到阴谋用计,背后手段,我不如你唐道合。但是若是论起行军打仗,你就远不如我段孝先了。 我跟你解释下。 周军实力强劲,并不好对付。我们留着申州这个点不打,困死北义阳郡实际上就是引诱周国的军队前来救援。 我们围点打援即可。 我段孝先虽然兵多,但从来不认为靠着堆人数就能赢战争。 只要我们一日不撤围,周国就要一直想办法派援军。” 段韶说得头头是道,唐邕忍不住的点头。 他确实不会带兵,但不代表他不懂兵。 段韶这招围点打援,十分高明。 将北义阳郡作为围棋里面的一个劫点,不断的偷吃北周的子! 再说现在这样就能困死窦毅,何必让高长恭过河呢? 只要是过了河,那齐军也就入了局,变成和申州城一样的命运。 进,申州城可能无法短期内拿下。 退,隔着淮河,被北周精锐趁着夜色偷袭营寨,然后奔逃到淮河边的浮桥,“死伤甚重”,过河以后四散溃逃! 要知道交给高长恭的那七八万镇军,都是北齐边境的镇军集结汇聚而成的。 这里离他们的老家并不远。 按段韶的推算,北周军可以很从容的破除围城,只要王琳那边漏一天不去巡查汉江就可以轻易让汉中而来的周军轻易做到这点。 但是高长恭的大军在淮河另一半按兵不动就没这问题了。 退,可以往北齐国内纵深退却。 亦可以守住淮河边境,不让周军打出迂回包抄的战役。 可以说不过河才是正理。 高长恭初出茅庐,很有大将之风,但目前还是太嫩了呢! 段韶忍不住失笑着摇了摇头。 “此番我来这里,是想帮你游说下王琳。只要得了襄阳,不要说一个侯瑱,就是周军加侯瑱一起,也不足为虑。” 唐邕自信的说道。 然而段韶摇摇头道:“上次你的信已经送去,结果杳无音信。现在要怎么办?” “我亲自跑一趟!” 第493章 苦无良策 这天夜里,宇文邕又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独孤信和宇文宪率领的南阳大军,被段韶打得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南阳丢了,甚至连宜阳都丢了。潼关南面门户大开。 然后北齐几路大军狂攻北周,一路走汉中,一路走潼关,一路走蒲坂城,周军兵力不足,捉襟见肘,丢城失地。 而新编练的府兵不堪一击,素质远不如老府兵,被齐军打得节节败退。 最后段韶带着齐军打入关中,兵临城下,最后围城长安! 梦到这里,他就突然醒了过来,全身都是冷汗。 做个皇帝压力好大啊! 周国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唯独自己不可以。 周国任何人都可以逃走,也唯独是自己不可以。 “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身边行走的宦官看到宇文邕居然自己穿衣服起床了,而现在天还麻麻亮,不由得有些好奇。 “传杨坚进宫,现在就去,让他来宫中,越快越好。 对了,去把贺兰祥也叫来。我在书房等他们。” 说完宇文邕就出了寝宫。 贺兰祥住的近,府邸就在长安西城,很快就到了。 一见这位人到中年的“表兄”,宇文邕就将其拉到桌案前,压低声音问道:“南阳前方战况如何?” “齐王已经入主宛城,和苏椿合兵一处。蜀地而去的独孤信,目前似乎在汉江上顺流而下,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贺兰祥也是觉得奇怪,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荆襄才对啊! 这可是走水路,行军速度绝不能按走陆路的来算。 而且水路不需要扎营,白天可走晚上也能继续走!他们为什么还没到? “罢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随它去吧。齐军有什么动向?” 宇文邕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段韶已经攻陷淮州,锁住了南阳的口袋。 齐王殿下虽然不能南下,但从东北方的叶县退回宜阳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至于北义阳郡,窦毅已经全面收缩防线,死守申州!” “知道,我妹妹都已经收到了这家伙的绝笔信,说什么要为国尽忠。现在襄阳公主在家整天以泪洗面,窦毅这个不让朕省心的家伙。 齐军十几万人马在那一带,还不谈王琳和侯瑱这两个墙头草,独孤信到底是在干什么吃的!” 宇文邕的牛脾气又上来了。 围点打援啊!这就是围点打援啊! 这都看不出来么?齐国就是放着申州城不打,故意勾引你的援军,然后在要害地段搞你! 他这个不带兵的都看出来了! 宇文邕在长安简直是要急死了,现在真是想砍死独孤信! “陛下,稍安勿躁,独孤柱国久经战阵,再说他身边有高伯逸,对荆襄地理极为熟悉,又有人脉,情况怎么样还真不能看表面。 荆襄之地一直不喜欢北人,权景宣失利未尝没有此因。 听说王琳和侯瑱在当地都颇有人望,这是北人做不到的。 段韶远道而来,又是鲜卑小儿,荆襄之民岂能服他? 齐军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大。” 贺兰祥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一番分析下来,宇文邕心中大定。 “那……我们还需要怎么做?” 宇文邕虚心求教道。 杨坚长于政务,军务的水平一般,通常没什么好建议。 宇文邕被于谨坑了一回,再也不想被对方坑第二次,所以不会找其出谋划策,贺兰祥一直都是宇文泰的助手,当年跟随其南征北战,屡立战功。 而且此人足智多谋,做事知道进退,知兵带兵都有一手,乃是询问军务的不二人选。 “练兵,屯粮,种地,打造军械。决定胜负的终究还是这些东西,而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贺兰祥不想打击雄心勃勃的宇文邕,但他必须说实话。 对于一个一直都盯着北齐动向的人,贺兰祥也一直都知道,高洋废掉东魏皇帝,建立了北齐以后,就一直暗中积蓄力量。 特别是这两年,大刀阔斧的进行内政改革。 虽然军务方面还未得到实践检验,不知道齐军战斗力是不是增强了,但是北齐的财力和粮食,那是有大幅度增加的,这点毫无疑问! 北齐建国以后,高洋就逐步开始废奴,将国人分为九户,本着“贫者出力,富者出资”的原则,合理的安排徭役。近年来又出台政策抑制汉人世家的土地兼并,使得今年齐国的经济实力和战争潜力都到达历史巅峰! 一句话,高洋现在腰包是鼓鼓的,他敢玩,他也不怕输。 但北周去年丢了荆襄,损失了江汉平原这个大粮仓。而且受此影响,蜀地也变得不安稳,需要军队弹压。 关中残破又没有河北有钱,这次又不得不出兵守住粮食和人口都不算少数的南阳,局面真是有点不好收拾。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宇文邕无力的揉了揉额头。 太惨了,虽然不敢相信,但他知道贺兰祥说的都是真的。 “杨坚来了吗?让杨坚进来吧!” 宇文邕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杨坚进来。 没想到自己这位亲密的辅臣,左右手,经常为自己建言献策的大能人,脖子上居然有淤青,嘴角都是乌的。 红色的吻痕宇文邕经常见到,但是一个大臣脖子淤青,还真不多见。 “你是怎么了?” 宇文邕关切问道。 “微臣无恙,请问陛下召见微臣,为了什么事情呢?” 哪怕杨坚脾气再好,如果皇帝无事就将他凌晨四五点就叫进皇宫,他也会发飙的! 当然,只能在心里飙一下。 “国与国之战,终究是靠国力定胜负。 朕深感周国国力孱弱,远不如齐国,夜不能寐。 不知道爱卿有没有办法可以助朕一臂之力呢?” 杨坚听完松了口气,恭敬对宇文邕说道:“微臣早已准备好了强兵富国之策,先强兵,再富国! 外与突厥和亲,内则重掌府兵军权,此乃第一步。 改革军制,打造军械,守我家园,此乃第二步。 与民休息,废奴为民,鼓励农耕,重铸货币,此乃第三步。 再后面,陛下自然可以萧规曹随,高枕无忧了。” “需要多久?” “十年!” 听到杨坚的回答,宇文邕的心凉了半截。 第494章 放下木鱼跟朕走 昨夜长安大雪,到今天还在下,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分外妖娆,很有诗意。 得月楼的一间卧房里,鱼赞裹着被子,怀里是睁大眼睛的崔泌,天大亮了两人抱一起都没有起床。 说来也奇怪,那夜崔泌被鱼赞玷污夺了贞操,婚后应该恨死这个人才对。 但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她居然对鱼赞死心塌地的,把得月楼上上下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两人只要都在,就必定同房,让很多鱼赞的手下大跌眼镜。 “赞哥,城外的乞儿,奴家已经安置好了。大兄这次出征真的没问题吗?” “那些乞儿怎么安置的?” 鱼赞好奇问道。得月楼的小道消息,很多都是乞丐提供的,只有是新消息,有出处,就能领钱。 当然,很少,有时候几个铜板而已。 “奴家在得月楼周围盖了十几间鸡毛房,一文钱过一夜。” 鸡毛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也不太清楚什么年代开始流行的,但是北方的冬天寒冷,手里有两个小钱的乞丐,就靠这个过冬了。 鸡毛房的店主将房间的木墙裱糊,尽量密不透风。地上铺着茅草,避免湿气。然后在茅草上铺一层厚厚的鸡毛。这些鸡毛都是从农户那里收购而来。 乞丐住进来之后,鸡毛是又当被子又当褥子,配合着茅草,睡着居然还很暖和。 如果人多就更妙了,根本不用担心被冻死。 可惜跟后世的酒店一样,第二天白天就得走。 如果不走也可以,交钱就行,白天房主甚至还会提供稀粥,当然,这也是要收钱的。 毕竟这种鸡毛房都是半慈善性质的。 “为什么要收钱呢?我鱼大爷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鱼赞疑惑不解的问道。 他仇富的心理很严重,哪怕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阶层了,但是对于穷人特别是穷得要死了的人,还是有同理心。 鸡儿的,做善事还收钱,自家婆娘精明是精明,就是太会算计了! 鱼赞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赞哥,升米恩斗米仇。如果不要钱,那些乞儿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认为住进来是理所应当。 一旦住满不能再进人,那些人反而会到处宣扬我们的不好。他们不会记得,我们本来就没有照顾他们的义务。 现在收一文钱一夜,正好可以赶走好吃懒做的闲汉,又得了好名声,何乐不为?” 听到夫人的解释,鱼赞恍然大悟,暗自庆幸。多亏这件事不是自己在处理,不然要养一大堆白眼狼出来。 以前鱼赞除了大哥鱼俱罗以外,还真没有服过谁。不过他现在对高伯逸有点服气了。 这婚事厉害啊! 虽然对方没有娘家,不能给自己半点助力,但这婆娘本身就是贤内助啊。 他那帮兄弟,现在已经对崔泌服服帖帖,鱼赞不在的时候,全都听这位手腕高绝的“贤娘子”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看人的本事,高伯逸真是高出普通人一大截。 鱼赞现在对崔泌满意的不得了。 不过,对他来说,自家娘子就像是一道营养丰富,闻起来香甜可口,看上去极为养眼,吃起来却如同嚼蜡的名菜。 没错,就是如同嚼蜡。 鱼赞不算特别好色,但他……不仅如此,他对于世家贵女有一种病态的渴求,娶贵女一直都是他的心病。而自己现在的夫人只能算是“前贵女”。 崔泌多次提出纳妾,鱼赞都不屑一顾。他想要的得不到,能得到的看不上。 而且崔泌身子骨太弱了,两人行房事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让鱼赞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是以前,他哪里管别人怎么样!但是崔泌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第一次心疼女人。 而且越是感觉崔泌对自己死心塌地,他就越放不开。 现在的情况是,崔泌身体弱,但对于鱼赞来说,这个美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夫妻人伦又要不能尽兴,他内心很窝火又无处发泄。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鱼赞常常这样想。 “赞哥,昨日医官来这里给奴家看病,说奴家有了。” 靠在鱼赞怀里的崔泌满怀幸福的说道。 “真的!多大了!” 刚才还在心里碎碎念的鱼赞立刻兴奋起来了。 “两个月了,按时间算,可能……那次就有了。” 崔泌有些后怕的说道。 所谓那次,就是她被鱼赞玷污的那一夜。 鱼赞松了口气,要不是高伯逸成全,他几乎要错过自己的血脉了。 “放心,以后我鱼赞再怎么发达,你也是糟糠之妻,我不会带女人回来抢你位置的。 如果是个儿子,长大点我就送到主公身边,跟主公的子嗣一起长大。 如果是女儿,我就想办法让大哥去说情,定个娃娃亲。” “奴家一切听赞哥安排。妾身已经买了四个美女,以后妾身不能服侍赞哥,让她们代替妾身吧。” “唉,不必要,都没啥意思。正好狗头他们几个都未娶妻,赏给他们吧,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他们的头头了。” 没想到鱼赞居然断然拒绝了崔泌的好意。 其实鱼赞只是觉得弄小妾回来纯粹是麻烦罢了。 鱼赞做事毛糙莽撞,但目光长远,对时局极为敏感。 他想得很多,其政治嗅觉不在杨素之下。崔泌现在刚刚怀上,他就开始为将来铺路了。相对的,老实的鱼俱罗只知道上阵杀敌,现在想都没想过这些事情。 …… 大雪压塌了长安东郊的一处寺庙,几十个和尚正在忙进忙出。 他们四处联络其他寺庙的人员过来帮忙,企图在短时间内重新将庙盖起来,不过响应者寥寥无几。 这时候,皇帝宇文邕的车驾到了,随行的有杨坚和贺兰祥,还有好几十个穿着胯裆铠,全副武装的侍卫团成员。 “长安的寺庙已经够多了,这次大雪压垮了旧寺,乃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来人啊,将这座庙里所有的和尚还俗。将寺庙铲平,就地安置。违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宇文邕不苟言笑的下令之后,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目光呆滞的杨坚,笑着揶揄道:“杨坚,你的办法见效太慢,朕有个好办法,就叫求兵于僧侣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 如何?” 刚刚说完,杨坚跟贺兰祥同时直接跪下磕头,惊叫道:“陛下不可,此乃亡国之政啊!” 第495章 “祸国殃民”之策 看到杨坚和贺兰祥都跪在地上恳请,宇文邕面色变得阴沉至极! 当然,他不是在对这两人生气,而是在对北周境内无法无天,已经尾大不掉的佛教势力而感觉愤怒和无奈。 “起来吧,朕刚才一时激动而已。但这破庙已经毁了,没必要重建吧? 朕金口玉言,已经说出来的话难道要吞进去?” 宇文邕把杨坚等人扶起来问道。 “陛下,佛门之事,还需徐徐图之。”贺兰祥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熟悉军务,当然知道宇文邕为什么生气。 这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整天啥事也不做,就知道吃斋念佛,顶个卵用!跟寄生虫一样。 这些人不事生产,甚至还经常干一些藏污纳垢的事情,还大肆放“高利贷”。北魏入主洛阳后,佛教兴盛,但也大损国力。 强大的北魏落到分崩离析,佛教是做了贡献的。 再比如说上次为什么高伯逸能把位高权重,身边防卫严密的宇文护杀掉,还不是因为宇文护母亲信佛!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凭高伯逸和他身边三两只小猫,想杀宇文护难于登天! 试想一下,如果这些和尚能还俗,然后寺庙变为农田,那可以为国家提供多少粮食和财货? 那可以为军队提供多少兵员?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灭掉齐国的资本啊,却被这样白白消耗掉,宇文邕岂能不生气! “陛下,宫中内库财货不多,不如……将这座寺庙的土地收为皇庄吧。” 杨坚提了一个合适的建议。 贸然让和尚还俗,容易造成长安地区寺庙人人自危的局面。 但是收为皇庄,等同于救济灾民,造成的影响会小的多。 当然,皇家侵占民田本来就理亏,这件事也不需要张扬便是了。 最主要的是,皇庄的事宜不会经过中枢讨论,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这样就很好。 “走吧,你们今天也辛苦了,上车,朕来给你们驾车回去。” 宇文邕坐到车夫的位置,杨坚和贺兰祥两人受宠若惊,又感觉不好推辞。 “陛下…这不妥吧。”贺兰祥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你们不想让朕看看长安的子民过得怎么样么?车里怎么看得见!” 宇文邕的语气严肃起来。 “陛下请!” 杨坚和贺兰祥啥也不说了,宇文邕不是没脑子的人,又不是高洋那种神经质,他做一件事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走了很远,一路上都有乞丐在帮忙铲雪,然后找住户收钱,一路倒也生机勃勃。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今年冬天大雪严寒,为何街上的乞儿如此的多?” 他停住马车,熟悉政务民情的杨坚从犊车里钻出来说道:“富平公主搭了十几间鸡毛房,供这些乞儿收费入住,白天也提供米粥,不过也要收钱。” 富平公主? 宇文邕想了很久,总算想起来富平公主是谁了。 这尼玛不就是宇文护那个被独孤信送给小无赖为妻的咸鱼嘛! 还真的翻身了? “她怎么如此有钱?” 听宇文邕问起,杨坚继续说道:“本金是高伯逸的,这钱哪里来自不必提。 不过崔氏也算是生财有道,几个月在长安东城就经营了两个酒楼和七八个铺子。 说到有钱,还真只是有点小钱。 此女施恩于乞丐,恐怕居心妥测。代朝廷施恩,更是死罪。陛下应该没收崔氏的全部家产,查封得月楼。” 杨坚激动的说道。 宇文邕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你恨宇文护入骨,他已经伏法了,就不必追究了。 朕就在长安,难道还怕一个十几岁的妇人?说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这些乞儿,每年冬天都要死不少。朕没有办法帮,现在有人站出来,不奖赏也就罢了,岂能打击报复寒了善人之心? 杨坚,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啊!” 宇文邕又是劝慰又是敲打,杨坚连忙道歉恕罪。 这小半年来,宇文邕也是反省了自己,对宇文护有了重新的认识。 对方有不臣之心可能是真的,但是打压柱国势力,发展周国国力,维护北周中央政权却也是真的。 说宇文护是乱臣没冤枉他,但说他是贼子就有些牵强了。 对于他的子嗣,已经杀光了儿子,总要给女儿和养女一条活路走吧? 至于平反,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给宇文护平反吧。 宇文邕看了杨坚一眼,轻叹一声道:“朕当初赐婚给你,有点失策,让你受了委屈。 现在既然提到宇文护,他女儿花容月貌,不如就赐给你做妾吧。 你爹杨忠大将军是因为宇文护而死,现在让他女儿给你做妾补偿你,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不必推辞了,进去吧,朕驾车了。” 宇文邕说一不二,杨坚只能拱手行礼,谢大恩。 至于心中是怎么想的,宇文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回到皇宫,杨坚和贺兰祥就告辞离开了,宇文邕一个人在书房里踱步,最终坐在书案前,用力透纸背的劲道,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 “化僧侣为民,化寺庙为田,善之善也!” …… 平秦王高归彦,字仁英,渤海蓨县人。 他是北齐宗室大臣,神武帝高欢族弟。 还是东魏的时候,就已经拜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封安喜县男。 北齐建立后,他得到高洋信任,拜领军将军,封平秦王。 他会带兵打仗,乃是北齐宗室中已然不多的领军之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洋的右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高归彦奉命从晋阳入京述职,发现高洋的气色比往日好了很多。 “仁英啊,这次回来,带着邺城禁军一部万人,去北义阳郡,节制在那里的兵马,高长恭归你节制。 你听平原王吩咐办事,但是……不合理的命令,你可以自行决断。” “不合理?”高归彦一愣,高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猜忌段韶? “你是朕族叔,朕对你放心!哦,赵隐此番和你一起去,他另有要务。 你跟平原王说一声,务必让唐邕回邺城,不要让他去襄阳劝降。他去了有性命之忧。” 第496章 随风潜入夜 大冬天里,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麻衣,站在自家门前矗立着,手里拿着一个扫帚,似乎是刚刚扫完地,正在发呆。 那朴实的样子看着有点像田间老农。 邺城的冬天也够冷的,明明这户人家是高门大户,他作为主人却在扫地,让人感觉有些不可理喻。 此人叫赵隐,秘书监老大,也是太子高殷的老师。 官不算最大,但此人深得高洋信任,甚至还在高伯逸和段韶之上! 具体信任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吧,皇宫里的起居注,记录皇帝日常的册子,每天记录完毕,都要送到他这里“审核”,哪些能留下,哪些不能留下,全都是此人说了算。 比如说高洋喜欢在皇宫里开无遮拦趴踢,这就不能记录在案! 或者要改为春秋笔法,比如“帝与数女于玳瑁楼外玩乐,甚欢”之类的。 再比如,高洋邀请高湛和其他宗室成员一起开无遮拦趴踢,这就必须要详细记录。其间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赵隐就是一道闸门。 而且是深得高洋心思的闸门。 杨愔都被高洋揍过,还被关进棺材里活埋,唯独赵隐一直被高洋尊敬。 想想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啊。足以见得此人智商情商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赵公,陛下有请!” 赵隐还在门口发呆,刘桃枝已经悄然而至。 “原来是刘公啊,行,咱们这就去吧?” 连衣服都不换?就这么直接去? 刘桃枝稍微有些愣神,毕竟传唤赵隐的工作,还是他第一次做。 “上犊车吧,陛下在皇宫里等着呐。” 赵隐温和的说道,身上一点架子也没有,也没有感觉受宠若惊,就是一直保持那种温和而平静的神态。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一个正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弓发呆。 “赵公啊,来,坐坐坐。” 高洋亲热的招呼赵隐坐下,然后感慨的说道:“朕想让卿去一趟襄阳,劝说王琳归顺。 段韶就没想给王琳活路,唐邕也是居心妥测,估计他们办不好事情。 卿去了襄阳就跟王琳说,只要朕一日在位,淮南淮北就有他王琳的立锥之地。 让他把襄阳让出来吧。那边迟早要打仗,堵着又是何苦呢? 具体要怎么说,你自己决定,毕竟当年王思政也是你劝服的。 王琳不会比王思政还顽固吧?”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就会猜到,高洋的想法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在不断的完善自己的计划。 赵隐对着高洋深深一拜道:“老臣尽力而为。” “赵公的本事,朕是相信的。我让高归彦带着一万禁军送卿过去。” “那老臣告退。” 赵隐行了一礼,刚要走,忽然被高洋拉住了袖子。 “彦深,朕听说了一件事。一年前,唐邕曾悄悄的回了邺城,两人密谈,还入宫见了段妃,可有此事?” 高洋眼睛赤红问道。 “确有此事,不过当时平原郡王也在场。” 赵隐不紧不慢的答道。 “也是那段时间,朕喝醉酒,高伯逸送朕回皇后寝宫,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高洋继续问道。 “大约半柱香时间。” 赵隐从容答道,好像这些事情就像是存在自己脑子里,随取随用一般。 “唉,他们斗起来了啊,谗言都开始在朕宫里斗法了,不像话!” 高洋骂了一句。 段妃和唐邕私会的消息是张晏之提供的,有鼻子有眼的。 高洋当然知道张晏之是高伯逸的人,如果此人不在,高伯逸的势力早就被段韶连根拔起了。张晏之的女儿是高伯逸的妾,这在邺城又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高洋才没有撤他的职务,因为他需要牵制住段韶和唐邕那帮人,不能让他们做大。 这次高洋就在养伤的过程中不断反思,然后决定让高家宗室的人,去制约一下段韶的权力,然后再把跟段家穿一条裤子的唐邕调回来。 那么段韶企图将王琳等藩镇势力赶尽杀绝的企图就不能实现了。 王琳和侯瑱不属于汉人世家,属于草根起家的,将他们纳入到齐国的版图里,有利于牵制北方汉人世家兴风作浪,也能遏制一下蠢蠢欲动的鲜卑勋贵们! 这步棋,段韶和唐邕还看不明白,其实也好理解,因为他们毕竟不是皇帝嘛。 “唉!臣子不能戮力同心,朕深感失望啊!” 高洋假惺惺的说道。 “陛下,若是平原王和襄阳王一团和气,甚至结为秦晋之好,那又是做给谁看呢?” 赵隐带着微笑的轻柔问道,这下可把高洋问住了。 “赵公居然揶揄起朕来了!哈哈哈哈!好好好,那快去襄阳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陛下保重!” 赵隐出了皇宫,天上居然飘起鹅毛大雪来。 他轻轻掸落身上的雪花,笼着袖口,走在邺城热闹的街道上。 这里到处都是在置办年货的行人。 “高伯逸么?你可是欠了老夫一个大人情了。” 赵隐幽幽一叹,不知所为何事。 …… 两天后,在淮河边一座临时修筑的小城的签押房里,高长恭恨恨的将手中信件拍到石桌上! 兵权居然被夺了!气煞人也! 当然,也不是完全被夺,那一千装具骑兵听自己节制,成为本部人马,以后跟着人走。 高洋还在信中说,这是送给自己的十六岁生辰的礼物! 弄得高长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一方面肯定他的才华,一方面觉得他打不了大仗,只能指挥一些精锐部队冲阵! 可是他想像高伯逸打荆襄那样,二十万兵马分进合击,打出水银泻地那样的围歼战,那才叫大丈夫啊! 可是他不是皇帝! 兵权还是要交给高归彦了。对方是族叔,自己的晚辈。 对方已经是平秦王,自己什么都不是。 有什么资格叫板? 正在这时,亲兵送来一个竹筒,竹筒上刻着几个字“高长恭亲启”! “高将军,不知道是谁抛到城楼上的,外面太黑看不清。” 高长恭挥挥手,打发走了签押房的卫兵,拆开竹筒上的火漆,拿出信读了起来。 “马上过河,入伏龙空城一叙。” 一看就是高伯逸那独特的字体。 第497章 是兄弟照坑不误 深夜,伏龙小城远远看去如同地府的入口。这座城除了城门的门楼上有一个火把外,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再加上天似乎要下雪,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高长恭心中一直打突,并没有跟义兄见面的那种喜悦,反而是忧心忡忡。 他看到城楼上有个人影,举起手里的火把,大声喊道:“大哥,是你吗?” “不错,义弟,你上城楼来吧,为兄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高伯逸站在城楼上喊话,寒夜里格外空旷,总是让高长恭心中有点发怵。 不过他相信高伯逸不会害他,实际上也没必要。 高长恭是独自划船过河的,并未骑马。他走上城头,发现火光下的高伯逸憔悴了许多,眼神也深邃了许多。 一句话,变得更加成熟了。身上早已洗去青涩,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秘和扑面而来的大将之风。 镇定,从容不迫,却又温润如玉。 “听说兄长,现在投靠了独孤信?这是要与我齐国为敌咯?” 高长恭言语不善的问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现在确实在独孤信手下做事。不过是为了齐国,也是为了我自己,陛下也是知道的。” 高长恭轻轻的松了口气。他最害怕跟高伯逸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那样实在太惨。只要高伯逸不是在为北周做事,那怎么样都可以。 “兄长,你这次叫我来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事?” 高长恭疑惑问道。 现在很晚了啊,这见面的地方也比较怪。 “四郎,你以前不是说想跟我比试武艺么?择日不如撞日,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高伯逸已经抽出横刀,握在手中。 “好啊,我一直都想跟兄长比试的!” 高长恭不疑有他,兴奋的将火把插在女墙的缝隙里,同样拔出横刀,指着高伯逸。 “兄长可要当心点呐!” 高长恭话音刚落,却发现高伯逸已经扑过来了! 好快!好卑鄙! 高长恭凝神应对,高伯逸每一下都是势大力沉,自己的刀顶上去之后,接下来的动作立刻就变形了! 不好,要输! 横刀十二式乃是军中的套板武术,高伯逸和高长恭学的都是同一个版本。 但两人的力量差得太多了。 忽然,高伯逸横切过来,耍了个刀花,直冲高长恭拿刀的手腕而来! 这时候,帅哥王爷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丢刀缩手,第二个冲过去用另外一只手顶开对方拿刀的手腕。 没有第三种办法了。 由于第二种太凶险了,这是比试又不是搏斗,高长恭直接选了第一个,丢刀缩手,然后快步后撤。 “大哥刀法见涨啊,小弟输的心服口服。” 高长恭抱拳拱手道。 他其实还是有点不服气的,因为高伯逸耍诈先动。 不过怎么说呢,兵不厌诈,这比斗又没有规则,谁说不能先发制人的? 战场上人家会跟你讲规矩吗? 高伯逸将高长恭的横刀捡起来,却没有还给他,而是微微点头笑道:“既然你输了,就陪我去襄阳城里坐坐吧,谁让你打不过我呢? 都出来吧,将齐军大将高长恭给我拿下!” 高伯逸大喊一声,从城楼签押房里冲出来七八个穿着胯裆铠,全副武装的府兵,将高长恭团团围住。 没甲,没刀,还能做什么? 高长恭也不反抗,任由着对方将自己捆得严严实实的。 “大哥,你真是够卑鄙的。” 高长恭一脸苦笑道。 “还行吧,不绑你,很快大战开始,刀剑无眼,你就要没命了。 有我在,段孝先必然大败。到时候兵败如山倒,也许你十年后可以力挽狂澜,但现在你还需要打磨,岂能白白把命丢在这里?” 高伯逸在高长恭耳边柔声道:“去襄阳,好好读读兵书,静下心来。 你看你这次被窦毅弄得难堪不难堪?后面的战役你不要参与了,战争结束后,我派亲信嫡系送你回邺城。” 听出来高伯逸是好意,高长恭苦着脸说:“那大哥就更不应该绑我了啊,大丈夫马革裹尸还,不是快意人生么?” “屁!你死了,段韶会把所有责任推你身上,快意个屁!遗臭万年还差不多。 活着才有人生,死了有个鬼的人生!来人啊,将高长恭装进马车里,我们直接去襄阳!”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长恭面若死灰。 他知道对方是好意,不仅是保住他的命,而且是保住他的名声,把卑鄙无耻的名头自己揽下来了。 假如此战齐军惨败,回去以后一定有人说,高长恭公私不分,去见一个叛徒被擒。如果没有这样,此战一定不会输。 而高长恭的名声就变成了:能打仗,但是做人太直爽,没心机。 这对他既是一种保护,又是一种暗赞。 想明白这些以后,他心里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只是感觉有些憋屈。 难道自己一定就会输么?他倒是没怀疑高伯逸会叛变,因为高洋当初亲自放高伯逸回去,自然不会是善心大发,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大哥,你等会是不是要派兵突袭我大营?” 高长恭沮丧的问道。那张俊脸看上去跟受气的小媳妇差不多。 “没呢,齐军不过淮河,周军绝不会打过去。你没看出来段韶这是在拿你当诱饵么? 只要周军一过淮河,他在淮州的精锐就会朝发夕至,立刻扑过来。” “我是说我出来的时候留了一封信,如果回不来就是出了事,不必找我了。” 高长恭略有些后悔的说道,早知道今夜不来了。他一听到襄阳两个字,就知道王琳的立场已经改变,现在已经是北齐军的敌人了。 而有襄阳要冲在手,申州城的周军再不济也可以退到襄阳,根本就不害怕齐军的围城。 除非自己带着大军渡河。 然而一旦渡河围城的话,实际上也是断了自己大军的退路,这里的淮河真是相当碍事。 再说王琳都变心了,侯瑱会如何?一时间高长恭遍体生寒,心已经跌落到谷底。 “放心吧,齐国亡不了的,到时候自然有人回去收拾局面。” 听到这话,高长恭骇然的看着火光下高伯逸,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某个人并非是已经叛国,而是他……想借着周军的刀去杀掉某些人! 高长恭一向是自信满满,这次却是头一遭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回家在即,准备还账,求月票 还有两天解除隔离回家,我的电脑,参考书,全在家里,终于不用当咸鱼了。 得病之前其实寒假有个计划,就是逐步补齐本书的背景资料,人物分析,不过到现在也只写了半篇府兵制,半篇八柱国体系,韦孝宽和王琳的人物剖析还有对宇文护护哥的个人看法。 这些欠账马上都会补齐,免费的哦,不需要订阅。 还有什么感兴趣的资料就在这一章后面留言吧。 没说的话,那我就放飞自我,写到哪里算哪里了,反正是不收钱的,那我就想介绍什么就介绍什么了。 最后求个月票,很快满血复活了。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第498章 高归彦的野望 天亮之后,淮河大营的齐军将校发现主将高长恭失踪,还留下一封书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跟随高长恭一起出征,担任录事参军的秦方太,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高将军深夜应该是去见一个人。这个人跟高将军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又不在齐国,据在下分析,此人只可能是齐国前襄阳王,禁军大都督高伯逸。” 说完,高长恭麾下副将偏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高伯逸这厮就跟不死小强一般,都叛逃了还能这么作啊! 不过他跟高长恭据说确实是拜把子的兄弟。 义兄坑起义弟来,果然是下手狠辣啊! “放心,我们兵力雄厚,只要守好淮河防线,大营可保无忧! 我现在修书一封发往邺城,你们派人速速送去。 那高伯逸就算再怎么奸诈狡猾,总不会害了他义弟性命才是,你们无需担忧。 此外,你们也通知下段大都督,让他派得力人物来这里坐镇。” 秦方太个子不高,此刻的话语却能让军心浮动的几个将校迅速平静下来。 不愧是高澄家世代担任幕僚的厉害人物。 在这个危急时刻,众将都想起皮景和的好来,丝毫不记得当初他们也曾私下里嘲笑对方无能。 皮景和当初修建了淮河十八城,是为了屯兵,并方便全线渡河进攻北义阳郡的。 不过后来他调走,段韶又严令不得渡河,再加上周军兵力不足,不可能渡河反击齐军,所以这条防线到昨天为止。都只是皮景和打仗胆小如鼠的力证和笑话而已。 然而今天齐军内部群龙无首之时,那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城池,就起到了拱卫大营的作用。 保护了齐军的软肋不被击破。 不然现在若是周军派一万精兵破大营,只怕齐军要惨败收场! 皮景和不愧是当世名将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而来的。 其实现在聚集南阳地区的齐军和周军将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根本不存在一上来就全军压上,然后直接打打杀杀的那种状况! 双方都是在经过无数次明争暗斗和谋略应用之后,才会狠狠动手,一决雌雄。 不出手则已,大军压上就是杀招! 秦方太稳定了军营的局势后,没有等来段韶派出的将领,反而是在当天就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拿着高洋的圣旨,接管了大军。 高归彦!北齐宗室中为数不多还能带着大军行军打仗的人物,比大熊猫还稀有。 现在这个年代,精通战阵的高涣被高洋逼死,高长恭、高延宗等下一辈的子弟还没有成长起来,只能算是优秀的好苗。 原本扛鼎的高岳也因为功高震主被高洋除掉。 高家宗室能领兵的大将,不过高睿和高归彦而已。 其中高睿被高洋布置在幽州防备突厥,高归彦则是长期驻扎在晋阳。 以高归彦的名望和圣旨召令,自然接手大营无碍。 一到大营,高归彦就解除了秦方太录事参军的职务,将其打发去做最基本的文书工作。 并将高长恭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打散到自己带来的禁军中,重新整编。 其实就是吞并。 又将大营中数万镇军的都督替换,安插上了自己人。 不出几天时间,至少是表面上,军营里已经没有反对他的声音了,各军主将都是自己的嫡系人马。 估计段韶此时就算下令给高归彦,恐怕都指挥不动这支大军了。 高归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强势的抢夺兵权,会让段韶暴怒么? 其实他的小算盘打得很精,自己跟段韶闹得越凶,高洋就算表面上再生气,心里也会暗自窃喜。 试想如果自己本家的亲戚,跟小妾同时兼老母本家的亲戚打成一片,这在平常人家或许是件好事。 但若是在帝王之家,那就是大大不妙了! 特别是还有同胞兄弟的情况下。 对于本家人来说,家里哪个堂兄当皇帝都行。对于母亲娘家来说,哪个儿子当皇帝都行。 对他们的权势不会有任何影响。 如果这两家联合起来废掉一个皇帝,再立他的亲弟弟,有人拦得住么? 所以高归彦已经摸透了高洋的想法,他小闹一下,不仅不会有事,说不定会更加受重用。 再说了,他高归彦对于段韶一直把持兵权,早就看不下去了! 这次高洋的暗示,就是自己要稍微盯着段韶一点,跟宇文邕派宇文宪随独孤信出征是一个道理。 这种权力制衡,只有坐到那个位置的人,才能深刻理解。 …… 襄阳对岸是樊城,樊城以北百余里就是邓州,也就是三国时期的邓县。 邓县位于南阳郡西南部,挨着襄阳。它不仅历史悠久,而且一直都是南阳郡与襄阳郡交界的位置,人员来往密集,经济繁荣,三国时就是块肥肉。 邓州境内有大小河流29条。较大河流有湍河、刁河、赵河和严陵河,分别从北部或西部入境,汇集于东南部,注入白河,流入汉水。 河流之间,自然分割成扇形冲积平原,在北部、中部和东部形成大面积肥沃土地。一句话,这里可是南阳最大的粮产地之一。 南北朝时,北魏孝文帝从邓州区位、地理、物产等方面考虑,于太和二十一年,把南北朝以前一直设在汉水以南的荆州治所迁至穰。 下辖8郡41县达37年,穰随之成为北魏南阳盆地内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为邓州历史上辖区最大的时期。 但这一切随着战乱而毁去。 原因也好说。 邓县地理位置再好,那也是针对国家统一的情况而言。 一旦荆州分裂,襄阳必为重镇,它的防御作用无可替代。 至于邓县么,无险可守,若是作为郡治那岂不是要坏菜? 而此时此刻,独孤信和鱼俱罗等人,已经率领两万周军精锐人马,驻扎于此! 这次随同而来的,除了蜀地的府兵外,还有战力较强的镇军,也被征发,宇文邕也算是下了老本了。 “柱国大人,高先生派人从襄阳而来送信。” 独孤信正在担忧外孙高承广会不会水土不服而生病,亲兵就禀告襄阳有人来了。 “带路吧。” 独孤信见到来人,发现居然是穿着厚厚皮袄的杨素。 “柱国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我家主公自有安排,一切依计行事!” 杨素恭敬而客套的说道。 第499章 赵大神 淮州城里,唐邕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去襄阳了。 所谓恩威并施,第一封信是漫天要价,吓吓王琳。现在这次去是落地还钱,然后听听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做买卖跟劝降如出一辙,有时候道理是差不多的。 投降也是一种卖,就看是卖什么了。 “道和啊,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不安。万一王琳不讲信用,一刀把你结果了,然后直接反了怎么办?” 段韶担忧的问道。 “无妨的,只要王琳脑袋没进水的话,断不会做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 王琳一向以信义立足,他若是无故斩来使,还是齐国重臣。 且不说陛下饶不了他,就说他手下那些兄弟,会不会生出寒意都是个问题。 放心,此去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 看到唐邕如此信心满满,段韶总觉得要出事。 就像当年侯景在战场上戏耍过他时的那种不好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的来到大堂门口,然后拱手禀告道:“大都督!邺都来了天使,就在门外。” 诶? 自己手下一向都是对那些宫里的太监极为不屑,何曾用过“天使”这个正式词汇? 段韶跟唐邕招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不过他没看到什么车驾,也没有什么随员,就一位中年大叔站在自己面前,穿着厚厚的皮袄,干练,却也整洁低调。 “段大都督,在下赵隐,替陛下传话。” 那人对着段韶深深一拜道,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哎呀,彦深兄啊!你我相识多年,这是做什么!用得着这样一板一眼的嘛,难道我还认不出你么?” 段韶亲热的将赵隐扶住,如见老友。 事实上,两人确实相识多年,还在高欢霸府的时候,段韶就跟此人共事过。 但赵隐一向淡泊名利,跟朝廷重臣都刻意保持了距离。平日里又笑脸相迎,喜怒不形于色。 不常说话,但只要一说出口,皇帝准会听! 无论是高欢也好,高澄也好,高洋也好,都是一样。 只看赵隐没被高洋打过训斥过,而才华横溢的杨愔却经常被高洋羞辱,就知道这位赵隐赵彦深有多厉害了。 他跟段韶确实只能算是“相处愉快的熟人”。 此刻对方来传旨,段韶哪里敢在他面前摆谱啊! “礼不可废!” 赵隐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然后将圣旨交到半跪在地上的段韶说道:“ 军务之琐事杂务可自行决断,战阵出兵要与高归彦商议。 今命赵隐为行军长史,记录军功,协调你二人,不得互相倾轧。 另,唐邕即刻起快马返回邺城,不得有误! 任何人不得阻挠,否则以谋反论处。” 这圣旨语气够严厉的! “陛下骂的凶而已,实则是担忧王琳害唐道和性命。 所以让在下去襄阳走一遭。” 说这话的时候,赵隐的锋芒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隐没在和煦的微笑之下。 段韶微微点头,高洋可谓是知人善任,帝王之姿。 赵隐有什么政绩先不说,此人游说人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 当年王思政颖川鏖战,弹尽粮绝被困城内,宁死不降。 赵隐孤身入城,第二天就和王思政两人同时出城,西魏军之后也随之投降。 王思政不是一般人,当时在西魏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为了证明自己忠心,当初差点自尽。 这样的人居然被赵隐说动了! 此番高洋派他来游说王琳,可以说是找对了人。 段韶亦是没有反对,觉得此举甚为妥当。 只是,赵隐来没什么,这个人确实是个会办事的。 但高归彦那厮就不太好相与了,而且跟自己有“结构上”的仇怨。 段韶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不动声色将赵隐引进府衙大堂。 所谓的“结构上”是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比如说高伯逸恨不恨段韶呢? 情感上说是不恨的,甚至还很欣赏。 段韶可能也是这样的想法,毕竟年轻一辈能将他逼到此等境地的人就高伯逸一人。 但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那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站在同一边,这就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欣赏,将来杀起对方也会不手软。 进大堂以后,唐邕看着赵隐,那张憔悴的脸有点抽搐,又很快控制了情绪,淡然的给赵隐行礼,跟之前段韶的亲热劲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也是“结构性矛盾”,与人品无关。 唐邕是站在段妃这边的,而好巧不巧的是,赵隐是太子高殷的启蒙老师!看着这娃长大的,很喜欢高殷的温文尔雅。 以前段妃没生高隆基,自然无所谓,唐邕也犯不着跟赵隐顶。 但现在段妃已经生了皇子,而且摆明了高洋有换太子的想法,唐邕有什么可以跟赵隐“相为谋”的? 而且难以启齿的是……段妃确实是唐邕的初恋情人,张晏之的谗言是真实的,两人是因为高洋的介入才鸡飞蛋打的。所以唐邕帮段韶,其实也有自己的所谓“情怀”在里面。 不可与外人道也。 赵隐双手将圣旨递给了唐邕,微微一笑,拱手就走,面子很足。 不过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赵隐走后,段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是怕王琳害你,切勿多想。” 这话只是在安慰唐邕,段韶自己都不信。 要是高洋真的完全信任自己,岂会派高归彦过来分兵权啊? 淮河那边的高长恭多听话一孩子,要干嘛干嘛,稳稳当当的,本来那些人就是诱饵。 既然是诱饵那就好好当诱饵,若是高归彦这厮搞什么飞机,那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啊! 段韶在心中暗骂高洋昏庸! 只不过,高洋是不是昏庸呢? 这真不太好说。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皇帝盯着的是皇位,而不是战场。失了高伯逸这块大砝码,权力的天平严重失衡,高洋已经开始猜忌段韶掌权究竟是福是祸了! 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段韶感觉此战回去以后,真要跟太后好好谈谈了。 有时候段韶也是无奈。 很多他不想做的事情,因为身份已经定死,他不可能像是高伯逸前世一样,老板不给面子,就直接辞职不干了! “孝先啊,不必为在下担忧,我这就去一趟邺城。” 想不到吧,秦叔宝祖祖辈辈都是北齐铁杆 后世人对各种隋唐演义下了很多功夫,秦琼的父亲在《兴唐传》中名叫秦彝。是南陈太宰秦旭之子,镇守武昌马鸣关,手中一条虎头錾金枪,秦家瓦面金装锏天下闻名。 然而这并不是事实。秦琼家不仅不是武将世家,反而祖祖辈辈都是文士。 后世出土的秦琼父亲的墓志铭,让人大跌眼镜。 1995年,在济南市经七小纬六路银行宿舍楼施工中,发现一座石室墓葬。 在墓室清理中,济南市博物馆考古人员发现了秦爱墓志铭。从秦爱墓志铭中可知,秦爱字季养,齐郡历城人。 他的儿子秦琼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以骁勇闻名,多立战功,并参与“玄武门之变”,协助李世民诛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 秦爱墓志铭最大的历史意义,是其纠正了正史、地方志及民间传说中有关秦琼家世的误传。 还不仅于此。 从墓志铭中可以看出,秦琼的曾祖父秦孝达、祖父秦方太、父亲秦爱三代均系魏、齐两朝文职官吏,而《旧唐书》、《新唐书》均漏载,此可以补正史之缺佚。 作者君查到秦季养之祖父名秦孝达,北魏广年县令;其父秦方太,北齐广宁王记室。 南北朝时,最高统治者都是依靠士族支持其统治,以门第的高低选取各级官员。 “王府记室”是王府的僚友,在北齐当时是五品官。 开府仪同三司“录事参军”是六品官。秦季养弱冠时初出仕即任此职,他的祖父又曾是县令。 三代任官可考,当属于士族中的中等而偏上的家族,是诗书门第。北周武帝灭齐以后,季养乃告归乡里。 当然,这只是史料记载。 作者君想问一个问题,揭示史料背后的秘密。 秦爱弱冠年纪就能五品官,就好比现在北美某国十三四岁的娃就跑去当州长一样离谱。 为何秦方太能在北齐王爷手下当书记官,他儿子又能在另一个王爷手下当书记官呢?这里就要说说所谓“开府”是什么意思了。 开府是开幕府的简称,也就是某位大佬可以自行招募随员,朝廷给官,但是不给俸禄,也没有任何职权。 这个官,只在幕府里有权,说白了就是不带长的参谋,混口饭吃而已。 本书中的张晏之,秦方太,都是这类人物,就连大神赵隐也干过这种事。 但是,大佬选择幕僚是随便选择的么? 特别是那种王爷一类的人,都不喜欢用外人,毕竟外人太不可靠了,而幕僚接触到的秘辛又太多,怎么办呢? 子子孙孙都依附于王爷的文士家族就出现了。秦方太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家就是这样的家庭。如果北齐不灭亡,秦琼一生下来就会学文,然后成年以后到北齐某个王爷那里当个写字的文书,仅此而已。 秦琼家不仅不是北周的人,而且还是北齐高氏皇族的死忠和铁杆,北齐灭亡了都不肯出来北周做官的那种死硬派,有气节得很。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要发这个资料,那就不剧透了。 第500章 晚来了一步 “襄阳雄城,果然是名不虚传。”赵隐站在襄阳城的西门渡口,微微有些愣神。 他抬头看着高大的城楼,那张一直微笑的脸庞也渐渐变得肃然起来。 诸葛亮《隆中对》有云: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现在巴蜀和秦地都在周国手中,听说一支周军已经占据了邓县!看起来像是防备王琳北上,实际上却是在演双簧! 邓县在哪呢?离襄阳不过百里,就在北面偏西一点。 这只军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只能是从汉中沿着水路而来的援兵! 如果没有王琳的默许甚至帮助,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王琳军长于水战,拦住不善水战的周军易如反掌。 汉中水路沿着汉江到丹江口,再途径襄阳,上岸后去汉江北面的邓县,这条路快得很。 没有王琳的接应,对方能如此从容么? 怎么可能!没有哪个主将敢这么冒险的。 他赵隐眼睛还没瞎呢! 在这种情况下劝说王琳归顺? 那岂不是跟天方夜谭一样。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他赵隐长吃了这么多年饭会不知道么? 现在是王琳漫天要价的时候,而不是反过来。 然而高洋觉得能搞定,赵隐自然也得往这里跑一趟。 这是做臣子的责任与悲哀。再说,他此番来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 现在王琳的位置特别像楚汉之争后期,韩信被封为齐王以后的态势。 王琳投靠齐国,则齐国胜。 王琳投靠周国,则周国胜。 所以段韶在南阳一直没有动手,而是守住比阳不动,这就叫引而不发,随时都能缩回去。 不要说别人傻,世上有多少傻子呢? 段韶不傻,王琳亦是不傻。 心情复杂的被引进城内,赵隐忽然发现天空开始飘雪,鹅毛大雪!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 “等会见到唐邕,不需要听他说什么,刀斧手上去直接将其砍成肉泥便是!” 府衙的书房里,高伯逸跟王琳正在密谋。 此刻高伯逸脸上阴沉得可怕,让王琳都有几分畏惧。 “贤弟,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还未跟齐国撕破脸。 这么明火执仗的杀一个宰辅人物,有点不好吧。” 王琳颇有些犹豫,如果只是软禁他绝无二话,但直接就上去砍,董卓当年也没这么狂啊! “大哥,亲兄弟明算账。 我把家眷都放在你这里了,和我相关的几万人,我的亲眷都赌在这一波了。 大哥不要说是背叛我,就是稍微迟疑片刻,都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唐邕,断了大哥麾下某些人骑墙的念头,免得他们到时候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大哥觉得如何?” 高伯逸这话绵里藏针,让王琳陷入了深思之中。 正在这时,亲兵在门口,报告说齐国使者已经到了府衙门口! “他有没有自报家门?” 王琳沉声问道。 “大帅,来人自称叫赵隐。” 是他? 高伯逸连忙抬手拦住王琳,低声道:“将刀斧手都撤去吧。” 王琳松了口气,这事他正觉得难办,结果唐邕没来,他也不必做选择了。 高伯逸躲到屏风后面,王琳端坐于书案前,吩咐亲兵将赵隐带进来。 “赵先生,久仰大名了。” 王琳可能不关心北齐的宰相是谁,但对于说降王思政的牛人,一定不会没打听其事迹。 他这话可是发自真心。 “子珩兄啊,陛下让我来劝你,说可以把两淮之地让给你和你麾下兵卒。只要他在位一天,就保你平安无事。 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王琳看朴实如老农的赵隐,似乎根本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完全就是在照搬高洋的召令,也是大感奇怪。 “赵先生不打算劝劝我?” 王琳疑惑问道。 买卖你来我往正常,但你总不能不问价格就直接买吧?你这态度不像是来做买卖的啊! “邓县的周军已经说明一切。老夫说得再多,无异于缘木求鱼。 这么多兵马对峙,岂是老夫这张嘴就能决定的?” 赵隐慢悠悠的说道,弄得王琳好不尴尬。 独孤信可恨的很,你在邓县悄悄当乌龟不就好了,居然还打出自己的旗帜!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一样! 当然,王琳不可能指着独孤信鼻子骂,因为那里是周国领土,人家爱怎么玩都可以。 “外面鹅毛大雪,先生今夜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可好?” 王琳没有过多解释,他也不是个善于欺骗他人的人。 两人虽然没有谈拢,但是气氛都很好,毕竟,他杀赵隐,扣押赵隐,都是异常无聊的事。 赵隐也没有故意说一些刺激王琳的话,比如说将军命在旦夕之类的,这劝降真是异常佛系。 “好说,多谢款待。那请带在下去歇息吧,这天寒地冻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有些够呛。” 赵隐居然就真不问了,面色淡然。 “来人,带赵先生去上房歇息,不得怠慢!” 王琳自然是让亲兵好生招待赵隐。 等赵隐离开后,高伯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贤弟,赵隐什么都没说,这是何意? 你之前不是说高洋一定会派人来笼络我,拿两淮之地作为交换襄阳的筹码吗?” 王琳疑惑不解的问道。高伯逸的推测很合理,不合理的是赵隐实在是太安静了。 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赵隐此人深藏不露,他大概是知道我在这里,或者说他已经猜到我在这里了。 今夜我去见见他再说。” 高伯逸肯定的说道。 两人见面?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王琳沉吟不语。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目前局势如此诡谲,他不得不小心为上。 和高伯逸一样,他的身家性命,何尝不是全压在上面了呢? …… 入夜,赵隐在厢房里没有睡觉,而是要来了文房四宝,开始在纸上写字。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个黄口小儿居然能写出这种句子,不是看透了世情,就是妖孽转世。” 他又在纸上写着“进退两难”四个字,听到有人敲门,连忙将纸放到油灯上点燃,片刻便化为灰烬。 “进来吧,门没锁。” 第501章 秘辛 “赵大人,小子这番有礼了。” 赵隐看着眼前带着疲惫憔悴的青年跟自己行礼,微微一笑道:“你跟陛下的事情,我知道。你还是齐国的襄阳王,禁军大都督。这是陛下亲口跟我说的。 他认为我不会说出去,实际上我也确实守口如瓶了。 还有一些你认为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比如说,皇后李祖娥的幼子高潜,其实并不是皇帝血脉…而是你高伯逸的儿子!” 此话如同惊雷,让高伯逸下意识的就握紧了腰间的配剑。 随即又松弛下来。 高伯逸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想听听这位“无所不知”的赵大人怎么说。 很明显,赵隐在此处说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要挟他。不然某人一冲动暴起杀人,赵隐这文臣的身体可抵挡不住。 “赵公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来襄阳?就不怕小子杀人灭口么?”高伯逸一脸苦笑问道。 赵隐嗤笑了一声,那双古井一般平静却又带着睿智的眼睛平视着前方,轻叹一声道:“我毕竟是帝师啊,高殷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你和李祖娥的丑事爆出来了,高殷的太子肯定没戏了。 再说陛下想立高隆基的愿望已经很迫切了,我必须要为太子做点什么,所以我这次来,其实只是为了见你而已。 和王琳有什么谈的。 把刀架人家脖子上,能谈出个什么东西来?自从出兵以后,就没什么好谈了。” 诶? 高伯逸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眼前看起来打扮很一般的大叔厉害了啊! 能一针见血的指出王琳不可能在占据襄阳的情况下真心投靠北齐,尤其是被威逼的情况下,这位是第一个! “赵公目光如炬,小子不得不服。” 高伯逸恭敬的说道,绝对是发自内心。 赵隐微微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高伯逸道:“这张起居注,我已经替你重新写过了。别把宫里的内官当瞎子,他们虽然看不到你跟皇后是怎么做下那等丑事的。 但是只要有蛛丝马迹,想推测出事情的真相并不难。” 高伯逸立刻就跪下给赵隐磕了个响头! 这绝对是救命之恩了! “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赵隐大大方方的受了高伯逸这一拜,随即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么?虽然我中意太子,但却不介意给某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人一点教训。” 赵隐将高伯逸扶起来,微笑着的看着他,脸上颇有善意。 “小子不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 这是你写的吧?写给你家中主母崔娘子的,对吧?” 赵隐在白纸上写下一首诗,然后递给高伯逸,后者一脸骇然,这种私密东西,赵隐如何会知道? “别怕,你父高德政告诉我的。 当初崔娘子刻薄待你,你能不计前嫌和解,危难时刻还知道安顿好她,这就是大孝。 老夫自幼丧父,母亲守节不改嫁,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看到这首诗格外有感触,你能遵循孝道,老夫自然是不介意顺手拉你一把。” 赵隐曾经是司马子如的书记官,专门抄写发布政令的。 后来推荐给高欢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经和现在都负责管理皇帝的后宫,那边的秘密,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高洋如果去晋阳,那么邺城的后宫就是赵隐打理日常事务,起居注这种东西更是每天都要在他那里过滤一遍。 高洋见到他之后,就会直接问最近有什么大事没,信任他已经信任到了这种程度。 同时他还管理着北齐的“国家档案”,包括密档。 这个人官位不算顶尖,但权却大得可怕。 “陛下恐怕没几年好活了,祖珽虽然对我说谎,但我知道实情!” 赵隐慢悠悠的说道。 这话异常犯忌讳,如果传出去高伯逸和他都要掉脑袋的! “赵公在想什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他再次感觉眼前这人几乎是深不可测! 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认识。 “起居注里有秘密,从一些细微处就能看出来。而且陛下时不时的就会发作狂躁之症。 这齐国表面看欣欣向荣,实则危机四伏啊。” 赵隐口中的狂躁之症,限于古代认知水平,他们不知道高洋是得了什么病。 然而高伯逸却知道,高洋得的就是精神分裂症而已。 赵隐能猜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已经非常接近事实的真相。 “陛下饮酒无度,肝肾虚火旺盛,又不知道节制。 在这里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最多也就三年阳寿而已。 我虽然淡泊名利,但家中还有老母亲,我不想哪天糊里糊涂的死去。 甚至连累家小。 这种感觉,你我并无二致。 皇宫肮脏,你与皇后的丑事并非唯一。实际上,高隆基乃是段妃与唐邕所生,你们两人倒像是约好了一样!” 赵隐的笑容里带着冷意,也带着唏嘘。不过太子之位是高殷的,只要高殷没事,赵隐也不介意让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 高伯逸联想起高洋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今年一年都颗粒无收,或许……这位皇帝过于沉迷酒色,身体已经垮掉了。 “老夫做事只凭良心。此番段韶若胜,或许陛下废太子已成定局。 然而一旦高隆基继位,高氏血脉被逆贼所篡夺!老夫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听到这种惊天秘闻,高伯逸已经彻底呆滞了。 难怪一向谨言慎行的赵隐赵彦深会把秘密和盘托出。 段家真是好手段啊!话说这事娄昭君知道吗? 高伯逸认为极有可能娄昭君不知道,只是唐邕跟段韶密谋的。 更有可能当时只是唐邕想跟老情人春风一度,没想到搞出事情了。 最后将计就计! 段韶应该也知道高洋彻底不能生了,高演又不得军心,所以才会野心萌发! 当然,这个儿皇帝也是当不长的,以后怎样谁也不知道。 “你虽然也跟唐邕一丘之貉,但好歹你娶了渤海长公主,还生下一子名叫高承业。 不然你以为我会坐在这,跟你好好说话么?” 说完这番话,赵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桌上的那张纸揉成团放到一边,沉声问道:“此战一定要打赢段韶,然后回邺城,扶持太子登基继位! 这是老夫的请求,也可以看做是老夫希望你能成全我的气节。 后宫种种丑事已经让老夫羞愧难当,若是让唐邕段韶等人得逞,在下自尽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先帝?” 赵隐这话说得高伯逸浑身一震。 十六号回家,万岁! 16号资料到手,书籍到手,电脑到手,我要爆发了。 顺便说一下,出院那天我会在真爱粉丝群里发很多红包,那天会@你们的。 没进群的赶紧了,五百粉丝值以上的速度。 625933662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第502章 烂船还有三千钉 “这世上有人比别人努力一点,也可能聪明一点,强大一点。 世道好的时候,他们可以默默无闻的养家糊口。 如果世道不好,这样的人就应该站出来,为天下人做些事情。 这就是老夫坚持的道理。 此番涉及到国本之争,老夫就是想跳出这个圈子,也是无能为力。 这齐国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实在是乱不得,一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老夫不想为了一点丑事,惹得天下纷争不息。 假如说揭发了你跟唐邕,难道齐国就会天下太平了吗? 没错,这确实是还了陛下一个公道,但这个公道却要用无数鲜血去铺就。 如果是你也就罢了,就说段妃乃是段韶之妹,真要是出事了,你以为段韶会束手就擒么? 到时候邺城少不得一阵阵的腥风血雨。 而且长山王,长广王,都盯着那个位置。高伯逸,你想过后果么? 老夫常常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急得如火烧一般。” 赵隐殷切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如果那样,就看有没有人来收拾局面了,就算有,估计也是下一个齐国的曹操。” 高伯逸直接说了赵隐想说却又没说的话。 “说得不错,所以在有些事情上,你与老夫的目标是一致的。 说服陛下不要废太子,扶太子顺利登基,找机会揭发段妃与唐邕的丑事,尽量不要波及到段韶,这就是老夫的想法。 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是可以合作的。 至于李祖娥生的那个高潜,只要他不去争太子之位,我不会管那么多。 等你顺利回邺城,就要运作扶正太子的事宜。 如果到时候你耍滑头,就不要怪我赵彦深心狠手辣了。 高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所以值此危难之际,扶太子上位乃是我报答先帝和当今陛下的恩情。 你莫要想收买老夫,威逼利诱是没什么用的。” 这位大叔真是……忠臣的楷模,还善于自保,进退有据,真是厉害。 高伯逸对于这样的“死硬派”,还是带着很高敬意的,烂船还有三千钉呢,谁说北齐没忠臣? 难怪高洋对赵隐极为宠信,这人的大局观太强了!他是对高氏皇族忠心,而且全盘考虑得失,不计较一些小瑕疵。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不会揪着不放。 换句话说,赵隐不是高洋的走狗鹰犬。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节操,知道报恩的守护者,他也有自己的通盘考虑,以最终结果为目标,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妃嫔生下野种,无妨,以后可以秋后算账,甚至当做没看见。 野种要上位成太子,那对不起,坚决不行! 赵隐很有原则性,这也是他此番到襄阳来的主要目的。 “赵公,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李家的人,抱歉。” 高伯逸讪讪说道。 他确实以为这人就是给皇后保驾护航的,以为他是世家中人。 没想到赵隐微微点头道:“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李家的人。不过他们不能收买我,我也不屑于被收买。 当今齐国就是靠着晋阳鲜卑的武力和北方汉人世家的财力和人力。 二者微妙平衡,缺一不可。 太后乃是鲜卑人的话事人,掌控的力量很强。如果宫里没有一个汉人世家出身的皇后坐镇,力量绝对会失衡。 连后宫都力量失衡,更别提朝野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我帮着李家,也是为了维护大局的稳定。大局稳,天下就稳,天下稳了,黎民百姓就能少吃点苦。 一旦段妃被立皇后,且不说她生的那个儿子是野种,就说这件事本身,哪怕是陛下的血脉,对于邺城的政局也是极为不妙的。 陛下走后,新帝太小定然无法亲政,皇后太后全是六镇鲜卑,汉人世家绝对会选择出局,另寻出路,这国家就乱了啊! 一路上我就在想,有谁能解此困局,想来想去,我就发现你是唯一的人选。” 赵隐一番话振聋发聩,虽然才露出一点点峥嵘,却已经展示了此人对于未来的准确判断! 事实上,历史上北齐的政局,就是在高演之后,汉人世家的力量已经不再支持北齐,而暗地里转而支持北周,导致鲜卑人少的地方,比如两淮地区,敌军打来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和赵隐刚才的预测如出一辙。 “赵公才学经天纬地,请受小子一拜。” 高伯逸这次行礼绝对是真心的。赵隐这个人,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文官了。 果然还是无欲则刚啊,没有掣肘,能力和计谋就能随意施展。 对方说的是政局,实际上也暗示了北齐的未来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需要有人出来“匡扶社稷”。 而赵隐认为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就是他高伯逸了。 对方居然都没有提这一场战争,想来已经是预料到了结果。 “赵公一心为公,可否想过自己的身后事?”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母亲驾鹤西去之后,我就已经了无牵挂。至于两个不孝犬子,生他们养他们就已经是尽了力,我也无憾了。” 赵隐今晚的话有点多,他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也不过是驱虎吞狼之计。你扶太子上位,将来必定权倾天下,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曹操,或者下一个司马懿呢? 但我赵彦深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看不了那么远,想不了那么多。我尽了人臣的本分,此生就无悔了。 行了,发毒誓吧。” 古人重视诺言誓言,轻易不发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太子高殷,在下必定忠心侍奉,绝不背叛。 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他人,那在下只好以陛下诏书为准,与高殷划清界限。 赵公,这样可以了么?” 高伯逸坦然问道。 赵隐点点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两人沉默良久,赵隐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关于此事所有的密档都已经被销毁,你会不会杀我?” “不会。” “为什么?” “跟忠义的人打交道,总会让人感觉舒服点。 赵公忠于君上,并没有什么错。” 听到这话赵隐一愣,随即点头道:“歪门邪道毕竟走不远,你前途无量,勿忘今日跟老夫说的话。” “不忘初心,方能始终,对吗?” “不错,老夫正是这个意思。”赵隐微笑点头,眼中掩盖不住的欣赏。 第503章 忠臣注定孤单 “此番齐军势大,还请赵公教我破敌之策。” 厢房里,高伯逸虚心向赵隐求教。 他现在已经不敢浪了,有太多的事情不在掌控,原本计划十拿九稳,但现在赵隐已经猜到自己想做什么,难道别人就会猜不到么? 这位朴实的大叔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轻叹了一声,面色纠结。 “罢了,军务虽然非老夫所长,倒是可以指点你几分,否则你回邺城后有性命之忧。 我料定你是想将段韶所部精锐聚而歼之,放过高归彦。让王琳等人明火执仗的跟齐国翻脸。 若是成功,齐国年内将有亡国之忧。独孤信也未必再听你使唤。 或许他脑袋发热,长驱直入邺城也未可知。 就算你能摆平他们,回邺城后,陛下定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段韶麾下那五万精锐,那是晋阳的根子你动不得,击退他们就算大功告成。 想在南阳站住脚,只需全歼高归彦麾下的淮河镇军即可。高归彦若败,陛下将会更加依靠你。 至于怎么击败高归彦,我是齐臣,岂能教你如何破齐军?” 赵隐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高伯逸骤然清醒。 没有人比赵隐更加懂得高洋的脾气,还有他的猜忌之心。 段韶若是全军覆没,回邺城以后,高伯逸也落不到好,被夺权是必然。 因为晋阳鲜卑力量被重创,汉人世家就会兴奋的把他高伯逸托起来成为一面旗帜!甚至蹬鼻子上脸! 犹如当年他们捧场高敖曹。 尤其是在高洋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以后,这种可能性大到了没有边界,几乎可以说是铁板钉钉。 到时候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难道会不担心?难道会不忌惮手握重兵的高伯逸? 辛辛苦苦击败段韶,最后被高洋撸到底,那么到底是为了谁而战?打这一战一无所获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公可还愿意收徒?小子愿意拜在门下,终身侍奉师父!” 高伯逸直接给赵隐跪下了!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老头真是厉害啊,不显山露水,肚子里真是有货。 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为了实现政治目的!有这位大神指点,每一战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心里就有底了。 不会出现战场大胜,朝堂大败的局面。 当年桓温第三次北伐被慕容垂击败,但凭借着谋士郗超在朝堂上的高超运作,反而将东晋所有兵权都纳入麾下,陷害了所有的竞争对手,桓温几乎成功夺权。 最后是谢安一直耍小伎俩拖延不给对方加九锡,用缓兵之计拖死了当时身体已经很差的桓温。 桓温一死,势力自然溃散,东晋的危机暂时解除。 不得不说,赵隐还没耍手段,然而单看这份眼光,就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其权谋不在当年的郗超之下。 “高大都督啊,你现在登堂入室,其心智手腕连老夫都佩服,而且你还这么年轻,只要不自误,成就不可限量。 老夫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教你了,而且老夫最多也就十来年好活,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做一个孤臣,并不打算投靠谁。” 赵隐直接拒绝了高伯逸的要求。 这年头师徒如父子,那是捆绑在一起的,甚至比父子还要亲。 作为齐国的忠臣,赵隐不可能跟齐国的重臣高伯逸走太近,哪怕他很欣赏这个人。 “赵公何不在襄阳多逗留几日?为官哪有清静日子可言啊,在这里安静休息几日也好啊!” 高伯逸不死心的问道,他还想再试试。若是能拜师,何愁将来大事不成啊! “若是没有我居中调和,高归彦兵权难保。齐军如何会过淮河? 齐军不过淮河,你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啊。” 赵隐一语言中此战要害,高伯逸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不就在这里把眼前几乎算无遗策的大叔给宰了吧,一了百了。 脑中凶暴的念头闪过,随即又被放下。 赵隐敢孤身来襄阳,岂会没有万全准备?这样的人不会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吗? “你是不是在想,干脆杀了老夫,一了百了对吗?” 看到高伯逸有些愣神,赵隐微笑着问道。 “赵公多虑了,小子岂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 高伯逸连忙摆手否认。眼前这位看起来五十岁的中年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真是一个大写的服字。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为敌。 “无妨的,你和段韶都有私心,而老夫一心为公,为了报先帝提拔之恩,为了齐国子民不陷入内乱而谋划。 所以你很难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会算计谁,我会做什么事情。 但我却很容易猜到你和段韶在想什么。 回去休息吧,明日老夫便离开了,你好自为之吧。 记住,一失足成千古恨,关键时刻,思虑清楚再行动。 对了,南阳是老夫家乡,你对那些乡亲们好一点。” 赵隐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逐客令。 高伯逸对着赵隐深深鞠了一躬,恭敬的说道:“今日受赵公教诲,毕生不忘。请赵公放心,在下定然会约束部下,不滥杀无辜。” 说完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他走了以后,赵隐深深一叹,双手捂额头,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陛下,微臣是忠臣,却也是孤臣。 孤臣的力量有限,不能结党,手里就不会有坚实的兵权。陛下行事暴虐,此刻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微臣自作主张,另寻良策。 扶持太子登基已经是臣的极限。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微臣已经无力阻止,只能任由着去了。 长山王失去军心,若是登基难保社稷动荡,长广王昏聩愚昧,社稷在他手里齐国要亡国。 先帝提拔微臣于微末间,陛下信任微臣,始终如一,微臣一直心怀感恩。 未来送太子上位,微臣已经还了情。其他事恕微臣无能为力。 将来若是大厦将倾,那也不是微臣的过错。先有陛下不自爱,后有社稷倾颓,神器易主。 这些都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改变。若是将来黄泉相见,微臣有憾无愧。” 说完他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哪怕盖着厚厚的绒被,怀里揣着满是热水的牛皮袋,心中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就像是外面大雪纷飞的寒夜一样。 第504章 以死明其志 高长恭被高伯逸用计捉住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襄阳城的一间别院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人搭理他,门口甚至连个看守都没有。 只是高长恭来这里的当晚,就有人来告诉他,高归彦已经到了齐军淮河大营,接管了那支大军,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高长恭暂时不想回去的事情了。因为他想跟高伯逸好好谈谈。 这次的事情,高长恭反复思虑了很久,心中还是觉得有个结。 他知道高伯逸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就好比说一个人鼻孔很痒,另一个人帮忙给他掏鼻孔,他会觉得很舒服么? 这是一样的道理。 身为齐国宗室,就应该为国家出力,岂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在安全的地方躲着? 高长恭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现在这种状况,逃出襄阳城毫无意义,且不说没有马容易被抓,就说外面天寒地冻的,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衣物,那就是去送死的。 万般无奈之下,高长恭只好拿起高伯逸给他留下的几本兵书,静下心来翻阅。 高伯逸前世那个年代,很多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平日里忙得做梦都在接电话。 然而一旦得病倒下,进入疗养期的时候,猛然闲下来。 要么无所适从郁闷得发疯,要么他们就会静下心来反思自己的得失,精神甚至可以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 高长恭虽然没有重病,但他在这里安静下来看书,不知不觉就想起过去自己对兵事的看法,不由得感觉脸颊发烫。 太莽了! 完全没有领悟上兵伐谋的精髓! 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 不动手让敌军屈服,才是高明的战斗。一定要克制住身体里面那种想在战场上厮杀的冲动。 忽然间,高长恭发现高洋对他的评价,居然比自我认识还要准确。 在高洋心中,他就是个“斗将”,领着少数精锐冲锋陷阵的人物。 而高长恭一直想当那种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将!就像高伯逸那样的。 以前他十分不解,不明白高洋为什么不让自己当主将,这段时间有所感悟,确实如此! 高洋是对的。 “谁在门口?”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油灯下看书的高长恭沉声问道。 “四郎,是我。” 高伯逸推门而入,高长恭看到他,面色立即就垮下来了。 “大哥背信弃义,诓骗我入瓮,我要跟大哥割席断义。” 高长恭气愤的说道。 再怎么样,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这话里面有相当的赌气成分。 “随意吧,不过这外面天寒地冻,要找席子可不太容易,要不等这一战打完再说?” 高伯逸揶揄了一句。高长恭气得面色通红,把头侧到一边。 “很快齐军淮河大营的军队就会溃败,段韶估计小打小闹一下也会收兵,你就安心在这里读书吧,春暖花开我再送你回去。” 连日奔波,高伯逸也有些疲惫不堪,此刻都有些心累,懒得跟高长恭解释。 “大哥……齐国大败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高长恭沉声问道,那张俊脸纠结在一起,看上去让人心疼。 他始终都不明白,既然是假“反叛”,现在功成身退了回来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让齐国大败呢? 你一个土生土长的齐国人,一生下来就在邺城,你的根就在那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赵彦深找我谈过了,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是他建议我对齐国淮河镇军下手的。” 高伯逸觉得有必要放一点消息出来给高长恭知道。 一听到赵隐的名字,高长恭立刻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赵隐是谁! 当年高澄还没死的时候,对赵隐格外的信任,几乎引为左膀右臂,家事都让他来管。 在齐国谁都可能叛国,唯独赵隐不会反,他谁也不会投靠,也不会被谁收买。 赵隐都认同高伯逸,那说明对方做的事情,确实是属于“大义”。 “大哥,那……”高长恭还要再说,高伯逸摆摆手道:“不必多问,知道多了没好处。反正你在这里呆着就是了,我总不会害自己结拜义弟的。”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高长恭双手握拳,随后又慢慢松开。 他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带着恳求道:“如果此战我逃了,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我能逃到什么时候? 大哥能个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么?你是想让我在战场上当个逃兵么?” “后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现在我不能放你走,死了这条心吧。 就算我放你回去,你也会被高归彦软禁,想战场出力,没机会的。” 高伯逸摆摆手,他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人。现在让高长恭回去,那就是送他去死。 本来赵隐的出现就已经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他现在哪里还有心力去跟高长恭循循善诱啊。 “大哥,为将者,岂可畏战?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 我高长恭长这么大没亏过大节,今后我还怎么抬起头见人? 至于高归彦要怎么样,自有国法家规来惩治他,不需要大哥来操这份闲心。” “闭嘴!仗打完了再说!我不可能放你走的!” 高伯逸怒吼了一声,粗暴打断了高长恭的辩解。 “那我就以死明志,今日起不再进食,直到你放我出去为止。” 高长恭牛脾气上来了,非出去不可,不行他就饿死。 “随你的便,明日一早我便去邓县,到时候可没人惯着你。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爱吃不吃。” 高伯逸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两人没说几句就不欢而散。 高伯逸走后,高长恭苦笑的自言自语道:“大哥,我知道这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情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的,唉!” …… “这么早就要走么?是去找我爹?” 独孤伽罗睡眼惺忪的揉揉脸,手伸到外面发现好冷,又缩了回来,而高伯逸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了。 昨夜高伯逸只是抱着自己安静的睡觉,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疯狂的缠绵。独孤伽罗略有些失望的同时,也察觉出对方有很重的心事。 “我去邓县,随军出征了。你安心在襄阳调理身体吧。不用担心我。” 第505章 不好相与的角色 独孤伽罗在襄阳的状态名为软禁,实为隐居。 在城内来去自如也没人管她。毕竟蔡夫人大嘴巴,要跟高伯逸的女儿定娃娃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王琳军上下。 有谁敢去找独孤伽罗的麻烦? 虽然她确实很悠闲,身体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王琳麾下的将士也很悠闲。 目前北齐北周双方暂时积蓄力量没有动手,然而局势已经紧张到要爆炸! 独孤伽罗闲来无事去汉江边看雪的时候,就发现王琳军的战船,在江面上四处巡逻,拦截来往的船只,每一艘都要登船检查。 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仅如此,城里兵卒换防的频率也增加了,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然。 就算没打仗,战争几乎也已经是箭在弦上,每个人都有心理预期了。 昨夜高伯逸回来得晚,抱着她倒头就睡,有些话独孤伽罗来不及问。今天对方又走得太早,她想问却没能问出口。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襄阳这地方山清水秀,风光挺好的,独孤伽罗还是相当喜欢这座城。 一想到这里很快会面临兵祸,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作为一个女人,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高伯逸这样的人,才是影响大局的关键人物。这就是所谓的“肉食者谋之”。 独孤伽罗有时候很怀疑征服江山是不是跟征服女人一样,只要睡过了,对方就很难逃脱掌心。男人们为了这些拼死拼活的,无数英雄尽折腰。 就像自己一样,被高伯逸睡了一次两次三次乃至无数次以后,似乎就默认了这种扭曲的关系,甚至有时还觉得挺幸福。 比如说不去想高伯逸有几个女人的时候。 但是假如江山很容易掌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翻车的人呢?宇文护不就翻车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独孤伽罗看着向来古板,如同是木头人一样的竹竿气急败坏的进了院子。 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你在生气?” 独孤伽罗疑惑的问道。 这厮不像杨素那么嘴贱,但更像是高伯逸的一个傀儡。 高伯逸让这家伙去杀人,他也不管是什么人,让杀谁就杀谁。 当独孤伽罗已经决定不离开襄阳以后,对方就不管不问她的行踪了,只是暗地里保护。 “我是俗人,如何不会生气?” 竹竿瞥了独孤伽罗一眼说道。 “但是什么人居然能把你惹生气呢?” 某个女人闲得无聊突然有兴趣起来。 “还不是主公那位义弟,居然两顿饭都不吃,就在那静坐着,说不放走他就绝食饿死。 外面那么多饿死冻死的无家可归的人,这种人却是给脸不要脸。 你对他好一点,他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竹竿在一旁闷闷的说道,然后他自觉多言了,慢慢退到一边。 他是奴,那位“不识好歹”的家伙可是主公的义弟,在背后编排,确实不怎么好。 “要不我去劝劝吧,妇道人家,难道他还能给我摆脸色么?” 独孤伽罗笑着揶揄道。 她想找点事情做,现在这种“情妇”的日子有点太悠闲了。以至于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一阵阵心慌,担心人老珠黄以后成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而且她跟蔡夫人那样的人说不到一块去,每次都要忍着,故意去迎合对方的话题。“夫人外交”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很糟心。 去见见这位高伯逸的“义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独孤伽罗忽然想了解一下跟高伯逸关系好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两晋世家对女人限制极为严格,当年才女谢道韫为了帮小叔子王献之跟人辩论,都只能躲到帷幕后面不能见人。 但是!到了北魏入主中原后,北朝就完全没这规矩了! 这是个妇女地位堪比后世,正妻作风极为活跃,常常不甘幕后的奇葩年代。 之前没有过,到了宋代以后又不见了,如同流星闪过一般。 家中女主人见客极为平常,甚至正妻出去跟野汉子幽会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这个时代的北朝女性,作风彪悍,敢爱敢恨,出席丈夫的私人聚会都稀疏平常,尤其是在北齐更是如此。 高澄当年到处胡搞,给人戴绿帽,除了他本来就好色以外,跟当时东魏贵族的正妻“不甘寂寞”也很有关系。 独孤伽罗并不觉得此时跟高长恭见面有什么不妥的。 竹竿将她引到某北齐王爷所在的别院后,就悄然退到门外了。 这也太帅了吧!真的假的啊! 独孤伽罗一愣,她以前一直不相信有所谓的“男色”,但见了此人以后,心中居然有点相信了。 她先嫁杨坚,后来遇到比杨坚帅气,更有男人味道的高伯逸。 现在遇到个更帅的,反而有点畏惧了。 万一被高伯逸误会怎么办? “你是谁?为了什么来这里?” 高长恭看到独孤伽罗,疑惑问道。 这种女人气息十足的妙龄妇人,明显不应该认识自己啊! 声音很年轻啊! 独孤伽罗从容不迫答道:“我是你大哥的贱内,你可以叫我大嫂。” 这话她说得自己都脸红。 高长恭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道:“这不可能。我大哥的正室夫人是我的姑姑渤海长公主。 而原本立下婚约的对象是齐国皇后的侄女李沐檀。 她们二人说自己是贱内,我都能理解。 只是你为什么要称呼自己为贱内呢?”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位才是正主,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啊。 高长恭一番话差点让独孤伽罗吐血! 难怪平日里酷酷的竹竿都被这家伙气出血来了,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对方应该是完全没有恶意,只是这样就更让人难堪了。 独孤伽罗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听说你在绝食,不让你走,你就饿死?” “不错,我是齐国的宗室,为国出力理所当然。 如若不能,不如成全我的气节,我高长恭宁死也不会当逃兵。” 如此荒谬的话居然说得言之凿凿,独孤伽罗忽然感觉似乎跟曾经的自己有点像。 她因为高承广而选择了这条路,说好了一个人过一辈子,将孩子养大成人就完事。 结果……不提也罢,哪怕高伯逸和她亲热时,自己稍微抵抗过一下,此刻她的心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放弃治疗。 “那行,你就饿着吧,外面那么多饿着的人都没吃的呢。” 独孤伽罗拿走了高长恭的食盒,直接朝门外走去。 第506章 妇人之仁 独孤伽罗走到院子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她还真有点担心高长恭饿死,然后高伯逸回来以后,有点不好交代。 毕竟那啥,她现在已经是高伯逸的女人,怎么否认也没有用,哪怕她并不打算进家门就是了。 “呃…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高长恭疑惑不解的问道。 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年轻又美丽的妇人,并不是一位脾气太好的主。 “凡事总有前因后果,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或者劝劝你。” 独孤伽罗耐着性子说道。 拜托啊,以前都是高伯逸哄着她,曾几何时她哄过别人啊! 要是这位再摆谱的话,她打算扭头就走。 “唉,大哥这次真是把我坑惨了。” 高长恭深深叹息了一声。他那张俊脸纠结着,看起来十分愁苦。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阿郎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独孤伽罗回想了一下高伯逸行事的风格,虽然他很好色,但是做事还是很缜密,思虑还是很周全的。 高伯逸将眼前这个男人软禁,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但是,他的那种好不是我所需要的。 大节有亏,就是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高长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两顿没吃,天气又冷,他的状态也不怎么好。 “吃吧,先吃饭。就算我想放你走,你也要有力气走吧?” “当真?” 高长恭一下子站起身,刚才的咸鱼状态瞬间消失不见,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不会吧,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独孤伽罗暗暗揣摩,将对方放走只是说说而已了,真要干涉了政务,高伯逸就算再宠自己,那也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哪怕是鲜卑的习俗,同样是男主外女主内。 就算女主人在家里权力无限大,甚至男人也要看脸色,也这不代表女主人能够释放丈夫抓来的俘虏。 独孤伽罗只是想诓一下高长恭的口风,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而已。 “那日我在齐军淮河大营里安排军务,然后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字迹是大哥的。” 高长恭开始跟独孤伽罗讲述是怎么收到高伯逸的信,怎么被骗到淮河对岸,怎么被高伯逸诱捕,又怎么被送到襄阳。 听到如此“玄幻”的剧情,独孤伽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她也知道高伯逸不是善男信女,“攻略”自己的时候各种花招都用上了,但她觉得对方还算是个言而有信,有始有终,坚守责任的男人。 如果对方真的毫无责任感,还会把自己安排在襄阳吗?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和高伯逸只是两个不该在一起的却无可救药的在一起罢了。 只是,为什么高伯逸要对自己的义弟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呢?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啊! 独孤伽罗还不能完全理解。 “阿郎…他人很好,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我感觉他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是啊,大哥就是人太好了,怕我出事才会将我抓这里来。 只是我不需要他这么护着我啊! 将军马革裹尸是宿命而已,死了就是命。 我从来都没有怕过。” 高长恭斩钉截铁的说道。 原来如此! 独孤伽罗有些理解高伯逸的用意了,看来这一战他已经是智珠在握,难怪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的。 高伯逸害怕高长恭死于乱军之中,所以用计讲他软禁,事后再放回去。 对于高伯逸的能力,她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杨坚本来就胸有韬略,独孤伽罗是识货的,并非跟四娘子一样,随随便便就被男人迷的晕头转向。她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女人。 “他也许同样无奈吧。阿郎他常说男人就要一个唾沫一个钉,欺骗你,他心里肯定也不好过的。 你绝食是在反抗他吗?” 听到这话,高长恭无言以对。 反抗高伯逸不存在的,谁对自己好他心里有一杆秤。 或许他只是不甘心向命运屈服罢了。 “所谓气节,就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动摇。 我是齐国宗室,齐国的事情就是我的家事。哪怕是陛下猜忌我,要杀我,我也不会背叛齐国,背叛我这个姓氏。 这就是我所坚守的东西。 现在齐军眼看着要大败,我知道大哥的手段和能力,高归彦不是他对手,此番齐军必然战败退兵。 难道我就这样看着吗?如果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以后回到邺城,我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这是我想要的吗?”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愣住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多么坚决的要维持与杨坚之间的婚姻,结果却是一步错步步错。 上天甚至都曾经给过她一次跟高伯逸一刀两断的机会,那次半推半就的失身,事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然而她却主动把自己献了出去,真的没有任何人逼她,连暗示也没有。 结果等高承广出生,一切都覆水难收,再去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她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令人不耻的“外室”,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尊严。 现在面前的高长恭,就像是当初的自己一样。 “我带你出城,今夜就走吧。也算是成全你的气节。求仁能得仁,这是你想要的吧?快吃饭,养足精神,晚上我带你走。” 说完独孤伽罗站起身,直接朝院门外走去。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说了半天话,高长恭都不知道独孤伽罗叫什么。 “一个蠢女人而已,你不必知道。” 丢下这句话,某个头脑经常容易发热的女人根本不想知道高长恭会怎么回应。 出了院子,独孤伽罗对竹竿说道:“晚上我带这家伙出襄阳城,你和我一起吧。” 竹竿想起临走时高伯逸对自己说的,如果高长恭硬是要走,那就直接让他走,不管这蠢货。 他看了看另一个也蠢得不行的女人,心中大为感慨。 高伯逸初恋就遇到李沐檀这样聪明体贴的女人真是幸运。 独孤伽罗跟高长恭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两人都是拧得不行,作得不行。 “我没问题,主公的命令只是让我保护好你而已。” 第507章 南阳无战事 王琳帐下司马潘忠,在襄阳城门口看到美艳的独孤伽罗,深夜领着高伯逸那天抓到并软禁的男人准备出城,心中颇有些古怪。 现在剑拔弩张啊! 周军,齐军在对峙,战场形势异常复杂,一颗小火星就能引爆。 但是他只是王琳手下干活的,而非直属于高伯逸的手下,用一句话概括,放不放那天抓来的男人,关他x事。 “夫人,已经宵禁了,这兵荒马乱的,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潘忠不敢盯着独孤伽罗的脸看,有些女人不是自己能念想的,索性不看,就不会受诱惑。 “咳咳,是这样的。我家阿郎派人传信,让我悄悄放了此人,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是军务,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询问。 潘司马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放人呗!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哪里管的着? 潘忠挥挥手,让手下打开城门道:“夫人最多到岸边,自然有人送他过江。过了江,我就不能保证其他了。 您一定不能过江。” “那是自然,有劳了。” 独孤伽罗躬身行礼,然后带着高长恭来到汉江边上的渡口。 今夜没有下雪,月明星稀。高长恭打量着独孤伽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他结拜大哥的妾氏,嗯,也不算是妾,算是外室吧。私下里将自己放了,会不会给对方招来杀身之祸? “那个…我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你怎么样?” 高长恭低声问道,感觉这次是欠了对方一个很大的人情。 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发了什么神经要放自己走。 “不会的,阿郎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的。他要是打算杀我,那我就先把我给他生的儿子掐死,让他好看。” 独孤伽罗色厉内荏的说道。 在一旁划着船的竹竿差点没笑出声来。 某个女人只是嘴上厉害,他上次亲眼看到高伯逸一回来就把独孤伽罗拦腰抱起进了卧房,做什么不问可知,却也没见这女人挣扎啊。 还掐死儿子呢,真是敢说,鸭子死了嘴硬。 听到这话高长恭也是无言以对,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船很快到了汉江对面,那边是周国地界,离北义阳郡很近。 由于窦毅率领的周军都龟缩在申州城内,寒冬腊月在外面巡视的探马也不是很多,因此高长恭逃回淮河大营的几率还是相当高的。 如果不是运气坏到极致的话。 “这是干粮,还有一点钱,希望用得上。” 独孤伽罗将一个包袱递给高长恭,可惜没有马,不然对方还能跑得更快一些。 潘忠说不能过江,她才不听呢,甚至还动了去邓县跟父亲独孤信见一面的冲动,不过被竹竿严厉制止了。 过江可以说是送人,去邓县那就是逃离襄阳了,这种违反原则的事情,竹竿谨记高伯逸的教诲,不能放纵独孤伽罗。 “那个,大恩不言谢,我走了。” 高长恭给独孤伽罗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礼,拿起包袱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走得很干脆,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跟独孤伽罗说什么话才好,这身份很尴尬啊。 他是渤海长公主的侄子,渤海长公主是高伯逸的正室,独孤伽罗是高伯逸的外室。 而且这两个女人居然都生了儿子。 高长恭觉得自己还是暗暗记住这份恩情就好了。 …… “这个高长恭,虽然很年轻还没成长起来,但是我听主公说他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人。你这么做,可能会害死他。 或者主公有意不安排他上战场,是担心他坏事。你这么做,会不会坏了主公的大事?” 回去的路上,竹竿一边划船一边问道。 很多话之前说不太好,现在反正已经这样了,说说也无妨。 “我本来是杨坚的正室,当贤妻当得好好的,高伯逸非要来勾引我,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子。他那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毁掉我的生活呢? 现在孩子都生了,难道还能塞回肚子里吗?” 独孤伽罗幽怨的问道。 “大概……没想过吧。主公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人。” 竹竿简直对这个女人已经要无力吐槽了。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为什么会被他弄成这样呢?你要是狠一点,难道主公还会硬扑上来不成? 有人勾引你,难道你不会跟你丈夫说?或者你其实很享受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吧? 作为高伯逸的亲信,竹竿知道很多机密的事情,杨素评价这女人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喜欢作,该果断的时候又是犹犹豫豫的,需要思考的时候又喜欢脑子发热,什么事情不该做她就偏要做什么事情! “对啊,他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我现在也是没想那么多。他私自暗算义弟本来就不对,当面说道理,我不怕他。”独孤伽罗言之凿凿的说道,对自己放走高长恭毫无悔意。 …… 齐军淮河大营里,虽然是深夜,但一军主将高归彦并未休息,而是思考着荆襄和南阳地区复杂多变的战场局势。 之前在汾水边跟周军较量,高归彦的发挥只能算稳健,率领偏师跟李弼这样的人较量,输了其实不算什么。 高伯逸能看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到,一旦过淮河就是入局,再也没有退路可言。 只要不过淮河,就能从容退往悬瓠城,这里是北齐进攻北周的门户所在,易守难攻,历史上就是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的关口。 那要不要过淮河呢? 废话,不过淮河他怎么立功?不过淮河的话,他跟受人摆布的高长恭有什么区别?按辈分,他跟段韶同辈,凭什么低人一等? 但是过淮河要不要围困申州城,搞死窦宪呢? 呵呵! 高归彦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谁去围城谁傻呀,没发现邓县的周军都虎视眈眈的么? “高大都督,郢州来的信,送信的人就在外面。”亲兵走进来在高归彦耳边悄悄的说道。 “好!” 最近一直都在整顿军队,疯狂安插自己人的高归彦,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兴奋不已。 他等的好消息,终于来了! 现在的战场保持着恐怖平衡,是因为这是一局死棋!但是如果有外力介入,或许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很快破坏这种平衡,接下来的便是势如破竹……或者兵败如山倒! 高归彦老实了这么多天,不就是在等这个消息吗? 第508章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看着眼前才十几岁的孩子,高归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俯视着对方,端详了半天,却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侯平一向狡诈,或者叫足智多谋。自他从邺城调到郢州,慕容俨被调到晋阳镇守之后,就龟缩在郢州动都不动。 说吧,侯平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信我懒得看了。 对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侯平如何会派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岂不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道理?” 高归彦昂着头,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扫在对方身上。 “我叔父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很明白。越是要紧的事情,越是要交给亲眷去办,高将军以为如何?” 面前十来岁的少年面色自若的说道。 有道理啊!侯平这厮果然狡诈!越是年纪小,越是不引人注目,谁能想到那些生死存亡的大事,居然会由一个孩子决定呢? 高归彦感觉自己被侯平上了课,当然,学费是没有的。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说吧,你叔父怎么跟你说的?” 高归彦突然有点兴趣了。 “我叔父说合作可以,但将军的计划不行。郢州齐军要经过侯瑱的防区,到时候极度危险。谁都知道侯瑱听调不听宣的。” 侯平这厮朝秦暮楚,原先跟着高伯逸混的,现在高伯逸失踪,他立刻就不在邺城待着了,给高洋上了一策,说要在郢州训练水军。 高洋发现荆襄缺了高伯逸,确实少了很多威慑,王琳和侯瑱尾大不掉,确实需要一个懂水战的人坐镇。慕容俨不习水战,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结果高洋就这样把侯平调到郢州跟着慕容俨混。 后来慕容俨被调到晋阳,郢州无人镇守,高洋无奈之下只得让侯平为主将,但却将蛟龙军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归侯平管辖,另一部东进到九江郡,归风评甚好的宿将伏傅节制。 侯平虽然狡诈和反复无常,但他的西面是侯瑱,东面是九江的伏傅,全都手握重兵。 侯平就是想造次,也没有空间。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一样。 高洋这一手分权真是玩得出神入化。 这次高归彦在来邺城的路上,就派亲信跟侯平联系,问他愿意不愿意投靠自己。这张牌,就是他渡过淮河,入局收割胜利果实的杀手锏! 只要侯平肯入局,周军和侯瑱王琳那些人就是渣渣,自己也可以独立行动,不必再看段韶的眼色了。 侯平可以补强自己军中最后一块短板,那就是水军的运输功能。荆襄水系众多,合理运用水军,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他一直在等侯平的回音,侯平不回信,他就不入局。 这年头谁比谁傻呀!没好处他会贸然去围困申州城,然后让周军围城打援? 段韶每隔一天就派个探马过来通知,让自己不可渡过淮河。每次自己都是敷衍的回一句“知道了”。真是憋屈得不行,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只是,这少年为什么说不行呢? “侯平有点狂啊。” 高归彦面无表情的将信件撕碎,然后拔出佩剑,放在这少年的肩膀上,不怀好意的说道:“说,你叔父是怎么想的。说不出的话,我把你的人头送回去。说出来的话,有赏!” 段韶虽是鲜卑,但并不暴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信使。但高归彦就没那么宽广的心胸了,忤逆了他还说不出缘由,死是唯一的结局。 “我叔父言语有些不敬,真的可以说吗?”眼前的少年有些畏惧的问道。 “但讲无妨!” “我叔父说将军傻。周军总是在那里的,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心腹之患。陛下所厌烦的就是侯瑱和王琳这样表面依附,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藩篱。 王琳陛下或许暂时没什么办法,但对于侯瑱,将军派兵南下,郢州派兵顺江北上,两面夹击,很快就能将侯瑱击破。 到时候收其兵马,就向朝廷禀告说侯瑱意图投靠周军被灭就行了。随县与襄阳近在咫尺,再派人去跟王琳谈,他还会那么强硬么? 边谈边战,双管齐下。留着申州城不打,段韶就没办法抢夺将军的战功,然后……还需要在下继续说吗?” 卧了个槽!侯平这家伙真是歹毒啊! 高归彦突然感觉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心里想着的居然都是打敌军! 像侯平这种放着敌军不吃去吃“友军”的,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吃完友军吃敌军,吃完敌军回去还能在皇帝面前邀功,岂不美哉? “你说得好,回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叔父的。” 高归彦心情大好,摆摆手示意面前的少年快滚。 “那个,高将军,说好的赏赐呢?” 高归彦没想到的是,这少年居然伸手找他要钱。 “你这条小命难道不是我赏给你的么?你叔父私下里骂我傻瓜我都不计较了,这难道还不算奖赏? 命都没了,要那些赏赐有什么用?快滚快滚!” 高归彦脾气不好,要不是看在还需要拉拢下侯平,他现在会把这少年的双腿打断再送回去,让侯平老实点,不要有事没事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就算是自己是真的二,那也不是侯平这种二五仔可以评价的,他何德何能? 侯平还当自己是赵彦深呐! 高归彦不知道的是,这位十来岁的少年出了营盘一上马,就飞驰而去。 等看不到齐军的营地了,他才朝着营地所在的方向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本来俊朗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连两个小钱都不肯打发给小爷,高归彦啊高归彦,小爷就睁着眼睛好好看你怎么被玩死!” …… 邓州城里,高伯逸站在城头看着雪景,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他不动声色转过身来,发现独孤罗一言不发的站在女墙边上。 “怎么了,有心事?”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独孤罗这厮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而且他的四个妾,都生了儿子,这一脉居然就有五个男性了! 上次独孤信带兵出征死了三个儿子,独孤罗自然是不在其中,他作为嫡长子,随着“竞争对手”的减少,现在地位已经水涨船高。 “当初托你的福,我才能顺利从齐国回来,和家人团聚。现在你是不是打算打完仗以后,就送我回邺城?” 独孤罗平静的问道。 第509章 名将的基本水准 齐军的南线是高归彦在统帅,如同乌龟一样,缩在北义阳郡的淮河防线动都不动,那北线的段韶在干嘛呢?他除了经常派人提醒让高归彦什么都不要做以外,还干了什么事情呢? 段韶当然不会闲着,如果他闲着,知人善任的高洋岂会将晋阳鲜卑精锐交给他统领?两军对垒并不代表就是躺着睡大觉。 南北朝是中国古代冷兵器战斗的过渡时代,可谓是百花齐放。 五胡十六国时期,各路胡人仗着自己有马,骑兵威武,在战场上为所欲为。 随之而来步兵对付骑兵的办法也多了起来。 什么却月阵啊,什么连环车厢啊,什么斩马刀啊,都是一系列军事变革的产物。 北魏时期大军马匹数量还很多,到了南北朝后期,北齐北周都没有多少“存货”了,步兵之间的对战,步兵克制骑兵的战斗,变成了双方将领研究的主要内容。 因此,各种层出不穷的土工作业,变成了便宜好用,居家旅行必备的技能。 两边开战,只要不是一上来就扑,都会在要害地点修筑小城和要塞,死死卡住敌军,没有任何例外。 段韶也是如此。 他除了一边在淮州修筑防御用的小城外,一边还派了五千兵马,将比阳城南面的复阳城打了下来。 周军早已全线收缩,段韶的大军一到复阳城就开城投降了。 复阳县就是今天的桐柏县,是河南省南阳市下辖县,位于河南省南部,南阳盆地东缘,桐柏山腹地,豫、鄂两省交界处。 复阳县素有“宛东咽喉”、“信西屏障”之称,占领了这里,周军出奇兵奔袭齐军后方,断粮道毁粮仓的图谋就永远无法实现了。 未料胜先料败,段韶早已想好了退路,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只有想着怎么保存实力,才能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获胜。 这座县城夹在两座大山脉之间,又是淮河的发源地,水源不缺。不得不说古人筑城,选择聚居地真的是很会选地方。 当然,周军之所以当咸鱼一样动也不动,任由着的段韶巩固战线,堵死缺口,是因为对方精兵数量太多,而己方兵力不足。直接上去硬战死路一条。 宇文宪一到宛城,就下令坚壁清野,将粮食向宛城集中,准备长期斗争,顺便征发镇军守城,反正寒冬时节,那些农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军营里混口饭吃。 周军采用的这种策略现在看还行,但是一到春耕的话,旗下镇军就会蠢蠢欲动了。毕竟谁还没个家,春耕不种地,秋天没吃的,大家都要完蛋。 当年长平之战时的赵国就是这样坚持不下去的。 既然镇军都是本地人,肯定开小差回家种田去啊。 所以寒冬时节里,北周北齐两边保持着剑拔弩张的恐怖平衡,谁也没有主动出击。段韶亦是整顿军马备战,可以说双方都休养到了巅峰状态。 然而,段韶安静等待着天气转暖,春耕即将开始却又未开始的时候发动进攻,却没料想,高归彦给了他当头一棒! 齐军过河了!齐军过淮河了!本应该按兵不动的齐军居然真的就这样过河了! 当然,高归彦脑子还在,还留了两万人在河对岸保护粮仓,并在淮河上架起了四座浮桥,并配置了很多运粮运人的船只辅助后勤,算是留了一条退路。 段韶大怒,派人到淮河对岸去找高归彦,结果以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顶了回来。 不过高归彦还算懂事,在赵彦深的撮合下,高归彦写了一封信,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那就是拿不听话的侯瑱开刀,而不是对付申州城的周军! 这样风险就很小了。因为周军并不知道高归彦会对付“盟友”,还以为侯瑱是高归彦的坚强后盾呢。 赵彦深带着他这封信去了段韶的营帐,说明了情况,最后段大将军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高归彦的胡搞乱搞。 齐军确实应该过淮河,不然将近十万人的重兵,在淮河对岸看戏吗? 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啊! 只有自己击败了宛城的周军,再派人去游说侯瑱,然后再率领大军渡过淮河,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高归彦打仗还缺点火候啊,段韶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这样更好,如果高归彦真有高岳的本事,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番南阳之战的场面很大,战局都是联动的,作为一军主帅,段韶看到高归彦动了,他也必须有所行动! 这天,段韶将麾下大将綦连猛叫到了帅帐。 綦连猛,字武儿,代郡人。其祖先姬姓,六国末,避乱出塞,保祁连山,因此以山为姓。北人语讹,故曰綦连。 他爹綦连元成,乃是北魏的燕郡太守。 綦连猛少有志气,熟习弓马。永安三年,綦连猛投奔高欢,乃是麾下一员猛将。此人姓氏虽然奇怪,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祖上可查。 他为人忠义,不苟言笑,嫉恶如仇,武艺高强,长得十分雄壮,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大都督,传唤末将何事?” 綦连猛拱手问道。 大军咸鱼了这么久,也是应该要活动一下了,綦连猛早有预计。 “武儿啊,现在高归彦已经过了淮河,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段韶和气的问道。 綦连猛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段韶忽然感觉自己的暗示是不是还不够直接。 他轻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们要攻南阳,现在第一步要做什么?” “夺取叶县,断周军粮道和增援通道,瓮中捉鳖。” 綦连猛声音不大却是让段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此人是这次出征才从幽州调到军中的,之前两人没有共事过。 对方的武勇他知道,但是战场直觉怎么样,段韶还不是很有底。如今看来,这家伙还有几把刷子。 叶县很多人都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是挨着叶县,仅仅隔了一条河的地方比较出名,那就是昆阳! 昆阳之战,刘秀大胜王莽的新军,奠定了东汉的格局。 叶县就是南阳的东北门,周军对南阳的支援,都是从叶县这里来的,你说叶县重要不重要! 段韶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了,现在我想派你带一万兵马拿下叶县,死死守住,行不行?” “末将领命!”綦连猛接过令牌就走。 第510章 大佬的盛宴(上) 叶县历史悠久,夏、商时就已经存在,叶县属豫州之域。 西周时,叶属应国。 春秋时期,楚国灭应,建立叶邑,叶属楚。据《左传》记载:鲁成公十五年,楚公子申迁许于叶。 叶邑曾一度成为许国的国都。鲁昭公十八年,楚封沈诸梁于叶,号为“叶公”。 战国时期,叶邑属韩,秦始皇十七年,秦灭韩后叶邑属秦,改名昆阳。而昆阳先属魏,后亦属秦。 昆阳既是叶县,又不算是叶县,至少不是叶县的全部。两地隔着一条河,叶县在河以南,昆阳在河以北。 叶县境内地貌西南高东北低,是中国少有的南面比北面高的地形,再加上境内河流多,桐柏山余脉自东南向西延伸在保安镇与伏牛山余脉对峙,形成有名的“南襄夹道”,而叶县就在这个夹道口。 因此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宇文宪命原南阳守将苏椿镇守叶县,就是要保证这条夹道的安全。 为什么宇文宪不好好守淮州,偏要死死卡着叶县呢?因为淮州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出淮州就是北齐的国土,淮州又没有天险,挡得住源源不断的齐军么? 但是叶县就不同了,再往北依然是北周的国土,而且是人员和物资保障的重要通道。叶县丢了,南阳的周军就很难回周国了,除非顺着汉江走汉中,但这条水路逆流并不好走。 可以说段韶走的这一步极妙。 比直接攻击宛城要高明得多。 綦连猛领着一万精兵去了,这其中还包括一千装具骑兵。这是北齐的杀手锏,只要是陆战,在没有地理环境限制的情况下,周军能与之抗衡的军队很少。 …… 一天以后,綦连猛带着一万精兵进军叶县的消息传到了邓州,此时高伯逸正在跟独孤信下棋。 他们两人一个在回忆那天独孤罗说的话,一个则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去襄阳抱外孙,所以都是心不在焉的在下棋。 棋盘上昏招迭出。 杨素在高伯逸身后看棋,差点急出心脏病来了。 将军抽车啊! 吃他的象啊! 拱卒啊!你们是不是瞎了! 齐国都出兵了,你们装模作样的在这里下棋又不好好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岳父大人,明日,我们一起去樊城吧。” 高伯逸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他将军了。 独孤信看了又看,发现是死棋,轻叹一声问道:“这就去么?” “对,岳父大人在这里镇守,怎么能不跟邻居们都认识一下呢。” 高伯逸想起那天独孤罗跟自己说过的话,他真的相信那句“苦难使人成长”。 独孤罗跟自己说,他愿意到齐国去当“质子”,这是他的责任,让自己不要多心。 其实高伯逸那时候正在犹豫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或许独孤罗三个同父异母弟的阵亡,让他明白了一些残酷的道理吧。 独孤罗都是如此,高伯逸觉得自己更没有理由逃避了。 “报!大都督!宇文将军急报,齐军狂攻叶县,他已经派韩擒虎前去解围。 这很有可能是段韶的声东击西之计,宇文将军请大都督回援宛城!” 宇文宪的亲兵心急火燎的来到院子报信,整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你去回报宇文将军,让他严守宛城和粮仓。我军兵少地大,不可轻动,到时候我自有主张。” 独孤信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简单概括就是:劳资没兵! “喏!” 宇文宪的亲兵悻悻的走了。 明明宇文宪是“监军”的地位,独孤信却是分兵却不合兵,让宇文宪单独在宛城当诱饵。这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不过这些国家大事,终究不是一个跑腿的说了算。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却是一点都没慌张,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贤胥,你都算计好了?” “不是我,是韦孝宽。他说段韶必取叶县,让我们在邓县以逸待劳。” 韦孝宽知道王琳不会出手,所以判断邓县的大后方极为稳健。相反,南阳的中心宛城反而成为了桥头堡。 “叶县在我们手中自然是好,但就算丢了也无妨。我们的目标本就不是段韶麾下的精锐步军骑军,而是高归彦的军队。 只要能歼灭这些人,岳父大人不愁没有兵员。要知道,现在这支府兵,只是借来的,终究是要还给宇文邕的。”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挥挥手,让杨素退出院子。 独孤信又叹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去樊城吧。” 他想念自己的外孙,而且这孩子第一次见还是刚出生的时候,独孤伽罗又特别倔强,感觉这个孩子是个耻辱,一直不让自己探望。 现在都不知道这娃怎么样了。 只是听说特别健壮,虽然怀着的时候很辛苦,但生下来以后居然无病无灾的,非常省心一个孩子。 跟他那喜欢折腾的爹妈完全不一样。 “今天去会不会急了点?有时候来得太早,会让对方以为我们很着急。”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他当然不知道独孤信只是想外孙了而已。 对于独孤信来说,长安那个是没办法见了,襄阳这个近在咫尺,还不许好好看下吗? “呃,说得有道理,倒也不差那么一两天。 对了,薇雅还在宫中,你不想她跟你团聚吗?” 独孤信想起自己的长女就一阵阵唏嘘。 独孤伽罗其实算好的了,至少看得出来高伯逸很疼爱她,她自己矫情要当外室不想和人争,那谁也拦不住。 可是独孤薇雅被软禁在长安皇宫里,还是以先帝“遗孀”的名义。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关一辈子,老死冷宫。 “放心吧,岳父大人。要是我不能救她出牢笼,提头来见。” 高伯逸信誓旦旦的说道。 独孤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来南阳不难,难的是宇文邕捏着自己的家眷,到时候又要返回长安! 其他人还好说,高伯逸说不定有办法让他们悄悄从长安逃回来。但是在宫里的独孤薇雅,没有任何人能救。 除非宇文邕真的死得身边没人了。 看到独孤信还有犹疑,高伯逸沉声说道:“宇文邕肯定在独孤府周围设下了天罗地网,指望派人去营救,去几个死几个。小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第511章 大佬的盛宴(下) 独孤信留下鱼俱罗守邓州城,自己则是跟高伯逸一起水路前往樊城。 襄阳和樊城,历来都有“一母同胞”之称,更是被兵家叫做“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 对于襄阳这个大哥来说,樊城小弟几乎不值一提,历朝历代县城的城墙都极为低矮。大概不过是反正守不住,又何必修那么高的城墙呢,这样的想法。 此刻独孤信站在樊城县城的城头,这里正好可以眺望高大的襄阳城。独孤信早年就在南阳地区为官,自然不会没来过襄阳。 不过那时候襄阳属于南梁,属于“敌占区”,两国的边境在新野县附近,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眺望雄城,还真是第一次。 “王琳占据襄阳,地位真是得天独厚。”独孤信微微感慨了一句。要是他有襄阳城,就敢直接跟宇文邕叫板! “岳父大人,我与王琳已经定亲,他的第六子将会娶伽罗的女儿。” 高伯逸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跟独孤信说下。 “伽罗又生了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独孤信一脸错愣。 独孤伽罗虽然不让自己来看,但是书信是常有的,看得出她已经心情恢复了。 生女儿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个,现在还没生,不是迟早的事情嘛。”高伯逸讪笑道。 独孤信瞬间秒懂! 这一手春风化雨,真是妙招啊! “贤婿真是费心了啊。想来你也是早有图谋吧,就算不是伽罗来,而是四娘子来,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对吧?” “不一样,四娘子天真烂漫,不见得能得蔡夫人欢心。”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道,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独孤信看出来。 “行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独孤信说着话,就看到一艘硕大的楼船在慢慢靠近,有四层楼那么高,周围七八艘艨艟护卫着。 “贤婿,那是什么?如此大的楼船,不怕搁浅么?” 独孤信好奇问道,他又不习水战,自然不懂里面的道道。 高伯逸松了口气,指着那大楼船说道:“王琳水军旗舰,他本人的座舰,我们过去吧。” 上船?不是说到樊城就行了吗? 独孤信被弄得晕头转向,还好他涵养不错,此刻才没有翻脸,谁他喵的喜欢当个道具被人摆弄啊。 “贤婿,我们…就我们两人么?” 他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不是瞎操心,鸿门宴的故事讲了几百年了。 “岳父大人请放心,此刻单刀赴会是最好不过,您看小婿连佩剑都没带。要是带护卫反而落了下乘。 军师用兵不是靠着蛮力,此番上船也不是看谁武力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想了想高伯逸的办事风格,独孤信微微点头,对方好色不假,做事还是一板一眼很有章法的,而且是个怕死的,断然不会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两人来到樊城渡口,大楼船并未靠岸,因为吃水深度不够。独孤信看到楼船上放下来一条小船,速度很快,一会就到了岸边。 “陆先生,这是周国的独孤柱国,鄙人岳父。” 见到来人是陆纳,高伯逸明显松了口气。陆纳是王琳亲信中的亲信,心腹中的心腹,王琳派陆纳来,肯定不是为了谋害自己一行。 “大名鼎鼎的独孤郎,果然是风采偏偏,这边请。” 陆纳客气的对独孤信说道,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他的态度让高伯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很快来到了楼船的最上面一层。 里面弄得金碧辉煌,十分豪华。高伯逸觉得虽然比不上高洋的玳瑁楼那种水准,但是吊打北周朝臣朝会的大殿已经绰绰有余。 一见到高伯逸来,王琳立刻就将主座让出来给他,后者也没客气,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主座上,身上的气势就立刻陡然一变! 王琳的属下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想要冲上去痛殴高伯逸,却被王琳的眼神严厉制止。 独孤信这才明白他这个神秘的女婿究竟有多大能量。 想王琳手里也有十万兵马啊,其势力不可小觑。虽然缺乏盔甲,不善陆战,但是水战的实力可是能跟陈霸先的南陈匹敌的重量级人物。 王琳这个动作,已经向来人显示了高伯逸这个人的江湖地位。 “对了,你身边的杨素呢?那小子精明强干,此等场合,你怎么不让他一起来。” 王琳有些疑惑的问道。 “杨素跑腿去了,接一个重要人物。” 说完,高伯逸对独孤信介绍道:“这位是梁国的王丞相,那位是齐国的边军镇南军统帅侯瑱。” 又对王琳等人说道:“这位就是在下岳父,大名鼎鼎的独孤郎。” 在坐的人,兵马若是合为一处,估计都能去邺城跟高洋喝茶了。可见这场宴会的重要性再怎么高估也不为过。 一山不能容二虎,能把这些老虎们召集起来商量大事,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体现。众人对高伯逸这个人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贤弟,你接的那个人是谁?” 王琳好奇的问道。 不是说好了这次的聚会,就四个人么? 王琳、侯瑱、独孤信,还有谁? 侯瑱低着头不说话,他心里最慌,因为他的处境最险恶。这里他需要求的人很多,需要求他的人却几乎没有。齐军已经过了淮河,想做什么事情昭然若揭。 正在这时,陆纳黑着脸带着杨素和一个有点斯文败类模样的男子来到大厅。 厅里几乎要打瞌睡的护卫们,一见到此人,居然不听王琳的吩咐,就直接拔刀将他跟杨素团团围住,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侯平!你居然还敢来?我说过要是再见你,定然取你项上人头,你居然还跑我旗舰来了!” 王琳怒发冲冠,不过却是看着高伯逸,等他的下文。 “兄长不要激动,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过去的事情回不去了,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侯将军已经痛改前非了,这次来,是为了一件事关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大事?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侯平,侯平又无助的看着高伯逸。 “齐军要行动了,下个目标,就是侯瑱将军的镇南军!” 发新书了 发新书了,名字叫《普通世界普通人》,随便连载的灵异小说,不定时更新,随我心情写,高兴就更新,不高兴就咸鱼,反正不会太监,有兴趣就去看下吧。 我才不会说我是为了起点的抽奖活动才开的这本新书呢。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第520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娘的,段韶这混蛋是把我当猴耍呢!” 在申州城不远处扎营的高归彦气得要炸肺! 高归彦刚才见到了段韶的传令兵,对方带来了“上级”的命令,让他“配合”侯瑱攻打申州,歼灭周军窦毅所部。 如果侯瑱不听命令,那么,段韶就让高归彦以此为借口,侵占随县,步步紧逼。 说白了,就是想办法把侯瑱给灭了! 这厮早不命令,晚不命令,偏偏要在綦连猛夺取了叶县以后再命令,摆明了是来摘桃子的!过淮河的决定明明是高归彦自己做主的,现在搞得好像是听命行事一般!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段韶在南阳北线打了胜仗,截断了南阳通往周国国内的陆上通道,高归彦只好找来了赵隐,商量对策。 很明显,赵隐是高家的死忠,而且平日里对段韶并不怎么亲近,又是德高望重。找他商量事情很靠谱。 帅帐里,看着老神在在的赵隐,高归彦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他在高氏宗亲里辈分很高,自然也是眼高于顶,像是高长恭这样的小辈,一直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然而对于赵隐这个人,高归彦是又敬又怕。 赵隐这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深藏不露,但是偶露峥嵘的时候,却能让人感觉到他那庞大的能量。 王思政何许人也?当年为了对宇文泰表忠心,差点当着无数朝臣的面自尽以表忠诚。这样一个人,居然被赵隐劝服投降。 虽然当时是绝境,但让王思政放下戒备,心甘情愿的走出城池,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足以见得赵隐长袖善舞。 不引人注目只不过是平日里低调而已。 正是见识过赵隐的厉害,高归彦才会很服这个人。 “段孝先算计我,赵公台,你可有良策啊。” 高归彦放下了身段恳求道。他殷切的看着赵隐,只见对方那张老农一样朴实的脸色带着自若的笑容,心中稍定。 “先礼后兵,上之上也。老夫去随县走一遭便是了,高将军修书一封,令侯瑱协助攻打申州即可。老夫会尽力劝服侯瑱的。他若是不同意,再动刀兵不迟。 若是侯瑱同意,咱们按兵不动,等他们跟周军交战之时,南下突袭随县。 顺便让郢州的水军配合我们攻侯瑱背后,若是能打下安陆郡更好,打不下来,也能牵制侯瑱的兵力。 如此万全之策,高将军觉得如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赵隐出的主意,简直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考虑到了。 高归彦大喜道:“先生如同当年曹公之荀彧,胸中韬略足以抵挡百万雄兵。此番有先生在,何愁侯瑱不平啊。” 赵隐淡然一笑,微微抬手行礼,非常谦卑。 很快,高归彦就写好了一封绵里藏针的信,交给赵隐。里面大致上说如果侯瑱愿意投靠自己的话,那么将来高官厚禄少不了他的。而且自己作为宗室大员,会庇护着侯瑱。 如果不投靠,后果自负。 根本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去拉拢。 为什么呢,因为齐军已经过了淮河,抱着什么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你再掩藏就显得太虚伪了。 赵隐带着书信走了,随后,高归彦找来了亲兵,让他带着自己的信物去郢州去找侯平,让侯平带着大军攻打安陆郡。 安排好一切之后,高归彦感觉自己稳得不行。 其实让段韶跟凶悍的周军在南阳北线死拼,貌似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自己这边只要是收拾了侯瑱,就能跟高洋交差了。 如果收拾完侯瑱后赵隐再给力点,劝服王琳归顺,那么自己这一趟就是满载而归了! 突然,高归彦猛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证人! 没错,就是证人! 这一系列的重大军事行动,如果全胜还好说,若是有什么波折,那么需要有个人来帮自家分担责任。 “你去河对岸,让高长恭带着本部精锐过河,作为我大军的后队,一同行动。 他不是有个幕僚叫秦方太,很有韬略吗?让秦方太守淮河对岸就行了。” 高归彦跟亲兵交代了一声,很“贴心”的把高长恭安排得明明白白。 …… 樊城内设有演武场,这些日子,鱼俱罗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清晨起来练横刀,吃早饭;然后骑马练习马槊,之后吃午饭;下午练习射箭,完事后吃晚饭;晚饭后挑灯夜读兵书,到点睡觉。 周而复始,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鱼俱罗的老弟鱼赞浪得要飞起来,他大哥却严于律己到苛刻,简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老鱼这种自律到极点的生活,让平日里作风很随性的高伯逸有些不解。 这天下午,正在化雪,天气湿冷湿冷的。高伯逸在演武场看到老鱼的手指都冻红了,却依然在练习射箭,几乎每一箭都能射中红心的位置,不由得心下感慨。 别看历史上那些名将在战场上多么牛逼轰轰的,实际上打仗的技术都是平日里练出来的。还是那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你这么日复一日的练习,不会觉得无聊么?” 高伯逸走上前去递上一条擦汗的布条问道。 老鱼咧嘴一笑道:“每次练习武艺,我都感觉活下去的希望大一点。而且说实话,像这次这么大的阵仗我还没遇见过,更别提指挥了。 要不是主公的岳父大人有些家将在压阵,我还真搞不定。 每天找点事情做,就不害怕了。” 看老鱼说得朴实,高伯逸有些明白了。 齐军十几万人,虽说并不都是精锐,可也不是十几万头猪在南阳!周军兵少,自然会有些惧怕对方的军势。就连鱼俱罗也不能免俗。 正在这时,杨素匆匆忙忙的赶来,将一封信交给高伯逸。他跟鱼俱罗也熟,直接跟高伯逸禀告道:“高归彦给侯瑱下了最后通牒,侯瑱派人来问我们,应该怎么回复!” 高伯逸连信都没看,直接答道:“你去告诉侯瑱的人,带着大军直接围攻申州,把随县的城池让出来给高归彦。 至于那些水军的战船,都不要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第521章 穷兵黩武 “陛下,内库已经空了。如果要动用国库里的钱,朝堂上恐怕还有一番周折。” 长安皇宫的御书房里,杨坚拿着厚厚的一叠纸,递到宇文邕的书案上。 招募府兵,训练军队要钱。 给府兵配备武器要钱。 从突厥那里低价收购战马要钱。 钱钱钱! 宇文邕现在眼睛都是红的,真想去那些王公贵族家里去抢钱! “陛下,拔苗助长不是长久之计。南阳前线吃紧微臣知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支撑不起了。” 杨坚苦苦哀求道,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朝廷现在陷于内斗,指望动用国库,根本不可能。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 而宇文护积攒下来的一些皇家“私房钱”,现在已经被宇文邕招募府兵用得七七八八了。 现存府兵基本上全部在外,而长安地区的府兵,都是新招募的,和从前数量等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别说是北周了,就算是北齐,只怕也要喝一壶! 但是宇文邕要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他要绕过中枢朝廷,建立完全忠于自己的军队,那就必须要克服这些困难。 很简单的道理,军队就是谁给饭吃听谁的。如果吃中枢的饭,那就听朝堂的,柱国势力难免渗透。而用“私房钱”养兵,就能保证军队是绝对忠于自己。 有利有弊,不外如是,谁也不能脱离客观规律去做事。 “现在能保证多少个军府?”宇文邕沉声问道,他继续强调道:“最多能组建多少个军府预备军!” “最多十个,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 杨坚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给了宇文邕一个确定的数字。他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不实现目的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那还好,你先去忙吧。这两万人所需的一切军需,春耕前要务必到位。南阳有五十多万户口,不下两百万人!还是产粮之地,还有自汉代以来的官营冶铁和兵器作坊,万万不容有失!”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朕决不允许失去南阳!” 杨坚走后,宇文邕拿出今日收到的战报,气得将其揉成一团。 南阳门户叶县失守,周国与南阳联络断绝!段韶这一手还真是够厉害的。 宇文邕已经不打算指望独孤信这些人,他已经在编练新军,现在正好加快速度,让这支生力军,到时候可以前去南阳解围。 到时候长安空虚,他干脆就御驾亲征! “来人啊!”宇文邕平静的喊了一声,贴身太监走进书房,低眉顺眼问道:“陛下有何事传唤老奴?” “传张宾与卫元嵩。”宇文邕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居然撇开杨坚独自传唤这两人,却一点也没出乎宦官预料。 张宾和卫元嵩都是精通阴阳术数的奇人,尤其会算卦占卜。宇文邕掌权后,经常独自传唤这两人,商议国事。 以杨坚为正,以此二人为奇,正奇并举,宇文邕深谙兼听则明之道。 卫元嵩先来的,居然是个光头,却穿着常人所穿之灰色麻布的交领儒衫,略显寒酸不失风骨。这显然不是和尚应该有的打扮,无论是常服还是正服都是如此。 张宾后到的,一身道士打扮,颇有仙气,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彼此行礼都微笑点头。 “陛下日理万机,传唤我等二人所为何事呢?” 卫元嵩开口问道。 他是个主动还俗的和尚,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潜入佛家里面当学者的。然后发现佛教那一套并没有什么意思,就主动退出来了。 这种事情在此时的北周乃至各国,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就好比说高中生辍学不读了,很多人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以后出来打工就行,但他这样的人是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有自己的计划,最后付诸实施还获得了贵人赏识。 这就很不简单了。 “阿堵之物,让人烦心,但朕作为一国之君,却又不得不重视此物。 如今国外有劲敌在攻城略地,国内有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敢问二位,有何可以教我?” 宇文邕诚恳的问道。 卫元嵩和张宾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张宾笑着说道:“陛下召我二人来,而非是杨宰辅,显然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无非是想借助我二人之口说出来罢了。 周国之势强,无可阻挡。即使小有挫折,未来将会前所未有壮大,乃是天命。 陛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恶名由我二人承担。” 卫元嵩也拿出一张纸条附和道:“在下已经将藏污纳垢的寺庙记下,陛下直接下诏令即可,若是雷霆一击,必然查有实据。至于在下的名声,简直不值一提。” 见两人如此“上道”,宇文邕感动的握住他们的手说道:“放心,朕定然保你们一世太平。” “陛下,我二人泄露天机太多,难得善终,只要陛下为我二人留个安葬之地便是了。” 三人又说了些细节,卫元嵩等人就起身告辞。 等他们走后,宇文邕紧紧握住拳头,整个人都兴奋得发抖! “佛徒侵占农田,不劳而获,又可逃避租税力役,简直是岂有此理!朕在一日,灭佛绝不停止,就先拿这几家开刀吧!” 宇文邕看着手中那张纸上写着的寺庙名称,还有旗下的田产和僧侣数目,脸上一阵阵的冷笑。 …… 齐军淮河大营里,接到高归彦召唤的高长恭,找来录事参军秦方太,将大营防卫的事宜交给对方。 “四郎,在下觉得侯瑱的反应很是蹊跷,此人曾经表面依附于侯景,在关键时刻反叛,人品并不牢靠。 此番居然同意出兵北义阳郡,可谓是出力不讨好,他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恐怕大帅这次会吃侯瑱一个大亏。 四郎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大帅麾下精兵不多,以镇军为主,若是败了也就败了,人回去就好。你只要能护得大帅周全,他回去后定然会感激你。兵败如山倒,四郎你可要悠着点。” 听到秦方太的话,联想到高伯逸那副吃定自己的脸孔,高长恭慎重的点了点头。 自家幕僚的话不仅不突兀,反而有无数佐证来证实他所说的。 不小心可真的不行呐。 第522章 风在吼,马在叫 申州城里,北周北义阳郡守将窦毅,这段时间可谓是坐过山车一样。 一会上一会下,看着城外的敌军来来去去,又去去来来,心都在嗓子眼。 然而,那些人就像是看不见他和他麾下四千府兵,六千镇军一样,全都是匆匆而过。此时此刻,窦毅想起高伯逸曾经对自己说的,自己看起来很危险。 实际上却是稳若泰山!当真是一点不假! 不要小看这一万人。 北义阳郡是南阳南面的门户,他卡在这里,高归彦如果想入南阳,要么必须经过侯瑱和王琳的防区,要么,就要绕道,从比阳那里进入。 那就跟段韶走一路了。 这样就很无趣了。高归彦宁可当乌龟,也不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所以窦毅的作用其实是很大的,虽然他并没有直接参加战斗。这就跟韦孝宽守在玉璧城一样,他在一天,北齐就不会从玉璧城入关中,同样的道理。 “将军,齐军高归彦所部,正在朝着侯瑱的防区而去,末将以为…他们这是要内讧?” 副将小心翼翼的跟窦毅说道。 实际上,他真的很佩服对方的大心脏。 像是乌龟一样在申州城里泰然自若的待着,任由着外面风吹雨打的,这份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传我军令,让士卒们这两天都吃饱,我们准备渡河,袭击河对岸的齐军营地,烧毁对方的粮草。” 窦毅平静的下令道,让副将吓了一大跳。 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啊! “那个,窦将军,齐军在河对岸有不少人马呢…我们真就去?” “嗯,就带四千府兵出击,兵在精不在多。”此时窦毅看上去有那么几分伟岸,副将是真的服了。 当然,若是能胜,那才叫心服口服。 “喏,末将这就下去办。”副将下去以后,窦毅这才长舒一口气。 昨日接到高伯逸的密报,让他伺机而动,袭击高归彦粮道。只要成功,齐军自会不战而退。到时候窦毅的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当然,让他北上支援宇文宪,这是不行的,北义阳郡必须要守住。有一支军队在这里,跟没有野战军在这里,对于北齐来说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这里没有兵马,那即使高归彦退了,段韶这一仗还有的打。如果窦毅能死死卡在申州城,那么段韶为了自保,只能含恨退兵,回去跟高归彦扯皮去。 其实段韶心中未必会很难过,真正难过的只有高洋一人而已。 至于申州城外十里侯瑱的大营,那不过是老弱残兵组成的空营而已,高伯逸早就把虚实告诉窦毅了! 这位家学渊源的大将,此刻在心里复盘从出征以来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得不感慨高伯逸确实是帅才无疑。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王琳,侯瑱,周军,齐军,除了齐军与周军不能联盟外,其余各方的立场,都是很微妙的。 谁跟谁一起玩,谁联合在一起对付谁,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高伯逸却能让所有人都一致对付高归彦率领的齐军一部,可谓是五个指头捉田螺,十拿九稳! “厉害了,擎天之柱,不外如是。娘子要是这一胎是女儿,我窦家可保数十年富贵。” 窦毅越发庆幸自己当初跟高伯逸结为儿女亲家。这种人物,去了哪里都会发光的。 自己的夫人是襄阳公主,高伯逸在齐国是襄阳王,还真是缘分啊。 …… 旌旗猎猎,高归彦带着一万禁军精锐,在淮河岸边如同守候猎物的猛兽一般,动也不动。 他可不傻,侯瑱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厮说不定是诈降,等着让自己好看呢! 所以高归彦让鲜卑段部出身的段畅,带着三万镇军,前去撩拨侯瑱,最好能攻下随县。 如果不能,那么把随县围起来,自己在后面守株待兔! 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段畅是鲜卑段部的人!至于是不是段韶的嫡系,那肯定不是。 不过肯定不跟自己一路就是了,这点不需要怀疑。 “高将军,赵先生回来了。” 副将在高归彦耳边说道。 “好,我亲自去迎接!” 高归彦一路来到营门前,将赵隐领到帅帐内,两人对坐,商议对策。 “王琳似乎想左右逢源,而且襄阳是天下少有的坚城,不好攻克,此番无功而返,真是有负将军重托。” 赵隐十分歉意的给高归彦行了个大礼。 “唉,我也是知道王琳不会那么容易说服的。赵公,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拿侯瑱开刀了。” 明明已经动手,却还要问一句,高归彦的小心思赵隐是洞若观火,只是不点破,不说破。 “老夫只是来协调高将军跟段孝先之间的关系,现在段孝先并未找高将军的麻烦,一切可以由高将军自行定夺。 老夫无权,也不该干涉。” 赵隐岂会被高归彦欺之以方?打太极打得炉火纯青,根本就不上套。 不过这也是高归彦想要的结果! “如此,那请赵公在大营里自便,末将近日将会南下随县,赵公多多保重。” 见赵隐这么说高归彦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你不找我茬,我自然当你是名副其实的监军。 赵隐拜谢离开之后,高归彦兴奋得来回走动,他身上穿着的胯裆铠互相摩擦,发出一阵阵金石之音,仿佛胜利的前奏曲。 “报!高将军,有段将军的紧急军情!” 帅帐外有传令兵通报,高归彦让亲兵带传令兵进来,沉声问道:“什么军情?” “段将军已经攻陷了随县,掳获了侯瑱的所有家眷,还有停泊在河边的战船。 段将军请示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好! 一股豪气从脚底板开始,直冲头顶! 高归彦兴奋得不能自控! 家眷被拿下,战船被拿下,出征在外的侯瑱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来人啊,取我的帅旗来,点兵升帐。今日,我便要与那侯瑱决战!” 段畅的镇军虽然攻陷了随县,但是并未与侯瑱军主力交战,对方应该在极速回援当中,肯定不攻下随县绝不罢休! 段畅很可能敌不过对方,但是没关系,自己手中这一万实打实的禁军投入其中,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523章 血战天河口(上) 段畅占领了随县,顺便就派人驾驶侯瑱留下的战船,沿着荆襄的水路到淮河,然后将船只停靠岸边,留给高归彦随意使用。 正是因为这样,高归彦才会认为侯瑱此番是吃了自己的血亏,现在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来人啊,全军登船!” 高归彦此番舍去了骑兵,甚至连那五百装具骑兵都留在了大营,因为骑兵上了战船就没有用了。 骑马也没有船只跑得快。荆襄地区不比南阳,这里水更多,骑兵的作用更小。 一万禁军登上了侯瑱的战船,高归彦也上了所谓的“旗舰”,一艘三层楼高的大楼船!光这艘船就能运兵数百人! 他不由得感慨南方与北方,打仗的规矩确实是不一样的,或者叫差别实在太大! “段畅怎么说的呢?这一趟我们怎么走?” 高归彦问身边的行军向导。 这个人身材矮小,水性惊人,堪称是浪里白条。他是荆襄本地人,熟知地理,被高归彦聘用,招入幕府。这次攻打随县,就是此人带着段畅,确保了大军没有走弯路。 这一趟也是让高归彦明白了一个道理。 高伯逸未必很厉害,但是此人在荆襄吃得开,确实有过人之处。自己和段韶到了荆襄和南阳,都感觉有些水土不服。 “大帅,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要注意的,唯独天河口,这个要害之地要注意一下。” 天河口,北义阳郡到随县的必经之地。这一地名古来有之,有考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名字居然一直沿用到了现代,可谓是经历沧海桑田不变色。 它毗邻汉江,很早就已经建立集镇。荆襄地区的运输线路,有一条“主干道”主要通过汉江水运,南到丹江口,从天河口中转运输,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 这地方也是侯瑱重兵把守的要地,只不过被段畅给平了。 天河口位于汉江中上游的天河出口交汇处,水深浪小,利于停泊,自古以来就有天河口码头。 这向导可真是找对了人。 “天河口现在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无妨的。” 沿着汉江,实际上还有一条陆上通道可以到随县,不过这条路是小路,并不能维持补给线,逃难还差不多。 “慢点走,无妨的。”高归彦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十分担心侯瑱会在天河口这里找茬。 但是对方的战船已经全部被俘获,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呢?如果不是段畅跟自己汇报了这个消息,他会发了疯水路前往随县? 不存在的! 正在这时,一艘轻舟顺流而下迎面而来,上面站着的人穿着齐军军服,一副斥候打扮,衣衫残破。 用竹竿把人捞上来以后,高归彦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高将军,侯瑱主力正在进攻随县,与段将军激战,战况十分激烈!卑职冒死突围,希望高将军率野战精锐击破侯瑱军!” 斥候将段畅的求援信递给老神在在的高归彦。 心终于落地了! 他听说侯瑱正在猛攻随县之后,不仅不慌张,反而高兴得想要引吭高歌! 什么东西最可怕?是毒蛇猛兽吗? 不对,其实最可怕的东西叫未知,或者叫不可控!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是因为他们力求将这些不可控因素降低到最小! 现在知道侯瑱出现在随县,那么可以确定,天河口是安全的,侯瑱的战船确实是已经被自己全部俘获。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迅速通过天河口!” 高归彦一声令下,船队的速度加快,队形开始变得有些散乱。 …… 随县县城高大,算是荆襄地区排的上号的大城了。不过北齐军的大将段畅,此刻却恨不得城墙能像大树那样生长。 再长高几丈就完美了! 说是让侯平来增援,为什么侯平的精锐水军还没有来啊! 自己麾下的兵力虽然足够,但是…都是不堪战的镇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如果他们知道补给断绝,根本就没有援兵的话。 如果不是知道侯平已经断了侯瑱的退路,占领了安陆郡,那么就算是个傻子,此刻也不会出兵随县。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敌军似乎没有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牵制,攻城时生龙活虎的,让人不敢相信。 一刀将爬上城楼的侯瑱军“先登”砍翻在地,段畅在心中把高归彦骂了个半死。 对方没安好心自然是真的,因为自己出自鲜卑段部。 但是没办法啊,你能决定自己爹妈是谁么?他又不是段部的嫡系,能进禁军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进不了“上二军”,那是因为自己并不是段韶的“自己人”。 鲜卑段部那么多人,大家都姓段,要是每个都身居高位,恐怕把齐国所有的官都拿出来,都不够人分的。 …… 侯瑱军终于退却了。 段畅累得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早就听说荆襄边境的镇军不堪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战力太娘的水了。 段畅虽然年轻,但却能认清自己,能冷静的分析战场局势,不会骄傲自满。从现状的情况看,局势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凶险得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侯平这个人,很可能已经背叛了齐国,或者说是故意要坑害高归彦。段畅觉得如果侯平是真的在助力,现在侯瑱军早就崩溃了,岂能生龙活虎的攻城? 侯瑱军如此不要命的攻城,他难道不怕被高归彦一棍子把部队打散了? 他如此有恃无恐,那说明已经有别的部队,去对付高归彦麾下的禁军。那支军队人数不会少,而且还得有情报支持,还需要有强力的水军…… 难道是王琳?难道两人已经联手了? 段畅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事实的全部了!一时间只觉得背脊发寒,这背后是不是有一只黑手在穿针引线呢? 不然何以王琳和侯瑱早不联合晚不联合,偏偏这时候联合? 段畅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也许高归彦真的到不了随县了。 …… 天河口的渡头,高伯逸亲自指挥独孤信配属给他的亲卫,打扫停泊船只的栈桥,搬运齐军的尸体,破损的东西一律拆除。 独孤信不动声色走到他身边,疑惑的问道:“王琳真的会如约派出精锐水军么?高归彦麾下的齐军可是非常能打的,不可小视啊。” “如果王琳此时都不拼命,我觉得他可以现在就买一口棺材自己躺进去了,岳父大人尽管放心便是了。” 第524章 血战天河口(中) 天河口这一段的汉江,水流非常平缓,便于战船在此地布防。段畅是从晋阳来的武将,不习水战,并不知道水战和陆战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自三国时期以来,各种水战战术的运用都已经趋于成熟,主要有几种形式。 第一种,也是用得最多,见得最多的,乃是“接舷战”。 交战双方用钩锁拉住对方战船的船舷,然后短兵相接,夺权对方的战船。所以往往水军的大船都是采用了楼船的形式,因为居高临下可以放箭,双方士兵在争夺与反争夺中,能大量杀伤敌军。 一艘楼船最多的时候可以运载数百乃至千余兵马,可谓是在水上移动的步兵方阵。 第二种是火攻,一般是小船烧大船,需要借助风力,可以以小博大。大楼船的两侧,往往悬挂着可以放出去的“火船”,不过有时候操作不好,就会烧到自己。 这种方式虽然很常规,风险却是极大,满盘皆输也不是不可能。南北朝时天然石油已经被南朝和北朝使用,并有许多详细的史书记录和县志记录。 火一旦烧起来,那是一片一片的烧,光靠大江大河里的水是浇不灭火的。南陈徐度率水军偷袭北齐巢湖水寨,一口气烧了几千条船! 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例子,也实在是很多,比如说历史上王琳火攻侯瑱,风向突变,那些火船反过来烧自己,十万大军死得七七八八的。 这些都还是南北朝中后期的记录。 第三种,是大船使用器械,对小船进行粉碎性打击!这种模式也很常见,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隋初杨素率领水军大战南陈水军,就是靠着所谓的“五牙大船”,一举击溃了强大的敌人! 但是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相关应用。当然,五牙大船是用木杆将小船击碎,而其他的楼船,则是用所谓的“挑杆”,将小船掀翻! 或者直接利用船的质量和惯性,将敌船撞翻。船和船同样重,但由于船型不同,稳定性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这种战术在南宋虞允文采石矶大破金国水军时,得到了广泛应用,甚至是决定水战走向的胜负手。 所以从上面简略说的东西就可以看出,一个将领懂水战,另一个不懂,两人哪怕其他学识,性格,人品都一样,手下的水军一模一样,真正打起来,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 段韶和王琳指挥同样的水军作战,前者会被后者吊着打!水战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和知识储备,不是会骑马射箭就能搞定的。 此时此刻,高归彦在天河口的汉江面上,发现自己的“水军”,被一支庞大而雄壮的水军拦住了去路! 对方有一艘硕大的楼船,比自己的座舰还要大,看起来极为可怖。 却又没有在江水中搁浅! 这说明对方的船型十分精妙! 高归彦虽然不懂水战,但是好歹还是有些眼力劲的。 他今天才得到侯瑱的战船,士卒完全没有操练,能驾驶船只在江面上航行,保持松散的队形,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可以说是超常发挥。 现在要跟对方水战,用一句怼人的话说,就叫“凭你也配么?” “快,船只向左岸靠拢,那边有渡口,全军下船,到了岸上,就是我们的战场了。” 高归彦头脑非常冷静,而且还没打就怂了。 他这一次的“转进”,让自己最终成功活着回到了邺城,如果高归彦这时候想装x,几乎可以肯定,他麾下的一万禁军绝对会全军覆没! 北人会游泳的人并不算多,更别说现在大家一个个都是穿着皮甲,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掉水里就会变成一块石头沉到最下面! 高归彦的旗舰一马当先的靠岸,其余的船只依次首尾相连,不同的船只挤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船上不比地上,高归彦从前的经验毫无用处,他上岸之后,发现对方那支水军靠拢过来。 像是一群母狮子在捕猎,将羊群赶到一起,然后进行围猎! “轰!”“轰!”“轰!” 大船开始撞击自己的小船! 很明显,对方并不想因为风向改变,使用火攻而阴沟翻船。他们十分稳健的利用船只的惯性,将自己这边的船只分割包围。 那些邺城的禁军多数晕船,被撞一下之后,别说拿起兵器打仗了,他们能站稳了不倒下都要偷笑,一个个都晕晕乎乎朝着渡口栈桥的方向跑去。 连与对手交战的勇气都没有。 明知必输,还有其他生路,换做是你,你不跑么?留在船上过年? “把我的帅旗立起来,收拢士卒!” 哪怕莫名其妙战败了,高归彦依然在冷静的下令。 副将将写着“高”字的帅旗立了起来,很快,那些惊慌失措的禁军士卒,看到了帅旗就慢慢的聚拢过来! 敌军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船上的人根本就不下船,也不射箭,只是使用船只本身的器械,破坏高归彦所部的战船,将上面的人撞到汉江之中! 一个时辰后,高归彦收拢了四五千精锐,辎重全部丢失,幸亏装具和马匹全部都留在了大营,不然这次真是哭都没眼泪! 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这样输得莫名其妙又在情理之中,高归彦恨恨的跺了跺脚,对副将大喊道:“传我军令,陆路返回淮河大营,然后全军渡河返回齐国边境,守住粮仓和小城!” 从出征到现在,一路上都昏头,出了许多臭棋的高归彦,总算是下达了一条达到诸葛孔明和司马仲达那种水准的军令! 这条军令包含了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对未知战场局势的准确预估,对自身实力和敌军实力的精确判断。 还有壮士断腕的强大决心和完善的退路!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就能将所有军队都带回齐国,也算是对高洋有个交代了。 然而,世间最怕的东西,一个是“如果”,另一个就是“万一”。 …… 从天河口到齐军淮河大营的必经小路两旁,埋伏着穿着黑色军服的周军。路前方是一座山丘,两旁是河沟,河沟再过去就是满是密林的斜坡。 哪怕周军密密麻麻的潜藏在树林里,只要他们不冒头,就绝不会被发现。这也是此路线不常有人走的原因之一。 因为当年荆襄蛮荒,靠水吃水的匪盗,常常在这些地方设立据点,传递消息,销赃,打劫路人。久而久之就被汉江这条黄金水道替代了。 第525章 血战天河口(下) “贤婿,为何不在天河口的渡口设伏?” 蹲在一片灌木丛后面,独孤信疑惑的问高伯逸。这个问题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两军夹击,王琳封锁水路,自己封锁渡口,高归彦还跑得掉?他是神仙吧! 那样打一仗,这一万齐国禁军,一个人也跑不掉,全都得乖乖在天河口渡口交代了!独孤信就是有这个眼光和把握。 换一头猪去指挥,也能把对方全歼啊,为何要在这里设伏呢? “岳父大人,如果在渡口岸边设伏,别说是高归彦,就说白起复生,也要乖乖束手就擒! 但是杀了高归彦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好处啊,为什么不放他回去呢。”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战场上杀人不是为了杀人,抓人也不是为了抓人,这背后都有显而易见的利益。 独孤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有些明白高伯逸的思路了。 回邺城以后,高伯逸的政敌是段韶还有唐邕那帮人。高归彦属于北齐宗室大佬,属于可以拉拢利用的人。 至少,高归彦是绝对不可能跟段韶穿一条裤子的。 只要有这点就足够了。放走高归彦百利无一害。 “贤婿,回邺城以后,你有何打算。” 独孤信微叹一声问道,现在前途如何,还真是难说得很。赢了又如何呢,周军是宇文邕的,又不是他独孤信的,能完全掌控的本部人马不过三千人而已。 只有这些人是愿意跟着自己一起造反的! “岳父大人,我估计宇文邕收拾其他三位柱国,已经是箭在弦上。听说李弼已经旧疾缠身,搞不好就会撒手人寰。 他下葬的那天,就会是宇文邕政变的那一天!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万万不能犹豫。” 看高伯逸说得严肃,独孤信缓缓点头,自己这位神奇的女婿,当真是摸透了宇文邕的脾气。 “柱国大人!小道上有人来了!只怕不下四五千人!” 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在独孤信耳边悄悄的说道。 此处伏击的地点有三处,这里是中间一处,屯兵四千人,其他两处,各屯兵三千,参与伏击的大军的只有一万人。 不为别的,只是这里地形狭窄,根本无法展开两万人。 老鱼带着一万人守在邓州,防止段韶偷袭。 由于深受前世墨菲定律的毒害,高伯逸劝住了想要一举拿下齐军淮河大营的独孤信,让自家兴奋起来的岳父大人好好冷静一下,步步为营,哪怕少歼灭点敌军都是可以的。 “放他们过去,等看到帅旗以后,再发信号。” 高伯逸沉声说道。 等传令兵走后,独孤信不解问道:“你如何会断定高归彦有帅旗?” 旗帜在战场上丢失,其实十分常见。 “如果没有帅旗,高归彦根本无法集中残部,恐怕此刻已经死在渡口。他能到这里来,说明高归彦和他手下的几个大将偏将应该没什么事。” 言之有理! 此刻独孤信也开始佩服高伯逸起来,对方见微知着,目光敏锐,真是个厉害人物。 垂头丧气的齐军经过了自己面前的道路,因为隔着一条沟渠,阻断了气味。此刻高归彦麾下的败军之将们,谁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正当高归彦和手下众将打算经过前面的山丘时,三朵烟花从路边射向天空! “砰!”“砰!”“砰!” 烟火? 已经吓成惊弓之鸟的高归彦一愣,这玩意他当然知道是什么。邺城有个专门的造作坊,生产烟花的,直接为军中提供发信号用的烟花! 这东西为什么伏击自己的军队会有?思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路两旁的密林里,无数箭矢射向他们! “不好有埋伏!众将士,有敌无我,冲过山丘,我们就能逃出升天!” 高归彦再一次超常发挥,下了一道拯救很多人性命的军令。 此时此刻跟伏兵pk?那是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好不好! 他们现在连辎重都没有,怎么跟敌军交战? 直接撒丫子跑路就行了,谁运气好,谁跑得快,谁就能活命,很公平的。 绝境中,疲惫不堪的齐军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不就是跑路嘛,有什么难度,直接跑就是了! 齐军上下,从统帅高归彦到普通士卒,都是一边跑一边丢弃盔甲,亡命逐突,很多人就连手里的兵器都丢掉了,只为自己能跑得快一点。 在高伯逸和独孤信瞠目结舌的表情之下,齐军跑过了伏击区,留下了一地尸体,其实事后清点战场,他们这一段也不过是死了几百人而已! 当然,这年代没有青霉素,破伤风来了也要人命,多少负伤的齐军能活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但确实有很多人顺利的逃之夭夭了! “高归彦此人不能小看啊,他在绝境中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独孤信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朝着水沟扑过来,结果对方并没有做这样傻逼的事情,而是放弃了一切抵抗,扔下了一切负重,只要跑路就行了。 这几乎是唯一的生路! 一个人在没有思考时间的情况下,趁着大军士气还在,阵型还没有溃散的时候下达这样的正确命令,高归彦打了这么多仗,只要头脑不发昏,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走完过场了,我们收拾残局吧。” 其实这次伏击场地的布置,是有残缺的。因为高伯逸想放高归彦一马,所以对方才能跑掉。 不然他往山丘上安排一千精兵,高归彦能跑哪里去?拿着拳头跟穿盔甲,拿盾牌的精锐士卒厮杀? “众将听令,打扫战场,齐军尸体就地掩埋在山丘下,兵器和盔甲带走!” 下令完毕之后,独孤信一脸佩服的看着高伯逸,沉声问道:“我们现在是回邓州还是去齐军淮河大营?” “去大营吧,齐军的辎重,不要白不要。可惜对岸的粮草估计已经被窦毅烧掉了。” 看着高伯逸满脸惋惜,独孤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道:“齐军主力若是还有粮草,是不会轻易回邺城的,你我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为何此刻你还要反悔呢?” 高伯逸只是叹气,对独孤信的疑惑避而不答。 第526章 战略反击(上) “四郎,我们把大军撤回对岸吧!” 齐军淮河大营里,高长恭正在读兵书,没想到在河对岸的秦方太,直接过河来找他! “怎么了?你不守河对岸粮仓,来这里做什么?” 高长恭不悦的训斥道。 “四郎,卑职已经以四郎的名义,将大部分粮草转运光城郡,除非周军孤军深入,才能烧毁粮仓。 四郎,如果我没有料错,此番高大帅已经败了,我们放弃这里的大营,固守对岸,还能维持防线!” 卧了个槽,你想害死我啊,假传军令? 高长恭的脸都气红了。 对岸的粮仓,你他喵的下令搬运到相邻的郡? “秦方太!你的狗胆怎么能如此的大!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行!” “四郎,我一个人死,好过我们这一堆人死,你现在不撤退,很快就撤不走了。 最新的战报在这里!” 秦方太大大方方的将一张带血的纸递给高长恭,上面写着攻占随县的段畅,力战不降。但城门被人打开,现在已经被侯瑱俘虏。 守军突围的寥寥无几,几乎全军覆没。 “四郎,信是段畅的亲兵送来的。 此人还说在路上看到了很多齐军尸体。四郎,等你想走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方太跪了下来,苦苦的规劝! 古代打仗,受限于交通与联络的限制,当主帅或者主将做出决定之后,往往一天乃至几天后才能显示出效果。 这时候就很考验对战场局势的判断力。 如果敌人都打来了,才知道要准备防御,干脆洗洗睡吧,还当什么主帅啊。 此时此刻,很明显秦方太就比高长恭想得要远。 “如果我撤了,那高大帅是不是……很危险?” 高长恭沉声问道。 这个时候离开,放弃营地,回到对岸,确实可以把残余的齐军带回邺城。 可是也会被高洋军法问责。 因为主将高归彦失踪或者死亡,你这个旗下的大将居然活着回来了不去搜寻,这明显是要吃板子的行为。 秦方太作为参谋,才智和品德都不缺,唯独缺了大局观。 “高大帅…很可能被围攻了。留在这里或者不留,都没有什么影响。” 果然,秦方太是高长恭的幕僚,自然不会考虑高归彦的死活。要知道,高归彦跟高欢不是一脉,秦方太一家是跟着高澄混的,怎么可能给高归彦面子! 而为高澄儿子高长恭出谋划策,则是人臣的本分。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要守在这里,直到有高大帅的消息。” 高长恭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对着秦方太说道:“帮我披甲,我要去巡视大军。” 战败的消息肯定会零零星星的传来,这个时候稳定军心非常必要。而主将雄赳赳气昂昂的出现在军营里四处游荡,就是稳定军心的不二法门。 兵法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正在这时,传令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大声叫道:“高将军,高大帅在天河口被王琳军和周军伏击,大败。现在正带着人突围,请高将军赶紧去增援了,迟了,高大帅恐怕…凶多吉少! 送来口讯的人刚刚死在了大营里,全身是血,好惨啊!” 晴天霹雳! 秦方太果然料中了! 高长恭吓得有点抖,随即冷静下来,对秦方太道:“我要点兵,你去把我那一千装具骑兵都凑齐。我要去救援高大帅。” 高长恭还没动,胳膊就被秦方太拉住。 “刚才我劝四郎撤退,是因为我也没料到高大帅会败这么快。现在不行了,请四郎点齐兵马,以镇军固守营地,以那一千装具骑兵为预备,死守淮河大营!” “败军会陆陆续续到这里的,四郎守住浮桥,让高大帅带着残部退到对岸,然后我们再找机会过河,退到光城郡,如此就算是收兵了。 卑职之前将粮仓搬迁到光城,高大帅估计也会退到光城,四郎……此时不能轻动。 装具骑兵一旦被伏击,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四郎要三思啊!” 穿装具要时间,你穿着装具走不远,不穿的话被突袭没办法,所以率骑兵营救高归彦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点子。 倒是守在营地里,用装具骑兵以逸待劳,打退各路神仙,才是正确的展开方式。 不得不说,秦方太的话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 “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高长恭有一种预感,自己被那个蠢女人放回来,似乎就是一种宿命,这个宿命让他在此战中挑起大梁,在此战中成为中流砥柱。 在此战中,跟高伯逸兵戎相见! “那好,你去安排镇军的防卫,我去召集那一千装具骑兵,我们分头行动。 此番齐军能不能回邺城,就看我们这下能不能建功了!” 高长恭激动的拉着秦方太的手说道。 不过对方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很简单的道理,敌人已经收拾了高归彦和段畅,那么自然也能腾出手来拔掉齐军的淮河大营。 估计申州城里的周军,已经在淮河对岸四处寻找齐军的粮仓所在了。 秦方太为自己的胆大妄为暗暗庆幸。 没了这批粮草,齐国的光州恐怕最后都要沦陷,到时候高洋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 现在齐军淮河大营的位置便于进攻,却不利于固守。高长恭当机立断,带着大军退到伏龙城,这座窦毅当初修筑的小城附近。 然后以这座城为根基,在城外三面布置木栅格,将大营安置在了此地。 此城背靠三座浮桥,方便渡河。此外两岸之间本来就建立了渡口,有不少船只可以方便运兵。 可以说是一处撤退的绝佳桥头堡! …… 听从高伯逸建议出击的窦毅,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如果攻击齐军在对岸的营寨,自己手里不过四千府兵,好像不太够用。。 而寻找粮仓的位置,又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窦毅判断是齐军有所防备,将粮仓后置了,拉长了补给线。 这么做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可以最大可能的保护粮仓。 坏处就是拉长了补给线,敌军断粮道的可能性更大了。 很难说哪种最有利,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怎么做。 “窦将军,我们要不回去的时候击破齐军淮河大营,至少去试探下虚实,怎么样?” 副将看到窦毅面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第527章 战略反击(下) “咦?齐军已经有了准备啊!” 窦毅带着四千府兵,悄悄的接近齐军淮河大营,然后惊讶的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收拾得很仓促,但是重要的辎重全都带走了,可以说是匆忙而不慌乱。 “窦将军,齐军没有走远,在淮河边上呢。” 斥候骑着快马过来,对窦毅禀告道,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淮河岸边?这是在做什么? 窦毅对于齐军的古怪举动,颇有些疑惑不解。 既然已经知道战败,那么逃到河对岸,才算是逃出生天,在淮河这一侧修建营寨,并没有什么卵用。 说白了,韩信的背水阵,知道不,背水一战的来历。现在齐军做的事情,就在背水下寨,准备背水一战了。 如果不知道战败了,那么像之前那样守在淮河大营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朝哪里出击都方便。 齐军的这位大将,到底是在想什么?为将水平不够,也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窦毅半天都沉吟不语,很久之后才问道:“齐军在做什么。” “回禀将军,齐军在修筑营寨!他们是围绕着我们修建后废弃的伏龙城修筑的!” 土墙外面修木寨,乃是从大秦那边传来的修城方式,知道的人不算少,毕竟这种技能很实用。 但这样的人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绝非无能之辈。窦毅对此非常确定。 如果让对方把城修好了,只怕会很扎手。 不行,一定要趁现在敌军立足未闻,将其灭掉,断掉齐军的退路。 这样北齐南线的兵马,就已经全部陷在这里了。被吃掉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好比一个美女被锁在密室里,里面还有一大堆流氓。门出不去,那么最后惨遭xx是无可避免的。 “传我军令,目标伏龙城齐军,今日一定要破城,将齐军赶下淮河!” 齐军大营里可能还会有许多人,说不定大大多于四千,甚至几万都有可能,窦毅带着四千人去,很可能只是送死而已。 但是打仗很多时候并不是在简单计算双方兵力有多少,如果那样就能定胜负,不如每次战争,把自己这边和敌人那么的人比较一下数量就好了。 很明显的是,现在南线齐军已经兵败如山倒,想把局势扳回去,几乎没有可能! 那么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哪怕大营里数万敌军,又能有多大的战心呢?没有了战心,哪怕再多人,再精锐的军队,也只是土鸡瓦犬而已。 周军如同饿虎扑食一般,猛地朝伏龙城的方向而去,本身也就十里地的距离。 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窦毅终于看到远处齐军正在热火朝天的布置营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真是天助我也!” 窦毅松了口气,此番在北义阳郡防守,异常的憋屈,不能出击,不敢出击,苦苦困在申州城,整日提心吊胆的。 虽然没有损失什么人马,但也没什么建树,简直就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城外的齐军周军王琳军侯瑱军各种斗法。 这回总算是可以出口恶气了! “传我军令,全军出击,不破敌军大营,誓不甘休!” 窦毅举起佩剑,指向齐军营寨的方向。一千骑军在前,三千步卒精锐在后,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朝着目标飞扑而去。 作为主将的窦毅,没有跟着大军冲在最前面,而是位于大阵最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齐军的动静! 不出所料,那些招募而来的镇军,看到周军突然发起攻击,全都吓傻了! 他们手里连兵器都没拿,全部都是在搬运木料,修建栅格,看到武装到牙齿的周军,已经魂飞魄散,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 “这一战稳了!” 窦毅非常喜欢高伯逸说的这个词,稳了,就是稳操胜券的意思,很有儒雅之意。 现在他几乎开心得想引吭高歌! 正当他打算凑近一点看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支身披重甲,连战马都披着马铠的骑兵,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他们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辉! 战马涌动的声音如同奔雷一样,朝着周军步兵方阵的位置冲击而去,直接将四千周军拦腰斩断! 军阵侧面被袭击,周军虽然是精锐的府兵,盔甲也算精良,但由于没有任何防备,军阵中间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变向,直接被战马冲倒地,随即被践踏!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扭转过来。窦毅从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生猛的攻势! 这一次冲击是如此完美,火候把握得如此地道,饶是对方主将是自己的敌人,窦毅也忍不住想叫好! 装具骑兵的威力,在此时此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不要怀疑这种昂贵兵种的威力。当年李弼就是带着几十个装具骑兵,在高欢二十万大军之中纵横,将其军阵一分为二,如同快刀切肉一般! 如今五百装具骑兵的威势,直接击溃了窦毅麾下的周军! 看来,这些府兵精锐保不住了,让骑兵先撤回来吧! 窦毅已然明白此战并没有什么获胜的希望了,刚才那一幕或许就是敌将在引诱自己主动出击!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鸣金收兵!” 窦毅当机立断的下令,那些已经冲到“工地”里面的周军轻骑,也发现局势不妙,顾不得杀人,直接朝着后方奔逃而去,又与那些装具骑兵撞上,厮杀成一片! 窦毅轻叹一声,知道自己麾下的精锐已经交代在这里了,他招呼亲卫收拢兵马,朝着申州城的方向退却,至于那些步卒,不需要搭理了。 有那些装具骑兵在,只要不投降的步卒死路一条,这是想都不需要想的事情。 …… “难以置信!” 高长恭翻身下马,摘下头上狰狞的头盔,拿在手里。 地上全是周军的尸体,还有少量齐军镇军的尸体,至于自己麾下的五百装具骑兵,根本就是毫发无损!仅仅是伤了几匹马而已。 而另外的五百预备队,根本就没用上! “四郎,刚才那一战真是精彩,有西楚霸王项羽的气势!” 秦方太走过来,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这就赢了?” “可不是赢了么!” 高长恭很困惑,高伯逸喜欢左边折腾右边折腾,结果自己带着装具骑兵只要一击,就刺破了周军方阵,三千步卒无一漏网。 战争的窍门到底是什么?打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此刻高长恭有些自我怀疑。 第528章 南面吹来的风 面前之人看起来比高长恭大一点,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人也很硬气,把头侧过去谁也不看,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高都督,这人就交给你了吧,留在我这里也不合适。” 随县县城的府衙里,侯瑱得意洋洋的对高伯逸说道,顺便踢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脚。 侯瑱与高归彦之间的战争,只要不撕破脸,那就是北齐内部,中央禁军与边军藩镇之间的互相倾轧。 这种战争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数都数不过来,最显着莫过于清朝时康熙平三藩。 “你叫段畅?平原王的亲戚?”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难道自己抓了段韶的侄子么? 段畅摇了摇头,依然是闭口不言。 高伯逸支开侯瑱和亲兵,为段畅松绑,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将佩剑和盔甲都还给他。 “高…襄阳王殿下这是何意?” 段畅显然是认识高伯逸的,不过高伯逸不认识他而已。邺城禁军里面有谁不知道高伯逸啊。 “我这里有封信,你替我交给陛下,记住,亲手交给陛下。就说我高伯逸处理完南阳的事情,自然会孤身上路,到邺城给陛下负荆请罪。” 不会吧! “襄阳王…您这是,在做什么?” 既然是一伙人,为什么你要打我们啊! 你这么任性,高洋知道么? “放心,陛下知道的。军国大事,并非你现在站的高度能看透的。请相信我并没有背叛齐国。” 段畅木然点头,然后接过自己的佩剑,盔甲他没要,已经残破不堪了,穿身上还不安全。 高伯逸将渤海长公主高彾送给自己的玉佩递给对方说道:“当年神武皇帝得一美玉,为所有子女各打造一玉佩,陛下肯定认识。你将此物交给陛下,他定会知道我心意。” 段畅继续木然点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本来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自家居然被放了。 呵呵,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莫测啊。 “谢襄阳王不杀之恩。” 段畅不傻,从现在的情况看,高伯逸回邺城以后恢复爵位什么的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他跟高洋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段畅以自己有限的权术智商思考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细思极恐,不如不知”的结论。 “行吧,此番你大败,回去后肯定要受到军法处置。且安心,等我回邺城,就救你出牢笼。” 高伯逸拍拍段畅的肩膀,这么明显的拉拢,对方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活该在监狱里苦死一辈子了。 “谢襄阳王提携!在下感激不尽,未来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段畅连忙跪下来磕头谢恩。没人是傻子,此番齐军战败,回邺城定然是大面积的权力洗牌,给自己找个靠山,只是求生之人的基本操作而已。 “行了,快去吧。没人会拦着你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别骑马,找个船先去郢州,然后再骑马回邺城。” 齐军南线现在已经乱起来了,骑马的人不是传递情报的斥候就逃难的将军,这些人都是大鱼肥羊。纵马奔驰等于是在说快拿箭射我! 高伯逸考虑得很周到,段畅感激的点点头,不动声色接过玉佩就走。 等段畅走后,府衙大堂响起一阵掌声。 “襄阳王的这一手收买人心倒是炉火纯青啊。” 一位中年老农打扮的人走到大堂,居然是此次齐军的监军,高洋最信任的文臣,赵隐! 为什么赵隐会在这里呢,因为他知道被王琳和侯瑱捉住没事,但是被周军捉住,那可就要坏菜了。 所以当他遇到一个侯瑱军的斥候时,就主动投降了,然后跟着侯瑱大军一路,被奉为上宾,一起到了随县。智者总是能剥茧抽丝,找到最适合,最简易的方法来实现目的。 “赵公打算以俘虏的身份,跟着在下?”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赵隐出现在这里,太让人意外了。 “老夫知道的秘辛太多,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段韶和唐邕未必能容得下我,还是你这里安全。” 高洋大概率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有所察觉外,赵隐也是心里有数的人。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高洋猜忌之心日益加重,恐怕就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而高殷又没有成长起来,再加上对要不要立段妃为后,一直是心存疑虑。 所以处于漩涡之中的赵隐,实际上处境是非常危险的。 可以说人人都有动机要他的命。 高伯逸则是里面最好说话的一位。当然,只是目前而已,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此番高归彦所率禁军大败,力量天平再次偏向段韶为首的鲜卑力量。 高洋可以用来平衡鲜卑势力的砝码比之前更少了,而且斛律光家族也不是能够绝对信任的人!他们虽然与娄太后保持着相当距离,看起来像是中立,然而一旦有事,谁也说不好他们会偏向哪边。 也许现在高洋也很想念高伯逸,迫切希望他回邺城,重新编练禁军,主持大局! 所以赵隐来了,他想跟对方好好谈谈。与虎谋皮虽然危险,但是如果不要老虎的皮,其实这些猛兽还是可以打交道的。 “赵公学富五车,此番战役,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高伯逸虚心请教道。 只见赵隐摇摇头道:“王琳侯瑱都可以被你驱使,独孤信是你岳父,你本身就是齐国的王爷,娶了渤海长公主,其大势已成,连陛下都要依仗你。 老夫已经无话可说。” 赵隐轻叹一声,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事情说透了。 高伯逸的权谋思路,基本也就是他说的这么回事。 高伯逸原本的准备,是打算全歼包括段韶在内的十多万齐军,如果实现,只怕是一棍子把齐国打死了! 现在收拾了南线的齐军,战役已经基本结束,好好收尾就行了。 “主公,窦毅在申州城附近惨败,四千府兵,只回来了几百骑兵,三千步军全军覆没!” 正在这时,杨素从外面进来,也不避讳赵隐,直接跟高伯逸汇报道。 “嗯?老窦惨败?不可能的吧。”高伯逸已经把最容易的活交给老窦,他怎么可能惨败呢? “据探子回报,高长恭带着五百装具骑兵,将周军步兵拦腰斩断,这一击就击溃了窦毅麾下步军的建制,剩下的没什么好说了。” 高长恭? 高伯逸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第529章 墨菲定律的毒害 墨菲定律的内涵是:如果坏事情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 简单的概括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伯逸非常不想跟高长恭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但是从战况看,这样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大。 短短两天时间,王琳军,侯瑱军,独孤信军,全线出击,分别打击已经铺开战线的南线齐军! 除了高长恭在淮河岸边大胜窦毅,全歼周军步卒三千人之外,南线齐军全线溃败,统帅高归彦更是带着邺城禁军一部狼奔逐突到伏龙城。 当他跟高长恭汇合的时候,身边的大军已经不足千人,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被放弃。 …… “岳父大人,您带着一万周军,北上支援宇文宪。如果我算得没错,段韶应该会最后一搏,闪击宛城了。 成了,这一仗他还有的打,不成,班师回朝请罪。岳父大人好好守住宛城就行了,我收拾完北义阳郡的场面,就北上支援。” 樊城渡口,独孤信正在送别高伯逸,对方立刻就会过江,跟暂时驻扎襄阳城外的周军汇合。 此番独孤信见识到了高伯逸的手腕,也认识到了这家伙在荆襄之地确实手眼通天,说话很有分量。 不过也仅限于在这里了。 他回到邺城,就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了,所以才需要找到各种手段自保。 “贤婿不考虑下么?那高长恭是你义弟,兄弟手足相残,何其可悲?宛城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老夫久经战阵,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独孤信有点手痒,想上场玩两把。谁知道南线的齐军已经一溃千里,没什么好耍的了。 “岳父大人,很多事情都要有一个了结,逃避是逃避不过去的。现在南线还有点火星,要是齐军卷土重来了,那我们前面的功夫就白费了。” 齐国国力雄厚,此次看来虽然禁军整合尚未完成,军力不济,但国家有钱有粮却是实打实的。高长恭在淮河岸边的这颗钉子,一定要拔掉! 拔掉以后,齐国在南线会一直退守到光城郡,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这也是高伯逸和独孤信他们商量好的战线! 所以这种最重要最关键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做是不靠谱的,只能自己亲自操刀。 “贤婿保重,我们宛城再见吧。” 送别了高伯逸,看着对方所乘坐的小船消失在视野,独孤信轻叹一口气。之前两人合谋了一件大事,说是南线齐军崩溃以后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 伏龙小城是当初窦毅发动民夫修筑的小城,完全是军事用途,可以将其视为垒土而成的小城堡。 这里只有一间签押房,既是主将的卧室,也是开会和下达军令的会议室。 此刻一身血污,颇为狼狈的高归彦看着高长恭,真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帅,请立刻过河,组织那里的残兵撤退,最好一路撤到光城郡。我带着三千兵马死守浮桥,能守几天守几天。” 高长恭单膝跪下请战。 哪怕平日里高归彦眼高于顶,有些看不上高长恭这个帅哥小白脸,此刻也是有些动容。 不需要说,高长恭后面肯定会受到周军乃至王琳侯瑱他们的疯狂猛攻。断后的人一般死得最快,这是战争的客观规律,无可更改。 “留你在此,我怎么向陛下交代。”高归彦将高长恭扶起来问道。 其实言外之意却是,我作为主帅都跑路了,留你一人在后面,此番大败,你以为高洋会不找我的茬么? 高长恭脑筋死,没听出高归彦想说却不能明着说的话,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正在这时,副将前来回报,打破了目前尴尬的气氛。 “报,大帅,周军正朝着此地而来,离我们还有二十里地。” 高归彦还未说话,高长恭就抢着建议道:“大帅,现在我们都挤在此地,太过狭小不利于兵力展开。 镇军不堪战,只能守城,所以末将请大帅现在就带着镇军过河,然后趁周军尚未绕路袭击光城郡,抢先回到那里保护粮仓。 凭着光城的坚固,还有大量粮食,固守应该不成问题,敌军也不会孤军深入。到时候大帅再派人来接应我们也无妨的。” 高长恭的建议很实际,高归彦只考虑了几秒钟就接受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他麾下的那一万禁军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镇军又无法如臂指使,留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既然高长恭想装逼,那就让他去装吧,也算是一种成全了。 最多以后他活着回来我对他好点就行。 “我走了,你保重。” 高归彦微微点头,盔甲都没穿,拿起佩剑就离开了。 等他走了以后,秦方太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焦急。 “四郎,之前击败周军已经是万幸,你是想一而再再而三么? 我们那支装具骑兵已经暴露了!对手不会没有对策的!” 秦方太真是想拿棍子敲敲高长恭的木鱼脑袋。这厮怎么就不开窍呢?你几天前赢了,就能一直赢下去?战场上谁都有可能翻车的。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啊! “我是齐国宗室,陛下的侄子。现在这个时候我不为国家站出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高长恭平静的反问道。 “人死了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到时候躺在冰冷的墓碑下面,你还怎么站出来?” 秦方太此刻也是豁出去了,作为一个幕僚,他绝对是称职的。 “下去吧,守好伏龙城。我随时准备出击。” 高长恭拿起桌案上的狰狞头盔就出去了,他知道秦方太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个时候是个男人就不能退啊! 更何况,他有预感,高伯逸会亲自带兵来的,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刻,在战场上击败高伯逸,堂堂正正,不耍任何手腕的击败他! 这个机会错过了,等高伯逸回了邺城,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自己怎么能错过呢! “报!高将军,敌军在十里以外安营扎寨,似乎想跟我们长期对峙!” 传令兵送来了一个让高长恭疑惑的消息。 第530章 宿命之战(上) 很多年后,当独孤信垂垂老矣的弥留之际,忽然想起当初淮河边的这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恶战,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前后参战之人,窦毅也好,高长恭也好,高伯逸也好,甚至包括放走高长恭的独孤伽罗,在此番宿命的决战之后,依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他们和他们的后代,未来依然上演了“第二幕”惨烈的宿命对决,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高伯逸带着一万周军,来到申州城附近,在此地驻扎,跟城池互为犄角。为了防止高长恭派装具骑兵突袭大营,他特意征调了申州的民夫,在城外修建了许多陷马坑,拒马桩。 有针对性的对营地进行布防! 随后,他便进入了申州城,跟窦毅会面,并不着急一来就扑上去跟高长恭拼死拼活。 齐军南线全面溃败,侦查线,补给线,已经被王琳和侯瑱军截断,现在仅仅是高长恭率领三千自愿留下来的精锐守着淮河浮桥,不断收拢溃败的兵将。防止周军攻打光城郡。 可以说只要拔掉了这颗钉子,北义阳郡的战役就已经全部结束,剩下的,就是南阳郡的事情了。 而段韶丢了北义阳郡的控制权,只能从东面返回齐国,无法长期南阳存在。 因为周军可以从北义阳郡北上,截断齐军的粮道,让段韶所率领的北线齐军腹背受敌。这也是为什么段韶先前一定让高归彦死守淮河的原因。 自古南阳就无法作为一个区域政权长期单独存在,它要么依附于河洛,要么成为荆襄之地的桥头堡,没有第三种选择。 当高伯逸在申州城的签押房见到窦毅的时候,发现这位中年帅哥,此事面色憔悴,一脸愧色,精神状态很不好。 “天武兄,此战非战之罪。你那四千府兵,被一千装具骑兵突袭,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不必自责。” 高伯逸安慰窦毅说道。 北齐的装具骑兵一直被人低估。事实上,史书的很多细节,都暗示或明示了这种兵种的可怕。 只要用的好,所向披靡。 北齐后期时国内政局混乱不堪,但依靠着前线的精锐,斛律光依然可以在与北周的较量中打得有声有色,甚至是攻城略地!这与装具骑兵的卓越实力是分不开的。 更明显的例子是,北齐北周洛阳邙山之战,宇文护纠集二十万大军攻洛阳,结果在金庸城下的关键战役中,被高长恭五百装具骑兵大破。 虽然周军此战只死了几千人,但是军心士气一战就跌入谷底。哪怕有宇文宪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头铁君”,但其他老辣的将领都知道此战不可为,进而退兵。 要知道,那次动员,可是花费了北周不少人力物力。宇文护本有灭齐的打算,此战之后直到被宇文邕杀掉,都没有再动过这种念头。 以绝对优势兵力,被对方少量部队逆势翻盘,所造成的士气崩溃,是远远超乎一般人想象的。 窦毅不知道北齐装具骑兵的厉害,吃了大亏也算是交了学费。 果然,看到高伯逸安慰自己,窦毅一脸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手里那四千府兵赢不了,只是恨自己为什么立功心切要去撩拨对方。 还是你料事如神,当初你说我死守申州就是大功一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一出申州就真坏事了啊!” 全线反击,四处都获胜的时候,居然阴沟翻船,窦毅也是有些猝不及防。但这其实并不能怪他,要怪就要怪独孤伽罗多事,也要怪高伯逸没料到高归彦居然肯将装具骑兵还给高长恭。 他原以为对方一回去就会被软禁的。 “九合,你打算怎么收拾这支精锐骑兵?”窦毅沉声问道。如果放任高长恭的人马回光城,窦毅以后在申州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本来是留给段韶的杀招,看来要提前用出来了,如此也好。” 高伯逸轻叹了一声,虽然自己这么弄是有点无耻,但是战场上还要讲什么君子风度么?我有十万人,你只有一万人,难道我就必须用和你一样的兵力跟你公平较量? 不存在的。 “杀招?” “没错啊,就是杀招。以后你就知道了。 春耕在即,放一半镇军回家务农吧,不然大军真要哗变了。” 高伯逸对窦毅建议道,对方微微点头,之前自己真是两难,但高伯逸来了就不怕了。 春耕已经在眼前,不放镇军回去种地,那军队是要造反哗变的!这也是为什么无论现在哪个国家,无论是北齐也好,北周也好,南陈也好,对镇军都是普遍的不信任的原因。 你不想办法解决镇军的后顾之忧,怎么能指望对方成为百战雄狮呢?这跟企业单身汉多了就留不住人是一个道理。 面对自信的高伯逸,窦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且看看再说吧。 …… 两天之后,一支小规模的水军从随县出发,一路北上到达了北义阳郡的淮河地段,然后干净利落的摧毁了北齐军架设在淮河上的三座浮桥,烧毁了所有运输船只! 高长恭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战马又不能打水战,他又没有水军,如何能破敌呢? 此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荆襄之地的战争就有这里的规矩,没有水军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能威风一时已经是能耐。 指望这一千装具骑兵就能大杀四方,还真是想多了! 这一看就是高伯逸的风格,喜欢隔得老远用竹竿打人,高长恭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自己这位结义大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已经彻底断掉了他的后路! 果不其然,打着王琳旗号的水军,在烧掉了高长恭赖以撤退的浮桥和船只以后,就扬长而去,没有杀一人,没有伤一人! “大哥啊,你这是跟我摆好了擂台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奇妙的感应。高长恭记得高伯逸跟自己说过当年刘裕对魏军的时候采用的却月阵。 如果水军在淮河岸边支援,高伯逸再派一支重装的步军逐步推进,似乎自己应付起来会很吃亏! “秦方太,你现在就去申州那边的周军大营,帮我带一封信,你是文弱书生,刀剑无眼,不必回来了。” 第531章 宿命之战(中) 如果高伯逸仅仅只是让王琳派水军截断了高长恭的退路,那也太小看他这个穿越者了,那也太低估高长恭这个前世历史上曾经五百人大破周军的“入阵狂魔”了。 为了对付高长恭,为了给自己这位义弟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高伯逸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就在王琳军摧毁了淮河浮桥和船只的第二天,王琳的亲信陆纳,亲自带人运送了一批重要“货物”! 其实就是一些木工材料和铁链铁索什么的,木工是临时赶制的,而铁索一类的五金件,对于水军规模极大的王琳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高大都督,一切都已经交付完毕,在下回去了。若是有差遣,直接派人前往襄阳便可,无须都督亲自跑一趟。” 陆纳干练的对着高伯逸拱手告辞。 “多谢,一路保重。代我向王丞相致谢。”高伯逸客气的说道。 陆纳微微点头,恭敬行了一礼就走了。此战之后,高伯逸和王琳的关系更加紧密了,他们这些当手下的,态度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 来到大营,他就看到杨素带着那一万周军,每五十人为一队,在一队里面分五组,每一组里的人都做同样的工作,不同的组,安排的任务也不一样。 虽然忙碌,但是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主公提出的这个标准化和模块化,确实是大妙。虽是木工,但不同的零件都可以互换无碍,可惜不耐操,打过一两次仗就不堪用了。” 杨素有些可惜的说道。 不愧是一手帮助杨坚建立大隋的牛逼人物,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其他人可能还会云里雾里思虑物件设计的精妙,唯独杨素看出来标准化和模块化才是核心! “本来是打算收拾段韶的时候用,没想到先给高长恭用上了,这一战之后就彻底毁掉吧。” “主公说的极是!这种战术虽然有前人用过,但确实是好用,只要事先能准备好,克制骑兵不在话下。” 高伯逸准备的是什么呢?周军以步卒为主,怎么对付高长恭麾下那一千装具骑兵呢?这就要从南北朝逐渐兴起的步兵克骑兵的战术开始说起了。 骑兵的威力在于机动性,特别是重装骑兵,一旦失去机动性,其笨重的缺点会无限放大,马匹体力维持时间短的特点显露无疑。 只要不动,骑兵就是活靶子,这就是步兵克制骑兵的思路,一切都是让骑兵慢下来开始的。 从两晋时期开始,那种平日里能装粮食,打仗时候能作为步兵掩体的“箱车”,慢慢受到了南方少马多船的步军的青睐。 这种箱车单个看是运输军粮的木板车,但是前后都有铁索,可以互相连接成长龙,组成军阵防线,作为迟滞骑兵冲击的最后一道防线,它的作用是作为军阵的兜底,不让敌军的重骑将步兵军阵击穿。 什么叫击穿呢,兰陵王入阵曲,说的是高长恭入阵,这不算击穿,因为还可能翻车。 如果击穿,则叫破阵。俗语说的大破敌军数万大军,就是指的击溃对方军阵,使其失去战斗序列。 只要敌军的骑兵冲破前面的步兵防线,减速后到达箱车的位置,就再也无法前进了。这时候骑兵失去速度,四周都是敌军步卒,那些凶恶的重骑就会变得如同待宰羔羊一般。 当然,这只是基本战术,还可以在车厢上安装抛射的长矛,用来杀伤敌军,当然,那样军阵布置就会不太一样了。 反正东西就是那个东西,但怎么使用,还是看得出将领的指挥水平。一句话,在高手那里是神兵利器,在小白手里是自杀神器。 打造一批箱车平日里颇为费事,但高伯逸独辟蹊径的想了个好办法。 批量制作标准件,然后利用标准件组装,一切按图纸施工! 杨素这段时间哪里也没去,就是在襄阳的木工作坊里面督造箱车零件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制零件,样车调试,修改图纸,终于定型投产。 古代合格的铁匠很少,锻打兵器需要多年积累,然而合格的木工却是非常好找,很多农民家里的家具,都是自己打造的。 堪称是小农经济的一个经典范例。 “杨素,此战你负责指挥箱车和相关的士卒,听我号令行事。其间箱车怎么行动,什么时候上铁索,什么时候解开,什么时候变阵,都是你亲自下令。 负责合围骑兵的步卒,我来指挥!” 高伯逸微笑着对杨素说道,吓得对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愣了几秒钟,杨素上前压低声音问道:“主公,这次真的是我指挥么?我一个人?” “不错,这箱车是你跟几个木工商量设计出来的,你来指挥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我怕我一个人指挥不过来。” 东汉史学家班固编撰的《汉书·艺文志》中明确指出兵家分四派,兵家四派又称兵家四势,分别是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它们各有长短和实际用处,几乎古今所有将领所用之兵法策略尽在其中。 《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等兵家着作,不谋而合的杂有兵家四势的思想。 其中项羽就是兵形势的代表人物,兵形势的核心在临阵的战术运用,对军队如臂驱使,知道如何排兵布阵、攻守进退、冲锋收兵等等才能达到战争胜利的最大化。 很明显,这就是高长恭的路子。 而历史上的杨素明显是走的兵技巧和兵权谋杂糅的路子。 让杨素参与此战,也是高伯逸想好好看看,打仗到底是怎么样一个运作方法,胜负的关键到底在哪。 “主公,那我就按自己的办法来咯?”杨素试探着问道。 “不错,只要达到我要的效果就行了。” 杨素双手握拳,兴奋的走了!有高伯逸压阵,他不怕自己玩砸了,这一战对于初出茅庐的他来说正好练练手,毫无压力。 日子又过去两天,从邓州传来消息,段韶带着所有军队,离开了淮州的比阳城,直扑宛城而来! 独孤信和宇文宪带着不到两万周军,困守宛城,固守待援! 第532章 宿命之战(下) “秦方太?你不是跟着高长恭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高伯逸看着眼前这个儒雅却又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的文士,疑惑的问道。 两人见过多次面,对彼此印象都很不错。 “四郎不听我言,硬是要坚守淮河渡口,现在已经成为困兽犹斗,我也很无奈啊。” 秦方太对着高伯逸苦笑,完全是一副没把对方当外人的模样。原因无他,他的长子秦爱,今年十一岁。他现在人在齐州,跟着高伯逸的岳父李祖升学习政务。 所以这次他来到高伯逸大营,实际上是不怎么担心自身安危的。 “四郎是个倔脾气,他想要证明自己,那我只好成全他了。” 高伯逸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他走过来拉着秦方太的手说道:“此战之后,你主家定然会对你有想法,认为你没有辅佐好四郎。 要不这样,你以后就到我麾下公干。当然,你家族又不止你一人,其他人还是跟着皇族混,不影响他们。 而且我也姓高,你这也不算是改换门庭吧?” 这话说得怪怪的,秦方太想了想,貌似高伯逸娶了高彾,双方根本没有解除婚姻关系,他跟着高伯逸确实不算是改换门庭。 确切的说,甚至是帮秦家找到了一条其他的路。 “可否等殿下回邺城再说?” 很明显,秦方太有些动摇了,原因很简单,因为高长恭不听他的话,很多次都这样。 对于幕僚来说,有计策主公不用,那叫所托非人,失落是自然的。 “这是自然,你送四郎回邺城以后再想这件事无妨。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他死在我剑下,那也是命运使然。 战场无父子,更何况是义兄弟。” 见高伯逸说得森然,秦方太明白这位奇迹般崛起的新一辈传奇人物已经是动了真火。 想想也是,高伯逸之前用了诡计抓了高长恭,结果这厮被放了回来以后照样冥顽不灵,非得上战场一试身手。 既然你想死,那就没办法了。战场上各为其主,生死各凭本事。 将秦方太安顿好之后,高伯逸来到营地里视察,那些箱车多半都已经组装完毕,现在已经是在组装可以安装在车厢内部和车厢顶部的“床弩”。 这些床弩所用的弩箭,直接砍了周围的竹子,削尖了作为“箭矢”,而不是使用传统的箭矢。高伯逸就一个要求:量大! 数量就是战斗力,数量就是生命!要保证车厢内和车厢顶部的弩箭能够轮流开火,其余的步兵,都是为了保护结阵好的箱车而存在。 所以他才需要单独把杨素拉出来,让他专门指挥箱车的变阵!自己则是可以专心指挥步兵方阵,配合箱车行动。 高伯逸分给了大军五色旗,每一旗配备箱车,弩手,步卒,单独为模块作战,每个模块一千人。 他又将一千骑兵分为左右两队,他们是关键时刻救火的预备队。然后把最精锐的步卒单独为一队,自己亲自指挥! 高伯逸手里一万人,都是周军府兵,高长恭有装具骑兵一千,还有两千只能守城,或者坚守侧翼的镇军,当然,现在还不肯走,愿意留下来的,肯定也是镇军里面的精锐。 比如说同样是镇军,鲜卑军户的镇军就能把淮南淮北的镇军吊着打。所以在计算战力的时候,高伯逸也将这些人算在里面了。 高伯逸走到杨素身边,看对方正在指导士卒安装车轮轴的铁环,指了指装动物油脂的环形木槽说道:“这里的油脂一定要涂抹够,那样箱车推起来就不会费劲。 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那么多牲畜来拉车,所以这一点一定要保证。” 见对方有些紧张的点点头,高伯逸随便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大营,杨素便紧紧跟在他后面。 “上阵之后,注意左翼。高长恭知道我很多事情,他绝对不会傻乎乎的直接朝着我的中军而来。 高长恭的装具骑兵一定是冲着左翼而来,箱车阵是月牙形的,他们在突破左翼以后,就会顺着左翼沿路杀过来。 到时候注意变阵,箱车不是不动的,敌人朝着左翼来,你就绕着他们且战且退。我们麾下的骑兵虽然没有装具,但也不是吃素的,我会掩护你,关键时刻拉你一把。 等高长恭那些骑兵减速以后,我会立刻让他们出击,将装具骑兵与敌军步卒彻底分开。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果真如此? 杨素一脸懵逼看着高伯逸,最后才不相信的问道:“按主公这样说,事情倒是好办了。只不过,若是高长恭不攻击左翼怎么办?” “他一定会攻击左翼,因为人的心脏在左边,却又习惯出右拳,打的正是敌人的心脏。 这几乎就是一种本能,最舒服的战斗状态。” 高伯逸自信的说道。 杨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觉高伯逸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具体是哪里很妙,又有点说不上来。 刚刚准备离开,高伯逸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沉声说道:“我不在乎死多少人,一千装具骑兵的破坏力是很大的。 只不过,军阵一定不能被高长恭击穿,我要你狠狠把他陷在阵中出不去!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苛求,但是你是不一样的。 未来你会站得很高很高,高长恭现在只是你的第一道真正的坎。” 这话说得杨素热血沸腾。 他急忙单膝跪下说道:“在下若是不能赢这场仗,还有何面目再见主公,到时候定然提头来见!” 杨素激动的说道。 没想到高伯逸面色一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些周军是从宇文邕那里借来的,使用不要心疼,到时候这些人还要还给宇文邕的,而且他们以后都会是我们的敌人。 使劲的折腾就对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哈? 没想到高伯逸如此腹黑,想起之前约定好的那个计划,他更加感觉对方心机深沉,面厚心黑。 “主公请放心,您交代的所有事情,杨素一定做到最好!” “嗯,此战赢了,回邺城我会给你安排个要害的官职,将你外放。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积蓄力量才是。”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后燃起难以抑制的野望。 第533章 铁榔头大战箱车阵 “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希望大哥不要手下留情才是。 我自知此番或许难以逃出生天,战死沙场亦是无憾,大哥勿要多心。 …… 长恭期待与大哥在沙场一决高下。” 坐在一辆临时打造的箱车上,高伯逸读着高长恭写的信,随即将其撕成碎片。 “小屁孩不听话就是要打屁股,你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年后的兰陵王呢!” 高伯逸非常生气,因为这次他实在是没有料到高长恭会找自己的麻烦。 这小屁孩跟独孤伽罗那个蠢女人一样,脑子都是转不过弯来了的。 此时此刻,高伯逸正带着一万大军,外加一大堆的箱车,慢慢朝着淮河边而去。 每个箱车配备弩手两名,替补弩手两名,装填手四名,观察手一名,指挥长一名,箱车护卫,兼替补队员十名。 共计二十人。 每个千人队,拥有五十辆车,共计两百五十辆。 另有骑兵一千,机动步军四千。 大军总人数一万人! 高伯逸打散了周军的原有编制,重新按照自己的设想分组了。 “报!高将军,齐军已经在前面五里摆开阵型,好像是在等待我军。” 申州城离淮河岸边近在咫尺,这时候任何突袭和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一切都在双方眼皮底下,一旦有事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很显然,这点眼力劲高长恭还是有的。高伯逸带着箱车大军出营地的时候,高长恭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然后按照他自己的规划,出兵,列开阵型,等着高伯逸来。 这种状况跟历史上项羽破釜沉舟渡过漳河一样,不需要使用任何伎俩,也没有什么用。打的赢或者打不赢,全靠这一波头铁。 高伯逸不喜欢这样的战斗,只是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今天只是照本宣科的演练一次而已。 但高长恭却没有像高伯逸一样想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也没那能耐。高长恭想的只是上战场,然后带着装具骑兵一直莽就行了! 两军相见,谁都没有动手。高伯逸站在一处木料搭成的,有四个轮子可以移动的两层高台上,拿出一面红旗,使劲摆了摆! “箱车列阵!其余各就其位!” 高伯逸大喊了一声,然后站在一辆箱车上的杨素,就命令麾下五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来机灵鬼,挥动五色旗。 刚才还是一字长蛇阵的箱车,慢慢开始聚拢,铁环相连。车连成车组,车组连成车阵。 很快,一条宽达数百米的弯弯月牙阵,就已经完全成型了。 高长恭在对面看得眼界大开,啧啧称奇。 如果不是看到一旁有数千步军动也不动的警惕,他早就让自己麾下的一千装具骑兵梭哈了!不过现在这也算是长长见识吧。 高长恭心中微微感慨,话说自己这位结义大哥,会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是层出不穷。居然连刘裕用得炉火纯青的箱车阵都搞出来了。 要知道,这种战术,在南北朝初年,也就是北魏刚刚开国,和刘宋那个时期,是用得很普遍的。 但南齐的时候,在南方就已经基本绝迹,更别说北方当时马匹多,根本就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战术。那时候北魏一般都是直接上铁骑伺候! 高伯逸为什么不像那天一样,让王琳的水军在淮河上掩护干扰,然后自己带着人歼灭自己这支孤军呢? 高长恭想了想,感觉应该是高伯逸手下留情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在战场上一对一的解决。高伯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高将军,我们应该冲过去么?马匹已经穿上马铠,恐怕并不能长时间保持体力。” 一个装具骑兵在高长恭耳边低声说道。很显然,这位是个很懂行的家伙,对装具骑兵的优缺点弄得很清楚,也知道现在摆开了阵势,时间并不在自己这边。 等会马儿顶着厚重的马铠精疲力尽了,那才叫欲哭无泪。 “我知道了,如果无人指挥,你们在进攻的时候喜欢怎么办?” 高长恭低声问道,有些不自信。 说实话,高伯逸以前的战绩有些过于彪悍了。此刻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不是历史上那个在邙山一战成名,五百人就敢跟周军二十万人叫板的兰陵王! “我们习惯攻击敌军侧翼,特别的左翼。很少直接冲击对方中军的。”这位副将沉声说道。 高长恭微微点头,他也是直觉上认为攻击左翼就好。 但是据他所知,高伯逸这个人就是习惯不按套路出牌,他会不会在左翼布置重兵呢? 正因为吃不准,所以他才开口问,问了以后又会觉得有些后悔。 “传令,骑兵队所有人,全部冲击敌军左翼。步军攻击敌军右翼!” “得令!” 传令兵下去了。 高长恭戴上那具狰狞的头盔,记得这玩意,还是高伯逸当时在邺城的时候,特意给自己定做的。 如今却要戴上这具头盔,跟高伯逸生死相博,不得不说,命运有时候真的挺让人唏嘘感慨的。 下完命令之后,高长恭就彻底不管了,步军两千人爱怎样怎样吧,他也指挥不过来!现在他就是指望自己麾下这一千装具骑兵个个都能以一当百。 以上次击溃窦毅的情况看,装具骑兵面对超过自己十倍的步军时,完全有一战之力!发挥得好的话,甚至可以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潇洒将敌军击溃。 高长恭才不要什么策略,他有的只是手中一杆长槊而已!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战马逐渐加速,一千骑兵如同出海的巨龙一般,迅猛的朝着箱车阵线的左翼扑去! 高伯逸这边,杨素看到高长恭带着装具骑兵直接朝着左翼扑来,嘴边挂着残忍的笑容,接过手边的黑色旗帜,开始疯狂舞动! 箱车的车窗拉开,露出床弩,装填手将准备好的短粗竹竿,尖头朝外,上到床弩上,准备射击! 车厢后面的周军士卒,将一个又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准备好了的竹竿,足以保证床弩的弹药充足。 看着飞驰而来,飞速靠近的马队,高伯逸拿出一面黄色的旗子,在高台上摇动了一下。 鱼俱罗带着周军的轻骑,从右翼出发,也是朝着敌军左翼的步兵而去,不过他好像是带着人兜圈子,似乎是想从背后偷袭齐军。 第534章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 兵形势vs兵技巧,这两个流派到底谁赢谁输,谁更强,其实不太好说。 后世有阿美利加对伊拉克的降维打击,也有志愿军夜袭把美军突成了死狗。一句话概括就是,游戏还是那个游戏,胜负主要看玩家是谁。 但是总体而言,时代越是进步,兵技巧就越是占优势。比如说这个时代弄个手机出来,形成的优势不是一两个名将,靠着自身武勇和智谋就能抵消的。 当箱车射出的竹竿,没有穿透齐军装具骑兵的铠甲,却将骑手射落马下的时候,高长恭就已经知道这一场战斗,自己已经赢不了! 他能做到的,就只有体面的倒下去。 箱车之上,杨素一道道军令下达下去,脚下的那些箱车开始有序移动,偏转,始终未让高长恭的骑兵迂回! 箱车对付骑兵,刘裕玩出了三千大胜三万铁骑的战绩,而很多南齐的将领,仓促之下却玩得翻车了,原因何在? 其实最真实的因素就在于,狙击用的弩箭不够粗,数量不够多! 刘裕当时也差点翻车,结果麾下名将朱超石,将长矛折断为三四尺长,近距离射击,一根短矛就足以穿透数人! 硬弩射击,并不需要箭头很尖,并不需要弩箭本身质量很好,这是很多人的心理误区。 战胜的关键,只在于火力的持续性,还有每次射击的动量,是否能阻碍骑兵的速度! 在能满足射击要求的情况下,“弩箭”数量,才是获胜的关键! 高长恭眼看着十几根射出来的竹竿奔向自己,他踩着马镫纵身一跃,跳下战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马被几根竹竿穿透了马铠,倒地流血不止! 竹子为什么能够穿透铁甲,其实在后世非常好解释,就跟臂力够大的时候,木槌一样能把薄薄的铁板砸一个大洞是一个道理。 但是高长恭并不知道这个道理。 事实上,杨素为了收拾装具骑兵,是动了很多脑筋的。在指挥的时候,都是有序设计射击,集中火力,两段轮射,保证火力不断。 然后还集中车顶上可以大范围转动的床弩,对高长恭麾下的装具骑兵队伍,进行扰乱队形的射击! 很快,之前打得窦毅毫无还手之力的北齐装具骑兵,就已经开始大范围的出现伤亡! “弃马!结阵!” 已经坠马的高长恭当机立断,下令此时速度已经减慢,却并没有击破高伯逸大军阵型的装具骑兵立刻下马,以步兵的姿态,杀到箱车那边去! 精锐就是精锐! 高长恭此举大大出乎杨素意料,很快,高长恭身边就聚集起一大帮穿着重铠的骑士,拿着长槊,结成有序的阵型,继续朝着左翼突破而去! “不好,左翼要乱了!” 高伯逸皱着眉头,看到左翼的箱车已经出现损坏。多亏高长恭是困兽犹斗缺乏辎重。对方若是有很多引火之物,这一把火烧起来,箱车阵就没什么卵用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庆幸。 “传令下去,让鱼俱罗回来!夹击高长恭的步兵阵!那两千镇军,令杨素勾引他们继续攻击右翼。” 哪怕是这个时候,高伯逸依然让自己亲自指挥的四千府兵步军结阵,不上前支援。 一锤定音,牌不能一次都打完,打完了如果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后面能不能赢就是靠运气了。 这是古代,传递消息慢,临阵胡乱下命令,还真不如让一头猪上去指挥。 高长恭也是有鉴于此,所以才是自己亲自率领一千装具骑兵闯阵,另外的步军既然顾不上,那干脆就不管好了! 困兽犹斗的情况下,能反败为胜才是奇迹,失败了是正常。多少人破釜沉舟,赢的只有项羽一个。 战斗还在继续,高长恭用长槊刺死一个弩手,让人将箱车砍成碎片,连锁反应之下箱车阵左翼持续危机,过半的箱车被毁,很多无防护的弩手被杀,其余的箱车护卫互相依靠结阵,抵抗着齐军。 “果然,装具骑兵下马,战斗力依然可观,比周军的府兵强得多,难怪兰陵王五百壮士就敢闯阵。”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摸着下巴,一点都不为死去的府兵心疼。 慈不掌兵,更何况这支军队根本就不算是“自己人”,南阳战役过后,难道这些府兵就会乖乖跟着独孤信,成为藩镇的一份子么? 不存在的,这其中大部分人家眷都在长安地区,你让人家抛妻弃子的跟着你混,有多少人能心无怨言? 此时此刻,高长恭所率领的装具骑兵,已经全部抛弃了马匹,然后结成一个密集的方阵。他们如同毛毛虫啃食树叶一般,不断的沿着箱车战线横向移动。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是时候了啊。 “下令,让鱼俱罗带着骑兵冲击敌军方阵!放烟花!”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顷刻之间,鱼俱罗就带着周军轻骑,脱离了即将崩溃的周军镇军,全速冲向高长恭和他麾下的装具骑兵。 嗯,现在应该叫装具步兵了。 “主公,幸不辱命!” 正在这时,杨素一身狼狈的爬上“指挥车”,周军左翼已经彻底崩溃,而右翼也击溃了冲上前来,却又亡命退去的周军步兵,已经抛弃了箱车,朝着这边而来了。 “你带着我的亲兵队去接管右翼,变阵,在鱼俱罗的骑兵崩溃后,冲上去将对方合围了!” 高伯逸不带一丝感情的下令,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鱼俱罗带着周军轻骑,跟北齐装具步兵冲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不要一拥而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起上容易误伤!” 高伯逸忍不住提醒杨素。 事实上,左翼崩溃得有点太快了,多亏高长恭下马了,不然这一局真要翻车,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周军轻骑的冲击,给高长恭带来不小的麻烦,但失去速度后,鱼俱罗遇到跟之前高长恭一样的麻烦。 失去速度的骑兵,不是精锐步兵的对手! “杨素!上!” 高伯逸忍不住吼道! 因为他看到鱼俱罗已经且战且退,周军轻骑在杀伤了很多敌人后,士气一下子就崩了,比预想的快多了! 砰!砰!砰! 又是三朵烟花,高伯逸横刀一指,麾下四千步军早已按耐不住,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第535章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高长恭头上那狰狞的面具头盔,早已不翼而飞。他身上全是鲜血,敌人的,自己的都有。 此时的盔甲并非中世纪时的骑士铁罐头,而是由几个主要部件披挂在身上的,每个部件都是由大小不一的铁片用绳子穿成的。 真要恶战起来,防御力不敢恭维。 此时高长恭身上的盔甲,就有多处破损,并且身上还有不少兵器破甲后的擦伤,还有被重物横扫留下的淤青。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敌军的数量,就像是源源不断一般。 窦毅那天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士气在骑兵的冲击下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如果在不考虑士气的状态下比拼,高长恭是赢不了的。 这就是战争的魅力所在。 然而,这一次高伯逸却没有高长恭机会。 在恶战中,高长恭的脑子如同开窍了一般,之前想不明白的许多事情都开始想明白了。 比如说此战之中,自己最大的劣势,就是步骑协同出了问题,因为步军的素质跟骑兵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所以想协同也没办法协同。 而高伯逸的思路也很简单,那便是在士气不崩溃的情况下,想方设法的让装具骑兵的速度慢下来,直到完全瘫痪在原地不能动弹。 比如说现在! “众将士,退开一丈,我有话说!” 远处传来了高伯逸的声音。还有鸣金收兵的声音。 周军步卒立刻停下警戒,而已经被杀得所剩无几的北齐装具步兵,也不会那么蠢去撩拨对方,包围圈就这样僵持下来。 正在这时,周军包围圈退让出一个缺口,高伯逸披着红色的大氅,来到齐军面前! “投降吧,我是高伯逸。我不杀俘虏的,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投降了你们还有机会回齐国,人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的影树的名,高伯逸这话一说,对面就有骑士扔下兵器,无力的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投降的风气会传染,就如同瘟疫一般,能抵挡的人寥寥无几。 很快,高长恭就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拿着长槊站着,其他的人要么低着头不敢看他,要么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人啊,收掉他们的兵器,带下去治伤。洗伤口的水要煮沸,包扎的布条都要用滚水煮过以后才能用,上药不要吝惜。” 下完令之后,齐军当中很多人朝高伯逸投来感激的目光。 “四郎,你可心服?为了你的气节,搭上这么多人命,你可还服气?” 高长恭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看着怒不可遏的高伯逸,微微叹了口气。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大哥动手吧。” “来人啊,带下去治伤,好生看管着。” 高伯逸才懒得跟他废话,大手一挥,将齐军俘虏全部押送带走。 “赢得真是够呛得很!” 看着满地的尸体,高伯逸真是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当初你老老实实被我关着不就好咯,非要出来浪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开心了么? “打扫战场,将骑兵的装具都扒下来,一套一套归类好!” 打造一千套装具可真是不容易,这也算是高洋手里的一支王牌了。那些北齐骑兵无法收服,周军士卒也不会轻易跟着自己走。 但是这些装具修理一下还能用。等以后自己有了合适的兵员,再将这些装具下发下去。 也只能这样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看到杨素鬼鬼祟祟的在翻看马匹尸体,似乎在研究马铠。 “你发现什么了么?” “没什么,齐国真是有钱啊!这种东西都能批量装备,以前我居然都没发现。” 杨素两眼放光,像是要钻进钱眼里一样。 “装具骑兵的使用,受到的限制太大了,不适合大量装备。但是既能马战又能步战的思路是没错的。走吧,北义阳郡的战役已经结束,我们要去宛城了。” 几天后,宛城战况更加激烈,几乎已经到了城头短兵相接的地步。不过周军的士气并未崩溃,因为所有都知道,段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一旦北义阳郡的齐军被肃清,段韶的粮道就在周军的直接打击之下!没有任何办法避免,除非退回去!退到淮州以东。 除非宛城闪崩,否则这次北齐攻略南阳的企图已经破灭了! 而高伯逸率军急行军回到邓县之后,就进入休整,并未急着给宛城解围,当然,这和之前他跟独孤信商议好的计划并不一样,至少不是完全一样。 这天夜里,高长恭在厢房里读书,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四郎,怎么样,伤好点了么?” 高伯逸走进来,看着对方有些颓丧的脸,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我,所以很多不该死的人死了,对吧?” “对。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将军一怒,血流成河。 如果你不是执意的话,这些装具骑兵应该不会死这么多。当然,打仗就是死人的,这个道理进了这一行就没什么话好说。” 高长恭想了想,发现高伯逸说得确实有点道理。但他作为高家的宗室,不可能不为国出力。 “我给陛下写了封信,你替我带回去吧。很快我就会回到邺城了,也让陛下安心,此事万勿张扬。” “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动身,兄长还有什么计划?” 高长恭沉声问道。 他只是有点顽固,人又不傻,很容易感觉出高伯逸的立场。 “是这样的。” 高伯逸将自己的计划说给高长恭听,随后恳切道:“你劝说一下陛下,让平原王守光城郡。万万不要让他回邺城。 若是他回了邺城,南阳这块地盘就真的是周国的了。独孤信现在是挡不住周军的。” “还有呢?” “嗯,帮我给渤海长公主带个话,就说我不久就回邺城,如果太后让她和离,这压力千万要顶住才行。” 听到这话,高长恭才感觉到高伯逸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他轻叹一声道:“这是自然。不过邺城最近传言废太子一事,大哥回邺城以后,还需要谨言慎行才是。” 听到高长恭的劝说,高伯逸嘿嘿冷笑。 还换太子呢,还谨言慎行呢,等他回去,不搞得邺城满城风雨,他就不姓高! 第536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天保八年初春,北齐派出十多万大军,兵分两路攻打北周的北义阳郡与南阳郡。 企图将周军赶回关中,夺取对方最重要的产粮地之一。 然而,此举却极大刺激了在荆襄之地摇摆不定的王琳与侯瑱等人。 在高伯逸的游说与联络下,南下抵御齐军的周军统帅独孤信,与王琳等人结为暂时的同盟,一同抵御北齐军的攻略。 在齐国内应侯平的策应下,联军多路大军击溃南线齐军,使其死伤惨重。余部大部分逃回比邻的光城郡。 十万大军中仅剩下高长恭所率领的三千人守在淮河桥头堡断后,防止周军乘胜追击杀到光城郡。 之后数日,高长恭大军被周军某部猛攻,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俘虏。齐军在南线惨败,已经无法保护北线精锐大军的粮道。 得知噩耗的北路军统帅段韶,立即率军猛扑宛城,企图在周军将战果转为胜势的之前,直接将周军核心据点夺走。 两军在宛城附近爆发激战,周军野战小败,退入城中固守待援。 …… 宛城城下,段韶抬头看着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周军士卒,无奈叹息。 春耕在即是不假,但宛城的周军都是长安地区来的府兵,根本不在意南阳地区是不是在打仗,时节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 更何况,现在南线全面溃败,到时候朝廷估计还奈何不得王琳等人!估计还得找个替罪羊,给王琳他们一个台阶下。 简单的说,就是高洋捏着鼻子认了齐军在荆襄地区的惨败,公开说,就是齐国边军不听号令,擅自对付藩镇! 现在把罪魁祸首处理了,希望藩镇侯瑱不计前嫌,继续为齐国镇守边疆,希望梁国不要介意,这一切都是“误会”! 高洋会不会吞下这恶心的苦果呢? 段韶认为能屈能伸的皇帝陛下一定的会认的。 但是回过头来,此战让他颜面丧尽的高归彦,还有自己,都会被打板子!打得多重就不好说了,邺城新一轮权利洗牌箭在弦上! 好像,似乎,很可能…不是太妙! “竖子,坏我大事!” 段韶哀叹一声,事已不可为。别看齐军现在狂攻宛城,但是城内周军众志成城,根本不退让,更没人想投降,反击十分坚决。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周军已经知道齐军在南线全面溃败,他们只要守住宛城,自然就有援军,既然敌军必然会退兵,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投降呢? “王琳和侯瑱居然会联合起来,这背后一定有黑手。” 高洋为什么会放走高伯逸,对方没有说,段韶也不会问,旁敲侧击的打听也不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高伯逸那家伙一定还会回邺城的。 很多事情虽然没有证实,但段韶心里明白,这次南阳战役,高伯逸就是那只看不见的黑手,不然周军不可能跟王琳等人配合默契,互相之间还秋毫无犯! 此战如果无功而返,自己的权势势必会受影响,而且还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期。与其这样,不如…… 段韶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一想到唐邕和自己妹妹那件事,段韶就觉得夜长梦多,一旦太子高殷即位,大事不妙。 跟这个比起来,在南阳吃的点亏算啥啊,南线齐军本来就是周边抽调的镇军,还有高归彦麾下的禁军,都不是自己的嫡系! 此战之后,高洋估计忌惮自己更甚,高隆基更没有可能即位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高殷没了,高洋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哪怕他不想废后,也必须要废后了! 当初唐邕跟自己提这个计划的时候,段韶还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高洋还是很信任他的。 现在想来,这不失为一条权宜之计。很多事情没有完美状态,只能说尽力而为,在现有条件下做到最好。 当然,高隆基那时候估计还小,肯定是无法稳定局势的,只有自己出面主持大局,唐邕在内,自己在外,形成这样一个局面,才能让齐国屹立不倒。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人生在世几十年而已,活到寿终正寝,无病无灾的又有多少人?就像是谁能料到年富力强的高洋,身体已经不行了呢? 想清楚这些事情以后,段韶叫来跟随自己十几年的贴身心腹,沉声对他说道:“你现在就回邺城,找到唐邕,就说,那件事情,要快点办,越快越好。 在我回邺城以前,一定要办好。” “奴这就去办。” 眼前这位不起眼,如同下仆一般白布麻袍的男子,领命而去。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事,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他也不想知道。 …… 邺城的金凤台里,高洋坐在大殿里,看着穿粉红轻薄纱裙舞女卖弄骚姿,面无表情低头沉思,好像这些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陛下,段畅将军求见,南阳前线回来的,说是有要紧事。” 刘桃枝在高洋耳边低声说道,对那些跳舞的舞女,一样是目不斜视。 “段畅?是禁军里的么?” 对于禁军的“下五军”,高洋一向是不怎么关注的。因为这支军队属于“半职业”大军,退役轮换都很快,性质有点接近现在北周的府兵。 “行吧,将人带进来。” 高洋有气无力的说道。 入冬以来就身体不适,哪怕知道北义阳郡齐军失利,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些败军之将发脾气!因为一点点的小动作,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疲态! 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显露疲态是最危险的事情,因为有无数人都盯着你的位置。 高洋并没有等多久,很快,段畅被带到大殿里,舞女们下去以后,他就将一封贴身的信件递给高洋身边的太监,然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哦豁?有这种事?高伯逸有点意思啊。” 一直古板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高洋将段畅扶起来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拿着圣旨,去一趟南阳,让平原王暂时驻守新蔡。 至于攻略南阳的事情,等春耕完了以后再说。” 高洋一句话就解除了段韶对宛城的围困。 第537章 失一升,收一斗 段畅走后,高洋哈哈哈的大笑三声,扭过头回来看着刘桃枝问道:“你可知朕为何发笑?” “陛下深谋远虑,岂是老奴能看出来的?老奴不过是一鹰犬爪牙而已,陛下让奴杀谁,奴去杀便是,不需要知道其他的。” 刘桃枝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高洋微微点头道:“高伯逸跟你有几分香火情,告诉你也无妨。 这次他做的事情非常好,朕丢了几万镇军,耗费点钱粮没什么关系,失一升,收一斗,大赚一把。 朕岂能不笑!” 刘桃枝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的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 高洋狠狠朝着他的胸口打了两拳道:“真是痛快!” 之前很多天持续的阴霾,因为一封信一扫而空,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呢? 其实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高伯逸说周国大乱在即,南阳之地将会形同独立。至于荆襄南阳这块地方,段韶缺少人脉,玩不转。 而他高伯逸现在逃亡在外,人微言轻,有人脉却没人信。若是自己能恢复官职和爵位,说话有分量了,一切都不在话下。 等回到邺城以后,他将会负荆请罪,然后将所有的谋划和盘托出。事关机密,只能当面陈述,还请见谅等等。 南阳之地本就不是齐国的,荆襄也是高伯逸打下来的,北齐之前只是占有郢州而已。高洋生气的只是纠结了这么多人马居然一寸土地都没有夺回来,还得罪了藩镇和梁国。 现在高伯逸说马上周国的“炸弹”就会爆炸,高洋岂能不喜出望外? “刘桃枝,去传一下,春耕祭祀之后,马上组织田猎,朕要在邺城郊外打猎!” 高洋兴奋的说道。 战败之后田猎?很疯狂么? 其实不疯狂。 一来,邺城已经有传言说高洋沉溺酒色,身体不好。 沉溺酒色的人身体定然不好,高洋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骑马射箭的田猎,看到自己依然能够纵马奔驰,想来流言也会少很多的。 二来,高洋需要表现出对战败毫不在意的态度,免得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的南陈,对两淮地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毕竟,扬州的南河泊司,贡献国库的收入,已经占到全国财政的五分之一!两国和平之后的商贸,给彼此增加了许多财富,经济民生迅速恢复。 南陈未必不想吃下这块北齐开发出来的肥肉。 “是,老奴这就去办。” “对了,朕的大姐现在怎么样?她那个儿子呢?” 高洋忽然想起高彾跟高伯逸生的那个儿子。 刘桃枝抬手道:“母子俱佳,身体康健。” “这样啊。”高洋微微点头道:“子以母贵,阿姊生个孩子不容易,就个他个济南王的封号吧。” 这…高彾最多算宗室,给她的儿子封一个王爷,这样合适么? 好像有点不合适呐! “陛下,将来,此子不是要继承襄阳王的封号么?” 刘桃枝不动声色的说道。 高洋笑而不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加封什么,还不是朕说了算。襄阳王已经成为历史,就算高伯逸回来,也不会是襄阳王了。 他日后要是再立功勋,难道我还给他封个楚王么?” 瞧这话说得,刘桃枝不敢多言,连忙点头称是,赶紧的溜了。 等刘桃枝走后,高洋再次陷入沉思。刚才的话虽是说笑,但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齐国人称他为陛下,但在北周或者南陈,大家叫高洋,私下里不过是叫“齐主”而已。一句话,他高洋的格局还不够大,虽然称帝了,但是大家都不承认! 如今假若北周丢南阳,北齐收回荆湘和南阳之地,称呼似乎也可以开始改改了。 怎么改呢,从封号开始改。 没有一字并肩王的国家,不算是真正的大国。 一字并肩王,按字面意思即拥有与皇帝比肩的地位的一字王。属于王爵的最高一种。 通常在其王爵前冠以古代国家的名称,如“韩王”、“齐王”、“赵王”等等。王爵名称往往和其本人历史功绩及出身相连。 如西汉韩信因灭齐有功,被封为齐王,后因刘邦猜忌,借口楚地未平而被封为楚王。再如彭越,因最早在魏国地界起兵,后被封为梁王。 由此可以看出,宇文邕现在就封了宇文宪为齐王,实际上带着深深的恶意,揣摩起来,细思极恐。 他对自己这个弟弟,实际上也是忌惮到了极点。 如今高洋也想弄几个一字并肩王出来,其实也是为他的身后事做准备,先预热一下。 “此番段韶无功而返,不能太过苛责了。高伯逸回来,高归彦可以暂时回晋阳那边稳一下。” 高洋在心中已经安排好后面的格局,顿时感觉浑身轻松。 “来人啊,随我去东宫,我要看看太子。” 这两年高洋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儿子,因为对他太失望了。如今高伯逸要回归,他若是肯保太子,这江山多半能稳住。 齐国丰沛的财源,让高洋有些信心,能好好处理鲜卑与汉人之间的矛盾。前提是那个没见识的老太婆不要找茬。 高洋轻车简从的来到东宫,远远就看到杨愔在教授太子高殷读书。 “胖子,一边去,我要考一下我儿。” 高洋不耐烦的对着杨愔摆摆手。别看他对这位胖胖的宰辅十分无理,其实这是两人熟识到亲密无间时才会有的表现。 比如说历史上高洋驾崩,朝臣们都是哭而无泪,也就是假哭,只有杨愔一人抱着高洋的官橔嚎啕大哭。很明显,两人之间的君臣之情是很深的。 “父皇,杨太傅正在教授儿臣财税之道。” 财税?那不是钱么? 高洋微微点头,武力不行的话,会管钱,会用钱,会赚钱的皇帝也是可以的。高殷总算还有点长进呐。 不得不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两年平日里没怎么见高殷,现在见到,似乎比以前很要强了那么一点点。 “我问你,南河泊司,所收财税能占到齐国税收的二成,何故?” “回父亲,不过是海盐专卖,丝绸专门所收税收而已。与江南之地互通有无,胜过田亩十倍。儿臣觉得可以加商税,减农税,休养生息。” 高殷说得头头是道。 高洋微微点头,缺点还是那么明显,不过总算是开窍,可以期待一下了。 其实他心中真正的标准答案应该是:既然江南物产丰饶,我们就更应该打造水军,早日平陈国才对!互通有无个屁,什么海盐丝绸,那些都是老子的! 第538章 长安净佛运动 “快点走!老实点!早就看你们这帮秃驴不顺眼了!” 一个穿着皮甲的卫士,将长安某家小寺庙里的住持从庙门里拽出来,推着往外面走。 宇文邕新建了一个内卫组织,负责长安城及其周边的安保。从天子十二军里面甄选忠诚之士,然后组成北衙十二卫,每一卫的首领,都是自己新进提拔的心腹之人。 以府兵军官宫中轮值的制度为基础,宇文邕在长安及周边府兵的基层里大肆安插自己的亲信。 大将军这个级别将领,或许还有四大柱国的人,然而府兵的基层,已经逐渐被宇文邕的死忠所替代。毕竟,周国的府兵基本上都在外面,而新组建的府兵,存在大量的基层空缺。 那些从会武艺的平民直接成为府兵军官的人,自然会对提拔他们的皇帝陛下感恩戴德,所谓军心民心,趋利避害,不过如此。 “僧侣脱下僧衣,跟尔等并无什么区别,不可无礼。” 已经蓄着美须的杨坚,看上去已经颇有威严,温言制止了动粗的军士。 “杨大人说的是,嘿嘿。” 那位北衙十二卫的军士,恭敬的行礼,随即押送那位老和尚去衙门里审问,看看能不能撬出匿藏的私产。 两个月前,宇文邕借口长安五家寺庙藏污纳垢,败坏佛门名声,对长安及其周边地区的佛门寺院,进行了大规模的排查运动。 简称“净佛”! 北魏时期,佛教就在关中扎根。别的事情先不说,毕竟也不是每一家寺庙都为失足妇女开光。 但放一下高利贷,搞一下房地产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每家寺庙都在做的。 甚至于一些大的寺庙,都有僧兵的存在,来源不乏作奸犯科之辈。不查还好,只要一查,绝对多多少少能查出些事情来。 宇文邕下令京兆府派人来清查,一查到有案底的和尚,立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果不其然,此诏令一下,就好像在油锅里倒入开水一般,瞬间就沸腾了! 北衙十二卫的军士如同最殷勤的鹰犬一般,专门挑选名声不显,但却又位置偏僻的寺庙下手。而对长安最大的那几间寺庙,宇文邕采取了安抚态度,并未造成多大的震动。 那意思很明白:我现在是在帮你们佛家清理门户,放心,刀子绝不会砍到你们头上的。 而杨坚所做的事情,则是在一旁清点寺庙的田亩,还俗的人员!这些田亩全部充实到“皇田”中,和尚还俗后,到皇田里成为佃户,粮食上交后成为军粮。 与中枢的体系并行存在。 不清查不知道,就这么简单的教训了一下长安的寺庙,居然从老虎嘴里抠出来十多万人! 那是十多万,不是八九百啊! 此时关中地区总人口不过七八百万人,随便一弄居然就多出户籍以外的十多万人,你说吓人不吓人。 不只是宇文邕,就是杨坚也被吓了一大跳。这十几万可是壮丁,种田能产粮,拉出去能当兵的壮汉! “又是一间寺庙,陛下看来没有收手的意思啊。”杨坚轻叹了一声,关中地多人少,还真不愁没田分。他也信佛,所以对宇文邕的做法,内心很矛盾。 一方面这是强国的良药,另一方面,寺庙也有它的作用,对于平息民间的怨气很有帮助。 孰是孰非,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 “国之蛀虫!这些死秃驴!朕不把长安的寺庙拆完,朕就不姓宇文!” 御书房里,宇文邕恨恨的拍着桌案,对杨坚送上来的奏折大为震怒。 “陛下,这些事情,还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了。” 杨坚低声劝慰道。 宇文邕的手段很酷烈,但是效果确实好,也确实是“无本买卖”。 近期大肆扩充禁卫力量,所需要的钱财,都是来自这些寺庙。不过说真的,这些寺庙确实是不争气,先不说和尚里面本来就有一大堆作奸犯科的逃犯。 就说他们一个个的大肆放高利贷,就是破坏自耕农社会环境,破坏均田制的成果,害得府兵失去兵员! 宇文邕眼里能容得下么? 高伯逸一直不肯投效宇文邕,与其说是看不起他这个皇帝,倒不如说对周国的未来没有信心,这让心高气傲的宇文邕骨鲠在喉。 拨乱反正是不够的,宇文邕要打出关中,席卷天下,这才是他的志向! 岂能被小小的寺庙捆住手脚。 “杨坚,这样,你起草一个奏折。嗯,就劝说朕,理不辩不明。要禁佛的话,首先要说佛和其他的,比如道教,比起来有什么不好的。 十天之后在宫廷里开辩论会。所有得道高僧都能参加,也欢迎其他人参加,无论是谁,无论贫富贵贱都能来。当然,我们还要筛选一下。” 宇文邕把筛选二字咬的很重。 那意思很明白了,多安排点托,到时候辩论的时候群殴那些和尚,别把跟老子唱反调的混球弄进来! “微臣这就去办。”杨坚拱手告辞。没办法,宇文邕现在已经把灭佛当成了救命稻草!他也很无奈。 事情办砸了,背锅的就是他杨坚,灭佛急先锋。随着身居高位,成为宇文邕身边的宠臣,杨坚这才明白事情不好办。 等杨坚走后,宇文邕脸上的焦急不见了,反而一脸镇定。 “来人,传卫元嵩和张宾!” 这两人一个是还俗和尚,一个是道士,都精通占卜,也不知道宇文邕召唤他们有什么事情。 …… 宛城外的齐军营寨里,段韶看着从邺城送来的紧急军令,无奈的深深叹息,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高洋没有给任何解释,甚至连斥责都没有,直接就一句话:赶紧给我退兵,到新蔡去休整,其他的不需要再说了。 段韶可以用那句很常见的“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顶回去,但是如果此战不能大获全胜,那么暴怒的高洋,打他板子会打得惊天动地,哭爹喊娘。 “来人了,传我军令,让綦连猛带兵回援比阳城,守好后路!” 回援比阳城,就是保住南阳东面的隘口,这说明他已经在退兵了。 副将先是一愣,看到段韶没有解释,便领命而去。 “要变天了啊。” 第539章 图穷匕首见(本卷完) 南阳宛城外,齐军的营寨还在原地。不过今晨周军却发现,似乎对方已经撤走了,站岗的都是稻草人! “独孤大人,这一战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 宇文宪心有余悸的说道。 当日他也曾镇守蒲坂城,但是凶险程度比这一战要少多了。 那时候只需要守住蒲坂城就行了,要做的也无非就是守城的一些要务。比如说加固城墙,安排突击队,随时将突破城墙的敌军打退等等。 这些事情,其实都只是套路而已。守城就那么几种模式,死板得很。兵力足,地势险要就好守,地势不险要,城墙低矮就不好守,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但此番宇文宪所面临的情况却复杂多了。 首先,周军是分两路而来,没有合兵一处之前,都是无法跟段韶决战的。但是合兵一处决战,又可能一把输光了所有筹码,这其实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其次,南阳很大,守军很少,要控制这么大的地盘,死守是不行的,更不能搞平均,兵力的分配是个问题。 最后,到底是守城好,还是主动出击好,很考验将领分析问题的水平。而且就算考虑到了一切,打不赢也是白瞎了一场。 比如说韩擒虎就被齐军大将綦连猛揍得找不着北,一身勇力没有用武之地,输得莫名其妙,全程被压制。 这让宇文宪深感震撼。战场上把敌人当傻逼,你自己就是真傻逼了。 龟缩在宛城不动是对的,至少宛城在,南阳就在,段韶就被牵制在这里了。 “齐王殿下,现在确实可以松口气了。”独孤信笑着说道,大局已定,他没理由不开心。 正在这时,传令兵送来一封信,对独孤信说道:“柱国大人,高将军已经一路尾随齐军到了比阳城,现在齐军已经退出比阳城了!” 不会吧?不是昨夜才退兵的吗? 宇文宪和独孤信对视一眼,明白到底是中了段韶的“减炤”之计! 齐军要撤退,就必须数万人一起行动么?呵呵,那样估计现在都要全军覆没了。 真正的撤退高手,就是徐徐而退,有真有假。若是周军察觉后追击,搞不好还会被打一闷棍。 至于昨天晚上走的,估计只是很少一部分断后的精兵罢了,大部队早就走干净了。 独孤信和宇文宪都是摇头苦笑,段孝先名不虚传,打仗颇有章法,若不是有高归彦这个猪队友,此战胜负真是难料。 “你去让高将军回来吧。留三千人守比阳就行,齐军短期内不会再出击了。” 独孤信对亲兵吩咐道。 此战结束,南阳地区受了兵灾,正是需要安抚人心的时候,把高伯逸叫回来是正理。 “独孤大人,此番击退齐军,我们是不是要班师回朝了?” 宇文宪小心翼翼的问道。 哪知道独孤笑哈哈的摆摆手,按住宇文宪的肩膀。 “齐王殿下啊,你就是太心急了。 陛下没有下令我们撤离南阳,我们能走么?” 独孤信问了一句很诛心的话! 宇文宪瞬间不言语了,因为独孤信的话,直接说到了要害之处。 仗打完了,怎么处置军队,那是皇帝的事情。他让你去齐国掠地,你硬着头皮也要上。如果有异议,那现在就要赶紧写信回长安,告诉皇帝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再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这才是正常流程。 怎么能敌人走了你就想着要班师回朝呢? “独孤大人教训得是。” 宇文宪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要是回去,宇文邕得恨死自己。 “我们等圣旨来吧。走之前总要开个庆功宴的,再请南阳地方的乡亲父老一起吃吃流水席。” 独孤信对执政很有一套,知道这些面子工程是很得人心的。 宇文宪点点头,此番在自己地盘上作战,确实是多了很多便利。独孤信说办个流水宴,那就办一个呗,也不是什么大事。 齐军退了,宛城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周军开始撤出宛城,在郊外扎营,把城防交给当地镇军。此时春耕开始了,四处都是繁忙的景象。 韩擒虎和韩雄父子,此战没有出彩表现,特别是韩擒虎,像是得了自闭症,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看兵书,跟个宅男一样。 知耻近乎勇,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独孤信临时接替了南阳地区的政务,因为有些地方官员死于兵祸,他任命了一些当地人为临时官员,等朝廷的任命下来以后再说。 毕竟官员上任需要时间,但春耕可是不等人的。 很快,高伯逸安顿好比阳的城防,也返回了。 众人商议了一阵,高伯逸提出了一个适合南阳地区镇守的方案,也就是将宛城集中起来的三万多人,分为三股。 宛城作为南阳核心,那是必须要有军队留守的。 而邓州作为南阳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靠近襄阳,也不能没有大军镇守。 叶县作为南阳与周国其他地方的陆路通道,也必须要有重兵把守。 将大军安置在这三个地方,最合适不过,此次战争已经证实了这一点。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比阳城,也就是淮州,那是明摆着的,因为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就算杀神白起到了都没用。 宇文宪想了想,高伯逸的布置也非常妥帖。虽然对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独孤信的幕僚而已,但现在谁还敢小看他啊! 众人商议好之后便分头行动,韩擒虎父子守宛城,宇文宪守邓州,而独孤信则守离长安最近的叶县。 此举虽然让宇文宪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他并没有提出异议,他原本以为独孤信会去守邓州的。 邓州物产丰饶,一直是富庶之地,宇文宪感觉独孤信有讨好自己的意思,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就是了,宇文邕想对付四大老柱国,不是他能拦得住的。 十天后,宇文邕的圣旨就到了宛城。 独孤信被加封太师,大冢宰,封南阳王。权力已经不下当初的宇文护。当然,纸面上的权力。 并在长安郊外赐予良田千亩,财帛无算,三个儿子都被封公。 至于韩擒虎父子,则是斥责他们险些贻误战机,功过相抵。 至于宇文宪,只赏赐了一些田地和财帛,官位还是老样子。 圣旨里还命令三人留一万府兵守南阳,带着其他府兵班师回朝,春耕完毕就启程。 很快,宇文宪和韩擒虎父子就收到了叶县的独孤信派人送来的请帖,说是为了庆祝自己升官,请众将士喝一杯。 他会在叶县外的昆河边摆流水席,请此番作战辛苦的府兵高中低各级军官赴宴,敞开肚皮吃! 这种要求宇文宪和韩擒虎等人无法拒绝,要是真拒绝了,得罪的就不是独孤信一人了。于是三人带着驻地的军官共计一百多人,前去叶县赴宴。 宇文宪觉得,叶县乃是周国腹地,独孤信耍不出什么花样的,再说要投降北齐,对方早就投降了,实在是自己想得有点多…… 第540章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助餐 叶县县城出城就是昆河,河对岸就大名鼎鼎的昆阳,西汉末年,光武帝刘秀在这里打出了神一般的战绩,一举奠定了江湖扛把子的地位。 昆河在现代叫灰河,也称辉河,乃是汝水的支流。源出今河南鲁山县东南,东流经叶县南,至舞阳县北舞渡,北入汝水。 《汉书·地理志》鲁阳县:“又有昆水,东南至定陵入汝。”总之,这并不是一条很宽很长的河。 昆河南岸,叶县县城北门的地方,摆了一百多张条桌,上面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还有各种酒水,果子饮,酸酿等等,应有尽有。 打了几个月的仗,周军上上下下,从宇文宪到大头兵,一个个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看到如此阵仗的宴席,口水都忍不住往下掉。 宇文宪还好,毕竟见过好东西。而那些府兵的低级军官,看到这些东西,一个个都是蠢蠢欲动,要不是还没开席,动嘴实在是丢人,他们早就扑上去了。 桌上的菜肴,全都装在碟子里,一个人拿一盘,也不会跟别人抢,实在是想得太贴心,看来独孤大人升官了,心情确实是好得不行。 几十个厨子就把厨房安置在场地旁边,不断有热菜端上来。 “周军的各位勇士们,把身上的佩剑,佩刀,都交给这边的下仆吧。等会炙烤的乳羊,都不需要你们自己亲自动手,厨子会帮你们切好的。 今日为了庆祝鄙人升官,诸位只管放开肚子吃,有多少吃多少,管够! 来人啊,把热菜都给我上上来!开席,诸位请自便!” 独孤信豪气万千的说道。 这尼玛谁能忍,府兵的那些军官们,未必家家户户都是大户人家,吃饱可能不在话下,但说道吃这样宏伟的宴席,别说吃,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此次的宴席已经远远超过皇帝的规格了,要是在长安办一场,绝对会引起很大争议。 但是在叶县嘛,谁他喵的在乎啊! 除了宇文宪和韩擒虎父子还端着架子以外,其余的周军中低级军官,早就把佩剑佩刀往这边负责端盘子的人那里一扔,朝着宴席上的盘子扑过去。 “齐王殿下,这个叫是鸡黍饭,是将鸡剁成小块,加入调料,与黍米一起煮熟,味道十分鲜美。你尝尝看?” 独孤信将刚刚递上来的鸡黍饭,递给宇文宪。这种陶盘极小,三两口就能吃完里面装的东西,然而这正是此次宴席的妙处所在。 你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新鲜的韭菜;各种鱼类,比如鲫鱼、鲤鱼、鳝鱼、鲶鱼还有河里的水产,比如虾、蛎等等,一样不少。 北方的胡饼,乳酪;南方的鱼羹,咸鱼;产自江南的时令瓜果;晋阳的美酒,邺城的美酒,江南的米酒,让人看花了眼! 宇文宪确实很有军事才华和天赋,但他对菜肴并没有什么研究,此刻如同土包子一样,完全傻眼了。 独孤信一边给他递盘子,一边给他介绍各色佳肴。至于韩擒虎父子,早就不见了,谁知道去了哪张桌子胡吃海喝了。 不远处还有厨子在烤新鲜的全羊,还有人在烹煮荆襄地区特有的藕汤,香气四溢。哪怕之前对此次的宴席有些疑惑,担心是鸿门宴,此刻宇文宪也放下的戒心。 一个人若是玩鸿门宴也玩得这么奢侈,那也算是古今头一号了。 “对了,高伯逸呢?” 宇文宪好奇的问道,他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一下高伯逸,比如说他这次是怎么收拾掉齐军那一千装具骑兵的。 据说是打了一场硬仗,活活把对方压死的,没有玩一点计谋! “在厨房呢,这次宴席的形式就是他想出来,看起来,齐王殿下还算满意?” 独孤信笑着揶揄道。 废话,这要是不满意,以后不得饿死啊。 宇文宪看着平日里威严谨慎的诸位军官,一个个都嗨得找不着北,全都丑态毕露,心中轻叹一声。 人活在世上,哪里有什么天生的忠诚啊。 有口饭吃就有人愿意跟你走,能吃香喝辣,就有所谓的忠诚。 这次周军各级军官,没有人敢不给独孤信面子,吃饭是其次,混个脸熟才是真的。 大领导升官了,请下属吃饭,难道有人敢不去么? 现在这些人吃得欢,有多少人是真的在胡吃海喝,有多少人只是在演戏而已? 今天肯定所有人都会醉的,不醉就是不给独孤信面子。现在朝廷已经封独孤信为大冢宰,太师,再加上他的柱国身份。 所有人都会讨好他。 无论是喜欢美酒而醉,还是不得不醉,今日独孤信就是这里的王,没有第二个,等会连自己也要应酬一下。 谁会想到皇帝陛下已经打算出手收拾四大老柱国了呢,谁能想到这就是独孤信最后的狂欢呢? 宇文宪心里一阵阵的感慨,忍不住拿起桌边的酒杯就猛喝了一口。 入口绵长,辣在喉咙,胃里又暖烘烘的不觉得痛,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清香。 果然是好酒啊! “酒怎么样?南阳地方的佳酿,可还入得齐王殿下法眼?” 独孤信今日的姿态有点低,让宇文宪不太适应。但想想自己的身份,对方低调也不是没道理的。 “独孤大人,此番战阵上多亏您拼死相救,不然我父子二人就死在宛城了。来,我和犬子敬您一杯!” 韩雄大大咧咧的端着酒杯,朝着独孤信敬酒。 “好说好说,我干了,各位自便。” 独孤信也是爽快人,不过今日他是主人请客,自然不能跟一个人一直聊天,很快便消失在人堆里面。 宇文宪不得不承认,高伯逸的想法确实奇妙,这种所谓“自助餐”的形式,可以最大的释放客人的心情,让其感觉随心所欲。 端着个盘子,就能跟熟识或者不熟识的人搭上话。 真是妙到极致。 这不仅仅是个宴会,更是个交流的好场所,私下里还能躲到没人的地方说些隐秘话。 “可惜了,只是昙花一现。” 宇文宪轻叹了一声。宇文邕和四大老柱国的矛盾,那是你死我活的存在,没有缓和的余地。 这不是由个人情感决定的。 现在这场宴会,是独孤信最后的荣耀了,一旦会长安,他就会成为阶下囚。 第541章 南阳事变 叶县县城外的流水席,已经进入到尾声。这场宴会从中午吃到晚上,中午以吃菜为主,晚上以喝酒吃小食为主。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周围早已点起了无数火把,将宴会地点照得里里外外都是透亮透亮的。 老实说,周军这些军官真没有吃过这样档次的宴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种爽快。 用一句话概括,就叫享受到了皇帝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真是让人高兴得想要引吭高歌! 现在饭食都已经被撤下,送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酒水和饮品。这些军官也是不讲究,肚子喝饱了,直接去昆水边嘘嘘,然后继续回来赶场子喝酒。 流水席内已经是人声鼎沸,一边喝酒一边划拳的,说着胡话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脱掉衣服,将酒水淋到身上跳舞的。 各种人都有。 此时宇文宪也是喝得有些醉眼朦胧。 正在这时,来了很多厨子,手里端着碗,似乎里面装着汤水。 “齐王殿下,这是独孤大人为诸位将军准备的醒酒汤,请慢用。” 一个厨子将陶碗递给宇文宪。 然后对方就直接离开了。 宇文宪小口抿了一点,甜甜的似乎加了蜂蜜,还有藕粉和葛根的味道,似乎真的是醒酒汤。他没想太多,直接将这碗汤一饮而尽,喝下去胃里面暖暖的,很舒服。 独孤信真是个体贴啊。 宇文宪有些惋惜的想到。 “奇怪,我明明是喝了醒酒汤,为什么感觉头变得更沉了呢?” 不一会,宇文宪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太能说得上来。 正在这时,他看到刚才还在发酒疯,划拳喝酒的那些将校们,一个个都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还来不及多想,他也晕倒在地,却无人搀扶。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伯逸出现了,他身边站着鱼俱罗,对方全副武装,手里拿着闪烁寒光的横刀,杀气腾腾。 不仅如此,这两人身后还有一百弓弩手,一百刀斧手。就连那些做菜的厨子和端盘子的服务员,都拿着菜刀,加入包围圈。 此时还能勉强站着的,也就是韩雄和韩擒虎父子二人。 他们不愿意喝醒酒汤,觉得酒还没喝够,没想到逃过一劫。 “来人啊,将这里所有人都给我绑了,有反抗的,格杀勿论!” 高伯逸大手一挥,话语里带着森森寒气。 韩雄和韩擒虎吓得酒全醒了,但手脚都是软的,贴身的兵器什么也没有,手里就一把切肉的小刀。 只要高伯逸一声令下,就能把他们父子剁成肉酱,射成筛子。 然后这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鱼俱罗将绳子将自己的手困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多问,因为只要眼睛没瞎,脑子没坏的人就会知道。 独孤信已经反了! 这位久经沙场的柱国大人心机深沉,一直都是引而不发! 独孤信成功的让所有人都放下戒心,他一直都知道宇文邕会杀他而后快! 在流水席的尽头,韩雄看到独孤信穿着皮甲,和自己面对面。他一脸苦笑道:“同朝为官,何至于此?” “我能容得下陛下,陛下能容得下我?韩雄,你可别当老夫三岁孩童!” 独孤信冷冰冰的说道,丝毫不见此前的温润长者之风。 “话虽如此,背主毕竟不好,你一世英名,亦是毁于一旦啊。莫非你不知道你名字里面有个信字么?” 韩雄苦苦劝道,他还想争取一下。 毕竟独孤信是n朝元老了,在朝中分量不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我不想死,我的家小也不想死。除了反叛这条路,你要不给我指一条明路?” 韩雄一介武夫,无非是江湖经验比较老道而已,所以防着一手没有喝醒酒汤。但是他哪里有什么主意啊。 自古权臣不得好死,要么就改朝换代,宇文护就是前车之鉴。 宇文邕连堂兄都能杀,哪里会在乎独孤信怎么想? 韩雄长叹一声,跟独孤信错身而过。他已经不打算多说什么了,都是废话,反而会被人看不起。 至于独孤信搞的这个鸿门宴,恐怕一来是打算夺取手里的府兵,将其掌控。二来么,独孤信的家眷还在长安,自己和宇文宪,乃是不可多得的人质。 用来换回独孤信的家人。 如果宇文邕对独孤信的老婆孩子女儿痛下杀手,那么宇文宪也活不了,自己和儿子韩擒虎也活不了,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 长安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北周皇帝宇文邕的面前,站着一位特殊的客人。 八柱国之中资格最老的一位,他的名字叫于谨! 当年宇文泰麾下最重要的谋士,号称西魏军大脑。 “柱国大人前来,有何指教啊。” 宇文邕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镇纸,一边语气轻佻的问道。 作为一个当权的人,其实只要弄明白一件事,就能把位置坐稳。 那便是: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 今日,于谨是他的敌人,所以对敌人不要抱有什么幻想,这就是为君之道! “微臣特来请辞,告老还乡。顺便交上所有部曲,回家乡务农。” 这是玩的哪一出? 宇文邕一脸懵逼。 交出部曲啊,虽然于谨的部曲不多,还不满三千的限额,但也是自保的最大资本了。 对方居然肯交出来,如果这是在下棋,此举相当于直接出局认输了。 “柱国大人这是何意啊?” 宇文邕试探问道。他一定要摸到于谨的底。这只老狐狸,跟自己仇怨虽然最少,但也最难对付,心思比独孤信还多。 “李弼病重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估计李家就要发丧。” 此言一出,宇文邕哗啦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面色巨变! “四大柱国,李弼病危,独孤信此番南阳大胜齐军,恐怕已经扯旗造反,陛下制不住了。 如今关中就剩老朽跟侯莫陈崇,此人有勇无谋,无法成为臂助,老朽独木难支,没办法再跟陛下斗下去了。 所以老朽认输,希望陛下放于家上下百口的性命。” 说道这里,于谨居然直接给宇文邕跪下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岂是那种心胸狭隘之辈。于大人当年跟随先帝,劳苦功高,朕岂能卸磨杀驴呢?” 宇文邕将于谨扶起来,好言好语的劝说,奈何对方去意已决,他只得同意考虑一下。 第542章 鸡蛋不放一个篮子 叶县县城某家大户的院子里,韩雄和韩擒虎父子被软禁在此,门口两个护卫,监视根本不严。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试着跑出去。 有句话叫做人不能给脸不要脸!如果试着逃跑被抓回来,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待遇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继续做下去,只会让人感觉可笑。 或者叫以卵击石。 “父亲,如今深陷囹圄,要如何脱困才好?” 韩擒虎垂头丧气的问道,脸上写满了不甘,还有被同僚背叛的愤怒! 独孤信身为柱国,已经被加封为大冢宰,太师,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会在南阳谋反,他怎么敢在南阳谋反? 也怪宇文宪实在太嫩,怪父亲信错独孤信的人品,也怪自己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江湖险恶! “我儿啊,为父想了想,其实独孤信回去只是死路一条,他造反才是为了死中求活。” 韩雄感慨的说道,随后不再言语,殷切的看着韩擒虎,等着对方的回答。 “父亲,独孤信已经被封为大官,跟当初宇文护没什么区别,他有必要这样么?” 韩擒虎疑惑的问道,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事情。 没想到听到他的问题,韩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拍拍韩擒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儿啊,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独孤信的权势已经跟当初宇文护不相上下,那么宇文护当初又是怎么死的呢?” 难道,独孤信必须要谋反才能活下去? 韩擒虎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老爹,他很小就跟宇文家的人在一起,还被赐姓宇文,完全没料到自己的父亲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爹,你这是…为何啊,难道你也要反?” 韩擒虎很难接受自己老爹也跟独孤信一丘之貉! “我要是反了,你在长安那几个弟弟,岂不是都会人头落地?” 韩雄似乎更加失落了,韩擒虎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失望,完全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明明自己的父亲一直以自己为荣,哪怕这次吃了败仗,韩雄也没有苛责他,只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自责,此番与綦连猛作战可圈可点之类的。 没想到现在却露出极为失望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让韩擒虎内心自责的同时又惶恐不安。 “如果独孤信来招降你,不要拒绝,直接接受便是,你我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我会公开宣称你为逆贼! 然后从族谱除名。韩家的事情,再与你没有半点瓜葛!” 韩雄决然说道。 哈?老头子你开玩笑够了啊! 韩擒虎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的给韩雄磕头道歉。 “起来起来,你听为父细细说道。” 韩雄温言将韩擒虎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长大了,作为长子,你也要早早的站出来,挑起家中的大梁。” 他将韩擒虎按在胡凳上,继续满怀感慨的说道:“我们韩家全家人都在周国,一旦周国覆灭,三代经营,毁于一旦,你可知道?” 韩擒虎点点头,倾覆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谁不知道呢。这次独孤信叛变,只要韩擒虎能回长安,被重用是必然的。 但是,做的官越大,周国一旦覆灭,被清算就会越惨!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看得实在是太多了。 “周国丢了南阳之地,失了独孤信,四大老柱国去其一。当今皇帝陛下可不是省油的灯,清算其他三位柱国,只是时间问题。 而齐国若是得了荆襄之地,又招降纳叛庇护独孤信,你就真那么有信心,周国能笑到最后?” 韩雄的问题,韩擒虎无法回答,但他觉得父亲的忧虑不是瞎操心。 韩雄的心思,正如当年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手下也跟袁绍眉来眼去写信一样。 “韩家在周国的地位,是先辈和我们一刀一枪的拼出来的,若是毁于一旦,我韩雄愧对祖宗。 独孤信不会独自存在,他一定会跟齐国媾和,你若是投靠过去,他现在急需人手,你一定会受到重用,出人头地。 这样的话,假如将来周国灭亡,你爹我跟你那几个弟弟要被清算了,你开口求个情,我们还能活着混口饭吃。 同样的,哪天齐国要是被周国灭了,你被抓到,为父我也会拼命为你求情,我们韩家的基业,不至于被毁于一旦,这个道理,你真的明白么?” 这……太疯狂了,韩擒虎觉得自己老爹应该是被人换了头。 “爹…为什么你不投靠过去呢?” 韩擒虎心中的疑问完全得不到解答。 听到这话韩雄一时为之气结! 还不是因为你脑子蠢,跟宇文家的皇族走得太近了! 如果以后宇文邕的弟弟要谋反,拉你一道,你是答应呢还是拒绝呢? 以你的智慧,应付得过来么? 韩雄也是无奈,今日试探了一下,他发现韩擒虎打仗可能是块料,还可以期待一下,雕琢一下。 但玩弄权术他不行,江湖经验他没有,如今长安政局动荡,能放心这个傻儿子回去么? 而且还有一层不能说的东西。 宇文泰死后,宇文家群龙无首。宇文护一死,宇文邕不算是儿皇帝,却也是主少国疑。他那些弟弟,包括宇文宪在内,都不是省油的灯。 其他皇族的人品只怕还不如宇文宪。 皇族内讧只是时间的问题,迟早会发生的。 韩擒虎若是在周国,绝对逃不过站队的危机,一不小心,韩家就有可能迎来灭顶之灾。 “韩将军真是好算计啊,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真是一位智者!” 门外响起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对方推开门,正是一身戎装的高伯逸,身上的皮甲还沾着血。 “韩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真的很欣赏你,不过你还是要回周国的,没办法了,等宇文邕答应放回我岳父的家眷,我就当场释放你们回去。” 释放? 韩雄父子面面相觑,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你是说会放我们回去?” “没错,不过小韩将军若是想留下来的话,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不打扰了,告辞,二位安心在这里休养吧。我高某人还不至于虐待二位。” 说完径直离去,没有一句废话,亦是没有开口招揽。 “爹?” “别说了,就按我们刚才说的吧,难为你了,为了韩家的未来,你别任性了。” 韩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543章 坦诚的交谈 高伯逸在偷听韩雄父子谈话的时候,在叶县县衙的后院里,独孤信和宇文宪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气氛有些尴尬和无奈。 “齐王没有什么话想说么?”独孤信笑着问道。 他的心情很好,周军大小军官都被自己一网打尽,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现在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说服这些军官,让其中一部分人投靠自己。 然后接管周军,慢慢改造换血。高伯逸已经制定了一个周翔的计划。 当然,这些周军里面肯定相当大一部分都不愿意投靠自己,其实也好办,最后还给宇文邕就是了。 周国也不能太弱了,若是这些府兵被自己杀了或者不还给宇文邕,那高洋万一发了疯要灭周怎么办? 周国的存在,是他独孤信左右逢源的本钱!周国不存在了,他自己也失去利用价值了。 这一点看起来古怪,实际上却是再正常不过。无论是宇文邕也好,高洋也好,都是卸磨杀驴的高手! 不过将这些府兵还给宇文邕可以,兵器盔甲都要留下来,自己的家眷也要换回来。 宇文邕赚大了!就算杀他独孤信的儿子女儿老婆,又能赚回什么呢?哪有这些精兵合算? “独孤大人,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呢?难道事情已经不能回转了么?” 宇文宪试图再劝说一下,毕竟独孤信民望甚高,名声也好,之前确实没有背主求荣的事迹。正是因为这一点,宇文宪等人才会着了道。 他们以为就算独孤要造反,也会礼貌的将自己送出南阳,谁知道对方如此不顾江湖规矩! “长安的腥风血雨,应该已经刮起来了吧。” 独孤信感慨了一句,再次问道:“齐王殿下觉得如何?不可能么?若是你能回到长安,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宇文邕的那些障眼法,以为我看不出来?当我三岁孩子呐! 这手段如此拙劣,让人不齿。什么高官厚禄啊,只要我一回到长安,就会立刻被解除兵权,甚至会被当场格杀!你以为不可能么?” 独孤信咄咄逼人的看着宇文宪,这位年轻的王爷毕竟还嫩,心性也不似宇文邕这般果决残酷。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现在还远远没有练出来。 “不错,独孤大人若是回长安,确实会有性命之忧,最好的结果也是贬为庶民。” 宇文宪倒是说了大实话。 独孤信这次算计了他跟韩雄父子,还有周军各阶层将校,确实是手段下作,不是君子所为。 然而,宇文邕就是好人么? 他难道不是在长安磨刀磨好了,等着独孤信班师回朝就动刀子么? 难道他宇文宪不是明知这一点,还故意装糊涂,一句话都不说么? 大家都是些魑魅魍魉,乌鸦别笑猪黑,各凭手段吧。 总不能说:皇帝要杀你,所以你不要躲,乖乖把头伸过去就好了。说不定你老婆儿子女儿还能活命呢!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谓辱人者人恒辱之,自己敢玩手段,就别怪对手以牙还牙,有样学样。 “独孤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杀掉么?” 宇文宪苦笑问道。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 “老夫会以你们为人质,换回老夫的家眷,名单在此。 齐王殿下若是有空的话,不妨给宇文邕写封信吧。你将这份名单奉上,我在叶县等着人来!” “怎么写?” “如实记录即可。我独孤信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是不会走今天这一步的。等齐王殿下回到长安,我们再见就在沙场之上了。” 独孤信也是说得凄凉,这一步迈出来说起简单,实际上内心的挣扎,让人绝望。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家里人跟着一起死,所以要反! 只有在南阳地区举起反旗,成为名义上依附于周国,实际上背靠着齐国的藩镇,才能暂时摆脱困境。两国之间玩平衡,异常凶险,但是他独孤信也是无路可走了,只能铤而走险。 当然,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十年百年,然而齐国周国对峙的情况,也可能无法存在那么久,谁是最后的赢家,只能由时间来回答了。 谁能保证自己能笑到最后呢? 现在独孤信走的路未必是最好走的,却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真的只要写信,让陛下送来大人的家眷就可以了么?” “没错,就是如此。” “容我考虑一下。” …… 几天之后,独孤信假传圣旨,说这些失踪的军官进入半宿卫轮值,已经返回了长安。剩下的军卒,就地整编,从中选拔新军官。 原本还有疑问的军卒们,立刻喜笑颜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上司没有了,大军重新整编,自己就有可能往上爬!谁他喵的关心自己以前的上司去哪里了啊,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接着,独孤信又发布了一道政令。 府兵中有愿意在南阳安家的,可以安排寡妇当媳妇,可以分配良田百亩给个人,而不是所属的家族! 感兴趣的可以报名!然后脱离原建制,重新编组到新的序列里。并配发南阳本地作坊制造的新兵器和新盔甲。 这道命令在周军府兵中引起了极大争议。 有人认为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因为这些人都是在长安有家有口的,老婆孩子在远方,给自己分百亩良田有什么用? 难道抛家弃子,在南阳开启“第二家”的模式?他们又不想当渣男!当然,那些寡妇给自己睡几天倒是没问题,留在本地,想也别想! 这种条件毫无吸引力! 但是有的人却认为,独孤大人实在是太贴心了,帮我们解决了老婆问题,还省了一大笔彩礼,而且还分田地,简直豪爽! 这些人多半都是父母兄弟在长安,但是自己孑然一身的。退役后回长安还要跟家里抢田,弄得鸡飞狗跳。 哪里有在南阳本地当个小地主风流快活! 这些人立刻去驻地所在的报名处报名,随即便离开了原部队,加入到新组建的所谓“精锐”里面。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想法打算亦是不同。 人心多变,莫过于此。 就在独孤信和高伯逸等人紧锣密鼓整编筛选周军精锐的时候,一个他们完全没料到的人,来到了叶县县城!带来了让他们震惊的大消息。 第544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1) “怎么是你!” 在叶县县衙的书房里见到来人,独孤信大吃一惊。他身边的高伯逸看着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却也总记不得到底在哪里见过。 “独孤大人,在下已经借口公干,离开武安郡前来投效,还望大人收留。” 这位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是威严有气度,就是书卷气比较浓厚点,给人很稳重的感觉。他此刻穿着农夫的灰色麻衣,身上脏兮兮的,着实有些狼狈。 “贤婿,这位是于义,于谨柱国的三公子!” 独孤信大笑着给高伯逸介绍道。 于谨派儿子过来投效,明显是看好自己,这怎么能不让人欣喜雀跃呢。 于谨家的三公子? 高伯逸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之人,心里想起一件事来。 作为八柱国里资格最老的一位,狡诈如狐,智谋出众的于谨,还有于谨的家人,一直都是自己重点关注的对象。呵呵,这个于义,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呢。 传递在外面的名声很“耿直”,但实际上此人做事颇有分寸,甚至可以说很有手段。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伯逸在长安活动,打听于谨家人事迹的时候,就打听到这位三公子于义,在外赴任的时候发生的一件轶事。 此人出道以后就在武安郡担任太守,为官一方。 有一次,郡里有郡民张善安、王叔儿因为争夺财产而闹上公堂。要是一般人,肯定会分析案情,然后拿出一个合理的财产分割方案。 但是这位于骚年不是这么做的。 他是怎么做的呢? 于义对这二人说:“你们之所以会做这样的丑事,为了一点点钱财就闹上公堂,那是因为太守我的德行太薄,不能胜任所致,并非你们的罪过。” 于是他取出家财,双倍赠与二人,跟对方讲了一大通道理,最后放他们离开。 张善安等人各怀愧疚,最后将籍贯迁出武安郡,无颜见江东父老。 咋一看,此人做事完全是糊涂账,有人争财,结果你出自己的钱平息,这不扯淡嘛。但是想想于家的权势,还有他太守的职位,就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于义这样的处置简直是杀人诛心! 可谓是疯狂为自己刷声望的妙招!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是有钱有势的君子,就不可欺之以方了。于义办了这件事,张善安等人难道还敢私下里嘲笑他这个郡守傻逼? 肯定只能说好话啊!不然还能怎样? 你要是不说好话,这事传到于义耳朵里,那还有好果子吃?传到别人耳朵里,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而于义不过是损失了一些小钱,但是得到的好名声就不能用金钱衡量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名声无形中就起来了。 更何况,他这么做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年轻,需要树立一个“人设”! 北周不缺猛将,但是很缺以“教化”“仁政”施政一方的优秀地方官。只要人设立起来了,进入中枢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说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若是以为他是个老实人,那真是想多了。 事实上高伯逸想得没错,这位于义,在波谲云诡的南北朝末年,历经西魏,北周,大隋三个朝代,始终都屹立不倒,活到寿终正寝。 老实人是没有这种实力的。 “是长安出事了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 于谨将自己的一个嫡子送到自己这里,其实就是担心宇文邕秋后算账,所以留了一手,免得于家被人一锅端了! 这种心思,跟韩雄的想法是一致的,事实上,古代这样做的家族真是数不胜数,三国时期的诸葛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独孤信走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关上门,三人围着一张书案跪坐着,于义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幽幽一叹道:“陛下动手了。” 动手? 宇文邕动手了?怎么动手的? 独孤信和高伯逸大惊,他们也是没有料到,宇文邕动手如此的早! 难道不是先收拾独孤信等人,再来收拾其他柱国么? “你好好说道下,到底怎么回事?” 于义看到独孤信等人脸上神色焦急,他清清嗓子道:“李弼柱国旧病缠身,前些日子就去了。然后就……” 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前去吊丧的皇帝,无意中在李弼的书房里,发现李弼的夫人侯莫陈氏,也就是侯莫陈悦姑母,写给侯莫陈崇的信。 信中直言皇帝要干掉所有老柱国,让侯莫陈崇看在同宗的份上,赶紧将“那件事”办了,再扶持齐王宇文宪登基,然后所有人都会安全了。 至于那件事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谋反信的宇文邕大怒,当即让杨坚带着卫队前去侯莫陈崇家,然后让侍卫长王轨带人将李弼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看押好,随后摆驾去了侯莫陈崇家。 经过搜查,众人在侯莫陈崇家搜到了写有宇文邕生辰八字的人偶,还有几个来历不明的和尚。 审问后招供,他们的任务就是对着人偶念经,然后诅咒皇帝快死,据说是西域传来的一种佛教邪术。这些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说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真正主使者就是侯莫陈崇! 宇文邕立刻召集北衙十二卫的兵马,前往长安郊外大营,经过一番不太激烈的战斗之后,将正在军营里喝酒的侯莫陈崇逮捕! 李家和侯莫陈家的所有人之后统统下狱,一个不少的待在京兆尹府的大牢里,也不知道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佬见面以后会说什么。 而宇文邕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得手,就是因为侯莫陈崇的大哥侯莫陈顺,已经于一个月前去世了,家里缺乏了审时度势的高人,侯莫陈崇又陷入了“打豆豆”的状态,成为险恶政坛里与世无争的咸鱼。 不翻车才怪! 除此以外,宇文邕借口佛寺之人有谋反的嫌疑,居然公开诅咒皇帝快死,于是大肆在长安各家寺院搜查可疑人员。 长安的佛寺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根本就经不起查,一时间大量佛寺被推倒注销“资格证”,长安城现在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 听完于义的描述,独孤信和高伯逸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宇文邕为了夺权,已经到了连脸皮都不要的地步,这他喵的就是红果果的政变了! 第545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2) 宇文邕收拾李弼一家,侯莫陈崇一家的手段,实在是非常下作。其中值得说道的东西,已经到了让人无力吐槽的地步。 去别人家里吊丧,去书房做什么?哪里有吊丧以后去人家故去之人书房的?但是宇文邕是皇帝,你敢拦着么? 在书房里发现人家夫人写的谋反信件,大概是因为李弼死了,再怎么也没办法栽赃一个死人罢了。 但是这么重要机密的信件,为何会放在书房的桌案上,甚至连个镇纸都不压一下,也不怕被风吹跑了? 很明显,这就是宇文邕从袖子里拿出来的。至于真相是不是很重要,只能说,“最终解释权”在皇帝手里。 他说这封信是你写的,那就是你写的。他说你是被陷害的,那你就是被陷害的! 而侯莫陈悦的姑母写信给侯莫陈崇就更奇怪了,两人虽然同宗,但之前并不认识,侯莫陈悦的死跟侯莫陈崇大有关系,两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你会写信给仇人求援么? 再说了,这封信要写也是李弼的儿子写啊,他那么多儿子,找不到一个能写字的? 而在侯莫陈崇家发现的所谓和尚诅咒,就更可笑了,或许前一天侯莫陈崇都不知道家里有这几个和尚!再说了,如果诅咒就能将人搞死,那要军队干嘛?大家集体念经就好了嘛。 这一系列手段根本就是不加掩饰的栽赃嫁祸,然而还是那句话,真相不重要,最终解释权很重要! 宇文邕一箭三雕,首先搞定了剩下的两大柱国,其次夺取了对方的军权,最后还找了个好借口,准备收拾长安的寺庙! 这份心机手段,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至于他是怎么想到的,怎么做到的,这些细节问题,自然有“高人”帮他想,帮他谋划,所有的行动,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快! 发动突然,行动迅速,等中枢反应过来以后,已经尘埃落定! 在于谨放弃跟宇文邕争斗的那一刻开始,这位耐心的皇帝,就在等着李弼咽气,然后在独孤信不在,侯莫陈崇昏聩,于谨投降输一半的情况下,发动此次政变! 时机拿捏到了极致。 四大老柱国,随着独孤信出征在外的空档,犹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被推倒。这等连环妙计,就算高伯逸现在跟宇文邕敌对,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智手腕! 之所以独孤信一点都不知道,恐怕是宇文邕害怕打草惊蛇,故意封锁消息,只是将李家和侯莫陈家的人关起来,还没有宣判。 所以引起的震动还没有传导到南阳来。 “宇文邕真是一代人杰,果敢有为。当日就算没有我,恐怕他也会杀宇文护而后快。” 高伯逸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这话独孤信颇为认同,也在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高伯逸执意让自己迈出藩镇之路,现在留在长安会如何,那真是想也不敢想,总之,后果会非常严重。 也难怪于谨会将自己的三子于义派到自己这里。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吃盐比普通人吃饭还多的于谨,实在是被宇文邕弄得有点神经衰弱了。 这厮一味的革旧鼎新,对他们这些跟随宇文泰打天下的老人,毫无怜悯心和同理心。皇帝已经不跟他们讲人情味,你若是把权利让出来,那好说,自然不差一口饭。 如果不让,那对不起,我不会把你这块绊脚石搬开,而是会用暴力的方式碾碎,毫不留情! “岳父大人,我们的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了长安吧。宇文邕踌躇满志,收拾了两位柱国,收拾了长安地区的佛门,你说他看了那封信,会不会膨胀到要御驾亲征呢?” 高伯逸微笑着揶揄道。不能不说他讲的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真正打起来的几率,比高洋将皇位直接让给高伯逸还小! “呃,贤婿,你的意思是?” “宇文邕现在应该很想杀了我们吧。” …… “独孤信!高伯逸!朕将来若是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朕就不是宇文邕!” 长安西城皇宫的御书房里,宇文邕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推到地上,还不够解气,一把掀翻了桌子。 杨坚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宇文邕闹腾,一言不发。 “杨坚,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朕丑态毕露?是不是在嘲笑朕居然连一个齐国的叛臣都收拾不了?” 宇文邕看着杨坚,语气不善的问道。这话不好回答,说是或者说不是,似乎都不妥当。 独孤信让宇文宪写的那封信已经送到了宇文邕手里,说得也很简单。 只要将名单上的人送到南阳,就将宇文宪和韩雄父子交还,府兵愿意回长安的,绝不强留。 如果宇文邕不愿意,那对不起,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都不要谈了。 最后在信中,宇文宪说独孤信不会公开背叛周国,名义上南阳依然是周国的国土,希望陛下谨慎行事,不要引来齐国这头恶虎。 若是独孤信公开投降齐国,变成侯瑱那样的身份,很容易让高洋派出精锐人马支持,周国胜算很低,而且得不偿失,不妨从长计议。 这封信前面的部分让宇文邕暴怒,后面宇文宪的建议,却是让他最终冷静了下来。 当然,冷静的背后,是对时局的无可奈何。 “陛下,我们还是要出兵南阳,给独孤信一点颜色看看。但是,此番的名义,只能是巡视领地,不能跟独孤信撕破脸。 只要能拿回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府兵,就算将独孤信的家人归还又如何呢?将来有机会了,一样能取高伯逸的项上人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长安的局势。北方开春晚一些,待春耕完全结束以后,再带兵巡视南阳亦是不迟。” 杨坚的建议可圈可点,宇文邕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派兵去,你以为独孤信会乖乖的将那些府兵交出来? 不存在的。 宇文邕自己就善于用阴谋,如何会不防着一手? “如此也好。待我带兵亲征,你在长安监国吧。我那个嫡亲弟弟宇文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你防着他一点。” 让自己兼国?这合适么? 杨坚疑惑的问道:“陛下,难道贺兰柱国不监国么?微臣怕是难以服众啊。” “贺兰祥压不住宇文直这样的人,你不一样的。” 宇文邕慢悠悠的说道。 第456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3) 宇文邕在长安大开杀戒只是一方面,如果他只知道破坏国家的根基,自身建设又跟不上,那最后的下场,估计跟前秦苻生,南齐萧宝卷之流一个下场。 事情的另一方面,就是军队的编制只有那么大,需要的将校只有那么多,一部分人被宇文邕下狱了,自然会空缺出很多位置。 那些顶上去坐上高位的年轻人,自然会对宇文邕感恩戴德。 具体的讲,就是宇文邕所倡导的“半宿卫”制度,有了用武之地。 半宿卫制度设计得非常巧妙,优点极多。高伯逸那一世的历史上,鱼俱罗就是半宿卫出身的禁军大将。 该制度的核心就是,一支军队,两套军官。 比如说同一折冲府的两千府兵作为一个作战单位,一共需要一百名中低级军官,那么宇文邕就选出两百人,然后将其打散分为甲乙两组。 当甲组在长安的皇宫里轮值的时候,乙组就在外领兵。当甲组结束轮值后,会去驻地替换乙组军官,乙组军官进京参加轮值。 宇文邕逐渐将这样改革后的府兵制度,推广到长安周边地区,借此机会夺得了京畿的兵权。由于于谨的不作为,宇文邕的计划很成功。 这也是他在长安地区搞事情的本钱! 半宿卫制度确实是一种创举,首先就是扩大了军官团的规模,而且让很多求路无门的寒门有了上进的机会。 其次就是减弱了高级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大大加强了皇权,培养了一大批忠于皇帝的亲信。 最后就是为将来恢复军事实力奠定了雄厚的人才基础。大批从基层上来的军官围绕着皇帝抱团,形成了勇于进取的“少壮派”。这些人在未来对齐国和对突厥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 最近长安从午时开始就戒严,居民一天之内只能活动三个时辰,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抓起来审问。 宇文邕麾下的北衙十二卫,直接向皇帝汇报情况,不需要向任何人禀告,就算是杨坚或者贺兰祥,没有皇帝的手令,也无法调动超过5人以上的禁卫。 得月楼里,小腹微微隆起的崔泌,不安的在一楼大厅里走来走去。这里的生意自从宇文邕发动政变以来就完全停了下来。 更让人绝望的是,鱼赞在当天就被官府的人带走,没有理由,没有说关在哪里,什么都没有说。 “狗头,怎么样,打听到赞哥在什么地方吗?” 崔泌看到鱼赞手下的狗腿子回来,急忙走过去问道。 “贤娘子,赞哥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跟李家和侯莫陈家的人在一个监牢,只怕不是太妙!” 现在谁都知道宇文邕是在排除异己,你跟对方讲什么道理,那是无用的。 “这可如何是好啊!” 崔泌急的慢屋子乱转,一时间头晕目眩,坐在胡凳上喘气。 “贤娘子,您这身子可还使得?要不,咱们带着您去南阳吧,赞哥的大哥现在也是位高权重,咱们去投靠他,回头来再去救赞哥吧。” 狗头人高马大的,但是此刻腰杆子却不硬,直接就打算抛弃鱼赞离去。 崔泌摇摇头道:“如今出长安都是不易,途遥路远,我这身子只怕支持不到那里去。不如你们先去吧,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得月楼就行了。” 人心留不住的,谁都惜命,崔泌看得很开,不能指望狗头的这样的泼皮能跟鱼赞同生共死。但自己是不一样的,从礼数上说,自己是鱼赞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别说自己现在有孕在身,就算没有怀孕,也不能放着鱼赞不管。 “贤娘子,我们这些人能有今天,都是靠着赞哥提拔,现在赞哥有难,我们怎么能跑呢!” 狗头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的说道。 其他人都是跟着一起附和,看上去都是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不过人心隔肚皮,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那就不太好说了。 正在这时,来了一队北衙十二卫的禁军,将得月楼团团围住,领头之人,并非是北衙十二卫的首领贺若敦,而是宇文邕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被封为卫王的宇文直! 宇文邕之所以能知道宇文护的一切行踪,就是因为这个嫡亲弟弟当时投靠了宇文护,但是却当墙头草,给自己大哥传递消息。 他明知道宇文邕要对付宇文护,却故意不说,也不积极谋划参与,却暗地里向宇文邕透露宇文护的行踪,典型的两面下注! 宇文护死后,宇文直得到了他不想要的东西,担任大司空,封卫王。 司空是中国古代官名。西周始置,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与司马、司寇、司士、司徒并称五官,掌水利、营建之事。 类比于现代的住建部部长,可谓是位高权重,不过与宇文直的期望还是有差距,他想要军权,或者财权,但这两样一个是宇文邕亲自掌管,一个是交给了他信任的杨坚。 宇文邕借口宇文直年纪小,不适合掌控军权,而拒绝了将大司马的职位交给他。然后鼓励宇文直,好好为国效力,将来咱们嫡亲兄弟定然会大展宏图之类的。 简单的说,就是口惠实不至的把宇文直打发了。 现在宇文直就是临时参与到此次政变中,积极当宇文邕的一线狗腿子,在曾经柱国的家人面前耀武扬威,满足一下他可怜的虚荣心。 “来人啊,这些人都是鱼赞的乱党,他们勾结侯莫陈崇造反,全都拿下。哦,富平公主金枝玉叶你们就不要动了。” 十几岁的宇文直懒洋洋的说道,眉宇间满是戏谑。他轻轻的挥手,那些如狼似虎的禁军卫士就将狗头等人拿下带走了。 崔泌眼中满是恐惧,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跟这位宇文直一直不对付,当年作为宇文护的养女,她确实看不上轻佻又浪荡无形的宇文直,两人多次言语冲突。 “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呐,啧啧。看看,肚子都大了,我原以为你嫁给杀父仇人会痛不欲生,没想到现在还乐在其中,你说你贱不贱啊?” “我就是犯贱,怎么了?”崔泌冷冷的说道。 可以肯定,鱼赞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可以肯定,鱼赞确实是心里把崔泌当正室夫人的。正因为这一点,崔泌已经原谅了鱼赞。 事实上,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除了依附于自己的男人,还能怎么样呢? “没什么,我是来给你送一份大礼的!”宇文直阴笑着说道。 第457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4) 宇文邕为什么会把兵权交给宇文宪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提拔他为八柱国之一,而不把兵权交给宇文直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呢? 这是宇文直跟宇文邕离心的重要原因,然而却并非宇文邕对自己这个亲弟弟有成见。 宇文邕从小和宇文宪一起被送到原州,由大臣李贤家抚养,而宇文直从小由叱奴太后抚养长大。因为从小没有在一起生活,自然感情就差一点。 换句话说,宇文邕更信任宇文宪的为人,也更了解对方的能力,两人的关系也更亲近。 雄才大略,手段酷烈的宇文邕,在信任宇文宪的同时,也给对方挖了很多大坑,就更别说宇文直这个墙头草了。宇文邕从未将对方当做可以信任的心腹。 至少在内心深处没有这样,现在的一切,很多都是演戏演给群臣们看的。 所以说哪怕是亲兄弟,如果从小不在一起,不熟识的话,呵呵,指望兄弟同心那是做梦。 正因为这些事情,让宇文直拼了命的想往上爬,让他对于军权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求。这也是为什么宇文邕对杨坚说,要防着宇文直一手的原因。 此时此刻,在得月楼一楼的大厅里,崔泌惊恐的看着宇文直,有些畏惧的说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不不不,你搞错了,不是我想,是当今陛下想做一件事。 你乃是富平公主,嫁给一个马上要斩首的无赖,实在是太委屈了。陛下为你安排了一门亲事,让你远嫁突厥,怎么样,没亏待你吧?” 远嫁突厥还叫没亏待?这人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崔泌气得俏脸通红,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我觉得吧,你有孕在身,怀了孩子嫁人显然是不太好了。” “所以呢?” “所以干脆把孩子打掉吧!”宇文直狞笑着说道,拍了拍手,走进来两个穿着皂色宫服的太监。 “把她带回宫里,把肚子里的孽种处理了,好好给公主调养身子,莫要怠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直猖狂的大笑着,心中的戾气一扫而空! 太他喵的爽快了,想收拾谁就能收拾谁! 权力的滋味,实在是让人迷醉。可惜,自己还不是皇帝!如果自己是皇帝,那就好了! 压下心中的野望,宇文直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崔泌有气无力的咒骂,他只当是没听见。如果骂人就能把人给骂死,那宇文护当初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啊,这得月楼碍眼得很,给我一把火烧了。” 宇文直一想到崔泌这半年本来应该沦为玉臂千人枕的贱妇,没想到居然还能住这么气派的地方,就气得火气上涌。 “殿下,陛下只是说抓崔泌回去,那个……” 北衙十二卫的一个校尉不动声色的问道。 “烧,有什么大不了的。当今陛下是我嫡亲大哥,一母同胞,我说能烧,陛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放心,有什么事情直接报我的名号就行!” 宇文直大包大揽的说道。 这校尉感觉极为不妥,要知道得月楼在长安名声甚好,冬天还收留了不少乞丐,在底层人民里面很有威信。你抓人也就罢了,一把火烧了楼,这是在给陛下招黑。 “要不,卑职再去禀告一下?” 话音刚落,宇文直的剑鞘就抽到校尉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的官职当到头?给我烧楼!” 片刻之后,得月楼被点燃,没想到突然刮起狂风,之后大火开始蔓延,将周边的房屋都点燃,长安城外大火,一共烧了几百间屋子! 事后统计,因为大火不幸身亡的无辜死者数不胜数,最少也有好几百人,此事震惊了长安朝野! 朝堂中枢弹劾宇文直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让宇文邕不胜其烦!他实在是恼恨自己这个弟弟节外生枝!做事不带脑子,还喜欢帮倒忙。 宇文直跟宇文宪比起来,那真是天差地别,让人唏嘘感慨。 你去抓崔泌就好了,为什么要把那些泼皮也下狱呢?搞得民间说自己是暴君昏君,居然无聊到跟一群泼皮作对,抓那些人最后还要放,有什么鸟用? 把怀孕了的崔泌嫁给突厥,正是宇文邕敲打突厥的手段之一,换句话说就是你只配穿破鞋,当接盘侠! 没想到宇文直居然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崔泌流产了,现在人还在床上躺着,险些命都没有了! 这样的状况怎么远嫁突厥? 最可恨的是居然把得月楼也烧了! 宇文邕原本是打算将这座楼收到自己麾下,没事去坐一下,玩点情怀。听说这楼里里外外都很不错,小住也行,和亲信聚会也行,难得的好地方。 你他喵的把我的东西都烧了,还连累了周边一大堆人!居然回来还洋洋得意? 如果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宇文邕真想让宇文直闭门思过一百年,永远都不要出门当祸害! 不过就算宇文邕没有收拾宇文直,迫于朝堂压力,他还是罢免了对方大司空的官职,让其在家反省一段时间,不要参与朝政了。 实际上就是冷处理。 没想到此举却让已经尝到权力滋味的宇文直怀恨在心!这个墙头草,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更进一步。 毕竟,给宇文护打工的时候自己像狗,现在给宇文邕打工,看起来自己依然是条狗。 要不,自己当一回老板? 宇文直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但细细揣摩,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 邺南城皇宫的万寿宫,是娄昭君的寝宫。这天,太后屏退左右,任由着杨约给自己按摩,脸上的表情舒服得有些沉醉。 “太后,奴最近在宫里看到一些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杨约随口说了一句,就立刻感觉娄昭君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鬼鬼祟祟?你去找赵隐,让他查查怎么回事。” 娄昭君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赵大人现在在南阳,还未返回。”杨约不动声色的提醒道,娄昭君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了,总是忘记事情。 “嗯,也罢,等他回来再处理这些事吧。你再给我针灸下,小约啊,你这手法是越来越纯熟,得了祖孝征的真传吧?” 娄昭君笑着揶揄道。 “请太后去床上,奴给太后宽衣。”杨约恭敬说道。 第548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5) 京兆府的牢房里充满了腐臭的味道,暗无天日。作为北周京畿地区最大的监牢,这里经常关押重犯。 北周北齐都是脱胎于北魏,也都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坊”的结构。 拓跋珪于天兴元年七月迁都平城,至太和十八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在平城建都97年,历经六帝七世。 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我国北方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中心,鼎盛时拥有百万人口。 当时平城分皇城、外城、郭城。外城方二十里,外郭周围三十二里,有门十二,“其郭城绕宫城南,悉筑为坊。坊开巷,大者容四五百家,小者六七十家”。 “坊”可以是居住普通平民的居民坊,也可能是驻兵的军坊,可以是制作盔甲,制作布料的作坊,更可以是所谓的监狱坊! 坊有坊门,彼此之间有巷子间隔,具有一定的军事防御能力,晚上大门一关,不准闲杂人等进出。 京兆府的监牢,就设在长安城内一处特殊的“坊”里。 李弼的亲信,李家的旁支,都已经放了。毕竟宇文邕不想搞株连。 但这位死去的柱国大人那几个儿子,比如李耀、李衍、李纶、李晏、李椿等人,一个不少的蹲在这座坊里,唯有娶了宇文泰女儿义安公主的驸马都尉李晖幸免于难。 当然,他们的子女也没有被株连,不过辉煌的李家彻底落败,这点倒是不需要怀疑。 李家众人看着对面牢房里乖乖呆着,无聊到数指头的侯莫陈芮跟侯莫陈颖,不知道应该是大笑还是大哭。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没想到这段时间两家的核心人物,居然都在同一个监牢里坐牢,真是苍天有眼呐。 “哈哈哈哈哈,想我鱼赞今日居然能跟柱国大人的后代一起坐牢,这辈子真是没白活啊!” 侯莫陈家呆着的牢房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疯狂的叫嚣,言语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还有小人得志的那种得意洋洋。 众人都感觉很奇怪,能到这里来的人,基本上都不需要考虑后事了,安静等死就行,这厮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发笑?”年轻气盛的侯莫陈颖板着脸问道。和自己不同,这家伙明显就是挨了一顿板子,身上到处都是伤,居然还在这里嚣张? “没听见么?我叫鱼赞,立志要出人头地的。不过运气不好现在被抓进来了,能有你们这帮权贵陪着死,我鱼赞也是够荣幸啊,这样走得多风光啊!” 鱼赞嘴里吃着一根枯了的稻草,像是看不见这帮人一样。他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们挡着皇帝的路了,从生下来就已经决定好了,没救的。 至于我么,呵呵,我死了就死了,无足轻重。不过我大哥以后会带着大军踏平长安为我报仇的,所以我不过是早走一步罢了,跟你们不一样的。” 不论是李家的人,还是侯莫陈家的人,都觉得眼前之人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思维简直不可理喻!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吹牛,有意思么? 没有人想跟他说话,因为这样做不会有任何意义,更因为他们大概也要一起死了,更没有心情去探究这个狂人究竟为什么会狂得下去。 “鱼赞!谁是鱼赞!你可以出去了!” 这时候进来一个狱卒,对着牢房喊了一声。 鱼赞爬起来,轻蔑的看了看牢房里的人一眼,昂起头说道:“我就说了,我是有后台的人,我大哥后面还有人,谁也动不了我。 你们慢慢呆着吧,恕我不奉陪了。” 他昂首阔步的走了出来,说话的那位狱卒,正是之前揍过他的其中一人。 “你打了我三拳,将来我会挖你一双眼,砍你儿子一双脚,砍你孙子一双手。如果不想我报复,你赶紧逃到突厥去,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将来只要我到了长安,第一个就来找你!” 鱼赞恶狠狠的对这个狱卒说道,让监狱里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人听说只是个泼皮而已,人家只是打了他三拳,他就要挖人家一双眼。 若是这样的人物身居高位,他会惹出多大的事情来? 这位吓得有点抖的狱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鱼赞报复,等送走这位“疯子”以后,发现自己吓得裤子都湿了! 鱼赞来到监狱门口,回头看了看刷着红色漆的大门,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不过却没说什么话。 因为他注意到有一辆犊车在对面等着他。还有一个之前见过的男人。 杨坚! “狠话到后面再说,先跟我回去,你夫人在等着你。” 杨坚淡然说道,懒得跟鱼赞多废话。 一听到夫人二字,鱼赞脸上狰狞的表情平静下来,居然对杨坚拱了拱手道:“他日你有难被我遇到,我会饶你一命,拉你一把。” 鱼赞很认真的说道。 杨坚撇撇嘴,不想跟这样大言不惭的人做什么口舌之争,实在是很降低身份。 就像是一只蚂蚁跟大象说:你今天没有踩我,他日我也不为难你。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到一间大宅院,这是杨坚的家,在长安东城,也是宇文邕赏赐给他的。 杨坚带着鱼赞来到一间厢房,然后停下脚步说道:“你夫人在里面,今后你就在这间院子里住一段时间。然后,陛下会带你们夫妇去南阳。” 去南阳么?大哥果然要发达了! 鱼赞眼中精光一闪,很多事情都已经了然于心。他只是志大才疏,却并不蠢,反而对政治上的事情,有着敏锐的嗅觉。 然而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崔泌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显然是一副大病初愈,还不能下床活动的样子!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被他们抓进监牢里了?” 鱼赞拉着崔泌的手,焦急问道。 “赞哥,你休妻吧。孩子没了,以后我也可能生不出来了,对不起,赞哥……” 崔泌把鱼赞的手放自己脸颊,眼泪就顺着流到对方手上! 晴天霹雳! 鱼赞被吓得几乎不能相信,很久以后,他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崔泌一边哭一边将宇文直抓她进皇宫,要将她嫁去突厥,强行喂她打胎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当她叙述完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不能再说话。然而此刻鱼赞的面色却是异常平静。 “夫人,我不会休了你的,你永远都是我鱼赞的正室夫人。将来,我还要亲手把周国姓宇文的男人全部杀光来给你报仇!你等着看好了!” 第549章 狂风暴雨罩长安(完) 十天之后,韦孝宽应宇文邕的召唤,进京了。这位北周年轻的皇帝调宿将梁士彦接替韦孝宽守玉璧城,急急忙忙的将那位喜欢出主意的大将招回来问策。 顺便授予官职。 大司马,柱国,太子少师,并且可以在宫中行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倒了李弼和侯莫陈崇,自然需要有人顶上来。那么谁会顶上来呢?自然是宇文邕能看得上眼的人。 比如很早就投靠他的贺若敦,比如说很早就投靠他的郭彦,比如说一直都跟宇文邕亲善的韦孝宽。 但这次韦孝宽进长安城,却发现这里的气氛肃杀了很多,街上随处可见执勤的禁军军士,都是些生面孔,从来没见过的。 “陛下果然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啊!从宇文护辅政就开始忍,也不知道忍了多久了。” 韦孝宽轻叹一声,感觉宇文邕的动作实在是太激进了。但是怎么说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屁股不坐皇帝的位置,你也无法理解身为皇帝的那种压迫感。 现在长安没有血流成河,已经……万幸了。 很久没回长安,韦孝宽一到皇宫,然后就发现群臣们开会的大殿被拆了!改成了检阅军队的校场,还有一些府兵军官在那里操练! 他面色古怪,却是紧紧跟在宦官身后,不敢多看。 韦孝宽觉得,现在这位年轻的皇帝,紧迫感实在是太强了点,穷兵黩武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强兵是必要的,但是欲速则不达,再怎么说也不能把开朝会的大殿拆了建校场吧?国家强大是需要时间的,你才十几岁,到底在着急什么呢? 对于宇文邕内心深处的心思,韦孝宽不想去探究了,反正他就打算对方说什么,自己就老老实实答什么,然后就完事。 京兆韦家,乃是关中地区数得上的大族,他韦孝宽没必要去当舔狗,人还是稍微矜持点好。当然,当叛徒或者首鼠两端的墙头草,那也没必要。 人要站得稳,必须要中正平和才行。 来到御书房,韦孝宽很远就看到宇文邕在伏案工作,像是在批阅奏折。他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就当自己是一座雕塑。 “韦将军,听说,此番南阳战役的方略,是你给独孤信出的?” 就算是皇帝,直呼某人姓名也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宇文邕现在的态度,已经说明他对独孤信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是。微臣当时提出了两路出兵,围点打援的方略,此番南阳击退齐军,总算没有坏事。” 韦孝宽矜持的说道。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多亏了老子的张良计,不然你以为能打退如狼似虎的段韶? “唉,韦将军是无意,却是坏了朕的大事,独孤信已经反了,南阳,唉!” 宇文邕深深叹息了一声说道,让韦孝宽大惊失色。 独孤信若是造反了,他当初给对方出的方略,到底是什么性质可就说不清楚了。 知道的人,觉得是在帮周国出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韦孝宽在暗助独孤信谋反。 可那时候派独孤信去南阳,又是宇文邕的主意,他韦孝宽出谋划策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其实是有问题的,比如说会被宇文邕当成出气筒和替罪羊! 但是这话不能说啊。 “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啊。” 韦孝宽赶紧跪下谢罪,这次不跪都不行了,搞不好抄家灭门。 “唉,韦将军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你与独孤信非亲非故,又如何会助他谋反?你起来吧。” 宇文邕将韦孝宽扶起来,面色微沉的将一封拆开了的信交给对方。 “独孤信这家伙狼子野心,真乃周国侯景也! 他表面称臣,实则暗地里投靠齐国,引而不发,让朕投鼠忌器! 如今挟持齐王等人,希望朕将他家属奉还,交换人质,朕……绝不向这个逆贼妥协! 朕今日任命你为周国都督中外军事,你带着关中地区的府兵,陪着朕一起,御驾亲征,扫平这逆贼!” 宇文邕说得激动,脸都是红的,然而韦孝宽却是不敢附和这位已经上了头的皇帝。 “陛下,如今周国要对付独孤信,齐国肯定要帮忙,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 然而同样的,齐国若是想借道南阳进攻关中或者蜀地,独孤信一样不肯。 他虽然是心腹大患,却也不急于一时。周国这两年先丢荆襄,再丢南阳,已然是元气大伤,微臣觉得先修内政为好。 至于独孤信所说的交还齐王的事宜,微臣觉得…陛下派微臣去一趟探查下虚实,然后再做定夺就行了。” 韦孝宽的意思很简单,现在你老本都输了不少,再上桌不是脑抽么?还是赶紧去搬砖回血一波再说吧。 “不行,朕想亲自去会会那个叛逆,顺便,也看看长安有没有一些臭虫出来作乱!” 宇文邕咬牙切齿的说道。 连韦孝宽都这么说,很显然南阳这块肥肉一时半会是拿不回来了。怎么办呢?如果其他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所以宇文邕要亲自去一趟,摆出一副御驾亲征,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些都是戏。他知道,韦孝宽也知道,但是谁都不能说破,说破了就成傻逼了。 “微臣遵旨,让微臣回京中的宅子准备一下,然后随陛下巡狩南阳!” 韦孝宽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但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太好说了。 “去吧,朕只带一万府兵。几天后就动身。” 打发走了韦孝宽,宇文邕就无力的坐在龙椅上,心力交瘁。 此番巡狩南阳,也是欲擒故纵,让长安的反对势力一咕噜跳出来,然后被自己一锅端掉。至于其他的,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南阳想夺回来真是难如登天。 好不甘心啊!为什么当初会让独孤信去南阳呢? 其实一连串的谋划,都是以支走独孤信为前提的。只不过没料到的是,人算虎,虎亦算人。宇文邕想诱骗独孤信回长安以后让他全家见阎王。 而独孤信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就在南阳造反了。 可谓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独孤信,我虽然不能拿回南阳,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你给我等着吧!” 宇文邕暗暗发誓道。 第550章 落子无悔 这段时间,高洋在邺南城皇宫里待着的时间,比以往稍微多了些。当然,他依旧没有去皇后的寝宫,而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太子的东宫。 如此明显的偏袒,不由得让邺城中枢的各位大佬浮想联翩。 之前段妃生子高隆基,有废后废太子的谣言流传民间乃至朝野。后来又有段韶挂帅出征,权势煊赫。 一时间似乎太子高殷被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然而此番攻略南阳,南线高归彦大败,北线的段韶被波及,虽然没败,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跟出征时的气势如虹完全两码事。 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一通操作猛如虎,愣神一看原地杵。 简直就是在浪费军粮! 此番段韶的无功而返,连带而来的效应,就是高洋明显冷落了段妃母子,虽然也没有宠幸皇后李祖娥,但却把目光聚焦在了太子高殷身上! 这天春光明媚,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太子高殷,继续在杨愔的督促下读书,态度十分认真。 天气转暖,高洋的身体似乎也恢复了许多,当然,这也跟他近期没有饮酒有关。高洋喜欢浪不假,但是自制力很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克制住欲望。 高洋再一次穿着皂色宫服,乔装改扮,不动声色的来到了太子的东宫。 “胖子,你在教什么?” 高洋一声不吭的走到高殷身边,看了看对方正在写的策论,饶有兴致的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在给太子讲授两税法的要义。” 杨愔退后一步行礼道。 两税法么?这胖子倒是有点本事,明明知道是高伯逸提出来的,他就这样拿过来推广用了。 高洋点点头,两税制因为效果很好,所以在北齐继续推广开来,也有更多的细则推出,比如说户口随人流动这样的死规定。 两税制规定,居民流动到哪里,田产在哪里,所交的税收就应该交到哪里,而不是和过去一样总是在出生家庭的户口。 此举大大压制了各级官员不法偷税的漏洞,反响极大,也给高洋在民间拉了一波粉丝。 封建时代的底层人民就是这样淳朴,哪怕他们过得不好,但只要皇帝能让各级官员也过不好,他们就会拥护并心中暗爽。 “我儿高殷,你倒是说说看,两税制还有什么要改进的?”高洋殷切问道。 “回父皇,两税制若是能将税种错开时间收,细水长流,效果会更好些。 此外若是能将上交实物换成上交钱财,则更有利于农户在城里消费,我们可以增加商税的比例,降低农税。” 噢?果然是开窍了啊。 高洋不动声色点点头,是时候给太子找个没脑子又尚武的宗室护航了。 太子柔弱点无妨,总算是有优点,拳头不硬,递他一把刀也是可以的。 高洋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他大哥高澄的儿子高延宗! 高延宗从小就是寄养在自己身边的,跟高殷熟识,庶出又很难争位。以后高殷就卡着高延宗的钱袋子,又有汉人世家鼎力支持,不会翻车的。 毕竟,还有高伯逸在。 就算高伯逸想篡位,高殷现在也十几岁了,又不是一两岁小孩,过几年权力就稳固了。再加上李沐檀是李祖娥亲侄女,高彾是自己嫡亲大姐,高伯逸难道还敢去造高殷的反? 不存在的,到时候不会有人支持他的,更何况段韶和娄太后还在呢,这个局完美无缺! 高洋心中暗自得意,唯一需要防范的就是自己的弟弟高演和高湛。高演失了军心,高湛已经是废人一个。只要有军队的人给高殷护航,这两人翻不出什么浪。 “胖子,好好教导太子,朕马上要去郊外田猎,你也一起来,多运动一下,你看你肚子大成什么样了。” 高洋拍拍杨愔的大肚子,大笑而去。等他走后,杨愔和高殷都松了口气。 很久之后,高殷才小声问杨愔:“先生,父皇今天很高兴么?” 杨愔点点头,一语双关道:“是啊,田猎之后,神器就要放到正位了。” 很多事情是心照不宣的,和高洋君臣多年,他早就摸透了对方的脾气。高洋就是那种很倔,一旦认定了就不松口的人。 看来高殷的太子之位已经稳了,此番田猎以后,皇帝很有可能去一趟泰山,在哪里封禅,然后正式宣告高殷继承太子之位。只要高洋一死,高殷就能名正言顺的即位。 杨愔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齐国虽然之前惨败了一阵,但一切都在正轨上走着,并未伤筋动骨。律法和制度建设一直都在持续,只要高殷能正常即位,十年之后,国家摆脱了鲜卑北魏的残余影响之后,就能考虑一统天下的事情了。 如果发展顺利的话,甚至不需要等十年,也许五年就可以! …… “陛下,侄儿有罪。” 金凤台的大殿内,高长恭跪在地上向坐在胡凳上的高洋请罪。 弄丢了一千装具骑兵,后果特别严重,夸张一点说,卖了他都还不起。 “你先起来,说说看,怎么输的。” 高洋面无表情问道。 自从高长恭一个人回来,就被下大理寺狱,直到今天才被放出来问询。 “是这样的,高伯逸指挥周军,排了一个箱车阵,内置硬弩,车有两百五十辆……” 高长恭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其中很多他应该不可能知道的细节,都说了出来,就好像亲临战阵一样。 “高伯逸真是厉害啊,当然你也不差,起来吧。” 高洋将高长恭扶起来,沉声问道:“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战阵上你还有时间去数数?” “那个…微臣被俘后,高伯逸亲口跟我说的。” 高洋听得过瘾,知道这是高伯逸借人之口传话,继续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哦,还有一封信,在这里。一回来微臣就被下狱,一直来不及给陛下。高伯逸交代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高长恭双手托举一封信到高洋面前。 拆开信,高洋看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道:“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高伯逸可惜,还是齐国可惜,或者是自己可惜。 “两件事,第一件,那一千装具,在高伯逸手里,等他回邺城找他去要回来,朕再补给你一千轻骑。 第二件,马上邺城郊外田猎,你为朕的亲卫随驾。 回府吧,朕恕你无罪,新的任命马上会下来的。” 第551章 似有鬼影随行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 邺南城的长寿宫里,北齐太后娄昭君又给杨约讲了一段当年高欢在她怀孕的时候搞女人的往事,不由得让人唏嘘感慨。 高欢晚年时,与其发妻娄昭君的感情已经破裂,原因无他,高欢实在是太好色了,几乎是见到美女都要拿下的地步。 跟高欢比起来,这方面高洋几乎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高伯逸那一世的史书上,记载了很多娄昭君吐槽高欢好色的怨妇之言。 一边享受着杨约的贴心按摩,一边诉说着往事,娄昭君感觉自己的心情畅快多了。 “孩子啊,人家都是被父母送去阉割,还有活不下去被切了,可你…唉,也真是的,怎么爬树那么不小心,把根子毁了呢!” 娄昭君心疼的抚摸杨约的头说道。 “太后对杨约如亲子一般,若是我当年不摔下来,如何能进宫呢?” 杨约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好好,哀家那几个儿子,要是谁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一个个的都嫌自己蹦跶得不够高!” 娄昭君没好气的说道。 “太后,奴有一言,不知当桨不当桨?” 杨约不动声色问道,脸上的肌肉看不出一丝紧张。 “有什么废话快说!”娄昭君笑骂道。 “皇后和段妃的幼子,年纪相仿,太后何不养在寝宫,颐养天年呢?还有什么东西是比放在自己身边更安全的呢?” 娄昭君沉默片刻,随即从胡床上起身,随即面色大变,指着杨约大骂道:“小畜生!谁指使你这么说的!” 杨约面无愧色的跟对方对视道:“无人指使杨约,杨约寸步不离太后寝宫,谁能指使得动?” 其实娄昭君也只是想诈唬一下,没想到对方没入套或者真的就问心无愧,她面色稍缓问道:“说说看。” “太后,杨约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深宫诡谲,父子相残亦非罕见。 段氏和李氏都系出名门,她们的孩子将来有资格为帝,再不济也是皇亲贵胄。太后将他们二人养在身边,感情自然不同。 将来万一有事,一来太后可以庇护他们,二来他们长大也会念及太后的情分,太后以为杨约是在为谁着想? 若是太后认为杨约居心妥测,奴引颈就戮便是了。” 听完杨约一番言语,娄昭君在心中暗暗点头。 要不是眼前这孩子还小,听到这主意,她还真以为是杨愔那死胖子出的! 真是妙啊!不服都不行! 太后养嫡孙,请问谁敢阻拦?用什么理由去阻拦? 一旦太子高殷有事,真要在这两个孩子里面选一个当太子,她娄昭君不就利于不败之地了么? 段韶虽然是她姐夫家那边的人,但能不能说完全可靠呢?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杨约虽然年幼,但这主意可以说得上是老谋深算! “杨约,你说得好,有赏!去那两个女人的寝宫传话,让她们明天早上就将孩子送过来。正好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事情做,帮我儿带带孙子也好!” “奴遵命,这就去传话。” “你去吧。” 等杨约走后,娄昭君一个人在寝宫里沉吟不语,细细思索着。 高欢死得不算突然,之前已经给儿子铺好路了。所以高澄即位本身是没问题的,但是儿子最后却死于非命。 兄终弟及,这本身就不是正常传位。 现在到高洋了,这个儿子万一有事,自己要怎么办? 越是思索,就越是觉得杨约的话有道理。 当初自己就该把高殷养在身边的!如果当初就这么办了,哪里会有现在那么多事? …… 第二天,李祖娥和段妃那边都派人来传话,如同约好了一般,都说两个孩子还小,需要母亲照顾,等稍微再长大一点,再送到太后那边。 消息传到娄昭君耳朵里,惹得这位很早以前就跟随高欢不离不弃的女人勃然大怒! 李祖娥不听话也就罢了,段妃是自己姐夫家的人,居然也如此不识礼数,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约,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邺北城的老地方,找些老兵过来,去宫里把两个孩子给我抢过来!” 娄昭君彻底怒了,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再一次发现,翅膀硬了的人,似乎就是可以给自己脸色看,而自己却没有直接的手段收拾对方! 很明显的是,李祖娥和段妃,都误会了娄昭君的意图。更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两人死死护着孩子,不让娄昭君带走,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误会。 “太后,这天下毕竟是陛下的。太后若是让老兵横行于宫廷,陛下心里恐怕会误会太后。 奴觉得,不如给陛下一道懿旨,就说太后深宫寂寞,想要颐养天年。所以想让年幼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以享天伦之乐。 想来陛下应该是会同意的。陛下同意了,其他人说的话,可就不那么顶用了。如果这样都不奏效,太后再让邺北城老兵去抢人也不迟,到时候陛下也是无话可说吧?” 娄昭君此刻看着杨约,一时间有些陌生,这孩子的形象,逐渐跟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那个人也是老谋深算,心思歹毒,善于伪装! 高伯逸! 这杨约看上去就是个小一号的高伯逸! 不过,如果这孩子没有野心,能够被自己所用的话,以后跟高伯逸斗起来的时候,就有个人可以帮自家出谋划策了。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去传旨吧。” 等杨约走了以后,娄昭君找来跟了她几十年的家仆,对他说道:“去查一下杨约的底子,看看他是谁的人。 他跟着祖珽以前,是在哪里。” 娄昭君想看一下,杨约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取信自己,然后潜伏在自己身边。 她手下人的动作很快,到了下午,杨约的底子就被查得一清二楚。 “杨素同父异母弟?杨素是高伯逸身边的跟班?呵呵,还真是居心妥测啊。” 娄昭君已经有些老态的俏脸浮现出一层层的皱纹,心里有种被人玩弄的羞辱感。 “高伯逸啊高伯逸,你都把手伸到我身边来了,你真是厉害啊!” 她嘴角浮现冷笑,随即一闪而过。等杨约回来以后,也是面色如常,什么都没有提起。 只不过到了深夜,娄昭君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短刀,慢慢靠近杨约睡着的床榻。 …… 第552章 人心鬼蜮 黑暗之中,娄昭君的身形如同传说里将小孩拖走吃掉的鬼怪婆婆,饶是杨约平日里镇静低调,此刻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更何况月光下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放在自己脖子上,稍微一动,自己的喉咙就会被割破。 “杨约,你胆子很大啊,高伯逸让你接近哀家,你这么小就担此重任呐。 你兄长是高伯逸身边的红人,高伯逸都帮他跟李家定亲,连逃难都带着他,你们兄弟二人真是一个个的雄才大略啊!” 娄昭君不阴不阳的说道,那声音好似来自地狱深渊。 无数念头在杨约心中回转,他想起祖珽教他如何对付女人的招数,回想起娄昭君的身世和经历,还有心性脾气,最后轻轻一叹。 两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杨约确实欺骗了太后,但奴绝非高伯逸派来的,请太后听奴一言。” 杨约哽咽着说道。 娄昭君松开放在他脖子上的刀,但依旧离他很近,随时都能捅一刀。 “说吧,我看你如今有何话说。” “太后,奴之所以会变成无根之人,就是当初我那位阴毒的兄长,把我从树上推下来,想摔死我!” 杨约恶狠狠的说道,面色狰狞。 嗯? 娄昭君愣住了,她只是想到杨约跟杨素是一家的,两人是兄弟,却是没想到兄弟除了亲密无间的以外,也有恨不得对方快点死的那种。 比如说郑庄公跟叔段。 郑庄公为了弄死叔段这个弟弟,最后都玩出梗来,搞了个郑伯克段于鄢,都被记录在左氏春秋上了。 这还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杨约跟杨素同父异母,更不用说。 “嗯,你继续说下去。” 娄昭君对杨约的话信了几分,主要是这孩子才七八岁,真要有勾践那种隐忍,那也太假了。 “奴是妾生子,大兄杨素一直妒忌父亲爱我,看不惯我。我父杨敷受了重伤,不能上战场,能活多少年都是问题。 我父若是不在了,杨素必杀我而后快。太后您是不知道那杨素的厉害,他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李祖勋都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奴就找机会拜祖大人学医,然后得他指点,到太后身边寻求庇护。 奴请太后原谅。若是太后赶我走,哪怕您不杀我,等杨素回来奴也是一死,还不如痛快点,省得日子过得窝囊。” 杨约声泪俱下,不由得让娄昭君有些物伤其类。 高涣是怎么死的?被高洋逼得造反,被高湛玩弄当成替罪羊死的。嫡子对庶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态度。 杨约说的事情不仅不稀奇,反而是太常见了一点。娄昭君在高欢在世之时,尚且能一碗水端平,但心里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她对高欢的庶子,跟自己的亲儿子,绝不可能是同样的态度。连自己都是这样,更何况别人! 以高伯逸对杨素的宠信程度,杨约是发了疯才会替他办事吧? “唉,哀家岁数大了,看的事情多了,有时候疑神疑鬼的,你别往心里去。” 娄昭君摸了摸杨约的头,把他搂在怀里,像是母亲抱着孩子一样。 “你啊,就安心在我这里。等哀家有一天去了,就推荐你到陛下身边当值,替代祖珽。祖孝征好色如命,我时常担心他会做出宫闱丑事,你代替他我放心得很。” “太后大恩,奴来世结草环相报!” 杨约感动的说道,跪在地上连续给娄昭君磕了几个响头。 “睡吧,哀家探到你的底细之后,就没有一刻安稳,现在终于可以安睡了。” 娄昭君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却看不到躺着床上的杨约,嘴角已经挂起冷笑。 此刻杨约想的是,若是娄昭君死了,以她对自己的信任和宠幸程度,被皇帝送去陪葬的概率,几乎是十成! 人在感动之下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到娄昭君弥留人间的那一刻,想的恐怕还真是让杨约到地下去好好的服侍她。 人心鬼蜮,比那些什么神啊,鬼啊,魔啊,毒蛇猛兽啊,要可怕太多了。 …… 高洋现在的心思都在高殷身上,他已经决定自己万一哪天真的不行了,就让高殷接班,这是他落子无悔的选择。 如今的情况,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他已经铺好了路。 所以当娄昭君的懿旨下到金凤台的时候,高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下了一道圣旨,让段妃将独子高隆基送到娄太后那里养着。 同时让李祖娥也送幼子高潜去那里。 如果违抗,直接赶出皇宫,废掉皇后和贵妃的封号,儿子的封号也会被剥夺! 高洋此次真是给足了娄昭君面子!他就是希望自己的老母,不要在国家大事上面指手画脚的。现在齐国的大好局面十分不易! 李祖娥和段妃或许会给娄昭君使使小性子,但绝对不敢违抗高洋的圣旨,毕竟,这位“快刀斩乱麻”的“英雄天子”,发飙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货色。 不得已,两人只好各怀鬼胎又无可奈何的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娄昭君那里。太后看到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倒也满心欢喜,懒得去追究李祖娥和段妃的不识抬举了。 李祖娥倒也罢了,只是段妃一向乖巧,又是自家人,为何此次会如此不智? 娄昭君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决定等段韶返回邺城之后,招他来问询一下,顺便让他修理修理段妃这个不知进退的妹妹。 她将两个孩子放在一起比较,越看越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两人居然都跟高洋不是很像! 如果说一个不像,那是出了丑事,但两个都不像,难道两个女人都偷汉子? “杨约,你觉不觉得这两孩子…跟陛下都不是太像呢?” 知儿莫过母,高洋是她一手带大的,两孩子跟自己儿子像不像,别人看不出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崔达孥的母亲很容易就看出乐安公主生下来的孩子不是自己亲孙女的原因。 没想到杨约不动声色的低声说道:“太后,恕奴直言,陛下跟长山王和长广王长得也不太像。太后贤良淑德,几十年辛辛苦苦跟着先帝,乃是女中楷模,陛下和几位王爷不也相貌迥异么? 一母生九子,连母十个样,此事再正常不过。” 听完娄昭君点点头,高洋很显然是自己儿子,但是也确实长得怪了点,跟他爹高欢的帅气样貌差别太大。 “来,你去叫人好好照料孩子,然后给我针灸一下。你看我这疑神疑鬼的。” 第553章 隐患(上) 天保八年的这个春季,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备受煎熬的一段时间。特别是关中长安地区,今年征发的徭役特别的重,而且官府还在大量的拆寺庙。 造成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横死街头。 佛教能兴盛,无论有多么藏污纳垢,无论有多少害群之马,自然还是有它兴盛的道理。古代社会保障很少,政府层面的社会救济,基本上等于是零。 救济穷人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当地大族出面施舍,但这种施舍也不是没有前提条件的!所谓的条件,就是选择灾民和穷人里面的健康人,到自己家里做佃户。 至于年迈体弱的,还是自求多福吧,靠自己比较保险。 除此以外,佛堂寺庙有时候也承担了一部分这样的功能,甚至在救济灾民方面,比那些世家大族还要给力。 无论是古人还今人,底层的群众都不是傻子。一个社会组织如果不能实实在在的给出好处,那么它是无法发展壮大的。 别的不说,就说一个极端的例子:祸乱江南的侯景,到某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仓放粮,解放农奴!完全不像是史书里面说的杀人魔王,见人就杀。 所以他麾下的队伍才会越来越壮大。才会弄得当了大几十年皇帝的梁武帝都拿他没办法,最后饿死台城。 这一点非常讽刺,无论史书怎么黑侯景,在这家伙刚刚到江南的时候,底层奴仆对他是一种热烈欢迎的态度,很多人杀了家中世家出身的主人然后来投军,这根本无需置疑,有大量的史料作为佐证。 此刻的长安也是如此,宇文邕强力禁佛,靠着禁卫的强力弹压,暂时没有什么事,但来自社会底层的不满,则一日胜过一日。 这天,周军再次集结府兵万人,在韦孝宽的率领下,从长安开拔,护送皇帝宇文邕巡视南阳!这样的事情,宇文泰在世的时候做过很多次,巡视国土只是一种例行公事。 所以宇文邕的举动给了长安朝野的大佬们一个鲜明的信号。 他要做宇文泰第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愿意当一个关在皇宫笼子里的“儿皇帝”! 这一万府兵的装备明显比一般自带狗粮的府兵要好,里面的所有将校都是绝对忠于宇文邕,可以算是这位年轻皇帝刻意培植的禁卫军。 领兵的韦孝宽知道,这支大军虽然精锐,但绝不属于他,或者说绝不同于自西魏以来长安的任何一支军队。 这是完全忠于皇帝本人的禁卫军,不包含任何勋贵的部曲,每个军官都是宇文邕亲自提拔于微末,都是在半宿卫军官团里面混过的。 别看自己是指挥,然而一旦宇文邕一句口谕,就能迅速解除自己的兵权,而且不需要虎符这一类的东西。 “韦将军,你看这支大军如何?” 宇文邕带着得色问道。 “虎狼之师,毫无疑问。” 韦孝宽如实回答道。 “你觉得这次我们下南阳,有机会么?” “陛下,恕末将直言,以高伯逸的手腕,必然已经有万全准备。齐国突袭南阳并无天险阻碍,一旦独孤信狗急跳墙公开投靠齐国,后果不堪设想。” 韦孝宽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临阵带兵一路无双的将领,如果谋划会输,那就一定会输,因为他不是项羽。 “朕只是随口一问,此番以营救齐王为第一要务吧。” 宇文邕面部抽搐,言不由衷的说道,失望到了极点。 但他依然还是相信韦孝宽的判断,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两人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行军向导折返回来,向宇文邕禀告道:“陛下,前面大路上有个和尚盘坐于地,挡住我军去路!” 被一个和尚拦路?难道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么? 宇文邕气得面色发黑,不悦怒斥道:“将人赶到路边上去,继续行军,这点事情也要回来禀告吗?” 宇文邕严于律己,赏罚分明,他的话有人听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是皇帝。 “陛下,那人是…惠远大师啊!” 不可否认,佛堂里藏污纳垢,确实有些宵小之辈。但是并非所有和尚都是如此,更是有一些社会影响力极大,德高望重的高僧。 慧远大师,俗姓李,祖籍敦煌,后迁居建兴郡高都霍秀里。自幼丧父,与叔同居。 他13岁出家,16岁随湛律师赴邺城学习佛法,博读大小乘经论,后从大隐律师学《四分律》,学成后返回高都,在故里结室为庵,创立道场,讲经说法,注疏佛教经典,草创硖石寺,即今天的古青莲寺。 慧远为什么会在长安郊外呢,就是因为他听说了宇文邕灭佛的事情,远道而来劝阻皇帝不要拆毁长安的佛堂。听说今日皇帝会御驾亲征,巡视南阳,故而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慧远在周国影响力极大,历史上周武帝死后,他就再次入长安大兴善寺,在此地主持法事,注疏佛经,后来又得到了隋文帝杨坚的认可,敕其主译经文,刊定辞义。 此人为中国佛教的发展做出了极为重要且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一生着述颇丰,主要有《大乘义章》、《大涅磐经义记》、《十地经论疏》等20部共100余卷。 长安不知道此人的民众,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当慧远报上名号之后,行军向导就立刻来求见宇文邕了。 哪怕是皇帝,此刻也不得不给慧远几分面子,沉着脸走到对方面前。 黝黑的一个中年和尚,有点瘦,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穿着红色的“三衣”。 “朕受天命,养育兆民。 佛经说‘真佛无像’,而现在天下处处寺院,殿殿佛像,真是劳民耗财,有悖佛经,无益国家,不应保留,因此,朕命你们将天下经像,统统废除; 同时,僧徒不敬父母,为大逆不道,国法难容。自今之后,僧人全部还俗,回归本家,以就孝道。 朕意如此,慧远,你有何看法?”宇文邕咄咄逼人的问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慧远平静而铿锵的说道,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第554章 隐患(下) 宇文邕要灭佛,态度是异常坚决的。慧远不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但他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现在还能站着说话的人! “陛下驾临天下,获九五之尊,人人崇敬。 然而陛下登基后却要毁灭佛法。 陛下之前说‘真佛无像’,确合经意。 但陛下的旨意,需要官府来传达,佛家的世间僧俗,须依据诵咏经典,方知佛法;凭可识佛像,才可表崇敬之意。 如果以陛下的话来说,经像全废,人们哪会对佛教产生信仰呢?” 慧远大师这话就说得很有水平了。 你治国的抱负,需要各级官员来帮你实现。同样道理,佛家的意志,也需要各种寺庙来传递。 如果寺庙没有了,佛就成了无根之佛,就好比你宇文邕失去朝堂中枢,就好比是傀儡之君一般。 宇文邕还很嫩,无法挣脱慧远的语言陷阱,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色尴尬。 毕竟,慧远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宇文邕拆佛堂也并非排斥佛教文化,而是寺庙阻碍了国家富强。这件事是有先有后,有重有轻的关系。 “哼,真佛众人自然知道,不需要借助于佛经和佛像。不被人所知的,都是伪佛!” 既然说不过,宇文邕干脆就开始耍无赖起来。 “汉明帝之前,没有佛经佛像,众人为什么不知道虚空中的真佛呢?” 慧远平静问道,宇文邕不能答。 “如果不借助于佛教,人们就能知道佛法,那么上古没有文字的时候,人们就应该知三纲五常之类的东西了。 但那时的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难道不是和禽兽一样?” 慧远继续逼问,宇文邕又不能答。 此刻他背后的千军万马都成为了背景栏,起不到丝毫作用,甚至是在免费为慧远做宣传。 “如果因为佛像无情,就要废佛教,那么国中前朝天子的画像,难道就有真情,而必须加以尊敬吗?” 慧远及时堵住了一个辩论缺口,以免宇文邕以“佛像不能传达佛意”来攻击他。 “佛经是外国的法,来自西域,本国不需要。前朝上代所立的像,朕也觉得没什么用,也可一齐废除。” 宇文邕继续提出“外国的佛不能普照本国的人”来否定慧远的观点。 “您说退僧还俗,崇孝道,养父母,确实是儒家的主张。但献身于佛道,以使父母显贵,也是行孝道,何必还家才是孝呢? 儒家有孝道,佛家亦有,陛下此言差矣。” 慧远这话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不要脸了,宇文邕好不容易找到漏洞,于是穷追猛打道:“父母恩情深重,以投入空门作为资养,乃是背弃父母,是大不孝。” 这话说得在理,慧远也是无法反驳,不过他又换了个角度,提出拷问灵魂的问题: “如果像陛下所说,陛下左右的人都有父母。 您为什么不放他们回家,却让他们服役五年而不得与父母相见呢?” 宇文邕规定府兵五年一轮换,之后直接退役,每年退役轮换一批。这里说的左右,就是他背后这一万府兵。 这个问题宇文邕不能回答,真要回答,那答案就是“忠孝不能两全”。 “佛祖很早就规定僧人冬夏两季随缘行道,春秋两季可回家奉养双亲。 所以古代有目连乞食为母,如来担棺临葬的事,这说明佛教也尊孝。儒、佛既然都尊孝行,为何却独废佛教?”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为了本土化是作出了很多改变的,慧远说得不是没道理,当然,仅仅针对这场辩论而言。 宇文邕知道慧远想说什么,慧远也知道宇文邕想做什么,但是很多话是不能当面说的,甚至是不能说的。 就像是一块饼就那样大,你多吃我就少吃,你跟我讲道理让我少吃,就是耍流氓,最后还是会用拳头去决定饼的归属。 这话宇文邕还是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老子要灭齐国,只能让你们这些秃驴还俗,不然兵源和钱粮从哪里来?没看到这次高洋是怎么仗着财大气粗,硬是用钱砸老子吗? 看到宇文邕不说话,慧远厉声问道:“陛下现依王权而灭佛法,是邪恶之举。地狱是不择贵贱的,陛下难道不怕下地狱吗?” 宇文邕麾下亲兵顿时想上去把慧远剁成肉酱,却被这位年轻的皇帝拦住了。 “只要使百姓富足长乐,我宁愿下阿鼻地狱!慧远大师请让开吧。”宇文邕此刻的身形仿佛放大了无数倍。 慧远似乎还有话,但看了看宇文邕一往无前的决然表情,长叹了一声,退到路边的一棵树旁,几乎站立不稳。 “慧远大师,你看着吧,我要把周国建设为人间佛国,人人都能安居乐业,长盛不衰,那些寺庙,哼,留着作甚!周国本身就是世间最大的寺庙!” 说完,宇文邕回到本阵,包括韦孝宽在内的周国将士无不敬服。 大军开拔之后,韦孝宽一脸敬意对宇文邕说道:“陛下雄才大略,能人所不能,齐国高洋之后并无明主。除非高伯逸能篡位当皇帝并掌控朝野,否则此消彼长,周必灭齐! 请陛下徐徐图之,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国家亦是如此。” 知道宇文邕心急,韦孝宽苦劝道。 这位年轻的皇帝点点头,又不屑说道:“呵,高伯逸那厮只是娶了渤海长公主而已,想篡位难如登天! 这齐国现在还轮不到他说话,也幸亏如此,要是此人在齐国身居高位,实乃我辈之不幸。” 高伯逸始终都是宇文邕心中的一根刺,因为他居然无论怎么拉拢都拉不动对方。 “韦将军,你擅长用间,派人去齐国那边传点谣言,就说高伯逸想要篡位,李代桃僵。” 宇文邕自以为得计,没想到韦孝宽苦笑道:“高伯逸平日里最擅长这些鬼蜮手段,他岂会对此没有防备? 我们近年来对齐国交战缕缕失手,跟邺城谍网被破坏不无关系。现在坐镇邺城的人正是高伯逸小妾的父亲张晏之,此人不好对付。 要收拾齐国,收拾高伯逸,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在沙场上一决雌雄才行。” 韦孝宽无情浇灭了宇文邕的幻想。他的意思很明白,打仗喜欢断人粮道的,必然会重兵护好自己的粮道,这些阴谋对高伯逸这种花花肠子的人是没用的。 对付那个有点耿的斛律光还差不多。 “唉,朕晚生了十年。”宇文邕有些惋惜的叹道。 第555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1) “斛律明月,你这练兵颇有成果啊。” 邺城郊外,高洋下了四头牛拉车的大犊车,就看到一队精锐骑兵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并未披甲,未上装具,但一个个都是穿着劲装,背后背着弓弩,气势逼人。 “陛下,打猎队已经集结完毕,都是军中神射手,共三十六人。” 斛律光脾气差,但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从不干预朝政,乃是典型的职业军人做派。这既是他的幸运,又是他的不幸。在这方面,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嫡亲弟弟斛律羡。 要知道,斛律羡虽然只是跟高伯逸合作过一次,但两边的书信却从来没断过,在老爹斛律金的暗示下,斛律家似乎有骑墙的打算。 在汉人势力和鲜卑势力之间玩平衡骑墙。 北朝的某些事情,跟人们后世之人想象中还有差距,或者叫理解不能。特别是北齐,其内部的主要问题并非完全是鲜卑勋贵与汉人世家之间的争斗。 如果只是争斗,总有赢家,总会斗出一个结果,但问题往往并非一句话能说明白的。 和宇文泰是匈奴血统不是鲜卑血统一样,斛律家是高车人,乃是那个年代认知混乱的典型。 比如说王僧辩家族是乌丸人,却在南梁给汉人当中流砥柱,抵抗东魏叛逃的侯景。 而侯景虽然打着鲜卑的旗号,但他的血统却是羯人,跟王僧辩死磕。 斛律家族以鲜卑人自居,但在多年前,鲜卑人曾经大量屠杀高车人,损失人口都按十万为单位来计算,天保初年,高洋北上教训了北边的胡人一顿,其中就有高车的部族。 所以南北朝末期,北边其实是一个认知混乱的年代。高欢身边的鲜卑,下一代从小读书开始从文,于是被斛律光等人轻蔑的称为“汉儿”。 谁是鲜卑,谁是汉人,其实只看自己心情和内心深处的看法,并没有所谓的硬性标准,社会认知非常混乱。 我觉得你文绉绉的心眼多,很像汉人,所以哪怕你是鲜卑血统,但是我还就是把你看做汉人看待了! 斛律光比较耿直,但他老爹斛律金对鲜卑勋贵与汉人世家之争,朝廷内部的文武之争,看得非常透彻。 若是你以鲜卑或者汉人为标准来选择盟友,到最后估计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等斛律光走近了,高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禁军安排好了么?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回陛下,一切如常。”斛律光拱手行礼道,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如果再多个人的话,那就是传话的刘桃枝了。 但是刘桃枝是肯定不会背叛高洋的。 “一切如常么?不应该呀。” 高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对斛律光吩咐道:“派人暗中盯着太子,明面上高调点,只留两个信得过的贴身护卫就行了,知道么?” 这样不是让太子被人暗算?难道是有人要杀太子? 斛律光一愣,高大的身躯如同铁塔一样杵在原地,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太子马上要选太子妃了,斛律家和李家,我一直在考虑选哪一个。 用点心保护太子,我会说服李家放弃,将来太子妃就是你斛律光的女儿,懂么?” 高洋意味深长的说道,眼疾手快扶住了正准备跪下的斛律光。 “你速速去办,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任何异动,无须向我禀告,杀无赦便是。” 语气是轻描淡写,但却是让斛律光头皮发麻。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之后,高洋的面色变得铁青! “朕身边…见了鬼啊,到底是谁呢?” …… 邺城的内务司,本来是个清水衙门,但张晏之几次出色的运作之后,已经进入了高洋的视线,并且多次给对方提供邺城勋贵的异动。 但是高洋每次都是引而不发,没有任何动作。 这天深夜,张晏之习惯性的来到签押房,翻看近期的密档,忽然身后一阵风,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后颈。 “张大人,多日不见,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晏之不敢回头,沉声问道:“灰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背叛主公了么?主公马上就会回邺城,你这个时候背叛,是不是没选对时候?” “呵呵,张大人,我灰鼠读书少,但也知道做人得留几手。你不知道吧,我跟竹竿是师兄弟,手里的短刀这邺城还没人能玩得过我。 把你抽屉暗格里藏着的那张条子给我拿出来,到时候我会跟主公求情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别怪我下手狠辣。 李家娘子给了我大权,等我处理了你,你女儿也活不了,背叛主公人人得而诛之!” 灰鼠是高伯逸临走前留在邺城负责与齐州那边送信的,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的暗杀本事还在竹竿之上,那把短刀玩得出神入化。 不然高伯逸怎么敢让他留下来送信? 灰鼠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暗地里监视张晏之。人心不可靠,还是多上一把锁好点。 几天前,灰鼠就发现张晏之匿藏情报,而且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于是他今夜就来处理这件事。 要么弄明白真相,要么将张晏之杀了,一了百了。 “你自己看吧。” 张晏之一脸苦笑,将抽屉打开,又将里面的暗格打开,把混在一堆字条里面的其中一张抽出来给对方看。 “我……艹!” 灰鼠爆了一句粗口,吓得面色苍白。他现在断定张晏之并没有背叛,但是事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向地狱深渊一路滑去。 “这种事情,你居然敢不上报?就算主公现在不在邺城,你去跟高洋说也好啊!”灰鼠压低了声音惊叫道。 没想到张晏之摇摇头,凑过来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随后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 “万一,那不是更妙么?那件事你也知道的。” 张晏之冷着脸,提示灰鼠不要乱说话,也提醒他,很多事情他并不能置身事外。 “那也是,唉。你知道李娘子是我的恩人,谁都能阻拦你,唯独我不能。但是万一,万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怎么办?你不是害了主公么?” 灰鼠急的跳脚,杀人他在行,隐秘潜行他在行,玩这些心机他不行。 谁知张晏之似笑非笑问道:“你学艺出道以来,是否经历过生死?” “经常的事啊,送信我都遇到过土匪,九死一生谁敢说一定能全身而退?” 灰鼠自傲说道。 “那不就得了么?世间哪有既轻松,又不费力,还一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种地还要看天收呢!” 张晏之满不在乎的说道,似乎已然做出决定。 第556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2) “主公,这些箱车还要修么?您之前不是说没什么用么?” 叶县昆河边,鱼俱罗带着一大帮士卒在修理上次大战高长恭麾下铁骑时被损坏的箱车。 这些东西都是用标准化零件组装而成的,由于这个时代度量衡的粗犷,因此在一次大战之后,就已经不堪使用。生产得快是够快,然而还是一辆车一辆车的做比较靠谱。 毕竟,谁也不希望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的! “宇文邕要来了,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会带着韦孝宽一起来。总要故弄玄虚一番,才能把他唬住。” 故弄玄虚?难道你以为这箱车阵是无敌的? 杨素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动物界蛇类都有保护色,有的蛇让自己跟环境融为一体,有的蛇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弄得花纹艳丽无边。各过各的作用,不过是适者生存而已。 有破绽的箱车阵如果被宇文邕看到了,也许会脑袋发热直接就渡河了。但是被韦孝宽看到就不一样了,聪明人总是会过多的谨慎,认为表面的阳谋下面还有阴谋,阴谋的下面还有更阴的毒计。 他们宁愿保守一点等待好机会。 高伯逸认为韦孝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从内心深处说,或许韦孝宽有“养寇自重”的心思。如果敌人太少,那么他或许永远都只能龟缩在玉璧城。 只有敌人多了,敌人强大了,韦孝宽才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他是个聪明人,会明白这一点的。 “就是要故意卖一些破绽,故意显得我们心虚又严阵以待,才能吓阻宇文邕。当然,我这也是赌一把。 宇文邕此番来南阳,带着的绝对都是自己的铁杆亲信。若是大军折在南阳,他回去以后,还能不能坐稳那个皇位,可就不好说了。 就算宇文邕少年心性,韦孝宽也会劝阻他的。” 高伯逸断定,如果这个宇文邕还是历史上那个周武帝,那么此番他前来一定会带着韦孝宽来,因为只有算无遗策,又善于沟通联络耍手腕的韦孝宽,才能成为一把好锁。 既不碍事,又能制止自己不必要的冲动。 如果这个宇文邕只是徒有虚名,那么他会带着一大票猛将,准备不计后果的把南阳夺回来。如果是后者的话,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高伯逸赌宇文邕还是历史上那个雄才大略的周武帝,为了国家社稷,可以隐忍屈辱。 杨素微微点头,说到揣摩人心,他还远远比不上高伯逸,只是希望这次不要翻车而已。 在没有返回北齐以前,自家主公高伯逸始终都是虚弱的。只有当他回到邺城,重新跟自己的亲信部下接上头,恢复名誉爵位兵权,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危。 “高将军,独孤柱国招您去县衙议事。周军已到襄城,距此地不过百里。” 诶?宇文邕动员速度还可以啊! 高伯逸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要知道,古代大军出征,从下令开始到大军开拔,那不是说走就走的,有一系列的后勤准备。 而按照以往经验来看,高伯逸觉得宇文邕大军似乎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周国的精兵都在外面,长安地区是宇文邕编练的新军。 这说明要么对方很得军心,而且令行禁止。要么军制改革卓有成效,所谓的半宿卫制度,确实让府兵变得更加精锐高效了。 高伯逸皱起眉头,随即又释然了。 如果周国此番真的一蹶不振,谁敢肯定高洋会不会脑抽要灭周呢?到时候自己的立场可就尴尬了。 “知道了,我这就和你同去。” 高伯逸让杨素继续盯着箱车的维修,自己则是跟着传令兵进了叶县县城。 …… “胖子,你每天是吃了多少肉,才会长成这样?” 高洋拍了拍杨愔的圆肚子笑道,搞得杨愔好不尴尬。 怎么说呢,这位皇帝现在如此调笑你,说明他心情好。如果他心情不好,那就是直接要动刀子了! “陛下,此番,可否有大事?” 杨愔挨着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此番田猎的气氛太不正常了,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便服,而高湛,高演还有各位宗室带着的人马,虽然数量少,但个个都是武装到牙齿。 就差没给战马上装具了! 郊外田猎而已,犯得着这样么? 正在这时,高演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走到高洋身边问道:“皇兄,臣弟听闻此番田猎有人想谋逆,所以把家中家将都带来以供皇兄驱使。” 听到这话,高洋跟身边的杨愔都是微微吃惊。特别是杨愔,本以为只是有些风吹草动而已,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人人都可能谋反,六弟你是不可能谋反的,朕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么?” 高洋飒然一笑,拍拍对方肩膀说道:“带着你的人去吧,此番田猎别有趣味,务必要玩得尽兴。” 高演面色有点僵,微微点头拱手行礼,然后径直离开了。 “陛下…要不要取消田猎?”杨愔有些担忧的问道,他又继续补充道:“陛下,如今齐国在南阳只是小败,并未伤筋动骨。 社稷为上,若是中枢出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稳一下没事的,这一年多来财赋极多,国家用度不缺,何必折腾呢?” 杨愔的话不是没道理,现在齐国国内内政平稳,这两年发展挺不错的,高洋完全有本钱玩各种改制,不需要动用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 这也是为什么邺城是此时的佛教中心,北齐也没有灭佛的原因之一。 因为不需要。 “胖子,你不懂啊。正是因为朕一手创下这样的基业,才不能让宵小们得手啊。朕种下的种子,被别人收割,换做是你,你甘心么?” 高洋转过身来看着杨愔,双目锐利。 “乖乖跟在朕身边,蛇还没出洞,小心被咬一口。” 说完他大喊道:“刘桃枝,给朕滚出来!” 一身皂色胡服的刘桃枝腰间带着一把剑就从树林里出来了,面色古板不惊。 “你不是先帝的苍头奴么?给朕牵马。” “喏!” 第557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3) “人都到齐了么?” 邺城郊外,漳河边上,各路人马齐聚,人头攒动。 高氏皇族的人都到了,就连高洋的长姐高彾都带着儿子高承业前来观摩,可谓是声势浩大。 受到了高伯逸“写的”《三国演义》的毒害,高洋让宗室子弟和亲卫穿红衣,让其他将领穿绿袍,有互相较劲的意味。 “夫人,末将已经派亲信保护您和小公子,都是当年跟着我在若邪山一起的兄弟,绝对可靠。” 隔着犊车的帷幕,张彪单膝跪下,对着帷幕后面的高彾说道。 要是没有高彾的照应,他这个禁军都督能不能做得下去,还真是个问题,毕竟很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而高彾有了间接的兵权,邺城里敢打她主意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了,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投靠和接纳。 “张将军你太紧张了,我皇弟都不怕,我怕个什么。” 里面传来高彾慵懒的声音。 “喏,那卑职去点卯了。” 张彪不得不离开,因为高洋规定,凡是此次参加田猎的将领,都要每日点卯,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假传圣旨去去调动大军了? 众将领来到高洋大帐之前,只见这位皇帝一身劲装,面色肃然,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春天动物们都出来了,但是邺城郊外其实并不荒凉,哪里去找那么多猎物呢? 答案就是,杨愔提前几天,在这里圈进了一个猎场,放生了很多动物,甚至包括狼! 并且禁止周边的农户进行田猎。 而这些狼啊豹子啊会不会逃出圈进场地甚至咬人吃人,这些权贵们是不会关心的。时代特色就是这样。 “所有人,全部脱掉盔甲,长枪,马槊一律不许使用,只允许留下横刀跟弓弩。给你们一炷香时间,速速办了!” 他身后出现斛律光交给他的三十六个军中神射手,也是穿着红色的胡服,一身交领短衣和长裤。 高洋指着他们,对自己手下将领说道:“就像是他们一样。” 那不是等于手无寸铁? 众人都是面色微变。他们都是听到了风声,这次郊外田猎,有人想要造反,想行刺高洋!恐怕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早就知道了。 所以故意引而不发,不取消田猎,反而是将计就计! 难道皇帝现在是在质疑我们这些人都有嫌疑么? “皇兄,田猎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啊?” 高演皱着眉头问道。 弓箭没有射出来的时候威胁最大,而射出来以后,不管多么势大力沉,也都不足为惧了。这就是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的道理。 高演并非军中之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现在这样恐怖压抑的气氛。 “开始啊,这就开始吧。刘桃枝牵马来,朕也要田猎,红队跟着我!” 刘桃枝牵着马来了,高洋面前的各位大将,全都感觉有股寒气袭来。据说高洋身边这位“苍头奴”武艺深不可测!剑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而且还听说他是专门帮高洋“干脏活”的,有些朝堂上不好处理的官员,高洋就会派刘桃枝私下里“处理”,此人可谓是恐怖非常。 高洋翻身上马,身上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又回忆起当初北上痛打胡人的峥嵘岁月,三千宿卫军大破三万柔然轻骑,一举奠定他现在的帝位! 朕还可以!朕还没有老! 高洋在心中疯狂嘶吼着。 “红队跟着朕往左,绿队跟着斛律光向右,杨愔,你派人负责清点猎物,不可有任何疏漏,知道么?” 高洋骑在一头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说道。 “喏!” 两队散开,杨愔忧心忡忡的看着高洋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事情都传得满城风雨了,谁会那么蠢的跳出来干谋逆的事情?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还是哪个? 杨愔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现在谋逆,杀了高洋会有什么好处,得利的只可能是这两位王爷。 不过也很难说。比如说上次高涣谋反,他是被高湛当枪耍了。谋逆的未必是本人得利,也可能是被要挟,或者不得不如此行事。 仅仅是为自保而已! 这么说来,其实元氏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汉人世家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再说了,就算是搞事情,难道一定就是要杀高洋?也不见得吧?或许是杀太子高殷呢? 杨愔回过头看了看帅帐里正在整理花名册的高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是吧? 杨愔忽然感觉这帅帐不但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成了暴风雨的正中心。而好巧不巧的是,他却是正好处于这看似平静,却极度危险的地方! …… 邺南城皇宫里,高殷的嫡亲弟弟,李祖娥次子,才九岁的高绍德,正在玳瑁楼与万寿宫之间的花园嬉戏。 高洋对这个儿子的要求,比对太子高殷的要求低无数倍! 高殷很小就被要求读书,高绍德不需要。 因为哪怕高殷死了,哪怕连段妃的儿子都可能当皇帝,就是轮不到他高绍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潜力股,所以身边的仆人也是一样,尽情的陪这位爷玩耍,也很少有人管教这些人。 高绍德迟早都会是宗室的亲王,他又不可能当皇帝,培养那么严格干嘛? 一句话,只要他开心就好了嘛,难道培养一个文韬武略的皇帝后备,去夺亲哥哥高殷的位置么? 那样叫人情何以堪啊! “我们来玩摸瞎吧,你们蒙住我的眼睛。” 花园里,高绍德对着身边几个宫女和太监说道。 “殿下,在宫里玩这游戏不好吧?” 贴身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也是。对了,陈国不是进贡了一些观赏用的金鱼,现在在哪里?” 高绍德“从谏如流”,问起另外一件事来。 “殿下,是在前面万寿宫的水池里。但那里是……” 李祖娥严令高绍德身边的人不许将他带到娄昭君那边,而万寿宫正是娄昭君的寝宫。 “我就在门口看看,又不进去,带路吧。” 高绍德的态度甚为坚决。 第558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4) “殿下,不可靠水池太近了!” 看到高绍德半个身体都已经在水池上方,勉强维持着平衡,贴身太监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九岁的高绍德从小锦衣玉食,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又不像是高殷一样被人盯着,他只管自己爽就可以了,哪里会在乎下人怎么说! 自晋朝发现赤鳞鱼之后,红黄色的金鲫鱼和金鲤鱼开始陆续被发现。 西汉末年,佛教传入我国,这些罕见色彩并且当时看来很神秘的金鲫鱼和金鲤鱼,就成了主要的“放生”对象。 到了唐代,放生池大量建造,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嘉兴和杭州的放生池。北宋时期,不少放生池开始成为专养金鲫的金鱼池。金鲫鱼也开始逐渐成为人们的观赏对象,主要被放养在皇宫或豪门府第的水池中。 不过在南北朝末期,金鱼还难得一见,一般只有皇宫里才有。 金鳞岂是chi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金色的鲤鱼,极具象征意义,乃是权贵们趋之若鹜的观赏物。只不过绝大部分都不敢养罢了。 怕犯忌讳。 南陈向北齐进贡金鱼,一共八十一条,象征着“九九归一”,非常谄媚,有讨好高洋的意思。 毕竟,南陈通过与北齐的贸易,迅速的恢复民生经济,已经捞了不少好处。虽然传统地盘两淮被北齐夺走非常屈辱,但是,如果一个政权连连战乱,需要喘息,现在需要的恐怕还是装孙子。 在面子上稍微屈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假使现在北伐却又无法夺回两淮,不装孙子还能怎么样? 金鱼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十分好看。高绍德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如此金黄的金鲤鱼,一时间看花了眼。 不要说是他,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也都看傻了。 难怪皇帝会把金鱼放在万寿宫前的水池里呢,实际上这是高洋对娄昭君地位的一种认可。毕竟,对于鲜卑势力来说,有时候娄昭君的话比高洋的话管用。 “喂,这鱼能不能吃?” 高绍德退回来,小声问身边的太监。 吃?这是都是没有升天的龙啊,你要吃?你几个胆子啊!如果高洋知道了你知道他会怎么想么?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殿下…大概是不能吃的吧?” 这位皂色宫服的太监喏喏不敢言。毕竟,高绍德虽然小,但是发狂起来,打杀一个太监或者宫女是不需要负责的。 应付这位爷,还得哄着才行。做太监不容易啊! “殿下,现在众目睽睽,就算要抓鱼,也不能现在去抓吧?被人发现,那可就不太好了。” 贴身太监换了个角度去劝说高绍德,不得不说,他的话很有道理。太后的万寿宫,守卫森严,高绍德在这里做什么,无数的人都能看到。 你明目张胆的捞太后寝宫门前的金鱼,而且还是极具象征意义的金鱼,造成的影响极坏!甚至可以用居心叵测来形容! 深宫大院,往往跟龙潭虎穴差不多。做一件事情之前,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影响。 不过九岁的高绍德是不会考虑的。俗语说的好:七八九,嫌死狗。意思就是七八九岁的孩子是最难缠的。 他们确实长大了,但却又不那么成熟,好奇心又没有减退,而且胆子极大又缺乏担当!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惹事。 高绍德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回去吧。” 他如此干脆,却是让贴身太监吓得浑身发抖。 这位爷,平日里都是有些蛮横,想要的东西不拿到,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现在他看到金鱼几乎都挪不开眼睛。 他可能会放弃么?肯定也不会这么干脆吧? “殿下,您可想清楚啊,这池子里的鱼,动不得的,动了太后要发火的。” 这位贴身太监苦劝道,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高绍德眼珠一转,低下头温顺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现在我们回去到我母后宫里去玩摸瞎,再去逗逗小高潜,这总可以了吧?” 嗯,确实可以了。 “殿下,这边这边。” 一行人往玳瑁楼去了,高绍德头都没回,就像是今天都没见过万寿宫前的金鱼一样。 …… 咻! 利箭射出,直接射中一匹灰色的野狼,将其钉在地上,可见这一箭力道极大! “好!吾家千里驹,上过战阵的,就是不一样!” 高洋大声喝彩,然后看着高长恭骑着马远去,将猎物捡回来,交给高洋身后的随从。 众人这才发现,这一箭居然射中的是狼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无论是高洋的那些弟弟,还是他的那些侄子,都是大吃一惊,唯独高洋面色淡然,不发一言。 “不错,去了一趟南阳,果然是进步神速。” 高洋难得勉励了高长恭一句,心思根本就不在田猎上。 正在这时,一只棕色的鹿傻头傻脑出现在众人百米外的地方,似乎是刚好发现有很多猎人在附近,然后吓得狂奔不止。 “我们高家以武起家,才有了今日基业,谁猎到那头鹿,重重有赏!” 高洋大声喝道。 “皇叔,是什么赏赐?” 才十三四岁的高延宗好奇问道,他自幼就是被高洋抚养成人的,自然是有些没大没小,不会顾忌太多的礼节。 “如果你猎中那头鹿,我封你为安德王!其他人也是如此,有什么条件你们尽管提!” 高洋开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陛下,君无戏言呐。侄儿去了!” 高延宗策马奔驰,朝着那头鹿奔驰的方向而去。其他人也都跟在后面,唯独高长恭待在高洋身边,一言不发,如同木偶。 “你为何不去?” 高洋好奇问道。自己身后不缺保护的人,他自然不会认为高长恭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来的。 “微臣在后面,就算跑得再快也无法追上他人,追之无用。 不若在其他方向等候,若是能得,乃是大幸,不能得,那也无妨,至少没有傻乎乎的去追。” 高长恭淡然说道,颇有大将之风。 咦?有点意思啊!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高长恭说道:“按你喜欢的意思办吧,不用留在朕身边保护朕了。” “喏,那微臣去了。” 高长恭策马而去,却是跟众人的方向差了一个很大的角度。 第559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5) “艹!这畜生也太会跑了!” 高延宗在马上气喘吁吁的,众人早就跑散了,他紧紧在后面追那头鹿,结果晃来晃去,那头鹿就失去踪影了! 以前农村里面的人经常可以见到野兔一类的动物,这种动物一旦进了林子里,它们通过不规则的走位,还有借助树木遮挡人类的视野,可以轻松逃脱。 如果没有猎犬一类的帮手,抓这些动物是很难的。 但是如果有猎犬,田猎还有什么意思呢?还怎么显示出各人的手段呢? 高家的其他宗室,有的在想办法围猎,跑着跑着就去了别的方向,比如长广王高湛。 有的对田猎根本就没什么兴趣,直接在后面打酱油,比如说长山王高演。 其余的人多半跟高湛的选择差不多,只是跑得没有那么积极,仅仅只是在慢慢收拢圈子而已。 忽然,高延宗看到远处有影子闪过,好像是那头鹿! “乖乖,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高延宗兴奋的怪叫了一声,纵马奔驰,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之前一直没有出现在追捕队伍里的高长恭,已经下了马,蹲在地上观察那头被射中脖子,已经奄奄一息的鹿。 这不可能! 高延宗第一感觉就是高长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五弟,我运气挺好的。” 高长恭看到高延宗背着箭壶走过来,他站起身,从对方背后拿出一支箭,然后拔下鹿脖子上的自己射中的那支箭,将高延宗的插上去。 每人的箭都有独特记号,便于判断猎物是谁射中的。高长恭此举就是把这头鹿让给了高延宗。 “四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高延宗气哼哼的走过来,想拔下那支箭,却是被高长恭拦住了。 “安德王对你来说很重要,而我多这一头鹿,无伤大雅,孰轻孰重,你自己没有判断么?陛下几次出行都带着你,就连剿灭高涣都让你在身边随驾。 现在这样的好机会,你怎么可以随便抛弃?我要那头鹿作甚?” 高延宗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了。他想了想,郑重的给高长恭行礼道:“谢谢四哥,这情分我记下了。” 正在这时,众人都围拢过来,就连高洋也带着亲卫到场了。 “陛下,我亲眼看到高延宗一箭射死了这头鹿!” 高长恭兴冲冲的跑过去跟高洋汇报道。 “嗯,不错。” 高洋慧眼如炬,高长恭这点小把戏,自然是瞒不过他的。不过他今日说想封高延宗为安德王,实际上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早就谋算好了的。 现在高长恭如此知情识趣,高洋觉得他虽是庶出,倒也可以栽培一下。 毕竟,邺城新编练禁军,可不能没有高家的宗室,但宗室也不能太多,怎么权衡利弊,很考验帝王处理问题的本事! “君无戏言,朕现在就册封高延宗为安德王。至于手续,等此番田猎结束后再说。 至于高长恭么……”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道:“朕就封你为兰陵王好了。” 一次册封两个? 高洋的几个弟弟,都是面有怒色,觉得高洋封王太过草率,尤其是高湜这样的混球,瞬间就炸毛了。 不过高湜大概是发飙之前想起了当初跟高伯逸之间的冲突,瞬间就缩回去了。毕竟高伯逸现在不在邺城,老实说,高湜如果出事,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了。 没高伯逸帮忙,渤海长公主会进宫求娄昭君么?不存在的! 高湜这个二货不出头,其他人自然也乐得看笑话,高洋儿戏一般的册封,居然就这样颁布下来了。 高延宗被封安德王,还可以勉强解释为“君无戏言”,但高长恭被封兰陵王是什么鬼?他有什么功绩么?刚刚在北义阳郡大败了一场才是真的! 众人感觉此次田猎充满了诡异的气氛,让人莫名心寒。就连平日里喜欢多管闲事,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高演,此刻都闭口不言。 “行了,今日田猎就到这里,明日继续。高家子弟今日不可回邺城,违者以谋反论处,跟朕一起回帅帐吧!” …… 深夜,高绍德悄悄的溜出玳瑁楼。李祖娥白天要照顾幼小的高潜,精力不济,夜晚睡得很死,未能发现高绍德溜号。 不过他的贴身太监却发现了,阻拦不住之后,便一路来到白天在那里驻足许久的金鱼池里。 这四周黑乎乎的,只有远处万寿宫宫门外的灯笼所照来的一点点火光,然后就仅仅剩下天上的月亮提供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月光。 “殿下,如果我们被抓到,就解释不清楚了!” 高绍德的贴身太监吓得几乎魂不附体。但是高绍德少年心性,根本不可能劝得住。所以明知现在是在作死,他也不得不紧随其后。 “被抓到了,自然是死得惨,但是如果没被抓到呢?难道每天太后都会来数数这里有多少条鱼么?少了一条鱼谁知道?” 高绍德不以为然的说道。 乖乖啊,太后虽然不会亲自来数数,但她手下难道没有人么?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高绍德就是想不通呢? 两人来到鱼池边上,鱼没有夜晚睡觉的习惯,池塘中央一轮明月,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浅浅的鱼池里,那些金色鲤鱼泛着微微的光芒。 池水不过成年人膝盖那么深,无需担心溺水。高绍德一马当先,根本没给贴身太监说话的机会,就走进水池里,开始抓鱼! 这些饲养的鲤鱼,从来就没有经过自然选择,根本就不怕人。很多鱼从高绍德的大腿旁边游过去,恍若无人! 春天的水还是有些冷,高绍德看准一只大鲤鱼,猛的抓进怀里死死抱着,然后飞快的逃出水池,溅起水花一片又一片,哗哗作响! “站住,什么人!” 正当高绍德冻得发抖,想要离开的时候,四周冲出来许多禁卫!将高绍德与贴身太监团团围住。 “深夜在万寿宫前鬼鬼祟祟的活动,还敢偷金鱼,来人啊,给我拿下,送到太后那里由太后发落!” 禁军的一个校尉声色俱厉的吼道!几个禁军士卒直接将高绍德绑了,往万寿宫的方向而去。 高绍德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第560章 邺都郊外猎狡狐(完) 万寿宫大堂里,聚集了十几个禁卫。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都在场,太后娄昭君坐在主座上,面色阴沉如水,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她身边的杨约如同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狗。 高洋嫡次子高绍德跪在地上,面色惊恐。他旁边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条死得不能再死的金色鳞片的鲤鱼。 什么叫私设公堂,这就是私设公堂,这也是娄昭君权威的表现。后宫里的事情,都是娄昭君说了算。 “高绍德,你半夜在哀家宫前的鱼池里偷鱼,到底是什么意思?” 娄昭君冷冷的问道。 如果是做别的事情,她说不定就当没看见。哪怕高绍德学高洋的,非礼个宫女,打杀个太监,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然而事关这池子里的鲤鱼,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首先,北齐信佛,邺城更是此时的佛教圣地。这个池子,叫“放生池”,换句话说,这个池子里的鱼,是不能杀的。 其次,自古有鲤鱼跃龙门一说。金黄色的鲤鱼,太有象征意义,这并非是一般的鱼,而是所谓的“祥瑞”! 你作为一个皇子,还是嫡系的皇子,居然想吃金鲤鱼,到底几个意思?你这是迫不及待想被立为太子么? 最后,娄昭君自己非常喜欢这些鱼,每天散步都会来看看。你现在抓了一条,如果不惩治,那其他人岂不是有样学样? 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若是少了一条,则是极大破坏了风水,让人感觉恶心至极!这就好比一锅白粥上面漂浮着一条很小的绿色菜青虫一般。 让人恨不得把整锅粥都倒了。 再有就是,娄昭君很讨厌李祖娥,更是对当初高洋执意要立李祖娥为皇后耿耿于怀,所以对她那两个儿子也是看不顺眼,所谓恨屋及乌。 “孙子…孙子我只是想吃鱼!” 高绍德情绪崩溃,他毕竟只是九岁孩子,又不是穿越者,体内有个成年人的灵魂! 在场的禁军卫士和宫女太监们忍住笑,严肃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尴尬。 娄昭君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是可忍,孰不可忍。摸鱼摸到我宫里来了?你锦衣玉食的,缺鱼吃么? “从小偷针,长大摸金。你生在皇家,这样下去说不定连皇位也要取偷。别人不能教训你,哀家替你那不知好歹的母亲教育你这不肖孙子,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来人啊,给哀家打十棍子,以儆效尤!” 娄昭君咬牙切齿的说道! “奶奶!不要啊!” 高绍德吓得魂飞魄散。 “太后,此事可大可小,皇子固然有错,不如先打五棍,剩下的等陛下来了以后再定夺如何?” 杨约站出来,死死拦着娄昭君。 “滚开!我儿高澄当年犯事,哀家亲手打了他五十棍!只恨打少了。 来人,行刑!” “太后,不可啊!打了会出事的!” 杨约死死抱住娄昭君的小腿,被对方一脚踢开。 鲜卑习俗野蛮,喜欢当众行刑,并不回避下人。或许这也是一种震慑手段吧。比如说在高演当北齐皇帝以前,朝堂上如果要收拾某位大臣,那都是当场打杀! 而不是“给朕拖下去斩了”。 虽然只是十棍,但也要看打在谁身上。 若是打在斛律光身上,打完这家伙还能健步如飞。但是打在九岁的高绍德身上,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等十棍打完,这家伙已经奄奄一息,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惊叫声。 “皇后驾到!” 得知儿子出事的李祖娥,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娄昭君懒得跟儿媳见面,事实上也是有点做贼心虚。一顿棍子出了气,猛然间发现杨约的主意才是最好最妙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杨约,哀家乏了,你把这小畜生带出去交给他母亲治伤吧。告诉李祖娥,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别给我们高家丢人!” 说完娄昭君就立刻离开了,进了后面的厢房。 杨约苦笑,无奈招呼几个太监,弄来一张木板,将高绍德抬到木板上,送到万寿宫门前。 此时他见到李祖娥,对方的俏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在宫外徘徊不敢进入,急的如同热锅蚂蚁。七八中文^电脑端: “皇后殿下,在下已经死劝过了,奈何……唉。” 人小鬼大的杨约长叹一声,挥挥手让太监们将高绍德抬到跟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皇后快叫人给皇子治伤吧,等襄阳王回来就好了。” 高伯逸? 李祖娥一脸错愣,却见杨约微微点头。她一言不发转身,招呼下人接过高绍德的床板,消失在夜色里。 …… 第二天清晨,张晏之骑着马出邺城,来到郊外田猎的区域,此时高洋刚刚睡醒,正在漳河边看风景。 “陛下,万寿宫出了大事!” 张晏之急匆匆的将一张纸递到高洋手里,然后退到后面。 “放肆!这个逆子,怎么没有打死他!” 高洋暴怒道,却是将拳头捏得紧紧的,面部都青筋暴起,整个人已经在发狂的边缘。 “陛下,之前微臣禀告有人要行刺太子。微臣守口如瓶,相关人等都已被关押大理寺狱,只是不知如今为何会满城风雨?” 张晏之及时转变了话题,他真的害怕高洋杀他泄愤。 “不关你的事,是朕身边出了问题。田猎之后,你带着朕的手谕去找斛律光,将金凤台里的所有宫女太监,收而杀之,一个不留! 嗯,万寿宫的杨约,公忠体国,他留下,以后负责管理万寿宫。 其他太后身边的仆人,全都给我杀了!” 不是吧,你这是在摊牌啊!不怕事情搞大了?78www七8zwcδm 张晏之心中惊骇,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允诺退下。 很显然,敏感的高洋在敏感的时期,对太后娄昭君做出的敏感动作,进行了狂暴而直接的回击! 对付娄昭君不可能,但一个皇帝要收拾太后宫里的宫人,难道还存在什么障碍?高洋又不是什么傀儡之君。 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但狗就是狗,打了也就打了,仅此而已。 来到帅帐,杨愔正在和太子高殷一起统计各人的猎物多少。高洋没有废话,直接对他们说道:“田猎已经结束,现在就回宫!” 第561章 仇恨的种子 邺城禁军进邺南城皇宫,而且还是太后的寝宫万寿宫,这还是自高欢入主邺城以来的第一次! 当斛律光带着人对万寿宫的禁卫进行缴械之后,将所有的宫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娄昭君自然是打不过如狼似虎的邺城禁军,只能在一旁看着,面色铁青不说话。 斛律光所统领的“下五军”中的“中军”,虽然不是全职业兵,每三年要轮换一次,但也是少有的精锐之师! 高洋给他的任务就是宿卫邺城安全,保卫北齐首都。 然而宫墙之内一直都是下五军的禁忌之地。 此番斛律光进入万寿宫,颇有些“不宣而战”的意味。 “斛律明月,我高家对你不薄,你这是在做什么?” 娄昭君不阴不阳,皮笑肉不笑问道。 “回太后,陛下口谕:万寿宫下仆蒙蔽太后,罪不可赦。仅杨约一人公忠体国,升为万寿宫长史。其余人等,收而杀之!” 说完斛律光乖乖的退到一边,军人不得干政,他这也是奉命行事。斛律家一向都没有干预朝政的传统,这也是他们家能走到今天这样地位的原因。 一听到和自己最亲的杨约没事,娄昭君松了口气道:“斛律将军请便吧,哀家乏了。杨约,扶哀家进寝宫吧。” 杨约扶着娄昭君转身便进入后堂,大大出乎了斛律光的意料! 娄昭君性格极为强硬,非必要不肯服输。当年作为千金大小姐的她赔钱陪睡也要嫁高欢,十匹马都拉不住,如今为何这么快就服软了? 其实这是斛律光头脑不行,只会打仗,却猜不透迷局。这么大一个人,连杨约的政治智商都不如。 高洋打杀娄昭君宫里的所有仆人,是想告诉自己老母:我儿子犯错,只能我自己教训,还轮不到你出手。就算你要出手,也要经过我同意才行。 留下杨约则是做给所有人看的,因为当时只有杨约提出来要等皇帝回来再说! 这一通组合拳的意思,就是对娄昭君说:此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了。 娄昭君领会了高洋的怒气,服软了。这一次确实是她下手太重。 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你事先又没有警告说不能捞鱼,一个九岁孩子偷鱼你就要打要杀的,不是“虐”是什么?母仪天下要起到表率作用。 此刻娄昭君的表率作用就是告诉世人:胡人女子果然粗鄙不堪! 所以此时她也是有点后悔,立了几十年的人设,有点要绷不住了。 “母亲……孩儿想吃金鲤鱼。” 高绍德还在发高烧,嘴里一直呓语要吃金鲤鱼,说得李祖娥心中一阵阵绞痛,恨不得杀娄昭君而后快! 两人的梁子从高洋立她为后开始就已经结下。 再加上立场不同,一个代表了汉人世家,一个代表了鲜卑勋贵,天生就不对付! 这次只是矛盾的总爆发而已。 此时高洋也在高绍德的病床前,他黑着脸对贴身太监说道:“将万寿宫前水池里的鲤鱼全都杀了做菜,速速送到这里来!”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被老母打成这样,高洋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陛下,不必了,已经这样了,何必杀生呢?” 李祖娥淡然说道,语气虽然平静,却是让高洋心里有点虚。 当初他固执的奸了李祖娥长姐李祖猗,对方都没有这样说过话。 “回来回来,就依皇后所言吧。就放着那些鱼不管好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斛律光来到玳瑁楼前等候,高洋一走出来,就沉声问道:“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经解决完了。” “行了,退下吧。”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高绍德这事,真让他身心俱疲。 不过更让他烦恼痛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天夜里,高绍德高烧不退,最后居然没有熬过子夜,一命呜呼了! 太后打伤皇子跟太后打死皇子,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这一下,就是娄昭君也有些慌了。本来随着北齐经济的好转,汉人世家与鲜卑勋贵之间的经济差距也在拉大!矛盾有激化的趋势。 而现在,这个矛盾被直接点燃了! 要知道,高绍德可是嫡子,而非是普通的庶子。说得好听点,叫你在帮儿子教训孙子失手。说得不好听,叫你在蓄意破坏国家根基,打死国家继承人! 此事在如同一颗大石头丢进池塘,在朝堂中引起轩然大波! …… 北齐天保八年春,娄昭君失手打死高洋嫡子高绍德,为了掩盖此事,高洋对外宣称高绍德不慎落水,感染风寒而亡。 皇帝为皇子守灵七日,然后下葬,其间朝政,由杨愔代为打理。 万寿宫关闭宫门,以太后身体不适需要养病为由,谢绝见客。至于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在装病,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天是高绍德的头七,李祖娥一身白衣素服,看起来有些来有些冷俏,让人怜爱。可惜她的脸却是如同冰霜一样。 “就是这个水池么?” 阳光明媚,空气中甚至已经可以闻到一丝燥热的夏日气息,只是李祖娥的声音却不带着往日的温和。 “皇后殿下,是这个水池。不过鱼已经被太后……” “我让你说这些了么?” 李祖娥粗暴打断了贴身太监的话语。 “皇后殿下……皇子不幸还请保重身体,但奴斗胆进言,若是殿下触怒了太后,那些鲜卑老兵可是会在宫里横行的,陛下未必拦得住。” 这位太监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他真怕李祖娥做什么冲动的事情。不管是跳池塘也好,或者冲进万寿宫里去跟娄昭君死磕也好,都是会惹出大事来的。 如果出了大事,李祖娥毕竟是皇后,她全身而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自己这帮宫人可就没那么走运了!被弄死是大概率事件。 最近皇宫里可是死了不少人,万寿宫更是仅剩下杨约一个“旧人”。他们这些活着的宫人,已经被吓得有些神经过敏了。 “你们不必惊慌,本宫只是来看看这个水池,好好的记住这里。” 李祖娥咬牙切齿的说道。 天空中飘过一片云,将她头顶的阳光遮住。 第562章 昆阳煮酒(上) 高伯逸派人在昆河上架起了一座浮桥,仅仅能够两人并排通过。这条河并不宽,长度也不够长,因此并没有航运,仅有一些零星的渔船在打渔。 总而言之,该浮桥对当地的民生影响并不大,建好了以后也没引起什么波澜。 除了独孤信以外。 南阳地区的周军,经过“整编”之后,又吸纳了当地豪强大姓参军,已经扩充到三万多人。南阳地区豪强众多,又是势力强劲的所谓“大姓”。 这些人可是不能小觑的,当初刘秀就是靠着南阳本地豪强大姓的鼎力相助,而夺取了天下。 比如说南阳邓氏,东汉显赫一时,其中刘秀麾下邓禹,此人最具代表性。 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云台二十八将”之首。 史书上说“自邓氏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29人,公2人,大将军以下13人,中二千担14人,列校22人,州牧郡守48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 后世子孙有中邓训、邓骘、邓绥、邓猛等显赫人物,底蕴不可小觑。 再比如说南阳阴氏,东汉典型的外戚家族,出了赫赫有名的阴丽华。 再比如说南阳白氏,也是南阳大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战国时期白起的后人,就曾在这里定居,生息繁衍。就连南阳地区的母亲河白水,也是因此得名。 根据《故延州安塞军防御使检校左仆射南阳白公府君墓志并序》: 定难军节度判官检校尚书库部郎中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李潜述。公讳敬立,字□,秦将军武安君起之后。 武安君将秦军,破楚于鄢郢,退军筑守于南阳,因而号其水为白水,始称贯于南阳。 更有唐代白居易就出自南阳白氏。 有如此多的大姓,如果放任不管,绝对会是个庞大的隐患。 因此独孤信利用当年在新野县的人脉,劝服了一大批本地大户子弟从军。 并提拔本地汉人世家子弟为官,迅速稳定了局面。 至于从长安来的府兵,一部分人在长安地区没有娶妻生子,单身汉一个,顺便就在南阳娶了寡妇,过上了美滋滋的小康生活,听从独孤信的安排留下来了。 至于其他在长安拖家带口的人,独孤信和高伯逸分别与这些人一对一的谈心,承诺今后送他们回长安,并且他们自己购买的盔甲等私人财物,都可以带走。 但周国朝廷下发的兵器和马匹,全都被没收,然后安排这些人屯田,参与春耕。 其间当然有冥顽不灵甚至企图串联闹事之人,在高伯逸用一百多人头的“讲道理”之下,剩下的人全都屈服了。 毕竟,没人想死。独孤信既然答应事后送自己回长安,不妨暂时相信。否则平白无故被砍了脑袋,那岂不是要坏事? 南阳本地大族已经被独孤信等人收买,这些长安来的府兵只要一逃出屯田之地,就会立刻被当地人抓回来。 高伯逸出的主意又馊又辣,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瓦解,一步步完成了对南阳地区的控制,并瓦解了周军的力量,李代桃僵,在此基础上铸造了完全听从于自己的军队。 还是那句话,干掉或者分化了弱敌,那么强敌也会变成弱敌;不能团结中立的势力,那么弱敌也会变成强敌。 而且再次证明了一点,那便是“有组织的少数,绝对可以击败无组织的多数”。 这一番组合拳打下来,独孤信心中略微踏实,然后得知宇文邕已经到了襄城,距离叶县不过百里之遥。 他整军之后,带着大军主力来到叶县,跟镇守叶县的高伯逸汇合,陈兵昆河南岸。 …… 这天,一直很安静的昆河浮桥,从对岸走来一个穿着周军黑色军服的人。他身上没有盔甲,举着白旗,看起来像是宇文邕派来和谈的。 一直防御吊桥的鱼俱罗不敢大意,连忙找来独孤信和高伯逸,将此人引到昆河南岸边一处幽静的树林边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举白旗过河?” 高伯逸沉声问道。 此人面色镇定,看起来颇有气度,不像是一般周军士卒。 一般人见到独孤信这样的大佬,怎么可能还如此淡定,肯定激动得不行啊。 “鄙人名叫阴寿,武威郡姑臧人,祖籍南阳。故而代表皇帝陛下来跟独孤大人送信的,信件在此。” 他说话一板一眼的,居然自报家门,很显然并不是等闲人物。 “你跟杨坚很熟?” 高伯逸突然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阴寿面色尴尬,只得实话实说道:“鄙人乃杨坚大人账下曹掾,现为大军监军祭酒。” 曹掾,汉朝三公府和郡县各曹主官的通称,正为掾,副为属或史。说白了,不过是杨坚麾下小弟罢了。 此番宇文邕带兵出征,要个毛线的监军啊,他本人就是最大的监军!这个阴寿很明显只是来混资历的。 不过有没有能力倒是不好说,看他的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很明显是“少壮派”。 为什么高伯逸会知道他是杨坚的人呢? 因为此番过来送信很有些性命之忧,宇文邕绝不会派出自己的嫡系亲信,韦孝宽更不会,他的长史高伯逸和独孤信都见过。 那只能是杨坚的人了,不然宇文邕也信不过。 一道很简单的竞猜题。 更关键的是,姓阴的人很少,周国就更少,而出自武威郡姑臧的阴氏,只能是那一位! 孙女嫁给了李二陛下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阴妃啊,这家人以后可是比韦孝宽的后代混得还好呢! 一时间思维有点飘,高伯逸神神道道的说道:“在下学了些面相之术,我观将军子孙福禄不绝,今后千万保重身体啊。若是寿长,说不定能看到家族飞黄腾达的一天。” 这话说得阴寿更加莫名其妙了,他急急忙忙将信递给独孤信,便拱手告辞。至于回信,那与他无关,他现在只想快点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让他心里很虚。 “对了,你为何说这个阴寿,他的子孙福禄不绝呢?我观此人不过一武夫也,也就沾了点阴家的光。” 阴寿走了以后,独孤信好奇问道。 “故弄玄虚而已,没什么意义的,岳父不要当真,我随口说说,戏弄一下他。”高伯逸随口打哈哈道。 第563章 昆阳煮酒(下) “呵呵,雕虫小技,当我三岁孩子呢?” 叶县县衙的书房里,独孤信将宇文邕写来的信交给高伯逸看,自己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在信中,宇文邕跟他诚恳道歉,说自己希望国家富强,心急如焚,很多事情办得急了一点,实际上并不是针对任何人。 这话是实话,但是没有说的事情是:独孤信本身,就是“周国富强”的绊脚石! 宇文邕在信里还说,已经把独孤信的家眷都一起带来了,直接送到南阳来就地安置,不再回长安。你就作为藩镇,守护周国的边陲,朕信任你。 这些话说得高伯逸都起鸡皮疙瘩,果然,政治的压力,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的成熟起来。 让一个清纯的玉女,变成人尽可夫的xx! 不过这些话都是哄小孩的场面话,宇文邕不会认为独孤信会信这种鬼话,独孤信也不会把这事当真。 汉语的习惯,就是把最重要的话放到最后才说。宇文邕最后在信中写道:明天正午,他会带着几个亲信,在昆河的浮桥上,跟独孤信煮酒论英雄。 这厮难道不怕煮酒把浮桥上的绳索烧断了?装x也要看场合吧? 独孤信与高伯逸翁婿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宇文邕这是要玩哪一出。 “他这大概是想先礼后兵吧,毕竟真闹起来,周国可落不到好。”独孤信感慨的说道。 高伯逸觉得宇文邕明天应该只是来试探一下虚实,至于交换人质,送还那些被解除武装的府兵,都是下一步的事情。 毕竟,现在独孤信名义上还是周国的臣子。皇帝要来见臣子,怎么装逼都不为过,要是不去,反而显得心虚。 气势上平白无故的堕了一筹。 “煮酒可能是宇文邕想出来的,但先撇开军队单独见面,绝对是韦孝宽的手笔,岳父大人,还是小心为上啊。” 从阴寿那里已经套出话来,韦孝宽果然在军中,看起来这次可以和平解决争端了。 高伯逸什么都不怕,就怕宇文邕失去理智,来个玉碎瓦全什么的,那就坏菜了。 …… 夜里,独孤罗正在桌案前练字。荒废了二十年,他明白自己跟高伯逸有多大的差距,就是年纪轻轻的杨素,也远胜自己,他什么都没学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这些日子跟在父亲和高伯逸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才深知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可怕,对自身素质的要求是多么苛刻。 “这么晚了,还在练字么?” 高伯逸站在书房门前敲了敲门问道。 “嗯,是啊,再不练习,真的没机会了。” “怎么会呢,你有机会的。现在收拾东西,去邺城吧,拿着我这封信去,亲手交给齐国皇帝高洋,就说你是代表你父亲,到邺城里当质子的。” 这么快?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去? 独孤罗略微有些惊愕。还好他性格沉静,想了片刻,低声问道:“必须现在就动身吗?” “必须。你在邺城,高洋就不会放着南阳不管。你不在邺城,那我就不知道高洋会怎么想了。” 从邺城开始,从邺城结束。独孤罗发现命运转了一个圈,他又回到了原点。 从牢笼开始,从牢笼结束,他去了关中一趟,回来以后,依旧是被软禁的命运。 哪怕那个软禁的牢笼要稍微比之前大那么一点点。哪怕能在邺城自由活动,也不过是换了种形式的牢笼罢了。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我立刻就动身。” 独孤罗就是这点好,他想明白一件事之后,立刻就会去做,不会犹豫和拖泥带水,高伯逸很欣赏他。 “我让竹竿送你去,一路无忧。见到高洋少说话,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说多余的话。” 很快,独孤罗收拾好行装,高伯逸将他送出城,再三叮嘱了见到高洋以后要怎么表现,才放他和竹竿离开。 两人走了以后,高伯逸看着叶县县城外静静流淌的昆河,心思百转千回。此时一轮明月照在河面上,显得有些婉约,也有些凄凉。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岳父大人大概是不肯让长子入邺城的,但若不是独孤罗去,只怕都会死在高洋之手,又是何苦呢?” 新一轮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回到邺城不但不能松口气,反而会进入更加紧张的博弈阶段,高伯逸对此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 昆河上的那座浮桥,高伯逸当初就不是心血来潮下令建造的,而是为双方见面提供了一个缓冲的场所。 现在周军已经占领了昆河对岸的昆阳老城,并在那里驻扎,与独孤信所在的叶县县城也仅仅只是隔了一条河而已。 果不其然,第二天正午,宇文邕穿着一身灰色的交领布袍,带着韦孝宽和阴寿等随从,出现在了昆河北岸的浮桥一头。 而浮桥另外一头,只有独孤信与高伯逸二人而已。 今天是私下见面,双方都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也不想一来就上杀手锏,都是抱着试探的态度。 “你们在吊桥边候着,我跟韦先生去就行了。” 宇文邕居然没有说“朕”,不知道是想低调行事,还是入戏太深。 两边同时走到浮桥中央,在这里煮酒显然不可能,晃动得太厉害,但四周的风景着实不错,待在河中央,胸中豁然开朗。 “今天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宇文邕,韦孝宽,独孤信,高伯逸四人。我们直呼其名便是,不需要讲那么多虚礼。” 宇文邕继续说道:“独孤信,我可以让你继续待在南阳,但你要为周国镇守边疆,这是我的底线,不可能再退让了。 你名单上的那些人,像是鱼赞之流,我等会就可以释放,但你的家眷,恕我宇文邕无能为力。我是周国的皇帝,你是周国的臣子,如此而已。” 如果宇文邕真的有诚意,就不会带着大军来了,这些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套路而已。一旦独孤信答应,过不了几年,等周国恢复元气,估计会有几十万大军扑过来! 而南阳能养多少兵马?三五万顶天了! 看来这位周国皇帝,深谙“兵不厌诈”的套路啊。 “对了宇文邕,京兆府牢房里的饭菜好吃吗?住宿条件怎么样?有没有单人间?” 看到独孤信沉吟不语,高伯逸突然问了一个让他想吐血的问题。 战场铅笔画筹备中 作者君的铅笔画正在学习中,现在在家办公又是家务又是杂事还要上班,事情实在是太多,顾不到其他东西。 等作息时间正常了以后,作者君会用铅笔画补完书里面的战役细节,发到真爱粉丝群里面。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第564章 “嘴贱”之人 双方谈判,每当争执不休,或者一方陷入深思进行不下去之时,突然冒出一个嘴贱之人,插科打诨一下,往往就能化解尴尬,让双方都有一个台阶下。 或者让已经很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尴尬! 比如说谈判的双方在争执品牌代理权值多少钱,其中一方的某小弟突然来一句:我家母猫昨天下了十个崽,它明明是狸花猫怎么就生了一窝大橘呢? 这就会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伯逸的那句话,显然也是后面这种效果。 宇文邕就不说了,此刻已经傻掉。就说平日里八面玲珑喜欢出主意的韦孝宽,此时也是像吃了一碗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 还不好发作! 毕竟,高伯逸只是“简单”的在询问长安京兆府的牢房怎么样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至少他话语里没说。 不过暗示的事情就太多了,比如说,牢房条件不错,我们被俘以后住进去应该还蛮好玩,之类的。 就单单这一句话,把独孤信的心思彻底掐灭! 韦孝宽的尴尬写在脸上,后面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毕竟,本身就是虚与委蛇,又何谈什么真心实意? “独孤信,南阳,是朕的南阳,而不是你独孤信的南阳,更不是你高伯逸的南阳。 朕把家眷还给你,然后你带着他们去齐国也好,去荆襄也好,我都不管,君无戏言,如何? 李弼的子嗣和侯莫陈崇一党都伏法了,朕不对付你,放你们离去,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若是不然,朕定然悉发周国之兵,与你玉石俱焚!” 宇文邕心直口快,懒得跟独孤信墨迹了。 “那好啊,正好我觉得宇文宪挺不错的。等你和我们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悄悄放宇文宪回去登基即位,宣布你已经战死沙场。 你这个皇帝也不必当下去了,怎么样?” 高伯逸再次打断宇文邕,偏偏他又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宇文邕在关中地区灭佛,大刀阔斧的革除宇文泰留下的弊政,虽然极大的增强了周国的国力。 但是这些国力都还是“潜力”,需要时间来转化为实力。而宇文邕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高伯逸,你放肆!” 宇文邕气得面色通红,但是现在是在浮桥上,可不是做危险动作的时候,一不小心大家都要落水里喂鱼。 看到宇文邕太嫩,完全被高伯逸的无赖招数牵着鼻子走,韦孝宽轻叹一声,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 “高伯逸,不需要在这里耍套路了,直接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韦孝宽沉声说道。 “交还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我们把宇文宪一行人还给你们,顺便也把愿意回归的府兵还给你们。 你们带着人退出南阳,我们名义上承认是周国的藩镇,为你们镇守边疆,不纳税也不接受官员指派。” 瞧这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但实际意思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们造反了! 其他的东西都是假的,唯独造反是真的。 这些事情都在宇文邕的意料之中,一点也不稀奇。韦孝宽沉声说道:“事关重大,容我们考虑一天,再做答复如何?” 今天本来宇文邕想跟独孤信打一打感情牌,争取一下更好的条件,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一个叛臣居然敢跟自己叫板,不就是看到现在周国内忧外患,不方便动刀兵么? 人有时候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甚至对远远比自己弱小的人物低头。 比如说当年韩信的胯下之辱! 宇文邕深吸一口气道:“独孤信,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深深的看了此时吊儿郎当的高伯逸一眼,恨恨转身离去,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深深的怨愤与不甘。 等宇文邕走远了,独孤信走到昆河南岸,疑惑不解的问道:“贤婿,刚才为何那般孟浪? 我与宇文邕各为其主,谈不上私仇,犯不着出言讥讽。” 独孤信与宇文邕的矛盾就在于,两人一起吃的饼,差不多就那么大了,除非能从高洋手里抢新的饼子,不然他们之间就是你多一口我就少一口的关系。 当初宇文泰是大股东,六大柱国是小股东。现在周国变成了宇文家的私人企业,柱国变成打工仔,人家不满要反抗是正常的。 而宇文家集中资源办大事,也是正常的。 这些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哪怕没有宇文护,六柱国和他们的后人,跟宇文家闹掰也是迟早的事情。历史上杨坚代周建隋,李家代隋建唐,都是一个模式。 关陇集团正在形成当中,柱国势力和他们的附庸,正在加速本地化,跟本地汉人豪强合流。 今日独孤信与宇文邕的对峙,不过是未来关中势力内斗的一个缩影罢了。 谈不上什么私人恩怨。 “岳父大人,小婿看宇文邕他们其实已经妥协,只不过想再多占点小便宜罢了。我故意激怒宇文邕,就是想打消他这种念头。 放心,若是以后,甚至半年以后,说不定周国都会出兵南阳。但是现在嘛,听说长安灭佛如火如荼的,宇文邕断然不会把手里的王牌,折在南阳。 明日小婿摆一个箱车大阵,两边隔着浮桥,准备交换俘虏吧。相信晚上宇文邕就会派人送信过来的。”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道。 独孤信将信将疑,又觉得高伯逸说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宇文邕现在需要忍,他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而且小不忍则乱大谋! 果不其然,还没入夜,宇文邕就从昆阳旧城派出阴寿,到叶县给独孤信送信,说明日正午,依照约定交换俘虏,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这再次让独孤信对高伯逸高看了几分,说到运筹帷幄,利用大势,借力打力,这位齐国的高都督,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让人无法小觑。 …… 深夜,昆阳旧城里安营扎寨的宇文邕,想起白天跟独孤信见面的情景,越想越气,似乎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自己这边处处被掣肘! 他悄悄起身,并没有去找韦孝宽,而是如同鬼魅一般,潜入另外一个军帐。 “陛下?您怎么深夜来此?” 说话这人视力极好,没点火把,借着月光就认出了宇文邕的身形。 “明日换俘,你就这样办……” 宇文邕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对方拱手道:“交给末将便是,定然不辱使命!” 声音不但不沉稳,反而有几分兴奋与稚嫩! 第565章 梦断昆河(1) 清晨,宇文邕起床练剑。昨夜睡得极好,现在的心情也非常畅快,不过他总感觉自己隐约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拼命回忆也记不起来。 “陛下,要不要再等等?” 正在这时,韦孝宽来了,面带忧色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 昨天想了一夜,他总觉得宇文邕此番有些操之过急了。其实可以暂时当做看不见独孤信占着南阳,然后等秋收的时候,派兵威压,伺机而动。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完全跟着别人的节奏走。 只是此番来都来了,空手而归则太让人失望,实在是有些进退两难。 “朕也知道,确实是吃了独孤信的大亏。但是朕想早点结束这件事,然后可以横下心来梳理一下关中。 与突厥交好,从北线进攻晋阳,将会是以后的国策。暂时就让独孤信得意一两年吧。” “陛下英明,微臣佩服。” 宇文邕这话几乎说到韦孝宽心坎里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北周与北齐对峙的形势,真的是让人感觉很不乐观。关中四塞不假,但现在襄阳丢失,蜀地门户汉中随时都被威胁。 如果王琳彻底倒向北齐,那么还能从夷陵方向入蜀。 而北周想要出兵,主战方向却只有两个。 一个是汾河一线,直取晋阳。一个是潼关一线,直取洛阳。两条路都是常规路线,都很不好走! 不过如果把目光再放远一点,就会发现,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出草原从北面绕道,大军从晋阳北面入齐国!相对而言,晋阳北面的防御比南面弱了太多!至少不需要去钻那个变态的鼠雀谷! 这条路主要就是跟大自然做斗争,再者就是需要马匹远途奔袭。要实现这一点,跟突厥交好乃至是结盟,都是无须思虑,必须要做的事情。 宇文邕能放下意气之争,敏锐的找到突破口,说明他不仅仅是一位明君,而且还是个有想法,能自控的明君,假以时日,能力甚至不在宇文泰之下! “陛下,大军已经严阵以待,等着接手俘虏了。希望独孤信能言而有信。” 韦孝宽不敢多说,宇文邕对宇文宪是什么心思,确实难说得很。现在又是用独孤信的家眷换宇文宪回来,唉,皇家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 宇文邕带着麾下一万精兵,来到昆河岸边,沿着河岸布防,跟河对岸的独孤信大军对峙。 而今日独孤信,嗯,应该说是高伯逸,又玩出了花样,沿着昆河的河滩,摆出了一个首尾相连的“箱车阵”! “当年,刘寄奴曾在河滩边大破魏国三万铁骑,是否就是摆出了这样一个箱车阵?” 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这些箱车顶上都装有床弩,一看就是从战船上拆下来的,不然在短时间里,想打造如此多的床弩绝非易事。 “传言称高伯逸与王琳相交莫逆,看来此言非虚。” 宇文邕看到这些床弩所想的事情,跟韦孝宽看到这些所想的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宇文邕想的是历史,而韦孝宽看到的则是不会写在纸上的情报。 “对方有硬弩,今日陛下不可涉险去浮桥了,让阴寿去吧。” 韦孝宽阻拦了想要前去装逼当一把好汉的宇文邕。 “就依韦将军所言吧。” 宇文邕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其实这也很正常,如果你对一个人恨得牙痒痒的,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也会是这样的情绪。 如果不是必要,他一分钟都不想在昆河北岸呆着。 “让阴寿带着鱼赞,还有他夫人崔泌过去吧,我们先示之以诚。” 宇文邕不带任何情感的说道,就像是说放了一只流浪猫一般。 没想到本来作为添头,可有可无,完全是高伯逸用来拉拢鱼俱罗归心的鱼赞,居然是第一个被释放的人质。 这位平日里狂到没边,眼睛长在头顶的混混,居然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让人感慨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 阴寿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完全就是没看黄历,之前送信的是自己,这次去联络交还俘虏,还是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 宇文邕,你他喵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他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平静得如同古井一般,举着白旗在浮桥上走着。鱼赞推着轮椅来到昆河岸边,随即将轮椅上的崔泌背到背上。 然后狠狠的一脚,将木质的轮椅踢到河里,整个人看起来暴虐到了极点! “我们到了,等以后去了邺城,我鱼赞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血祭宇文直。” 鱼赞像是神经质一样自言自语的说道。 “赞哥……不要杀光宇文家的人,杀宇文直一人就行了。” 背上的崔泌气若游丝的说道,很明显,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哼,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做事了,乖乖养着就行了,我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鱼赞低声闷哼了一句。 以前他虽然狂,但整个人还是给人一种阳光向上的感觉。但自从崔泌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以后,鱼赞整个人都阴沉得让人有些害怕。 鱼赞水性极差,在浮桥上走路晃晃悠悠的险些落河,好歹走到了南岸,吓得面色苍白,却又咬牙坚持着。 高伯逸看到了鱼赞夫妇,察觉到他们状态不好,让亲兵将两人扶到了箱车阵后面。 他有些事情想问鱼赞,但不是现在。虽然是在交还俘虏,但此时依然处于两军对峙状态,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生不可控的大事,再怎么紧张都不为过。 “老鱼,先别去看你弟弟,他不会有事的。你先放两百个周军过去。” 做生意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会继续下去。如果总是一边吃亏,那不叫交易,那叫诈骗。 独孤信已经将交换人质的事情全权交给高伯逸,第一波鱼赞夫妇回来,也有两百周军过去,双方“验明正身”之后,开始了下一波的交换! 高伯逸这次将韩擒虎父子和齐王宇文宪的随从们全部打包,一口气送到了对岸!并且还有一千周军! 而在那边亲自操刀的宇文邕,也很大方,将独孤信的夫人郭氏,以及家中的女儿,一口气都送了过来。 唯独留下四娘子独孤曼陀,大姐独孤薇雅,以及独孤信的三个儿子不放。就连家中的家仆,都送了过来。当然,高伯逸的儿子高承渊,也在其中,并没有送过来。 宇文邕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上干货吧,别墨迹了! 你不上干货,我也是不会上干货的! 第565章 梦断昆河(2) 交换人质这种事情,越是先换的人就越是安全,这点毋庸置疑。而最后交换的那个人,则往往有被对手撕票的可能。 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实在是太多,而最后交换的人,往往又都是重量级人物,因此从某个角度上说,高处不胜寒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越是到高位,有时候个人安全却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不由得让人有些唏嘘感慨,难怪会有“不幸生在帝王家”这样的说法。 现在独孤信手中捏着齐王宇文宪,而宇文邕手里的牌明显更多些,只不过单个人的重要性却是远远不如宇文宪。 昆河南岸,独孤信面色为难的看着吊桥方向,心里盘算着究竟先把谁换回来比较好。 “岳父大人,独孤罗已经入邺城,实在是不宜再有什么波折,还是落袋为安的好。” 高伯逸说得很隐晦,实际意思却是在说:你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在邺城当人质。剩下的三个儿子,还是快点把他们换回来吧。 再多的儿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还是先把四娘子换回来吧。” 独孤信沉声说道。 不担心儿子那是假的,但是他的想法跟高伯逸不一样。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不然怎么叫男人呢? 既然是交换,难道不该让女人孩子先过来吗? “贤婿,无须多言。四娘子独自留在长安,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她自幼就养尊处优,还是先让她过来吧,让韩雄换她和承渊回来。” 独孤信非常固执,高伯逸劝说了好一会,对方都是不改初衷。 想想也是,独孤信看起来儒雅非常,实际上则是个对自己很“刻薄”的人。当初,他抛家弃子,跟着孝武帝到了长安,自己老婆和儿子独孤罗被东魏北齐幽禁了将近二十年。 别看长得帅,人家是真能狠得下心的豪杰人物。 “就依岳父的意思吧。” 独孤信都说先救女儿,高伯逸还能说什么?他自己也有私心,跟独孤家那三个儿子又不是关系特别铁,这时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如果硬是要分派系,独孤罗才算是高伯逸的“嫡系”。 “韩将军,就此别过了。”对着韩雄拱手行礼道。 韩雄并非之前交换的那些人,没什么分量,他怎么说也是周国的大佬,需要礼遇的。 五大三粗的韩雄,心思却一点都不粗。看也不看身后的儿子,对着高伯逸和独孤信拱手行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包括宇文宪在内,他们这些周国的高级将领在南阳都未被限制行动,除了不能出县城以外,城内可以随意走动。 不过宇文宪或许还有心思多看看多走走,而韩雄父子则是低调到每日不出院门,除了读书练武聊天之外,基本上啥正经事也没做。 其间独孤信还来跟他们攀谈了很久,俨然老友模样,丝毫没把这两人当阶下之囚看待。原因无他,韩雄表示韩擒虎会留下来,按照世家的传统两面下注。 所以独孤信自然不会把他们当囚犯,脸是别人给的,面子是自己挣的,你对待别人的态度,往往就会影响别人对你的态度。 阴寿将韩雄领到宇文邕面前,随后,这位周国皇帝再次让阴寿领着独孤家的四娘子独孤曼陀,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高承渊,亦步亦趋的过了浮桥。 其间谁都没有说话,两岸数万雄兵,就像是在观看一幕沉默的戏剧一般,看着两边的人质来来往往,回到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阴寿是这些人里面最尴尬的。在他看来,其实独孤信也好,宇文宪也好,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甚至宇文邕死了,杨坚篡位的话,对他来说还更加有利一些! 昆河两岸对峙的所有人都死光了,严格来说对他阴寿来说没有一点影响,甚至还更好! 然而他却忙得不可开交,领着两边的人来来去去。阴寿表面上虽然依旧是不动声色,其实在心里已经在大骂宇文邕混蛋东西! 难道换个人不行么? 阴寿深深体会到了小人物的无奈和悲哀。多亏阴家还算是高门大户,不然估计他的境遇会更惨。 久别重逢,四娘子见到高伯逸,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千言万语化作无言,她想哭又哭不出来,整个人脸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高伯逸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微微点头。现在还不是轻松的时候,甚至等人质交换完毕都不能松口气,还要提防着周军狗急跳墙!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明知道对方有一万精兵,为什么高伯逸还建议独孤信将南阳境内不肯依附的长安周军全都放掉呢? 不为别的,仅仅是给宇文邕添堵罢了。 一万精锐,再增加大几千“换回来”的百战精锐,那么新的战斗力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呢? 答案是不仅是减少了,而且可以断定,这些老兵在短期内会把那一万新兵拖累到不能战斗! 武器被收缴了,懒散了几个月没操练,基层建制被打乱,军心士气涣散只想着回家……高伯逸给宇文邕埋了太多的坑! 这些人放着不管,总要吃喝拉撒,你都要负责。编入新军,那么谁当军官谁当士兵,谁又愿意被不熟悉的军官带领? 而且这些老兵普遍产生了极大的厌战情绪,这些情绪会传染给那一万渴望建功立业的新兵,甚至两边互相看不惯。 真正让宇文邕和独孤信打不起来的,是众人所面临的现实压力,并非这场战争就能解决,这才有了在昆水两岸交换人质的举动。 “韩擒虎交换独孤信四子独孤藏和七子独孤整!” 阴寿面无表情的对高伯逸说道,跑了很多趟,他现在已经无力吐槽,反正一次也是过,十次也是过,就这样吧。 “你跟宇文邕说,韩擒虎打了败仗,无颜回关中,我不想回去了。” 韩擒虎从高伯逸身后走出来,一字一句的对阴寿说道:“并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周国给不了我想要的。” 哈?还有人质不愿意回归?那老子不是白跑一趟?你他喵的早说啊! 阴寿气得面色通红,却又不敢发作。他小心翼翼的过河,来到宇文邕身边道:“小韩将军说不愿意过河,他想留在南阳。” “这个孽畜,让我打死他!” 韩雄从人群里冲出来,想往浮桥那边跑,结果被眼疾手快的韦孝宽死死拉住! “韩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韦孝宽急迫说道,但眼神似笑非笑,好像有些深意。 第566章 梦断昆河(3) 只有世家的人最懂世家,一个圈子外面的人,永远都无法知道世家行事的潜规则。 韦孝宽所在的京兆韦家,就是关中数得上的大家族。再加上他聪明绝顶,精通谋略,很多事情在他眼中都是无处遁形的。 韩雄那点小心思,或许能瞒过江湖经验还不够老道的宇文邕,但绝对瞒不过长期在情报战线当大佬的韦孝宽。 但是韦孝宽会不会把自己的判断跟宇文邕说呢? 其实是不会的。 也许某一天,他也会跟韩雄做一样的选择。所以帮别人隐瞒,就是在帮自己在将来留一条后路,何乐不为呢? 或者退一万步来讲。 如果宇文邕知道了韩雄的心思,他真的会跟对方鱼死网破么? 答案也是不会的,相反,他还得好好的安抚一下韩雄,给他的几个儿子都提拔一下!这看起来是不是很矛盾? 其实这就是政治家和愣头青的区别。 比如说这次接收人质,还有大几千周军老兵,宇文邕是不是可以不来呢?他完全可以将其全权委托给韦孝宽,相信对方也可以完成得很妥帖。 那为什么宇文邕还要亲自跑一趟呢? 除了钓鱼执法,让长安的反对势力认为有机可乘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收拢因为灭佛而涣散的人心! 哪怕他知道在短期内,这些人加入周军,会引起军队的混乱,害处多多。 这就是政治家的气度,做事不是做给自己看的,而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同样的道理,善待韩雄,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哪怕心里不爽,也要忍住。 果不其然,宇文邕也拉住韩雄的胳膊,轻声劝慰道:“人各有志,强求是强求不来的。他日沙场相见,韩将军莫要手下留情才是。” 一看宇文邕那镇定的表情,就知道他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曹操“焚书不究”的把戏。韩雄不好意思低下头道:“他日末将若是遇到这孽畜,定要将其打落马下,抓来让陛下发落,绝不会便宜了这厮。” “那朕真是很期待将来韩将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呐!” 宇文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便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吊桥方向。他的双手紧紧搅着衣袖,捏得指尖都已经发白,偏偏藏在背后不让人看到。 韦孝宽诧异的看了宇文邕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这是一块璞玉,但是终究是缺乏了历练,还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少了些闯江湖的城府。他对韩雄的不满,终究还是按耐不住。 试想一下,在这个强调父子纲常的年代里,儿子韩擒虎要做什么重大决定,怎么会不跟父亲韩雄说呢?也许事实的真相,正好跟韩雄说得相反吧。 宇文邕自幼跟韩擒虎熟悉,自然是知道这位大哥什么性格,他绝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阴寿,你再过去问一下,看对面有什么条件。韩擒虎愿意留在南阳,随他去吧。” “喏!” 阴寿不敢哀怨的看宇文邕,所以他只能恨恨的瞪了浮桥一眼,把脾气发在死物上面,谁叫他现在只是杨坚麾下的一个小弟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是这么个无可辩驳的道理。 不过宇文邕不体谅阴寿,高伯逸倒是挺体谅他的,还不等宇文邕同意,他和独孤信就下令释放了全部的周军俘虏。 一时间浮桥上热闹非凡,走了很久,才让所有的周军士卒们都过了河。 宇文邕也十分知情识趣的释放了独孤家的所有子侄,还有他们的亲信家眷随从百余人,这些人都没有出现在名单里,但宇文邕都带来了。 为的就是防止万一,担心“筹码”不够重。 交换人质的行动,从上午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下午,所有人都是饥肠辘辘,不过却没人敢抱怨。如果真的出什么事,那就不仅仅是吃饭饿肚子的事情了。 两边很可能会火并,双输收场。 等人质都走完,宇文邕大大的松了口气。 大几千精兵到手,这些人对自己肯定是感恩戴德的,韩雄也回来了,这些人都会是自己的铁杆!很显然,这一趟没有白跑。 但还有个问题,宇文宪还没回来! 他倒是不心疼宇文宪的性命,只是如果宇文宪不能平安回来,别人会怎么评价他宇文邕? 皇室内部会不会认为他性子凉薄,今后会不会离心离德? 所以作为皇帝,有很多事情,并非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性子随意发挥。 当然,也有些很随意的皇帝,他们做事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但到最后都领便当了。 比如说南齐的萧宝卷,比如说前秦的苻生,都是这样活活把自己玩死的。 宇文邕不是萧宝卷,更不是苻生,他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手里还捏着一个人质,一个女人,自己兄长宇文毓的遗孀,可惜是个出轨的贱女人! 这个女人的地位是很高的,换宇文宪回来,似乎……用得正是时候。 “阴寿,你带着独孤薇雅到昆河岸边,等宇文宪走到浮桥中央的时候,再领着她过去。” “喏!” 阴寿不知道的是,在高伯逸那一世的企业里,当某个人能得心应手的做某件别人做得不顺手的事情时,今后类似的事,公司领导都会找这个人做。 此乃一事不妨二主也。 阴寿恰好就是被宇文邕这样评价的,所以为了减少节外生枝的几率,他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跑腿的人。 他领着穿襦裙,如同花蝴蝶一般的独孤薇雅来到浮桥北头,桥对面宇文宪已经在高伯逸的亲自押送下,准备走过来了。 就快结束了啊! 宇文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有仇以后再报吧,先回长安收拾山河,把一切理顺了,再来收拾独孤信这帮人吧。 反正总是要收拾了,无非是方式出了点差错,代价也稍微大了点。但是他还不到十六岁,还有的是时间等待和忍耐! 独孤信已然不年轻了,说不定明年就老死病死了呢?就像是高欢一样。 想到这里,宇文邕心中也平衡了。 四人朝着浮桥中间靠拢,人质互换,一切正常。 然而正当独孤薇雅拉住高伯逸左手的时候,从北岸边的密林里,射来势大力沉的一箭,快若流星,正中独孤薇雅后背! 高伯逸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宇文邕愣了,韦孝宽傻了,独孤信怒了,阴寿吓得面如土色! 这时候,密林里跳出来一个手里拿着三石硬弓的白袍小将,跪倒在宇文邕面前,得意洋洋的大声说道:“陛下,幸不辱命!妖女已伏诛!” 北齐高氏皇族与晋阳鲜卑间的数次“斗法”(月底求月票) 高欢虽然在河北信都起兵,但真正发家,麾下的核心势力,都是来自晋阳鲜卑军户。这其中就包括斛律氏、贺拔氏、尔朱氏、薛孤氏、厍狄氏、莫多娄氏等等。 这些鲜卑部族聚居于晋阳,麾下私军随随便便都能拉出几千人的精锐,是一支非常可怕的军事力量。 高欢在位的时候,是用的河北汉人世家的邬堡势力,来平衡晋阳鲜卑的势力。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赵郡李、太原王、博陵崔、渤海高等大世家纷纷入场,作为高欢大军的辅助。 这些汉人世家明面上或为文臣武将,背地里则是当地的土皇帝,垄断了当地的政治经济命脉,轻轻松松就能拉起汉人武装。最终,形成了晋阳与邺城两个中心,姑且可以将晋阳看作是东魏的军事中心,而邺城则是东魏的经济中心。 高欢虽然靠着娄昭君起家,但天下是自己打下来的,娄昭君虽然很有影响力,但尚且无法影响国策。 东魏基本盘稳定后,高欢开始考虑高澄接班的问题。一方面让高澄大力整顿吏治,一面亲自安抚旧臣。 说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然而,当高欢死后,那些晋阳鲜卑军户就没办法压制了。为什么呢?因为高澄的政府班子在邺城,里面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出自高欢府邸的年轻官员。 比如杨愔、崔季舒、陈元康、赵彦之等等! 此时高澄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篡位,取代东魏皇帝,自己来当。 后面发生了兰京那件事,其中疑点颇多,作者君认为,这是一次政治谋杀,但很可能并非高洋操刀,而是他知情不报! 死于意外这种说法,有个完全不能回避的硬伤,那便是当时高澄和群臣开会的地点是绝密,如果身边哪怕有一个侍卫,兰京也无法成功。 而兰京是怎么被安排在厨子里,这些都不是高澄说了算的,应该是他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而高澄身边的护卫,很多人都是出自晋阳鲜卑,那些人知道高澄的行踪,一点都不稀奇。 之后高洋迅速赶到,有些未卜先知的意思。然而从高洋事后大肆重用大哥高澄的班底看,他自己当时似乎没有自己的团队。 如此缜密的谋杀,身边没有团队,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作者君认为高洋也许想杀高澄,但事情是他做的可能性却很低。 第一轮斗法,以高澄“意外”死亡为结束,或许策划这件事的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就办成了。 高澄死的匆忙,无论是河北世家还是晋阳鲜卑都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政治遗产几乎被高洋全盘接收。 第二轮斗法开始了。 高洋吸取教训,首先建立百保鲜卑和勇士,打造驻地在邺城的嫡系班底,然后带着这些人,北上和晋阳的军队汇合,扫荡北方的胡人。 此战让晋阳鲜卑势力知道了高洋的实力,也接受了对方展现出来的善意。但请注意,在高洋当政时期,晋阳地区没有任何战事! 也就是说,晋阳鲜卑势力在这个时期,表现其实是非常消极的。即:既不造反,也不主动进取,更不会参与北齐攻略两淮和江南的战斗! 所以为什么北齐收拾陈霸先,打得那么吃力,十万大军都讨不得好,知道原因了吧?因为高欢的老班底,根本不买高洋的账。 他们之所以没造反,那是因为娄昭君还在,高欢时期,娄昭君跟这些人就很有感情,算是患难与共的。 高洋死后,高殷即位,高氏皇族晋阳鲜卑的第三轮斗法开始了。 这时候,一直不出手的娄昭君,终于出手,把自己的儿子高演扶上位,而担任邺城宿卫禁军将领的高归彦则是背叛了高殷,投到高演门下。 经作者君多番考证,此次政变的后台,确实是娄昭君而非是高演,至于后面高湛替代高演之子,也是如出一辙,都是娄昭君在导演。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展开说,简单讲就是晋阳鲜卑势力对于高欢的儿子们一向都是看不上眼,如果连高洋都看不上,他们凭什么扶持势力更单薄的高演呢? 要知道,玩政变可是风险活,搞不好掉脑袋的。 高演上位代表着高氏皇族的权柄全面沦陷,晋阳鲜卑勋贵势力上位,主宰朝政。最大的证据就是,高演在位时期,一直都在晋阳。 而他的心腹谋士王晞,后来要跟高演见面,居然只能夜里偷偷商议! 等高演死后,高湛即位,高氏皇族与晋阳鲜卑势力的最后一次斗法开始了。 这个时期,发生了一件影响双方实力对比的大事,那就是高湛的老母娄昭君没多久就死了! 她一死,晋阳勋贵们失去了主心骨,而精于内斗的高湛和高玮,想出了更多“妙招”。 那便是大力提拔精于权术,又无底线的奸佞,直接采用政治斗争的方式对付已经广泛参与朝政的晋阳鲜卑勋贵。 以段韶和斛律光的死为标志,晋阳鲜卑势力全面衰落,再也无法在朝堂上发挥作用,自身又失去了主心骨,无法对邺城施加影响。 这一轮斗法,以高氏皇族的“全面胜利”告终。 但是高湛和高玮他们是远远不如前任的高澄、高洋、高演的。因为晋阳鲜卑军户势力,既是国家发展壮大的毒瘤,却也是防御北周进攻的屏障! 手上长包就砍手,爽固然是爽了,然而以后就用脚吃饭么?处理具有极端两面性的事务,非雄才大略的帝王不可为之,高湛和高玮显然不具备这个素质。 北齐的败亡是注定了的,高欢时期就已经埋下伏笔。 嘛,有点事多说两句 1、古代黄河七次改道,作者君这本书的时代,邺城边的漳河是黄河的支流。具体就是曹魏时期曹操为了收拾袁绍残余势力,花了大力气在黄河岸边引水,制造水利工程,目的就是为了攻略邺城。 打下邺城以后,水利设施也留下来了,后面一直在修缮。五胡十六国时期大名鼎鼎的枋头,就是其成果之一。文中主角的出行路线都是借助于此,昨天有人问起,我就在这多说一句。 2、现在作者君状态还算不错,起码没有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具体是什么因素这里不多说了。对于一个创作的人来说,重要的永远是创作者本身,包括学识,身体状况,精神状况而非是作品,这是我的看法。只要青山在,就有无数柴。万一被坑,只当是被狗咬一次。 3、按目前的剧情进度,这书大约要写到250万字左右,具体就是写到明年春季。 作者君本人也不靠这点订阅吃饭,写作纯粹凭兴趣,所以请放心食用。至于最近的一些流言,我只想说:我真不稀罕那点钱,平日里主职的收入已经足够满足生活需要。无论某些事情要怎么折腾,对我影响不大,我这里就是个闭环的。 壮骨丸还是断肠草,论轰轰烈烈的北魏孝文帝太和改制(上) 作者君习惯把这次改革称为北魏孝文帝改革,或者“太和改制”,而不会将其称为“孝文帝汉化运动”,因为其中改革的内容和意义太过宽泛,远不是汉化二字就能概括的。 甚至这篇介绍,也只能蜻蜓点水的概括说一说。 在正式介绍太和改制之前,首先就要说说孝文帝拓跋宏,也就是元宏上台前后,鲜卑北魏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有个研究中国历史的日本教授叫川本芳昭,非常有名。他对于南北朝的定义就是“中华的崩溃与扩大”,作者君认为,这个定义是非常简练而精确的。 北魏的一代雄主拓跋焘去世之后,国家表面上依旧是雄赳赳气昂昂,但内部深层次的危机,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第一,也是最直接的一个原因,鲜卑人虽然有自己的文化,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独有文字去承载这些文化。 所以在北魏建立的过程中,鲜卑语/汉语双语并行,汉字独立记录,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这导致随着地盘的扩大,政令军令的复杂化,鲜卑族的汉化早已无可避免。 即使不去做所谓的汉化改革,这个过程是改变不了的,也是逆转不了的。 事实上,北魏的统治者,选择的是使用汉字作为官方记录文字,而非创造一种独有的“鲜卑字”。这个观点,在当代中国史学界已经是有公论的结论,无需置疑,有很多文物都能证明鲜卑族是利用汉字记录鲜卑语。 这种现象,在官方与民间,各族之间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第二,经济上,北魏所面临的问题,跟前面的前秦,前燕,跟后面的蒙元,所遇到的问题是一致的。从游牧经济转为农耕经济,上层建筑也要与之相适应。 当打下来的地盘都是属于自己的以后,如何治理,已经成为当务之急。孝文帝拓跋宏以前的北魏皇帝,做法是“鲜卑为兵,汉儿种地”,这样做好处先不说,有一个极大的坏处就是,在战争中,本就不多的鲜卑人口加速损失! 到了拓跋宏即位的时候,赖以立国的鲜卑军力,已经要镇不住场子了。就在拓跋宏即位的那一年,发生了农民起义三百多次,平均每天一次。 很多人认为拓跋宏汉化改革就是自我毁灭,国家民族罪人。但也要好好看一下,如果拓跋宏不改革,鲜卑很可能撑不过二十年!甚至十年都够呛。在鲜卑拓跋之前,有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 当时的北魏经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不能拿太和改制以后富庶的北魏去和之前那个北魏相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统治阶级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些不应该成为统治阶级的人上位了。 应该成为统治阶级一部分的人,占据着大量的土地和生产资料,却没有获得对应的权力地位,这个国家能稳定么? 前秦苻坚汉化极深,其儒学水平超过很多南朝大儒,但是前秦有没有成功呢?并没有。 前燕汉化也是极深,鲜卑慕容的汉化水平远在当时的鲜卑拓跋之上,但是前燕有没有成功呢?也没有。 是因为北方汉人世家嫌弃他们不汉化吗? 其实不过是那些地主豪强不能参与到国家决策里面,不能当家做主,所以人家能不闹事么? 北魏在拓跋焘杀崔浩之后,北方的汉人世家心思已然变了,大有搞死北魏另起炉灶的心思,那些农民起义,一年三百多次,当真以为没有人背后推波助澜吗? 所以说摆在拓跋宏面前的,是个烂摊子,绝非是外人以为的好差事。鲜卑北魏如果不改革,那么必死无疑,这点无须解释。 第四,其他原因 这些说起来就比较杂糅一点。比如说当时的北魏都城平城,太过偏远,气候苦寒。难以掌控中原的繁华富庶之地。 首都离草原太近了,时刻受到游牧民族的威胁。中原的前路遥远,草原的退路已断,迁都乃是势在必行。 制度落后,官员连俸禄都没有,靠着中央的赏赐过生活。一旦失去赏赐,又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被饿死都有可能。这是北魏扩张太快留下的后遗症。 这种现象导致中枢以外官场混乱不堪,官员为了生活不得不私自发动战争以劫掠。 比如说因为战乱,土地兼并严重,地方豪强趁机做大,流民居无定所失去原有土地,新土地他们又无法占有,导致治安恶化,匪盗不断。 种种危机综合作用,让孝文帝下定决心进行改革。其实早在他即位那年,冯太后亲政时期,改革的种种铺垫就已经开始了,具体什么措施,下一篇再谈。 第624章 试探 北朝求生实录 content 邺城西郊的天平寺,从主持到下面的小沙弥,都是高伯逸的熟人。 有些甚至还是他当初留下来探听情报的密谍,乃是间接的手下。 到了天平寺,高伯逸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此时此刻,寺里从内到外都他的人,就算在这里杀几个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 天平寺最大的一间院子里,真玉大师一身黑色的僧服常袍,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师父为何这样看着徒儿?” “剑术你没学多少,万人敌却是大成了,为师惭愧啊。本想你少杀人,没想到你没脏自己的手,但因为你而死的人,倒是多了成百上千倍,唉。” 真玉大师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今日是高皇后来,你……算了,为师管不住你。刘桃之跟我说,陛下对此事极为关注,你好自为之,万万不要拒绝! 你现在已经是叱咤一方的大都督,可以救活千人万人,也可以杀死千人万人,都在你一念之间。 佛家虽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然而你最好还是别入地狱,多在人间做点善事吧,岂不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真玉大师的话,千言万语归纳一下就三个字:别作死! 高伯逸谨慎拱手道:“谨受教,师父请放心。弟子在荆襄也好,江州也好,都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此时更不会自己找死。” 真玉大师满意的点点头道:“刘桃之当初说你将来必成大器,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才知道他的眼光非我能比啊,难怪他那么早就自愿跟着陛下。 为师现在要去长安那边的山上,以后不用来这里找我了。” 去长安做什么?难道那边有你的老相好? 似乎猜到高伯逸的心思,真玉大师不以为然说道:“为师出家几年,渐渐感觉做和尚似乎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继续当道士来得快活。 以后再见,叫我真玉道长就行了。” 想当和尚就当和尚,当得不爽了回去当道士,这小日子简直是爽到天边,高伯逸羡慕得要死。 可惜人生在世,多处时候都是无法做选择。 现在所在阶段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当渡过那个阶段,同样的东西即使再得到,也是索然无味了。 比如说年幼时的玩具,零花钱,即使工作后能拿到的钱千倍百倍于当时,也买不来那时的快乐和满足。 真玉大师的潇洒,他可学不来,确切的说是拥有了太多,根本就放不下。 真玉大师走后,高伯逸来到当初跟李沐檀偷吃禁果的那间禅房里,不禁回忆起当初的激情与甜蜜,心中黯然。 给我一份完完整整的爱情,有始有终的婚姻不好吗,塞给我一个没见过面,还离过两次婚的老女人什么鬼啊! 越想越气,高伯逸强忍着冲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劝说自己,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一个小小的举动,足以影响一堆人的死活,切不可冲动。 不仅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还有李沐檀的幸福,长子高承明的安危,这一切都捆绑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高伯逸听见了金步摇的声音!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来了! 门口一个金晃晃的影子出现在高伯逸眼前,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鲜红色丝绸的底,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金丝,上面绣着复杂而美丽的花纹。 头上插着的金步摇好似凤凰的华冠,庄重又美丽。 那种纷繁复杂又难以企及的美。 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浓浓的贵气散发出来。 霸道而奔放。 这他喵穿的是金缕衣啊!高伯逸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是金缕衣呢? 就是以金丝编织的衣服,很有钱的大贵族才能穿,一直都是江湖传说。 南朝梁的刘孝威在古诗放入书架中说:“青铺绿琐琉璃扉,琼筵玉笥金缕衣。” 宋代的崔公度在放入书架中写道:“女子笑曰:‘君怯耶!’即以金缕衣置肩上,生稍安。” 总的说来,不是骚包爱美到了极致的女人,是不可能穿着金缕衣出门的。 再说一般人也穿不起。 等人走近,高伯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型和身段,当真是万中无一,倾国倾城,而且保养得极好。 饶是高大都督见多了美女,也被对方震慑了一下。 整体上,此女美得艳丽奔放,带着一种熟透了的优雅。 但细节上,每一个部位又是特别精致带有立体感,腰身比例让人赞叹。配合在一起更加凸显那种别具一格的气质。 只是那张未着粉黛的脸冷得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不仅白皙无颜色,而且还淡然如凝霜,缺少生气,像是雕塑一般。 单看样貌,此女不愧是让祖珽魂牵梦绕多年的女人啊!不怪那祖孝征好色,只能说此女容貌还在李祖娥之上,艳压群芳。 难怪祖珽那色胚念念不忘。 可以想象,如果她的父亲不是高欢,母亲不是娄昭君,绝对有无数男人为了争抢她打破头。 就算是这样,她的两任夫君元修和元韶也绝非泛泛之辈。 高伯逸在看高彾的时候,感慨很多。 然而高彾看高伯逸,感想只有一个:这家伙未免年轻得太过分了吧? 高彾打听了一下,这位高伯逸高都督,除了好色如命外,用少年俊杰来形容倒也不为过。 虽是高德政之子,却是外室所生,被打压得厉害。 但他却能被高洋一眼相中,从此以后如同展翅的雄鹰一般。 洛阳建功,江州杀敌,荆襄拓土,简直如同战神一般。 不过总的来说,此人缺少根基,又十分年轻,人脉不足。 想到这里,高彾慢悠悠的坐到厢房里高一台阶的软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下面桌案旁的高伯逸,目光带着审视。 他喵的真是无理! 这个台阶,是会议时主公或上级跪坐的地方,此女一来不坐高伯逸对面,而坐在那里,这是在给他高大都督脸色看。 想想李沐檀当初假扮侍女的表现,高伯逸觉得这位叫高彾的美女要好好打板子收拾。 正在这时,只见高彾将一只鞋踢到高伯逸面前,昂着纤细白皙的脖子,傲慢而淡然的命令道:“我鞋子掉了,帮我捡起来穿上。” 北朝求生实录 第625章 官不聊生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位于邺城漳河边的造纸作坊,日夜不停的造纸。 高伯逸花了血本,破天荒的对作坊的纸农们实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坐牢”的重奖重罚制度,让竹纸的产量殊为可观。 而邺北城的修武坊,已经被高洋专门调拨给高伯逸作为作坊场地,负责办理“新式军械”,嗯,暂时也就是纸甲。 高伯逸命人采用流水线作业,工序分明,不同工序的人在不同的房间里劳作,彼此间不得串门,吃住都要在修武坊。 并且颁布了“一人出逃,集体斩首”的连坐制度,让工匠们互相监督。除此以外,依旧是给予平日里三倍以上的酬劳。 这些人除了临时招募打下手的以外,其他的老师傅,都是出自高澄的府邸,其中高长恭穿针引线办理了户籍转移。 当然,亲兄弟明算账,高长恭这么配合,高伯逸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所谓的代价,就是在“合适的”时候,让高长恭担任禁军都督,能独自统领一军。 这天,高伯逸在秦方太的陪同下,来到修武坊,考察已经造好的第一批纸甲质量如何。 “大都督,做纸甲的第一步,就是将纸叠在一起,剪成巴掌大小的方块,浸水,一层层的叠上去,叠到寸厚。晒到半干,然后用木槌夯实。” 秦方太将一片巴掌大小的纸甲递给高伯逸,继续说道:“等纸自然风干后,用铁钉将其四个角钉住,这就是一片纸甲了。 做成披挂的甲也很简单,拿绳子穿起来即可,款式,层次都可以调节,甚至可以作为马铠的披挂,实在是大妙。” 纸甲除了材料易得,造价低廉这个好处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便于大量标准化生产,原材料便于民间采购!无须当做军械单独采购。 这样能减少很多采购成本,并在精锐士卒里面广泛铺开装备,形成一支精干好用的生力军。 以后这种纸甲,一片片的按标准木箱装好储存,临战前再串起来就好了,也便于保存和维护。 唯一的缺点就是,耐久度不行,一次大战之后,不少甲片都需要替换,很考验后勤能力。不过这些和纸甲的优点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要知道,这种“不上台面”的盔甲,生命力可是比铁甲还要旺盛,到了清朝末年太平天国时期,都还有使用的记录。 当然,在热兵器面前,和铁甲一样,纸甲也是无用的,毕竟,它不是防弹衣。 两人来到大厅里,这里挂着十几套纸甲,套在稻草人身上,如果不看纸甲白里泛黄的丑陋卖相,倒是有几分彪悍。 “大都督!” 负责看守修武坊的李达,给高伯逸拱手行礼。他们这支百保鲜卑“淘汰”出来的队伍,被高伯逸选中,率先装备纸甲。 “最近都辛苦了,找五个兄弟,穿上纸甲,真刀真枪的试一下吧。” 高伯逸淡然说道,上位者气息展露无遗。 李达微微点头,事关人命的东西,自然是马虎不得。 “五人披纸甲,五人披胯裆铠对战,点到即止。” 秦方太大声喊道。 李达招呼了一声,麾下十人很快在同伴的帮助下披好各自的盔甲。 “步战开始!” 两边一边各五人,拿着横刀就冲向了对方。 横刀的普通劈砍,无法穿透胯裆铠的防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而,横刀居然也无法将纸甲砍成两段,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虽然这个结果秦方太在昨日就已经知道,但今天看到猛士真正厮杀,才深感震撼。 “停!” 你来我往的斗了十几个回合,李达麾下那些人听到命令后都意犹未尽的停手放下刀。 “这甲如何?” 高伯逸走到一个披纸甲的人身边问道。 “回大都督,此甲十分轻便,用起来很趁手。而且抵御刀剑不逊胯裆铠,末将觉得相当不错。” 听他说完,其他人都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好东西大家都是看得见的,在事关自己福利乃至性命的事情上,这些人不会有任何隐瞒和侥幸。 “按现在的进度,制作五百套,装备一军,此事非同小可,我等你好消息。” 高伯逸拍了拍秦方太的肩膀,转身离去。 不错,他已经有了一张拿得出手的好牌。等关键的时候打出来,能起到奇效。 …… 然而,当高伯逸踌躇满志想要做一番大事的时候,邺城里出现了自北齐开国,甚至可以追溯到东魏建立后都没有出现的奇怪现象。 官不聊生! 没看错,不是民不聊生,而是官员们都要活不下去了! 这些官老爷们养尊处优,平日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视商业为“贱业”。现在不发工资了,只给你们一笔钱,你们就靠这笔钱的利息过生活。 容易吗? 对于某些人来说,简直比喝水还要简单,但对于某些没有经验的人来说,那就不太容易了。 比如说邺城的京官们。 放高利贷是不可能放高利贷的,朝廷当初早就想到这一茬了,明令禁止。 这时候,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赚到更多的钱呢,而且还在不耽误自己日常办公的情况下赚钱? 有人想到了利用职务之便强买强卖! 呵呵,如果有这么简单,那还叫官不聊生么?这一招北魏时期就已经被人用烂了。 当初在提出“公廨钱”“公廨田”政策的时候,高伯逸就提出了另外一个与之配合的组合拳,叫“京查”! 顾名思义,“京查”就是对在邺城及周边地区当官的人进行定期考核,考核的内容很宽泛,会随时根据需要增加或者删除。 很不巧的是,第一次京查,就定在秋收之前! 如果到时候有人告你强买强卖,证据确凿的话,可以直接拿下! 但是,是不是老老实实熬过京查就行了呢?也是不行的。 因为“公廨钱”的使用,本来就是京查的考核项目之一。你连你的工资都赚不到,还在那里说“修身治国平天下”,那不是很可笑吗? 赚钱赚不到,强买强卖又不敢,不赚钱还要被审查,邺城的大小官员们,第一次感觉做官实在是太难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托关系诉苦,最后告状告到杨愔这里,不得已,杨胖子又跑来找高伯逸了。 第626章 基操勿6 邺城里大小官僚们都在哀嚎,这声音自然也传到高伯逸耳中。不过他基本上就当做没听见一样,反正他又不靠那几个小钱过生活,想不用“结党”。 这天,福伯将地窖里储存的冰凿了一点,放入刚刚酿好的米酒当中,又加了点煮熟了的小糯米丸子,端到书房里给高伯逸消暑。 “阿郎,最近家门前经常有些朝廷的小吏在四处闲逛,似乎是打算堵阿郎啊。” 福伯忧心忡忡的问道。 高伯逸喝了一口冰镇米酒,伸了个懒腰道:“是杨愔跟你说的吧,行,我今晚去他那里吃饭。顺便聊一聊那些事情。” 高伯逸口中的“那些事情”,就是朝廷官员不善于经营“公廨钱”的事。这事果然跟他当初预料的一样,没有谁能从大坑里爬出来。 经商啊,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更何况,朝廷官员本身就有繁重的公务,他们哪里有精力一边学商贾那样赚钱,一边还做好本职工作呢? 你看人家商贾赚钱容易,不想想人家经营那些商路和渠道,都花了多少心思?商场如战场,虽然没有硝烟,但残酷性一点都不亚于战场搏杀的。 那些平日里前簇后拥,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在身经百战的商贾面前就是嫩嫩的小鸡!这些人不掉坑里面,怎么能显示出他高某人的本事呢? 福伯是杨愔的人,高伯逸一直都知道,只是不处理有不处理的好处,很多事情是讲默契的,说明白就没意思了。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高伯逸带着杨素,驾着犊车朝杨愔府上而去。 …… 晋阳,又被称为龙城。 位置大概在今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的古城营村、东城角村、南城角村、南北瓦窑村、罗城村以及附近区域一带。 晋阳最早出现在史书中的年代是公元前497年,先后作为赵国都城、秦太原郡治、汉初代国都、汉并州治、曹魏并州治、西晋太原国都、前秦都城、北魏并州治、北魏末期实际行政中心、东魏下都和实际行政中心、北齐别都和实际行政中心、隋太原郡治、唐初并州治、武周北都、唐北都、唐北京、前晋都城、后唐西京和北京、后晋北京、后汉北京、北汉都城。 后被北宋摧毁,并将治所转移到附近的阳曲,即今天的太原市。 高伯逸的“公廨钱”之策,在邺城成为了官员们的催命符,人人都在为怎么赚公廨钱而焦头烂额。 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当朝廷的“公廨钱”政令下达到了晋阳之后,这里的大小官员还有并省行台的鲜卑勋贵们,立刻就找到了这项命令的致命“漏洞”! 并且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天高皇帝远,谁说公廨钱不能放高利贷的?高伯逸留了一手,在策论里面说,先是试点,细则慢慢再补充。 所以邺城不能用公廨钱放高利贷的条款,是杨愔后来加进去的,仅仅在邺城地区实施。 只不过,他的命令,是下达不到晋阳那边的。晋阳有自己的行政机构,这是北齐独有的“两都制”,晋阳和邺城的经济军事均可以独立运转。 而那边负责政务的人,是唐邕。 也许他也能看到公廨钱放高利贷的坏处,但他无力去阻止已经眼睛赤红的鲜卑勋贵们搞事情!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公廨钱的数量,就已经翻了一倍!都是晋阳的官员们“赚来”的。这和邺城官员大半都将公廨钱亏损的局面截然不同。 至于要怎么赚钱呢?那还不简单,赚钱不过是低买高卖呗,这有何稀奇的?有权力在手,你还怕低买高卖出问题? 某个官员到大商贾家做客,然后闲聊一下,暗示自己要买什么东西,希望价格能稍微“友好”一点。然后去另外一家,暗示自己要卖什么,希望价格能够稍微“厚道”一点。 这一来二去,钱不就来了么?你不同意的话,那以后给你穿小鞋穿到死。 很多人会觉得奇怪,那些大商贾也是有背景的人,难道会接受某些小官的盘剥? 呵呵,这跟小蛇吃小鱼,大蛇吃大鱼的道理是一样的。 那些层次比较低的小官,自然不会去大鳄家触霉头,他们会把目光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在自己的辖区内作威作福。 打着为朝廷赚取公廨钱的名义,美其名曰: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这是朝廷的既定政策,普通人不敢反抗,哪怕明明知道买卖会吃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晋阳又没有京查制度。那些当官的才不管呢,先把钱弄到手再说。 有充分的激励机制,赚得多都是自己的!要是没有朝廷的公廨钱制度,平日里还真不太方便这么明目张胆的捞钱。 而且,做买卖的话还算好,吃亏就亏一点,但鲜卑勋贵们想出更骚的骚操作,就让种田的鲜卑军户有点受不了了。 由于朝廷下达的文件里面,只是规定了各个衙门公廨田的数量和种类,并没有具体划分位置,也没有说超过了公廨田的占有数量会有什么惩罚。 这无疑是给某些有枪杆子的人以极大的便利! 比如说某鲜卑勋贵家的下人,跑到人家村里,指着最好的农田道:“这里以后是公廨田,被政府征用和置换了,以后你们的田就在那座山的背面。 什么?那是荒地?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荒地开垦一下不就是良田了么?这样吧,我多给你划几亩荒地,这样你就不吃亏了,怎么样? 你是想跟我讲道理,还是跟我身后的私军讲道理?”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在某些人的刻意放纵之下,以晋阳的鲜卑勋贵为首的晋阳官僚阶层,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疯狂掠夺财富。 强买强卖,放高利贷,用荒地置换良田为公廨田,再用自家的薄田置换肥沃的公廨田,这一倒手,土地和财富不就到自己手里了吗? 这些人敛财的技术,让高伯逸都有些自愧不如。虽然他是设下这个阳谋的人,却也没想到这苛政哪里是猛于虎啊,这苛政都要成精了! 事关自己的福利,拿得少抢得少就是善良。本来晋阳这些年的发展就有些滞后,被这么一折腾,看上去更像是乱世要降临一样。 第627章 捉钱令史 在北齐,军务方面,杨愔是说不上话的。然而在政务上,他就是绝对的大佬,这点完全不需要质疑。 杨愔出身弘农杨氏,祖上n代都可查,身份是地道的世家文人。他又很早就跟着高欢和高澄,算是霸府的“老人”。 因为同时具有这两种属性,所以杨愔成为了北方汉人世家与高氏皇族之间的重要纽带,毕竟,政务上,没有汉人世家的配合,你连农税商税都收不上来! 所以对于这样的大佬,哪怕对方脾气不错,高伯逸也不可能像是对待鱼赞一样对待杨愔。 杨府的大厅里,高伯逸看着满桌子的肉菜,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杨愔的肚子那么大了。 这厮似乎是油水吃得太厚了。 油腻的羊肉,还有奶酪制品,都是让高伯逸有些反胃的东西。 夏天吃得这么油腻,高伯逸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都没有动几下。 他不怎么吃,杨素自然也不怎么吃,坐在另外一个桌案上的杨愔,面色可就有点难看了。 “你以为老夫是那段孝言,会在饭菜里下毒?” 杨愔语气不善问道。他摸了摸长须,眼神一直在高伯逸身上。 呵呵,高殷是死于段氏的谋划,这点在邺城权贵圈子里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不过不能公开说而已。 为了争太子的位置,段家这么做,倒也是无可厚非,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在下肠胃有些不适。” 高伯逸歉意的摆摆手说道,并没有过多解释。 杨愔摆摆手,仆人将酒菜全部撤了下去,随后便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素。 “最近书读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些名师?” 杨愔亲切的问道。 杨素何许人也,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他拱手对杨愔说道:“小子现在在府里读书,有许多地方疑惑不解,改日再来向宰辅请教。 饭后百步走,小子想出去活动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杨愔矜持点头,随即杨素便直接开溜了。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送到你这里,也算是明珠赠英雄了。”他抚须感慨说道,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当初大人对小子的提携之恩,小子一直都记得呢?” “所以你就给我挖坑,这样报答我?” 杨愔没好气的怼了高伯逸一句。 呵呵,这话要如何说起呢? 高伯逸笑而不语,没有接茬。 “你一向多智,说吧,公廨钱后面肯定有招数,本宰辅就洗耳恭听了。” 杨愔是老江湖,见惯了妖孽,别的不说,高澄当初就是天资聪慧,绝不在高伯逸之下。 “当初我提出公廨钱,实际上就是为了节省开支,让更多的钱可以用在其他地方,比如说军务,河道,赈灾等。确实是有些思虑不周,对一些细小的地方没有考虑清楚。” 说完,他见杨愔表情平静,继续说道:“其实对于衙门里的官员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无法利用自身的能力赚取公廨钱。利用朝廷的背景,又属于不法行为。 所以,为什么不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呢?” 专业人做专业事? 杨愔一愣,好像有点明白高伯逸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我设置了一个官职,叫捉钱令史。这些人不在朝廷的编制当中,也不领取俸禄。他们的作用,就是负责专门以公廨钱为本经商,赚取利润。 将利润作为官员们的俸禄发出去以后,剩下的取出一部分作为自己的收入,其余的利润,则是上交国库。 将所有的公廨钱集中使用,集中发放,派专人监督,以免出现衙门里卷走公廨钱逃跑的恶例。” “所以说,以后邺都的大小官员们,不需要过手钱财,每个季度领俸禄就完事了么?” “正是如此,我辈不应沾染铜臭,成为庸俗之人。”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道。 他说得不错,只不过里面有个最大的问题:经营公廨钱的捉钱令史由什么人来担任比较好? 公廨钱数目巨大,如何保证这些钱不亏损呢? “渤海长公主乃是陛下长姐,应该为国分忧。不如就让她来担任捉钱令史。此外她资材丰厚,可以以田宅为抵押,若是不能按时发放官员俸禄,则将田宅充公贩卖,得来的钱财用来当做官员俸禄,这样如何?” “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杨愔意味深长的看了高伯逸一眼,已经明白对方这个局到底是要怎么玩下去了。 不过,这对他暂时没有害处就是了。 “现在邺都正在兴建西城,不若就把新衙门叫做邺都开发银行,如何?” 在中国,很早的时候白银就被作为货币在使用,形式多样。比如官方的铸造的银锭、民间碎银两也可以做为货币使用。 我国目前出土的最为古老的白银货币之一,距今均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我国,老百姓最重要的资产储备更是离不开真金白银。 此时白银也是被官府大量储存的,只是民间交易使用不多。 “邺都开发银行么?如此也好。”杨愔微微点头,总算是把公廨钱这个包袱甩出去了。 其实类似于这种操作,在后世极为常见。比如说社保资金入市,就是这样的操作,并非是什么新鲜事物。 而唐朝初年的时候,公廨钱制度被唐太宗颁布,捉钱令史也是应运而生,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但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就诞生了一个了不得的机构! 以公廨钱为本金,进行放贷和经营,背后的意义,只有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知情人才会后知后觉。 现在杨愔关心的就是,能按时发钱,官员们就会乖乖干活。 官员们都各司其职了,那么他这个宰辅就会当得轻松惬意。 至于其他的,谁在乎呢,他又不是皇帝!这些事情还是让高洋去操心吧。 “此事我会上书陛下,陈明利害。公廨钱既然是来自陛下的私房钱,经营利润的大头,也自然会归到陛下这里,我想陛下是不会拒绝的。” 杨愔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他点点头道:“此事如果陛下首肯,其他的事情我会弄好的。” 新衙门的地皮啊,人手啊什么的,这些都需要规划,没有杨愔的配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搞定了这件事,回去的路上,杨素压低声音问道:“捉钱令史并不简单,渤海长公主有些小女儿心性,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那是自然,不过是借一个名头而已。赚钱啊,哪有那么简单。”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628章气象 公廨钱的经营,最大的阻碍,其实不在杨愔这里,而是在高洋那边。高伯逸自然不会无知到认为糊弄了杨愔就万事大吉。 高洋在历史上是不是暴君两说,颇有争议。但是这厮明察秋毫,没人能糊弄他倒是真的。 第二天,写了一晚上策论的高伯逸,顶着黑眼圈来到了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 高洋再次呈现出“明君”状态,身上没有酒气,眼神深邃,不怒自威。 但是高伯逸明白,这其实是高洋受到的逼迫太重了,他的精神压力已经处于快要崩溃的边缘。 一旦这厮缓过劲来,他绝对会变本加厉的浪,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无法预测。 “陛下,关于公廨钱的事情,微臣有个新想法。” 高伯逸将策论递了上去。 高洋微微点头,细细品读,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这话跟杨愔说得一个样。 “陛下,举贤不避亲,这样的事情,陛下交给外人合适么?长公主管理公廨钱,不是很好么?” 看高洋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介意。原因很简单,因为钱虽然在高伯逸那边,但并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 相反,如果钱在杨愔那边就不好说了,国家用钱的地方极多,搞不好这钱就会被挪用了,这真不是玩笑话。 再说渤海长公主是自己的亲姐姐,但是,又有高伯逸在那边牵制,太后想染指这笔钱,也是做不到的。 这样的安排极好,如果实在是不行,到时候自己一句话就能换其他宗室来担任捉钱令史。 “我听刘桃枝说,你最近在搞什么纸甲?用纸也能做盔甲么?” 高洋好奇的问道。现在刘桃枝常驻高伯逸家,名为保护实则监视,高伯逸那边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最近他就了解到,高伯逸这厮上蹿下跳极为不安分,但所做的事情,却是与谋反半点关系都扯不上的。所以高洋对此也就听之任之了。 “回陛下,纸甲极为犀利。微臣自掏腰包装备了五百套纸甲于神策军精锐,下个月第一次军中考核,请陛下亲临神策军观摩。” 高伯逸那个什么考核制度,高洋当初捏着鼻子认可了,答应出一半军饷,剩余的自己去弄。这也是他为什么同意渤海长公主掌管公廨钱的原因之一。 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现在付出的一半军饷,全部都让高伯逸去承担了。至于利润赚取困难?呵呵,那要看针对谁来说! 邺城的普通官员们身上是有“京查”这一道枷锁的。所以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不敢放高利贷,不敢强买强卖,至少不敢做得太明显。 但是,渤海长公主高彾是不受京查约束的! 她当然可以玩强买强卖,她当然可以放高利贷,只要别太过分就行了!到时候出了事情,换一个捉钱令史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碍。 高洋现在的这种想法,跟晋阳的那些鲜卑勋贵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难道皇帝不放贷,那些民间的商人,那些寺庙的住持就不放贷么? 民间既然总是会有贷款的需求,何不让自己赚这个钱呢? “好,朕十分期待神策军这支虎狼之师,在你麾下会有怎样的惊人表现。朕一直相信一分钱一分货,朕给够了钱,你也要给朕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朕会让斛律光派一队精锐参加你的所谓考核,毕竟自家说好了不算,要其他人承认才行,对吧?” 这是应有之意,其实高洋也是想让高伯逸敲打一下喜欢骑墙的斛律家。斛律光的侄子斛律世达就在神策军中,相信这支军队的斤两,斛律光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行了,你退下吧,公廨钱的事情朕允了。名字叫邺都开发银行对吧?有点小家子气,不若叫大齐开发银行吧,你觉得呢?” 高洋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名字太过高调,高伯逸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喏喏不敢言。 “去吧,按朕的意思办就行了。到时候亏了钱,朕就拿你的资产充公!” 高洋摆摆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呵呵,官商勾结我还会亏钱?你真以为我是猪么?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微臣定然会不负陛下所托。” 等他离开以后,高洋摊开桌案上的一份奏折,上面写着晋阳各级官吏不法,弄得当地民怨沸腾的事情。 写奏折的这个人,恳请高洋废除公廨钱,严打晋阳官员贪污渎职。不过从批注看,这份奏折被“留中不发”了。 “轻轻一点,力拨千斤,真是厉害。”高洋喃喃自语的说道。 晋阳鲜卑军户势力原本是铁板一块的,插针都插不进去。 结果一个小小的公廨田和公廨钱,就弄得上下离心,权贵们纷纷巧取豪夺,下面的军户叫苦不迭。 这一幕似乎和当初六镇的情况差不多,民间的怨气在积聚,就是不明白什么时候会爆发。 公廨钱制度,对于解决财政问题,确实是一副“妙药”。但也是一种毁誉参半的政策。 后世大名鼎鼎的贞观之治,其实就在公廨钱制度上反复摇摆! 还是那句,唐太宗明明知道公廨钱这玩意不好,但事到临头了,还是一句真香!哪怕后来“戒了”,最后也会“旧病复发”,一缺钱就会用公廨钱抵赖,让民间去解决官员的俸禄问题。 对于晋阳的一切,则是高洋在故意放纵,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就能名正言顺的将那些不法的官员收拾一顿。 呵呵,如果鲜卑勋贵要造反怎么办? 豆办!到时候那些人会被高洋揍得像狗一样! 底层的军户都被坑惨了,一听朝廷是要办这些不法之徒的,到时候不带路就是对得起这些鲜卑勋贵了。 鲜卑勋贵们的权责一旦没有监督,就会开始疯长,高伯逸算得一点都不错。 原本哪怕是皇帝,想要逼迫这些人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也是很难的。 然而一旦有欲望驱使,那就不一样了。 “狗改不了吃屎!” 高洋低声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些鲜卑勋贵呢,还是在骂高伯逸。 第629章 北齐氪金王 正当邺城里的官僚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利用合法手段赚取公廨钱的时候,一个与他们个人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消息,从宰辅杨愔那里爆了出来。 朝廷将会成立一个编制外的机构,专门用来经营公廨钱,并根据公廨钱的盈利情况,适当提高或者减少官员们的俸禄。 此消息一出,邺城官场震动,大伙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官员经商,那是人做的事情么? 如果都钻到钱眼里去了,那政务谁来办?比如说现在正是梅雨季节刚刚过去不久,洪涝灾害也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哪里要修河堤,哪里要赈灾,哪里有流民要安置,都是需要邺都的官员们来处理的。如果大家都只顾着赚钱,这天下不就乱套了么? 大家在庆幸之余,也十分好奇那个叫“大齐开发银行”的机构,到底是谁来执掌,究竟有没有能力去盈利。 最后又爆出来,是皇帝高洋的姐姐渤海长公主在总览大局,其实背后站着的人,还是皇帝本人! 以前,大家的俸禄走的是吏部的账,现在,走的是那个什么“大齐开发银行”的账。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但实际上,好像某些权力,从朝堂中枢转移到皇室这边来了。 难怪高洋愿意拿钱出来呢。 心思灵敏的人秒懂,事情果然不像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然而,另一个严肃的问题摆了出来。为何晋阳的俸禄制度,是官员们自己玩公廨钱,而邺城却是集中由“大齐开发银行”来办理呢? 某些人从里面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只是没有什么证据,最后只好当做看不见。 当然,高伯逸是不会在意公廨钱这些“小事”的,在现在这样一个乱世,当官听起来像是很威风,但如果手里没有军队,一切都会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军权,才是最重要的。高伯逸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神策军的建设上。 他已经闻到了一些不祥的气息,神策军就是他唯一的依靠,没有任何理由马虎大意。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秋收。毫无意外,靠天吃饭的时代,这一年是不是丰年,实际上在春耕的时候就已经确定。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历史上北齐虽然被灭国,但遭受的自然灾害却远远少于位于关中的北周,只能说这真是人的问题。 这两个月里,在高伯逸的督促和指导下,高洋派来的那些教头们,采用了极为严苛的手段来训练士卒。 最开始,将军中将士按个子,臂力,体力等条件分为三六九等,身体条件不同的人配发不同的兵器。 紧接着,将士兵分为骑兵、步兵、车兵、辎重兵,有的人可能可以胜任多重兵种,将各人能承担的兵种一一记录在册,便于战时根据实际情况分配。 至于神策军各部原来打仗的野路子,一律禁止。 然后,开始训练擂鼓,鸣金等号令,分辨各种旗帜旗语,制定预案。要求严格号令,有什么号令就做什么动作,要求各部整齐划一。 此外,万一军队编制被打乱,进要如何进,退要如何退,战要如何战,高伯逸都召集各级将校和老兵商议对策,也都事先规划好了。 最后才到军事技能的训练。 要求硬弩兵在对方骑兵冲过来之前,能射三支箭,并从容退走。弓箭手要能射完箭壶里的三十支箭。 要求箱车的操作兵,能在一炷香时间内将硬弩架设到车顶上,并能看懂旗语,听从阵法调度。 至于轻骑和装具骑兵,对披甲和脱甲,下马步战等细节都进行了详细规定,逐个训练,逐个考核。 对于这些强大的突击力量,高伯逸的要求很严格,所有战术动作都要标准一致,不许耍花腔。 在绝对优势的粮饷驱使下,神策军上下都是卯足了劲头的训练,令康虎儿刮目相看。 最开始,自己训练神策军有些不顺手。毕竟,这些人不是新兵,有些甚至相当彪悍。特别是江州来的那些人,苦惯了的,十分好勇斗狠,不好管教。 不过高伯逸一招就搞定了。 他的办法也很简单,谁闹事,直接在脸上刺字:神策军裁汰! 看你在邺城,在齐国还混不混得下去。 在高压政策的同时,高伯逸又不断在军营里走动,强调训练好的人重赏,童叟无欺。恩威并施之下,神策军内部很快就安静下来,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训练上了。 如此练兵,如果没有大把的银子,那些丘八们早就反了天了。那么高伯逸的钱从哪里来的呢? 其实一小半是从高洋那边来的,另一半,则是来自河北世家大族! 自从大齐开发银行成立以后,根本就不愁没有生意做。像是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大族,很识趣的大量在此借贷。 然后以此为契机做生意。 之后银行又开启了“存钱”的功能,世家大族们又将不易损坏的金银铜等物“寄存”在银行里。表面上看,大齐开发银行是为了给邺都官员们发工资的机构。 但实际上,高伯逸已经暗度陈仓,和有钱的河北世家们达成妥协与交易。 有这些钱和商路在,高伯逸练兵又怎么会缺钱呢?一个给邺城官员们发工资的机构,你跟它作对,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么?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高伯逸求着商人们做买卖,而是买卖送上门来,高伯逸他们都还要好好看看再说。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只不过,对于高伯逸提出的“飞钱”,世家们还是拒绝了。 其实这些老狐狸并非不知道“飞钱”是用来做什么的,一张纸就代替大把的钱货,虽然说得像是那么回事,但一个不小心就会血本无归。 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神策军到底能不能打,到底有没有“投资”的价值。 如果有,那么高伯逸想怎么玩骚操作都是可以的,那些钱嘛,只当是喂狗了的,没有就算了。 如果神策军没有投资价值,那么高伯逸的斤两,也要重新再称一下了,至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予取予求。 这天,北齐军界的“氪金王”高伯逸,终于迎来了“大考”。 神策军第一次全军考核开始了,而且高洋跟各位朝臣们都到场了。 今夜无更 д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tablewidth="85%"align=centercellspacing="0"cellpadding="0"style="margin-top:"><tr><tdalign=center> |||| </td></tr></table> 第630章 沙场秋点兵(上) 北齐的宫廷卫队编制非常骚包,独具特色,亦是独立于禁军体系之外,兵员也不来自禁军,而是由皇室单独招募。 其中包括羽林郎二十四队,虎贲二十队,直从虎贲十二队,募员武贲二队。 又含有强弩队二队,执鈒队,铤槊队十队等等。此外还下辖有武威、熊渠、鹰扬等备身三队。 除了未装备战车战船,其他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弓矢马匹,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拉风的仪仗队功能。 其中每队二十人到五十人不等,通常未满编,其常备兵员数量在两千人以上,紧急时刻可以轻松扩编到五千人。 而且几乎是人人披甲,兵员亦是优中选优,乃是一支邺城内乃至周边地区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宫廷卫队通常不到邺城里走动,活动范围仅限于金凤台和邺南城皇宫,所以当这些威风凛凛的军士列队在邺城主干道上行军的时候,也是引起了无数吃瓜群众的好奇,还有偷瞄。 走在队伍中间的,是一架八头牛拉的“云母车”,有两层楼高,像是移动的小树屋一般。高伯逸陪着高洋坐在云母车的二楼,感受着地震一般的摇晃,几乎要晕车呕吐。 他已经算是足够的走运和恩宠。 这车就算是高洋,也是头一次坐,乃是当年北魏时期皇帝出行才坐的车,当然,也只是北魏末年。 北魏蒸蒸日上之时,听说群臣出行拉车的牛就有十二头。而道武帝拓跋珪南征,拉车的牛竟然有数百头之多,所乘坐的车叫“巨辖”! 很难想象这车有多大,居然要数百头牛去拉,反正高伯逸是没见过的,无法想象那种“盛况”。这八头牛拉的云母车,就已经晃得要命了。 坐那百头牛拉的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古代没有减震的弹簧,没有橡胶轮胎,坐这样的车出行,除了为脸上赚一点“逼格”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高伯逸发现古代的皇帝,有时候还真是花钱找罪受的一类人。 “其实坐在这车里,朕也觉得很难受。只不过,这车是坐给群臣们看的,坐给邺都的老少们看的,所以朕不得不去坐,你懂么?” 高洋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空空荡荡的大街说道,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见高伯逸不答话,高洋转移了一下话题问道:“神策军的考核演武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等陛下检阅。” “今日朕的卫队去凑凑热闹,你不介意吧?”高洋意有所指的问道。 “齐国所有的军队都是陛下的,而非是在下的。陛下要去检阅麾下军队此乃天经地义,微臣只有惶恐。齐国有虎贲之师,却没有细柳营。”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周亚夫被干掉的原因很多,但细柳营之事,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高伯逸可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高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轻叹一声道:“今日别丢了朕的脸。你要是露怯了,晋阳那边,或许就会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了。 今日朕把群臣都叫来,一方面是给你壮声势,另一方面就是大大方方的给某些人看看,你懂么?和晋阳有瓜葛的大军,朕是不敢大用的。” 高洋的样子颇有些疲惫,早已不复两年前的踌躇满志。或许是高殷的被刺,让他骨鲠在喉,日夜不得安宁,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当然,被毒杀几乎不可能,但被娄昭君废掉的可能性却是无限大,这让他如何能睡得好觉? 今日就是神策军考核及演武的日期,为期三天时间,亦是包括三项内容。 第一项就是军事技能考核,每个兵种的要求也不尽相同,这是神策军考核的原本意义。 只不过第二项,就带着强烈的政治意义了。 第二项乃是军阵演练,考验大军协同能力及将领的指挥能力。如果这一项不行的话,哪怕军士们个人的军事技能再强,也无法形成合力,成为一支无敌常胜之师。 而第三项,则是在高洋的要求下进行的,也就是所谓的“两军对抗,实战演练”。 虽然前面两项,高伯逸也是尽量将一切都实战化,但却不是跟所谓的“对手”真刀真枪的干。而高洋的图谋,似乎是想让神策军先跟斛律光麾下的禁军过过招。 然后再跟自己的宫廷卫队也过过招。 先摸一下底再说。 此举将会撤下所有的遮羞布,类似于:当海水退去,谁光着屁股一目了然。这也是在考验高伯逸的“氪金之路”,究竟有没有可行性。 不过高伯逸是有信心的。 历史上的那些先辈们,比如杨太师、戚少保等人,都是氪金才能变强的坚实簇拥,信奉“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绝对不是问题”。 他们最后也确实成功了。一千碗鸡汤,不如一两银子实在。 现在高伯逸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打通了“财路”,玩一玩氪金似乎无可厚非。人家晋阳六镇鲜卑几十年积累,随随便便就能拉出来几万精锐。 你要是不氪金,还扣扣搜搜的,拿什么跟人家比呢? 看到高伯逸在发愣,高洋以为是把他吓到了,连忙宽言安慰道:“你训练神策军时日尚短,今日只要场面过得去就行。 斛律光这人我知道,不会做得太过分的。就怕有心人看出什么来。” 高洋事先已经跟斛律光打过招呼暗示了,今日演武若是神策军惨败,那不就是在打他高洋的脸么?斛律光又不是傻子,自然会适可而止的。 “请陛下放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禁军下五军的实力,微臣早已摸清楚,成竹在胸。今日若是不能击溃斛律光所部,在下就立刻请辞神策军都督一职。” 高伯逸拱手表决心,愿立军令状! 斛律光作战的风格类似于项羽,乃是兵形势的战法,善于临阵将麾下军队的实力发挥到极致,异常骁勇彪悍。 然而…这次是考核军队实力,斛律光不下场!他是坐在高伯逸身边的看台上看戏的,那还怕个球啊。如果双方主将都不出来指挥,高伯逸相信神策军这支用高薪水和残酷训练逼迫出来的军队,绝对会把下五军吊打。 毕竟,下五军只是半职业化军队。你若是职业军队打不过半职业军队,那啥也不用说了,趁现在没人注意,还是快点躲哪个小岛上渡过残生好了。 第631章 沙场秋点兵(下) “阿姊也来了啊。” 高洋看到高彾居然也出现在神策军在邺都郊外设立的演武场,感觉十分意外。要知道,对方虽然比自己年长,但对这些军国大事向来都是没什么兴趣的。 “在家里闷得慌,带着儿子出来看看。” 高彾将怀里的高承业交给奶娘,对着高洋行了一礼,随即悄然离去。 “今日这么多人都在,你可莫要朕失望啊。” 高洋深深看了身边的高伯逸一眼,然后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平日里高洋喜欢轻车简从,今日派头这么豪华,其实就是耍的脸面。 高伯逸今日若是玩砸了,后果会十分严重。 今日观摩演武的大佬,除了杨愔、崔季舒等人以外,高家皇室成员也几乎一个不拉的都来了。 包括之前在幽州修长城,刚刚返回长安不久的高睿!他被高洋封为赵郡王,其受宠程度只怕还不在高伯逸之下。 神策军的帅帐,和高洋等人所在的观礼台,相隔比较远,这也是为了留一点神秘感。 整个操演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是诸兵种对抗演习,包括步槊长枪方阵对抗刀盾营,箱车军阵对装具骑兵,弓弩手伏击与步阵反伏击演练等项目。 这些都是很常规却也很常见的战斗形式。 其次进行阵法演示,包括步兵阵、骑兵阵、箱车阵等。类似于讲解刚才的对抗,不至于让人雾里看花。 今天一天,就演练这么多。 至于明天,则是神策军内部军事技能考核,这些外行看不出来热闹,内行懂门道也不会说,所以高洋明日不会来,朝中大佬也不会来。 顶多斛律光这样的人会来瞟一眼。 至于第三天,就是真正的实战演练。 上午,神策军一部对抗斛律麾下禁军一部,不设兵种限制,也不提前透露各部兵种组成如何。 反正就是闭眼摸黑了上。当然,枪头是去掉的,刀也会换成木刀,弓弩都会去掉箭头,理论上不会死人,嗯,仅限于理论上。 至于下午,神策军中选出武勇者三百人,与高洋的宫廷卫士三百人进行“圈地搏杀”。在一个圈起来的格斗场里面列阵厮杀,当然,依然是去掉枪头,换成木刀,但铠甲依然穿在身上。 如果说上午跟斛律光所部进行的演习更考验临阵指挥的话,那么下午跟高洋的宫廷卫队对打,则更考验个人武勇和小军阵的配合能力。 高洋特意让赵郡王高睿和兰陵王高长恭为首,选出一大批所谓的“裁判”,来判定演习胜负,并将每个细节都记录在案。 …… 帅帐里,神策军各部将领都已经到齐了。高伯逸拔出横刀,放置于面前的桌案上,大声说道:“今日,是我高伯逸的一道坎,也是神策军上下的一道坎。 这道坎过去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要是过不去,以后不知道要多吃多少年的苦才能翻身。 还是那句话,今日谁出了大力,我高伯逸一辈子记得他的好! 谁让我栽了跟头,我就让他栽一辈子跟头! 李达留下,其余的都散了,按照昨日预定方略实施。杨素,你和张彪把握大局。” “喏!” 众将退下之后,高伯逸拍拍李达的肩膀说道:“你们不必参与演武和考核,养精蓄锐到第三日下午。记得要输,但是别输得太难看知道么?” 要输?我们穿着轻便好用的纸甲跟对方的铁甲比还会输?耗体力都把对方耗死了好吧? 李达一阵错愣,不明白高伯逸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输得太惨,陛下脸上无光。如果你们赢了,陛下脸上更无光。反正你让娥永乐那帮人赢得艰难点就行。 若是你们侥幸赢了,其他人我不管,你给我提头来见!” 高伯逸声色俱厉的警告道,就差没说让对方打假拳了。 “可是主公……”李达还要再说,高伯逸语气森然道:“别忘了神策军的军纪!” “喏!卑职一定败得自然一些。” 李达不甘心的说道。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将对方打发走以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回忆昨天一天众人商议的所有细节。 嗯,应该是没什么纰漏了,这两个月氪金不是白氪的。充钱就能变强,现在总要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神策军本身就是强军,职业化军队,又不是新兵蛋子让你去调教。两个月,足够立竿见影了! 要是再不出成绩,别说是高洋,就是自己这里都过不去。 昨夜得知今日要演武,崔莺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最后疲倦的在他怀里睡着。都说女人如水,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高伯逸忍不住哼哼了一下,连个妹子都知道哪怕出不上力也要出点力,今日要是玩砸了,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 来到演武场的高台上,杨素已经手握红色黑色两支旗子,站在一身戎装的张彪身边,就等着高伯逸下令了。 “第一场,箱车阵对阵装具骑兵!” 张彪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大踏步的走了,他就是装具骑兵的指挥,而箱车阵由杨素负责调度。 “箱车阵各部旗手听我号令,擂鼓展开箱车,鸣金解开铁索连环,收回硬弩。 挥动红旗迎敌,挥动黑旗弃车结阵!” 箱车并非属于神策军中编制,而是一种作战工具。舍弃了箱车,配属其中的士兵就是刀盾兵和硬弩兵,结阵以后继续战斗。 “擂鼓!” 杨素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咚!咚!咚!咚!咚!” 鼓点像是打在人心中一样,处于行军状态的箱车队伍,出现在观礼台众人的视野之中。车与车之间的距离非常一致,行军速度也是保持了恒定。 观礼台上,高洋微微点头,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光这气势就已经很足了。 正在这时,远处指挥台上红旗挥动。所有箱车边上的硬弩兵,千人如一人的动作,拉开箱车们,搬动硬弩,安装在箱车顶上,用锁链将箱车锚固在地上! 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简洁干练,看得人倒吸凉气! “嗖!”“嗖!”“嗖!” 三支烟火在空中绽放,这是箱车阵里发射的,表达的意思就是“我们准备好了”! 第632章 有门道还热闹 装具骑兵并非北齐的“特色兵种”,但南北朝后期,使用装具骑兵作战,并且取得大战果的,还真就北齐一家而已。 当张彪领着轻骑和扛着装具木箱的“侍从”出现在众人视野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血都快沸腾起来了。 步阵冲击有什么好看的?骑兵冲击那才叫赏心悦目! 装具骑兵,其实就是装具骑兵的组合。这些铠甲单独使用,并不与马匹和骑兵绑定,每一套在兵部都记录在册,有迹可查。 平日里,装具骑兵在行军时并不穿装具,原因无他,实在是太重了。而且一旦遇到夏日或者严冬,几十公斤铁穿身上谁用谁知道。 那酸爽简直难以形容。 所以装具骑兵在使用时,还配备有所谓侍从,也就是负责照看装具的步兵,一般是由军中战斗力比较差的辅兵担任。 一旦装具骑兵要出击了,那么这些步兵将要配合骑手将盔甲与马铠套好,之后结阵自保,或者跟随骑兵一起冲杀,在敌军方阵被打开的缺口里面继续冲击扩大战果。 总之具体怎么使用,还真就看将领的指挥能力与风格。这兵种的优点与缺点都是很明显的。 “下马!” “上马铠!” “轻骑卸甲!” “上装具!” “上长槊!” 张彪一道又一道命令下来,神策军的骑兵队伍每一人都是同样的动作,时间也是分毫不差,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高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紧紧的捏着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脸都变红了。 当年,他可是带着三千虎贲,出黄龙,痛击胡人,自然是对军中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上装具,卸甲容易不容易? 十分简单。 但是千余人的队伍整齐划一,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就不容易了。 首先,证明这个动作是被优化到极致的,所以才能在军中推广。 其次,证明大军训练非常到位,而且纪律性很有保证。 平凡之中见真章,简单的一个上装具的动作,就能看出神策军这支装具骑兵的水平绝对不差,至少训练是很刻苦,军纪是很严明的。 高洋终于感觉自己那些军费没白花,一分钱一分货,看看,这就是精锐! 他在心中疯狂嘶吼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身子却向前倾了些。 坐在他身边的斛律光,犹如雕塑一般,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并未出现不屑的表情,而是面色凝重,犹如遇到大敌。 早就听他那个侄子斛律世达吹牛,说神策军是邺城地区首屈一指的强军,原本他是有些不信的。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就算比晋阳精锐,在整齐划一这方面也是大大的胜过。至于能不能打赢,只能战场上说话,不然都是废话。 “快看,箱车阵变阵了!” 长山王高演指着箱车那边说道。 众人之前都是看骑兵去了,没想到再看箱车这边过来的时候,状况已经大不一样。 箱车变成的半月形的阵型,彼此间已经用铁环相连,并锚固在地上。车顶的床弩已经安装好,射手也已经就位了。 高演有些妒忌和眼热。 如果神策军在自己麾下,呵呵,这皇帝早就是自己的了。可惜,只要高伯逸还掌控着神策军,娄昭君发话了都没有用。 除非晋阳兵马能完全控制邺城! 正在高演想入非非之时,斛律光瞳孔骤然收缩! 箱车周围的刀盾兵,将车里储存的短矛斜插在地上,尖头朝外,作为防御骑兵的第一道防线! 这种战术叫做“倚矛”,在南朝军队与北魏作战时经常被采用,防御骑兵! 至于有没有作用,全看插矛及不及时,以及对手步骑协同的战术水平是否合格。 用得好,就是神器,用不好,就是给对手添加笑料。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 这里是在操演,虽然是实兵对抗,但操演的目的是为了将各种战术都演练出来,而不是为了搞死同僚。 所以张彪没有趁这个机会冲击箱车阵,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手将倚矛插完。 高洋越看越兴奋,张彪是南人,曾经在梁国当大都督的。自然也将南面的一些行之有效的战术带到这边来了。 果不其然,知道箱车阵前面有倚矛,张彪自然不会傻到带着骑兵去冲击。 装具骑兵分成两拨,绕过月牙形的箱车阵,企图从侧后方攻击箱车阵后面的军士。 而箱车阵顶上的床弩,则是在旗手的指挥下射击,每五辆车配置一个旗手,各自为战。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会浪费箭矢,作战更灵活一些。 这箱车阵与骑兵的攻防对抗,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啊。 高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装具骑兵的侍从们,已经套上皮甲,拿起长矛从箱车阵的正面突进来了。骑兵怕倚矛,步兵可不怕,只是速度减慢了。 这时候,箱车也开始缓慢移动,渐渐变成一个圆形。原本月牙后面的刀盾兵,也都撤到圆心的位置,最后箱车阵成为了一个带着缺口的圆形。 “他们是在诱敌深入,我若是骑军将领,此时装具骑兵应该下马步战,作为陷阵从缺口冲入其中!” 生怕高洋听不懂,斛律光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张彪带领的装具骑兵果断放弃战马,拿着几米长的长槊,结阵朝着箱车阵的缺口去了。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斛律光一眼说道:“爱卿果然是目光如炬呐。” 这他喵不是明摆着吗?不然傻乎乎的让马朝着箱车上冲? 这些都是演示给你看的,真要打起来不是这玩法,军队都是配合作战,谁也不会单打独斗的。 斛律光有很多话想跟高洋说,不过这时候皇帝兴致很高,并不是泼冷水的时候。他恭敬的拱手行礼,没有接茬。 军演嘛,就那么回事。斛律光心中虽然想对高洋吐槽,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神策军的技战术是很精湛的,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训练都到位了。 当然,军队善战不是有技战术就足够了的,还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斛律光暗暗叹了口气,两天后与神策军一战,只怕要输。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赢了,高洋在宫里还睡得着觉么? 第633章 虎贲雄师 如果把高洋当做顾客,高伯逸当做老板,而神策军就是货物的话,现在顾客十分满意货物的质量,已经忍不住想拿出来跟别人家的同类产品切磋一下了。 等箱车阵“大战”装具骑兵的演武结束,一个小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坐在高洋身边不远的赵郡王高睿说道:“此战箱车阵惨胜。床弩射的都是矛杆,装具骑兵在迂回时受损严重,已经无力完成后面的合围。”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对付箱车阵还是要用火攻啊,拿骑兵傻乎乎的冲过去,不是取胜之道。 装具骑兵在战场上不是主流,只有一锤定音的时候才会出来耍耍,所以观礼台上懂行的人,更关注第二场操演。 刀盾兵对抗长枪兵如何。 所谓长枪兵,其实泛指长棍类兵器,一般长度都超过三米,因为种类实在太多,军中就将其归为一类。 当然,也有短矛的,比如“钑”这种兵器,尖头跟红缨枪类似,但杆子的长度要短得多,杆子用铁打造。 长枪乃是兵中之王,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这点没有任何好说的,只是长枪也有本身的问题。 第一个是结阵后无法抵御箭矢,这是最大的问题,必须要有刀盾兵的辅助和掩护。 第二个是在复杂地形,比如树林中,长枪活动不便,很容易被刀盾兵近身压着打。 这两个兵种,一直到现代,都没有完全消失。你看swat在城市里面不方便开枪的时候,长棍短棍和盾牌都有在频繁使用。 所以说这些冷兵器的生命力是很强的。 第二场很快就开始了。 两边并没有一上来就猛扑,而是两个军阵互相靠近。 这种情况很常见,但是有时候,开战以后是会有一个“冲击”动作的,这和骑兵冲击步兵方阵是一个原理。 冲击的那部分军队,名为“陷阵”。陷阵的人,拿到的军功最多,远多于斩首的首级。 果不其然,试探了几次之后,本来就不是很厚的刀盾兵军阵让开一条缝隙,周铁虎手持步槊直冲入敌阵,他身后跟着几十个身材魁梧之辈,靠着不要命的冲击,硬是将对方的军阵砸开一个缺口。 正当观礼台上的众人认为长枪阵要输了的时候,没想到刀盾阵的左翼已经崩溃了! 两边的兵力分配,并非是平均原则。接战的永远都是第一排的人,而后面的,你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刀盾兵还没输,如果我是他们的主将,此时刀盾阵应该后撤,拉开距离。 抛掷短矛。” 斛律光小心翼翼的在高洋耳边说道,而对方只是默然点头,并未言语。 果不其然,本来就宽松的刀盾阵撤了,拉开距离。而长枪阵采用的“递刺”阵型,即:后排的长枪可以从前排的缝隙里面穿过去,从而提高长枪阵的密度,保护前面的袍泽。 这种做法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追击不便! 刀盾兵的后排开始抛掷没有尖头的短矛,几乎是一瞬间,长枪阵内一片混乱。 这时长枪军阵里面的指挥官下令,后排舍弃长枪,拔出木刀,从两翼包抄刀盾兵军阵。此时此刻,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则有很多“观察员”在做记录。 “爱卿,你觉得如何?” 高洋饶有兴致的问斛律光道。 “明显不如箱车阵和装具骑兵精锐,但也是临阵不乱,可堪大用。” 斛律光不想说太多话,主要是真正打仗不会这么兵对兵将对将的打,现在说白了就是演练,或者叫展示战术而已。 这两队操演比较枯燥也是真的。只是从临时变阵来看,这些人训练得很有章法,步兵作战,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的,基本功都在平时,不像是指挥骑兵那么花俏。 “好了,朕乏了,现在回宫去。” 高洋伸了个懒腰就要走。 “陛下,还有一场,不看了吗?” 斛律光不动声色的说道。 “不看了,朕心里已经有底了。爱卿好好观摩,两日之后,朕看好你的表现哦。” 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就走了。 半职业军队如何跟职业军队打? 斛律光一脸苦笑,要是让自己指挥晋阳鲜卑大军的话,还能看看。现在麾下的那些人,还是算了吧。 不说别的,拿的粮饷都比神策军差了太多,他斛律光也不能变出军心士气来吧? 希望他们不要输得太难看就是了。 不过可以想象,真正对垒那天,神策军一定会出箱车阵的! 对此斛律光心中已经有了底。 …… 深夜,神策军大营帅帐里灯火通明,众将聚集,商议今日之得失。 “我已经探知,斛律光明日已经不会来了,所以考核正常进行。 另外,今日长枪阵的周敷,刀盾阵的陈真,周铁虎,指挥弩兵的杨素,你们各出一部参加两日后的军演。 对了,老鱼,装具骑兵你来指挥,你来指挥这些人。 所有的人,都是为装具骑兵服务的。 你们赢斛律光的下五军毫无压力。但是光赢还不行,还要赢得荡气回肠,要赢得热血沸腾,场面要如同丝绸一样顺滑,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知道么?” 众将都木然点头。 高伯逸看到没人领悟自己的意图,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两天后是演武,但那是让你们杀敌么?不是的。都是演给皇帝和群臣们看的。 所以场面一定要漂亮,一定要压倒性的获胜,懂么?只有皇帝高兴了,你们的地位才能保证,这支军队才有存在的必要。” 高伯逸将众将打发走了以后,单独将周敷和陈真两人留下来。 “今日藏拙了,不错。两天后你们定然是斛律光大军的重点攻击位置。 给我牢牢的守住了,把防线钉在那里,就算对方有破绽也不要去追击,把所有的机会让给装具骑兵,让他们一次冲击,就彻底击溃对手。 这样场面才好看,懂么,神策军上下一体,要忍耐,不是靠个人出风头。” 高伯逸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周敷和陈真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等定然谨遵大都督号令,绝不会私自行动。”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将两人送到帐外。 忽然,高伯逸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你今日潜伏于军中,段韶来了么?” 黑暗处有个声音答道:“斛律光的随从里面,有一人是段韶次子段深。” 第634章 锋利的獠牙 自汉代以后,刀盾兵的标准装备标枪,几乎消失在战场上。 原因很简单,随着农耕化的进步,百姓们基本上不使用这玩意狩猎。而特意培养的弓箭手和标枪手,所需要的成本都非常大。 因此古人更喜欢用惠而不费的“弩机”,能破甲,便于制造,能作为制式装备配发于军中。 无论是日常的田猎还是战争,培养一个弩手的成本,都远远低于其他兵种,民间持弩更是屡禁不绝。 所以根本没有标枪大规模生存的土壤。 然而到了南北朝时期,随着战争的频繁发生,标枪又时不时的出现在精锐刀盾兵的制式装备当中,原因无他:作为刀盾兵在接敌前0-30米的最后一击,投掷的质量,往往决定了对方军阵的缺口程度! 而对方军阵的缺口,往往决定着这次战斗的胜败。 除了移动不便的床弩以外,作为扰乱军阵的最佳远程武器,标枪往往代表着刀盾兵的最后主动一击,之后便是被动的贴身玩命搏杀。 以刀之短对矛之长,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 所以当斛律光在神策军演武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刀盾兵居然配备了标枪,就知道高伯逸的团队不是怂货,都是些对战争模式有着深刻思考和积极应对的能人。 如果兵种因为先天关系,无论如何也搞不赢别人,那么就应该加强作战和装备的灵活性。打老了仗的斛律光,对此有着深刻体会。 书房里,斛律光合上一本兵书,深深叹了口气。情况似乎比晋阳那些人想得复杂一些! 如果神策军很强,高伯逸等人又非庸才,还能得到河北世家的财力,那么此消彼长之下,晋阳还是邺城,二选一,就有点麻烦了。 斛律光好像看到了未来的一场龙争虎斗,比较起来,两天后的“实战演习”,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仅限于明眼人心里。 “赵郡王高睿并非高欢子嗣,他的立场,可就有点微妙了。”斛律光喃喃自语道。 高睿一向以忠直着称,又是高洋一手提拔到高位的,他这个时候回邺城,表面看是修完了长城带着五万民夫返回。 但这些所谓的“民夫”,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可堪一战的大军。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 还是等等看再说吧! 斛律光觉得,完全不必着急,无论谁获胜,谁收拾了谁,都是不会把斛律家怎么样的。 …… 第二天,说好了不来观摩的高洋,还是忍不住跑到神策军大营里面来观摩军事技能考核,然后他就被吓到了。 在“梭枪考核”的营地里,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高洋,看到地上架子上放了镶嵌着三枚“常平五铢”的圆铁环,铜钱呈品字形排布,相隔不过半尺。 一个士卒拿着梭枪朝前抛掷,但是他好像有些用力过猛,长四尺的标枪越过了钱币一尺高,偏倒是没有偏多远。 “不合格,下一个!” 负责考核的军士无情的宣判了“死刑”。 哈?这就不合格了? 高洋疑惑的问身边的刘桃枝道:“怎样才算合格?” “投到三枚铜钱中间的区域。” “优秀呢?” “钉在铜钱上。” 刘桃枝淡然说道。 真是x了狗了,这可能吗? 他正在疑惑的时候,下一个士卒投出梭枪,就直接扎在铜钱钱眼上,将架子掀翻,死死的钉在地上! 不是吧,还真有人能做到? 眼见为实,由不得高洋不信。 “考核优秀!” 这话如同之音,几乎让这位投枪的士卒喜极而泣,如同死去的爹妈复生。 看到这一幕,高洋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离开考核投枪的营地,忽而感慨道:“朕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他要说的意思很明白不过,神策军可堪大用,乃是保他高枕无忧的神兵利器。 只要他高洋在一天,神策军上下就不敢炸毛。有这样的精锐之师在邺城,他就可以放开了浪。 至于哪天他不在了,你一个死人怎么能对活着的人要求太多?岂不闻人走茶凉一说? 从历史上看,高洋死后,他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布置,最后都土崩瓦解,原因无他,继任者德不配位而已。 可以这么说,就算高殷和杨愔等人历史上真的镇压了高演和高湛的叛乱,最后也会变成河北世家的傀儡,犹如东晋一般。 高洋又来到刀盾兵的考核营地,正好看到五人一组的刀盾兵,组成盾墙在接受“长枪阵”的洗礼。这种考核十分危险,一不留神就会受伤。 长枪虽然去掉了枪头,但在有力武夫的耍弄下,刺击十分犀利,把人身上捅出淤青只是平常事而已。 在实战中,长枪面对刀盾兵,就会用力顶撞盾牌边缘,刀盾兵手臂力道不够,五边形的竖长盾牌随时都会掉到地上。 眼前的考核,明显就是针对步兵阵交锋的实战来的。 高洋已经懒得去看这一队考核结果如何,他摸清了考核的套路,随即转身便走。 “回宫吧,无须看下去了。” 高洋心满意足的说道。 平凡之处见真章,神策军的技战术训练是非常扎实的,昨日可能他们还藏拙了。对于接下来的计划,高洋心中已然有底了。 …… 这一天,正是神策军一部对抗邺城禁军下五军中军一部的日子,天还未完全亮,斛律光就早早的来到邺都郊外的演习场地查看。 平原,有少许的树林,基本上没有伏兵的可能。 看来,神策军不用箱车阵是不可能了。 “父亲,今日之战,孩儿认为神策军不太可能用寻常之阵。孩儿心中已然有底,今日上阵,请父亲好好看我的表现吧。” 斛律光之子斛律世雄兴奋的说道。 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吃吃苦头的! 斛律光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得默然点头。反正今日这小子就要吃亏的,现在就打击他,实在是有点太残忍了。 留一点念想总是好的! “你今日上阵努力便是。无论胜负,为父都不会怪你的。”一向严厉的父亲此时如此温和,几乎让斛律世雄以为老爹被人换了头。 “父亲,前面有几十骑,似乎也是跟我们一样,来考察地形的。” 斛律世雄眼见,看到黎明的朦胧中出现了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第635章 全方位的碾压 骑在马上迎面而来,邺都郊外,两队骑兵不期而遇了。 “斛律将军这么早呀!” 翻身下马,高伯逸对着马上的斛律光拱手行礼道。 他都下马了,斛律光自然不能端着架子。对于那些徒有虚名之辈,斛律光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但高伯逸是有真本事的人,就不能怠慢了。 尤其是在带兵这方面,前日对神策军的演武,斛律光评价颇高,认为这是一支技战术均衡而且训练严格的职业化军队。 并非那种完全靠着蛮力打仗的赳赳武夫。 假日时日,这支军队绝对会一飞冲天的,对此斛律光非常确信。 所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在这样的场合,斛律光没有必要给自己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高伯逸既然跟他客气,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这是起码的尊重。 “高都督也很早啊,如此勤勉,真乃国之柱石。” 斛律光平日里是很看不起汉儿的,这在史书上有多处记录。如今能下马对高伯逸说些恭维话,未必完全是因为欣赏对方,更多的则是给高洋面子。 毕竟说点场面话又不掉块肉! “今日犬子将会领兵参加演武,还请大都督手下留情。” 嘛,原来你说好话是因为这个啊。 高伯逸恍然大悟,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斛律世雄。听说李沐檀当初差点就嫁给了这厮……这个世界还真的很小啊。 “来,在下给斛律将军介绍一下今日参加演武的主将,鱼俱罗。老鱼,快跟斛律将军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身材匀称又精干的鱼俱罗出列,对着斛律光拱手行礼。 斛律光有些同情的看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今日这厮大概是会被对方吊打了。不过这样也好,战场刀剑无眼,现在认识到凶险还不迟,毕竟只是演武而已。 然而上了战场,敌人是不会因为你是菜鸡就放水的。恰恰相反,痛打落水狗,脚踩大鱼腩,才是人间常态。 要想不被痛打,早点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并且奋发自强,才是取胜之道。 寒暄过后,两边的队伍错开继续各自行进。鱼俱罗骑马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主公,今日演武,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没有,呃…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别留手,给我狠狠的打,最好打得连他母亲都不认识就对了。”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这话让鱼俱罗一身冷汗。 刚才看两边交谈的气氛很好,他还以为高伯逸会放水呢。没想到不但不放水,还要打得更狠一点。 果然,那些“成功人士”,都不能以常理揣度呢。 鱼俱罗暗想道。 …… 天亮以后,神策军凑足了一军共三千人,其中包括装具骑兵五百,长枪兵一千,刀盾兵一千,硬弩手五百。 而斛律光这边打出来的牌,则是弓弩手一千,轻骑五百,刀盾兵一千五,居然没有长枪兵! 两边出阵的兵种,可谓是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斛律光却是猜错了高伯逸的底牌。 斛律光以为高伯逸是要玩箱车阵,所以他用刀盾兵和弓弩手的组合,来对付这个阵。 别看箱车克制骑兵厉害,里面很多招数对付灵活,防御力比较好的刀盾兵并不好用。刀盾兵组成“盾墙”,缓慢推进到箱车阵跟前,具有很强的操作性。 然而高伯逸此番却没有以箱车阵为主体出兵,而是派出了以装具骑兵为核心的队伍,实力很是均衡,没有明显短板。 当然,也没有明显的兵种优势,就是中规中矩、无法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这次,高伯逸也出现在了观礼台上,坐在高洋的身边。 由于这次选择演武的场地周围都非常平坦,连树都看不到几棵。两支三千人的大军汇合到对垒的距离之后,就停下来等待观礼台的号令。 那些奇谋啊,伏击啊什么的,全部没有。就是两支军队接阵后,硬碰硬的打一场。 “发号令吧。” 高洋平静的说道,眼睛不看左右坐着的高伯逸跟斛律光,而是一直把视线集中在交战的场地上。 “喏!” 高伯逸起身行礼,随即对着杨素打了个手语。 “嗖!”“嗖!”“嗖!”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对抗演习正式开始了! 斛律世雄按照昨日老爹的吩咐,让位于军阵前方的刀盾兵展开队列,八行变四行,四行变两行,军阵的宽度也在不断增加! 这一招在南北朝时期,是很常见的一种变阵法。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军队无论多么精锐,跟敌人交战的时候,出力的都是前面两排。 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的后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这时候,让后队的人从侧面展开,延展阵型的宽度,然后将敌军军阵包裹,直到最后彻底包围,这样的思路非常容易理解。 南北朝后期的大战,军阵宽度有时候可以达到惊人的十多里地! 鱼俱罗没有变阵,还是长枪兵和刀盾兵的组合,已经跟对手接触了。 不是他不想变阵,而是长枪兵不便于展开,展开后长枪密度太单薄,容易被敌军贴身短打。 按道理来说,现在的战况,应该是神策军被弧形包围,三面接敌,陷入被动才是。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斛律世雄麾下的刀盾兵,很快就被神策军的长枪军阵给捅烂了!盾牌掉了一地! 正在这时,一直在后方引而不发的装具骑兵,直接两翼齐飞,将斛律世雄军阵的边缘击溃,那些本来要出击的轻骑来不及行动,就和装具骑兵战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被战场边缘观战的裁判勒令退出战场! 装具骑兵一击得手之后,并未将队伍拉回来,而是利用斛律世雄军阵左右两翼的混乱,直接下马结成步兵阵突击。 如同两把刀,将对方军阵脆弱的后方与前面的刀盾兵分割开来! 开战几乎就只有几炷香的时间,斛律世雄麾下大军已然序列大乱,而鱼俱罗已经将自己这边的军阵分成好几股,各自结阵,将对手混乱的大军分割包围。 一切都已经结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神策军每一步动作,都是平淡无奇,却又是恰到好处。 作战时军阵的分与合,看起来简单的调度,在激烈的战场上能成行,背后的苦功夫实在是太多了。 谁也没指望禁军下五军的半职业化军队,能打得过拿着高薪的神策军。但输得这么彻底,像是幼儿被壮汉按在地上捶打,也是让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观礼台上的斛律光面色黑如锅底,高伯逸这厮,就一直在他面前藏拙!如果不是这样,今日他不会丢人丢到这样的地步! 第636章 非陛下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 演习过后,交战场地躺了一地哀嚎的人。其中就包括斛律世雄,他在混乱中腿断了,差点就被自家的轻骑给踩死。 高洋兴致勃勃的看着战后军容严整的神策军,脸上的欣慰与得意已经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观礼台上的高家宗室,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过去大有不同。 很明显,在未来北齐的权力格局中,这一位已经有了跟段韶掰手腕的能力,而且,似乎更受高洋宠信。 如果说两天前,神策军的操演,只能算是技战术精湛的表演的话,那么今日的演习,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狂暴与果决,就已经有了天下强军的精气神!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日高伯逸下了死命令,参与军演的人里面谁今日耍滑,即刻逐出大营,面上刺字,永不叙用! 手段就是这么粗暴。 神策军上下苦练了几个月,就是等着这一刻。眼看要摘桃子了,结果因为这个被赶出去,人家能不眼急么?要知道,这三千人都是考核中表现优秀的人,金光大道就在眼前,今天能不拼命么? 反观斛律光手下的军队,今日根本没有取胜的欲望。其实谁胜谁负,还未开战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是小胜,是大胜,还是横扫,这个悬念要打完以后才知道。毫无疑问,神策军展现出的勇猛果决和精湛的团队配合能力,让观礼台上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在神策军的装具骑兵击溃斛律世雄军阵边缘的那一刻,诸兵种几乎是同时发力,直接把对手挤爆了! 这种高光时刻,只有在专业人士眼中才看得出来,战场上如此精确的协同是多么不容易。 其他看热闹的,只是感觉斛律世雄的大阵软趴趴的,被人一打就碎了,并没有觉得神策军这一战有多么神奇。 “爱卿,神策军上下,今日表现让朕非常满意。不过吃完饭以后还有一场,看看是朕的宫廷卫士厉害,还是你的虎贲厉害。 去准备吧,朕下午还在这里观摩。”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兴致盎然的走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跟赵郡王高睿的目光对上,对方微笑着给他行礼,那样子十分客气甚至恭敬,随即也亦步亦趋的跟着高洋离去。 “吓死宝宝了!” 趁着没人,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今日的演习,完全脱离了他的预定方针,鱼俱罗这厮根本就是在胡来! 原本预想的,是让斛律世雄暂时占一点优势,最后装具骑兵一锤定音就ok了。没想到鱼俱罗更狠,抓住一丝机会,直接把对手宰了,干脆利落。 不过也有点凶险。若是斛律世雄他爹斛律光指挥,那一刻是高光还是脸黑,还真就两说。 你看历史上韦孝宽把军策说得头头是道,似乎要把北齐吊着打。 结果一遇到斛律光就抓瞎了,能赢的仗临阵也输了。这说明项羽开创的“兵形势”流派,确实有其可取之处。 只是高伯逸从来就不是什么“兵形势”的信奉者,他一直都认为,战斗只要开始打了,胜负往往就已经决定。真正的胜负手,在战前而非战时。 思路与韦孝宽更近一些。 但今日老鱼的表现让他大开眼界! 当时看到神策军的旗语,让装具骑兵下马步战,高伯逸就吓得直冒冷汗的,只不过高洋在身边,他不能表现出来。 事后的结果证明,老鱼对战机的把握,非常老到精准,所谓一刀致命,不过如此。 估计斛律世雄就是想十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败了,还是得请教他老爹斛律光才行。 鱼俱罗没有留给斛律世雄一点点的思考时间,就好比是足球赛开场两分钟就灌了对手两个球一样,后面的不用看了,能翻盘的队伍一个手能数的过来。 老鱼年纪轻轻就加入北周府兵,对于战阵的实际经验异常丰富。他从府兵里面退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家族经营田地破产,二来是觉得将军百战死,起点太低的话,运气总有耗尽的一天。 不如到皇帝身边当禁卫,那样机会更多些。 这次的胜负手就在于,几乎就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斛律世雄的军阵,前方和后方都被袭击,左右两侧猝然崩溃。就算白起再生,也止不住颓势。 装具骑兵给对手造成的混乱,成为了对方军阵崩溃的导火索。 这就是花了无数财力养着的杀手锏,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来的价值。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装具骑兵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精锐。 所以说今天的军演虽然有意外,但却更精彩了,难怪高洋会心满意足的离去呢。 高伯逸长长的舒了口气。 下午的圈地比斗,不过是个面子工程而已。高洋心里明白,自己心里也明白,至于群臣么……那就要看他们的领悟能力了。 高伯逸不由得想起那句“非丞相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忍不住唏嘘感慨。 不到达一定的层次,有些游戏是轮不到你玩的,甚至看也没机会看一眼。 …… “大都督!” 李达等人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站起身行礼。他和麾下五个队正,正在商议对战的策略。 “邺南城皇宫的禁卫,大部分已经被编入到神策军里了。现在陛下身边的禁卫,都是当年的死忠老兵,经验丰富。 你们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胜负其实已经定下来了,场面不难看就是赢。” “喏,谨遵大都督号令!” 李达一行人同时行礼道。 “此战以后,我打算组建陷阵与先登两营,其中周铁虎统帅先登营,你就负责统帅陷阵营,兵员一千起步,上不封顶,只要能通过考核的新兵我都要。 粮饷在军中属最多! 不过,你们要把今日的关口过去才行。” “为大都督效死!” 众人都单膝跪下行礼。这就是给神策军正规编制了,而且还是特殊的正规编制。 高伯逸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做自己,就是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对待别人,就是要让别人知道他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世界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忠诚。所谓的坚贞不屈,都是用大量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利益堆起来的! 为了未来的美好前途,他高伯逸不仅能拼命赚钱,而且还舍得给钱。 第637章 齐之商君(本卷完) 南北朝时期,特别是北朝,对于几十人几百人的大规模斗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痴迷与执着。 这也跟草原民族旧俗未褪有关联。 别的不说,百保鲜卑的考核,其中就包括赤手空拳的肉搏虎豹以及跟百人对打获胜。穿金甲,并以少胜多打赢敌人,乃是当时最大的荣耀。 所以当李达他们穿着黄中泛白的纸甲出来的时候,就受到了观礼台上一阵阵的嘘声和嘲讽。 原因无他,纸甲的卖相实在是有点差。 “爱卿,你这纸甲怎么样先不说,看着似乎有点简陋啊。” 观礼台上,高洋指着神策军出战的将士身上披着的纸甲,意味深长的说道。 丑吗? 确实挺丑的,看着像是一大堆兵马俑似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陛下,纸甲嘛……此战结束之后,微臣会将其献给陛下。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的那样。 现在是一个样子,将来很可能是另外的模样。” 高洋居然说纸甲丑! 要知道,纸甲之所以能源远流长,就是因为好看啊! 唐代以后的历朝历代,纸甲的第一个功用,就是作为宫廷礼仪铠甲使用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白纸上面还可以贴花纸,还可以上色,还可以diy啊! 这里面的可操作性是多么的大啊!从美观和骚包这方面说,可以说没有任何铠甲比得上纸甲。 现在就套一黄白色的纸作为门面,能不丑么?不丑才怪呢! 高伯逸随便敷衍了高洋几句,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好在两边的军士已经列队准备入场,高洋也没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当年娥永乐是朕的贴身亲卫,他的武勇朕是知道的。你练兵几个月,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能告诉朕,你练兵有什么诀窍么?朕洗耳恭听。” 高洋也很想知道,高伯逸才回来几个月,神策军的风貌就已经焕然一新!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秘诀,无非是军法森严,重奖厚利而已。” 神策军粮饷高,奖励更高,这个高洋早有耳闻,唯独对其内部的军法不甚明了。 他疑惑的问道:“军法森严,具体是怎么个森严法?” “临阵诈称疾病者,斩!” “临阵无故抛弃军器者,斩!” “一人退却则一人斩,全队退却则队长斩,队长殉职而全队退却则全队斩。” “埋伏作战,遇敌不起或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 “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民冒功、奸**女皆斩。 军法共有七十三条,微臣只是列举了几例而已。”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跟高洋介绍了一下神策军的军规,不由得让高洋心神大震! 杀良冒功,奸**女什么的好说,那必须是要杀的。 古代丘八坏事做尽,下半身那点事实在是不算什么。 但有一点要强调。 上级,哪怕是顶头上司不下令让你劫掠,不让你玩女人,你就一定要管好下半身! 只有上头说放开了搞,三天不封刀什么的,那时候做这些事才不算违反军纪。 这些事情高洋都能理解。 然而那些临阵要斩首的条例,实在是太过于严苛!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别的不说,就说当年东魏西魏大战的时候,独孤信也好,赵贵也好,李虎也好,这些人早就违反了无数次军法了,他们还有丢下宇文泰自己跑路的战例。 “杀了不少人吧?” “不多,千人而已。” 神策军一万多人,才杀一千多人,十分之一都不到,已经是仁者仁心了! 当然,这是古代的标准! 战国时期有本奇书《尉缭子》,列在中国古代着名兵书《武经七书》之一,为后世无数将领所推崇。 这部奇书的核心就是:重刑。 书中大言不惭道:“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请注意,这里指的杀卒不是杀敌人的士兵,而是杀自己的士兵! 也就是说,杀自己人杀得越多,但是还能统帅三军,说明你已经是王中之王! 因为如果你没本事,士兵们早就哗变了。 当然,这些东西高伯逸是不会跟高洋说的。南北朝不比先秦,很多东西已经没有实施的土壤。 所以像高伯逸这种严酷的治军方法,北齐并不多见,或者说绝无仅有! 观礼台上面在说,圈禁起来的演武场里,娥永乐和李达率领的“力士”,已经在圈中开始列阵厮杀。 他们明明都可以使用长枪,但此时都是圆盾木刀,更考验个人技艺。 因为圆盾结阵的效果,比军中制式装备的五边形长盾要差得太多,却是极大的方便个人搏击。 一开场就是白热化!双方的军阵瞬间就被对方冲散,然后形成了几个人结成小阵,跟对手捉对厮杀的局面。 高洋只是瞟了一眼,就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 他转过头对高伯逸说道:“你现在家中也是无事,很快就秋收了,待收割完毕之前,朕想去一趟泰山封禅,你带着神策军全体,一同随朕出行护驾!” 听到这话高伯逸身躯猛然僵硬,随即对着高洋拱手行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封禅是两个行为,其中封为“祭天”,禅为“祭地”,是指中国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 远古暨夏商周三代,已有封禅的传说,出自《管子·封禅篇》。 古人认为群山中泰山最高,为“天下第一山”,因此人间的帝王应到最高的泰山去祭过天帝,才算受命于天。 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封;在泰山下梁父或云云等小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称禅。 这是古代帝王的最高大典,而且只有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或者在久乱之后,致使天下太平,才可以封禅天地,向天地报告重整乾坤的伟大功业,同时表示接受天命而治理人世。 高洋现在要去泰山封禅,应该是想完成他的一个心愿吧? 高伯逸心中猛然惊醒,只怕此番泰山封禅之时,在那样的庄严场合,高洋会当众宣布太子的归属,此乃名正言顺,任何人都无法篡改! 齐国,这是要变天了么? 第638章 秋天的声音 秋高马肥、金桂飘香、春华秋实、北雁南飞、寒蝉凄切、梧桐叶落等等等等,形容秋天的词语很多,却常常会南辕北辙,代表完全不同的意思,但那都是说的秋天。 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个你要好好准备克服严冬的季节,下一个春天以前最后狂欢的季节。 邺都郊外,高洋穿着大红色镶嵌着金边的礼服,在刚刚收割完的田地里跳舞,那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过别笑,虽然高洋平日里作风很有些不靠谱,但此时此刻,他做的还真是正经事! 每当春耕之前和秋收之后,皇帝,或者皇室大员都要参加与之对应的祭祀活动,这是大礼之中的大礼,每一年都不能缺席。 这是自北魏孝文帝以来就传下来的习俗。 离高洋不远处的田埂上,高伯逸身上套着一副制式的纸甲,面色平静看着这位北齐的帝王,静静的守在一旁。 别看今日高洋一副贤德之君模样,其实就在昨晚,这厮偷偷的潜入民宅,将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给ooxx了,还将对方匆忙赶回的丈夫一剑刺死! 北齐继承了北魏孝文帝创立的“三长制”。三长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其职责是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 三长享有一定的优待,可以免除一人到三人的官役。 三长制兼有一定的反盗窃和安保功能。一家有事,周边的邻居都会在三长的组织下出来帮忙。 但这么多年过去,因为世家大肆土地兼并,人口流动的问题,邺城的三长制基本上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 因为邺城的人口基本上没多少本地人,都是河北各地到这里来发财的。三长制的名不副实,自然也给了祖珽之流作奸犯科的空间。 不然乔装改扮的高洋昨夜被人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当时,院子里的巨大动静还是惊动了邻居,高洋被人堵在门口,狼狈逃窜之下,正好遇到带着神策军在邺城内轮值巡夜的高伯逸。 最后是高伯逸用官威摆平了此事,劝回了群情激愤的民众,并承诺一定详查凶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云云。 这事到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下文了,高伯逸自然不会去找高洋的麻烦,甚至这一茬都不会去提。 乱世人命贱如狗,不外如是。 随着邺城局势的稳定,神策军的小幅扩编,齐国丰收在即,压抑了这么久的高洋跑出来浪一浪,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时候高伯逸就在怀疑,高洋这样的人会缺女人么?邺南城里的宫女,不说有三千,起码一千是有的,他至于“微服私访”夜闯民宅,做出这等事么? 其实高洋寻求的,还是那种欲罢不能的刺激感吧?这跟有些身家不菲的人却在超市里偷几块钱的东西是一个道理。 偷的不是东西,而是偷的兴奋!高洋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发泄他一天大过一天的压力。 老爹高欢给他挖了个大坑,老母娄昭君现在还在不断的给他挖坑,当个皇帝挺不容易,当北齐的皇帝则尤其不易。 高伯逸轻叹一声,有的人从生下来,结局就已然注定,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一样。 正在走神的时候,高洋已经在田地里胡乱跳完舞,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说道:“事情完了,回宫!” 果然,就算昨夜被高伯逸逮了个正着,高洋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心中亦是没有任何愧疚。 两人一起上了犊车,娥永乐在前面驾车,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高洋不说话,闭着眼睛假寐。他不说话高伯逸自然也不会说话,犊车里的气氛就有点微妙了。反正高伯逸是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他不知道高洋是不是也在想。 “神策军现在训练得怎么样了?” 都快到邺城门口了,高洋忽然开口问道。 “回陛下,正在抓紧训练,枕戈待旦日夜不敢懈怠。” 高伯逸说的是事实,别的不敢说,要是论训练强度,神策军绝对是北齐首屈一指的,现在已经成为了邺城禁军的榜样。 “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日之后,神策军全体随朕离开邺城,北上到泰山脚下驻扎,不得有误。” 高洋肃然道,和昨夜狂奔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高伯逸拱手说道:“此事微臣务必会办好。” “此番并非微服出巡,场面要尽量大一点。不过这些你不必操心,朕已经交给杨愔去办了。” 高洋掀开犊车的幕帘,发现到了邺城西门,于是趁着高伯逸不注意,一把将其推下了犊车! 猝不及防之下,高伯逸被弄得满身的尘土,狼狈极了。 “你自己回家去吧,不用陪着朕了,朕还有事!” 丢下一句让人肺气炸的话,娥永乐驾着犊车载着高洋扬长而去,而高伯逸则是被城门附近路过的人们指指点点的窃笑。 还能说什么呢?君不见当初杨愔就被高洋钉在棺材里面差点闷死? 进入邺南城,来到一座衙门跟前,门匾上写着“大齐开发银行”几个鎏金大字,门外摆着两座千斤重的石牛。 看造型,一头蹄子抬起似乎在走路,一头则是低着头吃草。 “鱼赞的花花肠子还真是够多的。这对夫妻档,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鱼赞的夫人崔泌素有贤能,高伯逸只是稍微指点了一下,她就把借贷收贷、存钱生钱、融资做买卖的业务办起来了。 而鱼赞对钱是没什么概念的,他只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比如说什么样的人会借贷,家底如何,背景如何。某桩生意是否有搞头,市场竞争激烈程度如何,背后站着哪些势力等等。 有他提供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情报,避免了崔泌在经营的时候,被人坑还替人数钱。 至于明面上大齐开发银行的掌舵渤海长公主,则是个连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都不知道的女人。她只是一面旗帜,用来凝聚人心,用来遮风挡雨的护身符。 秋收之前应该给邺都的官员们发放俸禄,也是大齐开发银行的试金石。高伯逸在门口看到,邺都内外各个衙门派来的小吏,似乎都在排队领取“提货单”。 拿着提货单,到指定的仓储去领粮食和布匹,这俸禄就算是发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部分金银和铜板均有的现钱,则是由专人逐一送去邺都各大衙门。目前看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果然啊,只要是邺都的官员都在这里领工资,那么就不会有人敢来闹事。” 高伯逸并未进入,而是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离开了。 第639章 密谋(上) 这天夜里,邺城的长山王府里灯火通明,打开大门迎客。长山王高演,邀请嫡亲弟弟长广王高湛,到府中宴饮,话一话兄弟情谊! 他们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回避,而且说实话,同胞兄弟,都在邺城里,走动走动实属正常。一同前往的,还有高湛的亲信,北齐宗室高元海。 高元海是上洛王高思宗之子,而高思宗乃是高欢从子。 所以按辈分上说,高元海算是高湛的侄子。 此人一向是心比天高耐不住寂寞,却又胆小如鼠的尴尬角色。 北齐书上说此人“愿处山林,修行释典。文宣许之。乃入林虑山,经二年,绝弃人事,志不能固,启求归。征复本任,便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又除领军,器小志大,颇以智谋自许。” 简单的说就是本事没多大,心思还挺多。 器小志大,这个词用在此人身上异常贴切。 高元海之前刚刚从山中出来,后来就跟着高湛,为其出谋划策。很显然,这一年来高湛的地位先降后升,与他的谋划不无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高洋觉得高湛没什么威胁了,所以索性将套在对方脖子上的绞索稍微松一点点。 不大的一间偏厅里,饭局上坐着四个人。 除了高演和高湛两兄弟外,高演的谋主王曦和高元海也在。 此时桌上摆着一条蒸熟的大鲤鱼,上面淋着散发豆豉香气的酱汁,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时代的潮流是“分餐制”,即将饭菜都分好,送到各自面前的桌案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个人吃一条鱼。 “这条鱼甚大,分成四份颇为不美。所以在下才建议王爷将其完整的放在桌上,大家共同食之。殿下可不要介意才是。” 王曦客套的跟高湛行了行礼,意味深长的说道:“分得乱七八糟的,看着也是不雅。连看都看不下去,又怎么会有胃口吃呢?” 高元海眼中精光一闪! 果然,今日筵无好筵,表面上看是在吃饭,但从各种细节都能看得出来。有些不能说,不方便说的话,饭桌上的这道菜就已经说了。 “王先生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孔子也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难道我们都要学那茹毛饮血的蛮人,食物连分也不分么?” 高元海眯着眼睛问道。 他们像是在说桌上的这条鱼要不要分而食之,但说的又好像不仅限于此。 王曦还要说,却见高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条鱼无论是分着吃,还是一起吃,大家嘴里总能吃到一点肉。但现在如果有个人要把盘子端走,那就大家都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毕竟,桌上也就只有一条鱼啊。” 高演意味深长的说道,说完以后就看着高湛,却就是不说话。 “如果有人要将盘子端走,那我们在座四人,定然是不依的。当然,这本身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能说服这个人,那么他不会拿走。如果说服不了,他拿走我们也没办法。” 高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万一这个人没有将盘子端走,这条鱼还在桌上。我们虽然都能吃到,但……到底谁要吃这肥美的鱼头呢?” 他用筷子指了指盘中的鲤鱼问道。 高演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浆不当浆。” 见高演沉默不语,似乎在无声鼓励。王曦继续沉声对高湛道:“想拿走鱼的那个人,自然不会跟我们说道理,毕竟,他也是想吃鱼的。或者说想把鱼端给另外一个人吃。 但是……这个人毕竟不是做这道菜的厨子。 如果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分鱼,何不问问做这道菜的人,他希望鱼头给谁吃呢?” 做菜的人? 高湛恍然大悟,看到高演投来的目光,轻叹一声道:“这也是六哥的意思么?” 高演在兄弟中排行第六,平日里高湛都叫高演为六哥。 “不错,王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个时候,高演站出来力挺王曦。 “如此也好,不若先问问这做菜的人,再吃这条鱼也不迟。六哥,天色不早,弟弟我先告辞了。” 高湛看起来不是太高兴,但也没对高演发火。客套了几句之后,带着高元海就走了。高演和王曦就坐在饭桌上,并未起身相送。 高演不去送自己的弟弟可以说架子大,可王曦只是长山王府的长史而已,他也不去相送,这就有点意思了。 等他们二人走后,高演对着王曦苦笑道:“长广王素有夺嫡之心,如今找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如何能成?” “殿下,这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在下料定,此番陛下去泰山封禅,定会宣布太子人选。若是这个机会殿下不能把握住。 那陛下薨了以后,殿下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曦这话并非是危言耸听。主少国疑,如果高洋立的太子是高潜或者高隆基的话,那么,他留下的那一帮辅政大臣,定然会把高演和高湛一个个都修理了。 不把这两位王爷干掉,难道留着篡位谋反吗? 这是一种零和博弈,要么赢要么输,不可能会有什么中间状态,或者两边打和。 “高湛不会支持我上位的,一个人势单力孤,如何能成事?” 高演有些心动了,带着狐疑问王曦道:“难道让我去求母后?” “不错。现在唯一的钥匙,就在太后身上。等这次陛下去泰山封禅,就让太后在邺都宣布……废帝,调晋阳之军入邺城勤王!” 王曦略有些激动的抓着高演的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前车之鉴实在是太多了,王爷要好生思量才是。” “唉,你是不知道我这位二哥,乃是欲擒故纵的高手。此番他为何要去泰山,我感觉未尝没有引我出手的意思。 有母后在,他对付我和高湛都找不到借口。只要我们不谋反,就是捅破天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然而一旦举起反旗,那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难啊,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么?不过是进退维谷罢了。” 高洋这次的动作,就像是个武术高手故意卖个破绽给你。 但也有很小的可能是真的飘了。 你是信呢?还是不信呢?机会就在一瞬间,错过了要等下次,要等多久? 第640章 密谋(下) 长山王高演夜晚宴请长广王高湛的情报,很快就送到了内务司大佬张晏之的案头。 以前高伯逸没回来,张晏之总揽大局。现在对方已经回来了,很多事情他就不会自己拿主意了。 夜已深,渤海长公主的府邸里,高伯逸正在书房里跟杨素、李德林等人商议此番护卫皇帝去泰山的行程问题,没想到张晏之派来的亲信飘然而至,送来了密信。 “嘿,两个王爷没事做,偏要晚上单独吃个饭。还共坐在一张桌子上,只有一条鲤鱼,最后却一口都没吃。 他们还真是挺闲的呢!” 杨素不屑的撇撇嘴,这两位王爷深夜在一起干嘛,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现在书房里的这三位无一不是聪明人,哪怕张晏之的密信说得语焉不详,他们也能猜出来其中所有的内情。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好多东西都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呢!高演和高湛两人就是见个面,也会引起很大的波澜,这是由身份地位决定的。 因为他们是高洋的嫡亲弟弟,一母同胞,理论上也是很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而像高湜这样的庶出王爷,花天酒地打豆豆,谁他喵的管这厮死活啊!浪到天上去,众人都会当做看不见他,只当远处有个傻逼在跳舞。 “长山王和长广王素有异志,绝不会甘居人下。陛下马上就要去泰山封禅,他们在这个敏感时刻吃饭,多半是在商议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当年的北齐神童李德林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说话文绉绉的,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白:这两王爷就是在商量怎么谋反! 不过从张晏之的密信上看,应该是没谈好!毕竟,就算高洋不当皇帝,下一个接着的是谁,可得有个说法。 如果高演当皇帝,那高湛提着脑袋跟他一起造反,难道就为了等一句“谢谢”? 如果是高湛当皇帝,且不说他府里唯一的那个儿子还是高伯逸的野种,就说高演现在已经贵为尚书令,位高权重。 高演有什么理由冒着天大的风险,让自己的嫡亲弟弟去当皇帝呢? 两人谈不拢是必然的,谈不拢的话,就搞不成事情,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我现在要入宫一趟,你们各自散了吧。最近都养足精神,过两天就要启程了。” 高伯逸淡然道,似乎胸有成竹。 “主公,此次高演高湛明显是来者不善。等我们走了以后,又不是只走两三天,这期间夜长梦多。万一晋阳兵马南下邺城,只怕要坏事!” 杨素着急的说道,拉着高伯逸的衣袖不放。 “晋阳那帮人,就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他们岂会给高演和高湛面子?事情可能会发生,然而跟你想的,却未必是一回事情。” 高伯逸呵呵冷笑,很多事情杨素看不明白,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高演算个球? 历史上夺位了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晋阳,跟自己的亲信王曦谋划见面,都只能在深夜!有何威严可言? 他要是能说动晋阳鲜卑造反,除非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别人坐,不然他能给对方的东西,高洋也能给,甚至能给更多! 但邺城里的某个人,对于晋阳鲜卑的影响力,却比高演和高湛大多了,这个人就是北齐太后-娄昭君! 一旦高洋离开邺城,娄昭君就有可能招呼晋阳鲜卑南下。神策军又不在,其他邺城禁军多少都跟晋阳那边有些关系的,未必会拼死抵抗。 等娄昭君控制了邺城的局势以后,随即发布一道诏书,上面只要陈述一下高洋的罪行,比如说屠杀邺城的元氏族人啊,ooxx**啊,奸嫂子啊什么的。 然后高演自然就能被扶上位置。那时候就算高洋带着神策军返回邺城,也变成了无根之木,怎么也翻不出浪花来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是高演等人唯一的机会! 只有他们真正说服娄昭君,此次政变才有机会成功。而使用蛮力夺取邺城,成功的可能性是0! 因为没有晋阳鲜卑的大军在邺城守着,皇位什么的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而高伯逸,觉得自己应该深夜进宫,提醒一下高洋,务必要留着一手。 …… 御书房里,高洋见到高伯逸来,并未感觉吃惊,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当初朕送你一件镇纸,你倒是人如其物呐。说吧,深夜来什么事?” 高洋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比如说刘桃之。高伯逸为什么要来,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对方会说什么话,会出什么主意,倒是让人有些期待。 “陛下,所谓疏不间亲,长山王与长广王深夜密会,微臣也很想相信他们只是为了叙叙兄弟情谊。 但所谓君不密则失其国,微臣可以不当回事,陛下却不可以。 对于这件事,陛下是怎么看的呢?”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 高洋指着桌案前的软垫示意他坐下,等两人面对面端坐于书案前,他才轻叹一声道:“帝王之家,没有那么多情谊可以叙。朕帮你说了吧,他们二人不就是在商议谋反么?还能是什么别的!” 对于自己这两个弟弟,高洋是看得很透彻的。或者说将心比心他也能理解。 当年高澄还在的时候,自己的日子过得也很憋屈,但也是没有一天不觊觎那个位置。 既然自己当初都是这样,又怎么可能对高演和高湛指望太多呢? 自己当不了圣人,就不要指望他人能成为圣人。 “说说看,你这么晚入宫,定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说吧,朕听着呢。” “微臣觉得,此次泰山封禅,二位王爷不安分是正常的,太安分了反而不正常。” 高伯逸还要继续再说,却见高洋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朕都十分清楚。朕就是想知道,你有何应对之策。” 此次泰山封禅,意义重大,高洋绝不容许出幺蛾子。 “办法微臣自然是有的,而且是釜底抽薪之计!” “釜底抽薪?那什么是薪啊?朕为什么看不到?” “薪就是太后,只要陛下将太后也带在身边一起去泰山,哪怕外面的风浪比天还高,也不过是些不能伤人的幻象。”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安静的针尖落地可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第641章 精神领袖 高伯逸给高洋出的主意就是一句话,但所包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只有对北齐政局了解得十分通透,把脉精准的人,才能说这样的话。 高欢之后,东魏北齐的定海神针是谁?毫无疑问是娄昭君。 正因为娄昭君在,她姐姐的儿子段韶又是晋阳军方的领军人物,所以高家才能坐得稳位置。晋阳六镇鲜卑这一支天下闻名的强军,才会站在高氏皇族身后。 不然的话,那些桀骜不驯的六镇鲜卑和后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真是不太好说! 历史上高洋死后发生的那些事,高演替代高殷,高湛又替代高演的儿子高百年,背后都是这些人在兴风作浪。他们根本就不卖高氏皇族的账,只认娄昭君一人而已。 听到了高伯逸的话,高洋摸了摸自己特意留的长须,站起身来回踱步。对方的话可谓是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这次去泰山,他唯一忧虑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娄昭君。 看到高洋似乎有些意动,高伯逸站起身,跟在他后面急促说道:“陛下,封禅这样的大事,让太后一起去,也能让其荣耀青史。岂不忠孝两全? 只要太后不在邺城,无论长山王长广王怎么瞎折腾,都是白费心机罢了。 陛下也可以全他们的手足之情,如何?” “也不是不可,只是……朕的两个皇子都在太后那里养着,如今可谓是投鼠忌器,要如何是好?” 高洋担心的是两个儿子,这次泰山封禅,二选其一作为太子,几乎不会有大的变化了。至于具体是哪一个,那还不好说。 他虽然绝无可能立段妃为后,但却不好说会不会立高隆基为太子。到时候学北魏一样来一出立太子杀生母,既让晋阳鲜卑满意,又报了段家阴自己的一箭之仇!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让两位皇子随陛下一起便是了,无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去泰山封禅,回来只怕已经入冬。所谓夜长梦多,太后和陛下都不在,长山王长广王谋反或许不可能,弄死宫里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却是易如反掌。” 高伯逸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让这么小的孩子就一路奔波,似乎有些不妥。只是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留在宫中,万一跟高殷一样,被人下毒毒死怎么办? 说实话,高洋也是有这方面的忧虑在,只是这些话无法对人说出口。 “朕知道了,夜深了你去吧,朕就不留你在这过夜了。” 高洋似乎做了决定,挥挥手,随即转过身不再言语。 高伯逸小心翼翼拱手行礼,慢慢退出御书房,当出来的时候,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 今日他冒险进宫中试探高洋,实在是一种作大死的行为,所验证的完全是一个猜测而已。 如果高洋对母亲有了猜忌和戒备之心,那么他一定会带着娄昭君一起上路。今夜自己的劝进,也就不算什么了。 如果高洋心中还有亲情,对母亲是一种无奈加放纵的态度,那么高伯逸今夜就是犯了忌讳。所谓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 从结果看,高伯逸这次是赌对了。 高洋对于晋阳鲜卑尾大不掉的愤怒和忧虑,早已远远胜过了与娄昭君间的母子亲情。在他心目中,自己的母亲就是高家与晋阳鲜卑之间的纽带,也是那边的精神领袖。 这才是对方真正的属性! 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能排在第二位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有时候出身显赫并不是什么好事。能得到一些东西,那么就意味着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上天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公平的。 …… 第二天,高洋来到万寿宫,跟娄昭君单独谈了一会,就连杨约都支走了。谈得怎么样外人不得而知,高洋离开的时候面色平静,不像是在生气。 但也说不上是喜悦和心满意足。 等他走了以后,娄昭君就立刻找来杨约,并且屏退了万寿宫所有宫女太监。 “陛下说要去泰山封禅,替他那死去的爹告慰天地。并且想让哀家一起去见证荣耀,你说哀家是应该去呢,还是不应该去呢?” 娄昭君带着期翼问道。 不怪她现在请教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实在是杨约这孩子太不一般。 之前,杨约跟自己建议说,将李祖娥的幼子,与段氏的孩子一起养在身边,现在可好,高殷被毒死,这两个孩子瞬间就成了香饽饽! 这真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虽然有些运气成分,但也可以这样说,杨约这孩子的政治眼光,真不是吹的。 现在娄昭君身边也没有能帮她在关键时刻出主意的人,杨约反而成为了最得力最可靠的人选。 之前跟高洋谈这事的时候,娄昭君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说事关重大,让自己考虑一天再说。 “太后,奴觉得,此行必须要去。” 杨约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 他很少这样说话,于是娄昭君好奇问道:“你何以见得?” “太后,奴最近听到些传言,说长山王长广王想来找太后说情,让陛下立他们为太子。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陛下那边,都不会没有应对。 倘若二王只是来试探下太后的态度,而陛下却又当了真,这祸起萧墙,恐不是空穴来风啊。” 杨约的意思很明白。 你一向都偏袒高演和高湛这两个儿子,而不喜欢高洋。现在高洋去泰山,你留在邺城,他难道不担心你引晋阳兵马顺便废了他? 如果有这样的担忧,他难道不会先下手为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到时候你是打算死一个儿子,还是死几个儿子? 娄昭君缓缓点头。 她未必会在高洋还活着的时候,就立高演为太子。但是,高洋未必会这么想啊。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可是个狠角色。 万一他误会了什么,下杀手怎么办? 娄昭君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难怪高洋刚才来试探了,原来他是在摸自己的底! “今日亏得听你之言,不然险些误了大事。如此也好,那你就替哀家去给陛下传个信,就说此次哀家与他同去泰山。” “太后圣明,奴这就去一趟御书房。” 杨约对着娄昭君深深一拜,随后小心翼翼的离去。 嘛,最近出了点状况,不过并不会影响更新状态 作者君因为某个席卷美国的病,现在被单位约谈。从目前的状况看嘛,大概率降薪转岗,小概率辞退,总之前景是不太妙。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近期也就保持每日两更不断,加更,背景资料这些都没有了。 就这样啦。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第642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上) 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比较寒冷,小麦一般是一年一收。 秋季尚未入冬时播种,到明天五六月时再收割,这跟北齐的农作物收成时间很有些不同。在关中民间一直有着“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的说法。 白露一般就是九月份。 周国皇帝宇文邕,经过几个月的回转,驻守,治理地方之后,带着府兵精锐回到了关中。此时长安郊外一片忙碌,杨坚正带着官吏巡视长安周边地区小麦的播种情况。 和宇文邕的大队人马碰了个正着! “朕已经听说了,虽然今年雨水不足,但收成尚可。你在长安坐镇,这半年来辛苦了。” 半年不见,宇文邕晒黑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许多。当然,杨坚也差不多的样子。宇文邕破天荒的让杨坚负责长安地区的政务,现在看来,他做得非常好。 杨坚看着宇文邕一起的军队数量极多,军容严整,便知道此番传闻不假,这位硬气的皇帝,居然对独孤信退让了! 南阳盆地就这么丢给了独孤信,让他帮着周国守门,犹如肉包打狗。 当然,十多年前,也有个人这么做,那个人叫高欢,那条狗叫侯景。 独孤信作为自己的“前岳父”,杨坚的立场是很尴尬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跟宇文邕说,而是上了马,跟对方并排而行。 “朕不在长安这些日子,卫王有没有什么异动?” 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嫡亲弟弟,不过向来有些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宇文邕临走之前,就跟杨坚吩咐过,若是宇文直有异动,则让杨坚采取断然手段。 当然,宇文邕这样说,杨坚可不敢这么做。 真要做了,太后死了儿子,肯定愤恨自己。若是将来时不时的给皇帝吹风,自己就算再谨慎,也有翻车的时候。 所以杨坚用了一个巧办法,重用外戚,宇文泰外甥尉迟纲的次子,年仅十九岁的尉迟运!让尉迟运带着人守住皇宫,日夜不懈怠。 这一招妙到了极点。 宇文邕出征在外,若是真的安排贺兰祥守皇宫,这一位权力过大,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他联合了宇文直一起搞事,后果不妙。 同样的,将禁卫的权力交给宇文氏宗室的人,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唯独尉迟家的两位大员,尉迟迥和尉迟纲,现在都不在长安,难以决断大事。而尉迟运虽然武勇,但一来宇文邕上位以来就大肆提拔少壮派军人。 尉迟运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前途,根本不必跟着什么人走。 二来则是包括宇文直在内的野心家,能给尉迟运本人的东西并不多。如果真要谋反,没有父亲和叔父参与,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皇宫安全了,太后就安全。太后安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诏令就没了合法性,而杨坚这个大冢宰,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当然,他的军权仅限于皇宫,无权调动长安的禁军,这也是宇文邕留了一手。长安禁军的兵权在贺兰祥手里,皇宫的禁卫兵权在杨坚手里,这两人互相约束和制衡。 所以杨坚重用提拔了尉迟运,对方也是兢兢业业的守着皇宫,这几个月表面上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事情。 看到杨坚似乎有事欲言又止,宇文邕沉声道:“有事回御书房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迎接,是因为朕想看看朕的子民看到大军返回,究竟是如何表情?” 那还能有什么表情?丘八那德行,闭着眼睛就能想到,长安人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来围观不成? 杨坚是这样想,只不过他不想扫宇文邕的兴致,只是喏了一声之后就一言不发。 …… 终于回到了狭小而老旧的皇宫,进入御书房之后,宇文邕的脸就一直阴沉着。 在古代,一般大军凯旋,最迟还有几十里地,就会派快马去城里通知主持大局的官员,让他们组织民众来迎接。 更多的则是头一天晚上就会派人来通知。 不过你如果以为这是统治者好大喜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此举的意义是告诉城里的官员乃至民众,将要到城里来的,是自己的军队,所以你们都不必惊慌! 官员们除了要准备大军的粮草以外,还会张贴安民告示。 前者是怕大军因为缺乏粮食而抢劫,后者则是担心城里那些不法之徒故意制造事端。 这次宇文邕没有通知在长安的杨坚,就是想看看自己,以及麾下大军,在普通民众心里如何。 是不是一支王者之师,正义之师! 结果他很失望,因为当大军雄赳赳的进入长安东城以后,就发现一阵阵的鸡飞狗跳,大街上到处都是奔逃的行人,店铺都在赶忙的歇业中。 当时那一幕,气得宇文邕直发抖!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没有人敢赌啊。 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这支军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是一万次赌对,只要赌错一次,小命就没有了。逃跑很容易,为什么要拿自家的命来装逼呢? 大伙想得还是很通透的。 御书房里,太监端上来两杯酒醴,刚刚才酿造出来的,琥珀色还散发着麦香。 那么酒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周朝《尚书》的“说命篇”记载了“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蘖”就是发芽的谷物,“醴”就是由蘖糖化后发酵的“上古啤酒”。 《齐民要术》中记载关于制蘖的方法已经相当成熟。 第一阶段,渍麦阶段,每天换水一次; 第二阶段,待麦芽根长出后,即进行发芽,对厚度作了明确的要求,为维持水分,每天还浇以一定量的水; 第三阶段,是干燥阶段。抑止过分生长,尤其是不让麦芽缠结成块。 书中还详细叙述了糖化过程。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喝到这样的东西只是稀疏平常而已。但对于宇文邕来说,几个月风餐露宿,喝到这样爽口的啤酒,感觉浑身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此番东巡,如何?” 杨坚憋了半天,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言难尽,失南阳,国力更加衰微。若齐国无内乱,灭齐无望。” 宇文邕失望的摇摇头,这是他从窦毅那里听来的,并且深以为然。 第643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中) 香醇的酒醴,宇文邕现在喝到嘴里只有苦涩,感觉不到回甜。丢了南阳,他难辞其咎,因为南阳是在他当皇帝期间,尤其是宇文护已经不在的时候丢的。 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输了就是输了。 这是属于他的失败。 很多事情都超脱了自己的预料。 “如今南阳郡已经脱离掌控,虽然独孤信想反攻关中难于登天,但那可是百万人的户口啊!还有数不清的粮秣。 一想到这里,朕心中就痛彻心扉!” 宇文邕追悔莫及的说道。 其实这不过是做给杨坚看的姿态而已,真要后悔,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缓过来了。你是皇帝,又不是需要别人哄着的小女孩? “陛下,微臣说句难听的话。南阳就算不丢在独孤信手里,也迟早会被齐国夺走的。我们现在能控制的只有关中,就连蜀地,叛乱都时有发生,不可作为依托。 陛下倒是不必太过介怀。” 杨坚总算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此番看上去虽然是独孤信在南阳叛乱,实际上,却是北周这块地方,一直没有好好的用心经营。 在历史上,宇文护发动洛阳之战,其实也是以攻代守,打通洛阳一线,使得洛阳、宜阳、南阳三线全部贯通! 如此一来,就像是一把大刷子,在北齐柔软的肚子上刷来刷去,比带着大军跟齐军在平阳地区死磕,要好太多了! 事实上,北周攻北齐,也就三条路。 第一条,走平阳-晋阳一线。这条路的坏处是,对面的晋阳就是北齐最精锐的六镇鲜卑军户,一个几乎全民皆兵的武装集团! 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但前提是,你能带着兵打赢! 现在看来,这种硬刚的难度比较大。 第二条,出潼关,走洛阳一线。这条路的坏处是,洛阳现在已经被北齐的王峻修成了堡垒一般,四处都是壕沟和哨所,突袭成功的可能性是零。 一旦成为持久战,北齐这边又出兵了,双方又是跟在晋阳地区决战差不多。 所以在没有把握以前,没有试探的必要。 历史上,西魏也好,北周也好,从潼关出兵打洛阳,还真就没赢过! 第三条路,从蜀地出汉中,沿着汉水南下到襄阳,然后一路沿着长江和淮河,攻打北齐的南方。这条路坏处也很多,比如说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 这个时候,中国南方的气候相当湿热,北方人完全不能适应,需要很久才能勉强不影响战斗力。 而且,北齐的核心统治区域,一个是以晋阳为首的太原盆地,一个是以邺城为首的河北平原。 至于江淮等地,北齐开发的力度不大。在高洋时期,这位皇帝甚至下达了减免税负十年的政策,基本上收不上来一分钱的农税。 等你从襄阳这边出来,北齐早就军事动员,大军开拔了。 更何况,现在襄阳已经不在北周手里,怎么能指望周军从汉中坐船到了襄阳地段,就被人家的水军打得七零八落呢? 所以这条路也是不行的。 那么问题来了,所有路都不行,那还要怎么办? 这才是宇文邕所顾虑的问题。 “唉,朕心忧虑,食不下咽啊。” 宇文邕感慨了一句,丢了南阳,北周的局面又恶化了。 “陛下,微臣这几个月,想了三策,不出五年,必有成效。” 杨坚对着宇文邕行礼道,那样子看起来还是一贯的温良俭让,偏偏君子风度。 宇文邕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第一策,蜀道难,众所周知。指望蜀地的粮仓输送长安,实际上是舍近求远。 关中并非是没有土地,而是没有人!自汉代以来,人人都讲求精耕细作。 若家中无人,则授田不受,长安郊外还有很多荒地无人耕种。 微臣的第一策,就是迁蜀地之民入关中屯田万顷,以作军粮。” 像后世某些小说作家写的历史小说,其中奇谋妙策层出不穷,但大多数都是天马行空。限于古代的历史条件,经济环境,很多策略看起来美,实则没有一点实施的可能性。 然而杨坚的办法很现实,也很粗暴。关中没人,那就直接迁徙户口好了,有什么好说的? 和后世之人所想象的有所差别的是,中国古人对待土地的态度,是很认真的,甚至认真到了虔诚的地步。 自汉代以来,中国人就强调,要精种厚收,绝不薄种广收。 这怎么讲呢,比如说某人家里有五十亩地,但是他家的人口,只能完成三十亩的精耕细作,那剩下二十亩怎么办呢? 勉强去种么? 不,其实就是放在那里放着,荒着,什么也不做。能精耕就绝不随便搞搞。 长安周边的地盘也是一样的。那些地都不是“无主之地”,然而由于没有足够的人力去种,所以就那样荒着了。不要说长安,就是北齐境内也是一个样。 所以“户口”这种东西,就能代表国家的绝对实力。没有人,有地皮也没用。此时粪肥也开始广泛使用,没有人没有牲畜,田的肥力也是不行的。 蜀地产的粮食,只能蜀地吃,运出来的话,就必须靠汉水的漕运。所以杨坚就直接提出把人弄关中来重地,粮食就在关中了。 至于蜀地会因此而贫瘠,那关他啥事? 宇文邕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 “陛下的婚事,这是微臣的第二策。陛下应该尽快与突厥联姻,这样就能得到突厥的马匹,牛羊等牲畜。马匹可以运输,可以作为骑兵的坐骑。耕牛更是我们缺乏的。 在这件事情上,陛下可一定要思虑清楚啊。” 杨坚说的这个,让宇文邕很是屈辱。但形势比人强,你行你就上,不行那就只能闭嘴呗。 你是皇帝,没有办法逃避这些责任,也没有办法投降敌人!你必须要为自己的一切负责。 “这件事,朕会慎重考虑的,那么第三策是什么呢?” “第三策,就是派人出使陈国,约定两国联盟,远交近攻,互为守望。” 杨坚一字一句的说道。 现在南陈跟北齐的贸易往来爽到飞起,早已忘记一旦北齐整合好内部的一切,随时都能灭了南陈。 嗯,现在是给他们提个醒的时候了。 第644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下) “出使陈国么?” 宇文邕嘴里念叨着杨坚提出来的最后一条建议,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所谓外交就要有筹码,不然就只能各说各话。北周能给南陈什么呢?难道把蜀地还给对方? 南陈已经丢了大半个江州,虽然这些地方都没有直接听北齐的调遣,但是,一旦南陈要攻略这些地方,北齐就有了出兵的借口。 里应外合之下,谁赢谁输,还真难说呢! 没了江州,蜀地跟江东隔得太远,就连窥视荆襄都做不到,南陈还能做什么? 总而言之,南陈现在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在宇文邕眼中,南陈就像是一条要死不活的咸鱼,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捡北齐漏出来的一点残羹冷炙过活。 对于这样的势力,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于事无补,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宇文邕叹息了一声,虽然没有直接说,但相当于还是否认了杨坚的建议。 “长孙兕文采不菲,做人也是八面玲珑。让他去试探一下陈国也是无妨的。陈霸先枭雄之姿,定然不肯甘居人下! 不妨约定将来两国同时伐齐,观其态度如何,再做定夺。 反正派一使者又不妨事?” 现在南陈跟北周已经不接壤了,中间被荆襄之地隔开,想要守望相助,首先彼此间的联络都是个问题,信使需要在“敌占区”内活动很长距离。 在大战开启的时候,这是相当致命的一件事。 不过杨坚的话也不算错。 学校里面来了新校花,总要去碰碰运气才行,万一拿下了呢? 这些话说完,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沉闷。宇文邕很想问问自己的嫡亲弟弟宇文直现在到底在“忙”些什么,但这些话不太方便跟杨坚交心。 这是当皇帝的悲哀。 “朕觉得,强国之策,莫过于……继续拆寺庙,在周国境内完全禁佛。关中不是缺人么?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整天什么都不做,让他们下地耕田,不是很好么?” 宇文邕念念不忘禁佛,长安的寺庙,现在已经被拆了一大半。小佛全倒下,大佛勉强维持着,再也不见北魏时香火鼎盛的状况。 不过这样的成绩对于宇文邕来说还很不够,应该是远远不够。 他的目标,是让关中所有的和尚,都变成农民,都变成士兵,无论做什么,都比当和尚整天无所事事要好太多了! “微臣觉得,此事也许物极必反,不如先维持一下,一两年以后再加大力度为好。” 杨坚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现在长安的那些大小寺庙,早已托各种关系,拐弯抹角的跟他接上头,只为了让宇文邕的禁佛政策能稍微缓解一下。 他们也知道,让宇文邕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但走慢一点总是好的嘛。 这让杨坚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也知道,北周跟北齐比,战争潜力是远远不如的。历史上,当北齐被灭之时,依然有两千万人口,哪怕百人出一人当兵,也能凑二十万兵马,足以撼动全局。 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禁佛,是宇文邕唯一能想出激发北周战争潜力的政策,其他的,都没有这个明显。 比如说,法令要求让全国寡妇改嫁,十多年后人口就上去了。但是!这一手高欢当年就用过,高洋当然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北周要是这么搞,只是闹笑话而已。 再比如说提高农业技术,增加粮食产量。 这些南陈也在搞,也是成就斐然。建康周边的纺织业发达,也是跟密集种植桑麻,精耕细作提高产量有关的。 然而这一招其实各国都是在用的。封建时代,世家地主们为了自家田地多收成,对于农业技术是很重视的。 你这么搞,别人也这么搞,别人家的人口还多,这样搞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的效果。 唯独有一点,现在北齐佛教最兴盛,僧侣也最多,南陈次之,而北周最少!寺庙经济占用了大量的国家潜力,对于征战四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北周只有在这方面,才能稍微显示出一些优势来。 所以说宇文邕的优势是没错的。 只不过,凡事不能光看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也要考虑。 佛教之所以从西边来,能在中土生根发芽,那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佛教里面的很多思想,比如说因果报应,轮回转世等等,对统治者们来说很有利。 而且寺庙还是一个提高识字率的地方,虽然这并非那些和尚们的本意。 有鉴于此,杨坚认为可以像宇文邕想的那样,拿棍子狠狠的敲打这些和尚,却不能完全打死了! 一旦打死,民间迟早会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呼声,甚至于一些人会觉得:这辈子总是完蛋了的,我过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好,人死鸟朝天! 万一遭遇灾年,关中大乱是必然! 你想高洋都知道亲自建立皇家寺院,难道他是傻子么?他当然是有好处才这么做的啊! “爱卿不必多言。禁佛,朕就是要做到底!只要这百万僧侣还俗,朕还会怕高洋么!待朕安顿好这个月的府兵宿卫之后,就会下令继续清查长安的寺庙!” 说这话的时候,宇文邕脖子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其实他还少说了。 据史料记载,此时北周境内佛寺3万多所,僧尼数量两百万,而北齐更可怕,僧尼数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百万人,占到人口数量的10%都不止! 僧尼可以免除徭役、兵役,但却需要其他人供养。按宇文邕的话说,这些就是社会的蛀虫。 这些僧尼自己没有产出,纯粹只在消耗社会财富。 为了稳固地获得供养,寺院就要占有大量农田和房产,甚至绝大多数都还在放高利贷,极大的破坏了社会经济秩序。 更何况,出家人都是成年人,自己在寺院享福,那么孩子、父母谁来养? 一个国家十分之一的人天经地义地不劳而获,势必大大影响国家经济发展。由于佛教还要戒色,几百万人出家还会严重影响人口增长。 在那个年代,人口是国力的一项重要指标。 难怪一说到僧尼,宇文邕的脾气就会上来。因为如果禁佛了,他就能腾出一只手来跟高洋掰手腕了。至于现在,他还是个弟弟。 “朕困了,爱卿退下吧。”宇文邕毫不客气的说道。 第645章 会呼吸的痛(上) 《洛阳伽蓝记》中说:“河东人刘白堕善酿,六月罂贮酒,暴于日中动一旬。其酒不动,饮之沉醉,而经月不醒。朝贵相飨,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日“鹤觞”。 永熙中,青州刺史毛鸿宾斋酒之番路,逢盗贼,饮之即醉,皆被擒。时游侠语日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这里既介绍了白堕春醪的制法和特点,也介绍了它的神奇功力。 是够味道的高度酒! 此刻在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内,高伯逸尝了尝所谓的“鹤觞”,然后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古人也太夸张了,这酒最多就二十几度的样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洛阳伽蓝记》简称《伽蓝记》,是中国古代佛教史籍。 东魏迁都邺城十余年后,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追记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感慨历史变迁,于是写了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笔记。 该书成于公元547年,很不凑巧的是,由于作者已经去世,而高洋就很喜欢这本书,所以它现在就静静的躺在对方的御书房的书架上。 作为酒鬼的高洋,对书中描写的白堕春醪极为神往,今日总算弄到了一点点,明日即将开拔去泰山,他现在终于忍不住要大肆痛饮一番。 此处是李祖娥的寝宫,然而正主却不知所踪,高伯逸在担心之余,又不方便开口询问。 “不必紧张,皇后已经出家了,不在玳瑁楼。起居注不会写你淫乱宫廷的。” 看到高伯逸似乎有些看不上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美酒,高洋有些伤感的说道。 “陛下,皇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出家呢?”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此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高洋一大步跨过来,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喷着酒气低沉吼道:“皇后为什么会出家,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你在这里给朕装糊涂! 她是在恨朕不能给儿子报仇! 那些人居然敢杀朕的太子!他们凭什么敢杀太子! 朕的儿子,只能自己杀,他们问过朕没有! 他们在向朕示威!他们觉得有恃无恐! 今日朕忍了,难保他们将来不会得寸进尺!朕把神策军交给你了,你要好好训练,神策军要是废了,朕就要变傀儡了,你懂不懂!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早几个月回来!要是那些人看到朕的神策军如此英武,怎敢毒害太子!这都是你的错!” 高洋发酒疯,一拳打在高伯逸胸口,似乎还不够解气,硬是对他拳打脚踢了一番才停手。 很久之后,高洋坐在地上直喘气,而高伯逸则是弯下腰拱手行礼,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弹。 “回去休息吧,此次泰山封禅,不要出什么岔子知道吗?”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懒得起身送高伯逸离开。 “陛下请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有个屁用,快滚吧!明日点卯若是迟了,朕斩你狗头。” 高洋笑骂道,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临走之前,高伯逸恭敬行了一礼道:“只要微臣在一天,神策军就稳若泰山,这齐国就无人敢捋陛下虎威。” “天下强军,莫过于六镇鲜卑。晋阳鲜卑军户,几乎人人尚武。神策军虽强,只能说保邺城不失罢了。 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朕乏了,你滚吧,明日直接去神策军大营点卯!” 看到高洋面露疲态,高伯逸拱手告辞,心中惊起巨大波澜。 今夜他知道了很多信息量极大的事情。 首先,高洋对于高殷之死耿耿于怀,不出那口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次,皇后李祖娥现在自暴自弃了,高潜很有可能没办法登上皇位,高隆基要上位了! 这对于高伯逸来说是一个非常差的消息。 最后一点便是,高洋的身体,似乎已然不行了。从面色看,极有可能是肝脏出了问题。 人体的肝脏就跟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男人们一样。 平日里不出什么毛病,然而一旦出事,那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高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点必须要说,便是此人才是真正将高伯逸提拔到高位的“伯乐”! 没有高洋,高伯逸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连第一步都走不出。 高伯逸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然而时间尚短,羽翼未丰。神策军现在也是潜龙在渊,绝不能拿出来浪。 一旦高洋驾崩,以娄昭君为首的六镇鲜卑,绝对会发难。至于后面谁能问鼎齐国,只能说……扑朔迷离,取决于各方斗法的发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国绝对会元气大伤,然后高伯逸之前的布局,也会大受影响!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出皇宫,今夜高伯逸没有坐犊车,而是跟竹竿两人轻车简从的来皇宫见高洋。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离开皇宫没几步路,身边的竹竿突然站住不动,沉声说道:“什么人躲在那里,再不出来,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片刻之后,街边一棵桃树后面走出来一位宫装妇人,很有些面生,不过步伐沉稳,像是练家子出身。 “襄阳王殿下,玳瑁楼里的故人有请。”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说话中气十足,不似女子。 “去哪里?”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请殿下去天平寺礼佛,到时自然知晓。”那妇人不卑不亢说道。 高伯逸现在可不是襄阳王,而是安阳王!但对方这么说,又点名是玳瑁楼,其实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请带路吧!” 这位妇人带着高伯逸弯弯绕绕的来到一间废弃的宅院,在里面换好了早已准备好的僧袍,三人一同出了邺南城城门。 今日是神策军值守南城,自然不会有人去寻高伯逸的晦气。 心怀忐忑来到天平寺,那宫装妇人便不进去,而是在门口对高伯逸说道:“殿下一人进去吧,你应该知道在什么地方。” 说完隐隐拦住竹竿的去路,不让他跟上去。 高伯逸微微点头,大步进了寺庙门。 来到最里面那间禅房门前,他看到里面点着蜡烛,透出微微的火光。 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禅房的坐垫上,面容绝美而且轻减许多,甚至显得有些消瘦的李祖娥,双目锐利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当对方轻轻关上门之后,穿着黑色尼姑袍的李祖娥才冷冷问道:“高伯逸,我儿高殷是不是你杀的?” 第646章 会呼吸的痛(下) 此刻的李祖娥,完全不见长子丧命后的悲痛,亦是没有往日身上带着的那种雍容与柔媚。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然后从坐垫上站起身,慢慢的走了过来。 她几乎比高伯逸矮了大半个头,然而当走到面前时,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高某人都觉得压力山大! 李祖娥当了多年王妃和皇后,那种气魄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似乎娄昭君附体一般,呈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武。^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对我说谎!” 李祖娥昂着头,用清脆的声音低声喝道,丝毫不见往日的平静与软弱。 上次也是在这间厢房里,她在高伯逸身下婉转承欢,而今日她却成了一只雌豹,果决而冷静。 或者说,她几乎已经失去一切,所以反而能看清形势,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高殷是你长子,我就算再怎么禽兽不如,又如何会去杀潜儿的哥哥。再说我刚刚入邺城,太子当日就被毒杀,我得是神仙才能谋划这样的事情吧? 我要是有这本事好了,可惜现在邺城还不是我高伯逸说了算啊!” 看着李祖娥美丽的大眼睛,高伯逸无奈叹息了一声。 高殷之死确实与他无关,虽然他事后知道了张晏之和灰鼠两人,在里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即使是这样,他们二人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然而就算报了,高殷估计也难逃一劫! 薛丰洛几乎是和刘桃之一样的霸府老人,平日里忠心耿耿,就连高洋的饮食也是他负责的,谁能想到他背叛了呢? 而且此人背叛也不是被谁收买,只是因为他忠心的对象,是娄昭君而不是高洋罢了。 所以说这事不好说谁对谁错,每个人立场不一样。就好比说如果谁都不能说服谁,那就只能肉体上消灭你。 如此而已。 看到李祖娥已经信了八分,高伯逸又柔声说道:“此事是段家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让段妃上位。你现在很危险,这样下去,等高洋从泰山回来,你就会被废后的。 你希望段妃上位,她儿子高隆基做太子么?” 刚才李祖娥还是英武不凡的样子,此刻一下子就如同泄了气的脾气一般,无力的跪坐到软垫上,双手捂住面颊,然后开始无声抽泣起来。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家里也不管我了,我现在只有潜儿,还有你。我知道高殷不是你杀的,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你跟他们一样。 我原本打算如果你说高殷是你杀的,我就自尽,免得受辱于你。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活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要是回的早一点,是不是我儿就不会死了呢!” 唉,其实你真的高看我了。杀高殷,我真是布不了这个局啊,我在宫里除了杨约以外,就没有自己人了,你让我怎么搞事情呢? 高伯逸深深一叹,跪坐在地上,将李祖娥紧紧的抱在怀里。 对方先是身体紧紧绷住,随即又软下来,柔弱无骨一般的趴在他怀里呜咽着。 高伯逸轻轻拍打着对方笔挺的后背,心中没有一点猥亵的念头。 这一位实在是太惨了点,两个儿子居然都死在政治斗争之中,何其悲哀。 不过晋阳鲜卑勋贵们处心积虑,就算高殷不被毒死,难保他能活到登基继位。君不见历史上高殷继位之后,还不是被人拉下马,然后像是羔羊一样被宰了?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的。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你现在真的不能退让了,你一退让,那些贱人就会哈哈大笑,得了便宜还笑你蠢。 此番高洋会去泰山封禅,潜儿和高隆基二选其一作为太子。我的目的就是务必要让潜儿成为太子,不惜任何手段。 你也不要气馁,高洋对你有愧疚,只要你不自暴自弃,他是绝对不会废后的。我们两人一起把潜儿扶上那个位子上去! 以后,待我大权在握,有的是机会报仇!你要亲自动手都可以!” 高伯逸咬着李祖娥的耳朵,低沉的在她耳边说了这番话,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引诱人心堕落。 趴在他身上的李祖娥,那黯然的眼睛一下子迸发了无与伦比的光彩,瞬间又归于平静,可惜高伯逸并没有看见。 “我知道了。” 李祖娥轻轻的说了这四个字,随即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两人静静的拥抱在一起。 很久以后,蜡烛烧完了,禅房里漆黑一片,两人却依旧抱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忽然,李祖娥推开高伯逸,随即吻上了他的唇,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身体的语言已经表达了一切。 她很苦,她需要温暖,她甚至……还很需要男人的抚慰。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李祖娥像是被人带到天上,又狠狠从上面落下来。 她疯狂的放纵着,发泄着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戾气,还有对现实的悲愤与无奈。 她彻底的迷失了,彻底忘记了她是个皇后,应该母仪天下作为表率。 在意识消散,即将变成“野兽”前的那一刻,李祖娥脑子里出现一个清晰的念头。 你们夺走我的一切,假以时日,我一定要亲手夺回来,并且百倍奉还! 当意志决定行为开始放纵时,一切就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开始更加迎合高伯逸,浑然不觉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厚颜无耻。 …… 天麻麻亮,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腰肢,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天平寺。呵呵,幸亏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这两年来他已经把寺庙里的和尚全换成了亲信。 不然自己多次跟李祖娥在这里欢好,估计流言早就满天飞了。 “主公,现在是去军营么?行李杨素已经全部打点好了。” 竹竿看着高伯逸的眼神有点古怪,不过什么也没说。 “嗯,直接去神策军大营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今夜他跟李祖娥在这里覆雨翻云,谁都不能说。一旦让高洋知道……其实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现在的格局已经形成,大家都是高洋棋盘里的棋子,而李祖娥属于弃子,没什么卵用的。高洋不会因为老婆出轨而毁掉这个局。 当然,自己没事,不代表李祖娥没事。 这一系列的事情想想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伯逸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一条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第647章 又拉又打(上) “大都督!”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高伯逸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其余的人,自张彪以下,全部都到齐了。几乎人人都是摩拳擦掌。 果然,现在这支军队,还只能算是高洋的军队,不能完全算他高伯逸的军队啊! 心中轻叹一声,高伯逸其实很明白,以高洋的威望和权力,只要他在,自己就要老老实实当个忠心的臣子。 如果高洋能活二十年,那自己就要老老实实的臣服二十年,没有第二个选择。 当然,世间没有如果。 “此番虽然不是出征,只是护驾随行,但你们要当做实战来看待。军法执行,不讲情面。除我以外,其余将领犯了军法,都要依法严办,不得徇私!”首发 高伯逸冷着脸说道。 为什么说除了他以外呢? 因为能处置神策军头目的人,只有高洋而已,这个权力当然不能放到军法里面,不然高洋会很有想法的。 细柳营的事情,还不够明显么? “喏!” 众将都是拱手行礼领命,在这个关键时刻,谁也不会拿自家的前途开玩笑。 “杨素!” “在!” “你依旧为行军长史,众将士有军功或是受罚,都要一一记录在册!” “喏!” 高伯逸依然是在重用杨素,其中原因,不足与外人道也。 不过这厮也确实争气,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神策军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其余的人都散了吧。此次行军大半走水路,沿途也有水次仓。刚刚秋收,估计水次仓里面都堆满了军粮。一路轻车简从,箱车什么的一律不准携带。” 高伯逸的第一道军令,就是放弃辎重,不由得让众将有些吃惊。 就算是古代冷兵器战争,也是在打后勤和打装备,不带辎重,神策军等于是没有牙齿的老虎啊! 其实这正是高伯逸想做的事情。 他就是想故意露个破绽,万一有些人不开眼路上打算伏击神策军这个可能性基本为0,但也不能排除,那么,就正好告诉那些人,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等众将都散去之后,高伯逸将杨素叫到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上次大清洗,说不定还有些漏网之鱼。 此番行军在外,这些人如果要行动,很容易露出破绽。你都盯着一点,还是那句话,在军法的条款范围内,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一个。” 这真是做大事的人呐! 杨素恭敬说道:“主公请放心,在下必定时刻不会懈怠。” “去吧,我让竹竿贴身保护你。” “那主公你怎么办?”杨素有些担忧的问道,要知道,这一次娄昭君也在行军的队伍里面。她身边也是有一些亲信保护的。 “我跟皇帝在一起,难道军中谁还打得过康虎儿?” 高伯逸不屑说道。 高洋如此敏感的人物,这次自然是跟他越近越好。一来,降低对方对自己的戒心,二来,这也是一种开诚布公。 不然一旦你不在他视野中,高洋就会想,你会不会是联合了什么人,到时候跟我来一出兵变呢? 大军里人这么多,你是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安排刺客谋害我呢? 那样就坏菜了。 不一会,高洋的马车来了,这位皇帝躺在里面昏昏沉沉的,像一条还没晒干的咸鱼。 “爱卿自行其是,朕信得过你。” 高洋软绵绵的对着高伯逸说了一句,便靠在宽大的马车里假寐。 看样子是宿醉未醒。 高伯逸盖上马车的幕帘,心中五味杂陈,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永远的埋在心中。 高洋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啊,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没太多人看出来,只是因为他比较善于掩饰。 但纸包不住火,恐怕也是有鉴于此,所以高洋才会这么着急的要去泰山封禅吧?毕竟,身体不行了,就要好好的想想身后事怎么样。 …… “朕亲政时日尚短,跟爱卿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来,坐到朕对面吧。” 御书房里,宇文邕走上前去,拉着胖乎乎的长孙兕,让其坐到对面的软垫上。 这让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长孙兕受宠若惊。 两人对坐之后,宇文邕轻咳一声,试探性的问道:“爱卿,你愿不愿意替朕走一趟陈国?” 陈国? 长孙兕一愣。 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孺,自然是知道,自从荆襄丢失以后,北周与南陈就基本不接壤了。如果要去,需要绕很远的路到广州,再去建康! 当然,理论上是可以,实际上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恐怕还是悄悄潜入齐国,然后从两淮之地入境南陈。 没有别的选择了。 “微臣可否问问,两国现在并不接壤,那么微臣到了建康,要怎么跟对方说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谢意?” 长孙兕的意思很明白,手头没有筹码,你说个鸡儿啊! 难道学北极熊穿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南极,然后敲企鹅的门,说:我想跟你玩。 结果人家企鹅说:但是我不想跟你玩。 于是北极熊又穿越大半个地球回去了。 “并未有什么事,只是想让爱卿去那边说一下,两国永结盟好,今后若是陈国有难,我大周绝不袖手旁观。” 宇文邕侃侃而谈道,那说法,像是去长安郊外散个步,而不是跨越北齐国境千里去出使陈国。 长孙兕有些惊讶的看了宇文邕几秒,心中暗暗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不是想整死自己。 按说也没必要啊? 难道是对方人生阅历有限,不知道去朋友家里上门要带礼物的道理? 一时间长孙兕陷入两难之中,最后他才硬着头皮说道:“国与国之间,诚意很是重要。微臣空口白牙说那些东西,只怕对方并不会相信。 陛下以为如何?” 长孙兕是涵养好,没有骂街,不然就要直接告老还乡,或者学窦毅的,将官服脱下来扔地上发飙。 “朕当然不会让爱卿空着手去。陈霸先虎狼之辈,又是背信弃义篡位,岂会相信空口无凭的保证? 不过他儿子陈昌和他侄子陈顼现在都在长安。不如先让陈顼跟爱卿一起去建康。陈霸先看到侄子回来了,应该会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对吧。” 宇文邕微笑着说道。 长孙兕长出一口气,这一趟辛苦是辛苦了点,好歹不算是皇帝故意在整他。 “如此也好,那让微臣回家安顿下家小,明日就启程吧。” 第648章 又拉又打(中) “陛下智勇兼备,思虑周全,只是……太心急了点。陈国这种鱼腩,理他作甚?” 挺着大肚走在长安的主干道上,长孙兕长叹一声。做臣子的就是这样,能跟君主讨价还价的,那都是权臣。很显然,他并不处于这个行列。 此番出使南陈,绝对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首先,正常渠道那是没有的,各地的驿馆也是用不上的,只能混进关中前往洛阳的商队里面,还不能被人发现。风餐露宿什么的,都只是洒洒水,能不能平安到达南陈都是两说。 其次,此番在北齐的路程很长很长,不能完全潜伏在去的商队里面,那样绝对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些从关中来的商队,都是北齐官府的重点盘查对象。 需要到时候换个可以用来隐藏的商队,甚至是货船。 最后,这次带着个人质,也就是陈霸先的侄子陈顼,也是个麻烦事。这厮万一路上不听话跑路了怎么办?就算不跑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总之就是太难了。 长孙兕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也就这样了。现在的皇帝宇文邕锐意进取,喜欢提拔新人作为亲信,像他这样的老臣子,说实话机会并不太多。 朝中文臣里杨坚最受宠,而且年纪比自己小得多,完全可以把自己熬死,往这方面发展根本机会不大。 至于武将这块,比自己能打的一茬一茬,数都数不过来,你要怎么弄?三四十岁的跟人家二十岁的同场竞技? 人生如白驹过隙,跑到现在不容易,却又更难前进一步。 自己不出意外熬到退休,混个刺史,死在任上,再弄个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就可以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人生也还有希望! 所谓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尤其是三子鹅王,最是了得,将来定然会出将入相的。 每天随便上个班,下班回家指导几个儿子读书学武,这不是很好么?去个什么鬼南陈,能捞到什么好处? 唉声叹气的回到家,来到府邸的后院,就看到七八岁的鹅王,拿着一张软趴趴的弓在射箭靶,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 射完三箭以后,小家伙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回家,将弓随手扔在地上,兴奋的跑过来说道:“爹,您今日下值还真是很早啊!是陛下有公干让你去么?” 嗯? 如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样问自己,那不算稀奇。但自己这个三儿子才七岁多不到八岁,就能从自己早回家推断出有公干。 这就很不简单了! 一时间长孙兕有点想试探下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嗯,是这样的。那你倒是猜猜看,为父到底是接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胖乎乎的长孙兕眯着眼睛问道。 “父亲为官勤勉,从不会早退。今日还未过午时就回来,定然是辞官或是接了差事。” “父亲穿着官服,现在还未脱下,面上虽有郁色,却并未愁苦,显然不是辞官不做。” “那么既然这个差事需要早些回家,定然是要安顿好家中事务,所以孩儿猜测应该是要出远门。” “出远门一般是到外地赴任或者带兵出征。父亲一直想当刺史,外放为刺史的话,此刻早已喜笑颜开。 而带兵出征,并非父亲强项。” “既然又不是出征,又不是到外地赴任,父亲又是京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父亲要出使他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去齐国,父亲反而稳若泰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怕,这次去,是去南边的陈国。父亲担心途经齐国的时候,被对方截杀嫁祸!父亲,孩儿猜得可对?” 长孙兕看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吓了一大跳! 若不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真是怀疑自己儿子是妖怪变的。 他从头到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瘦了,高了,嗯,还帅了,不过依然是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今日感觉像是被人换脑了呢? “父亲怎么了?孩儿说错了么?” 鹅王疑惑不解的问道。 “呃,并没有,父亲确实是要出使陈国。这一去估计大半年,没办法督促你读书习武,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父亲,儿子读书习武,一直都是按自己的意思来,何曾被您督促过?” 这话问得长孙兕一时间有些语塞! 虽然这是事实,他这个儿子确实从小就很有主见,但这么说出来打脸,自己也太没面子了吧? 长孙兕家风宽松,平日里并不以严父姿态出现,若不是儿子长孙晟争气,估计早就养成浪子了。 “哼,待我从陈国回来,定然会考校你的课业。还有,不,那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看的! 你现在应该多识字,读论语,懂吗?” “父亲,您要是说这样的话,那是肯定没办法从陈国回来,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像什么这一趟回来请你喝酒,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成亲之类的话,都不能说。” 七岁多的长孙晟很认真的说道。 你他喵的从哪里学到的歪理啊! 一听儿子说自己回不来了,长孙兕就肝火直往上升,随即又感觉有些颓丧。 算了,这儿子打了也没用,现在打已经晚了,应该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打的。 长孙兕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他不是叹儿子不争气,而是叹息自己已经老了,居然连七岁的儿子都压不住了,做人可真是够失败的。 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儿子长孙晟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现在练这软弓就行了,那些三石大弓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用的。” 长孙兕没好气的说道。昨天儿子说练的弓太软,不够劲不过瘾,要用三石大弓。 “弓乃身外之物,儿子要那玩意作甚。都说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父亲此番去陈国,陛下可没说不能带家小吧? 儿子才七岁,带着也不显眼,不如,父亲带着儿子一起如何?” 呃,要跟着一起去? “这事我不能答应你。要知道,此番出行极度危险,弄不好就会成为齐国的阶下囚,甚至……客死他乡。我死也就罢了,怎能拖着你一起死?” 长孙兕正色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年少,一步落后则步步落后。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随时都可能死,要是担心这些,不如早些回家务农好了。”あ 长孙晟淡然说道,虽然年少,但气势逼人! 第649章 又拉又打(下) 晚饭后,长孙兕将儿子长孙晟叫到书房里。 经过一下午的软磨硬泡,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儿子的要求,这次,带着对方一起去南陈看看,只当是增长见识。 怎么说呢,就算是敌国,也很少有拿七岁孩童下手的人,自己虽然危险,但长孙晟却未必是一定会死。 但这么小就让儿子好好见识一下,却是很有必要的。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就算待在长安,其实也是处于一种虚幻的平安中,自己这辈子已然无望,然而长孙晟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他不能因噎废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锁在长安这个狭小的笼子里。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你说说吧,免得你两眼一抹黑,被蒙在鼓里。” 儿子才七岁,却不能当寻常小孩看待。长孙兕将此番皇帝宇文邕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要派自己去,手里的筹码是什么,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一路上可能会有什么风险都说了。 “那个陈霸先,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陈昌,在长安?陛下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放了他?” 长孙晟没有问老爹路上会如何,而是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确实如此。如果放了陈昌,那么陈霸先将会再无顾忌。” “我听我师父说,他伏击过陈霸先一次,那次对方受了很重的箭伤。陈霸先年纪也很大了,会不会……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长孙晟问了老爹一个让他冷汗直冒的问题。 陈霸先不死,陈昌是香饽饽,不怕南陈不上钩,此番出使,就会相当顺利,至少是到了陈国以后会顺利。 然而,如果陈霸先要死了,那么此番护送的陈顼,就是一道催命符!而本来火热无比的陈昌,顿时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陈霸先如果不久以后就死,甚至现在就已经死了只是还没发丧,那么他的侄子陈蒨,就是最接近皇位的那个人。 陈蒨会不会希望少一个跟自己争位置的弟弟呢? 长孙兕有些吃不准,因为一样米养百样人,谁也不知道陈蒨的心性究竟怎么样。 也许陈蒨是个好人,重视亲情,不会这么绝。然而,自身的安危,就要完全寄托在不可靠的人性上了。 假如陈蒨心思稍微重一点,弄死陈顼只是等闲啊,顺便也能把护送他的长孙兕也弄死,栽赃到北齐身上! 这他喵的真是x了狗了! 一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长孙兕顿时头大。 “父亲,可不可以不去?” “大概……是不行的吧。”长孙兕心有戚戚的说道。 “那儿子跟父亲一路,也能帮忙出出主意。” “唉,也只有如此了。” 长孙兕已经没心情关注诡计得逞的长孙晟,他现在想的是,此番出使南陈,会不会一去不回。 …… 长孙兕和长孙晟父子,带着二十七八岁的陈顼上路了,在长安城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澜,犹如大海失去一滴水。 然而不甘寂寞的宇文邕又搞出了骚操作。 招贤令! 不过并非是普通的招贤令,而是专门针对和尚的招贤令! 没有看错,白纸黑字上写了,就是从尚未还俗的僧人里面,招募贤才。一经录用,就会进入朝廷的正式编制,京官还外地官都有,职位众多!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只要被选中,那么,就必须还俗,并且永远都不能再进寺庙出家。一旦被发现辞官后再次出家,那么,将会被逮捕,并接受法律的制裁。 此令一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知道宇文邕看佛教不顺眼,而且是一直是在想办法限制佛寺的发展。 为什么他还要从僧人里面招募政府官员呢?这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 长安郊外的一处破败寺庙门前,有个小和尚在一丝不苟的扫落叶。突然,他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带着一队禁军宿卫,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在下杨坚,请问惠远大师在这里么?” “师父一早就出去化缘了,现在还未归来,不知道施主有何事?” 小和尚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在下进寺里等大师回来可好?” 听到这人如此客气,似乎不像是来找茬的,小和尚点点头,打开寺庙大门,让杨坚一个人进去。那一队禁军宿卫,很识趣的守在门口。 杨坚在一间禅房里等了许久,最后直到黄昏时分,惠远大师却也没有回来。 就算他性子再好,此刻也是安耐不住。杨坚走到佛堂里,找到寺庙住持问道:“惠远大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贫僧也是不知,惠远大师只是在这里挂单的。小庙难留大神,惠远大师平日里做什么,贫僧等人都是不过问的。” 凭借惠远大师得道高僧的身份和学识,去长安最好的寺庙修行不在话下,虽然他顶撞过宇文邕,还跟对方有过一番辩论,但傻子都知道,皇帝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尤其是宇文邕爱惜羽毛,杀惠远除了能出一口恶气以外,还有什么好处呢? “罢了,惠远大师今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在下改日再来吧,多有打扰了。” 杨坚轻叹一声,对着寺庙住持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他自负才能不逊任何人,自出道以来,办事也是无往而不利,没想到居然拿一个老和尚没办法。 没想到他刚刚走到门口,一个中年尚朝着他走来,微微躬身行礼道:“贫僧惠远,施主有何指教?” 终于把你给等来了啊! 杨坚稍微松了口气。 “在下确实有事,不如去禅房一叙?” “施主里面请。” 惠远微微皱眉,最近的风声他也听到了,杨坚为什么而来,他心里明白得很。 果不其然,到了禅房,杨坚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希望大师能还俗,然后为周国的苍生做点事情。” 所谓的“做点事情”,其实也就是当官啦。当然,杨坚乃是人精,让对方还俗当官,说那么直接不是在打脸么? 他这么委婉的说,一般人还真是不好拒绝。 可惜惠远大师并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个虔诚,甚至是有点顽固的和尚。 “贫僧何德何能,施主请回吧,贫僧是不会还俗的。” 惠远大师坚定的说道,根本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大师,你若是出仕,多少还能为佛门做点事情。若是你都不站出来,周国佛寺禁绝,只是迟早而已。大师智慧非常人所及,难道看不出现在陛下是在先拉后打么?” 杨坚恳切说道。 第650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还俗,然后去当官? 对于宇文邕的意志,惠远大师既不会惧怕,亦不会苟同。 “佛门乃是清静之地,但佛门一直以来也在藏污纳垢,这也是事实。并非每个僧人都如惠远大师一般,在下所言,大师是否认同?” 寺庙里的那些事,就算杨坚不说,惠远大师心里也是跟明镜一般。佛门的风气败坏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应该说在北魏末年,就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当时洛阳周边的民居,有三分之一被佛寺侵占,至于其他作奸犯科的也别多说了,反正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不虚。” 惠远大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杨坚的说法。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是惠远大师都不在了,那么,谁又来帮佛祖宣扬真正的佛法呢?” 杨坚死死的咬着“真正的”三个字,让惠远大师若有所悟。 “那施主的意思是?” “陛下想组建佛学院,邀请得道高僧专门来精研佛法。至于外面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佛寺,就没必要存在了。 惠远大师,你觉得,应该是去里面尽一份力,还是找个乡野的淫祠弘扬我佛呢?” 杨坚软中带硬的说道,言语中的威胁警告,已经无需多说。 “贫僧明白了,明日就入宫面见陛下,这样可好?” “不,大师最好现在就跟着在下走。陛下性子急,未必能等到明日。” 杨坚一步也不退让。既然已经打开了缺口,断然没有让鸭子飞了的道理。 “如此也好,施主请带路吧。” 惠远大师倒也光棍,直接站起身对着杨坚躬身行礼。 哼,不枉费我花了一天时间等你! 杨坚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带着和煦的微笑,大步的走出破败的寺院。 …… 一个重大消息在长安爆炸开来,皇帝宇文邕下令组建“达摩院”,邀请全国的得道高僧前往,专门负责研习佛家精义,并组织辩论。 是宇文邕改变了禁佛的政策么? 不,恰恰相反,周国的佛寺,正迎来灭顶之灾! 惠远大师进入“达摩院”三天之后,宇文邕亲自颁布政令: 即日起,周国全国范围内禁佛寺。一个月的时间以内,周国境内所有的佛寺,全部都要变成农田和屋舍。 所有的僧人,都要还俗为民,并参与均田。 一个成年和尚,领三十亩露田,所有的尼姑,也都要还俗,并且适龄的妇女,要强行出嫁给光棍! 优先满足府兵中的单身汉! 一个月之后,若是被人举报说哪里有佛寺,那么举报之人可以得到佛寺十分之一的财产! 此令一出,激起了长安各大寺庙的激烈反抗! 无数僧人涌上街头,然后到长安西城的皇宫门口静坐。至于他们是怎么进入西城的,只能说有些同情佛寺的人放水呗。 然而对于这些举动,宇文邕早有准备! 他当着这些和尚的面,派宿卫将前段时间官府抓捕的那些作奸犯科的和尚,集中起来砍头! 滚滚人头之下,这些僧人果然还是屈服了。为什么呢,因为达摩院已经把这些人里面领头的一些人集中圈进起来了。 名为精研佛法,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软禁。 宇文邕采用杨坚之策,将长安及周边的和尚共计十万人集中起来,在郊外大规模屯田。 白天干农活,晚上,允许他们交流佛法。农闲的时候,参加军事训练。 除此以外,宇文邕还大肆将自己身边的亲信安插其中,模仿当年曹操的青州军,半农半军,集中居住,集中训练! 在宇文邕的身体力行之下,周国掀起了一股“拆佛旋风”。官府并没有阻止你宣扬佛法,但是,佛像是不能留的,佛寺是不能建的,僧人是不能有的。 杨坚将禁佛寺的运动,纳入到政绩考核里面。谁拆的佛寺更多,谁“劝服”的还俗僧人最多,那么谁的政绩就最好,就会受到提拔! 相反,那些包庇佛寺,匿藏僧侣的人,无论官当得多大,在当地多么有地位和势力,都会被拿下,送到长安来审问。 宇文邕这一手软的,一手硬的,真是让周国的佛门势力欲仙欲死! 一边提拔优秀的和尚还俗当官,一边将“顽固派”圈进起来做研究,一边劝服普通的僧人还俗。这些组合拳打下去,势力庞大的佛寺,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间,大量人口充实到周国日常的社会生活当中,周国的民间风气为之一振! 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 宽大的犊车里坐着的是娄昭君,对面两个乳娘,管着两个孩子。这位老太太,闭眼假寐不说话。而身边的杨约,则是端坐着,如同石像一般,定力十足。 “太后,陛下来请安来了。” 犊车外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娄昭君睁开有点浑浊的眼睛,对杨约说道:“去跟陛下说,哀家乏了,让他自己忙自己的去吧。对了,这是到哪里了?” “回太后,快到枋城了。” 枋城原名枋头,始得名于汉末。 《水经注·淇水》曰:“建安九年,在淇河口下大枋木以成堰,遏淇水东入白沟以通漕运”。 现在当地有个枋头村,地处枋堰东头,因名枋头。 当地人曾在淇河干涸时,于河底见到过枋堰基础,巨大长方形青石垒砌,有榫头连接,非常坚固。 以前的枋头,其实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村落,三国时期才在史书上惊鸿一瞥。 到东晋后赵时期,因羌族首领、龙骧将军蒲洪的驻守而名声大振,频见史册。 先是蒲洪以枋头为根据地、大本营,筑城兴建。后蒲洪在枋城建国称王,兴建宫室,枋城实际成为国都。 虽然不到一年,前秦便移师关中,建都长安,但枋头城却从此成为军事重镇和地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太和五年,前秦苻坚破邺灭燕,还军长安时路经枋头城,宴请父老,于枋头城建立永昌县,后改名昌水县。 东魏时,汲郡治所从卫县迁到枋头城。也就是大军现在行进到的地方。 到了枋头,陆路基本上走完了,剩下的就是一路走水到齐州了。大军肯定会在枋头驻扎一两天,准备一下行军的船只及所需的必要物品。 “罢了,你去吧。可以暗示一下,哀家谁也不想见,让陛下不要再来了。” 娄昭君有些厌恶的说道。 第651章 枋头煮酒 娄昭君几个儿子里面,她最不喜欢的,毫无疑问就是高洋,这是在正史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 说来也奇怪,高欢的嫡子里面,大帅哥高澄就不说了,那是14岁就能勾引后妈郑大车的牛逼人物。就是高演,高湛,史书记载也多半是“仪表瑰杰,风度高爽”一类的词。 不用说,跟老爹高欢年轻时一个鸟样,天生就有勾搭女人的本钱。 唯独高洋,不仅黑,而且还有严重的皮肤病。娄昭君看不惯这个儿子,那是必然的。不过这应该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有些完美继承父母最弱基因的儿子,也没见被遗弃啊,还不是被宠着当宝? 娄昭君不喜欢高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儿子太有本事,已经动摇了六镇鲜卑统治东魏北齐的格局。 高洋取代元氏,建立北齐的这些年,无论是在政治方面,还是在经济方面,六镇鲜卑勋贵,实际上都是处于一种被打压的状态。 而且没有享受到改革的红利。 尤其是这两年,善于经营的河北世家们,在齐国的经济改革当中,获得了不少红利,最大的一头,便是与南陈之间的贸易往来。 陈霸先总不可能跟六镇鲜卑做生意吧?但是南边迫切要跟北边做生意,交换必须的物资,比如两淮盐之类的。 这时候,北方世家的纽带作用就显现了。 看到大量的财货被他人拿走,自己手握雄兵却一点都分不到,晋阳鲜卑那帮人的失落,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感,自然而然的就传导到娄昭君这边。 这才是她不喜欢高洋的最主要原因。 作为人精的高洋,自然也是知道这些,所以,当杨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老母脾气上来了,有些失落的对杨约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 …… 淇河上有座石桥,传言是当年蒲洪营建“王宫”时所建。此时高洋与高伯逸二人站在石桥中央,看着来往不断的小船,从石桥下的石拱里穿过,心绪颇有些感慨。 “九合,你认为朕如何?” 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问道。 “魏国先天不足,陛下建立齐国,有今日之功业,已是难能可贵,常人所不及。 陛下率军出黄龙,痛击胡酋,世间或有几人能有此成就。然而陛下修齐之法典,改官制,革新弊政,世间就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恭敬说道。 这马屁拍到了高洋的痒处。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微微点头道:“世间善于拍马者也是不计其数,朕身边就不少。比如说崔季舒,话如蜜糖,又油滑如泥鳅。 但拍马屁深得朕心之人,这齐国仅你而已。朕刚才只是想听听好话,接下来的你不必再说了。” “喏!”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高洋喜怒无常,拍这种人的马屁,还真是个技术活。起码你要知道皇帝最得意的地方是什么,不然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太后她是妇道人家,见识难免短浅。倘若有一日朕不在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知道么?好歹你也是她女婿。 若是大姐没有给你生子,朕也只当是露水姻缘,世家中祖珽之流不计其数,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你们现在已经有一子,好多事情,还是要顾及一下夫妻情分,懂么?” 高洋这话语气很软,更像是在哀求。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一个死人能做什么,态度软一点说好话只是平常心而已。 高洋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你跟渤海长公主没生孩子,我只当姐姐被狗日了,你以后爱怎么处置太后都由得你去,我也没办法管你。 但是现在你孩子都生了,好歹也是实质性的女婿身份,对待丈母娘,哪怕她有错,你也要多担待一点,懂么? 高伯逸能有今日的地位,就是借了两个女人的力,渤海长公主高彾就是其一。没有这个女人,高伯逸手里是不会有禁军兵权的。 高洋与其说是在警告,倒不如说是在规劝高伯逸做人不可忘本。 正在这时,康虎儿端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过来了。 “来,陪朕喝一杯。” 高洋倒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高伯逸也喝了一杯,味道很淡,这种酒他能喝两升! 果然,高洋现在开始注意保养身体了,哪怕是喝酒,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绝不像以前一样胡来。 “当年,慕容垂在这里击败了晋国的常胜将军桓温,然后最后竟然落得国破家亡,不得不依附于苻坚,真是让人唏嘘感慨。” 高洋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英雄末路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微臣倒是觉得,陛下更像是桓温。满朝的人都是醉了,唯独陛下一个人是醒着的。一如当年的桓温一样。 晋国君臣醉生梦死,若是没有桓温在前面顶着,这些人多半已然成为阶下之囚。” “朕可没有加九锡,朕是直接上位了,哪里像桓温一样犹犹豫豫的,最后被谢安这老匹夫用缓兵之计拖死。 你这话说得不对哦。” 高洋意味深长的瞥了高伯逸一眼。 “微臣失言,惶恐。” 高伯逸嘴上说惶恐,实际上一点也不惶恐,高洋的心情正好着呢。 “九合啊,朕跟你直接说了吧。朕打算在高潜和高隆基二人之中,选一人为太子,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高洋淡然问道。 来了! “陛下,有传言称,高隆基乃段妃与唐邕之子,微臣不敢乱言。”高伯逸拱手说道。 你这还叫不敢乱言? 康虎儿端着木盘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现在走好像来不及了。 “呵,还有人说高潜是你与皇后生的呢,朕如果连这种谣言都信,那也干脆别当天子了。” 高洋满不在乎的说道,似乎根本不把高伯逸刚才说的“劲爆新闻”当回事。这或许也是赵彦深始终不把宫廷秘闻跟高洋说的原因吧。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没用,还会引起当事人的报复。 “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微臣岂可对这样的事情指手画脚?” “哼,不想说就算了。” 高洋冷哼一声,甩甩衣袖就走了,留高伯逸一人在风中凌乱。 第652章 莫伸手,伸手必被斩 枋城的县衙,利用了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大片的空地荒芜着,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它往日的辉煌。 哪怕这辉煌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当年氐族汉化极深,长期与汉人杂居,说汉话,服饰与饮食也与汉人较为接近。唯独有一点极为不同,那便是他们特别善于营建板房! 建筑风格与汉人差别极大,甚至比鲜卑人跟汉人的建筑差别还大。 这座所谓的王宫,也带着浓厚的氐族色彩,乃是用板房建起来的。如今年久失修,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似乎在诉说着当年苻家的辉煌和落魄。 一个县衙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城,中枢不拨款,地方上哪里有钱去修缮呢,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娄昭君在枋城找了个大户人家的民居住下了,不愿意跟高洋等人为伍。于是这位北齐的皇帝将行宫设在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里。 还没入夜,高伯逸就从县衙后院提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了。 “这是何物?” 高洋坐在桌案前,一边享受着祖珽的按摩推拿,一边眯着眼睛问道。 “鱼鲊而已,知道陛下会来,微臣五日以前,已经安排这边的厨子准备了。” 什么是鲊呢? 这可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啊! 古代没有冰箱,而且还有点很要命,那便是盐也不是很够。如果有肉食,要怎么处理呢? 似乎中国人也不是一年四季吃咸鱼什么的吧。 于是“鲊”这种东西就应运而生了。 鲊是用发酵的淀粉,保存鱼肉和蔬菜的一种统称。就是靠着微生物水解淀粉,产生对人体无害的乳酸等物,来保存动物性蛋白。 当乳酸菌消耗淀粉发酵以后,乳酸浓度会变得很大,杀死所有微生物,就起到了防腐的作用。听起来有点类似于的酸菜,但绝不等同于酸菜,倒是跟粉蒸肉什么的有点像。 鱼鲊这种东西,需要将鱼肉切好成片状,对鱼肉的肥瘦,厚度,都有严格要求。 然后表面裹上淀粉类的东西,比如说蒸得半熟的粳米,加入秘制的酱料,香醇的米酒等物,放置五天以上。也有放置时间短,只有2-3天的,被称作“爆鲊”。 反正做就是这么个做法,就如同南北朝时流传极广的“蔬饭”一样,有人间极品美味,让贵族都顾不上吃肉的神作。也有贫民百姓家难以下咽的低端货色。 鲊这种东西也是如此。鲜美的鱼可以作为羹或者脍,至于其他的,都可以作为鲊。 高伯逸打开坛盖,上面全是盖着的竹叶,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 “拿去蒸熟就可以了。” 他将坛子递给康虎儿。不一会,对方就端上来三个大木盘,上面摆着一些色泽金黄,冒着热气的长条形鱼块。 高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酸爽的味道在口中爆炸开来,带着极端的刺激和香鲜! 他吃了一块,随即将筷子放下,对高伯逸和祖珽二人说道:“你们也坐下吃吧,今日朕就不请你们喝酒了。” 三人也不吃饭,将一坛鱼鲊吃完,都是十分满足。 随后祖珽对着高洋行了一礼,就悄然退下了,留下高伯逸一人。 “今日,太后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高洋沉声问道。 高伯逸作为神策军的掌控者,这次行军的队伍里面,几乎人人都是他的耳目。 “确实是有的,微臣觉得陛下,似乎有些冒险了。” “你不卖个破绽,那些人会跳出来么?不可能的!今夜,你就跟朕一起,去抓人。他们隐忍了这么久,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高洋恨恨的说道。 这几个月以来,邺城的局势恶化之快,是他始料未及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高殷,被人毒杀!晋阳鲜卑势力当中,居然有人敢先下手为强! 这一举动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布置,让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成为了一个笑话。而此番去泰山封禅,那黑手似乎如影随形,潜伏到了太后娄昭君身边。 其证据就是,太后队伍里的护卫,似乎巡夜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跟什么人接洽。为了不打草惊蛇,高伯逸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跟高洋汇报了。 所以今天当娄昭君提出不住行宫,要去民居住一宿的时候,高洋就将计就计的定下了这个计划!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微臣当初特意在神策军中选出最机警,武艺最好的百人,作为未来的斥候骨干培养,今日全都布置到位了。 此外,太后选的那间大户人家民居里,也都是邺都内务司选出来的精干,打算在枋城暗中护卫陛下的。 今日可保万无一失。” 高伯逸拍胸脯保证道。 他自己的儿子在那里,当然会舍命去保护,不计血本!如果只是为了保护高洋的一个儿子,高伯逸才不会这么上心呢! “如此甚好,那就在这里等吧。” 高洋沉着脸说道,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究竟是谁想动手。 …… 枋城的某间大宅里,杨约正和他师父祖珽一样,在给人揉捏肩膀,不过揉捏的对象是娄昭君而已。 “杨约啊,你说陛下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安分呢!唉!” 娄昭君长叹一声。高洋的上位是个意外,而之后他做的事情,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创建宿卫军和汉人勇士,让邺城成为了北齐的真正政治中心。 与六镇鲜卑势力分庭抗礼。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期望大不相同。 其实当初,还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这个裂痕的,那便是北齐立国之初,从高洋的妃嫔里面选皇后。 结果这位皇帝一口咬定选李祖娥当皇后,而不是自己推荐的段妃! 那时候多少人站在段妃这边啊,就连高伯逸这小畜生的老爹高德政,都建议立段妃为后,结果高洋硬是不听。 果然,娄昭君和高洋两人的关系就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以了。哀家乏了,你扶哀家去就寝吧,今日就不扎针灸了。等哀家睡了,你再去看看那两孩子睡了没有。” “喏,奴知道了。” 杨约恭顺的说道。 服侍娄昭君睡了以后,他来到卧房连着的另外一间厢房,两个乳娘把孩子都哄睡了,她们则是坐在床边打盹。 正在这时,杨约看到几个似乎是卫护的影子,从窗纸一晃而过。他将两个乳娘叫醒,沉声道:“抱着孩子去太后的卧房,速去!” 第653章 不知道就当没发生 杨约被吓傻了! 两个乳娘刚刚抱着熟睡的孩子进了太后的卧房,这就厢房的大门就被人踹开。白天还是护卫的几个人,今夜就变成了嗜血的恶鬼,他们手上的横刀上还沾着其他护卫的鲜血! 这几个人直接朝着他冲过来,举起刀就砍! 正在这个危急关头,弩箭瞬发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杨约不敢耽搁,一个驴打滚,狼狈翻滚进入了太后卧房的小门内,堪堪躲过这一轮箭雨。 等他从小门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躺了一地的刺客,只怕不下七八人!穿着神策军斥候军服的军士,正在挨个翻看这些尸体,搜身,那样子十分麻利。 似乎是训练有素,甚至是精于此道。 “你们是?” 杨约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下田子礼,高都督亲军里当差。我等闻讯有人要对太后不利,特来此保护太后的!” 身材魁梧的田子礼瓮声瓮气的说道,那样子一看就不好惹。 这时候,所有刺客的随身物品,都已经被搜刮出来,堆到一起。然而除了宫中禁卫所特有的一些制式物品,如腰牌一类的东西之外,这些人并没有携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连一包毒药都没有。 “切,这些人做事还真是不讲究。” 田子礼低声嘟哝了一句,那样子十分不屑,似乎是嫌弃这些刺客不够专业。 “收队,将这里看管好了,任何人不得进出,派人向陛下和高都督禀告!” 说完这些神策军的人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连地上的尸体都不收拾,显然是没有把太后放在眼里。 话说回来,神策军的人,来源并非出自晋阳鲜卑,他们确实也不需要把娄昭君当回事。只要高洋和高伯逸没死,就没人敢动他们这些人。 就好比高伯逸的手也伸不到晋阳去,是一个道理。 …… 回转到卧房,这么大的动静,娄昭君显然不可能继续睡觉。而那两个奶娘,也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旁。 倒是太后十分淡定,她看到杨约进来,沉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刺客已经被杀。不过神策军堵住了厢房大门,现在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杨约如实答道。 娄昭君闷哼一声,知道这是高伯逸在给自己脸色看,可惜她还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这次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多亏杨约是个机灵的,也多亏他不是那帮刺客的内应,不然此番要出大事。 高洋这两个儿子不是不能死,但唯独是不能死自己手里,那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约,你带着哀家的信物,去门外大门那边等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哀家就在这里等陛下来!” 娄昭君恨恨的说道,也不知道这口气要对谁出才是。关键时刻,她除了冷静外,更多是窝火。 “喏,奴这就去。” 杨约拱手就走了。 “把孩子放哀家床上,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有点奶,还有什么能耐?” 看到两个乳娘还在发抖,娄昭君轻蔑吼了她们一句。 高洋和高伯逸二人的动作很快,一炷香时间不到,他们就带着数百人将这周围团团围困,然后径直来到太后的卧房里。 至于地上躺着的那些刺客尸体,他们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母亲受惊了。” 高洋淡然说道。 “这两个都是你儿子,你带走吧,免得死在哀家这里,你还要怨恨哀家。” 娄昭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现在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高洋的苦肉计。毕竟,高洋来得也太快了点,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 当初高澄殒命之时,高洋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如同今日一样。这个儿子的心思,自己一直以来都看不透。 “母亲年纪大了,确实不方便带孩子。不如这样,朕将高潜带在身边自己照看着,高隆基还是在母亲身边吧。” 高洋平静的说道,就像是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娄昭君再叹一口气,无力摆了摆手道:“如此也好,哀家今日真的乏了,除了杨约,其他的人,都走!” “那母亲早点休息。” 高洋将高潜抱过来,虎着脸递给高伯逸道:“替朕看好孩子,出了事唯你是问。” 众人纷纷离去,很快,这里便只有娄昭君跟杨约二人了。 “过来,哀家有话问你。” 娄昭君和蔼的对着杨约招招手。 等杨约走过去,这位北齐太后,才疲态尽显,似乎刚才的闹剧,已经抽干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 “你素来机敏,哀家问你,刚才这一出,是陛下演戏给哀家看的么?” 娄昭君身边的人,也可能是高洋的亲信。娄昭君最先怀疑的,就是高洋!因为对方一直想把两个儿子要回来。 确切的说,是一定要把高潜要回来。因为高隆基的生母段妃乃是娄昭君姐姐的女儿,高洋应该还是比较放心的。 “奴不敢说。” “畅所欲言,哀家保你无事。” 娄昭君大包大揽道。 “奴觉得,这事陛下肯定事先就知道,但应该不是陛下策划的。陛下握有四海,若是真想把皇子要回来,应该多的是办法,没必要如此下作。” 杨约冷静的说道。 娄昭君欣慰的点点头道:“哀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些刺客是受谁指使的,哀家却是不想深究了,就当一切都未曾发生吧。” 她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其实有什么好猜的呢,谁是最大受益人,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次显然跟段家是没什么关系的。段家不会对段妃的儿子动手,这个是必然的。 而如果高洋这两个儿子都死于意外,那么,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二人将会是最大受益人! 其幕后主使者,必是其中之一,或者两人合谋。 以他们二人的处事风格看,更有可能做下此事的人,必是高湛无疑。 慈母多败儿,娄昭君平日里就很纵容高湛,这一次,更是偷偷的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打算追究幕后主使是谁了。 反正只要高洋不提,自己就当做不知道。 只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么高演也好,高湛也好,都是她的好儿子。 第654章 江山如此多娇 在枋城发生的刺杀,并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至少不管是娄昭君也好,高洋也好,都没有把它当回事。 不过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便是娄昭君跟随的护卫,全部被神策军缴械并集中看押,由杨素审问。而太后护卫的空缺,则全部换成了神策军的精锐斥候。 嗯,也就是高伯逸的亲信跟班。 对此,娄昭君眼不见心不烦。在高伯逸和渤海长公主没有翻脸之前,她相信这个野心勃勃的狗崽子,还不敢公开对自己怎么样。 至于私下里的小动作,现在娄昭君是在神策军大营中,如果出了什么事,所有的账都会算到高伯逸和高洋头上。 这两位现在不仅不会迫害娄昭君,反而还真担心对方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不好! 大军在枋城窝了两天之后,就坐着水军的战船,沿着黄河向东,前往东平郡的范县,在一个叫委粟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里停下来呢? 第一个,因为范县,就是后世的秦城,秦城监狱可谓是大名鼎鼎。高伯逸想到这个梗,所以想去看一看。不过这只是顺路为之。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委粟津乃是自汉代以来,黄河上重要的补给渡口。 也是北齐重要的水次仓之一。 从这里出发向东,就是济州重镇碻磝城,按道理,那里补给是不缺乏的。 碻磝城这个地方不可小视。 东晋太元九年,谢玄遣龙虎将军刘牢之驻守; 太元十一年,济北太守温祥遣子温楷驻守; 东晋义熙年间、刘宋元嘉年间,宋司空檀道济也驻守此地。 据《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至宋纪七》记载:元嘉二十七年,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军攻碻磝,宋将萧斌、太子步兵少尉沈庆之与其交战战于此。 最近的一次,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元宏还曾行幸于此。 但是,自从东晋以来,碻磝城就不断被黄河上的洪水冲毁。据史料记载,碻磝城“城西南当河水顶冲,屡筑屡毁”。 现在,济州的经济政治中心,已经转移到南面的任城了,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宁。原因无它,地势很高,不会被水淹而已。 高伯逸当初建议在任城开了东河泊司,汇聚北方物流于此地,就更没有碻磝城什么事了。 所以如果错过了委粟津,那么在到达齐州之前,不会有任何的大规模补给点了。大军亦是不会在碻磝城驻扎。 而且碻磝城不简单,委粟津更是不简单! 委粟津因处在委粟峰下而得名。为什么把这一段邙山称为委粟峰?是因为在北魏之前,委粟峰就是白鹤渡口的大货场,这个大货场粟如山积,大货场的核心地区包括今白鹤镇山底村、牛庄村、范村、四冢村、崔窑村、丕盛镇等村。 懂了吧,这里原本就是历史上的北方物流集散地,汉代的时候,采集来的粟米,就在这里装船去洛阳! “委”在古代,有“抛弃”之意。委粟,就是说把采集来的粟米丢在这里就完事了。 北齐建立以后改革物流,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水次仓。于是委粟津就成为了一个国家级别的大水次仓。也是东河泊司旗下的主要物流中转集散地之一。 这里不仅风景优美,文人墨客常来常往,而且周边水流平缓,渡口密集。 当高洋和高伯逸站在楼船的顶层,看着眼前壮阔的景色时,不由得感慨“江山如此多娇”。 委粟津的岸边,一排又一排的大板房,来来往往的渡口雇工,装船,卸货。岸边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运货的马车。 看上去比邺城的城门还要繁忙。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高伯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化为幽幽一叹。 “朕的那位弟弟,做得不错。” 高洋淡然说道。 他指的是自己的异母弟高浟。 这位王爷一直在东河泊司任职,可谓是劳苦功高。虽然他号称是贤王,两袖清风,但东河泊司这种地方,再怎么洁白,都要染成乌鸦才能出来。 估计这厮在位置上也是乐不思蜀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看转运规模就知道,东河泊司收的仓储费和关税,都是天文数字。这种要害部门,到底什么人来当头头,确实是一件让皇帝颇费脑筋的事情。 “传令下去,今日就在委粟津住下,明日装运粮草。后日启程去齐州,碻磝城就不要去了。” 高洋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交代了一句,就进了船舱。 …… 委粟津的物质条件很好,吃的用的都不缺。高伯逸早就派人打过前站,准备了一些高洋平日里都不常吃的东西。 将粳米泡上一夜,然后用石磨磨成米浆。将米浆在大铁锅内糊成极薄的米饼,上面放入蒸好的糯米,加入特制的酱料。 然后加入煮熟的豆油皮碎丁,生葱熟蒜,将米饼包裹起来,放入新摘的荷叶中,在蒸锅里蒸一炷香的时间再起锅。 不需要将米饼打开,只需剥去荷叶,拿着米卷吃就行了。 高洋从未吃过这么有荆襄特色的食物,那爽利的口感,吃起来就停不下嘴。本来他晕船就吃不下油腻的东西,高伯逸的安排,正好对他的胃口。 “九合在荆襄时间不长,倒是对那里的风俗颇为了解啊。” 高洋感慨的说道。 你别说,去一个地方,就能了解当地的风俗,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施政能力。高洋是内行人,自然知道这些门道。 正当他们吃得欢实的时候,祖珽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高洋说道:“陛下,彭城郡王送来了一封信。” 至于信上说了什么,祖珽是不知道的,他也懒得去管这些事。这厮虽然野心极大,但他现在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皇家御医罢了。 高洋摆摆手,祖珽拱手告退,随即他就将信交给高伯逸说道:“念吧,朕吃得正带劲呢。” 高伯逸拆开信,没想到极为简短。反正大概意思就是:陛下你来济州了,臣弟在任城的东河泊司脱不开身,毕竟责任重大。 所以呢,请陛下不要介意。臣弟在任城备好了酒宴,等着陛下来视察工作。 总结一下言外之意就是,大佬,你没事就不要过来玩了,我忙得很,不伺候你了。 “哈哈哈哈,朕这位弟弟脾气一向比较梗硬,他还怕朕会兴师问罪呢,信烧了吧。” 高洋不以为意的说道。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高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实在是摸透了高洋的心思。这位皇帝,还真就吃这一套。 第655章 赵郡李氏的潜藏实力(上) 神策军将士们所乘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路过了济州重镇碻磝城,其间并未停留。然后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到了离碻磝城不远的荏平县停了下来。 为什么船队要在这里停下来呢?因为这里正在修运河,所以高洋就让船队停下来看看。 一条不宽的小河两岸,浩浩荡荡的民夫们,正在挖掘河底的淤泥,企图拓宽河道。 下了船,高洋一行人来到东岸,他指着挑土的民夫问道:“九合,这是在做什么,朕为什么不知道?” 作为北齐的皇帝,他很关心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挖掘河堤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不知道,这就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水利工程,是人力密集型的工程,动辄十万人以上,需要发动徭役。而发动徭役,则是国家行为,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可能对这些事置若罔闻。 “陛下,此事微臣略知一二。不如让微臣叫个人来,陛下一问便知。” 高伯逸拱手说道。 “他们挖的这条河叫渎河,只是条阴沟。夏日水多,则连通黄河与济水。冬日水位低,就干了。” “去吧,把人叫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过问。”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兴趣顿时来了。 不一会,高伯逸叫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耕田的苦力,皮肤黝黑黝黑的,还很粗糙。 “等会这位官爷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不得隐瞒,知道吗?” 高伯逸告诫道。 那人点点头,低着头不敢看高洋。哪怕高洋穿着便服,那种气势是做不得假的。这位农家汉子知道自己是“摊上大事”了。 “我问你,这么多人,你们不去秋收,在河堤边做什么?” 高洋沉声问道。 “回……官爷,秋收都是河泊司组织的,我们不需要秋收啊。一年种田能有几个钱?”那汉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嗯? 高洋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了,那汉子好像对种田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不太正常啊! “详细说说看,不得有半点遗漏!” “官爷啊,我们都是在渎水两岸种田的。这渎水呢,夏天通,冬天不通。齐州来的货船想去黄河,只能夏天过,不能冬天过。 所以我们就自发起来挖通这条河,到时候冬天也通水了,日子就好过了。” “怎么个好过法?” “河泊司的船舶收税是按路程收的,修好了这一段,官府就在我们这设一个仓储点,到时候有钱拿啊,不然谁愿意来啊!” 那汉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高洋挥挥手,高伯逸塞了一把常平五铢给这汉子,打发对方离开了。 “朕每次发徭役,民间怨声载道。如今这些人居然自发起来挖河,真是怪哉!” 高洋摇头感慨道。 呵呵,你是不知道千年后农村里面自发修路然后设收费站呢,这算啥啊! 高伯逸心中暗笑,没想到脸上的表情被高洋察觉,这位皇帝不悦问道:“九合你是有话要说,还是想笑朕无知?” “陛下,俗语有云: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荏平县的和周边的民众,不过是想挖通渎水发财而已,此乃人之常情。天下熙熙皆为利也。” 渎水是介于黄河跟济水之间的一条阴沟。不通的时候这里的人看着两条河上来来往往的商船干瞪眼,一旦通了,就是黄金水道,睡着都能赚钱,人家能不急么? 这种事情,在后世屡见不鲜,从前农村里为了争夺上下游的水源,那都是村民自发的带上锄头就上,千人级别的械斗时有发生。 现在不过是自发组织起来挖河道,都是洒洒水的小事情,毕竟挖河又不会死人。 …… 大概是白天发生的事情跟高洋的冲击实在太大,刚刚入夜,他就钻进神策军的帅帐,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一个人在独立思考,反正就是不允许他人打扰,包括高伯逸。 “唉,这些人,还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高伯逸看到岸边的民夫夜里还在挑土,自然是明白对方的顾虑在哪里。 他们在抢时间!抢在入冬以前,让渎水贯通。因为现在已经进入枯水期,虽然河道每日都在挖,实际上看起来里面的水反而更浅了。 服徭役的时候,好处是别人的,辛苦是自己的,谁愿意去搞呢?等这条河挖通了,在岸边设个关卡收钱,岂不美哉。 虽然钱是东河泊司收走了,但自己多少也会有点好处吧? 然后再设个渡口,岸边搞点供人歇脚的客店什么的,这地方经济不就拉动起来了么? 这一幕真是将“无利不早起”演绎得惟妙惟肖。高洋大概是被民间可怕的主观能动性给吓到了。 你想这么多人今日只是在挖河道,万一哪天这么多人都一条心的造反,到时候谁能压得住? “当日第一次见你,我只当你是陛下的跟班。没想到现在还是跟班,只不过却是一人之下的那种跟班。我祖孝征还真是看走眼了啊。” 祖珽拿着两个酒壶,递给高伯逸一个,坐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看夜色下民夫们举着火把挑土劳作。 “你跟我说实话,陛下……还有多久?”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祖珽伸出一根手指,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一个月?” 高伯逸这话一问,祖珽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只一个月?我是说,差不多一年时间。若是像现在这样修身养性呢,那就两年也有可能。若是和以前一样,那就一年,甚至一年不到。” 果然,高洋的寿命,跟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虽然他的精神状态比史书上描写的要好了一些。 “我交待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问道。 “杨约一直在办。” “好,当初我做过的承诺,不会食言的。” 高伯逸拍了拍祖珽的肩膀,站起身,此刻他身上霸气外露,和白天判若两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我建议是在陛下将死而未死的时候动手,那样对方也没防备。无毒不丈夫,该狠的时候,就是要狠。” “罢了,陛下对我有提携之恩,他活着我就是忠臣良将,不会动手的。” 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否决了祖珽的建议。 第656章 赵郡李氏的潜藏实力(下) 历城的历史非常悠久,因地处历山下而得名。 1964年,我国考古学家发现远古时期文化遗址,位于历城西郊田家庄村南玉符河畔,证明距今约6500年至7400年之间,这里已有先民繁居。 说这里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亦是不为过。 西周时,历城属于谭国,春秋郑庄公十年,属齐国,称为泺邑,此后一直是齐国的核心地盘。 在战国时,历城被称为历下邑。 秦统一中国后,历城属于济北郡。 西汉景帝四年开始设历城县,属青州济南郡。东汉初属青州济南郡,后属济南国。 三国时,历城属魏国青州安平郡,又属青州济南国。永嘉之乱以后,济南郡治所从东平陵迁到历城。北魏之后,历城一直属于齐州济南郡,行政区划就没有动过。 山东,历来都是河北世家的自留地,此时尤其是如此。历史上高殷被高演篡位,后者曾经十分担心赵郡李氏从历城起兵造反。 原因无他,这里有造反的本钱,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民风民俗。 不管是南北朝还是后世,这块地方都出响马爱闹民变,这是从黄巾之乱就留下来的“传统”。 高洋和高伯逸一行,及麾下神策军将士万人,坐着战船来到了历城周边,并在历城外的黄台山下驻扎。 历城的北面皆小山,而且分散于济河两岸,故有“齐烟九点”之胜。 其实九非确数,是多的意思,今天的人,认为这“九点”乃是卧牛山、华山、鹊山、标山、凤凰山、北马鞍山、粟山、药山和匡山,其中并没有黄台山。 济河水缓且水清,航运发达,乃是山东的母亲河。而黄台山四周皆是清流,它的南面是莲子湖,小清河就在山前流过。这里有山有水,胜似江南,风景美如画。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这里的景色,让人流连忘返,来了就不想走。 高洋登上黄台山顶遥望四周,远处的渡口,船只来往如梭,大片的土地被平整,盖起木板房,作为仓储吞吐着货物。 真是一座富有生机的大城啊! 高洋此番东巡,总算是明白齐国的赋税,到底是来自哪里了。河北的世家,虽然没有像晋阳鲜卑那样,挥舞着爪子,炫耀武力不可一世。 但是,这些人似乎更会经营产业,更会种田,更会赚钱! 他们的力量不可小觑。 尤其是赵郡李氏,或者说高伯逸那个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岳父”! 历城高洋一直没有来过,不过他知道,光靠着一郡一县的力量,历城是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程度的。 东河泊司是一个行政机构,负责管理齐国北面的江河湖泊上航运的经营,其中济州的任城和齐州的历城,就是两个大的中转站。 与南陈和解之后,从江南来的丝绸、布匹等物,都会从这里来。更别说还有海运的航线! 所以高洋相信,现在齐州,是非常富庶的。因为它是借了“大势”,这一片区域都在帮它。 高洋还相信,李祖升的腰杆子,也是非常硬朗的。 “九合啊,听说你提出的一些政策,都在齐州率先实行,看来,齐州上下,真的是非常给你面子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说道。 地方实力派尾大不掉,这是封建王朝里面常常会出现的情况。为了制衡地方实力派,朝廷里常常会有什么“招讨使”“巡抚”“转运使”“布政司”一类的机构和官职来分权。 只不过,表面上这一套是行得通,但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则会出现很多很多的现实问题,最后地方实力派还是不可避免的做大。 在高洋眼里,历城肯定不像是晋阳一样,听调不听宣。不过从现在看来,估计也没强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似乎眼前的美景也不美了。 高洋轻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说道:“黄台山风景好,朕决定将行宫设在这里,就不住历城了。 朕此番是要泰山封禅,还是以正事为主。所以历城的事情,由你去办,朕不会跟这里的人见面,以免让人误会。 朕给你三天时间,把辎重办好,把封禅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去吧。” “喏,微臣一定办妥。” 高伯逸拱手说道。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继续背着手看远处的景色,面色充满了忧虑。 他不去历城,是不想给河北世家,包括赵郡李氏在内,不想给他们错误的信号!晋阳鲜卑吃人,河北世家亦是吃人,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 如果此时高洋开开心心的进历城,跟当地的官员一起宴饮,那么在有心人眼里,这些反映出来的东西,味道可就不太一样了。 而高伯逸则是不同,他本来就跟河北世家关系密切,还是赵郡李氏的“女婿”,他如果都不去主持大局,那才叫有阴谋。 当皇帝很难,不仅高危职业,而且还是高压职业。 当皇帝也很容易,只要能玩好平衡术,就能无往而不利。 当然,前提是国家不被人灭掉。 …… 再次见到“老丈人”,高伯逸发现对方除了瘦了些以外,看着竟然没怎么显老。不过两人在历城门口碰面,李祖升背后还是一大堆的官员,对方看起来似乎非常没面子。 毕竟他们是来迎接高洋入城的,结果这位皇帝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不去历城“视察工作”,让每个人都心中惴惴不安。 “大都督,神策军虽是禁军,但没有陛下手谕,不可入城,大都督莫要坏了规矩。” 李祖升公事公办的说道,穿着绯色官服,看上去丰神俊逸的。 在老巢历城,他是一副地头蛇模样。当然,他是在高伯逸面前如此,在高洋那里,是不敢放肆的。 “那是自然,在下此行来历城,只是交接公务而已,三日后就启程赴泰山。” 高伯逸也装模作样的说道。 刚才两人已经交换了眼神,确定双方都是有私密话要说,此地人多眼杂,不方便进一步交流。 “那请大都督入城,在下已经备好了接风宴。” 李祖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高伯逸随即翻身上马,直挺挺的带着亲兵骑着马入了历城。他的高傲姿态,弄得李祖升好不尴尬。 第657章 似有深意 比起繁华,历城远不如邺城,但也比一般的大城强多了。看得出来,这里因为上上下下都被世家渗透,整个官场一个鼻孔出气,因此政令比较通达。 当然,这些具体的政令绝不是高洋下达的政令,而是反映北方汉人世家意志的政令。 这里给高伯逸的第一感觉,就是商业特别发达!商业的规模,远远超出了本城的需求,应该多半是为了接待外来人员。一想想河泊司的作用,他也就释然了。 自家这位岳父大人,玩三产玩得很溜嘛。当初自己只是引了一条路,没想到对方居然走得这么远。 “高都督觉得历城如何?” 看到高伯逸若有所思的样子,李祖升平静的问道,脸上没有一丝得色。 “繁华不下邺城。” “对付沐檀那一套,对付老夫可是无效的。” 李祖升似笑非笑的说道。 高伯逸尴尬的想摸头,随即又放下。明面上的职位,他是完全不怵李祖升的,只不过在私人关系上天然比较弱罢了,此时完全不必要露怯。 “好吧,比邺城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高伯逸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 “陛下不肯进城,难道是害怕老夫谋害他?” 李祖升说了一句让高伯逸魂都要吓掉的话。 他紧张的回望四周,只有李祖升的几个亲随在,稍微松了口气。 “不必紧张,历城,乃至齐州,都被我们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若是陛下进了城,老夫要将他拿下,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李祖升说这话的时候,霸气外露,和往日的含而不露大不相同。 这话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在别的地方,高伯逸不要说当面听到,就是听说也不曾有。如果不是李祖升喝酒上头了,那就是李家真有这个实力。 不过想想李家的遭遇,对高洋有怨气实属正常。要知道,李祖娥先不说,李祖猗也李祖升的妹妹啊。 李祖娥嫁到高家,就是高家的人,这个李家可以不计较。 但当初高洋在亡夫的灵堂上奸了李祖猗,可有考虑过李家的感受?李祖猗可没嫁到高家吧? 高伯逸觉得李祖升跟李沐檀一样,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很是刚硬,认准了事情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 “马上吃饭,晚上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李祖升就自顾自的走了,将高伯逸拉在后面。 …… 李祖升准备的接风宴,看起来规格非常高,且不说有什么人参加,就说这桌上菜肴的食材就很不一般,高伯逸居然看到了熊掌! 他在高洋那边都没吃过熊掌啊! 高伯逸为那头倒霉的熊默哀了一秒钟。 鲁菜的特点,一个是量大,一个是咸,至于其他的,则需要细细品味了。 一盘又一盘的菜肴上来,高伯逸看着自己碗碟里量大又丰盛的菜肴,而别人的碗碟里,每样都只有一点点,瞬间明白这是老丈人李祖升在给自己脸色看了。 而且还这么不动声色。 “今日禁军的高大都督路经历城,下官敬高大都督一杯。” 李祖升端起酒杯,给高伯逸敬酒。 这酒可不能不喝! 高伯逸一饮而尽,随即眯起眼睛。 高度酒!这是他到这个世界来第一次喝高度酒! 老丈人李祖升,似乎说话做事都有深意呐,这高度酒是暗示什么呢? 正当愣神的时候,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到自己身边,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少喝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高伯逸才猛然醒悟过来,结果对方已经跑去给李祖升倒酒了。她穿着侍女的衣服,和当初跟自己见面时一模一样! 这位“侍女”给在场的官员倒完酒,躬身行礼之后就悄然离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高伯逸,似乎是在说:你还不去追? “呃,在下如厕,先失陪了。” 高伯逸尴尬的站起身,朝着那窈窕身影离去的方向去了。 等他走后,李祖升肃然道:“把今年的账册整理一下,派人送到黄台山那边去。正在训练的镇军,让他们去帮忙挖河道。至于多的粮食,用来酿酒,卖到陈国那边去,然后继续找陈国买粮食。 炼铁和造兵器的作坊,也不要关了,大大方方的让皇帝去看。 今日就到这了,大家都散了吧,剩下的是在下的家务事。” 大家今天来是来接皇帝的,结果皇帝没来,上司的女婿倒是来了,自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等众人离开以后,李祖升坐在座位上没动,最后长叹一声。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 高伯逸在狭窄的堂屋过道里拐来拐去,刚刚走到出口,一个又软又香的身体抱住自己,不由分说的就猛亲。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呐。 不过“盛情难却”,反正是自己的女人,还客气什么。 两人抱在一起亲了好久,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高伯逸吓得退后了一步,只见李沐檀笑颜如花的看着自己,居然已经换了一套白色襦裙,美艳不可方物。 而抱着自己猛亲的女人,居然是张红娘! 呃,这下好像不太好解释了。 “愣着干什么,母亲在后院等你呢。” 李沐檀拉着高伯逸的手就往后院走去。 “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次就跟我一起回邺城吧。” “那是自然的,也确实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李沐檀看着高伯逸,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爹……好像变了,他说什么,你先应承着,回来再找我商量,知道吗?” “知道了。” 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张红娘的嘴巴瞬间就瘪了。 “晚上你侍寝。” 李沐檀察觉到她的表情,轻轻的丢了一句话,对方就又喜笑颜开起来。 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太子高殷要被谋刺的消息被张晏之死死按住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格,所以做了个最优的选择。 人心果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来到后院,崔娘子正在桃树下做针线活,似乎是在缝制小孩的衣服。只是她的手一直在抖,显得很激动。 “母亲,孩儿这次来接您回邺城的。” 高伯逸跪在崔娘子面前,恭敬的说道。 预热一下 接下来的剧情很激烈,也是跟前后文、整本书的基调呼应的,耐心看。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tablewidth="85%"align=centercellspacing="0"cellpadding="0"style="margin-top:"><tr><tdalign=center> |||| </td></tr></table> 第658章 穷则思变人之常情 一年多没有见到崔娘子,高伯逸这才感觉岁月催人老。从前感觉崔娘子比高德政年轻许多,世家贵妇的气派十足,那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白发也出现了,身上那股锐气也没有了,早已不见当初的风采。 其实崔娘子在生活上被李沐檀照顾得很好,只不过,她心上的伤口,永远也没办法愈合。 至于高德政为什么会被高洋杀死,之后对方为什么依然会重用高伯逸。 这一直是一个长期困扰她的谜题。 估计也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 一来高伯逸不会去问,二来高洋也不会去说。以高洋说翻脸就翻脸的性格,嗯,还是当那件事没发生比较好。 “母亲,这次孩儿会跟随陛下去泰山封禅,虽然不能亲自护送母亲回邺城,但我已经安排好得力人手,保证一路畅通安全。母亲就请放心吧,认祖归宗,待孩儿回邺城之后,就会将这件事情办了。” 从名义上说,高伯逸现在虽然姓高,但依然是“孤魂野鬼”,是没有来历的人。 没有身居高位以前,这种事情的危害性不明显。但是现在高伯逸已经做到了禁军大都督的职位,再不认祖归宗,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由于高德政已死,这件事情,没有崔娘子一手操办,那是没办法名正言顺做到的。 “好好,我也好久没有回邺城了。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你爹还有你大哥吧。” 崔娘子将高伯逸扶起来,欣慰说道:“你和沐檀的婚事,什么时候办一下?” “现在,大概……还是不行。” 高伯逸面色黯然说道。 现在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能稍微委屈一下李沐檀了。 崔娘子世家出身,也是知道些内情的。高德政是怎么死的,仿佛头上一把剑,悬在高伯逸头上。崔娘子不敢对高伯逸提任何要求,生怕一不小心,就毁掉目前的大好局面。 生活中有太多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止是高伯逸是这样,哪怕是高洋,其实也是身处局中,难以随心所欲。 “别理我这老太婆了,快去见你儿子吧。” 正在说话的空档,李沐檀已经牵着高伯逸的长子高承明出来了。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现在两岁都不到,走路却已经走得很稳。 崔娘子趁机带着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 只看第一眼,高伯逸就确定这绝对是自己的儿子,那眉眼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高彾的儿子,则是跟母亲更像一些。 “你看,他跟你很像的吧?”李沐檀拍拍高承明的头说道:“明明,快去见你爹,这就是你那无所不能的爹。” “爹!” 高承明乖巧的叫道,一点都不认生。 高伯逸大喜,直接将孩子抱起,走到李沐檀身边搂着她的腰,三人并在一起。 “这才叫一家人啊,回了齐州,就像是到家的感觉。” 高伯逸感慨说道。 当初自己还是咸鱼时,李沐檀选择跟自己一起,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若是李祖升跟李祖勋一个性格,估计就没有高伯逸什么事了。 “你没来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来了以后,我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了。我这次回去,算是王爷夫人么?还是外室?” 李沐檀眯着眼睛问道。 高伯逸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对方顿时就喜笑颜开了。 过了一会,李沐檀面色一黯道:“我知道那个人可能是个好人,但是她在的位置,你跟她翻脸只是迟早。你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想好怎么收场了么?” “就算我在她那个位置,我们估计最后也会翻脸的,说真的,这次回邺城,我还真有点害怕和她见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毕竟帮了我许多。当然,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勉强。生活早已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他们又不像高承明一样是几岁孩童,可以什么都不管。 该来的,总有一天会来。李沐檀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对那个可怜的女人出手,但是赵郡李氏呢?也会那么客气么? 看样子,是不太会的。 李沐檀想想自己那个无欲无求的爹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人受环境的影响很大,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聊天,高伯逸说了许多征战的往事,说得自己的老婆心驰神往。 “对了,杨素是被我二叔招为女婿了么?” “是的,明年就会完婚。但是要同房的话,还要再等几年。” “杨素,我感觉此人攻于心计,嗯,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心思比较重吧。跟我二叔还真是绝配呢。” 李沐檀掩嘴偷笑道。 高伯逸诧异的看了李沐檀一眼,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位初恋,真是秀外慧中,目光如炬,看人看得很准。 不愧是读过很多书,明事理的大家闺秀。 “我爹肯定是让你晚上去找他商议事情,不过如果你现在去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兴的。相信我,我最了解我爹了,他其实是个急性子,而且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胆子很大的,不然当初我跟你在一起,他不会断然就到齐州来。” “书房在那边,这次你肯定是带了礼物了,见面先送礼,我爹喜欢这一套。” 李沐檀连忙把高伯逸送走,然后带着高承明在院子里玩耍。她知道高伯逸女人很多,之所以没有去争宠,是因为她的目光全在儿子身上。 以色娱人,只能保一时恩宠,母以子贵,才是持久王道! …… 历城县衙后院的书房里,齐州刺史李祖升正在把玩着一个瓶状的白釉瓷器!这是齐州本地的官窑才烧出来的精品。这件白釉瓷瓶看起来加工精细,而且胎质坚硬,不吸水,表面施有一层白色玻璃质釉。 别人看到的是瓷器,而李祖升看到的,是钱,是马匹和兵器,是军资和粮草,是偌大的话语权! “岳父大人。” 门没关,高伯逸走进来拱手行了一礼。 “都是禁军大将了,还这么毛糙,不是说了晚上来么?算了,去把门关上。” 李祖升表面看很是不悦,但作为跟高洋打交道的人精,高伯逸觉得,自家的岳父大人,现在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果然,最知道老爹的,就是家里的贴身小棉袄了。 第659章 个人的想法 “岳父大人,这是周国皇帝宇文邕的信物,我摸回来的,送给岳父大人当收藏了。” 高伯逸将一枚质地并不十分出色的绿色玉扳指递给李祖升。 “此乃赃物,老夫能拿这样的东西吗?” 李祖升瞪眼问道,语气不悦,像是要打人。 高伯逸笑道:“刚才只是玩笑,其实这是宇文邕求我办事的时候给我的,事后我没还。” 李祖升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玉扳指,脸上露出笑容。 “算你还有心,坐吧。” 李祖升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然后将手里的白瓷瓶推到高伯逸面前说道:“看看这个,有没有什么想法?” “上好的白瓷?” 高伯逸一愣,他记得瓷器的第一个高峰时期就是唐代,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出彩的白瓷了。 “官窑的?批量产?” “只是所谓的官窑,实际上就是我们李家的窑而已。开了河泊司以后,齐州不仅多了很多货物,而且,南面的很多匠人,也到这里来定居了,还带来了那边的技术。” 高伯逸将瓷瓶放下,不由得对自己这位岳父大人刮目相看起来。 只是不知道以前无欲无求的李祖升,现在居然这么奋进,他是想做什么呢?难道他还想当皇帝? 这天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李祖升说了算吧。就算赵郡李氏得宠,什么时候能轮到他呢? “岳父大人,您叫小婿来,所为何事呢?” 高伯逸奇怪的问道。 李祖升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身体健康的,他不是要托孤的吧? “那个先不提。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这天下大势罢了。” “大势?” “对啊,比如说,这齐国,自高洋以后,谁主沉浮!” 李祖升直接掀开了底牌,嗯,高伯逸认为的底牌。 “岳父大人,慎言啊!” 高伯逸吓得灵魂出窍,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岂不闻隔墙有耳? “我们李家,虽然还没有能力把齐国的一个人扶上皇帝的位置,但是要把一个人从皇帝的位置上拉下来,那还是很轻松的。 这个道理,你要细细揣摩一下。” 岳父大人,我觉得你真的很嚣张啊! 不过这也说明你把我当自己人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道。 对于李祖升的自信,高伯逸无言以对。不过对方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然为什么当初高洋硬是要顶着无数人的压力,立李祖娥为皇后呢? 你觉得高洋这样的人,会被一点美色所迷得晕头转向么? 他还不是看中了赵郡李氏的人力物力财力!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最迟明天早上,你就能收到了。” 李祖升淡然说道。 “岳父大人,小子得沐檀青睐,已经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不需要什么东西了吧。” 高伯逸真是被李祖升搞得有点神经衰弱。 “放心,你会需要的,只是你不知道罢,后知后觉罢了。” 李祖升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问道:“好了,说正经事。你觉得高洋之后,谁主沉浮。” 这话跟刚才的并无不同。 “如果高洋去了,那么,如果没有人干预,长山王高演,继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高伯逸沉声说道,面色严肃,不带一丝玩笑的意思。 李祖升点点头,不仅是他,就是卢叔武,也是这个看法,但这不是他想听的。 如果没有干预?怎么可能会没有干预! “现在,不想高演上位的人,主要是两部分人,一部分就是我们,另外一部分,就是一些晋阳鲜卑勋贵,以段韶为首的人。 段韶提携他外甥高隆基上位,自己则实际上摄政,这几乎不需要怀疑。” 如果高隆基和高演争起来了,段韶会压在哪一边呢? 这不好说。因为娄昭君并不会亲自带兵,像是斛律家这样的墙头草,实际上高演上位还是高隆基上位,对他们影响不大。 他们不会拼了老命出来为高演站台对抗段韶。 所以从这一块看,娄昭君强推儿子上位,未必会得逞。当然,两边或许会达成内部妥协,至于最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 “不错,确实如此。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有多大把握,能让高潜继承皇位。” “说实话,一点把握也没有。” 高伯逸摊摊手说道。 跟晋阳鲜卑摊牌,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最后还是会用刀子说话。 “我这里有一万镇军,里面很多都是当年李家坞堡出来的嫡系人马,你那里用得上么?” 李祖升不经意的问道。 哈? 高伯逸愣住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茬。 “如果高演上位,那么李家尚且还有一条活路。但是如果高隆基上位,段韶不会留手的。到时候不止是邺城,就是齐州一带,也会是一片火海。 不需要说,无论他们谁上台,你都必死无疑,现在你还在跟我说没把握?” 李祖升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此番泰山封禅,就是为了宣布太子人选。一旦确定,更改的可能几乎没有。我这里有两套方案,如果是高隆基被选为太子,我就会选择比较……极端的方案。” 听到这话,李祖升脸上的表情才彻底缓和下来。 他对高伯逸摇摇头道:“你不必猜了,最后选中的太子,一定的高潜,不会有第二个人。” “为何?” “因为皇后的背后站着李家……你的背后,也站着李家。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教训已经够多了。问题是……你,还有你麾下的神策军,打不打得过的六镇鲜卑?” 李祖升问了一个考验灵魂的问题,这也是高伯逸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打不过也要打,我哪里有选择呢?” 高伯逸摇头苦笑道。 他说的是实话。六镇鲜卑的战力冠绝当世,只要是脑袋清白的人,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吹大擂。 然后高伯逸就看见李祖升站起身,走到了自己面前。 “李家是李家,我是我。我们的想法很多时候并不完全相同,比如说当初要将沐檀嫁给斛律世雄这件事情上,我和李家的看法就不太一样。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影响李家人的想法,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刚才跟你说的,只是李家的看法。” 李祖升带着神秘的笑容继续说道:“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个人的想法呢?” 第660章 睚眦必报 李家的想法?你的想法? 高伯逸觉得自家的岳父大人,似乎想得有点多。不过听听总是无妨的吧? “岳父大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对小婿明言。” 高伯逸拱手说道。 “乱世,有兵马就是草头王。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实际上,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李祖升端起酒杯,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酒。 高伯逸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比之前宴会上的酒还要好。而且,比高洋喝的那个什么什么名酒要好多了。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 “是吧,其实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高演上位还好,若是高隆基或者……高潜上位,主少国疑,下面的人,比如说你,凭什么会听一个孩子指手画脚呢?” 李祖升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认为,那个时候,你要么被人除掉,要么,逼高潜禅让,自己当皇帝。 你觉得我说得对么?我的好女婿。” 如果是一般人,高伯逸早就跳脚否认了。但是面对李沐檀的老爹,他实在是说不出那种骗鬼的谎话。 篡位,以后未必会去做。 听一个小孩指手画脚,学诸葛亮一样当权臣当到老死。 不存在的事情,他想做也做不到。 “位极人臣之后,难免脚下万丈深渊,自古如此。小婿不是诸葛武侯,亦是当不了诸葛武侯,岳父大人真是高看我了。” 高伯逸摇头苦笑道。 “你可别谦虚啦。” 李祖升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之前,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询问,现在,则是以李沐檀老爹的身份,以半个亲爹的身份,在交心。 “虽然李家呢,是想让祖娥的幼子上位,然后维持这个局面到他成年为止,但是我认为,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如果你一直在人臣的位置,始终都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你手下的人心,会散掉的。” 李祖升感慨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岳父大人实在是太睿智了。 “既然很难,还可能牺牲你,或者叫牺牲我女儿的幸福,这对我来说就不可接受了,你懂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为了让高潜在位置上,高伯逸肯定需要动用大量的政治资源。而一个人所拥有的资源,是很有限度的,不可能无限制,十年八年这样消耗下去。 “老夫只有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当宝。跟着你,倒也没怎么吃苦。只是,我还有些不甘心。” “现在承明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老夫就在想,我女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的外孙还有希望,为什么不能在那个位置上坐一坐呢?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李祖升大概是喝了酒,眼睛有点红,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如果能让承明将来坐那个位置,那么老夫推你上去,又是何妨呢?这个道理,你转过弯来没有? 李家的利益虽然重要,但是我觉得,我李祖升的外孙更重要。不然,我凭什么搭上沐檀的幸福,去支持祖娥的幼子呢?” 艹,岳父大人的野心这么大! 高伯逸都震惊了。 那些不可说的事情,自己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一想,不料李祖升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 他一时间无言以对,赞同的话说不出口,反驳的话更是不好意思说。 “岳父大人,您真是太看得起小婿我了,我现在是脑袋在裤腰上,随时会掉,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多,不过是‘不想死‘三个字而已,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你以为你不篡位,世间就会认为你是忠臣,高氏一族,就会当你是自己人,流芳百世?” “你以为你不走这条路,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沐檀都知道你现在朝不保夕,所以有困难从来都不给你添麻烦,莫非你的眼光还不如她?” “回去想想吧。没想明白,明天再到这里来。想明白了,就放手去做吧。”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随即一个人离开了书房。 …… 黄台山脚下的莲子湖上,娄昭君穿着一件年轻妇人才会穿的浅蓝色丝绸襦裙,和杨约二人坐在一叶扁舟上,划船的船夫仅有一人,乃是当地的向导。 为什么不带护卫呢,因为之前的护卫,全都被关押起来了,由杨素单独审问,据说已经宰了好几人。 至于高伯逸派来的那些护卫,一个个粗鄙不堪,更像是故意为之的。 一想到现在是到了齐州地界,这里治安比较好,民众生活也比较富足,于是娄昭君便撇开了田子礼等人,在莲子湖上泛舟。 “历城真是好地方呐,这里的景色,和哀家年轻时见到的完全不同。” 娄昭君感慨的说道。 她年轻时都在代郡平城,那地方的景色,和这里有山有水,小河环绕差得太多。 江山这么好,难怪大家都想要。 此时此刻,娄昭君就是这么想的。 杨约附和了对方几句,看得出来,今日和煦的微风,灿烂的阳光,干爽的天气,还有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已经让娄昭君彻底从前几日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杨约,你从高伯逸府里出来的,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杨约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娄昭君是信得过这个人的。更何况,他才七八岁而已,能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奴说不好,只觉得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约说了个万金油的回答,但这恰好能说到娄昭君心里的痒处。 说到对付女人,杨约乃是祖珽关门弟子,一百个杨素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杨约。 娄昭君什么性格,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早就被杨约弄得一清二楚了。要知道,娄昭君宫里服侍的下人已经换过几茬了。杨约是硕果仅存的一位,除了如厕,娄昭君做什么都带着他。 “哀家就是觉得以前小看了高伯逸,吃了太多的亏,所以现在才后悔不已。罢了罢了,今日出游是找乐的,不是为了这些事情烦心的。哀家不说了。” 杨约对着娄昭君行了一礼,随后保持沉默,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第661章 多走夜路总遇鬼 “这位老夫人,后面那些人,是您的亲随么?” 看到娄昭君闭着眼睛享受着秋日里的凉风习习,船夫忍不住问了一句。 齐州繁华,他在这湖上又是当渔民又是当导游,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直觉上,就感觉身后那些船,有些来者不善。 嗯? 娄昭君睁开眼睛,就看到让她震惊的一幕。四五条小船,快速的尾随她所在的扁舟而来,越追越近。 船上的人虽然都是渔夫的打扮,但手里拿着插鱼的钢叉,甚至还有锄头和渔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要说他们只是为了打渔,瞎子都不信! “加快速度靠岸,甩开那些人。哀家……我给你一锭金子!” 娄昭君淡定的说道。她不慌,杨约更是不慌,至少比这位划船的向导要稳多了。 “嘿,老夫人您就看好咯。甩开后面那些人啊,光靠划得快是没用的。您看到前面那一大片荷叶没有?我划过去,坐着划,你们也低着头,不一会就把他们甩开了。” 看到向导这么自信,娄昭君也是没办法。被那些人追上,此人也难得活命,他定然也是会尽力的吧。 小船很快划进荷花丛中,三人都是低着头,左拐右拐的,不一会儿,那些人就消失在视野当中。 当然,现在还谈不上绝对安全,只有离开荷花从,到了岸边以后,才能说心里有点底,但也不能说没有危险。 如果那些人在岸边埋伏着,等自己的船一靠岸就上来截杀,那就彻底歇菜了。 三人坐在船上都不敢出声,这片荷花丛也不算特别大,如果拉网式搜索,迟早会找到的。所以划船的向导,需要不断的移动,来规避追兵的寻找。 他们不发出声音,那些人也不发出声音,偶尔会听到周围有荷叶被风吹动,仿佛一道道的催命符似的,让人心惊肉跳。 此刻娄昭君才明白什么叫做“龙游浅滩遭虾戏”。 若是在晋阳,这些追兵就是蝼蚁,若是在邺城,那更不消说,她就是邺城的半边天!结果到了齐州,到了别人的地盘,自己一旦脱离护卫,那真是脆弱到一个文弱书生都能杀死的地步。 何其可悲! “太后,奴身上有一支烟花,用于报警和传讯用的。现在出荷花丛非常危险,而且有可能被人追上。 要不要奴放一支烟花,让护卫们过来寻找?” 杨约小声的建议道。 放烟花有个坏处,那便是更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值得一试!因为你放了烟花,护卫能看到,敌人的追兵也能看到。他们会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赶紧跑,别停留。 第二种,加紧寻找,在护卫到来之前抓到或者杀死目标。 只是选择第二种,会有些风险,比如说,没有找到目标,反而先被赶来的护卫找到了。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赌一把,杨约问娄昭君如何办,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关键的命令,一定要“主人”下达,这样事后才不会被追责! “哀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杨约,放烟花。哀家就不信斗不过那些歹人!” 娄昭君气哼哼的说道,今日游玩的兴致,全被这些人给破坏了。 杨约拿出火折子,将烟花点燃。 “砰!砰!砰!”三声,漂亮的火焰在空中绽放! “在那边,追!” 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果然是暴露了位置。 娄昭君连忙催促道:“船家,快点划船。若是被他们逮到,我们如何先不说,你肯定是活不了的。” 向导没有说话,只是划船的速度更快,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气息也越来越粗重了。 扁舟像一条银鱼一般,在荷叶丛中穿梭着,速度飞快。 …… 很久之后,向导躺在岸边,累得动都不能动。娄昭君面色阴沉,扔了一条“小黄鱼”到那人脚边,不悦说道:“今日算你还用心,不然哀家定然斩你狗头。” 说完,牵着杨约就走了。 当然,追兵什么的,也并没有跟过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才的刺杀,似乎都是一场幻境。当他们离开了幻境,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炷香之后,田子礼等人骑着快马来到湖边,一见到娄昭君,就翻身下马,跪地请罪道:“末将去追那些歹人,还是让他们给跑路了,请太后责罚。” 他是真被吓到了。 虽然,神策军是高伯逸的禁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能私自处理他们这些人,包括娄昭君在内。 但是,如果娄昭君出了个万一,他们这些人,是绝对要给太后陪葬的。 甚至家小也跑不了。 这次是娄昭君不让他们跟着的,现在又是娄昭君发烟花让他们来护卫,又是在湖中央,又是岸边到处跑。 真是难伺候的老娘们! 田子礼在心中已经把娄昭君从头骂到脚。 不过面子上的恭敬还是有的。 “罢了,是哀家让你们不要跟着的,此事就此作罢。带着哀家回黄台山吧,哀家要跟陛下说说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娄昭君定然要斥责高洋一番,哪怕发生刺杀的原因里面,多半还是因为自己作死不带护卫。 “喏!” 田子礼等人骑马在前面开路,十分“客气”,并没有跟太近。 他知道娄昭君对自己一行人十分反感,所以躲得远远的。 “太后,今日,为何不杀这些护卫?” 杨约低着头小声问道。 “若是杀他们,以后谁还愿意护卫哀家?哀家总不能身边只有你一人,今日之事,难道还不是教训?” 娄昭君没有生气,而是感慨的叹了口气。 要是以她从前的脾气,等会见到高洋,就会将田子礼等人拿下斩首泄愤。 只是,随着她越来越老,真是有点担心自己的身后事了,处理身边人,也是越来越小心了。 忽然,娄昭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被杨约给扶住了。 “太后,您身子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吗?” 娄昭君也是感觉奇怪,今日她明明兴致很高,身体也感觉很爽利的,刚才怎么会眩晕呢? “太后,定然是您今日受了惊吓,情绪变化太大。不如先回黄台山修养一夜如何?” 杨约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如此也好,唉,哀家真的老了。” 第662章 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晚上的时候一直在想,这次到底是李沐檀来侍寝呢,还是白天就激动得不行的张红娘? 心猿意马的等到半夜,答案揭晓了,是两人一起侍寝! 李沐檀的闺房里,烛火下高伯逸来回搓着手,有些兴奋难耐,又有点投鼠忌器。 久别重逢,第一夜到底是谁来陪伴,这往往决定了家庭中的地位和食物链,绝不能等闲视之。要知道,女人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而且更喜欢用复杂的方式去处理简单的问题。 看着眼前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高伯逸一时间游移不定,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龙二凤这样的事情,他当初也对独孤姐妹做过。但是,李沐檀是自己的发妻,在微末时相中了自己,差不多等同于邺城版本的娄昭君了。 而张红娘则是大花痴一个,自己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这样两个女人,高伯逸实在是不忍心去伤害。 “行了,走得我都烦了。今晚我们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存的什么心思,还需要说那么明白吗?你还不赶紧的吹了油灯过来!” 李沐檀嗔怒的说道,人比花娇,生气的样子也是那样有滋有味。 “真的可以吗?那我真的不客气了哦。” 高伯逸搓着手,走到床边将二女抱住,各自嗅了一口道:“真香啊,我高伯逸能有今天,就是明日死了也值了。” “阿郎……要不今晚你跟沐檀姐姐睡吧。” 张红娘扭捏着说道。 床笫之欢本就是私密事,还有一个人在场,怎么有脸做得出来那些羞耻的事情啊。沐檀姐平日里很正经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就如此……开放了? “妹妹,我说了今日你侍寝,你今日就要侍寝,不许跑。” 李沐檀抓起高伯逸的手,按在张红娘胸口,肃然道:“莫非阿郎现在回来了,我这个正室,现在说话已经不顶用了么?” 得,今日这是在立威啊,不过是给对方甜头的那种立威,推都推不掉的。人啊,都是社会的动物,遇到不同的环境,就会有不同的应对。 高伯逸可以想象,将来自己的后院一定会非常精彩。 “二位夫人,那在下就去吹灯了?” 高伯逸坏笑着说道。 “难道你还想点着灯?” “没有没有,这就去,这就去。” “邺城的采花大盗高二郎,可不是简单人物,祸害起良家女子来,一套一套的。今日就向小娘子我展示一下你那卓越的手段吧?” 李沐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高伯逸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的过来。 “嘛……今日可是你们说要一起侍寝的,我高伯逸才不是随便的人。” 说完,高伯逸飞速的吹灭油灯,饿虎扑食一样的朝着床的方向扑去。 …… 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会再次做,第三次乃至无数次做。 而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会变成永久的秘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提起,更不要说再次重温。 今夜的荒唐,放纵,迷乱和毫无底线的堕落,就是这样一个永恒的秘密,无论是高伯逸还是李沐檀或者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张红娘,之后都没有提起过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一直到她们寿终正寝。 它成为了一个永久的禁忌,当然,他人也无从得知。 越堕落就越快乐,越是回归原始的野性,就越是释放内心的狂放与叛逆。今夜之后,高伯逸才对高洋的某些行为,有了更深的理解。 三人都对彼此看得更透彻,还有那些难以启齿的羞涩与惭愧,只能当作故事,埋藏在心中,提也不敢再提。 夜已经深了,床笫间的战斗已然结束,高伯逸搂着两位光溜溜的娇妻美妾,睡得很沉很沉。 比起他们刚才做的那些事,邺城流传的那些“小黄书”已经弱爆了。 “主公,您醒了吗?” 门外一声并不粗暴的叫喊,让高伯逸从美梦中惊醒。 “杨素啊,你怎么来了?” 高伯逸从柔软的怀抱里抽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闺房里黑暗的环境。 李沐檀在揪他的胳膊,暗示高伯逸将杨素打发走,不要破坏今夜的兴致。 今天她已经豁出去了,到了明日,再像今日这样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怎么能随便被人打扰呢! “主公,出了大事,太后遇刺,现在黄台山上已经一团乱麻了!” 门外杨素的声音很焦急。 娄昭君遇刺? 我的天! 高伯逸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我去去就回来。” 床上两个妹子,高伯逸一人亲了一下,就开始摸索着穿衣。 “不必回来了,温柔乡英雄冢,太后遇刺,估计陛下很快就会离开的。” 李沐檀轻叹了一声。 “嗯,放心,我们很快会在邺城见面的。我让张彪接他夫人杨氏回邺城,你也跟她一起吧。” 高伯逸有些歉疚的说道。 本来他还想在历城玩三天的,没想到娄昭君出事,可以想象,高洋一定会尽快离开齐州,说不定还会大开杀戒。 如果自己今夜不去,那就不是和美人睡睡觉这样的小事了,高洋很有可能会认为,自己才是幕后凶手。 毕竟,他高伯逸杀娄昭君,确实是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齐州这个地方,高伯逸的能量要比在邺城大多了。 穿好衣服,高伯逸推门而出,就看到杨素提着灯笼,脸上都在冒冷汗了。 “太后在莲子湖上游玩的时候被刺杀,不过有惊无险,田子礼等人有失察之责,现在已经全部被关押起来了。 太后在军帐里神志不清,时昏时醒,说什么也不要历城的医官来诊治,也不愿意在城内落脚。 陛下的心情很不好,他传唤主公的人,应该快到了。在下是先来一步给主公提个醒,速速回营方可从容应对!” 杨素急匆匆的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不得不说,这事他处理得很妥帖。 不过当他看到高伯逸脸上全是红唇印子的时候,顿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妹夫,我记住你了!” 高伯逸身后的房间黑暗里,幽幽的飘出来一句冷静而清脆的女声,顿时让他亡魂大冒! “还不走?你是不是想婚事黄了?” 高伯逸低声揶揄道。 “大姨姐,今日情况紧急,杨素得罪了,改日再来登门道歉!” 杨素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拔腿就跑。 第663章 套中套 脸上的唇印,去黄台山的路上,高伯逸就擦掉了。等见到高洋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位暴怒的帝王在军帐里派使者去历城,被他堵个正着。 “陛下,微臣听说太后遇刺,特回黄台山大营,听从陛下差遣。” 高伯逸单膝跪下之后,拱手行礼说道。 一看到高伯逸,高洋就知道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面色好看了许多。 “起来吧,陪朕一起去看看太后。” “喏!” 这时候高伯逸还不太明白什么状况,所以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他淡定的跟在高洋身后,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一个朴素无华的军帐跟前。 娄昭君就在里面,杨约拿着她的信物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除了高洋以外。 “杨约,带朕进去。你今日护驾有功,等回了邺城,朕不会吝惜赏赐的。” 高伯逸一来,高洋的状态似乎就稳了许多,人也冷静下来了。 事实摆在眼前,高伯逸如果真要对娄昭君出手,其实大军在船上的时候,最是方便不过。现在齐州是高伯逸“岳父”的地盘,娄昭君在这里出事,那不明摆着是他做的吗? 以高伯逸的聪明才智,他会做这么蠢的事? 只要搞清楚动机,剩下的就好说了。 如果不是高伯逸策划的,那会是谁呢?难道是高家的那些人? 高家的庶子,可不是人人都尊敬娄昭君的,比如说现在跟着高伯逸混的高湜,就很看不惯娄昭君。 对于自己这个奇葩的弟弟为什么要当高伯逸的小弟,其实高洋也是看得很明白的。 娄昭君对高湜不怀好意,或者说后者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定然要找一个同样跟娄昭君不对付的人作为靠山。 这是很好理解的逻辑。至于这个人是高伯逸,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进了帐篷,高洋发现娄昭君气色好了很多,似乎真的就是白天受了惊吓而已。 “高洋我儿,明日就开拔去泰山吧。哀家算是看出来了,这天下啊,还真是不太平,要不是杨约今日机灵,哀家险些就……遭遇不测了。” 娄昭君轻轻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至于说她这样声泪俱下是真的伤心到不行,还是做戏做给高洋和高伯逸看的,那就不知道了。 “母后,可否详细说说今日之事?” 高洋沉声说道。 之前娄昭君的精神一直是不太好,高洋也不好过问太多,杨约又一直被太后拉在身边片刻都不得离开。所以他也只是大概知道太后是在莲子湖上被歹人追赶。 至于其他的细节,则是一概不知。 “今日哀家心惊胆裂,那些事情不愿再去回忆。杨约,你就把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跟陛下详细说说吧,哀家乏了,你说完了速回。” 杨约现在得宠到这个程度,也是大大出乎了高伯逸的预料。不过他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对方私下联系。 “喏,太后请稍等,奴去去就回。” 杨约对着高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就相当于是逐客了。他这样做,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娄昭君的狗腿子,而非是高洋的狗腿子,所以只要听主子的话就行,不需要给其他人面子,哪怕是皇帝。 这是非常微妙的关系,稍微处理不好,就会身首异处。然而杨约对这个尺度拿捏得非常精准。 不一会,就在娄昭君的帐篷外,杨约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高洋和高伯逸说了一遍,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原来,娄昭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刺杀她啊! 这事还真是有些扑朔迷离。 “九合啊,你随朕来。杨约,你最近要时刻待在太后身边,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知道吗?” 高洋严厉说道,语气隐隐带着威胁。 杨约什么也没说,长长的对着高洋鞠躬行礼了十几秒,然后转身进了帐篷。 两人来到山腰上的一个凉亭,高洋让侍卫把火把挂起来,随即屏退了身边人,就剩下高伯逸一个。 “九合你向来足智多谋,觉得此事如何?” 高洋压低声音,把头凑过来问道。 此时一阵风吹来,夜里有点凉气,听到这话两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此事颇为蹊跷,微臣觉得,对方既然能知道太后的行踪,却又功亏一篑,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以今日太后白龙鱼服的架势看,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周密的部署,如果不是这些人实在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的话,那就是……” 高伯逸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朕替你说了吧,就是有人想警告朕,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 其实,高伯逸的话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高洋觉得今日的所谓刺杀,实在是太过于儿戏了。背后的东西,不方便深究,甚至是不能深究。 “罢了,看来太后不喜欢齐州。这样也好,明日开拔去泰山郡,先去泰安扎营。” 泰安因泰山而得名,“泰山安则四海皆安”,寓国泰民安之意,城区位于泰山脚下,依山而建,山城一体,自古就是鼎鼎大名的地方。 看得出来,高洋此番封禅的决心非常强烈,任何意外,都不能阻止他到泰山上去浪一浪。 在此之前,泰山封禅的皇帝有: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这都是什么人物,这都是什么王朝,这都是什么牌面! 所以由此可以想象得到,身体已然不行了的高洋,对于此次泰山封禅,是多么的看重! “喏,微臣这就去准备。” 大军开拔不是说一句话就行的,之前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去吧,让朕一个人在这里静一会。” 高洋看着远处朦胧的远山出神,很久之后,他才一声长叹,面有郁结之色。 …… 历城县衙后院的书房里,李祖升没有睡觉,依然在奋笔疾书。正在这时,有个渔民打扮的人悄然推门进来,对着李祖升抱拳拱手。 “事情办妥了吗?” 李祖升头也不抬的问道。 “妥了,毫无破绽。” “不,其实这事儿到处都是破绽,不过就是要玩成这样才好,若是太缜密,反而不美。为了谨慎起见,你最近不要出历城了,就在县衙里待着。皇帝明日就会走的。” “喏,主公请放心。” 这人抬起头来,赫然是当日给娄昭君划船的导游! 第664章 会当凌绝顶 历城郊外娄昭君遇刺的一幕,确实破坏了高洋的兴致。 太后是跟他在一起来齐州的,太后遇刺,打的不是太后的脸,而是他高洋的脸。 只是这事儿反正没法说,要说就是齐鲁之地,民风彪悍。 接下来的行程,大军沿着历城往南到山荏县 结果娄昭君闹情绪,不想走了! 山茬县,即今天的济南市长清区张夏镇,属泰山郡,离历城近在咫尺。 娄昭君这老太婆突然说身体不适,不想去泰山了,气得高洋心中邪火直往上冒,恨不得真把他母亲卖给胡人才好! “陛下,泰山封禅也要讲究时节,秋天过得很快,现在离入冬也不远了,确实不适宜耽误了。” 秋收时节,正是封禅的绝佳时刻。若是冬天,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被冻僵了的饿殍和无家可归的灾民,那就尴尬了。 看到高洋愁眉不展,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不若将太后留在山荏县,大军继续南下到泰安驻扎。到了泰安,再准备封禅,随时都可以完成的。” 封禅,是一种祭天地的大礼,不是高洋到泰山上逛一圈就完事的。 汉代班固写的白虎通义中是这样说的:“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教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 西汉宗室刘向写的五经通义是这样说的:“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由此可见,封禅的出发点,似乎纯粹出于政治目的,表示帝受王命于天,向天告太平,对佑护之功表示答谢,当然更要报告帝王的政绩如何显赫。 一句话:老子阔了,到这里来显摆显摆,装个哔! 所以封禅的具体仪式非常有象征性。 班固说:“故升封者,增高也;下禅梁父之基,广厚也;刻石纪号者,着己之功绩以自效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附梁父之址以报地,明天地之所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天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有了成就,就要到泰山这里来,搞得庄重点,跟老天爷说一声,然后大业更进一步。 由此可见,封禅的种种目的与象征,除了最浅显的装逼以外,都包含着一层更为深潜的意识:作为天子,跟上天沟通,协调天、地、神、人之间的关系,使之达到精神意志与外在行为的和谐统一。 简而言之,让上天保佑老子,更好的统治黎民百姓。 那么封禅的仪式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秦朝统一中国后,始皇帝于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巡行东方,先到邹峄山,行祭礼,刻石颂秦功业。 同时召集齐、鲁的儒生稽考封禅礼仪,众儒生说法不一。 始皇帝遂自定礼制,整修山道,自泰山之阳南面登山。在岱顶行登封礼,并立石颂德。自泰山之阴北面下山,行降禅礼于梁父山。 至于具体是怎么玩的,祭文和祭礼秘而不传,至今没有流传出一字一句。 高洋不知道,高伯逸也不知道! 倒是汉武帝封禅泰山的过程被记录得很清楚。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三月,汉武帝率群臣东巡,至泰山,派人在岱顶立石。之后,东巡海上。四月,返至泰山,自定封禅礼仪: 第一步,到梁父山礼祠“地主”神,其后举行封祀礼,在山下东方建封坛,高九尺,其下埋藏玉牒书; 第二步,行封祀礼之后,武帝独与侍中奉车子候登泰山,行登封礼;! 第三步,隔一天,自岱阴北面下去,按祭后土的礼仪,禅泰山东北麓的肃然山。 这就算是完事了。 由此可见,封禅泰山,是到周边的山上晃一圈,而不是单独逛泰山就可以了。 高洋也打算学汉武帝,先到泰山顶上立石碑,然后去梁父山建祭坛,埋藏玉书牒。 这是两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剩下的就是走过场了。 呵呵,跟上天沟通,能沟通个什么来?高洋又不是要修仙! 他所做的一切,除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外,其余的,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朕也是无奈!这些年先帝去了,母亲也是费尽了心力。朕本来想让母亲也享受这荣耀时刻。唉,没想到,最后竟然这般。” 呵呵! 听到高洋在惋惜,高伯逸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什么是封禅? 为什么在泰山? 那位孜孜不倦地追求周礼,毕生以“克已复礼”为已任的孔老夫子,曾多次来泰山,寻觅封禅大礼的遗迹。 比司马迁早五百多年的管子也曾经谈到过封禅,可惜管子一书中的封禅篇早已亡佚。 之后关注封禅的汉家学者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汉人精英,或者说中原霸主,才会向往的精神家园。也是每一个华夏正统的王朝统治者,所追求的“王道象征”! 娄昭君是什么人?说好听点是个胡族女强人,说不好听点,不过是一鲜卑妇人而已。她如何能理解泰山封禅是何等荣耀的事情? 她本就不接受中原这一套礼仪,自然就不会对封禅什么的上心了。高洋若不是身体不行了,想死之前荣耀一番,恐怕也不会来泰山。 这就好比说非洲某部落,喜欢把硕大的铁盆顶头上,以示荣耀。旁人见到,仿佛看到外星生物,是无法理解这种“荣耀”的。而该部落的人,也无法理解那些现代国家的子民,会有怎样的荣耀与自豪。 这种事情是无解的,所以高伯逸猜测,娄昭君,大概是不会去泰安了,她对那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果不其然,娄昭君要求神策军留下一部保护她,然后带着她直接返回邺城! 看到对方的态度是如此的坚决,高洋无奈让斛律世达带着本部人马留下,陪着娄昭君在山荏县修整。只要娄昭君想回去,斛律世达就立刻带着兵马护送她回去。 然后高洋随即下令,大军立刻开拔去泰安,一刻都不得停留! 看到这母子二人如今的分歧和裂痕已经大到难以弥合,高伯逸也是感慨万千。 年轻时,高欢在外面打仗很忙,娄昭君在家里频繁的参与政务,保证大后方的安稳。 这既是高欢的大幸,也是他和他儿子们的大不幸。 来自命运的恩赐,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之所以还没付账,不过是没到时候罢了。 当初娄昭君对高欢的事业帮助有多大,现在她就对自己的儿子们阻碍有多大。 第665章 登泰山而小天下(上) 让高伯逸非常惊讶的是,当神策军浩浩荡荡来到泰山脚下的泰安时,这里居然早已驻扎着一支精兵! 其中打头的将领,就是跟自己有过合作的傅伏! “陛下,末将在此守候多日,闲杂人等,已经被驱赶走。末将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泰山和周边诸山上不会出现来历不明的人。” 傅伏领着众将,单膝跪倒在高洋面前。 “无妨的,你们继续在周边巡视,然后把泰安的城防交给神策军吧。” 高洋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娄昭君不在,他也感觉自在了很多。 “喏,末将告退。” 傅伏领命而去。 高洋转过身看着高伯逸说道:“是不是很吃惊,傅伏应该在九江郡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泰安,你想不想知道?” 高伯逸木然点头,心中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你让他回来,以傅伏哥忠于职守的性格,他一步都不会离开江州地界的! “傅伏是泰安人,朕下了一道旨意,让傅伏带着本部人马回家乡祭祖,看望一下家小,顺便接管泰安的防务,就是这样咯。” 高洋略带得意的说道。 算下来,傅伏在江州已经有一年多快两年了,高洋这一手轮换,还是真是个神来之笔。 一来,了却了傅伏的思乡之情,二来,防止对方在九江郡坐大! “陛下,江州乃是悬在陈国头上的一把利剑,尤其是靠着长江的九江郡。傅伏遇事沉稳、守地颇有才干。他回来了,那谁去替代他呢?” 高伯逸忍不住问道。 “朕已经派任城王高湝去九江郡赴任了。” 高洋淡然说道。 高湝? 高伯逸回忆了一下,总算想起来这厮是谁了。貌似这厮当初想拉卢叔武入府,所以胁迫卢叔武孙女,结果被自己提前一天捷足先登。 现在卢臣萱已经为自己生下一女,不过上次在历城来去仓促,倒是没见到她。 高湝政务精明,但不通军务,而且现在也不过二十岁。 他到九江那种地方,真能镇得住场子? 高伯逸非常怀疑。 “朕知道当初江州是你打下来的,只是这些事,乃是国事,不是你的家事,懂么?” 看到高伯逸似乎有话想说,高洋隐约威胁道。 “微臣并无此意,只是担心被陈国钻了空子。”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说道,背后都被冷汗打湿了。很明显,高洋刚才是在敲打他。 高湝到了九江郡,其实在是在破坏高伯逸在荆襄的布局。毕竟,傅伏是大将,而高湝是宗室。对于改朝换代,两人的立场,是大有不同的。 “陈霸先若是不安分,朕教他做人便是!” 高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话说得有些气势不足! 高伯逸暗想,若是陈霸先真的不开眼,只怕齐国也是鞭长莫及。战争一旦打起来,高洋的寿命能不能支撑到战争结束,都要两说。 当然,陈霸先现在似乎也不好过,身子一直没好利索。 看来,高洋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布局了,包括把大一点的宗室成员都打发得远远的。 不细想不知道,一想起来,才发觉在这几个月里,高洋不动声色做了很多事。 三弟高浚,一个月前被他调到幽州,接替修筑长城的高睿,而高浚的副手,则是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 四弟高淹,为人一向宽厚,在晋阳为官,一直没有挪动过。他母亲穆氏没什么势力,高洋也一直没把这个弟弟当回事。所以他是难得没有被调动的人。 五弟高浟,才能卓着,被高洋死死按在东河泊司的位置上管着钱,一个兵也没有。 现在十弟高湝,也被高洋派到江州。 如今留在邺城的兄弟,也就剩下老六高演,老九高湛,老十一高湜。 高湜是个逗比,平日里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几乎没人当他是一回事,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可以这样说,现在邺城里留下来的高家宗室,近一点的,也就是高澄那几个儿子,包括高长恭,还有高演和高湛了。 庶出的兄弟,除了高湜,几乎都被调离了邺城。 高洋这么做,恐怕还真是担心自己死了以后,那些兄弟联合起来逼宫,推高演或者高湛上位。 以己度人,高伯逸感觉这位帝王真是为自己的身后事操碎了心,在最大的程度上避免齐国内乱。 …… 整整一天时间,高伯逸都在处理泰山封禅的准备工作,人员行进路线,沿路的安保,所需的祭品,包括牛羊牲畜,五谷,香烛等物品。 把这些事情都安排下去以后,已然入夜,他饿得饥肠辘辘的,连晚饭都没有吃,就随便吃了个蒸饼,然后一个人静静的靠在傅伏为他准备的厢房床头,开始复盘自邺城出发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很快,高洋就会决定,到底是谁,会成为齐国的太子。本来就是两个不足两岁的孩子,他们本身的“才能”“素质”,不会是决定太子归属的关键。 两岁孩子能有什么才能,不过是傀儡罢了。 而他们身后的势力,才是高洋所考量的重点。 这一路上,高洋应该是看到了河北之地,山东之地的繁华,态度也有所倾斜。 比如说,高潜现在就和自己在一个院子里,而不是跟娄昭君在一起,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齐州娄昭君被刺杀,高洋之所以不追究,不杀人泄愤,估计他也是看出了什么! “岳父大人啊,您这份大礼,未免也太大了点,弄得我心惊胆战的啊。” 高伯逸自认为他已经足够了解高洋了,然而这次李祖升的出手,却是让高伯逸大跌眼镜。 要知道,当初自己跟李沐檀偷吃禁果,李祖升都没把自己怎么样。结果这次他居然敢派人刺杀娄昭君!而且事后还安然无恙,让高洋退让了! 这就很厉害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李祖升这是在警告高洋:当初你对我们李家做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但是立太子如果你敢立高隆基,那么后果自负,我们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刺杀如同儿戏! 你要能承担后果的!莫要当我们河北世家是泥巴捏的。 政治上的事情,果然是时移世易。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场合,同一件事,效果却截然不同。 “泰山封禅,还是真是值得期待呐。” 高伯逸自嘲一笑道。 肉食者们的游戏,有时候看上去精彩纷呈,其实本质却没什么不同。 党同伐异,弱肉强食,如此而已。 明天恢复更新 今天去医院检查了,肺活量比去年减少了三分之一,看以后的恢复怎么样了。明日恢复更新,欠两章一周内补上。 </td></tr></tbody></table></td></tr> <tr> <tdclass=link_14style="text-align:center"> </td></tr></tbody></table> <tablewidth="85%"align=centercellspacing="0"cellpadding="0"style="margin-top:"><tr><tdalign=center> |||| </td></tr></table> 第666章 登泰山而小天下(中) 北方的初秋,气候凉爽宜人。白天可能还有那么一丝燥热,然而到了夜晚,凉风很快就来临。搬一张椅子在小院里观星,别有一番风味。 高伯逸以前老是听电视里面说,什么紫微星弱,什么客星犯帝星之类的,好像看个星象就能预测天下大势。 结果此刻坐在院子看着漫天的星斗,才发现钦天监里办事的人,估计都是占星的高手,他这个外行,根本就……看不懂。 古代污染少,空气好,这天上的星星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不比后世大城市里面夜空就那么几颗亮一点的星! 抬头看着漫天星斗,一时间,高伯逸的思维也发散得很厉害。 不知不觉,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年,他已经快要被同化成古人了。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对前世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不清,随着自己在这个时代一路高歌猛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是谁?” 高伯逸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沉声问道。 要知道,泰安县城,自己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全部被划分为高洋的临时行宫,由康虎儿带人接管了值守。 现在是不会有什么人到自己小院周围晃悠的。 “是朕!” 院门外传来高洋的声音,隐约带着兴奋。 现在也不早了吧?这厮不去睡觉,想作甚? 高伯逸满心古怪,当他打开门,却发现高洋身上穿着一身劲装,短衣长裤,脚踝处的也裤脚被捆着,看样子像是要去出游一般。 “陛下,深夜前来,有什么是微臣可以效劳的么?” 高伯逸谦恭的问道。 高洋可以浪,因为他是皇帝,掌握着大权。但高伯逸不能浪,浪一浪,会死的。 “无妨。朕想夜游泰山,九合你随朕一同前往吧。” 高伯逸大吃一惊! 他看到高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简直怀疑对方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马上就要封禅了,你这深夜白龙鱼服的,跑泰山去做什么?别真的以为泰山上没人了啊!别的不说,当年汉武帝泰山封禅,可是留下过“文化遗产”的!那里一直都是有人在管理的。 这个所谓的文化遗产,就是东岳庙,后世俗称“岱庙”! 汉武帝时,汉廷于博县境内建泰山庙。 高欢时期,泰山东岳庙又被修缮过一次。 史书记载,东魏兴和三年,兖州刺史李仲璇重修岱岳祠,并“虔修岱像岱庙风光”。 也就是给东岳庙立雕像。 此后,这里一直有人管理东岳庙。而且泰山绝非想象中的荒山野岭,这里来往的游客非常多。 高洋这深夜去泰山,他到底是想玩什么呢? 一时间,高伯逸有些摸不着头脑。 “朕听说,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而今日想体验一下,九合无需多言,跟着朕走便是。封禅时路线已经定死,走走过场而已,那时候登泰山已经了无生趣。” 果然,高洋并非迂腐之人,根本就不信什么“天人合一”那套说法。所谓跟老天沟通,纯属见鬼,痴人说梦。 所谓的泰山封禅,他只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干了这事。 而不是说很享受那个过程。 “微臣带把刀就走。” 高伯逸拱手说道。 高洋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点头。大概也是觉得今夜自己有些孟浪了,万一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或者遇到猛兽什么的,那不是真要歇菜? 两人轻车简从的出了门,在门外看见了正在等候的祖珽。 “走哪条路?” 高洋没去过泰山,对这里两眼一抹黑。不过高伯逸作为手下跑腿的,早就把路线打探清楚了。 “陛下,登泰山,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前朝帝王们封禅时的故道。无论是秦皇还是汉武,他们走的都是这条道。” 听到高伯逸这样说,高洋摇摇头道:“那条路,留在后面再走吧。另外一条路呢?” 显然,他对走人家的回头路,没有什么兴趣。 “陛下,在泰山的东北麓,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登山路直达岱顶。” 高伯逸说的这条路,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天烛峰路线”,这条线路,到后世,都只是稍有人工痕迹,但风景秀丽,奇险。 上辈子高伯逸都从这条路游玩过,见到了所谓的大小天烛峰,将军山,罗汉岭,悬崖峭壁不绝眼帘。 高洋不是喜欢浪吗?带着他去这条线路正好。 说走就走,三人再加一个康虎儿,骑着快马来到山脚下。 结果到了山脚下,这里除了有秋蝉的悲鸣以外,四周漆黑一片,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泰山的松柏是出了名的,然而你点着火把来到跟前,它看上去就不那么友好了。一看到这场景,高伯逸就想起了聊斋志异里面的某些故事。 “康虎儿,把马匹安顿一下,我们先走,你后面跟上。” 高洋翻身下马,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高伯逸刚想说什么,只见祖珽不动声色的对他摇了摇头。 一个人知道自己没多久好活了,他所畏惧的东西,会大面积的减少,他所看重的东西,也会发生很大改变,此乃人之常情。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站出来触霉头比较好吧? 这条路,比后世的时候还要崎岖,哪怕是泰山的游客,也不是经常走。山道旁不是怪石,就是峭壁,要不就是蜿蜒的松柏。 它们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看上去好似鬼魅一般,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但是高洋好像看不见这些一样。 很快,康虎儿健步如飞的跟了上来,高伯逸稍微松了口气。 “九合……朕的脚崴了。” 高洋忽然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他身边的祖珽,也是气喘得不行。 看到祖珽的窘态,高伯逸差点笑出声来。 高洋身体不好,是因为他是皇帝,女人太多很辛苦。你身体不好又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平日里开趴体开多了! “陛下,让末将背你走。” 康虎儿走到高洋身边沉声说道。 “让九合来背,你还要守着朕呢。万一蹦出来一只老虎,你指望这家伙打虎么?” 高洋没好气的说道,随即指着高伯逸说道:“九合,过来背朕上山。” 第667章 登泰山而小天下(下) 在古代,修一条山道,非常不易。在没有水泥的情况下,修路常用的是青石板,运输不易,采集不易,打磨不易。 所花费的钱财,乃是巨资。只有和平年代的富庶地区敢想,其他的,全靠国家集中力量来修建。 而高洋和高伯逸他们现在走的山路,只不过是一条人力踩出来的泥道而已。因为泰山树多,水土流失情况并不严重,所以才没有出现山道毁塌的情况。前一世高伯逸去武当山游玩的时候,有一条游客不常去的明代古道,也是跟这种差不多。 “陛下,前面有一个乱石滩,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守在一旁的康虎儿,略有点尴尬的建议道。 现在是高伯逸背着高洋,其实这活应该由他来做的,只不过,皇帝让大臣背着走,这不仅是一种信任,而且是一种荣耀。 他要是开口要替换高伯逸,那就是不会做人,后面会被对方恨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那就歇歇吧。” 其实高洋被人背着,一颠一颠的并不是很舒服。 他找了块乱石坐了下来,看了看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轻声叹了口气。 “人生如同登山,你爬不上去,就注定只能在原地徘徊,甚至打道回府。朕,难道被人驮着也上不了山么?”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高洋心中如明镜一般,他是走不完今天这条山道的。 眼前的乱石滩,是小溪干涸以后形成了。俗话说“有山即有水,山水不分家”,山下有湖,山间有溪流,这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地貌。 这条乱石滩宽只怕不下几十米,高洋若是意志不坚定,别说上山了,就是这条湿滑的乱石带都过不去。 毕竟,这里只能自己走,背着人过去,就跟痴人说梦一般。 “陛下,微臣突然文思如泉涌,想到一首诗。” 高伯逸幽幽的说道。 “屁话,还不快点说!吊朕胃口!”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下阙没有了。” 反正是抄来的,高伯逸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一点都没有装逼的快感。 “无限风光在险峰!” 高洋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面色数变。 祖珽是明白人,而且精通诗文,他想了半天想给高伯逸续上下半阙,结果想了很久,都感觉很不满意,有狗尾续貂之嫌。 似乎这半阙诗就这样了,意境到了,再也加不了一句话。 “九合的才华,似乎是被从军埋没了啊。” 高洋感慨了一句,不再说什么“无限风光在险峰”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康虎儿说道:“去,给朕找一根趁手的树枝来。朕今夜就是要看看,险峰到底有什么样的无限风光。” 他似乎能感受到这首诗里面的豪情壮志。 “唉,这诗绝了,微臣接不了下阙。” 祖珽耷拉下脑袋,不得不承认,高伯逸这厮虽然平日里不喜欢舞文弄墨,但往往有时候会有惊艳表现。 很快,康虎儿回来了,递给高洋一根拐杖模样的树枝,已经被削得很光滑,确实是比较贴心。 这人粗中有细呐,拍马屁真是不动声色。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康虎儿一眼。别看这厮五大三粗跟田子礼差不多,人家做事细心多了,当初可是被高洋“禁用”了少说五年是有的。 “走吧,若是不快一点,只怕天亮以后都到不了。” 高洋拿起拐杖就走,步伐坚定。 高伯逸觉得听了那几句诗,高洋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乱石滩上的石头非常光滑,而且,还有点湿。一个不注意,高洋居然摔了一跤,手掌都擦破了皮。 “朕没事。要是今夜不能登上泰山,那朕不是白白摔了一跤么?” 高洋用目光喝退了打算过来扶他的康虎儿,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终于连走带爬的走过了这片乱石滩。 当皇帝难,当明君更难。 此刻高伯逸总算有点体会高洋如履薄冰的那种感觉了。 有困难在眼前,不能放弃,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这个时候,怂了就不是男人! 过了石滩之后,高洋心情大好,回头得意的对高伯逸说道:“九合,你看朕还是可以的嘛,这拐杖,朕不要了。” 说完将拐杖扔到一边,步伐越来越轻快。 …… 走了很久很久,一路走一路停,两边的奇险景致,因为光线不好,也无人注意。包括高洋在内,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到山顶吧,真的要扛不住了! 每个人都摔了跤,更不要说高洋,现在都已经破相了,眉毛上面磕破了一块皮,脸上也有淤青,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就快到了吧,陛下,末将看到前面有条陡峭的山道。” 康虎儿说了句“废话”。 面前这条路,只能两人并排走,而且坡度达到惊人的60°!可能还不止。 平日里喜欢开趴体的祖珽,瞬间的脚软,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大石头上,气喘吁吁。 这条路直接击溃了他紧绷着的神经。正如抵抗了很久的守军,遇到了敌军突然而来的精锐援军,再也支撑不住,兵败如山倒。 高伯逸也是有点傻眼。这条路后世虽然是很少人走,不是正规旅游线路,但要说奇险,绝不至于像今天这般。 “九合,你说朕今日是上去还是回去?” 高洋喘着气,意味深长的问道。 “如果一口气上去,那就上去了。如果在这里歇着,那就没办法上去,只能回去了。” 登山就是不能原地歇着,越是等着越是觉得累,最后只能打道回府。 “九合言之有理,无限风光在险峰呐。” 高洋拉着高伯逸的手说道:“你先上,拉朕一把,今日朕一定要登顶!” “敢不从命!” 高伯逸健步如飞,拉着高洋连拉带拽,两人一口气爬上了山坡。 然后他们就看见有个一丈高的凸台,似乎是一条近道。 “陛下,微臣和康将军先上,我们走近路如何?” 高伯逸指着那个一丈高的凸台问道。 高洋看了看另外一头黝黑又延绵的山道,自然是明白望山跑死马的道理。走这条路绕来绕去,还不如直接上凸台。 “如此甚好!” 第668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一丈高的墙,到底好上还是不好上,那得看到底有几个人。如果人够多,臂力够大,那么,上这堵墙也跟玩一样。 恰好,高洋一行人里面,高伯逸和康虎儿的臂力都是足够大的。 康虎儿蹲在地上,背靠凸台的石壁,让高伯逸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后者纵身一跃,双手抓到凸台的边缘,然后双脚在石头缝里借力,轻轻松松的翻了上去。 接着,祖珽也当了回肉垫,康虎儿上去更轻松,身手矫健得让人惊奇。 不愧是在百保鲜卑里靠武力都能横着走的人,这身体素质,真是生撕虎豹。 不过接下来两个鱼腩就难搞了。 高洋不说了,最多一年命的人。至于祖珽,他只有在女人床上,战斗力才够强,其他时候体力都是渣渣的存在。 “祖爱卿,拜托你了哦。” 高洋哈哈大笑的踩上祖珽的肩膀,康虎儿抓着高伯逸的脚踝,高伯逸拉着高洋的手,就这么硬生生的上来了! 厉害了啊! 高伯逸对康虎儿的体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不愧是当年能在高洋身边当贴身护卫的人。 祖珽怎么上来呢,其实只需要用刚才那一招就行。只不过嘛,祖珽似乎有些虚脱了,靠在凸台的岩壁上动也不动。 “陛下,微臣上不来了,要不就在这里等陛下。” 祖珽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今日的运动量太大,实在是远超他的日常锻炼量。 高洋和高伯逸等人面面相觑,真没料到祖珽居然这么弱鸡。 不过这应该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总是殷勤的跟在高洋身后当御医,这并不代表他身体素质很好。 就好比说,并非每个医生,都很注意养生,是一个道理。 将祖珽扔在路边,三人继续上路。 说来也奇怪,过了刚才那一关之后,到后面,路似乎是越来越好走了。 只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一座山峰跟前,居然没有路了。 剩下的,只有陡峭的山壁。 这山壁,离地面的绝对距离,少说也有好几十丈高,若是有后世攀岩的装备,倒是可以上去一下,只是今天么……大概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此地是一个地势开阔的山台,周围有一些松柏,但并未完全遮住视线,往右手边走几丈远,就是悬崖,下面远远看去,如同阴曹地府一般深不见底。 又朦朦胧胧的。 高洋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失落,整个人都萎顿了不少。 其实,就差一步,这一带最高的山峰,就在眼前了。 只是上不去,真的上不去,这不是貌不冒险的问题。可能这条路,山路到此为止,也是因为这样吧! 高伯逸记忆里的“最后那几步”,甚至连路口也没有。千年的历史,人们还是做了些改变,原本没有路,最后走出了路来。 险峰,就是不断被人去挑战,最后征服的! 这一刻,他没有失望,只有感慨。 “九合,走吧,今夜到这里了。” 高洋轻叹一声,转身便走,没想到却被高伯逸拉住了袖子。 “陛下,风光是否秀丽,无论如何,也要等天亮了看看再说。 若是身处瑰丽美景而不自知,岂不可悲?我们现在就下山,明日太阳升起,会不会后悔没有在这里看一看泰山顶上的风光呢。 这里虽然不是巅峰,但也是很高很高的山顶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 高洋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 他转过身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深夜只有秋蝉哀嚎的声音,凉风吹着树枝的沙沙声,康虎儿点着火把,感觉现场的气氛几乎凝固了。 “你说得对,朕一路这么磕磕碰碰的上来,不应该这样轻易放弃,怎么也要看看再走。” 他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闭着眼睛假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康虎儿看看站得笔挺的高伯逸,又看了看坐着假寐的高洋,总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高伯逸也好,高洋也好,说的话里面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以他的政治智慧,实在是难以参悟。 夹在高洋与高伯逸之间,又没有祖珽这个“外人”在,他变成了最尴尬的听众。 看到高伯逸坐到了离高洋不远的地方,康虎儿也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一轮明月挂高空,山上三个大男人,别提有多别扭了。 很久之后,高洋如同睡醒了一般,忽然开口沉声问道:“九合,朕问你,在你心目中的齐国,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这话让一口唾沫没吞下去的康虎儿差点呛死,一个人在旁边咳嗽了半天! 高洋原以为高伯逸会说出什么高论来,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句话,一时间也有些哑然失笑。 齐国要怎么样,高伯逸能有什么想法呢?他又不是皇帝! 如果有想法,那就危险了,所以这个问题,看似在谈心,实则是诛心,哪怕高洋是随口一问,也不能正经回答。 回答了会怎样,难说,高洋喜怒无常的主,就算下山把高伯逸宰了也是可能的。 “世家和晋阳鲜卑一样,若是尾大不掉,也是国家之害。可治理天下,依然是要靠他们,至少现在是这样。” 高伯逸难得跟高洋说了一句交心的话。 “朕现在是有些明白始皇帝当年在想什么。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你在历城吃过饭了吧,李祖升给你喝的酒,比朕如何?” “比陛下的美酒,好得多。” 高伯逸如实回答道。 “这不就是了么?朕也没拿李祖升怎么样对吧?” 高洋似乎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不过想了一会,他又释怀了。 你在灵堂上强奸了人家亲妹妹,难道就不许当大哥的给点脸色? 高洋又闭上了眼睛,这一下,他是真的累得睡着了。 这一觉无比香甜,忽然他感觉眼前似乎有亮光! 揉了揉眼睛,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红彤彤的旭日,穿透了云层,驱散了黑暗。 高洋三人身上铺满了金色的阳光,远处挺拔的山岳,陡峭的山壁,苍翠的松柏,还有几乎与自己平齐的云彩,仿佛被水洗过一般。 充满了生机! “壮哉!” 眼前的一切,让高洋看呆了,他终于理解了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他更遗憾的是,面前登不上去的这座山峰,上面将会有怎样的风景? 第669章 装模作样 群山重重叠叠,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雄伟壮观。远山近岭迷迷茫茫,举目顾盼,千山万壑之中像有无数金色的飞蛾翻飞抖动,天地顿时成了金黄色。 镶嵌在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红光,显得分外壮丽,好像一幅美丽的图画。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要不怎么说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很难得呢! 此刻高洋庆幸自己昨夜没有冲动的下山,所以才能见到天烛峰的奇伟景致。 虽然并非是在最高处观看的。 高洋伸了个懒腰,脸上出现陶醉的表情。他转过身,对一脸沉静的高伯逸说道:“九合,此番泰山之行,朕是不虚此行。有很多疑问,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疑问? 高伯逸心中一沉,却是不好多问。很多话,皇帝想说的时候,自然是会跟你说。不想说的话,你去问,只是犯忌讳,这就是皇权的森严。 要不怎么说帝王都是孤家寡人呢。 高伯逸双手拢袖行了一礼,半句话都没说。 “朕有时候感觉,你做事根本就不像个二十岁的人。不过想想朕十多岁时,也差不多是这样,你有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朕也能体会得到。” 高洋意有所指道。 “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了,下山吧,朕要歇一天,再去历代封禅的故道。到时候你陪朕一起吧。” 泰山封禅,需要很多人么? 很多不知情的人认为,封禅仪式隆重,应该很热闹,场面很大。然而历史记载的却是,皇帝仅仅带着一位亲信上山封禅,剩下的人,都在山脚下或者半山腰候着! 当然,封禅所需要的祭品,都已经提前准备好放在那里了,所以才说是“走个过场”。 为什么不让群臣都跟着一起呢?装逼的时候没人在,那不是锦衣夜行? 其实换个角度说,或许就能理解了。 封禅时,是天子,跟上天“沟通”的时候,那么他希不希望大片大片的人听着呢?从装逼的角度说,自然越多越好,但这样有很多隐患。 比如说万一将来某个参与封禅的重臣,心怀异志,到处跟人说:封禅的时候,他听到老天说,现在这个天子无德应该滚蛋,要换个人来坐皇位! 怎么办? 这种话很能蛊惑人的! 从这个角度看,上天跟天子说的“话”,都是很“私密”的!不能让人“听见”的!看起来很荒谬,但实则是皇帝的新衣,也是一条不能忽视的硬性规则。 而天子跟“上天”具体说了什么,除了大臣们起草祭祀时的正规辞令外,其他的无人能得知。这也是史书没有记载的原因。 所以高洋说到时候让高伯逸陪他一起上山封禅,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和荣耀! 听到这话,高伯逸瞬间跪下,激动的拱手行礼道:“微臣,万死不辞!” 他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高洋这是正式承认他的身份,让他站到邺城政局的最中心,跟晋阳鲜卑对垒! 风险巨大,从此以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高演若是上位,第一个杀他。 然而,如果能活下来屹立不倒,那么,所获得的政治资源,将是难以想象的。高伯逸预计,高洋这一套新的组合拳已经打出来了。 如无意外,策封高潜为新太子,提拔自己的官位,给神策军更大的编制,甚至封一个“一字并肩王”,都是可能的选项。 按照自己以前的屌丝思维,高伯逸现在在齐国,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到,想睡哪个女人,就能睡哪个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 除了段家人和高洋的后宫以外,其他的都有办法染指!哪怕是斛律光家的女儿,也不是不能弄到手。 然而现实的要求却是,高伯逸现在不但不能染指那些贵妇,而且还要爱惜羽毛,甚至连民间的女子都最好不要碰。 哪怕是有女人主动勾引,也要忍住!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以前没钱没地位,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必顾忌吃相,只要有什么就能吃什么。 现在是“上等人”了,吃的碟子不能大,吃饭不能发出声响,还有一环一环的餐桌礼仪。猪肉不能吃,麦饭不能吃,粗鄙的食物不能吃。 一切都要“配得上身份”。 实在是说不清到底哪种生活更适合自己,只能说是有得必有失。 “下山吧!” 高洋心满意足的转身便走。 …… 高洋深夜外出,只带着高伯逸、祖珽、康虎儿三人,等天亮以后,泰安县城就彻底炸锅了! 一把手二把手和亲兵护卫统领一起消失了,这还了得!傅伏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找到神策军行军长史杨素,询问高伯逸去了哪里。 而昨日高伯逸走的匆忙,也没跟杨素说自己上山。傅伏跟杨素互相交换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排除了刺客刺杀、微服私访、离开泰安去别处等等选项。 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可能,大概,也许……皇帝就是爬山去了? 以高洋喜怒无常的脾气,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傅伏派人迅速到泰山脚下,询问看守山道的小吏。封禅的故道,现在已经被封锁了,当然,对高洋肯定是敞开的。只要一询问,傅伏就能知道高洋一行人到底有没有来过。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高洋他们,居然没有上山! 这下他如坠冰窟,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江州赶回家乡。要是还在江州,这事不就不会摊在自己身上了么? “那个,泰山东面,其实还有一条小道可以上山的,风景特别好,就是人比较少,路也不好走。” 被傅伏询问的小吏颤悠悠的说道。 “那你还不早说!” 傅伏跺了跺脚,骑着快马来到了泰山东面的小道,然后就看到高洋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下了山,兴致非常高昂。 妈的吓死我了。 傅伏稍稍喘了口气,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高洋面前说道:“陛下,末将……” “不必多言,是朕没有通知你们,都散了吧。” 此刻高洋很好说话,并非如传闻中那样随意杀人。 其实,在皇宫那样的环境里憋着,没事的人都会憋出病来,更何况是受到高压状态的皇帝呢? 高洋深夜爬山成功,满足了自己的任性,还获得了登上泰山的征服感,又怎么会为难寻找他的官兵呢? “喏,末将这就去巡视山道。”傅伏带着手下人悻悻的走了。 第674章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加更求票) 想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犹豫了半天,本来想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来形容宇文护的一生。 但是又反复思量,感觉“德不配位,必遭其咎”这句话用来概括护哥的一生,似乎更加贴切些。 下面简单介绍下宇文护波澜壮阔的一生,然后再根据护哥身上发生的大事,进行人物分析。 以下是护哥的小传: 宇文护,字萨保,代郡武川人,鲜卑族。 他是北周初期权臣,周文帝宇文泰之侄,邵惠公宇文颢第三子。 宇文护年轻时,端庄正直,颇有志气,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屡建战功,历任都督、征虏将军、骠骑大将军等职。 西魏恭帝元年,宇文泰临终前,将权力移交给宇文护。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护仅仅比宇文泰小五岁,与其说是侄子,倒不如说像是兄弟。 宇文护接掌国政后,立刻迫使西魏恭帝拓跋廓禅位于宇文觉,北周建立后,封大司马,进爵晋国公,可谓是权势熏天。 他霸道专政,连杀孝闵帝宇文觉、废帝拓跋廓、武成帝宇文毓三帝! 并且粉碎了楚国公赵贵、卫国公独孤信等反对势力,使得北周政权稳定下来。 官位担任大冢宰,总领左右十二军,权倾朝野,成为北周实际主宰者。 武成二年,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为帝。 保定三年,命柱国大将军杨忠联合突厥东征北齐,围攻洛阳,无功而返,导致个人威望大为降低。 天和七年,在长安含仁殿被处死,子嗣和党羽全部清洗。 宇文护自西魏恭帝三年到北周建德元年,前后执掌政权十五年,对北周王朝的建立和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建德三年,朝廷恢复晋国公爵位,谥号为荡。 简单说完了,不过这种生平基本上等于没什么内容,所以我们就从护哥身上的大事举例,来分析一下宇文护的性格吧。 第一件大事:管理家业 19岁以前,宇文护年纪小,并未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但到公元531年的时候,宇文护出山,在宇文泰家管理家务事,并且没有用什么强力手段,就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这里可以看出,宇文护其实还是一个喜欢“以理服人”的人,性格并不强势。至少他年轻的时候,性格是比较软比较讲道理的。 第二件大事:跟随宇文泰 之后到东西两魏邙山之战前,宇文护都是一直跟着宇文泰南征北战,注意,他并未单独领军!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宇文宪是多大就独自领兵,然后展现出卓越军事才华的? 不到二十岁而已!而且之后一年比一年妖艳! 同样是宗室,这对比很明显吧? 足足十二年都未被宇文泰指派单独带兵打仗,说明看人识人都颇有道行的宇文泰,早就看出了自己这个侄子的特点。 善于辅佐,不能抗鼎;善于后方调理,不善前方硬怼。 第三件大事:东西两魏邙山大战 果然,大统九年三月,在邙山之战中,宇文护率领先锋诸将被东魏军包围,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抵御,才幸免于难。 护哥第一次出征就差点翻车了,宇文泰之前不让他单独带兵,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再次证明了宇文护军事才能非常一般,不是当统军的料。 第四件事:江陵之战 不过护哥很快就翻身了,就是接下来的江陵之战。 这一战的大获成功,掩盖了宇文护身上最大的固有问题,那便是:他只能跟合适的人一起搭配做事,并且对这个人言听计从的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其他时候,要么太莽,要么很二。 西魏恭帝元年九月,宇文护与于谨南征南梁江陵。宇文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日夜兼程,又派裨将进攻南梁边境城镇,逐一占领,并活捉南梁巡逻侦察的骑兵,军队一直进逼江陵城下。 城中守军没有料到大军来得如此之快,纷纷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两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征集船只以待后援。大军开到之后,包围了江陵,并将其攻占。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的梁国灭亡,皇帝萧绎身死,他的几个部下陈霸先,王琳,陆法和,王僧辩,各有各的命,陈霸先笑到了最后。 宇文护一战确定了自己在宇文集团中的江湖地位。 但请注意看看宇文护带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算是一头猪带着以下这些人,打懦弱又刚愎自用的萧绎也跟玩一样。 当时跟着宇文护的有:西魏北周第一智囊于谨;徒手搏虎,精通战阵的大将杨忠;每言必中,玉壁城堵得高欢欲仙欲死的韦孝宽,其他猛将自不必提。 宇文护不过是摆平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其实真正出主意的还是于谨老爷子。 第五件事:宇文泰托孤 西魏恭帝三年,宇文泰西行巡视,到牵北黄河屯山的时候患病,派人驾驿站车马传见宇文护。 宇文护到泾州见了宇文泰,而宇文泰已经病危。宇文泰对宇文护说:“我如今已经危在旦夕,恐怕不久于人世。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但是外敌内忧尚未平定,此后国家政权都托付给你,希望你勉力从事,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泪流满面,接受了命令。 行至云阳,宇文泰去世。 宇文护秘而不宣,到长安才将丧事公布。当时宇文泰嫡长子年纪尚幼,强敌在侧,人心不安。宇文护治理内外大事,安抚文武百官,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次托孤成功,充分证明了宇文护处理内政的水平,名如其人,此时他确实是宇文家族的守护者。 讲到这里,西魏重臣,宇文家宗室后继掌舵者宇文护,就落下帷幕了。 他性格不算强硬,喜欢以理服人。 会带兵但是没什么优秀的军事才能。 善于内政,善于在领袖身边打下手,而且可以干得很出色。 这一时期他跟西魏大臣的关系都很融洽,人也很随和。 基本上,就是个性格一般,有些才能的宗室领袖而已。 如果单单看这部分,宇文护的经历十分平淡,跟一生跌宕起伏的宇文泰完全不能比。如果仅仅是这样,他的名字将会很快被后人遗忘。 但是不久以后,宇文护接手宇文泰交过来的大权之后,人生轨迹大变,性格也大变,并且为自己贴上了一个永远洗不掉的标签。 “中国古代史上最强屠龙勇士!” 因为这项“功绩”,他被后人牢牢记住了一千多年。 第675章 春天或是冬天 快马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历城,至于高洋是不是会平安无事,高伯逸已然是顾不上了。 高洋泰山封禅没有成功,这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政治暗示! 齐国原来还是不行啊,你看,老天都不承认。 高洋原来也是德不配位啊,要不然,怎么封个天,就一病不起呢? 在后世,封禅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无稽之谈,谁也不会去做。然而,在这个年代,它所蕴含的“政治正确”,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忽视的。 高洋想蹭一蹭秦皇汉武的热度,薅一下他们的羊毛,看来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当然,仅仅是从这件事上看是这样。 而现在高洋病重的消息已经传播开去,在邺城的高演高湛会怎么想? 不知道有没有回到邺城的娄昭君,她会怎么想? 一些原本还算安分的人,比如赵郡王高睿,他会不会忠于高洋的同时,也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呢? 无论这些人怎么想,有一点可以确定: 人心要变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种变化,类比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在此危机时刻,高伯逸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的找岳父李祖升商量商量。 历城县衙的书房里,正在写公文的李祖升,听到了高伯逸的描述后,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高洋是真的病了么?” “确实如此,但我走的那一日,已然好了许多。痊愈看起来……并非难事。” “贤婿你有所不知啊。” 李祖升站起身,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麦芽酿的醴酒,感慨道:“近日这事,真是沸沸扬扬的。已经有些心怀不轨,貌似从邺城那边过来的人,在四处打听这事。” 消息这么快? 高伯逸瞬间明了,飞鸽传书,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正常和普遍的事情,甚至养雕来传递信息的都有。 那些人不一定要在邺城之间往返。只需要把消息传递到邺城,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安排山东这块的手下,到处打探消息。 “查清楚是谁的人了么?” “都是死士,问不出来什么的,全都自尽了。” 这么严峻? 高伯逸面色肃然道:“岳父大人,我怀疑,高洋可能会利用此事钓鱼,最好还是……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你以为高演和高湛是什么老实人么? 李祖升有话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李祖娥是皇后,这就是个政治符号,李家就是高洋的人,无可辩驳,无论两人有没有感情,都是这样。 现在高洋要是死在半路上,或者说病重回邺城,你觉得某些人不会蠢蠢欲动么? 既然是这样,李家自然要提前准备才好,以免等人家屠刀架在脖子上就迟了了。 李祖升摸了摸自己的长须,一时间也有些游移不定。 “如果李家的动作太大,高洋那边也会有想法的。高潜已经被立为太子,只是还没对外公布。李家做什么事情,都会让高洋觉得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这样只会节外生枝。 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派人去照顾高洋,什么都不要做,就是最好的。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 言之有理! 只不过……李祖升压低声音问道:“金疮之症,死者十之八九。你何以肯定高洋能安然渡过这一关?莫非,贤婿弄到了什么千金良方?” 良方?世间哪里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啊,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 高伯逸不屑撇撇嘴。 前有狼,后有虎,怎么办呢? 有时候不过是玩命而已,毕竟,又不会有什么神仙来救你! 给高洋吃的所谓“仙丹”,其实只是临走前,李沐檀给自己路上吃的山楂糖丸罢了! 为什么要给高洋吃这个呢,因为有种东西,叫做“安慰剂效应”。 安慰剂效应,指病人虽然获得无效的治疗,但却“预料”或“相信”治疗有效,而让病患症状得到舒缓的现象。 不要小看这个,有时候安慰剂效应的效果是非常强烈的!这取决于病人是否真的相信所吃之药能医好自己。 高伯逸用陆法和当幌子,反正死无对证,高洋也难以证明真假。 高伯逸说这是陆法和给的仙丹,那就是仙丹。一句话,他拥有最终解释权。 至于为什么是糖丸,那得去问陆法和。但是陆法和已经“羽化飞升”了,所以咯……零风险的事情,为什么不赌一把呢?反正那个时候高洋已经病得要死了。 最终结果如何,高伯逸还不知道,不过从目前的态势看,高洋能活下去的希望非常大。 活下去很容易,困难的是,高洋如何收拾局面,如何面对政敌的反扑! “贤婿,如果我们李家不动的话,你的处境,将会非常艰难。” 李祖升心平气和的说道:“你其实不必见外的。你现在就是李家的一部分,李家也是你的臂助,你跟李家是捆绑在一起的。 无论你怎么切割,别人都会这么认为。 所以你一定要考虑清楚,需不需要现在借力?” 看到岳父大人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高伯逸陷入了沉思之中。 需不需要臂助呢? 自然是需要的。 高伯逸可以想象,这次回邺城,会遭遇怎样的暴风骤雨。甚至,晋阳的大军说不定都会南下,夺取邺城的兵权,甚至以“清君侧”的名义,干掉自己,然后废掉已经让他们很不爽的高洋。 当然,这种情况未必会发生,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 “岳父大人,我知道齐州兵马强健,远不是一般州郡可比。不过,现在还不到使用的时候,也还没到必须借力的时候。 我觉得,现在的局面,我个人可以应付。太子既然已经定下来,我们现在就要更少的暴露实力,所谓潜龙勿用就是这个道理。”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李祖升也是微微点头。 这时候高伯逸才想起来正经事,他压低声音问道:“岳父大人,有件事要拜托你一下。在历城贴一张榜求医,治疗金疮之症,只要能治,不计报酬。” 噢?有点意思啊。 李祖升眯着眼睛问道:“高洋让你办的。” “不错。” “虚虚实实,他倒是跟当年装疯卖傻一样。这是小事,我会吩咐人去办的。你就在历城先歇两天吧。” 第676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初,在高洋前往泰山进行封禅,而娄昭君则留在山荏县修养身体。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位北齐太后没有修养几天,就离开了这里,朝着邺城的方向去了。 等高洋病倒的时候,这位太后已经到了枋头城,准备回邺城了。 “杨约,都打听清楚了吗?” 枋头城内的一处行宫别院内,娄昭君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而杨约则是垂手站在一旁,准备回话。 “什么消息都有,还有人说陛下已经……去了。” “这么说来,无风不起浪,哀家那个不安分的儿子,是真的病了?” 娄昭君眯着眼睛问道,已经快到霜降,太阳照在身上一点也不燥热。本来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尤其是枋头一代,大小河流极多,河上泛舟,正是快意得很。 可惜上次在历城,娄昭君已经被惊吓过一次,现在再也不想冒险,所以哪怕今日天气极好,她也蜗居在行宫的院子里不出来。 “奴不敢妄下定论。不过既然这么多人都在传,想来陛下可能确有龙体抱恙,只是不像外面说的那么严重罢了。” 杨约小心翼翼的说道。 娄昭君不待见高洋,但是呢,高洋毕竟是她亲儿子。南北朝这年头男女关系混乱,儿子未必是父亲是亲儿子,可儿子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对于娄昭君和高洋这对母子,杨约还真是有点纠结,说话做事的立场,须要格外小心。 “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样吧,枋头这鬼地方也没什么好呆的,你去跟斛律世达说一下,让他送哀家去晋阳,就沿着漳河向西到潞城,不必去邺城了。 到了潞城,你再让人去打探一下消息。” 娄昭君淡然说道,这话让杨约大吃一惊。 去潞城? 潞城离壶关不远,乃是邺城到晋阳的必经之路,扼守住了壶关,就是守住了晋阳到邺城之间的通道。而潞城则是在壶关靠近邺城这一侧。 娄昭君选择去潞城……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杨约心转如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拱手行了一礼,就直接走出的院子。 …… “去潞城?太后真是这么说的?” 斛律世达有些难以置信。 神策军是跟着高伯逸混的,哪怕他是斛律羡的儿子,也是一样。虽然这是斛律家一贯两边押宝的策略,但送太后离开,不去邺城,性质可就有点变了。 “呃,在下还要去邺城郊外神策军大营点卯。没有军令,直接听太后的去潞城……似乎有些不妥。 在下听说兰陵王高长恭在邺城领禁军下五军一部,他又是太后的亲孙子,不若让他护送太后去潞城,在下领着本部人马交兵符,这样如何?” 斛律世达也不傻啊,斛律家一向都是做的两边不得罪的买卖。如果他护送娄昭君去潞城,就彻底得罪高伯逸,后果十分严重。 他和他这本部人马,就会被剥离神策军体系,不知道会被踢到什么地方。麾下的丘八,现在拿着丰厚的军饷,一个个如同吸了五石散一般。 要是他们改换门庭,哪里有这么高的待遇?到时候军心散了,自己不就是光杆? 所以他就直接把皮球踢给了高长恭! 高长恭是高澄的庶子,高澄是娄昭君的嫡长子,孙子送奶奶,这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事我做不了决定,斛律将军请再次等候,杨约去去就来。” 斛律世达的态度,本来就是杨约所预料的。进了院子,他把斛律世达的话一句不漏,一句不改的告诉了娄昭君。 “呵呵,斛律一家人还是老样子,有什么样的爷爷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孙子。 也罢,你去一趟邺城,让高长恭来接哀家吧。” 娄昭君也算是从善如流,不愿意在这点小事上纠结。 “太后,奴不在身边……您真的不要紧吗?” “小滑头,哀家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速去速回,切记,不要跟长山王长广王见面。拿着哀家的信物,如果拦着你,就赶他们走,见信物如见哀家。” 娄昭君前面说的时候还带着笑,说到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 “喏,谨遵太后教诲,奴办事心里有数了。” 娄昭君目送杨约出了院子,然后深沉了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说丈夫高欢病死的时候。 比如长子高澄意外死亡的时候。 那种空气中都带着窒息的感觉,似乎又来了。只是这次,她的心性已经被锤锻得无比冷静,甚至是冷酷。 自己这几个儿子啊,不知道应该说是优秀呢,还是闹腾呢? 高洋路上生病,这邺城啊,可不能回去了,回去了,指不定要出大事。 还是在晋阳比较稳妥一点。 …… “卢先生。” 厢房里,卢叔武正在读书,看到高伯逸进来行礼,连忙把书放下,拉他过来自己身边坐。 “陛下是否遭遇不测?” 卢叔武沉声问道,花白的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显示出情绪很激动。 “那倒没有,挺过这一关,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我老了,应该是帮不了你什么了。这两本书,你拿去看吧,老朽想说的话,都在里面。老朽在历城抱抱孙女,颐养天年,也就好了,不必操那么多心。” 卢叔武将两本厚厚的书交给高伯逸。 一本书叫《平西策》,这书高伯逸见过草稿,比现在这本薄很多。 另一本则叫《平南策》,应该是后来写的。 卢叔武乃是战略大家,水平不在韦孝宽之下,这两本书,其实就是站在北齐的角度,收拾北周和南陈的“秘籍”。 “大丈夫志在四方是好的,只是你这总是忙得看不见人,不会连你女儿都没见过吧?” 卢叔武笑着问道。 高伯逸无言以对,当初为了救卢叔武,他可是连哄带骗的把对方的孙女卢臣萱吃干抹净了,手段很不光彩。 “最近事情太多了,还没顾得上。” “县衙旁边有个小院子,门前种了一排桃树的就是,去吧去吧,老朽可没有什么能教你的。论到耍权术,老朽给你提鞋都不配,这难关还是得靠你自己。” 卢叔武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第677章 乌云滚滚 “轰隆!” 郢州城周边大湖小湖无数,雨水特别多,尤其是到了夏天,湿热难耐。哪怕是金秋,也时不时有雷雨天气。 城内一间普通的小院子里,某位壮汉正在擦拭自己的横刀,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古铜色的肌肉,壮实的身材,依旧不减当年。 那时候,自己金戈铁马,杀人如麻,无数高高在上的世家中人,在自己脚下哀嚎,细皮嫩肉的世家女子,像是牲口一般供人驱使,买卖。 每当午夜梦回,那些惨死之人的容貌,就会在梦中出现。所以他现在选择安安静静的待在郢州城里,远离权力的核心。 “宋公台,开门开门,是我!” 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撑着伞走出去,发现是郢州刺史侯平,身边还有个没见过的高个子,气质有些阴沉,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进来吧。” 侯平三天两头来喝酒,不可能堵着他不让进来,至于那个高个子的不速之客,古铜色肌肤的壮汉暗暗戒备。 “宋公台啊,这一位说有要紧事找你,在下就不在这里打岔碍事了,告辞告辞,你们慢慢聊。” 说完,侯平点头哈腰的走了,没有一点刺史的架子! 等他走了以后,古铜色的汉子沉声问道:“你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吧?杀了多少人?” “不多,三百零二人而已。” 高个子将斗笠脱下来,将怀里的一个竹筒递给对方道:“替主公办事,不问对错,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这是主公给你的信,无论如何,今日给一个回复。” 他微微拱手,跟对方行了一礼。 古铜色肌肤的汉子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卷,看了半天,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竟然还带着一丝欣慰和慈爱。 “回去跟那混小子说,我收拾下就动身。我别的本事没有,有的就是杀人,他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重操旧业也是无妨。” “如此甚好,那在下回去复命了。” 等这高个子走了以后,古铜色肌肤的汉子,走到卧房的柜子跟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已经锈蚀得厉害的兔头面具,随即戴在脸上,走到卧房的铜镜跟前。 镜子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如同妖怪,不仅强壮,而且狰狞无比!很难相信,一个人戴上面具之后,气质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洗了十年,硬是洗不掉身上的煞气,莫非我要出家才行?唉!” 他将锈蚀的兔头面具用布包好,揣入怀里贴身放好。然后提着一把带刀鞘的横刀,穿上蓑衣就出了门,永远也没有再回来。 …… 历城宅院的书房里,高伯逸正在奋笔疾书,李沐檀则是在给儿子缝小鞋子,手上扎了不少针眼。 “今日白天的时候,见过面了?” 她的语气带着揶揄,让高伯逸大窘。 “嗯,是见过面了。” 而且还在床上折腾了很久呢。女人变化真大,当初被自己用卢老爷子的安危要挟的时候,扭扭捏捏的,结果现在变得乐此不疲起来,哪里有一点世家女的矜持啊。 “你在写什么呢?要不今日早点睡,在床上陪我说说话?” “没写什么呢。” 高伯逸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他写的东西,可不能外传,至少现在不行。 “叫你小子不戴帽子!” 李沐檀大笑一声,将稿纸抢过来,一页一页的看,随即她面色变得古怪,出现一丝羞红。之后越看呼吸越是急促,身子都有点软了。 “都说了,叫你别看咯。” 高伯逸走过去将稿纸拿过来,继续在桌案上写。 李沐檀要被他气死,款款走到他身边,看他怎么写的。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一个看一个写,一个时辰过去了都浑然不觉。 “有话要说?” “刚刚看得我眼冒金星,现在看……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对了,你这落款为什么要叫兰陵笑笑生?这种书你写了给谁看?我并不喜欢看这种书。” 写给你看,我眼睛瞎了么? “我看陛下有点寂寞,写给他看的,你觉得如何?” “你这个银雀楼,是不是在暗指金凤台?还有这里面的主角叫什么穆楚,你是在代指高洋吧。” 这都能被看出来? 高伯逸大惊,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夫君天天打交道的人,妾身自然不会不关注。高洋字子进,穆通母,楚通出,子进母出,你不仅把高洋写得如此……下流,而且还暗示娄昭君要出邺城。 心思很深呐,九合,不过你连我这个小娘子都蒙不过去,你能蒙住皇帝?” 两人四目相对,那种干柴烈火想把对方吃下去的眼神根本掩盖不住。 高伯逸尴尬一笑,将李沐檀拦腰抱起。两人一个写,一个看,他们早就快忍不住了。油灯被吹灭,床上一阵阵的红浪翻滚,闺房之乐,让人沉迷难以自拔。 很久之后,被子里,李沐檀用白皙的玉臂抱着高伯逸的胳膊,低声问道:“高洋小气得很,睚眦必报。你写这个给他,他不恨你才怪。我都能看出来,你以为他看不出来?” 她脸上一阵阵的发热,那书真是写得太那啥了,自己刚才也太那啥了。 “当初他还写我小x文呢,我怪他了么?” 高伯逸不以为耻的反问道。 “你敢怪他么?” 李沐檀恨得牙痒痒的,她也是小x书的女主之一。 “所以咯,这是一个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掉进去。高洋多疑,极端情况下,他会想我还会不会记得当年的梁子。 写本书报复一下,正合我意,被他知道更好。因为他知道我这口气出了,就不会出在别的地方,这个道理你懂么?” 李沐檀一向自诩冰雪聪明,看人精准。没想到跟高伯逸比起来,她对高洋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要用兰陵笑笑生呢?这名字怪怪的,我总感觉里面有什么深沉的恶意。” “没有啦,你把这人看做是西门大官人就行了。” “西门大官人?你书里没出现这个人啊。” 李沐檀好奇的问道。 高伯逸这才发现说漏嘴了,随口打哈哈道:“没事,是我记错了。” 空气突然安静,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这次回邺城,你是打算把我安置在哪里?跟她一个屋檐下么?” 李沐檀幽幽的问道,高伯逸瞬间感觉头大如斗。 第678章 朋友多好办事 第二天,高伯逸揉着酸胀的腰肢出了门,他还有重要的事情问李祖升。没想到刚出门没多远,就碰到匆匆而来的岳父大人。 “贤婿,陪我去书房一趟,有要事。” 看到李祖升神色不对,高伯逸连忙跟着他去了县衙后院的书房! 很快,李祖升便说明了来意。 听到小道消息,高洋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在泰安县城停留不走!现在历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就连高洋驾崩的消息都有! 此刻李祖升也有些难辨真伪,顿时找高伯逸来问问情况。 没想到听到这些以后,高伯逸面露喜色,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我现在虽然不在泰安,但是可以基本确定,高洋应该已经下地,并且能够发号施令了。 岳父大人千万不要派人去求见高洋试探,那样绝对会铸成大错!” 看到高伯逸说得如此言之凿凿,李祖升这才松了口气。 没错,他真就打算派人去泰安打探一下消息,看高洋现在怎么样的。不过既然高伯逸在女儿卧房里,他自然不会不问下高伯逸的意见就行动。 还好这是问了,要是不问的话,只怕事情真要坏菜了。 “贤婿,高洋既然已经好了,那你还要给他找医官么?还有这个必要么?” 李祖升觉得,现在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不,现在不仅是要找医官,还要大张旗鼓的找,就是历城周边的郡县,也要去找。这里去泰安大概一天时间,我们准备四五日,等医官们来了,然后给他们一点钱劝走。 这个事情,走走过场,还是很有必要的!” 走过场么? 李祖升有点没想明白,不过高伯逸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照办就行了。 他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你真的确定高洋已经好了?” “之前我还有些担心意外,现在看来,几乎可以完全肯定,高洋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你自己把握吧,这事老夫也帮不上你啊。” 李祖升叹了口气说道。 高洋这人,很是狡诈,而且颇有手段,还能忍。自己作为他的大舅子,对高洋的手腕,那是印象深刻的。 只不过,金疮之症,会那么容易好吗?如果真的容易好,还会死那么多人? 把身家性命压在这种“不确定”上面,还真是折磨脑壳的一件事情。 “岳父大人,小婿还有事情要办,向岳父打听个人,我听说他现在就在历城。” “什么人?需要贤婿你如此郑重?” “此人就是颜之推!” 高伯逸平静说道。 没想李祖升恍然大悟,拉着他的手说道:“贤婿真是做大事的人,此人我正想推荐给你作为幕僚的。你在关中的那段时间,他就是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颇受重用。 后来因为在军营里喝酒,被贬官,打发到我这里,在县衙里当个文书,抑郁不得志。 此人机敏非常,有文采。你府里的李德林,跟他是好友,难怪你会找他。” 可不是嘛,就是李德林推荐的! 高伯逸真是感慨,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社会,名声和人脉是多么的重要。当你没有名声,没有人脉的时候,除了当个武夫在战场上搏一个出身以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向上的通道。 皇权不下乡,你不是世家,满腹经纶,路也会很不好走。像什么选秀才啊,举孝廉啊,都是跟你无关的。 只不过,若是你认识个“圈子”里的朋友,那就截然不同了。 别人一句话,顶你一万字十万字的自荐书。 至于后面能不能发达,当然是看本事说话。 高欢的幕僚陈元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老板演讲到哪里,他就能记录到哪里,根本不会停。 祖珽学一行精一行,当官能伪造文书诈骗,写文能盗版逼死原创,学医能给皇帝当御医,都是牛逼得一塌糊涂的人物。 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出头的机会,比普通人高出万倍。 你看,颜之推只是在李祖升手下干活,就到处有人推荐他,这就是名声和朋友圈的好处。 “此人好酒,你我提着一坛美酒去,颜之推审时度势,正直而不迂腐,被你招之麾下,不在话下。” 李祖升拍胸脯保证道。 高伯逸发现岳父大人跟自己第一次见面比起来,确实是主动了许多。果然,人在无欲无求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动力的。 而当一个人有了渴求与期望,他就会爆发出无穷的动力,主动去做事,不需要你在后面催促。 就好比说工厂里吃大锅饭,做得多也是这样,做得少也是这样,那谁还愿意好好做事啊?当你选个工头出来承包一个厂房的时候,就会发现此人的工作积极性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这是一个道理。 “事不宜迟,这就去吧。” 李祖升从书房角落里提起一坛子美酒,就往外走。 两人轻车简从来到一间普通的院落外,李祖升指着大门说道:“颜家人只有颜之推一人在历城,其余的人,都在长安为官。 他们一家人,当年是梁国人,被俘虏到长安的,只有颜之推一人不愿意去长安,到了齐国。” 世家两面下注嘛,这个道理高伯逸明白得很。在长安的时候,听说有个叫颜之仪的人,是颜之推的哥哥,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不可小觑。 其实高伯逸对于颜之推这个人如何,是没有太多印象的。仅仅是因为李德林的极力推荐,他才留意这个人。 只是,后世闻名遐迩的《颜氏家训》就是出自此人之手。能写出这种书的人,可比自己假扮“兰陵笑笑生”要厉害太多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身边多一个文书不多,少一个却少了很多。没有人会嫌弃人才太多的! 只要自己身边的人才多一个,那么敌人潜在的人才就少了一个,这没有什么好说的,来都来了,怎么都要去试试看才行。 叫门,开门,入门,入座。 高伯逸打量起颜之推来。 瘦高的,留着美须,一副严肃的模样,目光炯炯有神,穿着很是朴素,却也没有补丁之类的,动作和姿势都很矜持。 “久闻颜公大名。这是李德林李公辅的一封信,看了信,想必颜公就知道在下因何而来了。”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颜之推。 对方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拆开信,细细观看起来。 第679章 举棋不定 颜之推手里拿着好友李德林的信,有些举棋不定,仿佛薄薄的纸张,也有千金的重量。 信说得很含糊,上面大概意思是说,你因为某件事得罪了皇帝高洋,大概是没有机会启复了,这件事非常确定。 不过我所效忠的主公高伯逸乃是齐国崛起的政治新星,前途不可限量。他为人豪爽,对手下人都舍得栽培。你若是想仕途更进一步,选择高伯逸,会是一件比较靠谱的事情。 具体如何抉择,你自己思量,我作为朋友只是给你引荐,其他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斟酌。 颜之推跟李德林相交莫逆,所以对这封信非常重视,因为对方没有动机去害他。 然而,选择在高伯逸手下当官,跟在朝堂中枢当官,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高伯逸在北齐炙手可热,这点根本不需要怀疑,哪怕现在邺城的路人,你随便抓一个过来问问,他都会告诉你,高伯逸年少有为,甚至可以用权势熏天来形容。 只不过,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颜之推现在虽然抑郁不得志,却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真的压上身家性命跟着高伯逸。那么一旦对方失势,自己绝对会被殃及池鱼! 这就是做选择的难处所在了。 所谓的选择,必然是有利有害,需要取舍的。若是一个劲的好事,却没有风险,那还需要选吗? “大都督的来意在下已经清楚了,只是,大都督希望在下做什么呢?” 颜之推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说道。 别以为写了《颜氏家训》,人家就是食古不化的顽固啊,事实上,颜之推这家伙比泥鳅还油滑,该自保的时候,缩得比谁都快! “在下开府,还缺一个录事参军。不知道颜先生是否愿意屈就。” 高伯逸客套道。 录事参军,在唐代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地方监察官员的一种,但在南北朝末期的南陈与北齐,这个职位只是幕府里面重要的文书幕僚。 一个府里,一般只有一名录事参军,负责分派府里的文书小吏做事,整理档案之类的,检查吏员经办的文书、簿籍,审阅案卷,摘由编目。 说白了,就是王府里的文秘管家。职权真的不大,然而,私密度却是很强,一般都是由府里的亲信担任。 一言以蔽之,录事参军是颜之推在高伯逸麾下的起点,但绝非终点。一般王府里的私属官员,最后都是要外放的,可以说录事参军是一块很好的垫脚石。 听到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后,颜之推沉吟不语,一时间难以取舍。 “此事虽然对于大都督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却关系到在下的身家性命,不可草率决定。 大都督可否让在下思虑几日再给答复?” 颜之推说话滴水不漏,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这是自然,事关重大,岂可草率?大都督这几日都在历城,你可慢慢思虑再做答复。 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李祖升淡然的说道,隐约对颜之推的“不识时务”有些恼怒。 要知道,在齐州这一亩三分地,李家,特别是李家东房,对这里有着绝对的掌控。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在有心经营之下,已经被弄得铁桶一般,还在不断渗透临近的济州。 现在济州南面的任城周边,也隐隐在李家的控制之下。 颜之推居然敢不给自己面子,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李祖升暗暗冷笑,若是这厮不答应,那么他会在齐州给颜之推穿小鞋穿到老死!把他死死的按在齐州,当个刀笔小官,每天给他摊派做不完的公务,让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经营人际关系! 长此以往,这人就废了! 走出略有些寒酸的院子,高伯逸感慨道:“我虽兵权在握,但也不是人人都看好我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颜之推都没松口,可见恩威并施,光有恩还不行,至少也得让人怕你才行。” 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高伯逸现在权力大不大呢?实际上权力很大了已经。 就不说什么侍中啊,京畿大都督啊之类的职务,也不提开府仪同三司这样的大佬之证,就说麾下神策军一万多丘八,就不是别人惹得起的。 你觉得一万多人少么? 其实已经很不少了,因为这些都是职业化的精兵,根本不种地的! 要知道,历史上,斛律光在北齐末期打得北周毫无招架之力,麾下也不过“步骑三万”而已。半农半兵的镇军,跟全职业化的禁军,战斗力完全是不能比的。 简而言之,这是数量级的差距,指数倍的差距。 “这个颜之推,他要是不答应你,到时候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李祖升恨恨说道,眼中寒光一闪。 比起高伯逸的无所谓,李祖升必须维护赵郡李氏的威严和面子。 人面情面场面,人面排在最前面,这已经不是私人感情的问题。 …… 高伯逸等人走了以后,颜之推轻声叹息了一下,他的夫人殷氏走了出来,面带忧色。 “阿郎,刚才我在屏风后面偷听,李刺史的语气甚为不悦,你今日拂了他的面子,若是不答应那高都督,当录事参军,只怕李刺史不会善罢甘休。 妾身也是听说了,这齐州,李氏真能做到只手遮天。” 老公脾气有点倔,不然,他们现在就在长安了,岂会到北齐来呢?当然,这也有世家站队的意思在里面,不完全是因为脾气倔强。 “夫人有所不知,若是齐国其他的王爷,我去当个录事参军,倒真的无妨。只是,这个高都督,并非常人呐。 现在齐国政局波谲云诡,贸然入场,只怕会粉身碎骨。” 颜之推感慨的说道。 如今高伯逸与段韶二人势成水火,他背后还站着皇帝高洋,颜之推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可就难啦! “得罪李刺史是小,拖累我一家入火坑,那才叫欲哭无泪。” 颜之推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走还是留,总要给高伯逸一个说法。 婉拒,只是不看好对方能发达,虽然得罪人,倒也能理解。 若是不回应,那则是彻底的蔑视,会遭到对方势力的无情打击,到时候真要一家老小见阎王了。 “你莫要再说,容我思虑一番再说。” 第680章 两姑之间难为妇 “各位医官,病人现在已经……唉,辛苦各位了。这一趟来历城不容易,在下定会招待好各位,不会让各位空跑一趟的。” 历城县衙的大堂内,李祖升客气的说道。 这里坐了十几个远道而来的医官,都是为了“某位病人”而来的。稍微机灵点的都知道,那一位,只可能是皇帝高洋! 只不过,这话心里明白就行了,说出来,那是有性命之忧的。 “来,我敬各位一杯。” 李祖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到各人桌案前的菜都没动过,他指着自己桌上的菜说道:“都吃饭啊,难得的佳肴,李某平日里也是吃不到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医官们才开始吃菜,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酒宴完毕,李祖升将很多装着“小黄鱼”的钱袋一个个交到这些医官们手里,有说有笑的送这些人出了县衙,这才松了口气。 高伯逸交代的事情,总算是做完了,离“那个位置”的距离,似乎又进了一步。 “来人啊,把姑爷叫来。然后再派个人去颜家问一下,上次的事情,他想好没有。” 李祖升对贴身下仆说道。 “喏,奴这就去办。” “嗯,速去速回。” 李祖升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个颜之推若是此番还敢拒绝自己,定要让他好看! 正在这时,高伯逸居然带着个人来到了县衙门前,那个人正是颜之推! “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准备返回泰安了,离得太久,恐生变故。” 见高伯逸说话根本不避讳颜之推,李祖升点点头道:“那你现在就去吧,沐檀那边我会跟她说的,大丈夫事业为重。” 说完,他拉着颜之推的双手说道:“我这个女婿啊,毛糙得很。以后还要依靠公台你多多提点才是。” 他的态度很是和蔼,跟刚才的冷面相比,简直是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颜之推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拱手行礼,遮住面颊,闭口不言。 “好了,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岳父大人也多保重,您迟早要回邺城的。”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说道,估计就李祖升听得明白,颜之推都是云里雾里的。 “哈哈,老夫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快去吧,耽误了陛下的事情,小心你人头不保。” 李祖升同样是话中有话,高伯逸慎重的点点头,双手抱拳行礼,大步而去。 …… 邺南城北门的签押房里,高长恭手里拿着的是娄太后写给他的亲笔信,身边是老神在在,垂手而立的杨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陛下没回来,是太后先回来了?” 高长恭沉声问道。 “确实如此,太后现在在枋头城,不打算回邺城了,让将军护送她去潞城。至于到了潞城以后如何,那不是奴可以揣测的。” 杨约淡然说道,态度既不傲慢,也不讨好,中正平和,恰到好处。 如果送太后,那么,邺南城的城防怎么办? 现在皇帝不在邺城,万一有人兵变……后果不堪设想。去送娄昭君到潞州,离邺城也不算近,来回至少耗费十天,毕竟,太后是不可能赶路的,怎么可能走得快。 那么,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呢? 一下子,高长恭陷入矛盾里拔不出来。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跟高伯逸走得近,而太后娄昭君最不喜欢,也最为忌惮的,就是高伯逸。 思前想后,高长恭觉得还是不能离开邺城! 毕竟,高洋临走前,让他负责邺南城最重要的北门城防,在对方回邺城之前,都不会轮换,这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 自己若是送太后去了,必定会辜负高洋的信任。揣摩了一下,高长恭觉得这次送太后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呃,我能不能问问,太后是怎么会想到让在下护送呢?” “是斛律世达将军推荐的,斛律将军要去邺城郊外的神策军大营点卯,军令在身不方便护送。” 杨约淡淡的说道,语气稳如老狗。 高长恭满脸古怪。 尼玛的,斛律世达身上的军令是军令,我身上的军令就不是军令了?这分明是斛律世达不想站队娄昭君,然后甩锅! 高长恭吃过那么多亏,现在对这么弯弯绕绕的也看得明白了。他想了想说道:“邺城到潞城的官道,历年来都有维护,没什么盗匪。 要不这样,我哥河间王乃是太后嫡孙,让他护送更是妥当。我分五百人护送太后,让我哥领军,这样太后那边说得过去,陛下那边也好交代。 毕竟,在下也是军令在身,离不得邺城。” 高长恭给杨约拱手说道,姿态放得很低。 谁让这个八九岁孩子在太后面前极为受宠,又八面玲珑呢? “如此也好,那将军去安排吧,奴就在这里等着。” “应该的应该的,在下这就去办。” 高长恭急匆匆的回府里找他大哥河间王高孝琬,没想到被对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高洋强奸过高孝琬的母亲元仲华,所以对于高洋的军令,高孝琬是不屑一顾的,他也懒得成全高长恭,反正这个烫手山芋又不是他的! 失望的回到签押房,杨约依然如同石佛一般坐的好好的,桌案上的吃食和水,动都没有动过。 “高将军,河间王答应你了么?” 杨约平静的问道。 高长恭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只得勉强答道:“河间王手里有公务,脱不开身。” “如此,那在下只能回去如实禀告太后了。”杨约行了一礼之后,转身便走。 这……高长恭露出苦笑,一时间竟然忘记送行。 “四哥!有这种好事,怎么不叫我!” 一个壮实的“孩子”匆匆忙忙的来到签押房,头上的头盔都是歪的。 “延宗?” 高长恭一愣,此人正是他弟弟,被封为安德王不久的高延宗。 “兄长有公务在身,我没有啊。难道兄长是太后的孙子,我就不是了?让我去不是一样么?杨长史,是不是这样?” 高延宗看着杨约问道。这两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已经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也变壮了许多,此刻穿着皮甲,倒是有几分将军的模样了。 “如此也好,那安德王随在下一路去见太后吧。” “四哥,告辞啦!” 高延宗摘下头盔拿在手里,风一般的离开了。杨约也对高长恭微微行礼,跟上了高延宗的脚步。 “唉,两姑之间难为妇呐。” 高长恭说了一句高伯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摇头叹息。 第681章 大厦将倾? 颜之推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怂了,虽然他并是不很想这么早入场,将全家陷入巨大的危险与机会当中,但是……得罪了李祖升,似乎更加不妙。 赵郡李氏,邺城有李祖勋朝堂中枢为官,宫里有皇后李祖娥坐镇,外镇,有齐州李祖升只手遮天,他们在禁军里,还有高伯逸这支强援。 颜之推觉得自己得罪了这股势力,基本上不需要在北齐混了,还是去南陈发展一下比较好。毕竟,他作为汉人世家出身,总不能投靠鲜卑胡人。 这两拨人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虚情假意的合作还行,但想精诚团结,想都不要想。 所以颜之推还是低头了,主动来找高伯逸,表示愿意当个录事参军的小官。以后是怎么样不好说,先把眼前的关卡渡过去再说。 两人轻车简从的一路来到泰安,颜之推心情变得忐忑起来。 当初,江陵被西魏军攻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俘虏到潼关。然后听说梁国灭亡,自然也不可能回建康,所以就找了个机会逃到北齐,受到了高洋的重用。 只是后来,颜之推因为在军营外喝酒,被高洋找了个由头一贬到底,以至于被踢到齐州当小官。到今天,颜之推都不知道为何在军营外喝酒,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或许,这只是个由头罢了,真实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如今高伯逸就在高洋身边行走,颜之推难免有被高洋撞见的机会,起码回邺城以前是这样,这叫他如何不忐忑? 两人到了泰安县城城门前,就看到城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颜之推的心直往下沉! 这一路上,高伯逸就跟他说,皇帝现在生病了,是金疮之症,非常严重,已经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 如今看这架势,似乎……高洋不会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了吧? “我乃神策军大都督高伯逸,叫傅伏将军出来说话!” 高伯逸在城下大喊道。 大佬入城哪需要验明正身啊。很快,泰安县城城门大开,傅伏面色黯淡,一看到高伯逸,就急急忙忙的将其拉到一边说道:“祖珽已经下令行营戒严!康虎儿提着刀在营门外站着,靠近行营外一箭之地,杀无赦。 还真有不开眼的家伙被斩了! 高都督,我们以前在江州和荆襄的时候也是一起流过血的同袍,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陛下这到底是什么病?” 傅伏只是知道高洋病得很重,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因此,这里头就很有讲究了。 有的病来得急去得也急,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就能好,能不能熬过来,几天就见分晓。 有的病,比如肺痨,那是拖着拖着,十天半个月的有,一年半载的也有! 高洋是得了什么病不知道,傅伏心里始终都没底。但很显然,高洋若是死了,他傅伏是落不到好的。 “陛下得的是金疮之症,福祸难料,我也是不敢多说。” 高伯逸面露痛苦之色,长叹了一声,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哈? 傅伏愣住了。 金疮之症,十个得了九个死,你他喵的倒是早点跟我说啊!现在才说,你是怕我跑路吗?我家在泰安,能跑哪里去? 这一刻,傅伏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 “傅伏将军,你快点引路吧,我想快点见到陛下,事不宜迟。” “好好好,这边这边,你随我来。” 看到高伯逸如此“上道”,傅伏生怕他突然“醒悟”过来开始甩锅,连忙引着他和颜之推进城。 老成持重的颜之推若有所思的看着高伯逸的表演,然后联想起这一路上高伯逸所说所做的事情,他得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结论。 却不敢对任何人说。 …… 看到泰安县城一角的所谓“行宫”,真是让高伯逸吓了一大跳。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四面都有箭楼,门前还有门楼。大门外一条小溪经过,上面有座木桥,康虎儿就站在木桥上。 这宅院外四面都是水沟,虽然不宽,但人也跳不过去。 高洋是怎么找的这样一个地方? 高伯逸满心古怪,走到康虎儿跟前,拱手说道:“康将军辛苦了,麻烦通传一声,高伯逸回来复命,求见陛下。” 看到高伯逸回来了,康虎儿那张已经有些纠结僵硬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了。他凑过身来,压低声音道:“陛下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说得没话说了。” 一听这话,高伯逸心中大定! 康虎儿让开了一条,让高伯逸走过小桥,随即再次将桥堵住,如同门神一般。 这里就连神策军的将士和高洋所带来的随从,都不能进出,可以说神秘到了极点。 来到前院,到处是武装到牙齿的宫廷禁卫,都是高洋所在皇宫的贴身禁卫,最受信任的一帮人。 那些人见高伯逸来了,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杆。 “你们都守在过道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后院。” 高伯逸沉声下令道。 “喏!” 十几个亲卫围成一圈,将过道堵得死死的。 等高伯逸进入后院一看,却发现高洋翘着二郎腿,正在跟祖珽……打扑克牌。 “来来来,斗曹操正好差了一人,九合来得正好。” 高洋中气十足的对着高伯逸挥了挥手。 呃……这是怎么回事? 高伯逸确定高洋应该是病好了,但对方能好得这么彻底,现在都有心情在这里打牌,也太离谱了吧? 他坐到石凳上,看着高洋跟祖珽打牌。 啧啧啧,每一张牌都是妖娆的美女,衣衫半解,引人犯罪的那种。每一个姿态都还不一样,这是大家手笔啊! 这扑克牌简直可以当做艺术品了,而且似乎还比较像是西方油画的那种风格,跟中国古典山水画迥异。 这玩意可不好找呐。 “你不在,我闲来无事,就做了一副牌,这画技可还入你眼?” 祖珽得意洋洋的问道。 高伯逸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祖珽一直作奸犯科,却能从高欢时代开始,到现在都还屹立不倒了。 这种有本事的骚人,确实比较讨喜。在北齐这种重视才华,轻视人品的歪风邪气社会里,他混不开才是真见鬼。 要知道,每一个跟祖珽上床的有夫之妇,那可都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主动倒贴的。这里面值得说道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第682章 引而不发跃如也 “九合,朕这次能脱险,还真是多亏了你的神药。不对,是陆神仙的神药,不过终究是你的东西嘛。朕算是欠你一条命。 这不,今日刚好十日,朕现在已经生龙活虎了。” 高洋做了个出拳的动作。 他好没好利索,高伯逸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现在的高洋,是绝对可以支撑回到邺城,招呼名医过来诊断的。 所以高洋这么说,倒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那仙丹并不是仙丹,只是糖丸而已。战胜病魔的,只不过是高洋自己的免疫系统,高伯逸善意的谎言,不过是激发了他的潜能而已。 此乃安慰剂效应,不足为外人道也,哪怕是祖珽也相信这是陆法和给的神药。 高伯逸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都是陛下龙体康健,百毒不侵,微臣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怎么样,此番去历城,是否有收获?” 高洋已经打完了这一局,貌似是后世没见过的玩法,高伯逸一时间也是没看懂。反正就是扑克牌上一个个衣衫半解的妹子,把自己眼睛都要晃花了。 “这次去历城,微臣找了许多周边的名医。然后给了钱让他们走。反正到最后,这些人,迟早会把消息散播出去的。 而且,微臣还发现,似乎有很多人在打探消息,抓到以后,又自尽了,什么线索也查不到。” 高伯逸略有些遗憾的说道。 这话让祖珽微微有些发愣,都忘记洗牌。然而高洋却是眯着眼睛,脸上半点惊讶都没有。 “很好,这一步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发圣旨了!” 哈? 高伯逸和祖珽两人呆住了,都不知道高洋这厮要玩什么游戏。 “祖卿家,听说你平日里常跟人吹嘘,说你有宰辅之才,做太医是副业,屈就你了,可有此事啊?” 一听这话,祖珽吓得冷汗直冒,就要跪下请罪。 “诶,无妨的嘛,你心里这样想,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祖卿家才高八斗,做个太医确实委屈了。 现在呢,祖卿家就有个机会。一般,继位或者禅让登基的诏书,都是宰辅亲手写的。比如说当年朕的登基诏书,就是杨愔写的。 所以呢,今日朕也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帮忙,起草一份诏书,如何啊?” 高洋笑眯眯的看着祖珽。 这种任务,乃是不能拒绝的死命令。别看高洋笑眯眯的,这时候谁敢炸毛,以后绝对会被他搞死。祖珽聪明绝顶,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祖珽连忙起身,行礼说道:“陛下,微臣这就去取文房四宝。” “不必了,朕说,怎么写,你等会自己斟酌,写好了拿给朕看就行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高伯逸和祖珽两人都跪下聆听,半点不敬都不敢表露出来。 “朕此番泰山封天,聆听上天教诲,有所感悟。天下未定,朕想禅地,也是无能为力,此番病倒,乃是上天示警。” 高洋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当然,中国人说话的习惯,一般重要的话,都是后面说,前面的都是开胃菜。 “遵循上天之意,朕封嫡子高潜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封禁军都督高伯逸为京畿大都督,总揽邺城兵马调动。 封祖珽为中书舍人,太子少师,负责在朕身边行走,教导太子。封段韶为并省领军都督,总揽晋阳兵权,抵御周国兵马。 其余安排,待朕回邺城之后再行定夺。” 咚的一声,悬在心头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这一刻,高伯逸几乎要喜极而泣。 “陛下,如此重大的任命,难道不等回邺城以后再颁布吗?” 祖珽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现在这么大鸣大放的封赏,而且外面传高洋死了还有模有样的,难道不怕别人怀疑是高伯逸和祖珽二人在矫诏? 这简直就是北齐的始皇东巡事件,高伯逸和祖珽就是当代的李斯和赵高啊! 而且更过分的是,胡亥怎么说也是个大人了,而高潜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可以想象,这份诏书送到杨愔那边,让天下人都知道,只怕……要炸锅啊! “是不是朕现在在养病,所以朕所说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了呢? 或者是朕给你封的官太小,你真想弄个宰辅当当?” 高洋似笑非笑的看着祖珽问道。 “微臣不敢……一切谨遵陛下旨意。” 祖珽磕头如捣蒜。倒是高伯逸一本正经伏在地上不起来。 “都给朕滚,此事已经定了,无须多言。明日大军开拔,南下去济州任城。东河泊司开了这么久,朕还没好好去看一眼呢。 每年给朕送去那么多赋税,朕怎么能不去过问一下呢?” 高洋一脚将高伯逸和祖珽两人踢倒,哈哈大笑道。 你去的话,不是暴露了自己病已经好了的事实吗? 高伯逸心中古怪,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爬起来问道:“陛下是打算乔装改扮么?” “不错,朕打算假扮你的随从,然后去济州逛一圈。而祖卿家,你要挡住所有求见的官员,无论是谁,都说朕现在需要养病,绝不能见客,知道吗?” 还来? 祖珽满脸愁容,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他进屋写诏书去了之后,高洋将高伯逸拉到身边,沉声说道:“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朕就是想看看,邺城到底哪些人心思比较多,此番正好闲来无事,一并收拾了。 到时候,神策军就是朕手里最快的刀,你关键时刻,要顶用才是,知道吗?” “微臣定然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不是全力以赴,是务必要大获全胜!朕,绝不允许出什么意外!去吧,把事情安排一下,朕知道你的本事。”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进屋看祖珽写诏书去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正好此时被一片云彩遮住,天阴了下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天,是要变了么?” 他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还有淡淡的怯意。 赌得好大,把自己这条命,老婆孩子小妾的命,亲朋好友手下的命,全部都压在这一波上面了。 不是送某些人见阎王,就是自己这边所有人一起见阎王。 肉食者们的游戏,果然够刺激! 第683章 不夜城(上) 高洋所乘坐的马车开始移动了,离开了泰安,一路向南去任城,留下了无数的遐想和传说。 马车那宽厚的幕帘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此番东巡泰山,此番封禅“失败”,此番一病不起,都成为了齐国某个圈子里所津津乐道,又忐忑不安的话题。 而此时此刻,高伯逸身边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穿着普通神策军士卒的军服,胸前还挂着一个老鼠的徽章。 他戴着头盔,低着头,乍一看,就会自动把此人从高伯逸身边略过。 这位就是高洋,一向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先生,前面就是瑕丘了。” 高伯逸不敢跟高洋行礼,只是平静的询问。 “瑕丘”作为一县的名称,始于战国末期,延续至北宋大观年间,其间共1366年,可谓是历史悠久。瑕丘县大概在济宁市兖州区范围。 在北齐时,瑕丘为兖州州治所,离任城很近。 不过随着东河泊司的总部设在任城,瑕丘与任城有一体化的趋势,人员流动日益频繁。 果不其然,大军离瑕丘还有二十里地,就看到泗水的支流洙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船,而瑕丘就在河对岸。 本来,高洋这一路是可以坐船沿着汶水直接去任城的,不过高洋为了“高调”一点,所以特意让大军沿着河道走,顺便考察一下东河泊司的职能是否还有欠缺。 路上,大大小小的商队,可谓是刷新了高洋的三观。 两淮的海盐,首先是到了徐州彭城,随后北上中转到任城,然后再运到齐州历城的济河,再转到黄河。商路盘活以后,以盐为货币,进行交易,从扬州而来的商人,从幽州而来的商人,在任城这个地方囤货,取货,交易。 这样做有个好处,就是你买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运得走,不会跑冤枉路。而黄河泛滥的时候,周边也只有任城地势最高不会被水淹,所以后来被人叫做“济宁”。 听高伯逸讲解了这些优势之后,高洋也是若有所思。很久之后,他才叹息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 晋阳是因为与西域的交易而富裕。后来这些西域的商人又辗转去了邺城,邺城也因此而繁荣起来。 钱这种东西,果然是要动起来才有用。” 高洋机敏非常,不懂经济只是因为见识还不够。当他了解到东河泊司的运作方式以后,瞬间就明了高伯逸的高明手段。 选一个好的点,把饼子做大。这样后来人就会继续的把饼子做得更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后,会形成可怕的吸附效应。 如果鸡稍微肥一点就为了点苍头小利而宰了,那么,最后只会剩下一地鸡毛。 “让大军扎营,你我二人过洙水,到对岸的瑕丘去看看。” 高洋不动声色的说道。 嗯?不是去任城么?去瑕丘做什么? 高伯逸感觉很奇怪,不过高洋胡作非为,也从来不会跟谁打招呼的。 “陛下,那微臣去换一件衣服,而且陛下这身军服,似乎也有些不妥。” 高洋这身丘八打扮,低调倒是低调。只不过,低调与高调,要看你在什么地方浪。军营里都是穿军服的,你在这里穿士卒军服,自然是低调。 然而若是穿着军服去县城里晃悠,那就是绝对的高调了,弄不好被人认为是逃兵被抓起来! 等两人换好衣服过了河,正好是吃饭时间了。 “九合,你看那边有个烤胡饼的摊子,人还挺多的呢。” 烤胡饼? 高伯逸在心里盘算着,按说这里不该出现类似的小吃。 为什么呢,因为这不仅仅是胡饼,还是用炉子的内壁烘烤的胡饼,这种炉子叫胡饼炉,极少在山东地区出现,倒是晋阳那里颇多。 这种饼子的制作方式,跟高伯逸那个时空的做法,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先进也很受欢迎的种类了。饼里面还有夹层,可甜可咸,可荤可素。 《齐民要术》里面称之为“髓饼”。 “这老汉是个老丘八,你看他虎口老茧。” 高洋压低声音在高伯逸耳边说道,两人乖乖的排着队在后面等着。 “朕……我小时后在晋阳,就经常吃这种胡饼,那炉子够大,刚刚出来的时候还烫手。” 他的声音有点大,被前面的一个人听到了只字片语。前面那位壮汉回过头对高洋说道:“那你可有口福了,这位啊,以前是在晋阳皇宫里给皇帝做饼的。大伙都是冲着名头来了。 不过这老头的饼确实好吃,我一天不吃就身上不舒坦。” 嗯? 高洋对视了一眼,尼玛,今天真是x了狗! 这李鬼在此处行骗,遇到懂行的人了。 “吃个饼都能遇到撞骗的人,我今日非得让他现形不可。” 高洋摩拳擦掌,兴奋的说道。晋阳皇宫里每个做菜的,都在薛丰洛手下混过,而那些人,最后也都跟着一起到了邺城。 至于晋阳的皇宫嘛,高洋今年都没去过,上次去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善于做这种胡饼的人! 老头生意很好,一会儿饼子就卖完了,高伯逸和高洋一直暗暗的在一旁吃着胡饼,不得不说,外酥内软,入口即化,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高洋决定等会将这老头小惩大诫一番就算了。 等老头拉着二轮车,将皮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高伯逸伸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老伯是晋阳人啊,听说以前是在宫里做饼的?我家老爷正好缺个厨子,您老有兴趣么?”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唉哟,我哪里是什么宫里的厨子啊,我就是个晋阳的军户,田被贺拔家收走了,拨给我三十亩荒地,我哪里能种,只能逃到外乡混口饭吃。 两位是贵人,可千万别抓我回去。老汉手艺要是还入法眼,去贵府做事也是无妨。” 那老头谦卑的说道。 这里头有故事啊! 高洋和高伯逸对视了一眼,沉声问道:“晋阳那边出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若是能帮上忙,我也不介意搭把手。” “朝廷颁布了什么公蟹钱,公蟹田,可把我们军户们害惨了。以前那些勋贵们吃拿卡要,还得悠着点。现在他们是明目张胆啊! 好多军户都逃了,不敢去邺城,听说任城这边好生活,好多都跑这来了,还有不怕死,跑扬州那边了!” 第684章 不夜城(下) 在公蟹钱这件事情上,高伯逸是个有罪的人,特别是他故意放任晋阳那边胡作非为而不阻止,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这事高洋也知道,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竟然已经造成了如此可怕的结果。 “这么说来,勋贵们用荒地去置换你们手里的良田作为公蟹田,然后又将公蟹田跟自己名下的土地置换,这样一来二去,田就变成他们的了?” 高洋难以置信的问道。 公蟹田,给均田制开了一个致命的bug! 均田制规定,每人所领“露田”三十亩,不可以交易,不可以买卖,人死了国家收回。 只有你手里土地超过了三十亩,多余的才能交易。 然而,公蟹田的话,似乎也没说不能跟农民的置换啊? 这种骚操作,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反正高伯逸除了高山仰止以外,实在是无话可说。 太猛了。 而所谓的公蟹钱,就是一种官府高利贷,利率比寺庙里的和尚还黑! 公蟹田和公蟹钱,一般都是双管齐下,保管你家破人亡。这老头一家人逃往路上都被抓了回去当奴仆,就他一人脱险,跑到晋阳鲜卑鞭长莫及的任城周边讨生活。 他推着车在瑕丘和任城两地卖饼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像这样的人,只怕不是一个两个。 “十年之后,晋阳将无可用之兵矣。” 高洋长叹一声,丢下一个钱袋转身便走。 北魏孝文帝改革,成果有很多,不过最大的一个成果,就是……让普通的鲜卑人,都变成了被统治阶级! 你以为鲜卑政权得了天下,所有的鲜卑人都翻身做主了? 不存在的,就好比说汉人政权的时候,难道每个汉人都是统治阶级吗?那被统治的是谁呢? 随着战乱的逐渐减少,不事生产的鲜卑人,很多生活都陷入困苦之中,不得不当军户,世世代代当兵。 田里收成不够,拳头来补。 不过随着公蟹田的推广,似乎这条路他们也走不下去了。这一路上,高洋就时有听闻晋阳那边的军户,有人跑任城周边负责押送货物,还以为是个别现象。今日一见,只怕……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走吧,瑕丘,没什么可看了。” 高洋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哪怕城门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懒得再去看一眼了。 回到对岸,高洋就让高伯逸下令开拔,直接去任城,不要再磨叽了。 …… 看着任城外的渡口,已经扩建成了码头,成片成片的货仓,一眼望不到头。老城区外面,早已扩建了几次,不是仓储,就是供商人们经商的店铺。 顺便住店和消遣娱乐也渐渐繁荣起来。 “齐国真是富庶啊,若不是有潼关天险,若不是有玉璧雄城,只怕长安早已不保了。” 大腹便便的长孙兕扮做一个采买货物的商人,身上穿着南朝的丝绸,眯着眼睛观看来往的行人。 任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不夜城!到了晚上,郊外的码头都在卸货出货。人们也习惯了白天赚一波钱以后,晚上换一波人再赚一波钱。 长孙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当初,他和七岁的儿子长孙晟一起出了潼关,跟着商队一起,混在里面当小厮。然后到了洛阳以后,与商队脱钩又找了一支从洛阳前往任城的商队。 现在他们已经是游龙入海,再也不会被北齐官府抓到了。 他们在任城停留,是想找一个前往扬州的商队,跟着一起走,到扬州以后,去南陈就简单了。哪里混的商队,有一半以上是去建康的,根本不需要担心找不到引路的人。 “父亲,钱还够花吗?这一路走来,父亲吃东西可是花了不少钱,再这样下去,我们没有返回的路费了。” 长孙晟不满的说道。 父亲的肚腩已经这么大了,还惦记着吃,这哪里是大丈夫所为啊,就不能有点高追求么?比如说,对南陈的贵妇用一下美人计,不对,美男计? “这你就不懂了吧,多问多看,有助于搜集齐国的情报。你看,酒店的食客们,都在讨论高洋在泰山封禅失败,大病不起的事情,还有人在说可能皇帝已经驾崩。 这种消息,如果查实,我们要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早些赶回长安,明白吗?” 长孙兕肃然道,只是面色颇不自然。 “爹,你省省心吧。陛下散布在齐国的密谍已然不少了。真有这种大事,陛下绝对比你更早知道。倒是爹你总是把那个陈顼丢在客栈里不管,真的不要紧吗?” 陈顼这一路就像是个木头人一般,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废话也没有,根本猜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此人不简单。他定然是明白,这次我们是送他回陈国的。安安静静的待着就能回陈国,他为什么要跑路呢?你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就会明白了。” 长孙兕教训长孙晟说道。 好吧,你赢了。 长孙晟不屑撇撇嘴,感觉老爹根本不靠谱。自家老爹估计根本就把那厮给忘了,只顾自己出来玩,找个借口搪塞自己。 “齐国的兵器像是用不完,粮草像是吃不完,你看,这就是原因所在。” 长孙晟指着繁荣的码头说道。 长孙兕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孙晟。 “鹅王,何以见得?” “渡口码头,乃是物流之所。有卖东西的,就有买东西的,物流繁盛,说明东西多,而且能运到需要运到的地方。 齐国只要跟周国打仗,就算北地缺粮,看看这码头,也能知道他们会很快将军粮补齐,这还要多说吗?” 一时间,长孙兕无言以对,竟然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儿子,再扔在家里,只会耽误他的前程,让他变得平庸无能。 “我们家乃是拓跋旁支,一向都是舞刀弄棒。家里竟然能出你这样的人,也算是祖上保佑了。” 正在这时,长孙兕看到一个他极不愿意见到的熟人,瞬间转过身,也将儿子拉到身前。 “爹,怎么了?” “高伯逸啊,我看到高伯逸了!” 长孙兕惊恐的说道。 第685章 倒霉透顶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当长孙兕看到高伯逸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他了。其实这本来不是太要紧,因为高伯逸为人四海,喜欢结善缘,绝对不会把长孙兕怎么样的。 可是,高伯逸身边还有个了不得的“随从”,名叫高洋! “九合,刚才那人一见到你就转过身,莫不是刺客?要来行刺我的?”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似乎又找到了什么乐子。 “那个,此人叫长孙兕,原本在长安当京官,跟在下有过些交往。不过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齐国腹地,微臣也是不知。”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嗯,有点意思。你去把他叫过来,朕想跟他说说话。” 高洋若无其事指了指还背对着高伯逸装鸵鸟的长孙兕。 “呃……微臣这就去。” 高伯逸感觉高洋真是吃饱了撑着。 没错,高洋现在就是闲的没事做,完全没考虑会从长孙兕身上得到什么,他就是纯粹好奇此人跑任城来做什么。要知道,任城离长安,那可是非常非常的远,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 “长孙兄,你为何会在任城呀,真是难得呀!” 高伯逸拍了拍长孙兕的肩膀,后者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伯逸老弟啊,我公务在身,就不和你多说了。告辞告辞!” 长孙兕转身便走,没想到一只大手搭在他肩膀上。 “长孙兄,我刚才看到鹅王了,你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吧,有个人很想见你,就是我都推不掉呢。” 高伯逸都推不掉? 长孙兕想跑,却是被对方死死的按住肩膀。 “长孙兄,我在任城有一万兵马,这还不算镇军,还有护运河的队伍。我确实可以放了你,但是惹某个人生气的话,就不是太好了。其实他就是想和你聊个天,真没有别的意思。” 高伯逸隐隐警告道,这下长孙兕真不敢跑路了。 高伯逸好对付,这个人耳根子也软,然而他都惹不起的那个人,除了高洋还能有谁? “你们随我来吧,客栈里还有个人,真的,别为难兄弟我了。” 很快,长孙兕带着高伯逸和高洋,还有一群神策军的侍卫,来到一家任城郊外的小客栈里。此时此刻,七岁大的长孙晟,正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打算离开客栈。 “都扣下,带到客栈里。” 高洋懒散的坐在客栈的厅堂里,将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控制住,还将周边的道路全部封锁了! 大厅中供客人吃饭的一张桌案前,高洋看着惊恐不安的长孙兕,强作镇定的神秘青年,还有一脸淡然的鹅王长孙晟,微微一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就请你们吃个饭吧。” “你不是应该称朕才对么?” 长孙晟好奇的问道。 哦?这孩子挺厉害的啊! “小子挺机灵的啊,你如何得知朕就是皇帝呢?” “这不明摆着嘛,我师父在齐国已经是禁军大将了,他都毕恭毕敬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长孙晟对着高洋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感觉到他刚才其实已经在鬼门关里晃了一圈。 “这孩子有点意思。” 高洋微微一笑,对长孙兕说道:“长安这么远,你们却能跑任城这里来,莫非,是来刺探军情的?”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其实南北朝时期虽然战乱,但各国之间人员往来还是很顺畅的,阻塞的时候很少。只要不是大规模的逃往别国,一般官府都不管。 “他们只是护送我回陈国的,在下陈主之侄,陈顼。” 正当气氛凝固的时候,那个神秘青年说话了。 “陈顼?有点意思。” 听到这话,高洋的面色瞬间就变了,随即又隐没不见。 “九合,让你的部下将这里打点一下,我们还有事,晚上再来也不迟的。”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陈顼一开口,高洋就不说话了,这也有些出乎高伯逸的意料。 他对着身后的田子礼交代了几句,随即跟着高洋出了客栈,一句话都没有跟长孙兕说! 等出了客栈,高洋这才面色铁青,捏着拳头道:“这是周国要联合陈国对付朕!每年贸易给陈霸先输了那么多血,这厮现在想来咬朕了!” 见微知着,一看长孙兕这些人想做什么,高洋就知道宇文邕想做什么! “九合,朕知道你跟长孙兕有交情,但这一行人留不得。将他们杀了,然后扔到陈国边境去,嫁祸陈国,他们这两国之间的联盟,就成不了。” 说到政治手腕,高洋可是娴熟得很,毒计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需要高伯逸多说什么。 “陛下,微臣觉得,其实,此事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将高洋拉到路边的凉亭,沉声说道:“陛下,就算宰了长孙兕一行人,他在周国不过小官,而陈国死了陈顼,也就让陈霸先心疼两天,于国力是无损的。 我们这么做得不偿失。” 嗯,有点道理。 高洋微微点头,认同了高伯逸的说法。不让两国联盟,无非是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对于北周和南陈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东西。 而将来若是真的事态紧急,两国可以找到一百种理由联盟,陈顼只是个筹码而已,对陈霸先本人很重要,对陈国却不是这样。 但纸包不住火,陈顼死在齐国,被查到以后,只怕会惹怒陈霸先,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所以说这事情不像是高洋想得那么美好。 看来高洋似乎听进去了, “陛下,当初江州战役,微臣伏兵对付陈霸先的轻骑,他中了一箭,箭伤到今日都没有好利索。 再加上他年纪实在是不小了,所以微臣觉得,陈霸先其实活不了几年,甚至活不过今年冬天! 他死之后,谁能继位?” 高伯逸反问道。 “陈霸先之子?朕记得他还在长安吧?” “陈霸先之子,绝对没有继位的可能。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另一个人,继位的可能性却是极大,不对,应该说是夺位吧。” “你是说陈蒨?” 高洋这才想起,当初陈蒨还到邺城来交了国书的,早知道当时就把他弄死了。 “不错。陛下您想想,若是我们把陈顼也送回去,陈蒨夺位的时候,是多个臂助,还是多个对手呢?” 高洋想起自己的两个“好弟弟”高演和高湛,瞬间眼神一亮! “九合,说道长袖善舞,纵横捭阖,你还真是有一手啊!” 第686章 有滋有味的白龙鱼服(上) 到了夜晚,惊恐不安的长孙兕,等来了高洋的使者高伯逸,后者派人送来了很多财货,和本地的特产以后就走了! “鹅王,你是如何得知,我们会被齐主礼遇的呢?” 长孙兕简直有些怀疑人生,因为下午高伯逸他们走了以后,大家都很担心,唯独儿子长孙晟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后来长孙兕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儿子情况的时候,长孙晟才睁开眼睛,漫不经心说道:“陈霸先身体不好,早晚会死的。送陈顼回去,正好可以跟他哥哥陈蒨争位置,搅乱政局,齐国国主巴不得这样呢! 又怎么会出手对付我们的,所以父亲大人放心好了。” 他这话完全没避讳陈顼,甚至就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 果不其然,陈顼这个闷葫芦,听到这话以后,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只是面色有点不好看。 与其说他相信兄弟情深,倒不如说他确实很担心哥哥陈蒨对付自己。 收拾弟弟未必要弄死啊,调配到前线或者偏远地区,一样能够达到目的。陈顼半生都是颠沛流离,血里火里来去,可不是白莲花一样的愣子。 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听到长孙晟这么说,长孙兕顿时觉得家族兴旺不成问题!儿子才七岁,就一肚子坏水,等他长大了,那得多厉害啊! 只是他一想到要去南陈,心里就有点打鼓。因为,高洋定然会把他们在齐国的消息宣扬出去,然后让陈国的官方都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智了。北周出使的使节,被北齐如此礼遇,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个问题,总会在陈霸先脑子里转一圈的。 “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我们便开拔去扬州,打出周国使节的旗号!” 长孙兕正色说道。 没办法,既然已经被人揭开老底,再藏着掖着,反而不好,不如挑明身份,反而能获得更多的便利。 “父亲大人,儿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谓夜长梦多,明天天一亮就走,最好不过了。” 关于这一点,长孙兕跟陈顼都没有异议。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幺蛾子来了。 “这位将军,我们想离开这里了。高都督昨夜跟我们说,我们已经可以离开,随时都可以。” 长孙兕客气的跟守在客栈院子外面的田子礼说道。 “确实如此,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五大三粗的田子礼点点头,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 两个?难道不是三个? 长孙兕疑惑的问道:“我们是一行三人啊,将军是否弄错了?陈顼也必须跟我们一起走的。” 让他们父子离开,把陈顼扣下,那还去南陈搞个鸡儿啊,直接回北周挨打算了! “是在下解释得不清楚么?你们两人可以离开了。” 田子礼指了指长孙兕,又指了指陈顼说道:“就是你们两个啊。” 卧槽,那我儿子呢? 长孙兕一脸懵逼看着田子礼,又看了看儿子长孙晟,有些怀疑人生起来。 “陛下身边缺个随从,看中你儿子了。你们要走就走吧,不走就回客栈去!” 田子礼不客气的说道。 这回才是活久见,高洋要自己的儿子做什么? 三人悻悻的回到客栈商量对策。 “父亲大人,儿子留下来也好,以后再想办法回周国吧。” 长孙晟十分懂事的说道。 “不行不行,我家的麒麟儿,怎么能流落在外呢?” “爹,这是难得的机会,我是小孩,高洋不会提防我,正是刺探情报的好机会。” 话虽如此,但周国是宇文邕的,不是我们长孙家的啊!为了刺探情报搭上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值得么? “爹,我在这里,事情办完了以后你回长安,皇帝会给我们家更多赏赐的,你的官路也会更加亨通,何乐不为? 若是不从,惹恼了高洋,我们三个都走不了。” 长孙晟的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走谁不走,那可不是你长孙兕说了算,而是高洋说了算! “罢了,高伯逸不是你师父吗?有事你尽量找他,最好是能在他身边混,高洋喜怒无常,我怕你活不到再见我!” “儿子省得,这个道理岂会不知?走一步看一步吧。” 长孙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样子看着比长孙兕镇静多了。 也是被逼的没办法,长孙兕最后含着泪,挥别了儿子,带着陈顼上路了。 等他走远了,高伯逸才来到客栈里,虎着脸训斥长孙晟说道:“你这么骗你爹,好像有点不厚道呐。” “若是周国被灭,我们长孙家倾覆之下安有完卵,多我一个在这里,到时候总算是能做点事情。 两国相持多年了,等我长大的时候,也应该要分出胜负来了,师父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爹为人实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作为儿子的我,要为他考虑一下,不是么?” 长孙晟说得言之凿凿的,让高伯逸不得不信服。 “随我来吧,记得多看少说。” 面对高伯逸的训诫,长孙晟兴奋的对着他拱手行了一礼!丝毫看不见跟父亲分别的悲伤。 这是个没心没肺,性子够野的啊! 高伯逸忍不住感慨,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看到长孙晟什么样,就能想象出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 …… 任城被翻新了几遍,现在有老城和新城,新城外还有木头搭建的市集,也算是城池的一部分,占地已经颇为可观了。 “朕那个弟弟,还真是个贤才啊。” 高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说的是高浟。高浟被封为彭城王,向来在地方治理上都颇有建树。现在占着东河泊司这个地方,产生的巨大经济效益,是肉眼可见的。 “不过我们今日微服私访,倒是不必惊动他。” 正在这时,高伯逸就听到了前面的店铺一阵阵的叫卖声。 “高昌棉啊,地道的高昌棉,又细又密的高昌棉!用高昌棉织出来的花蕊布,又细又软啦!” 这吆喝声如一道惊雷,将高伯逸定住不动,吓得魂不附体! 棉花都出来了么?这东河泊司怎么净出妖孽啊! 此刻高伯逸满脑子的问号。 第686章 有滋有味的白龙鱼服(中) 高昌国是西域的一个以跨多语言商业网络立国的佛教国家,位于今新疆吐鲁番市高昌区东南,是古时西域交通枢纽。为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线,当东西交通往来的商业要冲,亦为古代新疆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之一。 看到西域二字,很多人以为古时候都是异族人当道。实际上,高昌国的政权,始终都是地道的汉人政权,先后经历了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麴氏高昌等等。 这些政权历来都跟中国北方的政权交好,贸易往来频繁,也是西域商路的中转站。 高昌国并非蛮荒之地,基本上沿用了中原封建王朝的政治制度。王以下,有相当于宰相的令尹;中枢设立吏部、祠部、库部、仓部、主客、礼部、民部、兵部等许多行政部门。与魏晋的制度很接近。 高昌境内共设4个郡和18个县,各城也仿照内地城市的坊里建筑模式,工商业集中经营,防火、防盗设施齐备,城门由禁卫军把守,各郡、县也分别由司马领兵守卫。可以说完全是中原政权的缩小版。 它的某些农业技术,甚至还在中原之上,比如说种植葡萄的技术以及葡萄酒的酿造,就非常出名,大量出口到中原。 而此时此刻,高昌国的执政者,正是麴氏高昌,历来与北魏交好,北魏灭亡后,与东西两魏都保持着合作关系,直到突厥崛起后,才开始两边站队。 由于现在北齐跟突厥死磕,高昌国受到了突厥的威胁,故而高昌国的商贾出现在任城,也就不足为奇了。那里产出有限,总要从中原进口些东西才能满足国民需要,此乃人之常情。 “这个花蕊布,你有多少?” 高伯逸走过去,装模作样的翻看了高昌国商贾给他看的花蕊布。棉花的纤维都没有散开,这国家的纺织技术真是很一般,不过棉花是不错的。 棉花在中国出现很早,也就是所谓的“亚洲棉”。别把古人当傻子,魏晋时期,富人家里就知道把亚洲棉的棉花填充到枕头和被子里御寒了。 然而,亚洲棉的棉花纤维很短,不能织布,应用性非常有限,不利于大面积种植。然而高昌国的高昌棉,是从北非传来的非洲棉,棉花纤维更长一些。 所以它的应用也更为广泛。别的不说,高昌国的人用高昌棉织布,穿着质量不咋地的棉衣,这不仅仅是史书记载,后世更是出土了文物和文献,详细记载了当地人种棉花用来织布的事情,可以说铁证如山。 “这个很贵啊,而且我这里存货不多。棉花更便宜一些。” 高昌国的商贾指着身后的一个袋子说道。 当地手工艺不发达,能织的布不多,所以贵。但那里农业还是可以的,故而棉花本身很便宜,再说棉花织布这个技术,现在也算是“高科技”,所以么……卖得贵是正常的。 看到高伯逸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高洋站到一旁,冷眼旁观。 “你这里的棉花,我全要了,棉布要十匹。等会送到城外的客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一看就知道是老手,高昌国的商贾眯着眼睛问道:“客人你不给点定金?” “这把剑就是定金,我敢给,你敢要吗?” 高伯逸将高洋御赐给他的佩剑“白云剑”拍到柜台上,瞪着眼睛问道。 “哈哈哈哈哈,客人说笑了。那什么时候送?我都给您包好?” 前倨后恭,这年头,有权力的丘八,果然是无敌的存在。 “天黑之前吧。” 淡淡说完一句,高伯逸转身就走,懒得跟高昌国的这位商贾墨迹,实际上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棉花和纺织业,这是一个划时代发展生产力的东西,所起到的作用,绝不亚于攻灭一国。 走在路上,高洋手里拿着花蕊布,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九合,这布,比丝绸还贵,摸着粗糙,一块一块凸起的不甚平滑,估计就算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也不舒服。它到底有何用途?” 作为皇帝,考虑的自然不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而是天下人身上穿的衣服。高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小农经济,手工业经济发展了好几百年,人们也早已不是有什么东西能做衣服就披身上。丝绸,麻布,皮裘,大家身上穿着的无非就那么几种。至于后来用“纸衣”御寒,那都是权宜之计。 期间不是没出现过别的可以织布的农作物,比如说亚洲棉,但都被实际需求所淘汰,没有推广开来。说白了就是性价比太低了。 我用十倍于丝绸的钱,弄一块新布料,又不能卖钱,多买几个奴仆种桑麻,岂不美滋滋? 高昌国的花蕊布,跟北齐本地的丝绸相比,都没有任何竞争优势,更别说南陈出口的拳头产品苏州和建康丝绸。 所以这家店铺门可罗雀,需要靠吆喝来赚眼球,也就比较好理解了。 “人多耳杂,我们找个酒肆的隔间说话。” 高伯逸低声说道。 找到一家名为“醉仙楼”的酒家,上了二楼,进了一个用三面屏风隔起来,靠着窗户的“包间”里,高伯逸将花蕊布放到桌案上,摊平了给高洋看。 “陛下,这种布,是用高昌棉织成的。之所以很粗糙,是因为高昌国织布的技艺很差,而非这种棉不能织布。 或许它真的比较贵,但这种布,有着丝绸所没有的优势。” “什么优势?” “第一个,棉花亩产量高,易得,推广种植以后,价格很快就会降下来,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能御寒。填充到被子里以后,盖着非常舒适,在冬天,这东西你救多少人命?陛下,没有人,就没有粮,没有兵,没有财货,什么都没有。 微臣觉得,今后可以在齐国大规模推广高昌棉种植,并且,在民间悬赏,研究出新的织布技术的人,重金封赏,甚至还能做官。 有了棉布,何愁天下不平?” 没想到微服出巡的时候竟然还有这等收获,高洋也是有些兴奋。随即想到自己身体已然不行了,又是幽幽一叹,面色黯然。 第688章 有滋有味的白龙鱼服(下) 到了晚上,高昌国的商人,按约定送来了高昌棉和花蕊布。高伯逸看了看,棉籽果然是没有去掉! 棉纺工业中,去掉棉籽,是一个很费劲的事情,在没有机械化以前,大量的手工劳力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高伯逸非常确定,他一定可以弄到棉籽。 “陛下,将这些棉籽收集起来,一事不烦二主,就在任城周边开垦荒地种植,看明年收成如何。然后将这些棉花收集起来,送到邺城,请中枢的相关衙门看看,有没有好的织布方法。” 确实如此! 很稳妥,很有操作性,基本上按部就班的来,看看最后效果如何。高伯逸就是高伯逸,出的点子,都是很上道的那种,不会让君王感觉很为难,不好弄。 如果这批棉布的质量很好,御寒的效果也很好,那么,种植棉籽,推广棉籽是绝无问题的。相反,就算是不成功,损失也极小,最多算是个无伤大雅的笑话。 “九合乃是股肱之臣,不像邺城的某些人,眼里只有朕屁股下面的位置!” 高洋说的是谁呢?除了高演和高湛之外,还能有谁呢?最多加个段家或者晋阳鲜卑那帮人!国家,不是光靠打仗就能混得开的。 “微臣所做之事,都是分内。”高伯逸拱手说道。 “罢了,九合,朕乏了,你退下吧。” “喏,微臣告退!” 高伯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握着那块花蕊布,轻叹一声。 非洲棉,终究不是后世横行世界的陆地棉啊。 陆地棉原产中美洲。棉铃较大,单铃籽棉重5g左右,一般衣分37%以上,皮棉产量zhi高,纤维较细长,很适合棉纺。 而非洲棉呢,原产于非洲南部,是非洲大陆栽培和传播较早的棉种,故称非洲棉,随着丝绸之路传到西域。 栽培的非洲棉为一年生,植株矮小,叶小。 优点很明显,就是生长期短,抗性好,比较好种。 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产量低,品质较差。若是在后世能种植陆地棉的地方,当地农民是绝对不会种植非洲棉的。可是现在没得选啊,高昌棉总比魏晋时期的那种亚洲棉要强多了,至少能织布! 棉布,可以大大提高人们御寒的能力,也就是能提高人民的平均寿命,增加国家的人力资源!人均寿命长了,幸福感自然就来了,没有说谁谁谁死得早还很幸福的,这样利于国家稳定。 所以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块小小棉布,实际上则是人们“衣食住行”中排到第一位的东西,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师父!” 长孙晟过来跟高伯逸行了一礼。 “从这块棉布当中,你看到了什么?” 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突厥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将来有余力,一定要将其剿灭。” 长孙晟很认真的说道。 嗯? 从棉布,到突厥,你这思维很跳跃啊,我都跟不上。 高伯逸懒得吐槽七岁小儿,他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西域商路,于国大有裨益。而突厥则是随时威胁商路,不灭突厥,将来商路一断,必是国家损失。” 嗯,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但能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七岁小儿来说,已经是很惊人了。 “鹅王啊,你过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长孙晟自己选择留下来,高伯逸总要问下原因,不能将他养成白眼狼。 “师父,有话您问。” “好。这次,你为何选择留在齐国?不要说那些客套话糊弄我。你会的那些计谋,都是我教给你的。” 高伯逸板着脸问道。 “很简单啊,因为徒儿我觉得,有师父在齐国,周国赢不了。什么时候师父不在齐国了,徒儿再走不迟。” 长孙晟恭敬的给高伯逸行了一礼,姿态非常低,跟在老爹面前时大鸣大放完全不同。 哈?长孙晟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么?这怎么可能? “徒儿啊,你是不是太看好为师了?” “师父,徒儿虽然年幼,但也知道,非常人做非常之事。花蕊布在任城只怕已经出现了很久,说不定在齐国别处也能发现,比如说扬州,就一定会有。 为何重视高昌棉的人,就只有师父一人而已呢?这就是非常人做非常事。至于师父其他的事情,徒儿就不说了,反正徒儿是非常相信师父的本事的。” 长孙晟侃侃而谈,让高伯逸不得不信服。 什么叫见微知著,什么叫洞中窥豹,这就是了。 “那长孙家在周国,你夹在中间,岂不尴尬?” 高伯逸好奇问道。 “师父说笑了,长孙家在元氏当政的时候就在,那时候宇文氏在哪里?国又是什么国?这一点,师父只怕是想岔了吧。” 长孙晟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他觉得这种问题,以高伯逸的绝顶聪明,应该不会说出口才对。 思索了几秒钟,高伯逸这才有些回过味来。 长孙氏是拓跋氏的分支,北魏时期的皇族远支。宇文护逼死拓跋廓之后,长孙氏在道义上,就已经没有了支持北周的理由,剩下的就是利益。 所以,为什么长孙氏,不能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呢?万一周国被齐国灭了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因为失败的风险还不够大。 连一个七岁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一时间,高伯逸都觉得自己有点图样图森破了。 “那行,你就跟在我身边,多学多看吧。” …… 邺城,长广王高湛的府邸书房内,高湛正在跟亲信高元海密谋。 “高洋病重?生死不知?” 拿到所谓的“绝密”消息,高湛嘴角露出冷笑。 “我那位二哥,就是会故弄玄虚。他会病死?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呐,他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泰山封禅,高洋只做了一半,剩下的没有做。我猜测,他定然是病的不轻,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上梁父山的。现在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生病到了什么程度。” 高元海的想法跟高湛略有不同,他觉得,高洋这次,绝对是生了大病,只是不知道好了还是没好。要知道,当年秦国咸阳的朝臣们,也不知道东巡的秦始皇到底死没死! 第689章 蠢蠢欲动(上) 高元海的说法,高湛似乎也比较认同,但问题在于,邺城离山东有些距离,而且高洋深居简出,营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想得到消息,真是难上加难! “按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高湛觉得,就算自己再忙乎,似乎,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只有高演而已。高演在,就没有自己的机会。那样,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政变,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他现在已经是嫡系的王爷了,再往上,除了皇帝的位置,还有什么能满足他? “王爷,你想想啊。就算我们不出手对付高伯逸,他难道就不会收拾我们吗?” 高元海的问题拷问灵魂,高湛无言以对。 因为事实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动手,对手可不会手软的!等高洋回了邺城,颁布一道圣旨,把他跟高演拿下。 谁还能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害怕高洋找不到借口搞你? “你容我想想。” 高湛托起下巴,有些担忧局势的发展,还没下定决心。毕竟,在北齐,高洋有着绝对的权威。如果高洋还活着,那无论自己怎么布置,最后都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然而若是高洋死了,高伯逸瞒着消息,想到邺城以后再借着高洋的名义假传圣旨,那么,就是自己和高演将他们这一帮人一举拿下的绝妙时刻。 甚至,是唯一低成本解决高伯逸的机会。若是这一样都解决不了,剩下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内战! 正在这时,一个下仆匆匆忙忙进来,将一个封好了火漆的竹筒交到高湛手中,然后躬身退下。 “齐州那边最新的消息来了。” 高湛急吼吼的打开竹筒,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消息。 高洋下旨,立高潜为太子,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太子少保,楚王!原有的神策军大都督、侍中、开府仪同三司等等实职虚职不变! 至于杨愔、崔季舒等朝臣,也是均有封赏。而段韶被封为晋王,调任晋阳,总领并省兵马,负责防御周国。 从前到后,完全没有他高湛和高演什么事! “欺人太甚了!” 高湛猛的一拍桌案,怒不可遏,气得满脸通红。在烛火照耀下,那样子颇有几分狰狞。 “你也看看!” 高湛将纸条递给了高元海。 这个消息,比官方的消息要提前一点点,价值非常有限,对高湛来说,意义不大。因为多这么一两天,他也来不及布置什么,或者说,对自己的安排影响很小。 但这件事很影响自己的心情啊!让人恶心得想吐! 高洋这厮,到底是怎么对待亲兄弟的啊,也太偏心了吧? 京畿大都督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人比高湛还懂,他就是盯着这个位置去的!至于争皇帝,高湛自认为母亲娄昭君不会让他如意,娄昭君所看重的,一向都是高演。 甚至,在高澄突然死亡的那个当口,如果不是高洋下手快,那么这个皇帝究竟会不会轮到他来坐,都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因为,那时候,娄昭君很有可能将位置传给高演! “陛下有可能已经驾崩了。这是高伯逸在假传圣旨,等回邺城以后,再来收拾残局。等残局收拾完毕之后,再发丧!” 高元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就算陛下要册封太子,封赏高伯逸,也没有必要在路上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是因为高伯逸做贼心虚,怕陛下驾崩的事情,被人知道,以至于他被护驾不利的名义拿下!” 这话让高湛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如果说高洋现在真的已经死了,那么高伯逸假传圣旨,自己给自己封官,倒是可以理解了。近期邺城里流言四起,说高洋已然驾崩……空穴未必无因,高洋不会真的驾崩了吧? 一时间,高湛脸上阴晴不定。 没风险的事情,真的是好难找啊!越是关键的步伐,越是风险巨大。一旦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动手,还是不动手,这是个严肃的问题,需要好好的思考。 “要不,还是找我六哥商量一下?” 高湛低声问道,他实在是心中没底。又不是自己当皇帝,何必冲那么前面呢? 再怎么说,拉高演下水,这个是必须的吧? “王爷,虽然这样说有点道理,但是,你先去找长山王,那么就必然陷入被动了啊。不若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长山王主动来找你,然后……开什么条件,不是更好谈一些么? 我觉得,长山王现在,估计也得到消息了。” 要不怎么说再厉害的人,也要找谋士呢?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谋士不一定要比主公更能思虑,只要能查漏补缺就行了,最怕的就是那种没主意的点头虫。 “你说的有些道理,要不,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明日再去踢一场蹴鞠,演戏演得像一点,到时候,高演应该比我更着急才对。” “那我先回去了,近期敏感,我老是呆在王府里,也不是太好。” 高元海乃是高家宗室旁支远亲,但投靠了高湛,勉强算是个谋士。主要是,高湛本身人比较废柴,没有治国之能。像高演还能笼络一下像王晞这样的士族,而他的话,似乎没人能看得上。 …… 高潜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开始在齐国的国土上传递,扩散,不断被人知晓。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在潞城修养的娄昭君耳朵里。 “你是说,高洋还是立了李祖娥这个贱人的儿子为太子了?” 娄昭君面色阴冷的问杨约。此时院子里就他们二人而已,奴仆们都被屏退了。 “回太后,确实如此,奴已经再三确认过这个消息了。此外,高伯逸也被封为了京畿大都督,楚王,总揽邺城兵马调动。” 杨约平静的说道。 “这事,可让哀家有点难办了,唉。” 娄昭君轻叹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去哪里好。 “杨约,你说说看,哀家对你如何?” 娄昭君不动声色问道。 “太后对奴,可谓是再生父母一般。”杨约拱手说道,态度淡然中带着诚恳。 娄昭君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哀家接下来去哪里比较好?” “晋阳!太后不如去晋阳修养,装作不知道陛下的圣旨内容,以观后效。” “不错,你说的正是哀家所想。你传令下去,今日启程去晋阳,继续让高孝琬护送哀家。” 第690章 蠢蠢欲动(下) “大都督,这是太后给您的信。” 平原王,哦,现在要叫晋王了,的府邸花园里,段韶正在散步,就接到了娄昭君写来的信。 “退下吧。” 段韶摆摆手,屏退下人,一个人在花园里边看信,边踱步走动。 “去晋阳么?” 段韶将信纸揉成一团,深深叹了口气。 高潜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说实话,段韶有些摸不着头脑。 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这一点完全没有出乎段韶的预料。 很多人都以为,历史上,段韶就是北齐皇室的护航者,一直从高欢时代到高玮时代。但实际上,在北齐初年,段韶实际上是处于被打压的状态,远不像后来那样风光无限。 高洋对他是又用又防,那时候段韶的作风,其实跟郭子仪有点像,出去领兵,回来兵权就上交了。就连纳妾皇甫氏,都是战战兢兢的,高洋点头他才敢行动。 直到高演继位以后,段韶才算是真正熬出头。 当然,这只是历史,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 段韶觉得,自己能制约晋阳那边的鲜卑勋贵,高洋当然会晚上睡不着觉!不重用高伯逸制衡自己,他还能怎么弄呢? 只是,让自己领晋阳军队,又封高潜为太子,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当初高洋答应立高隆基为太子,只怕是为了稳住自己。 而现在把自己调离邺城,是做好了又用又打压的打算? 这也算是迷之操作了。 不过段韶并不是很担心自身的处境。高演为太子,还是高湛为太子,或者高潜为太子,对自己影响都不大,只要有晋阳鲜卑军户在,这些都是浮云一样。 “去晋阳也好罢。” 段韶轻叹一声,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一次,他只是抓住了最重要的利益,其他附带的东西,全被高伯逸拿走了。 高隆基没有成为太子,他也没有成为掌控邺城军务的人,还被调离了帝都。 难受,不舒服,但掌握的利益也算足够大,还不值得去掀桌子。 只要在晋阳掌控住军队,依然可以呼风唤雨,谁当政,也奈何不得他。当然,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影响齐国政局的力量,恐怕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了。 “晋王殿下,长山王来访,要见吗?” 一个下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道。 段韶跟段孝言不同,他平日里对府里的下人约束很严格,有客人来了不通传,被发现了不问缘由,直接乱棍打死。 高演? 在这个节骨眼见面? 段韶沉吟不语。 “这样,你就跟长山王说,嗯,就说我抱恙在身,不方便见面,让他改日再来吧。” 段韶淡然说道,说完就直接往卧房的方向走去,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假寐。 …… “长山王殿下,晋王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请回吧。改日晋王身体好一些,会派人去府上通知殿下的。” 门房的小厮客气的说道。 高演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饶是如此,此刻也有些恼怒。 装病啊,刚才通传之前没病,一通传就“有病”了,是有心病吧! “晋王殿下病情如何,需要请太医吗?” 高演关切的问道。 “这个……不劳长山王挂念了,晋王府自会好好照顾晋王身体的。” 段韶被封为晋王,逼格比高湛高演这样的人还高了那么一点,下人的态度,自然也倨傲了一分,隐隐有些看不上高演了。 “在下告辞!” 高演微微拱手,上了犊车就走了。 他走远了以后,晋王府的那位小厮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你还当是往日呢,改天你是阶下囚也未必。” 高洋大肆封赏群臣,高伯逸和段韶都被封“一字并肩王”了,唯独他那两个嫡亲弟弟一个字都没有提,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含义,就是邺都街边的路人都明白。 当今皇帝,对自己的两个弟弟,猜忌很深!以至于不得不用亲族的外姓人压着他们! “欺人太甚!” 回到自家书房里,高演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连笔架都倒了。 其实,说服段韶,本身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高演不觉得自己空口白牙,就能让大佬倒戈,不现实。 但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看不起他高演,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机会赢,所以才故意撇清关系。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忍无可忍,重新再忍,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来享受。这些都是至理名言。忍不住怎么办,反他丫的么? 并不是,学乌龟一样,再多忍一忍就好了。 “叔明啊,又被你说对了。” 高演对着王晞苦笑道。 “殿下过奖,段孝先拒绝和殿下见面,此乃人之常情,并不奇怪。此次他被封为晋王,又统领晋阳之兵,可以说该拿到的能拿到的,都已经拿到。 实在是犯不着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一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事情。陛下就算笼络段孝先,除了财货美人,还能给什么?难道段孝先缺这些东西吗?” 在封建社会,当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到了一定的层次,金银财宝和美人,就不再是稀缺资源,甚至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远远大于这个人的正常需求。 比如说美女,你一天睡一个,天天不重样,一年不过三百多人。作为权倾一时的大佬,弄三百个美人是件难事么? 至于那些财货之类的,就更不稀罕了。说得难听点,那些都变成了数字,丝毫不会带给人一点精神愉悦和满足。 “依你之言,我现在就要坐以待毙了?” 高演不甘心的问道,他还在气头上,语气并不算好,甚至是带着一丝责备。 “殿下,其实,退而求其次,也是一个选择。” “比如说?” “高归彦!” “说服高归彦么?” 高演在心中细细揣摩着,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高归彦是邺城禁军系统里面的人,而不是晋阳鲜卑系统里面的人,他的号召力,只有邺城里管用。 但高演要的是晋阳的精锐兵马! 邺城禁军是不错,然而除了神策军可以拉出来看一看以外,其他的,铁定不是晋阳六镇精兵的对手,这点毫无疑问。 把宝压在这个上面,真的好吗? 一时间,高演左右为难起来。 第691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鹅王,我来跟你讲个故事吧。” 任城郊外某家客栈的卧房里,高伯逸将长孙晟拉到自己身边,跟对方闲聊。 此时天色已晚,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师父请说。” “你听过齐桓公与轮扁的故事么?” 高伯逸的问题让长孙晟一愣,他才七岁大,平日里都是读兵书策论,轮扁是何许人也,他听都没听说过。 “春秋时,齐国有个工匠叫轮扁,他很会做车轮,而且技艺精湛,就被齐桓公请到宫里做车轮,轮扁斫轮这个成语,也是出自于此。” 噢?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后面还有故事。 长孙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仔细聆听。 “有一天,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制作车轮。做完事情闲的有点无聊,轮扁就放下手中的槌子和凿子,上堂问桓公:请问您读的是什么书呢?桓公说:是圣人的书。” 说道这里,高伯逸停下来问道:“你觉得轮扁会怎么回答?” 长孙晟想了想说道:“难道是说齐桓公雄才大略?” 高伯逸笑着摇头说道:“轮扁又问了一个问题,他问齐桓公,圣人是不是还活着。齐桓公自然是说,圣人们早已死去多年。 你觉得轮扁后面会怎么说?” 这故事里面似有深意! 长孙晟也不想随意回答,他想了想说道:“难道是说先贤的圣言很有道理?” “不,轮扁说:君王,你读的不过是圣人的糟粕罢了,不如不看。” 哈? 长孙晟一愣,尼玛大字不识一个的工匠,居然敢议论君王,说出如此放肆的话,真是很可以啊。难道情商连他这个七岁孩童都不如? “齐桓公后来杀了他吗?” “没有,齐桓公问他,我在读书,做轮的工匠怎么敢随便议论!能说出道理还可以原谅,若说不出道理,就要处死。” “这是常理,君王威严不容挑衅。” 长孙晟点点头,齐桓公这个说法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轮扁却说:我是从我从事的工作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制作轮孔时,轮孔太松则轴容易放进去但不牢固;轮孔太紧就滞涩,轴难放进去。 要使轮孔不松也不紧,就必须掌握得心应手的技巧。但是这种技巧,我无法传授给儿子,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继承,所以,我已经七十岁了还在制作车轮。 古代的圣人已经死了,他们难以传授的精华,也无法当面传授给君王,写下来的东西,定然是圣人留下的粗浅糟粕,真正的精髓,他们是下不出来的,所以我觉得君王可以不用看这圣贤书了。” 说道这里,高伯逸补充了一句:“最后齐桓公重奖了轮扁,看来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说完这个故事,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谢谢师父教诲。” 正当高伯逸都快睡着的时候,长孙晟突然来了一句。 “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第一个,齐桓公虚心纳谏,并未因为是工匠的话就小瞧。” “还有呢?” “凡事要亲力亲为才能有真知灼见。” 能说出这话就不简单了。高伯逸感慨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能看透这一点,为师觉得你可以出师,我没什么能教你了。” “师父这话就是假谦虚了,还有第三点呢。” “什么?” “师父表字九合,齐桓公乃是九合诸侯: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看来师父自比管仲乐毅啊,现在师父说齐桓公的事情,莫不是有齐桓之心?” 这话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越界了。 高伯逸淡然道:“这可是你说的,为师我可没有说。” 长孙晟左顾右看了一番,还四处检查了一下窗户和卧房门,这才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师父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艰难?”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感慨说道:“晋阳鲜卑,心腹大患,我也是无从下手。现在多少成就,都是沙滩城楼,浪一来就塌了。” 长孙晟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说道:“师父,徒儿以前跟别的坊里的孩童打架,对面孩童数量比我们这个坊多不少,所以每次打架我们都是输,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每次都能打赢,坊里的孩童也都开始听我号令了。” 长孙晟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嗯?这怎么跟打架联系上了?不过眼前这位鹅王,那可是从小就不按套路出牌的汉子,历史上几个反间计把强大的突厥玩得欲仙欲死。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高伯逸不动声色鼓励道,长孙晟原以为他会训斥自己,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还很有兴趣,顿时来了精神。 长孙晟面色潮红,兴奋的说道:“打架呢,其实很简单的,小孩子也不懂什么兵法战术,我们自然也是不懂。 但我们事先都约定好了,每次对方那些人里面总有一些跳的最欢,跑得最前面的,只要盯着那个人往死里打就行了。 我们在打那个人的时候,其他孩童,一般都不会凑过来,他们会寻找别的目标。 所以我们每次打架,就打那么两三个人,到后来,对面坊敢和我们打架的孩童就越来越少了。人数一少,收拾他们不是跟玩一样么?” 听了这话,高伯逸顿时对长孙晟刮目相看。 有些人将来能做出大成就,其实小时后就已经有些特质了。这位鹅王大人,可谓是胆大心细脑子好的典型。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为师自愧不如。” 高伯逸感慨说道。 这样一说,长孙晟更兴奋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晋阳鲜卑,就好比是我们那边挨着的那个坊的孩童。 师父要是每一个都收拾,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是难得成功。就算赢了,也会付出太大的代价,得不偿失。 何不这样,选几个最要收拾的人,想办法对付他们。然后其他人嘛,尽量交好,网开一面,让他们觉得你不会对付他们。这就是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等收拾了最该收拾的人以后,打出了自己的威风,不管是对面的,还是自己这边的,都会有更多人来投靠。长此以往,害怕晋阳鲜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么?” 第692章 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自从高洋的圣旨颁布之后,邺城官场震动,很多都是夜不能寐。当然,这些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者是找带头大哥商量对策,或者是彼此间报团取暖,或者是假装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该干嘛干嘛。 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宰辅杨愔的府上,也是颇不平静。 “大雨要来了啊!” 院子里散步的某位大肚中年胖子,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深秋的天空满是金色的阳光,丝毫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 这位胖子所叹息的,只不过是邺都的政局罢了。 高洋立储,半路上发圣旨,他喵的到底讲不讲规矩了? 一想到这一位的“骚操作”,杨愔就满肚子的火气。 圣旨,不是高洋说发就能发出来的,必须要从宫里到朝堂走了过程,这才叫“官方认定”。自从魏晋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 不然怎么能叫门阀与皇族共治天下呢? 严格来说,这是高洋侵害了他杨愔宰辅的权力。 只是,有些事情你没发去说,高洋也不会有闲心听你去说这个,他能规规矩矩的按常规套路走,你就要偷笑了,真不能指望太多。 “阿郎,崔大人来了。” 家中一个下人走到杨愔跟前说道。 东魏时期,邺都民间有谚语:三崔二张,不如一康。这里的“三崔”,就是崔暹、崔季舒、崔昂,而“一康”,指的是高欢的机要秘书陈元康。 崔暹已死,崔昂年少的时候,就跟杨愔结下很深的梁子,自然是不会来找他。 所以这个崔大人,只可能是跟杨愔私交很好的崔季舒了。 “行了,退下吧,我知道了!” 今日,很多官员都来找杨愔商议对策,全被挡在门外,理由跟段韶拒绝高演的理由一样,就是“生病了”。 不过,杨愔不可能把崔季舒挡在门外,两人在高欢霸府时期,就是老相识了。高澄还在的时候,就是一个圈子里混的人,按“结党”的观点看,这二人就是一党的。 “唉哟,现在火烧眉毛了,你还不急啊?” 崔季舒一见到杨愔,就心急火燎的拉着他的袖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斛律世达给我传信,说太后将会去晋阳,不会回邺都了,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去晋阳并不稀奇,娄昭君每年都会去晋阳呆一段时间。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去晋阳,而且不是跟高洋一起去,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或者以阴谋论的观点看,娄昭君此去晋阳不是去避祸的,很有可能是为了“主持大局”。 因为在高潜被封为太子的同时,还有两个重要任命。 第一个就是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总揽邺都兵马。 第二个就是段韶被调离邺城,负责镇守晋阳。 娄昭君不回邺城,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有些人家里,把女婿当自己人,比如说李祖升就把高伯逸当自己人。但是在有些家庭里,女婿永远是外人,比如说娄昭君这一家子。 更别提她还是鲜卑人。 她会把杨愔当自己人?不存在的。 “太后真的去了晋阳?” “千真万确,斛律世达派人来说,太后去了潞城。潞城旁边就是壶关,壶关乃是晋阳与邺都之间最后一道关卡。太后在潞城,不是要去晋阳是去哪里?” 斛律世达为什么会给崔季舒传信,这也是一件很让杨愔费解的事情。不过斛律家族一向都是骑墙派,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时候,一直都不会压上自己的赌注。 此举不排除是斛律家向邺都的主要文官派系卖好。 “之前,我只是担忧邺都恐生变乱,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大乱将至,难以避免了,唉!” 杨愔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明白,别看宰辅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到了关键时刻,却是起不到什么一锤定音的作用,能做的,无非是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罢了。 “叔正啊(崔季舒表字),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挤兑我的?” “那肯定不是,我今日来找你,当然是有大事。如今的局势,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因为他之前长期不在邺城,所以脱离了大家的视线。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正在邺都郊外,遵彦(杨愔表字)啊,只要有这个人支持,稳定邺都大局,等陛下回城,半点问题都没有。” 崔季舒向来机敏,有急智,杨愔对此也比较了解和佩服。 听到崔季舒如此说,杨愔微微点头问道:“你说的是赵郡王高睿?” “不是赵郡王,而是赵王。你看看陛下新封的这几个王,楚王高伯逸,晋王段韶,赵王高睿,这都是在布局。 赵王高睿就是平衡高伯逸与段孝先之间的棋子。 我们现在就去找高睿,痛陈利害,让他在关键时刻,能稳定邺都局势,一切等陛下返回邺城以后,再做定夺即可。相信这样的分内之事,赵王还是可以接受的。” 高伯逸和段韶,已经明显是水火不容,或者可以这样说,高洋必须要高伯逸跟段韶水火不容,这样,他才能保证段韶会乖乖听话。 而现在高洋东巡暴毙的流言甚嚣尘上,邺都将要生变,这不是空穴来风。重重迹象都表明,太后和身后的晋阳鲜卑,都在蠢蠢欲动。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更是不甘寂寞四处活动。 “如此也好,我们一同前往吧。赵王麾下的民夫之前被遣散回家收割田地,现在很多已经重新服徭役,被组织起来了。手里也有一两万兵马。这一支关键性的力量,确实能起到稳定中枢的作用。” 其实邺城还有一支关键性的力量,而且还是禁军,那便是斛律光所统帅的禁军“下五军”一部。只不过,斛律家,他们是只会锦上添花的人。 想让他们屹立不倒,成为中流砥柱,那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以免害人害己。 两人上了犊车,慢悠悠朝着城外而去。 …… 山雨欲来风满楼,惴惴不安的人,并不仅仅只有杨愔他们。有一位高家的重量级宗室,此时此刻,也是坐立不安。尤其是他脾气暴躁,最近已经打碎了很多家具了。 此人就是掌管了邺城禁军下五军一部的高家宗室,高归彦! 第693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三位,里面请里面请!” 浓妆艳抹的老鸨,死死的抓着高洋的手不放,往自家名为“百花苑”的青楼里面拉,看得高伯逸和康虎儿一阵阵的错愣。 像吃这一碗饭的人,眼睛都毒辣成了精,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一行人里面谁是领头的,谁是跟班的,哪怕高洋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是简朴。 “那就,里面去坐坐?” 高洋似笑非笑的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呃,来都来了……” “那就不必多啦。老鸨,叫这里最漂亮的姑娘来陪大爷,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我只要最好的东西!” 高洋虽然是在开玩笑的话,但言语中带着无限的威严,让八面玲珑的老鸨,心中一沉。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请来最里面的包间。” 老鸨将高洋等人引到了一间装饰的清静优雅的包间里,便迅速退去。 “这里,似乎与邺都的玩法颇有不同。” 高洋若有所思的道。 高伯逸在心中大骂高洋无耻还装清高,居然还比较起邺都和任城的妓院有什么区别。 “康虎儿,你去门口守着,无论来多少个女人,只准进来一个。” 高洋意味深长的道。 康虎儿摸了摸脑袋,有些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 他一个粗人,怎么知道哪个姑娘能进来,哪个姑娘不能进来呢? 进妓院了,当然是敞开了玩啊,还要搞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真是让人无语。 “喏,末将这就去外面候着。”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看着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九合,你朕那两个弟弟,现在在想什么呢?”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盼着你快点病死啊,你死了他们就有机会了,不过话可不能这么。 高伯逸拱手道:“同胞兄弟,自然是骨肉情深。两位王爷肯定是盼着陛下龙体康健,长命百岁。最好是能活到他们寿终正寝的时候,也依然龙精虎猛,那样就能一辈子兄友弟恭了,成全一段千古佳话。微臣的对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高洋细细揣摩了一番,随即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九合,朕那两个弟弟,现在应该就如你的那样,在心中盼着朕龙体康健吧。 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放肆的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声的背后,带着无限凄凉。无情最是帝王家,往往越是同胞兄弟,越是对自己威胁更大,越是要把对方当做仇寇一样对待,这是形势所逼。 并不是单薄的感情可以左右的。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这时,进来了一个娉婷袅娜的姑娘,青丝低垂,脸如玉盘,身如杨柳,穿着淡绿色的襦裙,整个人都散发出无限的柔媚。能极大的满足男饶征服感和虚荣心。 这位老鸨,还真是花零心思呐。 “你在一旁待着吧。” 高洋对眼前的美色并不动心,似乎还颇有些冷淡的样子。 那位美人乖乖的待在高洋身旁,并不言语。 不一会,好酒好菜都上来了,绝大部分都是高伯逸没见过的菜式,光看样子,都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很多似乎并不是中原的菜式,而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 不愧是东河泊司总部所在地,真是汇聚下精华于簇啊。 “九合,朕那两个弟弟,若是真的反叛,你要如何处置?” 高洋毫无征兆的问了一个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陛下需要微臣怎么做,微臣就会怎么做。” 高洋失望的摇摇头道:“如果是那样,康虎儿都能做到,我何必让你当京畿大都督?朕想知道你的处置方式。” “陛下,若是微臣饶他们一命,他们就会对微臣感恩戴德么?” 高伯逸反问了一句。 高洋这才露出微笑道:“那自然是不会的,无论你怎么处置他们,他们都会视你为仇寇。或许现在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话都到这个份上,哪里还有回避的余地? 高伯逸硬着头皮道:“长山王救过微臣一命,如果陛下没有吩咐,那微臣只会将其囚禁,再做定夺。 长广王跟微臣有仇,如果陛下没有吩咐,讨好他又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微臣只会除之而后快。” 高伯逸退了两步,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行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来,美人,我们喝酒!” 高洋身边的那位美人已经吓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听到了完全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叫你喝酒,你还不喝,是不是想在我们面前摆架子?” 高伯逸虎着脸问道,将酒杯递了过去。 那位美人颤颤悠悠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面色酡红,显然酒量并不很好。 “九合,朕听,太后并没有回邺城,而是去了潞城,她是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高洋冷着脸问道。 “如果微臣没有猜错,太后自然是去晋阳修养了。” 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都到了潞城,不去晋阳能干嘛呢?难道原路返回邺城? “她是去晋阳不假,但是不是去修养,那可就不好咯。朕啊,一到晚被这样的事情烦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哐当,美人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她连忙跪在高洋面前,不断的磕头。 “罢了,今真是被你弄得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高洋站起身便走,只留下高伯逸一人在这里。 “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么,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聊?” 高伯逸将美人扶起来,亲切的问道。 “奴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任城仓储里帮工。” 看到这位有点傻乎乎的妹子,高伯逸轻叹一声道:“你身上的福禄,将来我会让你弟弟享用的,对不住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实在这里混,你出事只是迟早,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命吧,世道如此。” 完,他闪电般出手,扭断了美饶脖子! 慢慢伸出手,盖住睁的大大的那双眼睛,高伯逸长叹一声,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福 肉食者可以主宰其他饶生死,残酷不留情面。而那些底层的人,只能等待着上面的人,能有那么一丝怜悯,惟愿他们心情都好,从手指头缝隙里漏一点残羹冷炙出来糊口。 高伯逸走到门口,看到康虎儿还在,他悠然一叹道:“去跟老鸨吧,这姑娘摔了一跤,不心扭断了脖子,多少钱我们都赔,顺便把她家里的情况打听清楚告诉我。” 康虎儿一愣,随即点点头就走了。 第695章 不按套路出牌 清晨,客栈的院子里,高洋正在看高伯逸写的那本《银瓶琐事》,一边看一边露出玩味的笑容。 “来,九合,过来坐。” 看到高伯逸顶着黑眼圈出来了,高洋连忙招呼他过来坐。 他知道高伯逸心里有怨气,不过并不在意,也不认为应该跟对方解释什么。做皇帝就是这样,高傲,威严又任性妄为。 杀人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此时已经是深秋,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高伯逸心中也怀着“伴君如伴虎”瑟瑟发抖。 “陛下,按照行程,今日我们应该要去任城的东河泊司看一下吧?” 将昨日的事情抛诸脑后,高伯逸低声问道。 “看,确实是要去看的,不过不是我们去看,而是你,你一个去看。” 高洋慢悠悠的说道,目光依然在手里的书上面。 “微臣去看自然是没问题,但河泊司政策事关国家命脉,来都来了,陛下就不好奇这日进斗金到底是怎么来的么?” “朕只要结果,不关注那些过程。整个齐国都是朕的,高浟不过是帮着朕代管河泊司而已。所以,你去帮朕看看就行了。 这是其一,当然,你不去看也无所谓,反正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其二,如果有人问起朕在哪里,你就说朕现在在大军营帐里卧床不起。如果他们要来看望朕,你要严厉拒绝,呵斥,摆一摆架子。 然后,高浟若是什么都没说,那就罢了,不管他便是,你速去速回。若是他想来看朕,你们悄悄的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知道么?” 看得出来,高洋还是比较信任高浟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因为对方从来都没有触碰过兵权吧。 再加上高浟乃是庶出,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高洋对他也不甚在意。 “喏,微臣知道了,这就去办。” 高伯逸拱手行礼就要走。 没想到高洋对他招了招手问道:“这书,你为什么要署名兰陵笑笑生?” “微臣这书难登大雅之堂,岂可署名给子孙平添笑料?” 高伯逸脸都黑了。 “呵呵,朕岂会像你想得那么肤浅,这本书啊,里面说的钱为何物,倒也精妙。这齐国除了你能写出这种书来,其他人是办不到的。 罢了,你速去吧。朕和康虎儿回神策军大营了。” 高伯逸行了一礼,转身便走。高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哑然失笑,继续看起那本“奇书”来。 …… 邺都南城的一处大宅院里,平秦王高归彦正在书房里跟一个人神秘人物下棋。高归彦丘八多年,在军中野习惯了的,棋艺自然是难说精湛,很快便丢盔卸甲,输的惨兮兮的。 “高元海啊,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就要赢得如此难看?” 高归彦不悦的说道。 他本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好胜心也强,高元海赢棋赢得这样不给余力,完全是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 高归彦年龄不算特别大,但辈分却不小,严格说来,他算是神武帝高欢族弟。而高元海按辈分,只能算是高欢从孙,隔着两辈呢。 所以可以想象高归彦此时是如何的恼火。 “平秦王殿下,棋盘上输了,还能从下一局找回来,若是在战场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输了,可就未必有重来的机会了呢。” 高元海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样子看着神秘莫测,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高归彦很想揍他一顿,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脾气明明很不好的。 呵呵,因为自从在北义阳郡的淮河失利之后,高归彦就损失惨重,丢了大量的私军和亲信人马。 虽然事后高洋给他补齐了兵马,但可怜的是,禁军下五军只是一支半职业化军队,兵员来自均田制的农夫,也就是所谓的自耕农。 这些人不经过训练,所能达到的战斗力,真要打一个问号。鉴于高归彦之前才失败过一次,因此他所在的这一支禁军,战斗力是最差的。 而下五军其他四军,统帅他们的分别是:斛律光、高长恭、皮景和、独孤永业!其中独孤永业也是高洋从幽州调回来的! 下五军并非兵员足额。其中只有斛律光和高归彦的大军是满编,高长恭除了有一千本部精锐外,其他的都是邺都地区招募的新兵,也不足额。 皮景和现在几乎是光杆司令,目前正在邺城周边的安阳县一边募兵一边练兵。而独孤永业现在手下无军,所部兵马都是他的旧部,跟着一起从幽州回来的,数量有限。 可以这样说,邺城禁军系统里面,实力最强的两支军队,也就是所谓的“上二军”,高伯逸统帅的神策军护送高洋东巡去了,而段韶所统帅的“武安军”还在前线光城郡屯扎,跟独孤信等人的军队对峙。 而留在邺城的这些人里面,能力随时拉出来的,只有两支半军队! 斛律光一支,高归彦一支,高长恭半支。其他的,都是属于城防系统和宫廷禁卫系统的常规兵马,编制比较奇怪,是以百人小队为编制,每一个小队都有番号。 此时此刻,高元海来找自己做什么,其实高归彦这位狡诈又桀骜的将军,心里跟明镜一样。 “长广王派你来的?” 高归彦眯着眼睛问道。 “不错,长广王说,如今陛下东巡暴毙的消息在邺都传得沸沸扬扬,他很想知道,将军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想得远一些,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得不说,高元海说到高归彦的心坎里面去了。 自从上次之后,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高洋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任,之所以没有罢免他,没有夺走他的兵权,原因主要是两点。 第一个是自己的嫡系人马本来就不多了。 第二个则是,高洋要考虑到权力的平衡,高归彦属于领军的宗室人物,怎么处理,要非常慎重才行,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后果不就来了么? “长广王,想怎么样呢?” “殿下,主少国疑。就不说高潜有可能是高伯逸假传圣旨立的太子,就说高隆基继位,得利的是段家人,将军真以为若是陛下一死,你就能在邺都只手遮天了么?” 高元海的话概括一下就是。只要是高洋的幼子继位,基本上没你什么好事! 第696章 反向信息传递 “高都督,这边请。” 任城城门外,县令、县尉和当地的地方官员,都战战兢兢的,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个个故作镇定的跟高伯逸打招呼。 任城地区政务“双轨制”,东河泊司是一套班子,原有的县衙是一套班子,互不隶属。确切的,县衙这边早已投靠了赵郡李氏,而东河泊司,则是高洋的弟弟,彭城王高浟坐镇。 河泊司日进斗金,又控制了任城外的渡口,仓储,大量店铺,甚至连守护河堤的“护河队”以及在河道上缉私“巡河队”都樱即使这些是准军事力量,无法与正规军相抗衡,但横行当地早已不在话下。 由此可见,东河泊司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劲。 算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高浟又是亲王,自然不会鸟一个地方县衙。河泊司有自己的一套班子,财政独立,亦是不用上缴县衙,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今日,县衙的人来了,河泊司的人却没有来,这其中,有些东西就值得揣摩一下了。 “陛下有事不方便进城,所以特命我前来,跟大家寒暄几句。平日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跟我。” 高伯逸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道,所谓照本宣科,不外如是。 “大都督,下官听……陛下龙体抱恙,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想去大营内看望一下陛下,献上任城本地的特产,不知道高都督可否为我等传个话。” 话的这位县令姓卢,范阳卢氏出身,留着八字胡,略有些敦实,嘴角不自觉带着笑,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没想到他的话刚完,高伯逸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卢县令!慎言!” 高伯逸怒吼了一句! 这话吓得城门前的诸位地方官一跳。 “陛下龙体抱恙,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慈谣言,你们不但不去制止,反而还将信将疑!不传谣不信谣,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还当个什么县令! 在下回去以后就秉明陛下,扒下你这身官服!哼!” 高伯逸冷哼一声,带着田子礼等人进了任城,不理会门口那一众呆若木鸡的官员。 …… 邺南城高归彦府邸的书房里,高元海还在苦劝高归彦。看得出来,这位平秦王,是有些想法,也有些动心的。不然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对方没有反驳,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了。 “王爷,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算是晋阳鲜卑得势,又对您有一丝好处么?段韶支持的,只可能是高隆基。 至于太后,她还是希望是长山王或者长广王当皇帝。到时候,您打算站在哪边?难道拥护高潜吗? 高伯逸是李家的人啊,他们有一个高伯逸,就已经足够,您打算跟高伯逸混吗?” 高元海的话并不难懂。很简单一个意思就是,高归彦现在是跟着高洋混的,然而他的身份,却是高欢的族弟! 也就是,他跟娄昭君,也不是一伙人,没有丝毫情分。段家人不会买他账,娄家人也不会。 而对于皇后李祖娥一家人来,高归彦也是个碍事的,李家有高伯逸举旗子就行了,他们也不需要有第二个高伯逸。 有高伯逸身居高位,掌控兵权,那么高潜的位置就稳如泰山,有没有他高归彦投靠,结果都一个样。甚至,李家宁可容忍高长恭这样的人掌军,也不会给高归彦机会! 党同伐异,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并不以饶意志为转移。 到底,现在高归彦的处境非常的差,几乎到了职业生涯的末期!一旦高洋的儿子继位,将来就没他高归彦什么事了。 高洋现在之所以重用高归彦,是因为高洋能够压得住这个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而将来幼子继位,都只是傀儡而已,话的,是他们身后的势力。 那些人才不会把饼分给高归彦吃,凭什么呀! 那么事到如今,高归彦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其实还有一条路,那便是投靠长山王高演,或者长广王高湛,支持他们夺权! 他们一旦夺权成功,必然会需要一个能稳定军方大局的人,这个时候,高归彦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北齐几大派系里面,晋阳鲜卑那帮人,听娄昭君的,通过段韶作为桥梁来衔接。现在段韶不支持高演和高湛上位,那么晋阳鲜卑的态度,就会比较暧昧。 至少也是两不相帮的状态。 至于高伯逸,那是跟着汉人世家混的,等同于从前的高敖曹。他是绝对不会站在高演高湛这边的。 其他人,比如斛律光,皮景和等人,按不会主动参与这些事,他们都只会等最终结果。所以,一旦高归彦能够投靠二王,那么,他将会成为对方所依靠的中流砥柱! 从这个角度看,今日高元海前来,确实是比较有诚意不忽悠。 “事关重大,机密非常,请容许我考虑三日,三日后,你再到我府上来,这样如何?” 高归彦已经松口,但并没有将话死。 已经达到目的,高元海自信一笑,对着高归彦双手拢袖行了一礼道:“那是自然,请王爷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出最好选择。在下告退。” “好走,不送了。” 高归彦坐在胡凳上,脑子里全是对方之前劝自己的话,摆摆手就示意高元海快走,莫要太过招摇了。 等高元海走了很久之后,高归彦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要是我那一万兵马还在,何至于如今身陷囹圄!” 此刻高归彦对上一战自己的放浪,颇感后悔,只是时间不能重来,现在什么都已然于事无补了。 “长山王和长广王,都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辈,再等等亦是不迟。” 高归彦决定继续看看情况,然后再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高洋如果东巡暴毙了,会有很多蛛丝马迹流出来,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的。假如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真的是在假传圣旨,那么这些人,就是纸老虎!根本就不足为惧。 等神策军一到邺城,就去逼宫,让高洋出来相见,如果到时候高洋出不来,就算高伯逸得花乱坠,也止不住下面人心惶惶。 到时候,大势可定。等搞定了这些,长山王或者长广王,带着兵马一起去晋阳逼宫,娄太后也会妥协的。 如此甚妙! 第697章 能示之以不能 高洋东巡泰山,封禅失败的消息,已经在邺城里流传了很长时间了。据说,是封天成功,但之后却直接病倒。 因此,各种流言纷纷扰扰,充实着邺城民间。本来,邺城自曹魏之后,就是人文荟萃之地,这里的人好清谈,喜欢议论朝政,齐国文士多半集中于此。 而邺城民间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则是在南北朝的历史上赫赫有名,后来居然出现过两军交战,民众爬上城头观战的奇景,不说是绝后,起码也算是空前了。 如今,在邺城流传得最广的一条流言便是:皇帝高洋东巡身死,高伯逸假传圣旨立高潜为太子! 跟当年秦始皇东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高洋好比当年的秦始皇! 高伯逸好比是当年的李斯! 祖珽好比是当年的赵高! 高潜好比是当年的胡亥! 至于谁是扶苏,谁是子婴,那是明摆着的,只是不可说。 而且还有消息说,一旦神策军回邺城,高伯逸就会扶持高潜上位,然后收拾高家宗室,把持朝政! 至于晋阳鲜卑的强大武力还在,高伯逸是如何能做到权倾齐国,这则流言则是没有说。毕竟,流言就是要赚眼球才过瘾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什么皇帝东巡身死啊,什么傀儡儿皇帝啊,什么权臣篡位啊,多么劲爆啊! 这条流言流传甚广,邺城几乎随便在路上拉一个人问一下都知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普通的吃瓜群众,无非是当个笑话在看,谁当皇帝,他们也落不到什么好,更别说皇帝死了依依不舍什么的。 而那些利益相关者,则是把注意力放在高洋死去以后,齐国的政局变化上面,嗯,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这天,被封为赵王不久的高睿,正在府里的院子里练剑。他一边舞剑,一边想事情,几个动作都没有做好,顿时感觉很扫兴。 “五万民夫,只怕,很多人都盯着在呐。” 高睿轻叹一声,暗暗思索着眼前邺城浑浊的局面。 斛律光等人,都是邺城军政系统里的人,但高睿不是,严格说来,他属于边军系统中的“幽州军团”,主要作用没有别的,就是防备北边的突厥而已。 所谓的五万民夫,实际上,只不过是脱下战袍的士兵罢了。当然,这些人的精锐程度,无法与邺城的禁军相比,更不要说跟闻名天下的晋阳六镇鲜卑军户相比了。 但是,这也是一支很有潜力的有生力量,比普通的民夫强上许多。稍微训练一下,就是一支足以左右邺城大局的精兵。 当然,现在北面的幽州空虚,这支军队还是会调离邺城,回去戍守幽州的,不过那是在冬天,而不是现在。 至少,高洋没回邺城之前,高睿是不会带着人走的,无论高洋是站着回来,还是躺着回来都一样。 “王爷,高元海来了。” 一个亲兵走过来,对高睿轻声说道。 高睿是高琛之子,高琛乃是高欢异母弟,所以高睿这一支,算是皇族比较近的旁支。而高元海这一脉,离高欢更远。所以很显然,谁更受重用,也是一目了然的。 “这个高元海,倒是有些意思呐。” 高睿嘿嘿一笑,对亲兵说道:“让他进来吧。” 等两人在书房见面之后,彼此间说了些客套话,然后,高元海就迫不及待进入了正题。 “王爷,您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高元海虚张声势的说道。 “那么,何以见得呢?” 高睿笑着问道。 “据可靠消息,陛下很可能已经……薨了!立高潜为太子的诏书,是高伯逸和祖珽两人弄出来的!” 高元海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听到这话,高睿立刻就站了起来,大声怒斥道:“你身为宗室,居然在这里妖言惑众?高元海,你究竟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王爷,这种话我能乱说吗,您听我分析分析,要是我分析的有道理,您再揣摩揣摩是不是这样?” 高元海小心翼翼的说道。 高睿缓缓坐下,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道:“那你说,在下洗耳恭听。” “王爷,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回邺城再当着群臣们宣布,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要在从泰山回来的路上宣布呢?难道,真就差这么两天么?” 不得不说,高元海的话,很有说服力。 高洋若不是病得要死了,岂会在路上就宣布太子的人选,然后派圣旨送回邺城?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高洋也许回到邺城的时候,就已经永远无法醒过来,这还算好的。 恶意的想一想,说不定立高潜为太子,根本就不是高洋的意思,而是高伯逸的意思!是这个乱臣贼子在假传圣旨!造成既定事实之后,再利用权力来收拾局面! “嗯,你说得也是不无道理。” 高睿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一看就知道有门! 高元海受到了鼓舞,接着说道:“王爷,在下说句难听的,王爷能有今日成就,全是仗着陛下宠信,如果陛下不在了,会不会有些人觉得王爷很碍眼呢?” 高元海继续阴阴的说道:“段韶手握重兵,他很有可能拥立其妹段妃之子高隆基为帝,他会不会觉得手握重兵的王爷很碍事?” 这话有很强的逻辑关系,让人无法反驳。 高睿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 “而高伯逸,完全李氏的走狗,他只会效忠皇后李祖娥,独揽大权,又怎么会给王爷生存的空间呢?” 这话某种程度上说也没错,当然,高睿不认为高伯逸眼下有这种能量,能把控住局面。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高元海继续说道:“但是,若是长山王或者长广王继位的话,或许局面就不一样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很需要王爷来主持大局!离开了王爷,他们就无法站稳脚跟。 所以,王爷以为如何?” 兄终弟及并非王道,严格说来这算是政变。只不过,高洋就是捡了高澄的漏,也是兄终弟及。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高洋能做的事情,难道高演和高湛就不能做吗?似乎没有这个说法吧? “是长山王派你来的吗?” 高睿沉声问道。 图穷匕见,高元海也懒得装了。他点点头道:“正是,只要赵王您答应此事,什么条件,两位王爷都可以答应。任何条件都可以。” 第698章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什么条件都可以?难道让我坐龙椅都可以吗? 高睿心中暗暗好笑。这个高元海,满嘴的跑火车,别的不说,就说段韶那一关,高演和高湛都过不去,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虽然高睿很年轻,但是,他吃过的苦,见过的套路可不少。高元海这样投石问路的计策,并不算很高明,尤其是在目前的情况下。 总而言之,不管是对高睿或者其他人来说,高洋是活着,还是死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选择。 “事关重大,目前陛下还没有什么消息,不可轻动。你请回吧,我会慎重考虑的。” 高睿对高元海说到,虽然年龄比对方小,但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然是一览无余。 “如此,请王爷斟酌。如今生死存亡之秋,确实大意不得。” 高元海恭敬的对着高睿行了一礼,然后悄然离去。 被他这么一说,高睿早已没有心思练剑了。他将剑交给下人,自己则是在院子里散步,细细思索着对策。 现在这个时候,段韶到底在想什么呢? 高睿觉得,段韶对于扶持自己的外甥高隆基上位,似乎并不算很积极,至少没有高伯逸扶持高潜那么积极,这一点,只要是有心人就能看得出来。 段韶在晋阳鲜卑勋贵那边,颇有威信,他的意见,很有分量。只要他对高潜说不,那这个太子,多半坐不稳位置。 但是,一个人搞砸别人的事情很容易,搞定自己的事情却不那么容易。能把高潜从位置上拉下来,不代表段韶有能力把高隆基扶上去,还坐得稳。 这是一个很粗浅的道理。 高潜,高隆基,高演,三选一,这大概就是高洋之后,齐国能够上位的人选了,那么自己应该站哪一边呢? 高洋的身体已然不行了,现在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邺城官场中人,基本上都知道,就算不知道,此次泰山封禅失败,也大概能猜出来。 高洋确实是雄主,但他再怎么厉害,也得活着才行,死人是雄不起来的。 所以,已经被封为赵王的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选呢? 高潜?高隆基?还是形同政变一般的支持高演? 高睿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在院子里踱步了多少圈,都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 正在这时,亲兵再次走进后院,对高睿拱手道:“王爷,杨宰辅来了。” “快请,不,我亲自去接。” 高睿可以在高元海面前稍微摆一点谱,但是他绝对不会在杨愔面前摆谱,因为杨愔是汉人文官集团的大佬,甚至也可以说是领袖。 杨愔是北齐天保年间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北齐的政务才能顺畅运行,这一世和历史上的那个北齐,都是如此,并没有本质变化。 高睿是不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摆谱的,说明白点,他还不配。 再次将人引到书房对坐,看到杨愔面色不太好,高睿疑惑问道:“遵彦(杨愔表字)到在下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高睿一直是负责幽州军务的,跟杨愔的公务并无交集,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为过。 “陛下派人送来的圣旨,赵王怎么看?” 杨愔没有磨叽,开门见山的问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下能有什么看法呢?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在下不明白遵彦兄这话到底是指的什么。” 高睿与高洋是同辈,杨愔可以算是高洋的姐夫,虽然对方年纪比他大很多,但也只能算是同辈。 高睿刚刚说的这话,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如此敏感时刻,杨愔来做什么,不言自明。 “好吧,赵王大概是有些话不方便说,那在下说一说好了。我就是在问,你信不信那份圣旨是真的。” 这下杨愔可把话说明白了! 你相不相信这份圣旨是真的,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实杨愔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你是想当忠臣,还是想当叛臣。 质疑这份圣旨,本身就是大逆不道,如果事后被证实确实是高洋的意思,那么,秋后算账,是绝对免不了的。 然而不质疑这份圣旨,事后若是证明是假的,那只能算是被歹人蒙蔽,并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除非是被篡位之人清算。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已经有人想篡位,中立已经要中立不下去了,大家都要入场,都要去赌博,押中的混个从龙之功,押不中的全家老小可能都要死光。 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抉择? 高睿结婚也没两年,妻子是荥阳郑氏的人,现在在娘家避乱(因为邺城到底什么状况,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到了),他也很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遵彦啊,我倾向于相信那份圣旨是真的,也相信陛下没事,但这一系列的任命太过不同寻常了,哪里有在路上发圣旨立太子的,还封了高伯逸为一字并肩王。 如此重大的事情,岂可随意如儿戏?” 高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其实也是杨愔心中犯嘀咕的地方。 “你说的我岂能不知。我是想问你,若是有一天,长山王和长广王在邺城起事,拉你入伙,你会如何?” 杨愔已然是说得如此直白,再也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遵彦兄,你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我就想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高潜,或者高隆基登基为太子,甚至登基为帝。 这齐国……还能稳得住吗?是靠晋阳的那些人,还是靠河北的那些人?” 高睿的夫人就是大世家出身,他自然有自己的倾向。可他也是北齐的宗室,何去何从,考虑的不仅仅是高洋的知遇之恩。 还有齐国会不会陷入大乱之中。 “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赵王不必送了。” 杨愔甩一甩衣袖,满脸不悦的走了。他走了以后,高睿面露苦笑,长叹一声。 其实高潜或者高隆基谁上位,对他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只不过,高洋是活着回来,还是死了被人抬着回来,区别就太大了。 他有些不敢赌,因为一旦输了,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王爷,外面有个人送了一张纸条进来了。” “是什么人?”高睿疑惑问道。 “一个乞丐,不知何人。” 高睿接过纸条,挥挥手让亲兵退下。他缓缓摊开纸卷,面色微变,随后将其撕成碎片。 第700章 伴君如伴虎 “拜见皇兄。” 深夜,任城郊外神策军帅帐里,心有戚戚的彭城王高浟,正在给看书的北齐皇帝高洋行礼。 “高浟啊高浟,朕在这里几天了,现在才来看望朕,你说你该当何罪呀。”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烛火的照耀下,那张脸看上去有些迷幻和深邃,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故事,也难以预测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微臣公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陛下谅解。” 高浟对着高洋深深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半句讨饶的话都没有说。 “起来吧,如果有人问你朕现在怎么样,你就只管摇头叹息,什么话都不必讲,知道了吗?” 高洋这才把手里的书放下,目光灼灼的看着高浟。 “微臣遵旨!” 这两人隔空过了几招,点到即止,高伯逸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就当自己是吉祥物。 “行了,说说看,河泊司现在怎么样了?” 高洋拿出一把精美的小锉刀,在修磨自己的指甲,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也很随意。 “陛下,河泊司运转正常,只不过,稍有瑕疵。” 高浟是个认真办事的,高洋问什么,他就实话实说了。 “什么瑕疵?” “任城这里,还缺一条通往幽州的运河。” 高洋还以为是高浟想要钱或者要官,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一时间有些愣神。 “嗯,到底怎么回事?” 据史料记载,在安史之乱前,幽州城内有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等,商业十分繁荣,乃是北方最为重要的商业大都会。 行是当时经营同类行业的组织,可见当时幽州商业和手工业之盛。 然而,这里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隋炀帝杨广,还有唐代初期中期的历代君主,都不遗余力的修建通往幽州的运河,使得南北物资人员往来便捷,才有这样的结果。 而如今的幽州,是远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更是以一个军事重镇的姿态屹立在国家的最北方! “陛下,幽州的商贾,来任城贩卖特产,如皮毛等物,走陆路耗时太久,人力物力浪费太多,商路不畅。 而河泊司的仓储中那些南方来的丝绸茶叶等物,也难以通过水路到达幽州地区,长此以往,河泊司只能发挥一半的功效。微臣多次想写奏折,开通往幽州的运河,也因为各种原因搁置。 如今陛下在这里,微臣索性就说一说了。” 不得不说,高洋把高浟安置在东河泊司这样的地方,还是合适的。这几年,对方也是兢兢业业的做事,为喜欢大手大脚的高洋提供了不少资财来挥霍。要是没有任城和扬州的河泊司输血,邺城里大兴土木的高洋早就破产了! “运河这种事情,朕不懂,也没心思去修。九合,不如这样,以后修通往幽州的运河,就靠你了,你跟彭城王,要精诚合作哦。回邺城以后跟杨愔商量一下,写个奏折给朕。 其他的细节,朕就不过问了。” 高洋大手一挥,将硕大无比的锅甩到高伯逸身上。 “陛下,微臣现在只负责一部分军务,修运河实在不是微臣擅长啊。” 高伯逸苦着脸说道。 修大运河,那也是有技巧的,有的河段现在能修,有的现在不能修。比如说,通往幽州的这一段,就真的不能修,因为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 而扬州到淮水,淮水到汴梁这一段,却是可以修的,而且效果立竿见影,可以说将来一统天下之后,为了南北经济文化联系更加紧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到幽州那一段,还是留给子孙,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吧。 “修运河,那起码也是十几万人的事情。一个文臣怎么能做得好?此事无须多言。” “喏,等回邺城以后,微臣一定上一道奏折,详细阐述此事利弊,规划好各方面,不负陛下所托。” 高伯逸拱手说道。哪怕心里有愿意,也没有必要跟高洋硬着来,没意义。 “行了,九合,你送彭城王回任城吧,朕乏了要休息了。” 高洋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将二人赶走。 …… “刚才,陛下已有杀我之心。我若是不说修幽州运河的事情,只怕此时已经是人头落地了,唉!” 回任城的路上,高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灯笼下,那张略有些黝黑的脸,显得更黑了。 “陛下为何要杀你?” 高伯逸明知故问道,刚才高洋和高浟的交锋,他当然感觉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没想到高浟听到这话暴怒,一把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道:“我之前就说了,我不能来,一来就难以脱身。你看,现在……唉!” 不来,就是不入场,就没有性命之忧。 来了,就是正式下场,特别是见过高洋之后,就只能站在皇帝这边,没有了任何退路,这现在不符合高浟的如意算盘。 特别是他之前还故意装糊涂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刚才高洋在询问他问题的时候,其实几次都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自己这个弟弟宰了,以免夜长梦多,给自己的身后事增加麻烦。 最后是高浟说了修运河的事情,暗示他无心权术,心思都在运河上面,这才暂时被放过。 只是暂时,后面高洋随时都会改变主意,而且这个皇帝,对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从不手软的。 “那么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高伯逸将高浟的手拉下来,笑眯眯的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上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高浟沉声说道:“等你们离开任城以后,我会晚上悄悄给自己穿上孝服,然后故意让下仆看见。其他的,不会多说一个字。” 果然是个聪明人! 高浟这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彭城王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高伯逸对他行了一礼说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高浟也有一些疑问。他看了看四周,现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附近又没有人,于是低声问道:“那一天迟早会来,两岁小儿难当大任。主少国疑岂不万事皆休?到时候,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我高伯逸天生就是个有办法的人,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此时,还不是让这件事公之于众的时候。”高伯逸拍拍胸脯,自信的说道。 第701章 吾梦中好杀人 高洋东巡的时候,还是气候爽快又怡人的初秋,到此时要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深秋要入冬。白天还算舒适,到了夜里,寒气颇重,弄不好就跟你来个伤寒什么的,让人防不胜防。 这天夜里,负责值守的康虎儿,依旧如雕塑一般站在高洋所在的帅帐门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正在这时,他听到帅帐里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声,那只可能是高洋发出的声音。 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康虎儿发现在稀疏斑驳的月光下,高洋身上的毛毯,已经完全掉到地上,而皇帝本人,则是在床上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同时像是在做噩梦一般,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康虎儿不动声色的将毛毯拾起来,随即盖在对方身上。没想到正在这时,高洋突然暴起,抽出枕头下面的佩剑,就朝着康虎儿身上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对危险形成本能的康虎儿,微微侧身,让高洋的剑刺入自己的肩膀,随即紧紧扣住对方拿着剑的手,不让剑继续刺进肉里面。 要知道,胯裆铠虽然没有护住全身(比如说小腿以下就没有任何防护),但肩膀这个部位,可是防护的重点。高洋刺的那一下,并未突破铠甲的防御,更没有入肉。 “护驾!护驾!有刺客!” 高洋闭着眼睛大喊道。 顷刻之间,高伯逸带着以田子礼为首的亲兵队伍,将高洋的帅帐团团围住,他拿着佩刀就冲了进去,然后发现了让人惊骇的一幕。 高洋耷拉着脑袋,靠在床头呼呼大睡。而康虎儿已经吓傻了,双手拿着高洋的佩剑,正“插着”自己的胸口。 他一看到点着火把的高伯逸来了,就一脸苦笑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康虎儿嘴笨,不知道要怎么说刚才的事情。 这么大的动静,高洋很快就睡眼惺忪的揉着脸,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满脸苦笑的康虎儿,呆若木鸡的高伯逸,还有其他吓得魂不附体的亲兵,疑惑的问道:“九合,你这是在做什么?” “微臣听到陛下在喊有刺客,护驾,所以就带着人进来护驾了,至于其他的,陛下要问康将军是否知道更多。” 高伯逸大概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很多话不能说,至少不能他来说。 高洋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问康虎儿道:“虎子,你说呢,怎么回事?” “回陛下,微臣在大帐外听到陛下在叫唤,声音很痛苦,于是便进帐篷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发现陛下的毯子在地上,就给陛下盖上毯子,然后……” 康虎儿定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陛下就拔剑要杀你?真是荒谬!” 高伯逸立刻跪下说道:“陛下,康虎儿居心妥测,有负陛下圣恩,还请陛下治罪,切勿姑息。” 高洋眯着眼睛看着他,随即摆摆手无奈笑道:“起来吧起来吧,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打打杀杀的。 好了,虎子,说吧,怎么回事?” 高洋都说到这个份上,康虎儿就算是嘴笨也要说了。 “末将给陛下盖上毯子以后,陛下就抽出佩剑要刺微臣,结果刺中了微臣肩膀上的铠甲。随后陛下又躺下睡着了,微臣怕陛下又拿着剑伤到自己,便一直拿着剑,没想到……” 没想到高伯逸来得这么快,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原来如此啊,唉!” 高洋长叹一声道:“朕有个毛病,朕梦中好杀人,以前在金凤台的时候,就有贴身的宫人被朕刺死,唉,想不到朕今夜险些杀了虎子,真是的!” 高洋痛惜的捶足顿胸,看了看康虎儿肩膀上铠甲的痕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以后朕睡了,千万别进来,朕要是梦中斩了你,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他又看了看高伯逸说道:“九合,这事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知道了吗?” “喏,微臣遵旨。” 高伯逸淡然拱手说道,脸上无悲无喜,十分平静。 “行了,朕要睡了,都别在这呆着了。” “微臣告退!” “末将告退!” 高伯逸和康虎儿两人走出帅帐,很有默契的来到神策军大营一处箭楼,将原本值守的军士赶走以后,两人便上了箭楼密谈。 “多谢高都督救命之恩。” 康虎儿感激的说道。正在高伯逸刚才对他要打要杀,才让高洋冷静下来,收起了杀心。康虎儿虽然没什么带兵打仗的才能,但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蠢货。 “此乃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高伯逸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根本不把刚才的事情当回事。 “陛下梦中好杀人?我以前也是在陛下身边护卫,就是几个月前辈陛下召回,也是护在左右,几乎寸步不离。在下从未听说有什么梦中好杀人这种事情。” 康虎儿喃喃自语的说道。 “以前也许不会梦中好杀人,但是现在却是会了,康将军,你可知刚才陛下为何不屏退左右,就留我们二人呢?” 高伯逸问了一个康虎儿完全忽略了的问题。毕竟,玩心机,十个康虎儿也不是一个高伯逸的对手。 “为什么呢?高都督,请你告知在下。” “因为陛下并不在梦中,在梦中的,是我们这些没有睡着的人啊!”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说道。 康虎儿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再多问什么,以免暴露自己智商上不得台面的缺陷。 “康将军,你要知道,现在的陛下,泰山封禅以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陛下了。以后像这种梦中好杀人的事情,还会有很多,也未必是如刚才那样你去帮他盖毛毯他才会杀你的。 你我作为陛下身边的近侍,不但要谨言慎行,更是要互相扶持才对啊!” “是是是,高都督为人敞亮,神策军上下都是很服气的。就是我们这些宫里的禁卫班值,也都是很敬佩都督的为人。” 康虎儿打蛇随棍上,很自然的抓着高伯逸的手摇了摇道:“以后大家都要互相扶持啊。” “那是一定的,多事之秋就要来了,抱团才能取暖啊。”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远方的夜色似乎更深沉了。 第702章 透过现象看本质 邺南城,段韶府邸里,被封为晋王的段韶,正在跟次子段深下棋。段韶长子段懿,娶的是高家的公主,然而,最有乃父之风的人,却是次子而非长子。 “父亲,圣旨说让您即刻启程前往晋阳统帅三军,为何父亲耽搁了多日,却一直不肯上路呢?” 对于段韶的迷之操作,段深还有些理解不能。这段时间,段韶闭门谢客,就连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亲自来访,也是避而不见! 这一点让段深很不能理解。 现在邺城的局势,真是已经紧张到要爆炸了啊!连他都看出来了,难道一向都深谋远虑的老爹看不出来?不存在的。 “将军!” 段深一时不察,出现了一个低级失误,在还有反击余力的情况下,被老爹段韶将军将死了。 “发明象棋的人,据说是兵仙韩信,然而流传下来已经面目全非。现在我们下的棋,你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吗?” “谁?”段深疑惑的问道。 象棋在邺城流传时间并不长,但是扩张的速度,却是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迅速。古人娱乐活动少,没有电视看,没有电脑游戏玩,更没有手机可以刷。 棋牌和赌博,在他们生活当中所占有的重要性,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比如说梁武帝萧衍,下棋下入迷的时候,可以一天一夜不睡觉的玩。 “弄出象棋这玩意的人,就是高伯逸。” 段韶淡然说道,心里却是感觉惋惜。 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想跟这样的人为敌,因为风险太大了,根本不能保证自己稳赢不输。 可现实的立场,却是要求他们必须是敌人,没有什么交情和退路可以讲。 “高伯逸竟有如此本事?” 段深一脸骇然问道,他当然知道此人跟自家是政敌关系,彼此间回转的余地很小。 “对,如果我不在了,你却还在,那么你绝不要试图跟他为敌,投降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以你现在的道行,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比你还要小,然而为父却已然老了。” 段韶轻叹一声,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一时瑜亮也就罢了,问题是把自己年龄弄得这么大,而对方却那么年轻,这是要玩死自己么! 段韶满肚子苦水不知道要跟谁说。 “邺城都在流传陛下已经薨了,父亲怎么想的?” 段深疑惑问道,他生怕自己老爹耽误事情。 “自己看吧,看完再问。” 段韶将怀里的信交给段深,后者看完之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摸摸头,又把信还给段韶。 “既然太后已经让父亲去晋阳,陛下也让父亲去晋阳,为何父亲现在还在邺城呢?” 听到段深如此询问,段韶不动声色的暗叹一声。 自己最成气候的儿子,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万一自己真斗不过高伯逸,自己这一家人难道要全家死光? 段韶为什么不急着去晋阳呢? 因为他在等娄昭君开条件。 别人一叫你就跑,那岂不是跟狗一样! 高洋让自己能够统帅晋阳的兵权,所以晋阳那些无法无天的鲜卑勋贵们,就会毫无保留的听自己的么?如果是这样,高洋又怎么会对晋阳鲜卑军户势力这么忌惮呢? 自己拿着圣旨就能在那边随心所欲,这怎么可能! 除非是跟北周打仗的时候还差不多。 没有娄昭君的背书,没有娄昭君的允诺,这一点是根本做不到的。 段韶是娄昭君长姐的亲儿子,按说应该亲戚为大。但涉及到兵权和全家人生死存亡的问题,就不是亲戚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为父自然有为父的道理,你想不出来,就慢慢的想,总会有一天想出来的。” 段韶懒得跟儿子多说,像悟性这样的事情,你多说无用,能感悟的自然能,不能感悟的,就好比是木鱼脑袋,敲碎了也想不通。 看到段韶这样说,段深也颇感无趣,两人间说话的气氛沉闷了许多。 “对了父亲,这次陛下立太子,并没有立表弟,这么说来,姑姑也不会是皇后咯?” 段深的话,让段韶面色僵硬,正在摆棋子的手,停在原处,半天都没有移动。 “无妨的,这种事情以后不必提了。” 段韶言不由衷的说道,似乎对自己的妹妹上位,并不是那么上心。这一点,也是让段深不能理解。 虽然段妃跟段韶并非同母所生,但段韶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向都是当亲人看待,并未厚此薄彼。抛开所处的立场,段韶的私德还是可以的,让人诟病的地方并不多。 现在段妃若是上位,段妃的儿子成太子,将来成为皇帝,这对段家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所以段深觉得父亲似乎有点装纯了! 邺城已经流言四起,政治斗争到了这种紧张时刻,还拿捏着面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正当他要继续询问的时候,段韶的亲随走了进来,交给他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说道:“太后从晋阳送来的信,送信的人我认识,是自己人,现在在门外候着,等着王爷的回信。” 段韶矜持的点点头,随即对亲随道:“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莫要怠慢了。你先退下。” 等那人走了以后,他拆开火漆,拿出里面的纸卷看了起来。 “德深啊(段深表字),去收拾一下行装,随为父一起去晋阳吧,等会就动身。” 段韶将信纸小心翼翼的放好以后,抬起头对着段深正色说道。 之前说不去的,现在又要去了? 段深还要再说什么,段韶摆摆手道:“无须多言,有什么话,路上为父会跟你解释的。事不宜迟,你去简单打点一下就跟为父一起走。” “好的父亲,儿子这就去。” 段深拱手行了一礼,回自己卧房去了。 这封信上写了什么呢?其实就是娄昭君写的一“家信”,上面说段韶英明神武有大略,晋阳六镇鲜卑各部,都愿意听你驱使,共同进退。 然后还有各人的手印和签名! 之前不去晋阳,是因为还没有拿到这个东西,所以还不能去。 现在不一样了,有娄昭君背书,有重勋贵们的首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坐镇晋阳,冷眼旁观邺城众人唱戏了。 第703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自从皇帝东巡封禅泰山未竟全功而病倒,并在路上向邺城颁布圣旨,定下太子人选的时候,这座北齐首屈一指的大城,才华荟萃之地,就陷入到越来越深的漩涡当中。 皇帝高洋是不是身体不行要死了! 重臣高伯逸和段韶都被封一字并肩王,他们又是水火不容,会不会内战? 高潜被立为太子,但这个太子才两岁,典型的儿皇帝。若是高洋活不了多久,主少国疑之下,齐国这驾马车会驶向何方? 高洋是兄终弟及,高家也历来不讲究什么长幼有序,那么娄昭君的嫡子高演和高湛,会不会对皇位有什么想法? 这些问题,不断的在邺城发酵,并向外扩散,弄得人心惶惶。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升斗小民,谁也不得安宁。 而现在,漩涡似乎又变深了。 因为东面传来消息,护送高洋东巡的神策军,已经在返回邺城的途中,据说目前正在定陶休整!离邺城已经不算很远了。 长山王府里,长山王高演,如同热锅蚂蚁一样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就会停下来看着他的智囊和好友,王府里长史王晞。 王晞乃是名门之后,乃是扶持苻坚成就霸业的王猛嫡系子孙,很早以前就跟着高演混,两人既是上下级,又以生死相托付。可以说高演或许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但一定相信王晞! 后者也没有让他失望,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王晞给高演出了很多好主意,除了军务帮不上忙以外,其他方面,高演几乎都是靠着王晞来撑着局面。 “高洋就要回来,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高演急切的问道。 “主公,在下有句话想问,不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王晞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对着高演行了一礼,似乎并不慌张。 “都这个时候了,还整这些虚的做什么,快说啊!” 一向淡然的高演,此时也有些慌了。 “主公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高洋要这样对付你呢?” 诶? 高演突然一愣,好像有点回过神来了。 他确实是盯着那个位置,但是,一直到现在,他好像还没做什么事情吧? 高演讪讪的坐到王晞对面,沉声问道:“但是高洋并非常人,他想杀你,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不,太后的面子,他还是要看的。主公,高洋就算死了,名正言顺的情况下,就轮到你当皇帝了么?” 这话当然是大逆不道,不过书房里就他们二人,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自然……是轮不到我的。” “主公,您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好对付吗?” 王晞又问了一个直指灵魂的问题。 这下高演毫不犹豫的摇头说道:“我所畏惧的唯有高伯逸一人而已,他当然是不好对付的。” “主公啊,那您觉得跟高伯逸有私仇么?” 王晞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实不相瞒,我还救过他一条命。以前多有提携。” 这倒不是假话。 高演是没料到高伯逸有今日成就,早知道的话,当初不帮他多好啊。 “主公,我有一计,可保主公进可攻,退可守。” 王晞带着一些神秘感,让高演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不说晚不说,你现在才说,到底什么意思嘛! 高演微微点头,没吱声。 王晞凑了过去,在高演耳边嘀嘀咕咕半天,说完就面色凝重的叮嘱道:“高伯逸心机深沉之辈,不好对付。高洋更是手段高超,现在邺城里流传的,难辨真伪,谁也不知道高伯逸究竟是听高洋吩咐下旨,还是假传圣旨。 主公不必想多了,现在的退,就是将来的进。就算不是在下所预料的那样,主公到时候也能翻盘,只要依计行事即可。 这些天,在下一直都在准备退路,今日才算准备好,请主公不要怪罪。” 王晞对着高演深深一拜,行了一个大礼。 “叔朗啊(王晞表字),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起来。” 高演连忙将王晞扶起来,欣慰说道:“幸亏有你在,本王险些误了大事啊!”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王晞的计划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还没有做。 “主公,如此这般便好。主公一向不屑于说谎,所以这次无论主公演戏演得多么差劲,对方也是会深信不疑的。” 呃,这样真的好吗? 高演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主公,不能再拖延了!” 看到高演犹豫不决,王晞一下子也急了。 “你让我先想想,事关重大。” 高演站起身,跟刚才一样来回踱步,似乎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当初。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莫要学那春申君黄歇啊!”王晞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现实的压力,谋士的劝说再加上高演自己的考量,高演终于将跪在地上苦劝的王晞扶起来说道:“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败亡之道。我听你的便是,等会,一起去吧。” “喏,主公,等会我们就这样……” 王晞凑到高演耳边,说了好半天。 …… 神策军在返回邺城的路上,这事让高演着急了,北齐的另外一个嫡系王爷高湛,自然也着急得不行,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装模作样的在喝酒。他不像是高演,身边有堪用的人可以商量,什么事情只能自己慢慢想。 “王爷王爷,在下打探到一个消息,不知道对王爷有没有用!” 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对着正在大堂里喝酒的高湛行了一礼。 “穆提婆,没事不要咋咋呼呼的,说,打听到了什么?” 高湛不耐烦的说道。 穆提婆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在任城东河泊司的彭城王高浟,据说神策军离开邺城之后,他就悄悄在衣服里面穿起了丧服,晚上还暗暗垂泪。 这是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消息。” 嗯?丧服?神策军? 喝酒已经喝得迷迷蒙蒙的高湛顿时来了精神。 “高浟是家里死了人么?” “这个奴不知道啊。”穆提婆一脸无辜的说道。 “那你还不去打听清楚再来回报?速去速回!” 高湛不悦的说道。 第704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上) 很快,穆提婆回来了,带来了高湛所关心的答案。 “王爷,彭城王家里没有死人,包括他母亲尔朱氏,还有他的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王爷,彭城王的家眷都在邺城,要是真的出了事,那真能瞒得住?怎么说也不像啊。” 穆提婆完全没什么能力,但他有个优点,那便是腿脚勤快,脸皮厚,会打听消息。高湛现在让他做的事情,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行了,你退下吧。” 高湛摆摆手,让他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然后便开始沉思起来。 高浟穿丧服,外面用常服裹着。 晚上偷偷流泪。 高洋对高浟有知遇之恩。 神策军曾经途径过任城,并在那里逗留过三天,不过却并没有进城。 东河泊司,是靠着赵郡李氏的面子还有出面担保,才能顺利的开下去,北方世家是给李家的面子,才参与到这里面来。 而高浟是东河泊司的主政官员,而高伯逸是赵郡李氏的女婿。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高湛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首先,高洋是因为登泰山太辛苦而感染风寒,很快一病不起。大军还没到梁父山的时候,高洋应该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不会有“禅地”这个操作了,因为高洋那时候已经死了。 接着,高伯逸和祖珽,还有高洋的亲信护卫等密谋,达成一致,假传圣旨!在路上就立高潜为太子,然后给自己封王! 然后,得知此事的娄昭君,感觉事不可为,回邺城只能受死,再加上不知道高洋是否还活着,所以逃去了晋阳。 路过任城的时候,高浟肯定是知道高洋已经死了,只是根本不敢吭声,如果他吭声了,不排除被高伯逸弄死。 而现在,高伯逸带着高洋的尸体回来了,恐怕一到邺城,就是大清洗! 想明白这些以后,高湛心中终于涌起了一股豪气! 高洋终于死了啊,这家伙还在的时候,自己动都不敢动。若是高洋不在,他还会怕高伯逸? 只是,对方手里那一万多神策军,有点不好对付。除非能从晋阳调兵,不然的话,很难跟高伯逸掰手腕。 事实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高湛觉得高伯逸也算是失败了,事情肯定不会闹到那一步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机会是千载难逢的,我应该怎么办?” 高湛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走出那一步,是不容易的,当然,如果有母亲娄昭君背书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可惜,娄昭君似乎都看出了自己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思,故意就不回邺城。 除了娄昭君以外,高演也是个小麻烦,因为比起自己,高演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很得人心,北方汉人世家,也愿意有限度的跟他合作。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高洋不在了,如果高演上位,又能确保汉人世家的利益,那么……他上位的希望,也是很大的,至少比自己大多了。 高湛一时间有些懊恼。 这就好比桌上摆着鲜美的时令水果,然而只能看却不能吃,让人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跟之前说的一样,去扶持高演上位? 高湛在心中盘算着,反复权衡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居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 似乎有一张又细又密的网,将他的手脚捆住一样。无论怎么做,只要轻动一下,就会造成无数可怕的后果,让他难以承担。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此时此刻,高湛才明白,诸葛亮真他喵的说的全是大实话。到了关键时刻,自己身边的这些烂番薯,臭鸟蛋,半点用都顶不上。 高演至少还有个王晞可以用! 高湛又想起当初高澄还在龙潜的时候,身边有陈元康、杨愔、赵彦深、崔季舒等人,随便抓一个辅佐自己,何愁大业不成啊! 正在这时,一个下仆的声音打断了高湛的思路。 “王爷,长山王殿下来了,和王长史(王晞)一起来的,正在大厅里等候。” 嗯?高演来做什么?难道也是得到了消息,让我来支持他上位的? 野心被撩拨起来的高湛如同被人强喂了一盆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到想吐!然而形势比人强,此时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且看高演怎么说,再做定夺吧。 高湛点上蜡烛,在铜镜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随即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走出了房间来到大厅里。 果不其然,高演和王晞两人跪坐在软垫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沉思着什么。 “皇兄,真是稀客啊。皇兄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呢?” 高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言语里带着讥讽。 上次他想扶持高演上位,想分一杯羹,对方都不肯给实质性的好处,难道今日前来,是来逼宫的? “事关机密,书房里说吧。” 高演淡然说道,态度有些冷,这让高湛心中更不高兴了。不过哪怕不高兴他现在也得忍着,跟高演抱团取暖。 高湛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随口打哈哈道:“也是也是,哪有谈事情在厅堂里谈的。皇兄,王长史,随我来吧。” 高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兄弟二人跟王晞一起进入书房,关上房门并反锁之后,气氛立刻就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我听到一些确切的消息,陛下似乎……在东巡途中驾崩。皇兄,此事属实么?” 还不等高演说话,高湛就急切的问了一句。 高演和王晞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点点头道:“我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此番册封太子高潜,太过仓促,册封高伯逸为一字并肩王,更是无稽之谈。 我过来正是与你商议此事的。” 高演皱着眉头说道。言语间带着愤恨,不知道是在对高伯逸不满,还是对高洋不满。 “难道我们高家的基业,先皇呕心沥血得来的江山,就要拱手让给外人了么?” 高湛有些悲怆的说道,表情略有些夸张。 这兄弟两个,里里外外都是戏啊! 王晞在心中感慨说道,高演和高湛,谁都不想开口说出那句话,两边一直在推来推去的。 主公不方便做的事情,自然是臣子来做。王晞对着高湛拱手说道:“今日长山王殿下正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希望王爷早做决断。” 第705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下)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大家都知道彼此间只是在演戏而已。 口中说着忧国忧民的话,但心里想学的,不过是那个位置上的事情罢了。 你说我听,我们各说各话,但我装作听不懂你说的,这就很尴尬了。 正当高演和高湛在义愤填膺的“尬聊”时,高演身边的王晞突然对着高湛说道:“王爷,今日殿下是有要事前来。殿下不方便开口,就由在下来说吧。” 王晞对着高湛行了一礼,打破了僵局。 他正要开口说话,高演将手一抬拦住正要说话的王晞。 “弟弟,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我们就不必绕弯子了吧。为兄我有几句话想说,你就是不想听,也等为兄我说完,如何?” 来都来了,高湛自然想知道高演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兄长请说。” “弟弟,如今陛下很有可能已经在东巡的路上暴毙。高伯逸乃是虎狼之辈,手握禁军兵马,而且还有大量亲信。 如果我们兄弟二人还是这么虚以委蛇,那么不久的将来,就是你我葬身刀下的日子,你是否认同这一点?” 高演说得入情入理,由不得高湛不信。 看到高湛没有反对,高演继续说道:“陛下诸多幼子,无人能在此时力挽狂澜。太后现在不在邺城,我们兄弟都是孤立无援。 为兄觉得,高家必须要有个人能站出来,继承大统,保我高家江山稳固。” 说到这个程度,高演想说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高湛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就这样跟高演对视,毫不示弱。 “所以,皇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高湛无所谓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等会只要高演说出那句话,他就会立刻下逐客令,没什么跟对方谈的。 能当皇帝的,只有一人而已。你当了我就不能当。这时候说什么国家大义啊之类的,都是在耍心机玩套路,毫无诚意。 “为兄觉的,为君者,必须杀伐果断。为兄认为自己好谋无断,遇事常常犹豫不决。 如果我来当齐国之主,能不能渡过难关且不说,就算勉强对付了高伯逸,我们也是元气大伤,为兄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应对这些。 所以,你如果有意,为兄愿意辅佐你上位,重整山河!” 高演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高湛都听呆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整个人都傻了,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皇帝!皇帝!皇帝! 如果坐到那个位置,要什么都可以! 如果有高演支持自己上位,那么两人的各种资源加在一起,成功的机会大增!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正当高湛露出痴呆一般的笑容时,他看到王晞忽然跪在高演面前,不停的磕头! “殿下,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浑啊!齐国之主,有德者居之,岂有将这个位置拱手让人的道理? 殿下您不能自暴自弃啊!我们还有机会的,那么没有长广王帮忙我们也能想出别的办法,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您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跟我这么说的啊!” 王晞一边哭诉,一边不停的磕头,撞击地面发出一阵阵的响声。 犹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不已。 不过,此时的高演,心就像是石头做的一般,看着王晞面不改色道:“我是主公,你是臣子。我要做什么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我意已决,什么时候斗不会再更改了!” 高演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完全不给王晞反驳的机会,堵死了所有退路。 呃,这是在搞什么?难道你们来之前都没有商量好? 高湛将信将疑的看着高演问道:“皇兄真是这么想的?” “除非你不在人世,不然为兄绝不去念想那个位置!我可以在此立誓,若有违背,甘愿万箭穿心而死!” 古人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誓言乃至诅咒一类的东西,他们是很看重的。 高演现在如此说,看来扶持自己上位,已经毫无悬念,不然的话,他没必要主动这么做。 高湛也曾幻想过高演扶持自己,但是,他也没指望高演像现在一样,主动站在自己身后。 梦幻一样的转折,终于被自己等来了! 此刻高湛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 “皇兄!谢谢你!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幸福来得太快,一时间高湛还有些不适应。 “今后,我们就要精诚合作,莫要让外人钻了空子。等收拾完高伯逸,为兄会全力推你登基即位,一承大统!” 瞧瞧,这兄弟情深,真是感动天地。在地上磕头完抱着高演小腿不放的王晞,却像是个无比刺眼的小丑一般。 “为兄写一封信给你,你亲自去找高归彦,将这封信交给他,就说我支持你上位,让他好生思量。” 如果说之前高湛只能算是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再也没有意思疑问。 他连忙亲手准备文房四宝,然后亲眼看着高演写完这封信,又盖上了他的私人印记。 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湛也是没有料到,自己最难解决的问题,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再也不是问题。 甚至还变成了自己的强大助力! “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叫弟弟为陛下了。这封信拿好,一定要亲手交给高归彦。” 高演将信交给高湛,郑重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 高湛点点头,计划有变,他在权衡怎么夺权。 高演虽然不再是问题了,但这并不代表高湛就能轻轻松松的上位。 高潜身后的李家先不提,就说高隆基身后的段家,就不太好安抚。 段韶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心思? 他会不会成为自己上位的绊脚石? 晋阳鲜卑的军队,会不会承认自己的合法地位。 高伯逸跟自己死敌,他会看着自己当齐国的皇帝,然后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摆在高湛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大问题,每个都比高演更难解决。 看到高湛半天没出声,高演拱手道:“为兄先回去了,此事千万不要泄露,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皇兄请放心。” 高湛对着高演深深一拜。 …… 回自家府邸的犊车里,高演帮王晞擦了擦额头上磕出来的血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的,唉。” 第706章 邺城的夜晚静悄悄 负责监察邺城各级官僚,给高洋打小报告的单位叫“内务司”,虽然是独立的行政单位,但却是“挂靠”在兵部的,明面上的职务非常小,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散骑常侍。 理论上,中枢朝堂上的大官,谁都能来欺负一下张晏之。只不过,政权的运作,有时候不光是看明面上、理论上的场面,还要看台下不能说、不方便说的局面。 内务司有越过杨愔给高洋通报消息的权力,这也意味着,它的独立性,不容朝堂中枢染指,这也无形中让内务司的腰杆硬了起来。 毕竟,只要不是被逼快死的人,没有谁会想跟内务司打官司打到高洋那边。 经过几年的布局,如今内务司对邺城内外的情报掌控,已经非常惊人,并多次发挥极为重要的耳目作用! 这天夜里,内务司的头头张晏之,正在查看鱼赞送来的绝密情报。 “这些,可靠吗?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张晏之沉声问站在面前吊儿郎当的鱼赞道。 孤证不举,鱼赞送来的消息,跟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颇有一些出入,所以张晏之也非常小心,要反复确认情报来源。 “长广王高湛的人,非常活跃,在四处打听皇帝的生死,他想做什么,我想张大人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鱼赞说的这句,是正确的废话,如果仅仅只有这些,张晏之又怎么会问他呢? “但是你送来的东西,并不是要说这个。” 张晏之拍了拍手边厚厚的一叠纸说道。 “张大人,你别急嘛,听我慢慢的说。” 鱼赞身上散发着一股邪气,还有那种别样的自信,一时间竟然也有几分令人信服的错觉。 虽然张晏之很看不起他的出身就是了。 鱼赞和鱼俱罗虽然是亲兄弟,但两人的性格非常不一样。 一个做什么都是“别出心裁”,另一个则是循规蹈矩非常踏实。所以张晏之很怀疑鱼赞是他们老家“隔壁老王”的产物。 “判断情报呢,不能光看一个人做什么,那样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而破局的关键,就要思考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这样就能提前预判他的行为,张大人以为是不是这样?” 张晏之点点头,鱼赞文不成武不就,看上去像是个渣渣,然而在揣摩人心方面,却是很有天赋。 “那么问题来了,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他们的处境都差不多,都对立太子的圣旨不满和怀疑。为什么长广王高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长山王高演却是稳坐钓鱼台呢?” 鱼赞侃侃而谈的问道。 “那你说说看嘛。” 张晏之抱起双臂,洗耳恭听。 “二王乃是嫡亲兄弟,又遭遇类似,他们抱团取暖是必然的。那么,按道理说,高演现在也应该派人到处打听消息。 只不过,我们派了很多人监视高演,发现他只跟自家长史王晞形影不离,却并未跟其他人有过什么密切接触。 他真的不慌么?” 鱼赞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张晏之却没有打断他。 “高演继位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当今皇帝的儿子都很小,嫡出的儿子更是只有高潜一人而已,主少国疑之下,人们更愿意相信素有贤名的高演,而不是荒唐透顶的高湛。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都被抓,有一个人必须被杀的话,那个人绝对是高演,而不是高湛。 所以,高湛到底在着急什么呢?” 张晏之收起轻视的心思,因为鱼赞的分析虽然还没说完,但已经有那么几分味道,不像是在瞎掰。 “所以我猜测,第一个,高演有退路,他或许已经想跑路了,现在的安静,都是做给我们看的。第二个,高演跟高湛抱团取暖不假,只是当皇帝的人只有一个,很多话不说清楚,内讧是必然。 我大胆猜测,高演应该是跟高湛达成了约定,立捧高湛上位当皇帝,然后自己躲在背后,看高湛怎么跟主公斗,怎么跟高洋斗。 如果赢了,暗中积蓄力量的高演,可以很轻松的废掉高湛。 如果输了,跳得不高,不引人注目的高演,会在关键时刻跑路去晋阳,然后让向来就宠爱他的娄太后为其站台,取得晋阳六镇鲜卑的支持! 那样,他就可以带着晋阳的兵马,南下邺城逼宫,逼迫高潜退位让贤! 张大人觉得,我分析的结果有没有合理的地方?现在你手边所有的情报,都能证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跟高归彦联系的人是高湛的狗腿,跟斛律光联系的人是高湛的狗腿,跟高睿联系的人还是高湛的狗腿! 所以我认为,暂时可以撤去对长山王的监视,然后把注意力放在长广王高湛身上!毕竟,我们的人手也是有限的。” 精彩! 抓住主要矛盾,其他的次要矛盾,常常也会迎刃而解。所以呢,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只要抓住了关键人物和关键线索,那么对手无论做什么,也会在自己的全力掌控之中。 不得不说,鱼赞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啪!”“啪!”“啪!”“啪!”“啪!” 张晏之笑着给鱼赞鼓掌,随即微笑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从现在开始,改变监视的策略,把监控重点放在长广王高湛身上。 正好,你来负责这个,如何? 这次若是能把高湛收拾了,我给你记首功。” 张晏之兴奋的说道。 没想到鱼赞只是淡淡的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那属下就去办事了,告辞。” 气焰非常嚣张,完全没把张晏之放在眼里。鱼赞天不怕地不怕,眼高于顶。只有他大哥的话,他才会心甘情愿的听一下。 嗯,或许崔泌的话,他有时候也会听,高伯逸的话他是不得不听。至于其他人说的事情,听不听全看他那时候的心情。 那么拿着刀跟高洋对砍,逼急了鱼赞也是敢的。 鱼赞走后,内务司的签押房里又只有张晏之一人了。 “神策军已经到了定陶,再往西就是濮阳,从濮阳过黄河到枋头入白沟,往西北就是邺城了。风暴就要来临,到时候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啊。” 张晏之幽幽一叹说道。 长久以来的矛盾,就像是不断被激活的火山,早已按耐不住,快要爆发了。 第707章 墙头草也是草 在北齐几十年的历史中,斛律家族,是非常特殊的一个鲜卑家族,和普通的六镇鲜卑,有着非常显著的区别。 早在高欢南征北战奠定东魏根基的时期,斛律金作为麾下大将,就是鞍前马后的忙碌着。有一点必须要强调一下,斛律家族那个时候,乃至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与高氏皇族是没有联姻关系。 高欢好色,而且喜欢把敌人和对手的老婆收到后宫,夫人娄昭君家里也是人丁兴旺,好几个姐妹。 因此高欢的“小舅子”(娄睿、可朱浑家族等)“连襟”(窦泰等人)都特别多,一个个的自成派系。 斛律家族能在这些人里面屹立不倒,那不是光靠能力就能实现的。 你弱了,会被人排挤。 你强了,会被主公猜忌。 当下属要保持一个怎样的姿势,其实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而斛律家族能成为北齐的常青树,要不是高玮脑袋进水杀了斛律光,斛律家族估计可以一直潇洒到隋朝甚至唐朝。 这里面原因很多,跟斛律家族出将才不无关系。但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现象,那便是斛律家族非常善于站队,而且不到最后关头,根本不会下注赌哪一个输赢!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斛律光之所以会被杀,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高玮之弟高俨,在发动政变想搞死高玮的关键时刻,原本承诺支持他的斛律光,临时变卦,不再支持高俨。 所以高俨失败了,而高玮也开始嫉恨斛律家族,认为他们已经尾大不掉(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可以这么说,高长恭被杀,完全是因为高玮是个脑残。高长恭本人最大的失策,就是没有篡位,其他的没有做错什么! 而斛律光被杀,却不那么无辜,因为这可以算是高玮的“秋后算账”,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一段时间,高洋跟随神策军东巡封禅泰山,斛律光则是一分钟都没有在邺城待过,他带着禁军下五军的中军,也是人数最多,人员成分最杂的一支军队,来到了磁县休整训练。 磁县毗邻邺城,在邺城西北几十里地,乃是高欢以下,高氏皇族的传统墓地。没有被家族除名的高家宗室,死了以后就会被埋在这里。 包括高欢、高澄乃至高殷的墓,都位于磁县的平原上。 邺城风起云涌,各种流言漫天飞舞的时候,斛律光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带着大军远离漩涡,等那些野心家们分出胜负之后,再来跟获胜的统治者对话。 从这一点看,斛律家对高洋本人的忠诚,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但斛律家对高氏皇族的忠诚,则是可以保证,不需要怀疑的。 墙头草也是草,哪怕不下注,也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都督,斛律世达将军前来拜访。” 帅帐里,亲兵正在跟端坐于桌案前思索的斛律光说道。 斛律光现在除了领下五军中军外,高洋还给了他一个“领军都督”的职务,在非常时期,可以绕过“京畿大都督”,统帅邺城兵马! 当然,这种事情,如果高洋还活着,回来以后是绝对会秋后算账,收回兵权的。但不可否认,该职务确实有这样的功能,在明面上是说得通的。 因为现在兼任“京畿大都督”的高洋,下了圣旨,将此职务转给高伯逸,而这份圣旨,有争议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斛律光也不敢照着上面说的做。 所以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按道理,邺城的兵马应该归“京畿大都督”,也就是归高伯逸节制。 但是这份任命有争议,所以大家都不想承认,主要是承认了对自身完全没什么好处。 如果不承认这份任命的话,那么临时兵权,就应该归“领军都督”来节制。 本来这并不会存在什么争议,然而,高洋任命的领军都督并非只有一人! 以前高洋没走,领军都督就有两人,一个人是段韶,一个是高伯逸。 现在段韶去了晋阳,高伯逸还没回,那份圣旨里面,可是任命了三名“领军都督”:斛律光,高睿,可朱浑天和! 除了可朱浑天和在幽州,目前还在回邺城赴任的路上,其余二人,都是手握重兵,谁也无法完全控制住邺城的局面,却又都不在邺城! 现在驻扎在邺南城的,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兵马,而驻扎邺北城的,是高归彦的兵马,他们都是隶属于邺城禁军的下五军系统。 名义上归斛律光节制,但实际上,斛律光指挥不动他们二人,至少是完全指挥不动高归彦!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斛律光感觉自身的眼光和能力完全不能应对,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直接将麾下大军拉到了磁县休整。 实际上是避祸,避免提前入局,提前站队。至于高洋是否活着,那份圣旨如何,斛律光不关心,也没感觉会有什么影响。 以斛律家今日的地位,还有沟通六镇鲜卑与邺城高氏皇族之间的能力,完全是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思索的时候,侄儿斛律世达已经进来了。 他跑到高伯逸麾下混饭吃,也是斛律家广撒网的结果。斛律光虽然跟高伯逸没什么交情,但他弟弟斛律羡却是跟对方有过精诚合作,算是一见如故。 “伯父,侄儿给伯父行礼。” 斛律世达恭恭敬敬的给斛律光行了一礼。 “别学汉儿那一套,有什么话快说!” 斛律光性格直爽,见不得那一套虚礼。 “伯父,这几天,高归彦手下的军队有异常调动。您打算怎么做?” 斛律世达沉声问道,已经顾不得长幼尊卑。 “异常调动?怎么个异常?” 斛律光疑惑的问道,这个消息,他还真是刚刚听说。 “邺城禁军戍卫,并不需要全军值守,而是一半人值守,一半人放假轮换,不然谁也受不了天天上城头。” 斛律世达已经是高伯逸麾下掌管一军之人,并不是手下无一人,却冠有所谓“将军”名号的光杆司令。对这些常识早已烂熟于心。 “然后呢?”斛律光点点头问道。 “然后我发现,高归彦的军队,昨天并没有按规定轮换,而且,他们还在邺北城里巡逻,戒严!几乎是全副武装。” 要知道,和平时期戍卫首都,就算是刀盾兵,也不会在巡逻的时候拿着那种厚重的塔盾,他们是吃饱撑着嫌自己体力太好吗? 而高归彦却让士卒们全副武装,像是大战在即一样,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第708章 小手腕 “伯父,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斛律世达眼巴巴的看着斛律光,就等着对方下令了。 斛律世达在神策军中,跟着高洋一起去了齐州,只是并没有跟随对方一同南下泰山,而是护送太后娄昭君到了枋头城。 这一路种种见闻,都让斛律世达感觉到高洋和高伯逸二人,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神策军现在上下一心,在氪金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根本不可能被人分化拉拢。 这一支冠绝邺城的军事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斛律家喜欢押宝这不假,但是若是能提前算到结局,早点准备,早点投注,不是能获得更大的收益?何必要等到最后一刻,人家已经把好处占完了再动手呢? 斛律世达是倾向于承认那份有争议的圣旨,然后等着高洋回邺城的。只是现在斛律家在邺城地区是斛律光说了算,爷爷斛律金则是坐镇晋阳,在那边发号施令,维护斛律家族的利益。 两手抓,两手都很硬! “高归彦除了没有按时换防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动作没?” 斛律光若有所思的问道,并没有直接下令要去做什么。 “高归彦除了没有及时换防,麾下士卒全副武装外,倒也没有别的异常。可是伯父,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居心妥测了啊!” 斛律世达到底是年轻人,就是有些沉不住气。 斛律光摆摆手道:“没有按时换防,这件事可大可小,高归彦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至于让士卒全副武装,枕戈待旦,这更是精锐兵马会有的表现,更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你们神策军在训练的时候,难道不是全副武装吗?” 斛律光反问道。 但他喵的那是因为高伯逸舍得给钱啊!人家舍得给钱自然是爷,你不愿意可以滚蛋啊,又没人拦着你? 斛律世达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讲。 神策军内部重奖重罚,两极分化可谓是骇人听闻。为了那些铜臭之物,众人还不是都忍了。 而高归彦麾下的禁军是半职业化军队,军饷很低,更多是田产上和家庭身份上的一些补助,比如说免除部分徭役之类的。 士卒们平日里油水就不多,你再搞一些幺蛾子,手下人绝对会造反哗变的! 更关键的是,磁县离邺城,也真是有点远。一旦高归彦搞什么幺蛾子,磁县的这支禁军主力,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斛律世达虽然知道自家伯父在想什么,不过他真觉得对方这次是弄错了状况。从一路上各种蛛丝马迹分析,斛律世达觉得高伯逸这次绝对是准备得很充分的。 像什么高洋暴死,高伯逸假传圣旨这样的事情全是无稽之谈。 原因很简单,齐州是高伯逸岳父的老巢,赵郡李氏在此根基十分深厚。 如果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明知回邺城等于进了龙潭虎穴,他何不在齐州找个借口揭竿而起? 以一万多神策军为主力,外加齐州济州两州的精锐镇军和数不尽的财货(偌大的河泊司仓库就在任城)。不说掀翻北齐,起码裂土封王是问题不大的。 而且高伯逸跟荆襄南阳那边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关身家性命,他豁出去来一波,怎么说也能把他不喜欢的人拖下水干掉。 运气好说不定直接就改朝换代了。 斛律世达推己及人,他若是高伯逸,就会这么做。以对方那狡诈的性格,缜密的心思,平日里嘴甜如蜜,善于蛊惑的道行,只怕能做到更好! 然而对方就是下了一道那样莫名其妙的圣旨送到邺城,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由此可见,高伯逸没有反水,而是带着神策军“老老实实”回邺城,一定是有更好的选项。他一定是揣着风险更小,收获更大的妙计! 斛律世达再三揣摩,觉得除了高洋故意装死以外,他实在想不出高伯逸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就太可怕了。因为邺城众人所面对的人,就不再是高伯逸这个根基不深的“草根”,而是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皇帝。 更可怕的是,连高伯逸这样权力与心智胆量俱有的人,都只是一个挂着的木偶,那这次高洋所准备的“大餐”,真是邺城里各位勋贵们吃得下吃得完的么? 只怕要吃不完兜着走才是真的。越想越怕,斛律世达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了。 “伯父……侄儿觉得,我们现在应对实在是太过消极了。不如屯兵安阳,监视邺城,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行动。 迟了,只怕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 斛律世达压低声音说道。 斛律光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侄儿是话里有话。 他也是被对方弄得有些不耐烦,于是伸手揪住斛律世达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毕竟这次你也是跟着一起出征了。” “伯父,侄儿觉得,这次邺城里流传的东西……只怕是皇帝陛下在故意装死!” 故意装死? 斛律光愣了一下,随即猜测高洋为什么要如此行事,很快,他也揣摩出一些味道来了。 “你说的事情,有那么一点意思。容我思虑一天。若是想通了,明日我便带着大军屯扎安阳。你身份敏感,速速离开此地,不要再来找我了。” 斛律光下了逐客令,他之所以如此坚决,也是从斛律世达这里,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伯父,可不能再犹豫了,现在神策军已经快到枋头城了!” “此事我已知晓,无须多言。” 斛律光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斛律世达唉声叹息离开了之后,斛律光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正是高湛派人送来的。 高湛在信中说:高洋已经驾崩,国贼高伯逸是假传圣旨。事实上高洋给自己写了秘信,派人送到了邺城。信中说自己大限将至,儿子年幼恐怕主少国疑,于是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长广王高湛。 然后高湛在信中信誓旦旦的跟斛律光保证,只要他能支持自己登基,斛律家族将会成为皇后家族,而且能掌握更多的兵权! 最后高湛在信中强调:高洋传位给自己这事,长山王高演也是知道的,请他斛律光不要疑虑,此事千真万确。 扶持高湛上位,还是等高洋回来? 这是一道很难的题目,因为高伯逸枭雄心性,既然回了邺城,他就没想过放弃对这里的控制,到时候只怕自己也会成为阶下之囚。 选哪个呢? 斛律光陷入深深的犹豫之中。 第709章 润物细无声 “禀告当家的,斛律光将下五军中军安置在安阳,足不出户,从未离开过军营,也未有扰民之举。” 枋头城外,河对岸划船过来的一个内务司密探,在一辆犊车外面小声说道。 “去吧,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报。” 犊车里传来高伯逸的声音,无悲无喜,非常平静。 果然是深不可测之人啊! 这位密探内心感慨了一句,随即不动声色的退下。 “斛律明月这是脑子开窍了啊,竟然还知道将禁军弄到安阳来。” 犊车里正在看“小黄书”的高洋嗤笑了一声,随即将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吃了一口。 神策军从定陶来到枋头城外以后,就没有继续前进,甚至没有渡过黄河,就在黄河南岸,如同千年老乌龟一样,蹲着趴着,苟到了极点。 “陛下,枋头城外,已经形成了集市,上次走得匆忙,尚未细看。现在正是晚集,微臣带着陛下去转转如何?” 高伯逸可不是普通人。他说去转转,那就一定有干货,要么是让人乐不思蜀的,要么则是关于民生经济的大事。 高洋顿时来了精神。毕竟这本《银屏梅》,老是看也没太多意思,纯粹消耗时间而已。 “那这就去?” “可不是么,这就去一下。” 两人都穿着便服,过了枋头城外的石桥,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大小摊位,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延绵到城内的店铺,更是一层又一层的错落有致。 “枋头离邺城并不远,朕却不知道枋头的集市已经热闹如斯,真是心中有愧啊。” 高洋只是随口说说,他有个鬼的愧疚,只不过后悔没有早点到这里来浪罢了。 “九合,你告诉朕,为何这里的摊位,全都是明码标价?” 高洋疑惑的问道。 在北齐(当然也包括此时其他的国家),明码标价这种事情,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再往前数到北魏,乃至到曹魏,各种商品均是不会明码标价,价格随行就市。 所以才有“漫天要价,落地给钱”这一说。商人精明,你询价他报价,你若是不还价,被宰一刀乃是活该。 不说别的,那些经营“公廨钱”的官员们,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懂经营之道,在讨价还价上面就吃了不少亏。 “陛下,邺城的那些官员们因为公廨钱吃了亏,定然会有些痛的感悟。人一旦痛定思痛,定然会有所改善嘛,成果不都在这里么? 晋阳那边不好说,但邺城往东往南走的地方,明码标价,可是写到了刑律中的。不明码标价者,领十棍,没收所售货物。所以这些人谁敢不标价啊。” 高伯逸说的并不算事实的全部。其实明码标价这件事,是“大齐开发银行”所推动的“经济普查”的一部分,通过收集物价数据,来判断各种货物的价格走势。 通过这些数据,送到河泊司那边,来决定各种货物的“关税”。有的要多收,有的要少收,有的甚至根本不收。 只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待,才能让经济运行更顺畅,这是晋阳那帮丘八永远都不懂的!高伯逸正在制定一个掏空晋阳的计划,让那些不事生产的鲜卑军户们喝西北风去。 现在这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诶?聚宝阁?我们在齐州,是不是见过这个店铺?” 高洋指着枋头城里新开的一家服饰店问道。 “陛下,这是连锁商号,邺城也有他们家的店铺,后台是泰山羊氏。” 高伯逸如数家珍的说道。 “对这些你倒是很明白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说道。 高伯逸知道对方猜忌的毛病又犯了,于是恳切说道:“总部在邺城,分号遍布齐国的商号,起码有三十多家,只多不少。 这些人,在州郡都会有宅子囤货,还在郊外养马。在各大渡口也有自己的船队负责货运。全国范围采购,高卖低买,信息通畅。他们各地店铺招牌统一,互通有无,如今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 这些现象不是今年才出现的,但被高伯逸这样系统的说出来,高洋还是头一回听到。 正在这时,高洋看到县衙旁边的大宅子门前,挂着一杆秤,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行会里称东西的称,称为公称。商贾若是被人告发弄虚作假,缺斤短两,就把私称弄过来,比一比就知道是谁在说谎。” 魔鬼在细节里,高洋洞中窥豹,总算是对近年来税收大增的原因,有了一些深刻的了解。市集还是那个市集,商贾还是那些商贾,通过一些政策的微调,通过对细节的规范,规则的清晰化,使得商业环境在逐步变好。 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高洋摆摆手道:“朕知道了,走,带朕去找找乐子。” 他就是那种如果已经考了90分,就会立刻去网吧开黑的人。绝不会继续刻苦学习,把成绩搞到99分。 “陛下,似乎那家酒楼,就很有意思,不妨去看看。” 高伯逸将“很有意思”这四个字重重的强调了一下。 有意思……么? 高洋看到酒楼的一楼根本就没有椅子和桌子,只有胡床(硬木板床),每张胡床的角落里都坐着一个美女。 这个陈设妙就妙在酒客可以斜靠在胡床上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在胡床上坐着的美女身上揩揩油,却又不能真的做些什么。 因为两人相隔有点点远,身手恰好能摸到美女,轻轻的碰到而已,再多,那就要长一双非常狭长的手臂才能做到了。 这种让你心痒痒的,又不能直接得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之后又能稍微占点便宜,真是妙啊! 男人不就是这样的么,真正给他,他又会索然无味,完全得不到,这厮觉得没意思就跑了。就是那种踮起脚尖跳一下才能勉强够到,才让人欲罢不能。 “带我们去二楼的包间。” 高伯逸笑眯眯的对店小二说道。 “客人,我们这里二楼已经满了。” 店小二看高伯逸和高洋穿着粗布麻衣,有些为难的说道。 “我觉得,应该还是有位置的吧?” 高伯逸将一条小黄鱼不动声色塞到店小二手里,压低声音说道:“将楼上的人都赶走,等会再给你一条小黄鱼。” 第710章 令人期待的戏剧 在前一世,高伯逸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雅间”,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此刻看到枋头城里这家酒楼包间里夸张的陈设,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高洋吃习惯了山珍海味,一时间见到如此简陋又有些“雅趣”的包间,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这家酒楼,似乎就不准备让人坐着吃饭,一切都是按照斜躺着的姿势来布置的,所以两人如果坐在胡床上,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但是,若是倚靠着床头侧身躺着,一切菜肴酒水都是靠着“曲水流觞”漂过来,那就很有些情趣了。 “这是哪一家的酒楼啊?” 高洋眯着眼睛,身手抓了一颗飘在水面上碟子里的一个葡萄问道。 这种地方,格调都不一样,二楼的包间里居然有一条水渠,模拟当年东晋世家出游时经常玩的曲水流觞!现在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曲水流觞,是古人的一种传统习俗,后来发展成为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人们举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东晋的时候,像什么王羲之啊,谢安啊,这样的人就特别喜欢出游的时候玩这种调调。不过把水渠弄到二楼,用木槽里的活水上菜上酒,还真是有些不简单。 “那个……陛下,这是微臣入股的产业,上不得台面。” 高伯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此刻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高洋嗤笑一声道:“你的花花肠子倒是不少。那也行,等回邺城之后,你跟朕弄点好玩的。 要是弄不出来,朕可要罚酒三杯哦。” 高洋不怀好意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这厮说话做事真真假假,你认为他很认真的时候,结果他是跟你开玩笑。你认为他只是说着玩,弄不好他直接把你的命弄没了。 高伯逸不敢大意,斜靠在床头说道:“微臣有些想法,不过现在不太方便,要等回了邺城之后,才好操作。” 看到他诚惶诚恐的样子,高洋满意的点了点头。 “枋头离邺城,最多两天的路程。当年曹操,就是在此地修建水利,用来攻略邺城。 九合,朕想知道,你这次打算怎么稳住邺城的局面。” 这是目前高洋最关注的问题。 虽然有很多布置,虽然这次基本上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然而自古以来,阴沟翻船者绝不在少数,远的不说,高澄不就是在登基前夜被莫名其妙弄死的么? 高澄那时候的局面,可比高洋现在要稳多了吧。 “陛下,当年飞将军李广对阵匈奴,命令士兵搭弓不射箭,一直把弓瞄着。匈奴虽然兵多,亦是不敢轻动。 如今我军虎踞枋头,对邺城形成威慑。我们在这里厉兵秣马,邺城里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大概也会心中慌乱,想动又不敢动。 他们本来就是各怀鬼胎,临时拼凑在一起的。若是我们不急吼吼的冲上去,他们内部自然会产生一些分歧。 到时候无论是有人给我们通风报信也好,我们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好,都可以将那些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陛下要怎么玩都可以。 倘若真有狗急跳墙的家伙,不开眼搞兵变,微臣就先带兵与之对峙,对方一定会怒斥微臣为乱臣贼子,还会说陛下已经不在人世。 等这个时候,陛下再来到两军阵前,对方大军自然不战自降。陛下也能清楚邺城内到底谁是忠臣,谁是叛逆,到时候要赏要罚,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陛下以为如何?” 高伯逸的计策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这个叫以静制动。 然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一旦玩不好,很容易被反杀的。 不过高伯逸有信心,他的功夫都是做到了细节出,每一步都有掌控,绝对不会出乎意料。 果然,高洋还是有些疑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陛下,内务司的人,每天都会来这里汇报情况。只要邺城封锁了,邺城周边的军队有调动了,甚至是晋阳的军队南下了,微臣都能在几个时辰之内得到消息。 而调兵遣将,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现在陛下不在邺城,太后不在邺城,就算对方在邺城登基称帝,也没有什么人会承认。” 其实高伯逸还有个重要的细节没有说。 如果高洋还活着,他刚才这番话是木有问题的。 但高洋若是死了,对手在邺城玩的花招,就变成了杀招!所以现在高伯逸才形影不离的跟着高洋,万一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皇帝真的不小心玩挂了,高伯逸感觉跑路去荆襄还来得及! “你是想在枋头城里坐镇,然后不断散播朕已经不在人世的假消息,让某些人自己跳出来对吗?” 高洋眯起眼睛,将手里的葡萄吃进嘴里,脸上带着冷笑。 “如果陛下想这么玩,微臣就这么玩。如果陛下想粗暴点,那微臣直接去邺城抓人也行。” 高伯逸无所谓的说道。 不管邺城里什么人跳出来了,都应该由高洋来决定给那些人什么样的退场方式,而不是让自己说了算。再怎么样,自己也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可不能替老板做决定的。 “那行,就按你说的,朕在枋头城深居不出,放一些消息出去看看再做定夺吧。那些阿猫阿狗,朕也很想看看他们会玩什么花样,还真是有些期待呐。” 探子回报,段韶已经去了晋阳,娄昭君也去了晋阳。这两人不在,邺城里想搞事情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大戏就要开演,观众和演员们已经就位,背后的导演高洋,已经在那无人的演播室里不动声色的当起了沉默的裁判。 根据“剧情”,“坏人”被“绳之以法”当然不会是什么问题,高洋想看的也不是最终结果,而是高伯逸这个主演,到底能表现出怎样的精湛演技。 那些次要的演员,那些坏角、丑角,又会有怎样令人期待的人间百态,这才是高洋翘首以盼的。 “陛下,那今日就进驻枋头城,按照既定的方针行事吧。”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嗯,也是时候了。” 第711章 真真假假 高伯逸要来了! 来了! 来了! 真的要来了! 神策军进驻枋头城,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扔进了一个满是鱼虾的小池塘里,顿时水花冲天,鱼虾满地。 枋头城在哪里? 今日河南省鹤壁市以北。 而邺城则是今日的河南安阳市北郊。 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十公里而已! 而受黄河改道的原因,在南北朝时,这两个地方相隔的距离实际上更近! 神策军驻军枋头城,实际上跟当初斛律光移师磁县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说凡事有点军事头脑的将领,都会做这样的选择。 如今,高伯逸的神策军,就好比是一把匕首,直接抵在邺城某些人的喉咙上,碰不到,但异常难受! 一连两天过去了,神策军在枋头动也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高伯逸不怕,因为枋头是水里枢纽,秋收后的军粮,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运送到枋头城。相反,黄河上运来的粮食和物资,反而是被神策军卡着。 只要高伯逸不放行,邺城就只有靠晋阳输血才能活得下去。然而晋阳本身就是个需要靠外界输血才能活得滋润的城市。 高伯逸这一招“引而不发”,让邺城的肉食者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京畿大都督,不需要对邺城的任何官员负责,他只需要对高洋负责就行了。 而邺城的人如果不接受那个圣旨,虽然在他们看来,高伯逸已经丧失了合法性,几乎就能直接拿下丢大理寺,然而谁也不敢去摸高伯逸的虎须,对他说那份圣旨无效。 因为一旦说了,说话的人本身就等同于叛逆,这样就陷入一个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他们要如何说服手握重兵的高伯逸呢? 所以这个问题是无解的,除非是有人能有铁证,证明高洋已经死了,尸体硬邦邦的摆在眼前,这样才能破局。 两天没有消息,长广王高湛彻底坐不住了,来到长山王府找高演。 “兄长,神策军已经到了枋头,却不入邺城,一步也不动,高伯逸这混蛋到底想做什么?” 长山王府的密室里,高湛焦急的走来走去,却见高演和王晞两人老神在在的喝酒,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气得几乎要爆发。 或者说按他以前的脾气,早就爆粗口了,只是现在高演摆明了要支持他上位,这脾气可就不能发了。不然高演万一变卦,那大家真就是互相拖着一起死了。 “长广王殿下是关心则乱。我们确实很急,但有一个人,绝对比我们还要急。等这个人先去找,他回来以后,定然会有些行动,我们仔细观察,就能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 高演没说话,倒是王晞说了不少。 听到这话高湛一愣,疑惑问道:“谁会比我们还急?” “杨愔!” 作为高洋的妹夫、亲信、邺城掌管文官集团,手里又没有一兵一卒的大佬,杨愔此刻绝对是最急的一个人。 高洋活着,高潜继位,他的宰辅才能继续当下去。若是改朝换代了,谁能保证在台上的时候,没有得罪过人呢? 你一旦无权无势,那些得罪过的一旦上位,能不拼命的报仇?这些事情都是明摆着的。 “为兄我已经派人去盯着杨愔了,他一旦有异动,就会立刻报过来,贤弟你稍安勿躁。高洋到底死没死,就这两天,会有分晓的。” 高演看得很淡,几乎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高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刚准备走,结果密室外面有人敲门,却并没有进来。 王晞面色微变,紧张的走到门口低声问道:“什么事?” “王长史,杨愔刚才出了邺城,往南面去了,只带了一个家仆。”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高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继续盯着,杨愔一旦回了邺城,全程派人跟踪。有消息立刻回报。” 王晞沉着下令道。 “喏,那奴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王晞拱手对高湛说道:“长广王殿下不如先回去,邺城到枋头也有百里路,杨愔就算骑马,也是明天回来了。” 他的语气颇为不屑,不过高湛也不以为意,谁让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被人看不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皇兄,那我告辞了,有消息记得派人通知我。” 高湛客气的说道,言语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 “弟弟请放心,为兄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事。王长史,你送长广王吧。” 等王晞一回来,就发现高演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果然被你说中了,高洋十有八九没死。不过也有可能病得不能理事,高伯逸或许是在拖着,想让高洋恢复身体,等交代完后世以后再死。” 高演捏着拳头说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王晞轻叹一声道:“高伯逸素来狡诈,诡计多端。他这是在以拖待变,却未必是在拖高洋,也可能是在拖我们。 高湛和高归彦,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殿下要早做打算。” 王晞说完,高演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殿下,刚则易折,有时候退一步也是好办法。晋阳易守难攻,段韶与太后都在那里,高伯逸绝对不敢在那里造次。 殿下做好去晋阳的准备,一旦有事,快马入壶关不过一天一夜而已!属下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只要发现事不可为,马上走,一刻也不要停留。” 王晞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演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装一装大尾巴狼? “叔朗啊,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针对高湛布这个局呢?” 高演有些不理解的问道。其实游戏不像现在这么玩也是可以的,比如说高演拉着高湛一起去晋阳,直接放弃在邺城的计划。 “长广王殿下心思深沉,好色残暴。倘若有一日殿下真的身居帝位,长广王就会如同一条毒蛇,长期蛰伏。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高澄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发生呢? 不如借高洋的手,除去这个隐患。殿下的日子还很久,未必等不到那一天,到时候高枕无忧,不必担心身后有人暗算,岂不美哉?” 把阴人说得如此义正言辞,高演苦笑一声,完全无法指责忠心耿耿的王晞。他无奈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真是我的另一个脑袋啊。这件事就这样吧,对付高湛的是高洋,要造反的是高湛,都与我无关,母亲也无法指责我不顾兄弟情义吧?” 第712章 不好糊弄的老实人 经过枋头城最大的酒楼时,杨愔顿了一下,因为招牌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叫什么杨愔没注意,反正都是很俗的名字,然而这次见到,鎏金的大字已经改成了“断水流”。 “这叫的什么破名字,真是狗改的。” 杨愔在心中暗暗的嘲讽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杨愔很懒,一向都不愿意离开邺城,也很讨厌到处跑。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轻车简从的来枋头城。 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弄明白一件事:高洋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至于高伯逸有什么打算,他并不打算照单全收。 高潜上位,高伯逸是最大受益人,而杨愔的最大利益,除了要保证高潜上位以外,还需要有一些其他方面的条件。 一言以蔽之,高潜上位当皇帝,是高伯逸这一步的最终目的,然而却只是杨愔的起码要求。高洋死没死,什么时候后,是病入膏肓,还是一年两年之后再死,对杨愔的影响非常大。 所以他这次非来不可,哪怕知道来这里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 “宰辅大人请留步,目前皇帝陛下正在静养,任何人都不见。” 高洋在枋头城的“行宫”,只不过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别院而已,然而守卫却是异常森严。杨愔才刚刚到大门前,就被守候在这里的鱼俱罗拦住了。 杨愔注意到,守卫的人居然不是高洋的亲信康虎儿! “鱼将军,请把你们高都督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杨愔冷着脸说道,心里盘算着邺城传言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请稍后,末将这就进去通报。” 鱼俱罗对着杨愔行了一礼,进去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又出来了。 “杨宰辅,高都督公务繁忙,而且作为陛下的最亲信之人,片刻都不能离开,因此无法与宰辅大人说话,还望见谅。” 鱼俱罗姿态不高,却也是不卑不亢,该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有当舔狗讨好。 不能进就是不能,不必解释太多。 “哼,你们高都督真是吃了水就忘了挖井的人啊!也罢,你们神策军的杨长史总在吧?他与我是同族,我现在以长辈的身份要见他,你就说他出不出来吧?” 杨愔脾气挺好,平日里为人也还算随和,然而这次真的被高伯逸他们弄出了火气! “杨宰辅,杨素大人已经离开神策军很多天了,这一点神策军上上下下一万多人都能证明,见谅。” 鱼俱罗客气的说道,心中暗笑杨愔点子背。 高洋和高伯逸确实是在拿捏着,端着架子,但是杨素不在这里,却是铁板钉钉的,官司打到阎王那边,他依然是这句话。 “哼!我看你们高大都督现在已经自高自大,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了。我乃是当朝宰辅,连见面都不肯,这不是在打我杨愔的脸,而是在打朝廷中枢的脸。 我今天就是要硬闯,看谁敢造次!” 高伯逸等人越是扭扭捏捏,藏着掖着,杨愔就越是觉得这里头有古怪,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愔挺着大肚子往里面闯,一时间鱼俱罗还真是有点担心。 对方不仅仅是北齐的文官领袖,而且还是高洋嫡亲妹妹的妹夫,跟高伯逸还是连襟。老鱼怎么说也是打工的,而且效忠的还是高伯逸。 对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绝对担待不起! 所以说啊,做属下有的时候是很为难的。上级的一个命令,你必须要听,然而有时候又很容易得罪与上级关系密切的人。 比如说对方的正牌夫人啊,爱妾啊,小舅子啊之类的。你当时听了上级的命令,得罪了这些人,或许上级还会认为你忠于职守。 只不过,这件事你可能会忘,上级或者主公也会往,但你得罪过的那些人他们却绝对不会忘,只要被这些人抓到机会,他们就会拼了命的吹风进谗言。 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倒在这样的流言谗言之下。 “老鱼,你一边忙去吧,这里我来应付就行了。” 正当两边争执不休的时候,高伯逸从鱼俱罗身后的小门走了出来。 “杨宰辅,别来无恙!” 高伯逸恭恭敬敬的跟杨愔行了一个大礼。 看到“罪魁祸首”出来,杨愔可没什么好脸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本来是你要找我出来,我现在出来了你又不说话,你是想要宝宝怎么样嘛! 之前高伯逸就一直躲在小门后面偷听,现在心中大骂杨胖子贱人矫情! 大概是觉得正事重要,不想跟高伯逸赌气,杨愔沉声问道:“现在邺城里流言四起,正是正本清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带着大军屯扎邺城?陛下既然无恙,为什么不早点回邺城?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杨愔就差没说高伯逸“挟持君王以令天下”了。 高洋和高伯逸这一套套的组合拳跟骚操作,确实是忽悠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勾起了很多野心家们的不臣之心。 然而,它也有个坏作用,那便是连不明真相的自己人也忽悠了。比如说杨愔,现在就十分担忧高洋真的驾崩。 到时候邺城肯定会内斗得血流成河啊,完全不需要怀疑! 高洋一死,没有对后事做详细安排,晋阳鲜卑,那是绝对会派兵南下接管城池的,然后就是新一轮的政治大清洗! 作为宰辅,杨愔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若是连这点头脑都没有,老实说还真不如早点告老还乡。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这里人多眼杂。” 高伯逸压低声音说道,这话让杨愔的心一阵阵的往下沉! 高洋不会真的死了吧? 要不然见个人怎么就这样难呢? 两人来到杨愔来时的那家名叫“断水流”的酒楼,在二楼找了个锁门的包间。这里的座椅都是胡床,要斜靠着的。包间木槽里放水,搞什么曲水流觞也是骚出天际,弄得杨愔一愣一愣的。 “有什么事情,你先走可以说了吧。” 杨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从高伯逸嘴里听到“噩耗”。 “陛下没死!” 正当杨愔松了口气的时候,高伯逸继续说道:“但是病得很重,已经卧床很多天了。” “啊?你说什么?” 杨愔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第713章 演双簧 “陛下已经卧床多日,时醒时昏?” 曲水流觞里漂来的酒水和果盘,杨愔看都没有看一样,他的注意力全在高伯逸说的事情里。 其实高洋病重却没死的谣言,在邺城的众多谣言版本里面,算是平淡无奇的一种,因为不够劲爆,吸引眼球的度数不够,所以传着传着就没了市场。 对于那些市井流民而言,真相重要吗? 答案很令人遗憾,其实是不重要的,比较重要的是这条流言是不是有很多“刺激劲爆”的内容,如果有,那就比较好传开。 比如说两个流言版本,第一个是“某公主病重,几个月都没有出过寝宫”,另一个是“某公主几个月都没有出寝宫,其实是被假太监搞大了肚子”,哪一个更容易流传开来? 答案显而易见是第二个,至于真相如何,那些将其当做茶前饭后谈资的人,会在乎么? 杨愔之前也想过高洋是不是病得很重,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行军在外,一个人病得很重,又不妥善医治,好好静养休息,病情会恶化很快的。 高洋都已经“时醒时昏”了,怎么可能从泰山封禅未完开始到现在,还一直在生重病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高洋已经好了,要么他已经死了,没有第三种答案。 这也是为什么高洋病重未死的流言在邺城没有市场的一个次要原因,逻辑上的硬伤,没办法掩盖过去。 “实不相瞒,当初陆法和为了让我照顾他的遗孀和两个孩子,特意给了我一瓶救命的仙丹。陛下就是靠着这些仙丹,才能撑到现在。 然而,之后会怎么样,我也不好说。 现在我不敢回邺城,一旦回了邺城,各方施压之下,弄不好真会有赵高胡亥之事发生。只能等陛下的病好一点之后,再回去主持大局。”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听得杨愔一愣一愣的。 连陆法和的仙丹都出来了,你还真是很能扯啊! 杨愔并不相信高洋病重,他更倾向于高洋现在已经死了,而交代后事,立太子的那些事情却真的是高洋的意思。 一言以蔽之,高伯逸倒霉透顶,这回就是浑身长了嘴巴也是说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了。 “九合,你我之间不好以备份相提并论。不过我就问一句,我杨愔自始至终没有亏待过你吧?” 杨愔笑眯眯的问道。 你看,老实人其实也不好欺负,一旦他们缓过神来,一样也是有很多套路的。 高伯逸感激的拱手说道:“若是没有杨宰辅提携,我哪里能有今日之成就,这点毫无疑问。” 计划通! 杨愔点点头道:“如今是生死存亡之秋,很多事情关系到老夫的身家性命。所以你就算不能回邺城,那么让老夫见见陛下,哪怕只是在近处看一眼,这点不算过分吧?” 活人,哪怕是吊着一口气的活人,和死人比起来,那也是大有不同的。更何况高洋如果真的死了,绝不是昨天才死,只怕现在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杨愔只要在近处看一眼,就知道高洋是个什么状态。 面对杨愔咄咄逼人的目光,步步为营的问话,高伯逸最后长叹了一声道:“如你所愿吧,不过待会你无论看到了什么,一定不能外传,谁也不能说。 要是消息泄露,你我都有性命之忧的!” 这是应有的道理,杨愔已经达到目的,不必继续装大尾巴狼了。他拉着高伯逸的手道:“如今正是你我精诚团结维护大局的时候,现在就速速带我去见陛下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好比已经下了请帖去请对方来家里吃饭,人家都已经到门口了,你断然没有将别人堵在门外的道理一样。 “杨宰辅,随我来吧。” 两人悄悄的来到宅院后门,高伯逸带着杨愔在大宅子里穿梭,最后在最里面的一个院子里停了下来。 “陛下就在这间厢房,到底是你一个人进去,还是我跟你一起去?” 刚才被杨愔套路,现在高伯逸一报还一报,将球踢到了对方手里。 “一人为私,二人为公,你我同去的比较好。” 南北朝礼乐崩坏,什么奇葩事情都有。万一杨愔一人独自进去,发现高洋死了,时候高伯逸却对外说是杨愔行刺了高洋,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你还别说,在北齐这样一个道德沦丧,良家妇女都以出轨为司空见惯的社会里,栽赃陷害还真不是啥新鲜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愔留了个心眼。 “也好,那便同去吧。” 高伯逸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门一推就开并没有锁,他们进门就看到康虎儿像个影子一样,站在床头,贴身护卫着。 而高洋静静的斜靠着床头,精神不算太好,但却是清醒的! “陛下……微臣来看您了!” 杨愔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陛下现在不可多说话。” 站在一旁的康虎儿沉声提醒道。 “陛下……何不回邺城治病啊?” 杨愔低声劝道。 “有刁民……要害朕。” 高洋气若游丝还不忘玩了个梗。 不过邺城是什么情况,杨愔心中也明白,他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让……九合告诉你,朕要休息。” 高洋说了一句话就喘气半天,此刻已经是闭着眼睛靠在床上假寐,不能再说下去了。 “唉,陛下,微臣告退。” 知道事不可为,杨愔悻悻的退下了。 等他跟高伯逸离开房间以后,杨胖子将他拉到宅子外面的一处僻静处,压低声音问道:“长广王高湛现在四处活动,高归彦更是蠢蠢欲动。除了高长恭以外,其他的几个带兵之人,都是居心妥测,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知道高洋的现状,杨愔的压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重了。 以前他还有机会可以投靠高演,如果高洋死了的话,现在他必须要跟着随时都有可能嗝屁的高洋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难道派兵攻打邺城么?” 高伯逸无辜的对着杨愔耸耸肩继续说道:“如今等着也是好办法,邺城毕竟没有长脚。只要陛下的病好转很多,那么收拾残局不会有任何问题。 杨宰辅且先回邺城吧,今天看到听到的所有事情,一个也不能说,全部都要烂在肚子里。” 第714章 男人的傲气 将“老实人”杨愔送走之后,高伯逸无奈叹了口气。老杨就是做事太没魄力了,所以才会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样的人啊,只能当一个高级打工仔,而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派系领袖。 高伯逸在心中给杨愔定了性。某种程度上说,杨愔在这些方面连七八岁的长孙晟都不如。很多气质,确实是生与俱来,后天怎么弥补也补不回来的。 回到厢房,高伯逸看到刚才还“气若游丝”的高洋,现在正在大口的吃馎饦(即面片)。 切得整齐又轻薄的面片,还有醇厚的羊肉汤,葱花和胡椒的香气,让人看了就眼馋。 康虎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高洋吃得热火朝天,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工具人似的。 此等美食你也是忍得住啊,不愧是在高洋身边也能呆得住的人。 高伯逸暗暗感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非常清楚,康虎儿这厮不仅吃得多,而且还喜欢吃好的,乃是个十足的吃货。 只是那仅限于高洋不在的时候。高洋若是在场,他会拘谨很多。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生存之道。都说高洋是神经病喜怒无常,可不也有很多人在他身边侍奉,依然活得好好的么? “九合来了啊,胖子是不是已经走了?” 现在高洋称呼杨愔,直接称呼为“胖子”,显得十分亲近,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嗯,微臣已经说了,屯扎枋头,只是为了等陛下的病好起来。” 高伯逸拱手说道,看了看高洋碗里的馎饦,已经没剩下几片了。 真是演技派呐,刚才还弱得快死了,现在居然能吃一大碗饭,廉颇看了估计都要惭愧。 “不错,就是要这样。你这招反客为主十分高明,杨胖子是藏不住事情的人,很多流言我们去宣扬,效果不见得比他去宣扬要好。” 高洋眼中闪过战斗的狂欲,紧紧的握住拳头,整个人的精神都显出一种不太正常的亢奋。 高伯逸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或许高洋想对付他那两个弟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碍于娄昭君的面子,又或是害怕削弱高家皇室的权威,高洋一直对自己的两个嫡亲弟弟投鼠忌器。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因为历史上宇文邕的儿子宇文赟,也是这样一个皇帝,不过比起高洋,他更蠢,也更暴虐。 杀宗室和他们的支持者确实是一时爽,然而也是无形中削弱了自己的力量。若不是宇文赟胡来,后面哪有杨坚和大隋什么事呢? 高洋就比较精明,明明知道是毒瘤,但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他就可以按捺住冲动,等时机合适再下手。 比如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一切单凭陛下吩咐!” 高伯逸充分展现出当狗腿子的自觉。 “九合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朕只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讲。” “如果,朕是说如果长山王和长广王造反,那么九合你将他们擒下以后,必须交到朕这里发落。 其余人等,若是事态紧急,爱卿可以先斩后奏。” 高洋这么说,未必是怜悯高演和高湛,他很可能只是想看看一直觊觎自己皇位的两个弟弟,跪在地上求饶的可怜嘴脸罢了。 毕竟,亲自发落失败者,将他们流放或者斩杀,将他们的妻女赏赐给属下,乃是这个时代统治者塑造威严,笼络人心的不二法门。 高洋自然也不能免俗。 “喏,微臣知道分寸,请陛下放心。” “行了,你去忙吧。从今天起,你不必时时刻刻都守在这里了,去办你该办的事情。” 高洋的疑心病又犯了,他对任何人都不会百分百的相信,都会想办法制约,控制,拉拢分化,特别是高伯逸这样的一方大佬更是如此。 反而对康虎儿这种毫无根基的武夫更为信任。总而言之,信任的程度,与自身的能力呈反比。越是能干的人,高洋越是防着。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如今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说什么话都是无用的,干就完事了。这偌大的邺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 长广王府的一个街角,打扮成青皮混混的鱼赞,蹲在地上盯梢。但凡有路过的漂亮小娘子,他都会对着人家吹口哨,做下流的手势。 那气质跟邺北城外的青皮混混毫无二致,真是演什么像什么。嗯,应该说他这是本色出演。 一连两天长广王府都安静得有些不太寻常,这也让鱼赞有些说不出来的焦躁。 鱼赞的任务是盯住长广王府的人员进出,但他想得更远,想了很多不该想的事情。 他查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向张晏之汇报。他想利用这件事,给自己捞取大量的政治筹码。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时候去做,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鱼赞就是在等那个“关键时刻”。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以前跟自己一起在长安街头厮混的狗腿子“狗头”匆匆忙忙的跑来,蹲在鱼赞身边,目不斜视的跟他说话。 “赞哥,夫人问你现在这边情况怎么样。邺城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退路,夫人给你安排了一条去扬州的船,到了那边有人接应。” 崔泌担心内务司被人清算,担心鱼赞的安危,所以准备了一条退路,到时候可以让鱼赞去避避风头。至于大齐开发银行,现在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哪怕高演高湛夺位成功,崔泌也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那份“秘密账册”,就是自保的资本。 没想到话刚说完,鱼赞脸上就面露不屑之色。 平日里鱼赞的嘴巴还是很紧的,但狗头是他亲信,驾驭亲信手下的办法,就是时不时的透一点底,让他们知道你“很厉害”。 不过却又不能说得太多,言多必失,说多了,他们又会觉得你“不过如此”。总之这是个技术活,社会大学毕业的必备技能。 “嘿,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鱼赞冷哼了一声。 “现在这年头啊,什么都是靠不住的,手里有钱也靠不住,那些都是肥羊,人家要杀你也拦不住。 我大哥现在是禁军大将了,这才是我鱼家自保的根本。只要我大哥还在带兵打仗,鱼家就倒不下去。 什么长山王长广王的,依我看,没刀子的时候,那都是一条狗。我鱼赞会怕一条狗么? 现在正是我搏富贵的时候,到时候封妻荫子少不了她那份,你回去跟她说,我鱼赞还轮不到她来给我遮风挡雨!” 第715章 视野非同常人 鱼赞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最后却没有上报呢? 他发现的秘密就是,高演在准备跑路! 整个邺城都甚嚣尘上,说是长山王高演,很有可能在高洋死后继承大统。这位王爷平日里名声本来就比高洋还要好,为人又比较谦和,而且害死高洋的嫡亲弟弟。 比起破烂事较多,民间风评不佳的长广王高湛,高演确实有个当皇帝的样子。 然而鱼赞却发现,高演在低调的背后,其实正暗中准备退路,并且这条线已经被他查到了。高演府上的长史王晞,同时也是他的至交好友,前些日子,似乎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比如说在邺北城郊外的某个不起眼的农庄中养了十几匹脚力好的骏马。 比如说长山王府的家丁,有些时候出去十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五人,另外五人根本没有再回来,那么这些人去了哪里呢? 鱼赞根据以前自己在长安厮混的经验,他脑子里有个清晰的念头,就是长山王高演准备这些,一点都不像是要夺位,反而跟跑路前的迹象非常吻合。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一波高演很可能上位,甚至只要是高洋真的死了,他上位的希望就极大,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准备跑路呢? 安安心心准备当皇帝搏一把不好么? 别看现在高洋掌控着一切,只要这厮死了,现在效忠他的人,很有可能调转矛头,加入清算高洋后代的队伍,毕竟人走茶凉,死人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么? 所以鱼赞的这个重大发现,他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上报张晏之,然后让对方通知高伯逸,以便对后续的事态能做到心中有数,不会出现意外。 然而鱼赞不但没有上报,反而将事情隐瞒下来,甚至还把所有相关的卷宗,都私自扣下。严格说来,这已经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背叛了。 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鱼赞是投靠了高演,而实际上,鱼赞虽然桀骜不驯,心思很重,但因为鱼俱罗的关系,他绝对是高伯逸的死忠。 高伯逸要是倒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鱼赞这样的人。 “赞哥,夫人也是一片好心,现在邺城风声这么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狗头苦心劝道。 一个人所有的功业,哪怕彪炳千秋,都要以自身活着作为前提条件。一旦不幸身亡,所做一切都是给他人做嫁衣。 活着才是硬道理,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崔泌是聪明人,从小就读了很多书,脾气又很倔。鱼赞无奈叹了口气道:“回去好好跟夫人说,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我鱼赞能不能在邺城出人头地,就看这一回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让她千万不要坏我大事!” 说道这里,鱼赞声色俱厉的瞪了狗头一眼。 随着鱼赞越来越受到重要,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无赖混混,跟兄弟们打成一片了。 谁是头头,谁是跑腿,层次非常分明。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狗头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认为鱼赞完全是要把自己活生生搞死的那种,可惜他不敢明说。 “都是些无聊的庸人啊,你们怎么看得到大势。看不到大势,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狗头走后,鱼赞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对的,眼光是精准毒辣的。 为什么他要瞒住高演准备后路的消息呢? 因为他怕张晏之派人将这些后路给断了。 那么他又为什么呢怕张晏之“坏事”呢? 因为他希望长山王高演,能顺利逃到晋阳,跟晋阳鲜卑合流。 这样做有很多好处,无论是对他鱼赞来说,还是鱼俱罗来说,还是掌管着大齐开发银行的崔泌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高伯逸要怎么上位? 李祖娥的幼子高潜被立为太子,那么他自然就上位了。高伯逸上位了,鱼家人也自然能水涨船高的上位,这就是一个基本的逻辑。 对此有利的事情,就要做,对此不利的事情,就不能做甚至还要阻止别人做,这就是鱼赞朴素的想法。 那么与高潜同台竞争的有哪些人呢? 高洋的嫡亲弟弟,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另外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那便是段妃所生之子高隆基! 高湛不说了,如今上蹿下跳,他大概也是豁出去要造反的,这也是鱼赞不再关注他的原因。 至于后面两个,高隆基跟着娄昭君太后去了晋阳,段韶也去了晋阳,倘若高演不能逃到晋阳,那么会发生什么事? 娄昭君背书,立高隆基为太子。段韶为了自己的外甥,会拼了命的带兵打仗,搏一搏段家的前程。 晋阳鲜卑内部也能达成统一,他们都有个一致的目标,便是阻止河北世家的人上位(毕竟两岁的高潜做不了什么主,能做主的只有高伯逸,杨愔,李祖勋这样的人)。 那时候的晋阳鲜卑上下一心,又都是精兵强将,真跟邺城禁军系统的兵马PK起来,胜负还真是难以预料。 这样看如果处理了高演,短期看很有利,解决了高洋的一个隐患,实际上则是把更大的炸弹抛到了后面。 该来的迟早会来,你躲着也没有用。 但是假若长山王高演也去了晋阳的话,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 首先高演是娄昭君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 从内心上说,娄昭君是非常希望高演上位的,作为一个母亲,这无可厚非。 鱼赞就想,那个时候,段韶可就尴尬了呢。 段韶是去支持高演好呢,还是支持自己的亲外甥好呢? 如果支持高演,那他还打个什么仗啊,拼死拼活,现在就已经是晋王了,难道高演还能把皇帝让他当不成? 倘若娄昭君破天荒的立高隆基为太子,段韶是安抚住了,然而晋阳鲜卑那些人又不是段韶的马仔,他们心中会没有想法么? 主少国疑,一个两岁娃娃,如何能带领自己走向胜利?如何能保证齐国长期存在下去? 如此一来,无论娄昭君怎么选择,晋阳内部都存在着一条天然的裂痕,而且鱼赞揣摩了一下,娄昭君牺牲段韶的利益,最终把高演捧起来的可能性极大! 段韶的心得有多大,才能放着自己的外甥不管,去给毫无交情的高演拼死拼活啊。 打仗,那可是会死人的,你会为了一个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熟人拼死拼活么? 鱼赞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高伯逸做个选择。要是迟了,高演逃不掉了怎么办? 第716章 一步都不能错 在军营里巡视了一圈,斛律光悄悄的来到一座哨塔上,俯瞰着营地内外,然后双手抓着哨塔观察窗的木板,身上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军心尚可,没有人闹事,毕竟杨愔做事还算公允,禁军的吃穿用度是从来都不缺的。 然而瞎子都看得出来,现在下五军的中军士卒们,早已听说了邺城里的那些流言,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平时不说话,训练打哈哈,咸鱼得不能再咸鱼。 即便是这样,斛律光也不敢像自己以前治军那样收拾这些人。为什么呢,因为他怕大军哗变啊! 高洋久久不归位,现在神策军更是屯兵枋头,隐隐剑指邺城,是敌是友还难说得很。如果高洋还活着,那一切好说。但假如高洋真如传言中那样已经死去,现在自己麾下这支军队,真要跟神策军兵戎相见? 似乎……不说有没有胜算,大军士气如此低迷,这仗可还怎么打?赢了没好处,未必能改变目前的处境,输了的话,呵呵,全部都会被定罪为叛军! 到时候一家老小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毕竟,邺城周边的军队也还挺多的,要死的话,反正也不是斛律光一个人死。 只不过,现在下五军中军所屯扎的位置,真是要了人老命! 安阳在邺城以南,而枋头又在安阳以南。也就是说,如果神策军要进军邺城,那么必然会经过斛律光的防区! 而高睿也好,高归彦也好,高长恭也好,他们这些人,都可以让斛律光先“试试水”! 如果下五军中军和神策军打起来了,那么说明高洋已经死去,邺城里有心思的人,可以放开手脚,大胆的干一场了。 如果神策军安然无恙的穿过了斛律光的防区,那么说明高洋还没死,邺城里的某些人,就可以当乌龟一样继续畏缩,直到下一次时机成熟。 就算高洋回到邺城要清算,那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毕竟,想要造反还只是设想和准备,并没有付诸行动。这些蛛丝马迹,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高洋为了稳定政局,也一定不会拿那些人怎么样。 总而言之,斛律光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乃是必须最先要跟神策军打交道的人。 那么斛律光可不可以孤身前往神策军大营去打探虚实呢? 实际上这样做也不可取。 如果高洋死了,斛律光一去,就会被高伯逸等人扣押,然后神策军就能顺利收编自己麾下的禁军,邺城外的最后一道屏障失去,后果极为严重。 如果高洋没死,碰到斛律光,他应该怎么跟对方解释呢? 斛律光总不能跟高洋说:陛下我想你了,我来看看你。 要是他这样做的话,只要一回邺城,斛律光就会被高洋找个由头干掉,就像高洋当初干掉高睿一样! 主将无故离开防区去见皇帝,说得好听是诚惶诚恐,说得不好听,那叫试探虚实,心怀不轨。 既然你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朕不传召你就来了? 你是不是刁民想害朕? 这样就解释不清楚了。 同样的,派人来神策军营地觐见皇帝,也是一个道理,甚至性质还更恶劣。 无论要不要平叛,只要我没有给你命令,你就不能动,特别是我就在你不远的地方,这才是一个将领应该做的。 朕得了什么病,是死是活,是你一个带兵之人应该揣摩的么?什么时候刀都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了? 所以说斛律光现在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走错,万劫不复。平日里高洋不会做的事情,现在指不定就会做,因为邺城的局势在那里摆着呢。 “唉,当初就不该到安阳来!” 斛律光暗暗的叫苦不迭。 他却是忘记了,之前到安阳,神策军还没来的时候,这个位置正好卡到了黄河漕运到达后陆路运输的节点。只要封锁了安阳,南面来的辎重和货物全都要歇菜,运不到邺城里面。 这就好比是铁拐李过高低木桥,去的时候高低正好,如履平地,回来的时候高的一面更高,矮的一面更矮,让人痛不欲生。 所谓事物的两面,就是既要看到贼吃肉,也要看到贼挨打。 “父亲,营地外面来了一个人,孩儿心里不是很有底,所以来问问父亲。” 斛律光的儿子斛律世雄爬上哨塔,低声在他后面说道。 来了一个人? 斛律光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来的什么人?” “那个……是高伯逸。” 斛律世雄扭扭捏捏的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下去,我这就去门口迎接!你快点去把所有的卫兵全都轰走,今日起全军戒备,任何人不得外出,违令者斩,无论是谁!包括你!” 看到斛律光面色大变,斛律世雄吓得赶忙跑了,直奔大营门口。 “唉,不成气候!” 斛律光失望的摇摇头,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斛律世雄跟高伯逸比,就差了那么那么多呢? 简直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就是跟侄子斛律世达比起来,也是多有不如。果然,自己教育儿子是失败的么? 一个男人,最开始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是儿时的游戏。 长大一点,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是年少的学业。 到了青年时期,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是拼搏的事业。 人到中年,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也无法念想的时候,跟同辈们较量的战场,则是自己的子女如何! 斛律光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快要达到天花板的上限了。再往上,那斛律家要造反当皇帝才行,而这种事情的难度,跟投胎到帝王家嫡系的难度还要大,不提也罢。 而子女问题,成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儿子不行了,或许女儿还可以指望一下? 一个略有些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脑子里闪过李祖升的名字。 貌似,这方面似乎还可以努力一下,就看什么样的人值得拉拢,什么样的关系值得经营了! 这种事情,可比斛律世雄之辈脑袋突然开窍要靠谱得多!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到营门前,斛律光就看到高伯逸带着毡帽,一副粗布麻衣的低调打扮,站在营门前等候,连佩刀都没带,手无寸铁。 “高都督,里面请!” “好说好说,突然不请自来,唐突了。”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第717章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在斛律光眼里,高伯逸这个人是复杂的。 他是佞臣与能臣的混合体。 这个人不仅能征善战,而且狡诈诡谲。更重要的是,他够年轻!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侧目和忌惮了。 然而高伯逸又特别会拍高洋的马屁,而且还把对方拍得很“舒服”,以至于平步青云。 要知道,高洋可以亲手杀了高伯逸老爹高德政,难道一句“我杀错了”,就能消弭心中的杀父之仇么? 斛律光无法理解这样的人,脑回路是怎样的构成。 假如高伯逸不在乎杀父之仇,那说明他是个狼心狗肺,毫无亲情的势利之徒。 倘若对方只是在低调隐忍,等待时机给予高洋最沉重的一击,那么则说明此人心机深沉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未来有何人可以制约? 总而言之,斛律光对高伯逸很是忌惮,并不像他平日里轻视汉儿一样轻视对方。 然而在高伯逸眼中,斛律光这个人也是很复杂的。 他是鲜卑化的高车人,同时又受到了汉化的影响,以至于最后认知混乱。 从前世的历史看,斛律光这个人还是忠于国家,对得起高氏皇族的。若不是高玮傻X一样的乱搞,指不定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潇洒个十年。 所以在这个时代,看人不能光看他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每个人的构成都是复杂的,同时具有很多属性。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有一套很复杂,又没有标准答案的流程。 对于高伯逸来说,斛律家族,是打破晋阳鲜卑局面的一张好牌,甚至是唯一的好牌! 斛律光引着高伯逸来到帅帐内,屏退左右,并让所有人都在帅帐百步以外守候,这才开始密谈。 “高都督,我是个爽快人,你给我一句实话,陛下现在究竟如何了?” 斛律光瞪着眼睛,说道,语气有些不悦。看得出来,他此时已经是按捺着脾气在跟高伯逸交谈。 “陛下还活着,就是境况不是太好,不然斛律将军以为,我为什么要屯兵枋头呢?”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比起斛律光的焦急和隐忍,他的姿态倒是相当淡然悠闲。 他又不急,现在斛律光麾下大军什么状态,高伯逸早就打听清楚了。只要高洋一天没有确切消息,那些士兵就不知道为何而战,能有士气才是真见鬼!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峙了很久,斛律光终于败下阵来,恳切问道:“高都督想让在下做什么事情?” 果然是爽快人! 高伯逸抚掌大笑道:“不是我想让斛律将军做什么,而是陛下想让斛律将军做什么。陛下信物在此,见物如见人。” 高伯逸将高洋的贴身玉佩递给斛律光,然后闭口不言。 这他喵的真是X了狗! 斛律光在心中暗骂高伯逸无耻。 高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个玉佩能说明啥? 如果高洋死在军中,那么玉佩自然是落到了高伯逸手里,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搞不好就是高伯逸的套路! 然而,如果当做没看见,高洋又确实没死,那就……不太好说了。这等于是关键时刻站队经不起考验啊,后果很严重的。 这种情况就好比拿到一张银行汇票,上面的印信是真的,却不知道这银行倒闭了没有。高伯逸这种“诈术”,真让人想把他揍一顿才好! 可惜这种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斛律光沉声问道:“还是说说高都督希望在下做什么事吧?” 他也是真被逼得没办法了。 “很简单啊,明夜子时,我会亲率神策军火烧斛律将军大营。到时候斛律将军只要诈败即可,率军退到漳河北岸扎营。 下一步要做什么,等事成之后,我会派人告知将军。” 诈败? 为什么要诈败呢? 斛律光还要再问,高伯逸却面色肃然道:“斛律将军退到漳河北岸后,除了我以外,任何人对你下达调令,你都要以大军新败,需要重整为由顶回去,等待我的军令。” 高伯逸拿出高洋给他的“京畿大都督”的腰牌给斛律光看,一字一句说道:“斛律将军原本不是邺城禁军建制,但现在你在京畿,就归我这个京畿大都督节制。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明天夜里演一场戏就行。然后退到漳河北岸不要动,我给你请功!” 此时高伯逸身上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无法直视,无法反驳! 理论上说,斛律光现在就是归高伯逸管,他只要反抗,那么说明他不认圣旨,说明他站到了高洋的对立面! 这个风险,对于善于投机的斛律家族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站队也太早了一点。 “喏!末将谨遵都督号令!” 斛律光心不甘情不愿的对高伯逸拱手说道。 “斛律将军,以后你就会知道,现在不是我在命令你,而是我在拯救堕入深渊的斛律家族啊!此事关系到你和你家的生死存亡,万万马虎不得!” 高伯逸抓住斛律光的手,紧紧握住,随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抽手便走。转眼就出了帅帐,进而出了大营,随后骑马奔驰而走,斛律光追都追赶不及。 “这究竟是……应该如何是好?” 斛律光站在大营门前,暗暗揣摩高伯逸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越想越是感觉诡异,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难道,这道命令真的是高洋下的? 难道,高洋已经有些忌惮斛律家的兵权,打算趁此机会收拾? 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高洋在布的一个局,为儿子登基扫清障碍? 进一步心惊胆战,退一步越想越怕,斛律光觉得自己完全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阴谋里,不知道要怎么摆脱。 高岳、高涣等人的死,把他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让他认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无论高洋或者高伯逸,他们似乎都不能容忍自己继续首鼠两端投机了! 要么站在高洋(高伯逸)这边,要么就站在邺城某嫡系王爷这边,没有第三条路了。而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就是:演一场戏,然后河边看戏,不需要你赤膊上阵! 这个条件,似乎还可以接受。 斛律光现在的感觉,很像是高考没考上清华,但是被调剂到了一所离家不远的211大学,回去复读一年成本太高,勉强去上这所学校,又有些不甘心。 高伯逸真他喵的贱人! 斛律光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718章 踢假球 深秋已过,渐入寒冬。白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至还能搬个椅子晒太阳午睡,到了晚上,就寒风四起,那些站岗的哨兵们,一个个都被冻成了死狗。 换冬衣白天嫌热,不换冬衣晚上怕冷,还真是让人很纠结的天气。 位于安阳县城郊外的禁军大营,深夜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野猫的哀嚎,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主公,我们这就袭营么?” 鱼俱罗拱手问身边的高伯逸。身后神策军两千装具骑兵,已经套上装具,随时可以出击。他们离禁军大营不过一里地,准备发起进攻。 斛律光在高欢时期就已经闯出自己的名头,到现在更是齐国数得上号的名将。面对这样的对手,像现在这样不宣而战,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老鱼心中直打鼓的,又不好开口询问。 “袭营,然后火烧大营之后,随我一同前往安阳县城!” 嗯? 鱼俱罗一愣,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不太说得上来。这就好比刚刚上映的电影,对方还没看,就已经知道了电影大结局一样。 “怕什么,我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算有什么意外,神策军一万将士都是你的靠山。当初高长恭才一千装具骑兵就敢跟数万周军对垒,你怕个什么?” 高伯逸满脸不悦的瞪了鱼俱罗一眼。 老大!我不是怕啊,我是觉得奇怪!老鱼满肚子委屈不知道跟谁说。 “喏!主公请看在下破营!” 鱼俱罗从亲兵手里接过马槊,纵马奔驰而去。他身后的两千装具骑兵也是一样,排成三角形的攻击队形,跟在鱼俱罗身后。在他们的后面,还有数千步卒协同行动。 高伯逸可不敢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斛律光听话妥协上面,那样太不保险了。若是被他打个埋伏,那高伯逸真是阴沟翻船,这个污点一辈子洗不掉。 今天这一仗,他是准备用实战来会一会那位当朝名将的。 当然,打仗就要死人,就要折损实力,能不打仗,那自然是最好的,高伯逸也不想真的跟对方干一场。 大营的营门被几个骑兵用绳索拉倒,鱼俱罗一马当先的冲进营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剩下的全是帐篷! “全体下马列队!” 鱼俱罗二话不说就弃马结阵自保,等待后续步卒上前,以防被人反打一棍。 没想到当那数千步卒跟他们汇合之后,小心翼翼的搜索营地四周,却发现……这里全他喵的是稻草人,半个活人都看不见! 不仅如此,周边数里地的范围,连个人影没找不着,禁军下五军早溜号了,弄得鱼俱罗一脸懵逼。 很快,后面的高伯逸也上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斛律明月还是讲信用的。传我军令,一把火将这里全烧了,然后去安阳县城!” 这仗打得莫名其妙的,鱼俱罗半天才回过神来,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尼玛,高伯逸这厮是跟斛律光唱双簧演戏呢,一个真进攻,一个真跑路,就是不知道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 老鱼心有戚戚,暗叹自己果然只是个当大将的料,永远都无法统帅三军。别的不说,就说高伯逸这花花肠子,自己怎么都学不来。 兵不厌诈啊,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高伯逸,早就领悟其精髓了。所谓的胜负,其实在战阵之外就已经定下来了。 很快,老鱼下令将此营地烧毁! 点火烧营比战阵厮杀可要简单多了,众将士看着熊熊燃烧的营地,压下满腔疑惑,跟着鱼俱罗朝着安阳县城的方向去了。 安阳县是邺城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从安阳县城出发,就能直接攻打邺城。所有人心中都有个疑问:是不是内战真的要开始了?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 第二天清晨,安阳县被神策军所部占据,斛律光所部战败退到漳河北岸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邺城内肆虐! 从前,大家都认为神策军屯兵枋头,只是“引而不发”,毕竟高洋在大军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对邺城动刀子。 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推测,有很大的弊端和盲区,坚信这一点的人,脸皮都被现实打得啪啪响! 神策军毫无缘由的就进攻同属邺城禁军系统的下五军,一定是跟斛律光没有谈妥条件。 如果高洋还在神策军中,能够发号施令,那么下五军又怎么会只听斛律光的,而不听皇帝的呢? 那么反过来一想,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神策军想夜袭邺城,没想到被斛律光阻拦。由于高洋已死,高伯逸当然无法让他出来跟斛律光对峙。 于是乎,精锐而早有准备的神策军,突袭了毫无防备的下五军,后者随即被击溃,斛律光收拢败军,一路退到了漳河以北,重整军马,大军暂时失去战斗力。 这些东西虽然是脑补出来的,但不知为何,却很有说服力,而且合乎这个时代的逻辑与游戏规则! 高洋死在高伯逸军中,无论如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所以高伯逸干脆造反了,搏一把! 搏赢了位极人臣,摄政掌控大齐。 搏输了也没啥,全家死光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搏,高洋死在大军之中,一个护驾不利的罪名跑不掉,最轻也是砍脑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是高伯逸,你不去拼一把? 这样看来,该说法确实是无懈可击,论据论证都很充分。 反应最快的是杨愔,他以中枢的名义下令邺南城从即日起封城,允许出但不允许进。所有的大军,除了邺城本来的城防系统里的军队外,其余任何军队都不允许进入邺南城。 此外,他还下达了一条非常有争议的命令。 任命高长恭为护军都督府大都督(有名无实的),统领邺南城防务。 此时此刻,高睿的大军在邺北城郊外,高归彦的大军在邺北城城内,禁军系统里,唯独有高长恭不满两千人的禁军在邺南城。 而且缺少马槊和装具,只能守城。 此外,还有从属于邺城城防系统的二三十个百人队(属于邺城城防特殊编制单位,不会拉出去野战的那种,以“队”为最小单位,每一队都有其独有的名字)。 当中枢官员把任命状送到高长恭手里时,正在邺南城南门城楼上值守的高长恭傻眼了! 第719章 晴天那个霹雳 皇帝死了? 高伯逸造反了? 斛律光禁军逃跑了? 让我统帅邺城城防? 此时此刻,高长恭头上一个又一个的大问号,感觉很多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玄幻,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高洋现在已经死了,更不会觉得高伯逸会造反! 倒不是因为高长恭觉得高伯逸“老实”,而是因为他认为对方会有比造反好得多的选择。 再说了,高伯逸是娶了高洋长姐的,他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身份呢? 即使要造反,对方也会去齐州,或者荆襄之地,到了那边,无论造反成功与否,起码还能苟延残喘好些年。然而在邺城来一波,万一不成功,那就是身死族灭。 一个二十岁的有为青年,他至于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小命么? 对高伯逸知之甚深的高长恭,第一感觉就是高伯逸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玩。很多事情背后一定有自己没有弄明白的秘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斛律光麾下的禁军下五军,那是跟高伯逸率领的神策军交手了的,斛律光战败,退到漳河以北,这些都好查。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呢? 这个问题高长恭颇有些困惑。 “在下年轻毛糙,恐怕难以担此重任啊!万一耽误了朝廷的大事,万死莫辞。” 高长恭并没有接受朝廷中枢的任命,而是婉言谢绝了,弄得送公文的绿袍官员好不尴尬。 “还是拿着吧,你不拿着啊,我睡觉都睡不着。” 高长恭刚想说长山王高演德行出众,又是嫡系出身,统帅邺城城防正好的时候,杨愔大步走了进来,挥挥手让给高长恭送印信的官吏滚蛋,将手中的印信塞到高长恭怀里。 “杨宰辅,你怎么来这里了?” 宰辅出现在军营宿卫之地,颇不寻常。 “此次此刻,邺城的局面波谲云诡。你若不是高家宗室,我哪里敢让你统帅邺城城防? 然而若是我找跟陛下关系更近的长山王长广王,他们要是篡位怎么办?你也理解一下我的苦衷好吧?” 杨愔无奈苦笑道。 这下算是把邺城里的那点破事给点明了。高长恭本来想置身事外,听杨愔这么一说才知道,倾覆之下安有完卵,跑哪里能跑得掉啊! 高长恭是高澄的儿子,虽是庶出,却是嫡系,他身上打着的烙印,无法抹去。很多事情,不是你说跟自己无关,那就真的没关系。 “宰辅大人到底想我怎么样,直接说吧,免得大家还相互猜疑。” “控制住邺城,等着陛下出现的时候,你再打开城门!” 陛下? 高洋还活着? 高长恭大吃一惊! 这跟目前邺城里传言的消息不太一样啊,不是说高洋很可能已经死了么? “那个,宰辅大人如何知道的?” 高长恭好奇的问道。 杨愔回头看了看四周,门虽然开着,但旁边似乎并没有人。 他压低声音对高长恭说道:“前几天我去见了陛下一面,陛下病得很重,但确实活着,还跟我说话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会不会……昨晚刚刚死? 高长恭的心一直往下沉,觉得自己推测的很有道理。 杨愔前几天去的时候,高洋还活着,所以高伯逸老老实实的不动。现在高洋刚刚死,高伯逸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进军邺城,控制北齐首都,强行让太子高潜上位!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好像,貌似,差不多有那么点点道理。 罢了,兄弟一场! 高长恭轻叹一声道:“请杨宰辅放心,只要陛下一出现,我就立刻打开南城城门恭迎陛下进城。” 其实他想的是,只要神策军来了,他就会开门,放高伯逸他们进来。 至于后面怎么样,那确实不是他能左右的,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年少有为,你真是国之干城啊!” 杨愔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丝毫没察觉自己被对方忽悠了。 …… 坐镇邺北城的高归彦,也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一方面,他对神策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感觉畏惧,另一方面,他又敏锐的感觉到,高伯逸看似强横,实际上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如果不是高洋已经死了,高伯逸断然不会跟斛律光所部交战,因为大家同属邺城禁军系统,就算再不合,说几句好话客套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们竟然打起来了,这就说明,斛律光要么早已投靠某位王爷想谋反,要么,高洋死在神策军之中,根本无法站出来说明情况! 这两种可能里面,后一种可能性远远大于前一种! 如果可以,高伯逸为何不使用政治手段,夺走斛律光的兵马呢?假传圣旨也好啊! 心中早就有别的打算,因此高归彦想了很多事情,越是想越是怕!越是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再拖下去,神策军兵临邺城,到时候高伯逸进了城,扶持高潜上位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收拢兵马了! “都督,高元海来了!” 正当高归彦打算派人去邺城找高湛商量事情的时候,亲兵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快请!把他带进来以后,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个院子,知道吗?” 高归彦所设立的“指挥部”,是一个荒废了的大户人家别院,基本陈设都在,只是之前无人居住。 他在心中反复揣摩着,应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高元海呢? 高归彦知道,其实高湛更需要他的帮忙,因为他如果不帮,这次高湛死定了!而自己若是不帮高湛,风险却低得可怜,高洋最多削弱他的兵权,绝不会杀他。 只不过人生短短几十年,高归彦想搏个前程出来,如果按现在这样按部就班的上位,那说明时候才能轮到他? 也许永远都到不了巅峰! “王爷,大事不妙,邺城已经戒严,只能出不能进。高长恭掌控了邺都城防,我们行动很不方便,应该如何是好?” 这么快么? 高元海透露的情况,高长恭确实不知道,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只能说这次杨愔反应太快了! “长广王怎么说?” “长广王说,他有办法让将军带兵进城。至于能不能夺下邺城,那要看将军的本事了。二王在城外还豢养了几千家奴,到时候可以给将军帮帮忙。” 第720章 开局操作猛如虎(上) 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如果再不行动,基本上也不需要再行动了,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就行。 然而事后如果发现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在一番操作之后扶持高潜上位,然后摄政当大权臣,自己那时候会不会悔青肠子? 人生好几十年,看起来很长,但关键的步伐,往往就只有那么几步而已。 走一步,风险太大。 不走,错失良机,甚至有被秋后算账的可能。 到底走不走呢? 一时间,高归彦拿不定主意,却也知道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王爷,您不是孤身战斗。长广王殿下会配合您打开邺南城的东门,引大军进入城内。只要控制了邺南城,一切都好说。” 高元海真是急了啊!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干就完事,哪里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现在做的种种举动,以高伯逸平日里做事的风格,他若是得势,会不清算你么? 高元海觉得高归彦他们这帮人真是猪一样的脑袋,事到临头居然还想着退路。 “如此也好,今夜子时,你们负责打开邺南城东门!引导我大军入城之后,其他的事情,不必你们操心了!” “如此甚好,王爷的信物在此!今夜子时,务必准时到,开门的机会只有一次。” 高元海将一个碧绿的玉佩交到高归彦手里,拱手行礼而去。 而刚刚与之达成交易的高归彦,则是像在床上与几个妹子大战百余回合一般,全身虚脱冷汗,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老天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留下的是一阵阵空虚。高归彦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长须,那双三角眼中寒光闪过! 呵呵,高湛倒是想得挺好,扶持他当皇帝,他倒是什么都可以不做,让别人跑腿,凭什么? 高归彦想得也很简单,现在是让高湛他们跟自己配合,等进了邺城以后,就不一定跟之前约定的一样了。 刀架在脖子上,他就不信高湛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高长恭带着人在邺南城巡视了一圈,感觉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 除了卖米面的铺子以外,街上的其他店铺都关门了。 很多人拖家带口的离开邺城,到了晚上,说不定就走不掉了! 很多权贵家的家丁已经组织起来,拿着棍棒在附近的街面上巡视。至于他们是听说了什么消息,不得而知。 反正,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邺城的安全形势,想出各种办法自保。 高长恭轻叹了一声,站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才好。 他麾下嫡系两千人而已,看起来好像很多。然而他要看护的城池,是邺南城,邺城的精华! 这里的达官显贵,随便组织一下,都能拉起来万人的队伍。两千人扔进偌大的城池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还有两三千邺城城防系统的军队(作用类似于警察,无论编制和人员,都毫无野战能力),高长恭信不过这些人,将其统一打发到东门和皇宫附近。 老实说,他现在头都要爆炸开了! 邺南城就像是一条破了很多小洞的船,四处漏水。高长恭和他麾下的禁军,就像是一个不大的脸盆,在往外面排水。 无论怎么耍,都会有漏洞的。 此外,他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独孤永业和皮景和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现在在训练军队,没有组织度,没有训练好的军队就是暴徒的集合,当然不能拉出来干活。 然而斛律光也好,高睿也好,高归彦也好,这些人手里少的也有大几千人,多的上万,他们为什么不进入邺城参与城防呢? 北齐有条令,禁军无调令不得入城,只能在城外驻扎,违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邺城城防由城防卫队负责,归朝廷中枢系统节制。而皇宫安全由禁军诸班直负责,只听命于皇帝一人(这些人已经跟着高洋一起随神策军出征了)。 此时此刻,风声四起,神策军无故与斛律光所部交战内讧,并屯兵安阳县,已经到了邺城鼻子底下。 难道高睿他们都是瞎子没看到么? 高长恭隐约觉得,其实不是那些人太傻,而是他们太“聪明”,故意看着自己这个“傻子”跳到坑里去! 难怪杨愔会来找自己呢,果然现在邺城的城防是个苦差事,摊到谁身上谁倒霉! “传令下去,除了南门以外,将我们的人全部撤到皇宫门前,让那些城卫们去守城。” 高长恭冷静的下令道。 这话让副将大吃一惊。 “将军,城门我们就不管了吗?” 就是要管,想管,那也得有能力行动才行啊,不然就是个笑话了! “无妨的,守住皇宫不受侵扰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别想了。” 虽然现在高洋和娄昭君都不在邺南城皇宫,不过宫里还住着皇后李祖娥和段妃等妃嫔,还有高欢的后妃也在这里居住。 万一被不知道哪一路的叛军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好像有件事必须要去办一下才行了。” 高长恭想起来,好像渤海长公主高彾还住在她那超级奢侈,冠绝邺城的园林式豪宅里。邺城一旦乱起来,那里似乎是最容易被抢劫的! 高伯逸手下大将的家眷,好多也在那里居住。 万一出事了,好像不太好交代。 “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吧,让那些人暂时去皇宫里住几天。” 高长恭让麾下亲兵先回南门指挥部,自己则是朝着渤海长公主府邸而去。 …… “陛,陛,陛陛……下?” 安阳县的县令在县衙后院里见到了正在玩“华容道”的高洋,吓得三魂七魄飞走大半,站都要站不稳了! 如果高洋好生生在这里,那么足以证明,现在邺城的所有一切流言,都是这位皇帝故意放出来的,故意布下的一个大局! 只是不好说是在针对谁,或许,谁有异心就是针对谁吧,捞鱼也是捞,捞虾子也是捞,捞到什么算什么,反正总不会无功而返就是了。 城里套路真是深啊! 这位胖乎乎的县令低着头不敢说话,连看都不敢看高洋一样。 “九合,带下去审问一下,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高洋淡然说道,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木板,“曹操”被拦着就是跑不掉。 “喏,微臣这就去办。” 第721章 开局操作猛如虎(中) “姑姑,如今邺都局面很复杂,还请早做准备。” 看着心不在焉的高彾,高长恭简直要爆发了。 难道不知道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邺城里有很多人想到这里来劫财劫色吗? “神策军已经到了安阳,试问这邺城有谁敢动我?贤侄啊,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高彾脸上带着一股傲然,根本没把高长恭的警告当回事。 她弟弟现在正跟她老公在一起,就在隔壁的安阳县,麾下一万多如狼似虎的禁军精锐,她会怕邺城里的土鸡瓦犬? 到时候有什么事,就把那些人一个个都吊在城头上,看哪个还敢找茬! “姑姑啊,大家都知道你有靠山,这不假。但万一有歹人把你掳走,要挟陛下怎么办?你总要考虑这种可能性啊! 长恭并非胆小如鼠之辈,只是姑姑要是出事,我万死莫辞啊!”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 高彾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一岁多的儿子高承业。 他的前途真是无比的光明啊!随着他老爹身居高位,这小家伙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自己不怕邺城内乱,总要为儿子考虑考虑吧? 虽然高伯逸上次回邺城以后,两人又再次干柴烈火、没日没夜的行房事,但她却再也没有怀上了。如果不出意外,高承业应该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了。 再怎么自大,不能把自己的独子开玩笑吧? 几乎是一瞬间,高彾就下了决心。 “如此也好,那我让下仆把门锁好,就去皇宫里住几天吧。” 高彾轻叹一声,邺城里首屈一指的豪宅,只怕兵过之后,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看到高彾有些抑郁,高长恭劝说道:“姑姑请快些,让府里其他的重要人物也一起入宫,有什么责任,侄儿担着。” 现在真的已经很急了,高长恭估计,今晚一定会出事的。他揣摩了一下,如果他就是那心怀不轨之徒,今晚是一定会出来搞事情的。 只是猜不到究竟会怎么做。 “如此也好,我们也不必带什么东西,人人平安就行了。” 高彾下令让府里的一些家眷,比如崔莺啊,比如杨素的老爹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跟着高长恭走了。 她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看那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的宏伟大门,忽然叫住杨素的老爹杨敷。 “杨先生,可否为我写一行字在门上?” 高彾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敷问道,她本来就美艳异常,一时间让瘸腿的杨敷很不好意思。 “长公主请讲。” “请杨先生写一行字:私入此门者,高伯逸杀尔全家。” 如此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吓得杨敷一身冷汗。 “就在门上写么?” 杨敷本来以为是贴张条子,没想到高彾的意思是就用刀在门上刻字。 这位渤海长公主,脾气可真是够硬的。 杨敷心有戚戚,他没断腿之前,乃是在西魏当将军的,刀刻字什么的小意思。龙飞凤舞的一行字,雕刻在大门的门板上,看起来格外扎眼。 “走吧,去邺南城皇宫呆两天,我只当是回娘家了。” 高彾叹了口气,径直朝着等她的犊车而去。杨敷看着她那窈窕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儿子杨素已经回了邺城,为何连家门都不入,只派人给了一封信就溜号了? 那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情需要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难道他在学大禹治水? 想到这里,杨敷一方面为儿子受到重用而由衷喜悦,另一方面,则是感觉邺城如今的局面,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真要打一个问号。 …… 邺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扑朔迷离,雾里看花。但是对于长期盘踞,手下爪牙甚多的高演和高湛来说,那是单向透明的。 邺南城内店铺基本关门,街上基本没有行人! 权贵家已经组织家奴在周边巡视!各坊居民也都自发组织起来自保,人员流动陷入停滞。 高长恭接管了邺南城城防! 高长恭将高伯逸的家眷安置在邺南城皇宫! 高长恭退出城门防守,将兵力集中于皇宫四周,与剩余的宫廷禁卫诸班直配合,守住宫门要道,严禁进出。 邺南城城防被隶属于中枢的城卫军接管,其中邺南城东门的将领早就投靠了高湛!关键时刻,进出邺南城的通道敞开。 …… 一条又一条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送到高归彦手中,让这位经验丰富的大将,对邺南城的防务有了一个全面而透彻的了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士卒们已经吃饱,刀盾、长枪、盔甲,也都穿戴完毕。 真的没问题么? 真的没问题吧。 高归彦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大军进了邺城,攻占朝廷的各个衙门,就行了。 随后,公布高洋的死讯,宣布高伯逸为叛逆,收拢邺城周边的兵马,宣布高湛为北齐的下一任合法皇帝! 最后,带着合兵一处的大军,去安阳县逼宫,到时候高洋已经身亡的消息大白于天下,神策军就算再怎么精锐,也会不战自溃! 高归彦捏紧了拳头,心脏在猛烈的跳动。 没问题的,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再想想,还有什么疏漏没有? 他这样反复思索,反复权衡着。天早已黑下来,书房里的油灯都点了许久,他却是浑然未觉。 “王爷,高元海来了!” 亲兵在书房门外轻声说道。 “快请!” 高归彦调整了一下坐姿,使自己保持一个比较放松的体态。等高元海进来之后,他才微笑着问道:“这么晚,难道计划有变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抖,只不过双手拢袖,不太看得出来。 “王爷,一切顺利,东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高长恭没有调整部署,邺南城城门空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啊!” 高元海激动的说道,他这养气的功底,比高归彦不知道差了多少! “好!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高归彦哗一下站起身,那双三角眼中闪过冷光,让高元海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走,你也别回去了,随我去点兵!” 高归彦抓着高元海的手就走,那支手犹如钢铁一般,任由高元海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第722章 开局操作猛如虎(下) 北风起,如恶鬼在耳边哀嚎,然而高归彦此时内心是火热的。 正如后世那些经历过战争的士兵们说的那样,打仗之前,有些恐惧,真要打起来,其实脑子充血,根本顾不上了。 在没有做决定之前,高归彦确实很害怕,一步走出,满盘皆输。然而真正做了决定以后,内心反而坦然,甚至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正如忠言逆耳但让人不舒服一样,人们也总是会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去想,故意或不自觉的忽略它的不利影响。 点兵,升帐,麾下偏将、牙将都已到齐。高归彦坐在帅帐中央,高元海站在他身边,无数火把将这偌大的帐篷照得宛若白昼。 “本帅得到确切消息,陛下在东巡途中暴毙,那高伯逸假传圣旨,又攻击友军,现在摆明了要攻下邺城篡位! 如此乱臣贼子,本帅绝不放过! 众将听令!今夜本帅就兵发邺城,拥护长广王殿下登基,到时候,你们个个都是从龙之臣,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现在各部点齐兵马,随本帅杀敌!” 这番打鸡血的废话,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无非是走个过场而已,此乃“出师有名”。实际上在下午的时候,高归彦已经把麾下将校们都集中起来说了这件事。 皇帝死了,嫡亲弟弟继位,别的朝代或许不可思议,但在北齐实在是司空见惯,当初高澄突然暴死,高洋不就这么继位的么? 因为高归彦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就说服了手下的这些人,再说了,大浪淘沙,排除异己,这些都是常规操作,他手下这支禁军,早就安插了不少“自己人”。 剩下的也都是比较听话,不喜欢炸毛的。 果不其然,高归彦话刚说完,就听到帅帐内人声鼎沸,众将校众口一词说道:“原为大帅效死!” 高归彦哪里是什么大帅,但他既然这么自称,手下人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走出营帐,他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高归彦抬头看了一下天色。 月明星稀,明日估计是个好天气,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都去各自本部,半个时辰之后正式开拔!” 高归彦一声令下,蛰伏已久的大军,在黑暗中开始渐渐苏醒,破败的邺北城里,不少人都感觉到了城内大军的异动,然而他们都是穷苦家的百姓,在邺城周边有个容身之所就已经很不错了。 灾难降临的时候,他们就算再想跑,又能跑哪里去呢? 此时此刻,他们正躲在薄薄的门板后面,连油灯也不敢点,全家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天开眼,这次厄运没有降临到他们头上,但将来的哪一天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们还有没有今日的运气,实在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 高归彦很紧张,有人却比他还要紧张。 邺南城东门守将,名叫任勇,名不见经传。 当然,他本名并不是这样普通,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原名,叫任约! 没错,吕布换主公都没有他换得多,原本他是个四姓家奴,现在投靠了长广王高湛以后,变成了一位“五姓家奴”。 不算是绝后,起码也算空前了。 任约的每一次选择,都充满了魔幻色彩,让人唏嘘不已。 当初西魏军跟侯景对峙,明明西魏军占据优势,然而身为当时西魏中级军官的任约,却投靠了侯景! 侯景战败后,他又投降了萧绎,并娶了萧绎的侄女。 萧绎死后,任约假意投靠陈霸先,关键时刻捅刀,引发了北齐南陈大战,最后南陈惨胜,缩在江东舔伤口。 不过任约所在段韶军,却吃了大亏,班师回朝之后,任约就被解职,投闲置散。 段韶到后面都忘记有他这个人了! 不甘心的他,仗着自己有点才能,改名为任勇,然后暗地里投靠了长广王高湛!他其实也是去找过高伯逸的,不过连渤海长公主的门都没进,就被赶出来了,高伯逸都不知道他来过。 在高湛的帮助下,任约,嗯,现在叫任勇了,很轻松的混到了城门守将的职位,这对于一个曾经指挥数万人的将军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 加上这个主子,任约已经换了四任主公,算是五姓家奴。 如今,将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候了! 任勇在城墙上到处张望,已经到了约定时刻,却还没有出现高归彦大军的影子,说实话,他现在很着急,心像被火烧一般。 “将军你看,那边来了一支大军,点着火把在!” 亲兵指着远处从东面而来的“火龙”说道。 终于来了么? 任勇脸上表情不便,心却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从邺北城来换防的军队,等会他们到了,把城门打开就行了。” 任勇一脸风起云淡,像是在说等会吃一个馒头一样。 高湛交代的事情,就连亲兵也是不知道的。毕竟,大半夜的给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开门,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搞政变。 任勇身边那名亲兵疑惑的问道:“将军,军令上不是说不允许任何人进城么?而且现在是晚上,让他们在门外候着,到天亮了再说比较好吧。” 废话!这个道理我会不知道吗?只不过我就是想给他们开门啊! “此乃军机密辛,你不必知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的,等会开门便是了。” 任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名亲兵。 “喏,这就去准备开门!” 亲兵走后,任勇大大的松了口气。 没办法在这里培植亲信,是最大的悲哀。因为邺城的城卫系统,一向都是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只有等自己能出邺城,在外面带兵了,这才算是天高任鸟飞! 不一会,高归彦带着大军来到了邺南城东门。 “城下何人,有事等明日天亮再说吧。” 任勇假模假样的对城下的高归彦叫嚷道。 “奉命换防,请诸位不要阻拦,违者以谋反论处,还不开门,再晚的话定要你人头落地!” “好好好,来了来了。” 任勇心虚的来了一句,随即扭过头对手下人说道:“还不快开门,你们这是想谋反么?” 第723章 燃烧爆裂(上) 邺南城南门,值守的两队城卫共计两百人,正被人从里面堵在城墙边上,已经呈现半包围状态。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校尉阴沉着脸问道。 他们多半都是以前战争退下来的老兵,不方便再战,于是以一种“半徭役”的状态,称为邺城城卫的士卒。 他们还有个称呼,叫做“汉人勇士”! 当然,这人里面也不全是都有这个称号的,还有一些原本是城里的青皮,被组织起来守城巡逻,防止他们闹事的。 “陛下有令,由禁军下五军接管城防,任何人阻拦,以谋反罪论处,圣旨在此!” 这些下五军的禁军,将一张黄帛书丢到对方校尉怀里。 卧了个槽,这是多久没听到皇帝的信息了? 那位校尉在火把的火光之下,摊开所谓的“圣旨”,发现……根本不合规矩! 圣旨的开头,通常是两个字:“门下”,或者一个字:“敕”。 然而这里啥都没有,只有直白浅显的话,意思就是高归彦所部接管邺都城防,阻拦者按谋反罪论处。 没有宰辅的印章! 没有中书舍人的印章! 没有皇帝高洋的印章! 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章,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根本看不清。 而且这圣旨的布料,貌似也太粗犷了点,完全没有逼格,怎么看怎么像是伪造的。 自魏晋以来,下达圣旨,不是皇帝想如何就如何,有一个严格的程序。 确切的说,是从宰辅那里送来原稿(或者皇帝亲自写也行),然后交给中枢舍人“正式起草”。 中枢舍人盖章以后,再送给皇帝盖章(皇帝亲自起草的话,那就反过来),等盖章完以后,再送回宰辅那里盖章,最后下发! 高伯逸曾经就担任过高洋的中书舍人,而负责起草圣旨的人,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 并不是说皇帝指定哪一个亲信太监大笔一挥,就可以成为圣旨的。此番祖珽跟在高洋身边,就是担任了中书舍人的官职。 中书舍人的职责有二,一为“制词”,即根据皇帝的旨意起草圣旨,二为“审核”,即校验圣旨的“合理性”(理论上单指遣词造句)。 这个职位有一项特权:如果中枢舍人觉得圣旨的“词句”不合法度,无论这词句出自皇帝本人的意思,还是宰相进呈的意思,他都可以拒绝草诏。 当然,这里卡的主要是宰相,而不是皇帝。 说明白点,如果宰辅想让皇帝发圣旨,皇帝给中书舍人一个暗示,对方就能把宰辅的“原稿”拦住! 中书舍人若是执意不肯下诏(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可能存在),而皇帝又固执地非要下诏不可,那么可以由另一个中枢舍人草诏,但这个中枢舍人同样可以“拒绝书写”。 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就远不止一个。 理论上,只要中书舍人达成“拒不草诏”的一致意见,便可以将一道不适宜的圣旨书“扼杀于萌芽状态”。 这位城卫的校尉,刚好见过真正的圣旨,立刻明白过来:高归彦这是在政变! 他漫不经心把那份“圣旨”递给下属,眯着眼睛问道:“陛下的圣旨,请问是哪位陛下?” “自然是高湛陛下!” 禁军这边的人,狞笑着说道。 “兄弟们,禁军窝里反了,结阵自保!若是投敌,等神策军攻入邺城,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城卫军的校尉高喊一声,拔刀,横斩,头颅飞起! 猝不及防之下,禁军那边领头之人竟然被他一刀砍死! “杀!” 两边的混战在一起,邺城的城卫军虽然不善于野战,但在城内战斗,他们的兵器和装备明显适合巷战,高归彦麾下的禁军虽然人多,一时间居然还奈何不得这股城卫军。 双方都是且战且走,退出来的城卫军,亡命的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 邺南城的司徒府,已经彻底被高湛的人所占据,毕竟,高湛本来就是北齐司徒,只不过这个职务有名无实,只是个负责掌管祭祀的清水衙门。 平日里高湛都不会来这里上班! 高元海帮高湛出来好几个主意。 首先,打开邺城的府库,让家奴们换上城卫军的军服鱼目混珠,趁机夺取邺城各大要地,比如各部衙门。 其次,将司徒府作为指挥中心,逐步控制邺南城的各个坊。 最后,制造一批假的“圣旨”,以北齐新任皇帝的名义,招降纳叛,迅速控制邺城内仅剩的武装力量和文官体系! 不得不说,高元海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谋士,也没有多少文采,但为人还算有些急智。如果他不在,就凭高湛一个人,那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 “王爷…陛下,好消息,高归彦已经控制了北门!” 邺南城的地形当中,北门最为重要,因为北门离皇宫最近!离邺北城也最近,拿下了北门,等于是截断了邺南城与外部最大的联络通道! “好,太好了,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对了,高长恭在哪里?” 高湛想起来一件事,今夜之所以没有遇到大的抵抗,是因为高长恭将麾下精锐都集中起来部署了,所以高归彦在夺城的时候并未见到。 一听这话,高元海的脸也垮下来,一副喏喏不敢言的样子。 “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情你还瞒着?” 高湛瞪着眼睛问道。 “陛下……高长恭在不断收拢邺南城里的逃兵,在皇宫内布防,高归彦的兵马,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 哈?城门都进来了,你连宫门都进不去?你们这些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一股恶气从体内涌起,高湛抓起手边的佩剑对高元海说道:“现在朕就要去看看,朕这个不听话的侄子,到底想搞什么鬼! 若是坏了朕的大事,朕将他千刀万剐!” …… 邺南城皇宫大门外,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的全是高归彦麾下的禁军精锐。而宫墙之上也站满了高长恭麾下的禁军精锐。 两边本来同属禁军下五军,现在却要同室操戈,不由得让人唏嘘感慨。 “高长恭,我手里有陛下的圣旨。陛下今夜已经登基,只要你打开宫门,让出皇宫,就立刻封你为领军大都督! 你与陛下同出一脉,岂能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高归彦在宫门外扯着嗓子喊道。 里面没人吭声,但却有人从宫墙上射来一支箭,直接将高归彦的头盔射落! 吓得得意洋洋的高归彦迅速的隐没于大军之中,再也不敢冒头。 第724章 燃烧爆裂(下) 高湛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发现高归彦带着大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困,然而就是没有进去,或者说暂时还进不去! 宫墙上的禁军手持弓弩,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 一想到自己的亲侄儿居然带头搞事情,高湛就气得面色发黑!要知道,他跟高长恭大哥高孝琬的关系可是很好的,高长恭给点面子,让出邺南城皇宫不行么? 非要去当高伯逸的狗腿子,这他喵的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高湛越想越气,忍不住拔出了佩剑! “高长恭,朕命令你出来!” 高湛对着宫墙的门楼大喊了一句。 “高湛,你这个目无君上之人,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大齐的皇帝了?你假传圣旨又是为何?还有脸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高长恭出现在门楼上,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朝下面一扔,正是那份破绽百出的“圣旨”。 他的话,让高归彦麾下的禁军一阵阵骚动。 所谓的“新皇”出来,居然镇不住场子,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呐!要知道高长恭可是宗室,实际上对本家人谁当皇帝,应该是不那么在意的。 可这厮现在就是铁了心的拦着高湛,不让他进去,这是为什么呢? 很多脑袋灵光的人,早就察觉到这里有些不对劲了。 “还愣着干什么啊,攻城啊?” 高湛看到高归彦站在一旁黑着脸不说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攻城容易,但损毁宫殿,颇为不美,末将是担心陛下心中不快。” 其实他只是缺少攻城器械,现在派人去准备去了,当然不能跟高湛实话实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耽误时间,是生怕神策军来得太晚么?朕不要听任何理由,这里交给你了!” 高湛甩甩衣袖就走了,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跟杨愔谈谈,收拢邺城的文官体系,让他们能够为自己所用。 政变的风险一直都是很大的,所以能争取一些人,那就多了一分胜算。当大部分人都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那么就算高洋还活着,他也改变不了局面了! 回到司徒府,高湛继续在这里坐镇,等候各方面的消息。 “陛下,大事不好,杨愔、崔季舒等人全都不在府上,现在我已经吩咐控制他们的家属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嗯? 怎么在这里掉链子? 又是一个坏消息,高湛轻叹一声道:“宰辅的印信你拿到了么?” “没有。” “各大衙门里面公印呢?” “也都被人拿走了,不知道是谁,好像有人知道我们今夜要行动一样。” 高元海弱弱的说道,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看高湛,哪怕看一眼。 “废物!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 没办法,你亲自带着人,去邺城的大户那里,问他们愿不愿意支持朕登基! 支持的,派家丁到朕的队伍里来,不支持或者犹豫的,直接灭了,抢来的财货,犒赏三军!” 高湛赤红着眼睛说道,已经陷入疯狂的边缘! 如果他要死,那么他会拖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垫背的,谁也别想好! 要么,众人捧着他上位,要么,他拉着大伙一起死! “陛下……现在人心未付,只怕这样不好吧?” 高元海以自己有限的智慧,就能知道高湛这么一弄,绝对一大堆人会在暗地里反对他。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似乎等神策军一来,自己这些人都会土崩瓦解。 要怎么选择,还真是一件难事! “喏,在下这就去办。” 高元海拱手行礼之后,就溜号了,剩下的事情,他已经不愿多想。 …… 高湛这道命令下达了之后,立刻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就是原本对政变并不怎么热心的高归彦所部禁军,突然如狼似虎了起来。 除了那些负责攻打皇宫的人被高归彦盯着没办法动弹以外,其余的人,都以百人为单位,逐条街逐条街的冲破坊门,将里面的居民集中起来。 还有点良心的,会问一句要不要加入自己,没良心的,直接指责坊里藏有叛逆,要进行搜查才肯罢休。 脑子没浆糊的人都明白,所谓的搜查,无非就是抢劫。抢钱,抢粮,抢女人,不外如是。能在邺城里厮混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都是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要么有势力的人,哪里肯随随便便就屈服? 于是这些人立刻就跟高归彦麾下的禁军干起来了,更别说这些“禁军”里面,还混杂有高演和高湛麾下的几千家奴! 一边是穷怕了生怕抢不到,一边是家底丰厚怕被抢,一旦交上火,那是怎么也停不下来的。 很快,邺城火光冲天,四处都在冒烟起火!兵器入肉声,喊打喊杀声,哭喊叫嚷声不绝于耳,仿佛人间地狱! 长山王府里,高演面色焦急的在厅堂里踱步,时不时的就往外张望一下,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就是了。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带着斗笠的汉子匆匆忙忙进来,摘下斗笠就对高演说道: “王爷,现在邺城已经彻底乱起来了,到处都是打劫的,抢东西的,放火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高归彦带着大军在围攻邺南城皇宫,一时半会,大概也没办法攻下来。杨愔、崔季舒等重臣失踪,似乎也带走了衙门的印信,总之,情况不容乐观,王爷现在千万不要到外面走动。 我们的那些家奴,现在已经变成了野兽,就是殿下去,他们已经抢红了眼睛,也未必会听王爷的了。” 高演无力的挥挥手,等那人下去之后,他才回过头,一脸苦笑的对王晞说道:“你每次猜的都是对的,邺城果然是乱了。” 政变是需要非常严密的组织,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无论是策划之人还是执行之人,都要有非常强的自控能力。 可不管是高湛也好,高归彦也好,他麾下的禁军也好,两位王爷的家奴也好,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唯一一个冷静沉着的王晞,却并未参与具体谋划,而是拉着高演在一旁冷眼看着。 “殿下,行囊我已经收拾好了,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的走吧,去壶口关!到了那边之后,跟太后联系,然后再入晋阳吧!” 高湛还未失败,王晞居然就已经放弃他了,这实在是有些出乎高演的意料。 “是不是早了点?” “不,现在已经有些迟了,说不定高伯逸已经派人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我们呢,速速离去吧殿下!” 第725章 你不会真当朕是死人吧? 高演觉得还早,王晞却觉得已然太迟,一番不太激烈的争执之后,从善如流的高演被王晞说服,带着两个最信任的随从,换上平民常穿的灰色麻衣,将脸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妃元氏,还有府里的妾室桑氏、杨氏等人,一个都没带,府里的财物,除了王晞之前准备好的以外,一文钱都没有拿。 高演甚至都没有跟府里的其他人说自己去了哪里,走得是那样的干脆,那样的急迫。 此时此刻,邺城已经乱成一团,彻底的失去了社会秩序。现在出来抢劫的,已经不止是两位王爷的家奴和高归彦麾下的禁军了。 邺城一些权贵,甚至也开始联合起来,大部分关门自保,还有一部分胆子大的,甚至加入了烧杀抢掠的行列,人类的劣根性,在此时表现得一览无余。 那些被抢,或者被威胁的人,一旦有一口气喘息,他们做的事情不是赶走那些施恶的人,而是加入其中分一杯羹。依靠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安慰,在邺城胡作非为。 高演和王晞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波“乱军”,高演搬出自己王爷的名头,强调自己是去找高湛的,这才逃过一劫。 至于城门,此刻已经没人来管了,进进出出的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就算当初知道这次完全不可能成功,然而闹成这样,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出了邺南城的北门,高演看着四处冒火冒烟的城池,不由得感慨万千,庆幸加后怕,一言难尽。 此番高演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毕竟赔进去几千家奴,总要听个响吧? 教训很深刻,现在高伯逸那边都没有发力,然而高湛却也没有把事情弄好,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人的欲望没办法控制,看起来只差一点点,其实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身边的谋士给力,那么就会像高洋当初夺取政权一样,有条不紊,高澄发丧的时间都能无限期延后。 如果身边的将领给力,那么就能完全控制住军队,不让他们成为一群暴徒,能够约束他们的欲望和暴虐! 如果真是算无遗策,高湛的假圣旨,为什么会连看门的守将都无法糊弄?为什么没有抓到至关重要的杨愔等人?为什么没有说服邺都周围那些部队倒戈? 正在这时,王晞招呼手下人牵过来两匹马,对他们说道:“邺城乱,你们自己保重吧,暂时不要回王府了。” 将缰绳递给高演,王晞恳切说道:“殿下心中肯定有很多疑问,在路上我再跟殿下细说,现在情况已然十分危急了。高伯逸要么不动,动就是雷霆一击,长广王和平秦王(高归彦)不会有任何机会。 而且我相信,陛下真的应该还活着,等殿下到了晋阳,才算高枕无忧,以后想都不要想回邺城的事情了。等天下有变的时候,才是王爷出邺城,龙游大海之时。” “也只好如此了。” 高演微微点头,形式比人强,现在还是撤吧。 高伯逸没来,高湛都搞不定邺城,要是高伯逸来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立刻,正好可以躲开“谋反”的嫌疑,就说是邺城大乱,到晋阳避祸。 就算高洋还在,也说不出什么来! 高演翻身上马,和王晞两人朝着北面而去,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中。 …… 安阳县县城的城头,高伯逸站在低矮的城墙上,面无表情的来回踱步。 “大都督,邺城那边传来消息,杨宰辅等人都安然无恙,现在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田子礼拱手对高伯逸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有消息再报!” 高伯逸稍微松了口气,总算这次杨胖子逃过一劫,应该是杨素提前给他传信的吧,毕竟他们是同族的人。 过了一炷香时间不到,田子礼又过来了,对高伯逸禀告道:“高归彦在疯狂进攻皇宫,一度攻破宫门,又被高长恭麾下的精锐顶了回来,现在又处于对峙当中。 都督和神策军各主将的家眷也在其中。” 这又是个好消息,虽然知道高湛不会把高彾怎么样,但高伯逸还是有点担心邺城的那些乱军见色起意。 “去城门候着,有情况再报!” 高伯逸说话稳如老狗,不过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激动的心情。 又过了一个时辰,田子礼没有来,不过杨愔这个大胖子却跑上了城楼,一见面,就气急败坏的指着高伯逸的鼻子,想骂娘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混小子,你知不知道邺城现在已经沦为人间地狱,到处是烧杀抢掠的!你却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 杨愔又不是傻子,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已经撸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与细节了。如果真要说的话,这次的套路倒也不算稀奇,不过是加强版的“郑伯克段于鄢”罢了。 但是道理是死的道理,人却是活生生的人。有时候你接受了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并不代表心里痛快,杨愔就是这样。 这次不但软弱而无力,而且被人当猴耍。 “陛下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听到仙音,说邺城妖孽横行,国将不国。所以陛下这次才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看看谁会跳出来。所以,这次是谁跳出来了呢?” 高湛高归彦,直接谋反,斛律光高睿,首鼠两端,不敢站队,说这邺城满城妖孽,倒也真没多夸张。 当然,这仅仅是对高洋而言。 这话让杨愔直接语塞了。他顿了很久,才不甘心的说道:“即便如此,你也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啊,为什么要让局面崩溃呢?” “因为邺城的人都太忘本!好日子过习惯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不让他们吃吃苦头,不让他们体验一下其他人的坏,其他人的恶,这些人怎么能感觉到朕的好,朕的善呢?还以为天下本应该如此。 杨胖子,你不会真当朕是死人吧?” 杨愔身后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高洋龙行虎步的上了城头,身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 “陛下!” 高伯逸跟杨愔两人同时拱手行礼。 高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灼灼看着高伯逸问道:“九合,朕要看戏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万事俱备,就等陛下的东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快意的大笑着,指着远处的黑暗说道:“跟着朕……一起看戏!” 第726章 替主公还你人情 滏口陉,太行八陉之一,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概位于今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附近),这里是北面拱卫邺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经过此地往南到邺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这个地方跟东魏/北齐颇有渊源,甚至可以说是“龙战于野,潜龙升天”的吉祥之地。 就在北魏武泰元年(这一年爆发了影响深远的河阴之变),葛荣义军围攻相州(邺城),北魏大将军尔朱荣自晋阳(今山西太原)东出滏口援相,并大败葛荣。 当时高欢亦在尔朱荣军中,参与了此战。 四年之后的北魏普泰二年(公元532),高洋老爹高欢更是引兵入滏口攻晋阳,尔朱兆战败,高欢声势大涨!奠定了王图霸业! 所以对于高氏皇族而言,滏口这地方,说是风水之地也不为过。历史上北周攻北齐破晋阳,惶惶不可终日的高玮,就在邺城每天督促他人,每日都要去滏口这地方看看周军来了没有。 窝囊废物至此。 如果说高家人信宿命,那么滏口这个地方,就是高氏的宿命所在。 天亮之后,跑了一夜的高演和王晞,牵着马,到滏河边让马饮水。就算人还能跑,现在马已经不行了,再说过了滏口就是往晋阳去的通道,邺城的追兵,不太可能在那里埋伏着。 甚至可以大胆的说一句,他们此行,已经安全了,或者说高伯逸等人还没有想到高演会溜得如此迅速。 滏水湍急,如泉涌一般来回翻腾,因此才叫滏水(煮开沸腾的开水)。一座廊桥横跨在滏口河上,走过去,就是天高皇帝远,高洋就算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自己了。 要知道,战国秦赵之时,滏口是赵国的后方粮道和秦军东进的入口; 东汉末年,曹操率军击袁尚于滏水之畔; 东晋后赵将军张沈拥兵滏口,问鼎邺城; 后燕慕容垂挥师滏阳,西进灭西燕; 这是山西与河北的地貌分界点,高演心有戚戚。 过了桥之后,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像从前在邺城一样,当个太平王爷了。 他所面对的,是披荆斩棘坐上皇位,还是各种花式被处死,全靠运气与各人努力。此所谓时也命也运也,所有的要素缺一不可。 “殿下,过桥吧。” 马喝完水,站在原地咸鱼,王晞也是感慨不已。 他的先祖,当年是苻坚身边重臣王猛,而他则是有族谱可查的嫡系,乃是地道的北方汉人世家。 如今河北世家都是一股脑的站在高伯逸身后,自己则是跟着高演,不过是多头下注的老规矩罢了。这是无可厚非的。 只不过对于执行这个策略的自己来说,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此时此刻,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牵着马过了廊桥之后,不远处就是山隘口,进去就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陉”,要跟广袤的河北平原说拜拜了。 “殿下,去了晋阳也不代表能掌权,但总比在邺城慢慢等死要好!” 看到高演还舍不得走,王晞苦劝了一句。 高演木然点头,王晞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几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一队百人的步军,已经将廊桥那头的回路堵住了。领头的是一员小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而高演和王晞这边的隘口里,也涌出百人规模的步军,领头之人高演有过一面之缘。 居然是高伯逸从长安回来的时候,跟在身边的一个混混,听说叫鱼赞! “长山王殿下,您倒是很悠闲呐。现在邺城里杀人放火随处可见,您不在城里好好呆着闭门自守,跑到这滏水口做什么?” 鱼赞皮笑肉不笑的慢慢走近高演,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高伯逸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演心中大为惊骇,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倒是王晞看着一脸愁苦,眉头都要聚到一起了。 果然,事情和他预料得分毫不差,高伯逸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事到如今,王晞更是确定,此时在邺城作威作福的高湛,肯定会完蛋。 这个时间,甚至不会耽搁太久,这一点王晞非常确定。 “这位将军,如果你能放了我们。不,就放长广王殿下一人,将来殿下必有厚报。” 王晞对着鱼赞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厚报?难道是给个皇帝我当?” 鱼赞不屑撇嘴问道。 这话就说得没意思了,就算高演给个皇帝的位置你坐,你敢坐么? 王晞像是被人喂了一盆绿头苍蝇,内心膈应得不行,却还不能翻脸。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未听说鱼肉敢跟刀翻脸的。 气氛一时间凝固住了,鱼赞的那些手下,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正在这时,鱼赞忽然变了个脸,对着笑容看向高演问道:“听说,长山王殿下当年救过高大都督主公的命,可有此事?” 此人前倨后恭,变脸比翻书还快。高演虽然说见过不少无耻之徒,像鱼赞这样的车载斗量。然而跟对方一样换脸换那么快的,真是活久见。 “不错,本王确实救过高大都督一次。” 在这件事情上,高演不屑说谎,他又不是满嘴跑火车的高湛。 “那行,你走吧。这份人情,我替我们都督还了。” 鱼赞抬手指着隘口的方向说道。 正在这时,堵在河那头的年轻小将不干了,直接冲过来,直接拔出环首刀,撂在鱼赞脖子上说道:“此人硬是要得,主公点名说要带回去,岂能你说放就放? 再说了,你是后面自己要加进来的,这事本不归你管,你这是在坑老子!” 他满口粗话,一看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人。 高演吓得亡魂大冒,敢情这边都还没商量好的啊! “主公已经跟我说了,一切听我鱼赞大爷的,没有我的情报,你会在这里蹲点抓人? 有种你回去找主公告状就是,但是现在,我说放人就放人!” “我看谁敢!”年轻小将怒吼道。 两边分属不同的单位,一个是高伯逸麾下神策军,一个人邺城内务司,两边直接剑拔弩张起来。 见势不妙,高演和王晞上马就冲出人群,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当中。 鱼赞得意洋洋的对着那年轻小将笑道:“现在说也没用,跑啦!” 第727章 如人饮水 围攻邺南城皇宫的军队,最终还是如潮水一样退去了,并不是高归彦不想立功,而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值得跟高长恭死磕。 高湛的最重要谋划,就是彻底控制邺城的各大衙门,让行政机构快速运转起来。 剩下的就是派人去晋阳那边通知娄太后,让太后会邺城主持大局,立高湛为北齐皇帝,并让晋阳兵马维持秩序! 与此同时,以朝廷中枢的名义发檄文,痛斥高伯逸等人为乱臣贼子,神策军为叛军,并安插“弑君”“欺君罔上”“通敌叛国”等罪名,号召齐国各地的军队响应,共诛国贼。 当然,这些“檄文”想发是一回事,能不能发出去,在路上会不会被拦截,到了地方会不会被人搞掉,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高湛现在就像是后世参加高考数学的考生一样,明明题目不会做,也要胡写乱写一通,妄图捞到一点分数。 司徒府衙门的大堂里,高湛正端坐于主位,一身红色的龙袍,身上带着莫名的霸道之气,整个人看起来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事到如今,已经是图穷匕见,没什么好遮掩的。穿着龙袍,反而能让一些心神动摇的人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 “陛下,邺南城皇宫一时间难以攻下,不过他们想在邺城闹事,那也绝无可能。只要我们能收拾了神策军,并且证明高洋已经不在人世,那么这块肉也飞不走,不是么?” 高归彦这话纯属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但高湛喜欢听啊!这就很让人无奈了。 “嗯,就这样吧,皇宫不是关键。” 高湛点了点头。 娄昭君不在,皇宫确实不是关键,虽然俘获高洋的妃嫔,可以好好打一下对方的脸。哪怕自己那块不行了不能亲自上场,让手下凌辱一下高洋的妃嫔也很香嘛! “高元海,各大衙门控制了么?大理寺,京兆府,三司衙门,现在都开始运转了么?” 高湛猛然间瞪着眼睛询问正在百无聊赖魂飞天外的高元海。 “回陛下……只抓到一些小鱼小虾,大的都跑路了。邺城里的各大衙门,只怕还暂时运转不起来。” 高元海有些沮丧的说道。 北齐的政治结构有些奇怪。 当初,尔朱荣在晋阳,遥控洛阳的政局,后来高欢时代迁都邺城,高欢也是在晋阳遥控邺城政局。 然而晋阳霸府的规模十分有限,治理一个国家,需要大大小小的各级官吏,不是那么几个人出几个主意,粗放管理就能把国家治理好的。 因此,高欢就利用晋阳霸府的智力资源,来主导东魏的政策,后来都是股肱之臣的陈元康、杨愔、崔暹、崔季舒等人,都是当时霸府智囊团的核心人物。 主要政策下达到邺城之后,再通过邺城庞大而完善的官僚机构,将政策细化,摊派到各地行政州府中去,犹如大脑下令,脊椎传导,细胞执行。 后来北齐代东魏,高洋长期执行弱晋阳而强邺城的政治策略,试图将行政核心与决策核心合二为一! 所以,对于高湛而言,军队开进邺城支持政变还不算完,接下来控制好邺城的主要官僚机构,下达政令才是真的! 只有这样,国家才不会乱起来。 只不过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高湛现在就体会到了那种有力气却没有地方可以用的憋屈感。 “没抓住杨愔这死胖子,真是一大失策!” 高湛一直看不起杨愔,认为这厮就是个高洋身边的点头虫,文官体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终于自食恶果。 如果是高伯逸搞政变,哪怕第一时间抓不住军队,也会把杨胖子先抓在手里再说。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心急火燎的跑进来,对着高湛等人半跪行礼道:“陛下,神策军离邺城还有五里地,现在只怕已经兵临城下了!” 哈?这么快? 高湛和高归彦等人面面相觑,高伯逸这厮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点,突遭剧变,难道不要思索一下再行动么? 众人心中都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因为神策军来得越快,说明高伯逸的准备越是充分,这样反而可以验证一个高湛等人一直都装作看不见的隐患! 高洋还活着,邺城里流传满天飞的那些消息,很有可能只是对方在钓鱼而已! “陛下,现在应该怎么办?” 高元海有些慌了,哪怕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其实,这厮一直就是如此性格。当初,他发誓要修身养性,终老山林。结果在山里住了一年多,受不了清苦,哭着喊着回邺城,还被高洋奚落嘲笑了一番。 早知如此,当初装个什么X啊!现在知道痛了么? 此时他的心情也是一样,事情已经做了,事到如今却又后悔。人不能脸谱化,用一个“好”字或者“坏”字就完全将其概括。 “你慌个什么,朕都不慌你为什么慌!” 高湛站起身,挥一挥衣袖道:“跟朕来,等会,朕站在城头,看着神策军那些士卒,如同土鸡瓦犬一样崩溃! 高归彦,你去点兵!” 他阔步而出,身上带着莫名的自信,这一刻,高归彦和高元海也都有些服气,作为有胆子篡位造反的人,某些方面高湛确实比自己强。 三人来到城头,看到军士们在城头上整整齐齐的布防,高湛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大军开门迎寇的最坏结果并未发生。 高湛站在邺南城南门城头的女墙边上,老远就看到有一辆三层楼高的木车,高伯逸和一个亲卫站在木车顶上,双手抱着佩剑,一副看猴戏的放松姿态! 两边离得有点远,普通的弓箭难以到达,而床弩布置的位置,又够不到,只能说对方攻于心计到了极点。 “高伯逸,你弑君,叛国,如今谋朝篡位,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罪!还不束手就擒!” 高湛扯着嗓子,指着木车上的高伯逸破口大骂道。 “长广王,在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我只知道,陛下还在,你却穿着龙袍,你说我是乱臣贼子,我看你才是地地道道的乱臣贼子! 龙袍都穿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话说完,神策军中一阵阵的哄笑,弄得高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中羞恼不止。 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第728章 等今日已许久 东魏/北齐高家的那些事,随便拉出来一件说说都是梗,比三流狗血言情剧还下三滥。 大哥高澄妒忌弟弟高洋老婆李祖娥长得漂亮,时不时就要调戏一下。 高欢当初赏赐给高洋老婆的礼物,高澄见到好的就要黑掉送给自己老婆元仲华。 高澄嗝屁以后,高洋夺权,有样学样,有仇报仇,直接把嫂子元仲华给奸了,一点都不留情面。 不过后面还有更狠的,高洋弟弟高湛跟高洋的宠妃薛妃和她姐姐双飞,被高洋捉奸在床,结果高洋不仅当场斩杀二女,还吓得高湛不举。 这还不算,之后高洋还假扮淫贼玷污了高湛王妃胡氏,可谓是睚眦必报的主。 真可谓是“你方唱罢我方唱,城头变幻大王旗”。 如此奇耻大辱,高湛今日会谋反,看似突兀,实则也是情理之中。 这梁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反过来说,与高洋私怨并不大的高演,就没有这般急迫,因为高演知道高洋直接用非常规手段搞他的可能性很小。 高洋固然小气,但也很少会无缘无故就滥杀,更别说杀亲兄弟。 此时此刻,高湛穿着红色的龙袍站在邺南城城头,倒也有那么几分皇帝的模样和气势。 不过大概也就能弄哄一哄高归彦那帮人,城外的神策军是哄不住的,这跟士兵的来源成分有着密切联系,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高伯逸,你弑君已经天理难容,事到如今居然还狡辩。 那朕问你,我皇兄在哪里?你可敢让他出来跟朕见面?” 高湛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高洋在不在神策军当中? 那肯定是在的。 只不过现在是站着还是躺着,是活着还是死了,就不太好说了。 这也是他如今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陛下并不在这里。” 高伯逸摇了摇头,这真是一句大实话,他跟高洋真不是一路来的。 高伯逸的声音高湛并没有听到,因为隔的有点远。不过这并不妨碍高湛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吧!你还不承认你弑君? 皇兄!你死得好惨啊!你是那么信任高伯逸,只可惜所托非人啊! 皇兄,朕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将高伯逸挫骨扬灰!” 高湛说着说着,猛然间感觉身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城头上的高归彦也好,高元海也好,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挥汗如雨,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 高湛心中奇怪,不过此刻并不是教训他们二人的时候。 皇帝不在了,高伯逸又不能上位当皇帝,那么别看神策军人多又精锐,实际上他们为谁卖命都两说。 现在这个好机会,正是争取人心的时候。 “皇兄,你虽然听信谗言,放纵奸佞,为祸邺城,但朕不会跟你一样的。 朕会开创基业,开创万世太平!让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 神策军众将士听令,擒下高伯逸者,赏千金,封王!擒杀高伯逸亲信者亦赏千金! 朕的口谕,一诺千金!” 高湛站在城头上豪气万千的说道。此刻的他,仿佛有光芒加身,一时间无比高大起来。 然而这些仿佛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他发现高伯逸靠在三层高的木车顶端围栏上,无聊的打着哈欠,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 那样子不太像是说不出,反而是不太愿意说,或者说没有反驳的必要。 一种无声的蔑视。 而城下的神策军众将士,他们武装到牙齿,安安静静的听高湛在城楼上“演讲”,既没有破口大骂,更没有附和叫好。 双方似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宛若鸡同鸭讲。 而身边的高归彦等人,板着脸不敢动,面朝着城墙外面,如同被定身一般。 慷慨激昂的演讲,换来的却是沉默与尴尬,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湛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哔哔了那么久,总要听个响吧?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做什么? 高湛陷入了短暂的思维混乱。 远处的高伯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着身边的田子礼招招手,对方送来了一个铁皮做的“大喇叭”。 “长广王,麻烦你先看看你身后再来说话。” 高湛慢慢转过身,然后就看到高洋一脸戏谑笑容站在不远的地方,而他自己脸上的笑容,则是慢慢凝固了! 高洋身边是一身皮甲,俊美异常的高长恭,还有亲卫队长康虎儿和祖珽等人。 “王爷真是厉害呐,文韬武略非比寻常,不当皇帝太可惜了。 啧啧,让天下人吃饱穿暖,秦皇汉武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王爷的雄心壮志,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啊!” 高洋一边拍巴掌,一边慢慢的走了过来。高湛不得已往后面退了几步,直到退到女墙边上。 他已经无路可退,正如现在的处境一般。 “长恭,去打开城门,让高伯逸进来!他倒是挺悠闲的在外面看戏,还不快滚进来给朕跑腿!” 高洋对着高长恭摆摆手说道。 “喏!” 这出戏太好看,高长恭真是舍不得走。 高洋此刻没有穿龙袍,而高湛却是穿着龙袍。 然而随便让一个人指一下谁是皇帝,那么几乎百分百的人,都会说高洋是皇帝。那种霸气,是一般人装不出来的。 如果没有比较,高湛身上的衣服外加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霸道,或许能唬住一些不明真相的人。 然而当正主出现之后,高湛就如同一个戳破的气球一样。 瘪了。 “皇…皇兄!” 高湛浑身的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牙齿在打架,整个人都在抖。 难怪高伯逸懒得搭理自己,难怪高归彦等人面如土色,原来高洋是从城内进来的! 正在这时,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一身胯裆铠的斛律光上了城楼,对着高洋拱手说道:“陛下,邺北城叛逆已经肃清,主要人犯现在正在路上。” “行了,你去守住皇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我说的是任何人,知道吗?” “喏!” 斛律光小跑着下了城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得高湛目瞪口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长广王啊,朕问你,当皇帝的感觉有趣吗?” 第729章 意兴阑珊(本卷完) 高洋是怎么进入邺南城的? 高洋为什么没有跟高伯逸在一起? 斛律光又是什么时候攻占了邺北城? 高演这厮现在跑哪里去了? 我为什么对这一切的一无所知? 脑子里有很多念头一闪而过,高湛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却又不是太明白。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高洋,然而对方却未必有兴趣回答他。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高伯逸已经走上城头,对着高洋拱手行礼。至于城外的神策军,自然是毫无阻碍的接管了城防。 高洋都神气活现的出来晃荡了,高湛和高归彦的谎言不攻自破!这时候不老老实实呆着,难道是想全家老小一起共赴黄泉么? 此时此刻,没有人愿意出来给高湛和高归彦卖命,哪怕对方许诺他当皇帝也一样。 “九合将叛逆高归彦和高元海拿下!将他麾下人马缴械,等候朕发落!” 高洋轻飘飘的说道,一句话就打碎了某些人心中的侥幸。 “喏,微臣这就去办。” “嗯,去吧,把人带去大理寺狱,不要在这里碍眼。” 高洋对着不耐烦的摆摆手。 愿赌服输,高归彦和高元海此时如丧考妣,被神策军的士卒拿下,灰溜溜的跟着高伯逸下了城楼。碍眼的人都离开了,高湛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干涩,根本不敢跟高洋的目光对视。 “你猜,朕上泰山的时候,听到上天跟朕说了什么?” 高洋脸上带着让人迷惑的笑容问道。 我他喵的哪里知道! 此刻高湛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没有闲心跟高洋在此地闲扯,他就想知道这次玩脱了,高洋会怎么收拾自己。 “我不知道。” 很久之后,高湛才满嘴苦涩的挤出这四个字。 “朕封禅了一下泰山,然后就知道……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啊,哪里会有什么上天高呼万岁啊,都是假的! 就像这次朕若是死在路上,朕的名声一定会臭不可闻,无论是你还是高演,都会拼了命的让人编排朕,是不是这样?” 胜券在握,尘埃落定,高洋的心情好得不行,再次证明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他很有兴趣跟高湛,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说了些忌讳的话也没关系,反正高湛也活不几天了。 “皇兄真是好兴致。” 破罐子破摔,高湛也懒得配合高洋的情绪了。 “九合说得对,站在岸上看着洪水里的人挣扎,是人生一大乐事,朕现在就体会到了那种快乐。” 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高湛无言以对,唯独恨自己不是在暗示看戏的那个人。 看到高湛不说话,高洋一时间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看着高湛身上的龙袍,戏谑问道: “怎么样,这衣服还合身吗?朕一直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你穿着这一身,是不是感觉很好?” 这是句实话,龙袍穿身上真是很不舒服,唯独能实现心理上的那种“唯我独尊”满足感。 淡然的漠视,比辱骂更让人难堪。高湛此时想死的心情都有,然而高洋却没有说够,依然在持续吐槽。 “朕当初在路上,就差一点死了。多亏有九合的仙丹,才捡回来一条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朕就很想看看,你们听到朕死了的消息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弹冠相庆?痛彻心扉?还是暗爽不已? 所以朕这次就不动声色回了邺城,没想到就看到九弟你穿着龙袍在城墙上说话。你有没有恨朕是皇帝而你不是呢?” 这话问得很诛心,高湛当然日日夜夜都幻想高洋快点死,但是这话能当面说吗? “我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高洋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终于将亲弟弟送上断头台,连老母也无法阻止。高洋的兴奋劲一过,现在也有些腻味。童年记忆里的快乐消失不见,反而是年少时屈辱的记忆历久弥新,此刻依然残留在脑海之中。 “康虎儿,将长广王带下去,送到宗正寺,交高睿处理!” 皇族谋逆,一般的机构是管不了的,都要由宗正寺负责。 北齐时高洋设立宗正寺,宗正改称宗正寺卿或宗正卿,副官称宗正少卿,掌管皇族事务。而高洋在离邺城之前,就任命高睿为宗正寺卿,这个机构一直被沿用到明代。 “喏!” 康虎儿拽着高湛的胳膊下去了,可以想象,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而已。不止是他,参与此次谋逆的人,都要死,甚至死全家!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高洋独自站在邺南城南门的城头,看着城外入冬后一片萧索的景致,深深的叹了口气。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朕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 渤海长公主虽然在自家豪华府邸大门上写着“入此门者高伯逸杀尔全家”,但这并没有吓退那些乱军。 能参与政变的,都是认为高伯逸和高洋都要完蛋的人,那时候放着金山银山不去抢,迟了可就吃不到肉了! 所以这行字不但没有吓退某些人,反而成为了叛军之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笑料。 当然,现在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此刻高伯逸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被人搬空,只剩下一些不方便搬运的大件还留着,也是颇有些无语。 人性本恶,无分贫富。 “主公,在下暗地里保护长公主殿下,顾不上这座空府。” 竹竿面无表情的说道。看似在甩锅,实则是在暗暗邀功。毕竟,府里的那些人一根汗毛也没掉,怎么说也有他的一分功劳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对了,帮我查个事情,这事不方便找他人去办。” 高伯逸对着竹竿招招手,对方凑过来以后,他才压低声音说道:“去查一下,抢我府邸的是哪一部的人马,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目击者,查仔细点,不要冤枉了好人。 一旦查实确认,就……” 高伯逸指了指门上的那一行字说道:“方便杀的,我让杨素找由头下狱直接送刑场。不方便动手的,拜托你多跑几趟,把事情办了。” 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啊! 高伯逸暗自感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大人物”都特别的好面子。 人面、情面、场面,对自己来说,这三个肉食者们一个都不能少,自己也无法免俗,游戏规则如此。 “天会晴吗?还是会起寒风?” 高伯逸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无法预测风云的变幻。(本卷完) 下一卷:九州生气恃风雷 第730章 鹅王日志 “今天,师父教我写日志,记录发生的重要事情,我觉得很好。到我老的时候,我写的日志一定可以出一本书,供后世瞻仰。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篇日志,前两日神策军开拔返回邺城,高洋还在装病,没什么可写的,我先观察一下神策军到底是怎么训练的。” “昨夜师父噩梦中惊醒,竟然是因为他午时杀了一个无辜少女,师父真是妇人之仁啊,皇帝让你杀你能不杀吗?迂腐!我深以为耻。” “今天我认识了师父亲兵队伍里面一个叫刘七的士卒,姓刘排行老七,这名字起得实在是简单。据说家中还有弟妹,他娘真是会生,一家这么多人要怎么养活? 我问他为什么要来从军,是不是要建功立业?他说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毕竟神策军待遇丰厚,在齐国首屈一指,他一人从军就能养活一家。 底层厮混的人真是不容易啊,要是没有师父提携,他现在估计不知道在邺城哪个地方看门。” “那个叫杨素的碧池真的很讨厌,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在师父面前很恭敬,师父不在,他就飞扬跋扈起来。这种人,将来没什么好下场的,我辈要引以为戒。” “高洋这皇帝不知道是怎么在当的,整天不是下棋就是打牌,还拉我一起打。就他那个水平,我一只手都能吊打,唉,理解理解,毕竟皇帝事情多嘛。” “师父说今天教我的谋略叫郑伯克段于鄢,我知道这是左氏春秋第一篇。可是这些我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能跟我说说神策军怎么训练的吗?郑伯克段这种很无聊啊!” “今天邺城来的探子说,城内流言四起,说师父要谋反,说高洋已经死了,哼,那些无知的人啊,高洋上午还输了一块玉给我。师父说让探子通知杨素继续造势,把火烧的旺一些。 我好像有些明白师父要做什么了,大概也知道高洋为什么最近心情特别好了。 果然,人不坏的话,根本混不下去。” “到了枋头以后,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娄昭君跑晋阳去了。不管是师父也好,高洋也好,对这个老太婆都很忌惮。 他们二人面色虽然不好,但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又听到一个消息,斛律光率领禁军一部屯扎安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现在是要内战了吗?好兴奋啊,终于可以见到真刀真枪的战斗了! 不过看师父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斛律光不是齐国名将吗?师父不担心是为何?今天一天他都在和高洋谈笑风生,难道将来的恶战他一点都不准备吗?” “师父常说太年轻太单纯,我发现我就是这样的情况。刚刚大军袭击了斛律光大军的营地,居然是空营,对方跑路了!我们顺势占据了安阳县,已经顶在邺城的下巴上! 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父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可他没说怎么做到的! 可恶!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啊,现在这样吊着我太难受了!” “听探子说,邺城政变了。长广王高湛自称皇帝,高归彦率禁军一部反叛,邺城内火光冲天,一片混乱。 我跟师父建议,趁着对方立足未闻,突袭邺城,可一战而下。师父说时候未到,此时出击虽然能胜,但无法竞全功。他让我好好的看,好好的想,不要多说话。 好吧,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看看呗。虽然你是师父,我也想看看不听我的话,你摔跤会摔多惨!” “真是见了鬼啊,高湛是个傻X吧?政变居然不搞定朝廷中枢?起码登基的流程要走一遍吧?你说自己是皇帝就是皇帝了? 看来师父这么悠闲是对的,邺城里的那个人太废物了啊。难怪高洋最近都闲得发慌,早上还找我一起打弹珠!拜托啊,我四岁开始就不玩了好吧。 高湛这头猪连我都不如,要是我是他,一定从小当乖孙子,关键时候捧其他人上位,气死高洋。” “今天,神策军进邺城了,好大的一座城,比长安气派多了。不过被乱军又抢又烧,现在已经是一塌糊涂。高湛真是废物,连手下军队都控制不住,这种人太可笑了,丫鬟命操小姐心。 我也很费解,高湛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导致他的势力土崩瓦解呢?我亲眼看到神策军兵不血刃的占据了邺城。搞政变,起码你要真刀真枪干一场,输了才是真汉子嘛。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看来我得找师父问一下。 郑伯克段于鄢啊,实际操作跟理论上差得太多了,这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技术不好就把自己玩死了。” “消失了很久的杨素又出来了,虽然他表现得很谦卑,但我知道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师父说这次多亏了杨素,才能兵不血刃的占据邺城。可恶,杨素这碧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呢?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今天师父帮我找了个教习,叫颜之推。师父说我四书五经没有读好,要好好的读书明理,首要修身。奇怪得很,杨素这种桀骜之辈不用修身,反倒是我要修身! 师父,我到底是不是你徒弟啊,你这偏心也偏得太狠了。哦,对,我想起来了,师父和杨素是连襟。可恶的女人,只会坏大事,一点用都没有!将来我不玩弄一千个女人,我就不姓长孙!” “今天好像生病了,没什么事。” 高伯逸将手中的“日记”放下,看了看刚刚退烧不久,还陷入昏睡的长孙晟,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小子想法很多啊,还玩弄一千个女人,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你是张伯伦? “主公,陛下召见,请速去昭阳宫,在下已经备好犊车了。” 门外传来竹竿的声音。 “知道了,我这就来。” 邺城的变乱虽然已经平定几天了,然而政局的改变,才刚刚开始而已。很多人敏锐的意识到:随着长山王高演的离开,随着长广王高湛的下狱,邺城乃至北齐的政局又到了洗牌的时刻。 很多人下狱了,位置空了出来,自然有很多人要上来。作为此番变乱中暗地里布局操作的棋手高伯逸,在大获全胜之余,也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成王败寇,赢了更进一步,输了死全家,这游戏果然是要得,难怪那么多人玩得乐此不疲。” 高伯逸对着挂在墙上的铜镜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第731章 后天保时代(1) 俗语有云: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是在说那些造反的民众们再狠,也比不上某些放纵了的丘八。 这就是高伯逸用重金砸神策军的原因。 给了你们高军饷,要是手脚再不干净,休怪老子辣手无情了。 这次高归彦麾下的禁军,大肆劫掠邺城,外带那些高演和高湛的家奴,城内某些权贵的家奴等等,可谓是把这座富庶的城池从上到下抢了个遍。 “啧啧,幸好大齐开发银行没人敢抢,不然我可就亏大了!” 高湛和高归彦都下了死命令,绝不可抢劫大齐开发银行,里面所储存的票据若是毁坏了,将会给北齐经济带来沉重的打击。 高湛是要自己当皇帝的,他又不是李自成那样的破坏者。毁了大齐开发银行,大大小小的世家都要跟他拼命。 坐在犊车里掀开幕帘,映入高伯逸眼帘的,就是那些烧毁的房屋,和收拾街道的军民。此番神策军展现出王者之师的风范,对城内任何人都是秋毫无犯。 外加清点财物一丝不苟,一分不拿,民间风声四起,说这支军队才是邺城的“子弟兵”,城内无论世家勋贵,还是升斗小民,都非常配合神策军的工作,抓捕叛军余孽那叫一个不遗余力啊。 尤其是冲进渤海长公主府里抢劫的人,更是被大量目击者检举,一时间在高伯逸那里“登记在册”的,竟然达到数百人之多。杨素也是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将这些人下狱。 一时间邺城内各大监狱人满为患,哀嚎声响彻天地。 然而这些破烂事高伯逸不想知道,更不会去亲力亲为的过问。 今日是“小朝会”,即皇帝召见他想见的几个重臣开会商议大事,事情定下来以后,就会直接以圣旨的形式发下去。这种制度原则上强化的皇权,帮助皇帝“屏蔽”了他不想见的朝廷大员。 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高伯逸将佩剑“白云剑”交给宫卫,撇下护卫自己的竹竿,精神抖擞的走进皇宫! 虽然他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不要装那个逼比较好。 在一贫如洗的时候,无论是玩什么后现代主义,还是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爆眼球,或者搞一出“莫欺少年穷,今日装逼今日爽,日日装逼日日爽”的暴发户操作,都是无可厚非。 不过现在已然走到大佬的位置,反而要低调,要小心翼翼,尽量不要露出破绽,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也。 进入朝臣们议事的太极殿,高伯逸发现诸位大佬都已经到了,自己又是最后一个来的。 杨愔、崔季舒、斛律光、高睿等人都在。更令人惊奇的是,赵彦之、高长恭、独孤永业、皮景和、祖珽都在。 甚至连传说中的可朱浑天和都在,此人一直在幽州公干,属于武将,一直是内务司的重点关注对象。 呃……还有一个秃头的中年大叔! 这头发秃得可真够厉害的,都没几根毛了,高伯逸心中暗暗警惕此人。 热闹的大街不长草,聪明的脑瓜不长毛,自古以来秃子都是神奇的存在,各种不可思议的和尚,还有后世的程序猿大佬,甚至连二次元里面也有他们的风光。 这厮到底是谁? 高伯逸暗暗思索。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他以外,高伯逸都见过,包括在邺城练兵的皮景和,他都有过一面之缘,唯独这个秃子一次也没见过。 不过根据邺城的权力布局,高演曾经也是位高权重,高演走了去晋阳厮混,他的职位总要人来顶一顶。 那么谁来呢? 大概率就是这位秃子大叔了。 高伯逸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表面上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好了,人到齐了,现在来议事吧。” 高洋身穿红色龙袍,很久都没有这么正经过了,众人也都是深色肃然。 终于来了! 在场的,都是刚刚那场政变的参与者,胜利者,再不济也是隔岸观火者,绝对与失败二字搭不上边。 这次“小朝会”,就是他们为自己争取利益的盛宴。 “长山王与朕一母同胞,他居然谋逆,让朕十分痛心!” 高洋痛心疾首的说道,好像高湛捅了他一刀似的。其实别说捅高洋一刀了,高湛就连高洋妃嫔的面都没见到! 嗯,他还来不及撒野,就已经成了阶下囚。若是当初只想着报复自家二哥,让侍卫凌辱几个妃嫔,只怕还真能得手。 当然,因为他自己废了不能亲自上场,所以那方面的心思也很淡,一饮一啄,都有其根源。 对于高洋的高超手腕,太极殿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高洋刚才的那句抱怨,只当是没听见的。 “高睿,你是大宗正!你告诉朕,皇族谋逆,该当何罪?” 高洋赤红着眼睛问道,目光灼灼的盯着高睿。 “回陛下,死罪!株连其妻族,子女皆斩。” 高睿面无表情的说道。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高睿一眼,此次政变当中高睿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有些警惕。此人可以算是会咬人的狗,真是不到关键时刻不下口,亦是不叫唤。 “唉,高湛毕竟是朕同胞兄弟,灭他全家,岂不是让他绝后? 这样吧,宗正寺审讯高湛之后,将其鸩杀即可,然后厚葬,入土为安吧。其妻族胡氏,在安定也是名门望族,若是株连的话,只怕血流成河。你说是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问高睿。后者依旧平静答道:“陛下仁慈,那就只诛高湛一人,以儆效尤。” 听到这话,高洋满意的点点头道:“九合啊,听说这次乱军将你家洗劫一空,可有此事?” 朝会上直接喊表字,这是大宠的直接证明。高伯逸连忙拱手道:“陛下,此乃小事,不足挂齿。” “怎么会不足挂齿呢?这样吧,因果报应循环不爽,这次高湛的家产,就由你来清点了。朕这个弟弟,一向都是清廉如水的。” 清廉如水?要是高湛都清廉如水,这邺城还有贪官吗?谁不知道高湛平日里最为奢侈,吃拿卡要无所不用其极啊! 众大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高洋的意思很明显,高湛手下抢了你家,现在有仇报仇,高伯逸,狠狠去那边捞一票吧,朕的弟弟很“清贫”,你可别让他家财万贯才是! 第732章 后天保时代(2) 高湛这次完蛋了,神仙也救不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高洋想不想弄死他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次邺城兵灾,各大世家和权贵们损失不小(比如说高伯逸家干脆就被叛军搬空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站出来以死谢罪。所以高湛这个始作俑者,就被推到了前台,哪怕娄昭君在邺城,也很难饶他一命,更别说现在娄昭君远在晋阳了。 不过这事只能算开胃菜,不是大家所关注的。毕竟,高湛必死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跟利益分配无关。 “臣附议!” 杨愔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包括高伯逸在内,在场所有人都表态支持处死高湛,放过他的家眷和妻族安定胡氏。 群狼们狩猎完毕,狼王要开始分配战利品了! 可喜可贺! “朕在封禅泰山的路上大病一场,当时感觉大限将至,故而下圣旨,封嫡子高潜为太子,神策军大都督高伯逸为京畿大都督。 后因为高伯逸献出仙丹,治好了朕的病,感念他恩德,所以朕封其为楚王! 为何圣旨到了邺城,却无人接旨?”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害怕高伯逸假传圣旨啊!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在场众人,除了高伯逸与那位秃子大叔跟可朱浑天和外,其余人都是面有戚色,强压住心头慌乱。 果不其然,高洋并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些事,如今是秋后算账来了。 该站队的时候,哪怕两不相帮,事后也有被清算的可能,甚至会被第一个清算! 在场的除了高伯逸,谁不担心清算到自己头上? “陛下,太子乃国本,不可儿戏。 陛下立谁为太子且不说,就说在路上发圣旨,无人证明真伪,为了慎重起见,微臣等人才决心等陛下回邺都之后再做定夺。 至于高湛谋反的事情,那是任何人也无法预料到的。” 杨愔硬着头皮对高洋说道,这话也只有他敢说。因为这里也只有他最受高洋信任,而且是有执政的能力却没有造反的能力。 这话高伯逸都不能讲。 “若是朕再也回不来邺城了呢?” 高洋不怀好意问道,瞪大眼睛盯着杨愔。 “秦始皇之旧事,殷鉴不远。微臣不是李斯,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惟愿齐国没有赵高之辈,天下太平。” 杨愔也豁出去了,挺直了腰杆跟高洋对视,一点也不弱下风。 有道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在这件事上,杨愔敢硬,问心无愧,其他人倒是不太好说了。比如说斛律光和高睿,就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们可不敢跟高洋在这事上讨价还价。 “你个死胖子还敢顶嘴!你是宰辅,不是皇帝,你是在指责朕识人不明咯?来人啊,将杨愔给朕乱棍打出!朕今日不想见到他这副嘴脸!” 说发飙就发飙,高洋毫无征兆的就怒气MAX爆发了,看得高睿和斛律光一愣一愣的。 他们在邺城的时间不长,对高洋做事的风格还没有深刻体会。 两名宫卫走了过来,对杨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高洋说是乱棍打出,可是执行的人,却不能当真了,人家毕竟是宰辅呐,岂容你羞辱! 高洋生气是一时的,事后极有可能杨愔还是神气活现的当宰辅。 宫卫的家人都在邺城住,你得罪宰辅,就算你在宫里杨愔收拾不了你,但你的家人呢,会不会被人家打击报复? 杨愔灰溜溜的离开了,样子非常狼狈,倒也如释重负。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只有高伯逸明白,在此次风波当中,杨愔是第一个上岸的。高洋只是很不客气的将杨愔赶走,却并未将他贬职,也未定罪。 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 还是那句,高洋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深意,此番将高湛玩弄于鼓掌,可谓是庄家闲家通吃! “罢了!” 高洋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挥手,指着高伯逸说道:“朕封高伯逸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你们现在没话说了吧?难道这回也是假圣旨?” 众人不说话,其实大家都不希望高伯逸位高权重,无论是谁! 所以只好用沉默来抗议高洋强行将一个人插入到顶级权贵圈子里。 “陛下,楚王乃是一字并肩王,给谁权在陛下一念之间。可是京畿大都督节制邺都兵马,虽无练兵之权,却有调动之职,可谓是紧要非常。 高都督虽然战功卓著,但毕竟年轻,难免思虑不周。若是被宵小所趁,只怕邺都危矣。 微臣觉得不若让高都督做领军大都督,而京畿大都督还是由陛下亲自担任为好。” 一直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任劳任怨的皮景和站了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霸府出来的人,虽是汉人,却是跟杨愔段韶他们很早就相识的。而高伯逸只是个外人,皮景和虽然不是晋阳圈子里的人,却又容不下一个靠着女人(高彾)肚皮上位的年轻人骑在自己头上。 高洋微微点头,看着高睿问道:“你觉得如何?” “微臣觉得,陛下的想法有道理,皮将军的想法也不是无理取闹,陛下乾坤独断即可。” 真够油滑的,两面讨好! 高伯逸在心里吐槽了高睿一句,暗笑他们这帮人实在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高洋现在不是在问他们要不要封什么楚王啊之类的,高洋只是对自己的权威产生了怀疑,他需要验证一下,手下人对自己听话的程度,到底如何了? 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让我来帮帮你们吧! 正当太极殿内气氛紧张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高伯逸毫无征兆的跪下,给高洋磕了三个响头。 他声泪俱下道:“微臣起于微末,乃是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在封禅泰山回邺都路上之所以接受京畿大都督的任命,是因为那时候邺城风雨飘摇,微臣不得不挺身而出平息事态,临危受命。 如今邺都大定,微臣已经功成身退,京畿大都督一职非同小可,微臣才疏学浅不足以担此重任,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朝堂诸公胜微臣者不可尽数,若是微臣担任京畿大都督,恐怕未来会力有不逮,到时候微臣万死难以弥补过失,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嗯? 太极殿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跪在地上猛磕头的高伯逸,均面色肃然,而各自心思却只有自己明白。 第733章 后天保时代(3) 真是厉害了啊! 无论是不知不觉也好,后知后觉也好,在场众人除了高长恭这样年轻又阅历少的人以外,其他大臣们,都看出了高伯逸以退为进的套路。 你们不是都不想让我当京畿大都督么?OK,我成全你们,我主动请辞不就行了么? 高伯逸这一手,让皮景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高洋同意了高伯逸的请辞,那么则是他在向群臣示弱,或者说明白点,叫镇不住场子,被手底下的大臣逼宫成功。 看似只是小小的一步,但对于高洋来说,造成的影响却极为恶劣。不仅不能平息矛盾,反而会让晋阳那边的人,看到邺城这边有很多弱点和破绽。 这是高洋绝对不能容忍的。 再者,此番高伯逸有没有功劳,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在眼里。京畿大都督这个职务既然已经写到圣旨里去了,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本来皮景和只是表明一下态度,也没指望高洋会收回成命。 然而被高伯逸这么一闹腾,等于是要提前站队了! 他如果不做出表示,那么今后高洋会怎么用他,都要两说。 这等于是高伯逸在借高洋的手,去敲打那些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可谓歹毒到了极点。这种高手过招,等你明白的时候,对方已经打完了所有子弹。 就像是现在的皮景和等人一样,身上中枪无数,又没办法说,满嘴苦涩。 “九合,此番护送朕封禅泰山,虽然未竟全功,但你这一路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力挽狂澜。朕就问一句,满朝诸公,谁能比得上?” 高洋走上前来,将高伯逸扶了起来。 他环顾了一圈问道:“赏罚不明,将来谁还肯为朕出死力?” 这话意味深长,崔季舒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说道:“高都督领京畿大都督实至名归。有这样的人坐镇邺城,那些宵小之辈,哪里会像前些日子那样兴风作浪?” 这就是很明显的站队了,崔季舒博陵崔氏出身,跟杨愔是政治上的盟友,他看准了机会就跳上了船,任何人都无法指责。 “臣等附议!” 其他人的表态,那就不算是站队了,只能说是捏着鼻子认了。 站在最末的高长恭不明所以看着高伯逸和诸位大臣斗法了一轮,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轮斗法就已然结束了。 “此番邺都大乱,禁军下五军形同虚设,甚至直接参与变乱!下五军总人数是神策军三倍有余,然后却连十分之一的作用都抵不上! 朕决定,废除禁军下五军,其裁汰士卒择其精干充实神策军之中!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哈? 我们是来吃肉的,你他喵的直接掀桌子啊! 太极殿里的诸位大臣,不都是盯着下五军的归属来的嘛,你现在直接把大军解散了,是让我们回家把家奴组织起来搞过家家游戏? 正在这时,高伯逸又站出来说道:“陛下,禁军下五军确实不堪用,但因噎废食亦是不可取。 禁军下五军轮换,半农半兵乃是国策,为的是让国家有可战之兵,藏军于民。若是废除,一旦神策军折损太过,恐怕连合适的后备兵员都找不到。 那时候大齐危矣!” 高伯逸说得恳切,其他人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因为他们还不知道高伯逸要做什么。 “你们觉得呢?” 高洋看着斛律光问道。 下五军中就属斛律光麾下人马建制完整,若是裁汰下五军,那么他的损失最大。不过这也是自找的。此番变乱之中,下五军不但参与了高归彦的叛军,而且大部分人都在邺都郊外看笑话,并未起到平叛的作用。 也就是说,这支军队的管理层,实际上是居心妥测,至少是不完全忠于高洋本人的。 吃我的饭,还想砸我的锅,这高洋如何能忍? “微臣觉得,下五军确实问题多多,但直接裁汰动作太大,邺城刚刚安定,此举只怕会引起哗变。” 斛律光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他当然知道高洋为什么要这样说,然而没办法,这是斛律家当墙头草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看到军方两位立场不同的大员意见一致,高洋微微点头,对高伯逸说道:“九合你有什么良策?” “陛下,微臣建议设立五军都督府,将下五军改组,不再作为常设禁军!” 哈? 这下连高洋都呆住了,不知道高伯逸这是在玩什么。 “陛下,微臣只是有个大的构想,待我回去思索几日,写个奏折上来,大家再来商议如何?反正此时是冬季,乃是农闲时节,正好进行改制。” 今日小朝会的信息量颇大,众人也需要回去好好思索一下后面到底怎么应对比较好,所以也没有对高伯逸提出的建议说什么话。 毕竟,对方的大招只是在酝酿而已,有什么话,等高伯逸的手段出了以后,再来应对亦是不迟。 “行了,九合留下来,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高洋直接宣布散朝了。 所有人都向高伯逸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有羡慕的,有疑惑的,有警惕的,有茫然的。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不太一样,面对同一件事,他们所做的选择也不同。 “这事你之前没跟朕说过,五军都督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高洋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邺城的常备禁军,数量有些多了,而齐国的兵员,却是有些少了。如此本末倒置,将来只能依靠晋阳六镇的兵马。 陛下受制于人,恐怕日子会很难过。” 高伯逸拱手说道。 这话说得有几分雾里看花,高洋追问道:“什么意思?” “五军都督府里的兵马,不宜设为常备军,但也不能是地方镇军。若是镇军,那么它的存在毫无意义,若是常备军,前几日邺都的变乱陛下亲眼所见。 邺城和周边的兵马各为其政,统帅兵马之人也是心怀鬼胎。这不仅是因为禁军大而不精引起的,更是因为禁军轮值周期太长,导致军队成为私军,尾大不掉。” 按高伯逸这个道理,神策军其实才是真正“尾大不掉”的精锐,然而面对晋阳六镇鲜卑的强大军事压力,神策军的存在,是高洋自保的头等大事。 两害相权取其轻,高洋也顾不上那些了。 现在下五军的问题在于,高伯逸自己可以“尾大不掉”,却不允许其他人也一样“尾大不掉”。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高伯逸就提出了这个禁军改革的措施。 至于高洋要不要接受,那需要权衡一下再说。 第734章 后天保时代(4) 高伯逸说的“五军都督府”是个什么玩意呢? 其实只不过是宇文邕改革府兵后禁军统帅机构的另外一种说法罢了,本质是一样的。 禁军两级化双轨制,分为最精锐和次精锐,全职业和半职业,不止是现在的北周,就是历史上的隋唐,五代,北宋南宋,都是执行着这样的制度,自然是有其科学和适应时代潮流的一面。 从这个角度说,邺城禁军的下五军虽然不够精锐,也有其存在的土壤,这也是为什么高伯逸不同意高洋彻底废除这支军队的最主要原因。 北齐有着充沛的人力资源,不说现在,就是历史上被北周灭国的那一段时期,史书记载的都有大几百万户,约两千万人。 两国连年征战并未让北齐伤筋动骨。 但来北齐军队成分里,来自均田制的自耕农参军比例却低得吓人。均田制尚未被破坏,军队里却已经没有最好训练的自耕农,这是非常不正常,甚至历朝历代都是不多见的! 有恒产者有恒心,自耕农参军,可以和土地政策挂钩,保证部队的士气和兵员管理,而且还省钱。隋唐赫赫有名的府兵,就是脱胎于自耕农。 北齐实行这样的制度,有着天然存在的土壤,不说毫无压力,起码是潜力巨大。所以高伯逸非常确定,高洋不会抵触这种制度。 这就好比从前是烧柴火的,现在烧煤炭,由于煤炭没有消耗,自然满世界的都是煤炭,很长时间内都不用担心缺煤。 另外,五军都督府只负责指挥军队,不负责训练和招募军队,这也是高伯逸为了架空政治对手而采取的釜底抽薪之计。 指挥的人不负责练兵和招兵,自然是控制了将家奴混进特定队伍里,试图将国家军队转为私人军队的行为。 当然,斛律光等人会大为不满,也是可以预料的。只是,谁让他们这次站队没有站好呢? 目前邺城禁军门派太多,头头脑脑的,人人都能玩政变。这样不仅高洋晚上睡不着觉,就连高伯逸也会担心哪天死在内讧里。毕竟,他又不是每天都住军营! 长此以往,别说是跟晋阳六镇鲜卑恶斗了,就是邺城的基本盘,都没办法保证坚如磐石。 所以邺都的禁军常备军,只要有神策军一支队伍就行了,其他的所谓“禁军”,以后都要采取府兵类型的轮换宿卫制度! 分散部署,分散训练,有事才能集结,而且到了京畿以后还要定期轮换! 高伯逸计划将北齐(除了晋阳地区以外)划分为若干“军区”,凡是参与均田制的农民,都能在家乡所在“军区”参军,并享受减免徭役的待遇,农闲时在“军区”内参与训练。 不同“军区”之间定期轮换队伍,防止刺史们拥兵自重。并且选拔精锐士卒担任邺城宿卫,接受五军都督府的节制。 而五军都督府的“五军都督”,直接听命于“京畿大都督”,它下面有五军,每一军的指挥官,都是领军都督! 这一招神来之笔,将从前位高权重的“领军都督”,降低为只能在战时指挥一军的战场指挥官! 名字还是那个名字,里面的实际内容,已经完全改变。 五军都督府管辖的禁军在宿卫期满后,再分配(未必是各回各家)到指定军区内继续训练。 农忙时,直接在当地“军屯”里劳作,收成抵自家户籍所在地的各种税收,家人不跟着队伍一起走,依然在原有户籍。 服役期满(五年)后回户籍所在地,并重新参与均田,服役期内获得的军饷和斩获奖励,均可带回或折算成田地。本人退役后,可指定家中适龄直系亲属代替其继续服役。 还有许多细则,高伯逸一时间没有想到,后面慢慢再补充。 他并非只会玩弄权术之人,此次五军都督府改革,乃是瞄准着五年后乃至十年后的大局而定的,若只是想夺兵权,高伯逸有的是办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高洋死后,北齐政局定然动荡,到时候需要一支规模大,战力强的禁军,四面征战。对内要能镇压六镇鲜卑,夺取晋阳。对外要能抗衡北周,还要在江淮震慑南陈! 没有足够的兵员,是绝对不行的。 其实直接改革下五军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支大军的兵权不在自己掌控内,何不借高洋的手,大力收拾一番呢? 将奏折写完,高伯逸伸了个懒腰。 这次又抄了宇文邕的作业,嗯,杨坚的也抄了一点,不过无所谓啦,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竹竿,你去把杨素、李德林他们叫来,对了,那个叫秦方太的长史也叫来。” 坐在书案前的高伯逸,对着门外吆喝了一声。 三人来了以后,高伯逸将刚刚写的奏折递给杨素说道:“你们三人传着看一下,看完说说想法。” 杨素最先看,看完后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恭敬说道:“主公算无遗策,此军改大妙,卑职没什么要说的,甘效犬马之劳。” 杨素果然如鹅王日志里面说的那样,对着自己就只会拍马屁。他定然是有想法的,不过现在不想说而已。 高伯逸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主公,即使轮换,也不能保证禁军完全可靠。就算在所谓的军区训练,这些人也是成建制的,他们依然会有被拉拢甚至叛变的可能。 甚至各地禁军之间更是会报团取暖。” 李德林忧心忡忡的说道。其实他还担心一个问题,只不过现在也不方便说。 秦方太原是高澄家的幕僚,后来是被高伯逸要过来的。他看了这份奏折以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你觉得如何?” 秦方太操办过很多军务,大小都有,实际经验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丰富,他的话,分量实际上是很重的。 “主公,耗子药虽然好,但哪怕毒死耗子没问题,也要想想,耗子怎么样才愿意把药吃下去啊!” 哈? 听了这个比喻,在场诸人都面面相觑。 “你是说,下五军军改,阻力会很大?” 高伯逸疑惑问道。 “不错。主公,恕卑职直言,此军改一出,禁军将彻底成为君王之军。现在恰逢乱世,无论是斛律光也好,高睿也罢,他们这些人,会自愿丢掉军权,甘心当一枚乖巧的棋子么?” 秦方太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第735章 后天保时代(5)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很快就恢复了大半,那些被人抢走的东西,也多半都找回来了。那句血淋淋的“高伯逸杀尔全家”,不但没有变成笑话,反而成为了一个可怕的预言。 差不多等同于“勿谓言之不预也”! 滚滚落地的人头,让某些轻视高伯逸的人,放弃了那些浮躁的心思。 深夜,寒风刺骨,但书房里温暖如春。 高伯逸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别人送过来,不知道是从哪家抢来的一个玉扳指,眯着眼睛看着正跪在地上的鱼赞。 某些抢劫渤海长公主府邸的人被抓到以后“退赃”,吐出来的东西,好多都不是府上的,也被一并收走了,这个玉扳指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书房里的两人都是自己的手下,都跑来告状,自然要由高伯逸这个主公来定夺。 “主公,我按军令负责伏击逃跑的高演。鱼赞这家伙先是加入我的队伍,说知道在哪里抓人。然后我们堵到人以后,他又亲手将对方放跑了。” 陈家寨的少东家陈真拱手对高伯逸说道:“按神策军军令,此獠该斩首,并将首级悬于营门外三日以儆效尤。但他并不是神策军建制,所以卑职将他擒来,交主公发落。” 哟,对军规挺熟练的嘛,果然,只要环境合适,哪怕山里酋长的儿子都能成长。 高伯逸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陈真没读过什么书,这段话是他找杨素写下来的,背了好久,才能流利的说出来,居然还有那么几分样子。 “你做得好,去找神策军长史杨素领赏,这家伙我会打发的。” 高伯逸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鱼赞说道。 说完将玉扳指丢给陈真道:“拿着回去玩,有功必赏是神策军的规矩。” “喏!卑职必定为主公效死!” 陈真千恩万谢的去了。 等人一走,鱼赞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没想到高伯逸一直冷着脸看着他,眼神深邃。 鱼赞被吓得不敢动,继续跪着。 这是他对于危险的一种本能反应,没有为什么,问就是怕了。 “说说看,你与高演并无交情,为什么要放高演走?” 高伯逸淡然问道,书房里只有太师椅轻微摇晃的声音。 “主公,您虽然没说,但我知道,高演不能抓,一定要放才行。所以您才派陈真这个既没有见过高演,对邺城政局也不熟悉的莽汉来执行任务。 卑职觉得,您其实就是希望高演跑掉,那时候派兵,不过是演戏给高洋看而已!” 鱼赞是说的高洋,而非是陛下,光这个选择,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了! “有点意思,说说看吧。你违反了军法,要知道军法无情,除非你做的事情是对的。” 高伯逸眯着眼睛假寐,像是睡着了一样。如今他威严日重,早就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哪怕不摆谱,也让鱼赞觉得压力山大。 “主公的志向,并非是当高家的鹰犬,扶持一个两岁孩儿到他亲政,更是无稽之谈。如果主公否认在下说的,那鱼赞现在可以自刎于此地了,因为如果那样,鱼赞早晚会跟着主公一起死,倒不如现在死得干脆潇洒。” “说下去,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打动我。” “是。主公,若是高演去晋阳,娄昭君定然会鼎力支持高演。那样段韶该如何自处?他是支持高演,还是支持侄儿高隆基? 没有段韶全心全意的辅佐,娄昭君如何能统领六镇鲜卑?她再怎么说也是妇道人家,必须依靠段韶作为桥梁,才能将六镇那些勋贵们捏合在一起。” 说到这里,鱼赞看了看高伯逸的表情,发现对方没有吭声,他继续说道:“再者,高演乃是娄昭君心头肉,他不死,娄昭君就不会狗急跳墙的让段韶南下攻打邺城。 主公现在羽翼尚未丰满,实在不适宜与其彻底翻脸。 再者,高演曾经有恩于主公,此番还了人情,将来对付高演,就不会有人背后说主公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了。” 鱼赞说完,忐忑的看着高伯逸,能说的都说了,对方不会翻脸吧? “你文不成,武不就,唯独这玲珑心思,颇不一般。张晏之我另有大用,明日我入宫面圣,内务司就由你来掌管吧。 你记住一点,以后的内务司,是我高伯逸一人的地盘,懂么?你只需要考虑有没有损害我的利益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鱼赞大喜过望,连忙跪倒在高伯逸面前,磕头如捣蒜说道:“有主公一日,我鱼赞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去吧。对了,上任之前,还有件事情要你来办,不过过两天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鱼赞走后,高伯逸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鱼赞的行为值得提倡吗? 如果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高伯逸恨不得直接把他给打死,以儆效尤。 鱼赞的事情做得漂亮么? 不得不说,在放高演这件事上,鱼赞的做法,是让高伯逸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所以说,鱼赞不是个好人,但不一定不能为自己做好事。 有的人是大大的好人,却不一定不会坏自己的好事。 这些事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标准,还是得看结果如何。不过这事倒是给高伯逸提了个醒,鱼赞这个人,以后既要使用,也要限制,不能让他太猖狂了。 鱼赞比他老哥鱼俱罗要危险得多!老鱼就是个纯粹的军事人才,平日里不想别的事情。而鱼赞的野心可就大了,说不定位极人臣,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高伯逸觉得自己如果还在世,那么压住鱼赞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假如事物轮回,自己的健康变得跟高洋一样,那么一定要在还有余力的时候,将鱼赞这样的野心家除掉! “阿郎,夫人问您今夜是否还要在书房写奏折。” 正当高伯逸沉思的时候,福伯站在门外,轻声问道。 呵呵,女人啊! 高彾耍小性子,在门上写了那行字。现在进府抢东西的人都已经人头落地,渤海长公主自然是大涨了面子,如今投桃报李来了。 今天晚上,应该是可以没有任何保留的为所欲为了吧? 高伯逸心头火热,压着邪火闷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卧房。” 第736章 后天保时代(完) 高彾一脸期待的望着高伯逸慢慢走进卧房,她那双明媚的眼睛里面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这是什么东西?” 满脑子都是床笫之欢的高彾注意到高伯逸手里拿着一叠纸。 “没什么,死亡名单而已。” 高伯逸将那叠纸递给高彾说道:“一共三百二十八人,我看人数太多,他们的家眷只是贬为奴籍,你看怎么样?” 哈? 好像一盆冷水直接从头上淋下来,让高彾浑身一个颤抖,那些迤逦的念头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那叠纸最上面一张的名字可谓是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我当时就是小孩心性来了,随手一写……三百多人,也太多了点吧?” 高彾强笑道,那张本来就白皙的脸,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惨白惨白的。 这事她知道,当听说高伯逸办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所以打算今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夫君。 嘛,今晚哪怕放纵一点,哪怕要玩三人行也由得高伯逸去。 高彾之前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一个个名字跃然于纸上的时候,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三百多人啊!那可不是三百多头猪! 高洋一口气杀了元氏七百多人,震动齐国,引起轩然大波。而自己那一行字,就让三百多人丧命……太残忍了。 “那个……人太多了,要不就诛首犯吧?毕竟很多人都只是看着府邸豪华,进来占便宜而已了。” 高彾像个小女孩一样,抱着高伯逸的胳膊求情道。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么?” 高伯逸轻声问道。 高彾如何会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就失身了!高伯逸色胆包天到那样的地步,当时简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强来吧?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高彾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那时候还真是够疯狂的啊,到后面她也破罐子破摔了。 “我一见你就惊为天人,然而倘若我当时不是禁军都督身份,你走在路边我忍不住摸了下你的手,你觉得我会如何?” “必死无疑。因为那样你不仅是在打高家的脸,甚至连元氏的脸也一起打了。” 高彾想了一下,面色黯然的说道。 “那就是了。有人抢到我高伯逸头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暗地里收拾那些人。 可你已经把话写在门板上了,如果我不能对号入座将那些人抓到处死,试问今后谁会把我,或者说我们夫妇放在眼里呢? 这样就是在鼓励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对我们进行试探。到时候我们肯定要反击,甚至要把对手斩尽杀绝才能停下来,你觉得那时候会死多少人? 恐怕三百多人只能算是个零头。” 高伯逸深深叹了口气,揽住了高彾的细腰。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难处,面子是不能少的一件东西。 “呃,如果我不写那句话,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高彾心有戚戚问道。 “对,但是我会把那些人的双手都砍掉,以儆效尤。说起来,倒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所以这事说不上对错。只能说,你分量很重,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高彾低着头,想认错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一次好危险,你会怎么处置高湛?” 拐了这么多弯,高彾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陛下想如何。陛下只是想借我的手,去除掉高湛罢了。除掉了高湛,高家大部分人都会恨我怕我,这正是陛下想要的。” 高伯逸坐到床上,一说起这些事情,感觉身心疲惫。 “所以,高湛必须要死了,对吧?” “嗯,大概……吧。陛下应该还是在等太后从晋阳送来的消息。如果晋阳那边没有表态,高湛死定了。” 高洋之所以现在还没杀高湛,不过是在测试娄昭君的态度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最终不会杀高湛。 听起来很矛盾,实际上却很符合高洋的想法。这位皇帝不过是想看看,那个偏心的老太婆,到底偏心到什么程度罢了。 “还是要杀,对吧。” 手足相残,世间惨剧。然而在帝王之家,这样的事情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北齐高家不说,就说南北朝的刘宋、萧齐、萧梁、元魏,哪个不是父杀子,弟弑兄啊!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反而是正常的接班不死人少之又少。 “如今天下就算没有大乱,也绝非太平。谁能保住自己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很难得了,天要下雨,又岂是你能阻止的? 当初你父要你嫁元修,你不愿意,最后如何? 后来娄太后要你嫁给我这个色鬼,你还是不愿意,最后如何? 高湛的事情,那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特别是你,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要说。” 高伯逸说得森然,直接打消了高彾明日进宫向高洋求情的念头。 “我……不过问就是了,唉!” 高彾自幼是跟高澄关系好,跟高洋和高湛的关系很一般。听高伯逸说得这么严重,她自然也不会入宫找高洋自取其辱。 得亏高伯逸还是个合自己心意的男人,要是不合意,她当初算是又被高洋和娄昭君推入火坑。 “唉,我也是命苦。” 高彾自怨自艾道,眉头都皱成一团。 “命哪里苦了,跟我在一起不欢乐吗?” 高伯逸一边说,一边解开高彾襦裙的腰带,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说话就说话,你干嘛解我衣衫啊……去吹油灯啊,我怕亮。” 高彾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高伯逸,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点着灯才有意思嘛!” …… 天麻麻亮,高彾白皙的脸上带着红晕,一缕秀发粘在嘴角边上,一双玉璧抱着高伯逸的腰肢,而对方已经是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今天这么早啊……” 高彾闭着眼睛呢喃道,昨晚不是太疯,可两人睡一觉丑时就醒来,之后干柴烈火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她累得坐都坐不起来了。 “嗯,今日的朝会非同小可。” “晚上还来吗?” 高彾有些羞赧的问道。 “如果杨胖子没有找我的话就来,不然还是得书房睡了。” 高伯逸没有多说,他亦是没有想到,今日朝会,正式拉开了后天保时代的序幕。 第737章 高屋建瓴(上) 嘛,昨晚真是为所欲为啊,又达成了好几项成就。一想到端庄大气,甚至平日里有些矫情的渤海长公主沉沦不起,不断毫无底线的堕落,高伯逸心中就一阵阵的暗爽。 可惜,男女之情只是事业的一种调剂而已,恰逢乱世,只能跟别人用刀子说话。哪像后世那些明星啊、歌星啊,动动嘴皮子,卖一卖笑就能活得很舒服。 疲倦一阵阵袭来,高伯逸坐在犊车里打盹。关系确定以后,女人一旦为你敞开心扉,她们会对你千依百顺,温柔如水。 当然,你必须要能降服得住才行。 “主公,邺南城皇宫到了。” 竹竿在犊车的幕帘外面低声说道。 “对了,高湛的亲信有没有漏网之鱼?张晏之那边怎么说?” 突然想起来某件事,高伯逸面色阴沉问道。 “暂时没找到,不过……有人一直在四处托关系求见主公,不过没人敢答应那人。” 高伯逸最近抓了328个闯入自己府邸抢劫的乱兵并下狱,今日就要斩首。此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辈,当然不会有人去触霉头,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过这事竹竿知道,自己却不知道,倒是有点意思。 “高湛的妃子胡氏,她的父亲胡延之,现在正在到处求人,要跟主公求个情。” “你为何会知道?” “因为求到我这里了啊。” 竹竿将一个金饼子递到高伯逸手里说道:“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不过大家应该都在权衡要不要跟主公说,毕竟此事太过敏感了。” 胡王妃出自安定胡氏,这还不算完,她母亲是范阳卢氏卢道约之女,而卢道约又是陇西李氏李延寔之妻弟。 陇西李氏本身是关陇集团中的一员,而且历史颇为悠远,影响力极大。 可以说高湛杀不杀都在一念之间,反而这个胡王妃动不得,动了好处没多少,搞不好一身骚。 高伯逸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被胡延之求爷爷告奶奶要跟自己见面,但都吃了闭门羹而且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了。 关系实在是太过于错综复杂,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只能拖着。 只有像竹竿这样拜东汉王越为祖师爷的门客,才不怕那些世家的闲言碎语,敢出来说一句。 “金饼子拿着,既然拿了钱,不办事也不好。你去跟胡延之说,明天去邺北城的那间老宅子见面,让他不要带礼物。” 高伯逸这个层次的人,你带什么礼物都是没用的,就算送十个八个美女,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只有适当的利益交换,才能上台面。 所以胡延之可以给竹竿一个金饼子,却不能只给高伯逸一箱金饼子,那样不但办不成事情,反而会得罪人。 “主公真是大度,这金饼子香喷喷的。” 竹竿把金饼子放好,对着高伯逸行了一礼,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对了,灰鼠的婆娘都要生了,你什么时候成个家?” 高伯逸不经意问道。 哪知道竹竿摆摆手道:“在下若是成家,利益牵扯太多,跟着主公必须无欲则刚,要女人我直接去妓院便是,何必自找麻烦?”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一时间高伯逸竟然无言以对。 随着自己权势日益增加,竹竿这样的亲卫,其他人已经不能将其当做毫无地位的下人去指使了。所谓“宰辅门前七品官”,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竹竿有家人,心思就会不再全部集中于高伯逸身上,难以做到“无欲无求”的忠心耿耿。所以对方的选择也是自然有他的道理,说不上谁对谁错。 “罢了,以后你需要了我还是能安排的。” 高伯逸这次没有将佩剑交给宫卫,而是利用自己的特权,带剑上朝! 今日不会那么轻松,为了五军都督府的改革方案通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 现在北齐,或者说邺城最大的烫手山芋,就是原长广王高湛! 不能杀,更是不能放,还不能虐待了。 他先是被丢到了宗正寺,交由高睿处理。 高睿乃是高欢异母弟一脉的嫡系,向来对皇室纷争非常小心谨慎,尽可能的避免站队。 所以当高湛被塞到宗正寺的软禁之地后,高睿就向高洋上书,说高湛此番罪大恶极,光靠宗正寺,不能完全审其罪。 他这种说法,是很有法律依据的,并非是在推卸责任,至少不是明着推卸责任。 高湛身为皇族谋反,是归宗正寺来管,其他衙门无法过问。 然而高湛麾下的叛军在邺城劫掠,杀人放火,这些事情,就必须要大理寺出马了。因为涉及到赃款的追缴,受害人的统计,被烧毁房屋的统计,都必须跟进,这事宗正寺是做不了的。 而且审案需要证据,而收集证据这块,内务司必须要参与。 因此这事陛下大理寺、宗正寺、内务司,甚至包括邺城的京兆府都需要参与其中。这口锅甩得实在是漂亮,高洋亦是无话可说。 于是下旨,大理寺、宗正寺、内务司会审,等结果出来以后,再交给他看。 这天一大清早,高睿就来看望高湛,带了许多吃食和美酒。 “这是要吃断头饭么?” 高湛看着满桌子菜,不屑撇撇嘴问道。 很多人遭遇生死抉择,在事情没定下来以前,很害怕,甚至彻夜难眠。然而当他们知道最终结果以后,反而变得异常坦然了。 现在的高湛就是如此,他很清楚,这次绝对难逃一死。 “不是,明天你就要转到大理寺狱,吃不上好的了。” 高睿微微摇头,面色平静说道。 高湛谋反并不可惜,可惜的只是他输掉了而已,而不是谋反这件事本身错了。高睿不觉得高湛除了谋反以外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如今高伯逸深受重用,有很大原因就是高洋对高家宗室已经失去耐心和信心,这次邺城的变乱,更加强化的这一点。 “大理寺狱……么?” 高湛双目失神的问道。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更是明白,对自己的审讯,会进入实质性阶段,高洋在走“程序正义”,试图在大义上将自己批倒批丑,最后送上断头台。 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 “不要,我不要死!高睿!赵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高湛突然发疯一样抱着高睿的大腿不放。 第738章 高屋建瓴(中) “自古谋反之人,失败了以后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逃过清算的。你现在苦求我亦是没用,当初谋反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今日呢?” 高睿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同情?惋惜?欢呼雀跃? 此时展现出任何情绪都是不妥的,沉默和冷静,是唯一适合的应对。 至于当初高睿自己是怎么左右逢源,不着急站队,按兵不动看着邺城失火的事情,既然高洋暂时不追究,那就不要管好了。等高洋什么时候追究了以后再说。 “高睿!你得意个什么!你还不是高洋的一条狗!他高兴就喂你几根骨头,不高兴了,一样能把你煮了吃了!我的今天,不过是你的明天罢了!” 看到高睿根本不搭理自己,高湛面露狰狞的叫嚣道。 今日朝会,是讨论禁军“下五军”改革事宜,高睿属于“幽州军”体系里面的牌面人物,并不在禁军之列,所以他也没有获得参与讨论的资格。 面对高湛的狰狞叫嚣,高睿无言以对,只是微微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半个字都没有多说。 当你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很多大道理都会显得索然无趣,懒得跟对方再去争辩。而且你会对这样的人格外的宽容,不去计较他们的失礼之处。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有句话说得很明白:活人争不过死人! 人都要死了,你还能跟他争什么呢?就算争赢了又能如何?你需要得到这种将死之人的承认么?他对你的认可,将会给你带来什么利益么? 不存在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哪怕是处心积虑要搞死高湛的高洋,此刻都没有在对方面前装逼的心思,连见都懒得见一面。 高睿如同一块石头,油盐不进的离开了。他走了之后,高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俊朗面孔上的狰狞可怖也完全消失。 此刻从他身上看到的气质,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 生无可恋! …… 太极殿内,众人的目光都在高伯逸身上,禁军的归属和分配,事关大局,没有任何人敢不当回事闹着玩。 而今日定然会上奏的人,就是高伯逸。 “陛下,关于下五军改五军都督府一事,微臣已经在奏折里写明白了,请陛下定夺。” 高伯逸从袖子里拿出厚厚的一个奏折本,递给高洋身边的亲信太监! 终于来了! 靴子落地,太极殿内的其他人倒也松了口气。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受啊! 坐在龙椅上的高洋翘起二郎腿,看了半天奏折,随即交给太监说道:“让在场诸公都好好看看再说。” 其实高洋完全可以跟以前一样,乾纲独断,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解除谁的兵权就可以弄谁,不用跟别人打招呼! 只不过,他还想利用这个机会考察一下这次“大浪淘沙”后剩下来的人。 无论隐藏得多好,只要心里有其他想法,总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太极殿顿时安静得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杨愔先看,看完了给斛律光,斛律光看完了给那个秃头大叔燕子献,燕子献看完了给可朱浑天光,可朱浑天光看完了给皮景和,皮景和看完了给高长恭。 等高长恭看完,给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文臣,依次传下去。除了传递奏折的声音以外,偌大的太极殿愣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都看了吧,说说,觉得如何。” 等所有人差不多都看完了,高洋手里把玩着镇纸,懒洋洋的问道。 高洋原以为高伯逸是要分蛋糕,没想到高伯逸搞出来的东西更多,花里胡哨的。一时间他自己也有些难以分辨好坏。所以只能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群臣们讨论一下。 “陛下,恕微臣直言,五军都督府,只是一个指挥机构,与邺都其他衙门区别不大。但兵员如何招募,如何训练,颇有讲究。微臣不懂军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感觉牵扯甚大。” 杨愔乃是文官之首,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简单的说,便是:虽然看不明白,但想想也感觉好麻烦啊! 他的态度很明显了,就算不是反对,起码也不算很支持五军都督府的作用。 宋朝时的枢密院,后世的参谋部,国防部,哪一个又是大军集结的地方呢? 指挥机构与军队分离,平时不部署在一起,这才是常态和发展趋势,防止大将拥兵自重而已。南宋时期,国破家亡,迫不得已才有了类似于“岳家军”这样的军队。 在北宋时期,那是绝无可能存在的。 杨愔可以这么认为,但斛律光等人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高伯逸这一招,叫釜底抽薪,直接将他们这些武将降格为“文人”,平日里调不动一兵一卒,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有作用,这让人情何以堪? 当然,站在高洋的角度,他肯定会很喜欢这样的制度,强化集权。 然而有些事情,私底下抱怨还行,若是拿到公开场合来说,反倒是相当不合时宜。 比如说这次的五军都督府改革,要分离军队的指挥权和招募训练权,也就是说负责训练的不负责指挥,负责指挥的不负责训练。 这样有个明显的好处,那便是让军队不再从属于某个将领,以至于那个将领若是叛变,整个军队都会倒戈。 所以你不好反对啊! 若是你没有异心,如何会反对这项提议? 当然,也可以找借口说,这样长此以往,会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这话可能有一点作用,只是,能不能打,还要用实践来证明。 如果完全不能打那还好说,如果只是指挥的效果稍差,那么高洋或许会忍受这一点“小小的缺陷”,继续将邺城地区的五军都督府制度,扩大到全国! 到时候怎么办?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便是,要怎么让桌上的蛋糕不被打翻在地! “陛下,微臣觉得,高都督的军改太过于激进,恐怕会产生变乱,请陛下三思。” 斛律光这个建议的角度很巧妙,他没有说不行,只是说步子太大,可能扯着D。这话可进可退,完全可以根据后面的风向,把话圆回来。 第739章 高屋建瓴(下) 斛律光的话不算很冲,也没说到点子上(不能说),不过却是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反对五军都督府的改革。 换句话说,他在跟高洋唱反调。 斛律家一直都是墙头草,为什么斛律光要唱反调呢? 因为他不站出来不行啊! 斛律家的权力分布,老爹斛律金坐镇晋阳,在六镇鲜卑中拥有一席之地。弟弟斛律羡挂帅幽州,防备突厥,乃是幽州军系统里的首席大将。 而斛律光则是在邺城担任禁军都督。 北齐三大中央军集团,都有他们斛律家的人,由此可见,斛律家当墙头草,也是有他们当二五仔的资本! 如今高伯逸要搞五军都督府,这样一来,斛律光只能间接掌控邺城禁军,相当于斛律家断一臂膀! 这种事情,斛律光哪里还能忍?哪怕是拼着恶心高洋,他也必须要站出来啊! “九合,奏折你写的,你给斛律明月说说,要如何军改。” 高洋指着高伯逸说道,然后继续好整以暇的玩镇纸。 “请问斛律将军是在担心什么?” 高伯逸比斛律光矮了半个头,但身上的气势却一点都不弱!重金砸出来的神策军,就是他的底气和腰杆子! “高都督,若是按你的五军都督府改制,将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要如何作战?” 斛律光跟高洋可以说步子太大扯着D,然而高伯逸本身就是带兵的,那些话是糊弄不过去的。他只能就事论事,讨论这种制度本身存在的问题。 高伯逸提出的这种军队招募和训练之法,最大的问题,就是指挥官在军队集结了以后,才能知道自己麾下的军队是什么货色。 俗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了,要如何能打胜仗? 这个问题也不全是针对高伯逸,斛律光提出来的时候,也是带着几分公心的。 “斛律将军说的这个问题,第一个,我们可以将训练标准化。当然,这只是辅助。”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方案里面,首先是在邺城地区,招募均田制的农夫为兵,共一万五千人,每一军三千人。 其中每一军,可以保留五分之一,也就是六百人的队伍为种子,作为本部人马,跟随带兵将领一起走,而不是轮换后就调离。 这样,无论五军都督府旗下禁军怎么轮换,都有五分之一的老兵作为示范,他们跟将领们也熟悉,可以作为传令兵和斥候使用。 当将领调走后,这些人依然作为禁军编制留下来,给下一任将军。我这么说,斛律将军听明白了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 艹! 斛律光差点爆粗口! 这小畜生实在是太过于狡猾,完全将五军都督府改制里的那点纰漏给堵住了。 禁军轮换的时候,有五分之一是作为将领的“亲军”,不参与此次轮换。那么再有军队来的时候,有这五分之一的底子,要推广命令,就容易得多。 至少绝不会出现所谓“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问题。 而这么少的人,单个的将领想要造反,可能连皇宫都攻打不下来。如果串联,很难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不得不说,高伯逸这次还是拿了点干货出来的。 至少均田与士兵挂钩,一方面抑制了土地兼并,另一方面,强化了中央集权,大大削弱了地方豪强拥兵自重的可能性! 从这个角度说,只要高洋不是个昏君,接受这种制度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去怀疑什么。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接受的程度如何。 高伯逸一说完,整个太极殿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中。 之前以为高伯逸是掀桌子了,没想到对方是掀桌子完了以后,每个人送了一小块饼。虽然根本吃不饱,但是也聊胜于无,总比自己揍他一顿成本低多了。 高湛的事情殷鉴不远,如今人心浮躁,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算稀奇。 “诸位,你们觉得如何呢?朕觉得吧,九合说的这个五军都督府改制,可以在邺城周边试试。就像他刚才说的,招募一万五千锐卒,还是不难的嘛。” 高伯逸的所谓五军都督府改革,乃是兼容了宇文邕的府兵改革,杨坚的府兵改革,朱元璋的明初军队改制,乃是大大强化中央集权的举措。 如果这样高洋都不同意,那他活该被晋阳的六镇鲜卑扒皮抽筋!根本不值得同情。 果不其然,高洋心里还是有逼数的,只高伯逸稍微解释了一番,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好了,没人提意见的话,这事过两日会以圣旨的形式发下去,散朝吧。” 高洋刚刚打算开溜,没想到有个人站出来叫停了他。 “陛下,微臣还有件事,此事关系重大,微臣不问清楚的话,心中难安。” 秃头大叔站了出来,对着高洋拱手说道。 他叫燕子献,娶了高欢的义女为妻,算是高洋的便宜妹夫。 “你说,朕听着呢,朕今天有很多时间来听你们的意见。” 高洋皮笑肉不笑道,心情已经是晴转多云。 在关于军队这件事情上,任何一个有为之君,都会慎重再慎重。而现在这种强化集权的策略,他也会拼了命的推行,谁阻止的话,谁就可能会被审查猜忌,这是无可避免的。 “微臣就是想知道,五军都督府麾下的禁军数量,很可能比神策军的人数还多。那么谁来担任五军都督呢?” 燕子献可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这个五军都督,平日里掌控的军队很少。然而禁军集结的时候,直接听命于他的大军,数量却可能超过五万,甚至十万,这要看五军都督府能招募多少兵马。 职务的权责前后相差如此悬殊,要怎样的人担任,还真是个伤脑筋的麻烦事! 而且,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也太多了一点。 不得不说,燕子献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在点,甚至有些残酷了。此时此刻,太极殿内的诸位大臣都是目瞪口呆,就连高伯逸,也低头沉思不说话。 “禁军人选,那是朕的事情。朕要选谁,自然会私下里询问你们的意见。这种事情,是不会拿到朝会上讨论的。 所以不用多说了,听朕的召唤便是,退朝!” 高洋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鸡毛。 第740章 “南宫”和“北宫”(上) 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由谁来担任呢? 这个难题横在高洋面前,让人难以抉择。 散朝以后,高洋单独将高伯逸招入御书房,询问相关事宜。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主意是高伯逸想的,找他绝对没错。 “九合,你认为,谁来当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合适?” 御书房里,高洋皱着眉头问道。 他所遇到的难题,实际上是跟历史上的宇文邕有些类似的。高伯逸给出了“加强版”的答案,这个方式肯定比高洋原来弄的“百保鲜卑”和“汉人勇士”要靠谱得多。 而且涉及到了土地政策。 为了人生接下来的时间能够舒舒服服的放纵,高洋必须要把这些事情都搞定才行。 “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非斛律明月莫属,其他人都难以服众。” 高伯逸拱手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但高洋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因为斛律家现在已经有些尾大不掉了啊,这次高湛政变里面,斛律光那暧昧的态度,就让高洋很是不爽! “陛下,斛律一族乃是双刃剑,用得好,能抵得上十万雄兵。陛下不能光看到不利的一面,也要看到有利的一面才行。” 高伯逸搬出了“矛盾论”里面的干货,跟高洋具体分析起来。 很多人都认为,作为领导者,手下有不听话的,KO掉就完事了。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那为什么历史上还有那么多把自己玩熄火了的人呢? 要稳固北齐,斛律家是不能随便动的,历史上高玮的例子在那里摆着,血淋淋的。既然不能直接消灭,那怎么与其打交道,就是件值得揣摩的事情了。 “你说说看,朕洗耳恭听。” 高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高伯逸却不敢太过随意。他拱手对高洋说道:“斛律家族不仅是在晋阳那边有根基,幽州更是有斛律羡坐镇。 如果斛律光在邺城担任五军大都督,那么身处晋阳的斛律金,会怎么想呢?” 他会怎么想? 高洋听到这话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点点头。 一条狗吃饱了,还会去追逐猎物么?不会去的,就算主人强行逼着去,也会出工不出力打酱油。 如果斛律家不需要伤筋动骨,只要稍微妥协一下,就能维持今日之局面,请问他们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为高演或者段韶卖命? 如今斛律家已经达到了“三位一体”,难道高演等人上位之后,还能给得更多么?把皇帝的位置让给斛律家? 你开不出更高的筹码,难道就跟对方讲情怀,谈过往的峥嵘岁月? 斛律光如果在邺城担任五军大都督,那么高演要发兵攻打邺城的时候,坐镇晋阳的斛律金会怎么想? 急吼吼的冲上前去,跟儿子斛律光拼命,把儿子拉下马? 到时候这戏码一定很精彩。 所以说很多安排,都有其两面性和复杂性,也就是常说的,贼会经常吃肉,但贼也经常挨打,单独看一面,无法窥其全貌。 “话虽如此,不过斛律家兵权太大,始终是个麻烦事。” 高洋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也不像想的那么严重。” 高伯逸将制衡斛律光兵权的奏折,从袖口里拿了出来,递给高洋。 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而是后世玩烂了的半宿卫制度,不过某人在里面加了不少私货就是了。 “一年十二个月,士卒半月轮换一次,将五军都督府的禁军,除大将亲军外,其余的分为二十四营,轮流值守,在城内以半月为单位换防。 每个营派出一半军官,伴驾宫中,与宫中宿卫分担防务,互相制衡,此为军官团。军官团每两个月轮换一次。 斛律光就算是孙膑吴起再世,他们一旦没有募兵的权力,又无法长期与麾下将校同吃同住,试问如何能收买人心呢?” 高伯逸的办法就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调动得勤快,斛律光也好,邺城的勋贵势力也好,要往五军都督府里渗透,需要花费的成本,跟从前相比,那是呈现几何级别的增加。 比如说以前城门守将由高洋随时指派,但下面具体执行的军官,往往很长时间都在一个地方公干。 如此一来,半夜放进去几个人,捞点外快什么的,简直就是顺理成章,根本不需要怀疑就是了。 “换防要通过五军都督府……还有那个什么枢密院?” 高洋疑惑的问道,这手续太他喵的多了啊! “枢密院下令,五军都督府才能调动十人以上的兵将。而军营里的军官拿到盖有枢密院和五军都督府的调令,才能行动! 这个流程,一定不能反,也不能省掉。” 为什么大家都盯着五军都督府呢?难道更精锐的神策军不值得关注吗?其实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神策军的兵员是定额,而且是靠着氪金养起来的,精锐是够精锐了,然而数量实在是有限。它是作为邺城快速反应部队来使用的。 而五军都督府并没有限制兵员,只是现在在改制,先弄一万五千人再说!以后肯定还是会根据实际情况扩充的。 所以说,大家都盯着这一块的兵权。 高伯逸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五军都督府的权力要大战的时候才能用,那么多搞点橡皮图章,总是没错的。你又不谋反,要那么便利干嘛? 小问题,神策军自己就能解决了!等大军出动的时候,手续就是再复杂一倍,那也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说平日里守城啊,换防啊,宿卫啊这些杂事,不过是高伯逸想出来防止大将拥兵自重,将兵力分散的无奈之举罢了。 “有点意思,不过斛律明月可能心中有想法,不见得会答应任命啊。” 高洋感慨的说道。 这项改革,直接砍掉了斛律家族一部分兵权,而且是比较重要的募兵权和训练权,人家心里会没想法么? 哪怕不能明着反抗,阳奉阴违的以退为进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高洋还是得把高睿推上去,可高睿是幽州军系统的,是用来制衡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的。 更难以启齿的是,高睿也不是什么坚贞不屈,忠心耿耿之辈,一样油滑着呢。 搞不好还不如让斛律光上位。 第741章 “南宫”和“北宫”(下) 高伯逸和高洋解释了半天,对方总算是明白五军都督府到底是干嘛的了。 一言以蔽之,加强皇权的统治力,加强文官集团的“盖章权”,削弱地方势力拥兵自重的可能性。总之,这是一盘很大的棋,不仅需要高手来下,更是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历史上宇文邕前前后后用了五年时间,才完成了第一步:府兵禁军化!而府兵的基础,也就是最关键的士兵招募和训练,在宇文泰时期就已经开始,打下了雄厚的基础。 哪怕是这样,这盘棋宇文邕也没有完全下完,不然哪里有杨坚什么事! 一直到唐太宗的时候,整个体系才算是建立起来。 高洋身体大坏,最多一年的命,他自己也清楚,又怎么可能会全盘接受这样的改革呢?说句难听的,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高洋不会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考虑身后事的。 所以当高洋听明白高伯逸的建议时,只是让高伯逸想办法去做斛律光的工作,说服对方接受。至于斛律光不接受如何,高洋没有讲。 只要能说服斛律光,其他人应该不会跳出来反对。然后再往五军都督府里塞一个自己手下的将领进去,大局已定。 但如果斛律光硬是不接受呢? 想来五军都督府的改革会无限期搁置,继续沿用现在的禁军体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走出邺南城皇宫的大门,高伯逸长叹一声,尽人事知天命,他已经尽力了。只是,要如何说服斛律光呢? “主公,夫人麻烦您去一下北城,说是有要事。” 竹竿面色纠结的说道。 北城? 高伯逸恍然大悟,这段时间都没有去北城好好看一下呢,也是该去住几天了。 高彾和李沐檀约定一辈子都不相见,各过各的日子,如今都在邺城,难免尴尬。于是李沐檀修书一封给高彾,她此生不入邺南城,最多只在邺北城呆着,井水不犯河水。 高伯逸如今位高权重,家中仆人称李沐檀为北宫夫人,高彾为南宫夫人,以示区别。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公开说的,说了就犯忌讳了。 “竹竿,驾车吧。” 高伯逸坐上犊车,轻轻扶着额头假寐。他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家里的后院问题也日趋严重。高家和李家,自然是谁也不会让着谁的。 高彾身份略高,然而太后不支持她,老爹高欢也死了,弟弟高洋只是利用她稳住自己。相反,李沐檀的老爹李祖升是把这个独女当儿子在养,把外孙当嫡孙在看。 如今李祖升一改往日低调,游走于李家内部与北方各大世家之间帮自己拉关系。 李祖升除了女儿外孙以外了无牵挂,只要有机会,连谋反他都是敢的。其实综合比较起来,高彾反而压不住李沐檀。 于是就变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或许,这也是高洋比较希望见到的局面。 北城破败,倒也不是廖无人烟。高伯逸站在一间略有些斑驳的府邸前,看了看门楣上偌大的“高府”二字,暗暗点头。 好多事情真是心照不宣,哪怕不直接说出口,那些明里暗里的东西,早已说明了心思。 高彾那边的门楣上挂着的牌子是“渤海长公主府”,李沐檀这边挂的“高府”,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像是约好了一样。 高伯逸自嘲一笑,走进大门。 “来,你们把这个装裱在厅堂里,不要挂得太高,这个是阿郎写的,要让所有的客人都能看到,知道么?” 老远就看到李沐檀叉着腰,穿着一件白底蓝花的厚棉袄,指挥下人装饰客厅。 当高伯逸看到偌大的“陋室铭”三个字之后,面色尴尬,脸都黑了。 “阿郎来了啊,怎么样,妾身这件衣服好看吗?新衣服哦。” 李沐檀走到高伯逸面前转了个圈,似乎是想展示一下自己完美的腰肢身段,嗯,胸前的资本稍稍差了点。 身体构造两人已经互相研究过很多次了,高伯逸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李沐檀身上穿的那件棉袄上面! 棉花!棉衣! “呀,阿郎总算是看出来呢。你摸一下,真是个很了不得的东西呢。” 李沐檀对着下人挥挥手,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才拉着高伯逸的手,按在自己袖口上问道:“阿郎以为如何?” “非常好,远远超乎我想象。”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衣服呢,还是说人?” 李沐檀双眼眯成一条缝问道。 “当然是说的人。” 高伯逸将李沐檀拦腰抱起,直接朝着卧房而去。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 “你怎么穿上棉袄了?” 黑暗中,高伯逸搂着李沐檀光滑的肩膀问道,外面很冷,他们二人光溜溜的躲在被子里,嗯,就是地地道道的棉被。 “上次你来信说棉花能做衣服、袄子、被子,我就让人试了一下,弄了十几套在家里用,效果还不错的。” 非洲棉怎么说呢,比美洲的陆地棉差得多,然而却也是活到现代都还没有淘汰的棉花品种。 当初高昌国的纺织技术特别烂,然而棉衣(花布衣)却能出口到大唐,足见非洲棉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先进的。 “那个陋室铭,你能不能从厅堂里拿下来?”高伯逸试探着问了一句。 拜托啊,他现在身居高位,锦衣玉食,屁的陋室啊,说出去不是笑话么?抄刘禹锡的抄一次也就罢了,挂在厅堂就是典型的不要碧莲了。 “那不行啊,你看长公主府上,金碧辉煌的,拼财力我肯定是拼不过的,只能选择一些别的了,是不是啊,阿郎。” 好吧,你开心就好。 李沐檀看似软绵绵的一个人,哪怕在床上也是千方百计的满足自己,然而她对原则性的问题却是异常强硬的。 当初要娄太后下旨要李沐檀嫁斛律光儿子斛律世雄,转个面她就跟自己睡了,把生米做成熟饭来恶心斛律家。这种女人你把她逼急了,反手一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等等,出嫁?联姻?斛律家?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高伯逸好像知道应该要如何破局了。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高伯逸立刻就开始穿衣了。 “喂,阿郎,没有你这么羞辱人的。刚刚和我亲热了,就去渤海长公主府,你什么意思啊?” 李沐檀在床上不满的说道,不过她还是帮高伯逸穿衣服。 “不是去那边,我是去找斛律世达。” “斛律世达?” 李沐檀一时间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夫君是要去做什么。 第742章 麻杆打狼(上) 因为军务的关系,斛律世达把临时的住所安置在了邺北城,这里离神策军的驻地要更近一些。他前两年已经成婚,夫人和孩子都在幽州城没有搬到邺城来。 幽州苦寒之地,此时大运河还没有修到幽州,货运全靠陆路和断断续续的航运。 这导致幽州那边的物资相当匮乏。在邺城随处可见的一些东西,在幽州也是稀罕之物。斛律世达打算等邺城政局稳定一些之后,将家眷迁过来。 谁不希望家眷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再说这样也放心些,自己放心,高伯逸也放心,高洋更是放心。 斛律世达坐在书案前,拿出前几日收到的信,言语中颇有一些未尽之意,引人深思。 如今斛律家已经“三位一体”,除了两淮地区没有他们的人以外,北齐的三大中央军集团,斛律家里都有人在其中担任高层甚至是统帅。 斛律羡在信中说,月满则亏,斛律家现在已经是把势力发展到了极致,再无前进的可能。事情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因为担心信件被他人看到,斛律羡自然是不能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是对自己嫡长子斛律世达也是如此。然而他表现出来的担心,已经一览无余。 斛律家进一步就是造反,自己当皇帝。而斛律家无论是从斛律金也好,还是到斛律世达这一辈也好,全都是武将系统的,才能非常单一,并没有出现类似于高伯逸这种能文能武的人物。 即使他们推翻了高家的通知,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治理这个国家,更别说在激烈的生存环境下活下来。 所以斛律家也许会选择一个高家的王爷进行“投资”和站队,但是自己当皇帝改朝换代那是绝无可能的。 而退一步……他们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退啊! 在权力场上,有时候退下来比进一步要难多了,因为你在身居高位之前,一定得罪了许多人物。当退下来权力消失之后,难道那些仇人不冲过来踩你两脚? 这需要非比寻常的勇气和智慧。 斛律世达想起高洋和高伯逸这一类老奸巨猾之辈,深感父亲斛律羡居安思危,想得远想得透。 斛律羡年少时机智灵敏,尤其擅长射箭,曾获北齐神武帝高欢的夸赞。此人战略眼光或许不及斛律光,但为人处世,洞察人心方面,却远胜过于刚直的斛律光。 老爹说的话,斛律世达非常认同,然而却又是无可奈何。 他现在已经在神策军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按照斛律家投机的传统,这算是多了一条路。 只不过,这条路实在是太窄了,就算跟高伯逸有些袍泽之情,如果斛律家大厦将倾,这点恩情是难以挽回颓势的。 亲历邺城政变,斛律世达比远在幽州的斛律羡更清楚北齐政局漩涡的凶险。 斛律家已经在高洋那里挂上号,说不定“芒刺在背”这个词,都可以用一用了。 三大中央军集团里面都有人,哪个皇帝都会担心的。更别说现在晋阳那边跟邺城中枢已经翻脸,将来这个国家到底是谁说了算,目前看还真是波谲云诡。或许一件小事就能改变大局。 “唉,为之奈何!” 斛律世达当然知道晋阳兵强马壮,真打起来,邺城这边是一定不会占优势的。只是,他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又敬又怕。 心智,勇气,手腕,财力,人脉,都已经一样不缺。此人将来就是当权臣,当摄政王,甚至造反……斛律世达都是信的。 假若一个不小心,高伯逸带兵把晋阳那边的六镇鲜卑打败了,收编了……斛律家应该如何自处? 斛律世达发现在大势面前,自己真是连一根鸡毛都算不上,影响不了任何人任何事。 “阿郎,斛律大都督来了。” 贴身亲兵在书房门外叫了一声。 “我这就来,你把都督请进来。” 斛律世达站起身,将书信随身放好,跟着亲兵来到小小的堂屋里,就看到斛律光一丝不苟的端坐在软垫上,面色肃然。 “叔父随我来。” 这么晚来找自己,肯定不是请客吃饭。斛律世达没有废话,直接将斛律光引到书房里。看到这里油灯都没有灭,斛律光微微愣神了一下,随即坐到了斛律世达对面。 “这是五军都督府改制的要略,你先看看再说,出自高伯逸之手。” 斛律光将袖口里的一叠纸递给斛律世达,这玩意弄到不难,事实上,原件已经到了尚书台。现在邺城里的大佬,基本上人手一份了。 均田制、禁军、半宿卫、军官团……斛律世达越看越是感觉眼熟,因为这些东西,高伯逸经常跟杨素二人在军营里讨论,他也是有所耳闻。 “叔父,恕侄儿直言,只怕高都督酝酿禁军改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这上面说的,有些侄儿在军营里就听过。” 果然如此! 斛律光是知兵懂兵的人,自从拿到了高伯逸的奏折抄本以后,回到家里就开始研究思索,越是想越是感觉精妙和后怕,以至于废寝忘食,辗转反侧,夜里都睡不着觉。 感觉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根本就挪不开! “五军都督府建了以后,晋阳之兵,迟早会纳入其中。如若不然……唉!” 斛律光长叹一声,后面的话似乎不需要说那么细,因为都是明摆着的。 五军都督府,不光是解决禁军问题,而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机构。 上面,还有更精锐的神策军、武安军(不排除神策军等精锐也会改制),下面连接着地方的镇军,还跟土地挂钩,可以说是一套军政组合拳,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奏折里面说各地要建立选拔军士,训练军士的“鹰扬府”,军政独立。鹰扬府属于五军都督府系统,与县城的行政单位分开。 人口大州,一州一府,人口小州,数州一府。参军家庭的土地,都是鹰扬府负责管理,与一般行政系统并行不悖。 类似于古代的军屯,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奏折里没有说得太清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像现在这样,一个大将就能控制住军队,甚至像晋阳那样以部族为核心的军队,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只要这个国家不乱的话。 第743章 麻杆打狼(下) 斛律光担心的问题是,斛律家族,现在面对的不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而是巨浪前的暗涌! 高伯逸这样推行五军都督府什么的,必然是动了斛律家的大蛋糕。然而这是不是说两边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那也未必! 加强皇权,限制武将拥兵自重,限制地方势力尾大不掉,这是每一个王朝,每一个最高统治者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没有做的人,无非是因为实力不足,或者有心无力罢了,真正昏聩意识不到的,那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就算是高玮这样的废柴,历史上不也为了夺回权力而拼了命么? 臣子忠于皇帝,这是正理,哪怕是斛律光也无法否定。高伯逸这么做无论是出于什么私心,但从达成的效果看,是为了高洋着想的。从这点看,闹起来自己这边就不占理。 所谓将领,带兵打仗而已。有了战争你出马,没有战争你在家,天经地义的。你把兵权一直拽在手里,是想做什么? 这个拷问灵魂的问题,斛律光是无法回答的。 中唐郭子仪,领了兵符就出去打仗,打完回来交了兵符就在家呆着,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他为什么能做到,很多东西心照不宣而已。 朝代虽然不同,但社会运行的潜规则是一样的。 所以面对高伯逸改革禁军那咄咄逼人的“攻势”,斛律光还真没办法招架。你说人家是排除异己吧,那倒也不像。 更主要的是,将领的地位,只能从战场上获取。能打胜仗,才是立身之本,而非玩弄权术。斛律光自信斛律家在这方面是很有能力,所以他手里的筹码其实很多。 倒也没必要跟高伯逸鱼死网破,成本太高了,晋阳六镇可不是斛律家的一言堂啊。没了邺城禁军这边的资本,斛律家在那头的话语权要低一大截。 该发飙的时候,是上次高湛谋反的时候,那时候翻脸成本是最低的(虽然未必能保证成功)。现在时机过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侄儿,我问你,高都督为人如何,带兵本领如何?” 看到斛律世达已经看完了奏折,斛律光沉声问道。 “高都督么……怎么说呢,他真的很有钱啊。” 这话让斛律光无力吐槽。 会带兵,不会带兵,给个说法。你说他很有钱,这算啥? “伯父,养兵要用重金。高都督那边有河北世家做后台,军饷丰厚,军纪极为森严,上下一心。 人数虽然不多,但跟晋阳那边比起来,还真没差多少,胜负五五之数。” 斛律光微微点头,这点他承认,如果同样数量的晋阳鲜卑军户组成的军队跟神策军PK,大概率是后者获胜。 “此子人中龙凤,我当初亦是看走了眼。如今他已经是京畿大都督,连我都要受其节制。关于五军都督府的改制,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斛律光恳切问道。 是你,不是我们!我只要老老实实在神策军里面按部就班的参加训练参加考核就行了,您老别甩锅啊!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咸鱼而已! 斛律世达在心中默默哀嚎着,不敢看斛律光的眼睛。 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份奏折里面的东西涉及到方方面面,他一个指挥数千兵马的将军如何能知道呢? “将军,高都督深夜来访,已经到了门口!” 书房门外传来斛律世达亲兵急促的声音。 所谓“高都督”,除了高伯逸以外还能有谁呢? 斛律世达拱手对斛律光说道:“叔父要不要回避一下?” 斛律光微微点头,然后……躲到了书房的屏风后面! 我特喵的……算了。 斛律世达一时间感觉有些生无可恋。 这些大佬们晚上都不睡觉,子时都过来跑来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一不是下五军系统的,二不参与五军都督府的改革,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放过呢? 斛律世达走到门口,就看到高伯逸披着黑色大氅,面色肃然。 跟一个时辰前斛律光的表情几乎完全一样。 “都督里面请,书房一叙。” 斛律世达客气说道,这话又是跟刚才一样的。 “如此甚好。” 高伯逸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跟着对方进了书房。 “都督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马上朝廷会推出五军都督府的改革,与斛律将军关系重大。你是我的下属,所以我先来找你探探口风。 那日我写的奏折抄在这里,你先看看再说。” 高伯逸将写着五军都督府改制的纸递给对方。 斛律世达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接过那叠纸,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嗯,确认过……貌似一个字都没差。 斛律世达现在已经感觉有些困了,特别想睡觉,所以心中一直在大骂他伯父斛律光和上司高伯逸麻麦皮。 “呃,谢谢都督厚爱,可惜我对这些看得不太明白,一时间脑子如浆糊一般。” 斛律世达“实话实说”道,看不明白是假的,脑子像浆糊却是真的。 “不急,慢慢看。我明日不上值,没什么事情。”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斛律世达清楚记得明日该他领着本部人马监督民夫修缮邺北城城墙,若是迟到,直接十军棍起步,最严重可以逐出大营永不叙用。 这两个大佬呆在叔父里磨洋工可还行? “那个,都督,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在下绝对义不容辞!” 斛律世达打着哈欠说道。 “那个……你伯父,家中有几个女儿?”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 困困的斛律世达突然清醒了。 “都督,我伯父有二女,一个今年五岁,一个今年两岁……恐怕不太合适吧?” 高伯逸的某些事情,斛律世达也是有所耳闻。 听说此人拉拢他人,最喜欢将对方女儿收入房中……只是这次他绝对打错了算盘。 才五岁啊!再怎么丧心病狂的人,也不会将五岁孩童收入房中吧?如果是以后,那……现在提出来也太早了点吧? 一时间斛律世达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很想说一句:都督请自重。 又怕削了高伯逸的面子,以后被对方穿小鞋。 “如此甚好,明日你不必轮值了,我让张彪替你。你去跟斛律将军说一下,我想拜访一下他。天色不早,告辞。” 高伯逸对着斛律世达拱手意思了一下,转身便走。 第744章 看起来好像条狗诶 高伯逸走后,斛律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跟侄儿斛律羡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那个,伯父啊,堂妹还小……高都督有些操之过急了。” 看到斛律光的脸都是黑的,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因为心情大坏。斛律世达只得讪讪的为上司高伯逸解释了一句,非常苍白无力。 斛律家的传承非常奇怪,大片大片的生儿子,斛律光年轻时代的几个孩子无一不是儿子,只是到了中年以后,才多了两个女儿。 现在还是上幼儿园的年龄。 就这样,高伯逸好意思上门求亲? 他还是不是人? 斛律光也是气得不行。然而若是高伯逸真要干这事……他只怕还真要把自家的女儿送一个出去。 丢人是丢人,只是现在高伯逸这样的女婿,谁他喵的不想要啊! 如果斛律光有个十多岁的女儿,他都要舔着脸去高伯逸家里晃一晃,问问这事到底行不行。 “今日之事,不要声张。明日你就去回复高都督,我最近都没有军务,打开大门欢迎他上门做客。” 斛律光有些不自在的吩咐了一句。 诶?诶诶诶诶诶! 斛律世达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真要把五岁大的堂妹送出去?天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啊? 英姿勃发,算无遗策,能文能武的高大都督厚颜无耻的求娶五岁女孩!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伯父斛律光对此表示可以谈谈!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年轻了,所以对这些事情还不能适应吗? 一时间,斛律世达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自己的三观都已经被扭曲了。 “我走了!” 斛律光不理会呆滞的侄儿,扬长而去。 …… 大理寺狱里,这里的大佬毕义云看着面前痞气十足,得意洋洋的青年,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明日再来提审不行么?非要今日动手?你可知道,那怎么说也是娄太后的亲儿子啊。” 毕义云很担心面前这个叫鱼赞的青年,把高湛给弄死了。 鱼赞是高伯逸的嫡系,邺城谁不知道高伯逸恨高湛入骨,两人梁子比天还高啊。 “毕大人,你哪只耳朵听到在下说要提审高湛来着?” 鱼赞抱起双臂,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呃……不提审高湛,难道你是来这里参观学习的? 毕云义想要口吐芬芳,又害怕得罪高伯逸。 “那鱼大人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来看看高元海怎么样了,在这里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啊。” 鱼赞冷笑着说道。 哦,原来是高元海,那你早说啊! 毕义云早就得到吩咐了,除了高湛,其他的犯人,不要太过于认真,死了也就算了……反正不管高湛最后如何,其他人索性都是要死的。 只要不放他们离开,一切由得它去。 罪犯,尤其是犯了谋反罪的罪犯,是根本没什么人权可言的,尤其是在这个南北朝乱世。 走进让邺城人闻风丧胆的大理寺狱,鱼赞兴奋的四处观看,血液都在沸腾,身体的细胞都在欢叫! 从前,他只有进监狱被毒打,被关押,被羞辱的份。 现在不同了,他已经由猎物变成了猎人,在这个地方高高在上!那是权力的滋味,无比的美妙。拿世间最美的女人来换,鱼赞都不答应! 不一会,靠近最里头的单人牢房里,鱼赞看到了高元海。 浑身散发着馊味,臭气熏天。不过为了防止他在房间里被冻死,这里的衣物和毛裘都不缺,可以说是远超他应有的待遇了。 呵呵,还是北齐的某位宗室呢,下狱了还不是跟咸鱼一样? 鱼赞心头冷笑,对着狱卒说道:“打开门,我要跟犯人说话,你们都离得远一点。” “喏!” 牢房门打开了,高元海用漠然的眼神看了鱼赞一眼,随即不理睬他,继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头发极长,又蓬松着,里面已经黑白混杂,看起来如同一个五六十的老人一般。 “高元海,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了。高都督说跟你无冤无仇,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死法,他可以成全你。” 鱼赞冷着脸说道,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觉遍布全身,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滋味,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怎么死不都是要死么?又有什么本质区别?我看你是当我三岁孩童吧? 此番我必死无疑,既然做什么都要死,我又何必跟你们合作?” 高元海倒也光棍得很,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势。 说白了,我想要活,你们却非要让我死,那么爷不痛快了,一样也让你们不痛快! “高都督虽然说你必死,但是如果你肯合作的话,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然后用一个死囚代替你去死,让你能苟且残生。 不过,这就要看你肯不肯合作了!” 可以活? 高元海的眼中瞬间燃起求生的渴望,如同熊熊烈火一样,无法平息。 他像条狗一样爬了几步,拉着鱼赞的裤脚问道:“高都督真就这么说的?快告诉我,要怎么做高都督才能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啊,我想活着,快告诉我,告诉我!” 看着高元海的丑态,鱼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以至于让他想仰天长啸!当初在长安他被关押了几个月,那是怎样的一种地狱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如今看到狗一样的高元海,鱼赞真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只要聪明的疯子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条狗诶?来,学两声狗叫看看?” 鱼赞眯着眼睛盯着高元海,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高元海一边学狗叫,一边做出狗狗讨骨头的姿势,让鱼赞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好好好!太好了!我都有点喜欢你了,你这样的人,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鱼赞蹲下来,用手捏住高元海的下巴,一字一句问道:“老老实实交代,高湛是如何胁迫你,胁迫高归彦,胁迫各军将领谋反的事情,一条一条都写下来。 要是有半点隐瞒,小心你小命不保!” 呃……高湛胁迫我谋反?有这事? 高元海先是一愣,然后瞬间秒懂! “我写我写,我现在就写,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写什么!”高元海点头哈腰说道,那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癞皮狗。 第745章 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温暖的棉被里,高伯逸紧紧将李沐檀抱在怀里,两人耳鬓厮磨,好不快意。深入交流过后,高伯逸才有些惆怅的穿好衣服,靠在床头假寐。 今日不上值,天才麻麻亮,不必出门。 进入贤者模式的高伯逸,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阿郎有心事?”李沐檀很容易感觉出高伯逸现在在思考些深远的问题。 “确实有心事。” “因我而起么?” “并不是……也不能说没关系吧。” 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阿郎现在功成名就,妻妾个个都貌美如花,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李沐檀疑惑问道,两人大手牵着小手,她的内心无比的安宁幸福。她对高伯逸很满意,她也觉得,高伯逸应该对自己也挺满意的。 “像你这样的美娇娘是世家的,我们吃的用的,满世界的黄金屋也是世家的,就连读书识字之人,也全都是世家的。 这个社会从法度到统治,都是世家说了算。他们要什么就有什么。 只是世家什么都有了,唯独底层的百姓却什么也没有。 他们不敢想你这样的美娇娘作伴,甚至连见也没机会见。那些堆积如山的财物也与他们无关,他们更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读书识字。 他们一世穷,世世穷,永无翻身之日。除非……” 说到这里高伯逸停了下来,李沐檀就像是心被人揪住拉扯一样,难受到了极点。 “除非什么?” “除非改朝换代,他们中的很少很少一部分幸运儿,才能翻身做主,但绝大部分,都成为了新王朝的肥料。 比如说你家阿郎我,不过就是个世家地主推出来的利益代言人而已。那些为天下苍生之类的话,对着外面喊下口号就好了,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硬是认为别人都是肮脏,只有自己才是高尚。” 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李沐檀也是读书明理长大的,文采甚至比高伯逸这个半吊子强多了!她呢喃着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夫君果然是悲天悯人啊。” “我才没有怜悯什么人,无非是害怕善水者溺于水罢了。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坏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一边当坏人,一边还认为自己是好人,明白么?” 高伯逸感慨了一番,这才发现说话找错了对象。 按他这样的理论,李沐檀这样的世家千金,还是嫡系嫡女,乃是最该死的一批人。 “阿郎,斛律世达将军到了府门外,说是有要事求见。” 福伯在卧房门外说了一句。 “阿郎去吧。”李沐檀有话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 “嗯,你再多睡会吧,我估计跟他一起出门了。” 高伯逸穿好衣服就走出了房门。 他能感觉到,李沐檀现在房事更主动,也开始学习玩更多花样,说白了,其实是害怕失去自己。 人心啊,都是在慢慢变化的。当初爱的死去活来的情侣为什么结婚后最终离婚? 勉强相亲结婚的夫妇为什么有时候走完一生? 因为谁也不能猜测复杂的人性,谁也无法预测将来的生活会对彼此之间造成怎样的冲击。 高伯逸走后,李沐檀爬起来穿好衣服,拿出一本小册子,将高伯逸刚才说的“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写了下来。 “阿郎,以后你要做什么,妾身都会支持你的,哪怕与天下世家为敌也在所不惜。” …… “哟,你倒是挺早的嘛。” 看到顶着黑眼圈的斛律世达,高伯逸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把人领到书房,斛律世达压低声音说道:“今日清晨,卑职去我伯父家里,跟他说明了都督的意思。 我伯父说,敞开大门,欢迎都督上门做客。卑职今日就是来传话的。” 所以,传话完了,你就快点放我走,让我好好去补一个回笼觉好吧? 斛律世达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真的吗?那太好了。要不这样吧,我跟斛律将军并无私交,这么贸然上门不太好,不如你亲自带我去他府上,一同做客如何? 你是他侄儿,如此不是更好么?” 高伯逸满脸惊喜的说道,差点让斛律世达一口老血喷在墙上。 “那个……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啊,伯父并未让在下也一起啊。” 斛律世达摸摸后脑勺,有些为难的说道。 拜托了,他昨天被这两位折腾到神经衰弱,能不能放过他啊,大家还能不能在一起快乐的玩耍了啊。 “那怎么会呢,侄儿乃是半子,哪有父亲不让儿子回家的!” 高伯逸拉起斛律世达的手就往外走。 来到大街上,早市已经开了。邺城如今也渐渐恢复了生气,店铺开门了,由于被烧毁的房子很多,重建当中,商业反而更热络起来。 毕竟需求更旺盛了嘛。 “如今邺都繁荣,实在是来之不易啊。” 走在大街上,斛律世达感慨的说道。 “橘子啊,淮南的橘子,又大又甜啊!” 路边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 古代不明码标价是真的,古代做生意喜欢大声吆喝更是真的。此时已经出现很多比较骚的吆喝词,比如说什么“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一文钱买不了上当”之类的。 听到卖橘子的吆喝声,斛律世达也感觉有些渴了,他刚要说话,没想到高伯逸提前一步道:“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大都督!这点小事怎么劳烦您啊,让卑职去买吧!” 斛律世达大窘,这事要传出去,神策军大都督给你买橘子,人家会笑话你不懂规矩的。 就像是高伯逸跟高洋一起白龙鱼服逛街,哪里有高洋给高伯逸买东西的道理么? “呵呵,不必了,只是买几个橘子而已。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啊,不然等会我找不到你了。” 高伯逸露齿一笑,消失在人群之中。 很快,他用一块布兜着一大堆橘子过来了,看得斛律世达满头黑线。 “吃吧,还挺甜的。这淮南为橘很甜,淮北为枳就不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改天非得试一试。” 高伯逸碎碎念了一句,让斛律世达浑身不自在。 他总觉得高伯逸刚才去买橘子有点蹊跷,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斛律府在邺南城,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正好把那堆橘子吃完了。 “都督在门外先等一下,卑职进去通传一下。” “去吧。” 高伯逸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不错。 第746章 北齐好叔父(上) 有些事情很尴尬,甚至难以启齿。 不过更尴尬的是,明明知道对方是为了那狗屁倒灶的事情而来,却不得不装作茫然无措。 斛律光演技不佳,此时在敞亮的厅堂里,那张因为过多阳光照射而略带黝黑的脸,紧紧绷着,看上去就像是面无表情。 “高都督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斛律光太过于紧张,以至于连家仆都没有屏退,就在大堂里问起高伯逸今日为何而来。 站在斛律光身边的斛律世达,差点眼珠子掉地上。 高伯逸让自己给斛律光传话,肯定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现在有此一问,是不是昨夜没睡醒 斛律世达恨不得打自己伯父两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 事实上,昨夜斛律光回到自家府上的时候,还真没有睡觉,而是独自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权衡跟高伯逸联姻的利弊。 他得到的结论是,如果此番拒绝高伯逸,只怕以后不好收场。 而高伯逸的儿子高承明,显然不会是联姻的对象。因为这涉及到赵郡李氏! 如果当初李氏愿意跟斛律氏联姻,那么李沐檀应该已经是自己的儿媳了,而不会是高伯逸实质上的正妻。 她的儿子,又怎么会跟自己女儿进行政治婚姻呢。 再说高彾的儿子高承业,斛律光就更不敢碰了。 这一粘上去,那可是间接跟高氏皇族联姻,很是敏感的。 你这么跳,想过高洋的想法么 这比高承明还要不可能一些。 想明白以后,斛律光得到一个可怕的结论,那就是,自己大概真要把长女送到高伯逸床上。 天啊,才五岁的女孩! 当然,只是名声不好而已。事实上,高伯逸妻妾不少,又怎么会对这么小的女孩下手呢只是女儿要养在别人家真是一言难尽。 当初高澄的正妻元仲华,就是未成年就被养在高家,等长大了一些之后才跟高澄行房的,难道自己的长女也要走元仲华的老路x 一时间斛律光很不是滋味。可惜弟弟斛律羡一个女儿也没有,如果有的话,以斛律羡跟高伯逸的交情,这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啊。 斛律光若有所思的看了高伯逸一眼,他想得太多,却又难以决断,哪怕之前已经想明白了。 “呃,高都督稍等片刻。” 斛律光对斛律世达使了个眼色道:“你把你两个堂妹叫到这里来见客,你自己就不必来了,在院子里待着吧。” 不一会,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来到厅堂里。大的看上去已经超过一米三了,瘦长瘦长的,面容有些英武之气。 皮肤不若鲜卑人那样白,但也没差太多,反正就算现在没长开,也可以肯定,绝对比斛律光长得要顺眼多了。 小的那个才一米不到,婴儿肥很重,懵懵懂懂的倒是很可爱,从面相上看,小的这个长大了只怕比姐姐要漂亮。 不过这小孩不像她姐姐那样大方,很认生躲在姐姐身后。 “高都督,这是小女斛律昭仪和斛律婉仪。” 斛律光此时板着的脸才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 “嗯,果然是眉目如画、仙姿玉貌啊。” 高伯逸爽朗一笑,夸赞了一句,剩下的话没有说下去。 斛律光挥挥手,下人将两个女孩带走,大堂里就剩下他和高伯逸二人了。 “高都督,书房一叙,这边请。” “请。” 两人来到书房,关好房门之后,斛律光面色沉静,看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我那两个女儿,高都督也见过了。高都督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斛律光觉得斛律昭仪虽然大两岁,但是性子有点倔。像高伯逸这样的强人,肯定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连高彾那样的女人,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自家女儿一晃就到要侍寝的年纪,问题是,她那时候准备好了么 “斛律将军,在下前来,确实是为了求亲。” 高伯逸拱手行礼说道。 废话,你不为这个而来,我是在抛媚眼给瞎子看 斛律光也不是愣头青,他微微点头问道:“所以高都督可不可以说得再仔细些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现在该说的废话都已经说了,该做的杂事也都做了,没有任何东西需要铺垫,可以直接进入主题了。 “斛律将军应该知道在下的身世。” “略有耳闻,自强不息,高都督乃是我辈典范。” 这点斛律光倒是没说错。高伯逸能爬上来,借助的外力,唯有他是高德政的儿子而已。当然,这很重要,却又并非绝对。 对于有能力的人,特别是那种能文能武的,斛律光一直都是很佩服的,这其中就包括高伯逸。 “两年前,陛下误杀我父高德政,因为一些原因,在下不得不远走关中,那次灾难,我大哥高伯坚和嫂子孙氏亦在其中。 大哥有一独子高王臣,由我母亲崔氏照料,如今虚岁五岁。 我作为叔父,亦是担心他的终身大事,又害怕所托非人,故而时常心怀忐忑。 如今在下不才,想为我那封为县子的侄儿高王臣求亲,不知道斛律将军意下如何” 呃你踏马能不能再说一遍 斛律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下今日头风发作,高都督可否再说一下刚才没有听清。” “我是说,我今日前来,是为我侄儿高王臣求亲。”x 高伯逸郑重的说道。 好吧,这回说得够清楚了。 斛律光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高兴的是高伯逸某方面的取向还是很正常的,不高兴的是,居然把自己的女儿打发给他侄儿! 这好像有点落自己面子哦,是吧 “斛律将军,不瞒你说,在下除了高承明高承业以外,还有两个儿子。” 高伯逸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嘛,外室这种事情,还一次性两个斛律光真有些自愧不如。 一流男人,家外有家! 二流男人,家外有花! 这要怎么说呢 斛律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有两个儿子,却不肯拿一个出来跟斛律家联姻,你这是看不起我吧 大概是猜到他想什么,高伯逸略带神秘的说道:“我高伯逸现在四个儿子,将来不排除有十个,甚至二十个,三十个。 然而,我却只有一个侄儿,永远都只有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增加,他就是高王臣。 我从来都没有看轻斛律将军的意思,正相反,我现在是重视到不能再重视,今日才会登门拜访。”div 第747章 北齐好叔父(下) 俗语有云:物以稀为贵。 高伯逸现在已经有了四个儿子,那么斛律家的女儿将来进了家门,也不过最多占14的地位。 听说,这位高都督和妻妾们的感情可是很好的,房事也是很勤勉的,为人也是很好色的。所以将来他的儿子数量大幅度增加,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然而高伯逸的大哥高伯坚已经死了,高王臣是嫡子,也是独子。斛律家的女儿进了家门,永远是独一份,而且因为那边没有公公婆婆的掣肘,日子还会过得很舒心。 或者说给自己操控的余地很大。 从这个角度看,高伯逸的话确实是没错的。 “高都督倒是给在下出了个难题啊。” 斛律光感慨了一句。 高王臣是比较“稀罕”,然而没有了父母撑腰,多少有点遗弃孤儿的意思。女儿将来跟这样的人成亲,难道不会被对方拖累么 “斛律将军,我有一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今日没来过也行。” 你来都来了,有什么话肯定是要说的啊! 这种说话的套路,斛律光自然是不会反驳。他沉声说道:“高都督但讲无妨。” “斛律家在晋阳六镇中举足轻重,令弟斛律羡乃是幽州大将,独当一面,令突厥畏惧。而斛律将军又在邺城禁军任职。除了山东与淮南淮北,可以说斛律家的势力遍布齐国。 一个家族做到这样的地步,应该算是位极人臣了吧。” 高伯逸表面上是在夸赞斛律家的执北齐军界之牛耳,实际上,则是在暗示对方势力过于庞大,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足以让任何皇帝忌惮。x 高伯逸说的是事实,斛律光自然无可辩驳。他只得微微点头,拱手问道:“所以高都督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恕在下直言,若是没有我高伯逸,斛律家,最多不过十五年到二十年的命,就会被灭族。甚至还会更早一点。” 这话一出,气得斛律光眼睛都瞪圆了。他正要拍案而起的时候,高伯逸却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斛律将军不妨让在下把话说完,等话说完了之后,斛律将军再发怒也可以。”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斛律光不善言辞,他只是木然点头,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齐国政局动荡,但斛律家在国内手握重兵,无论谁当权,最后都不得不依靠斛律家来稳定国内的局面。我想斛律将军,应该是不会否认这一点的吧” 斛律光点点头,斛律家的站队原则,就是这样。 “那么假若当今陛下哪一天不在了,上来的人,未必是雄主。他们为了掌控斛律家,会做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自问自答的说道:“他们不敢动斛律家的权位,但是会采用联姻的方式,让斛律家的女儿入主后宫,这样,斛律家的力量,就会为其所用了,是不是这样” 确实是这样,说实话,斛律光这两个女儿,就是为将来的“儿皇帝”准备的。 “但是啊,哪怕一开始是儿皇帝,并不是雄主,等长大以后,还是会渐渐掌控权力的。一方面,这些皇帝需要斛律家的兵权,不得不宠幸斛律家的女人。 另外一方面,他们的想法,难免跟斛律将军冲突,矛盾会逐渐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呵呵!” 高伯逸冷笑了两声,铿锵有力的对斛律光说道:“到时候皇帝会想方设法的夺回权力。他们一面不得不依靠斛律将军,另一方面,却又嫌斛律家势力过于庞大。 而斛律家呢,察觉到这个之后,只会把更多的女儿送到宫里,跟其他的王爷或者太子联姻,这样又进一步的招致皇帝的猜忌。x 最后玉石俱焚!” 高伯逸把剧本说完,就看到斛律光额头上的冷汗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正常情况下,斛律家是北齐支柱,那么皇帝再怎么傻,也不会动斛律光分毫。因为斛律家倒了,齐国就倒了,皇帝一样要死。 然而这只是正常情况下的普通思维。 有些人,特别是皇帝,他们的理性思维往往会在某时某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脑残的感性思维。 比如说“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怒,这本身就是一种非理性的情绪。 万一皇帝想不开,硬是要先把斛律家剁了,然而任由着国家慢性死亡呢 斛律光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这样的事,但是高伯逸知道啊,高玮不就是这么做的么那时候斛律皇后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一点作用也没有。 所以说很多事情,都是一厢情愿,只是看起来很美的。 “高都督说得也不无道理啊。” 斛律光一脸苦涩说道。 高伯逸现在玩的是阳谋,不存在任何欺骗。至于他的话斛律光是信还是不信,那全看个人怎么想。 人与人无法互相理解,这是高伯逸很早以前就已经透彻明悟的真理。 “斛律将军,这是我侄儿高王臣的生辰八字。若是你同意这门亲事,将你家千金的生辰八字送到在下府上就行。 若是不同意,那么请将我侄儿的生辰八字送还,这门亲事作罢。 在下还有事,这就不打扰了,告辞。” 高伯逸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之后,起身离去。直到他出了书房门,斛律光都一直呆坐在胡凳上,一言不发。 斛律世达看着书房里呆坐着的伯父斛律光,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安静的站在一旁呢,还是上前去打个招呼就走。 “伯父侄儿还有公务,告辞。” “慢着,你等一下。” 斛律光叫住了斛律世达。 “伯父有什么要交代的” 斛律世达虽然已经困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依然小心谨慎的问道。 “呃,你去问一下,高都督,我和他两家联姻,陛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你替他传个话就行了。” 哈 斛律世达傻眼了。 “伯父,是现在就去么” “随便你,我也不是很急,明日再去也行,但最好是尽快。” 斛律光很想说今日必须搞定,然而看到斛律世达的黑眼圈,心想还是算了。 这样的事情,多考虑几日没有坏处。div 第748章 来不及告别 斛律家一向是墙头草作风,而且是走位非常风骚的墙头草。高伯逸在家等了两天,斛律光既没有将高王臣的生辰八字“红贴”退还,亦是没有将女儿斛律婉仪的“红贴”送过来。 就是派斛律世达来询问了一下,高洋对于两家联姻会有什么看法。当高伯逸要斛律世达转告一下,这桩联姻很安全,不会引起猜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天的密谈,就像是一场梦似的,高伯逸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这他喵的真是……无语了。” 高伯逸真是想对着斛律光口吐芬芳。 所谓不按套路出牌,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斛律家奇怪的态度虽然让高伯逸不爽,却也让高伯逸达到了最终目的。 晋阳有尾大不掉,甚至反杀邺都的趋势。然而高伯逸要做的是将斛律光绑在自己战车上么?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斛律光真的对高伯逸言听计从了,只怕高洋反而晚上会睡不着觉了。 无论是让两个五岁孩童联姻也好,私下里示好也罢,其实高伯逸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团结邺城里能团结的力量,分化晋阳地区能分化的势力。 说白了就是把自己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支持者搞得少少的。 高伯逸不求斛律光为自己打仗,只要他不拖后腿就OK了。斛律羡已经私下里写信给他,暗示无论晋阳那边出什么幺蛾子,幽州兵马都会以防备突厥为第一要务,绝对按兵不动! 如果能让斛律光默认五军都督府的改革,那么在晋阳大本营的斛律金,立场也是会软化和动摇的。 晋阳那边本身铁板一块,结果现在多了高演与高隆基之争,再多一个斛律家与高家之争,局面就比较好看了。 书房里,高伯逸轻轻敲击着膝盖,房门外传来儿子高承明的叫喊声。似乎学会走路了以后,正在院落里兴奋的探索着。 正在这时,一个瘦高的身影推门而入,随手将门带上。 “竹竿,事情查清楚了么?” 高伯逸头也不抬的问道,样子十分随意。 “主公……人是找到了,不过,请随在下走一遭吧。” 看到竹竿吞吞吐吐的,高伯逸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走,那便去看看吧。” 两人戴着斗笠就出了城,来到邺北城更北面的一处荒塚。这里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都是无字的墓碑。 竹竿轻车熟路的找到满是新土,石碑也像是刚刚弄好的坟堆前,对着高伯逸拱手说道:“卢家娘子就在这里,据说是政变当日,被高湛亲手勒死的。 在下寻到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里面了。” 此刻此刻,冬日里的大风吹起,直接掀翻两人的斗笠,仿佛恶鬼在耳边哀嚎不止。 “你还知道些什么?” 高伯逸低声问道。 “在下打听出来,卢娘子之子高玮,并非高湛的儿子。高湛政变之日一度得意忘形,担心卢娘子以后将秘密说出去,于是痛下杀手。” 竹竿面色有些古怪,其实有更多的内幕,他不知道要不要说。 多半不说的好。 “既然高湛下杀手,你又如何得知?” 高伯逸的语气很冷,似乎压抑着将要爆发的脾气。 “长广王府有一洗衣服的婆子名叫陆令萱,其子穆提婆在高湛身边跑腿。有一日高湛醉酒的时候说的,说卢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让他蒙羞。 卑职私下里审问长广王府下人,从陆令萱哪里得到的消息,应该可以相信。” 竹竿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件事你做得好。高湛之子高玮,现在在哪里?” 高伯逸死死盯着竹竿的眼睛问道,样子看着有点吓人。 “主公,那孩子已经被高洋接到宫里,由宫里的妃子养着。” “嗯,对了,陆令萱和穆提婆二人……他们大概不会判死罪。所以近期你找个机会将他们处理了,我会跟毕义云说,这两个奴仆是冻死的,明白吗?” 毕义云当然会怀疑高伯逸跟这二人的死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肯定不敢问,更不敢上报给高洋。因为按常理说,这极有可能是高洋的授意。 再说了,被判有罪的下人,是没什么人权的,死了也就死了。 “在下知道了,主公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有个问题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可惜绝不能开口询问,竹竿现在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木有感情和好奇心的杀手。 “你近期混进大理寺狱当狱卒,暗中保护高湛王妃胡氏,千万不能让她被人羞辱,此女我有大用。” 难道你还嫌身边女人不够多? 竹竿瞥了高伯逸一眼,拱手说道:“主公请放心,这事在下一定办好。” “你先去城门那里等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 竹竿悻悻的走了,他非常确认,陆令萱那个婆子所说的所谓“密辛”,绝对是真的! 只是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啊。你看,陆令萱知道太多,离死不远了不是么? …… “那些女人啊,如果你不能负责的话,就不要去招惹,这话真他娘的是对的,可惜我明白的有点晚。对我来说,你不是第一个,但肯定是最后一个。”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石碑。 “活人永远无法补偿死人,所谓的补偿,都是虚伪的掩饰。你就在这里安息吧,我也没脸打扰你。 我们的儿子,我会将他养大,可惜不能与之相认。如果他知道有我这样的爹,恐怕也会深以为耻吧? 高玮这个名字,真的起得太烂,我会给他一个新名字的。 卢令仪,请你放心。 高湛欠你一条命,我会让他跪在你面前给你磕头认错,再送他上路的,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渣男了。真的,那时候我就是馋你的身子,你想让我玩,那我就配合你。你情我愿,各不相欠。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给你未来,那时候我也看不到什么未来。 罢了,我走了,下辈子眼睛擦亮点,别看错人了。” 高伯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长叹了一声,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敢回头。 他是不是渣男两说,但他慢了一步绝对是真的,其实卢娘子本可以不死的,如果那时候他能派个人到高湛府里接应一下的话,结局或许会完全不一样。 从这个角度看,高伯逸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倒也够坦荡,没把见色起意说成一见钟情。 第749章 建康风云(1) 长孙兕一行人在遭遇高洋的队伍之后,将儿子长孙晟丢到高伯逸身边(名义上作为人质),然后就顺着泗水南下到扬州府。 虽说丢了儿子,但由于得到了高洋的首肯,开具了通关文书,所以长孙兕和陈顼一路上都还比较顺利。 两人又是走水路、又是走陆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北齐与南陈的交界地带秦郡! 此秦郡可不是关中的秦州,而是今日的南京六合区。 此地在东晋时期叫堂邑。 隆安元年(公元397年),中原大乱,秦地之民南流,寄居堂邑。改堂邑郡为秦郡以统之,置秦县,也就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东晋这边很常见的“侨郡”,专门安置北面来的移民。 这是秦郡的由来。 之后这里一直是南朝与北朝反复争夺拉锯的前线,基本上沿用秦郡的名字,直到隋朝的时候才废除。 而现在,秦郡被高洋下令让出来,专门成为一个“非军事区”,作为用来交换南北商品的仓储之地。 北齐和南陈没有开战的打算,因此心照不宣的双方各管一半。北齐负责维持秦郡当地治安,而南陈负责江面上的水路安全。 当长孙兕和陈顼来到秦郡渡口的时候,这里负责交割货物的南陈官员见到他们以后大吃一惊! 活久见啊,北周那边的人,居然从江北而来,而不是从荆襄那边偷渡过来! 陈顼还是皇帝陈霸先的亲侄儿! 这还了得! 可惜这位官员只是个绿袍小官,负责与北齐交割货物的。引皇亲国戚回国这样的大事,他完全摸不着边。 于是让长孙兕和陈蒨在当地的“旅馆”里住了一夜。像这样的旅馆,官府和私人在当地都开了不少,极大的促进了商业繁荣。 第二天,南陈那边来了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红袍官员,微胖,长须,但看上去非常精神干练,双目有神。 “在下蔡景历,秘书监,中书通事舍人,二位随我来吧。” 蔡景历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之后,并没有多说话,而是将他们带上了去建康的南陈官船。 对方这种态度不但是老谋深算的长孙兕觉得不对劲,就连一直做人质,都快憋出病来的陈顼,也是颇感奇怪。 再怎么样,验明正身总是要的吧? 北周又没有人来打前站,万一是骗子呢? 哪里有接待的官员,连对方手里的信物都不看,都不回去再请示汇报的? 这看上去颇不寻常。 长孙兕和陈顼交换了一下眼神,陈顼微微摇头,暗示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一行人上船之后,没有直接去建康城,而是辗转去了……京口! 当初,京口爆发大战,南陈大将徐度战死,京口县城和渡口被段韶烧成了白地。后面南陈局面稳定,陈霸先指派侄儿陈蒨重建京口城,如今这座城池又再度繁荣起来。 不,应该说比原来更热闹了。 “二位请随我一同去见临川王吧。” 蔡景历对长孙兕二人拱手说道,他的样子十分客气,甚至是有些谦卑得不像话。 临川王,就是陈蒨,陈顼的亲哥哥。 “安成王,这边走。” 蔡景历对陈顼说道。 “安成王?” 陈顼一愣,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封号。 “王爷在周国为人质,但是陛下可没有忘记殿下呢。王府都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一直空着在呐。” 长孙兕看着蔡景历谦恭的模样,若有所思,似乎稍微明白了一点点。 这陈国,只怕是出了大事! 当然,这个猜测长孙兕完全不会提,他现在正一脸憨厚的跟在蔡景历后面呢。 来到府衙大堂,就看到一个愁眉不展的中年帅哥面露惊喜,直接冲过来拉着陈顼的手,激动说道:“贤弟,你终于回来了,哥哥我日想夜想,真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啊!” 此时陈顼也是热泪盈眶,两人紧紧相拥,乱世之中,没有比亲兄弟团聚更让人欣喜的了。 而长孙兕就像是一个多余的道具一般,呆站在一旁,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很久之后,陈蒨才注意到尴尬的长孙兕,轻咳一声道:“使节远道而来,我与我弟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不知使者可否先去驿馆暂住一日,明日我再与你商议国事,这样如何?” 本来就是送人质回国的,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这时候不软一下,到时候人家卡着你也会很难受的。 长孙兕面露笑容道:“亲人团聚,人间喜事,在下非常理解,这就告辞。” 他对着陈蒨行了一礼,蔡景历客客气气的将长孙兕送到府衙门外,回到大堂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气氛,已经凝重了许多。 “大哥,陈国可是出了大事?” 陈顼沉声问道。 他不但不傻,反而机敏非常。陈国边境看似无为而治,实则外松内紧。大哥陈蒨坐镇京口,手握陈国禁军。 这架势,不像是国泰民安啊,反而更像是要政变的前奏! “叔父(陈霸先)……前两日薨了,灵柩就在后堂里。此事甚为机密,建康还不知道这件事,知情人,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 陈蒨在陈顼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哈?叔父死了? 陈顼现在的感觉,大概跟49年入炮党当师长差不多。 “叔父……怎么死的?” 人心隔肚皮,陈顼现在怀疑自家兄长弑君。 “还能怎么死,当年中了高伯逸一箭,箭伤一直没好利索,一到冬天就会旧伤复发。 前今些日子我和叔父一起巡视京口防务,然后准备西征江州豪酋。没想到叔父吹了冷风,旧日箭伤复发,高烧不退,两日就……” 陈蒨无奈苦笑道。 死得这么急? 陈顼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陈霸先南征北战建立陈国,得罪的人可不是少数。陈国不比梁国,梁国立国时间长,特别是梁武帝在位时期,政局是非常稳定的。 所以朝廷的威信很重。 但陈国建立的时间太短了,不说别的,就说盘踞荆襄的王琳,在这边都有很强的号召力。 陈霸先死得太急,对于陈国来说,不亚于一场性命攸关的大考。 难怪蔡景历是那样一副表情,难怪他会带着陈顼二人来京口而不是回建康,这些都是陈蒨在背后一手安排的。 第750章 建康风云(2) 长孙兕一个人呆在驿馆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位临川王陈蒨,见到亲弟弟陈顼很高兴,热泪盈眶这个可以有。然而把自己支开,完全不听自己这个使者是来做什么的,身上带着什么任务。 这就有些蹊跷了。所谓亲情,在重要国事面前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再说陈顼已经回国,你还怕以后见不到? 不说商议国事,就说听一听概要,也是花不了多长时间的吧。作为南陈皇帝陈霸先的亲侄子,还是手握重兵的实权王爷陈蒨,地位相当微妙。 难道他真的因为那点亲情,就完全不把自己脑袋当回事?耽误了大事,他能付得起责任来? 逻辑完全说不通。 长孙兕结合京口外松内紧的防务情况看,心中有了一个十分骇人的判断。 莫非,陈霸先死了?陈蒨打算玩政变上位? 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很大,在南北朝乃是司空见惯,满大街都是类似玩法。 来之前的时候,长孙兕就打听到,当年陈霸先与北齐军硬刚惨胜后出其不意闪击江州的高伯逸所部,结果被伏击,完败! 仅仅只有陈霸先和麾下几个猛将,如萧摩诃等人坐小船逃到建康,陈霸先还受了很重的箭伤!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而冬天是老年人的门槛,在古代,很多老人都熬不过某个冬天,然后永远的长眠于地下。陈霸先该不会……刚刚过世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陈顼这个时候回来,正好是兄长陈蒨的左膀右臂! 难怪陈蒨那么高兴,又要把自己支开,原来是在商量怎么政变啊! 一想到这里,长孙兕浑身冷汗,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捋清楚了思路,他反而更担忧了。 如果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可能还有一条生路。 如果陈蒨知道自己已经猜出来他的意图,那么……这回真是难逃一死了。 要逃跑的话,似乎也是不行,因为这里是陈蒨的地盘,到处都是对方的人,真是……X了狗了。 长孙兕是个乐观的人,所以他就当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安安静静的在驿馆里当起了咸鱼。 第二天,果然和预料的一样,驿馆被封锁,一日三餐都有人照料,衣服也有换洗的,唯独不能出去,而且陈蒨也没有派人来问询。 简单的说,就是被软禁了。 一想到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长孙晟没有一同被抓,反而安安全全的待在高伯逸身边,长孙兕就感慨人生际遇无常。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永远都不知道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在将来究竟是福是祸。 …… 事实上,南陈的局面,远比长孙兕想象的要复杂。 皇后章要儿(陈霸先明媒正娶的老婆),也知道此事,然而她却一直都没有表态。 说白了,老子死了,儿子当皇帝天经地义。 陈霸先与章要儿有一子,就是陈昌,目前被宇文邕握在手里,轻易不会放走。 章要儿认为,按道理,应该让陈昌回来登基,继承帝业。 但问题是,如果陈昌回来了,现在手握禁军,虎踞京口的陈蒨怎么办? 秘不发丧,是因为还没有决定将来大家到底怎么玩。章要儿是希望让陈蒨写下一份类似于“保证书”的东西。 也就是说,陈蒨不登基,只是当摄政王爷。与北周摊牌,放回陈昌,让陈昌做皇帝。 今年陈昌已经二十一岁,从年龄上说,当皇帝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章要儿的想法很丰满,但现实却是很骨感的。 甚至都能直接摸到带着血的骨头了! 事关皇位继承,就连亲爹亲儿子互相残杀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堂兄弟? 就是陈蒨全盘接受了章要儿的提议,陈昌敢信么? 就算他信了,陈蒨心里没点想法么? 陈蒨身后一帮人,比如章昭达、韩子高等嫡系,会甘心么? 那些目前尚未站队的南陈大将,比如吴明彻、侯安都、周文育、萧摩诃等人,会相信一个对南陈地区完全不熟悉的“质子”回来继承皇位么? 要知道,南陈所受军事压力极大!这两年是因为北齐改变国策,缓和了与南陈的关系,最后才有现在的和平。 一旦陈国内乱,高洋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可就难说了。 嬴政能回秦国继位,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敢惹秦国。而南陈则是谁都能上去咬一口。 目前南陈的兵力分布情况是这样的: 吴明彻和侯安都带着禁军一部在国土西部边境的鄱阳湖练兵,准备攻打江州豪酋势力,也就在北齐所占据的豫章(今南昌市)以南。 陈蒨和章昭达在京口,拱卫京师,负责建康防务。要知道,建康城虽然大,却是没有城墙的。 仅仅是台城有宫墙,石头城等据点有城墙,易攻难守。 光守城池,是守不住建康的,南陈京师的核心,在京口,也就是今日的镇江市老城区。 而周文育,则是带着一部人马,在会稽地区弹压民乱。两年前由于王僧辩所部盘踞在此,陈霸先带人与其激斗,对当地民生造成了极大破坏。 以至于此刻很多残余势力变兵为匪,利用水路劫掠,南陈不得已,只能让周文育带兵镇压,片刻不得离开。 摆在陈蒨面前的是一个很容易却也很难的事情: 要如何才能顺利登上皇位! 其实带兵直接接管建康城防,撤换宫卫,尊章要儿为皇太后就OK了。这实际上是有一个隐性的“过继”程序在里面。 也就是说,登基以后,陈蒨是不能给他亲爹陈道谭皇帝谥号的,类似于他被过继到了陈霸先一脉,章要儿自然就成了皇太后。 当然,做到这一步很容易,难的是如何善后。 侯安都和吴明彻等人,并未接受陈蒨是皇帝的事实,陈国的百姓(主要是士族),也很难接受这种不经过正式程序就上位的举动。 所以这件事需要人来背书。 不然有不长眼的跳出来指责陈蒨弑君,他浑身是嘴也说不利索,背书的人只能是陈霸先的妻子章要儿。 现在这个话题又转回来了,章要儿死都不松口,依然不肯让陈蒨名正言顺的当皇帝,这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愁坏了陈蒨,手里几万兵马跟摆设一样,此时完全都用不上。 第751章 建康风云(3) 当年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时候,没事就喜欢问手下“为之奈何?” 这个时候,总会有人帮他想办法,帮他解决那些不能解决的问题。而每当刘邦自己想办法的时候,往往会把事情搞砸,弄得灰头土脸。 此时此刻,在京口县城的县衙里,陈蒨就问蔡景历:为之奈何? 陈蒨身边能用的人不算多,蔡景历就是其中之一,人品和才能都算信得过。要是连他都没办法,那真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此事不好处理。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侯安都他们接受了,也还是会有人跳出来反叛的。” 章昭达皱着眉头说道。 南陈的核心统治区域就在江东,再往西,往南,那都是听调不听宣的,就连广州,也无法完全掌控。 一旦陈蒨登基称帝,那些豪酋势力绝对会跳出来聒噪,趁机谋反。也不能叫谋反吧,只能说是易帜,不跟南陈玩了。 他们投靠王琳,投靠北齐,都是可能选项。而陈军因为这两年和平,又是经历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有多少战斗力真是两说。 作为一线将领,陈军到底是个什么战斗力,陈蒨或许只是略知一二,但章昭达心里是有B数的。 陈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他知道章昭达说的是对的。这两年南陈是富有了,军队的战斗力,反而下降了,因为大家都捞了不少,不想送死了。 既然跟北齐的贸易就能收获颇丰,那我为什么要去镇压西面毫无油水的江州豪酋啊!这笔账大家都会算的。 “兄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并不是只有齐国盯着我们,如果兄长这个时候不站出来,那么局势会恶化得更快。 趁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兄长应该当机立断占领建康,将太后软禁起来,传懿旨登基继位! 后面,再来慢慢收拾残局。” 陈顼铿锵有力的说道,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坚毅。 这他喵的就是莽了再说啊! 陈蒨和章昭达、蔡景历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陈顼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不管那么多,当了皇帝再说,别浪费宝贵的“窗口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种做法有点类似于陌生年轻男女不得已同处一室过夜,男的想追求女的,陈顼的做法就是不管女人同不同意,直接强迫上床来一发就完事。 至于事后是被对方告强奸坐牢,还是当男女朋友甚至结婚,都是后话,反正先做了再说肯定不吃亏。 陈蒨在心中暗暗否决了陈顼的建议。 他可以理解,自己这个弟弟一直作为质子,实际上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陈顼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实质性的拥有,他自然敢放开了手脚去浪,多赚一块钱都是赚的。 而陈蒨自己则是手握重兵在京师腹地,离那个位置已经无限接近了! 要兵,他有。 要粮,他有。 要钱,他也有。 要身份,他还有。 陈蒨几乎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就是差那么临门一脚,所以他不敢赌,也不值得赌。 县衙大堂里的气氛变得令人窒息,特别是陈顼说了自己的看法以后,大家都不同意他的想法,却又没有开口反驳他的建议。 毕竟,对于志在必得,无论如何也要占有的妹子,男人是不惜使出任何手段的,哪怕是最后不光彩手段。 “王爷,在下倒是有个提议,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蔡景历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先生请讲。” 陈蒨精神一振,坐直了仔细聆听。 “昨日,跟安德王一起来的,不是周国的使节么?” 陈蒨默默点头,等着蔡景历的下文。 “破局的关键,就在这位使节身上。” 蔡景历说一句话就要CD一会,真是要把人急死。 陈蒨还是耐心的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陈顼却早已等得不耐烦要爆发了。 “这件事其实说简单也简单。章皇后所顾虑的,无非是想让陈昌回国继位。只要让她知道,周国根本就不可能放人,要放人会付出极大代价,我们根本承受不起,那不就行了么? 章皇后万念俱灰之下,自然会给王爷面子,下懿旨甚至亲自出面为王爷开路,到时候大事可成,名正言顺又有何难的?” 诶?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貌似说得很有道理诶! “蔡先生,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陈蒨疑惑问道。 “伪造一份周国国书,上面写一下,周国想让陈昌回国,但是必须割让江州和建康给他们,陈国迁都杭州或者苏州。” 不会吧,这种脑残的条件,会有人答应么? 这种条件,类似于1840年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要求满清政府割让北京天津给他们,这种条件谁也不会答应的。 章要儿从小就精通记账、熟读诗书,绝非无知妇人。她一听这条件,就知道周国绝无释放陈昌的意思,到时候也必然会死了这条心。 “蔡先生可谓是诸葛再生啊,厉害厉害。” 陈蒨由衷的赞叹道。 要不怎么老说这些文人蔫坏蔫坏的呢,你用十万大军解决不了的问题,人家一个计谋就能处理了,真是不服不行啊! “只是,那样会损害周国利益,这位使节家小都在长安,又如何会答应呢?” 陈顼疑惑的问道。 蔡景历的办法确实比硬刚要好多了,只不过长孙兕不是泥巴捏的,哪怕他牺牲性命,也必然会保住长安的一家老小,未必会配合。 “王爷,一事不烦二主。我去说服长孙兕,保管他亲自盖上周国的印信,拿着我们给他安排好的国书入台城。” 蔡景历自信的拍胸脯保证道。 陈蒨等人微微点头,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除了说服章要儿以外,还有一件要紧事。目前陈军主力,大半在鄱阳湖。若是这些人马反叛,后果不堪设想。那么等说服了皇后章要儿以后,要如何控制住这支大军呢? “兄长,臣弟愿意跟章将军一同前往!” 陈顼站起身,对着陈蒨拱手,自告奋勇的说道。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看着心意拳拳的亲弟弟,陈蒨低头沉吟不语。 “你刚回国,军中大将都不认识你,再说我也不敢让你去冒险。 章将军,到时候你跑一趟吧,到时候将禁军军权交给陈顼。” 蔡景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满脸失望的陈顼,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的陈蒨,似乎感觉出来什么,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第752章 建康风云(4) “阿郎啊,你以后是不是想当皇帝?” 黑漆漆的卧房里,张红娘刚刚从欲海里爬上岸,就忍不住询问已经进入贤者时间的高伯逸。 心思单纯的人,往往对身边人的细微情绪有着难以解释的敏锐。 高伯逸抓着她的小手,懒洋洋的问道:“这种话你也敢说,怕不是脑袋想搬家啊。” 这种话只有张红娘敢跟高伯逸说,也只有她说这话,高伯逸才会不当回事。 当年她还说要争夺正妻之位呢,现在府里哪个女人把她当威胁了?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比喻虽然不恰当,但也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于张红娘的“妄言”,高伯逸既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这本身就是一种很明显的态度了。 “没进府以前,我爹让我做这做那的,我一百个不愿意,恨不得天天出去玩才好。现在你就像是高洋养的猎犬一样,他让你咬谁你就咬谁,你不盯着那个位置谁信呐。 我虽然不聪明,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脑袋简单的人,往往能抓住问题的本质,不被那些表面现象所迷惑。张红娘的问题直指核心:你要是没点念想,何必为高洋鞍前马后的跑腿,当咸鱼也可以的啊! 张红娘软软的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喃喃自语的说道:“今年老家的庄稼都被蝗虫啃了一大半,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好一点。我爹说多亏了杨大人(杨愔)开放水次仓赈灾呢。不然真要饿死不少人。” 她的思维很跳跃,一下子就跳到蝗虫上面去了,估计也是今天刚刚听到的事情。 嗯?蝗虫?不是说今年是个丰收年么? 从对方的话里面,高伯逸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个是今年张红娘的老家(河北)发蝗灾了,但官方报告的不是这样。 第二个则是,北齐的粮仓,估计空了一大半,明年的收成变得非常重要。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以后日子不好过,估计要赈灾都拿不出余粮来了。 这跟他之前听到的北齐各地水次仓被填满的消息截然不同。 “你爹说的?”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对啊。我爹还说,蝗虫是一阵一阵的,前年是在山东,今就在河北了,好像是一直在往西边走。” 张晏之这人很厉害啊。 听完张红娘的话,高伯逸大为警惕。 蝗虫是地域性灾害,吃完一片地方,就跟着风走,在当地产卵后,被严寒冻死。明年幼虫孵化出来了,继续迁徙。 所以蝗虫灾害发生的时候,很少会出现全国范围内的大蝗灾,而是在某个较为封闭的区域内肆虐。 今年就已经吃到河北来了,那么下一站是哪里呢? 高伯逸没说话,低头沉思。 “阿郎,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高伯逸将手指按住她的红唇,继续思考。 这波蝗虫是从东向西边跑的,杨愔的工作还是做得不错,使用了很多手段,比如说填埋、翻土等手段来对付蝗虫过后的灾害。 明年河北一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了,然而……晋阳那边如何? 高伯逸眯着眼睛,猛然间发现,似乎,一直以来都被封闭的晋阳地区,情况可能会不太妙! 因为公蟹田的事情,那边鲜卑军户与勋贵们矛盾增加,自然也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田间地头的事情。 再加上晋阳地区农牧混合,对于农耕,一直没有中原地区精细化,因此一旦引发蝗灾,对他们的影响绝对是非常大的。 最后,今年河北蝗灾,消耗了很大一批储备粮。杨愔和世家大族,大概是通过跟南陈进口粮食出口两淮盐,将自家粮仓补满了,将陈粮甚至是沙土换到水次仓里面糊弄高洋。 而且这些水次仓,很有可能小半都是空的。 这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做派,只怕,并不光是世家囤积居奇的本性,而是他们预料到,高洋很可能命不久矣了! 所以这些人在为明年齐国的大乱做准备! 他们之所以不在几个月前通知自己,是因为那时候邺城的不安要素太多,自己还没有绝对把握,他们还不敢下注。 今日张红娘说起此事,究竟是张晏之“无意中”透露的,还是……一个简单的偶然呢? “阿郎,你捏疼我啦!” 张红娘的一声尖叫,打断了高伯逸的思绪。 “抱歉,我刚才想问题想得入神了。” “真是的,我可是要给你生儿子的,你把我捏坏了怎么办?” 张红娘不满的抱怨道。 人与人是不同的,这种话李沐檀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只会记在心里。当然,不是记仇,而是时候去查一下高伯逸因为什么事情如此失态。 可惜张红娘不是她,也无法得知高伯逸此时内心的震惊与忌惮。 记得前世的时候,有位研究历史和政治的老教授谈起过高殷,就感慨的评论了北齐内部的权力更替。 别看晋阳鲜卑作风粗犷,其实他们并不是最无耻的一批人。如果他们最无耻,为什么斛律光会被高玮杀掉呢? 高殷就算能粉碎高演和高湛他们的政变,打退晋阳鲜卑的反扑,如果他本人不是雄主,也不过是在北方树立一个“东晋”而已,沦为以赵郡李氏为首的大世家的傀儡。 到时候就会有“李与高,共天下”这样的说法出来,其实跟晋阳鲜卑当道,强不到哪里去。 “你睡吧,我要去找下你爹。” 黑暗中,高伯逸在摸衣服。 “阿郎,好不容易轮到我,你这就要走啊……” 张红娘抱着他的胳膊哀求道。 “好吧,快一点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大床又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 “蔡先生,你们陈国的待客之道,还是真是颇有些与众不同啊。” 长孙兕似笑非笑的看着穿着官服,带着礼物站在驿馆大门前的蔡景历说道。 不可否认长孙晟是个天才,很小就是机灵鬼。然而他爹长孙兕也是笑面虎一般的人物,总是不生气,总是不掉坑。 除了这次以外。 “陈国国主日理万机在下可以理解,现在已经两日了,就算不能见面,起码也要有个说法吧?” 长孙兕“故作愤怒”道。 实际上他已经非常确定,陈霸先绝对是驾崩了! “长孙先生想见国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麻烦一下。” 蔡景历不紧不慢的说道,他就是这样,说完一句话,就会看看对方的表情神态,从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这几乎成为了一种职业习惯。 第753章 建康风云(5) 长孙兕是一只老狐狸,长期在长安稳如老狗。 蔡景历更不简单,他经历过许多风雨,算是一个资深老政客。 蔡景历并不是出身豪门世家(但也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他自幼家境贫寒,但好学不倦。 最初当过梁国的王府僚属和海阳县(属晋陵郡,治所在今江苏常熟市东北)令等职。 侯景之乱时,他不顾自身安危,参与营救简文帝萧纲的密谋,事败后逃到京口避难。后来被梁国大将陈霸先(陈高祖)聘为霸府幕僚,长期担任记室一职,为陈霸先出谋划策。 可以说蔡景历是眼睁睁的看着梁国衰落下来,又眼睁睁的看着陈霸先崛起的。 这两人一交锋,可谓是棋逢对手,各种花招套路都耍出来了。 你说不该把使者晾着甚至软禁,我说现在乱世外面太危险了情非得已。 反正长孙兕就是不问陈霸先是不是死了,蔡景历也就是不说为什么要将北周使者软禁,双方就是在那里各说各话,鸡同鸭讲。 驿站的客房里,长孙兕看着对面双目有神的蔡景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蔡先生今日因何而来,我已经知晓了,有话请明言吧,绕圈子你我都很累。” 长孙兕有些无奈的说道。 “长孙先生应该已经猜到了,国主已经驾崩。不过请你放心,只要先生稍微配合一下,在下以项上人头作保,先生定然可以安然回到周国。 我们会亲自派人护送您入荆襄,潜回周国。” 蔡景历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看语气和神态,长孙兕感觉此人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杀了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完全没必要在这里瞎扯浪费时间。 “既然国主已经驾崩,那现在陈国谁来主事?” 长孙兕疑惑问道,表面上看是在说陈国的事情,其实是在担忧此番出使只怕要折戟沉沙! 宇文邕手里的杀手锏,乃是陈霸先之子陈昌。而陈昌能否回南陈,现在已经不是宇文邕说了算,而是陈国君臣说了算!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陈蒨现在大势已成! 他很容易就能实现不流血的改朝换代。这一点哪怕长孙兕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如果陈蒨成为皇帝,他希不希望陈昌回来呢? 只要他脑子没进水,就一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消息传到宇文邕那边,宇文邕反而会直接将陈昌放回去,然后看着陈国内斗,观察有没有机会火中取栗。 如果陈蒨真的脑子进了水(这种概率无限小),一定要接陈昌回来登基,那么,宇文邕反而会一面同意放人,一面漫天要价,让南陈付出筹码赎人。 这是很好理解的道理。 所以说周国手里捏着的筹码有没有价值,不取决于宇文邕,而取决于陈蒨,主动权完全在南陈这边。 长孙兕要是心情能好,那才是真见鬼。 “目前还未定,只不过嘛,先生若是能站出来帮个忙的话,临川王(陈蒨)应该就是陈国国主了。” 蔡景历平静说道。 “如果我不帮忙,临川王依旧会是陈国国主,只不过我这个来使,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对吗?” 长孙兕皮笑肉不笑反问道。 “先生说笑了。”蔡景历微笑着对着长孙兕行了一礼,并未说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很多时候刀俎也不必表现得太傲慢,弄得天下人都知道它能收拾鱼肉一样。 长孙兕客气的问道:“那么蔡先生需要在下做什么呢?” “写一份假的国书,盖上印信,然后去说服皇后章要儿便是。哦,对了,现在皇后马上就是太后了。” 蔡景历说的事情,长孙兕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具体说说看。” “是这样的……” 蔡景历把跟陈蒨等人商量好的结论说给了长孙兕听,要求他态度傲慢一点,一副爱要要,不要滚的姿态便是。 长孙兕摇了摇头说道:“除非太后是个傻子,否则一眼便能看出来,戏是不能这么演的。” 诶? 蔡景历一愣,他倒是没有站着北周的立场考虑过。 “我本是使者,长途跋涉来陈国,难道就是为了恶心一下陈国国主?那也太假了,别说蒙不住太后,估计街边的路人事后都能回过味来。” 虽说按常理,两国使者来往都是安全的。只不过你若是在别国大放厥词,对方不好明着收拾你,弄点强盗山贼水匪什么的在路上把你给做了,还是相当轻松的。 所以北周派这么一个使者,还绕了超级大弯去陈国,就是为了让陈国国主死心,儿子绝对救不回来? 这么嚣张会被打死的! 任何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长孙先生觉得应该如何?” 蔡景历虚心求教问道,他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北周来的使者了。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配合,待会再问也是无妨。 “无需做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得越多,破绽越大。在下只需要写一份国书,要求陈国与齐国断交,并出兵夺回长江北岸,攻占扬州,就把陈昌放回,决不食言。 如此合情合理,章太后应该不会怀疑!” 妙!妙到了极点! 蔡景历几乎要拍手狂赞! 送陈顼回来,说明对方是有诚意的。 对方所需要的,就是断掉北齐的财路,让扬州府不再是北齐的聚宝盆,付出的代价,就是把陈昌送回来。 如此一来,逻辑就变得通顺了。 只是,万一章太后脑子发热,同意了周国的要求,硬是要跟北齐的干一仗怎么办? 蔡景历有些心虚起来。 割让建康什么的,章太后绝不会答应,哪怕北周杀了陈昌,她也是不会同意这样的建议。但出兵夺回对岸的扬州……似乎还蛮有吸引力的样子! 蔡景历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长孙兕会帮自己出主意了。 所谓外交使者,不就是连横合纵,到处搞事情么?陈顼可以算计长孙兕,长孙兕为什么就不能算计南陈君臣呢? “虽然在下不知道章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可以确定,最后陈国是绝不会出兵扬州的。” 长孙兕似乎猜到了蔡景历的想法,摇了摇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某个人说过的这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第754章 建康风云(6) 蔡景历跟长孙兕告别以后,独自一人走在去县衙的路上,回忆刚才对方说的那些话。 “以现在陈国的情况,是万万不会动扬州的,这不是断齐国的财路,这是断陈国自己的生路!” 长孙兕是这样说的。 蔡景历听到对方解释了一番后,深以为然。并对当初布这个局的某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扬州,就死死的将南陈按在了江南不能动弹。 陈霸先死得很急,救都救不过来。如果他没生病并驾崩,那么现在应该是领着陈国的主力一路向西,从鄱阳湖出发,攻占豫章以南。x 陈国上下都明白,只要不动豫章南昌,北齐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因为更南面的土地,实在是在豪酋的掌控之中,北齐方面既不收税,也不管理,相当于放任自流。 此时江南人口不足,陈国要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他们把江州那些豪酋当成了目标。 而打仗是要钱的,钱从哪里来,钱就从与北齐的贸易这块来。 具体来说,就是通过把陈国的丝绸,茶叶,大米等物运到扬州,从扬州贩盐、皮货、乳酪等物品,从中赚取海量利润。 这些钱不但盘活了建康及周边的经济,使得陈国恢复了元气,而且还使得陈霸先可以重整禁军,让陈国有能力发动对外战争! 如果陈国要夺回扬州,呵呵,那就是断了自己的命根,江南无数世家都不会答应的,就是这么现实!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一旦南陈与北齐在长江北岸交战,那么扬州作为货物中转枢纽的地位就彻底消失了!这条决定两国“钱袋子”的商业大动脉就断掉了! 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打起来,两国就已经成为了输家,无论扬州最后在谁手里,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所以长孙兕非常确定,不管章太后有多么想儿子回国,恐怕群臣们都会激烈反对她向北齐宣战。 “高伯逸这个人很厉害啊。” 蔡景历长叹一声,面色复杂。 不管是他也好,长孙兕也好,其实都是在人家做好的锅里面炒菜做饭而已。而当初选择将扬州变成通商枢纽,划出非军事区,降温两国军事对立的人,才是真英雄! 他今天才知道,一力促成这个局面的人,就是齐国禁军大都督高伯逸。光靠着这一条国策,就保护了北齐柔软的腹部,使得对方不会腹背受敌。 同时又养肥了南陈,使得北齐能够更好的控制那些江州豪酋。 什么叫大局,这就是大局。而陈昌回来继位,只能算是小场面,可以被牺牲掉的选项而已。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县衙门外,蔡景历心情复杂的进入大堂,就看到陈蒨等人在激烈的争执着什么,大概是在说谁去鄱阳湖那边说服侯安都和吴明彻等人,还没定下来。x “蔡先生,情况如何” 陈蒨低声问道。 没有叫官职名,是因为他登基以后,会大用对方,立为宰辅,犹如刘备得孔明。现在叫先生,只是希望维持一种提拔对方于微末的那种情怀。 双方你情我愿而已。 “长孙兕同意了,不过计划稍微有点点变化。” 蔡景历把之前跟长孙兕交涉的前前后后跟陈蒨说了,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长孙兕这厮挺厉害的啊! 不过不能完全排除章太后脑子发热的情况。 “若是太后执意要与齐国交战,那要如何破解” “只需要跟太后说,此乃周国驱虎吞狼之计而已。就算我们跟齐国翻脸,周国也未必会按照约定,将陈昌送回。 就算送回,失去了商路,那些世家豪族们家里成堆的丝绸,茶叶谁来买我们吃的两淮盐,那也得出兵夺回淮南才吃得到! 而齐国军力本身就强于我们,最近又没有什么挑衅之举,我们师出无名,胜算很低。再者” “好了,我知道了。” 陈蒨打断了蔡景历的话。 再者,南陈禁军里面不少人都参与到货运甚至走私里面去了。到时候打起来,只怕别人还没出兵,自己这边的军事部署已经放到对方主帅的桌案上了,还打个屁啊! 陈霸先还活着的时候,就没打算这几年跟北齐翻脸,难道你指望陈霸先驾崩了,让群龙无首的禁军跟北齐硬刚 “蔡先生,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陪我一起入建康吧。陈顼,你带人护送叔父的灵柩回建康,发丧吧!” 蔡景历的到来,平息了之前的争论,众人各司其职,陈蒨和蔡景历坐马车先行,陈顼带着人押后。章昭达带着百余人前往鄱阳湖,而韩子高则是率领禁军朝着建康行军,打算接替建康城的城防。 图穷匕首见,行不行就是这一锤子买卖。陈蒨已经想好了,哪怕章太后不同意,自己也会给她安插一个“妇人不得干政”的帽子,将其软禁。 之前是没有理由,难以服众。现在章要儿若是要动扬州,陈蒨觉得自己都不需要跳出来,自然会有成群结队的世家跳出来跟太后撕逼的! 大事定矣! 马车里的陈蒨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蔡景历所揣摩的那个人,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神奇,因为很多决策,那个人都是提一个大概,具体细化的事情,有其他人来做。 此时已经是深夜,在内务司的签押房里,高伯逸面色有些难看的盯着张晏之,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看来主公已经知道了。” 张晏之拱手对高伯逸行了一礼。他也是要睡觉的人,今晚等在签押房,自然是料到高伯逸绝对会到这里来找自己。 “明年,齐国有大蝗灾,是不是”高伯逸沉声问道。 “确实如此,这消息是河北世家送给主公的礼物。到了明年,主公手里将会握有足够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aoncickdividdiv 第755章 建康风云(完) 灯火摇曳,签押房里两个黑影凑在一起,仿佛魑魅魍魉一般,让人心中发寒。 “所以,按你的意思,这事不能跟高洋说,对吧”x 高伯逸沉声问道。 晋阳再怎么说也是北齐的核心统治区之一,如果这个地区大面积饥荒,高洋也是无法忍受的。张晏之刚才的意思很明白。 能,须示之以不能! 现在把这个消息爆出去,高洋有了准备,晋阳方面有了准备,戏就唱不下去了。 可是要死很多人啊! 一时间高伯逸也有些心软,所以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主公宅心仁厚,自然是天下之福。可是天下需要的是大仁大义,而不是妇人之仁!如果能快速收服晋阳,将鲜卑军户纳入麾下,比旷日持久的战争,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 晋阳缺粮,必然会挥师南下邺城,这能省掉我们不少力气。 等击败内忧外患的晋阳军,我们再挥师西进兵临城下,同时承诺开仓放粮,这样就算有些人还想顽抗,下面的人也不答应!” 听张晏之说得掷地有声,高伯逸微微点头。此人不愧是高岳当年的贴身幕僚,能文能武,兼职了谋士和侍卫两个角色,而且还事先察觉了高岳必被高洋所清算。 “你当内务司的兵曹已经很久了,将来,让鱼赞坐这个位置,你到我身边来做事吧。” 杨素能力也很强,但杨素习惯独当一面,高伯逸不在的时候,发挥反而更好一些。李德林跟卢叔武老爷子差不多,出大主意没问题,有些细小的东西察觉不到。x 唯独张晏之这种,又正又邪,谋略有,小算计更是无孔不入,适合带在身边当幕僚。 再说他本身就是当幕僚出身的。 “谢主公!”张晏之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有女儿吹枕头风,他才一点都不担心。只要自家的傻女儿没有突然变聪明,那么他就一直很安全,可以活到寿终正寝。 “主公,明日在下带两个人让主公瞧一瞧,心里更有底一些。” 张晏之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什么人” “李家和崔家掌管田地的管事,他们懂得很多,蝗虫到不到晋阳,咱们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才算。” 在古代,世家的作用,既是生产力的推进者,也是社会毒瘤,全看你从哪个方面去看,不过再怎么争议,有两点世家是非常重视的。 第一个是文化的传承,第二个便是农耕技术的改良。 精耕细作的概念,就是晋代的世家在战乱中研究出来并推广开来的。 这些人里面不乏当时的农学家,对气候、土地产出、农业灾害等方面都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哪一年会发蝗灾,蝗虫会往哪边跑,其实并不是没有规律的。 有时候朝廷都不知道,却不代表世家们也不知道。 他们还要囤积居奇呢,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轻易泄露出去呢! 就如高伯逸在床上搂着李沐檀闲聊时说的那样,这个时代,一切好东西都是世家的,包括漂亮妹子,包括财富粮食,乃至价值连城的知识和信息。 入冬以后,建康城的核心台城,就陷入一种压抑疯狂的气氛之中。本来应该开拔的京口禁军迟迟不动身换防,让很多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事态不妙。 就在这天,台城里传来皇后懿旨,陈国皇帝陈霸先驾崩,全城素缟三日,一切娱乐停止! 这些都是建康城里人人都能看见的。 还有些人们看不见的东西,在台面下慢慢的扩张着。 台城的大殿内,太后章要儿,正面沉如水的看着陈蒨和蔡景历,手里拿着的是周国的国书。 章要儿年轻时虽然貌美,如今年纪也大了,再加上跟着陈霸先南征北战到处走也没怎么保养毕竟陈霸先当皇帝没两年,如今看起来,那张脸跟一般的老太婆比起来没有太大区别。 “周国,一定要我们跟齐国宣战,然后挥师打到江北才肯放我儿回来么” 章要儿平静的问道,但颤抖的身体显示出她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太后,这话以前说是这样没错,如今却不好说了。” 陈蒨拱手行了一礼,继续说道:“当初先帝还在时,周国就有这样的条件,如今先帝不在了,要让陈昌回来继承皇位,只怕宇文邕会狮子大开口!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后早做决断!” 不同于上次的低调,如今陈蒨就差指着章要儿的鼻子说:快立老子当皇帝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知道章要儿无论如何也是会妥协的,不妥协的话,江南的世家就会政变搞事情。 到时候自己作为不愿意跟北齐开战的人,就会被那些人推上皇位。 当然,这么做吃相太难看,陈蒨现在大权在握,完全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那哀家该如何是好” 章要儿有些犹豫的问道。 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又害怕陈蒨翻脸,内心矛盾极了。 “太后,微臣有个问题想问您,事关能不能救陈昌回来。” 蔡景历站出来说道。 章要儿大喜,连忙说道:“有什么你快问,哀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是要陈昌活着,还是想让陈昌回来继承皇位” 蔡景历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章要儿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陈蒨,顿了一下道:“哀家只想他平安回国就好了。”x 她其实也是希望陈昌回来继承皇位的,只不过陈蒨和陈顼两兄弟现在都在了,陈昌拿什么跟他们斗呢 何必撕破脸然后被别人打脸呢 “太后,请立刻下旨,让临川王登基继位,尊您为太后。然后,直接发国书让周国使者带回去,就说周国不得干涉我陈国国内之事!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aoncickdividdiv 第756章 “小小的”蝗虫(上) 邺南城皇宫的昭阳宫内,高洋、祖珽、高湜、康虎儿、娥永乐等人正在跟高伯逸一起玩一个叫“三国杀”的游戏。 由于这六个人里面智商分界太过于鲜明,玩了一个时辰以后,高洋索然无味的将手里精美的卡牌丢到一边,不想再玩了。 没办法,他跟高伯逸和祖珽,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而高湜、康虎儿、娥永乐,都是脑子不太灵光的,每次都是这三人输,貌似就没赢过。 你说这样玩下去有个什么意思呢? 至于杨愔这样的人虽然聪明,但高洋却不会把他叫过来玩,因为皇帝跟文官集团的首领,需要保持一点点合适的距离。 “都散了吧,九合留一下。” 高洋轻轻的摆摆手,将众人屏退。 当昭阳宫最后一个宫人退出去以后,高洋脸上随意的神色变得肃然起来,那双本有些玩味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伯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说吧,高湛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微臣在故意拖延时间,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中,请陛下放心。” 高伯逸双手拢袖抬起,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之所以不能太快,是为了顾全陛下的脸面和……兄弟之情。” 弟弟谋反,哥哥抓到以后,立刻就将其咔嚓掉,试问国人会怎么想? 读过《左氏春秋》的人未必有那么多,但知道郑伯克段这个典故的人绝对不少! 将高湛下狱,却不立刻将其斩杀,能显示出高洋“怜爱亲人”的品质。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惺惺作态而已。 只不过,这种姿态,是政治上必须的,暗示皇帝不会对参与谋反的人诛九族,大肆搞株连。这对稳定政局,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 高洋微微点头,这些小事,高伯逸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才是真见鬼。 “不错,案情有没有进展?” 高洋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回陛下,这次叛乱,前前后后,都是高湛野心勃勃,怂恿拉拢其他人下水,并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在背后撺掇!”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噢,那朕就放心了,朕还以为长山王跟他是一伙的呢!” 高洋“心有余悸”的说道。 “回陛下,绝无此事。长山王之前接到太后的懿旨,前去晋阳那边了,邺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完全不知情。”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帮高演撇清关系,事实上,此番镇压叛乱后捉拿乱党,有许多长山王府里出来的家奴被抓,要是说高演对此事完全不知情,那也太假了! 可政治就是这样,若是我不想整你,你犯了死罪我也就当没看见。若是我想整你,莫须有的罪名一茬一茬的,就问你怕不怕。 “原来是这样,难怪邺城会一团乱麻的,原来贤明的长山王不在城里啊。” 高洋若有所思的感慨了一句。 “正是如此,陛下,千真万确。” 高伯逸将身边的一个有盖子的木盒子递给高洋说道:“所有的口供都在这里,每个证人都签字或者按手印。 微臣觉得应该将这东西送到晋阳那边去,给太后看看,给长山王看看,以全陛下的孝心。免得外人到处嚼舌根,说陛下做不到兄友弟恭。” 高伯逸这话说完,高洋心中思绪翻腾。政治就是这样假模假样的,你喜欢,要享受其中,不喜欢亦要慢慢适应,残酷的现实不会向人们的喜好妥协。 “不错,这件事你办得很符合朕的心意。这样吧,等处理好了叛乱的尾巴,朕带你去个好地方快活快活,如何?” 最近一直情绪不太好的高洋,难得兴致高昂了一回。 高洋想带你去“快活”,你要是不快活,他就会逼你“快活”。高伯逸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一句话也没有说。 “去吧,新年不远了,今年剩下的事情,就是解决高湛,朕可不想过年出什么幺蛾子,懂么?” “微臣一定处理好。” 高伯逸拱手行礼后告退。 要杀人了啊,高洋看来已经等不及了。 高伯逸原本以为高洋还会隐忍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他对高湛的恨意居然这么大。 出了邺南城,高伯逸没有回渤海长公主府邸,而是去了崔季舒家里,名义上是询问政务,实际上却是见两个老人。 “老朽李元朗,见过大都督。” “老朽崔中书,见过大都督。” 书房里,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一看到高伯逸和崔季舒进来,就恭敬的行礼,姿态放得非常低。 这也很好理解,他们原则上只能算是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的远支,在家中的地位,类似于某方面的管家。 家中“主人”崔季舒见了高伯逸尚且客客气气的,他们能摆什么谱? 从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来,两人今日是故意穿的粗布麻衣,不然以李氏和崔氏的财力,断然不至于让他们穿这么朴素的衣服见客。 李沐檀连棉衣都穿上了,棉被都盖上了,这些现在都有价无市,买都买不到,这就是世家的底气。 作为家中的“知识分子”,李元朗和崔中书不过是财不露白而已,免得冲撞了高伯逸。 要知道,高伯逸也是个穿着很随意的人。 “二位先生上座,今日我就是来洗耳恭听的。” 在古代怎么防治蝗虫,对此高伯逸还是个弟弟,完全摸不着头脑,谦虚的听一听古人是怎么操作的,很有必要。 “大都督,老朽忙于农事也有数十年时间,见过不少蝗灾。以老朽的经验看,明年晋阳发蝗灾的可能性极大,而且邺城也会被波及。”李元朗一脸认真的说道,他那全白的胡子,似乎是话语的明证一般,让人信服。 范围这么大? 高伯逸原以为蝗灾是没什么规律可言的,现在一听,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古人的智慧,很多都没有流传下来,或者只有只字片语,还是被后人给低估了。 “呃,二位老先生,你们是如何得知,明年晋阳有大蝗灾?” “因为今年的时候,大家没有认真抗灾,只是用烟熏,将蝗虫熏走,往西边驱赶。虫儿可能今年飞到晋阳还来不及啃庄稼,但在地里产卵已经不需要怀疑。 待明年虫卵孵化,晋阳只怕要……寸草不生啊!” 崔中书痛心疾首的说道。 诶?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呐! 第757章 “小小的”蝗虫(下) “祸水东引”政策,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早在西汉时期,勤劳勇敢的汉族人民,就摸索出了抗击蝗灾的绝招。 嗯,不是别的,就是用烟熏,把虫子赶走,去吃别家田里的庄稼!以村为单位,将附近田里的蝗虫驱赶到别处的田地。 至于虫子会跑什么地方,那哪里管得了多少,反正不吃我这里就对了! 此招数见效快,只要收割及时,等蝗虫再飞来的时候,你早就把粮食收割完了。 当然,这种招数不是单独使用的,还配合有其他招数,比如说扑打蝗虫啊,挖坑掩埋啊之类的,只不过效率都比较低。 去年北齐出兵南阳,对生产还是产生了一定影响,扑灭蝗虫难以像往年那样组织起足够的人手。一饮一啄,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 真要怪的话,高伯逸也有一份责任。 “大都督,晋阳乃是盆地,四周都是山。这里要么就不发生蝗灾,一旦蝗灾来了,那是挡也挡不住,走也走不了的! 往年晋阳的蝗灾,那些蝗虫都是从邺城这里过去的。山道人难走,对虫儿可不难呐。” 崔中书有些纠结的说道。 他们已经被告知,只要将高伯逸想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就行了,至于晋阳那边如何,不要多嘴,高都督是聪明人,自然会做选择的。 “二位老先生,若是要防治蝗灾,我们应该怎么做?”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田地旁的沟渠里挖深坑,到时候可以引诱蝗虫进去,然后掩埋,顺便肥田。” 李元朗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个办法很好,就是用蝗虫爱吃的草丢坑里,引蝗虫进去吃,然后堆土埋就OK了。不过这种办法最大的麻烦就是:坑要提前挖好! 如果等蝗虫来了你再挖坑,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不管挖坑也好,填坑也罢,都需要大量人手。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高伯逸继续追问道。 “大都督,其实农事并没有那么复杂,不比打仗。 有个很好用的办法,不过需要提前准备。 这种方法是将蝗虫滋生的菏泽之地开发为农田,做农活的时候不断消灭虫卵。 然后在开荒地中种绿豆,豌豆。 蝗虫不吃这些东西物,所以还可以用来做备用的口粮,不至于饿死人。” 崔中书的办法比李元朗更妙,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击中要害。 蝗虫吃粮食,那我种豆子好了,反正豆子它们不吃! 果然,豆类作物能从人类的自然选择里面生存下来,确实是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些常规的阳谋,他很快就会做成行政方面的指导书,送到杨愔那里。由于晋阳一直不鸟邺城这边的官僚,自成一派,所以杨愔的政令是到不了晋阳地区的。 这种现象平时没有什么,然而在明年夏秋之季,那些鲜卑勋贵们就会知道厉害了。 “两位老先生,请问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比如说应急的?” 发现高伯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崔中书最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老朽近年来试过一次,好像有点效果,大都督要听么?老朽就是怕误了都督的大事。” 一般说这种话,最后还是会讲的,谦虚一下,不过是提前打预防针,撇清一下责任罢了。 高伯逸大方的摆摆手道:“我若是这点事都要追究责任,那今后谁还愿意为我出谋划策呢?老先生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既然是但讲无妨,那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讲吧! “大都督,是这样的。 从前,我们试过夜里火烧蝗虫,但是效果不太好。 火烧蝗虫时一定要在天黑时点燃篝火,蝗虫会被光亮吸引过来,扑向火堆。 老朽去年发现,若是在篝火周围密集的设置火把,将周围照得透亮,就能吸引更多蝗虫过来,效果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这个办法,大都督可以试试看。” 嗯,心里有底了。 今日跟两位老人攀谈,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可以说在明年一定会发生的大动荡之前,掌握了足以领先的信息优势! 很多步骤都可以提前操作布局,等对手陷入慌乱之中的时候,就是利用自身优势将其打垮的时候。 “二位,在下有点事先走了,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高伯逸郑重的对着二位老人行礼,对方也客气的还礼,一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场面。 离开了崔季舒家,到了门外,竹竿发现高伯逸的面色却并不是很好。 “主公,今日之行,是白白跑了一趟么?” 竹竿疑惑的问道。 “非也,今日之行可以说收获颇丰,完全不虚此行。” 高伯逸感叹了一句。 “在下观主公面色忧郁,似乎并不高兴。如今高湛都已经在大狱之中,主公还在担心什么呢?” 竹竿更迷惑了。 高伯逸今日似乎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他将竹竿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在我身边也很久了,我就问问,你觉得我身边的女人,如何?” 这种事情也能聊么? 竹竿实话实说道:“皆是国色天香,常人远不及也。” “是啊,她们的母亲就是美人,从小养尊处优不做农活,肤白貌美乃是必然。你若是天天下地干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岂会有此等姿色?” 听到这话,竹竿点点头道:“这是必然的。” “今日两位老先生,乃是李家和崔家的管事,他们精于农事,却不必天天下地干活。做的事情只需要好好观察记载思考,便可以有比农夫强千倍万倍的威力。 他们,亦是世家中人。” 竹竿好像有些明白了,然而他却疑惑不解的问道:“主公乃是出自渤海高氏,你不一样也是世家中人么?” 他的意思就像是在说:你他喵的都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了,却像个愤青一样大骂那些渣男有几个女朋友,就凭你也配么? 这话堵得高伯逸无言以对。 他很清楚,若不是因为他是高德政的儿子,哪怕是外室生的,高洋不会提拔他于微末,李沐檀不会献身于他,甚至是后来,高彾也会懒得跟他“相亲”。 这是世家的时代,你不是世家中人,连上进的路都被堵死了,哪里有什么前途可言?连妹子都不会看你一眼。 “唉,你不懂的,你真的不懂。” 高伯逸勉强一笑,对着竹竿摆摆手,继续朝前走,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和萧索。 第758章 胡延之 邺北城北郊的神策军大营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又一个精壮汉子,老老实实,鸦雀无声的站好,等待着挑选。 谁都看得出来,神策军作为禁军之中的亲军,飞黄腾达已经不是将来时,而是进行时。此番兵员增加五千员定额,来参加选拔的人,只怕一两万是有的。 高伯逸打算让老鱼独领一军,顺便建立一支“宪兵队”,负责战场督战和斥候侦查,人员从神策军老兵当中挑选精锐,也就是至少为“狼”这个级别。 “竹竿,你说这些人辛辛苦苦排队参军是为了什么呢?” 高伯逸不动声色站在人群队伍边上,轻声问道。 “建功立业?” “不,他们绝大部分人,不过是为了当兵吃粮而已。建功立业对他们来说,还太过遥远了。” 高伯逸轻声叹息道。 此番回邺城,他愈发感觉世家势大难制,心中怀有深深的不安。 如果哪一天他当了权臣,跟世家合作又斗法,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精诚合作。 “走吧,去军营里转转。” 高伯逸领着竹竿,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神策军大营,老远就看到长孙晟拿着一把软趴趴的弓,在对着固定靶射箭,几乎每一支箭都射到了箭靶上。 如果忽略他离箭靶的距离和弓的强度,这厮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弯弓射大雕的气势,至于他的身高之类的事情,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郊外田猎?射固定靶子也太没有意思了。” 长孙晟将软弓交给竹竿,跑过来跟高伯逸抱怨。 如今虽然还未到三九天,可黄河以北已经冷得不行,各地的所谓“母亲河”,多半也都结冰了。 这小子说要去打猎,那也得有猎物才行啊? “不用射箭了,去读左传吧。读书要紧。” “哦,好吧。” 长孙晟那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不过并未多说什么。只要你能让他服气,长孙晟还是很听劝很懂事的。 如果你让他看不起,那就……别怪他不把你当回事了。 “主公,有件小事……还要麻烦您出面解决一下。” 长孙晟走后,杨素来到高伯逸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纳妾吗?不行的,你现在还太早了点。” 高伯逸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男儿太早房事,对身体不好,你就是与李家娘子成亲,这两年也是不能行房的。 别说是我,就是你爹在这里,一样不会让你纳妾。” 神他喵的不能行房,我不是要说这个啊! 这两年个头已经长了一大截的杨素满头黑线,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主公,是这样的。胡延之三番四次找到我,让我引荐给您,如今实在是不便推脱。要不今晚……见个面?” 胡延之如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拍都拍不掉,让人不胜其烦。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毕竟是西凉安定那边的名门望族,平白无故的得罪,也不是太好。 杨素就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反正对方也只是说要见高伯逸一面,至于之后要做什么,那跟他杨素是无关的。 “还是为了那事?” 胡延之到处找门路,所为之事,无非是安定胡氏的前程而已,营救女儿胡王妃,只是顺手为之。 “对啊,此人当真是意志坚定得很。” 杨素感慨道。 世家之人还是要脸的,然而他却感觉胡延之的下限真是无限度的低,以至于让他摸不到底线究竟在哪里! “如此也好,那便见上一面吧,反正,差不多是时候了。” 高伯逸随口来了一句,却是让杨素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主公,发生什么事了?” 高伯逸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需要在下做什么吗?” “安排一下,我要做个局,你找些可靠的人手。虽然是件无所谓的事情,但是少点口实总是好的。” 高伯逸在杨素耳边嘀嘀咕咕半天,对方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问道:“主公何须如此麻烦?” “因为太后要脸啊。哪怕她恨我们恨得牙痒痒的,也不能让别人打她的脸啊。” 他话语里的太后,就是娄昭君,北齐也只有这一个太后。 杨素双手拢袖行礼道:“卑职会找神策军中武艺最好的人来办这事。” “嗯,事后让这队人马去齐州那边公干,避避风头再回来,知道吗?” 此刻高伯逸脸上一脸寒霜,杨素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怖的表情。 “喏,那在下去准备了。等会主公直接去我岳父家便是,胡延之在那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眼睛里疯狂闪烁的冷意,又渐渐平静下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无聊的看着张彪等人海选士卒,高伯逸发现,这个时代的初选标准,还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就是看力气大不大! 举起石锁一炷香时间,就算通过初选,没有什么别的花俏。 当然,这仅仅是第一关初选,后面还有几轮选拔,谁能走到最后一轮,只有天知道。 …… 华灯初上,邺南城的李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高伯逸穿梭于其间,笑脸相迎,显得心情非常不错。 今日,是他替杨素下“礼书”的日子,这是“三书六礼”的第二站。胡延之的身份极为敏感,单独跟他约定在某处见面,实在是太过突兀,搞得高伯逸自己要谋反一样。 因此在李家的宴会上“偶遇”,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说明高伯逸并非是“蓄意”要插手高湛的事情。 “他就在后院里。” 高伯逸借口起身如厕的时候,李祖勋从他身边经过,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见识到了这次邺城内斗的残酷性,李祖勋也比从前低调了许多。 毕竟,高洋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高洋了,或者说,他现在心思更加深沉! 来到李府后院,高伯逸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见到了一个将自己梳理得十分整齐,看起来略有些微胖的文士。 在院子里火把的照耀下,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的沧桑。 “大都督!可我可把您给盼来啦!这段时间在下茶饭不思,唯求见都督一面,今日总算是了却心愿啦!” 满嘴的客套,却没有一句话有实料。高伯逸双眼眯成一条缝,暗暗打量着对方。 此人真是够油滑的,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问题是,对方的“兔子”到底是什么呢? 高伯逸大马金刀的坐到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微胖的文士。 第759章 蝇营狗苟 一看到胡延之,高伯逸脑子里就蹦出四个字:蝇营狗苟! 历史上高湛当了皇帝以后,胡家作威作福,吃相可是很难看的。再加上胡皇后是出了名的**,胡家这一支那时候的声誉,可谓是臭不可闻。 当然,恶臭也是名声,那时候胡家权势滔,也不是吹牛。 结果北齐覆灭后,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这三个因为北齐覆灭而被重创的大世家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就连渤海高氏,都在关中那边找到了自己的代理人:高熲和长孙晟的续弦高娘子。 唯独安定胡氏被排挤在圈子外,缺席了隋初到唐朝开元盛世之间的这段重要历史时期,直到很久之后的唐僖宗年间,才重新回到政治圈的中枢核心。 此间种种怪异,跟当年安定胡氏这一脉在北齐中枢蝇营狗苟的做派不无关系。 当然,如今高湛已经下狱,安定胡氏只能算被波及,远远谈不上十恶不赦,所以各大世家对于胡氏也多半是怀影物伤其类”的同情,愿意帮忙从中斡旋。 你怎么知道明日之李氏,不会成为今日之胡氏呢?这种事情很难的。 “胡先生找我甚急,不知道所谓何事呢?” 高伯逸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道。 “高都督少年俊杰,我胡氏早有心结交。只是……我家女如今深陷大狱,在下每日都寝食难安,唉!” 胡延之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痕道。 这些世家中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要是把他们的话全听进去,估计被卖了还帮对方数钱。 “胡先生有话不妨直言,毕竟,我两人在此相遇也是不容易。” 再废话,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高伯逸也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 “在下希望高都督能救女出牢狱,不要让她卖到那种地方去。当然,我也知道,经过这件事,她不可能再跟从前一样。我希望都督能让她在家里当个下人,端茶递水什么的就可以了。” 胡延之满脸哀求的道,那样子就是心冷如铁的人看了也会软下来的。 可高伯逸却知道在他口职楚楚可怜”的“女”,前高湛王妃胡氏是个什么狠角色。 北齐灭亡以后,胡氏和她侄女胡氏都被人卖到长安的妓院做生意,后来胡氏还公然宣称:做妓女躺在床上做事,比当皇后可好多了! 一时间长安男人趋之若鹜,她的生意居然还挺不错! 这句话震古烁今,实在是彪悍得无以复加,被载入正史。连高伯逸没穿越前看史书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都很想揣摩一下这位胡氏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按道理安定胡氏可不是胡人,这是地道的老牌世家,当地郡望,从西周时期开始就有记载。 要是这种女人也算是“楚楚可怜”的话,那下的女人你真是“可怜”不过来了。 “胡先生严重了,此乃举手之劳而已,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高伯逸没有把话死。 俗语有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胡延之的算计确实不错,他想着高伯逸血气方刚。自己的女儿胡氏不仅貌美,而且柔媚能勾搭男人。 李沐檀也好,高彾也好,都不是那种对男人百依百顺的女人,自身的想法颇多。胡延之设身处地的想想,觉得自家女儿还是有机会的。 她能给高伯逸一种船新的玩法! 你看,这少年现在不就上钩了么? “色不早了,那在下这就告辞了。胡先生的事情,在下不会忘记的,请放心便是。” 明日就是大朝会,商议正式册封高潜为太子之事,将公文以朝廷中枢的名义下发到全国各地。当然,这是内定好聊,各部头头脑脑的,杨愔都已经事先交代清楚了,不会有不开眼的人跳出来给高洋上眼药。 所以这个朝会某种程度上,其实是索然无味的。 当然,这些事,大臣们也并不关心,只要不出乱子就好,他们在乎的是,高湛谋反一案,是不是要出结果了? 会不会有人被株连? 会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就被攀咬到了,被拖下了水? 所以今日很多人在李祖勋家里吃酒,名义上是来庆祝李祖勋女儿和杨素的婚姻流程更进了一步,实际上,则是过来抱团打听消息的。 蝇营狗苟的,又何止是胡延之一人呢? 高伯逸离开以后,胡延之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李府,就像是他从未来过一样。 …… 夜深了,李沐檀抱着儿子高承明睡了,而书房里高伯逸还在跟杨素商议政务。毕竟,杨素虽然年轻,却已经贵为神策军长史,负责一些具体的行政事务,地位已然不可觑。 “从明日起,神策军的伙食里面,不再提供羊肉。猪肉的数量减半,其余的,用鸡鸭替代。 你叫人跟崔泌一声,大齐开发银行提供无息贷款,用来帮助农户养鸡养鸭。同时神策军后勤高价收购鸡鸭。” 收购鸡鸭? 杨素一脸懵逼。 这点事,难道还需要这么晚,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叫到书房里商量么?随便叫个人通知一声不就完事了? “主公,此事不难。只是,在下有些不明白,主公为何对此事如此郑重。” “你不懂啊,明年蝗灾要来了,多养点鸡鸭什么的,到时候损失些。” 这事对杨素来不是秘密,他沉吟片刻道:“鸡鸭吃虫,也不是敞开肚皮吃的,那点鸡鸭,能吃多少虫儿呢?” “所以才要把肉食,都换成鸡鸭啊!神策军大价钱收,就有农户去养去卖,同时我们也跟着一起养。 等到明年夏秋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这个就叫做政策导向,知道么? 尤其是要多养水鸭。” 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啊! 唐代以前,蝗灾几乎不会发生在长江以南的地区,就是因为这里的农民大多生活在水乡,有养水鸭的习惯。 而在邺城,养鸡鸭不是靠行政命令能强行推进的,你必须要引导农民去做,让他们可以从养鸡养鸭里面得到实惠,那样别人才会跟着你的指挥棒来走。 所以的改变神策军伙食的肉类结构,实际上里面有着大文章大智慧。 杨素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忽然,他想起什么事情来,压低声音道:“主公,我观胡延之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主公一定要心此人。” 第760章 审判日(1) 邺南城的宫殿,离北门比较近,但却和城门没有直接的道路相连。宫城坐北朝南,宫门正对着的大街,叫朱雀路,乃是每日朝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 由于高洋上朝上得晚,下朝又下得早,因此当朝臣们陆陆续续出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天早已大亮,路人来往如织,大多行色匆匆,不愿意在这里过多逗留。 看到众朝臣的都朝着邺南城宫门而去,这种“大朝会”的现象到底是有多久没出现了?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发现自上次自己在太极殿上斩杀段孝言以来,高洋竟然就没有开过一次大朝会,最多都是召集一些朝臣们开小会。 这都过去多久了啊。 一时间高伯逸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到现在,连自己老爹高德政的坟都没有去上过一次,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了! 因为高洋杀的高德政,而高伯逸自己却是对高洋言听计从,已经超过了对高氏皇族的忠诚,而是只忠于高洋本人。 所以在众人眼中,在邺都乃至齐国的舆论里,高伯逸是个忠孝不两全的人,或者说严重点,是一个认贼作父之辈。 当然,高德政对于高伯逸没有养育之恩,说认贼作父倒是有些冤枉高伯逸了。 再说了,高伯逸会在乎别人的那些非议么? 群臣们鱼贯而入,进到皇宫里面,高伯逸并未使用他的特权,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他不仅走得慢,而且早就将佩剑“白云”交给宫门守卫。 这把剑是高洋当年的爱剑,本身就象征着的宠信,所以高伯逸不需要拿着时时提醒他人。只有那些得不到的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寻求关注。 这就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倒是太极殿外太监唱名的时候,并未直接称呼高伯逸的名字,而是叫称呼他的官职名“京畿大都督”。 这就是赞拜不名,像以前,唱名都是直接称呼姓名,比如杨愔是宰辅,也不会直接说宰辅来了,而是说杨愔来了,最多用表字。 大朝会礼仪上的作用更多些,所以很多事情比原来的更加讲究。 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个细节,比如说宋钦道! 这家伙之前在高洋面前提出辞官,却一直不回老家,而是在邺城带着伺机而动。果然,这次高湛政变失败之后,宋钦道再次被启用,而且还担任了“中书令”的要职。 高伯逸原以为这个职务会是祖珽的,没想到居然被宋钦道拿去了,高洋做事,总是会出人意表,让你想象不到。 中书令是做什么的呢? 一句话,国家机构(未必是皇帝本人的)的智囊团队首脑!你说它重要吧,又不做实事,说不重要吧,也有给皇帝上书的权力。 而且一般都是由有名望有才学的人担任。 宋钦道文学上很有造诣,不过只能算是一流而非顶尖,难得的是他颇有智谋,能够建言献策,之前尚未辞官的时候,就是很有能力的少壮派官员。 他担任中书令,在一般人看来,算是高洋对政务的妥协。 毕竟,宋钦道比祖珽要靠谱多了,祖珽从前时常“与众**夜游,放荡不羁”,宋钦道可是完全没有这种“光荣事迹”的。 此时此刻,宋钦道跟高伯逸的眼神对上,不动声色的微微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即站到文臣那班人里面。 高伯逸正儿八经的官职可是武将,不能跟宋钦道站一边的,此乃“文武殊途”。 朝会正式开始,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安置和部署明年春耕的事宜! 杨愔站出来,拿出一份奏折说道:“陛下,去年齐国损耗颇大。各地水次仓空了不少,今年与民休息,微臣建议除了必要开挖河道的徭役外,不要再摊派新的徭役了。” 他恭敬的将奏折递给了高洋的贴身太监,随即退入群臣班列。 高洋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至少没有明确反对,说明高洋在心里是比较认同杨愔这番话的。至于实际如何,治大国如烹小鲜,到时候自然会有应对的方法,不需要对杨愔的建议过多考虑。 这明显只是开胃菜,君臣都懒得在这件事上争执。 “陛下,臣有本奏。” 穿着绯色官服的宋钦道出列,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所有朝臣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谁也没想到,宋钦道起复没多久,竟然这么急切就跳出来了! “直接说!” “陛下,太子乃是国本。陛下虽然立嫡子高潜为太子,但尚未举行册封仪式,这稍有不妥。 如今正值岁末,请陛下择良辰吉日,册封太子,宣告天下!” 宋钦道此时仿佛正义的使者,满身都是浩然之气要喷薄而出。只有高伯逸在心中暗暗腹诽。 把投机站队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整个北齐朝廷里,大概也就宋钦道一人而已了吧! 不过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确切的说,这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进行,奈斯! 册封太子是如何的呢? 其实只有汉代立了一个规矩,后面的朝代,到唐朝以前,无论南朝还是北朝,无论是统一还是割据,都是照本宣科,模仿着汉朝的制度来的。 汉代册立皇太子十分庄重,可以说把礼仪做到了极致,绝非是像高湛那样,认为自己应该继承皇位,就能继承皇位的。 夫妻上床叫人伦之乐,野汉子偷情叫伤风败俗!本质上一样的事情,外在表现不一样,给人的感观也会完全不一样。 册立太子的这一天,朝廷百官身穿朝服,齐集在宫中大殿。 专司宫中礼仪引导的司仪郑重地引皇太子到皇帝的龙椅御座前,北向对御座。 三公之一、相当于宰相的司空站在太子的西北,向东侍立,宣读皇帝册立太子的策书。 宣读完毕后,皇帝近侍官中常侍(中书舍人)手持太子玺缓,神情庄重地交给太子,太子再拜三稽首,接受太子玺缓。 司仪高声喊道:皇太子臣某(太子名字)。 另一位司仪应声道:可。 这个步骤就走完了。 然后册立太子的仪式进入高潮,三公正步升阶,上殿恭贺,齐呼皇帝万岁。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册立太子的仪式结束。 多么的感动天地! 如此麻烦的仪式,显然不是随随便便说搞就搞的。宋钦道的问题问得很明白:都到这一步了,不举行册封太子的仪式,难道是要等着过年? 第761章 审判日(2) 一个两岁不到的太子,要完成这么复杂的礼仪,还真是有点难为他了。只不过,如果可以,有很多朝臣愿意替他做这事。 可惜他们没有魂穿的能力,要不这世界乱套了。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高洋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似乎说的是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让高伯逸很是意外,原因无他,高洋整个人日常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了。甚至可以说是有明君之像。 不过以前坚持这么想的人,都死了,比如说倒霉蛋高岳。 “新年前册封太子,正当其时,微臣附议。” 杨愔站出来表示赞同,这本身也是应有之意。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伯逸早就跟他沟通过了,要是临时变卦,那才是真见鬼。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一个又一个重臣站了出来,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高演在晋阳,高隆基也在晋阳,太后也在晋阳,高湛在大理寺狱! 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邺城早就是只有一个声音说话了。你说高潜不合适,那你来当太子好不好? “臣反对!” 正当无聊的“橡皮图章”游戏弄得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个不开眼的人站出来了! 高伯逸! “九合,你有什么话说?” 高洋不耐烦的问道。 “微臣觉得,此事有点操之过急了,年前时间太紧了,安排下去可能会力有不逮。要不等明年春耕时再举行也是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 高伯逸的临时变卦,吓得杨愔等人一身冷汗。 “就你屁事最多!朕说要年前办好,有哪个敢说年前办不好的,给朕滚出来!” 高洋将龙椅后面藏着的一根短棍摸出来,朝着高伯逸丢过去……某人没动,但是也没打着。 “行了,九合的意见朕驳回,就按宋卿家说的办,以最快的进度,在年前,把册封太子的事情办好。 燕子献,这事交给你去办了,其他人不许再聒噪。” 光头大叔站出来对着高洋行了一礼,然后退入班列。 高伯逸也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 前菜也吃完了,到底主菜要怎么吃呢? 乾坤殿内陷入可怕的安静之中。很显然,高潜被立太子板上钉钉,说个“附议”,乃是锦上添花,谁也不介意为胜利者增加点花头。 可是,如何惩罚失败者,这是一个颇让人纠结的事情,特别是皇族内部出现这样的事情。 收拾了失败者,会被人认为是手足相残。 不收拾,又会被人当做软弱可欺。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故事,亦是常常在人们耳边响起。 你今日劝说放高湛一马,万一人家以后咸鱼翻身了,会记得你今日救命的恩情吗? 很多人或许都会知恩图报,但唯独高湛绝对不会。 “毕义云呢?你给朕死哪里去了?” 高洋不耐烦的吼了一句,脖子上青筋暴起。 高伯逸看到他的表情神态,心中一凉。 果然,高洋不是病好了,而是病情更加深入,他的自控能力更差,也更容易暴怒了。 高伯逸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免死金牌,高洋情绪激动的时候……一样有可能杀自己,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邺城的顶梁之柱,绝对不能杀。 “陛下,微臣在这里。” 毕义云眼圈是黑的,显然是最近都没睡过什么好觉。大理寺狱已经发现有几次狱卒想毒死高湛,不过最后都没有得逞。 害得现在大理寺狱的所有狱卒全都被撤换,换成了神策军士卒。 而且每天都要排班轮换,轮换表在当天换班之前一个时辰才会公布出来。 毕义云每天都像是照顾爷爷一样照顾高湛,生怕他被人毒死了。 总是这样,要是人的状态能好的起来,那才是奇怪。 “审得如何了?” 高洋不动声色的问道。 “回陛下……所有人证,都指认,是被高湛逼迫的,包括高归彦在内,他们都众口一词的说,是高湛以家小相逼才让他们参与谋逆的。 微臣的口供有整整一个大箱子,今日不方便带来,改日可以派人送到宫里给陛下查验。” 做事就要做到位,既然要把责任都推到高湛一个人身上,该有的程序,必须要走完,证据链更是要仔细,要有逻辑性,不能一眼就看出是胡编乱造的。 高洋微微点头道:“诸位爱卿,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如果没有,那朕就要鸩杀这叛逆了。” 只说杀高湛,而没有说株连到什么人,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极大! 毕义云偷偷的看了高伯逸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继续说道:“高湛的妻子胡氏,及胡家人,都对高湛的谋逆毫不知情,请陛下从轻发落。” 安定胡氏发迹于陇中,位于甘肃中部,这里是北周的地界,甚至可以算是基本盘之一。 如果处理了胡延之父女,势必跟安定胡氏彻底翻脸。 所以,这样做的效果,就是为宇文邕输送人才、资源、人口、粮食,对自己则是没有一点好处。 高洋摆摆手道:“那些都是细枝末节,你们看着办就行了。九合,你刚才就想法颇多,你来说说,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陛下,高湛乃是与陛下一母同胞,更是……陛下现在痛心疾首,而太后,必定会因为陛下鸩杀亲兄弟,而伤心不已。 微臣认为,不若让斛律将军之子斛律世雄护送罪囚高湛返回晋阳,宣读陛下的旨意。让太后大义灭亲,如此成全陛下的一片孝心。” 高伯逸满嘴的胡说八道,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让一个母亲处置自己的亲儿子,这是孝心?这是恶心还差不多!到时候不用说,娄昭君肯定会放高湛一马啊,这不明摆着嘛! 而且,斛律世雄是谁? 朝臣们对此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太后当初下旨让李家将李沐檀嫁给斛律世雄,结果被高伯逸捷足先登了! 这不像是提建议,倒像是在泄私愤报复啊,啧啧。 众朝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高伯逸,揣摩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此事要从长计议,让朕回去想想,要如何处置高湛,三天后,朕说了算,退朝。” 高洋又留下了悬念,扬长而去了。高伯逸看到杨愔在对着自己疯狂的使眼色,就当没看见一样。 第762章 审判日(3) 颇有戏剧性的朝会结束了,杨胖子(杨愔)依然没有找到跟高伯逸说话的机会。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杨愔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假如高洋真的想弄死高湛,他会不站出来打断高伯逸么? 他会忍受高伯逸在朝臣面前睁眼说瞎话么? 有没有可能,是高洋和高伯逸二人在演戏呢? 不得不说,非常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杨愔追高伯逸的步伐稍稍慢了一些。今日的朝会,好多小细节都让他有些疑惑。 比如说高伯逸居然会站出来反对现在加紧搞太子登基仪式,比如说高洋对此居然极为暴怒,连棍子都扔了。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节? 杨愔忽然感觉邺城里的某些事,他已经看不懂了。 …… 今日的朝会,斛律光把自己当做一个莫得感情的木偶人,从头到尾听完了,看完了。哪怕高伯逸点名让斛律世雄护送高湛去晋阳“听候发落”,他都没有站出来表态。 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等大戏演完,回家之后,斛律光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反复的揣摩。 这是高伯逸在警告他不要首鼠两端!不要想着脚踏两条船还能落得到好。 把高湛弄去晋阳,是一步棋,斛律光认为这步棋跟自己关系不大。至于为什么要斛律世雄去送人,因为高伯逸想把自己“拖下水”! 这是完全避不过去的选择啊。 斛律光长叹一声,他不想往前走,可是高伯逸又岂是能够随意被糊弄的庸碌之辈? “来人,去把世雄叫来。” 斛律光对着门外的亲兵吩咐道。 不一会,斛律世雄来了,小伙子长得有些文弱,一点不像父亲斛律光,就连堂兄斛律世达的英武模样也是远远不如。 更像是软弱版的杨素。 自从上次惨败给神策军,这家伙就“弃武从文”,开始认真读书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带兵这方面真的没什么天赋。 再加上自己不是长子,父亲斛律光也是春秋鼎盛,以至于他还有很多岁月可以慢慢准备,好好打磨自己。 一进书房,斛律世雄就看到父亲斛律光笑吟吟的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记得上次斛律光对自己这么和蔼的时候,第二天就被神策军大败,自己很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那这次……是搞什么? “世雄啊,为父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办,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果然,斛律光问这话的时候,态度极为温和,跟平日大相径庭。斛律家的家风,那可是棍棒说话,一言不合就毒打,从爷爷辈的斛律金开始的。 斛律两兄弟里面斛律羡把猎物的皮毛射坏了,回家都会被父亲斛律金毒打,而斛律光总是射眼睛,所以经常被夸奖。 这个家风也遗传了下来,斛律世雄就没少挨打。 “等会你去一下渤海长公主府邸,把写有你妹妹生辰八字的红帖送过去。不要进门,就在门口等着。 如果高伯逸要传什么话,你就一字不漏的记住,回来告诉我。如果是用书信写的,拿回来给我。 如果他要请你进去坐一下,你就说推脱还有公务,不太方便,我说的你记住了么?” 斛律光已经说得如此详细,要是斛律世雄记不住,那真是跟傻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拱手对斛律光说道:“此乃小事,儿子记住了。父亲,您真打算把小妹嫁给高伯逸的侄儿啊? 要是嫁高伯逸的嫡子,儿子绝无话说,可侄子……高伯坚都死了啊?” 你头发也不算很长,为何见识如此短浅? 斛律光按耐住想将对方暴打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妹妹现在才五岁,就算十三岁正式成亲,我们也还有好几年可以观察。 到时候不合适的话,解除婚约就完事了,你还怕找不到借口么?” 你说得好有道理! 斛律世雄一时间感觉自己老爹真是老奸巨猾,不对,应该叫高山仰止才对。 “知道了,孩儿这就去。” “嗯,快去快回,为父等着你。” 说完斛律光将写有长女斛律婉仪生辰八字的红贴递给斛律世雄,然后闭眼假寐。 …… “阿郎,斛律世雄来了,就在门外不肯进来,送进来一张红贴。” 书房里,福伯将红贴递给高伯逸。 “哈,我这算是齐国最好的叔父了吧,这桩婚事成了。” 高伯逸哈哈大笑道。 “说起尽孝道,齐国能比得过阿郎的人,真不多。” 福伯由衷赞叹道。 “那些都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可不能把自己也给骗了。你去跟斛律世雄回个话,就说:往西北跑。” 哈? 福伯愣住了。 “阿郎是说,老朽就跟他回四个字?” “对,就说:往西北跑。他肯定不懂,但斛律光是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好吧,你是主人你说了算。 福伯微微点头,接过红贴走了出去。 他出去对斛律世雄说了这四个字之后,转身便进了府,留下斛律世雄在风中凌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感觉无论是自己老爹斛律光,还是新晋窜起的高伯逸,智商都将自己按在地上摩擦,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好吧,斛律光说有什么话就传回去,自己这么做没问题吧? 斛律世雄满怀疑虑到了自家,去书房跟斛律光说了这四个字,父子二人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你去歇着吧,为父要想一想。” 打发走了斛律世雄,斛律光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高伯逸这小子有点毒啊! 如果自己这次不把斛律婉仪的拜帖送过去……后果不堪设想!而对方现在的反应则是恰到好处。 提醒了,又没有说破,还留了余地。 同时还敲打了自己。 果然,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高洋不是不想对付高湛,而是顾忌娄昭君的面子,又恨他入骨,不想他死得那么便宜! 毒杀? 死得太轻松了!高洋怎么会让高湛这样轻松的死去?这一点都不像高洋的作风。 恨得深,挫骨扬灰才能消除心头的恨意! “唉,邺城局面诡谲,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斛律光略有些后悔,当初其实就应该鼎力支持高湛上位的。以高湛草包的能力,斛律家会轻松获得更大的权力。 当然,错过了那一波,后面再回头看就没意思了。 现在似乎只能坐一条船,不能踏两条船了。 第763章 审判日(4)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今年就进行了一番改造,在大堂里建了石壁,在石壁中加入壁炉,上面导入烟囱排气。至于取暖用的燃料,是在邺城不远处的某矿坑里挖出来的“石炭”。 高伯逸称呼这种石炭叫“煤”。 煤的使用始于两汉,而且,很早就应用于军工行业。关于古代治铁用煤的记载,最早见于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河水注》。 冶铁作坊利用河水冷却,利用煤炭加热,形成一套成熟的生产工艺。但此时用于家庭取暖还是很少的,因为会有“碳毒”,一般人可不敢用。 此时大堂里温暖如春,渤海长公主高彾殷勤的给高伯逸捶肩膀,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而后者闭目养神,两人都想着心事。 “好了,歇会了。一向都是我给你捏肩,今日你这么殷勤的伺候我,肯定是为了高湛的事情,有什么要求你提吧。” 高伯逸伸手抓住了高彾的小手问道。 精致的面容猛然一滞,高彾的手无力垂下来,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高伯逸身上。她喃喃自语一样问道:“你们男人,就是以杀来杀去为乐么?” “狼吃羊,是狼错了吗?” 高伯逸平静的反问道。 “高湛哪里是羊?”高彾软弱无力的反驳道。 “两只狼打架,就更没有道理相让了。高洋是你弟弟,高湛也是你弟弟,你到现在都认为是我想杀高湛么?他们之间的矛盾,才是高湛必死的主因。 而我认识高湛的第一天就想杀他了,可你看这几年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高彾自从认识高伯逸以来,除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被迫失身以外,其余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很好说话,也很温存很有情趣的一个人。 满足了她任性的小女儿家心态。 然而刚才高伯逸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一时间让她也有些错愣。 高彾本来只是想为高湛求求情,毕竟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听了高伯逸的话以后,她才有些醒悟过来。 原来高洋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这些年高洋权威日重,在众人心目中,他只是君主而已。很多人都忘记了,其实高洋也是个普通人,他的身份和人际关系,跟高湛有着很大的重叠。 所以高洋宁可信任高伯逸,也不愿意信任高演,因为高洋知道,正因为他与高演高湛等人的社会属性有太多相似,所以自己很容易被这两人取而代之! “我明白了。” 高彾挤出这四个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连哭都懒得去哭了。只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人是复杂的,是父母的儿子女儿,是子女的父亲母亲,是爷爷的孙子孙女,是彼此的伴侣。 你有自己的大家庭,也有自己的小家庭,都要兼顾。如果顾不过来怎么办?有人选择抛弃小家,有人选择放弃大家。是你的话,你选哪一个? 若是有一天我失势了,你去劝说高湛手下留情,他会留手吗?” 高伯逸的话,高彾无法回答。因为只要高湛不傻,他就一定会把高伯逸挫骨扬灰,死得不能再死才会罢休。 一边是自己丈夫和一个亲弟弟,一边是自己的另一个亲弟弟……高彾忽然觉得,当初娄昭君让她跟高伯逸“相亲”的时候,她应该激烈反抗的。 家庭矛盾混乱到如此的程度,实在是太让人无奈了。 当你得到一件东西,特别是很趁手甚至爱不释手的东西时,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夜深了,睡吧。明日又是朝会,高湛的命运如何,明日就见分晓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 他将高彾拦腰抱起就往卧房而去。 这不过是安慰对方的话而已,实际上……高湛的命运早已注定。比起李沐檀的外柔内刚,高彾看起来高冷,实际上只是个没长大又孤僻的小女孩。 很多机密的事情,高伯逸都不可能跟她商量,不但是因为高彾身份更敏感,而且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高伯逸不想高彾身上的压力太大。 虚幻的宁静与快乐,哪怕多一个时辰也好吧。人都会长大,最蠢的莫过于总是盼着自己长大,只有当发现永远失去那份纯真快乐之后,才会追悔莫及。 …… 最近的朝会相当密集,不过今日只是小朝会,形式也没那么正式,举办的地点在昭阳宫,还附带有酒宴和歌舞表演。 看着龙椅上面带兴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高洋,高伯逸心中多了几分感悟。 他等这一天,应该已经很久了吧? 历史上高湛受不受娄昭君喜爱,书上没有说,但最不讨娄昭君喜欢孩子是高洋,则是北史里多处有记录的。 再加上高洋从小装疯卖傻,对兄弟,特别是亲兄弟,那都是怀着别样的提防!这种情绪,就像是小时后两个小孩打架的时候,经常会说我打死你,我要杀了你之类的。 恨到极致往往只需要抢一颗糖。 这样的情绪高洋自幼就无法排解,然后一层层的积累下来。 “原来如此!” 高伯逸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话说当年为什么娄昭君提出拿高彾捆住自己的时候,高洋那么积极的去推动,其实他只是想把亲姐姐往火坑里推而已。 成了,手下的不安要素被解决,失败了,丢人的是姐姐,给男人白玩了的也是姐姐。 “朕想了三天,感觉有人说得对。齐国以孝道治天下,朕若是杀了高湛,难以作为天下表率。九合,你觉得呢?” 高伯逸正在愣神的时候,高洋看着他问了一句。 “陛下乾坤独断即可,此乃陛下家事,也是国事,微臣岂能妄言?” 高伯逸拱手对高洋谦逊的说道。 “嗯,如此也好。那就按你说的,让斛律世雄,带着高湛上路,去晋阳吧。到了晋阳见到太后,若是太后要处置他,那天下人也是无话可说吧。” 高洋这句话直接吓得在场众人一个哆嗦!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后患无穷啊!” 杨愔连忙站出来阻止,包括宋钦道和燕子献等人在内,出列了好几个人!只有高伯逸稳坐桌案前动也不动。 第764章 审判日(5) 高洋居然同意了高伯逸的建议,让斛律世雄带着高湛到娄昭君那里去“听候发落”! 什么时候齐国轮到一个老太太说话了? 自北齐建立以来,娄昭君的权柄,就在不断被高洋所削弱,而不是增强。这才是二人之间产生矛盾的最主要原因。 如今高湛谋反被抓,你居然要把他交给娄昭君发落,这不是日子活回去了么? 娄昭君会怎么对待自己的这个逆子? 当然是原谅他咯!那还用说! 到时候估计娄昭君把所有的责任都往高归彦身上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高湛舒舒服服的在晋阳继续当王爷,想什么时候再跳出来,那就再跳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若是谋逆的罪都由太后说了算,那将来岂不是人人都要去谋逆,反正只要讨好太后就行了。” 杨愔此时十分激动,恨不得上去跟高洋打擂台了。 “遵彦啊(杨愔表字),朕也是要尽一点孝道的,相信太后不会糊涂的。斛律明月,你怎么说?朕派你儿子一路护送,你没意见吧?” 高洋看着斛律光问道。 “微臣遵旨。” 斛律光拱手说道,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嘛,这也很符合他们斛律家墙头草的作风。 “行了,你们自行用膳吧,朕不想再跟你们争论。明日一早就出发,若是迟了,斛律明月,朕拿你是问。若是有人跳出去再劝,杨愔,朕拿你是问。 除了高湛以外,其余人等,包括高湛的妻妾,全交给京畿大都督处置,事情就这么定了。” 连珠炮一般的说完,高洋拂袖而去。 快刀斩乱麻! 旋风一样的处置,跟年幼时尚未装傻的那个高洋一模一样。 杨愔一脸苦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很明显,高洋和高伯逸二人是串通好了的。只是,他们是打的什么算盘,有些事情是不好打听的。 有个罪名叫揣摩圣意,就是指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整天只揣度皇帝的喜好,用来钻营。杨愔显然知道,高洋的秘密,窥伺不得,越线了就要死。 高洋走了,这顿饭自然也没什么好吃的了。众大佬又不是缺一顿饭的人,昭阳宫内的宴会很快就散场了。 斛律光回到家以后,今日休沐的斛律世雄就跑来找自己老爹。 斛律世雄原本在禁军“下五军”中任职,现在下五军解散,只保留了基本框架,他跟那些“无兵将军”也差不多。 “父亲,那件事定下来了么?” 斛律世雄说的“那件事”,就是他要护送高湛去晋阳的事情。 “定下来了,陛下金口玉言,你去护送。” 这么离谱的事情也发生了? 斛律世雄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高洋这么做其实是在放虎归山。老爹为什么也不跟自己解释一下这件事? “父亲,我想带五十个家将一起去,稳妥点。下五军剩下来的人都在谋出路,这些人兵无战心,只怕连山贼都打不过。” 斛律世雄有些担忧的说道。 斛律光手下名义上从属于他的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跟高伯逸抛媚眼,想混到神策军里面去。可惜神策军宁可海选和在内部提拔军官,也不要他们这些曾经做过将校的人。 斛律世雄说的家将,就是他们斛律部落出来的勇士,披着禁军的盔甲,实际上不拿朝廷的俸禄,而是从斛律光这里拿钱拿粮。这种套路不止斛律家在做,六镇鲜卑里面的大户都是这么玩的。 这些人不认朝廷,就认斛律家,作战勇敢,而且死忠,培养下来需要花很长时间,一般都是一代人一代人的接班。 “不,原本跟着你的那十个家将,我都要撤回来,你就带着下五军的人去护送,没事的。” 斛律光慢悠悠的说道。 哈? 斛律世雄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这位是亲爹么?该不会我是放羊的时候捡回来的吧? 一时间,斛律世雄想起了很多事情。 当年明明说好了让他娶李沐檀的,结果李家玩“拖字决”,父亲斛律光也没有帮自己争取一下,给对方施加压力,然后妹子果然就跟着别人跑了。 还有神策军演习那次也是,明知道高伯逸猛如虎的,还让自己跳坑,结果事后自己成了个大笑话。 这肯定不是亲爹吧? 斛律世雄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斛律光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有时间在这里问这问那的,还不如去书房多看看书! 遇到什么事情,比如说高湛要是被人劫走了,你就往晋阳跑听到没?你要是跑回邺城来,高洋第一个拿你人头泄愤的! 晋阳那边有爷爷在,保你没事。” “哦。” 斛律世雄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他走了以后,斛律光痛苦的扶着额头,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真是蠢笨如猪。不过幸好你够笨,你要是太聪明,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要真说,高伯逸这混蛋说得上知人善任啊。” 感慨了一阵,斛律光心中一阵阵的发寒。 从前不觉得,这几年,邺城的局面,越来越诡谲,暗战不断。不小心些,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高湛,明天你就可以走了,斛律世雄会送你去晋阳,让太后来处置你。” 深夜的大理寺狱监牢里,毕义云面无表情的宣读完圣旨,然后将其塞到高湛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他喵的丢人了啊! 作为一个酷吏,要收拾一个谋反的王爷,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结果……高湛这厮居然要放,这让人情何以堪。 假若万一,万一将来高湛不仅没死,反而咸鱼翻身继位了,他会怎么收拾自己?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一旦发生,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高湛猖狂而疯癫的大笑,毕义云的脚步又加快了一点点。 心情不好,要早点回家去。最近纳了一个范阳卢氏庶出的妾室,精通房事,容貌又美,那滋味简直难以想象,让人欲罢不能。 至于高湛如何……以后再说吧,这种堵心的事情,让高洋去操心吧。 反正这两年他是翻不了身就是了。 毕义云刚刚走出大理寺狱,就看到有一辆犊车停在门口。 这车的主人他认识,只是如此敏感时节,他来这里是为了……杀人灭口? 毕义云决定过去看看。 第765章 审判日(完)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是我已经来了!” 犊车外,毕义云隔着幕帘跟里面的人对话。 “你要去看看他么?” “来这里不就是看他的么?难道还来看你不成?” 高伯逸拉开幕帘走了出来,大理寺狱门外的篝火,照得他的脸有一丝神秘的味道。 “你现在已经贵为京畿大都督,从前很多高不可攀的权贵,都要在你的羽翼下瑟瑟发抖,你已经拿到了你能拿到的东西,为什么……要争这一口气? 你等会杀了他,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高伯逸面色沉静,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早已洗去了身上的铅华,只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会去无意义的卖弄。 毕义云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不能让你进去。” “让我进去,说两句话就走,你可以在牢房外面听着。放心,我今晚绝不会杀他,以我一家人的命发誓。” 高伯逸郑重的说道。 面对气势十足,志在必得的高伯逸,毕义云还是妥协了。毕竟,高伯逸身为京畿大都督,负责邺城京畿安危,去见一见谋反的主谋,也是无可厚非的,他确实有这个权利。 “随我来,时间不要太长。” “放心,我就问几个问题而已。” 两人来到大理寺狱最里面一间单人牢房,很远就看到高湛站在囚窗边看外面,正好背对着门。 将高伯逸放进去之后,毕云义离开了一段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听到里面说些什么。 …… “你来看我笑话的?你不过是高洋的一条狗而已,先让你猖狂一时。等我晋阳大军一到,第一个就把你抓起来吊死!” 高湛恶狠狠的对高伯逸说道,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带着难以描述的癫狂。 瞧他说的,似乎晋阳的精兵就是属于他的一样,简直比扯虎皮拉大旗还夸张。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能耐?” 高伯逸平静的问道,那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让高湛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废话!我就是有能耐!你看,哪怕是高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要我到了晋阳,太后就会宣布我无罪。我是被他人蛊惑的,没错,那个人就是高归彦! 哈哈,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是高归彦的,我嘛,罪不至死,最多安静一两年,我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似乎回到了晋阳,娄昭君就会完全不追究他谋反的责任。不过这种事情,大概真的会如高湛所说。 为了平息悠悠众口,娄昭君肯定会“建议”高洋降高湛的爵位,减少供奉一类的。然而,高洋也是时日无多,一旦高洋死了,“大赦天下”的人里面,自然也包括高湛。 极有可能新皇登基之后,就真的把高湛给赦免了,前提是高演或者高隆基继位。 “当初,你为何会想强奸乐安公主?那可是你的侄女!” 高伯逸冷不丁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高湛面露困惑,这事他都忘记好久了。连高洋宠爱的薛妃他都敢玩姊妹花双飞,强奸个侄女怎么了,这种小事需要特意拿出来说么? “忘记了,这种事情谁还记得啊。” 高湛无所谓的说道,蔑视的看了高伯逸一眼。 “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那时候我把剑撂在你肩膀上。不过后来我才猜想,其实你不缺女人,完全不需要这么脑残。你做这件事的唯一理由,就是想看看太后对你的容忍,到底可以有多大的限度。 你再仔细想想。” 高伯逸这话说完,高湛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因为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就是想看看高洋对高澄一脉的子女能有多维护,娄昭君能对自己有多维护! 然后以此为基调,来制定自己在邺城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和红线! “看来,我是猜中了吧。” 高伯逸微微一笑,随即面色森然问道:“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我就一直在等你问这个问题,我要看你咬牙切齿,对着我怒吼,却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心疼了吗?她是被我亲手掐死的,挣扎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你说该不该杀?你说呢,我杀错了吗?啊? 你以为那个小贱种我想养着啊?要不是我需要他来帮我继承皇位,我早掐死他了!” 高湛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高伯逸。老实说,刚才那番话说出来真是心中无比爽快!然而说完了以后,他却有些担心。 万一高伯逸在这里把他给宰了怎么办? 如今高伯逸权势熏天,在这里杀了自己,只怕高洋内心窃喜之下,很可能不会怎么严肃处理此人。 明天自己就要启程去晋阳了,今夜得罪此人,值得么? 冷静的下来的高湛,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了。 “没什么,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高伯逸握紧的拳头松开,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便走了。 对于将死之人,他一向都是懒得跟对方做一些口舌之争的。今夜高湛笑得如此猖狂,希望他到时候还能笑出声就是了。 …… 天色麻麻亮的时候,毕义云就拖着轻浮的步伐,来到高湛面前,打开了牢房的门。 “高湛,你可以走了,斛律将军在外面等着你。” 高湛在大理寺狱门外见到了略有些文弱的斛律世雄,对方一身皮甲,身后跟了一队士卒,不下百人。 “就这么点人?” 高湛不悦的等着斛律世雄问道。 “军营在城外。” 斛律世雄丢下一句话,就不理高湛了。 来到邺城郊外,果然有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屯扎在城门附近,看规模最多五百人的样子。 北齐大军最小编制就是五百人,小于这个数,是不能单独参与军事行动的,也就是所谓“非成建制单位”。 看到这支大军,高湛的心放下来一大半。如果只有斛律世雄带着十几个人跟自己一起上路,那结果会很不妙,因为这些人不是送自己去邺城的,而是送自己去西方极乐的。 眼前有五百人,难道斛律世雄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杀了? 不存在的。 哼哼,等到了晋阳以后,龙游大海,他会让高伯逸等人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第766章 杀了也就杀了(上) “福伯,渤海长公主找你。” 李德林皱着眉头在福伯耳边说道。 一个城里两个家,呵呵,那些破事还真是不消停。 李德林在心中腹诽道。他作为渤海长公主府的长史,其实是很不愿意介入主公家事的,因为高彾也好,李沐檀也罢,哪个都不好惹。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赵郡李氏旁支出身的人! “不必啦,我这老头子见到贵人腿打哆嗦。你就跟长公主说,阿郎……外出公干了,让她别担心就是啦。” 福伯双手笼袖,慢悠悠的说道:“陛下让他去的,谁也拦不住呀。” 这话很有些意思,李德林是聪明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然而他却懂得,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打听,这样才能活得久。 “谢长者赐教。” 李德林对着福伯行了一礼之后悄然退下,出了府以后,来到街角边的一辆犊车跟前,轻声说道:“长公主殿下,阿郎外出公干了,不在府里。” “知道了,回府吧。” 犊车的幕帘后面传来高彾疲倦的声音。 她已然猜到了一部分事实。 这个世界还是男人说了算,男人们要做的事情,女人是拦不住的。 至少现在是这样。就算出个女强人要把那些男人们都压制住,也不可能是自己这种性格的人。 …… 斛律世雄一路上上很是警惕,一路上都是平原和农田,能埋伏的地点实在是不多。每次要过小河或者一小段林间小道时,他都会派出数十人在前面警戒。 走了几个时辰的路,什么鸟事也没有! “将军,今夜在滏水口下寨,明日入滏口陉,一路向西便到壶关了!” 前面探路回来的斥候对着斛律世雄拱手说道。 “好,你带着几十个人,到滏水廊桥对岸警戒。”斛律世雄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一带不好渡河,唯一能过去的就是一座廊桥而已,派人守在对岸,一旦有什么事情,都能够增援。 或者逃跑。 万一有人用小船渡河,一来没那么多船,二来动静很大,对岸不可能没有察觉。 “高湛,今夜在滏口陉下寨,你也不要想着逃跑了。” 斛律世雄面带不悦的对高湛说道。 眼前这位还真是把自己当大爷,他大概是笃定娄昭君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怎么说呢,投胎真是一门技术活吧。 斛律世雄虽然不爽,却也懒得搭理高湛这种得志便猖狂的混蛋。 走了几百米,高湛忽然叫住斛律世雄,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今夜在滏口陉下寨?” 可不是在那里么,那里可是邺城北面最为重要的关隘!没有重兵把守,只是因为现在晋阳和邺城乃是一体,不需要防守而已。 “是的,不过你现在只是罪囚,这些与你无关。” 斛律世雄冷冷说道。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会有高洋的这样的老硬币,也有高湛这种轻浮无度的混子呢? 斛律世雄暗暗鄙夷高湛,不过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滏口陉啊……” 高湛觉得这个地方像是有魔力一样,作为高欢的嫡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高氏崛起的“天王山战役”,都是在滏口陉这里! 高欢随尔朱荣出征大战葛荣,就是在滏口陉附近。 高欢大战尔朱兆,又是在滏口陉附近。 两场大战,打出了高欢的名头和地位! 这地方,自从斛律世雄说出口之后,就一直在高湛脑子里徘徊,他总感觉在那里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作为阶下囚,无论表现得多么狂妄,实际上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 滏口陉挨着滏水,斛律世雄选择在滏水南岸扎营,而滏口陉就在河对岸。滏水像是沸腾了锅一般,水流湍急,这里冬天是不结冰的。 “嗷呜!嗷呜!” 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声。 狼冬天是不会冬眠的,而且冬天的猎物更少,所以冬天的狼尤其不好伺候,凶残且拼命。当然,它们的叫声也就吓吓高湛,其他人是不会把这些当回事的。 毕竟,他们的队伍可是全副武装,足足五百人,岂会怕狼? “斛律将军,要不……我们现在就启程吧,我总感觉好像这里不是很安全。” 高湛一边搓手取暖,一边低声下气的对斛律世雄说道。 现在走? 此时虽然还未到子时,但很多一半士卒都睡了,等会他们会起来换班。你说现在走,且不论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鬼事情,就说这军队内部都会怨气很重。 你他喵的真不怕哗变啊? 斛律世雄板着脸说道:“不行!必须养好精神再走。我重申一遍,你只是罪囚而已,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乃是长广王,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高湛气得肺都要爆炸,虎着脸等着斛律世雄道:“信不信我登基之后,砍了你们全家?” “那也得等你逃过这次一劫之后,再来跟我吹牛!你这个阶下囚现在还敢嚣张?” 斛律世雄一脚将高湛踢翻在地,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再敢跟我聒噪,我让手下五百人每人踢你一脚,让你屁股开花!” 老爹斛律光骂自己也就罢了,高湛这厮落毛凤凰不如鸡,居然也敢跟自己摆谱,不给他点颜色,这厮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还想着自己当皇帝,就凭他也配么? 正当斛律世雄想馊点子整整高湛的时候,隐约感觉万马奔腾的躁动,似乎土地都在颤抖。 “将军!敌袭!全是骑兵,密密麻麻的!” 一个士卒满头大汗的跑到斛律世雄面前,大声叫道。 北齐腹地,靠近首都的地方,居然有骑兵袭击自己,用屁股想也能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就往西北跑,去晋阳!” 一想到这里,斛律世雄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老爹斛律光那样一副淡然的姿态。 “众将士,撤!过桥去!” 斛律世雄一边指挥大军撤退,一边往拴马的地方跑去,解开缰绳以后,骑着马就往河对岸亡命奔逃! 他居然是所有人里面跑得最快的一个! 高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乌合之众跑过了滏水上的廊桥,还有人互相推耸掉入滏水的。转眼之后,不大的营地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砰!”“砰!”“砰!” 河对岸的上空绽放出三朵绚丽的烟花,无数步卒从滏口陉里冲了出来,跟斛律世雄麾下的逃兵厮杀在一起。 高湛就如同一根木头似的,站在空荡荡的营地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767章 杀了也就杀了(中) 高湛是呆住了,不过那群骑兵可没有呆住。 身穿各式拼凑起来的皮甲,没有旗帜番号,没有马铠,就连兵器都是不统一的。 然而这帮人往眼前一站,就让人感觉压力山大。 他们人人都带着兔头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似神兵天降一样。 “你就是高湛么?” 领头的一个魁梧汉子走过来,横刀指着高湛问道。 “不,我叫斛律世雄,高湛刚才已经跑了。” 高湛刚说完这句话,对方的刀鞘就扫过来,打在他有些枯黄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废物,你这种货色,老夫当年在江南不知道见过多少。来人,绑了带走!跟对岸的人发信号,让他们快点解决,只要斛律世雄跑了就行,其他的杀无赦。” 这位魁梧汉子冷冷的说道,那意思不是杀五百人,而是杀五百只鸡。 “喏,在下这就去。” “收队!” 魁梧汉子转身就走,步伐无比潇洒。 很快,这些骑兵消失在营地里,什么都没留下,只剩下一片狼藉。而滏水对岸的战斗也很快结束,只有斛律世雄一人因为跑得快,没有被合围在河滩上,其余的人,战败后全部被处决,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 邺北城的乱葬岗,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看起来有些诡异清冷,让人汗毛倒竖。 “主公,宋将军来了。” 杨素在高伯逸耳边说道。 “人抓来了么?” 高伯逸轻松问道,紧紧的捏住手指,指尖都捏得发白了。 “回主公,此番在下已经安排妥当,人已经抓到,五百护卫全被灭口,斛律世雄遁逃,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杨素恭敬的拱手说道。 “你忙你的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喏!” 等杨素走后,高伯逸轻叹了一声,摸了摸无字石碑道:“虽然抵不了什么用,但可以让我心里好受点。人生就是这样,总会充满遗憾,罢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早点去投胎吧,记得选个好人家。” 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高伯逸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带着兔头面具的魁梧男人,手里拎着已经昏迷的高湛。 “这次让义父出马,真是不好意思。” 高伯逸拱手说道。 “虽然我已经收手了,不过为了你去杀这种人,还是不介意的。” 说完他将高湛丢到地上,又将兔头面具摘下来丢到地上,露出古铜色的憨厚笑脸,对着高伯逸咧嘴一笑道:“你能有今日之成就,哪怕当年侯景也比不上了。 不过你走的是正路,他走的是邪路,你的路要走好。你叫我一声义父,我今日就送你一份小礼物。” 宋子仙将高湛提起来,然后轻松的将其脖子掐断! 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高湛就这样死了。 死得如此轻如鸿毛,死得如此意外! 高伯逸一时间愣住了,他还想在高湛面前装个逼,让他对着无名墓碑磕头呢! “你看,这个人就像条狗一般,杀了,也就杀了。哪怕他之前是长广王,哪怕他是娄昭君的亲儿子,哪怕……他以后也可能当皇帝。 可那又怎么样?你手里有刀,需要顾忌什么? 就算是世家,那又如何? 就算是皇帝,那又如何? 你手里的刀只要够快,杀了,也就杀了而已,跟杀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这个道理,你懂么?” 宋子仙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憨厚笑容,却是让高伯逸震惊得无以复加。 对方平淡话语里带着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与无法压制的叛逆,简直是气壮山河! 皇帝又怎么样? 世家又如何? 只要我拳头够大,我的刀够快,杀了……也就杀了。 无论这些人生前是什么妖魔鬼怪,死后都是一抔黄土而已! “行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些道理,以后留着你慢慢想慢慢揣摩,义父去齐州避避风头,我们有缘再见吧。” 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提着横刀就走了。 他的身后,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不愧是跟着侯景混过的人,唉,小觑了天下英雄。” 等宋子仙走后,高伯逸自嘲一笑。人不是石头里变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宋子仙的过往,就是跟着侯景,在江南大杀四方。 该杀的人,他杀过。 不该杀的人,他亦是杀过不少。 这其中有高高在上的南朝世家,有不可一世的南朝萧氏皇族,然而在快刀面前,那些人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力。 宋子仙的话一向不多,今日之所以说这么多,高伯逸也是回过味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宋子仙看穿了! 你想要的东西,拿着刀去取便是了,谁挡道,果断点,杀了便是,不要怕这个怕那个的。以后你的敌人甚至地位比高湛还要高,势力比高湛更加雄厚。 那个时候,你要去妥协么? 当你退无可退的时候,你要往哪里去?再退就是万丈深渊! 高伯逸跪在地上,对着宋子仙离去的地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杨素!” “我在。” “收拾一下,将高湛的尸体装入上好的棺木,然后带着棺木随我入宫。” 入宫? 难道? 杨素脑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即拱手道:“喏,在下这就去办,请主公先入城,棺木随后就到。” “嗯,你办事我一直都是放心的。对了,高湛手下的那些人,今夜都集中起来,在邺北城里找个地方关押,我要亲自审问。” 对那些鱼杂如此上心? 杨素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依然拱手道:“喏,请主公放心,这事绝不会出什么差池。” “去吧。” 打发走了杨素,高伯逸也离开了乱葬岗,朝着邺南城的方向而去。 这出戏还没有谢幕,需要收个尾才算圆满。 …… 夜已深,高洋却是没有睡着,一个人躺在寝宫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陛下,京畿大都督在宫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贴身太监在大帐幕帘外面轻松说道。 “传,快传!让他去御书房!” 刚才还在假寐的高洋,此刻急急忙忙的自己穿衣服,衣衫不整的就直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第768章 杀了也就杀了(下) 御书房里,高洋面色纠结,看着穿便服的高伯逸,几次想开口说话,却。欲言又止。 “陛下,今夜微臣进宫,是发生了大事,实在是耽误不得。” 高伯逸郑重的对高洋行礼说道。 很多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事情就变了味道。 这就是平日里骚话颇多的高洋今日夜一言不发的原因。 “说吧,是什么事。” 高洋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袍问道,此刻他也确实是衣衫不整。 “就在两个时辰以前,高湛所在的队伍,被一股马匪袭击,几乎全军覆没。 出事的地点在滏水南岸和滏水陉入口处。 高湛亦是死于乱军之中,唯有斛律世雄骑着马往西逃去,不知所踪。” 如果是正常的君主,此刻恐怕就会问,为何高伯逸对这些事情如此明晰。古代没有手机电话也没有视频,高伯逸说的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不是他做的那真是见鬼了! 可惜高洋就是那个心怀鬼胎之人,他才不会去拆穿这样的西洋镜,而是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汾州羌胡一直喜欢四处劫掠,如今冬日时节日子不好过,所以此事定然是他们所为。” 高伯逸的说辞毫无逻辑关系。 汾州在哪里? 晋阳以西,靠近北周的玉壁城。 高湛的队伍在哪里挂掉的? 靠近邺城北部滏水陉! 那个什么汾州羌胡得多脑残,才要翻山越岭千里,到邺城这边抢劫毫无油水的官军啊。 “原来如此,看来,是时候让晋阳那边的大军去剿灭羌胡了。” 高洋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道,满嘴胡说八道。 官字两个口,你怎么说都说不过,更别说皇帝的口更大,那叫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陛下圣明,此等贼寇若是不剿灭,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晋阳那边不愿出兵,微臣愿带神策军前往汾州剿匪。” 高伯逸信誓旦旦说道。 “罢了,这点小事让晋阳那边的人去做就行了。” 高洋若无其事的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高湛是怎么死的?” “逃跑时坠马,颈骨折断而死。” 高伯逸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唉,毕竟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朕还打算放他一马的,想不到……”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高湛一直把陛下的爱护当做是纵容,一直暗地里蝇营狗苟,民间风平极差,此人死不足惜! 再说了,是陛下开恩,他才能去晋阳,受太后发落。如今高湛死于胡人之手,与陛下何干? 陛下已经全了手足情谊,是他自己命该如此,天下人都怨不得陛下,更别提太后了。” 瞧这话说得,高洋明知道对方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中也极为受用,好像事情就真的跟高伯逸说的那样,他心中仅有的一点负罪感也跑了。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只要能找到一点借口去说明是别人的错,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自我催眠,最后说谎说得他们自己都信了。 “陛下,高湛党羽的甄别审讯工作,要微臣继续么?” 高伯逸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觉得我不合适,那可以换个人再来干,一样的。 “无妨的,你继续主持大局吧。对了,高归彦和高元海,朕要看到他的人头,以警示宗室,不要老想着试探朕的耐心。 其余人等,你自己看着办。至于高湛的那些妻妾,你自己收入房中也行,赏赐给手下也行,朕不会过问。 去吧,朕有些乏了,年关将至,没事不必来烦朕,有什么事情,年后再说吧。” 高洋轻描淡写的一句,将此次政变的风暴画上句号。 一切都如宋子仙所言。 杀了就杀了,一条狗而已,何足挂齿? 当你解决了这个人,留下的烂摊子自然会有人收拾的,只要他们惹不起你就行。 这次收尾工作虽然是高伯逸亲自主持策划的,但他也从中明白了很多道理。 乱世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当断则断,做了再说。 高湛谋反不是他的错,即使他不谋反,高洋也会想办法收拾他的。 高湛的原罪在于生于皇室却不思长进,没有实力又不肯低调藏拙,事到临头却又一点准备也没做好。 弱,就是这个时代的原罪,弱者就会被强者控制和处置,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此所谓: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 他刚才跟高洋说的没有一句实话,他们君臣二人沆瀣一气,满嘴胡说八道。 然而当明天圣旨公布以后,今夜的说辞就是官方语言。 不要说高湛平日里就作恶多端,就算他是周公在世,皇权说他有罪,那他就是有罪,踏上一千只脚! 走出邺南城皇宫,天也开始蒙蒙亮了。冷风一吹,高伯逸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后背都是凉飕飕的。 君子党自强,自强不息。若是不能奋起,今日的高湛,就是明日之高伯逸。 这个时代的肉食者,底线太低了。 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底线。 …… 高湛死了,护送他到晋阳的队伍,还未进入滏口陉,就被人伏击,全军覆没! 斛律世雄作战不利,逃往晋阳,而且他现在被北齐官府通缉,通缉令贴满了邺城的大街小巷。 首善之都,天子脚下,为何会出现如此丧心病狂的袭击事件呢? 官府的通报上说,做下此事的,是所谓“汾州羌胡”! 人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谁他喵的告诉我,汾州羌胡到底何许人也? 汾州汾州,离邺城十万八千里,那里的人不去抢最近的平阳,也不去抢性价比最高的晋阳,反而跑这么远去袭击官军,最后杀了几百人以后连盔甲都不扒下来就跑路……那些人都是吃草长大的么? 未免也太离谱了一点吧? 众人脑中有无数的问号,而某些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则是对此讳莫如深! 一向耿直喜欢多事的杨愔,就当无事发生。 儿子被通缉的斛律光,就像是没有生过斛律世雄这个儿子一样。 而负责处置高湛一党的高伯逸,则是因为家中有喜讯,草草将那些人斩首的斩首,抄家的抄家,无比的干净利落。 至于家中的喜讯是什么呢?他的爱妾张红娘怀孕了,顺便,张红娘的老爹张晏之,被提拔为王府长史。 一直低调的张家人,似乎有要发迹的趋势。 第769章 时代特色(上) 高湛是死了,不过还有点最后收尾的工作等着高伯逸来处理。 大理寺狱的一间牢房里,蓬头垢面的高归彦看着门外的高伯逸一眼,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副认命了的姿态。 事到如今,无论高湛是否能逃出生天,高归彦都是必死无疑的,因为此番邺都变乱,总要拉出来一个够分量的人顶锅。 所以如果高湛能不死,高归彦不仅不会更好,反而全家都会陪葬,因为他由“胁从”变成了“首恶”,那能死得不惨么? “你知道你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什么吗?” 看到高归彦装咸鱼,高伯逸忍不住想调侃一下他。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死心的程度,高归彦根本懒得理他。 “当初薛妃之所以会被陛下恨上,是因为你告密,说高岳曾经是薛妃的入幕之宾,最终如你所愿了,是不是?”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高归彦猛然回头,那双呆滞了的眼睛,如同猛兽一般死死盯着对方,双拳紧握似乎要暴起伤人。 “别激动,这就是你做得不好的地方了。 如果不是你告密,高岳不会死,高湛也不会跟自暴自弃的薛妃搞上,然后被陛下捉奸在床。 这样你如果稍微运作一下,高岳也好,薛妃也好,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至少也能起到搅浑水的作用。 那样就算你不能更进一步,至少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所以你有今日,不是你鬼迷心窍,而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你若是心中不服,可以再想想,是不是如我所说。” 高伯逸的话让高归彦愣住了。 确实,高岳跟自己同宗,自己却视其为仇寇,这本身就是在自断靠山。 搞死了薛妃,高洋身边的枕头风吹不到了。 顺带极大削弱了高湛的势力。 这几个选项里面如果有一个能成,他绝不至于有今日之祸端。 “罢了,我跟你废话那么多干嘛,走啦走啦,你不会孤单的,这一路还有好多人要陪着你呢。” 说完高伯逸对着高归彦摆摆手,转身便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身后传来高归彦痛苦而疯狂的哀嚎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没点大局观,还是去搬砖比较合适。” 高伯逸轻叹一声,对着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交代了一句,今天饭菜弄好点,明日午时,高归彦就会被斩首,头颅悬挂邺南城城头三日以儆效尤。 高归彦毕竟还会打仗,所以高伯逸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至于高元海这个酒囊饭袋,他都懒得去搭理,见也不想去见,哪怕这厮在政变当中表现极为活跃。 …… 高洋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便是高湛。处理了高湛,其他的细微末节他不关心,也没精力去管那些破事,只是给高伯逸定了一个小目标:务必杀死高归彦和高元海,震慑高家宗室不要搞事情! 处理完二人的事情之后,高伯逸便一个人悄悄的来到邺北城一座荒废了的宅院里,高湛的妻妾和奴仆们,都在这里被分开关押着。 “主公!” “主公!” “主公!” 一进府邸大门,神策军上下一干将领都给他拱手行礼,都显得激动异常。 他们不激动是假的,因为高伯逸昨日给军营里下令,主将都要到这里来汇合,论功行赏! “主公,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杨素拿着一本册子走了出来,不经意瞥了那群将领一眼,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后恭敬的对着高伯逸行礼。 “开始吧,按规矩,论功行赏。” 高伯逸拍了拍巴掌道:“陈真出列。” 陈家寨少寨主陈真站了出来,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 “带上来。” 两名渤海长公主府里的健硕婆子,将一位柔媚又姿色出众的妙龄女子带了上来,高伯逸手下这些大将们眼睛都看直了! “这位马氏,乃是高湛的爱妾,陈真,送给你暖床了!” 高伯逸直接将年轻的马氏往前一推,这妹子就扑到陈真怀里了。 他手下那帮糙汉子们又是大笑又是吹口哨拍巴掌的,极为粗俗。 “今日是个良辰吉日,现在就洞房行礼吧!” 高伯逸大手一挥,陈真狂喜,扛着马氏就往外面跑。 昨日高伯逸就派人说这位是高湛府里唯一的处子,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切,没见过世面的!” 杨素低声嘟哝了一句。 “下一个!” 婆子们带出来一个面色虽然憔悴,但气质非凡,面容姣好,身材又特别健美的女子,一股英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周敷,这位是高湛王妃之一彭氏,她父亲乃是当年魏国大将彭乐,便宜你了。不要我多说,今日就行礼,你们今日谁不洞房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想在神策军里面混,这是军令,听到没有!” 高伯逸指着一脸懵逼的周敷说道。 如果这也算军令,我愿意一辈子从军呐! 众将一脸羡慕嫉妒恨,特别是李达,肠子都要悔青了。 “嘛,张彪爱妻如命,我就不枉做小人了。不给女人,折算成钱,到时候送你家去,杨素,这事记得要办!” “喏,主公放心。” 不一会,又出来一个绝美少妇,体态婀娜柔美,身上还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息。 他喵的,色狼高湛真是有眼光啊!可惜被高洋吓得终身不举,要那些漂亮妹子何用? 高伯逸麾下众将在心中暗暗腹诽。 “老鱼,这是李氏。她曾经是元氏的皇妃,极为得宠,身份尊贵,赏给你了!” 老鱼是个木头,但不代表他是傻子。 此番送女人是假,笼络人心是真。 女人的容貌是次要,她们的身份,象征着被赠与对象的地位。 “谢主公,鱼某定当为主公效死!” 高湛一个又一个女人被送给手下,高伯逸心中充实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快意!难怪这个时代,主公都喜欢将敌人的妻妾和子女送给手下笼络人心。 实在是太爽了! 送的人爽,收的人也爽,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一转眼高伯逸麾下众将都扛着女人“行礼”去了,就剩下鱼赞一个人涨红了脸,无地自容的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玛德!连李达那种混蛋,“二进宫”的人都捞到个女人爽爽,自己此番功劳这样大,为何连根毛都没捞到? 鱼赞满心愤愤不平。 第771章 新年“快乐”(1) “主公,高湛的家眷已经处置完,那些奴仆的话,在下去审讯一下,没有作奸犯科的,就直接遣散回家吧。” 杨素拿着册子对高伯逸说道。 别说,长广王府的奴仆还真是够多的。高湛的食邑有好几万户,当然,没有高演的多,高演食邑有十多万户,而且是实封,可以到当地去作威作福的。 有这么高的食邑,自然是养得起成群的奴仆。经济上不能硬气,政治上如何能硬气得起来?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杨素说的都是些细枝末节,高伯逸点点头说道:“也好,都是小事,再说……等等,你去帮我找个人。” 说完之后,高伯逸让杨素带着他来到高湛奴仆所关押的别院,并叫人把所有的奴仆都叫出来。 “主公,人都在这里了。” 杨素指着院子里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说道。 “去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叫陆令萱的!” “喏!” 杨素拿着名册就去了。 “陆令萱!谁是陆令萱?” 一个在这里办事的神策军士卒大声叫道。 “奴……奴是陆令萱!请问官爷找奴有什么事?” 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走了出来,带着些许谄媚说道。 你就是? 高伯逸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中年婆子。 脸又黄又皱,披头散发,牙齿还有点黄,微胖,身材也不好。基本上,就是这年头穷人家的中年妇女模样,保养得也不咋地。 这厮就是历史上在高玮时代叱咤风云的陆令萱? 难怪饥不择食,好色如命的高湛,见了她也毫无胃口。就这副尊容,给李祖娥提鞋也不配啊,难怪高湛宁可对皇嫂下手,也懒得搭理在王府里天天都要见面的陆令萱。 “嗯,陆令萱这个名字,不太好,像是王妃这类人的名字,你说呢?”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陆令萱。 哈? 包括杨素在内,众人都是齐齐愣神。 这尼玛真是能扯啊,人家叫个名字也惹到你了? 当然,高伯逸现在权势熏天,又是自家主公,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断然没有打主公脸的道理,所以装作看不见,听不见,是最好的办法。 作为被调侃的对象,陆令萱也是无言以对。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打高伯逸几个耳光!当然,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让官爷见笑了。” 陆令萱弱弱的说了一句。 “要不这样吧,以后你就叫陆贞,好不好?” 陆贞?这个名字好啊! 可以说跟陆令萱比,更简洁干练!最关键的是,自己似乎是被眼前这位官爷看上了,虽然不可能是看上自己的姿色,但定然是有所求的。 他求的是什么呢? 陆令萱不知道,只不过总之是好事就对了! “谢官爷赐名!谢官爷赐名!” 陆令萱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磕得邦邦响的。 “谢?为什么要谢我?我又没说要放过你!我只是嫌陆令萱这个名字碍眼,见不得罢了。 来人啊,将陆贞拿下,乱棍打杀! 陆贞乃是高湛亲信,接到命令想行刺陛下,如今依旧在图谋不轨。 你们剩下的人,互相检举。若是没有作奸犯科的,可以自行回乡。检举有功的,可以减刑甚至无罪! 对了,陆贞儿子穆提婆也是高湛亲信,一并打杀了吧,送他们母子上路。” 说完高伯逸转身便走! 这他喵的说翻脸就翻脸啊! 众奴仆傻眼了,陆贞更是跪在地上呆若木鸡。 天堂和地狱就在一秒之间,翻转得实在是太快了,让她完全无所适从。 “不要啊!官爷!我不是高湛的亲信啊!我有用的!我会带孩子,我会照顾孩子,我会跟孩子玩!官爷带我回府吧!” 被两个神策军士卒拖着,陆贞一边大叫,一边留下了一地的痕迹。 她被吓尿了! 至于穆提婆,杨素没有找到此人,后来才知道政变当日,此人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高伯逸刚才就是在玩“小白兔戴帽子”的故事。无论陆贞怎么说,高伯逸都能找到收拾她的借口。 完全不需要质疑,上位者就是这么无耻。 比如说:你名字起得有点威胁我。 杀! 比如说:你今天走路是先迈的左脚,让我不舒服了。 杀! 反正这些人要找茬,理由太多了。高伯逸无意之中,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他刚刚出府,杨素就追到门口,苦苦劝道:“主公,不教而诛是为虐。那陆令萱卑职不知道是不是好人,但是这么处置,似乎对主公名声有些不利。” “只是为了震慑高湛府里的众多奴仆罢了,陆令萱知道我的一些密辛,其子亦是高湛亲信,不杀留着过年?” 这话要如何回答? 杨素只好拱手说道:“若是这样,主公做得对,危险要处置在萌芽状态。” “知道就好,这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家某个人估计要暴怒了,我要回去安抚一下。” 高伯逸一脸苦笑对着杨素点点头,转身上了犊车。 “是啊,你跟她的一个亲弟弟合伙,杀了她另外一个亲弟弟,只要是个人都会有想法的。” 杨素长叹一声,为渤海长公主高彾感觉到悲哀。 此女容资超绝,艳压邺城,拜倒在其裙下的男人一打一打的。 只可惜托付错了人,连儿子都生了,早已覆水难收,无法上岸。 其兄弟又都是禽兽不如,权势熏心的家伙; 父亲去世早,母亲恋栈权力,思想顽固; 丈夫心思深沉,口蜜腹剑,胸怀异志; 同时家中还有背景深厚,心智坚定,手腕高超的侧室隐隐夺权。 这是怎样一种糟糕的境遇啊! 杨素觉得自己若是高彾,干脆什么也别想,快快乐乐的当一个贵妇,享受安逸繁华的生活,能苟一日算一日。 肯定潇洒不到寿终正寝,但是多过几天烈火烹油的虚幻生活也是好的啊。 一阵狂风吹过,杨素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头发,又想起自己的婚事来。 李家小娘子叫李男胜!真是够霸气的。 可惜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妹妹,杨素看着一点感觉都没有。 真是太小了啊!世家为了权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有些身不由己的疲惫。 第772章 新年“快乐”(2) 下雪了,窗外能看到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花在飞舞。 多么有诗意的画面啊! 书房里看左氏春秋的长孙晟皱了皱眉头,将书合起来撂桌案上。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真是好诗啊!” 今年八岁的长孙晟摇头叹息了一声。高伯逸当初随口一说的打油诗,被长孙晟奉为经典。 只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哭泣声,吵得自己心烦意乱,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看书,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那人是高伯逸的夫人,高洋的老姐呢!惹不起,惹不起啊! 将门关上,继续看书。哭声越来越大,长孙晟终于无法忍受了。 “唉,一个女人,该得到的都得到了,难道你还想当皇后不成?有个什么好哭的。” 长孙晟骂骂咧咧的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对面卧房里持续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 “我说,你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几岁孩子,有什么好哭的?现在街上多的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都不哭,你锦衣玉食的哭个什么?” 长孙晟就是不懂那些娘们,感情真是异常的丰富。 还不太明白女人的长孙晟推开门,就看到高彾裹着一张毛毯,坐在床榻上眼睛哭肿了,精致的面容早就哭花了。 高彾看到小大人一样的长孙晟进来,也懒得去招呼呵斥,由得对方去了。 毕竟是个孩子嘛,高彾当了母亲以后,对小孩子也更加宽容了,毕竟爱屋及乌。 “唉,师母啊,你到底在哭什么呀。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我师父那么优秀的男人,又身居高位,身边女人多几个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不找,那些女人自己也会围上来的,你要慢慢习惯的呀。 自古英雄皆好色嘛,你就别哭啦,母以子贵的道理懂不懂?教导儿子成才,这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啊。” 长孙晟开始教训起高彾来,不过完全没说到点子上。他口中的大道理都是道听途说外加自己脑补的,实际上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经验。 在高彾面前谈男人的劣根性,此刻长孙晟完全是班门弄斧了。 要知道,高彾老爹高欢就有几十个妻妾,而且高欢不仅好色,身体还特别的好,每一个妾室都不放过,从来都不会“暴殄天物”,可谓是“雨露均沾”。 结果生了一大堆儿子女儿。 高澄就更不用说了,号称是人形兵器,除了不对血亲女性下手以外,其他的只要颜值在线,他定然不会放过,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什么老爹的妾室啊,什么老弟的正室啊,只要有机会下手就一定会下手。 高彾怎么会不知道身居高位的男人们是什么货色! 她要是为这种事情生气,早就气死了。 “我又不是哭那个,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高彾不悦的说道,狠狠的瞪了长孙晟一眼,那样子像个被抢了玩偶的小女孩。 “你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儿绕膝下,就连男人也不缺啊。这些东西都有了,你还好意思哭? 要是连你这样的都要哭,你让其他人怎么活啊? 我被皇帝扣押,不得不待在齐国,老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不是更该哭么?” 长孙晟问了一个让高彾无法回答的问题。 记得高伯逸前世,有些穷人家,听说家里的老人出事故死了有巨额赔偿,那种摆脱贫困的喜悦瞬间压倒失去亲人的悲痛。 甚至有人会喜不自胜! 此乃人之常情。不吃他人苦,莫劝人大度,穷怕了的人,那种对金钱的饥渴,你难以想象。不身处对方那个环境,你就没有资格去品头论足。 在面包缺乏的环境下,感情这种东西是不值一提的,所以那些穷怕了的人下意识的选择了面包,这只是人类那卑微的本性而已。 然而高彾是从来都不缺面包的,她缺的是感情。 所以哪怕失去很少,她都会痛不欲生。 高湛死了,她的亲人又少了一个。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记忆的某些部分强行切下来一样。 未必会呼天抢地,却也感觉无所适从。 说得明白点,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它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你认识的人纷纷死去,你旧有的社会关系在不断被斩断,你就离社会性死亡更进了一步。 这种滋味很难受的。 更让她寒心的是,这次是她的丈夫伙同她的一个亲弟弟,杀死了她另外一个亲弟弟。 双倍的痛苦。 而对于这些事情,她无力阻止和反抗。正如高湛在邺城造反的时候,她也只有逃到皇宫里避难一样。 长孙晟虽然小,但他的话却说得很明白: 你他喵的别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矫情了! “唉,你不懂的……” 可能是太想说话,而很多话是不能说给高伯逸听,所以高彾毫无顾忌的跟长孙晟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你要是闲得发慌的话,可以去郊外赈灾啊,雪下这么大,今年肯定要死不少人的。与其在这里悲春伤秋,不如做点事情吧。 你忙一忙,或许那些事情就忘记了呢?” 嗯? 高彾诧异的看了眼前的“小大人”一眼,这孩子虽然小,但是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啊。 “你爹是谁?他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的?” 高彾好奇的问道。 高承业也两岁了,长大以后,小孩的教育问题要提上日程了。让这孩子陪读,非常不错。 “你说我爹吗?” 长孙晟想了想,自己老爹好像没有教自己什么,更多的是放鸭子,比较宽容甚至是纵容。 “我不一样的,我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的。” 长孙晟十分臭屁的摆摆手,语气“淡然”的说道。 “那行,以后你带着我家的承业一起玩好不好?” 高彾眯着眼睛问道,她有了一个新想法,很妙的一个想法。 “玩?不不不,我哪里有时间玩啊。将来大草原上才是我的舞台,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征服突厥了,没有时间帮你带孩子。” 长孙晟的话唬得高彾一愣一愣的。 征服突厥?这孩子才八岁? 高伯逸找来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那你打算如何征服呢?” “这种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告诉你呢?” 长孙晟突然有些扭捏的说道。 私密? 高彾一头雾水。 小孩心性,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我吹牛说铁骑如何如何,带兵如何如何么?这哪里私密了啊? 第773章 新年“快乐”(3) 高伯逸急急忙忙的回到家,却发现高彾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呼天抢地,也没有黯然神伤,而是表现得非常平静。 如果不是因为眼睛哭红了,几乎看不出跟平日里的差别来。 “高湛的尸首现在正停在皇宫里,你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么?” 高伯逸走到床边,揽着高彾的肩膀问道。 “罢了,不见也好吧。” 因为长孙晟的“劝导”,她现在早就缓过劲来了。人都已经死了,再折腾又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 “也好,明日高湛就要下葬,地点还是在磁县高氏的祖坟那里。” “嗯。” 这情绪有点不对劲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平静呢? “阿郎,今年冬天会不会死很多人?” 高彾突然问了一句让高伯逸摸不着头脑的话。 在古代,每年冬天都会死很多人,这是根本不需要怀疑的事情。高彾算是多此一问,却也算是关心民间疾苦。 “确实,因为下雪了啊!” “阿郎,大齐开发银行不是在我名下吗?我捐点钱出来赈灾怎么样?” 高彾终究还是把长孙晟的话听进去了。 自怨自艾没有用,悲春伤秋也很无聊,如何提高自己的影响力才是真的。上位者可以狂妄,可以胡作非为,也可以悲天悯人,唯独一样不能做,那就是埋怨命运的不公。 她想得很好,没想到高伯逸摇了摇头头道:“升米恩斗米仇,你那个办法,只会得罪更多的人。就算要赈灾,也不是你这么赈的。” 高彾政治智商有限,所以接下来的话高伯逸不会说,如果是李沐檀的话,他肯定会说出来,两人还能合计合计。 高洋坐镇邺城,要收买人心,也只能以高洋的名义去做。大齐开发银行名义上是高伯逸在管,实际上却是高洋的私人财产,高伯逸最多算入伙。 你拿着高洋的钱,去赚自己的名声,真是嫌命太长了么? 再说了,救急不救穷,雪后灾民肯定多,你又能帮助多少人?给了他们吃的,他们下一顿怎么办? 全都收进来当家奴,高洋会不会有想法?那些老弱要怎么办? 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你是好心就有好报。 高彾眼中一闪的光辉又瞬间暗淡了下去,因为她知道高伯逸没有必要骗她。 “邺西城尚未完工,大齐开发银行,可以先借出一笔本金,解除灾民的燃眉之急。然后让他们去修邺西城,以工代振。 至于被雪压塌的房屋就不要再修缮了,将灾民们就地安置在邺西城周边,他们以后就是邺西城的第一批居民。 至于其他的,我去找杨愔想想对策,事情就解决了,比你在郊外开了粥铺好得多。毕竟邺城不缺粮食,缺的是钱,暖和的屋舍,不能用老办法去解决新问题。” 高伯逸一开口,内行和外行的对比就出来了。 高彾想的是自己去做一件事,而高伯逸的思维,永远是借助可以借助的力量,放大自己的影响,又不会触怒高洋。 因为高彾想赈灾,这是“私”,而高伯逸联合杨愔,让中枢参与将要到来的雪灾,这是“公”。只要高洋不是昏君,就知道要怎么处理。 “义父!义父!抱抱!” 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边喊着,一边被高伯逸高高举起。 “玉露长大了呢!” 这孩子叫高玉露,乃是高伯逸的第一个女儿……一夕风流后的结晶。孩子的母亲正是高澄的嫡女乐安公主,如今在邺城郊外的慈静庵出家,带发修行。 和孩子玩了一会,小孩容易累,很快就高彾怀里睡着了。 “你要不要把她接回来,在邺城里安置一下。” 嗯? 高伯逸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湛死了,乐安怎么说也是我侄女,我怎么忍心看她年纪轻轻就如此孤苦。当年的错,她应该也反省够了,何必再惩罚她呢?难道你想我当玉露的母亲当一辈子?” 高彾有些软弱的靠在高伯逸的肩头,心中很是惆怅。 家里再进女人来,那肯定是让人不舒服的。但乐安怎么说也比李沐檀要乖太多了吧?赵郡李氏那个女人,真是软硬不吃,什么手段都不好使。 高彾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拉侄女进来,身边的人又多了一个,不至于有事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高澄的六个儿子,可是一个都没死呢!你金屋藏娇把他们的姐姐当金丝雀养着,人家也是要脸的好吧! “又不是让她还俗,可以在邺城里修行嘛!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第一次见面就在寺庙里把我给……” 高彾又是提这茬,高伯逸实在是无言以对了。 “那就,以过年的名义,接她来看她姑姑?在府里住两天?” 高伯逸有些扭捏的问道。说真的,当初自己真是冲动了,没想到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崔达孥都跑北周去了。 “哼!下不为例。” 高彾狠狠瞪了高伯逸一眼,又深深叹了口气。 …… 邺城在下雪,长安也在下雪,而且雪下得更大,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北周皇帝宇文邕站在御书房门口,看着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有一枚落在自己手心,慢慢融化,心情略有些惆怅。 “杨坚,朕当父亲了呢。你也快要当父亲了吧?” 前几天宇文邕的妾室李娥姿产下一子,起名为宇文赟。不过众人都不看好这个儿子的命运。 因为去突厥的使者已经回来了。 现在突厥的统治家族阿史那氏,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决定将长女嫁给派人来求亲的宇文邕! 并且附带丰厚的嫁妆,简单的说,就是数万马匹,数不清的牛羊! 当然,定亲不能没有聘礼,北周不缺铁和盐,宇文邕的聘礼就是铁、盐和蜀地来的茶砖。 经过灭佛运动,北周多了至少一百万富余劳动力!注意,这可不单单是人口,而是那种能下地干农活,亦是能打仗的壮丁! 现在又得到了马匹、牛羊等牲口,让他腰杆子硬了许多! 窦毅在长安郊外练兵卓有成效,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给宇文邕准备了两万可战之兵。今年过年暂且忍耐下,等到明年,就是亮剑的时候了! 只是,剑指何方? 第774章 新年“快乐”(4) 割据时代,不进则退。如果作为一个统治者,不想着去攻略他国,那么迟早有一天,敌国会攻入自己的国土,甚至是……灭国。 这是具有压倒性的真理,不容任何反驳。 无论是春秋战国,还是五胡十六国又或者是五代十国,莫不如此。 但是摆在宇文邕面前的有个最大的难题:现在腰杆子硬了以后,打谁比较好呢? “杨坚,你觉得下一步,朕对谁用兵比较好?” 看着宫廷校场内飞舞的大雪,宇文邕沉声问道。 “微臣以为,若是从难易程度上说,对南阳用兵是最好的,但是……” 杨坚的话还没说完,宇文邕就摆摆手道:“朕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你有话可以直言。” “微臣觉得,对独孤信用兵,最容易取得成果,不过全盘考虑的话,这样做弊大于利,还不如在家修生养息的好。” 杨坚平静的对着宇文邕拱了拱手,行了一礼之后稍稍退后了一步。 宇文邕为什么喜欢用杨坚呢?因为杨坚确实政治眼光出众!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事情。现在周国政坛上已经没有人能掣肘,所以宇文邕能将自己的构想变成政令。 八柱国体系虽然没有了,但是现在政令却更加通达了!很难说北周的行政效力是增加还是减少,那得过两年才能看出来。 “说下去。” “喏!” 杨坚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奏折递给宇文邕说道:“微臣觉得,把独孤信放在南阳,并无不可。因为有他在,我们就不必直面齐国的兵锋,把潼关的南面暴露给对方。 如果攻打南阳,一来恶战难免,打完以后,还要防着齐国大军进犯,极有可能把刚刚吞进去的南阳又吐出来,非常不智。” 杨坚看了看宇文邕的表情,继续说道:“然而我们不出击也不好。府兵近年来大刀阔斧的改革,也要看看效果如何。所以必须要选一个地方小试牛刀。” 宇文邕微微点头。虽然他对打哪里心中没底,但是对检验府兵改制后的军队实力,则是异常感兴趣的。杨坚这话说到心坎里了。 “有点意思,一次说完吧,你肯定已经想好了到底打哪里了。” “洛阳!” 嗯? 听了杨坚的话,宇文邕彻底愣住了。 打洛阳……这合适么? 洛阳是大城,虽然残破,但现在已经要塞化,以金墉城和河阳三镇为支撑点,有几百里的壕沟和哨塔,战线绵长,非常不好对付! 为了检验改革成果,一次上这么个大招,是不是有点激进了? 不对,应该说彻底疯狂了才对! 宇文邕到底还是信任杨坚的,没有直接打断他,而是鼓励他说道:“继续说,朕没听明白。” “其一,洛阳南面,是独孤信和王琳,二人分别割据南阳与荆襄,不受齐国摆布。 如果我们攻打洛阳,各方角力,齐国最强,我们其次,最弱的是他们。 试问,独孤信和王琳又怎么会给齐军帮忙防守洛阳呢?甚至分一杯羹都有可能。此其一!”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是政治的最终解决手段!如此说来,如果攻打洛阳,独孤信等人会不会让齐军借道都是个问题。这样对于周军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宇文邕顿时来了兴趣。 “接着说!” “第二,连陛下都没有想到要打洛阳,齐国又怎么会料到呢?到时候让韦孝宽带着本部人马在平阳地区劫掠骚扰,吸引齐军精锐。 我们真正的主力出潼关,闪击洛阳!” 杨坚的军略还是差了点,没说得太细。不过声东击西是没问题的。 宇文邕点点头道:“肯定还有别的因素吧?” “对!据探子回报,娄昭君已经移居晋阳不回去了,齐国内部恐生变乱!如果我们攻击洛阳,那么到洛阳距离差不多的晋阳和邺城,都不敢派兵援救! 假如晋阳出兵,六镇鲜卑会担心邺城兵马袭击晋阳。同样的道理,高洋也不敢派邺城禁军去救援。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有双倍的优势?” 极具政治头脑的杨坚,直接指出了北齐的死穴。 政出多门,两都(邺城、晋阳)各行其是!这种趋势已经愈演愈烈了! “好!这事你全权策划,要人,朕给人,要兵,朕给兵,年后你拿一个计划出来,朕要看看怎么样才能攻下并守住洛阳!” 宇文邕当机立断的拍板了,大大的出乎杨坚的意料! 他今天就是提一提,这个奏折写得很是粗浅,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没想到宇文邕那颗不安分的心早已蠢蠢欲动起来。 “去吧,这份奏折,朕先不看,你拿回去好好想想。年后再改好了拿给朕看看。” “喏!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杨坚将奏折放进袖口,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 …… 《北齐书·神武帝纪》:“武定三年(公元545年),正月丁未,神武(高欢)请于并州置晋阳宫,以处配口。” 这里的“配口”,乃是省略的写法,实际上则是叫“配没之口”。说白了,就是用来安置流民的。 而这些流民是什么人呢? 显而易见,自然是六镇鲜卑了! 这就是六镇鲜卑原本的聚居地在内蒙古,最后却聚集于晋阳的最重要原因。需要强调的是,这些人并不是跟着高欢一起打天下的六镇鲜卑,而是他们的亲眷和奴仆。 于是晋阳成为北方鲜卑人的大本营和精神故乡。哪怕是北周那边的鲜卑将领,都多多少少的跟晋阳有些联系。 所以说当北周灭齐攻打晋阳时,北齐晋阳方面的军队拼了老命的抵抗,其强度在南北朝末年极为罕见(当时北齐其他地区的军队基本上属于一触即溃),也是有其历史根源的。 当然,这也是汉人世家当时不救晋阳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此时的晋阳宫,并没有如高伯逸那一世,修得宏伟庞大。要知道,高玮什么好事都没做,唯独在修建晋阳宫这件事上极为热心。当北周军队攻克晋阳后看到那繁华的宫殿,一个个都啧啧称奇。 晋阳宫的太后寝宫门外,高演在焦急的来回踱步,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寝宫的门开了,穿着一身厚厚毛裘的杨约走了出来,对着高演拱手说道:“长山王殿下请回吧,太后刚刚醒来,谁也不见。” 第775章 新年“快乐”(5) 太后不见客? 高演一肚子话堵在喉咙,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转身便走了。 在邺城,娄昭君或许还会给高演几分面子,然而到了晋阳老巢,呵呵! 她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杨约将寝宫的门关上以后,慢慢走到床边。此刻娄昭君这位老太太,正端着一杯热茶,靠着床头喝水,脸上的表情恬静淡然。 虽然气色谈不上多好,但绝不像杨约口中说的那样,刚刚醒来! “太后,长山王已经离开了,似有不甘。” 高演是来做什么的,娄昭君心知肚明,所以她现在不可能跟高演见面,就只能装病咯! 当然,最近入冬天气大寒,她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利索就是了。 “邺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娄昭君幽幽的问了一句。其实她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自己的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 高洋杀高涣,她假装很难过,实际并没有,甚至暗暗窃喜。 高涣老母是韩氏,这是高欢的初恋。后来因为高欢混的太惨,韩母棒打鸳鸯,这才有守门的高欢被娄昭君看上。 情敌的儿子死了,她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但高湛是不一样的!高湛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啊! 如果高洋处决了高湛,那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些许时日过去了,似乎最可怕的消息并没有传来。目前只是知道,高洋将高湛关在大理寺狱了,并没有怎么样,甚至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在。 楼上吵闹的房客,扔两只靴子不怕,不扔靴子也不怕,就怕他扔一只靴子,你一直等着另外一只靴子落下来。 这时候心里最是焦灼不过。 此刻娄昭君的心思就是如此。 邺城不太平,晋阳也热闹得很。高演没来的时候,晋阳这边的某些人就在串联,一旦邺城有什么事情,就点齐兵马,带着高隆基回邺城登基! 或者干脆就在邺城这里登基,然后名正言顺的接管邺城。 然而等高演带着王晞,二人来到晋阳以后,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比起两岁孩童高隆基,政治素养颇高,为人又比较正派的高演,显然更有“人主”之像。 只不过,高隆基之母乃是段氏,段氏是段韶的妹妹!也就是说,高隆基是段韶的外甥! 一直以来,段韶都是高氏与晋阳鲜卑之间最为重要的纽带。可以说历史上如果段韶死得晚,高玮绝不会杀斛律光! 正是因为段韶死的早,高氏与晋阳鲜卑之间的联系变弱,才有斛律光的女儿与高玮联姻!这是关系不足,婚姻来凑的典型! 所以段韶站在哪边,帮哪边说话,晋阳鲜卑的那些人,也会跟着风一起转。 而段韶的权力,是来自于娄昭君,又不完全受娄昭君制约的。毕竟,段韶是娄昭君长姐的儿子!而高演则是娄昭君的儿子。 亲疏很容易分辨。 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造成了目前晋阳的局面也很诡谲。 高演、娄昭君、段韶三人之间既有利益冲突,又彼此需要抱团取暖。 由此可见,刚才那一幕,娄昭君装病不见高演,实在是有着深层次的考虑在里面! “杨长史,宫外有个人求见,他自称自己是斛律世雄,斛律光的儿子,有要事要跟太后禀告,是关于长广王的!” 正当杨约准备伺候娄昭君安睡的时候,他在宫里的一个亲信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禀告道。 “杨约,你去把人带进来!” 娄昭君面色沉静的说道,将茶水放到桌案上,已经坐到了床边。 不一会,杨约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了。 他的样子可真是够惨的。 衣服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脸上还有一道刀伤,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冻得都有些发抖了。 “杨约,给他一条毛毡。” “谢太后。” 这位年轻人颤颤悠悠的说道,低着头不敢看娄昭君。 “你是斛律明月的儿子,我见过你。” 娄昭君面带慈祥的微笑说道:“小时后哀家还抱过你的,不过估计你不太记得了。说吧,这么着急从邺城来晋阳,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娄昭君安耐住内心的激动与惶恐问道。 “太后,陛下让末将带着五百军士护送高…长广王来晋阳,让太后发落。” 他说完这句,娄昭君激动的站起来问道:“我儿真的是这样说的?” 斛律世雄想了想道:“确实如此,末将听到的就是这样。” 娄昭君软软的坐到床上,忽然有些疑惑问道:“你都来了,我儿高湛呢?怎么不带他来见哀家?” 她忽然想起这一茬来,面色渐渐阴沉。 “太后!末将该死!我们在滏水陉遇到马贼袭击,全军覆没……殿下也……殒没于乱军之中。全军五百人,只有末将逃出生天,来晋阳给太后报信!” 晴天那个霹雳! 娄昭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你不是来哄骗哀家的?” 她站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斛律世雄面前,脸上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了。 “末将该死!末将本也想自刎谢罪,奈何无论如何也要把实情告诉太后!我以斛律家全家老小的命发誓,末将真的是护送长广王殿下到了滏水!千真万确啊!” 斛律世雄跪在地上如捣蒜一样!这些早就在他的推演之中,一路上他在心中过了很多遍,只要现在不被娄昭君杀死,等爷爷斛律金知道自己回了晋阳,就彻底逃出生天了! “我儿都死了,你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死?” 娄昭君一脚将斛律世雄踢翻在地,随即开始猛踹其头部! 由于她用力过猛,斛律世雄双眼泛白,昏死了过去。 他之前想了好多,硬是没想过老迈的娄太后对自己拳脚相加。再加上这段时间风餐露宿,身体也虚弱到了要崩溃,本以为可以玩一个苦肉计,没想到……玩砸了! 看到斛律世雄晕倒过去,娄昭君大口喘着粗气,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了。她喘息着问道:“去看看,死了没有。” 杨约走过去摸了摸斛律世雄的脖子,随即摇了摇头。 娄昭君吓得连退两步,跌坐到床上,喉头腥甜,一口血喷到床上,直接晕了过去! 看到娄昭君吓晕了,杨约眼中寒光一闪,不动声色套上娄昭君的鞋子,对着斛律世雄的脖子,狠狠的踩了一脚! 随后他摸了摸斛律世雄的鼻息。 刚才还有脉搏,现在,彻底断气了。 “大哥,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可我要怎么脱身呢?” 杨约低声自言自语道,那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第776章 新年“快乐”(6) “过瘾!真是过瘾!” 晋阳府邸的书房里,大腹便便的斛律金披着一张熊皮的大氅,翘着二郎腿,坐在胡凳上看书。 一边看还一边吃肉干。 这本书叫《三国演义》,乃是儿子斛律羡派人特意去齐州的书铺里购置的,整个晋阳也只有这一本(他自认为的)。要知道,此时没有印刷术,书都是靠着手抄。 因此,读书人往往就是写书人和抄书人,又读书又写书又抄书还卖书! 所以你弄到一本可以打发时间去消遣的书,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一来读书人很金贵,最起码也是权贵家的幕僚,就算抄书也会抄一些实用性强的书。 比如说兵书。 如果没有贵人“赞助”,基本上那些闲书不可能在市面上流转。 比如说南朝宋出世的《世说新语》,就是南朝宗室刘义庆组织门客们编辑撰写的,如果没有背后金主给钱支持,要流传后世简直难以想象。 文化粗浅,为人豪爽的斛律金,看那些晦涩的兵书不甚了了,然而看这本《三国演义》居然看出了文化人的感觉,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 此时正看到常山赵子龙银甲银枪,于乱军之中七进七出,那是怎样的一种豪迈爽快啊! 适度YY,乃是获得爽点的不二法门! “唉,这高伯逸,确实是知兵的人。” 斛律金恋恋不舍的将书放下,看到扉页上的“高伯逸著”这几个字,眼神复杂。 《三国演义》虽然只是一本通俗易懂的书,然而里面的谋略和兵法,却并非胡编乱造。斛律金乃是打老了仗的人,参与了高欢与宇文泰之间的所有斗法! 所以对于这本书,任何人,包括高伯逸在内,都远远没有斛律金理解深刻。 现在晋阳局势诡谲,宛若曹丕曹植二人夺嫡。斛律金冷眼旁观,并不言语,六镇内许多重量级大佬来找他“站队”,比如说贺拔仁。 他都当自己没听见一样。 斛律家族比较奇怪,他们纵横东魏北齐军界,然而却都不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只是担任着“鼎力支持者”的角色。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他们既能在六镇内部吃得开,也可以在高家皇室那边受信任。 试问如果斛律家是六镇鲜卑的领袖,那高洋还睡得着觉吗?留着斛律光在邺城岂不是把脑袋交到对方手里?这是斛律家族的生存之道,他们家风光了几十年,靠的就是这种站队技术。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一个老奴推开书房的门就直接冲了进来。 此人叫阿柱,乃是斛律金的“苍头奴”,也就是牵马抗马槊的亲兵,这种人跟主人一般都是几十年的主仆关系,如果主人能活几十年的话。 比如说刘桃之就是高欢的苍头奴,一直受到高氏皇族的信任,谁当皇帝,他听命于谁。 “都要过年了,有什么不好的?” 斛律金皱着眉头问道。 “小郎被娄太后打杀了!” 阿柱说出了一个让斛律金心惊胆战的消息! 在护送高湛回晋阳的路上,遭遇马匪侵袭,五百禁军全军覆没,高湛亦是殒没于乱军之中,仅斛律世雄一人身免。 随后斛律世雄逃回晋阳,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晋阳宫禀告军情,结果被娄太后以“临阵脱逃”的罪名直接打杀! “欺人太甚!” 砰的一声,斛律金一拳头砸在桌案上,茶水都溅出来了。 热血直冲脑门,斛律金现在就想冲进晋阳宫跟娄昭君拼命!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这事娄昭君做得确实很过分,然而细细的追究起来,好像斛律家并不占理啊! 看起来很荒谬,然而却是不争的事实。 比如说,有个老奶奶不走斑马线过马路,一颤一颤的快要摔倒了,你到底扶不扶呢? 如果她不是碰瓷,你去扶一把,可以顺利把她送到对面,可是你自己却过马路没走斑马线,违反了交通条例! 如果不扶,老人家在你面前出事,比如说被来不及刹车的车辆撞到,你良心难免不安。 军法就是军法,斛律世雄作为一军主将,临阵脱逃就是死罪,娄昭君杀他毫无问题。 当然,作为三朝老臣,不看僧面看佛面,娄昭君这事做得很不地道,再怎么说也是我斛律金的嫡孙,你说杀了就杀了?问过我没有? 这事,只怕……还真要不了了之。 “退下!” 斛律金无力的对着阿柱摆了摆手。 “老爷,小郎这就白死了?” 阿柱不甘心的问道。 若是高欢也就罢了,娄昭君一个婆娘,就凭她也配么? “是不是我很久没用家法,你皮痒了?” 斛律金红着眼睛怒吼道。 “奴知错了!” 阿柱双手拢袖,将头低得很下,身体慢慢后退。他能感觉得出来,斛律金压抑着怒气,这个时候,走得远一些比较妙。 等他走了之后,斛律金的身体才软下来,平日里十分威严的那双眼睛,变得失去光彩,有些暗淡起来。 “你应该会给我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对吧?” 斛律金喃喃自语的说道。 借口么?当然会有借口了。 一个时辰以后,娄昭君派人来府上了。 “太后懿旨,宣斛律老将军进宫一叙。” 杨约拿着一份黄色的帛书,面无表情的交给斛律金。 “杨约,我问你,我孙子斛律世雄是怎么死的?” 他死死的盯着杨约的脸问道。 “如果我说是太后失手杀死的,斛律老将军信么?” “自然是信的。” 斛律金面沉如水的点点头。 “所以就是太后一时激动,失手杀了令孙。太后说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岂能由我这个微小的宫人说了算?” 杨约对着斛律金拱拱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先回宫,我准备一下就来。” 斛律金沉声说道。 “老将军请便,在下告辞了。” 杨约大步离去,外面鹅毛大雪,他的脚印很浅,不久就被大雪所盖住,隐没不见。 “老爷,您真的打算去晋阳宫么?万一娄太后不怀好意怎么办?” 阿柱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他们斛律家的人,何曾可以被这样任意打杀了? 主辱臣死,斛律金受辱,他这个当苍头的按道理要上去跟对方拼命的。 “不去还能怎样?现在齐国是姓高的,不是姓斛律的。” 斛律金冷冷的说道。 “可娄昭君并不姓高啊!” 阿柱梗着脖子强辩道。 嗯? 斛律金突然觉得,阿柱这个苍头虽然忠心又呆板,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他刚才那句,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这个国家不姓娄,至少现在还不姓娄。 第777章 新年“快乐”(7) 在别人眼中,杨坚是一个成功人士。 杨家倾颓之时,毅然的站出来力挽狂澜,并且得到了宇文邕的重用,成为对方最为依仗的大臣,没有之一。 目前长安的许多新政,都是出自杨坚的手笔,可以说北周能从丢失南阳的阴影里走出来并回复些许元气,杨坚居功至伟。 而且他还成为了宇文邕的妹夫。 然而,杨坚自己却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成功人士,现在的奋起,不过是在弥补当年的错误而已。 更何况,他的家庭现在也不和睦。宇文邕的妹妹刁蛮又丑陋,还非常喜欢搞事情。所以杨坚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另一位姓宇文的女人身上。 她便是宇文护的独女!这是宇文邕赏赐给他的奴仆! 更加不幸的是,现在家中身怀有孕的,是这一位“宇文”,而非是宇文邕的妹妹。 试想一个男人看见他老婆就烦,他老婆如果身怀有孕,那也一定是别人的种而非自己的种。 有一个秘密,藏着杨坚内心最深处,从未对人提起过。 当年,长安就有很多人在怀疑,那时候的西魏军出塞,就算打不过突厥,成建制的撤回来还是可以的,至于杨忠更是勇冠三军,带人跑路绝无问题。 那么这支军队又怎么会全军覆没,只有零散的人逃回来呢? 其根源,就在杨坚自己这里。 是他怂恿了宇文毓冒进,老爹杨忠才会无所适从的妥协,最后大军崩盘,害死了一堆人。 老实说,他之所以对勾搭了独孤伽罗的高伯逸没有恨意,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走错了路造成的! 因为自己那时候的年少轻狂,自己老爹以及麾下嫡系,才会毁于一旦,宇文毓才会战死沙场。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了他不得不倒贴宇文邕投机,不得不当宇文家的驸马,以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否则的话,哪怕独孤伽罗是个贱人出轨,自己留住杨勇是毫无问题的,哪会像现在这样鸡飞蛋打呢? 可以说正是因为那一仗彻彻底底的输了,才成就了今日带着遗憾的自己。 除了自己以外,他又能恨谁? 杨坚并非高湛那种不讲道理又懦弱的人。那种人一旦遇到挫折,就会认为是别人的错,是全世界的错。 他是杨家的长子,自古长兄如父,老爹不在了,他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杨坚冷静下来分析问题,发现……一切早已覆水难收。 包括现在这个不喜欢的老婆,他推不掉。 包括宇文邕塞给自己的宇文护的女儿,他亦是推不掉。 他的权力都是来自皇帝,一旦皇帝不再信任他,根基浅薄的自己,会很快跌落凡尘。 所以杨坚做事特别用心。怨天尤人没有用,眼泪和怒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只有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才能走得更远。 杨坚就是这么觉得的。 “兄长,兄长!出事啦!” 比杨坚小几岁的杨坚二弟杨整推开了书房的门,吓得正在沉思的杨坚一大跳。 杨整才十岁出头,整个人都有些跳脱,顽皮。 “这么大了还如此顽劣,成何体统!” 居移气养移体,现在已经是朝廷大佬的杨坚,说出来的话肯定不像是普通家庭里兄长训斥弟弟。 杨整不好意思摸摸头说道:“两个宇文家的女人打起来了!特别是公主,那都是拉都拉不住啊。” 宇文邕的姐姐虽然蠢,但是她知道一定不能把另一位宇文氏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只是这两人撕逼起来还真是让人无语。 成天的不消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本宇文氏还让着公主,现在她身怀有孕以后,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只让杨坚头大。 “走,去看看。” 杨坚面沉如水的说道。 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很多厉害人物虽然能修身,也能治国平天下,可齐家这一块却做得不够好。 原因无他,有的人虽然厉害,但老婆娘家却更强势,搬出几个厉害的小舅子砸场子,你吃不消啊! …… 晋阳宫一间偏殿里,娄昭君穿着皮裘,将双手都拢进袖口里,面色悲戚的看着斛律金。 “哀家当时是气昏了头,一想到我儿高湛惨死于马贼之手,哀家就怒急攻心。现在想来,斛律世雄这孩子当时若是不跑,只怕也难逃一死,唉!” 娄昭君虽然在感慨,在悔恨,在悲哀,但是,她的话语中还隐隐透出另外一层意思: 反正他不跑也是要死的,现在跑回来晋阳了再死,区别很大吗? 斛律金不是热血的年轻人,他自然听出来了娄昭君的言外之意。 我确实误杀了你孙子,但是杀都杀了,他本来也是逃兵,不逃就死,你想怎么办? “微臣不敢责怪太后,只怪这孩子福薄。” 斛律金叹息了一声说道。 翻脸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斛律光好几个儿子,以后又不是不能生! 只当斛律世雄是被马匪杀了吧。 想到这里,斛律金微微点头道:“滏水陉离邺城不远,这里为什么会有马匪呢?” 邺城周边有山贼马匪,就好比说警察局里有小偷一样,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想象。 “这事是要去查一查,不如让微臣去查,也算了却我儿的心愿,太后以为如何?” 斛律金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这话自然是对娄昭君的胃口。 “斛律老将军真是股肱之臣,这事你来办,哀家自然是放心的。世雄这孩子的尸体,哀家已经让人收敛好了,明日就厚葬吧。” 娄昭君痛心疾首的说道。 斛律金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即他也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娄昭君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晋阳宫。 他走了以后,杨约来到娄昭君身边,轻声道:“太后,这里风大,回寝宫歇着吧。” “斛律金不服。” 娄昭君幽幽的说了几个字。 “太后,奴刚才一直在观察斛律老将军,他的样子挺恭顺的啊?” 杨约好奇的问道。 “你不懂,他如果真的释怀了,应该发脾气才对。如今这么平静,反而让人感觉害怕。” 娄昭君的眼神有些迷茫,轻叹了一声,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去了。杨约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句话都没说。 雪下得更大了! 第778章 新年“快乐”(8) 回到自家宅院里,斛律金并不像他在娄昭君面前时那样淡然。事情的经过或许就是那样,娄昭君听高湛死于马贼之手,而斛律世雄临阵脱逃,所以怒急攻心,痛殴斛律世雄。 居然失手把人给打死了。 斛律世雄算是完全无辜的么? 并不算。 所以斛律金就能完全释怀自己的嫡孙被娄昭君打死么? 也不能。 娄昭君为什么打死了斛律世雄这件事虽然清楚了,但追根溯源,却是要弄明白,高湛所在的禁军队伍,为什么会被马贼袭击,而且最后还全军覆没。 更重要的是,高洋为什么会纵虎归山,放掉谋反的高湛回晋阳来让娄昭君来定夺生死!这件事实在是太可疑了。所以当时娄昭君起这件事的时候,斛律金就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不能当着娄昭君的面出来。 正当斛律金连晚饭都没吃,在书房里思索的时候,阿柱匆匆忙忙的进到书房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沾着雪花的竹筒! “老爷,阿郎的信,十万火急!” 斛律光? 斛律金一愣,随即飞快的抢过阿柱手里的竹筒,并拆开。 “父亲,邺都剧变之后逐渐平静,陛下遣世雄护送高湛回晋阳,实则在半路伏而灭之。我已有安排,世雄定能脱身,安然返回晋阳。 太后为追责而掩人耳目,可能对世雄不利,望父亲回护一二。齐国政局诡谲,父亲万万不可轻信他人许诺,儿拜上。” 纸掉到地上,斛律金半没回过神来,就这样痴痴的定住不动! “老爷,怎么了老爷?” 阿柱凑过去想看看斛律金是不是老人病犯了。 “我没事,你出去吧。” 斛律金闭上眼睛,无力的摆摆手道,身上早已不见当初金戈铁马的豪迈。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人。 显得相当虚弱,还有点痴呆,甚至连头上的白发都多出来不少。 很久很久以后,斛律金睁开眼睛,那浑浊的眼珠有一丝精光闪过。他慢慢俯下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放在油灯上烧成了灰烬。 他拉开书柜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这是他二儿子斛律羡从幽州写来的信。 斛律金把十以前斛律羡写来的信看了又看,微微皱眉,长叹一声。 “论眼光,我不如我儿多矣!” 论打仗,斛律羡只能算是一流水平,远远比不上斛律光这种台柱子。 但比起政治眼光,斛律光拍马也比不得斛律羡。果然是时后挨打挨得多,就会有一些痛的感悟么? 斛律羡在信里面跟老爹斛律金,晋阳鲜卑总要站队,不可能独立存在的,晋阳这里没有人能领导齐国,最后还是要高家人了算。 因为只有高家人才能从河北世家那里弄到粮食,弄到钱,弄到足够的辎重来支持晋阳兵团!人家河北世家是不会卖鲜卑人面子的! 如果斛律家要投机站队的话,也不妨想想有什么“潜力股”可以利用的。 高洋之后,定然是他的两个弟弟(现在已经死了一个),和他的两个儿子里面选出一个来! 高演继位是一种玩法,高洋的儿子继位是另外一种玩法,因为那两个孩子几乎同岁,连话都不会,政局如何,要看他们背后的话事人是谁! 如果高演上不了位呢?难道斛律家还要强推高演上位么? 斛律羡在信中已经明确反对斛律家跳出来给高演站台。 至于高洋两个儿子里面选哪个,高隆基背后是段韶跟唐邕,高潜背后是高伯逸和赵郡李氏等一干河北世家! 高潜未必不能赢啊!因为高潜背后有能打仗的高伯逸,还有钱粮无数的河北世家!更何况他还是嫡子。 斛律家是没有道理跟着段韶一条道走到黑的,段韶又不是娄昭君! 斛律羡的话似乎一语成谶,段韶确实不是娄昭君,然而娄昭君也不是斛律家的守护神啊!这不,斛律世雄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呢。 斛律金的心也跟着凉透了。 早年跟着高欢积攒下来的情分,被娄昭君一朝败光。以后娄昭君要是再到自己面前什么当年如何如何,他会当场翻脸的! 将斛律羡的那封信也烧掉,斛律金沉吟片刻,他觉得,自己似乎需要提前押个宝!按娄昭君这样的玩法,斛律金实在是很难看好她支持的人能平息齐国的混乱政局。 高洋身体不行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现在晋阳鲜卑里面谁不知道啊。就算之前不知道的,泰山封禅失败以后,他们也大概知道了。 这些饶着眼点,都已经在高洋死后了,谁在乎现在高洋还会怎么蹦跶啊! “还是得写得含蓄一点。婉仪不是跟高伯逸的侄儿定亲了么,这事可以稍微往前面推进一点点,那子应该能够看出来的。” 斛律金自言自语的道。 …… 斛律金口中的那个人,此时正顶着风雪,站在邺南城皇宫门前,等候高洋的召唤! 任性的皇帝,是让高伯逸回家休息,年后再来找他,结果就真的把宫门锁起来,谁也不见!哪怕高伯逸为了雪灾的事情着急求见,高洋也当做没听见没看见不知道。 “大都督,请回吧,陛下已经了,年前谁也不见。” 高洋的贴身太监出来了,递给高伯逸一个毛毡大氅。 “你去跟陛下,我在城外准备了东西,可以给穷苦人家御寒,陛下绝对没有见过,保证陛下能够大开眼界。你就按我的原话,把话带到,就是救活人命的无数功德。” 北齐信佛,尤其是高洋时期,全国两千多万人口,居然有两百万僧侣,差不多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和尚尼姑。功德圆满这种法,是有其吸引力的。 高洋的贴身太监进了宫,许久都没有出来。 正当高伯逸等得全身都要冻僵的时候,穿得如同肥熊一样的高洋冷着脸走出宫门,他身后依然是穿着皂衣的刘桃之。 “九合,你不是让朕去涨涨见识么,现在可以带朕去了!” “那个……坐微臣的犊车可还行?” “随意,刘桃之,你去驾车吧。” 高伯逸喜欢带着武艺高强的竹竿老哥,高洋喜欢带着同样武艺高强的刘桃之,某种程度上,他们还真是臭味相投。 第779章 新年“快乐”(完) 载着高洋的犊车是朝着邺北城方向而去的,而邺北城的漳河岸边,正好有一个属于高伯逸的造纸作坊,乃是属于崔寡妇的“嫁妆”。 高洋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开口询问,只是闭着眼睛,忍受着犊车里的晃荡,不跟高伯逸说话。 “陛下,年底邺都多了许多流民,今年雪大,如果放任不管,会有很多人死于雪灾。 棉衣和棉被,微臣已经送入宫中,给陛下和众妃嫔了,陛下觉得如何?” 在历城“发现”高昌棉的那日,高洋也是在场,高伯逸说这话不算是对牛弹琴。 “棉衣很不错,现在朕里面都穿着呢。棉被朕亦是在用,只可惜棉花不多,唉!” 高洋轻叹一声,依旧是闭着眼睛。 “陛下,为了安置今年冬天的那些流民,微臣打算以中枢的名义开一个棉纺作坊。然后开垦邺都周边不适合种粮的荒地,种植高昌棉。 等棉布做成棉衣以后,以平价普及之。” 为什么不在权贵圈子里面普及棉衣谋取暴利呢? 因为这些人的消费量太低了啊! 棉纺织业就是要走量,不能像丝绸一样走高端路线,走高端路线会把自己走死的。 “平价棉衣,朕岂不是在开善堂?” 果不其然,高洋对于民生之道是有研究的。新推出的产品不赚权贵们的钱,难道赔本赚吆喝? “陛下,棉衣棉布,难点不在棉花上,而在于推广上面。薄利多销,多救活人命,齐国自然能富国强兵。试问穷人在冬天都冻死了,那么春天谁来当兵,谁来种粮,谁来服徭役?” 棉花出现以前,对于穷人来说,冬天那是非常难捱的,冻死人简直家常便饭。 “想必,你在邺西城,已经开好了作坊吧?” 高洋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很小,很小的一间作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高伯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稍微有那么一点意思,去找杨胖子,跟他商量一下怎么弄,就说朕已经准了。” 不知为何,高伯逸感觉高洋的话语里面,措辞跟以往稍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喏,等有结果了,微臣再来跟陛下汇报。” 国力的发展,需要有新的经济增长点。 粮食作物,此时弄不到玉米,弄不到土豆,弄不到红薯,能够开发的力度很有限。 而经济作物,高昌棉作为一种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自身价值的经济作物,大规模的推广开来,可以明显的提高国家生产力和人民的幸福感。 冬天冷得要冻死,能有个屁的幸福感!恨天恨地才是常态好吧! “陛下,到地方了。” 驾车的竹竿幽幽的来了一句,而犊车外骑着马的刘桃之,已经快要成为一个雪人了。 这里是漳河边上,老远都听到纸农们在捣纸的声音。作坊边上搭了个遮雪的棚子,有人在施粥,附近到处都是冻得发抖的灾民,脸上却带着喜悦。 这让高洋很是好奇。 “他们在做什么?” 竹伞下,高洋指着棚子里的人问道。 “签劳作协议,领纸被过冬。纸被是赊给他们的,从接下来一年的工钱里面扣除。”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 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前世的“富实康”,资本家给了工人工作,工人还要感恩戴德。 一不小心,自己就活成了曾经最不屑的那一类人。 “纸也能做被子取暖么?” 这种事情,完全刷新了高洋的认知。 “并不是普通的纸,而且也不完全是纸,只是用厚纸做了一层皮,里面还填充了一些柔软的干草甚至是鸡毛鸭毛。 不同的种类,价格亦是不同。 为了给神策军提供肉食,微臣已经下令在邺都周围大范围饲养鸡鸭,那些鸡毛鸭绒,正好可以拿来做填充物。” 经济怎么拉动的,当然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劳动,拓展新产业,才能创造社会价值啊!这是国家发展的不二法门。 高洋脸上的表情数次变幻,最后长叹一声道:“走,去里面看看纸被是怎么做的。” 冬天纸浆池子里早已结冰,这道工序已经废了。所有制作纸被的材料,都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可见高伯逸搞这个东西不是因为这次雪灾,而是他至少几个月前就已经在筹备了。 将一张又一张泛黄的麻纸叠加,打湿了以后晾干,再用麻绳把边缘串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纸,这种纸张是藤条和麻布作为材料做成的,它的特点就是硬,密,能够挡风,甚至可以作为冬天的外套! 当然,纸被纸衣是高伯逸的构想,但这种造纸的技术,却是出自崔家。乃是高伯逸的母亲崔娘子亲自出马,才让崔家拿出了这项技术,作为将来纸被纸衣作坊的入股投资。 所以说在这个年代,离开了世家的帮助,统治者什么都不是,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泛黄的厚麻纸经过裁剪以后做成被套,然后在作坊的另外一间大房里塞填充物,然后再进行包边工序,最后变成成品纸被,堆在库房里,等着签完(就是盖手印)协议的人来领。 一切都是严整有序,宛若军队打仗一样的。 在纸被作坊里转了一圈,高洋面色平静的出来,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见到一样。 “让杨胖子加急造一批纸被吧,朕乏了,回宫。”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上了高伯逸的犊车。 对于这位皇帝为什么提不起兴致来,高伯逸也大致上能猜到。 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确实能造福一方百姓,推广开来,甚至能活命无数。 然而它能让高洋延寿么? 并不能。 再好的东西,哪怕富有四海,最后却没有命去享受,那么要来又有何用? 坐在犊车里摇摇晃晃的,高洋忽然睁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九合,明日到皇宫来,朕不是说要送你一件大礼么?明日你可以过来拿了。” 哈?大礼? 高伯逸一脸懵逼,他早就忘了这事了,没想到高洋居然还记得。 “微臣可否问一下陛下,究竟是什么大礼呢?” “你来了就知道了,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高洋嘴角微微挂起,邪魅一笑,让高伯逸汗毛倒竖! 这厮不会又是要搞事情吧? 中国人自古就要过年,哪怕天塌下来的大事,也要过完年再说。 高洋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事情吧? 高伯逸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第780章 今日开始魔王(上) 从政治上说,明年攻略洛阳是一步好棋。然而从军事上说,却未必如此。这两日,家里闹腾的两个宇文家的女人终于消停了,杨坚也能静下心来想想,到底要如何攻略洛阳,还要顶住北齐的反击! 只要拿下洛阳,北齐与北周的中路防线门户大开!到时候可以长驱直入邺城! 北齐与北周,防线自北而南一共三条线。 北线是平阳(今山西临汾)-晋阳(今山西太原)一线,道路险阻,关隘众多,很不好进攻。 中路是出潼关到洛阳-弘农一线,拿下洛阳之后,往北可以威胁晋阳,往东可以威胁邺城,战略上最为有利。 当然,洛阳并不好打,因为纯军事角度来说,晋阳和邺城的兵马,可以随时增援。历史上北周每次攻略洛阳都失败,没有一次成功的,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南线是从荆襄出发,攻略郢州(今武汉市武昌区)之后向北打,直取两淮。不过这一路目前来说已经不可行,而且南方的气候不太适合北方人作战。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政治上攻略洛阳最为有利,那么怎么用军事行动将其变成现实呢? 并不精通军略的杨坚冥思苦想,都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他必须要请教一位“专业人士”,才能判断出这次规划的军事行动是否可行。 那么专业人士到底是谁呢?显然就是现在已经被宇文邕重用的勋国公韦孝宽啊! 跟自己足够熟悉,立场又比较接近,还很有水平的顶级军事人才,显然就只有韦孝宽了。 杨坚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让韦孝宽知道此番攻略洛阳的政治意图,他将改过几次的策略用竹筒装好,带上一个仆人就朝勋国公府邸而去。 …… 邺北城郊外的天平寺附近,有一处不大的尼姑庵,名叫慈静庵。中国古代到现代,凡是有尼姑庵的地方,周边必定是有寺庙的,这似乎也是为了保护柔弱的尼姑们不受盗匪的侵害。 毕竟,寺庙里有武僧,尼姑庵里可没有。 这天下午,雪稍稍下得小了一些,高伯逸从犊车里下来,抬头看了看山坡上的慈静庵的院门,轻轻叹了口气。 欠下的债,就必须要去还,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至于喜欢不喜欢,爱不爱,那是另外一回事,谁让当初自己没管住下半身呢? 高伯逸身后还跟着几个家奴,拉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堆着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常用之物。 尼姑庵这种地方,男人是不方便去的。所以一来要提前跟对方的庵主打好招呼,二来嘛,不能空着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道理。 叫开慈静庵的大门后,一位慈眉善目的瘦高老尼姑走了出来,对着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 “真玉大师,请里面走,其他人将东西放在门口即可,自然有人来取的。” 慈静庵的庵主法号叫静慈,本姓元,乃是前朝宗室,确切的说是元氏旁支出身。高洋信佛,哪怕对元氏举起了屠刀,也不会对已经出家的元氏旁支动手。 这座尼姑庵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是她出钱找关系开的,所以把法号倒过来了。 乐安公主的母亲是元仲华,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是她的曾祖父。所以可以想象,为什么乐安公主会选择在这里出家,而不必担心遭遇不测。 要知道,这年头寺庙里藏污纳垢,乃是男女偷情的主要场所。有些寺庙更是做皮肉生意,公然打着佛祖的幌子行那龌龊之事。 乐安公主相貌出众,又年轻,去了一般的尼姑庵,搞不好还真会沦为“商品”。 “静慧她尘缘未了,真玉大师要是有心,就带她回邺都过普通人的生活吧,唉。” 静慈长叹一声,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要怎么评价。 乐安公主还有个女儿,她又怎么会安心出家呢?有时候躲在没人的地方流泪,这种状态,还不如早点回归尘世的好。 至于她一直叫高伯逸叫“真玉大师”,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说辞而已。不然慈静庵的名声就要臭了。 静慈带着高伯逸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说道:“静慧就在里面,不过佛门清净之地,请真玉大师自重些。” 这话就说得有点水平了。 自重就自重,加个“些”字,意思完全变了。 自重些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干柴烈火的抱一抱,亲亲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这里搞什么巫山云雨之类的,慈静庵可不是外面那种给年轻男女幽会的寺庙。 发觉静慈是个妙人,高伯逸双手合十道:“请庵主放心,在下并非不知轻重的人,谢谢庵主此番成全。” 静慈无奈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便走了。 院子的禅房的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乐安公主高婉英如弱柳扶风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推门而入的高伯逸。她像是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繁重梨花,那样子显得美丽又脆弱。 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她那漆黑鸦发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高伯逸记忆里那张鲜红唇脂的檀口同样毫无血色。 这个人身体还活着,精神却已经死了,跟行尸走肉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还好吗?” 关上房门,高伯逸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乐安公主不好是肯定的,只是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还好……吧。” 面前的女人长叹一声,双手捂住脸,眼泪就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既然你还放不下,跟我回邺城吧,高玉露不能没有母亲。” “那我们呢?” 高婉英幽幽的问道。 “我不喜欢你,更不爱你,就算在一起,我也不过是迷恋你的身体而已。到时候你不过是我满足欲望的一种工具。这样的关系,你也要吗?” 最伤人的话,往往就是实话。 比如说一见钟情的本质,就是见色起意,但说出来那就太伤人了。我不在乎你的内在,你的性格,我只是馋你身子而已。 这话虽然实诚,高伯逸却很难说出口。 如果不是已经有两个女人因为他的好色而死去,恐怕今日他也会顺水推舟的把乐安公主当做自己未来的床伴,而不是明确的拒绝。 “那……我还是继续在这里清修吧。” 乐安公主转过身去,整个人都一阵阵的抽泣。 第781章 今日开始魔王(中) 鱼家算是邺城的新贵,大哥鱼俱罗成为神策军主将,统帅一部,还是京畿大都督高伯逸的亲信。 弟弟鱼赞更是入主内务司,掌管邺都密谍,明面上的官职不起眼,背后的权力却是极大。这段时间,给鱼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手腕高超的崔泌都照单全收,并将礼单装订成册,放入安全隐秘之处妥善保管。 快过年了,鱼家宅院的厅堂里,崔泌正在给鱼俱罗敬酒。 “大哥,我敬你一杯。” 崔泌端起酒杯来,掩面小酌一杯。 “弟妹不可多饮,唉!鱼赞太不像话了,我跟主公说一下,赶紧的把胡氏这个狐狸精送走!那个贱女人我鱼俱罗是不认她的,我就认弟妹你一人。” 崔泌的例子向所有人证明,哪怕遭遇不幸,只要顺势而为,励精图治,一样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并且掌握实权。 现在鱼赞和鱼俱罗兄弟的日常花销还有各种应酬,都是崔泌在处理,他们只需要专注于本职工作就行了。 “啊……” 正在这时,大堂不远处的卧房里,传来女人妖娆又幽婉的呻吟声。 这是胡氏跟鱼赞行人伦之礼的附带品。 不止是今日,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砰! 鱼俱罗狠狠的把拳头砸在桌案上,脆弱的木板裂开了一条缝。鱼俱罗天生神力,目有重瞳,能轻松拉开三石弓,而且很有准头。 “太不像话了,我今日就要把胡氏扫地出门,然后向主公请罪!” 鱼俱罗刚刚起身,被崔泌拉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崔泌微微摇头,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生气来。 “奴家被宇文直害成现在这样,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夫妻人道。大哥要给奴家出气,也要找宇文直去出气啊。 赞哥喜欢胡氏,那不是正好么?不然奴家还得到处物色美人,赞哥眼光高,寻常美人看不上,那些世家贵女,又岂会乖乖就范?” 崔泌轻叹一声,她不恨胡氏,相反,胡氏帮了她一个大忙。 本来崔泌想着年后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去绑架一些世家女来给鱼赞消遣,玩几天以后再送回去,料定对方不敢声张。 胡氏的出现,让崔泌不用铤而走险了。 正在这尴尬时刻,一个亲兵走了进来,看了崔泌一眼,支支吾吾的不肯出声。 “有事但说无妨!” 鱼俱罗不悦道。 “大都督有命,明日全军集结!” “还有呢?” “没了。” 快过年了,神策军大半人马都放假了,只有两千人值守在军营里,居然要把那些人从家里拉到军营去? 多得罪人的一件事啊。 鱼俱罗心中暗叹道。 快过年了人心涣散,神策军也不例外,大军拿了一年的高薪。都想回家轻松轻松呢,还有不少人家组织了相亲啊,甚至直接成亲,洞房都还没焐热呢! “我知道了,你去跟传令兵说,此事我一定办好。” 鱼俱罗摆摆手说道。 亲兵转身离开后,他对着崔泌叹了口气:“鱼赞这混蛋我改日再教训,今日去军营,不必准备我的饭菜了。” “放心,奴家让人送去军营。不过哥哥也该找个伴了。” 我就想找你这样的,可惜找不到啊。 鱼俱罗无奈一笑,摆摆手转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以后,崔泌这才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大过年的,神策军是想做什么呢?难道要打晋阳?” …… 高伯逸下令让神策军集结,显然不是因为有什么军事行动。 他要做的,只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看看这支部队的快速反应能力如何,然后针对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改进和纠正。 所以这次集结是突然,事先一点提示甚至暗示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他已经交给杨素去办了。此时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应付高洋! 邺南城皇宫门前,高伯逸把佩剑交给宫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摇了摇头,没有接过白云剑。 “陛下说大都督可以带剑入内。” 嗯?带剑? 高洋这是玩的哪一出? 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也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却并不是皇帝的家。进入这里的朝臣们都是“客人”! 但和客人一样,该有的规矩,必须要有。 高伯逸的心提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位宫人来到了高洋经常待着的御书房。 有人说世上最私密的地方是卧房,其实这并不准确。 最多算是未出阁的女子,最私密的地方是闺房。但男人最私密的地方,很显然就是书房! 对家里人说一句:我要在书房待着。 你可以是在办公。 也可以是在咸鱼。 这里的东西,按规矩,是没人会乱翻的。所以书架上厚厚的一叠书里面夹带着一两张“小黄油”,也是人之常情。 进入御书房以后,高伯逸看到高洋正在假模假样的看那本《洛阳伽蓝记》。 “九合,神策军要集结,你打算做什么事?” 高洋头也不抬的问道。 高伯逸自然是知道,这些动作逃不出高洋的视野,于是拱手说道:“神策军作为拱卫邺都最后一道防线,必须时刻警醒。 微臣这是在测试神策军的反应速度,看其是否能胜任。” 这话说完,高洋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似乎并不算很在意的样子。 也是,他就不到一年的命而已,邺城这些破烂事关他鸟事?哪怕明日敌军破城,他也活够本了。 “九合,朕说要送你一份大礼,你准备好了么?” 高洋似笑非笑的说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岂有不受的道理。”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看到他不情不愿,高洋亦是不在意。他站起身,走到御书房门口,回头看着高伯逸问道:“愣着干什么,跟着朕走啊!” 好吧! 高伯逸默不作声的跟着高洋,在偌大的邺南城皇宫里穿行。 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偏僻的寝宫,已经泛黄掉漆的牌匾上写着“靖德宫”三个大字。 此时此刻,刘桃之站在宫门正门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刘桃枝,你带楚王殿下进去领赏。” 高洋脸上徜徉着疯狂而难以抑制的笑容,看得高伯逸后背发凉。 刘桃之不动声色给了高伯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推开了靖德宫的木门。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不过没得选。 高伯逸老老实实的跟在刘桃之身后进入了这座破败而规模不小的寝宫。 第782章 今日开始魔王(下) “你父高德政,当年于在下有恩。” 靖德宫很大,刘桃之一边在前面走,一边不回头的跟高伯逸轻声说话,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 刘桃之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我不会害你。 “嗯,刘公乃是长辈。”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陛下多疑,今日你若忤逆他,恐有性命之忧。他给你的权力越多,就会越多疑。你父高德政,曾经也是很受陛下信任的。那高岳善于用兵,为人谦和,也是猝然暴死。 其间缘故,你要好好思量。你心中的是非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中的是非,明白么?” 刘桃之带着高伯逸来到小小的寝宫前,指着关着的小门道:“我就送你到这,等会你也从这里出来,我就在此等着你。” 他那平静如古井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过高伯逸知道,刘桃之提醒自己是出于情分,但他绝对会完完整整的执行高洋交代的任务。 高伯逸瞥了自己腰间的白云剑一眼,瞬间了然。 若是等会不能让高洋满意,估计就要靠这把剑来打败刘桃之,若是打赢了,大概能苟活下去,然而权势和现在获得的,就想都不要想了。 “谢刘公提点。”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 “去吧,莫要让陛下失望。” 刘桃之把“失望”二字咬得重重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 长安东城韦府书房里,杨坚与韦孝宽二人下象棋对弈,一边下棋,一边商议国事。城内年味渐浓,只是普通人的新年,跟他们这些肉食者是无关的。 若是成长壮大,他们的每一天都是过年。 若是江河日下,则惶惶不可终日,过年也无甚滋味。 “陛下有取洛阳之心么?” 韦孝宽拱了一步卒子,沉吟片刻问道。 “确实如此。” 杨坚也拱了一步卒子,目前棋盘上韦孝宽稍占优势,他却也不是没有机会。总之局面比较焦灼。 “若是从军略上说,此举乃是下下之策!” 韦孝宽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若修生养息几年,继续攻打平阳一线,拔掉平阳(山西临汾),以汾水关为边界。 到时,一旦晋阳有事,可以派奇兵突袭鼠雀谷,一举攻克晋阳! 晋阳一破,齐国便是冢中枯骨而已。” 平阳是晋阳在鼠雀谷外的前哨据点,本身也是大城,地位类似于的蒲坂城于长安。汾水关在平阳以北在鼠雀谷以南,扼守着鼠雀谷的入口。 而从鼠雀谷南面入口进入,北面出来之后,就直面晋阳! 因此鼠雀谷虽然是很窄很险要的小道,却并非是什么暗道,乃是从西面攻略晋阳的必经之路。 也就是说,北周要攻略晋阳,要先把鼠雀谷以南临汾盆地的北齐势力连根拔起,然后等待机会,等晋阳防卫空虚的时候,一举攻克晋阳。 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甚至在三年五年当中都难以分出胜负来。 “六镇鲜卑,视晋阳为大本营。若是以晋阳为目标,对方势必拼死反抗。同仇敌忾之下,我们胜算太低了。” 杨坚感慨的说道。 他不是很懂军略,但是他很明白人心。 攻打邺城,北齐的核心军事力量六镇鲜卑军户,他们都会有所保留,未必尽全力。因为邺城是河北汉人世家的精华之地,人文荟萃之地。 与六镇起家的军户们关系不大,他们不会有切肤之痛。 而攻打晋阳,你是在掏六镇鲜卑的老巢!鲜卑军户绝对会人人上战场,全民皆兵跟你拼命! 如果高伯逸在此地,一定会对杨坚大为叹服!因为历史上哪怕高玮胡搞乱搞,兰陵王和斛律光都杀了,到最后周军攻打晋阳的时候,都差点被晋阳鲜卑军户们反杀了! “确实如此,其实陛下有些操之过急了。” 韦孝宽不看好,却并没有说不行。 “洛阳乃是天下之中,拿下以后,对彰显周国国威,好处不言而喻!” 杨坚将“車”下底吃了韦孝宽的“象”,面色严肃的说道。拿下洛阳,代表着北周与北齐之间的战略态势彻底逆转,进入了战略进攻阶段。 “确实,如果攻占洛阳,可在此地屯扎重兵,无论是攻打南阳,或是邺城,或是晋阳,都游刃有余。 洛阳一丢,河阳三镇失去支撑,也会不战自溃。” 韦孝宽慢悠悠的说道。 洛阳怎么可能不是好地方? 问题是你要吃得到,还要守得住才行啊! 这就好比说潘姓金莲妹子人人都知道貌美如花,只是你有这个福气消受么? “听闻如今齐国北方世家与六镇鲜卑势同水火,各自占据了邺城与晋阳,这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韦孝宽眯着眼睛,吃掉了杨坚的一个马,然后将军抽車! 杨坚丝毫不在意棋盘上的胜负,他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合适?” “高洋驾崩之时。” 韦孝宽嘴里吐出六个字。 …… 靖德宫破败得很,唯独寝宫的卧房,布置一新,而且里面暖烘烘的了还烧了壁暖,高伯逸一进来,就感觉自己穿多了。 “你是谁?” 床的帷幕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听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声音里带着不安和恐惧,她在里面似乎看不清外面的人长什么样。 高伯逸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掀开了帷幕,然后愣住了。 火光映照之下,此女容色晶莹如玉,面若桃李,却又神色慌张。 体态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却又不安的微微扭动着。嗯,因为她的手脚都被人捆起来了。 羞恼中带着一丝无奈,那样子滑稽又还带着些许娇憨。 更重要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贵气,无论她现在是如何窘迫,也是挥散不去。 此女一看就是少妇体态,身上早已不见少女独有的生涩。 一双柔弱的大眼睛哀怨的盯着高伯逸,似乎在说:你把我放了好不好? “怎么是你?”这女人疑惑问道。 “刘桃之抓你来的?” 高伯逸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是……” 这女人刚想说话,高伯逸就捂住她的嘴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不要问我是谁,你不知道最好。” “可我知道你是谁啊!” 手脚被捆着的女人简直要怀疑人生了。 “不,你并不知道我是谁。你的眼睛被布蒙着,什么也没看见。” 第783章 一人死或一家死 寝宫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高伯逸四处摸索着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 高洋的这份“大礼”,实在是太过于重大,以至于他根本承受不起。 这位皇帝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此等“恩宠”简直要用一生一世来偿还。 “高伯逸,你下贱!”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一人死或者一家死的区别,我也是身不由己。” 高伯逸一边穿裤子,一边无所谓的说道。做都做了,无聊的女人,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不反抗,嘴上抗议总是可以的吧? 见对方不回答,他继续补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么?你想多了,皇帝会跟外面的人说,我已经把你那啥了。 所以在外人眼里,我只要今日进了靖德宫,结局就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我的家人会不会跟我一起陪葬而已。 陛下高兴了,我就不会有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道理,我不是一个人,没时间跟你玩圣母游戏。” 这种论调是如此冷漠,直教人不寒而栗。 可世间最难让人接受的,却往往就是真理。 如果没有被现实毒打够,那么继续遭受毒打就可以了,直到你能清醒的……接受毒打。 “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个道理需要我来教你吗?” 今日的高伯逸格外刻薄,因为他也是一肚子的火。 他喵的,高洋果然是不怀好意,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试探。有些套路虽然老,但却真的让人防不胜防。 “就算如此,你刚才……也不用那样投入吧?我们把戏演完不就行了,你为何还要折腾我这么久?” 这女子抱怨的时候都是柔柔弱弱的,气愤又有些心虚。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刚才你也主动亲我了好不好,不愿意你可以反抗啊!” “我反抗有用吗?” 黑暗中,女人小声问道。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良心发现,宁可一家人被搞死,也会放过你呢?” 高伯逸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身给黑暗中的女人盖好棉被。 “你是那种圣人吗?跟高洋在一起的,都是疯癫又无耻的人!”高伯逸的话让她怒了。 “懒得跟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多说。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来享受,就像我们刚才一样,堕落就堕落了,还能怎样? 没有高伯逸,也有李伯逸,王伯逸,你有得选么?我还想找人骂娘呢!”高伯逸不耐烦的说道。 此女彻底哑火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就当无事发生,无论外面怎么传言,你都不回应,时间长了,自然被人淡忘了。” “唉,也只好如此了。” 黑暗中传来幽幽一叹,此女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可见她早已逆来顺受,习惯了各种不公。 这人性格真是软得一塌糊涂,任人摆布。 高伯逸想想也是明白了,她若是性格强硬,恐怕早就死在高洋手上了,身份尊贵顶个球用啊。 “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高伯逸严厉警告道。 “你……你也不许对别人说,哪怕外面问起,你也不能承认!” 女人有些慌张的说道。 “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严早就尸骨无存了。” 听到高伯逸说这话,女人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刚才我们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很多人听见?” 你是现在才想起来的么?所以刚才都不知道要收着点? 高伯逸觉得这女人完全是傻的。果然,年幼时的生活越是优渥,长大以后心性就越是不成熟。 “不会的,外面就是刘桃之而已。” “哦,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 这女人像是一百年没跟人说话一样,废话特别的多。 “不,我们没见过,包括今晚也没见过。” 高伯逸否决了对方的说法。 “我是元仲华啊,你怎么可能会没见过我?” 被子里光溜溜的元仲华幽怨的问道。 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我才不能承认啊。 “元仲华乃是文襄皇帝高澄的遗孀,又怎么可能是你,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对你我都不好的。” 高伯逸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元仲华总算是听懂了。 “千万不要让高孝琬知道,不然,他会死在你手里的。” 元仲华显然知道现在高伯逸已经权势熏天,而自己的儿子高孝琬怎么说呢,做事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放心,我会保密的。我们萍水相逢而已,就当是春梦一场吧。你不情愿,我也不情愿,就这样了。” 高伯逸身心疲惫的离开了靖德宫的寝宫,走出大门的时候,刘桃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火把之下,一看到高伯逸,他换上淡然的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陛下的礼物,你满意吗?” 刘桃之意有所指的问道。 “满意是满意,就是太过于贵重,我有些承担不起。”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 刘桃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陛下赏罚分明,对于忠心又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刻意刁难呢。陛下已经安排打点好了一切,保管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陛下对你的宠信,可谓是齐国独一份,找出第二个人都不可能,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随我一起去御书房吧。” 刘桃之话里有话,高伯逸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还是那句,做都做了,事后想这些有的没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去见高洋再说吧。 …… 高伯逸走后,元仲华穿好衣服,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利刃,犹豫了片刻,又将刀放下了。 之前她和高伯逸在床上巫山云雨的时候,她无意间摸到了这把刀,是放在枕头下面的,不知道是谁的杰作。 那时候,她是有机会给高伯逸一刀的! 可惜,身体还是背叛了意志。她又是顺从又隐隐的迎合,轻轻松松就让对方得逞了。正如高伯逸反问的那样:不服你可以反抗啊? 不管能不能成功,起码表达一下自身态度吧? 可惜正如高伯逸不是一个人,元仲华亦不是一个人!比起失身这种小事,全家死光被清算,才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大事! 越是顺从,高洋心里舒服了,她和她的家人就会舒服。 你让高洋一时不舒服,他就会让你一家人一辈子不舒服!这点能力,高洋还是有的,哪怕他现在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唉,我也成了个下贱的女人。”元仲华幽幽叹息道。 第784章 人间有正气(上)(为逐日2005老哥加更) 御书房里,高洋看着衣衫有些凌乱的高伯逸,笑着问道:“朕的礼物你满意么?” “回陛下,令人回味无穷。” 知道这话言不由衷,高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后面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其他的,回去过年吧。 等正月十五以后,记得把五军都督府的细则弄好,禁军不堪大用,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了。” “喏,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伯逸平静的拱手行礼说道,其实他内心的激动远不止脸上表现得那样。 果然,试探过后,定然会有好事。不过反过来想,如果高洋不满意试探的结果,那么以前给的,也很有可能收回去。 这让高伯逸心里好受了点。 五军都督府让他来搭架子,可以无限的往里面掺沙子,就算不能如臂指使,起码也能影响其中的态度。 等到关键时刻,就能将这支军队掌控在手里。 可以说,这是自己权势更进一步的重要标志,当然,具体怎么控制,那还要看后面怎么操作。 反正不管怎么说,高洋恶心了一把自己,总算是有了些实质性的补偿。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小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 他走了以后,高洋将刘桃之叫来,指着桌案上的一张纸问道:“你来看看,如何?” 哈? 就连一直跟着高洋的刘桃之此时也有点懵逼。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跟前,看清楚了纸上写着的半阙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陛下,这是哪里来的?” 刘桃之完全不明白高洋是想问什么。 “从高伯逸的书房里来的。” 高洋无所谓的来了一句,让刘桃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也是没有料到,高洋的眼线居然如此厉害,连高伯逸书房里的诗稿都能弄到手。 “奴不是很懂诗文。” 刘桃之讪讪一笑,尴尬的退到一旁。 “真是夏虫不足以语冰,滚滚滚!”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刘桃之赶紧在自己面前消失! 等刘桃之走后,他才看着桌案上的纸发呆,最后化为深沉一叹。 “你到底是周公,还是王莽?” …… “主公,我们现在去哪里,明日要去神策军大营。” 天已经黑下来,不过还不算太晚,竹竿低声问道。 嘛,毕竟高伯逸是“家外有家”的成功男人,此时回哪个家,很有必要问问。 “去邺北城吧。” 高伯逸有些疲惫的说道,上了犊车就开始假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竹竿心中暗自腹诽道,哪个女人是高伯逸的精神寄托,他心里一清二楚。 女人啊,只有在穷小子尚未发迹的时候跟着他,才会在心中留下不可撼动的位置,这就和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一样。 “竹竿,你活着累吗?” 犊车慢悠悠的摇晃着,在车里假寐的高伯逸突然问了一句。 “主公,在下活得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好吧。只要跟着主公,不娶妻生子,有什么可烦恼的? 主公成就大业,我混口饭吃,主公落魄,我最多一死而已。”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什么总让人想揍他一顿呢? “罢了,你当我没问吧。” 经过今天的事情,高伯逸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又老了十岁! 从他刚才在精神上不断打压元仲华就知道,这家伙老奸巨猾,渣男本质暴露无遗。 高洋只是让你来一发就好了,没说让你欲仙欲死吧? 高伯逸今日拼了命的跟元仲华亲热,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报复当初高孝琬差点将他打杀的仇恨! 那一次要不是高长恭站出来保自己,恐怕已经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事情高伯逸不可能跟其他人说,更不可能跟元仲华说。 所以说元仲华骂他下贱,倒也没冤枉他就是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高伯逸是不是现在这样的呢? 其实不是的,那时候他还是有些天真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教育了他,毒打了他。人要够聪明,够狠,够灵活婉转,够坚定不移,才能吃得开,混得好。 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仗势欺人,打击异己,有仇必报,结党营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是时代的规则,你只能适应,无法改变。 “身上一旦脏了,怎么洗也是洗不干净的啊。”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让竹竿觉得他非常矫情。 犊车来到高府门前,叫开门,李沐檀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眼睛里的雀跃掩盖不住。 有个家真好啊! “走,进去再说,我要沐浴。” 高伯逸轻轻握住了李沐檀的手,拉着她往府里走。 …… 高府的温室(古代的浴室叫温室)里,高伯逸泡在浴池里,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昨日乐安公主其实是想跟自己回府的,到时候予取予求,重温那日的春梦,根本不是难题。然而自己却狠心拒绝了。 因为他不想再造孽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死者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没想到第二天高洋就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难怪皇帝这种高危职业,也有那么多人抢着去做,实在是因为这职业太爽了,可以主宰他人的生死啊。” 今日高伯逸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阿郎,我可以进来吗?” 黑暗中响起李沐檀的声音,她人已经进来了。 哗啦! 说话几秒后,人已经进入到池子里了。 “好几年了,其实你一点都没变。” 头枕在池子边沿,高伯逸懒洋洋的说道。 “你不是说如果男人把女人保护得好,那么她就可以一直不长大嘛。” 李沐檀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肌肤相亲。 “今晚,高洋让我把元仲华睡了,你会不会生气?” 高伯逸小声问道。 “生气……倒是不会,就是担心你要遗臭万年啊。” 李沐檀忧心忡忡的说道。 高洋什么德行,她当然知道,他要你做某件事,你能反抗么?你去跟这样的人讲道理? 元仲华的身份,就像是核弹一样,引爆了足以将高伯逸炸得粉身碎骨! 这也是高洋的手腕之一。 “我现在不能退啊,退就是死,还要拖着你一起死。” 高伯逸抓着李沐檀的手,在脸上摩挲着。 “你看,我们像不像两条咸鱼?” 李沐檀轻笑着问道。 “要是我们都是咸鱼,那些垂死挣扎的人算什么?” “算是比较惨的咸鱼吧。” 听李沐檀这么一说,高伯逸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第785章 人间有正气(中) 新年里,邺城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重大事件! 高洋派遣他的“御用杀手”刘桃之,于高阳郡公府里,掳走了他的嫂子元仲华!然后在邺南城皇宫的靖德宫内再次将其奸污! 为什么要用“再次”这两个字呢? 因为此等破烂事高洋两年前就做过,那时候是直接在高澄的大将军府里做的! 这年头很多人都有兄弟姐妹,有种东西叫做“哥哥的东西”,特别是哥哥很出色,拥有的东西很好的时候,弟弟就会嫉妒,梦里都想占有。 很显然,元仲华就是“哥哥的东西”。 邺城的文官们简直要沸腾了!一次也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玩,是不是太放肆了?有种你直接纳入后宫啊! 因为现在是新年,造成的影响都是在台面下,没有人公然说什么。然而年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因为正月十五之后就会开大朝会,到时候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指责高洋是昏君,要求其下罪己诏的。 到时候就会比较好看了。 …… “主公,神策军应到一万二千人,实到一万二千人,无一人缺席,名册在此。” 神策军大营的帅帐内,杨素将名册递给高伯逸。 “说说看,这些人为什么会到得如此整齐,你是怎么做到的?” “狼烟警讯而已。” 杨素不卑不亢的说道:“在大营点起狼烟,城内的神策军士卒看了,就会直接赶来。这规矩不是神策军独有。” 嘛,古代没有手机,但不代表没有传递消息的办法。 高伯逸这才明白自己傻逼了一回。 可杨素这种办法是有弊端的。 点狼烟,确实神策军的人能看到,然而敌人也能看到,这样就失去了保密性和突然性! 所以说此番并没有起到检验部队组织度的作用。 当然,神策军因为高待遇高标准,向心力还是很强的,全员到岗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高伯逸看到杨素有话似乎欲言又止,他挥挥手让亲兵离得远远的。 “主公,高洋……做那事的时候,您是不是在门口守着?现在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杨素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按高洋目前掌控邺城的能力,他想不让这等丑事外传,简直易如反掌。 毕竟,高演、高湛、娄昭君都不在邺城了啊! 那么为什么现在搞得人尽皆知了呢? 这里面必然有些蹊跷。 “这事你不必管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主公,高澄六个儿子,此番被人如此打脸,我们可以暗中接触一下卖个好。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杨素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建议不能说不好,但是……睡了元仲华的是高伯逸自己啊!若是哪天事情败露,你说睡元仲华是被逼的,难道你利用此事拉拢高澄的几个儿子也是被高洋逼的么? 这样做对个人的信誉是一个极大损害。 “不必了。 沐猴而冠带,智小而谋强,不足取也。你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掌控好神策军,练好兵,就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杨素就是脑子灵活,政治嗅觉敏锐。不过做事有些不择手段,高伯逸时不时的要敲打一下他。 至于那个更小的鹅王长孙晟,已经满脑子的阴谋诡计,无药可救了。高伯逸对他放弃治疗,任凭这棵歪脖子树怎么长,随他便了。 “主公说的是,在下太急躁了。” 杨素拱手致歉,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歉意。 高伯逸懒得纠结对方的态度,他一向都是抓大放小,只要对方没有原则性的错误,那就可以原谅和容忍。 水至清则无鱼嘛。 “主公……弘农杨氏那边的人,派人来传递消息,说是周国有攻略洛阳之意,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是从杨坚府里传来的消息。” 嗯? 高伯逸瞳孔骤然收缩。 貌似有点意思啊,世家无国界,西瓜靠大边,早早的提前下注。 很显然,世家现在能把北周的动静传递到他这里,未来如果齐国国力转衰,自然也能把自己府里的消息传递给杨坚! 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这个时代真正的幕后玩家,当然不希望自己家族莫名其妙的就落魄,他们当然希望肉食者的游戏一代又一代的玩下去。 而不会因为更新换代而被淘汰。 “我知道了。你去跟他们说,弘农杨氏的恩情我记住了,他日必有厚报。” 杨素说了半天,不就是在等着这句话么? “喏,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杨素走了之后,高伯逸面色沉下来,隐隐有些担忧。 一个人要成就大事,手下不能没有人才。然而,这年头的智囊,或者复合型人才,无一例外都是世家中人。 哪怕他们曾经不是,也会以联姻的方式,被吸收到世家这个体系里面去。 你能抗拒世家的人才么? 你能不使用世家的人力物力财力么? “真难啊!” 高伯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前两日在温室里,李沐檀向自己倾诉爱意,说愿意为了自己,哪怕未来背叛家族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或许是真话,她的情或许也是真情。 然而能指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罢了,这些麻烦的事情,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神策军的士卒们过年被集中起来,本身怨气就很大了,何必瞎折腾他们呢。 …… 高洋胡搞乱搞,有个人因此而焦头烂额,这个人就是杨愔! 谁让杨愔是北齐文官的领袖呢? “陛下这次真是做得太不像话了!” 说话的是典御之丞,名叫李集。 他整个人瘦的像个竹竿一样,跟杨愔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厮的职责就是弹劾百官的,不过他现在把目标放在了皇帝身上,算是文人风骨吧。 其实杨愔跟此人也不是很熟,但奈何杨愔是高洋妹夫啊! 如果不是听说高伯逸当时在给高洋看门,李集都想找高伯逸了! “那你想怎么样?这是陛下的私事!” 杨愔很明显对高洋十分了解,这种事情,不该管就不要管。 “哼,典御之丞不就是做这个事情的么?对陛下的事情不闻不问,那要我何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 李集对着杨愔不客气的拱拱手,扭头就走了。 面对此人,杨愔只能苦笑送对方到门口。 “唉,事情闹大了啊!” 已经不止几个上门了,虽然他们不像李集这么偏激,然而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联合起来逼宫,让高洋下罪己诏! 第786章 人间有正气(下) 除夕到了,新年到了,邺城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今年的新年与往年稍稍有了些不同。 其一就是邺北城的造纸作坊,不断有所谓的“纸被”流出,以供平民购买,甚至还可以赊账,给普通人冬日增加了些许底气。 毕竟,纸被虽然远不如棉被,却比这个时代的各种麻织品要好太多,至少你使用得当,不会被冻死了。 其二就是邺城官府虽然过年不办公,但仍然有专人收购鸡鸭,还有专门的官营商铺贩卖鸡苗鸭苗(被挑出来的健壮小鸡小鸭),以供农户饲养。 还有大齐开发银行的专门提供贷款,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说白了,就是官府需要大量的鸡鸭,所以就提供各种便利,让农户们养鸡养鸭,低价给鸡苗鸭苗,高价收鸡鸭,这样一来,养鸡养鸭就变得有利可图起来。 因为这几样小小的东西,使得邺都民间又活络起来,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穷人们过年的时候,想着的都是明年的致富之路。 然而,比较起普通人能感觉到生活一点点好起来的小安逸,邺城的肉食者大佬们,则是一个个都惶惶不可终日。 过年的走亲访友,其实就是在互相串联,等待着开年的朝会。 去年是高洋平静的一年,虽然封禅泰山只完成了一半,但平定叛乱,安排政务,军事改革,高洋都展现出了一个明君才有的风范。 当然,他各种作死的行为也几乎绝迹。 这让邺都的诸位大臣们和勋贵们忘记了他是怎样一个如同风一般不可捉摸的浪子! 然而在即将过年的时候,高洋用他的放荡不羁,给众人提了个醒。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两年前他能奸一次皇嫂,落高澄家的面子,两年后他依然能故技重施! 这件事还有一点出乎众人意料的,那便是高洋的身体。 邺城官场几乎都有不可说的共识:高洋身体已然江河日下。 然而他现在居然还可以奸嫂子!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高洋的身体或许不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差。就像是当初高湛认为高洋已经病死一样,种种流言,只是高洋放出来的障眼法。 目的就是想看看谁有异心,谁想跳出来! 所有朝臣都能感觉到,如今的邺城,比起两年前,要更加的阴森恐怖,诡谲难料了。 当然,这仅仅是对于他们这些官场中人而言是这样,邺都的普通人,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好,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 “宋先生请慢走。” 高伯逸将宋钦道送到府邸门口。 老宋满脸纠结,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最后长叹一声。 “主公,小女就拜托您照顾了。” 宋钦道拉着高伯逸的手,依依不舍的说道。高伯逸身边还站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脸懵懂的看着宋钦道,又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宋啊,家有悍妻,就不要到处留情啊。” 高伯逸忍住笑,揶揄了宋钦道一句。 这小女孩的母亲叫轻霄,乃是一个叫穆子伦的富商送给宋钦道的。轻霄是穆子伦的妾,嘛,这年头送妾什么的,你懂的。 轻霄美艳绝伦,老宋收了之后也没当回事。后来老宋辞官回家,反正没啥事做,不找侍妾的乐子,难道每天去对着人老珠黄的正妻? 于是轻霄肚子一大,最后把这小女孩生下来了,取名为宋黄花,嗯,很俗的名字。 眼看轻霄要被扶正,老宋后院失火,不得已,只能把宋黄花送出去,想来想去,发现只有高伯逸这里最安全。 一来高伯逸官够大,权势熏天,不会被妻子娘家人所威胁。 二来高伯逸儿子也多,妻妾更多,宋黄花只当是给高伯逸当童养媳的,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三来自己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送个女儿进对方府里,正好加强一下联系,还能让家里的黄脸婆对轻霄好点。 一石三鸟! 这些高伯逸都是洞若观火,不过却没有点破。 老宋世家出身,其家族在北魏末年的文官体系里面很有影响力,将来便于自己拉拢人才。 送个女儿给自己儿子在未来暖床,何乐不为? 为什么要揪着对方复杂的动机不放呢?做人可不能对他人太严苛了呀。 “老宋你放心,这孩子我会视如己出,跟自家孩子一起养的,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高伯逸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将宋钦道送走了。 “黄花,这个名字有点土气,你看你粉雕玉琢的,这名字配不上你。而且啊,你姓宋也是不太好的。” 如果宋黄花现在还姓宋,那不是摆明了她是宋钦道送过来“避难”的?传出去影响太坏。 “老爷,那我应该叫什么?” 宋黄花疑惑的问道。 之前她都是跟着母亲轻霄,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她和她母亲都是被人养在邺城里的一处宋家外宅里,根本不能进宋家大门。 她自然也不知道宋钦道就是她爹。 “你娘原本是穆子伦的侍妾,你就姓穆好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叫穆念慈。”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嗯,谢谢老爷,我喜欢这个名字。” 宋黄花,不对,现在叫穆念慈了,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不由得让高伯逸一愣。 这孩子真是个美女苗子啊,长大绝对是祸国殃民级别的。 “以后不要叫我老爷,你直接叫阿郎就好了。今后你就是渤海长公主的义女,今天我带你去见你的义母,给你做新衣服。” “谢谢阿郎!” 穆念慈总是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笑容很干净。 如果自己的孩子经常跟她在一起玩,应该会……心思单纯些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今日,乃是大朝会的日子。高伯逸难得穿起红色的官袍(京畿大都督的品级并不高),坐上犊车,天还未亮就出了门。 犊车里摇摇晃晃的,竹竿在前面驾车,老远就看到街道上有不少犊车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而去,热闹非凡! “竹竿,我看到了漫天的正气直冲云霄,让人不敢直视!” 高伯逸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的这种胡言乱语,竹竿早就适应了,一本正经的答道:“主公,四处都朦朦胧胧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正气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去看的,你还太嫩,以后多学着点。” 麻痹! 竹竿恨不得回过头去拿剑鞘把高伯逸痛打一顿。 第787章 来啊,作死啊! 朝会开始了,新年新气象,高伯逸充分使用了他所独有的特权: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大佬要有大佬的逼格,小弟要有小弟的觉悟,这不是在开玩笑。 比如说作为“大佬之证”的开府仪同三司,虽然没有半点实权,却是每个当官的人,都心念向往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获得了这个官职,虽然不能领钱,也没有实权,但却代表着资历和曾经功勋的印记,证明你获得了朝廷的认可。 乃是“正面人物”。 高伯逸穿着官服,在制度内嚣张的上朝,也是在告诉群臣们: 邺都军界,我乃是头一号的人物,当仁不让!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的贴身太监叫嚷道。 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又怎么会没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直接站了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奏折。 “臣有本奏!” “宣!” “喏!” 高伯逸正了正脸色说道:“去年邺都禁军下五军参与叛乱,事后人员进行了清算,已经陷入瘫痪状态,不堪使用。 微臣年前建议成立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分管禁军各项事宜,同时在全国各地设立鹰扬府筹备募兵。林林总总,细则在此,请陛下过目!” 听到高伯逸说完,诸位大臣们长出了一口气。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乃是今年的重头戏,绝非一蹴而就的样子货。其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所以说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的人,都是傻逼! 就算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反对,那也要等细则公布出来之后,再见招拆招。五军都督府改制本身,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哪怕是高洋,对此也颇为认同。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诸位都回去想一想,此事务必要推进。” 高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表明了态度: 事情可以搞,细节后面再说。 高伯逸进入朝臣的序列之中,不再言语。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看戏。 “没事就退朝吧。” 高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很明显,年后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政务上。 “臣有本奏!” 高伯逸看到一个竹竿似的大臣从序列中走了出来,颇有些面生。 这家伙是谁? 邺都官员众多,若是把那些办事的也算上,则是可以用多不胜数来形容。哪怕是中枢朝臣,高伯逸也只是把具体管事的人记住了。 而像什么监察之类的言官,这种人平时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有他没他一个样的。 名字或许还记得,至于其他的,高伯逸哪里知道那些家伙们长什么样!更别说把名字和人对上了。 眼前这位竹竿似的人物,就不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说吧。” 高洋有气无力的问道。 “臣,李集,请诛京畿大都督高伯逸这个奸邪之徒,也请陛下下罪己诏!” 哈? 群臣们傻眼了! 没错,他们过年的时候,确实是商量了,年后朝会要怎么样“劝谏”一下高洋。 但是,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啊!没听过一句话叫“点到即止”么? 你要高洋杀高伯逸,那就是动摇京畿的军事防务。 你让高洋下罪己诏……难道是想劝他退位? 罪己诏这种东西,在中国历史上非常常见,随处可以见到关于罪己诏的记载。 秦穆公,汉武帝,宋徽宗等人,都下过罪己诏! “罪己诏”是古代的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时,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发生的一种口谕或文书。 也是与“天人感应”学说暗合的一种政治姿态。 它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说,皇帝作为上天派来统治人间的使者,现在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老天生气了! 所以皇帝必须要通过罪己诏,来向上天阐述自己的罪行,求得上天的原谅(才能继续当皇帝)。 没有哪个皇帝会随随便便的下罪己诏,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统治天下的“合法地位”受到了威胁!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李集就要高洋下罪己诏,斩杀高伯逸,这不是在打高洋的脸,这是在把高洋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李集!你住口!岂能有如此无父无君之言!” 杨愔直接站出来呵斥李集道。 “杨宰辅,言官就是要说话的,这事你反而不能评价!” 瘦高的李集瞪了杨胖子一眼,梗着脖子说道。 这话理论上没错。 杨愔是宰辅,朝臣们怎么样,不是他可以评价的,就算说也只能背地里说。而监察院这样地方的官员却可以乱喷乱说。 因为他们的职责,本身就是给皇帝进言,说百官们坏话的! 高洋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李集,并没有生气,似乎还很有点好奇感兴趣的样子。 “朕何罪,要下罪己诏啊?高伯逸乃是股肱之臣,又为何成了奸邪呀?” 高洋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说我不好,总要说个一二三出来吧。 “这些年来,陛下数次奸皇嫂,无故杀顾命重臣,屠杀文武官员及宗室,甚于桀、纣! 而高伯逸作为陛下股肱,非但不劝谏,反而跟陛下沆瀣一气,陛下做坏事时,他在一旁把风!此人心思尤为奸邪! 如此倒行逆施,他日定然国将不国,所以请陛下下罪己诏,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这话的槽点太多,一时间叫人不知道从何说起。整个太极殿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然而高洋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全身颤抖! 他最自傲的是什么? 高洋最自傲的,就是纠正了自高欢以来,东魏上上下下贪腐成风的不良风气。他重用杨愔,崔季舒,崔昂等一干能臣,肃清吏治,齐国上下风气焕然一新。 否则哪里还有这帮喷子在太极殿狂喷的机会呢? 而且北齐在他手里,国力大增,无论高洋是在上层怎么倒行逆施,北齐人口迅猛增长,底层人生活变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这样,哪里需要下罪己诏? 虽然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李集玩得也太过火了点。 诸位大臣们哪里知道,千年后的明代,文官们将“邀名卖直”玩到了极致,连“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种话都喊出来了。 李集这才哪到哪啊,就是叫喊得凶,实际上毫无策略性,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爽是爽了,结果纳谏一时爽,全家进义庄,这种“潇洒走一回”的动作可还行? 高洋走下台阶,路过高伯逸身边的时候,顺手就抽出了他的白云剑,径直走向了李集! 第788章 暴虐与狂怒(上) “陛下不可!” 高伯逸左手死死拉着高洋提着剑的手,纹丝不动! “放手!朕今日就要砍了那个乱臣贼子!” 高洋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面色狰狞的说道。 嘛,北齐时,是有在朝堂上斩杀大臣的习俗,换句话说,要杀的大臣,处决的命令颁布以后,都是在大殿里当场杀死! 所以说高洋拿着剑要砍李集,貌似从程序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朝臣们除了高伯逸以外,没有一个人上前的。像李集这样的人,砍了也就砍了,这就是孤臣的悲哀。你不站队,出事了就没人帮你! “陛下,今日若是砍了李集,天下人会怎么说,史官们会怎么写呢? 他们一定会写李集忠言纳谏,悍不畏死。陛下乃是桀、纣之君,高伯逸乃是奸人佞臣! 何必一怒之下成全他的名声呢? 陛下,他这是在邀名卖直啊!” 高伯逸“发明”了一个千年后才有的成语。 话说完,他觉自己左手上的力道小了很多,高洋似乎冷静下来了。 毕竟,高洋不是傻子,如果有人想寻死,多的是办法,何必以触怒自己代价呢? 每一个人,说话做事,都有他内在的动机。 高伯逸并不知道李集今日死谏,还要把自己拉下水的动机。但很明显,此人是并不怕死的,或许他正盼着高洋去杀他,以成就他的名声! 你以为这是小事么? 不不不,这可是影响家族的大事! 试想李集今日玩了这么一出之后,后世之人会怎么想? 比如说李集的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当官之后,身上就有个光环了。 像什么家学渊源啊,家风清正之类的。 别人才不会研究高洋是不是对的上李集的指责,是不是被李集冤枉了呢! 这对一个人的人设,有很强的补正作用。李集的子孙为官,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忠良之后”。 恐怕这也是李集此次看似“作死”的根源所在,毕竟他不像杨愔一样年富力强,总要为后世子孙考虑考虑。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就觉得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来走,否则,自己就会成为对方光辉形象的“背景板”。 “哼!朕不会这么算了的!” 高洋随手将白云剑丢在大殿上,快步走到龙椅跟前,指着李集大骂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老头给朕抓起来丢大理寺狱!” 两个宫卫上前,将面无表情,闭着眼睛的李集拖下去了,这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 “退朝!” 高洋气哼哼的走了,留下了一地鸡毛。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集中到高伯逸身上,意思似乎在说:李集说你是奸佞,你不出来解释几句可还行? 迎着所有人的各色目光,高伯逸熟视无睹的离开了太极殿,他有预感,李集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 “主公,李集此人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为了名声简直不择手段!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公为何劝陛下放过此人?” 府邸的书房里,杨素义愤填膺的问道。 随即他面色森然,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主公,要不要派人去杀了李集,造成他畏罪自尽的假象,或者造成死于意外,然后在邺都里宣传一下此人是遭受天谴才会殒命的?” 历史上的杨素是个心狠的人,当然,这一世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高伯逸摇摇头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此时,不便过多暴露我们的实力,让李集这厮去聒噪便是。” 他忧虑的哪里是李集啊,他是害怕高洋进入暴走模式!从目前看,这种可能性极大! 一个人压抑得越狠,放纵起来就越凶猛!高洋显然就是这样的类型。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 “阿郎,外面来了个叫斛律世达的将军,送了封信就走了。” 斛律家? 高伯逸心中暗暗警惕,年前挖了个大坑,不知道斛律世雄送信去晋阳回来没有,娄昭君应该气得跳脚吧。 高伯逸心中一阵暗爽,他就是喜欢那个老太婆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在她身边还准备了一张王牌! “进来吧。” 福伯走进来将信件交给高伯逸,随即躬身行礼退出房间。 高伯逸也不避讳杨素,直接将信拆开,随即面色大变。 “主公,如何了?” 杨素好奇问道。 “你自己看吧。” 高伯逸将信交给杨素,对方速速的一目十行看完,那惊讶的表情跟高伯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真是难以置信。娄昭君为何要杀斛律世雄?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杨素完全不敢相信,以娄昭君的政治素养,她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有时候,人脑子一热,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当然,我也很难想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不过……” “为主公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杨素抚掌大笑道。 斛律光的名声摆在那里,他若是临阵投了晋阳那边,高伯逸哭都没地方哭。 现在看来,如果晋阳六镇鲜卑要闹事,斛律家绝对会在一旁观看……甚至下场给自己帮忙都是有可能的。 谁让娄昭君亲手杀了斛律光儿子呢? 斛律金毕竟只是死了个孙子,可斛律光却是死了个嫡子,虽然不是嫡长子! 要是这样,他还要去跪舔娄昭君的话,那高伯逸也无话可说,只能说这种愚忠之人,根本留不得,等自己掌权之后就会将斛律家斩草除根!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斛律家想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是相当明显了,要不然他们发了疯给自己写这封信,说斛律世雄被娄昭君打杀,还说要加快斛律婉仪和高伯逸侄儿高王臣订婚的事情。 显然是心里有了很多很多的想法了。 “主公,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斛律家走一趟?” “不必,斛律家不会因为死一个嫡子就彻底站在我们这边的,毕竟,一人死好过一家死。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抓好神策军扩军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第789章 暴虐与狂怒(中) 上次大朝会的风波之后,邺城安静了好几天。令人意外的是,原以为会被斩首的李集,屁事没有,在大理寺狱好吃好喝的呆着,让人跌破眼球。 高洋会如此仁慈,大朝会上冒犯他的大臣都不处理么? 高伯逸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别说高洋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主,就算换成其他朝代的“明君”,这事也不可能善了。 因为这事关皇权的体面和威严,远不是高洋一个人的面子问题。就是高伯逸当皇帝,也不可能不处罚李集。 当然,高伯逸现在根本就顾不上这种“邀名买直”的浑人,他的注意力全在五军都督府的禁军改革上面。 这次军改跟以往不同的地方主要在于,要在全国各地建立带有一定土地管理职能的“鹰扬府”,每府设一校尉,一长史,分别管理参军农户的田地分配与日常训练。 也就是说,只要是参加了的家庭,那些官府徭役就与你无关了,日常的三长制,乡村族规,也管不到你了。 这些人要做的,就是送子弟参军,然后种田交军粮即可。 从长远看,这种制度肯定是有很大弊病的,最大的一点就在于,当土地兼并加剧,鹰扬府旗下的田地不够时,农户势必会加重负担。 这样又会使得农户逃亡到世家旗下去当佃户,因为那时候当佃户的收益可能都比在鹰扬府旗下要强。 这个问题只能放到后面去解决,天下统一以前,高伯逸提出的这种制度还是可行并且好处多多的。 最大的一点好处,就是为国家提供了稳定和堪战的兵员。在六镇鲜卑以外,提供了一直数量规模都巨大的常备军。 将大体思路写好以后,高伯逸就打算让杨素、李德林、张晏之等人帮忙参详一下,出一个细则,最后再直接送入宫中。 按他的设想,五军都督府本身机构的设置,将遵循参考邺城武将们的建议,比如斛律光、皮景和等大佬。 而枢密院本身是隶属于文官机构,则是交给杨愔他们来谋划。 最重要的兵员这块,要高洋亲自拍板,因为这才是改革的核心。 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不过是两个中枢衙门而已,总共也就百来号人,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部和国防部,实际上是隐隐架空了武将们的自主权。 其间的博弈,现在才算刚刚开始。在斛律家族妥协以前,这个游戏都不能算凑齐了玩家。 “阿郎,宫里刚刚来人了,送了一份请帖过来。” 福伯将一张红色的纸交给高伯逸,上面写着明日皇帝将在金凤台上宴请群臣。 金凤台? 是多久没听到这个闻名遐迩的名字了?自从上次高洋一次性将金凤台两百多宫人全部斩首以后,这座宏伟的建筑就变得黯淡无光起来。高洋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而且高洋此番送信,貌似有点漫不经心啊。 平日里,一般都是刘桃枝过来传话,或者上发圣旨或口谕。像今日这样丢一份请帖就走,还真是不多见。 “人已经走了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福伯点点头道:“他走得很急,只怕还有很多请帖要去送。” 福伯这个猜测,高伯逸觉得可能性相当大。这就意味着,此番高洋在金凤台宴请群臣,或许规模会特别大! 一些平日里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只怕也在宴请的行列里。 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有种不祥的预感。 罢了!多想也是无益,等明日自然就知道了。反正高洋不会对付自己就够了,至于他要瞎折腾的话,那就见招拆招吧。 想到这里,高伯逸对福伯说道:“你盯着长孙晟,他还是想出去打猎,你就带着人把他抓回来,让他继续走府里读书。我有事出去一下。” “知道了,阿郎请放心,我会盯着这孩子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拿起墙上挂着的大氅就往外走。 …… 漳河岸边的冰已然融化,这些天暖和了不少,春耕也要开始了。 河北岸的一块巨石上,高伯逸拿着鱼竿这钓鱼,身边的高长恭虽然也是在钓鱼,但他连鱼饵都不放,显然是在玩“愿者上钩”,根本没把心思放钓鱼上面。 “高孝琬是不是急得要去找陛下拼命?” 高伯逸神色自若的问道。 高长恭俊脸一阵阵纠结,随即长叹一声道:“确实如此,不过元氏(元仲华)劝阻了他。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说呢……” 被奸的又不是自己老母,高长恭当然没什么切肤之痛,只是有种被打脸的羞赧罢了。当然,这种事情,在贵圈里面算是平常而已,无论南朝还是北朝,都多不胜数。 高伯逸有些理解为什么那天元仲华根本就不反抗了。 因为你越是反抗,那些谋划施加暴力的人(不是指高伯逸这样的执行者),则会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报复你! 对付不了你,就会对付你的家人。元仲华若是那天反抗了,高洋会觉得他居然连死了丈夫,没有婆婆撑腰的嫂子都拿捏不了,肯定会把脾气撒在高孝琬身上。 所以说,人之所以还是人,是因为他们在人世间都还有牵挂,还有不能舍弃的东西。元仲华的软肋就是她的儿子高孝琬还有女儿乐安公主。 “大哥……你和我阿姊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犹豫了半天,高长恭终于还是说出了邀约高伯逸此番出来的最终目的。 乐安公主生的女儿是高伯逸的种,这事在邺城乃是不能说的秘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很难说高洋让高伯逸去奸元仲华,没有这样那样的恶趣味。 “本来就没有情,强行的延续,只是更深的伤害而已。” 高伯逸轻叹一声,贵圈太乱,实在是不适合再瞎折腾了。 “我已经劝说过阿姊了,她现在已经搬到了邺城里居住,大哥不去看看她吗?” 高长恭这皮条拉得太过于直白了,也难怪乐安公主会傻乎乎的到邺城来,估计是他跟乐安公主说,你先回城,以后机会很多什么的。 “此事以后再说吧。” 男人年轻的时候好色冲动,丝毫不在乎什么责任感。当慢慢长大以后,才会明白不能负责就不要招惹的道理。 第790章 暴虐与狂怒(下) “四郎,你曾经告诉我,齐国的事情就是你的家事,高家的家事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是否依然这样想?” 鱼儿上钩了!高伯逸一拉钓竿,一尾大鲤鱼被钓了上来。初春冰雪融化,河里的鱼儿都非常的饿,很容易上钩。而且肉质紧实,非常爽口。 “我也不知道。当年想得太简单了,这几年发生了好多大事,我现在也是无所适从。” 高长恭一脸苦笑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疲惫。当初的那个追风少年,也被现实教育了,甚至是迷茫了。 你说国事就是家事,那现在晋阳那边听调不听宣,甚至隐隐分庭抗礼,这算是家事么? 就是高氏皇族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高湜是旁枝,但他却是受高洋信任的亲信。 高演是高洋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但他对高洋皇权的威胁却极大。 你能用嫡系或旁枝的标准去分辨敌我么? 其中高澄的六个儿子,地位尤其的微妙。 你说他们得势吧,目前却都混得不怎样。而且资历不行,难以服众。 你说他们不得势吧,这六人也基本上进了轨道,十年之后再看,这股力量绝对不可忽视。 所以如果你是高洋的话,你会怎么认为呢? 高长恭以前没感觉,现在才发现自己越是长大,受到的束缚就越多。 也越发朝不保夕。 这种战战兢兢的状态,弥漫于高氏皇族的每个人身上,高洋奸嫂子元仲华只是等闲而已,天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晚上去我家吃鱼,如何?顺便见见你姑姑。” 高伯逸将鲤鱼装进鱼篓里。 “也好吧。” 高长恭轻叹一声。禁军下五军解散,他也是间接的受害者之一,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名正言顺发展自己本部人马的机会。 此番跟高伯逸联络感情,未尝没有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的打算,当然,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 时间过的很快,天蒙蒙亮,高伯逸就穿衣起床,坐上犊车出了家门去“赴宴”。 “主公,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竹竿停住了犊车,闷声对高伯逸说了一句。 正在这时,来人已经到了高伯逸犊车的幕帘边上,那人居然是毕义云! “大都督,今日陛下设下宴席,有一道主菜,叫水煮活人!” 毕义云的话,吓得高伯逸的瞌睡全醒了。 “水煮活人,怎么个说法?”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分我一杯羹那种。” 毕义云忍住内心的恶心,继续说道:“被煮的那个人叫李集,大都督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煮。” 哦嚯,高洋居然想出这么骚的点子,果然,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李集并非你亲眷好友,为何你要我救他一命呢?”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 “人肉汤很好喝么?还是大都督品味不同常人?” 毕义云有些为难的问道,其实有个关键原因没说,那就是大理寺狱,是他在管。 一个下狱的朝廷官员,还未经过审判,就被皇帝带走,煮成人肉汤。这种丑事爆出来,他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 高洋不太能听得进去劝,也就高伯逸说的话,他才勉强听一点,这也是毕义云在高伯逸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堵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放心吧老毕,这事我会尽力而为的。毕竟,我也不喜欢喝人肉汤啊!” 毕义云走后,高伯逸依旧闭目养神,只是眉头皱成一团。果然,高洋要发飙了。他一发飚,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的。 真要搞个人肉盛宴,你说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高洋会恶心人,却未必会恶心自己。他让人做一道人肉盛宴给大臣们吃,但他本人却未必会吃啊! 这种事情,纯粹只是高洋想看看朝臣们出洋相,事后吐的稀里哗啦,无数个夜晚都做噩梦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只要看到你们过得不好我就舒服了”。 “主公,皇帝把大臣丢锅里煮,这事只有恨到极点才会干吧?” 驾车到竹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就你他喵的话多。 楚汉之争时,刘邦谋士郦食其劝说齐王投降,结果韩信依然攻打齐国,最后齐王盛怒之下把郦食其煮了。嘛,这种事情要是严格说起来,历史上例子还真是一叠一叠的。 没想到高洋今天要玩这么一出。 可以想象,对于丢人进锅里煮这种“传统”,高洋是一定会发扬光大,改良创新的! 到时候他来一句“诸位,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呢?” 那才是真把人恶心坏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也是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滚,恶心想吐。 “他恨他的没问题,但是别把我拖下水啊,唉。这个李集,真是害人不浅。” “主公岂不闻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只要主公提出更好的办法,皇帝自然不会把李集丢锅里煮了啊。只要不让大家喝肉汤,他是死是活,又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得不说,竹竿这个玩剑的,有时候说话还真是蛮贱的。 怎样让一个绝症患者不死于绝症。 答案是勒死他就行了,这样他就是窒息而死,而不是死于绝症。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次还真让你说对了。” 竹竿嘿嘿一笑没吭声。 高伯逸说话的时候,金凤台已经到了。此时太阳已然升起,朝阳红如鲜橙,挂在金凤台的尖顶上。 隔着很远,高伯逸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鼎,有几个宫人在底下加柴火,还有人在往里面倒水,像是要准备煮东西。 高伯逸瞬间明了,毕义云的说法果然是真的。高洋这厮没安好心,说不得真打算当着群臣的面,煮了李集,然后让大臣们喝人肉汤。 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喝一口。 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他喵的,高洋还真是不消停啊。 不止是自己,那个大鼎旁边,还围着很多人在观摩,不少人面色微变,已经猜到了高洋究竟想做什么了。 “九合,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跟朕一起进大殿啊,宴席就快开始了。这可是春耕宴呢,马虎不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洋站在高伯逸身后,面带微笑的说道。 “噢,没事。陛下,这口大鼎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做菜啊,那还用说。走了,进正殿。” 高洋也不管表情呆滞的高伯逸,自顾自的进了金凤台大殿。 第791章 真真假假(上) 放在金凤台大殿外的那口大鼎,让大殿里所有人都不自在,除了高洋以外。 人肉汤什么的,像是一口利剑,悬在众人头上,直教人坐如针毡,面色颇有些不自然。 可能这也是高洋希望见到的场面,此刻他正坐在主位上,眼神环顾四周,从每一个大臣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高伯逸这里。 “九合,门口那口大鼎,是朕叫人弄来的,你认为是做什么用的?”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 这话可不能随便回答,要知道,高洋座椅后面还藏着一把环首刀呢,中枢里每个大臣都知道他有在龙椅后面藏兵刃的习惯。这问题你要是回答不好,被砍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鼎乃祭祀所用,陛下将鼎摆在金凤台大殿外,乃是为了祭祀春耕,祈祷今年风调雨顺。”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拱手说道。 鼎自古就是礼器,象征着至高的权力。春秋时,楚庄王陈兵于洛水,向周王朝示威。周派使者慰劳,于是有“楚子(楚庄王)问鼎之大小轻重”。 说白了,周王那里有鼎,象征着拥有天下。楚庄王想自己也弄一个,当然,这仅仅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威慑。堂堂大国的诸侯,又怎么会弄不清楚周王那里的鼎有多重呢。 “九合虽然不像诸位那么老成持重,可这张嘴,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错,今日就是春耕宴,来人啊,好酒好菜,都给朕端上来!” 不是人肉汤么? 高伯逸看到坐对面的杨胖子松了口气。 杨愔自幼就喜欢吃肉,“铜盘重肉”这个成语就是出自他身上。如果今日胖子喝了人肉汤,只怕他会一年吃不下肉。 第一道菜,黄金鱼鲊。高伯逸曾经给高洋做过简单版的,看来这厮是对那时候的口味念念不忘啊,今日做了个带莫名黄色酱料的“豪华版”。 但是他不会吃,因为高洋还没有吃。其他人也没有吃,整个大厅像是电影被按下暂停键,几乎定格不动了。 “诸位,朕说开席了,你们怎么不吃啊?”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这话说完,群臣们像是暂停键解除一样,瞬间开吃。 酸、甜、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苦味,最后回甘。 这鱼鲊味道真是不一般! 吃的人瞬间多了起来,香气在大殿里弥漫着。 “上菜,除了最后一道大菜,把其他的菜,都给朕上齐!” “今天所有的菜,你们都要吃,谁不吃,就是不给朕面子!” 完了! 高洋这话一出,众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可惜此时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静静的等着上菜,希望不要出现“那道菜”。 喝的东西上来了,居然不是酒,而是一种米酒和甘蔗汁混合的饮料!高洋好酒,没可能上这么“清淡”的酒水啊。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嘀咕,今日高洋的做派,越发的显得古怪。 喝醉了乱杀人,这才是正常展开的剧本。现在春耕宴上的都是些美食,连酒水都格外的甘甜,没理由啊。 毕义云不会胡乱说话的,他特意拦住自己,估计这事已经是不可回转了。 多想无益,高伯逸一边慢慢的吃着端上来的美味佳肴,一边暗暗观察高洋的表情。 平静中有一种压抑的兴奋感! 高洋的那种表情,很像是小时后用树杈拨弄搬家的蚂蚁,充满了好奇……还有深深的恶意。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多亏诸位群策群力,来,我敬大家一杯。” 高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都敬酒了,你敢不喝么? 众大臣也都是一饮而尽,彼此间互相交换眼神,颇觉古怪。 不像啊,早就听说高洋今天要搞事情,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大家都吃啊,难得的美酒佳肴,都是民脂民膏,浪费就太可惜了。” 高洋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你不吃就是浪费民脂民膏,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些菜,看起来不像是有人肉的样子。 包括高伯逸和杨愔在内,所有人都在高洋的注视下胡吃海喝起来。 “来来来,春耕宴岂能不行酒令?” 高洋指着高伯逸说道:“九合素来足智多谋,你说,行什么酒令好!” “陛下,古人春耕不仅劳作于田间,而且还手持弓箭游猎于山林。既然如此,何不投壶?” 南北朝时期,酒桌上面的娱乐,除了行酒令(主要是猜字谜)以外,还有一种比较流行的娱乐方式,那便是“投壶”。 毕竟,很多武将都是粗通文墨,你让他行酒令,不是存心在得罪人么? “投壶好啊!投壶真是深得朕意!来人,上投壶!” 投壶礼来源于射礼。 宴席上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宋代吕大临在《礼记传》中云:“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 这年头天下尚未统一,坐在大殿里的诸位大臣里,哪怕是杨愔也是会点武艺的,毕竟当初他可是在葛荣叛军中,还差点当了葛荣的女婿。 投壶这种游戏,比文绉绉的行酒令要有意思多了。 投壶器具上来以后,大殿里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被眼前的欢乐所迷惑,而忽略久远的隐忧。 投壶的方法是将一个瓶口很细,呈喇叭状的铜壶摆在大殿中央,然后诸位大臣们一个个上来投壶,相隔不到两米远。 这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使用的“投箭”,却是宫卫的弓箭直接拿来用,而非是专门为游戏而设的“投箭”。 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除了斛律光、皮景和等武将投中外,其他大臣几乎都是每人喝了一杯酒。 嗯,包括高伯逸在内。 “唉,你们这都不行啊!” 高洋从龙椅上走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支箭,轻飘飘的就投了进去。 “没意思得很,诸位,回家都要练练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得意的坐在龙椅上大笑,大殿里也是一阵阵的哄笑,气氛热络到了极点。 看来今天高洋心情不错? 高伯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诸位爱卿,还有一道大菜要上来,你们都稍安勿躁忍耐片刻。” 第792章 真真假假(下) 还有最后一道“大菜”?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啊! 大殿里不少人都猜到了,这个大菜可能是什么,然而却毫无办法。 从大殿内部的位置,看不到大殿外那口鼎是在做什么。越是看不到,越是会胡思乱想。 万一是“人肉汤”,你到底是喝呢?还是喝呢?还是喝呢? 谁敢说个不字啊! “诸位爱卿,刚才吃了些东西,也有些腻味了,不如喝点肉汤吧。古鼎煮汤,自古以来都是无上荣耀,你们应该不会推辞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要推辞,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汉高祖有云:分我一杯羹。陛下分一杯羹,我等无上荣耀。”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当年楚汉相争,项羽在城下用大锅煮水,要把刘邦的父母丢下去煮。刘邦就说了这句:分我一杯羹。 高伯逸其实是在暗问高洋:你他喵的别真的煮人肉汤啊! “一杯羹自然是要分的,每个人都有,你们都不用急。”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的说道,眯着眼睛从群臣们身上扫过。 很快,几十个宫人端着一模一样的碗上来了,给每位大臣桌案前放了一碗冒着香气的……油汤! 就是水,上面沾了点油星,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 别说,这汤真的去腥了,至少闻起来还不错。 当然,前提是,熬汤的“物品”,是猪牛羊什么的……只要别是人就好! 不过看到所有人桌前都有一碗,唯独高洋那里没有,所有人的心都沉到谷底。 “好了,汤已经上来了,快点喝吧,趁热喝啊!” 高洋笑眯眯的说道。 “臣等都有汤喝,唯独陛下没有,这岂非是薄君主而厚臣子?此乃大逆不道,这汤微臣不能喝。” 杨愔拱手对高洋说道。 他虽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却是说出了所有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大家都喝,为什么你不喝?你是不是不给我们面子? 没错,就是不给你面子! “这汤朕不想喝,你们是不是也不想喝?谁不想喝可以说嘛,朕从善如流。” 高洋盯着杨愔说道。你要是真相信他“从善如流”,估计坟头草都有几丈高了。 “微臣……不敢。” 杨愔悻悻的坐下了,皇帝耍无赖起来,你亦是无可奈何。 “能不能告诉朕,这么好的汤,你们为什么不喝呢?是不是看到朕就没胃口?” 高洋环顾群臣,语气不善的说道。 高伯逸盯着碗看了几秒钟,回想了一下高洋说话做事的风格,随即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 “好汤,滋味鲜美异常!太好喝了!” 高伯逸砸吧砸吧嘴,略有些夸张的说道。 众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就连高洋都有些诧异,当然,仅仅是在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有高伯逸这个先行者“探路”,其他大臣们也不敢拿捏着了。斛律光和皮景和等武将们先喝,其他人也跟着喝……大殿内除了高洋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喝了一碗。 这他喵的不就是羊汤么? 杨愔这个老吃肉的,很快就品出了味道。 至于味道嘛,就是有点咸味而已,其他的都是高伯逸的演技。 “唉,原来把李集丢进鼎里煮的汤这么好喝啊,早知道朕也喝一碗了,可惜,没了!” 等众臣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高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来了一句。 哈? 我是不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大殿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高洋。 “陛下,刚才是说……” 杨愔有些迟疑的问道,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滚,恶心想吐到了爆炸!相信他不是唯一一个这种感受的人。 所有人里面,唯独两个人神色如常,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的高洋,另一个是坐在上座的高伯逸。 “朕刚才没说清楚吗?朕是说,李集这混蛋嘴巴死臭的,没想到煮成汤以后味道居然还不错,你们刚才不是都喝了吗?” “哇!” 杨胖子恨不得把去年的年饭都吐出来,也顾不得宰辅形象,扶着大殿的一根柱子,就吐得稀里哗啦的! 他的状态像是会传染一样,大殿内的诸位大臣平日里不管多么人五人六,神气活现的,此刻都是找个安静的角落狂吐。 就连斛律光都被高洋恶心得不行,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拼命的喝甘蔗米酒,结果有些反胃,最后还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吐了。 大殿内一片狼藉,所有大臣里唯独高伯逸一人坐在座位上不动,像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九合,你为何不吐?”高洋好奇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微臣为何要吐?”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难道李集的肉汤真这么好喝?”高洋继续追问道。 “刚才乃是陛下戏言,这就是普通的羊汤而已。”高伯逸十分肯定的说道。 高洋沉默了。 他慢慢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因为陛下不是昏君。” 高伯逸拱手说道,表情无比认真。 你把这里所有大臣都恶心了一遍,他们以后会没有异心?只要他们一想起自己因为你喝了人肉汤,再怎么恨你都不为过。 请问这样做有何好处? 高伯逸稍微揣摩了一下,就知道高洋此番表演是为了什么。他不过是要向群臣们展示一下,让对方知道一个并不深刻的道理: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全都看不透我! 可是,人人都可以装傻,装作自己已经进了高洋的套(也有很多人是真的被耍),但高伯逸却不行。 因为高伯逸手里掌控着神策军,掌控着京畿防务,必须示之以诚。 “跟朕来吧!” 高洋自顾自的往金凤台大殿外走去,高伯逸紧紧跟在他身后。很多大臣也都回过味来,亦是跟在后面。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蓬头垢面的李集,正被五花大绑,站在大殿门口那个大鼎旁边。而大鼎里面,水已经烧开了,白浪翻滚。 “九合,李集冥顽不灵,至今不肯认错,依旧说朕是昏君暴君,说你是佞臣奸党。 现在,你就替朕,将其丢入大鼎,祭天!” 高洋的话如同金石之音,撞得在场众人头晕目眩!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李集毕竟是朝臣,岂能如此虐杀?微臣请陛下交李集由大理寺审判,即日行刑。” 杨愔直接跪下苦求。 “九合,要是这胖子再拦着你,把他一起丢大鼎里!” 高洋看着杨愔,森然说道。 第793章 奸臣的艺术(上) 蓬头垢面的李集。 还有滚开滚开的大鼎。 人只要丢进去就熟了,不需要扔几次,只要一次就够了。李集的惨叫声会响彻天地,最后变成哀嚎。 当然,这或许就是高洋所期待的。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把人丢进去,确实不难,只不过可以想象的是,从此以后,高伯逸的名声将会臭大街。最起码一个帮凶刽子手的帽子是摘不掉的。 不把人丢进去如何呢? 或许不会怎么样,但肯定逃不过高洋的惩罚。更关键的是,即使没有高伯逸来丢李集,也有康虎儿,俄永乐等人去做。 那些人可不认识李集,哪怕是丢杨愔进大鼎里煮汤,他们都不会犹豫的。所以说哪怕高伯逸违抗高洋的命令,实际上也是救不了人的。 这种选择,几乎就是没有选择。 “陛下,微臣不能把人丢进去烹杀。鼎乃是祭祀天地的礼器,用来烹杀,于国不祥。微臣岂能做令齐国不祥的事情?” 高伯逸拱手对着高洋,义正言辞的说道。 于国不祥?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啊。 不过胡说八道不要紧,关键的是要能够圆回来。哪怕这种说法闻所未闻,只要你能自圆其说,那么也能蒙混过关。 高洋一时间也有些错愣。 对其他人来说,他们都是“打工仔”,而高洋却是最大“股东”和“CEO”。别人可以把高伯逸的话不当回事,他却不可以。 “九合,接着说下去,朕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说辞。” 高洋板着脸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环顾群臣,随即指着这口大鼎说道:“纣王烹杀伯邑考,伯邑考乃是西伯侯姬昌的儿子,最后姬昌的儿子姬发灭商,商亡于周。 楚汉相争,郦食其凭借自己的智谋让齐国归降于汉王,获得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 后来韩信听说了此事,带兵偷袭齐国,致使齐国误会郦食其背信弃义,齐王将郦食其烹杀,于是齐亡于汉。 汉高祖刘邦遭遇楚国围堵,于是命周苛掩护他出逃,由于寡不敌众,成为项羽的俘虏。后来项羽想要让他听命于自己,然而周苛誓死不从,于是项羽将其烹杀。 最后楚亡于汉。 可见,烹杀确实不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集草芥而已,让他破坏齐国的气运,就凭他也配么?” 烹杀确实不算什么,历史上还有很多被烹杀没有计入史书的,可谓是数不胜数。 但是鼎乃是礼器,礼器沾了污秽,按天人感应的说法,这是对上天不敬! 从这个角度说,高伯逸的说法也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当然,北齐是高洋说了算,这件事,也由高洋说了算。 “这么说,九合你是想让朕放过此人?”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这话就说得很诛心了。 放过李集那是不能放过的,不然将来众大臣排着队让高洋下罪己诏,岂不是要坏菜? 若是放纵此次,将来就是喷子的时代,大家整天啥也不用做了,直接开喷就完事。这不是幻想出来的事情,后来的明代,不就是恶犬言官风闻奏事的年代嘛。 “李集冒犯陛下,诋毁陛下,若是不加以惩处,将来岂非人人都以诽谤陛下为荣?” 高伯逸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微臣有一办法,既可以惩罚李集,又能正律法之威严。” “噢?还有这样的办法?” 高洋顿时来了兴趣。 在场的其他人则是用复杂难明的眼光看着高伯逸,眼前这个人,居然可以让高洋改变主意。 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句话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陛下,子曰:不教而诛是为虐!陛下可以一边惩罚李集,一边询问他是否知错。 他若是回答知错,那么小惩大诫,饶过他此番即可。 他若是冥顽不灵,那么陛下可以继续惩治,直到他悔过自新为止。”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论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哪怕是斛律光这样的敕勒,对此也是心悦诚服。但问题在于,大道理人人会说,关键是如何实施。 “此话不假,那你要如何?” 高洋疑惑的问道。 “陛下,邺南城皇宫内有一廊桥,跨越漳河,直通邺北城。我们先到桥上,然后微臣再来说办法,如何?” 幸亏李集现在是晕过去了,他要是不晕,现在肯定会跳出来指着高伯逸大骂,然后求死,当然,自杀是一定不会自杀的。 如果李集自杀了,那么他就是“畏罪自尽”,将来会遗臭万年的。 “去廊桥么?也好,诸位爱卿,那就跟着朕吧。俄永乐,把李集带上!” 说完高洋就干脆转身离去。 杨愔看着高伯逸,见对方微微摇头,他也默不作声了。 随着高洋身体的大坏,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他现在会做了。 以前很顾忌的事情,他百无禁忌了。 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胆子大过天了。 杨愔刚才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杀意,如果他继续劝诫,那么高洋真会把他丢进滚开的水里面煮熟! 众人跟着高洋而去,高伯逸在康虎儿耳边嘀咕了半天,最后对方点点头匆匆离去,他这才跟上众臣的队伍。 横跨两座皇宫的廊桥,修在漳河的窄处,连接了邺南城和邺北城的宫墙,并且地势很高,在三层楼以上。 这座桥是高欢时代修的,目的就是连接邺南城和邺北城,因为邺南城是后来才开发出来的,高欢一开始是在邺北城办公。 要不然,两座城之间隔着一条漳河,两个城门,古代又没有汽车,两边跑是很不方便的。 来到廊桥之上,众人的视野骤然大阔起来。漳水算不得巍巍大河,然而却也不是一条小溪。此时漳水可以通过枋头的水利设施直通黄河,来往的船只相当繁忙。 “好了,九合,朕现在已经按你说的把人带到这里来了,所以,你想怎么办?” 要是说得出所以然来还好,要是说不出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陛下,还要等一等康虎儿。”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高洋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陛下,可以叫人把李集弄醒了。毕竟,晕了的人是不可能悔过的。”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倒是句大实话。 俄永乐按了一下李集的人中,这位倒霉蛋一醒,高洋就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李集,你现在知错了么?你现在认错,朕可以放你一马。” “哼,昏君!错的不是我,而是你!” 李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高洋。 第794章 奸臣的艺术(下) 虽然李集拒绝了高洋,保持了硬气,但高伯逸却认为如果他认错,只怕会死得更惨! 高洋睚眦必报,当初高澄只是调戏了李祖娥,他后来就把高澄老婆元仲华给奸了。李集冒犯高洋,不吃点苦头还想脱身? 想都不要想! 高洋心里那口气不出,他以后让刘桃之暗杀李集都是有可能的。 幸好李集现在没怂,不然真是面子没了,里子很快也会丢掉。 当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你要如何?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的等待时,康虎儿气喘吁吁的来了,扛着一大卷……绳子! “你拿这么多麻绳做什么?” 高洋皱着眉头问道。 康虎儿不是脑子复杂的人,定然是有人让他这么做,他才会去做的。 “陛下,您要的绳子在此。” 康虎儿将绳子扔在地上,退后了一步。 高洋摆摆手,懒得去纠结这些鬼事情,很明显,绳子是高伯逸让康虎儿拿的,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有了这根绳子,眼前这出戏才能唱下去。 “陛下,将李集的双脚捆住,推下廊桥。 之后让康将军和俄将军两位力士将其拉上来。陛下再问问,李集知错了没有。 他若是回答不知错,那么再将其推下廊桥,以此反复。 想来,他总会知错的吧?” 艹!你他喵的还真是够毒辣的啊! 在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高伯逸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想到一出主意就是这么个馊主意。 真是坏透了! 奸臣中的战斗机,坏蛋中的王者! 这主意是如此的馊,让高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反复推入漳河可还行?这是人想出来的办法? “那个九合啊……真要这么做?” 高洋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您看李集现在面不改色的,所以,这也没什么,对吧?” 神他喵的没什么! 杨愔等人都被高伯逸噎得说不出话来,这种人的脑回路,跟他们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换句话说,互相之间难以理解! “嗯,那就这么办吧。” 高洋对着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招了招手。 两人很快就将将李集的脚踝死死的捆在麻绳上。 东西凑齐了,那么谁来推呢? 高伯逸走到李集面前,眯着眼睛问道:“是我推你下去,还是你自己跳?” “哼,奸佞!” 李集朝着高伯逸吐了口吐沫,可惜没吐到身上。 “都让开,我自己来!” 李集一蹦一蹦的来到桥边,随即轻轻一翻就掉入了漳河! “噗通!” 廊桥下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拉上来!” 高洋冷冷的对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说道。 两人乃是百保鲜卑的首领,力大如牛。不一会,全身湿透了的李集就被拉上来了,全身都冷得发抖。 “你服气了么?你知错否?” “昏君,我何错之有?” 李集虽然发抖,但神志居然还很清晰! “李集现在还是糊涂的,继续让他清醒一下!” 高洋环顾群臣,无人敢与之对视,更没人敢给李集求情。 “噗通!” 李集再次下了漳河,几秒钟不到,就被拉了上来。 “朕再问你一次,你知错了么?” 高洋黑着脸问道。 “我……无错!” 李集此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屈服。在场众臣无不动容。 此人虽然连翻作死,可也真是一根硬骨头,让人肃然起敬。 当然,他们是没有见到明代文官对着皇帝高喊“快打我”的架势,所以现在一个个都被李集的硬气所震撼。 是时候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说道。 李集再次被俄永乐推入漳水中又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不过还没死。 高伯逸走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随即大叫道:“李集知错了!他终于认错了!史官何在?记住今日之事,陛下饶恕了死罪的李集,让他悔过,小惩大诫。 李集幡然醒悟,后悔不迭,高呼万岁!” 论起指鹿为马的功夫,赵高真是坐飞机都追不上高伯逸。什么叫死人可以说活,这个便是。 只见一个起居注的官员在一旁不断记录着,赵彦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就继续看高伯逸表演了。 “陛下,微臣建议送李集回家,然后让太医给他看看身体。明日中枢下令,辞退李集永不叙用,以儆效尤。 鉴于李集大彻大悟,就不追究他的欺君之罪,让他回家务农,陛下以为如何?” 这结果可以啊! 在场的众大臣没有一个是蠢人,瞬间明白了高伯逸是怎么把李集拉出火坑的! 第一步,让必死的烹杀,变成推人下水,很有风险的骚操作。 这是为了让高洋出气。 第二步,让李集不断被推入漳河,这一方面是为了满足高洋的恶趣味,另一方面,则是在走“小惩大诫”的程序。 第三步就是在胡说八道了,李集明明晕过去了,高伯逸却在高喊李集妥协了,认错了。只不过,事实是怎样的,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希望事实是怎样的。 今日之事,众朝臣们会把真相说出去么? 没人会干那么蠢的事情。毕竟,君王胡来而臣子不劝诫,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与耻辱,他们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脸? 李集醒来以后,绝对不会说自己根本没妥协,说了也没人信。 李集如果死了,则会变成“羞愧自尽”,这也是一块很好的遮羞布。 总而言之,高伯逸一番糊弄,既顾全了高洋的脸面,也救了李集的命,还肃正了朝廷的风气,扼杀住了“喷子当道”这股歪风。 虽然过程比较奇怪,但也实在是没办法做得更好了。 “来人啊,把李集送去太医院看看,没事的话送回家,别弄死了!”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说道。 看着眼前李集成了落汤鸡,狼狈到要爆炸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报复的快感过去以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吧。 “九合,你也是朝廷重臣了,把人推河里这种事情如同儿戏,以后不许了,知道么?” 高洋虎着脸对高伯逸说道。 吃肉的是你,挨打的是我,这苦跟谁说去? 高伯逸拱手平静的说道:“微臣知错了。” “行了,众卿家都散了吧,都聚在廊桥上成何体统?” 高洋终于下令散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拜高伯逸的精湛表演所赐,总算有惊无险渡过今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第795章 天保九年春(1) 太阳还未下山,邺北城的一间小宅院门前,高伯逸安静的坐在犊车里,安安静静等待着。 这家是李集在邺城的宅子,李集老家河北常山,出身异常贫寒,只是不知道能跟哪个世家扯上点关系。 毕竟天下姓李的人太多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高伯逸的犊车,连忙走了过去。 “大都督,已经无碍了。” 高伯逸从犊车里走了出来,拉着对方的手激动说道:“当初得徐老先生提醒,侥幸逃得一命,虎口脱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这位老人就是徐之才,高伯逸老爹高德政的老友。两年多以前,正是徐之才给高伯逸传信,他有了准备才能逃脱被陪葬的命运。 “李集已经没事了么?”高伯逸关切问道。 “对,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开了安神的药方,服用几日后即可痊愈。李集的身子可真是够硬朗的。” 徐之才对着高伯逸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是身子硬朗么? 从漳河的桥上推下去又拉上来几次,初春乍寒,水里的温度不那么怡人的。李集这么折腾都没死,也该他逃过一劫。 就连高洋都把这件事揭过,不想去追究李集的责任了。 “那这样,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徐太医再进去一下。李集丢官肯定生活困难,让他拿着这些回家好好休养生息吧。说不定将来这天下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高伯逸将一个信封交给徐之才,里面是一张“飞钱”。 所谓“飞钱”,乃是大齐开发银行的新业务,在齐州,济州,扬州,邺城四地均可通用。将钱存到任何一个分点,换便于携带的“飞钱”,到四地之中任何一地都能将钱取出来。 徐之才微微点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高伯逸算是难得的好人了。 他进去将飞钱送给李集的家眷,对方果然没有推辞。人就是这样,有傲骨的时候那一口硬气在,宁折不弯。 但傲骨被人打断以后,那口气也不在了。 不拿着钱回家乡休养生息,你还想做什么呢?难道再去跳一次漳河廊桥? 知道李集家人收下了钱,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做人真是太他喵的难了,尤其是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你得到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要小心翼翼。离那个最高的目标越近,风险反而就越大,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 长安今年冬天雪灾最为严重!而北周对平民的救济力度又不够,平日里带有些许赈灾功能的寺庙,也都被宇文邕拆了。 所以这个冬天宇文邕过得焦头烂额,没有一天是舒心的。他已经连续两个月都没有找妃嫔侍寝了,就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一般。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在宇文邕的努力下,在杨坚的筹谋之下,北周民生虽然依旧疾苦,可在军备和执政效力上,却是稳步增长。 现在长安皇宫里的意志,可以在除了蜀地以外,北周的任何国土上通行无阻!而有了百万僧侣的还俗,农田的开垦和精耕细作,新军的编练,寡妇的强制性再嫁,都是同步推进! 富国强兵!人力为上! 这是宇文邕定下来的国策。 把有限的人力资源,用在必须的地方。 兴办儒学,抑制商业!重视兵革打造,轻视奇淫技巧。 在宇文邕看来,只要是人,只要你有余力,你就应该劳动。而且你的劳动,要能体现价值。 该读书的人,就去好好上学。 该务农的人,就去好好耕田。 该打仗的人,就去好好练兵。 每个人都不应该闲着,闲着的人是可耻的! 这种务实之风,与邺城人那种闲着无事就要浪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天正午,宇文邕将众亲信聚集到了皇宫的校场里,边观看禁卫练习射箭,边商议国事。 “勋国公,攻略洛阳的事情,现在筹谋怎么样了?” 眼睛盯着远处的箭靶,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如今他威严日盛,杀伐明断。有功者不吝赏赐,比如年轻的杨坚、贺若弼等人,有过或碌碌无为者,也是或贬或杀,从不手软。 他评价人才的标准只有一个,那便是能不能办事,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可以给平阳加把火,慢慢的增加冲突的力度。” 韦孝宽精明狡诈,他一旦决定出手,那都是十拿九稳的情况。当然,仅限于对双方战力评估准确的情况下是这样。 历史上他也是低估了北齐末年晋阳鲜卑六镇的战力,吃过惨败的大亏。 “此话怎讲?” 宇文邕虽然不精于军略,然而他看问题还是看得准的。这就跟不会做菜的人不一定不会试菜,是一个道理。 “晋阳,齐国重镇,大军齐聚之地。我们慢慢的试探平阳一线的防御,若是齐国置之不理,那么我们直接拿下平阳!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我们从玉璧城出兵,不断蚕食平阳一线的小城小县,齐国的注意力必定都在这里。那么一旦他们适应了我们的节奏,陛下就可以派新军出潼关,直接拿下洛阳了!” 韦孝宽只是说了大概方略,具体怎么实施,他不会跟宇文邕去说,要不然到时候战局一旦焦灼,宇文邕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窦毅,新军练得怎么样了?” 宇文邕转过身来,问自己的妹夫窦毅。 “随时可以出战。” 窦毅正了正脸色,拱手说道。 “谁为主将?” “贺若将军父子。” 窦毅指的是贺若敦和他儿子贺若弼。一个沉稳一个骁勇,上阵父子兵,这种配置没有任何问题。 “杨坚,粮草如何了?” “若是要取洛阳,必须要春耕之后,不然找不到运粮的民夫。” 杨坚实话实说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看来韦孝宽说的是对的,现在可以利用玉璧城周边的边军,试探一下北齐平阳地区的防御,制造一些冲突。 “都散了吧,一切按勋国公说的办,人员,兵器,粮秣方面尽量配合,明白么?” “喏!” 众人退去之后,宇文邕狠狠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自从上次丢了南阳,他一直感觉愧对宇文一族的基业。今年,是时候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了。 就算不能夺回来,能补一点也是好的! 第796章 天保九年春(2) 虽然韦孝宽跟宇文邕说得信誓旦旦的,可他心里却没有十足的底气。原因很简单,只有一线的边军,才会对老对手了如指掌。 晋阳鲜卑到底是什么成色,韦孝宽心里跟明镜一般。周军要在平阳地区讨到便宜,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目前两国之间的防线,都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根据地理条件,根据山河分布,人口分布,经过反复战斗拉锯形成的固定区域。 退一步好退,进一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平阳和晋阳一线,目前来看,只能是作为辅助战场,牵制敌人精力,而绝不能将国运赌在上面。 回到家以后,作为密谍“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将心腹亲信,长史辛道宪招来,询问他关心的相关内情。 “齐国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书房里,韦孝宽给辛道宪倒了一杯酒问道。 其实齐国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唯独有一个不明要素,让他坐如针毡。文臣武将都不可怕,哪怕是诸葛亮司马懿一类的人物,只要你摸透了他们的底,一切都好说。 最让人害怕的东西,反而是未知。只有未知的东西才会最让人恐惧。 “有的。长广王高湛被高洋下狱,后押送去晋阳的途中,被马贼灭口,五百禁军仅斛律世雄孤身逃离。 然而斛律世雄回晋阳后,被娄太后误杀。最大的事情就是这个,其余的不值一提。” 辛道宪拱手说道。 “高洋不顾兄弟之情,又害怕世人指责,弄了个马贼扑杀掩耳盗铃罢了。” 韦孝宽不屑的撇撇嘴,内心却是哀叹了一声。 高洋也太狠了!根本不玩暧昧,造反了以后,哪怕亲兄弟也直接搞死! 韦孝宽这种搞情报的,若是要造势离间,那必须要对手心思不明的时候才有效果。如今晋阳和邺城已经势同水火,不需要离间自己就会搞起来。 这样一来,他韦孝宽所擅长的“谍战”,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北齐接下来的政局,无非是晋阳势力搞死邺城势力,又或者是反过来。总而言之,不会有第三种选项。 等着便是了,急也是无用的。 “然后呢,事无巨细,都跟我说说,不要有任何遗漏!尤其是关于高伯逸这个人的。” 韦孝宽沉声说道。 “哦,还有件小事。御史李集在大朝会上指着高洋是昏君暴君,让他下罪己诏,后来就……”辛道宪将最近邺南城皇宫里发生的荒唐事告诉了韦孝宽。 其中高伯逸的种种表现,更是像在现场亲临一般。 “大奸似忠,这高伯逸野心勃勃,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韦孝宽微微摇头叹息,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在想的。高伯逸这种有反骨的,不杀了留着过年么?还是高伯逸拍马屁真的可以拍得高洋很舒服? “还有呢?” “大齐开发银行推出了一种叫飞钱的业务,受到各地商贾热烈欢迎……如今飞钱在长安商贾当中亦是畅通无阻,长此以往,甚为忧虑啊。” 辛道宪皱着眉头说道,当然,这种事情与军事情报关系不大。 “让杨坚去操心吧。唉,说到钱这块,真是防不胜防。” 韦孝宽叹了口气,他今天已经叹气了多次,像是有什么大石头压在心头一般。 北齐有钱,经济实力强劲。在外贸这块,北周是依附于北齐的。飞钱这种东西,民间在用,而且好用,你是拦不住的。 “没了么?”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高洋去年年底才平息了邺城的叛乱,处理了高湛、高元海、高归彦等宗室,难道一点破绽都没有么? “有件事,卑职觉得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辛道宪犹豫了一下说道:“神策军从去年年前开始,不再收购猪、羊肉作为肉食,反而派辅兵圈地养鸡鸭,同时在民间大肆收购鸡鸭。 士兵伙食改猪羊为鸡鸭,这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话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神策军粮饷高,平日军粮里面是有肉食的,当然,如果外出打仗,就吃不到现杀的家禽家畜,只能吃腌制肉食了。 韦孝宽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坚,我们不管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接着问道: “还有呢?” “高洋派刘桃之将元仲华掳到邺南城皇宫里,并再次奸污了她,啧啧。” 辛道宪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那种笑容,接着说道:“邺城虽然传言高洋身体不行了,但他现在居然还有气力可以奸嫂子,可见传言当不得真呐。” 韦孝宽微微点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高洋狡诈,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去年年底,他不就是用“病重”甚至“身死”的套路赚了傻弟弟高湛和高归彦一帮人么? “齐国还未伤到元气,此番陛下想要攻略洛阳……福祸难料啊。” 韦孝宽感慨的说道。他很能理解宇文邕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心态。但是,事物的发展是有其客观规律的,并非人力可以强行扭曲。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能劝说就劝说,不能劝说的话,那只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执行皇帝的意志,如此而已。 “那个……还有件事,不是关于齐国的,是关于南面陈国的,卑职觉得必须要跟主公说一下。” 辛道宪有些犹疑的说道。 “什么事?陈国还能有什么事?” 韦孝宽毫不在意的问道。陈国翻不出什么浪来,这是北周中枢上下一致的共识,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北齐。至于南陈想搞事情,就凭他们也配么? 没有江陵(今湖北荆州市)和襄阳(今湖北襄阳市)的南陈,对于北周来说,就是没有爪牙的病猫。 连病虎都算不上,因为南陈现在连江州都没有搞定。 “陈霸先骤然离世,章要儿不得已立陈蒨为太子!现在陈国已经是陈蒨说了算!” 此言一出,韦孝宽面色剧变! “快,和我一起入宫,军务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 韦孝宽抓起墙上挂着的大氅就往外面走。 第797章 天保九年春(3) “陈霸先死了以后,是陈蒨当了太子么?” 御书房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宇文邕并不感觉吃惊。因为他今天已经通过公开的渠道了解到,陈国出现了大变故! 陈霸先的侄儿陈蒨,已经控制了建康城!并且皇后章要儿下旨,立陈蒨为太子,她自己自动成为太后。 估计过一段时间之后,陈蒨就会登基称帝。根据各方面的情报显示,陈蒨在建康地区的实力非常雄厚,而且跟陈国的世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如果他继位,陈国的政局将会非常平稳的过渡。陈蒨会逐步接收叔父陈霸先的政治资源,然后根据需要,吸纳部分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子,剩余的沦为外围。 过两年再逐步见将外围的那些人替换掉。 如此陈国就实现了高层换血。 “确实如此,陛下手里握着的一张好牌,如今没什么用了。” 韦孝宽苦笑道,这事是明摆着的。 “照你这么说,我们手里的陈昌,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咯? 甚至陈蒨还希望我们对陈昌痛下杀手,帮他一个大忙,对吧?” 宇文邕皱着眉头问道。 韦孝宽微微点头,事情都是明摆在那里的。 这就好比说买了股票长期持有,本来打算等最高的时候抛出,结果……突发意外,股票退市了! 怎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如今,要怎么办?” 宇文邕也知道陈昌变成了烫手山芋,可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道直接把陈昌给放了? “陛下,微臣有一计,试试倒也无妨。” 韦孝宽胸有成竹的说道。 宇文邕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这位曾经镇守玉壁的大神,肚子里的坏水真是一茬一茬的。 他的意见很值得听一下。 “陛下,我们对外宣布,释放陈昌回国,为其父陈霸先守孝,此乃百善孝为先,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来,这是其一。” 韦孝宽说的第一个理由只是面子工程,但却不能不时常注意。要知道当年西魏劫掠江陵吃相实在太难看,以至于后来与南陈在沌口(今武汉市汉阳沌口)交战时莫名其妙的惨败。 就是因为名声臭了,不得人心之故。 宇文邕点点头。 他在等韦孝宽的后话。 “其二嘛,陈昌到了齐国,如果死了,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他也多半不会死,而是会到邺城,到高洋手里。 那时候,高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得到了陈昌的齐国,很难说会不会再次兴起介入陈国内乱的念头。 至少这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当然,韦孝宽也没指望能成功,但怎么说都是周国甩掉了这个包袱,“体面的”交还了人质,把烫手山芋丢北齐那边了。 而北齐目前与南陈实际上是处于商贸合作非常紧密的阶段。 到时候两国关系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那就难说了。 退一万步来讲,假若高洋真的忍住了诱惑,那又如何? 周国有什么损失么? 并没有。 所以这笔生意就是无本买卖,完全做得。 “勋国公真是我周国股肱之臣啊。” 宇文邕站起身,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陛下言重了。” 这点子真是太他喵的馊了,可谓是毒辣到了极点。 两国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只有互相利用。 北齐发现手里有筹码,可以搞事情,那么到底他们是会选择“要挟”陈蒨呢,还是会直接立陈昌为帝,在江北弄个陈国傀儡政权呢? 这都是可能的选项,只能说高洋的选择很多,然而看似最优的选项,却可能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陛下过誉了,这些不过是些细枝末节而已,我们与齐国之间,最终还是要靠刀兵来分出胜负来。” 韦孝宽摇了摇头,给宇文邕泼了一盆冷水。 陈昌或许能有奇效,但北齐和南陈迟早还是会妥协,翻脸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扬州的商埠太重要了,甚至严重影响了两国的经济。 长江两岸数百里的纵深,靠着这些吃饭的世家不计其数。就凭着陈昌也能兴风作浪?就凭他也配么? “这么说来,事不宜迟,早些送陈昌回陈国的好。这事让杨坚去办吧,你不太方面出面。” 如果是韦孝宽出面负责张罗,那不明摆着有阴谋么?好多事情还是不要那么直白比较好。 …… 离开皇宫之后,韦孝宽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心神不宁一样,貌似自己忽略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主公,今日为何魂不守舍的?陛下不是同意了您的建议么?” 身边的辛道宪好奇的问道。韦孝宽是智者,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 忽然,韦孝宽停住不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看着辛道宪问道:“你说,高伯逸为什么要让神策军的士卒改吃鸡鸭呢?他到底是怎么想呢? 莫非吃鸡鸭……真能让士卒们更加健壮?刚才我在宫里就一直想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韦孝宽面露困惑,实在是猜不透这个谜题。 其实士兵们吃什么比较有力气,古达虽然没有专业的研究,但并不代表一代又一代的领兵之人毫无察觉。 吃鸡鸭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舍弃猪羊肉而专取鸡鸭,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更像是刻意为之。 但作为掌控神策军,有着绝对话语权的高伯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杨坚熟悉民政,何不找杨坚问一下?” 辛道宪说道。 韦孝宽正有此意。 “这就去吧,杨坚家宅院离此不远。”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杨坚府邸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是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在吵架,全程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此言不虚啊。” 韦孝宽笑着揶揄了一句,敲起了大门上的铜环。 很快,侧面的小门打开,两人就看到杨坚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勋国公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杨坚略有些尴尬的问道。他家怎么样,大概也是瞒不住多久了。 “不若去隔壁街上的酒肆喝一杯,边喝边说如何?”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建议道。杨坚早就等着这句,家里两个女人吵得跟什么一样,就快要上房揭瓦了!他自然是巴不得赶紧跑路。 “如此也好,这就去吧。” 第798章 天保九年春(4) 对于男人来说,谈事情永远是在酒桌上谈的。 在这间没什么人的小酒肆的角落里,韦孝宽和杨坚,一个精于战略,一个精于政务,正在把酒言欢。 或者叫借酒浇愁也行。 “勋国公找在下,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酒过三巡之后,杨坚放下酒杯,好奇的问韦孝宽。 “你对鸡鸭有什么研究没有?” 沉吟片刻,韦孝宽终于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当然,他不可能跟杨坚说,因为怀疑高伯逸和神策军如何如何,他才如此心神不宁。 那也太掉价了。 鸡鸭? 这问题真是把杨坚给问住了。 南北朝时代,家禽饲养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鸡鸭这类家禽进入了百姓家的后院和饭桌,以至于有“鸡黍饭”这种东西问世,作为普通人家款待好友上门时的主菜。 孟浩然有首《过故人庄》,这样写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足以见得鸡肉司空见惯,乃是老百姓们难得的主要肉食。 然而,人们很少关注鸡鸭究竟有什么特性,什么优点。 杨坚也是如此。 他虽然熟悉政务,但事情分大小,很多民生策略他熟悉得很,然而小到平民百姓家的鸡怎么样,这种事情,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更别说研究了。 “鸡鸭这一类……我亦是不知。你让我如何作答?” 杨坚摇摇头,他确实无话可说。 其实对于这件事,韦孝宽也是有自己的判断。 很明显,在所有肉食里面,鸡肉鸭肉是最便宜的,若是高伯逸因为养不起兵又不能不给肉食,那么他才可能下令把有限的军资用在购买鸡肉上。 然而在古达,还有一种肉类,比鸡肉还要便宜,而且和盐是绝配,那便是河鱼! 此时无论是长江流域还是黄河流域,鱼类那是真的够多啊,而且只要你有盐,就方便保存。 若是真要节约钱,用来买鱼岂不是更好? “和其他牲畜相比,会不会是鸡鸭比较好养?” 韦孝宽继续问道。 杨坚摇摇头道:“草原放牧,养牛养羊那是成群结队,可比鸡鸭要好养多了。当然,如果没了草原,牛羊就不好养,这也是为什么农户们喜欢养鸡鸭的原因。” 杨坚说的确实算是一条理由,但却不怎么充分。 要知道,殷商时期,中国人勤劳而牛逼先祖们就已经开始用池塘养鱼了。要说养鸡鸭什么的,绝对没有养鱼来得快。 邺城靠近枋头,连通了黄河,白河,漳河,水系发达,还怕没地方养鱼? 战国初年西门豹治理邺城盐碱地的时候,就想到用水稻去盐碱和养鱼改善民生了,这又不是什么独创。 “勋国公为何有此一问?养鸡鸭不过是农户们用来改善生活的调剂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亦是不能当做国策来用,研究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杨坚给韦孝宽泼了一盆冷水。 有些人不是不厉害,而是他们受到了历史的局限,能看到的东西非常有限,所以思维也被限制住了。 杨坚和韦孝宽都是这样。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韦孝宽轻叹一声,将酒杯里的浊酒一饮而尽。 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或许是他神经质了,或许是他真的看不透迷雾,反正现在就是没办法了。 “打搅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韦孝宽对着杨坚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准备离去。 “对了,能不能告诉在下,勋国公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关注呢?” 杨坚相信韦孝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更不会去做无聊的事情。 “是这样的,齐国的神策军,最近不收猪羊肉了,改吃鸡鸭,并且在邺城周围大范围的饲养鸡鸭,而且还从农户手中高价收购。 他这样到底图个什么呢?” 韦孝宽最后还是说出了让自己难堪的事实。 “原来是高伯逸么……那他定然是有什么阴谋,只是我们现在还没看透罢了。” 一听到高伯逸三个字,杨坚原本漫不经心的面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人不能小看啊,小看他的人,全都吃了大亏,甚至亏到要吐血。 “这事勋国公先不要着急。我们不是老百姓,平日里只在饭桌上见过鸡鸭,所知的东西很有限。 不如让在下到民间询问一番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杨坚的建议还是很靠谱的,虽然未必有多大用就是了。这年头种地的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你就是问他们这些,他们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也好,那就先在此别过了。” 韦孝宽告别了杨坚,带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辛道宪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以后,韦孝宽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杨坚那边会有答案么?” “此人愿意折节向大字不识一个的黔首问道,倒真是一号人物,不可小觑啊!” 辛道宪自然是不关注高伯逸,刚才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杨坚身上。 “确实如此啊,周国这两年,涌出了好多强力的新人,杨坚、贺若弼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当然不可小觑。” 韦孝宽听出了辛道宪的言外之意,但他不想说透。 …… 远在邺城的高伯逸自然不知道韦孝宽与杨坚正在琢磨他为什么下令神策军收购鸡鸭。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会不以为意。 堂堂正正的阳谋,看起来虽然不像是阴谋那么可怕,但它的厉害之处在于,就算你知道计谋本身是为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如今高伯逸正在鱼府里,跟崔泌商议给农户专项贷款饲养鸡鸭的事情。 因为需要贷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弄得崔泌都有些手忙脚乱。 邺城和邺城周边的民风,跟长安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喜欢热闹,更喜欢凑热闹。一哄而散,大干快上,才是做事的风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邺城和周边地区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轻轻松松劳作就能养活自己,所以这块地方的民风相当的懒散! 人懒散了就喜欢瞎琢磨,所以自春秋时开始,这里就是人文荟萃之地,人才出了不少。 像长安人那样老老实实耕田种地?不存在的! 有免息的贷款可以饲养鸡鸭赚钱,此时不冲上去分一杯羹,那才是脑子坏掉了。 可以说高伯逸对邺城这地方的人,真是摸透了脾气。 第799章 天保九年春(完) 崔泌捋了捋额前的秀发,担忧的问道:“如今邺城饲养鸡鸭蔚然成风,可长此以往,供需失衡,吃亏的还是养殖规模小的农户啊。 再说喂鸡鸭需要饲料,农户们的米糠喂完了以后,难道让那些鸡鸭去山上吃虫么? 神策军也收不了那么多鸡鸭肉啊!” 崔泌很有经商的头脑,而且对一项生意的各种细节都愿意花时间去查,了解其中的内情,不得不说,她还真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不过她并不知道今年北齐会发蝗灾的事情,所以才会觉得鸡鸭多了。按高伯逸的预计,只怕这些鸡鸭的数量还不够多呢! 如果事先不准备好的话,等蝗虫来了,你再去饲养鸡鸭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个,停止没有条件的无利贷款,给出一个条件,利息需要用鸡鸭的粪便来支付。 第二个,组织一些农户,收集鸡鸭的粪便运到安阳,并在当地堆肥。具体怎么堆肥,之后我会把方法告诉你。堆肥的时间正好是半年。 等秋收之后,肥料也好了,正好撒在地里,蓄养肥力,等待来年播种。 当然,这些肥料我们用不完,到时候可以卖给世家嘛,相信他们还是出得起钱的。” 同一件事,赚两次钱,才是经营之道。 等蝗灾来的时候,高伯逸手里的那些鸡鸭,就能直接变成钱财和布匹。等蝗灾过去,无论世家和自耕农都是元气大伤,到时候他们肯定把宝都压在明年的收成上。 到时候再卖一次有机肥,岂不美哉? “今年……有蝗灾?” 崔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这话让高伯逸大为惊骇,他疑惑的问道:“鱼赞告诉你的?” 崔泌缓缓摇头道:“赞哥口风很紧,主公让他不说出去的事情,他就谁都不说,包括我都不说。我只是猜到鸡鸭吃蝗虫,正好可以省掉一大笔饲料钱,所以主公定然是知道今年有蝗灾。”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如果今年没蝗灾,到时候那些鸡鸭都能把高伯逸吃破产。 “这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高伯逸优哉游哉的说道。 很快就要春暖花开,蝗虫的卵也要现身了。在人力充足的地方,官府若是组织得当,尚可以对虫卵进行扑杀,多少也会有点效果。 若是这个时候都不好好应对,后面会发生什么,那只能用听天由命来形容,反正落不到好就是了。 事情谈完了,高伯逸刚刚起身,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头看着崔泌问道:“博陵崔氏有意让你归宗,过继到崔季舒门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全看你个人的意愿,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谁都知道渤海长公主高彾是个不管事的挂名之人,真正掌舵大齐开发银行的,就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崔氏。 她本是博陵崔氏旁支出身,父亲死后做了宇文护的干女儿,被辞姓宇文。现在要不是高伯逸看得起她,她还不知道在哪里挣扎呢。 崔泌对着高伯逸盈盈一拜道:“崔氏不过是看我有些利用价值,这才想让我拉过去,惠而不费,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大齐开发银行乃是陛下和主公的基业,又岂是崔家可以染指的?” 高伯逸对着崔泌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的行礼告辞,一句话也没有说,等他走后,崔泌才感觉自己后背全都被冷汗打湿了。 “狗头,出来,我有事情找你。” 崔泌冷冷的喊了一句。 “贤夫人有何吩咐?” 鱼赞身边最大的狗腿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问道。 “去银行的衙门那边传个话,就说要贷款,新协议要求每个月都要交鸡鸭粪便作为利息,不然就要折算为现钱。 再去衙门里找阿郎回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崔泌平日里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难得她如此严肃,狗头连忙带着小跑的离开了宅院。 …… 高伯逸的鸡鸭粪便当贷款利息的政策,并未引起很大波澜,因为这玩意本身就不值钱嘛,谁也没有当回事,无非是想办法收集一下,这种行为无意中居然减少了环境污染! 冬天过去,天保九年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来了。 今年北齐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修养生息,减少徭役了。除了继续修缮和开拓河道外,北齐朝廷今年格外的安静,就连征发民夫去修长城这样的大事,也暂时停了下来,像是在为什么做准备一样。 不过邺城乃至朝廷中枢,变化却是大得惊人。 才两岁多的皇子高潜,在众多朝臣的注视下被册封为太子,这件牵挂人心,自从高殷死后就令人躁动不安的悬念,如今终于落地了。 很显然,在全面倒向晋阳鲜卑,跟与北方汉人世家合作之间,高洋再次给出了答案,那便是继续走平衡的道路,让二者互相牵制。 诸多示好,也得到了以河北汉人世家为首的势力的首肯与回应,最明显的就是,对于邺城方面提出建立“鹰扬府”,负责招募和训练士兵的事情,他们给与了默认与有限度的配合。 这让高伯逸提出的“五军都督府”政策的推进速度快了许多,毕竟北齐境内的无主之地数量还是很多的。 汉人世家们本着“放在那里也好”的方针,宁可用大量人力在已经开垦的田地里精耕细作,也不肯开辟新田,这跟房地产大佬的某些行为有些相似。 现在被朝廷征用,他们亦是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难道推翻邺城的势力,然后去跟娄昭君谈理想谈人生? 权力的分配与制衡就是这样,充满了妥协与利益交换,再低冲突与低内耗的情况下,分完蛋糕。 邺城中枢,静悄悄的建立起一文一武两个人员都不齐整的衙门。 文的那个叫“枢密院”。 武的那个叫“五军都督府”。 北齐的禁军在打散清洗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组。 为什么说是新一轮呢?因为自从北齐建立以来,就已经经过两轮重组了,效果都不太理想。禁军依旧没有成为“国家军队”,反而像是个人的私军,特别是晋阳鲜卑,他们的军队和组织编制,带着浓厚的部落色彩。 对于高伯逸来说,似乎一切都在高速行进的路上。只不过,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样完美…… 第800章 高深莫测的行为艺术(上) 进了天保九年,高伯逸一切事务都在轨道之上。 他的私生子高潜成为了北齐太子,如果被扶上位,那么……未来一切可期。 他提出的禁军改制,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甚至连晋阳那边,也没有过来找麻烦。 一切都顺利得不能再顺。 然而,有个人是高伯逸所逃避不了的,那个人的任性妄为,也犹如一颗定时炸弹,让人胆寒! 这天,高伯逸正在书房里低着头审阅各地设立鹰扬府的细节,忽然感觉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楚王殿下,陛下有请,在金凤台。” 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之站在高伯逸面前,他神出鬼没,出入书房居然都没有声音! “陛下为何在金凤台?”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要知道,自从那次宴请群臣,差点把李集丢下锅煮汤之后,高洋再也没有去过金凤台,哪怕一次都没有去过。 今日他又是发了什么疯,叫自己去金凤台呢? 刘桃枝不答,大概也不打算回答了。 “刘公稍后,在下换身衣服就来。” 高伯逸客气的拱手说道。 其实他感觉刘桃之对自己隐隐有投靠的意思,暗中帮了不少小忙,当然,那些忙都没有违背高洋的本意。 像刘桃之这样的人精,大巧若拙,从来都不会显露出内心的本意。 “楚王殿下最好换一身贴身点的衣服,方便活动手脚的那种。” 刘桃之不动声色的说道。 嗯? 高洋这是想干啥? 高伯逸先是一愣,随即从容对着刘桃之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去书房的内间,换了一身灰色袍子外加胡人常穿的长裤。 “我们这就去吧?” “楚王请。” 两人上了犊车,刘桃之在前面驾车,一言不发,不由得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自从李集的事情之后,高洋不仅没有收手,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发飙。而且他每次有事情,都会叫上高伯逸,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才一个多月时间,高洋就当了几次“女装大佬”,还跑到街上拦住路人,问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待在高洋身边,高伯逸感觉自己都快要不正常了!若是哪天看到高洋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不动,他反而会全身不自在。 两人来到金凤台的大殿,高洋一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将手里的橘子丢地上,跑到大殿外,拉着高伯逸到大殿前的台阶边上,指着下面问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九合,你可记得你当日在金凤台的阁楼里写的那句诗?” 高洋兴奋的问道。 我有写过么? 高伯逸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来,貌似他确实“写过”。 “微臣当然记得,所以陛下……是想做什么呢?” 高伯逸有种直觉,今天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高洋越高兴,就会有人越不高兴,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正在这时,高伯逸发现高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在看。 “九合,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朕说过,只要借助工具,人就能像鸟一样,在天上飞,是不是这样?” 高洋眼中压抑着疯狂的兴奋! 听到这话,高伯逸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 你说你没事装什么B呢! 你说你没事跟高洋吹那个牛干嘛! “陛下……该不会让微臣当鸟,去试一试吧?” 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哪知道高洋哈哈大笑道:“九合真是多虑了,你说朕不是昏君,所以朕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左膀右臂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那不是连商纣王、周幽王都不如么?” 不是就好,最怕你搞幺蛾子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长舒一口气,只要高洋不搞事,那就一切OK了。 “不过嘛……” “上次下五军叛乱,还有不少该死之人在监狱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帮朕试验一下,看看人能不能在天上飞。” 说到这里,高洋拍了拍巴掌,很快,康虎儿带着一队宿卫军,押送一堆罪囚,来到了金凤台大殿跟前。 高伯逸大致数了数,人数绝对不少于一百人。 “九合,上次听你说的,人只要有合适的翅膀,就能在天上飞,所以朕就让人做了一些翅膀,不如让这些死囚试试,看能不能飞起来,如何?” 如果高洋不是皇帝,高伯逸真想叫人把他锤一顿。 后世有人研究过,如果人要学鸟在天上飞,那么他背后的翅膀,至少单边展开要两米,才能勉强实现。 别说是古代了,就算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没有这种“翅膀”可以使用。 过了一会,俄永乐也来了,宿卫军挑着的竹篓子里,装着大概有人手臂那么长,用羽毛织成的“翅膀”。 具体使用方法,高伯逸感觉应该是用麻绳将其绑在胳膊上,然后从高处跳下,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挥舞手臂,起到减速的作用。 估计高洋就是这么计划的。 只能说……没文化实在是太可怕了。 让人穿着这样的“羽毛护臂”从高处跳下,跟杀了他没有本质区别。 “陛下,这种东西,谁穿上去,从高处跳下都会死的。” 高伯逸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劝说的话,当然,他知道高洋一定不会妥协的。 果不其然,高洋盯着高伯逸的眼睛,意味深长的问道:“所以你愿意代替他们,第一个跳咯?” 高伯逸可不是圣母,自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不是经常跟朕说,实践出真知。朕现在不就是在实践么?他们本身就是死囚,若是跳下来能够不死,那朕就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你看,他们愿不愿意?” 高洋转过身对那些死囚问道:“你说你们愿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 “草民愿意,陛下仁慈!”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谄媚的呼喊声。在求生的欲望指引下,那些罪囚们明知跳楼也几乎等于必死,依然心怀侥幸。 万一呢?万一跳下来活着呢? 总比被人砍头几率大吧? 从高处跳下是九死一生,被刽子手斩首是十死无生,你说要怎么选,我也很无奈啊! “陛下仁慈。” 高伯逸违心的说道,拱手行礼一步之后,稍稍后退了一些。 “走,上金凤台的阁楼,等会让这些死囚们一个个的上来试试,朕就不信了,人有了翅膀还不能飞!” 第801章 高深莫测的行为艺术(下) 金凤台台基高八丈,这种高度的建筑在古达绝对是庞然大物。 不过五胡十六国到两晋南北朝的统治者们并不消停,只要是占领了邺城的势力,都会不遗余力的修筑金凤台。 后赵石虎的时候,这位任性又残暴的皇帝大概觉得金凤台不够气派,又在大殿后方建了一座阁楼,高五丈! 高洋自然是有样学样,又加高了金凤台的高度,现在加起来,这座宏伟的建筑,已经接近十五丈高! 也不知道那些工匠们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四五十米的高度,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站在金凤台阁楼的顶楼,高洋面色微沉的看着远方,一言不发。高伯逸站在他身边,亦是不说话,气氛略有些压抑。 高洋现在就像是有狂躁症一般,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立刻实现,如果不能实现,他就会马上暴躁,毫不留情。 伺候这样的人,心真的很累。 可惜高伯逸无路可退,他总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去跪舔高演吧? 正在这时,康虎儿押送着一个胳膊上绑着“翅膀”的人上了顶楼。这人蓬头垢面的,一身灰色的麻布袍子,脏的不像话。 他从未见过像金凤台的阁楼这样豪华的装饰,那些金啊银啊,珍珠玛瑙啊之类的都是等闲,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这里找不到的。 左顾右盼,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 当然,他现在并没有什么贪念,因为无论如何,都要等自己从阁楼上跳下去之后,才会有后话可以说。 “规矩你都懂了么?” 高洋看着面前高大的汉子问道,连名字都懒得知道,根本不关心对方叫什么。 看到这一幕,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叹息。曾几何时,他也是跟面前之人一样的待遇,几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唯独这混账的世道没变。 “知道知道,跳下去之后,若是没死,陛下就会免奴的所有罪行。” 这人点头哈腰的说道。 高伯逸觉得面前之人虽然是站着,但他的心已经是跪着在了。高洋似乎并不需要去逼迫这些人跳楼,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会争先恐后的给高洋表演如何当一只“鸟人”。 人首先得活着,你才能去说“尊严”二字。高伯逸将自己当做是一尊雕塑,动都不动,脸上亦是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那奴跳了啊!” 壮汉有力的挥动了一下双臂,然后爬上阁楼的栏杆,顺势一跃而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响彻天际,高洋赶紧凑过去看那人摔死了没有。只有高伯逸站在原地不动,根本不去看结果如何。 “砰”的一声闷响,人大概是……落地了,至于死活,谁也不知道。从四五十米的地方跳下来可还行? 哪怕下面是沙子也够呛吧? 不一会,康虎儿上来了,对着高洋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说,最终的结果已经摆在那里,人已经摔死了,没有任何悬念。 “九合,你不是说人如果有翅膀,就能像鸟一样飞么?”高洋转过身,语气不善的问高伯逸。 康虎儿面色纠结,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很明显,眼前这个皇帝以前是不是神经病不好说,但此时此刻,脑袋确实是有点毛病。 就连康虎儿这种迟钝的货色都看出来了。 虽然精神病人并不可怕,但是拿着枪而且知道怎么开枪的精神病人就很可怕了。 高伯逸镇定的拱手说道:“微臣当时说过,单个翅膀,至少需要一丈那么长,陛下弄的这个翅膀,显然还不够。” 高伯逸实话实说道。 “话虽如此,有翅膀总比没有好,朕觉得总是会有人能活下来的。” 高洋不甘心的说道,语气非常肯定,似乎根本不在意会死多少人,也不在乎那些人死得有多么惨。 呵呵,肉食者和上位者们啊,心都是铁做的,又何止是这个时代如此?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什么也没有说,并没有做那些无聊的争辩。 高洋是皇帝,只要“他觉得”就行了,“你觉得”如何,并不重要。 “康虎儿,继续带人上来,动作麻利一点,不要磨磨蹭蹭的知道吗?” 高洋不悦的说道。 “喏!” 康虎儿如蒙大赦的退下了,真心佩服高伯逸的心理素质。现在的高洋,已经让他完全看不懂了,亏高伯逸还能一直随叫随到的陪着高洋胡闹。 又一个人上来了,这次个子比较瘦小。 不过话说回来,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会不会被摔死,那要看上天是否眷顾你,要看你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现在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跳吧,朕说话算话,一言九鼎!” 高洋转过身去,摆摆手说道,看都懒得看这个罪囚一眼。之前心里没数,第一个人被摔死以后,高洋心里有数了。 跳下去的人,一百个里面有个两三个没摔死就要偷笑了! 都要死的人了,高洋哪里会去关注对方长什么样子? 这就好比小孩看蚂蚁搬家的时候,他会注意哪一只蚂蚁更强壮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惨叫,又是“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是刘桃之上来的,接下来他们不打算押送了,而是每两个禁军负责一层楼,让罪囚们自己走上来,从穿上“翅膀”到跳金凤台阁楼,到被人收敛尸体,一条龙服务。 一个时辰过去了,金凤台阁楼下面已经是很大一滩血,那些人也不叫了,因为都被高洋派人堵住了嘴巴。 不过没有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跳一个死一个! “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人白白丢掉性命,并不能得到什么。” 高伯逸还是站出来劝了一句。 “九合,来都来了,你不让这些人都跳一遍,是不是对刚才死去的那些人不公平?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这种强盗逻辑,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杀错了人,如果不把没杀的人也杀了,那是不是对那些枉死之人的不公平? 高伯逸差点爆粗口!混账到如此程度,也真是没谁了。 “刘桃之,去催促一下,让他们都快点,朕等得也很烦啊!” 第802章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一个死囚战战兢兢的走上金凤台的顶层,他不能不来,因为不上去的话,必死无疑。立刻就会被宿卫军的士卒们处死,这是高洋所吩咐的。 当罪囚们都不愿意上来尝试,宁可在监牢里等死之后,高洋就撕下了“遵循自愿”的虚伪面纱。不上来试试“翅膀”的人,都会被处死。 而且是立刻处死,毫不留情! “陛下,微臣想到一首诗: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高伯逸忽然开口说了一些完全跟眼前之事没关系的话。 高洋顿时来了兴趣说道:“不错,很是精辟,深得兵法精髓。还有呢,后面还有四句对吧?” “是。后面四句是: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句诗不能用在此处,因为这里并没有发生战争。然而后四句里面的劝解之意,高洋却已经听懂了。 你要的就是能飞而已,就算杀再多的人,也没办法达成目的不是么? 听到这话,高洋沉默了良久,弄得阁楼上的那名罪囚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的生死,就取决于高洋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念头。 “九合,你说得有道理。” 高洋很认真的对着高伯逸点点头说道:“但是,朕不想放过他们啊!” “参加叛军,在邺城内大肆劫掠的时候,你是否想过会有今日之祸事?” 高洋转过身,盯着那名罪囚问道。 “呸!昏君!老子今天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这狗皇帝也活不了多久!” 那人纵身一跃,跳下了金凤台的阁楼!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堵住口,又没有喊出声音的人! 不久之后,康虎儿兴奋的跑上来,对着高洋拱手说道:“陛下,刚才那个只是摔断了腿!” 嗯? 高洋和高伯逸二人面面相觑,天下还真有这样运气逆天的人物啊! “行了,传令下去,给他治伤,等腿好了以后,将其斩首,头颅挂邺城城墙三日,以儆效尤!” 高洋冷冰冰的说刘桃之说道道! 说翻脸就翻脸,之前的承诺,完全就是鬼话。 “九合,你是不是觉得朕言而无信?” 高洋转过身来看着高伯逸问道。 “陛下做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微臣不敢揣测。”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说道,态度非常谦卑。 “给他治伤,是因为朕当初答应过,只要跳下去,谋反之罪就不再追究。 然而刚才你也看到了,他在朕面前恶语相向,还诅咒朕,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高洋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自然是……该死的。” “你看,就是这么个道理。” 发现刘桃之还没走,高洋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说道:“剩下的人,全部处死了吧,不需要再跳楼了,朕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句话就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高伯逸原以为高洋会放过这些人,没想到……那些都是错觉。 等刘桃之走了之后,高洋屏退所有的亲兵侍卫,扶着阁楼窗户的栏杆说道:“九合,如果朕下令让你飞起来,你是不是可以做到这一点?” 高伯逸觉得如果现在回答说不能,那他很有可能就会被喜怒无常的高洋推下去! 今天的事情让他深刻了解到,只要高洋心情不好,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千金难买我高兴”! 我高兴了,你高不高兴是无所谓的。 如果我不高兴,那么我一定会让你更不高兴! “回陛下,想一想办法,还是很有可能的,这点微臣确定。” 高伯逸拱手说道。 “嗯,朕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朕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你要飞给朕看一看。你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就跟朕说,朕全部满足你!” 我需要给你挂个精神病科的号去看病啊!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那陛下就去等微臣的好消息吧。” “你去吧,朕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就不送你了。” “微臣告退!” 高伯逸面色平静的行礼告退,最后一人独自出了金凤台,感觉浑身冰冷。 过完年之后,高洋的心思,明显开始飞起来了,做事根本不顾忌后果!其实这样很好理解,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久的命了,保养得好,也就一年的阳寿。 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励精图治?将齐国建设为极乐净土? 就算实现又如何,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如果你是高洋,还会起早贪黑的处理政务么? 不存在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高洋就玩过女装COS,半夜在金凤台顶上做贼,以及现在让罪囚跳楼。还有其他很多的荒唐事不一而足。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高伯逸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结束了。现在的高洋,并没有什么思想上的负担,也不害怕北齐乱成一锅粥!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警惕的。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时间高伯逸感觉恍如隔世。 在别人眼里,他是楚王,还是渤海长公主的枕边人,手握重兵,位高权重。 然而他自己却知道,这一切,很多都是高洋给的,于情于理,他都要跟着高洋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这也包括伺候这位喜怒无常,还经常出幺蛾子的皇帝。 出门的时候竹竿不在,回来的时候,竹竿已经在路边等候多时了。他一看到高伯逸来了,就低声问道:“主公今日去哪里?” “去河边的造纸作坊。” 高伯逸说出了一个让竹竿颇有些意外的答案。 去找崔寡妇? 果然,男人啊都喜欢那种调调。 竹竿在心里暗暗鄙夷高伯逸。记得上次对方跟崔寡妇房事的时候,那位娘子闹腾得叫一个欢实啊,嗓子都喊哑了,想来那一次他玩的很“尽兴”吧。 啧啧啧,高伯逸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果然是很喜欢这种征服感吧? 竹竿默不作声的揣摩脑补了一番,驾车慢慢朝着漳河对岸的方向而去。 只可惜如今高洋给高伯逸了一个生命倒计时,他哪里还顾得上跟妹子玩耍啊!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渡过这一关。 第803章 逆风飞翔(1) 闺房里,崔莺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觉得好像人飞上天空又掉落下来,如此反复。 个中滋味难以与他人描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怪物觉醒一般,将理智彻底吞噬,沦为只知道贪欢享受的野兽。 “怎么了?刚才我是不是太粗暴了?” 高伯逸揽住崔莺光滑的肩膀,温和的问道。他刚才可是把高洋给他的戾气都发泄在了崔莺身上,不过看起来对方似乎并不反感。 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食髓知味,不知道那种事情的时候,提起来就反感,一旦掉坑里以后,却又乐此不疲的停不下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看不透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崔莺把头靠在高伯逸的胸口,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夫妻人伦时,有些话语可是很下流,只能在那个场合说的。 当然,像是祖珽和他的N多“女友”,那就是百无禁忌了,群P甚至光着身子夜游也是常有的事,嘛,毕竟北齐社会风气开放,远甚于北周。 从自己房事时的表现看,崔莺觉得她自己显然不是什么“好女人”。 “阿郎是有心事吗?” 崔莺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高伯逸今日到她这里来,显然是有事情,甚至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要是过段时间以后就不在了,你准备去哪里?” 高伯逸轻声问道。 “阿郎说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崔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在了,就是死了,或者差不多的意思吧。” 高伯逸长叹一声,很想骂娘。 高洋的目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像鸟一样在天上飞!他自己办不到,就把锅甩给自己!虽然十天之后,高洋心中的热度降下来了,自己做不到也不会死。 然而凡事就怕万一。 还有种说法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现在高洋没几天好活了,他会忌惮杀人么?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这话可不是玩笑话。 所以说,这十天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个不得不尽全力渡过的难关。 “阿郎要是没了,妾身肯定会被人说是克夫的扫把星,连京畿大都督都镇不住。到时候除了一死以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崔莺幽怨的说道。 高伯逸一愣,这才回过味来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说。 崔莺之前嫁给荥阳郑氏子弟没几天,对方就暴毙! 如果现在自己又倒了大霉,不光世人会指责崔莺,就算是自己的其他妻妾,还有崔家人,都会把责任放在崔莺身上。 俗称迁怒。 别的不说,李沐檀就会第一个找她麻烦! 这种泰山压顶的态势,崔莺一个小女人哪里顶得住? “既然是这样,你可别闲着啦。快点快点,帮我参详一下。” 高伯逸飞速的穿好衣服,又给正在愣神的崔莺穿好衣服,两人匆匆忙忙来到这里的书房,点上油灯,铺开大纸。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让我十天以后在天上飞,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一方面是你读书多,各种杂书都有涉猎,另外一方面嘛,要是你也想不出办法,就当我们今日诀别,你赶紧的逃到哪个乡下去吧。” 人能在天上飞? 崔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之类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无法理解。 看她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对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说道:“不是平地起飞,而是滑翔,懂吗?” 原来是滑翔啊! 崔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一下子坐到高伯逸腿上,信心满满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王莽那时候就有这东西了,包在妾身身上。 这事别人做不了,崔家来做,简直易如反掌。” 王莽?会不会不太吉利啊。 高伯逸面色纠结,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汉末汉军攻打匈奴,王莽招募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个穿了一件满是鸟羽的衣服,就连头上都插满了羽毛,可以脚弹地而起,飞出百丈远。” 脚弹地而起,飞出几百米,这你敢信? 后世那么发达的科技,也只有钢铁侠(大雾)敢这么玩啊。 “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刚刚说得太过于虚无缥缈了,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高伯逸摇了摇头,崔莺的说法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很明显,西汉那时候,古人就做过类似的研究,并取得了相关成果。 “那阿郎要如何?” 在两人在床上的时候,崔莺就像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女人,行房的时候非常配合又投入。然而涉及到读书这方面的事情,她就会变得异常强硬,喜欢较真。 “是这样的。” 高伯逸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伞的骨架,当然,是灵魂画法。不过把龙骨、操纵架、桅杆等物都画出来了。 “人呢,抓着操纵杆上的横杆,在龙骨上面蒙皮。 现在问题有几个,第一个就是需要有密不透风的布料,第二个是需要结实又轻便的杆子。二者缺一不可。 还有一个问题是,需要将昏迷的牲畜绑在横杆上做试验,看它们会不会被摔死。然后不断的改良骨架的尺寸。 从明天就要开始动手了。” 听到高伯逸这样说,崔莺若有所思,随即点点头道:“阿郎这个东西,跟纸鸢的形状有些类似,或许可以试试看。” 所以说要办好事就要找对人。 崔莺有办这件事的需求,因为办不好她也会惨死。 崔莺也有办这件事的能力,因为她读书多,涉猎广阔。 崔莺还有办这件事的背景,因为她手里在管着一个造纸作坊,崔家人脉广,可以弄到需要的材料。 “阿郎,我觉得吧,这东西做出来,皇帝应该是想自己玩吧?” 崔莺皱着眉头问道。 她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高洋可不就是为了自己玩耍嘛! “那个……如果皇帝玩这个的时候摔死了,那阿郎这算不算是弑君?” 崔莺问了一个让高伯逸语塞的问题。 “唉,那就只能祈祷他好运咯,我也很无奈啊。做也是死,不做更要死,我能怎么办?” 摊上高洋这样的任性皇帝,他能给你高官厚禄,自然也能将其收回,甚至让你全家死光。高德政是怎么死,这个问题一直在高伯逸脑子里盘着,没有忘却。 第804章 逆风飞翔(2) 中国的地理气候,就是以秦岭淮河为线。以此来区分南方和北方。 北面是温带季风气候,南面是亚热带季风气候,与此对应的,植被、土壤、水文条件,都不尽相同。 当然,这个规律到二十世纪初(1908年)才被张相文先生提出来。越往北,越是温带气候,春耕和秋收的时间也就越晚。 所以当隋与陈对峙的时候,隋军就利用国内春耕比陈国要晚的特点,破坏陈国的春耕,利用这个缓冲期,与陈军对峙。 长安的春耕,比邺城还要晚一些。 这天,杨坚穿上简陋的粗布麻衣,仅仅只带了一个护卫,就来到了长安郊外的某个农庄附近。 这块地属于皇族宇文氏,乃是宇文邕弟弟宇文宪的产业。春耕正忙,农庄里到处都是劳作的佃户和奴仆,男女齐上阵的在地里忙活。 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坚这个人。 春耕是跟老天抢饭吃,一刻也不得休息,农忙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就是死命令,不然到秋天,地里的收成要是不足,那可是会有生存危机的。 “那边有些人正在地头吃饭,你去叫个机灵点的人,我要问话。” 杨坚对身边的护卫说道。 农民们一日只吃两顿,早上出门之前吃一顿,晚上回来的时候吃一顿,如果家里穷,中午就不吃了,不过就算是吃也就是一个杂粮饼子之类的东西对付一下。 但是无论如何,早上都要吃,不然会晕倒在地里,早饭简陋,而晚饭一般吃得丰盛些。很明显,宇文宪对庄子里的佃户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些人中午都还能吃点东西。 果然,外面传言宇文邕的这个弟弟非常贤明能干,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见微知著,杨坚从一些小事就看到了宇文宪的厉害。 “这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正当杨坚愣神的时候,护卫带来了一个皮肤黝黑,因为常年劳作,而被晒得有些红彤,额头上还带着汗水的中年人。 低着头弯着腰,一副谦卑的样子。 这年头,没有读书识字,生来就是矮人一头的。各种穿越者在古代能混得风生水起,其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读过书,会写字,本身就自带了谋生的技能,起码去权贵家当个文书什么的不成问题。 如果再有点脑子,当个谋士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养活自己是不难的。 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亲是农民,儿子就是农民,祖祖辈辈都是,跟鲁迅笔下的闰土一样,只要世道还是如今的世道,他们就永世不得翻身,一代一代传下去。 “去年收成怎么样?家中现在忙不忙?” 杨坚温和的问道,没有带一点架子。 农夫们没有读过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 低着头的汉子答道:“还好还好。”接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种状况,杨坚也懒得“迂回”了,他直接问道:“家中可是养了鸡鸭?” “没有没有,鸡鸭都是庄子里的,我们这些佃户能糊口就不错了,哪里能养鸡养鸭啊。” 长安地区到了南北朝末年,土地已经开始变得贫瘠,而且常年干旱。只要稍微查一下宇文泰时期开始的气候就知道,在宇文泰入主关中到杨坚建立隋朝这短短几十年时间里,“长安大旱”的字眼居然在史书里出现了一二十次! 几乎是每隔两三年,关中地区就要干旱一次,甚至还出现过颗粒无收的情况。 这种状况在唐代以后,居然也没有明显好转,关中的粮食,一直需要从洛阳补给,粮食危机一直伴随着唐王朝。 所以说杨广迁都,唐代将重心转移到洛阳,那都不是空穴来风拍脑门的事情,而是执政统治者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养不起鸡鸭,这就是底层的农民给杨坚的答案。 “麻烦了!” 杨坚对着这位老实巴交的汉子行了一礼,弄得对方手足无措。给了一点铜板对方以后,杨坚带着护卫去找庄子里的管事。 “鸡鸭么?” 长安周边八条河,号称是“八水绕长安”,自然是不缺养鸭子的。 “鸡鸭嘛,自己会出去找吃的,但是不能养多,养多了也是麻烦事。” 这位大腹便便的管事无所谓的说道。 养鸡养鸭这样的小事情,谁他喵的在乎啊!小农经济里面,这一块一直都是调剂而已,没有人真正把这块当做“事业”来做。 杨坚失望的摇摇头,对方说的,显然不是他需要的答案。 他很想弄明白的事情是,高伯逸这样的人精,闲的没事大肆收购鸡鸭,不务正业的还让军队的辅兵养鸡鸭,真是吃饱了撑着的? …… “制作滑伞的布,用丝绸可不行,用麻布更不行。” 崔莺失望的将两种布摊开到高伯逸面前,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做一下试验只不过是因为不死心而已。 “听说在陈国的最南边,有一种又轻又密的布匹叫莨绸,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说道。他记得很清楚,后来明代的广州地区就有所谓的莨绸布,可以用来做皮鞋,密封性比较好。 崔莺摇摇头道:“这种东西闻所未闻,大概是不存在的吧。若是有,只怕邺城里也是能找到的。” 南陈与北齐商贸往来非常频繁,互通有无。如果南陈有这玩意,那么邺城估计也能找到。相反的,如果邺城没有,那也没有必要去指望远在天边的广州了。 看来布这一块,暂时是没什么指望了。 不过与此相对的,找到又轻便,又坚固的杆件,倒是不难,毕竟古代对这一类的东西,需求也是颇大的。 崔莺带着高伯逸来到造纸作坊后面的料场,指着一堆墙角里对着的竹料说道:“这是产于西南的铁竹,质地坚固,而且轻便,足以使用。” 总算不全是坏消息! 高伯逸点点头道:“蒙皮也不是没有办法,容我思虑思虑。” 既然想到了办法,高伯逸就打算先入宫一趟,将高洋下的“死命令”改一改,把时间稍微延长一点点。 玩滑翔翼可不是开玩笑,一点点的失误,足以让自己毙命。 第805章 逆风飞翔(3) “楚王殿下,请解剑!” 邺南城皇宫门前,一个宫卫板着脸说道,很明显,高洋做出了明确表示,所以这些见风就倒的,对高伯逸的态度明显差了许多。 “无妨的。” 看到身后的竹竿似乎怒了,高伯逸摆摆手,笑眯眯的将白云剑递给那名宫卫说道:“怎么不见康虎儿将军?” “在下不知。” 这名宫卫是个生面孔,很明显,高洋现在也是防着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动作。 “带路吧。” 高伯逸懒得去纠结这些事情,怎么想都是无用的,只要靠智慧去化解危难。不能莽撞,更不能逃避。 来到御书房门前,宫卫离开后,高伯逸一进去就看到高洋背对着自己,看着御书房墙上的那把弓发呆。 “十天时间还未到,你来做什么?莫非是来求饶的?” 高洋根本不转身,语气漠然中带着一丝嘲讽。 “陛下是想看着微臣飞起来,甚至是自己亲自体验一下那种感觉,还是……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高伯逸平静的问了一句。 高洋猛然间转身,直接走过来揪住高伯逸的衣领说道:“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结果为了几个死囚,你就敢忤逆朕的意思,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果是以前,高洋还会隐藏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现在,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想藏着掖着,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 “陛下,人飞在空中,像鸟儿一样,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应该夹杂着恐惧。所以微臣认为,在这种事情上杀人,毫无意义。 既然是死囚,他们自然会有应得的下场。” 高伯逸说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别为了这点狗屁倒炤的事情,坏了兴致。 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重,或者是想起来高伯逸现在亦是手握重兵,不好随意处置,高洋深深一叹道:“那么,你今天来找朕是为了什么呢?” “微臣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制作飞行的器具,还要反复试验安全性。到时候,自然可以挑战蓝天。” 我不是不想搞,只是不能毫无章法的乱搞,你要多给一点时间和机会。 听到这话,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算是默许了高伯逸的建议。毕竟,之前说十天只是赌一口气,让高伯逸出洋相,没想过他真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你真的有把握?” 高洋其实一直都是个高空运动爱好者,喜欢登高这件事,在邺城内外都是“闻名遐迩”的。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宫城的高处晃悠,平衡性极好。如果不是喜欢登高望远,高洋发了疯的要上房揭瓦? “微臣确实有把握,只是十天时间太短了。” “朕给你一个月时间,总该够了吧?不过政务军务你不能耽误。你现在已经开府建衙,手下难道没有能人么?你指点一下,让他们弄就好了。 下个月正好清明,朕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高洋挥挥手,示意高伯逸快滚! “微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如蒙大赦的出了邺南城皇宫以后,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了。 如今高洋行事越发的喜怒无常,离他的生命终点越近,这厮就越是不消停。世上果然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容易的。 “清明节啊。” 看着头顶的艳阳,高伯逸感慨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 把头枕在李沐檀的白皙长腿上,接受着对方按揉头上的穴位,高伯逸差点迷糊得要睡着了。 这段时间吃住都是在造纸坊,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以后,他的妻妾们除了怀孕的张红娘以外,其他的都像是约好了一般,轮流来侍寝。 李沐檀私下里调笑说要给高伯逸“留种”,以防以外。 “阿郎要在天上飞啊,想想还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呢。” 李沐檀啧啧感慨道,不过她好像关注点稍微偏了点点。 “我说,你难道不应该关注一下我会不会摔死么?” 高伯逸闭着眼睛哼哼道。 “做大事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所以妾身从来都没有想过阿郎会出什么意外。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也算是敢为人先了。” 李沐檀的直觉是正确的,因为喜欢登高的高洋,同样是一个“敢为人先”的雄主。 宿卫军,北齐律,民分九等,高洋提出的这些东西,也都是开创性的。 “我担忧的是,高洋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他如果不在,我要如何稳定邺城的局面?” 高伯逸面色虽然平静,然而心却是揪着的。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渤海长公主的作用现在很大。你只要和她达成了共识,由她出面,就能稳住高氏皇族,尤其是高澄一脉的人。 至于那些高氏的旁支,可以给他们高官厚禄,分散高氏的权力。因为他们肯定跟娄昭君那个老妖婆不对付。 只要无法形成合力,那么阿郎就能扶持高潜坐稳位置。到时候要怎么办,还不是你说了算?” 不得不说,李沐檀具有很高的政治素养,远胜渤海长公主高彾。难怪当初她一听说娄昭君下懿旨让其嫁给斛律世雄,就立刻投入自己的怀抱。 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她,深知世家子弟的身不由己。 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所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自古以来的真理。 “承明现在还这么小,你就教他读书,是不是太早了点?” 高伯逸忽然想起自己的长子高承明来,就感觉这孩子过得太苦了,简直没有童年啊! “阿郎这样无师自通的,毕竟万中无一,整个齐国也只有一个高伯逸而已。妾身岂能指望儿子跟阿郎这样的英雄一样天赋异禀? 笨鸟先飞,只能让他早点读书明理。他是长子,以后要给弟弟妹妹做表率,要调和家中的矛盾,要做事更要做人,妾身岂能放松对他的要求?” 嗨,你这是在把儿子当太子在培养啊! 高伯逸心中暗暗叫苦。李沐檀什么都好,又貌美又知书达理,懂进退不会闹事,唯独对教育儿子这一块异常执着。 她能忍受跟张红娘一起跟高伯逸同床共枕行房,却绝不允许别人插手教育自己的儿子高承明。 高伯逸感觉自己的妻妾,没有一个是十全十美的,每个人都很有“特点”。 第806章 逆风飞翔(完) 邺北城漳河边的造纸作坊里,那宽大的库房,连成排的条桌上摆着各种布料和纸张。 竹纸、麻纸、藤纸、油纸,麻布,棉布,丝绸,各种动物皮革等等不一而足。基本上邺城周边能找到的纸张布料皮革,都在这里了。 然而,没有一种符合要求。 条桌旁边围了一堆人,包括崔莺在内,都是在冥思苦想。 “或者,这样行不行。” 高伯逸看众人都没有办法,拿起桌上的一面丝绸说道:“丝绸透气,但是耐拉扯。藤纸虽然强度不够,但气密性好,可以作为纸被的套子。 所以能不能做一种复合的布,用丝绸打底,在上面涂上鱼胶,最后将藤纸粘在上面,关键地方用细小的棉绳穿起来固定。 这样是不是就能满足要求了呢?” 诶?貌似,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呢! 如果一种纸不行的话,那就多用几种,做成一种复合的布,这样,或许是一条新路子。 “就按阿郎说的办,你们都找各种纸张试验一下吧。” 崔莺吩咐了一下,拉着高伯逸的手走了。 做滑翔翼不光是要蒙皮布,更关键的则是骨架。 两人来到离作坊不远的一处僻静院落里,一进门就看到神似后世滑翔机骨架的东西摆在院子里,十多个崔家的奴仆,正在紧张忙碌的给骨架用藤绳固定。 “妾身觉得阿郎的想法不错,这骨架看起来跟鸟儿展翅的样子有点像,说不定蒙上布以后,真的能飞起来也不一定。” “自信点,把不一定三个字去掉,一定能飞起来的!” 高伯逸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不过稍微要改一改才好。” “前面这个地方,要稍微弯一点,不能太直了。” 高伯逸记得以前一个玩极限运动的同学说过,伞翼缘表面的弧度叫反弯曲曲线,目的是为了保证滑翔翼能从俯冲中改平飞,而不是一冲到底! 其实仔细观察的人,看老鹰是怎么在空中滑翔的,也能体会出这个道理。 “阿郎,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听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嘛。” 崔莺有些开心的说道。 她能感觉出来,自己跟高伯逸之间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起码还能说到一块去。 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扫把星”,能找到这样的男人,真是前世积了德。 趁着高伯逸不注意,崔莺偷偷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随即低着头不敢看他。 很快,两人就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亲吻。 “主公,刘桃之来了,就在造纸作坊。” 正当高伯逸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把崔莺拉到厢房里来一发的时候,院门外传来竹竿的声音,刚才弥漫着的迷乱气氛,被彻底破坏了。 “我去去就回来。”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欲火,狠狠的吻了崔莺一口才走出院子。 一见面,竹竿就递给他一张手帕。 高伯逸轻叹一声,擦了擦脸上的唇印,跟着竹竿一起到了造纸作坊里。 果不其然,刘桃之一直在观看制造滑翔翼的材料,时不时的点点头。 “刘公,可是陛下召唤?” 高伯逸拱手问道。 “确实不错,不过今日的事情和你关系不大。提前告诉你也无妨,周国那边,送了一个烫手山芋过来,陛下召唤你去商议对策。” 刘桃之面带笑容的说道。今日他是明显示好,所做的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比以前要热情了太多。 果然,高洋的身体不行了,哪怕再忠诚的人,也在寻找可能的退路。 坐在犊车上,高伯逸正在思索刘桃之刚才的信息。 北周送了一个人过来,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窦毅? 不太可能吧,那可是宇文邕的妹夫啊。 如果说不可能是窦毅的话,那只可能是跟北齐或者跟南陈有关的人了。 果然,是陈昌么…… 陈霸先突然离世,陈蒨被立为太子的事情,其实北齐方面比北周那边要更早知道。然而谁也没当回事。 要知道,陈蒨一直都是南陈内部的“主和派”,认为陈国在三个国家之中军力最弱,又受到侯景之乱的重创! 不是这两年休养生息,就能完全养好的! 陈蒨的主张得到了南朝绝大部分世家和主要将领的认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政治主张,他也很难控制住建康周边地区,和相当数量的禁军。 陈蒨继位之后,至少十年内,北齐和南陈的边界是稳固的,贸易是通畅的。再久远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里,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陛下对楚王殿下的滑翔伞,那是相当的在意,每天都会过问。” 在前面驾车的刘桃之轻轻的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高伯逸当然知道现在的高洋是什么状态!可以说是最后的疯狂,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爽就OK! “谢刘公提点。” 高伯逸感谢了一句,不过刘桃之像是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更没有说话。 当二人来到昭阳宫的时候,很多大佬都已经来了。 看来这件事真的算是大事,以至于现在的高洋,都不得不重视起来。 “周国前些日子,将已经故去的陈国国主陈霸先之子陈昌送到齐国,今日已经到了邺城。 诸位,你们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直接安安稳稳的送到南陈去,让陈蒨去头疼啊! 高伯逸感觉如果是这样,高洋恐怕根本就不会把自己和斛律光叫到这里来,而是直接让杨愔去办了。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陛下,现在陈蒨在陈国的地位已经稳固。将陈昌送还,只是恶心对方一把,毫无意义。当然,国与国之间毫无道义可言,我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所以微臣觉得,将其送还就可以了。” 杨愔面不改色的说道。 不能说杨胖子是个毫无眼界的人,也不能说他是个毫无能力的人,只是,杨愔太耿直,丝毫不去揣摩高洋将众人纠集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 “九合,你怎么看?” 高洋把目光投向高伯逸,殷切问道。 “灭陈国不是不可能,但起码需要十年来休养生息,时间太久了。” 高伯逸摇摇头说道。 这话直接说到了高洋内心的痛处。 第807章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现在的高洋,任何劝说都是无用,根本不可能让他改变心意。 除非他能自己意识到你说的事情已经无可逆转。 高伯逸看出来了,高洋其实还是有些不甘心,希望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攻陷南陈,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他已经没有那个身体,去支撑高强度的军略了。要知道,行军打仗,哪怕是在幕后指挥,也是一种高压状态。 非常消耗人的精力和体力。 国外的凯撒、拿破仑等名将,无一不是带着些许精神疾病的。高洋最初开始发病,据说也是在带着宿卫军北上直捣黄龙(今辽宁营口)的途中发作的。 高伯逸没有说那么多废话,他只是委婉的指出来:你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那又是何苦呢? 再说你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到凯旋回邺城,都还要两说。更别说能不能打赢,战争会不会旷日持久,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果不其然,高伯逸的话一说出来,高洋立刻就陷入了沉默。 “杨愔,陈昌远道而来也不容易,你安排一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莫要怠慢了。” 高洋压住心中的不耐说道。 “喏!” 杨愔长出了一口气。只要高洋不整出一些幺蛾子来,他就要偷笑了。 “你们都回去想一想对策。九合留下,其余的散了吧。” 高洋现在就像是个小孩心性一样,发现陈昌奇货可居,就兴致勃勃的把群臣都叫来商议,一旦发现似乎不那么美好,瞬间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几位重臣走了以后,高洋领着高伯逸来到御书房,拉着他的袖口问道:“你那个什么滑翔翼做好了没有?” 其实离上次见面根本就没几天,连原来的十日之期都没过!高洋也太急不可耐了。 “陛下,在空中飞翔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欲速则不达,急是急不来的。” 其实高洋也知道高伯逸说的是对的,只不过,他实在是忍不住啊! “放陈昌回去,白白的便宜陈蒨,朕很不甘心啊!” 高洋长叹一声说道。 现在的他,早已放弃治疗,放飞自我。所以别人过得不好,就是他最大的好。特别是敌国的统治者过得不好,他心里就更舒服了。 “陈昌是一张好牌,但是现在并不方便打出来。 我们可以为他挑选十几个美女,供他玩乐,将其安置在扬州。 一旦有女人怀孕,无论是不是陈昌的种,我们都会对外宣称是陈霸先的孙子。这样,等于是又多了一张牌!将来可进可退,岂不美哉?” 诶? 高洋被高伯逸说得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游戏居然还能这么玩! 大家都以为齐国会把陈昌杀了或者还回去的时候,其实北齐一方也是可以把人扣留下来的嘛! 理由就是陈昌贪慕齐国的繁华,又担心陈蒨会加害于他,所以躲在扬州不想走了! 高伯逸将这些想法跟高洋一说,对方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时机不对的时候,手里的牌不那么好,那就忍一忍,先不要打出来! 将来一旦陈蒨跟齐国翻脸,那么陈昌立刻就会在北齐登基为陈国的皇帝,并且招降纳叛!陈国稍微应对不好,就有一场大祸。 就算陈昌不争气,对北齐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呢? 不过是养着个闲人罢了。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点子还真是够贱的,正是应征了那句: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策略精不精妙另说,只要好使就行。至于陈蒨登基又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具备了,北齐又何必去蹚浑水呢? 那样完全是得不偿失。 “行了,你去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高洋心血来潮之后,则是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哪怕别人都知道他没多少日子好活,他也不想在臣子面前露出疲态来。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行礼,小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汗水已经打湿前胸后背。最近每一次见高洋,他都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高伯逸走后不久,高洋的贴身太监走到御书房门口,轻声问道:“陛下,晚膳好了,要送上来么?” 听到这话,高洋微微皱眉道:“都倒了吧,朕不饿,做隐秘点,别让人看到了。” …… 夜深了,崔莺的闺房终于安静下来了。 今晚高伯逸简直是要把她给折腾散架了,哪怕之前两人也鱼水之欢好不快活,对方也从未像今日一般疯狂粗暴! 连番“大战”下来,此刻崔莺已经陷入沉睡,白天盯着滑翔翼,晚上还房事无度,现在疲惫得动也动不了。 黑暗中,高伯逸靠在床头,睁着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以前,他觉得高洋尚且能够应付,现在,每次应付高洋,都不亚于打了一场艰苦的战争! 忍无可忍的时候,你该做什么呢? 难道每次都要在高洋那里受了气,回家就在自己妻妾身上发泄回来? 高伯逸一伸手,居然在床边摸到了自己的佩剑! 将佩剑带进卧房,他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自己今日居然都没有察觉。 从前的他,根基尚且浅薄,手下亦是没有人才,更是没有靠山。 所以只能像个小媳妇一样,受气了也只能忍着。 只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还没到那个位置,但以前不能想,不敢想的事情,他现在已经敢想了! 目标虽然还是有点远,但也不是看不见摸不着了。 身无长物,雄心自靡!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掌控着神策军,背后还有河北世家撑腰,高伯逸现在有的是胆子和魄力!更何况李祖升现在为了外孙高承明,已经豁出老脸不要,在各大世家当中穿针引线。 高伯逸感觉若是现在暴起,把高洋弄死,伪造成意外死亡……貌似也很有机会! “他娘的,整日把老子当猴耍!” 说完这句,他身体里的那口气又卸掉了。 毕竟,高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又岂会没有一点准备?越是靠近权力的顶点,越是要忍耐。 要忍耐!哪怕胸怀利器,也要继续忍下去。 因为晋阳鲜卑,才是头顶上的大山,高洋什么的,都只能算是开胃菜了! “罢了,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你寿终正寝之前,我就姑且忍忍吧。” 第808章 坟头蹦迪(1) 今日晴天万里无云,正是春游的好时节。在邺北城郊外崔氏的造纸作坊附近的一片空地上,停着一只造型奇特的“大鸟”。 正是众人花了十多天才造好的“滑翔伞”。 “阿郎,你看这个如何?” 崔莺指着在高伯逸眼中颇有些简陋的滑翔伞问道。 “马马虎虎吧,还行。” 高伯逸不置可否的说道,毕竟,到时候去试验的人是他,若是摔死了,或者摔成残疾了,那他就会成为穿越者里面最大的笑话了。 “哦,原来只是还行啊。” 崔莺颇有些不高兴,但也无话可说。毕竟,科学是一门严谨的学问,等这架滑翔伞飞上天,又安全的下来之后,再来嘲讽高伯逸也不迟。 现在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滑翔伞的布是怎么弄的?” 高伯逸好奇的问道。 其实滑翔伞的材料真没那么难,最初的滑翔伞,用的就是帆布,而帆布的科技含量并不高。 只不过是需要用到棉花与亚麻的混纺!这个技术,只要有闲工夫,专业人士是可以开发出来的,难度并不大。 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想到。 “阿郎说的办法,我们试了一下,效果不是很好。但是阿郎带来的高昌棉帮了大忙。用棉布作为丝绸布的夹层,最外面再涂上一层鱼胶,粘上藤纸之后,效果很好。 作坊里有位老师傅说最好给藤纸涂上一些油防水,防止突然下雨出意外。为了阿郎的安全,妾身也是想了很多办法呢。” 崔莺有些得意的说道。她久旱逢甘霖,才体会到那种美妙滋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汉子死了。 “嗯,现在可以让牲畜来试试了。” 昏迷的牲畜自然是不会操纵滑翔伞的,但可以看看在自然条件下,它们掉下来有多大的存活率,这样也能作为一些参考。 更重要的是,滑翔伞可是消耗品,做一架是不够的,你难保试验一次之后,就会掉零件什么的,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要知道,高洋可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现在的高洋。 很快,作坊里的纸农们就抬过来一头被敲晕了的肥猪,体重比高伯逸还要重,应该是有些参考价值了。 “邺城北面的滏水附近有一座山,就在那里去试验吧。我去安排几百神策军以行军拉练的名义陪同。” 滏水陉是高氏的“龙兴之地”,所以高伯逸打算也过去沾沾喜气,毕竟他也姓高嘛。 …… 这些日子,杨坚在长安周边的郊外农庄走访,发现了一些让他无奈又担忧的现象。 不少农民在春耕翻土的时候,翻出来了黄色半透明的虫卵,没错,这就是蝗虫的虫卵。而关中地区的蝗灾,亦是很严重很暴虐。 一旦干旱无水,会加快蝗虫卵的孵化,而蝗虫的卵一旦深埋地下,它们甚至可以坚持十年不死! 现在恰逢乱世,有哪个青壮年敢打包票自己就能安安稳稳的活上十年? “干旱,蝗灾……今年看来是个多事之秋啊!” 杨坚轻叹了一声,不知道宇文邕是不是心里有一本账。如果关中粮食不够,就要从蜀地弄。 可是蜀地道路崎岖,难于运输,必须走水路……不提也罢。 很显然,如果关中开始闹旱灾和蝗灾,民变是必然的。 那么如何对付民变呢?镇压么? 这种情况,镇压不是好办法,因为没有粮食的话,天知道饿极了的人会做什么事?到时他们杀皇帝都敢! 所以宇文邕的办法,也很容易理解,那就是祸水东引,对外发动战争,以减少人口压力。这一招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么组织农户,去驱除蝗虫的虫卵怎么样? 这确实是个笨办法,也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要碰运气。 蝗虫的卵是在地下的,虽然不深,你也不会随便瞟一眼就能看到在哪里。农户们在照顾自己田地的时候,有的顺便就扑杀了,有的则是世家组织人去做这些事。 只不过最近周国又是扩军,又是开垦新田,就算多了百万僧侣,人力也是处于紧张状态,更何况那些还俗的和尚们,对于农事根本就不精通。 这些人力资源要发挥作用,反正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想到这里,杨坚把上次问询的那个宇文宪家农庄的管事找来,询问蝗虫的事情。 “蝗虫的虫卵啊,哪怕再有经验的农户,也不可能都抓出来,只能说减少一些。唉,每年都是这样的,稍微疏忽一下,蝗虫就十倍百倍的爆发。” 这位大腹便便的管事痛心疾首的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 杨坚不动声色的问道。 “有啊,虫子又不是一开始就会飞,等它们还在地上的时候,组织人力去扑杀就好了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以为蝗虫要是这么容易对付的话,为何后世依然会困扰很多经济和农业不发达的国家呢? 某年的第一批蝗虫,不知道是上一波的第多少代,深埋地下,或许是十年前蝗灾后留下的也未必。 等这一波蝗虫过去,它们就会拼命产卵。 虫卵孵化不到二十天,蜕皮五次,每次七天。五次蜕皮后,就成为到处飞的成虫,整个过程,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而已! 也就是说,你扑灭了第一波蝗虫,两个月以内,就要组织人手扑灭第二波,第三波等等,直到秋收以后才能喘口气。 “要是家里养着鸡鸭的还好点,这些家禽会到地里找虫卵吃,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等蝗虫铺天盖地时,虫子是有毒的,鸡鸭也不吃,人更不能吃,吃多了会中毒,唉,真是苦啊。” 眼前的这位管事继续说道。 杨坚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面色煞白! 他死死抓着管事的胳膊问道:“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官爷……什么话啊,我不记得了。” “就是关于鸡鸭吃蝗虫的!” “鸡鸭不吃蝗虫啊,只吃蝗虫的幼虫和虫卵而已。” 管事一脸幽怨的说道。 杨坚不理他,拔腿就跑,他终于知道高伯逸是想做什么了! 今年有蝗灾!到处都有蝗灾!今年秋天一定会缺粮,齐国也会缺粮! 今年将会是北齐这些年以来最弱的一年,机会来了! 杨坚心头火热! 第809章 坟头蹦迪(2) 御书房里,看到杨坚衣冠不整的样子,宇文邕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严格说来,他本就不是个温和的人,从来都不是。宇文邕的权威,不是靠着施恩于下人,而是靠着赏罚分明,重赏重罚树立起来的。 一个经常对你嘘寒问暖,但发工资却很吝啬的老板,跟一个经常训斥你,但给的薪水是同行业十倍的老板,你选哪一个? 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有本帐的。 宇文邕最看不惯的,就是在自己面前不注重仪容的人!因为连外表这点“面子”都顾不好,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的为朝廷做事呢? 这其实跟后世社会上很多大公司都要求仪表端正是一个道理。 “发生了什么事,何至于此?” 宇文邕不悦问道。 杨坚急急忙忙来皇宫,其实到现在都没有说明来意,不过看得出来,他非常的着急。 “长安郊外发现了蝗虫的虫卵,最多两个月,关中就会有蝗灾了。” 杨坚气喘吁吁的说道。 宇文邕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是他对民生不关注,而是关中大旱和蝗灾轮流着来,一波接一波的。他早就已经习惯,或者干脆说麻木了! 死多少人,荒了多少地,对他来说,都只是数字而已。 “朕知道了,卿家还有别的事情么?” 宇文邕耐着性子问道。 现在周国正在准备他的大婚,迎娶突厥公主阿史那氏。千头万绪各种麻烦,他也是很忙的。像蝗灾这种重要又不紧急的事情,难道不能找个时间好好说说? 这才是宇文邕不满的真正原因。 “陛下,微臣想明白为什么高伯逸要收购鸡鸭,甚至用辅兵饲养鸡鸭了。齐国今年会有蝗灾!他就是为了蝗灾而准备的! 鸡鸭可以吃蝗虫的虫卵和幼虫,只要准备得当,大家都受灾的时候,高伯逸就能用手里的那支鸡鸭大军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说收服那些不听话的世家,或者……让晋阳六镇鲜卑服软! 至于要怎么操作,那属于细节问题,杨坚暂时想不到。但是大体上说,这等于是高伯逸凭空变出来了一张好牌! 果然,一提到高伯逸,宇文邕散漫的眼神瞬间的凝固了。 “来人,速速召勋国公(韦孝宽)入宫!” 跟高伯逸有关的事情,就绝无可能跟军务无关,光杨坚一个人,是分析不清楚的,必须再找个精通军务的人问问。 很快,韦孝宽也到了御书房,穿着便服,似乎根本没来得及换衣服。 当杨坚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了韦孝宽之后,这位战场上算无遗策的大神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落寞。 韦孝宽是个很话痨的人。哪怕是周国别的将领在打仗,他也喜欢点评,出主意,甚至还将自己的计策交给对方。 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发而且颇有些颓丧的表情,还真是不多见。 “高伯逸这是在用阳谋。当他顺利在邺城引起饲养家禽的风潮时,计谋就已经完成了。现在无论是谁,哪怕发现了他的图谋,也是无可奈何。” 高伯逸让神策军吃鸡鸭肉,收购鸡鸭,按道理来说,市面上的鸡鸭应该更少了才对,为什么杨坚和韦孝宽都是担忧又无可奈何呢? 因为高伯逸在北齐带起了一股饲养鸡鸭的风潮,让人们趋之若鹜的大肆扩大养殖规模。和这个比较起来,神策军消耗的那点鸡鸭肉也就不值一提了。 这种政策,跟当年齐桓公和管仲整楚国,想出高价收鹿的玩法是一样的。只不过,高伯逸图谋的是鸡鸭本身而已。 至于这种图谋背后隐藏的阴谋,那只有当面去问高伯逸才知道了。 “今年秋天的时候,晋阳会缺粮。” 很久之后,韦孝宽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样一句话,说得杨坚和宇文邕一愣。 “此话怎讲?”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 韦孝宽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宇文邕行了一礼,然后侃侃而谈道:“我们都太过于重视此人,以至于总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道理。 高伯逸并不是齐国的皇帝啊!他养鸡鸭若是为国为民,那才真是见了鬼。要是高洋下令大肆养鸡鸭,我还相信没什么图谋。 高伯逸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仅仅是希望齐国百姓感谢他?有大量鸡鸭在,蝗虫定然闹不起来,然后无论是谁都不会意识到这些鸡鸭的作用有多么大,可能连一声谢谢都不会跟高伯逸去说。 花钱又这么辛劳,他到底图个什么呢?” 韦孝宽这话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他也好,杨坚也好,总有个心理误区,认为高伯逸就是北齐之主!实际上,高洋依然牢牢控制着那个国家,根本没高伯逸什么事! 花自己的钱,为老板解决麻烦,最后可能连一声谢谢都得不到,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精神? “晋阳鲜卑,半农半牧,农事管理十分粗放。 他们对于蝗灾,定然是没有准备的。所以,当今年夏秋的时候,有大量鸡鸭的邺城与河北,就比晋阳胜出不止一筹。 微臣斗胆猜测,高伯逸应该是有图谋晋阳的打算。” 韦孝宽这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如果再联系高洋身体不好的传闻,答案几乎就要出来了! 高洋死后,高伯逸想当权臣! 而且是唯一的那个权臣,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可能。 “话虽如此,但我们要如何从中牟利呢?难道,要攻打晋阳?” 宇文邕疑惑的问道。 猜透了高伯逸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卵用,关键是要能从里面牟利。 “若是攻打晋阳,反而会让晋阳方面跟邺城媾和,并不可取。 微臣以为,对洛阳的攻略,似乎把握更大了一些。当晋阳缺粮的时候,定然不可能增援洛阳。微臣以为今年应该就是攻占洛阳的最好机会!” 甚至是唯一的机会了! 韦孝宽在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 “杨坚,防治蝗虫的事情交给你了,今年秋季有没有军粮出征,全看你的了。” 宇文邕是有决断的人,根本不废话,直接定下来之前还有些犹豫的方略! “喏,微臣一定尽力办好。” “嗯,勋国公,你想想要怎么打洛阳,结合齐国到时候会缺粮的状况。” 宇文邕握着拳头,激动的对二人说道:“事情若是能成,朕到时候在洛阳金墉城大摆宴席,给你们庆功!” 第810章 坟头蹦迪(3) 滏水是一条很神奇的河,河水如同烧开了的开水一般冒泡,水流还特别湍急,这在古代是非常少见的现象。 滏水北岸有一座山名为“鼓山”,顾名思义,山的形状长得像大鼓,顶上一块是微微倾斜的,在当地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大山”了。 而且更妙的是,这一带除了鼓山外,其他地方地势比较平坦。 “这地方真是个坟头蹦迪的好点啊!” 远远望着鼓山山头,高伯逸感慨的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主公,卑职都已经安排好了。” 杨素拱手对高伯逸说道。他做事周密,附近的山民,早就被驱赶走了,地面上碍事的那些灌木,也被神策军的士卒们拿刀砍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做得很好,接下来就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古代玩滑翔伞,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别说是古代,就是现代他也没玩过啊。用作死二字来形容非常贴切。 鼓山并不高,当众人来到山顶的时候,朝下面望去,却觉得心旷神怡,感慨自然的伟大与人类的渺小。 说真的,从这里跳下去,哪怕是借助了莫名其妙的“大鸟”,都可以算是勇敢者的游戏了! “来人啊,将猪绑到滑翔伞上面。”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下令道。几个神策军的士卒将一头被敲晕的肥猪绑到滑翔翼上面,这玩意看起来十分滑稽,就好像要烤全猪一般。 “杨素,准备好了么?” “回主公的话,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卑职在下面安排了数百人,分为五十队,在各处蹲守保证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滑翔伞。” 杨素自信满满的说道。 怎么说呢,只要不是高伯逸去跳,他岂会害怕?如果证明安全性好的话,以后自己岂不是也可以上去“过过瘾”? 所以对这件事,他还是挺热心的。 杨素招了招手,四个士卒将滑翔伞扛起,然后助跑往前冲,最后将已经获得了一定速度的滑翔伞往前抛去! 高伯逸看着滑翔伞越飞越远,就像是小时候闲得无聊折的纸飞机一般,在空中翱翔,并未失速,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到山下去找滑翔伞吧。” …… 一行人来到山下的时候,早就有士卒扛着几乎没有损坏的滑翔伞,来到高伯逸和杨素面前。 “大都督,猪还是活着的,不过好像被地上的石头磕破了皮,流血了。” 一个士卒忍着笑意汇报道。 很显然,他们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 “传令下去,在外行军,伙食不受平日里营地条令限制,可食用猪肉。这头猪,赶紧的准备吧!” 一看对方是什么表情,高伯逸就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从善如流之下,那些亲兵欢天喜地的扛着猪走了。 第一轮试验做完了,唯一要改进的,就是落地的时候,速度有点大,碰到地上的障碍物很可能会受伤。 这个问题不单单是眼前这种原始滑翔伞的问题,就是现代,也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说第二轮让人去做试验,非常有必要,然而却又充满了危险。 不单单是崔莺和高伯逸的妻妾,就连杨素等手下,也是苦劝高伯逸,千万不要在滑翔伞没有改良优化之前上去当“小白鼠”。 一个不小心,若是缺胳膊断腿,或者被摔成了傻子,那就是大家一起完蛋,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对着高伯逸拱了拱手说道:“李夫人(李沐檀)跟卑职说,让卑职来试试。 卑职现在也有家有后人了,不担心绝后。当年飞檐走壁,也未曾怕过,主公不必担心在下。 若是在下都无法驾驭这东西,那么恐怕谁上去都会死的。” 矮个子中年人傲然说道! 他就是竹竿的师弟,当年在邺城赫赫有名的飞贼,身手异常了得,而且体重很轻。说实话,要是他上去都坏菜的话,那高伯逸真不用上去试了。 “去吧,小心些。你若是出事,你的遗腹子我会当亲儿子亲女儿养的。” 灰鼠没有说话,只是郑重的跟高伯逸行了一个大礼。随即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滑翔伞的各个部件,然后对着杨素点了点头。 四个神策军士卒,将滑翔伞扛起助跑,随即脱手。 雄鹰展翅一般的滑翔伞,朝着远方飞去,似乎上去一个人以后,就有了灵魂一般,飞的异常平稳。 这次高伯逸没有走,而是仔细的看着滑翔伞慢慢降低高度,然后看着它回旋,平飞。 “看来,问题是不大了。” 你别说,那些习惯于飞檐走壁的人,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对于滞空的体会,也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再加上灰鼠瘦小,体重轻,使得滑翔伞的载荷也小,更容易在空中从容的飞翔,而不会失速。 当众人来到山下时,灰鼠精神抖擞的站在滑翔伞旁边,连衣服都没有磨破,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面前。 可以说这次试验极为成功! 高伯逸看到身边人似乎都在窃窃私语,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拉住灰鼠的手问道:“这东西如何?” “降落的最后时刻有点凶险,一个不小心,死人或许不会,但摔断腿乃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刚才我是想办法借力减速,这才安然无恙。快落地的时候,这滑翔伞抖动得厉害,手臂若是没有力气把持住,还是有危险的。” 灰鼠不像是竹竿那么闷骚,他把自己的感受全部都说了出来。 总结一下就是,摔死人是小概率事件,受伤是中概率事件!这东西需要高手来玩,需要力气大的人来玩,不然就是作死! “做得好!” 高伯逸拍拍灰鼠的肩膀说道:“今日的收获非常大,总算是可以确认了。不过这滑翔伞还是要改良一下,若是按现在这种样子,弄不好真会死人的。” 高伯逸确实有点担心高洋得意忘形,自己要跑滑翔伞上面去玩,然后……就没有然后,把自己玩死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就像是李沐檀告诫的那样,如果高洋玩滑翔伞死了,那么高伯逸这就是弑君!少说也是要陪葬的结局! 第811章 坟头蹦迪(4) 灰鼠伞降成功了!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然而,高伯逸却并没有接着自己亲自操刀去鼓山上溜一波,那不叫冒险,那叫作死。原理跟地主让长工去买火柴,长工每一根都试过划得着一样。 滑翔伞这种东西是会有磨损的,而且有很多磨损,并不是肉眼就能察觉的。灰鼠说降落的时候抖动很大,而且速度很快必须要想办法“卸力”,高伯逸就知道这玩意现在只是勉强可用。 踢足球的时候要停球,绝不是傻乎乎的把脚伸过去,让球“撞”到脚上,而是要使用恰当的力道,将球的速度缓冲下来。 灰鼠在滑翔伞着地时的一系列操作,跟这个有些类似,绝不像事后他看起来的那么轻松。所以高伯逸才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主公,要不要让在下试试?在下也不重。” 杨素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 他看到高伯逸似乎踌躇不前,还以为对方是有些害怕不敢跳。 “这滑翔伞危险性很大,而且还没有完全改进好。你若是上了天,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下来,都要两说。 若是你真有兴趣,等以后这玩意改好了,你再试试胆量也不迟。” 高伯逸淡然说道,一眼就看穿了杨素心中的小九九,无非是想给他这个主公一点台阶下。不得不说,杨素虽然在其他人面前非常狂妄,但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很谨慎和小心翼翼的。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有时候甚至判若两人,不同的场合也有不同的面孔。杨素是这样,自己的妻妾也是这样。 高伯逸才懒得追究杨素的心思。 只要原则性问题没有,他就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率军回邺城之后,高伯逸才知道,就他离开邺城的这几天,城内又发生了一件不算大事的大事! …… “从今日开始,家里有鸡鸭的,都要上报,登记造册!” 一个穿着绿袍的小官,一边敲锣,一边在城门口张贴告示,还扯着嗓子将告示的内容念了出来,惊得所有路过的人下巴掉一地。 此时不仅仅是形状奇怪的长安城各处大门(其实此时长安城只有八座城门,东城3座,西城3座,中城2座),就连大街上都有吏员在四处奔走宣告。 他们说的事情,是今日刚刚出的政令,今日起就要开始实行,明日起就要到各家各户去“抽查”。政令的内容也很简单:除非是超过了五年的鸡鸭,否则不许杀,更不许吃! 长安城和长安郊区,都要遵守这个禁令,而且所有的鸡鸭,都要“登记编号”,以供朝廷“征调”。 当然,征调是会给钱的,但你却没有拒绝的资格。 如此荒谬的政令,居然是出自杨坚之手,而且他还身体力行,将家中各个庄子里的鸡鸭都献出来,当真是拼了老命! 北周朝廷如此动作,让很多有心人都浮想联翩,最先想到的,就是朝廷很可能会对北齐用兵了! 家禽,乃是军队补给的重要物品,也是主要肉食来源之一。 历史上陈霸先杀王僧辩之后,面对北齐的绞杀,险些翻车。多亏关键时刻,陈蒨带了一批稻米跟鸭子送去补给,陈霸先命令用荷叶包饭,配上几块鸭肉,让士卒们饱餐一顿,趁着这股气势,一举将北齐大军击溃。 你能说那些鸭子没发挥作用么? 只不过,光是这个原因,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北周军队的军粮,主要还是以小米和豆类为主,而且从这几百年的趋势看,小麦在关中粮食的比例,越来越大了。 之所以尽量控制不进入军粮的范畴,是因为和小米比起来,小麦不是很顶饿,而且蛋白质的含量也比前者低一些。 而豆类可以喂马,也可以当主粮吃,所以一直在军粮储备中占有一席之地。 鸡鸭之类的肉食,要排在这些后面了。朝廷既然要打仗,不可能光对鸡鸭做限制,而主粮这块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 “大人,陛下传召您速去皇宫。” 书房里,正在写策论的杨坚,抬头便看到宇文邕的贴身太监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安静的看着他书写,一句废话都不说。 “陛下可是说了有什么事?” 杨坚疑惑的问道。 没道理啊,宇文邕昨日才跟自己商议了将鸡鸭登记造册,到时候集中使用扑灭蝗灾的策略,为什么今日就将自己叫入皇宫? 杨坚知道,宇文邕绝非朝令夕改的人,他的政治素养非常高,自然也明白商鞅“城门立木”的典故,朝令夕改,乃是亡国之道。 哪怕国家施暴政,也比朝令夕改要强得多。 “陛下刚刚将书房砸了,具体是什么事情,奴也不知道。” 眼前这位白净的太监平静而恭顺的说道。 把书房砸了?不至于吧? 杨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近来几天,他和韦孝宽两人,每天都会去御书房跟宇文邕商议灭蝗灾的事情。看到如此重要的国事有了解决手段,宇文邕的心情显然是比较畅快的。 甚至昨日三人还一起吃了一顿御膳! 结果刚才宇文邕把书房给砸了,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请带路吧,陛下的事紧急,我就不更衣了。” 杨坚沉稳的说道。 他跟宇文邕二人,算是双剑合璧,一个出点子,一个做决断,让周国的政务顺利运转。 从前八柱国体系,那些大佬们虽然个个都是精于政务,但他们各怀私心,部落气息浓厚。政令出了长安,往往就变成了笑话。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当初荆湘还在西魏手里的时候,权景宣在那边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跟关中地区实行的是“双轨制”。 那样施政哪里会有好效果。 现在宇文邕锐意改革,启用新人。表面上看清洗了八柱国势力,朝廷内外走了死了不少人,实际上却是看似割肉,实则减肥! 来到又小又破的皇宫,杨坚一进到御书房,就看到宇文邕冷冰冰的坐在龙椅上,书房很干净,不过可以看出那些眼熟的装饰物,少了不少。 “那罗延(杨坚的鲜卑小字),朕,是不是太软弱了?” 宇文邕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陛下何出此言?” 杨坚心中微微一惊,看得出来,宇文邕气头已经过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失落。 第812章 坟头蹦迪(5) 杨坚难得的坐到了宇文邕身边并排,这在礼制上说,乃是难得的恩宠。当然,宇文邕现在是心情不好,若是平时,哪怕恩宠也会有度。 “陛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坚轻声问道,宇文邕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威严的皇帝。现在你不能离他太靠近了,所谓的距离感,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你自己看吧。” 宇文邕将一份帛书递给杨坚,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杨坚摊开帛书一看,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难怪宇文邕会生气,换做他是北周的皇帝,也一样要砸书房! 帛书是突厥那边派人送来的,说的事情是跟宇文邕大婚有关的,却又与婚姻本身没什么关系。 突厥人在帛书里表达了这么个意思。 大概就是说阿史那公主是草原上最皎洁的明月(杨坚都想吐槽这句话)和最美丽的鲜花,所以北周皇帝给的聘礼,有些羞辱了公主。 一句话概括,联姻不是不可以,得加钱。 国与国之间没有什么友谊可言,只有永恒的利益。突厥现在看到北周势弱,坐地起价,倒也能够理解。 杨坚觉得,宇文邕断然不会因为这个就跟突厥人翻脸。所谓生意,不过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来回扯皮而已。 这一点,跟突厥慢慢磨,还是可以磨出来结果的。 比较严重的是第二点。 突厥人在帛书上说,如今天下并不太平(这也是实话),皇帝要迎亲,不能草率了,所以需要皇帝本人出塞,到周国边境去迎接公主,并且带上聘礼。 只有这也才能显出诚意来! 这一点,让宇文邕完全无法接受。 当然,杨坚也没办法接受。 如果说多给突厥一点财货,就能跟对方联姻,找一个“靠山”还算是能够接受的话,那么亲自去边境接突厥公主,就显得有些低三下四了。 就好像突厥公主是下嫁一般! 一个国家的皇帝,也代表着国家的体面。宇文邕去那边低头,所代表的,乃是周国向突厥人低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任何一个有头脑的皇帝,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做那样的事情。 历史上李唐虽然跟突厥有过城下之盟,那是因为突厥当时发展到了势力的巅峰,而李唐的人口,已经不足隋朝初年的八分之一! 他们拿什么跟突厥人打呢?而且还是在自家打,难道把家里都打烂了,就会很爽吗? 可现在的北周,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守住基本盘是绰绰有余,更别说在宇文邕的励精图治之下,国家正朝着正轨而去,根本看不到衰败的迹象。 宇文邕凭什么给突厥人低头? 可以想象,如果这时候低头了,那么突厥公主阿史那氏,就会成为突厥干涉北周内政的重要工具。 大丈夫混成这样情何以堪?要真混这么惨,那还真不如不杀宇文护,自己当个“儿皇帝”算了。 不过能成大事者,都是忍辱负重之辈。这一条宇文邕也有可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去接公主就走一遭,而那个女人到了长安以后,就是到了宇文邕自己的地盘。 哪怕对方有些手段,也是客场作战,效果有限得很。 杨坚觉得突厥人触怒宇文邕的,乃是帛书里面的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 在帛书最后,突厥人要求宇文邕对突厥称臣,以后他就不是北周的皇帝了,而是突厥封的一个王!帮助突厥“代管”关中和蜀地! 这是一种极为轻蔑的漠视,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说白了,突厥人确实知道宇文邕不可能接受这种无理的条件,但是他们就是想看看宇文邕会不会翻脸!或者说以什么样的形式翻脸! 然后根据宇文邕的态度,来确定周国的真实实力,以及突厥以后的国策。 所以说对方并不是无脑傲慢,而是有着深沉的算计,非常歹毒。 “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杨坚不动声色问道。 这份帛书像是灌了宇文邕几口臭蛆一样,让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帝王恶心得不行。宇文邕无力摆摆手道:“突厥人的算计朕很明白,只是有些不甘心啊。” 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微臣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婚姻大事,是陛下的家事,然而陛下乃是一国之主,此事又不单单是陛下一个人的事情。 所以,微臣也有些犹疑。” 说了半天,不过是想免责而已。宇文邕叹息一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但说无妨。” “陛下,突厥者,豺狼也。他们欲壑难填,我们割肉喂狼,何时才能将对方喂饱?永远都喂不饱的。 微臣觉得,陛下不妨率军亲自去迎娶阿史那氏,然后在边境演武,展示我周军威武!甚至可以想办法攻打某个最为桀骜的突厥部落,当然,是以剿匪为名。 一方面,我们要展示我们希望两国同盟的姿态,另外一方面,我们也不是软弱可欺,能被人随意揉捏的馒头,不妨给对方一点教训。 突厥乃是北方大患,现在却也只能徐徐图之,实属无奈,却不能因为现在的无奈,而放弃原则啊陛下。” 杨坚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好!” 宇文邕大喝一声! 他走过去激动的拉着杨坚的手说道:“朕就知道不会看错你!” 说完,他挥一挥衣袖,端正的坐到龙椅上,面色肃然道:“朕在春耕后就会点齐兵马,到时候,定然会给突厥人一个大大的教训! 哼,还草原上的明月!到了长安,是龙,要给朕盘着,是虎,要给朕蹲着! 在周国,朕才是说了算的人,由不得他们突厥人撒野! 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朕要开朝会,到时候你要跟朕一起唱一出戏!” “微臣遵旨。” 杨坚依旧是一板一眼的给宇文邕行了一礼,并未有丝毫的骄狂。 …… 长安的宇文邕和杨坚君臣在商议抵抗突厥的大事时,邺城的某一对君臣却在不务正业的商量怎么在春天出去玩。 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里,高洋兴奋拉着高伯逸的袖口问道:“滑翔伞果然能飞?” “确实能飞,微臣的门客从鼓山顶而下,落地后毫发无损。神策军数百士卒都是见证者。”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那你还不带朕去看?” “陛下,稍安勿躁,此滑翔伞还有改进的空间,陛下暂且忍耐一下,到时候滑翔于空中的时候更加安全。” 第813章 坟头蹦迪(6) 在高伯逸离开邺城去鼓山的这短短几天里,发生了一件不起眼却影响深远的大事! 赵王高睿(前赵郡王),奉命前往幽州,配合斛律羡防备突厥。今年年初,幽州边境颇不太平,突厥屡屡试探北齐边防,常常是来了又走,却不开战,很明显是在试探虚实。 本来,高睿作为斛律羡的“老搭档”,应该是让人比较放心的。然而现在高洋的身体已经是不太好了,此时将高睿调离邺城中枢,意义就和以前不那么一样了! 之前高睿就被高洋解除了“领军都督”的职务,现在又被调走,很明显,高洋对于上次政变的时候各家是如何站队的,可谓是记忆犹新。 该吃肉的吃了肉,比如说高伯逸、杨愔等人,该挨打的也挨了打,比如说高归彦、高元海等等。就是那些首鼠两端的,高洋也没有忘记,该挂起来的挂起来,该踢走的踢走。 论政治眼光和权术心机,高洋一向不输他人。 可惜高伯逸作为最大受益人,也有了个最大的麻烦,那便是高洋一天到晚的召他进宫,没事就搞些花里胡哨的骚操作。 比如说现在高伯逸正在准备的滑翔伞,高洋几乎每天都要派刘桃之来问一下,简直是说得没有话好说了。 邺北城河边的崔氏造纸作坊里,崔莺指着一架新的滑翔伞说道:“阿郎,作坊的师傅给骨架缠上了柔韧轻便的蔓藤,更坚固了。 伞皮也多蒙上了一层胶,更能挡风了。如果你要上去玩一下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古人并不傻,他们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只是有时候对于理论不甚明晰。如果有人把理论告诉他们,他们也能提出很好的改进意见。 比如说这次。 “行了,我相信你。等会我就入宫,跟皇帝说说,应该过两天就会启程了。” 高伯逸一直在想,邺城城内肯定是不能玩滑翔伞的,那不是在作死,那是在送死!而北齐现在千头万绪的事情,肯定也不会让高洋去关外草原上溜达。 他到底会选择哪个地方玩一把呢?难道是鼓山? 不得不说,鼓山旁边的滏水陉,是高氏的“龙兴之地”,高洋确实有可能去那边玩一把滑翔伞,讨个吉利。 正当高伯逸若有所思的时候,刘桃之不经通传,就来到了院子里。 “高都督,这滑翔伞,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老奴心里也有底了。” 刘桃之笑眯眯的说道。 不知不觉,他在高伯逸面前的自称都已经变化,面上的示好,早已不是暗示,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刘公,是陛下传唤在下么?” “不错,陛下听闻高都督的滑翔伞做得差不多了,特地让老奴来看看。” 高洋怎么可能只是让刘桃之来看看呢?让他来当监工,催进度才是真的!当然,这话高伯逸不会点破,刘桃之亦是不会说破。 “滑翔伞已经做好了,随时都可以试飞,不过邺城内似乎不太方便。” 高伯逸面露难色道。 刘桃之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长久伺候在皇帝身边,让他的定力也是远超常人,哪怕是肢体动作都看不出破绽。 “大都督,那就随老奴一起入宫面见陛下吧。陛下盼着大都督的滑翔伞,已经太久太久了。” 刘桃之意有所指的说道。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高洋盯着这个在,到时候你可别犯浑。 两人一路来到邺南城皇宫,在路上高伯逸看到有很多农夫在卖小鸡小鸭,那架势很像他前世小时候见到街边提个大竹篮子就卖黄色小鸡的人。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人们趋利避害的心思,那是完全一致没有任何意外的。 高伯逸在心中感慨了一阵。利用政策,达到自己想实现的目的,这才是施政者应该有的作为。靠强制性的行政命令,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两人来到邺南城皇宫的御书房,等刘桃之离开以后,高洋就笑着对高伯逸说道:“朕已经把高睿那个墙头草打发得远远的,那么你的滑翔伞准备好了没有呢?” 别看高洋现在是在笑,他要是翻脸起来,只需要一秒钟。 高伯逸拱手行礼道:“一切都具备,唯独不知道要去哪里,这个还请陛下定夺。” 他这么说,并非是不知道哪里可以玩滑翔伞,而是因为高洋多疑,你若是事先准备好了某地,高洋说不定会“刁民害朕”,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别样心思。 更何况,若是真要搞事情,高伯逸现在不仅仅是有时间谋划,更是有实力去实施,只不过风险比较大,完全没必要罢了。 听到高伯逸的话,高洋满意点点头道:“不错,朕其实早就想到了一个地方。就算你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朕也是会去那个地方的。” 发现高洋脸上的表情无比的认真,高伯逸满心古怪,却又不好询问。他只好拱手说道:“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嗯,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你和阿姊一起来吧,听说你也好久没回家了。” 其实不是高伯逸不想回去,而是最近夜里都在跟妾室们浪啊浪的,高彾听说以后已经派健硕女仆来传话,不让他回去了。 高伯逸讪笑一声道:“滑翔伞挺危险的,渤海长公主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万一朕若是出了事,别人说你弑君怎么办?” 高洋毫不在意的说道。 听到这话高伯逸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吓得大声喊道:“微臣绝无此意,微臣乃是陛下提拔于微末,要是弑君,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高洋将高伯逸扶起来,面带笑容,淡然道:“朕当然知道你不会,不过有人不会这么想,所以还是有个人去看着比较好点。” 已经没有多久的命,所以高洋现在每一句话,你都可以当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可以当成“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种人身上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性,无论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都有其合理性在里面。 高伯逸面对这样的“对手”,无论想多少办法都是枉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他又连忙表忠心,不过高洋并未在意,摆摆手就示意他快滚。那万事都不在意的超然表情,让高伯逸离开后惊出一身冷汗。 第814章 坟头蹦迪(完) 天空晴朗无云,高洋出行的队伍很是低调,不过数百神策军护卫,几辆马车随行而已。而且高洋独自坐在一辆马车里,由刘桃之驾车,并不跟其他人交流。 包括高伯逸在内。 这次随行的将领是俄永乐,至于康虎儿,自从上次高洋让死囚“跳楼”以来,他就没有再见过,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一辆宽大的马车里,渤海长公主高彾那白皙精致的面孔似乎要结成冰,叫“冰公主”才好。坐在高伯逸身边,目视前方,眼睛都不瞥他一下。 “听说,马车时间坐长了,屁股会很疼的。”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一点都不在乎高彾是不是在生气,傻子也看得出来她是一肚子火啊。 “我腿上很软,要不你坐上来,会舒服一点?” 高伯逸轻声问道。 “我不坐。” 高彾冷冰冰的来了一句,狠狠的瞪了高伯逸一眼。 “但是我坐马车坐得很疼,我想坐你身上啊。”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高伯逸再次刷新了他在高彾心中的下限。 “你那么重,是不是想压死我?” “不是你坐我身上,就是我坐你身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宝宝怎么样好不好?” 高伯逸无奈摊开手说道。 这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又不太说得上来。最后高彾长叹一声,坐到了高伯逸腿上。 “这下你满意了吧。” 高彾哀怨的看着高伯逸,两人很快就情不自禁的热吻起来。 自家男人与自家女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往往一个眼神就够了。 “满意满意,实在是非常满意。我这里有种你木有玩过的船新玩法,只要五分钟,保管你会爱上这款游戏。” 高伯逸一边咬着高彾的耳朵,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大手熟练的解开了对方华丽衣衫的腰带。 …… 启程的时候,渤海长公主脸上还是阴云密布,等到了目的地,她的脸上却像是长出花一样,充满了女人的妩媚与天真烂漫,看得人啧啧称奇。 很多人看的这一幕之后,才知道为什么高伯逸是京畿大都督,而他们不是。就说高彾这样的女人,就不是常人可以染指的。 更别说能驾驭得住了! 所以说啊,人虽然是人,看起来众生平等,实则人与人相差极大,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整日活在与他人的比较之中,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来得洒脱。 然而如果什么都不跟别人比,万事都一笑而过,那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走了两天的路,等到地方的那天,却正好是清明时节! 高洋这次选择玩滑翔伞的地点,不是别的地方,离邺城也非常近,正是位于邺城西北的磁县! 也就是渤海高氏定居邺城以后的祖地! 不仅仅是高欢和高澄的墓在这里,就连高湛等人的墓,也在这里! 磁县大片大片的平原,只有很多凸起的小山丘,这个地方要是不适合玩滑翔伞,那就真的没有地方适合了。 不得不说,高洋此番来玩滑翔伞是次要的,来扫墓才是主要的。两件事情一起办了,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扫墓了。 等下次的时候,或许他也会躺在这里,接受其他高氏族人的祭奠。 如果那些人没有恨他入骨的话。 到了磁县以后,高伯逸发现高洋看他的眼神很是玩味,像是在说: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说实话,高伯逸觉得高洋这次“坟头蹦迪”,多半是像他老爹和老哥示威,表示自己也能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在天上飞! 王图霸业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奢望,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无法一统天下。 当然,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齐国的国力很强,粮草充足又富庶。 现在就寿终正寝,高洋也绝对对得起高欢。当然,他多次折腾高澄的正室元仲华,自己奸了都嫌不够,还让高伯逸也去奸一次,可谓是丧心病狂。 高洋跟高澄属于亲兄弟却一直互相伤害,死了都不放过的典型! 此番他定然要浪得飞起。 “九合,你看朕选的地方如何?” 高洋指着远处一个高大的土丘问道,没错,那个土丘就是神武皇帝高欢的墓!高伯逸觉得高洋这种“坟头蹦迪”的精神,实在是太过于前卫。 可以说今后应该会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你想不服都不行。 “陛下选的地方,很有特色,很适合滑翔伞飞行。”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若是他也附和高洋,绝对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难怪从李二陛下开始,后面的朝代,皇帝拼了脸面也要看“起居注”,凡是对自己很不利的,一律删掉! 人人都要脸啊,哪怕干蠢事的时候不要脸,事后也是要脸的! “陛下,让微臣先试飞,陛下再来试飞。微臣……稍微有些经验。” 滑翔伞被装在一个定做的大木盒子里,有专门的军士保护,闲杂人等无法靠近。 “这事先不急,朕还要扫扫墓呢。” 高洋并没有赞同高伯逸的说法,当然也没有否决,因为他还在犹豫。 先跳的人,固然是没有示范,无法观察滑翔伞在空中的情况,遇到险阻的可能比较大。但是!滑翔伞本身,就不是个特别结实的玩意! 如果第一个人玩的时候刚好可以,到第二个玩的时候,已经有点不太好了,那么,第二个人用这个飞翔,危险性反而更大一些! 高洋不是傻子,这种问题高伯逸能够想到,他当然也能想到。 只不过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高洋决定明天给自己老爹高欢扫扫墓,然后占卜一下。 如果常平五铢钱是正面,那就他先跳。如果是背面,那就看高伯逸先跳。 至于为什么不选一个神策军士卒来试验,高洋也担心对方什么都不懂,操作不当把滑翔伞弄坏了就糟糕了。 到时候哪怕杀了对方也是于事无补。 看到高洋半天没说话,高伯逸拱手问道:“那微臣先去布置扎营?” “去吧,有些事情朕要想想。” 在天上飞这种事情,平日里不觉得,然而当事到临头的时候,那种来自内心的恐惧,就会在身体里遍布,让你无法淡然处之。 简单来说,就是高洋现在稍微有点被吓到了。 第815章 勇敢的滑翔翼(上) 北方的晚春,夜里还是有一些寒冷。挤在狭窄简陋的行军床上,高彾始终无法入睡,卷缩在高伯逸怀里不断扭动。 今晚她发了疯一样的主动跟对方亲热,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内心的惶恐、担忧和深深的无奈,事后当身体的疲倦一阵阵袭来,意识却渐渐清洗,好像在黑暗中可以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一般。 “睡了么?” 高彾轻声问道。 高伯逸唔了一句,没下文了,大概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明天,你是不是要从高空跳下去,用那个什么滑翔翼?” 高彾至今都不知道高伯逸和高洋在谋划什么作死玩意,但她知道人是绝对不能在天上飞的。高伯逸平日里除了好色以外,倒是挺靠谱一个人,怎么能跟着高洋一起胡闹呢! 她一肚子的火,之前与其是在生气高伯逸跟妾室们鬼混,倒不如说害怕对方被高洋的各种骚操作整死了。 都已经京畿大都督,位极人臣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呢?哪怕再折腾,高洋又不可能让你当皇帝! 高彾就是这么想的。 她不认为高伯逸拒绝高洋,高洋就能把他怎么样。高伯逸私底下的那些力量,高彾也是有所察觉,绝对不像是外人所认为的那样,随便高洋揉捏。 你稍微强硬一点,不必这么卑躬屈膝吧?好歹我也是嫡出的公主啊! 高彾认为高伯逸也好,高洋也好,都是没把她当做一个政治人物看待。 “嗯,是啊,快睡吧,困。” 半天没说话的高伯逸嘟哝了一句。 “人在天上飞是不是很危险?” “嗯……” “那个滑翔翼是不是不结实?” “嗯……” 无论高彾问什么,高伯逸只回答一个“嗯”。 “那你可不可以不去?” 高彾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可以,不去会死,全家都会死。” 高伯逸翻了个身,大概是觉得高彾吵吵的,背对着她继续睡觉。 “唉!” 高彾深沉一叹,无话可说。她觉得高伯逸畏惧高洋已经畏惧到骨子里了,明天她这个大姐作保,就是不跳,看看高洋这个弟弟会怎么样! 怒气又上了头,高彾爬起来穿好衣服不睡了,一个人坐在床边生闷气。 …… 阳光从帐篷的缝隙里透进来,高彾用胳膊挡住阳光,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体好酸痛,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至于枕边人,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高彾拉开帐篷,发现瘦高的竹竿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于是心中一暖,轻声问道:“阿郎呢?” “回夫人,和陛下上了山,准备飞滑翔翼。” 竹竿面无表情的说道。 “快快,你快带我去!” 高彾急切的说道。 “来不及了,他们走了很久了。” 竹竿摇摇头继续道:“夫人身子骨不好,来回奔波很累人,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主公说这附近就是最可能的降落点。”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玩挂的话,高伯逸等会自然会乘着滑翔翼降落在附近,你走几步就能看到。 如果挂了的话,不如直接去附近收尸,说不定还能听几句遗言! 当然,如果竹竿的情商就仅限于此的话,他怎么样也不可能成为高伯逸的贴身护卫。 竹竿的话让高彾瞬间抽干了全身的力量,只是勉强站立不倒,全身都是软的,心像是被火烤一样。 而磁县某处无名高山的山顶上,风骤起,穿上厚衣服的高伯逸,已经抓好了滑翔翼的三角形爬杆,准备进行人生当中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豪赌! 有些感觉和不可名状的默契,只有他和高洋之间才有。虽然对方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但是高伯逸能感觉到,若是这次让高洋失望了,那么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恐怕会对自己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不说别的,提拔一下斛律光,跟晋阳鲜卑媾和一下就能玩死自己了。 高洋的心思微妙而敏感,你很难猜测他的下一步动作。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顺着他的意思,绝对比唱对台戏要安全。 “九合,这就……跳了?” 高洋有些紧张的搓搓手问道,眼里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与雀跃。 唉,怎么说都不是自己跳,高洋哪里是在担心啊,他是在兴奋得发抖。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换到别人身上,说不定就是喜剧。倒霉的事情谁遇上,那种滋味自然是明白,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把你的命当回事呢? “陛下,起风了。在风口,哪怕是一头猪,也能飞上天。” 高伯逸严肃的对高洋说道。这种鸡汤,自然是不吝啬给对方灌输一下。 “去吧,朕就在这看着你。对了,还有朕的父亲,神武皇帝,也在看着你。” 这座山,就是高欢真正的墓地!而平原上那个土丘,后世证实只是个衣冠冢而已,这点高伯逸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听高洋现在说出来,还是心中微微一惊。 果然啊,高洋到这来玩滑翔伞,就是跳给他老爹看的。就像是小孩拼好了积木,想让父亲夸奖一样。 “你们可以开始了,我数一二三。” 高伯逸对扛着滑翔伞的田子礼等人说道。他谁都信不过,就信自己微末时收服的人。越是到高处,越是能理解为什么上位者那么喜欢任人唯亲或者用联姻的方式拉拢重要人才。 这世间如果连亲人都靠不住了,一般人岂不是更容易背叛?只要利益足够大的话,谁又能保证会忠心无二呢? 起步、奔跑、加速,猛然间身体一沉,滑翔翼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出山顶的悬崖,直奔万里无云的晴空! “飞离地面一分零九秒,空气很少。” “刺骨的风割着我的脸,我想念她。” “现在我要飞去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把从前留在天上吧。” 耳边似乎响起熟悉的歌曲,高伯逸挣扎的睁开眼睛,滑翔翼降落的速度远比想象要慢,遇到气流迎面而来,甚至还会上升! 他轻轻扭动着身体,滑翔伞就像是手中的筷子一般随风而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每到危急时刻,这具身体似乎都能做出远超意志指挥的反应! 他明白,这是身体里原本的那个“高伯逸”,留下的“遗产”。 逆风飞翔,忍受着风的刺痛,也能看到从前看不到的风景!高伯逸有些理解为什么高洋那么执着于飞上天空了。 那不是作死,而是君王于高处俯瞰众生的霸气! 大丈夫当如是! 第816章勇敢的滑翔翼(下) 高彾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帐篷外面来回走动。烦躁了以后,她又在营地里四处晃悠。竹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快看!有大鸟在天上飞!” 一个恰好抬头的神策军士卒,指着远处天边的“不明飞行物”说道。 高彾用手掌遮住并不猛烈的阳光,微微抬起头看着空中越来越近的大鸟,最后终于认出来了,就是她近处观察过无数次的滑翔伞,上面有个人抓着底部的横杆! 那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高彾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高伯逸无疑! “是阿郎!是阿郎!是阿郎!是阿郎!” 平日里端庄的渤海长公主,此时却像是个小女孩一样欢呼雀跃! “夫人,滑翔伞在天上飞翔的时候,最是安全不过,危险的是降落!” 高彾身后的竹竿冷静给某个兴奋的女人泼了一盆凉水。 “原来是……降落才危险么?” 高彾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叹息。 滑翔翼其实在不断的绕圈,时不时的上升,但总体而言,却是在螺旋下降。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控制住滑翔伞水平方向的速度。 落叶是怎么飘到地上的,滑翔翼走同样的轨迹,不会错的。高伯逸这也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前世关于这块已经研究得比较透彻,很多东西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罢了。 “当初主公在江州伏击陈霸先的时候,比这次更危险,还不是安然渡过?夫人不用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看到高彾面色不佳,竹竿又来了一句。 好吧! 如果有可能,高彾真是想把眼前这个瘦高个揍一顿,这人说话嘴欠得很。 天上的滑翔翼越飞越低,终于,高彾可以看到上面的人了,就是高伯逸,连头发和脸都能分辨! “等会就在那里降落么?” 高彾指着远处用白色布条圈出来的一片草地问道。 “对,有了标识,降落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了。” 竹竿煞有介事的说道,让人感觉高伯逸跳滑翔翼是他教的一样,其实他还不是在重复高伯逸说的话而已。 “嗯。” 高彾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没过多久,滑翔伞降落的速度变快,越来越快,最后朝着那片空地俯冲过去! 后世的滑翔翼,一般重量不超过20公斤,很显然这一个是远远不止的。趴在滑翔翼下部横杆上的高伯逸最有感觉。 不过还算能够控制。 给竹子加蔓藤的主意,确实很妙,高伯逸并不担心受力的龙骨突然折断,降落时的震动,还算可以忍受。 降落了,降落了,脚接地了! 高伯逸顺着力道助跑,逐渐减慢速度,最后滑翔伞的尖部插入到草地了,整个人都毫发无损! 这一波看起来比灰鼠那波轻松多了,回去以后还真要去感谢一下崔莺。 “阿郎,你没事太好了!” 高伯逸刚刚站稳,就有个柔软的身体扑过来,紧紧抱着自己不放。 自己的妻妾里面,就高彾的遭遇最为坎坷。高伯逸也抱着她说道:“这不没事嘛,你哭什么。” 高彾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大概是觉得喜极而泣,或者失而复得吧。 “收拾一下,把滑翔伞整理好,派专人看管!” 高伯逸严肃的对前来候命的杨素说道,拉着高彾的手就走了。 …… 高伯逸试飞滑翔翼成功,极大的鼓舞了高洋。第二天,众人一齐来到了山上,开始祭拜神武皇帝高欢。 屏退所有人以后,高洋来到一处杂草蔓藤掩盖的山洞口,并跪在这里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当年你总是偏爱大哥,结果如何,还不是朕来收拾他的烂摊子?文治武功,朕不输给你,更不输给那个色鬼(高澄)吧? 可如今,这摊子我也收拾不动了,母亲一直想让高演当皇帝,大哥死的时候就这么打算的,所以朕偏不让他如愿。 朕的江山是朕筚路蓝缕,一寸寸收拾好的,他想要,也得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朕已经想办法让他到了晋阳,他不是想要江山么? 晋阳十万雄兵,够不够他来拿?有母亲撑腰,够不够他来拿? 如果拿不到,那就别怪朕咯,一代人做一代事,朕已经累了,想来你也不会怪朕的吧?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朕一直身不由己,所以朕今天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没人能碍得了朕的事,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说完这话,高洋的面色变得坚毅沉稳,他独自一人来到悬崖边上,高伯逸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九合,昨天你跳了,今日轮到朕了。” 看着高伯逸,高洋傲然挺起胸膛说道。 “微臣还是劝陛下三思。” 高伯逸拱手说道,身边是赵彦深派来的史官,专门记下这一幕。当然,这也是高洋所强调的。 “你是在说你能做的事情朕不能做,所以朕是不如你咯?”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似乎下一秒就会翻脸。 “微臣只是担心陛下龙体,并无他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回转么?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来都来了,若是不跳,史官会如何记载? 想来会成为后世的笑话吧。 高洋对着俄永乐点了点头,在高伯逸的指导下,他穿上了专门为防风而设计的衣服,抓好滑翔翼底部的三角形横杆。 “陛下,等会死也不能松手啊!” 这种滑翔伞是不能把身体和滑翔翼绑在一起的,降落的时候一旦有意外,滑翔翼和人不能分离,就会出大事情! 高洋难得慎重的点了点头,助跑起飞,直接奔向悬崖的边缘! “啊啊啊啊啊啊!” 半空中传来高洋的尖叫声,很快,他就不叫了,因为滑翔翼在猛然失速一瞬间后,迎风拉起改平分,身体失重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飞在半空中,高洋在明白当初高伯逸说的那句“无限风光在险峰”是什么意思。在天上俯瞰大地,会产生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感觉万物的渺小,和自身的伟大。 “当真是,不虚此行!” 滑翔翼的底部,高洋感慨了一句,学着高伯逸之前的样子,逐渐改变身体重心,让滑翔翼改平飞。 身体里充实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 有过一次经验,如今看到高洋架着滑翔翼在空中飞,高彾也不觉稀奇,甚至还在想自己要不要上去玩一把。 和刚才一样,滑翔翼逐渐盘旋降低高度,然后靠近那片降落场地,一切如常。 高彾轻轻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这次真是爽了一把。 没想到正当滑翔翼离地不到一丈高的时候,高洋忽然松开了胳膊,从滑翔伞上面掉了下去。 (本卷完,下一卷沙风槊北卷龙岗) 第818章 狼又来了?(上) “要怎么对待突厥,朕很明白,只不过嘛,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今柔然已灭,突厥越发强势,朕这些日子虽然在示强,可这心里也是虚得很呐。” 宇文邕有些气恼的说道。 没错,他确实是很“机智”的化解了突厥人的羞辱。然而,这也只是一时安稳,而非是一世安稳。 明明是北齐强大,可为什么突厥现在还要打压北周呢?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主次问题。 对于结盟,北周和突厥是有共识的,因为北周很穷,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习惯性劫掠的突厥,目光一直都在北齐身上。 斛律羡的幽州兵团,长期不挪动,就是为了防备突厥南下河北腹地。 但是哪怕是联盟,里面也要分个主次出来。木杆可汗当然希望突厥是主,北周是附庸。所以打压北周看起来不合理,实际上却是符合两方斗法心态的。 不会赶尽杀绝,却会分出胜负。 宇文邕确实很担忧,因为北周使用的阳谋,叫做“不能示之以能”,也就是所谓的弱者需要逞强,逞强不是真的强,属于踮起脚尖拿东西,虚得很。 别看在朝堂上宇文邕对突厥使者信誓旦旦的说要挥师十万去边境迎接突厥公主,实际上,他也就勉强能调动五万精兵而已。 这还是在全国动员的情况下,因为北周为了防御潼关和蒲坂-玉璧城一线,也有大量精兵不能调动,出击五万已经是很吃力了。 在朝堂上不过虚张声势而已,真要闹翻了,到时候宇文邕估计脸会被天下人打肿。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窦毅在训练的新兵,可以跟着陛下一起出萧关,在祁连山下扎营,演练,装装样子。 而微臣则会带着真正的精兵,奇袭突厥一部,只杀人不劫掠,来去如风,不留下任何话柄。 等微臣这边的消息传到突厥王庭,定然许多人会兔死狐悲,阿史那俟斤还不得乖乖将女儿送过来?” 韦孝宽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学霍去病?这样可还行? 宇文邕和杨坚二人面面相觑,宇文邕沉声问道:“战场瞬息万变,万一勋国公无功而返,那朕岂不是要陷入重围?”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有把皇帝当诱饵的道理? 韦孝宽拱手对宇文邕行礼道:“微臣没有说让陛下亲自带着兵马去边境,只需要一名亲信,外加练兵的窦毅将军同去,打出陛下的旗帜即可。 若是陛下不放心,可以与微臣一路,封狼居胥!” 韦孝宽这话说得人热血沸腾,不过宇文邕却疑惑的问道:“朕从未亲自带兵打仗,会不会耽误大事?” 他一点也不觉得要个替死鬼在边境跟突厥耗着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皇帝的眼中,只有利益和伤亡数字! 韦孝宽摇摇头道:“陛下亲自走一遭,有助于在突厥当中炫耀自己的威名,到时候突厥公主到周国来了,起码也会高看陛下一眼。当然,微臣不是说公主本人,而是她父亲阿史那俟斤! 这样对于结盟有着很大的好处。” 韦孝宽岂是普通人?如果不是都算计好了,他会这么鲁莽的说出自己的方案么? “陛下,知耻近乎勇,当年微臣和父亲带着大军抵御突厥,父亲不幸战死沙场。微臣希望继承父亲的志向,此番不破突厥,誓不罢休! 请让微臣代替陛下往边境走一遭!吸引突厥人的注意!” 杨坚是何等样人,一听就知道韦孝宽是在为自己创造机会。他连忙跪下,给宇文邕磕了几个响头,请战之意十分坚决! “唉,你这又是何苦啊!周国能带兵的大将多的是,可是能料理长安政务的,仅有你一人而已!你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让朕怎么办?” 宇文邕颇有些不舍,倒不是说他跟杨坚感情有多深,而是杨坚现在用得很顺手,处理政务都非常在行! 他又不擅长军略,何必用他的短处,去对敌人的长处呢? 这是非常不理智的决定。 “陛下,微臣若是不能报这一箭之仇,父亲泉下恐怕也难以瞑目!请陛下成全微臣吧!” 只有杨坚一个人知道,那次的惨败,最主要原因就在于他的年少轻狂。现在的他虽然沉稳了,洗去了当初身上的铅华,然而死去的人却无法复活! 还有那些难以弥补的遗憾,刻骨铭心的耻辱,都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他。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番不揍一下突厥,难道要等到天荒地老?人生又有多少年可以挥霍呢? “陛下,隋国公若是打理大军后勤,肯定能事半功倍。陛下在准备一替身随同隋国公前往,以迷惑突厥人,到时候何愁大事不定?” 韦孝宽适时送上了助攻。他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不能忽视。 宇文邕最后点点头道:“你也是朕妹夫,窦毅也是朕妹夫,这也……算是一视同仁了吧。” 求仁得仁,杨坚态度如此坚决,拒绝了似乎不是太好。做君主的,有时候也需要考虑一下臣子们的想法和打算。 “那先就这样吧,出兵不是一日之功,容朕好好思索一番。你们也好好想想出兵的细节,事无巨细,一点都不可以轻忽。” 宇文邕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是他的语气已然松动,估计是不会反对了。 杨坚和韦孝宽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自己松口气可以理解,毕竟是为父报仇。只是韦孝宽为什么也如释重负呢? 这个问题在杨坚脑子里一闪而过,尚未细想,就被他暂时略过了,等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杨坚将宇文邕和韦孝宽送到门口,回书房开始考虑出兵的各种细节。 …… 北齐皇帝高洋在清明节祭祖之后,回来就大病一场不能见客,一连多日,只有高伯逸、祖珽、杨愔等人能见,其他人除了禁卫首领俄永乐和康虎儿以外,其余人等靠近昭阳宫的就是死! 于是邺城内又有谣言甚嚣尘上,说高伯逸在今年清明节随同皇帝祭祖的时候,已经弑君!如今在皇宫里的,不过是高洋的尸首而已。 至于能进入昭阳宫的其他人,那都是高伯逸的党羽! 这种说法虽然听起来是那么回事,但邺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全都没当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高洋装病收拾潜伏的政敌,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去年都还演了一场呢! 今年就故技重施,也太看不起他们的智商了吧? 第819章 狼又来了?(下) 狼来了的故事告诉人们,在很多问题上,千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装逼,不然总有一天,善水者溺于水,技术再好也会玩脱的。 在邺南城皇宫内,玳瑁楼是皇后的寝宫,而这幢美轮美奂小宫殿的二楼,则是皇后李祖娥的卧房。 不过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却是四肢都上了夹板,就连脖子都被固定住的高洋! 任谁都不曾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北齐皇帝,现在就是个最可怜的可怜虫,躺在床上完全动弹不得! 一身素色襦裙的李祖娥,小心翼翼的将药吹冷,给高洋喂药。平日里高洋是十分硬气的,不过此时此刻,他却很听话的张开嘴,将苦涩的药汤喝下。 不然他今夜还可能会发烧! 喝着喝着,高洋眼角有泪水划过,整个人的面部,看起来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你现在知道哭了,是不是迟了一点呢?高殷死了,高绍德死了,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那时候你怎么不哭?” 李祖娥哀怨的看着高洋,用手绢给对方擦了擦眼泪,心如刀绞。 平心而论,单高洋这个人来说,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因为只要看看薛娘子姐妹是怎么死的,看看段绍的妹妹段氏平日里是怎么被高洋时不时毒打的,就知道高洋对李祖娥确实不错。 至少是礼遇有加。 对于高洋强奸了自己亲姐姐李祖猗,李祖娥后来也想明白了。李祖猗貌美不假,但高洋其实是并不缺乏女人的。 甚至,高洋对于女色,本身是很控制的,毕竟有个明显的例子高澄摆在那里。对比起高洋,高澄才是眼睛里只有美女的发情公狗! 而高洋玩女人,更注重心灵上的满足,说明白点,就是凌辱仇人,特别是元氏勋贵有关的女人。 比如说元仲华,比如说丈夫是高阳郡公元昂妻子的李祖猗。 高洋不值得李祖娥去恨,但是娄昭君,以及高家皇室互相倾轧的魔咒,则是让李祖娥恨之入骨。尤其是娄昭君,她不报仇,誓不为人! 为了报仇,她不惜委身于高伯逸,甚至到后来主动将对方扑倒,用尽全力的侍奉,就是为了借助力量,有朝一日能手刃娄昭君! 作为一个女人,她几乎失去了所有,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复仇,乃是今后几十年生活的唯一主题。 至于复仇成功之后如何,李祖娥没有想过,也没有计划过,走一步看一步了。不得不说,女人一旦放弃了底线,将会变得非常可怕。 因为她们可以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而使出世间男子都无法想象的复杂卑鄙手段。 “是朕对不起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朕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高洋轻叹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高洋,祖珽说你还有很久的命,甚至摔一跤之后,会比以前不摔活得更久,因为你终于不会再饮酒了。” 李祖娥已经没有叫高洋为“陛下”,而是直呼其名,这里面饱含的深意,恐怕只有他们二人才能明白。 “高演在晋阳有十万兵马,其中精兵不少。高伯逸若是不能胜,朕会让他带你去东夷岛(台湾)。天下很大,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 高伯逸若是胜了,你也就能安安稳稳的当个太后,我母亲那时候想必已经不在了,朕……什么也做不了。” 高洋为什么会从滑翔翼上面掉下来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有力气了,因为他动了轻生的念头,二者结合之下,就自然松开了手,仅此而已。 后世在滑翔翼学员练习的时候,教练都会反复强调,肩膀不能受伤,至少要能在一定时间能背负30公斤重的东西! 这是对体能的最起码要求。 而喝酒如命的高洋,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身体条件。 可以说这一次是高伯逸的滑翔翼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高洋本人的身体。 “祖娥,你派人去把高伯逸叫来,朕有话要跟他说。” 高洋声音沙哑,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就像是个老人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好好歇着吗?” 李祖娥有些不悦的说道。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女人,但是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高洋难堪。毕竟两人曾经有过共患难的日子。 “放心,朕心里有数。” 高洋的话语虽然无力,但那些词句里面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生病了要死了的狮子,也同样是狮子! “好吧,我知道了。” 李祖娥微微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躺在床上的高洋一眼,有好多话堵在嘴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这个皇宫,还是高洋说了算的!哪怕高伯逸有三头六臂,他要政变,要调动神策军,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宫廷的禁卫长官俄永乐,康虎儿等人,都是高洋死忠,只听他一人命令的那种。 她走到玳瑁楼外,高伯逸和祖珽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陛下让你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李祖娥淡淡的说道,隐隐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祖珽眼皮一跳,平日里他都只是把李祖娥当做是做春梦的对象而已,也就是说,这女人也不过是给男人玩的玩物罢了。 只是今天却感觉对方身上多了什么气质,让人有些畏惧。 高伯逸自然不会注意到祖珽心中的小九九,他忐忑的来到二楼的卧房里,看着曾经雄霸天下,连宇文泰都不敢招惹的帝王居然沦落到这幅德行。 忍不住让人有些唏嘘感慨。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高洋这样的。 “陛下可好了些?” 高伯逸走近高洋,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九合,若不是你处置得当,朕这条命早就没了,唉。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也就你们几个在朕身边了。” 高洋的话语里带着凄凉,哪怕是英勇无畏的雄狮,看了也会落泪不已。 “陛下要保重龙体才是。” “没什么好保重的,朕的身体,朕心里非常清楚。哪怕这次不摔下来,朕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所以说这次看起来朕像是失足跌落,其实不过是朕万念俱灰,不想求生的无奈之举。”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遇到了危险,如果求生欲不强,也没什么牵挂,索性也就不挣扎了,死亡对于活着痛苦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九合,朕有些要紧话要跟你说。”高洋浑浊的眼中一道精光闪过,又隐没不见。 第820章衣钵 “九合,朕提拔你于微末,自然知道你的本事。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武夫而已,他们绝不是你的对手。 文官首脑杨愔性子软,朕要是还在,估计他会念些香火情。朕他日若是不在了,想来他迟早会投到你门下。 等朕不在了,你与我阿姊的儿子,想来很有可能会取而代之吧?” 高洋这话说得人心惊肉跳的,高伯逸连忙拱手道:“微臣从未有让高承业篡位的想法。若是微臣有异心,那日在磁县不救陛下即可,也没人能说微臣什么。 可微臣依然服侍陛下至今,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高伯逸恳切的说道。 他并未说谎,或者说,说的不是事实的全部! 高洋若是在,他当一年皇帝高伯逸就会老实一年。 他当十年皇帝高伯逸就会老实十年。 但假若有一天高洋不在了,高伯逸凭什么给高氏皇族白白打工? 对他有提拔之恩的是高洋,其他人对他又有什么恩情? 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恩也是有头有主的。 听到这话,高洋无奈笑了下,扯动伤口还有点疼痛。他露出难看的微笑道:“若不是如此,朕岂会在这里给你托付后事? 你坐近点,朕说话很累。” 高洋有气无力的说道。 高伯逸又坐近了些。 “朕的母亲,怎么说也是你岳母。他日若是不幸有兵戎相见的时候,希望她落在你手里以后,你不要杀她,更不要羞辱她。她本身没几年好活了,看在朕的面子上,放过她,怎么样?” 这个要求有点出乎高伯逸的意料。说实话,他觉得高洋跟娄昭君的关系势成水火,没想到对方要死了都还在考虑娄昭君失败后的退路。 人真的有很多面,你绝对不能说一个人是纯粹的坏人或者说是纯粹的好人,他们身上肯定都有各自的闪光点。 “陛下的命令,微臣定然会遵守的。” “你要发誓!” 高洋的声音虽然小,但却无可置疑,难以反驳。 高伯逸只好郑重的发了一个誓言。 当然,娄昭君也确实没多少年好活了,这一点,高伯逸还是很大度的。 “朕的几个庶子,除了高隆基外,其余的,你要让他们当太平王爷,不可杀了,这点能不能做到?” 高洋殷切的看着高伯逸,那歪了的脖子似乎都想挣扎着正起来。 “陛下,微臣从不滥杀。这个要求微臣一定可以做到。” 其实高洋也觉得高伯逸会放自己几个庶子一马,毕竟,那些儿子们的娘家势力不行,掀起风浪的可能性无限小。 “朕还有个要求,你可以猜猜啊,你不是足智多谋么?” 高洋此刻说话已经有点喘息,他要休息了。 “陛下有一天要离开,在地下一定会觉得寂寞,所以陛下肯定想有个漂亮女人陪着才不会寂寞。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微臣会让段妃给陛下陪葬,不枉费陛下对她的宠幸。” 高伯逸平静的说着无比残忍的事情,要知道,当初他就差点被当做“陪葬品”了。如今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见环境是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尤其是当初还带着天真与幻想的那些嫩嫩小鸡们。 听完高伯逸的话,高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九合。朕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不过自今日起,朕正式就退位了。 你让杨愔进来,速速的办理登基大典吧。” 石破天惊! 高洋现在还不会死,高伯逸很清楚这件事。哪怕他一直都不能站起来,哪怕他肝硬化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然而修生养性的话,至少还能活到今年秋天! 没想到高洋居然直接宣布退位了!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高伯逸的预料! “陛下不可啊。陛下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头脑是无碍的,国事又不需要陛下亲力亲为?” 高伯逸苦心劝说道。 没想到高洋长叹一声道:“朕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朕,让朕去操那些冤枉心,有什么意思呢?” 对啊,有什么意思呢? 假如你知道你只有一个月的命,你上班还会加班?还会努力工作? 不不不,那种事情都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而已。 任何一个人,都会利用这最后的时间享受生活,甚至是花光自己的积蓄! 人都没了,你要那些王图霸业有什么用呢?又是做给谁看? 高伯逸恍然间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懂了高洋心中的苦涩。 “朕腰带上那块玉佩,摔下来的时候居然没摔碎,也是命中注定。 你将它交给俄永乐,邺南城皇宫两千宿卫军就会听你节制。 朕已经活够了,很多别人做到的事情,朕也做到了,很多别人没做到的事情,朕同样做到了,朕连在天上飞都做到了,此生已经无憾。” 高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请陛下好好养病。” 高伯逸哽咽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有的人恋栈权力不放,有的人却因为各种原因看破。高洋能如此洒脱交权,无非是应了“无欲则刚”四个字而已。 因为生命马上要到终点,所以无论你给他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他快乐起来。同样的,他失去任何的身外之物,也不会感觉到悲伤。 “齐国是朕一手缔造的,朕不会看着它崩塌。高演或许不懂这个道理,但九合你一定是懂的!” 高伯逸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躺在床上的高洋用尽力气对着他喊了一句。 “微臣必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事到如今,高伯逸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跟李祖娥的丑事,高洋一直都知道。 唐墉跟段妃的丑事,高洋也一直都知道。 懂事明理的弟弟高演心中的野心,高洋还是洞若观火。 所有的一切,他其实都明明白白记着。 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所谓的无奈,不过是你想收拾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却无法做到或者代价太大,自欺欺人一样作出的妥协罢了。 高洋知道他的后代是无法坐稳江山的,他亦是不想把手里的桃子白白给高演,让国家陷入内乱,所以妥协了,选择了原谅。 虽然疯疯癫癫,虽然常常不靠谱,虽然我行我素,但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高洋展示出了一个站在权力最高处男人的大智大勇!有舍有得! 那一瞬间的光芒,甚至让高伯逸自惭形秽到睁不开眼睛。 第821章“宿命对决”(上) 天保九年晚春的时候,高洋清明祭祖摔伤,身体多处骨骼折断,卧床不能理事。 他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因为这件事,高洋口述“罪己诏”,并由祖珽执笔,高伯逸、斛律光、杨愔等重臣为见证,以皇帝和朝廷中枢的名义发布罪己诏,并大赦天下! 高洋有鉴于自己“罪孽深重”,无法再统领国家前行,无法执行上天交给他“牧守天下”的职责,因此,在下罪己诏的同一时刻,宣布退位! 然后在众多大臣的见证下,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幼子高潜,自己则是“升级”为“太上皇”,不再管理朝政,彻底让出权力! 当然,两岁多的小孩哪里知道什么是朝政?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 因此,高洋定下了四位“辅政大臣”,他们分别是高伯逸、杨愔、斛律光、燕子献! 每次上朝,由李祖娥帮助幼帝做决断,配合四位辅政大臣,处理齐国诸多事务,“垂帘听政”。 宫廷禁卫和邺城守备,将由高伯逸这个京畿大都督全权负责。 实际上,高洋这次退位和“罪己诏”,不但是扶正了高潜,而且也是扶正了高伯逸和李祖娥。自此以后,高伯逸在邺城地区,乃是说一不二的大佬,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 当然,出了邺城周边,那就未必会如此了。 因为六镇鲜卑齐聚晋阳,兵马雄壮,那些人才是掌握着北齐的最强武力。 高洋在退下来的时候,也是将高伯逸推到了战线的最前方。自此以后,高洋不会,也无法帮助高伯逸分担任何来自娄昭君的压力。 也可以想象,无论邺城方面是多么“君臣一心”,安定团结,高伯逸也会被晋阳方面怒斥为乱臣贼子,逼迫皇帝高洋退位,罪不可赦! “清君侧”这个理由,非常适合娄昭君来喊。清理掉“妖妇”李祖娥,背叛高家的逆臣高伯逸与杨愔,其他人等自不必说。 只要晋阳鲜卑大军踏平邺城,如今在高洋退位后摄取权力的众人,一个都跑不掉,全部都会被清算。 正如高洋对李祖娥和高伯逸说的那样,北齐是他筚路蓝缕,一寸一寸治理成现在这样的。他绝对不会把这个国家,交到一个不劳而获的人手里! 无论这个人是高伯逸,还是高演,都一样。 所以他才煞费苦心的布下这个局面,就是不想便宜任何人。 既然大家都是至亲,那就相爱相杀吧!现在躺在邺南城皇宫玳瑁楼里一张床上的高洋,有时候都会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母,自己的兄弟,自己信任的亲信,这些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为争夺齐国的权力而互相厮杀,没有片刻安宁。 …… 邺北城一间不大却精致的别院里,身穿麻衣,皱着眉头的灰鼠,眼睛盯着卧房不动。他的夫人在里面生产,而且他还在担心别的事情……总之是一言难尽。 “哇哇哇!” 卧房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灰鼠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了这一关,可喜可贺! 一个稳婆满头大汗的跑出来,忍不住向灰鼠邀功道:“老爷,您家这大胖小子真是够大的,还好出来了,母子平安。” 不就是要钱么! 灰鼠作为当年在邺城来来去去自如的大盗,什么场面没见过?他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扔稳婆手里,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 房间里的夫人有人照顾,自然不需要他进去照料,更何况,他还要等一个人来。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黄昏的夕阳照在那个人瘦高的身形上,拉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还没恭喜师兄喜得贵子?” 还没进门就知道对方生了儿子,很显然是在周围已经等候多时了,甚至是等孩子生出来以后才故意出现的。 看到竹竿来了,灰鼠苦笑道:“是主公派你来的么?” 竹竿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主公知道你夫人今日生产,所以特意让我不要打扰,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来找你。所以,师兄你知道师弟我为什么而来么?” “主公说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今日才明白其中真意。” 灰鼠将藏在袖口里的短刃丢到地上说道:“我夫人家族乃是与赵郡李氏有姻亲关系的,杀了李夫人那边不好交代,你放过她和我儿可好?” 灰鼠带着哀求问道。 竹竿点点头:“这本是应有之意,主公说斩竹莫伤笋,祸不及家人,你我师兄弟一场,我这个师弟自然不会以杀你家人为乐。” 竹竿义正言辞的说道。 灰鼠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似乎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意思。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主公是怎么发现我的?” “因为高洋总是知道主公在做什么,这说明主公身边一定有眼线,而且是有地位很高的眼线,那个人不可能是杨素,也不可能是脑子里全是浆糊的田子礼,只可能是你! 因为只有你心思缜密,武艺又高强。但是主公也不确定那个人一定是你,直到……主公发现你自告奋勇的前去试飞滑翔翼! 而在你试飞之后,高洋才下定决心自己玩!如果高洋不是信任你,他如何会如此笃定?” 一个细节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一大堆的细节综合起来,就可以基本确定一件事情了。灰鼠跟高洋的交情,绝对很不一般! “原本,我是要去高德政家刺探情报的,没想到跟了主公。” 灰鼠无奈的摇了摇头。 竹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当初段氏毒杀高殷的时候,你不提醒高洋?” 这也是很久以来都没有怀疑到灰鼠身上的原因。 “李夫人于我有恩,我不说,李夫人的儿子高承明,将来就有可能坐那个位置!这一点,现在不是明摆着么?” 灰鼠不屑冷笑道。 果然,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再怎么狂的江洋大盗,也总有倦鸟归巢,喜欢安稳日子的一天。 “你还有什么遗言,或者遗愿,说吧,现在说还来得及,死人不会说话的。” 竹竿已经拔出了长剑。 “我确实有个问题。” “说!” “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听人叫你竹竿,你真名叫什么?” 嗯? 竹竿一愣,真没想到有人居然问他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问题了。 第822 “章宿命对决”(下) 竹竿为什么不说自己叫什么,这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还好好的。 “怎么,师弟是不愿意满足师兄这个小愿望么?” 灰鼠一脸嘲讽看着竹竿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乃是公孙家的子弟,姓公孙,名弑,弑杀的弑。” 竹竿一向都板着的脸,露出一丝苦笑。这个名字显然跟他的个性相去甚远。 他就是那种喜欢自在的性格,也不想有家庭的牵扯。现在这样的生活,其实竹竿非常满意。毕竟跟在高伯逸身边很威风啊! 灰鼠恍然大悟,很明显,竹竿他爹跟竹竿两人的想法有着很大不同。 姓公孙的人有一些,但是敢说自己是“公孙家”的人,那只能是那个“公孙家”,西汉末年东汉初年,跟刘秀争夺天下失败的那个公孙述! 争夺天下的失败者有很多,其中有些是败得轰轰烈烈,有些是作死作的死不足惜。但是像公孙述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拼了命拉着所有人一起死的人,确实是不多见的。 公元25年,割据益州的公孙述称帝,国号“成家”,这个名字很值得吐槽,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后来刘秀两次劝降公孙述,很有诚意,但是公孙述不为所动。怎么说呢,投降或许最后落不到好,但是保全家小,甚至保全性命,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毕竟,那时候还不是东晋,贵族们还是讲究一些规矩,只要在规则以内,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当年刘邦都没有把项羽家的人杀光呢! 难道刘秀忌惮他公孙述,会比刘邦忌惮项羽更甚? 不过呢,这些都是常规操作,拒绝也没什么。真正让公孙述死无葬身之地的,还是后面发生的事情。 公孙述这个人用兵一般,然而他的长处却在于豢养刺客行刺! 在刘秀麾下大将岑彭率领汉军,一路从荆襄之地攻打蜀地时,公孙述战场上节节败退,他不想办法在战场上击败对方,后来居然派人行刺了岑彭!而且行刺成功了! 但这是一件好事么? 其实不然,无论对于蜀地百姓和公孙述自己而言都是如此。以至于暗杀这种手段,后面很少出现在两军对阵的时候。 岑彭在攻打蜀地时,对当地民众秋毫无犯,还拿出军粮赈灾,这在战争时代是很难得的。等岑彭被刺杀以后,汉军就如同脱缰了野马,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住军纪。 因为很明显,岑彭给公孙述和蜀地人民的“好意”,没人领情,还被人刺杀了!你觉得剩下的汉军将领不会甩开膀子,以为主将报仇的名义开搞么? 后面怎么样可想而知,蜀地糟了大罪,这些灾难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而公孙述“不讲规矩”的手段,彻底激怒了刘秀以及刘秀集团的豪强们,本来只是为了给皇帝打工,变成了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拼了命也要搞死公孙述全家。 如果说以前刘秀还可以留公孙述一命,还可以接受对方的投降,那么后面就只有三个字“杀无赦”! 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损失惨重,包括两边的军队和将领。其中最惨的就是公孙述,被灭族。 公孙家的漏网之鱼隐没于世,并开始组建刺客组织,一代代相传,企图“复国”,不过到现在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灰鼠真没料到竹竿居然是公孙述的后人! 难怪他武艺如此的好。 “我那个蠢蛋一般的先祖,我怎么能把他的名号说出来。我那蠢爹也是一样,哪里有给儿子起这样一个杀气腾腾的名字的?还幻想着的重建国家,这不是做梦么?” 没想到竹竿也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以前他从来都不说而已。 “好了,话说完了。你把短刃拿出来吧,我知道你另外一个袖口里,还藏着一把。” 竹竿抬手用剑指着灰鼠说道:“三个回合,我便会取你性命。如今你心中有牵挂,更不是我对手了,麻利点,不要让手中利刃蒙羞。” 剑术里面,拔剑的那一下,才是威力最大的一下。竹竿现在拔出剑,其实已经无形中让了灰鼠一招。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我自知对不起主公,自尽又有亏妻儿,这条命,不如你拿回去复命吧。” 灰鼠把短刃丢到地上,面如死灰,昂着头并不打算反抗。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竹竿出手,灰鼠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动手?” “主公说你要是引颈就戮,说明你还知好歹,明是非,让我放你一马。若是你妄图武力对抗,哪怕是以比试的名义,师弟我此番也要清理门户!” 这话说完,灰鼠吓得背后冷汗。高伯逸现在就是这样,心机深沉,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谢主公不杀之恩,在下必定肝脑涂地,报效万一!” 灰鼠连忙跪下来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那你倒是真有机会了!准备一下去晋阳吧,我要回去复命了。” 竹竿微微一笑,那张脸比哭还难看。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表情古怪,他轻咳一声道:“其实刚才都是诈唬你的。之所以知道你有问题,不过是康虎儿告诉主公,在皇宫里见过你跟高洋二人密谈而已。” 说完,他也不管呆若木鸡的灰鼠,径直走出了院门,来到大街上。 “杀人诛心,主公果然是高手啊。用看得见的剑杀人,他比我差远了,用看不见的剑杀人,他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竹竿轻声感慨了一句,很有些佩服高伯逸对付下人的手段。 恩威并施,又有些神秘莫测,让你根本弄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 高洋退位以后,失去权力的他,自然防卫不像从前那样周全。 高伯逸将玉佩交给俄永乐之后,这位忠诚的侍卫长,也撤去宿卫军的防卫,然后将精力集中在保护李祖娥跟高潜上面。 想来,是高洋在出事之前,就跟他有过耳提面命的交代了。 就在高潜登基还不到五天的一个夜里,一个穿着宿卫军军服的“禁卫”,鬼鬼祟祟的朝着玳瑁楼的方向而去。 他似乎拿到了一面颇有效力的令牌,路上遇到巡夜的队伍,出示这面令牌,对方就自动让开了道路。 来到玳瑁楼跟前,这名“禁卫”用令牌将门前的守卫全部调走,然后一个人迫不及待的走进了灯火幽暗的玳瑁楼里面。 第823章 自投罗网 渤海长公主的府邸里,高伯逸难得的跟高彾二人在院子里小酌,一边喝酒一边吃小菜。 黄豆蒸半熟裹上一层面粉,放到锅里油炸一圈,立刻捞起来,再撒上特殊的混合香料,作为下酒菜再好不过了。 “你最近有没有在卧房里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说,令牌之类的?” 高伯逸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一听这话,高彾的面色立刻由晴转阴了。 她将筷子放下,一脸正色道:“妾身什么也没见到,唯独见到了心猿意马的男人!” 那个人就是你! “此话怎讲?” 高伯逸有些错愣的问道。 “妾身听阿郎手下人在说什么一流男人,家外有家。 权倾邺城的高大都督,当然是一流男人了,安家的本事也是不逞多让!妾身这个家你难得回来一次,邺北城的那个家倒是跑得挺勤快的。 你丢了东西,不去找那个女人问,反倒问起妾身来了,阿郎你到底讲不讲理?” 高彾连珠炮一样的追问,怼得高伯逸一时间语塞,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说没看见不就得了么?对了,最近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有什么访客没有?” 听到高伯逸这么说,高彾也知道他在问正事,于是有些思索的说道:“高长恭来过一次,似乎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姐姐。 我说你不在,然后……” “对,然后他去找我了,我们还去河边钓鱼了。” 高伯逸平静的补充道。 “那就……哦,对了,来了个稀客,高孝琬居然来看望我这个姑姑,不过没有呆多久就走了。我记得阿郎好像跟他不认识,对吧?” 说起认识不认识,这话可就长了。当初高孝琬差点打断高伯逸的双腿,怎么能说不认识呢。 “没事了。”高伯逸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刚才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我丢了京畿大都督的令牌,事关重大。” 高伯逸变得神色肃然,那样子让高彾浑身一震。这定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在高洋已然交权,但却未死的情况下。 “很严重吗?要不我让下人找找?” 高彾这话一问就显示出她的政治智商不足以担当大任。 如果是李沐檀的话,一定是两手准备,一个是悄悄的自己找,另外是根据高伯逸的回忆,加紧打造一个类似的! 毕竟令牌没有副版,只要没差太多,谁能在匆忙之下辨认真伪?有高伯逸这个人在,是不会有人仔细查验的。 高伯逸看透了却没有说破,只是摇摇头道:“此事不可声张,你也不要找了,我自己解决吧。让下人来找,明天整个邺城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察觉到自己能力不足,高彾一时间也是有些尴尬,好在她并非皇后,倒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政治智慧,至少现在是不需要的。 “罢了,我今晚要去邺南城皇宫巡夜,说不定在那边可以找到。” 听高伯逸这么说,高彾也是无话可说,她隐约感觉,自己在家里似乎真的像是见过什么令牌,就在手边晃悠的,丢着没管。 然而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明明应该在很显眼的地方才对。 等高伯逸走了以后,高彾找来贴身的健硕女仆,面色阴沉的对她说道:“盯着府里的下人,有谁无故出府,或者出府次数太多的,都记下来。” …… 高伯逸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口,就看到全副武装的俄永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鱼赞派人来报,有人拿着本都督的令牌去行刺太上皇,可有此事?” 高伯逸面色不佳,乃是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姿态。 俄永乐一看搞不好要无妄之灾,连忙拱手说道:“大都督公忠体国,又怎么会行刺太上皇呢?更何况大都督之前交代我等外松内紧,除了大都督和皇后以外,谁都不能单独见太上皇! 这次卑职已经将行刺的凶手抓获,太上皇无恙,这也是大都督安排得当。” 听说高洋没事,高伯逸松了口气。这并不是因为他对高洋有多么深的感情,而是因为如果高洋现在就死,那么之前高洋的退位,就变成了高伯逸等人逼宫搞政变! 二者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大都督,里面请,刺客就关在宫里的监牢里。” 不知道吧,其实邺南城皇宫也是有监牢的。 而且不仅仅是皇宫,就是邺城内的官营作坊,也几乎每一个都有监牢,规模大小不等,也未必都关着人,有的反而是作为库房使用。 不过从理论上说,它们都有作为监牢使用的功能。 “带路吧。” 高伯逸面无表情的说道。 俄永乐一直觉得刺客应该就是被高伯逸下套框进去的,但是又没有证据,他不敢也不会乱说。 高洋暗地里给他下过一道命令。 如果高伯逸将自己暗杀或者弄成不治身亡的假象,那么俄永乐就带着宫里的宿卫军,铲除跟高伯逸有关的所有人,能杀多少杀多少! 至于杀了以后怎么收场,很简单,直接去晋阳,接高演回邺城继位。 如果高伯逸尽心救治自己的话,那么等他死了以后,俄永乐就带着宿卫军投靠高伯逸,作为幼帝高潜的护卫,而不是作为出城野战的一线军队存在。 当然,要效忠高伯逸,也要等高洋死了以后再说,俄永乐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康虎儿带着一部分宿卫军“倒戈”的时候,他依然在恪尽职守。 从昨夜发生的事情看,很显然刺客并不是高伯逸指派的,如果高伯逸要弄死高洋,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这点眼力劲,俄永乐还是有的。 带到邺南城皇宫的监牢最深处,这里散发着浓厚的霉味,臭倒不是很臭,因为很久都没有人被关在这里过,以至于连个耗子都没有。 “在外面候着吧,我有些话要问这位刺客。” 高伯逸对着俄永乐摆摆手说道。 “那卑职告退。” 俄永乐拱手行礼以后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停留在这里。 监牢里,鱼赞双手垂在身前,恭敬的低着头,等着高伯逸的训话。 “有没有用刑?” 高伯逸沉声问道。 “主公说不要用刑,但是这厮嘴臭,所以卑职用了一点点刑罚。” 鱼赞谦卑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这个鱼赞就是会做人,自己明明是说要给刺客一点颜色看,到了鱼赞嘴里,自己成了好人,他成了手贱的。 苦难让人成长啊! 鱼赞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了。 第824章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上)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是在此地杀了你,你家的人,也会说你失踪了,宫里行刺高洋的,不是你,而是冒充你的人,你信不信?” 高伯逸冷冷的问道,嘴角挂起残忍的笑容。 “小人得志!你跟高洋是一丘之貉!他为非作歹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把风,我真是恨高长恭当年多事,要是打断你双腿,后面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刺客抬起头来,愤恨的看着高伯逸! 此人居然是元仲华和高澄的亲儿子高孝琬!高长恭同父异母的三哥! “你现在还可以嘴硬,不过说不定太上皇还想出口气呢。鱼赞,好好教训一下这位河间王,让他知道什么是礼仪尊卑。 我现在是楚王了,我还娶了他姑姑,怎么说,他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吧。下手别太重,还有就是别打脸,身上别打出可见的伤口来。” 高伯逸才懒得跟高孝琬这条咸鱼哔哔,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 来到玳瑁楼二楼的卧房里,李祖娥正在给高洋喂药。躲过一次“暗杀”,他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人也是一直清醒的,并非那种垂死挣扎的姿态。 看到高伯逸来了,李祖娥不动声色的对着他轻轻点头,随后端着药碗出去了。 “九合,你这条借刀杀人的计谋,还真是耍得精彩,我是不能动弹了,我要是能动,都想给你拍手叫好。” 高洋言语中带着揶揄说道,听不出是夸耀还是嘲讽。 “在微臣心中,陛下永远是陛下,是永远不会退位的。” 高伯逸言辞恳切的说道。 “但是我累了啊,也时日无多了。你虽无杀我之心,我却有自尽之意啊。” 高洋长叹一声说道。 他的身体不是一天垮下来的,应该说高欢这一脉,其实身体都是不太好的,少有寿终正寝之人,像是被诅咒过一样。 “陛下想怎么处置高孝琬?” 高伯逸轻声问道。 “九合,你附耳过来,我教你一个妙招,等事情了了以后,你回来跟我说说经过。” 又有什么幺蛾子? 想起高洋已经时日无多,高伯逸只好凑过去,听对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最后才神色讶然看着高洋,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陛下,这有些……不太好吧?”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说道,语气不是太坚决。 “我已经时日无多,不过是想找些乐子,所以连这点小愿望你都不愿意满足我么?还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个无权的废人,你再也不用看我脸色行事了?” 高洋语气平淡,然而高伯逸却感觉,对方手里一定还要关键的牌没有打出来,虽然不知道这张牌是什么。 然而若是不搞事情的话,那他就不是高洋了! “微臣遵旨。” “都说了,我已经不是皇帝了。你去吧,高孝琬跟高澄长得很像,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你若是能让他吃点苦头,我会很高兴的。” 都这样了,还不忘记报复他那个大哥高澄,这怨念真不是一般的深。 “那微臣告退。” 高伯逸轻轻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卧房。 …… 高孝琬偷了高伯逸京畿大都督的令牌,然后入宫行刺高洋!这条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邺城的大街小巷! 有人说高伯逸是想篡位,不过这种说法有个硬伤,那就是高伯逸完全没必要跟高孝琬合作! 倒是另外一种说法甚嚣尘上,有理有据,颇有说服力。那就是高孝琬的母亲元仲华,曾经多次被小叔子高洋强暴。 母亲受辱,无疑是在疯狂打儿子的脸。 当然,只是高孝琬的脸被打很疼而已,像是高长恭等人,元仲华又不是他们的生母,所以那种耻辱感并不强烈。 所以看到高洋退位,身边的护卫也少了,想着趁机杀了高洋,倒也是人之常情! 要知道,高孝琬今年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正是有血性的时候,头脑发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很正常。 那么高孝琬是怎么得到高伯逸的令牌呢? 这个问题也有小道消息解释,那就是高孝琬曾经去拜访过姑姑高彾,而高彾则是高伯逸的夫人……之一。 高伯逸不小心把令牌掉在府里,然后被高孝琬无意中得到。得到了令牌的高孝琬突然心生歹意,要行刺高洋,最后付诸实施。 然而高洋身边的防卫虽然减弱了,但并非完全没有防备。高孝琬又不是刘桃之这样的武艺高手,自然是被抓,没有一点意外。 这么看来,事实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高孝琬出事,不知道高澄的其他几个儿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 邺南城一处僻静别院的卧房里,高伯逸和一位妙龄女子在床榻前对坐,对方脸上写满了哀怨,面色白皙如纸,显得有些局促。 “你现在权倾邺城,能不能放过我三哥,他是我亲哥哥啊!” 说话女子正是元仲华和高澄的女儿,乐安公主! “其实,杀了高孝琬,对我来说并无好处,问题是,他犯下的罪太大了,对于高家来说,我还是外人。 你是不知道他刺杀的人是谁么?” 乐安公主的脑子一向都是分不清主次轻重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约自己出来求情。别说高伯逸根本不关心高孝琬的死活,就算他根本不想高孝琬出事,这回对方也很难不脱层皮就完好无损的从皇宫里出来。 今日在邺南城皇宫,高洋被刺杀,然后被轻轻揭过。那么明日李祖娥和高潜,只怕也会有相同的待遇! 这种事情已经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高孝琬之所以会去刺杀高洋,都是高伯逸一手诱导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其间有些不便开口的原因。 总之,危险就是要消灭在萌芽状态,趁着自己手里还有权的时候,就要为将来的路扫清障碍,不要把困难留到后面。 “唉。” 乐安公主叹息一声,解开了襦裙的腰带,衣衫顺势滑落。 …… “你真的不把我收入房中吗?我们都这样了。” 黑暗中,光溜溜的乐安公主从后面死死抱着正在穿衣服的高伯逸恳求道。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的。”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 高洋让位以后,高伯逸对北齐皇族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畏惧感,甚至还隐隐有些征服这些女人的野心! 不就是高澄的女儿么,玩了也就玩了,本来就给老子生过女儿,有什么好纠结的!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现在的一切,已经变得和以往大不一样了! 第825章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中) 高孝琬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件小事,毕竟高澄不在了,没有爹撑腰的孩子,再怎么嚣张,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让人意外的是,高长恭并没有来找高伯逸“谈心”,虽然因为公务见过几次面,但却丝毫未提及高孝琬的事情。 高澄家的那位倒霉蛋,如果高澄没死的话,他母亲是元仲华,显然太子之位非他莫属。然而高澄死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比渤海边的咸鱼还要咸,现在混得连高长恭都不如。 高澄家的几个儿子,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团结,特别是在遇到变故的时候,更是如此。 高孝琬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邺南城皇宫的监牢里面,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一时间竟然不记得有这个人了。 …… 长安今年似乎又是要干旱的节奏。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今年晚春该下雨的时候没下雨,“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场景也没发生,倒是一日接一日的晴空,从来不曾停歇。 眼看着长安周边的那八条河,水位全都下降了不少! 按照经验,进入酷暑之后,接下来就会有暴雨,然而在此之前,地里的庄稼估计都死干净了。没有植物固土,大旱之后,暴雨会延绵不绝,接下来就是大洪水,洪水过后就会闹瘟疫,瘟疫到冬天停下来,然后进入青黄不接的饥荒季节! 如果统治者们不小心经营的话,呵呵,不需要等几年,只要到明年春耕还没解决流民安置的问题,马上就是民变! 历史上,宇文泰时期,宇文护时期,宇文邕时期,杨坚时期,关中看似太平,实则民变一直没有停歇过。 这都是因为气候和生产力的限制,让人们活不下去了,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长安郊外,官府的胥吏将周边数千只鸡都赶到一起,让它们有规模的在田地里活动,寻找蝗虫的虫卵。还别说,此举效果颇为显著,有没有吃到蝗虫卵杨坚不知道,但这些鸡都肥了一圈绝对是真的! “高伯逸能做到齐国的禁军大将,齐主(高洋)近臣,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 宇文邕看着眼前长满了青苗的田地,感慨的说道。 由于“鸡鸭令”下得比较及时,北周地区其他地方不太好说,但是长安作为关中核心和不多的水源交汇之地,今年虫灾应该是防治得比较好的。 至于其他地方,行政令已经下下去了,到底有没有人遵守,那谁知道呢? 宇文邕现在根本顾不上别的事情。 “明日,你与窦毅就要出征,你有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宇文邕双手拢袖,显得很放松的样子。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此番是杨坚代替他出萧关,风险杨坚担着,他自然是不害怕会有什么风险。 反正要是出事了,死的也不是他就是了。 “陛下,微臣哪怕万死,也定然会不辱使命,一定要让突厥人知道我大周的厉害。” 杨坚严肃的对着宇文邕拱手说道,脸上带着决然。 似乎不能成功的话,他就不打算回来了。 宇文邕看他去意甚为坚决,最后长叹一声,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要不要朕派一只精兵给你?” 听到这话,杨坚摇了摇头道:“此番微臣只需要在边境坚守就可以了,请陛下派得力人手保证粮道。粮道不断,微臣在前方无忧也。” 派谁去维护粮道,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此人一来要知兵,不能是个门外汉,而来还不能有私心,粮草什么的,最容易中饱私囊了。至于第三嘛,就是此人要对宇文邕很忠诚,不会在宇文邕跟韦孝宽带着周军精锐迂回突袭突厥某部的时候在长安搞事情! 这样的人,确实不能随便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宇文邕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有点忌惮。 “微臣觉得,齐王宇文宪,可以担此重任!” 这真是跟宇文邕想一块去了,只是他对自己这个弟弟,也是有点忌惮呐!要知道这回的“鸡鸭令”,在长安推行的时候遇到了很大阻力。 都是宇文宪带头帮杨坚作示范,长安的众多勋贵才肯给面子的。 比较起来,高伯逸的“经济手段”虽然下流又上不得台面,却是把整个国家,各个阶层的人都调动起来了。 可见治国并非是要看场面上好不好看,还是那句:管他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猫就是好猫! “你容朕想一想。” 宇文邕显然没有下定决心。 不是有句话叫大奸若忠么?你就能保证宇文宪不是在飚演技? 杨坚也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拢袖,拱手行礼就退到了一边。有些话不能乱说,更不能多说,意思到了就行了。 不然,宇文邕要是觉得他跟宇文宪是一党,有勾结,那就不美了。 对于政务跟权术,杨坚现在已经十分熟练,看起来老成持重,完全跟他年轻的样貌不相符合。 现在已经有谗言说杨坚的样子,不似人臣,似乎有明主之相,不可能久居人下!对于这样的流言是哪里来的,杨坚不问自知。 大概宇文邕也知道是谁的手笔,所以根本就没有追究此事,君臣二人心照不宣,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些流言的事情。 至于宇文邕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杨坚没有去问,也不会去问,当然,他也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作为让杨家重新崛起的领头人,杨坚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有没有退路的! 作为宇文邕的亲信,他本身就得罪了关陇这边的勋贵们,跟那些人貌合神离!正因为如此,所以宇文邕才敢放心大胆的用他。 在得到权力的同时,失去自由,失去退路,这本身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值得矫情呢? “陛下,微臣想请出陛下的帅旗,不知道可不可以?” 皇帝在军中的旗帜,包括马车,伞盖等物,都是属于“礼仪”的一部分,轻易不能动弹的!杨坚此番虽然是代替宇文邕出塞。 但是,宇文邕的帅旗,也不是说拿就能拿的,私下里做一面一模一样的,更是死罪! “爱卿放心,朕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这些都不准备,又岂能骗过突厥人?” 第826章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下) 比起杨坚在关中养鸡、赶鸡的亲力亲为,高伯逸似乎更加轻松,因为他在前面已经把台面下的功夫做到位了。 养鸡最关键的是什么? 是饲料?是鸡苗?还是圈养的场地? 其实都不是的,最重要的是资金链! 只要资金链不断掉,那么农户们就能源源不断的养鸡,然后将鸡卖给神策军!毕竟,卖出去,资金就回笼了,可以进行下一步操作,继续养鸡苗,周而复始。 与此同时,很多农户都发现这些鸡鸭会自发的到田里找蝗虫的虫卵吃,这样又剩下了很多饲料钱! 如果说北周那边灭蝗虫要官府组织的话,那么北齐邺城地区,在高伯逸前期的“骚操作”之下,自耕农们已经掉到钱眼里去了! 根本就不需要人去组织,各村以村为单位,将饲养的家禽都聚集起来,到田间吃蝗虫的虫卵和幼虫! 并不是为了保证粮食作物的生长,这个目的只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鸡鸭养肥了,然后卖钱! 他们并不知道,蝗虫等虫子的尸体,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化学肥料。鸡鸭这么一折腾,田里的肥力肯定会比不上往年,所以“化肥”这种东西,迟早会提上日程。 只不过,这个时代最好的天然化肥,就是鸡鸭的粪便发酵以后的产物,唯一的问题在于堆肥的时间过长了,需要提前很久准备! 而高伯逸和他手下的那帮人,已经堆肥了很久,等到秋收之后,需要修养土地的时候,这些“天然化肥”就会出来,然后卷走自耕农们卖鸡鸭好不容易赚到的那点钱! 最后的结果就是,蝗虫也消灭了,神策军改善了伙食,大齐开发银行贷出去的钱也收回来了,自耕农的家中多了几只鸡鸭,有收获但远不如预期。 等明年的时候,鸡鸭继续紧俏,神策军继续高价收购,大齐开发银行继续放专项贷款,新一轮的“割韭菜”开始! 如高伯逸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暗中收割着劳动人民的丰硕果实,壮大自己,实在是罪不可赦!真要说起来,他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减少了农业灾害,让自耕农和世家庄园的力量,可以继续平衡存在。 而不会因为天灾,发生世家大肆兼并土地的剧目。 从这个角度说,高伯逸虽然是个自私的人,但还是做了些“无私”的事情,当然,这些只是顺便为之。 …… “阿郎,我在乡间养胎的时候,大家都说阿郎是大善人呢!放贷都不收利息! 寺庙里的贷出来的钱,都是九出十三收,只要大齐开发银行是十出十收!” 小腹微微隆起的张红娘兴奋的拉着高伯逸的胳膊说道,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崇拜与骄傲。 高伯逸微微一笑道:“身居高位嘛,总要为穷苦百姓做一点事情的。” 等到了秋天,他们就会在家里诅咒我全家死光光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 底层劳动人民由于视野的限制,他们不可能看得很远,所以自然而然,容易被一些小恩小惠所收买,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看起来好的人,未必是好人。比如说高伯逸此举,就是要逼得晋阳眼红,带着大军南下抢夺粮食,这样他就不必带着神策军死磕晋阳那雄伟坚固的城池了。 何乐不为呢? 这一波连环套组合拳,是以前定下来的,现在只不过是一步步打出来,在各方面都一齐收割利益而已。 一时间高伯逸稍微有些膨胀,感觉自己比高洋并没有差多少,而且施政的手法更加隐蔽! 正在这时,李沐檀端着一个木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一个小盅。 “妹妹,让卢娘子给你读书,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学学,长大可以像阿郎一样精明能干。” 李沐檀就是会说话,连赶人走都这么委婉。 她将木盘子交给下人说道:“监督张娘子一定要吃完,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知道没有?” “喏!” 女仆带着张红娘下去了。 李沐檀轻叹一声看着高伯逸,从绣着花瓣的锦袍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还能是谁,元仲华呗!”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沐檀一向处变不惊的,此刻也是微微有些被吓到了。她疑惑问道:“阿郎如何得知?” “承明将来若是被人关在监牢里,你救不救?” 高伯逸正色问道。 “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以色侍人,这种事情妾身绝不会去做。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像是陷入泥潭一般,永远爬不出来,直到浑身恶臭。” 李沐檀决绝的说道。 “那承明怎么办?” “真要有那一天,妾身定然杀光那人九族,然后跟阿郎再生一个。” 这女人真是……天生就是要当女主人的家伙啊! 高伯逸在心中忍不住感慨道。 女人不能以色侍人的道理,才二十岁就能明悟,将来她胜过娄昭君,根本不需要怀疑。 “阿郎速去吧,元氏虽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罪了元氏,他们或许奈何不得高氏皇族,但是找阿郎的麻烦,却未必没有那个胆子。 元仲华乃是元宏(北魏孝文帝)嫡系出身,很得元氏各枝怜惜。交好元仲华没有坏处。” 以高伯逸的尿性,所谓的交好,当然是下半身的事情。然而作为一个有理想又懂进退的年轻女人,李沐檀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在她这一边,无论高彾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对于高伯逸来说,只是陪着他走一段路的女人。 而自己却是要陪着高伯逸走完一生的女人。 定位不一样,气度也就不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说,你要是盯着毕业后月入十万的工作,想来不会把上课的时间花在女主播身上对吧? 假如说毕业以后就只能搬砖,那还不如关注下直播行业,出来以后当当游戏主播或许是条更好的路。 “我真要去?” 高伯逸有些扭捏的说道? 没想到李沐檀捏着鼻子,学着高伯逸的语气道:“究竟是我动手,还是你脱了衣服自己来?” 说完捂着肚子大笑,让高伯逸脸色都黑了。 玛德,开一次玩笑,对方却时不时的拿出来取笑自己。 关键是……见到元仲华以后,自己还真有可能说这话,此刻的一幕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罢了,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回来,你洗白了在床上等我。” 第827章 在下岂是随便之人?(上) 南北朝时佛寺兴盛,除了刚刚灭佛不久的北周以外,其他两个国家,首都周边的佛寺和僧侣是非常多的。 当然,这里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元仲华约高伯逸在天平寺相见,想要做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犊车里,高伯逸惺惺作态的叹息了一声。高孝琬这个不省心的,一点都不知道逆境的时候要隐忍,不过他的家人对他还是不错的。 当然,仅限于嫡亲!像是高长恭就对高孝琬没那么热情,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选择会不同。 段韶的弟弟段孝言死了,段韶亦是没有呼天抢地的哭,原因很简单,因为段孝言是后妈生的!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恐怕高伯逸的前身应该体会最为深刻了。 搭把手可以,但豁出性命则不行!这也是时代使然。 “主公要是觉得为难,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 驾车的竹竿懒洋洋的说道,作为高伯逸的贴身亲卫,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次高伯逸要搞什么幺蛾子呢。 所以说女人啊,别看经常用什么倾国倾城啊,闭月羞花什么的来形容,搞得好像很稀有一样。其实在有权有势的人眼中,她们都不是稀缺品。 甚至可以说光看容貌的话,美女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存在。 “元氏,不能得罪得太过分了。更何况,高澄一脉的事情,也确实需要人去解决。” 高伯逸说的是实话,当然,主要是高洋要他怎样的,不然他肯定懒得走今天这一遭。 “主公,其实,你可以把事情办了,然后不跟对方见面的。” “如果那样的话,哪一家的母猪生不出仔了,要我派人去帮忙。你说我是派呢。还是不派呢?” 高伯逸悠然自得的问道。 这下竹竿没话说了! 对方说的意思非常明白:贵人不能贱用!贱用了的,就不是贵人。 当你到达一定的层次之后,身份和架子就自然而然的高大了起来。给予他人帮助而不收“报酬”,不但对自己不好,对他人更不好,还会起到非常坏的示范作用。 你今日帮了某人,无偿的,不收取任何形式的好处。那么他日其他人求你帮忙,你要帮么?你要怎么帮?你还可以拒绝么? 你一旦拒绝,就会被对方认为你不给面子,平白得罪人。但事实上,帮是情份,不帮才是本份。所谓的出力不讨好,就是这个道理。 “主公说得对。” 竹竿终于想明白这一茬了。 “不,你其实还不明白。如果我顺手就帮了高澄一脉,那么不但高洋会误会,而且高澄一家也会担心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人家未必会感激你。 交钱给货才是生意之道。” 高伯逸摇了摇头说道。 “主公,已经到了。” 竹竿停下了犊车,高伯逸本来还想再继续跟对方说说人生道理的,后来又觉得非常无聊。 你看这家伙平日里都是拿着剑,用剑去说话的,他哪里会管那些人情世故呢? “行了,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了,我一会就出来。” 高伯逸淡然说了句,就下了犊车,朝着天平寺的大门走去。 “主公,要在下回去跟夫人禀告下今晚不回去么?” 竹竿疑惑的问道。 “就你多事,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出来!” …… 长安西城的齐王府里,杨坚正在跟齐王宇文宪对坐下棋,商讨出征事宜。毕竟这一路韦孝宽不在,陪同他一起的是贺若敦父子,谋略上还是差了点意思。 听听宇文宪的意见很重要,而且更重要的是,宇文宪此次是负责出萧关以外的粮道安全。两人若是没有对接好,后面麻烦的事情还要多。 很明显,北周是一明一暗两路兵马,西路军就是杨坚要去的那一路,而东路军,则是由韦孝宽带队,打算出其不意的袭击晋阳北面的突厥部落! 据说在那里的,是木杆可汗的弟弟摄图,二人关系还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阿史那氏的突厥皇族,成年后都会有自己的部落,相当于独领一军。也会有很多依附家族,多半都是母亲那一脉,妻子那一脉的部落。 其实某些时候封建社会上通行的那一套,在突厥那里也是一样的,并未有本质差别。 袭击捏图的部落,有很多好处。 第一个就是削弱阿史那氏的力量,让其他家族和部落相对强大。 第二个就是改变阿史那氏内部的平衡,木杆可汗的弟弟捏图被痛打,那么,家族内的其他人,是赶紧保存实力,等待机会,还是拼了命的帮捏图报仇呢? 恐怕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前者。 第三个就是跟宇文邕联姻有好处了,阿史那氏为了抵消失败的不利影响,定然力促阿史那公主远嫁北周! 从而降低从前的筹码。 至于是谁袭击了捏图所部,那还不简单,往高洋身上推呗!反正高洋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的! 至于证据,那有什么证据,失败者是没有机会讲道理的,拳头就是道理。 一旦捏图所部遭遇重大打击,木杆可汗一定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然后象征性的安慰一下捏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政治就是这么现实跟残酷。 “突厥人马匹多,而且不缺兵甲,不缺铁器。真要是打起来,攻则无法速胜,败则在劫难逃。 既然要支持陛下袭击突厥,杨冢宰不妨示敌以弱。” 宇文宪的声音很轻柔,文雅,但是说话却一点也不含糊,表达非常清楚。 “那么,要如何示弱呢?” “两军相对,先出声者示弱。不妨先就地扎营,然后派遣使者去突厥大营当中,送去些许财物,姿态谦卑。 面对突厥人挑衅,同样要派使者前去交涉,好话说尽。 只是有一点,他们要见陛下,则断然不可。当然,是要显示出陛下胆小,不肯露面。如此突厥人定然疑心尽去。” 然后这么多人,都在前线当道具人? 听了宇文宪的话,杨坚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这家伙是不是被高伯逸和独孤信软禁过一次,以至于胆子都掉了? 他杨坚这次还打算要给突厥来一下狠的呢! “会不会有辱国家?” 杨坚低声问道。 “只要能赢,哪怕遭受韩信的胯下之辱都无妨的。既然我们是明面上的牌,做戏也要做得像一点!” 宇文宪肯定的说道。 你不如改名叫宇文怂好了,杨坚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第828章 在下岂是随便之人?(下) 一个女人对你上不上心,其实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比如说穿的衣服是不是很合身,很能凸显气质啊。 有没有化妆啊,脸上是否带着笑容啊等等。乃至见面后的一系列肢体动作,都能显示出对方的心思。 当然,对你上心,有可能是春心荡漾,但更有可能的却是别有所图!男人馋女人身子,女人馋男人口袋,各取所需的道理,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今日见到元仲华,对方明显比上次的“惊慌失措”,要从容淡定了许多。不但是穿着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华丽衣裙,而且还画了淡妆,描了眉线。 只不过脸上的微笑貌似显得有些僵硬,整个人也时不时的微微扭动,看起来非常不自在! “夫人约在下到此,所谓何事啊?孤男寡女深夜在此,似乎多有不便呐。” 高伯逸非常放松的跪坐到元仲华对面,眼神不断在对方身上来回扫,看得元仲华羞愤异常。 上次自己被他那个之前,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就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的,和今天完全没有分别。 不过这次元仲华的心思倒也坦然了。 反正是被他羞辱过一次,自己早已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一次也是,十次还是,本质上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元仲华深吸一口气,脸上堆砌起虚假的笑容,讨好一样的说道:“我儿高孝琬不懂事,之前那都是一场误会,高都督大人有大量,就将他放了吧。 奴家保证他不会再犯了。” 还想有下次? 一时间高伯逸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要不然怎么说慈母多败儿呢。李沐檀那么温和的一个女人,读的书多,教训起儿子来那可不手软,看得自己心里一阵阵抽搐的。 元仲华很明显是一个反面教训,她那一双儿女,性格都大有问题,而且跟她不像。 这是母亲的性格太软弱,才导致子女的性格乖张啊! 不过这并不是高伯逸所关心的问题,高孝琬这种货色,对于自己来说,于公于私,都是死了才好。 “夫人说笑了。在下只是京畿大都督,管理军务尚且力有不逮,高孝琬这是行刺太上皇,罪无可赦,岂是我能说了算的。夫人这是在把国法当儿戏啊!” 高伯逸摇了摇头,啧啧感慨道。 你会没办法?那上次在皇宫里,你是怎么把我给睡了的? 元仲华气得七窍生烟!谁都知道高伯逸现在权势熏天,虽然要让高孝琬完全无罪那是不可能,但把他弄出牢笼还是轻而易举的。 谁都知道,高洋现在已经废了,而且他自己都把皇位让出来了。元氏树大根深,要造反或许很难,但打听一点消息还是易如反掌的。 元仲华的消息渠道还没有完全断绝。 看来,高伯逸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高都督,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你也别装了吧。奴家今晚陪你一夜,明日就将我儿高孝琬放了,怎么样?” 元仲华一脸冷笑道。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今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高伯逸“故作惊讶”的问道。 “我是说,我今晚陪你睡觉,你明日就将高孝琬放了!” 元仲华被羞辱,咬牙切齿的说道。 哪知道高伯逸忽然正色说道:“夫人请自重!在下岂是随便之人?” 你还不随便?要是你都是正人君子,祖珽都要出家当和尚了! 明白高伯逸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元仲华一把拉开肩膀上的衣服,露出白皙的香肩,盯着高伯逸一字一句的说道:“上次没见你这么自重啊,啊!啊!” “夫人,你这像是求人的态度么?” 高伯逸变了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元仲华问道。 呃……好像貌似,确实不像。 元仲华轻咳了一声,将衣服穿好,随即压着声线问道:“那高都督要妾身怎么办呢?” “夫人认为你要想给,在下就一定得要,然后按你的心思行事对么?” 高伯逸走过去,捏着元仲华的下巴,两人嘴唇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但就是没有吻在一起。 “在下又不缺女人,甚至因为女人太多,反而有些苦恼。夫人就这么有自信,你值得我去救高孝琬?这个人,现在可是放不得呐。” 高伯逸端起架子来,抱起双臂看着元仲华,心中暗爽。 你想给,别人就一定要,还得领你的情,这是女人的错觉。 男人最想做的事情,是来者不拒,不用担负任何责任! 如果需要承担责任,那么他们会三思而后行,特别是对于某些不缺女人的男人来说,更是这样。 高伯逸的话,让元仲华哑口无言,甚至非常难堪。 她却无法反驳。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是元宏的重孙女不假,元宏也是雄才大略,只不过……他死了那么那么多年,你还能再去吃他的老本么?” 高伯逸慢悠悠的站起身,假模假样的对着元仲华行了一礼,毫无尊敬之意,转过身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元仲华一人在禅房里呆若木鸡。她完全不敢相信,已然下定决心把自己献出去,当做物品一样给对方亵玩,只为救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这厮居然不要!他居然不要! …… 北周齐王宇文宪,将杨坚送到大门外。等杨坚走远了,他才长叹一声,似有心事。 “齐王殿下可是担忧将来前线战事?” 他身后的王府长史裴文举疑惑问道。 这个裴文举可不简单,家族乃是河东裴氏出身,而且对宇文宪忠心耿耿。他对于宇文宪来说,就类似于王晞和高演一样,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 “韦孝宽算无遗策,这次陛下亲自率兵出征,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杨坚不冒然挑衅突厥人,此战必胜无疑。” 宇文宪摇了摇头,否定了裴文举的想法。 “那殿下为何叹息?” “当日我被独孤信等人扣押在邓州城内,曾与高伯逸谈过几次。那时候他就断言,杨坚会扶摇直上,身居高位,而且会深受陛下信任。如今一看,他说的都中了。” 宇文宪又轻叹了一声。 “但是那又如何?”裴文举更加疑惑了。 “高伯逸还说,杨坚没有人臣之相,将来必然会噬主。今日我暗暗观他气度,确实有帝王之姿,我不如也。” 宇文宪的话让裴文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谁都知道杨坚是宇文邕的左膀右臂,宇文宪若是去说这话,只怕……会被陛下所疏远和误解。 难怪宇文宪会叹息了。 第829章 尊严与梦想 李沐檀坐在卧房的床上,把儿子高承明哄睡了以后,她没有熄灭油灯,而是继续在呆坐在床头想事情,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虽然嘴上说不介意高伯逸如何如何,元氏如何如何重要,可是她心里还是非常介意的。就是那种很不爽,却又没办法发作的憋屈感。 世间向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平等,也没有什么长久的和平,一切都是根据实力对比来慢慢进行调整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对于这一点,李沐檀看得很透彻。越是紧紧抓住不撒手,越是容易失去。 尤其是现在高伯逸已经走到了关键的一步,将来不敢说都是坦途,但可以预料的是,只要不出意外,只要他能摆平晋阳那边的势力,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甚至,往那个方面想一想,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以想象,高伯逸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哪怕有些女人他完全不碰,也肯定会收下,用来安抚各大豪强的心思。 游戏规则就是这么玩的!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高伯逸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按住李沐檀的肩膀,轻佻的问道:“小娘子,洗白了没有呢?” “阿郎!你怎么回来了!” 李沐檀一脸惊喜看着高伯逸问道,明明很高兴,却又担心对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没事的。没洗澡的话,要不一起?” 不就是洗个澡嘛,怕什么。 李沐檀才一点都不担心。 …… 很久之后,在温室的池子里折腾累了的二人,紧紧的靠在一起,悠悠喘息着,回味着,有种累虚脱了,躺在床上身体很舒适的那种放松感。 “阿郎,你说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黑暗中,李沐檀轻声问道。 “如果是苟活,一口饭和一个狗窝就够了。如果要好好活着,重要的事情就太多了,不过我觉得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尊严和梦想!” 这话说得太过缥缈,李沐檀疑惑不解问道:“何为尊严与梦想?” “自重者自尊,如干净水洗脸,脏水洗脚。倘若用脏水洗脸,那便是没有尊严,与如今的元仲华无异。 梦想则是让人知道为什么而活,儒家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某种梦想。” 李沐檀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很容易就理解了高伯逸想说的真正意思。 “阿郎如果有一天权倾天下,那会有什么梦想呢?” “天下一统,北逐突厥,南平百越,西拒吐蕃,扬帆于东海,让天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读,如此而已。” 高伯逸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子。 这个饼子是如此的大,以至于后世都没有一个国家能实现。强如美利坚,有三成人不知道越南在哪,一成人以为中国是邻国,形同文盲,亦是有百万人食不果腹,露宿街头。 李沐檀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高伯逸这个“梦想”太过于宏大,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机会实现!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无论什么朝代,人口扩散与增加的速度都太快了,不用多少年就会超过环境的承载能力。这才是所谓“周期律”的真实原因。 高伯逸又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呢? 哪怕是人人有饭吃,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梦想了。 “阿郎难道没有想过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生杀予夺之类的?” “那些东西都是附带的,哪怕你不去追求,亦是会如影随形的。比如说若是两年前,我去斛律家提亲,一定会被斛律光砍死!毕竟他女儿那么小。 但如今若是我去提亲,哪怕他知道我是个禽兽,也会把女儿双手奉上。所以这只是权力的附属品而已,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梦想。” 李沐檀忽然想起“蝇营狗苟”这个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高伯逸说得很对,人是要有点追求的,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历史上西晋司马家为什么名声那么臭?篡位的人又不止他们一家? 原因就是这家人干了逆臣的事,干完以后不好好收拾自己的摊子,完全不肯负责!心态还是跟做臣子一样。 他们被后世之人唾弃,那是必然的。 “所以阿郎希望名垂青史么?” “不追求了,最多不过百年而已,百年后记得你又如何?” 这个话题很沉重,李沐檀也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他拉着高伯逸的手继续问道:“元仲华也是颇有姿色,阿郎为何不……反而要回来?” “难道你还不够香?”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妾身又不会跑,不差这一晚。元仲华可不一样,错过了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沐檀有些惋惜的说道。 她当然不希望高伯逸跟元仲华亲热,但是理智告诉她,搞定了元仲华,等于是在高伯逸与元氏之间建立了一座桥梁。 这对未来稳定北齐的局势,很有好处。毕竟,元氏还有很多族人散居在北齐各地。他们当中很多都落魄了,然而依然有很多人颇有势力。 “放心,欲速则不达。对了,我问你,你觉得我回归渤海高氏如何?” 高德政是渤海高氏极远的旁支,按道理,高伯逸应该渤海高氏的人。 只可惜,当年他和他母亲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已经被族谱除名了。所以严格说来,高伯逸现在跟渤海高氏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说他姓高而已。 要不要回归族谱,这是一个原则性的大问题,所以高伯逸面对崔娘子一次次的催促,每次都说再考虑一下,从来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这样做,利弊非常明显,不得不慎重考虑才是。 “妾身觉得,暂且不回归为好。不如等摆平了晋阳那边之后再说。那时候阿郎在齐国一言九鼎,想来跟渤海高氏谈判的时候,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条件。” 高伯逸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他想将来篡位了以后就把李沐檀立为皇后的原因之一。 对方总是能想事情跟他想到一起去,美女好找,思维跟自己在一个频道上的女人不好找。 “承明慢慢大了,我想让人当他的伴读,你觉得长孙晟怎么样?” 那个猴精? 李沐檀摇摇头道:“承明将来不需要特别机敏,他只要敦厚,能明辨是非就可以了。有长孙晟在身边,他会学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