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帝的自我修养》 第一张递给读者宝宝的小纸条 今天晚点儿出稿子,多晚都会出! 朋友的爷爷重病,我得帮她去她店子上两天班,因为是酒店前台要从早上工作到第二天早上,所以白天没什么时间,望大家理解理解! 还有就是今天掉榜了,签约榜掉到十几了,我知道自己比不过很多大神和优秀的作者,但是我会持续努力,不会因为刚刚开始的掉榜而气馁,不管是生活上的阻力还是写作上的阻力我都会一一克服。 我会对你们负责,也会对我笔下的故事负责,我和我的故事会长久的陪伴你们,所以请大家继续支持我,支持我笔下第一个宝宝,再次谢谢大家! …………………… 愿我们身负万千压力,依旧能有勇气为梦想砥砺前行!再次感谢读者朋友……珍惜你们,爱你们! 前篇一 朕终于登基了 安越元年,深秋。 “陛下,先帝才驾鹤西去,这时候选妃怕是不太好吧!”一旁的女官担忧看着皇座上翘着二郎腿的新帝,犹豫了一下接着道,“而且,百官……百官会弹劾的!” 新帝越清睨了那女官一眼。 “先帝失德,被先后毒杀,她何德何能让朕替她守丧。” 越清想起那谋朝篡位的先帝,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丢到乱葬岗里,如今让她葬在祖陵已经是够给她面子了,那些腐朽文官还想让朕给她个窃国奸贼守孝,想的可真美。 “可是先帝是陛下您嫡亲的姨母,即使她趁陛下您不在京都捏造圣旨夺了原本属于陛下的帝位,可她如今已驾崩离世,后宫又未留皇嗣,这……这守丧之事……。”女官面色为难道。 越清冷冷盯着那女官,女官一时不敢再说下去。 “要不朕提携提携你,让你去守孝?”说着越清起身,盘玩着玉坠子的手背在身后,垂着眸子抬脚踏步下阶。 “采玉可担不起这责任,采玉还得照顾陛下起居呢!” 女官说着连忙上前扶着越清,越清一把就打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幽幽的怨气道。 “你即不想去守孝,那就给朕闭嘴。”说着越清往后殿走去。 大殿门外的一众大臣见清帝往后殿走,忙喊道。 “清帝不可枉顾孝道人伦啊!” 越清闻言回头,眼睛扫到那一帮跪在门外的老东西,眸中闪过腾腾的怒火。 她立时大跨步朝着大殿门口走去,上前一脚就踹倒了为首的丞相。 “朕如今已二十有余,现膝下却无一子嗣,谁再拿先帝说事不让朕选妃,就他妈给朕滚回府把家里的夫人小妾全部休书出门,不然明天就给朕老老实实的安排秀男入宫。” 一众大臣闻言看了看倒地狰狞的丞相全都默默噤了声,互相窥视着不敢再搭话。 越清见这帮老东西终于消停,冷哼了一声就转身回了后殿。 第二天一早,越清坐在御花园水榭楼前,看着一众气宇轩昂模样俊俏的秀男心中甚是满意。 “第一排第一个留下。”越清淡淡道。 “柳文公长子柳泽留牌。”采玉在一旁道。 一众被筛下来的秀男看着龙椅上高傲绝美的清帝陛下,依依不舍的慢慢退了下去,第二排秀男上前两步补上空位。 越清看着第二排秀男里面低着头的蓝衣公子,好奇的一挑眉。 “第二排最后一位,抬起头来。”越清沉声道。 那位秀男身体一抖,上前两步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星辉浮动的桃花眼撞入了越清的眸中,她顿时觉得心中一窒,眼中闪过一瞬精芒。 一旁的采玉看在了眼里。 “陛下,这位是镇国公幼子姜齐,德才兼备的妙人儿。”采玉忙解释道。 越清起身抬步上前,绣着龙纹的朱红长袍逶迤了一地,她在姜齐身前站定,抬眸看着他那俊俏的脸庞和那双勾人的眼眸,红唇边扬起一抹带着戏谑的淡笑。 “镇国公为国之栋梁,膝下一女一子子嗣稀缺,竟然还送了幼子入宫,实属难得。” 说着她回坐到龙椅之上,取了一旁的牡丹碟给采玉。 “朕感念镇国公年迈不易,着赐姜齐为六宫主位,赐庄后封号,入住齐眉宫。” 姜齐一时惊的抬眸看向这位清帝,只见她也正直直看着他,秀眉杏目玉骨仙姿,君威仪仪吐气如兰,并不像传言那般凶神恶煞,他顿时心中一动,脸红的底下了头。 一旁楼榭内阁里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姜齐,紧紧攥紧了拳头。 越清看着眼前一众的美男,勾了勾唇缓下声道。 “如此,剩下的秀男按家中母族或父祖官职品阶分配,全都入住后宫,未能入宫的分赏黄金百两,轩车送回各府邸。” 刚刚第一排被筛下的秀男皆是高门嫡男,眼见着比他们家官阶低得多的都进了宫,一个个脸色都不太看好。 皇上看了一眼采玉,示意她将人都带走。 “朕乏了,摆驾洗梧宫。” “恭送陛下。”一众秀男声音酥沉,齐齐一声道。 越清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便缓缓朝着洗梧宫走去,身后跟着众多女官,一路浩浩荡荡。 楼榭内阁里的人看了看庭院里那个被人团团围住的姜齐,又看了看已经远去的新帝,狠狠咬了咬牙,回身消失在假山嶙峋的小路尽头。 越清进了洗梧宫,一众女官内侍跪了一地。 她抬眸瞄了一眼匍匐的人头,冷冷问道。 “阿度呢?” 地上的内侍头领起了身。 “回陛下,阿度一直在房内看书,从今早到现在都未曾出来。” 越清侧眸看向紧闭的红绣木门,将手中的一枚把玩的玉印丢给了一旁的女官。 “朕要午休,谁都不许打搅!” “是,陛下!”一众人齐声回道。 越清看着众人起身散去,抬步便朝着书房走去。 她缓缓推开红绣木门,外面的随侍女官紧接着将门合上。 阿度见越清来,也没放下手中的书,只抬眼看了她一瞬,便垂着眸子撑着流泻的墨发认真看着书。 “你现在越发的不知礼教,看见朕了都不起身。”越清冷冷道,转过身背对着阿度,“过来,替朕更衣。” 阿度重重放下书册,缓缓起身走来,俊朗无遗的脸上寒冷如霜。 越清抬起双臂,阿度解开她的腰束,缓缓替她褪下厚重的外袍,一身玉骨薄削穿着龙纹内衫,勾勒出她的身姿如一簇挺竹,让人移不开眼。 越清卸下身上的重担,揉了揉已经发僵的双肩,缓缓走向内间的软榻。 阿度看着消失在内间的暗红身影,将手中的外袍小心挂在屏风后面。 “阿度,进来!”新帝的声音脱了平时的冷意,微微带着一丝困倦。 阿度整理好外袍衣饰品,正要往内间走去。 “将奏折也带进来。”越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度推开门问女官拿了奏折,掩上门缓步进了内间。 仅仅两人宽的软榻上,越清已经褪去了发饰,发髻上没了玉冠束缚,显得松散了一些,她枕着手臂微微合着双眼,手指在软榻内侧拍了拍,示意阿度上塌陪卧。 阿度看着越清那一脸轻松如常的模样,心中有一丝钝痛,可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罪臣之子,又怎么能拒绝权势滔天高高在上的清帝。 他缓缓抬步上前,眼神扫了一圈,最后坐在了越清脚旁的空余位置。 越清感觉到他今天的不同,抬眸深深看着他坚挺单薄的背影。 “朕让你上榻,不是让你像个木头坐着。” 说着越清一下起身,一把将阿度拉入了软榻内侧。 单薄的衣服贴紧了卧榻内侧护栏上镶嵌的白玉,他瞬时眸子一敛。 越清发现他的异常,手抚上他的背隔离了玉璧的冷寒,便轻轻睡在了阿度的手臂之上。 阿度身上淡淡的清香幽幽传来,越清一时才觉得头痛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前篇二 举案齐眉 “念一下镇国公府的奏折!”越清淡淡道,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阿度的脖颈间,阿度不自觉咬了咬牙。 他看着躺在他怀中脱去帝王威禀,模样温柔缱绻的越清,唇边不自觉生出一抹淡笑。 可当他眼睛扫到手中奏折上镇国公三个字,脸上那一抹笑瞬间凝结消散,只剩下一脸的阴沉。 “启禀陛下,秦国与周国联合起兵,欲夜袭边境三城,被微臣派布的暗哨提前发现,于前日将两股军队围困于沙城,秦周两国得知大军被困遂派人前来议和,两国使者皆要割地赔款以换军队,允或不允?” 越清闻言微微抬眸看向一手拿着奏折一手搂着她的阿度。 “你说允还是不允?” 阿度对视上越清的眸子,温缓又认真道。 “秦周两国一直对我们越国蠢蠢欲动,有这两头恶狼在身旁窥视,何以能安睡,若是我,便吞了这三十万兵,他们以后就算想报仇手中再无强军也只能忍着。” 越清闻言微微一笑,白皙如玉的青葱细指捏了捏阿度软弹的面颊。 “吞了这三十万军虽是容易,可秦周两国本就好战,这样下去三国必将进入绵绵不休的拉锯中,他们虽没了强军,可他们还有那些边境游贼,若他们要报复,暗自征用游贼,一年两次偷袭洗劫,边境百姓便有得受了。” 越清手指在奏折上点了点。 “此法不可。” 阿度就知道清帝要否决,也没反驳什么,眉毛轻轻一挑。 “那便只有允了他们了,反正你如今是舍不得让镇国公这未来国丈奔波战场了!” 越清闻到了阿度话里的醋味,抬眸深深的看着他。 “你偷看朕选秀?”越清的不悦道。 阿度一时哽言,冷着的脸上眉头拧成了结。 越清看他那模样心中微微一软,抬手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 “朕打算让镇国公允了议和,但两国必须要送皇嫡子来越国和亲。” 阿度闻言眉头拧的更紧,手中的奏折都几近捏碎。 “有皇嫡子在朕的宫中,他们必将收敛很多。”越清说完又闭上了双眼,悠悠吐出一口气,假寐小憩着。 阿度看着靠在他怀里讲着又要纳妃的越清,眼神越来越暗,手上的奏折一丢,他一把扼上越清那细软的玉脖。 越清感到喉间发紧,陡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惊讶和清冷。 “你又发什么疯?” 对上越清带着一丝痛心的眸子,阿度咬了咬牙,松开手一把搂紧了越清。 “我不许你再纳妃,这才登基不到三月,如今后宫已经入了近百位新人,你如今竟还想纳妃,我不允。”阿度的声音暗哑,手臂搂的越来越紧。 越清单手撑着软榻一翻身,一把就挣脱了阿度的禁捁,将他结结实实的按倒在榻上。 她的手慢慢攀到阿度的咽喉,手中越来越紧。 “朕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吃醋可以,但是先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份,朕让你入住洗梧宫,日日招你陪伴左右,但凡能抽出一时半刻朕都赶回来看你,做人……别太贪心!” 说着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上却没有松下一点儿。 “如今朕刚登基,国基不稳,政务沉冗,前朝老臣各党分裂把持朝政,朕自然要提携手下半大不小的新官起势,不然,你以为江山是这么好坐的?”说着她脸色一沉,“还有……朕对你百般呵护,想让你在这宫里安虞一生,你便是如此报答朕的?” 阿度看着脸色冷拒的越清心下一窒,神色渐渐暗淡。 越清看着他那如枯井般的眸子心中一紧,他不由缓缓松了手,起身理了理衣衫,掩去眸中的冷意,便朝着外间走去。 阿度起身怨愤看着越清的背影,最终忍不住道。 “镇国公也是前朝旧臣,你又为何要提携他的嫡子壮大他的权势?难道也是为了国政?” 越清脚下一顿,回眸看着眸中满是泪花的阿度,眼中是深深的疲惫。 “所以你就因为朕封了新后,所以对朕怀恨在心意图图谋不轨?” 阿度闻言忍不住绝望一笑,泪水瞬时滑落脸侧。 “你封他庄后,还赐他离光耀殿最近的齐眉宫,子庄是你为我取的字号,你曾说过齐眉宫除了我谁都不准进,如今……你却要与别的庄儿举案齐眉,你可知我心有多痛。” 越清闻言心中也暗暗疼着,想起昨日听闻的坊外留言。 外界都说罪臣吴家的长子易名为子庄就住在皇城内,还有人曾在齐眉宫内见过他,依旧是那副高傲模样。 若不是流言四起,为了遮掩阿度的存在,她怎么会如此着急在国丧期招选秀男,她实在不想再过多解释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宫外对他的各种谩骂谈资。 “你不要再跑出去了,安安分分呆在洗梧宫两天,等大婚一过,朕再来看你!” 越清缓下语气,说完便朝着屏风后走去。 阿度听到大婚二字心中一急,起身冲上前狠狠地紧抱住越清。 “你不要娶他好不好,我不喜欢他,我不要一个与我长像相似的人在这宫中,我不要你与别人宿在我们的齐眉宫,我……我再也不出这洗梧宫了,只要你将他赶出宫,我保证以后一定听话!” 阿度咬牙拿出他最好的态度最温柔的语气,可是泪水滑入了他的嘴中,苦涩的让他心底扯得生疼,似是千刀万剐的酷刑都不及。 越清隐下眸中的莹光,将手附在阿度宽大细长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朕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别的全是逢场作戏,你得信朕!” 阿度闻言浑身渐渐发凉。 他明明看见她看那齐桑时眸中的波动,他都这样求她了,她却还是要护下他,阿度不由松开了越清,无力垂着手退后两步。 “所以你还是不愿赶他走……” 此时门外女官突然轻唤道: “陛下,礼部拿了婚策过来,还有刑部关审的案子也有了结果,刑部的所有官员都在光耀殿等着您呢!” 越清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回身紧紧攀上阿度的肩,香唇刚刚触碰到阿度发冷的嘴唇,他便一把侧过脸去。 唇上绯红的口脂划过他白皙透亮的脸庞,留下一条似血的红痕,戳的越清心中沉闷难受。 她见他眸中的厌弃,一手覆上他的脸轻轻抹掉那一丝红痕,再将他的脸庞缓缓回正,一手扣紧了他的背和腰,抬头上去深深尝了尝那兰香薄唇,接着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身进屏风后拿了外袍,急急就出了书房。 阿度看着打开又紧闭的房门,淡红的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的淡笑。 “既不再爱我,何故来撩拨我,我只想你只爱我一人,就这么难吗?” 说着他眸光淡了又淡,止不住苦笑的胸口轻颤,眼眶红的似被烈火灼过。 越清出了书房,一旁的女官边伺候着她边穿着外袍边朝着光耀殿走去。 临到洗梧宫门口,越清突然驻步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吩咐人将光耀殿左侧的灼华殿与洗梧宫打通,再调一支龙骁卫把守两宫进出口,若再传出关于阿度的缪言,小心你们九族的性命!” 清帝留下恶沉沉一句话,洗梧宫里的人看着清帝一身萧肃的背影,全都瑟瑟发抖跪了一片。 前篇三 墨家布防图 “陛下,今夜还回洗梧宫吗?” 今日清帝脾气甚是暴躁,刑部的人刚刚被骂走,殿中散发着一股渗人幽寒,采玉想着每次只要有阿度在总能让清帝消火,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去,你将兵部的人招来,再让他们通知在京所有将军副将,今夜通宵议政,将军队的分布调任好好调理一下。”清帝冷冷道。 “是,采玉这就去办。”采玉虽有疑惑,却还是赶紧回了话转身就朝着殿外走去。 清帝看着飞奔出去的采玉,又看了看桌上被捏的变形的镇国公奏章,眼前突然浮现阿度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让他心中思虑纷纷。 “来人。”她声音低抑,微翘的睫毛低低垂着,看不清眸中神色。 门外的内侍听到清帝召唤,连忙惴惴不安轻脚小步跑了进来。 “奴才在!” 越清瞄了那内侍一眼。 “将西域进献给朕的血参送去洗梧宫,让御厨每日取点儿吊汤烹菜,不要让阿度知道!” “奴才遵命!” 内侍松了口气回话,慢慢退了出去。 如今已入深秋,万物渐渐凋敝,远处山岱红绿交接淡云轻拢,一抹微黄的夕阳从那稀薄的云里散了来,落在殿内的青玉石砖上,斑驳了一地的熏热。 殿外晚风微扬,一排排齐立着的甡旗在光辉下翻飞翩然,甡旗上的铜铃吟吟,带着旗帜的猎响悠悠传到光耀殿,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经过大半天的婚仪和刑部案件呈交批阅,越清疲惫的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捏了捏发涨的额头,靠着龙椅不知不觉缓缓睡闭上了眼睛。 一梦不觉时久,等越清再睁开眼时,殿里已经站满了兵部的人,从尚书到侍郎,从几大将军到副将,满满半屋子人。 他们见清帝醒来,接连下跪。 “陛下万安!”还算整齐一声见礼。 一旁的采玉递上一盏新茶,越清接过微微发烫的茶盏,浅浅尝了一口,顺手又递回给采玉,眼神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都起来吧。”越清淡淡道,抬眼看向已经放下茶盏的采玉,对她稍稍摆了摆手,“将边防和几大边城的沙盘和舆图抬上来。” “是,陛下。”采玉说完连忙对内殿的内侍们招了招手,角落分散的内侍立时集中跟着采玉进了偏殿,不一会儿就抬了几个精细沙盘和舆图上来。 阿度站在侧偏殿薄纱轻覆的绣窗后面,他看着殿上那时隐时现的一抹红影,锋眉之下那一双载满星辉的眸中显出一丝丝的心疼,手下不由紧紧捏着那一株刚刚在洗梧宫女官那抢来的暗红色血参。 他本看到越清拿这血参来打发他就来气,翻了宫墙过来就是想把这血参丟还给她,如今看到她疲惫的模样,那股气顿时既上不去又下不来,让他心中淤堵的难受。 阿度见殿内满满的人影,知道这议政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犹豫着正想要离去,他刚刚转身走了一步,殿外却突然传来了女官的声音。 “陛下,庄皇后请求觐见!” 殿内的商议被打断,所有人突然都噤了声,各位官将都偷偷瞄着门外,越清不由眉头轻蹙。 “何事?”她冷冷道。 “姜齐偶然得了一本墨家的布兵图册,想着陛下许是用得上,特来进献。” 这次回答的不是女官,而是姜齐清润的声音传了来。 越清听到墨家两字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顿了顿回道。 “让庄皇后进来吧!”越清的声音响起。 绣窗后面的阿度闻言心中一紧,眼睛直直盯着那高高的红门。 殿内议政后宫不得参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如今齐桑才进了这后宫一天,越清就为她违了礼法,立时他心中又气又闷,似是压着千斤铜顶一般难受。 姜齐身着一身与阿度相似的白衣对襟长襦袍,步步端庄的从正殿而入,那张与阿庄酷似的脸让越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陛下万安!”姜齐颔首见礼,声音依旧很悦耳。 越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抬步上前。 阿度看见越清抬手牵起姜齐的手,呼吸陡然微微有些急促,如画般勾勒的眉眼紧紧拧成了结,下颚紧咬着的线条由着淡淡光线镀上绒绒金色,却在黑暗中闪着戾气。 “这么晚了,齐儿何不好好休息,要说布兵图册的事,等朕晚点去看你时说也不迟!”越清拍了拍姜齐的手背淡笑道,眸中爱意沉沉。 阿庄看着两人的动作,不由颤颤巍巍退后两步,将自己掩在了深深的暗影里。 身影没入角落,只留了一线光扫在他微红的眼眶和高挺白皙的鼻梁上,就这样僵立着,似是一具不起眼的石像。 他死死盯着大殿上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唇边勾起苦涩一笑,脑海突然闪过过去两人抱在一起谈论奏折的模样,就像今天的他们一样。 阿度的心极速重重坠落,手下顿时无力,掌心被捏的变形的红参滑落坠地,他立时回身朝着偏门奔去,飞身就跃进了一旁的灼华殿高墙。 殿里虽不算安静,但都是会武功的官将,红参的坠地声即时传入了他们的耳朵,殿内立刻紧张了起来。 越清回眸看向那偏殿微微开了一线的门,眼眸顿时落在了那一丝可见的暗红上面,顿时握着姜齐的手一放,连忙开口道。 “采玉,你怎么把朕养的猫儿放了出来,还不快去看看。” “是……是……,采玉这就去追它。”采玉立时想到了什么,急忙就追了去。 一旁的姜齐顺着清帝的眼光看向那偏殿,眸子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笑意。 越清掩下眸中的紧张,轻咳了一声回头道。 “如今既然有了墨家的布防图,便让庄皇后解说一二。”说着她对姜齐淡淡一笑。 姜齐回以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包裹着的画册,摊开在舆图之上。 越清看着那铺展开的墨家布防图和那图上清晰到每一个沟壑的最好据点,立时唇边勾起一抹灿笑。 第四章 大婚(一) 等一众官将离开,已是满月中天如鎏金倾泻。 越清动了动已经僵直的脖子和背脊,神态疲乏的对着采玉招了招手。 采玉连忙上前解了清帝重硕的外袍。 姜齐看着神色松散了些的越清,眼神划过她外袍下紧身茜红色长裙勾勒的妙曼身姿,眼神不由一紧连忙转过身去。 越清见姜齐还未走,悠悠开口道。 “采玉,你去送庄皇后回齐眉宫。” 姜齐闻言稍稍头眉一皱,回身紧着眼眸看了一眼清帝,才发现她根本没看他。 “陛下不是说今夜要去看姜齐么?”他下意识开口问道。 越清闻言一抬眸,左手揉捏着右手的手腕,缓步上前走近齐桑,她抬头笑眼如丝看着眼前容貌绝色的齐桑。 姜齐被清帝那一双如黑夜般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的喉间一紧,心下砰砰砰直跳,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明天就要大婚了,你就这样急吗?”越清身上的淡香传来,声音浅缓清冷,说完带着些戏谑的勾了勾嘴。 姜齐看着这笑颜紧了紧拳头,连连眨了眨眼睛,轻咽了一口口水连忙直起身。 “姜齐……姜齐不是这个意思。”说着他脸色绯红连忙求助似的看向采玉,采玉会意取了一旁早就备好的宫灯往外走了两步引路。 “天色已晚,齐桑也该回宫了,皇上寝安。”齐桑见采玉取了灯,匆匆说完一行礼,便转身朝着外院走去。 采玉与清帝对视一眼,连忙追上了庄皇后。 越清看着远去的摇晃宫灯,回头看向那灯光昏暗的偏殿,她抬袖半掩面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袭来,便朝着后宫方向走去。 身后的一众内侍女官连忙跟了上来。 越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便独身朝着暗暗昏黄中走去。 虽然洗梧宫外站了一排侍卫,但宫内的人还是不敢躲懒,依旧是四五人在廊下守着夜。 他们听见声响见清帝走来,立时准备通传阿度。 “嘘,别吵醒他。”清帝做了了噤声的手势,声音压的极小。 她对两个女官招了招手,“你们来伺候我沐汤。” 两个还有些迷糊的女官连忙起了身。 “是,陛下。”她们小声回道。 今日政务比较繁忙,越清在汤池泡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女官伺候她穿上亵衣裤,遣散了一众奴才,缓缓推开了卧居的门。 阿度的卧居里点着安神香,因为窗户开着,沉沉的的香气散了很多,只余一点儿浅浅的残香,清淡舒缓。 越清轻手轻脚的走近九龙逐月的雕纹红木大床,缓缓掀开被子一脚钻进了被窝。 阿度顿时被惊醒,腰下突然一紧,一双微凉的手将他环抱着,紧接着便袭来熟悉的微寒带着点点香气的身体。 他眼下满满的失落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暗沉,他本不指望她今夜会回来,毕竟刚刚在殿上她看姜齐时那般深情,应是心里欢喜的紧,哪有空来看他。 越清十分的疲惫,靠着阿度闻着淡淡的香,她渐渐放下戒备,脑海里过了一遍今天的政务和明天要做的事,便迷迷糊糊的沉睡了去。 她还未彻底睡着,突然身前的人一个翻身便将她搂入了怀中,紧接着手脚便开始不老实了。 越清一把按住阿度动作的手,抬眼看着在微光下轮廓如画的阿度。 “别闹,新政马上出台,我如今无心子嗣,也不能有子嗣。” 这已经不知是越清第多少次拒绝他了,他失落的缓缓转过身去。 他就知道,她嫌弃他是罪臣之子。 越清察觉他的失落,微微一叹气。 “等政局稳固,我们就要皇嗣。”越清语气温柔,说着抚了抚阿度微微松散的墨发。 阿度一下打开她的手,面色难看的往床的里面挪了挪,一下就躲开了越清的双手。 越清不悦的看着空空的双手,抬脚便轻踹了一下阿度。 “朕如此疲乏,还未计较你今日又跑出洗梧宫偷听大臣议事,你倒还发起脾气来了。” 阿度被轻踹一脚身子一僵,他咬了咬牙忍住没说话,又往里面挪了挪。 越清目光沉沉看着那贴着墙的阿度,一副面壁思过的姿态,她无奈笑了笑,干脆也侧过身去。 阿度见越清没有来抱他,回头看向遥隔三四个人距离的背影,眼睛立时微微红了起来,想着今天光耀殿上亲密的两人,他愤然回过头盯着那雕纹玉壁。 越清合眼睡着,双手抱在身前,却久久不能成眠。 她起身看向被子都不盖的阿度,深深一叹气扯着被子挪了过去。 再次嗅到那一丝熟悉的淡香,她不由困意席卷而来。 “明天将参汤喝了,入秋天凉,你身上怪冷的。”越清嘟哝道。 阿度冷冷问:“我……我就只是个给你暖脚的吗?” “还能练练手。” 越清抬手捏了捏阿度气红的脸。 阿度耳边围绕着还能练练手五个字,下意识撇开脸。 他心中怒火中烧,转身就一把推开越清。 “明天要与你同床共眠的是姜齐,陛下练手是不是找错了人?”阿度嘲弄着苦笑道,说完他正准备起身,身上突然清凉,这才发现越清将他的衣带拉在手中。 越清一把扑向他,脸上一扫疲惫。 “仅此一次,你若再如此胡搅蛮缠,朕明日就真宿在齐眉宫。” 阿度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门外乌云腾腾月色渐淡,一声轰雷乍起瀑雨倾落,半夜沉迷。 第五篇 大婚(二) 大雨洗礼后,清晨的光透着淡淡五彩的微芒,云朵悠悠暖风袭袭,飞燕结队南巡。 阿度转醒时已过午时,除了洗梧宫,合宫上下喜气洋洋。 浑身的疲乏未脱,轰隆轰隆的擂鼓声阵阵,阿度缓缓抬了抬眼,如扇的睫毛微微浮动,他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眼睛落到床上的一处红痕,脸上顿时勾起了一抹笑容,带着满足和欢愉。 他合上衣裳遮住身上的青红淡痕,赤脚下了床,若隐若现的长腿白皙如玉,十分的晃眼。 入秋的地砖有些寒意,凉气黏附在脚底,瞬间刺退了他的疲乏,让他顿时清醒了些。 他行至屏风后,不疾不徐换上一套白底交互领子长衫,站在铜镜面前束好墨发,一根点缀着一抹碧蓝色的雕花白玉钗插在墨发里,面容清朗肤白如雪,像画中人儿一般的好看。 门外的喧罗声愈响愈烈,他不由蹙了蹙眉,眼波流转一丝厌烦,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被推开,门外侯着一排伺候洗漱的内侍,见阿度出来立即迎了上前。 阿度浇了浇清水简单梳洗了一番,拿着棉布蘸落脸上的水痕,眉目更加清明传神。 “清帝什么时候走的?”他问道,语气比昨日好了很多。 “差不多天亮就走了!” 一旁的内侍回道。 回答的时候,洗梧宫外锣鼓声不绝于耳,大家今日都担忧着这位皇上捧着的贵人儿起来会大发怒火,他们都怕遭殃,便一直没敢叫醒他。 如今看他那一副淡然模样,内侍们不由低头互窥着,一脸不明所以的懵样。 “我的参汤呢?”阿度淡淡问道,将手中的帕子递到一旁的内侍手中。 “已经备好了,在前厅温着。” 一旁的内侍说着将帕子递给身后的人,脚跟脚跟了上去。 他内心十分心惊胆战,这位阿度公子有多难缠他们都是知道的,生怕他一边温顺笑着,转身又立马一个闪身又遛了出去,他们可是没那个本事追的上。 阿度没再多问什么,想到昨天晚上,又想到越清说今夜不会宿在齐眉宫,他心中似是不再那么难受,净白修长的手抚了抚廊下的几株花苞儿,缓缓抬步走向前厅。 天坛上的祭祀已完,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齐眉宫,红绸挂满庭院的齐眉宫豪阔气派,只是这齐眉宫里虽是看着各式名庭装饰都有,但那摆设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浮华,一看就是准备的很仓促,缺了几分匹配君后的恢宏气度。 姜齐坐在喜房的床上,一身红妆华服将他衬托的尊贵雍容。 他看着眼前龙凤纹托盘,还有盘上玉杯中满满的酒,又看向已经朝外走去的清帝,心中顿时有些酸涩。 刚刚解开打结的裙角时齐桑就看到了清帝锁骨旁漏出的暗痕,想到洗梧宫那位男子,他心中止不住的悲凉。 他早就知道自己同那男子长得像,也早就知道清帝一直很爱那位见不得光的男子。 前日选秀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忐忑着,心中即害怕被选中,又害怕不能被选中再也没机会接近她,可她突然对他一脸灿笑选中了他,让他突然成了她的君后,他一度以为已经离她最近了,如今看来却还是遥不可及。 在此之前,她本还怀着期待,怀着心中暗暗藏了好几年的爱意,可现在,这位他日思夜想的清帝,除了在人前做做样子,到了这两人的新房,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门被紧密合上,人影随着光打落在贴满喜字的窗户上朝着外庭游去,最终消失在了堆满金银珠宝的墙角。 齐桑捏紧了衣角,眼底暗暗的发红。 清帝行至厅前,采玉正在那等着她,手中端着一个盒子。 “他今天怎么样?”清帝语气淡淡,说着卷了卷宽大的衣袖,露出细白的胳膊。 “公子今天挺安静,没什么动作。”采玉低声回道,顺手打开了锦盒,一颗珍珠般白净的药丸显露出来。 清帝拿起药丸喂到嘴中嚼了嚼,味道十分寡淡,如同嚼蜡一般。 “陛下,这洗酒丸要不要再备一颗?”采玉问道。 “不用了,一颗就够了。”说着清帝举杯喝了一口水将药丸咽了下去,转身便往外庭宴客的地方走去。 丝竹声醉,悠悠越来越响。 姜齐缓缓松开捏的发红的手,慢步行至门前,她抬手敲了三下木门。 从光影中可见一个黑影闪了过来立在门旁。 姜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他看了一眼那盒子,里面的东西他本是不想用的,可如今……他想了想还是将门推开了一角,把东西递了出去。 “将这个给阿姐,她知道该怎么办。” 黑影没有说话,接过东西一闪就消失了。 姜齐掩上门缓缓走到铜镜前坐下,他看向镜子的自己,绝世的风华却无人赏,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无奈到令人心碎的笑。 前庭里热闹非凡,大家都以为清帝不会再次回来,也就不那么拘束了,一片的欢笑声。 “清帝驾到。”内监吊着嗓子一声道。 庭中串着桌的人立时惊得回到自己的座位,顿时欢笑声全无,丝竹之声格外清晰。 越清抬步坐上盘龙首座,拿起了一旁的杯盏。 “朕今日心情甚好,诸位爱卿都不用太拘束。” 清帝虽是发了话,诸位臣子却都不敢再疯闹,全都假笑打着哈哈。 礼部尚书姜絮眼神微暗捏了捏手中的粉沫,小心将其夹在了指缝,他缓缓起身走向前,绕过皇上身旁时偷偷将东西撒在了桌上的几杯备好的酒中。 “姜絮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小弟齐桑能常伴陛下左右,父亲和母亲心中甚是开心,姜云在此替父亲和母亲敬陛下一杯。”姜云英气卓然,虽伏着身子背却十分笔直。 越清一直都比较看中姜家,拿起酒盏对姜絮微微一笑,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一旁的官员本就喝的有点儿醉了,见有人开了头,清帝也未曾怪罪,一旁的人全都挨个举杯上前,不一会儿越清就将桌上的酒扫空。 她摸了摸一肚子酒水,缓缓起了身。 “采玉,你注意别让人进内殿,一会儿你就跟姜齐说朕喝醉了宿在偏殿,无需来寻。”清帝小声说完,正要起身,头却开始有些晕了。 他踉跄一步,扶着龙椅才站稳脚跟。 采玉立时上前扶着清帝。 “陛下你可是醉了?”她关心道。 越清摇了摇发昏发热的头,松开龙椅。 “吃了洗酒丸,朕没事儿。”说着他便朝着内殿走去。 她看着有些模糊的长廊,轻手轻脚朝着内殿后面的摘星楼走去,她正要走过喜房,突然一旁的门被推开,姜齐正好站在她身后的门内,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第六篇 摘星楼 “陛下是要歇息了吗?”齐桑见清帝这么久都没回来,还以为他长姐没能将这合欢散用出去,正准备让暗影去打探一下,一推门就看到了猫着身子的清帝。 越清缓缓直起身子。 “朕去摘星楼醒醒酒。”她假装醉酒道,“齐儿你先在喜房歇歇,等朕醒了酒马上回来。” 说着她就朝着摘星楼蹒跚走去,还没走三步,右手突然被攥紧,紧接着便被人搂上了腰。 “姜齐陪陛下醒酒。”齐桑见清帝开始有了异样,立马贴了上去。 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越清突然觉得心潮澎湃,她赶忙想推开姜齐,又觉得动作有些粗鲁,顿了顿笑着转身从姜齐怀中脱身。 “齐儿可别被朕的酒气熏到了,不用跟来了,快回去吧!”清帝忍着燥热说完。 齐桑看到清帝的抗拒,眸光闪了闪,往后退了一步。 “姜齐遵命!” 一句遵命刚说完,越清立时转身朝着摘星楼走去,模样又急切了几分。 姜齐看着清帝的背影消失在摘星楼下,往回走了两步,心中闪过今日她离开喜房的背影。 他转身又看向摘星楼,眼神瞬间瞄到了摘星楼围墙的方向,立时想到了洗梧宫那位。 齐桑咬了咬牙立时追了上去。 越清一路上昏昏沉沉,好不容易忍着燥郁难安才爬到了楼顶,刚准备从一旁越过围墙的围梯下楼,突然一双手将她抱紧,那一股浓的香味传来,她眼中瞬时迷离。 “陛下,你喝醉了,高楼危险,姜齐陪你解酒。” 越清耳边传来嗡嗡声,她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阿度。 她瞬时灿然一笑,上前将眼前的人扑倒在地。 “你昨夜才答应朕今日在洗梧宫等朕,怎的又出尔反尔跑了出来。” 齐桑看着眼前挑着眉捏着他下巴坐在他腹部的清帝,一时心中窒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他耳边回响着清帝刚刚那句话,得知她昨夜陪在洗梧宫,眼眶微微发了红,捏着清帝小腿的手越发的紧了。 越清见才说了阿度一句他就红了眼眶,不由无奈一笑缓缓松了手,在他鼻头上轻轻一点。 “又怎么了,朕又没说要罚你。” 越清说着身上越来越滚烫,她慢慢俯下身,轻轻在身下人的耳边说道:“你别这幅样子看朕,朕会把持不住的!” 姜齐闻言轰的一下耳朵和脸都红了,还来不及喘一口气,清帝发烫的手就划入了他的衣襟,就在那双手慢慢往下游走的时候,齐桑突然身前一空,重量再也没有压在他腹部。 越清正是燥郁难解,被一双大手扯了起来,顿时脚下一步蹒跚。 阿度看着脸上别样发红的越清,眼中是满满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明明说好入夜就回来,却在这露天楼台与别人缱绻厮磨。 阿度的声音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阿度,一回头又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阿度,她顿时迷茫了。 姜齐看着眼前与自己长相酷似的人,心中想起清帝对他的冷漠,和刚刚清帝认错人时那温柔模样,咬了咬牙狠厉道。 “哪里来的匪徒,胆敢劫持陛下。”说着他就从袖中抽出短刃,立时扑向了阿度。 越清看见红衣阿度要杀白衣阿度,立时抬手上前,一把从红衣人手中抢过了短刃。 “竟敢在宫中带凶器。”清帝低声斥责道。 阿度眼睛扫到越清手中的匕首,一把将东西夺来,飞身就朝着姜齐命门刺去。 阿度也是武将家族出生,一身功夫是极好的,姜齐几次都差点被伤到。 清帝看到白衣阿度将红衣阿度杀得连连败退,连忙上前护住红衣阿度,她本就是在疆场历练过来的,因着醉酒收力不及,一掌将白衣阿度推倒在地。 阿度抬眸看向对他出手,神色担忧护着姜齐的越清,他心中对姜齐的杀意更甚。 “我绝不许他夺走你。”说着他旋身而起,狠狠一刀朝着姜齐命门而去。 越清上前要夺下那刀,齐桑要将越清护在身后,几番推搡间越清正正撞上阿度的刀刃。 两人顿时全都惊住,越清身上的刺痛感逐渐发散,她的脚倒退几步,腰上磕在护栏上,一个不稳便天旋地转朝着楼下坠去,耳边一声嘶吼响起,她彻底没了意识。 ………… 幽寒的黑暗中,潮气湿黏。 越清陡然睁开眼,浑身的乏力感和肺腑中的沉痛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黑暗里燃起一盏灯,昏黄渗入了密室,越清看到了头顶上的壁画。 从她出生被立为帝姬,到她被废遣送到边城,七年征战,除敌寇、擒叛军、整治九江河运、降服各地沙匪、五陵台救先帝、统骁骑破敌国、收回前朝失地三十五城、开拓百万疆土、封摄政王、立清阎军、肃朝政贪腐,直至她当上大越女帝,一件一件让往事如画卷般展开。 “陛下好好看看吧,也就到此为止了!” 姜絮穿着一品朝服,居高临下看着玉棺里眼神深深凝练的大越女帝,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越清闻言看向她,眼神扫到她身后的姜齐,突然回想到之前的画面。 “他呢?”越清声音低抑,虽是重病着,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 姜齐闻言抬眸,看到越清如凛风的眼神,眸中有些闪躲。 姜云见越清直接忽视了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陛下可真是痴情种,如今自身都难保,万里江山眼见着就要易主了,还心心念念吴家那个余孽。”姜云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往玉棺里一丢,嘴角微微一笑,“不过这次他倒是帮了我不少忙,不然我父亲也不会这么容易知道你的密室,拿到那御领天下兵马的虎符。” 越清垂眸看着落在她胸口的金铃,眼神微微一敛,有一瞬的恍惚。 前篇七 最后一眼 结发铃,阿度的结发铃,大越男子从小佩戴的结发铃,他……不是说丢了吗? “这可是大越男子婚配的结发铃,陛下你就不好奇为何在我手中吗?” 越清眸子闪了闪,收回眼神冷冷一哼。 “你们姜家想坐朕打下的江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姜絮想收买朕的男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们若真能坐上龙椅,如今朕也不会有机会躺在这京都皇陵里。”越清扫了姜云,眼里带着轻蔑,“这江山如今还随朕姓越,朕的大越即使没有帝姬还有前朝皇子,你姜家那堪堪十五万兵马就算想做个辅国将军,那也得看看内阁那群老腐朽应不应。” “你……。”姜絮没想到一下就被点穿,英气逼人的脸庞开始扭曲。 “别你了,姜大人。”越清淡淡一笑,“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这万万里江山外的七国君王得知朕驾崩了,那休战盟约他们还认不认。” 姜絮脸上抽了抽,他们姜家本是不想这么早就起兵,但这次越清好不容易摔伤昏迷,后宫又正好姜齐把持着,他们若不趁机喂了越清假死药让她下葬,要等姜齐取得她的信任再图之,恐不知何年何月。 只是她们这次太匆忙了,内阁那群老臣许了他们姜家辅国代理朝政,转头就在挑选皇子里适合做帝王的人选,加上边城七国蠢蠢欲动,搞得他们姜家如今不上不下,进不得哪怕一步。 想到父亲的交代,她收了收脸上的怒气,眼神看向密室里的一角。 “陛下就这么自信么?那你为何要关押你心爱男人的妹妹,周将军府上的后院里把守那么多清阎军,以一敌百的清阎军连京都大牢里才只调派了五人,周将军府家丁武夫成百上千,还不够看押一个女书生吗?还需要调派百员清阎军如此大动干戈?” 墙角站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神闪过一瞬震惊,缓缓捏紧了手。 越清闻言脸上一僵,姜絮看到越清的脸色,眼神窥了一眼墙角,冷冷一笑。 “看来我们睥睨天下的清帝陛下也并不是对所有事情都那么得心应手胜券在握,陛下既然不想让您心爱的男子知道您利用了他父亲为您铺路,何不斩草除根杀了他的义妹,他那义妹可是看了你给吴统军的信,你如今留着她,若让你心爱的男子知道了其中原由,怕是早就弃陛下而去了。” 姜絮看见越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满意足的补上了一句。 “毕竟您那心爱的男子可是与他义妹早有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感情可不一般啊!” “胡言乱语……。”越清闻言拧眉怒斥道。 暗处的墙角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姜絮说的是不是真的?娴儿是不是关押在周府?”阿度往前一步,拿刀架着他的侍卫看向姜絮,见姜絮点了点头,便收回了尖刀。 越清闻言一愣,心下顿时一紧,她试着想起身,可用尽了力气都未曾能起身,额头上都浮出一层薄汗。 “你别听姜絮的挑拨,我越清从不曾做过负你的事。”她急道。 阿度颓步上前,微黄的光照出他的模样。 还是那一身白衣,还是那宛若画中仙的模样,只是他那身白衣上密密麻麻一片的伤痕,惨白的脸十分消瘦,眼睛里似沁了血一般的殷红,看起来憔悴而阴戾。 “我只问你是不是给我爹写过信,娴儿是不是被你关押在周府?”阿度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问道。 那一声娴儿听的越清心中更加沉闷,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关着她……。” 越清的话未说完,阿度突现止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声回荡在陵寝里,带着绝望和痛苦。 七天的酷刑他忍下了,游街的羞辱他也忍下了,他满心的悔恨满心的愧疚与伤心,熬着想自杀的冲动就为了能进皇陵看她一眼,却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真正的兵符就在我卧居里,姜大人答应的为吴家翻案还不够,我要你把我父亲手下的龙骁卫交给我,还有我义妹也必须放了,只要你答应,除了虎符,我还能模仿陛下的字迹给你留一份圣旨,一份能让你们姜家操控大越天下的圣旨。” 姜絮闻言兴奋的裂开了嘴,急切道。 “只要你助我父亲得天下,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抬了你义妹的身份赐婚与你都行!” 阿度没回话,淡淡瞥了一眼玉棺,转身就要离开。 越清听到那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一震,眼神渐渐变得幽暗,如一滩死水一般的沉寂,她无奈的笑了笑。 从七年前她被废黜造到追杀被阿度救了那日起,她这一路艰辛坎坷卧薪尝胆,淌的血流的汗受的折磨,绞尽脑汁玩的一切阴谋诡计,这一切的一切,就在此刻一江东流顷刻崩塌。 “阿度,你就这样不信我吗?”越清的声音幽冷,如她此刻的心一样。 阿度闻言轻笑,信任,后宫三千把弄群臣的清帝与他谈信任,就像恩客与戏子谈真情一样的可笑,她对他只不过是施舍,而且是带着阴谋诡计的施舍。 “你不值得我信任。”阿度丢下一句话,石门缓缓打开。 越清听到他的脚步声,急吸一口气连忙道。 “别走。”她的鼻尖酸酸的,眼眶开始模糊,压着声音里的哽咽嘶哑道,“我想看看你。” 姜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看向阿度,那个与自己相像的男人。 他的背影没有一丝的转动,四周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就一眼。”越清顿了顿,身子发着颤,又道,“最后一眼。” 姜絮看着一旁的阿度,带着审视和窥探。 “可我不想见你。” 可我不想见你……这句话回荡着,陵寝里的灯被吹灭,石门幽幽闭上。 越清眼中的泪滑过脸颊,蜿蜒流进墨发。 她心中一阵的沉痛,如坠深渊般的寒冷,她自嘲的笑了笑,紧接着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姜絮临走时撒在她嘴里的粉末带着浓郁的苦涩,血腥从越清喉中溢了出来,却压不住分毫。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脑海里闪过七年前那一张笑颜,闪过他无数的模样,在越来越模糊中渐渐归于黑暗。 第一章 真剃头当了和尚 临军城十二水府,青云寺外。 “许锦御,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带发修行就能躲得过去,就算你真剃头当了和尚,本小姐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两家的婚书写了生辰八字三宗姓名,更是盖过了俩府大章,你们许家想借由出家悔婚,没门儿!” 林越清一身鹅黄望仙裙站在紧闭的寺庙大门外,周遭不知不觉围起了一群人,交头接耳着对她指指点点。 云鸢在一旁苦着脸,小心拉了拉林越清的衣袖。 “小姐,别闹了,要账的还在家里等着呢!这样闹下去,许家怕是更不会管我们死活了!” 林越清闻言脸一沉,横眉怒目瞪了云鸢一眼。 “许家他敢,我手上可是有婚约的,还怕她们赖账?”说着她扇扇手,让凑过来小声说话的云鸢退开,故意大声道,“还有那些要账的,他们要去搬府上的东西抵账就让他们搬去,反正我迟早要嫁到许府,林家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没了地方住最好,正好借了由头去许家门前闹,这样想着她不由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起来,叫喊声也跟着嘹亮了几分。 “小姐,千万别啊,老爷夫人不在了,但家里还有小少爷,他还那么小,你可不能不管啊!”云鸢焦急红眼劝道。 林越清闻言要喊的话到嗓子边上又收了回来,脸上浮现了愠怒神色,回过身一把就狠推开了云鸢。 “好你个贱蹄子,你原来是要护着明蛰他那个小孽障。”说着她上前又推搡了云鸢一把,手指直戳到她的眼前,原本好看的脸扭曲着,“你最好别给我提那个祸害,母亲就是为了生他才去世的,你还想让我出嫁带着他那个拖油瓶,想都别想,赶紧给我滚!” 云鸢听闻这话,气的捏紧了拳头,但想着小姐还小还不懂事,她只有忍了下来。 “许锦御,你给我出来……。” 临君城知州府许家。 一个青灰褐衣的家仆匆匆跑进了内院。 内院的慈安堂里白玉观音像擦拭的一尘不染,观音像前摆着的三足铜铸的莲花香炉内袅袅绕着一缕青烟。 许老太太念着心经,灰白的发梳的井井有条,一支象牙精雕的云纹钗端正插在发间,面容看着十分安详。 半开的门外站着一溜儿水青色的婢女,为首的婢女见着门外跑来的男子,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男子见着动作稍稍平复了喘气声,这才慢步小心行至内院,垂头站立在廊下。 “林家那个是不是又闹起来了!”许老夫人闭着眼,声音沉沉不带一丝情绪。 廊下的仆从闻声连忙上前端正跪下。 “是的,老爷夫人知道这事后气急了,带着人已经往城外去了!”仆从低声道。 老夫人手中的念珠一顿,那双细纹密布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里闪着锐芒。 “你去拦一拦老爷夫人,林家到底当初帮持过我们许家,如今它家只剩下他们一双子女,且让她闹一闹解解气,反正是在荒郊野岭的青云寺,也没什么人看着,等入了夜,那儿野兽丛生还有盗匪活动,她自然也就不敢闹了。” 许老夫人说着侧头对山水屏风后案几上认真绘着菩萨像的齐萱慈爱的笑了笑。 “萱儿你说是不是?” 齐萱穿着一身牙白色的对襟长襦裙,头上挽着一支碧玉钗,蛾眉轻扫眉眼带笑。 “外祖母佛心仁道,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在萱儿心中就如那在世的菩萨一样,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二章 你们不是闺中密友吗? 在她身后一个撑着手认真写着佛经的粉衣女子看了两人一眼,埋头继续写着字。 突然,身前的齐萱转头看向了那粉衣女子,唇边带着笑。 “我记得韵妹妹与那林家大小姐可是在一个师傅那学的琴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说着她轻轻拍了拍许锦韵的手臂,眼中秋波流转,“你们不是闺中挚友吗?要不,你去劝劝她!” 此话一出,许锦韵的手下一顿,笔下经文的空白处落下了一处刺目的长痕。 许锦韵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尴尬的呵呵一笑。 “如萱姐姐这般说,我们那琴房十多位小姐,都是一同长大的,那岂不都是闺中挚友,若是这样算,怕是她们再也不敢去学府了。” 林越清以前确实与她关系甚好,那时候林家救了许家,许家还需要他们帮持,所以她们俩便一直形影不离。 可自打林越清的双亲接连亡故,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做的荒唐事是一件比一件多,脾气也不再向以前那般好拿捏,因此许锦韵就对她渐渐疏远了,直到最近两年,两人便是彻底没了来往。 更何况如今许锦韵的亲哥哥被圣上看重得了榜眼,她母亲还因此得了诰命封了宜人,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怎么可能让林越清那颗老鼠屎粘上来。 他极力撇清了关系,可一想到母亲告诉她的这次齐萱儿来的意思,她不由冷冷笑了笑又道。 “我即是要选闺中密友,也不会选她那个没爹没娘没脸没皮的商户子女,要亲近当然是要亲近萱姐姐这样的贵门嫡女,只是萱姐姐来我们家甚少,爹爹带哥哥每年去京都接您好几次都请不来,也就今年要去凤巡城参加周府渠小姐及笄,才顺路能过来一次,比仙女儿下凡还难得!” 许锦韵说完齐萱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虽说齐萱的生母齐国公夫人是她嫡亲的姑母,可当初不知怎么的,这位姑母自嫁到京都后便再也未回来过。 后来齐萱倒是来过一两次,但自从九江水患许府被发落后,这齐萱便再也没来过,两家除了年节送往的礼品,甚少有机会打过照面,就算爹爹亲自上门都还吃过闭门羹,像是避之不及一样。 可如今他国公府见着她哥哥许锦御被圣上赏识,爹爹又升了官职,倒是不请自来了。 可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有亲缘的很。 “韵儿你休得胡言乱语,萱儿这几年一直病着,如今刚好了些就来看外祖母,混说些酸话气着你萱姐姐了,仔细你的皮!” 老夫人一句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齐萱得了台阶,脸上也缓和了很多,她瞥了一眼许锦韵,笑着道。 “还是外祖母知道萱儿,韵妹妹估计是因着锦御哥哥的事儿憋闷了,让她说几句出出气也没什么,只是……。” 齐萱忽然一脸愁容看向老夫人。 “只是什么?萱姐姐您啊不妨直说!”许锦韵有些不耐烦道。 “只是那位姑娘也是个苦命人,没有父母教养又是寄养在数父门下,怕是为了攀门户才如此痴魔,自己找人做了张假婚书到处招摇的荒诞事都已经传到京都城了,如今连带林总兵的名声都不好听了,若再传一传,怕是咱们许府也得惹得一身脏。” 齐萱儿说着转头看向许老夫人,眼中满满笑意,“外祖母您说是不是?” 许老夫人闻言笑了笑,转眸脸色微微暗了下来。 这齐萱儿倒是个聪明的,一转眼又把话题扯到了婚事上,她本来还想拖一拖想想别的办法,如今她这样一番话,不就点明了齐国公府上也知道了此事,善了怕是不行了。 第三章 谁家在林里放烟花啊! 入夜,青云寺内幽幽亮着几盏灯火,四周密林环绕影影绰绰。 云鸢苦口婆心劝了好半天,终于说动了小姐先回家,她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一手提着发黄的六角灯笼,一手扯着还在破口大骂的林越清,急急往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临军城是大明的粮仓,一马平川九江环绕,四周就这青云一座高山,一到秋收就闹匪患,如今虽然还不到秋收,也难保不会遗留一些盗匪在此驻留。 “小姐别叫了,这林中多野兽,你可别把他们引来了。”云鸢在林越清耳边幽幽说道,顺便疑神疑鬼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偶尔有小兽呜咽的深山老林。 林越清虽然平时虎的很,但年龄确实还挺小,等及笄都还差大半年,被比她大好几岁的云鸢一吓唬,眼神瞬时瞄向四周。 她看见摇晃的树叶和偶尔闪过的萤火虫,本还想硬着头皮说没什么好怕的,忽然裙摆下一紧,她猛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月光疏漏之下斑驳的残碑,立时吓得钻进了云鸢的怀里,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 “救命啊!有鬼啊!”林越清小声呜咽道。 “有云鸢在呢,小姐别怕!” 云鸢抚了抚她的背,缓缓抬起踩着林越清裙摆的脚,揽着她疾步上了马车。 马车快速朝着山下奔去,那碎裂的残碑后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老二怎么还没回来,这么漂亮两个小娘子,其中有一个还那么嫩,想一想就心痒痒,可别就这么跑了啊!”漆黑的密林里看不清说话那人的脸,但那低哑带着猥琐的语调听着便让人恶心。 他的身边跟着两个小喽啰,一个拿着刀,一个身上背着好几个酒壶。 其中拿刀的那个小喽啰恶狠狠瞪了身旁的瘦小子一眼,瘦小子忙把酒壶递了过去。 拿刀的小喽啰不耐烦的接过酒壶,转而又满脸恭敬的拉开酒塞将酒壶递了上前,讪讪笑着道。 “大当家放心,二当家就快回来了,哪怕接不到准信,那两个小娘子就当咱们白干了这单,先扣着玩玩儿再说!” 那个被称为大当家的闻言哈哈一阵大笑,接过酒猛饮了一口。 “好,咱就这么办!” 一旁那拿着酒壶的小喽啰担忧的看了一眼那马车消失的萋萋山路。 马车一路疾行,山路两旁偶尔传来一些咕咕的怪叫声。 林越清隔着车帘攥紧了云鸢的裙摆,一双眼睛始终打探着帘外晃过的嶙峋怪影,脑海里闪出了那些她听过的志异怪谈,顿时觉得无数双眼睛在林中窥探着她。 “云鸢,还要多久啊!”她瑟瑟刚问出一句话,天空突然升起了三颗红彤彤的信号弹,林越清眼神不由盯着那信号弹,懵懂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又是一颗晃眼的白色信号弹冲入云端。 “谁家在林里放烟花啊,也不怕引了山火。”林越清嘟囔着。 云鸢看见那落下的三红一百的火光,心中急道不好。 “小姐,你赶紧把车壁里的短刀拿出来,咱们怕是被盯上了!”云鸢小时候总归跟着她爹帮忙在外面运过货,虽然就那么几次,但是对这贼匪的门路也算是知道一些。 林越清闻言吓得连忙往后缩了缩,手忙脚乱翻出短刀紧紧抱着。 “云……云……云鸢你这贱婢又欺诈本小姐,你不是说山中有兽,怎么又出现了贼啊!”她紧张害怕到发着颤音,鼻涕眼泪不自觉哗哗流了下来。 云鸢闻言没有回话,她看了看四周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刚刚钻出暗云的月亮,一把将灯笼掐灭。 第四章 这可是大买卖 她借着月光调转了车头,便往着林家就近的田庄方向摸去。 站在远处的山贼见着灯忽然熄灭,连忙寻了过来,等他寻来才发现刚刚那灯灭的地方正是一条阡陌交纵的路口,心下顿时急了。 “好这俩丫头,居然知道钻岔道。”他猛地一拍自己那秃了的头顶,回头对身后的人道,“咱们大当家眼睛练的如夜鹰,你快去寻了他让他给咱们领头指个路!” “好的,二当家,小的现在就去!”一旁的小喽啰连忙抱手道。 被称为二当家的人见他要走,立时想起了什么,将那人叫住。 “你告诉大当家,客人说了这次要没气儿的,好不容易来一单大买卖,让他莫酒醉误了事!” 那小喽啰闻言连连称好,转身就寻着小道上了山。 不过一会儿时间,山上就闪出了一颗信号弹,火光直朝着东南方向蹿去,所及之处隐隐能看到树林晃动,一看就是有马车钻了小林道。 云鸢见马车上方亮起了信号弹,便知道自己定是被寻到了行踪。 “小姐,那贼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到了下个路口你就下车向着南走,咱们家还有个庄子在那边,你让人连夜送你回城报官。” 云鸢说着一咬牙猛抽了一鞭子,马车陡然加速瞬间颠簸起来。 林越清被颠的东倒西歪,擦了擦吓出来的鼻涕眼泪,撩开门帘一角哑着嗓子道。 “你这怎么驾的车,颠的本小姐都快要散架了。”说着她瞄了一眼黑漆漆的林子,见着林中幽幽的光点清了清嗓子道。 “这……这荒郊野岭的又是野兽又是贼匪,本……本小姐可不一个人下马车,你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就是因为本小姐以前常常打骂你,所以怀恨在心想趁机害死本小姐,你这贱婢痴心妄想,本小姐才不上这个当!” 云鸢正紧张看着月光下朦胧的小道,生怕马车失了方向撞进了林子里,听见小姐的话顿时气恼的不行。 她回头瞄了一眼林越清那抱着马车门栏扬着下巴一脸得意自以为是的模样,和她那死不松手的架势,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姐要是不下马车,待会儿咱们被贼匪抓住了,许家就正好有了借口退亲!” 云鸢只有拿许家的婚事吓唬她,果然这样一说林越清顿时就犹豫了。 “对啊,女子被贼匪抓走必是名节不保,那男方就有理由退亲了。” 林越清蹙着眉嘀咕道,许家可是她后半生的仰仗,没了许家,她就是个最低贱的商户子女,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顿时也不喊颠簸了,看着莽莽不见岔道的前路瞬时焦急了起来,伸手就开始抢云鸢拉着的缰绳。 “你快点儿驾车啊,那岔道还在哪啊,本小姐……。” 后面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林中轰然响动,一颗松木倒了下来拦住了去路。 马匹正跑的急,林越清又在一旁添乱,瞬时刹不住就撞了上去歪在松木旁,两人从车上甩了出来,天旋地转之间滚进一旁的草堆里,惊的林中夜栖的鸟儿四散飞去。 不等林越清和云鸢从晕眩中缓过来,两人瞬时被人攥着领子提了起来。 “大当家的就是她们俩,和画像上一模一样!”其中一个男子叫道。 “哈哈哈,就这俩丫头,想从我夜鹰手中逃走,没门儿……。”男子说完哈哈一笑,“带回去,咱们哥儿几个乐呵乐呵!” 云鸢稍稍清醒了些,微微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四周,见几个彪悍的贼匪正得意忘形,双手抱紧了匪徒攥着她衣领的手,猛屈膝朝着他小肚子踹了去。 “啊……!” 男子吃痛一松手捂着肚子哀叫连连,一旁刚扛起林越清的男子瞬时看了过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云鸢拾起地上的短刀就抵上了他的喉咙。 第五章 要杀要剐冲着她来! “放了我家小姐,不然我立马杀了你!”云鸢的武功是她偷学的,来来去去就这几招,因着日日练习,所以每次出手都干净利落十分奏效。 “好好好,我放我放。” 那秃头的匪徒盯着胸前的尖刀将林越清从肩上放了下来。 周围的匪徒见云鸢竟是趁他们放松戒备劫持了二当家的,眼神齐刷刷看向大当家。 大当家的眉头一挑眸中动了动,匪徒得了大当家一个眼神,便立时朝她那冲了去。 云鸢见匪徒靠近,立马踢了踢昏迷着的林越清想把她弄醒,接着就将紧握着的短刀向那秃头贼匪的喉咙近了几分。 “大大大……大当家的救命啊!”那秃头的匪徒盯着眼下锋利的刀刃,大声哭喊道。 大当家的一抬手,身后的匪徒全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笑了笑,手在腰间的酒壶上拍了拍。 “老二,你也知道这是一桩难得的大买卖,咱可不能失手啊,你看我今儿酒都没喝两口,可别在你手里误了事儿是不是。”说着他往后退了退笑容逐渐凝固,他大手往前一挥,冷漠又幽沉一个字跳了出来,“上。” 云鸢见这匪徒竟不讲道义的自己人都不管,立马一脚踹开那秃头匪徒,拉起迷迷糊糊刚醒来的小姐就往林中跑去。 那群匪徒见她们要逃,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只有那秃头的二当家没有任何人拉一把,依旧还趴在草丛里,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眸看向跑远的人影,眼中闪过一瞬幽寒,抬脚也跟了过去。 云鸢拉着林越清疯狂跑着,只是她们俩是女子,从没走过什么山路,又是在眼不见五指的密林里,不一会儿就又被团团围了起来。 云鸢握着短刀,把刚刚醒来的林越清护在身后。 “跑啊……怎么不跑了,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腿!”后面走来的大当家推开挡住他路的匪徒,盯着云鸢和她身后的林越清嗤笑嘲讽道。 “我……我没跑,是她要跑的。”林越清清醒了许多,连忙指着云鸢,警惕害怕的伸出半个头来,顺手还将腰上的玉佩举了起来,“你们要杀要剐冲着她来,我……我可是许知州府家少夫人,你们拿这玉佩去要银子,想要多少她们都会给!” 云鸢闻言一抬头就看到了夫人留给小姐的祖传玉佩,立时气愤的将它夺了下来。 “小姐是疯了吗?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遗物!”云鸢气急了,将那玉佩直接揣在了怀里。 林越清见云鸢居然胆敢犯上,立时去抢那玉佩,两人顿时撕扯在一起。 一旁的匪徒看着主仆两人打起来了,顿时哈哈笑着看着戏。 “还没见过两个小母狗打架,有趣有趣!”大当家饶有兴趣的拍着手道。 林越清闻言手下一顿,瞪着眸子插着腰。 “本小姐可是许榜眼许锦御的夫人,信不信我撕了你的狗嘴!” 那大当家的看着眼前娇蛮的小娘子,冷冷一哼。 三两步上前就将她拦腰扛了起来。 云鸢见势想上前帮忙,却被三五个匪徒拦了下来。 “许锦御的夫人,老子今天就帮他给你开了瓢儿。”说着他手上还捏了捏肩上人的小腿。 林越清没想到那盗匪听了许家名字还敢放肆,立马乱打乱抓起来,顺手拔下发上的金钗,用力挥舞中就戳进了那匪首的眼睛。 匪首一下被刺伤,痛的一声狂叫,立马把肩上的人摔了下来。 林越清被猛的抛开,在地上翻滚两下一头磕在林中的山石上,瞬间就昏迷了过去。 “快啊……快来人啊,给我把这东西弄出来。”那匪首抽着凉气大声嘶吼道,一群匪徒慌忙围着他,没有人有心思看那林越清一眼。 山里的风跗骨幽寒,云鸢被两个匪徒拦着,神情担忧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昏迷不醒的小姐。 突然,那月光下淡黄的衣裳动了动。 第六章 皇者寡也,帝者孤也! “清儿,皇者寡也,帝者孤也,一朝登基,必是六亲情绝,这些你都得记牢……!” 淡淡的香气缭绕着已经许多年没再出现的梦中哀咛,如一盆刺骨的冰水,将越清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轮圆月撞入了她的眸中,那原本清澈懵懂的眸子印着那皎皎月光缓缓沉了下来,静默厚重如一片幽深的汪洋。 “阿度……”这一声似是发自内心的叹息。 越清忍痛咬着牙,浓重的忧伤翻涌着! “妈的,小贱人!”那匪徒包扎好眼伤,立时朝着林越清阔步走去,手下的长刀捏的紧紧的,抬手就朝着林越清的眼睛剜去。 “小姐,不要啊!” 云鸢吓得飞扑上前,顾不得身前匪徒的尖刀划过手臂,向那落刀处奔去。 只是眼看着那刀要落下,却见林越清一个旋身而起,飞影欺身而上,扬手就捏紧了那匪首的喉咙。 喉间的咯吱声缓缓传来,那匪首被微微举起,他的脚尖抵在深红色的泥土上,青白的脸上一片错愕和惶恐。 一旁的匪徒见他们中身手最好的大当家被那小丫头一招拿下,顿时不自觉往后退了退,云鸢不敢置信的看着背对着她的林越清,手下的短刀惊的掉落在石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铜响。 许是这幅身子太弱了,林越清的脑袋有一点晕眩,待看清眼前人的脸,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这是什么歪瓜裂枣……! 她嫌弃的一甩手,将手上这颗倭瓜扔到了怪石嶙峋的山地上。 “呃……。” 那匪首被摔的闷哼一声,脸上更加扭曲了。 还不等那匪首喘过气儿,林越清已经缓缓抬步上前,脚上沾了泥土的云履在那匪徒的脸上蹭了蹭,往下一滑就狠狠踩在了那匪首胸骨上窝的天瞿穴。 那匪徒顿时动弹不得,身上犹如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却丝毫叫喊不出声,只能用眼神死死盯着眼前这垂眸俯视着他的小丫头。 “谁让你来的?”林越清目光淡淡,脚下却加重了力道,清冷中带着点稚气的声音悠悠传来。 匪首疼的直冒冷汗,眼神再也不敢恶狠狠瞪着林越清。 他的嘴颤抖着一张一合,刚艰难的说出一个我字,突然匪群中站出了一个人。 “这可是六千两白银啊,够大家挥霍一辈子了,大当家的眼睛已经废了,大家若是为了救他不敢拿了这小娘们,咱们失了这笔买卖,那岂不是亏大了。” 想到刚刚那大当家不管他死活的画面,秃头的二当家咬咬牙干净利落的将怀里那一千两银票拿出来扬了扬。 “这一千两只是定金,若是成了咱们就一起喝酒吃肉,若是不成,这次的客人可是有大手段,咱们指不定能不能活着出这青云山。” 一些匪徒闻言有些动摇,但还有一些匪徒是大当家带出来的,立时就举刀对准了二当家。 “你少放屁,这活儿是大当家接的,何时轮得到你发话了,咱们大当家只是伤了左眼,右眼一样能用,这六千两银子落到你这个铁公鸡手中,兄弟们能分到几个钱!” 说话的匪徒一手拿着大当家的酒壶,一手举着刀对准秃头的二当家。“兄弟们谁不知道,到你手里的银子从没有发放下来过!” 匪徒们闻言顿了顿,二当家小气苛刻是出了名的,这些他们早就领教过,一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 秃头的二当家见大家犹豫,瞬时就急了,看了一眼拿着刀对着他的几个人,又瞄了瞄那被踩着的大当家,有些畏畏缩缩道。 “这……这活儿可是我一直在对接,客人早就说了只认我,而且……而且他……他那眼睛用的止血药我……我早给他掺了毒药,你们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两天了。” 第七章 醒在了这大越灭亡的百年之后 这话一说,分裂成两队的匪徒顿时吵的更厉害了。 林越清听着这荒唐的内斗不由无奈的轻蔑一笑,回过头对云鸢招了招手。 云鸢看着对她招手的小姐,一脸茫然的乖乖走了过去。 “刀!”林越清的下巴微微抬了抬,指向她脚边的短刀。 “哦……哦!” 云鸢回过身匆匆捡起短刀,快步上前。 “小姐,你……你没事儿吧!”云鸢面对眼前神色从容行事果决的林越清,小心试探着又问道,“还有,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学的功夫啊!” 林越清没回答她的问题,拾起那大当家的长刀,眼神划过云鸢的脸,扫向地上脸色铁青的人。 “看住他!”只留下三个字,林越清一闪身就不见了。 不一会儿那个秃头的二当家鼻青脸肿的瘫在了那大当家的身旁。 一群小喽啰匪徒身上也挂了彩,手上的刀剑都断了一地,齐齐跪成了一排。 云鸢的眼神紧紧盯着那缓缓背手站立着的小姐,神情恍惚着。 林越清感受到了云鸢的注视,她侧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眉目清秀皮肤有点儿泛黄,正一手举着刀,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她。 这种直白的窥探她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除了阿度,整个大越没有人敢这样看着她。 “看什么?”她有些不悦道,眼神里流转着一丝威慑。 云鸢被这刚刚一幕惊着了,连忙紧了紧手中的刀,脸上不自然笑了笑。 这绝不是她家小姐,虽然这眉眼这嘴巴这身形一点儿没变,但她知道她家小姐就算活个上百年,也活不出这般睥睨的气度。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反而很像她曾经在临军城城楼上看到的那个男子,明明白衣云裳衣带偏决,却只一个抬眸便让人有诚服之意。 云鸢又看了看那前后神情完全不同的小姐,心中渐渐生出一个疑问! 从小姐被摔昏迷,一直都是在她眼前,可她明明就这样躺着,并未有动过哪怕一下,这便决计不会出现掉包的情况,那眼前的人……。 云鸢眼神瞄到四周烟雾氤氲的荒林还有林中隐隐可见的残碑断垣,顿时想起以前小姐常常念叨的志异怪谈的画本子,想到哪些精怪附身的可怕故事,她不由脚下一软赶紧退后两步,背后的冷汗也渐渐沁了出来。 林越清见云鸢走神儿,眉头不自觉蹙了蹙。 “你好好问问,是谁派他们来的?”说着林越清嫌弃的丢下沾了血的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便朝着林中一块平整的山石处走去。 一排排跪着的匪徒怯怯窥视着突然似换了个人的小丫头,见她在那石头上缓缓落座,一手搭在石头旁的断碑上,一手松散放在身前,那落错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尊贵威严和淡淡凄凉,似是破落的庙宇里那一尊尊蛛丝缠绕灰尘满布的神像,神圣肃穆但是荒冷萧瑟。 林越清已不是那个林越清,越清也已不是那个越清,林越清从未想过自己就这样死了,就像越清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醒来,在这个埋葬她的地方,带着一腔无处宣泄的痛与恨,醒在了这大越灭亡的百年之后。 她微微一叹息,抬眸看向当空的皓月,眼神扫到那齐刷刷看着她的一群人,不由一沉眸正了正身子。 那群匪徒感觉到那小丫头扫来的眼神,顿时齐齐的垂下了头,只有云鸢依旧眼神怪异的看着那淡淡雾气里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让人移不眼的身影,明明隔着不到十丈远,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疏远,突然让她觉得眼前这个醒来后怪异狠决的小姐身上少了些瘆人的诡谲,多了些让人心疼的岑寂寥落。 第八章 那红点的意思就是要灭口! 躺在地上的匪首大当家见着身旁被打断了双脚的二当家,借机蹭过去就狠踹了他一脚。 “老子在狼军手里救了你,你他妈居然还敢暗害老子,老子死也要拉你做垫背。”说着那匪首又踹了他几脚,每一脚都正中伤处。 “啊,救……救命啊!”那秃头二当家动也动不了,连连哀呼起来。 云鸢连忙收回了眼神,清秀的柳眉一横,短刀又逼近几分。 “叫什么叫,小心把我家小姐惹烦了,一刀就要了你们俩的命。”云鸢圆目怒睁,微微俯身压低声音恐吓道,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架势拿捏的甚是好。 两人昂头看了看那雾中淡黄色的身影,立时老实了下来。 “快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云鸢厌恶的撇了他们一眼,冷着脸问道。 那大当家的见那林大小姐武功是真的高强,再也不敢反抗了,皮笑肉不笑的裂了裂嘴,略带讨好的语气道。 “我……我要是说了,能不能放我一命,呵呵呵呵。” 云鸢的柳眉轻挑,唇边戏谑一笑扬了扬下巴。 “那就看你能不能如实交代了。” 一旁的秃头二当家闻言转了转眼珠子,忍着痛忙凑了过来。 “我如实交代,我比他知道的多。” 那大当家的闻言脸色一变,一巴掌将那二当家伸过来的头拍了下去。 “你知道个屁知道,让你去许家接了个信,你还真当自己才是接头人了!” 云鸢闻言眼神一震,好看的柳眉深深拧着。 “许家,好一个许家,竟然是许家,居然是许家,他们可真做的出来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老爷当年可是在闹水患灾荒的时候卖了大半家产才救了他们全家性命,他们不感激涕零就算了,居然居然在我们家最难时候落井下石,直接就想要了我们小姐的命!” 云鸢闻言气的不得了,虽然小姐行事荒唐性格暴躁,可……可她也才十二岁多啊,你许家不喜欢她直说就行,就这样一直吊着不说,表面上装出大度容忍,转头却背地里下手买凶杀人,实在是恶劣至极。 这样想着,云鸢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发着抖。 “快,拿出来,你们来往的信都交上来!”她挥了挥手中的短剑上前一步,怒目低吼道。 那大当家的见着那晃眼的刀刃在眼前来回划过,立马将头往后缩了缩,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在在他身上。”他慌乱间咽了口口水,连忙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二当家。 一旁的二当家正盯着大当家指过来的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寒刀就抵上了他的咽喉,他紧张慌乱的扒了扒衣袖,又扒了扒衣领,终于在一堆女子的绣帕中,将一封油纸信封掏了出来。 云鸢一把抢过信,匆忙拉开看了一眼,只见那信封里微黄的信纸上一片光洁,只有那信纸的中心处有一点朱砂红。 “一个字都没有,你们竟敢戏弄我!”说着云鸢手中的剑就要挥过去。 秃头二当家连忙挡住脸哀叫道;“那红点的意思就是要灭口。” 云鸢闻言又看了看那信,她知道道上有很多暗语,这信件就一点朱红,实在做不成罪证。 “就这一信物?没有别的了?”她狐疑问道。 “之前都是许府派的人来传话,而且来人都还蒙了面,就这一次临时变了卦,因是在白天,这才让人传的信。”匪首连忙解释,这小丫头虎的很,刀刃几次都快划破了他的喉咙,他哪还敢隐瞒。 云鸢闻言有些拿不准主意,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端坐着的自家小姐。 第九章 凤巡城周家 林越清眼神幽暗的看向那大当家和秃头三当家,抬手抚了抚断碑旁褐色藤蔓上的几颗紫色浆果,那紫色的浆果在月光下散发出诡异的色泽。 咔的一声脆响,林越清折断了其中一枝。 只一挥手,那挂满浆果的蔓枝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精准的落在了那匪首的胸前。 等那匪首看清那胸前落下的东西,眼神瞬时溢满惊恐。 “分给你手下。”林清越的声音传来,似是命令一般。 “这这是幽果,毒性腐蚀五脏六腑无药可解,长明禁种此药,这儿怎么会有这东西。”那大当家的吓得瞪大的了眼,声音不自觉高亢了几分。 林越清闻言瞥了一眼林中那散落的残碑,还有那残碑四周漫山遍野的一簇簇紫色,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略带戏谑的苦笑。 “谁告诉你幽果没有解药,只要你们如实交代乖乖听话办事,这解药我自然会给你们。” “我们我们都已经如实交代了,这这果子就算了吧!”那匪首打死都不信这幽果有解药,警惕的看着身前结的肥厚的幽果,小心翼翼道。 跪在一旁的匪徒们闻言看了过去,见到那一长串的幽果顿时也都慌了神,交头接耳愁眉苦脸。 林越清扫了那些匪徒一眼,手指捻着那紫色的果子,悠然的开口。 “好啊……!” 她缓缓抬眸,对着那乱哄哄跪着的匪徒身后的梨花木动了动手腕,只听嘭的一声那一人粗的梨花木咔嚓一声脆响,瞬时拦腰倒了下来。 “这幽果我算好的一人一颗,要么吃,要么“林越清的话还未落下,那群匪徒顿时安静了下来。 为首的大当家看了看那残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幽果,想到自己本就已经中了毒,立时咬了咬牙揪下一颗就喂到了口中。 那些匪徒虽一脸的苦色,却还是自觉接过了东西。 不一会儿那幽果就分发了下去,只留了一根光秃秃的枝蔓。 云鸢看着那枝蔓咽了口口水,目光有些呆滞。 林越清见他们都服了毒果,缓缓起了身,漫步走了来,透过雾气人影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她的脚步沉稳不疾不徐,最终在那秃头的二当家身边站定。 “说吧,除了许家,还有谁?” 在林越清混乱的记忆里,许家虽然踩低捧高看菜下碟,但许氏三代为官,一向是看紧了自己府门的风评,重利确实是重利,但他看重的是权利,这六千两……要了他的命他都拿不出来,也不敢拿出来。 一旁的二当家闻言一脸讶异的看向这个醒来后十分诡异的林家大小姐。 “我……我不太懂林大小姐的意思!”那秃头二当家扯了扯嘴角假笑道。 林越清闻言上前一步,手指上的幽果被轻轻抛起又缓缓落在她的手心,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幽寒,似是在看一居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 那二当家被看的心下漏了一拍,他身子往后缩了缩,眼神从林越清手上的幽果晃到那断裂的梨花木,又瞄了一眼一旁紧盯着他的大当家,十分不情愿道。 “许家……许家许诺了给两千两,剩下的,是……是……” “是什么?”云鸢急问道,她倒要看看还有谁要害林家。 那秃头的二当家见这阵势知道逃不过了,咬了咬牙道。 “还有周家许诺给六千两。” “你个狗东西,又想瞒天过海中饱私囊!”大当家的闻言又一脚踹了上去。 云鸢闻言一惊,脸上有一丝紧张,颤着音问道。 “你说的周家是哪个周家?” “凤巡城周家!”林越清冷肃的开口道。 能随随便便拿出六千两,除了凤巡城周家,还能有谁? “这……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家小姐自己猜出来的!”那秃头的二当家忙道。 云鸢还是不敢相信这番话,脚下一软不由退了几步,嘴中喃喃有词。 “竟是……凤巡城,周家……” 第十章 像是结发铃 青云山层峦叠嶂孤月高悬,一辆破败的马车穿林而过,车后跟着一群苦着脸的山匪。 马车里林越清的脸色苍白,眼神从飞扬的窗帘探出,看着不远处幽深的密林。 临到山脚处,林中的小兽低叫声渐渐停了下来,林越清抿着嘴唇扫到林中的一片梧桐树,眼神在幽暗里微微一亮。 “云鸢,停车!” 马车悠缓停了下来,云鸢撩开车帘,不明所以的看着车厢里侧对着她的林越清。 “小姐,怎么了?” 林越清撩开窗帘,眼神扫向车后的匪徒,直到最尾处才捕捉到了一个最瘦小的身影。 “你,过来!”她冷冷开口道。 那个最不起眼的挂着两个酒壶扶着大当家的匪徒看着那直直指着他的指尖一愣。 “我……?”那匪徒惊讶道。 林越清微微招了招手。 那匪徒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当家,见大当家示意让他去,他连忙跑了过来。 “林大小姐,您……您有什么吩咐?”他站在马车旁微微弓着背,不敢看那马车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林越清问道。 “我……?”那匪徒有些惊讶,转即低声回道,“小得叫铭九!” 林越清微微一低头,看着眼前还算清秀的匪徒。 “铭九?”她不自觉笑了笑,一瞬又冷下脸来,“附耳过来!” 铭九闻言老实的靠近马车的车窗。 林越清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铭九脸色一瞬青一瞬白,最后才缓和下来。 “小得……小得知道了!”铭九闻言点了点头,匆忙就朝着那林中跑去。 一行的山匪齐齐看着远去的铭九,林越清的眼神也看着他,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这才缓缓放下窗帘。 时间缓缓过去,山里的风越来越幽寒,林越清从前征战沙场,风餐露宿的苦早已吃惯了,本是不怕冷的,只是如今这具身子实在单薄的很,刚刚在林中用石头替换幽果弄断那棵树又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如今夜风灌进车厢,她的身体凉的如冬日的积雪,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她等的心中有些压不住的燥郁,抬手撩开了车帘。 此时正好一个人影从林中钻了出来。 “找到了?”林越清急道。 铭九喘了喘气,将东西双手捧了起来。 “小姐要的是不是这个?”铭九道。 马车后的人不住往她这边看来,只见一串细小的带点儿黑泽的小首饰,很像……很像他们男子从小戴着的结发铃。 铭九的手上沾的有泥土和血迹,手心的铃铛上却还是很干净,林越清扫了一眼他破烂的衣服和若隐若现的伤口接过发铃,她仔细看着那发铃,眼眸渐渐暗沉的如深海。 好一会儿,她才从深思里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放下车帘,声音微微有些冷肃道。 “云鸢,走!” ………………………… 青云山下一座小庄子里,几位仆妇和庄稼汉瑟瑟站在墙角,眼神时不时瞄着中堂上座的林越清。 他们打死都没想到这位姑奶奶会来庄子里,更何况如今已是三更半夜,这位姑奶奶来的这么急,他们不由担心着这林家最后一间庄子也要保不住了! “柳叔,你别紧张,我们是在山里迷了路,这间庄子是你们几个老家仆安身立命的地方,小姐不会卖的!” 云鸢说着瞄了一眼坐堂上不苟言笑的林越清。 如今灯亮着,她虽是只瞄了一眼,但林越清那眉梢的细疤,左耳垂上的朱砂痣却是清晰极了。 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她家小姐,虽然这神态却是半点儿都没有林越清平常浮躁暴戾的影子,冷清的似是没有情绪似得,但她就是她家的小姐。 她心里暗暗揣摩着,却没发现林越清苍白的面容。 “他们都安顿好了没?”林越清道。 “啊?”云鸢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都在偏院里,衣服也都换了。” “你叫柳叔看着他们,顺便把那个铭九带上来,我有事交代他。”林越清依旧冷着脸道。 第十一章 贼有贼道,匪有匪途!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扫开临君城缭绕的雾气,一座穿江过河的水城渐渐明晰。 百里平原的鱼米水乡,造就了这临军城十二水府的富贾商堂,也造就了管辖这片土地的知州府在长明国举足轻重的分量。 若不是因着长明国几乎全部的官粮都出自这片土地,要不然贵为九大国公府三首的齐国公怎么会娶了这知州府许老夫人的三女儿做正妻,还要将那嫡出的四小姐嫁进这许家。 齐萱住在这知州府正南朝北的院子里,看着阖窗外一览无遗的清江环绕犹如画廊的临君城,脸上浮现一抹满足的笑颜。 “昨儿老夫人可派人去办事了?”她敛了敛笑容,打了个哈欠,随意的问道。 一旁的丫鬟如意递上一盏茶,瞄了一眼门外,小心上前道。 “我们走后不久,老夫人就让人递了信,如今这一夜都过去了,相信过不了一会儿林家就该来报官了。” 齐萱儿闻言柳眉轻轻一挑,脸上虽是依旧云淡风轻,眼中却是满满溢出来的得意。 她缓缓呷了一口茶,茶水在味蕾上滑过,让她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茶盅里的茶叶。 叶嫩茶清,却回味浓厚,这临君城里知州府的三月春,比宫里发放下来的还要润口几分,让她脸上的得意满足更盛了些。 “只要今天过了,咱们和外祖母家的婚事一敲定,长姐的太子妃之位也就坐稳了。”到时候她倒要看看,依澜院里那几个贱蹄子还敢不敢再出来蹦跶! “小姐嫁过来,且就住个一两年,许大少爷如今中了榜眼,有国公爷和太子爷在旁扶持,迁职开府到了金都城,小姐那时候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边握着长明国库的丰盈,一边掌着长明朝堂的权柄,咱们齐国公府必是要压他朝明公府一头,看他家沈二公子还敢不敢看轻了姑娘。” 如意深感跟对了主子,四姑娘虽是年幼,这主意比夫人还要探的深,这聪慧更是比大小姐更胜一筹,就这样踏踏实实忠心不二跟着四姑娘,日后必有个好归宿。 主仆两人互窥一眼,各有所思的笑了笑。 此时楼下迂回的长廊上匆匆跑来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那少年长发结成辫,辫尾挂着几颗银色的小铃铛,上楼梯时传来细微的咛响。 “四小姐,林家没来报案,来了个瘦个小子,刚擂了一声鼓,就被人带进老夫人院子里去了。”侍卫在门外半跪着,声音不大不小,传进屋里却刚好清晰。 “看来外祖母办事也还是不太干净,尾巴都找上门了。”说着齐萱的眸子闪过一丝晦暗。 慈安堂前跪着一个瘦小子,手里拿着林越清平时簪的金蝶钗。 “事情办好了,这钱还能少你们的不成?”一旁的大夫人蹙着眉压低了声音,鄙夷的看着那瘦个小子。 这次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们清胄门庭的许家怎么会让这贼匪污了地。 她还想说什么,老夫人抬了抬手,大夫人扫了那匪徒一眼,最终还是忍了忍闭上了嘴。 “你刚刚说你们要多少钱?”老夫人沉幽幽的开口道。 地上跪着的瘦个小子脸上笑了笑。 “我们大当家的说了,虽然那两条人命只值两千两银子,但是那一纸婚约可不是这个价!”说着那瘦个小子伸出一只手,“得五千两!” 老夫人闻言笑了笑,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说她派去的人在林家搜不到婚书,原来林家那丫头带在身上。 “人都死了,那婚约也就废了,你们大当家拿这个来讹钱,得先要学学长明婚契律法!”老夫人缓缓道,那模样还是十分的慈祥。 矮个小子闻言急忙将那婚约拓本拿出来扬了扬。 “这林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小姐,不是还有林总兵家那个二小姐么!”说着他指了指那拓本的婚书,“大当家的把这婚书拿去林总兵家,总归也能卖个好价钱。”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瞬暗了,一旁的大夫人立时就急了。 “都说贼有贼道,匪有匪途,接了活儿办好事就行了,你们这群贼匪,竟是毫无信约,还敢上门来敲诈,信不信本夫人现在就拿了你下大狱。” 第十二章 我让他有命拿没命花! 那瘦个小子闻言没有一丝怕的,干脆垮着一张脸学着二当家那流里流气的模样傲慢冷哼了一声,直接翘着二郎腿躺在了堂中。 “你们跟我说这些没有用,这都是我们头儿吩咐的,你们今天敢拿我下大狱,明儿你们买凶杀人的事就会传遍临君城,反正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可不是五千两银子能摆平的。”铭九按着林大小姐教他的,压住心里的害怕故作淡定的说道。 “你……。”大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老夫人闻言捏着佛珠的手一紧,抬手就拦住了就要冲出来的大夫人。 “哼……,倒是会做买卖,上山做这山匪还真是可惜了。”说着她对杵在一旁脸色微微发白的翠烟招了招手。 “跟我来。” 说着老夫人起了身,朝着后院走去,翠烟低着头跟着身后。 刚出了慈安堂过了庭中的月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翠烟的脸上就落了五个红掌印。 “老夫人,那群贼匪真的是去年才来的,因没闹出大事老爷才没动他们,这次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拿了我们的钱还敢上门敲诈!”翠烟不敢哭也不敢捂着脸,眼眶微微发着红,忙忙跪在了一粒粒突出的鹅卵石上,疼的她颤着声回道。 “没这个胆子?人都进了我慈安堂,这胆子是谁给的?你给的吗?”说着老夫人阴恻恻看着她,“还是说这主意就是你给出的!” 翠烟闻言吓得连忙磕头,她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老夫人的疑心最重,这么大个罪名压下来,她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翠烟可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翠烟哪有那个胆子啊!” “哼……,你最好是没有!”说着许老夫人原本慈祥的脸上闪过一丝暗沉,将怀里雕着长寿松的软玉印章拿了出来。 “你拿着去商号取银票。”说着老夫人顿了顿又道,“记得换身衣裳将遮面带上。” 翠烟闻言忙接过玉印,想了想有些发怵的开口道。 “咱们真的给吗?” 老夫人闻言神情更是阴沉了几分,连着眼神都带着狠厉。 “哼……。”紧接着许老夫人脸上勾起一抹冷笑。“我要他们有命拿没命花!” “那……还是和上次一样?”翠烟小心翼翼问道。 许老夫人闻言伸出了衣襟里的手将翠烟拉了起来,布满细纹的眼睛微微敛着,幽晦的眼神盯着翠烟因为紧张害怕而低垂着的眸子。 “你说呢?”说完老夫人缓缓直起身将枯瘦的手拢进她天青色银竹锦纹的宽袖中,“你若办好了这差事儿,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若办不好,你就好好准备准备下次随着老爷入京吧!” 翠烟听着话心下一凉瘫坐在了地上,她愣愣的看着居高临下面色阴郁的老夫人,耳边回响着“随老爷入京”五个字,双手止不住发着颤,地上的幽寒透过青色的襦裙蔓延到了全身。 “还不快去。”许老夫人见她还愣着,低低一声呵斥道。 ……………… 青云山下的庄子里一群人忙着农活,云鸢见着天大亮了抬手敲了敲厢房的门。 “小姐,起床了!”云鸢叫道。 她想着小姐嗜睡,没那么轻易叫醒,抬手又准备敲下去。 这时门突然开了,林越清依旧是那一身的鹅黄色衣衫,只是腰间多了一串漂亮的结发银铃。 林越清一夜未眠,微微发红的眼睛看向云鸢。 “走吧,回临君城!” 第十三章 你的眼神儿不太好! 赶车马夫给看门的卫兵递了一袋银子,不一会儿一辆青轩马车顺畅的穿过了斑驳的城门,向内城游去。 林越清坐在马车里,透过偶尔翻飞的车帘缝隙,看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和匆匆的车马行人。 男人……都是男人…… 偶尔过去的几个女子的身影,皆是带着遮面,难得有几个不带遮面的,都是些婚妇老妪。 虽然她早在林越清的记忆里知道了如今女子的劣势,可这样亲眼见着,见着这翻天覆地变幻的世事,总归是有些说不出的郁堵。 “云鸢,我想去清河行宫外看看。”林越清缓缓开口道,语气里有几分失落。 一旁的云鸢正看着手中的一沓身契,脸上还带着笑颜。 她闻言侧过头来看着眼前净白韵秀神情深沉的林越清,眸中凝聚着几分狐疑。 “清河行宫早就被烧了,小姐你不知道吗?”说着云鸢似是想起了什么,抬手一拍光洁的额头,“小姐确实不知道,私塾的课业小姐都从来没上过,怎么可能知道那旧朝的清河行宫被烧了。” 林越清闻言一愣。 被烧了?她母帝在此处的行宫竟然被烧了?那可是她母帝生前最喜爱的一处行宫! 她不由神情带着一丝愠怒,眉头又拧了起来。 “谁烧的?”林越清严肃问道,“是姜絮……?” 姜絮两个字一出,后面的话还没出来,云鸢就赶紧起身将林越清的嘴巴给紧紧捂上了。 她眼神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见车窗外没什么人流才放下心来。 “小姐怎么能将圣君的名讳喊出来,被人知道传扬了出去,咱们可是会被罪责的!” 云鸢紧张说着,一抬眸,就看到林越清低低垂着扫向她的眸子泛着杀气,她连忙将手放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圣君?”她也有脸叫圣君,林越清的脸立时幽寒了几分,冷冷开口道:“她居然还没死吗?” 这话一出,云鸢的脸色更是大赫,这小姑奶奶不会又犯疯病了吧,她立马起身又要捂林越清的嘴,还未抬手,就被林越清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 云鸢下意识退坐回软榻,一张脸带着愁容,小祖宗如今不仅疯还凶的很,可即使冒着被发卖的危险,她却不得不再次温声劝道。 “小姐……,您可万万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圣君马上就要满百二十双甲年岁了,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就是这个死字儿,如今我们林家已经独木难支如履薄冰了,这话落了任何人耳中告我们一状子,咱们阖府上下可就必死无疑了。” “而且,这清河行宫是失修走水被烧的,咱们的圣君可是长明开国的肱骨之人,这百年来不知做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大事,她要是做了那般害人的事情,怎么可能福寿与天齐!” 云鸢费心费力的劝解着,完全忽略了一旁林越清那及近冻结的脸色。 林越清眼神幽寒的看着云鸢,见她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嫌恶的收回眼神,脸上的神情带着轻蔑。 “福寿齐天!呵……,不过是祸害遗千年!” 云鸢闻言一愣,转念一想此话的意思,脸上又是一阵青白变幻,她正要开口再劝,赶车的马夫就敲响了马车门。 “小姐,锦衣坊到了!”仆从叫道。 林越清看了云鸢一眼,眼神示意她下车。 云鸢看着林越清那疏离冷淡的眼神,忍了忍没有再开口,拿了一旁的遮面下了车。 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两套男子的套装进了马车。 “东西拿了没?”林越清接过淡青色的襦袍和白玉冠,淡淡问道。 云鸢点了点头,将东西拿了出来。 “就这么个收据我还问锦衣坊要了好半天!”云鸢不满道,“真是店大欺客!” 林越清看了一眼那收据,缓缓收回了眼神。 “走吧!去周家名下离清河行宫最近的客栈!”她一边冷冷说道,一边抬手开始解腰束,一旁的云鸢见着连忙关上了车窗,凑过去要帮她更衣。 林越清一抬手拦下了云鸢的动作,眼神里明晃晃的嫌弃。 “你眼神儿不太好,我自己来!” 第十四章 西辞宫 车夫得了命令,驾着马车便向临君城东南方驶去。 云鸢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小姐刚刚那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想她这双眼睛可是明锐的很,就是连五十米外的蚊子都看得见,怎么会眼神不好呢! 她正在思虑着小姐话中的意思,一旁林越清已经理好了衣服寰上了白玉冠,一张清瘦秀美的小脸儿没了刘海儿遮挡全露了出来。 烟眉如那远山黛,灵目若那清泉水,玉鼻挺翘樱唇点蔻,活脱脱一个清冷俊俏的少年郎。 云鸢看见眼前男装打扮的小姐,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 “行宫是都被烧完了吗?”林越清垂眸抚着衣袖,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云鸢痴痴看着眼前男装打扮的小姐,眼眸描摹着她的模样,看醉了似的发着愣。 林越清见她久久没回话,翘密乌黑的睫毛缓缓一抬,紧着眉头看向她。 云鸢见林越清敛着怒气的眼神扫来,立时回过神来。 “小……小姐……你……你刚刚说什么?”云鸢还有些愣神,磕磕巴巴问道。 林越清收回眼神,轻轻一叹气,沉着脸色摇了摇头。 “我问你,行宫是不是都烧完了?”这次她加重了语气,云鸢闻言连连“哦”了几声。 “对啊,都烧完了,书上说那大火蔓延了两天,浓烟遮天蔽日,地上的灰都有半尺厚。”云鸢说完眨了眨眼,一会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清河行宫虽是烧了,但是它东面的西辞宫还在,前两年圣上派人过来大兴了土木,还将它赐给了如今隆宠正盛的九皇孙!” “西辞宫……!”林越清口中喃喃道,似是对那别宫有点儿印象。 “是啊,不过那西辞宫如今守卫严密,我们怕只能在高楼上看看,想近观是不行的。” 以前这大越哪个行宫她不是来去自由,如今倒是看一看都不行了,她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云鸢见小姐不说话,便想起了今天小姐交代那小山匪的事情,心中还有点儿打边鼓。 “小姐,你说那个许家真不会把那小山匪剁了吗?许知州的剿匪功绩可是在诸多知州大人里排第一的!” 她说着便更是担心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唉……,不知道他们许府会不会直接拿了他用刑,到时候若供出了我们,咱们全府可就完了。” 剿匪排第一?这种串通山匪假造功绩的事情她见得多了,许知州这种人表面上看着正义凛然,背地里怕是都烂到了根里。 她倒要看看这铭九拿了银票进了醉雨楼,这许家敢不敢进去拿人。 说到醉雨楼,林越清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周家如今是谁当家?” 云鸢听到这问题,脸瞬间垮了下来。 “还能是谁,当然是渠潭和渠心悠那心怀鬼胎的两兄妹。” 说道这两人云鸢就恶心的紧,若不是她们在背后捣鬼,小姐的母亲怎么会被自己的生生父亲周卿公扫地出门,这周家如此庞大的家产和人脉又怎么会让他们兄妹俩代管。 “怕是这次买通山匪行凶,都是她们俩搞得好事。”云鸢不由气愤道。 越清闻言回忆到林越清唯一一次去周家,可是连凤巡城城门都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 “渠潭……渠心悠,渠……。”娴! 她念着名字,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不由盘算了起来,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 “她们兄妹俩是什么时候来的周家?” 云鸢闻言想了想,语气怨怼的开口道。 “爹爹说他们渠氏是前朝时期就在国公府了,后来周国公辞了官职回到凤巡城,渠氏便也跟了过来,一代一代当着周府的幕僚,直到那渠潭救了老爷的命,老爷为感谢他认了他做义子,她们兄妹俩就一飞冲天了。” “原来如此……。”林越清心中带着几分了然。 第十五章 醉雨楼(一) 许家,慈安堂。 翠烟将银票取了回来,进了中堂将东西给了许老夫人,便侧身站在了一旁。 “你们要的已经备好了,那婚契是你们大当家的送来,还是我派人跟着你去取呢?” 堂上的铭九看见那银票立马站了起来。 许老夫人见他那没见过钱的样子,不由生出几分鄙夷。 “老夫人您把钱给我,我自然会把婚契给你们送过来!”铭九伸出一只手,下巴抬得高高的,像是来收账的一样。 “凭什么听你们的,若是你拿钱不给婚契……。” “来,钱给你,我给你两个时辰,若是拿不来婚契,就别怪我们调兵搜山。”许老夫人截断大夫人的话,抬手把银票扔在了地上,扶着靠椅站了起来,声音低缓道。 “林府刚刚可是来报了案,要是你们不想死,等拿了钱交了婚契,就赶紧滚出临君城地界!” 铭九闻言笑了笑,拾起地上的钱看了一眼,见刚刚好五千两,便往怀里一揣,对老夫人恭敬一揖。 “谢老夫人打赏!”他说完便转身哼着曲子阔步走了出去。 坐在一旁的许夫人气急了,脸憋的涨红。 老夫人知道她是个急性子,见她脸色不好,便开口道。 “好了,别气了。”说着她看了一眼翠烟,对外挥了挥手,“翠烟你去派人通知老爷,人已经走了,这次和上次一样,就说他们杀人抢劫钱财,一个活口都别留。” 一旁的夫人闻言脸色瞬时有了一丝紧张,立时开口道。 “娘~,你不是说最近那九皇孙在临君城,万事先忍忍吗?”说着她有些踌躇,“这如今还没到收粮的季节,说这山匪抢切钱财怕是没什么人会信,这事闹出来咱们能圆过来吗?那九皇孙可不是好惹的!” 老夫人闻言缓缓退座在梨木高椅上,低垂的眼眸子转了转。 “那九皇孙性格孤僻,向来都不爱出那西辞宫,这些小事他哪有心思管。”说着她想到她那最有出息的长孙许锦御,眼神便定了下来,“如今我们许府已经不同往日,多少王孙大臣想拉我们上船,他九皇孙又不痴傻,何必与我们许家为敌。” “再说了,有那五千两银子做罪证,杀他几个乡野山匪,有谁会去闲着彻查?你就别操心了!” 大夫人听了老夫人的话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了许多,上前扶着她就进了一旁的偏院赏花去了。 可世事总是难料,不一会儿许老爷就寒着一张脸进了偏院。 “母亲……,母亲……。”许孝守年近四十,看着清瘦却中气十足,叫声传遍了院子里。 他一双狭长的眸子扫了一眼中堂,见堂中空荡荡的,便抬脚朝着偏院去了。 许老夫人和许夫人闻言回过身来,便疾步又进了慈安堂。 三人差点儿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这才多大会儿,事情解决了?”许老夫人急问道。 许老爷一脸的着急。 “母亲,你知道那山匪去了哪吗?”说着他愁着脸用力一拍手掌,“他进了醉雨楼,找那掌柜嘀咕了半天,在那掌柜手里拿了天字一号的对牌就上楼了,醉雨楼天字一号房只供周府的人住,是不外售的。” “母亲,你说……你说这可怎么办?那山匪说不定就是周家的人。林家那事儿别人不知道,咱们可是知道的,林越清的母亲即使是被赶出家门的,可她总归是周卿公的独女,以前咱们以为林家都这样了他们周家都不出来帮忙一定是真断了联系,如今这周家又插手了林家的事,这婚事若真退了……。” 许老夫人和许夫人闻言有一瞬震惊。 “你说那山匪进了醉雨楼的天字一号房?”两人异口同声道。 周家是什么门第,可是比九大国公都德高望重的高门大府,他们这忍了这么久让林越清闹,就是为了试试周家还管不管他们姐弟,眼见林家都快完了他们周家都没出来,齐萱又带着齐国公联姻的信来了许府,他们这才着急对林越清动了杀心,可如今这事儿突然出了这种岔子,倒是让他们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第十六章 醉雨楼(二) 铭九拿着天字一号房的对牌钥匙上了二楼,进了有人把守的厅门,急急就朝着最里面的房间跑去。 叩叩叩…… “铭轩哥,快开门啊!” 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个挺拔青俊的十八九岁男子,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对襟襦袍,眉锋目厉墨发紧束,发尾系着细小的青铜发铃,一看就身份不一般。 发铃,也叫结发铃,按阶层分为“铁、银、铜、金、赤金”五种,普通无官职百姓佩铁,七品以下佩银,七品以上三品以下佩铜,三品到一品佩金,皇嗣公爵佩赤金,横州的男子过了韶年便将此物系在发尾,到了婚配嫁娶赠给自己心爱之人,便代表你要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只是如今世事变迁,男子的地位突升,这结发铃的意义便有了变化,赠与结发铃不再是只求一双人,还代表了女子嫁入男方后的正妻之位。 铭轩看见就铭九一人,伸出头往走廊上探了探,疑惑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小姐呢?” 铭九听到此话一脸的愁容,他将铭轩往里推了推,进了房间就赶紧关上了房门。 “师傅说大小姐失神得了疯病,我看她精明的很。”说着他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茶,又道,“你们让我去渠潭安排的山匪里做暗探,本来我是想趁最后救下大小姐带过来看病的,可那大小姐哪有什么失神的疯病,她不仅文武双全,更是智计无双,这一趟让我去许家一下就坑了他们五千两,你别说让我把她弄来醉雨楼,我见她那眼神我都得死半条命,这事儿我可受不住了!” 铭轩闻言有片刻沉思,铭九见他不说话,又急道。 “你赶紧想办法啊,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许家,大小姐若是带不回去,咱师傅不得把我们扔到启明山喂野兽去。” “你说大小姐没得失神的疯病?” “对啊……!” “而且文武双全机智无双?” “对啊!”铭九连连点头,“你想想许家是什么人家,官场上钻营第一人,那许老夫人更是厉害,一个毫无诰命的老妇人,都能与早就不世出的圣君搭上了关系,可今天这一闹腾,他们居然都忍了。” 铭轩一年有大半时间在这临君城,关于大小姐的荒唐事他是最了解的,关于许家背地里的事他也算清清楚楚,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家哪是这么轻易让别人占便宜的主儿,怕是还有后手等着,我一会儿陪你去许家,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也好照应你。” 说着他起身正想要去拿令牌,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凝重。 “大小姐为什么挑中了你啊?又瘦又胆小,哪像个能办事儿的人?” 铭九闻言一愣,紧接着脸上蓄满了怒气。 “我怎么不行了,不行你怎么不去山里当土匪,苦差事都我干了,你还在这挖苦谁呢?……” 铭九急红了脸还想争辩,铭轩闻言一叹气,一把捂住了铭九的嘴。 “我问你大小姐是怎么选中你的,你看着你哪有点儿匪气,看着就一个文弱小子又是新来的,那么多老道的土匪不挑,她总不能是碰巧选中的你啊!” 铭九闻言一愣,不再挣扎着要把铭轩的手打掉。 “对哦,当时我明明站在最后面,怎么会选中我呢?” ………… 此时站在城南高楼上的林越清凝望着楼对面的西辞宫。 水流廊桥交错的临君城一片热闹,唯独这西辞宫外层层把持着侍卫,高墙围立朱门景秀,却看不到里面的一点儿模样。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总觉得这西辞宫有些耳熟,但是自己好像是忘了为何耳熟,一时想不起忘得是什么。 一旁的云鸢见着小姐游离的神情,心里不由总想到许家的事情,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小姐,咱们就这样在这客栈住着吗?真不通知府里吗?” 林越清闻言笑了笑。 “若是婶娘有心,也断然不会让我孤身上那青云山,更不会让我在临君城败坏名声这么多年,通知她们……怕是前脚通知,后脚许家就派人来了。” 云鸢闻言有些讶异,以前她在小姐面前说了那么多薛夫人是在害她的话,次次都被小姐打了出去,这会儿……这会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可是不出面也不是个事情,我总觉得许家不可能放过那群山匪,最后若是真牵扯到我们,咱们这不回家住更是可疑……。” “他们会放过的!”林越清道,“号称周家第一幕僚的徐州铭氏,他们许家可不敢动!” 第十七章 醉雨楼(三) 醉雨楼里铭九拧着眉,他寻思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破绽能让大小姐认出他的身份。 “我看大小姐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故意放你去许家闹,再回来找我报信,就你去说的话做的事,依许家那德行不派人跟踪你就怪了,大小姐这是早打定了主意要借刀杀人还顺带隔山观虎斗!” 铭轩沉着声音,眸子里却闪着精芒,唇边还勾起了一抹笑。 铭九看见铭轩的笑,立时气不打一处来。 “铭轩哥,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师傅说了不能被他人知晓了身份,如今大小姐十有八九都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咱们回去不得脱一层皮啊,你不出注意就算了,还傻乐呵什么啊!” 铭轩闻言无奈又嫌弃的看了一眼铭九,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铭九被敲的额头一痛,眼眶瞬时就红了正要发怒,铭轩却提前开口截了他的话。 “师傅让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铭九被问的一愣,捂着微红的额头不耐烦道。 “不就是为了给小姐治病吗?” 铭轩又笑了笑,眼神闪过几分亮光。 “只是治病?你忘了要劝大小姐带着小公子回巡凤城?”说着他缓缓吐了一口气,似是压在心口的石头挪开了一般畅快,“若小姐真能想出利用我们对付许家,那咱们周府就有救了,且看那渠家兄妹以后还笑不笑的出来!” 铭九瞬间醒悟过来。 “对啊!若大小姐真有这玲珑心思,那渠氏兄妹必是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咱们多多帮衬大小姐在周府立足,没准儿我们在启明山的药田医铺就保住了!” 说着铭九一脸的灿笑,喝了口茶就准备往外走。 “不行,我得马上去城外拿大小姐的婚契,这大腿我可得抱紧了!” 铭轩看着他那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由笑的裂开了嘴。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等我派人给师傅传信,我陪着你一起去许家!” ……………… 高楼之上,秋风习习。 云鸢听着小姐刚刚说的话脑子里一旁混沌。 “小姐,咱们和许家的事儿怎么会和徐州铭家有关,这许家就算不敢动铭家,也不代表不敢动我们啊!毕竟……毕竟卿公老爷又不会管我们!” 说着云鸢有些委屈,声音都开始哽咽。 “自打老爷夫人离世,咱们在这临君城受人践踏这么多年,几次求到周家……周家都……都给拒了!” 说着云鸢侧过脸偷偷抹了抹眼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林越清回头看向满眸子泪水的云鸢,突然想到了采玉,她当初被废黜时,采玉也是这样天天偷着抹眼泪,生怕引了她伤心。 林越清想到这里,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云鸢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己惹得小姐难过,忙垂头眨了眨眼眶摘去眼里的泪,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不是故意要惹小姐伤心……” 云鸢红着眼解释,林越清最受不住有人这样,眼睛从她的脸上移开,侧过身开口道。 “那小山匪身上有启明山独有的湫水花香,你难道没闻到吗?专供皇室的湫水香,会出现在一个山匪身上吗?” 云鸢被问的一愣,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林越清又开口道。 “徐州铭氏可是百年前就搬居启明山了,就是为了专职养这娇气的湫水花。” 云鸢没细想自家小姐可是从未闻过湫水香,满脑子里只有那句“徐州铭氏专职养这湫水香”。 “小姐是说那小山匪铭九,是铭家的人。”说着她的思绪纷飞,脸上竟有了点欣喜和欢愉,“难道是卿公老爷让他来了。” “可……可这也不对啊……,周家要帮忙,哪还需要铭家如此大费周折,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咱们林家气死回生。” 楼上风紧,林越清看着下意识将手拢进衣袖。 “周家估计现在乱着呢!”说着林越清的眼神从西辞宫收回来,“不然铭氏怎么会到我这个被周家赶出来的孙小姐这儿来打秋风,怕是渠氏做了什么事把他们逼上梁山了,才想试试能不能让我们回去周家,去帮他们敲打敲打渠氏那兄妹俩。” 云鸢听着这话,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如今这小姐脑子转的太快了,明明就一件事,硬是给她看出了好几件事儿出来,她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信咱们一会儿去许府门口等着,你看许知州是拿了他下狱,还是恭恭敬敬送他出来!” 第十八章 该遮的遮,该掩的掩 西辞宫,高墙之内白紫蔷薇席卷了整个宫殿庭院,藤蔓嚣张肆意的攀爬到了窗阑之上,沿着红墙霸占了大半的琉璃屋檐,满地的花瓣似是大雪过后一般的浩荡。 濯清殿外跪了一排脸色苍白的侍卫,一身朱色麾服在零落堆砌的紫白中间格外的显眼。 “还没找到人吗?” 殿内阖窗紧闭,光线暗淡中站着一个人,长身而立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带着一身的肃杀。 “那人应该是个惯犯,墓门和机关都没损坏,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殿门口站着一位身材健朗的男子,他的声音肃穆,说着眼神还担忧的瞄着殿内看不清脸色的九皇孙。 “没有线索?”九皇孙的声音冷的似腊月的冬风,生生让殿内寒了几分! 殿门口的男子紧张的抱着手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昨天我们盯着许知州的时候,他们府上近夜时辰派人去过青云山,只是他们进了山就钻了小道,我们因隔得远,所以没能跟上。” 姜若协听到“许家”两个字,缓缓转过身来,暗青色的华服晃过灯台,发尾的赤金结发铃在灯光下闪着些微的金芒。 他缓缓踏步而出,从暗处到了淡光处,修眉冷目玉鼻如削,一头的墨发细细梳束,华贵的锦衣松松垮着,脸上苍白的让人心慌。 “又是他们!”从百年前到现在,和他过不去的总有许家。 殿门口的男子闻言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 “许家今天早上派人去了好几个钱庄,一起取了五千两,都是空户或假户里取得钱,这是取钱的几个户口,我派人查了,里面每个户头的钱都不下万金,堪比临君城一流的富贾。” 姜若协问言艰难的露出了一丝丝笑容。 “两年了,终于露了马脚!”他说着将袖中的手拢了出来,接过信笺走进了一旁同样昏暗的偏殿,“更衣,我们去许家逛逛!” ………… 铭九匆匆在城外林家的茶铺里找到翁老丢下了那五千两银票,取了他来时寄存的婚契信笺,急急就朝着许府赶去。 此时许孝守却似是热锅上的蚂蚁,急急在府中等着探子回来。 “孝守,我看你也先别着急,周家若要责难,也不会这么侧面的过来敲打我们,五千两银子,周家也不会放在眼里,渠先生与齐国公交好,总不会为难我们,这事儿我看还是不能选林家。” “是啊,母亲说的对啊!我我只要一想到御儿要娶林越清,我这心里比吃了一百只苍蝇还恶心!”许夫人符合道。 许孝守闻言叹了口气,纠结的在堂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好一会儿才停下了步子。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急急跑来了一个官衙吏。 “知州老爷。” 许孝守连忙跑了出去。 “怎么了,那山匪去哪儿拿的东西?”他拉紧了眼前人,紧张道。 “属下的人见他去了城外林家的茶铺,在那拿了东西就出来了!”那官衙吏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抄小道赶了回来,老爷,咱们这回到底干还是不干?” 许孝守闻言松开了手,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说来,周家和林家定是联手了,那……那她林越清肯定是没死,可……可她人去哪儿了?若她得了周家的势,依她那性格怎么都要亲自杀到我们许家大闹一番?怎么会假手以人?” 他嘀嘀咕咕着,思绪还没理清楚,铭九就又敲响了知州府外的鸣冤鼓。 许知州回过神来,理了理衣服换上一脸的笑容,带着那个衙役就匆忙赶了出去。 铭九被恭恭敬敬请了进来,许老夫依旧脸色慈蔼的坐在中堂,许夫人脸上强堆着尴尬的笑,让一旁的丫鬟给他请坐看茶。 铭九也没装模作样,上前坐在左上位,将茶盏往旁推了推,把婚契摆在桌面上。 “东西交到了,小的就先走了!”说着铭九起身就要走。 许知州连忙将他拦了下来。 “这……这……这……。”他这了半天,实在想不到怎么接这话,老夫人便在一旁开口了。 “这婚契,我们许家帮忙收着,林大小姐若是回来了,让她过来取就是!” 铭九没想到许家老夫人竟是会这样直言不讳,而且说的话还甚有意思。 明明是他们买凶杀人,出钱买的婚契,这会儿怎么就成了好心保管婚契,还让大小姐回府了就来拿婚契。 这话说的,大小姐若来拿东西,就是准备要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若是大小姐不来拿,这婚契也是大小姐故意不想要的,许老夫人这是一点儿亏都不想吃,还是说自信过了头,认准了小姐为了嫁进许家会什么都忍了! 铭九刚准备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话还在嘴边许老夫人便又开口了。 “那五千两银子就当我们许府孝敬小哥了,我知道买凶的证据您们没有,若要追究也是我们许家追究您周家和林家串联坑害我们许家,可周卿公是我们御儿仰慕的英雄,我们许家也不想撕破脸,您收了那钱,该遮的遮该掩的掩,别进了什么不好的话到卿公老爷耳朵!” 第十九章 都说有断袖之癖! 一辆青轩马车从知州府的大红高门前缓缓而过,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小茶楼旁的巷子里。 云鸢上前撩开了车帘,林越清理了理衣服,缓步下了马车,抬步朝着茶楼走去。 “两位公子,里面请!”她还未到门口,店小二就迎了出来。 林越清和云鸢进了茶楼便往二楼走去,拐进说书的正厅,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两位公子,您们喝点儿什么?”小二道。 “我们要一壶三月春,还有酥点和糖葫芦,最好是来点儿您们招牌的满口香!” 林越清还未发话,云鸢就把东西点好了。 “好勒,公子稍等片刻!”说着店小二弯着腰退了下去。 说书的人在台上讲着故事,大致也是一些情情爱爱的旧本子。 林越清无心听书,眼神时不时望向楼下稀稀疏疏的人流和斜对面的知州府。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连带着林越清有些莫名的烦躁。 就在她觉得胸口实在气闷的时候,一辆双轩华盖的深蓝色马车带着一行浩荡的侍卫,停在了知州府门口。 不一会儿许知州就出来了,一脸着急忙慌的去请那车里的人。 不知那许知州说了什么,马车车帘动了动,一位挺俊的男子下了马车,紧接着一位玄衣锦绣的公子也下了马车。 林越清看不清那人的容貌,眼神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他发尾的赤金发铃,有些微的失神。 “两位公子的茶品茶点齐了!”小二的声音将林越清的思绪拉回,桌上铺满了颜色靓丽的茶点,一股子香甜味儿蹿进了她的鼻子里。 她愁着眉撇过头,眼神再次望向知州府的门口,却再也没有那位男子的身影了。 “小姐,你都没吃早膳,这都是你爱吃的,快吃点儿吧!”云鸢说着拿起一串糖葫芦在林越清眼前晃了晃。 林越清看着那红彤彤的东西,收回眼神冷冷道。 “我不喜欢吃这些!”她至今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偷吃宫外的东西被父后抽的那一巴掌,还有那整整三天的禁闭加上合宫上下的严惩,让她对这些街旁巷尾的甜点下意识的抗拒。 云鸢看了看手中裹着金光色焦糖和酥香芝麻的糖葫芦,以为自家小姐在拿乔,眸子转了转笑到。 “小姐,你快看。” 林越清闻言下意识回过头来,云鸢趁机就将冰糖葫芦塞进了她微张的嘴里。 一股子甜香钻进了嘴里,林越清本想发火,却被这股子腻甜压了下去。 她咬下口中的那颗糖葫芦,故作不喜的将剩下的糖葫芦扔在了盘中。 “真难吃!”她的声音有些吐词不清,紧拧着的眉头却慢慢缓了下来。 云鸢笑了笑正准备继续埋头苦干,眼神一下就瞄到了知州府门口的轩车。 “那不是九皇孙的徽记吗?”说着她指向了马车门栏上挂着的腾云五爪盘龙木牌。 林越清顺着云鸢的指头望向那木牌,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一个皇孙竟用五爪盘龙做徽记!”可真是不一般! 云鸢闻言忙道。 “他九皇孙岂是一般的皇孙,他可是离世的前太子留下的独苗,别说五爪盘龙,当今圣上恨不得将皇位都给他!” “哦……?”那倒是有趣,皇孙比皇子的分位还高的事情实在是少见。 “其实这九皇孙以前真的不得宠,前太子离世后他就被关在冷宫里,后来不小心摔下高楼给摔傻了就更是无人问津,直到前两年他大闹现太子婚宴跌下了看台,抬回去昏迷了几天,竟然神智就恢复了。” “神智恢复了就能翻身了?”林越清不由狐疑的问道。 “那可当然不是,过了不到半年后,皇上招他参加中秋宴,时遇大皇子召集兵力在光耀殿要夺权,宫中当时一片大乱,其他的皇子跑的跑逃的逃,太子见皇宫内大军密布难以攻破,寻了个机会丢下了皇上躲了起来,最后便是这九皇孙拦下了大皇子,殊死一战身负重伤才护住了皇上,后来肃清了后宫和朝堂,皇上为感念他的忠心,就越级封了他临王,将这官清民礼的忠州和这最富裕的临君城都赐给了他当封地,这五爪盘龙他自然也就受得起了。” 云鸢想了想道。 “只是……。” “只是什么?” 云鸢突然凑过来虚捂着嘴小声道。 “只是这临王虽是有勤国之功,又长相俊逸功夫文采皆是了得,可他……他那习惯非常的奇怪,这西辞宫里不仅全是男子,而且据说他从不让女子近身伺候,别人都说……他有断袖之癖!” 第二十章 本王也不能僭越了! 许府的慈安堂里本就因为铭九的到来闷的慌,这难缠的小鬼没送走,转眼又要迎来了一尊大佛。 许知州得了信儿刚前脚刚去迎临王,一转眼许老夫人便派人急急唤了许锦韵和几个有姿色的女婢。 她神色幽晦的看着那些婢女,不一会儿似是又想到什么,连忙又叫人去唤了些俊秀的书童和衙役,不一会儿庭中就站了好些人,熙熙攘攘排了两排。 姜若协穿过花庭长廊,靛蓝色云纹长袍迎着风微微起伏,背影却挺直的如山顶上长青的松竹,带着一丝上位者的从容。 许知州在前面引着路,眼见这就要到慈安堂了,姜若协一脚还未踏进院子里,却又将脚收了回来。 “席昭,清人!”他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子脂粉味儿,嫌恶的撇开脸往后退了退,淡淡道。 “是,殿下!”席昭对身后招了招手,四五个随身侍卫穿过月门,进慈安堂前的庭院。 老夫人看见人进来了,连忙让许锦韵上前行礼。 “席……。”她刚走近两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席昭拦了下来。 “院里留三个侍奉的人就行了,其他的人都退下去!” 许锦韵行礼的膝盖微屈着,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冷白了脸。 她见席昭看都未看她一眼,垂下眸子咬了咬牙,带着强挤出来的淡笑往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老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许老夫人眼神示意她等一下她,回过头对许夫人笑了笑。 “你就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和韵儿就行。” “好的,母亲!” 许夫人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行了个礼带着婢女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庭中就空了。 席昭示意身后的人去把守几个出入口,又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便出了庭院。 “殿下,人都清走了!”席昭道。 姜若协闻言抬了抬眸子,神色依旧很淡薄。 “那走吧,许知州!”他稍稍点了一下头,白玉修长的手往前稍稍一抬,唇边带着一抹诡异的淡笑。 许知州看见那笑容心下一抖,脸上堆着笑,连连往前请着。 “殿下为尊,先请为礼,就莫折煞下官了。” 姜若协闻言幽幽收回眼神,将手背在身后就朝着院子里走了去。 九铭见临王来了,起身迎到廊下。 临王仆仆而来,走过铭九身边后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看着眼熟,凝眸又退了回来。 “铭九?”他有些疑惑,铭氏不是在启明山帮他养花吗!怎么跑来了临君城! 眼前破烂衣服的铭九呵呵一笑。 “殿下!” “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一出,许知州和许老夫人不由都看向了这个九皇孙认识的山匪,生怕他会胡乱说什么,不由脸上有些难看。 “原来这位小兄弟是殿下认识的人啊,他在路上捡了我们家的婚契过来送还,正要留他下来犒劳一番。”许知州连忙接过话头,说着对许锦韵招了招手,“锦韵还不快给殿下看茶。” 许锦韵看着眼前丰神俊逸白玉如瓷的人,心下紧的难以喘一口,她下意识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取了一旁准备好的茶水缓步上前。 她走近临王的身旁,高拔肃穆宛如天神的临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周身幽寒的淡香随着浮风袭了来。 许锦韵脸上微微一红,端着温热的茶汤手指尖儿却紧张的发凉,她强忍着心脏的狂跳,尽量温柔道。 “殿下,请喝茶!” 临王瞥了一眼茶杯,转身落座在高椅之上。 席昭上前接了茶,站在了一旁。 许锦韵行了礼退到了一旁,袖中的手指轻轻的抖了抖,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神时不时偷偷看向高堂是神情疏远的男子。 许知州见临王端坐着不语,不由开口问道。 “殿下今天怎么想着来知州府的!是要查典还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临王就等着他问,闻言将袖中的信笺拿了出来,放在了茶桌上。 “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本王查到几个贩卖私盐的假户头,来你这拿知州调令,好去把那几个户头查封了。”说着他对着许孝守幽幽一笑,“毕竟这临君城到底还是你在管,本王也不能僭越了!” 第二十一章 不认衣冠也不认人 许知州听着这话,脸上一瞬青白相交,尴尬的笑了笑道。 “下官不过是为王爷分忧,这临君城依然是王爷管辖的地方,您指哪儿下官打哪儿罢了!” 临王闻言抬眸看了许孝守一眼,幽潭一般不可见底的眸子里带着了几分犀利。 “还是圣君疼爱本王,给本王安排了许知州这样一个忠君赤胆的好助力,帮本王把临君城管理的井井有条,田赋税役什么都不用操心,也就唯有皇爷爷亲自交下的官盐可以管管打发时间了。” 这话里的挖苦讽刺再明显不过,圣君要他帮她守着临君城这块肥肉,他便不得不得罪临王,许孝守闻言只有呵呵一笑。 “王爷谬赞了……谬赞了。”他装作没听懂般客套着。 临王见许孝守只笑着说客气话,却没有别的动作,直接将手伸了出来,皙白的手掌摊开着,白肉里透着粉色,玉脂儿一般好看。 “所以许大人是陪我走一趟,还是把知州调令借给本王用用!”临王稍稍沉着声音道。 许知州立刻反应了过来,想着调令离了知州的手不过只能查调户籍,便很大方利落的将怀里的知州府调令放在临王手心。 “下官还有案子要办,这查办私盐贩子的事儿就不去了,交凭王爷出手就是!” 毕竟临君城贩卖私盐的大都是几个有靠山的富商,他可不能出面得罪了他们,还有他们身后的靠山。 临王看了一眼那虎纹调令,嘴角嗜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缓缓起了身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 “既然东西拿到了,本王便不多打扰了,许知州就慢慢会客吧!” 说着他拍了拍许孝守的肩,便抬步朝着门外走去。 许知州刚想跟过去送一送,席昭放下茶盏拦将他拦了下来,他对许孝守和许老夫人微微一颔首。 “就不劳许大人送了!”说着便紧跟着临王离开了内堂。 许锦韵在一旁发着愣,什么话都没听进耳朵,眼睛寻着那在人群中鹤立的潇潇背影,直至那背影消失在月门才稍稍收回了心绪。 铭九见临王走了,赶紧呷了一口茶,起身对着许知州一抱手。 “小的也告辞了。” 许老夫人看着这铭九就想到那五千两打了水漂,实在是无心搭话,勉强笑了笑。 许知州只好自己上来打圆场。 “那我送送您吧!”许知州道。 铭九连连挥了挥手。 “不用了不用了,小的受不起。” 说着他往后退了退就闪出了内堂,刚迈出两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走回了慈安堂的门口,伸出个头来往里望了望,见着许家一家子丧着脸,他清咳了一声笑了笑道。 “许知州,许老夫人放心,我回去如实禀报卿公老爷的时候,会帮您们说两句的,这婚契你们该丢的丢、该烧的烧,我们大小姐是不会嫁到你们家的,咱们两家不是一个层次,凤凰怎么都落不到荆条上,您们就别痴心妄想了,还有,谢了您们的赏钱。” 铭九说完就收回了脑袋,想到刚刚许家那一家子难看的脸色,不由满意的哼着小曲往外走去。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唱着他又停了下来,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应该是……眼睛呐长在那头顶上,不认衣冠也不认人!” 第二十二章 去把那小子押来 林越清撑着头看着知州府的朱红大门,大门旁站着四位面色威严的衙役,突然,一个人影晃了出来,那四位衙役连连跪了下来。 那人影站定在门口,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修眉冷目神色从容,靛蓝的长袍之下紧身的玄衣锦绣纷呈,衬的皮肤白的似瓷玉般光洁,真真是个神仙人儿。 “啧啧啧,比话本子上讲的还俊俏!”云鸢茶点都不吃了,伸长了脖子看着楼下那引人瞩目的临王。 “话本子?”林越清疑惑道。 “对啊,书坊里有专门写这些王孙公子的话本子,小姐你不是最爱看吗?”说着她抬眸深深看着眼前神色有些诧异的自家小姐。 家里那关于许家公子的话本子可是成摞买的,难不成又想不认账了! 林越清将话本子听成了画本子,不自觉想起了前世十八岁成礼时候嬷嬷交给她的图册,脸色瞬时又僵又红。 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小丫头才多大就在看画本子。 她不自然的眼神瞄到楼下,只见临王已经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两旁的侍卫齐齐跟着正渐渐远去。 她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 “铭九该出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她丢下些碎银子,便起身抬步朝着楼下快步走去。 “哎……小……小公子等等我啊!” 云鸢见着林越清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连忙追了去。 不远处街尾的巷子里,姜若协撩开车帘,眼神紧盯着知州府的方向。 “殿下……。”席昭刚想问什么。 姜若协便抬手指了指那茶楼。 席昭抬头看向那茶楼方向,只见临王殿下指的地方坐着两位模样俊秀的小公子,那两位小公子靠在茶楼的窗边盯着许知州府的大门,正眉飞色舞讲着什么! “殿下,那应该是两个好奇官府衙门的小孩儿罢了,有卑职在,不会再让殿下身处险……!” “你再看!”临王开口打断了席昭的话。 席昭再次向那茶楼上看去,那窗户还开着,两个小孩儿却没了身影,他正想说什么,就看见那两个小公子出了茶楼。 其中一位冠着白玉冠,十分的仪表堂堂。 他站定在茶楼前,一身青衫濯濯,抬起细白的胳膊对着知州府招了招手。 知州府门口这时正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他们刚刚在府内见过的铭九,他刚出府门见着林越清有一瞬惊讶,很快脸上就挂着笑朝着那位青衫公子走了去。 “那小公子是铭家的?”席昭狐疑着,看着铭九对那小公子恭敬的态度,又觉得不太对劲,“这铭九怎么也是铭家的医公子,怎么会对一个比他还小的如此恭敬。” 临王闻言依旧紧着眸子。 “这周家乱了套,铭家不在凤巡城帮忙,却跑来临君城许府,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蹊跷,你派人盯着他们。” “是,殿下!”席昭闻言微微颔首道。 “行了,走吧!”临王淡淡瞥了那三人,说着就要放下车帘。 只见那青衫白玉冠的小公子就在此时突然一转身,纤腰玉带上挂着的一串古朴银铃立时就闯入了姜若协的眼中。 临王的手顿时一顿,忙撩开了半垂的车帘,眼睛细细盯着那青衫小公子腰上的银铃,眸子中闪出了一瞬幽寒,那结发银铃他佩戴了十余年,自是一眼就能认出。 “席昭,你去把那小子押来!”临王的声音陡然带着怒火,席昭有些不明所以,却不敢有片刻疑迟,抬脚便朝着那小公子跑去。 林越清正要带着铭九离开,突然一双手朝着她袭来,她立时侧过身连连退后两步。 铭九见着来人是席昭,连忙上前阻拦。 “席昭兄,这……这是我们周家的小……。”他看了看林越清的打扮,急改口道,“小公子,你可别拿错了人!” 席昭不理铭九,抬手又朝着林越清袭去。 林越清冷着脸看着眼前不由分说就要擒她的男子,见着退无可退,两人便厮打在了一起。 就在两人厮打的不分上下之时,林越清突然脚下一空脖子一紧,就被一双大手似拎着小猫小狗般的拎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这临王果然有病 林越清察觉脚下一空,顿时挥舞起拳头就朝着身后的人砸去。 只可惜拳头还未挨着身后的人,手就被反扣在背,手腕顿时传来一阵酸痛和寒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是谁胆敢放肆,信不信朕……”想着话语不对她急改口道,“信不信本小姐废了你双手双脚!” 说着她用力的挣扎了好几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堂堂一代女帝穿越到男尊王朝已经够憋屈了,如今竟还要被人拿捏着脖子为鱼为肉。 林越清想着更是用力挣扎起来,却奈何自己如今只是个十二岁多的女娃娃,腿脚因为挨不着地失了受力点,挥舞的双手和狠踢的双脚就似是打到了棉花一般毫无攻击力,样子甚是狼狈。 铭九见着苦苦挣扎的大小姐,心中担忧的上前几步,对临王抱手施礼道。 “临王殿下,不知我们家公子如何得罪了您,但请您看在我们卿公老爷面子上,就饶了他吧!” “是啊是啊!我们公子年纪还小,若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临王殿下下手留情!”云鸢也急着上前两步,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 林越清没想到掐着她的是临王,但她看着云鸢和铭九低声下气求人,心中的怒火便是燃的愈来愈盛! “你们求他干什么,本……本公子何曾做过什么坏事,何须如此卑微!”林越清厉色呵斥道,“还不快救我下来!” 云鸢和铭九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姜若协一个幽寒的眼神扫射了过来,席昭立时上前将他们拦了下来。 两人见着临王的眼神和捏着豆包大拳头的席昭,顿时乖乖退了两步,小兔子般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小姐! “你们……你们……。”林越清见她们俩那熊样,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暗暗憋了劲儿猛的一旋身,待腰身稍稍侧转过来,抬脚脚就朝着临王踹去。 眼见着那脚就要朝着他小腹上去,林越清突然脖子上一松,一下扑了空便狠狠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响 她那身子原先没怎么练过武,这一摔整个摔得她骨头直疼,但她还是忍着痛立刻爬了起来。 却一抬头就撞上了临王高傲的下巴和他那居高临下瞥着她的冷漠而戏谑的眼神。 林越清见着那眼神心里就像被戳了刺一般的刺挠憋闷,她抬手指着那临王的脸想骂他阴险小人,脑海却闪过云鸢那句“惹谁都不要惹他”,想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都处于劣势,她只有缓缓收回那指出去的细白手指头,咬牙生生咽下这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心下反复说服着自己。 “云鸢、铭九,咱们走!” 什么狗屁疯狗王爷,惹不起躲得起,林越清心中暗骂着,抬脚就要离开。 她刚一抬步,临王便一闪身站在了他眼前,一把就扯下了她腰上的结发银铃。 “依长明律法,挖人坟墓偷窃东西者……,”说着他一顿,深深看了一眼这眼前眉目柔美而眼神倔强锐利的小孩儿,“执绞刑!” 这话一出林越清没吓着,一旁的铭九吓得手直打哆嗦。 昨夜便是他帮大小姐在墓里拿的这结发银铃,虽然他不知道这银铃有什么特殊,但看那墓的规格和临王严肃的模样,便知道那墓里一定是埋了什么天大人物。 林越清见临王抢走她腰间的银铃,眸子瞬时冷了下来。 “还给我……!”她幽幽开口道,语气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姜若协听着这语气,举着银铃的手一顿,眼神带着诧异和惊讶的看向眼前这十多岁出头的小孩儿。 那语气……太像她了,太像了…… 他不由鼻头一酸,瞬时红了眼眶。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压低到快要嘶哑,身体微微往下弓着,眸子深深的看向她,双手因为不知道该不该触碰眼前的人而颤抖着,完全脱了刚刚的趾高气昂,似是一个孤寡垂暮的老人般憔悴。 林越清被临王突然天翻地覆的转变惊的一抬眸。 一张绝美的脸上那一双突兀的眸子殷红的似染了血,带着窥探而警慎的复杂,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 这临王果然有病……她心中正暗道,眼神却看向临王手中的银铃,见着他正发愣,立时夺了它就想跑。 第二十四章 他与我有缘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动身,身体便一瞬天旋地转,腰上被紧紧勒的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耳边传来的云鸢和铭九的叫声越来越远,她正想回应,却被人一把扔进了马车。 不等她起身,临王便上了马车,一抬手就将她劈晕了。 ……………… 幽闭的濯清殿,烛火昏黄! “殿下,他好歹是周家的公子,咱们和周家一直相安无事,若将他家公子扣在这儿,怕是会引起争端!” 席昭站在一旁认真道。 姜若协不语,又是猛的一口酒下肚。 席昭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甚是消沉颓废的殿下,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如今殿下的几位皇叔都暗自联了手,十大国公府已经一大半归从了他们,殿下若不想再过从前那般日子,这周家是万万不能开罪了!” 姜若协闻言拿着白瓷蓝花酒瓶的手一顿,脸上憋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也不知为何,直觉得这孩子刚刚真的……真的像极了她!” 席昭不知临王口中的她是谁,但自从两年前临王重伤痊愈后,这位本就寡言少语的九皇孙便变得更是阴郁难测,不仅大白天居室不得见光,身侧也不得有女婢,睡卧的地方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他这个人就变得像一座难以窥视的密室,将自己紧紧锁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难以捉摸! 想到坊外的流言和皇后娘娘的嘱托,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席昭一直不知殿下口中的她是谁,若是殿下真心倾慕,不管那位姑娘是谁家的小姐,就算是哪家的夫人,卑职就算是豁出去名声狼藉绑也给她绑回殿下身边!” 绑……!已经离世的人如何绑……去哪绑! 临王闻言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苦涩的轻笑,他的眼神端详着木几对面软榻之上昏睡的小孩儿,看着他手中紧握的银铃,眼眶不由又红了几分。 他缓缓放下酒瓶,附身上前碰了碰那银铃,吟吟轻响好听极了。 看到眼前的周家小公子,他便想到周卿公寰居多年未有子嗣,周府除了渠家兄妹,只养了几个旁支的出挑公子小姐,想到这他顿时心中顿有所动。 “你去查查这孩子是周家哪个旁支的,他与我有缘,我想留他给我做个随侍!”说着姜若协收回手,将手指上的玉扳指摘了下来,“周家不是一直想要这枚扳指么,你拿去与他们换,想必不会再推脱!” “殿下……。”席昭急道,“这雪扳指可是先太子殿下留给您的,其价买一座城池都够了,就算周家的公子再矜贵,拿这么名贵的东西去周家讨换,这天下人该是如何讥讽您邪癖陋习,讥讽皇后娘娘……!” “行了……。”临王愠怒道,“你若不想去办,便辞离西辞宫,本王不会强留你!” 席昭闻言一愣,因为焦急拧紧的眉头渐渐沉了下来。 “席昭不是这个意思,席昭只是……只是……只是不愿殿下再这般封闭自己,也不想殿下不近女色的事情被有心人故意拿去做文章。” 席昭一个硬朗的男子汉,说着说着竟是快哽咽了起来。 临王见他这势,叹了口气道。 “行了,这世人谁不被流言蜚语,欲想成大事者,若纠结于此番后堂的小把戏,岂不是自缚手脚。”说着他捻着扳指看了看,便将它往席昭怀里一扔,“周家不是几次三番拒了我的请师贴吗,我想……这次的拜师礼应是够了!” 席昭连忙接下雪扳指,听见临王的话他脸上瞬间有了喜色。 “殿下……殿下的意思是这招随侍只是由头,本意是让卑职去拿下今年入周家东阳书府的帖子?” 席昭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若真能进东阳书府,这雪扳指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临王未答话,只对他挥了挥手。 席昭便也不再问了,拿着雪扳指对临王抱手一施礼,便急急朝着西辞宫外跑去。 他走的急未来得及关门,门外阴沉的光虽不强烈,但一刻倾斜入了濯清殿,还是将殿里的暗沉扫开了一角。 而此时西辞宫外,铭九和云鸢满脸焦急的在外面游荡着,见席昭从西辞宫出来两人忙迎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将它卖给我 “席将军。”铭九叫道。 席昭闻声停了停步伐,转身朝着他走去。 “铭公子,你们无需担心,临王殿下不会把你们公子怎么样的!” “可我们府上还有急事,请您再通禀一下临王殿下,早些放我家公子出来!”云鸢急的眉头蹙成了结,温声好气说道。 “我们王爷要招你家公子做随侍书童,再大的事情,能比这件事更大吗?” “随侍书童?”铭九和云鸢一口同声道。 皇上当初给临王挑的内阁首辅的庶子当随侍书童,他临王都不满意辞了他,怎么就一个照面就定了她家小姐当书童,想到小姐是女儿身,云鸢顿时急道。 “我……我家公子有疾,他必是难堪大任。” 席昭闻言不由挑眉一笑。 “就你家公子的身手,你说他有疾?”说着他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我们殿下会信吗?” 此时一旁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若我说他真的有疾,席将军信还是不信?” 席昭闻言望去,看见铭轩他脸上有一瞬惊讶。 “铭大公子。”他抱手行礼道。“您怎么会来临君城?” 铭轩作为医圣铭家的家主,一直是鲜少露面,他这样突然出现在临君城,确实是让他觉得奇怪。 “皇后娘娘给我传了信,让我来看看临王殿下的伤痊愈了没有!”说着他拿出皇后娘娘的亲笔书信又道,“顺便来给我们周家的小公子也看看他的失神症!” 席昭接过信看了一眼徽章字迹,确实是皇后娘娘的亲笔信,他顿时有愣神。 铭轩见席昭发着呆,从他手中将信抽了回来。 “怎么,还不请我们进去。” 席昭反应过来,忙道。 “铭大公子请!” ……………… 姜若协喝着酒,眼神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儿。 见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他握着酒瓶的手一顿。 “醒了?”声音依旧有些嘶哑。 林越清缓缓坐了起来摇了摇发昏的头。 她稍稍清醒了些,警惕看向四周的眼神瞪的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防范变成了惊讶。 这整个宫殿,竟是与她洗梧宫的正殿一模一样。 姜若协见着他那紧盯着濯清殿的目光不由笑了笑。 “小孩儿,问而不答是为不礼,周家就是这样教育子嗣的吗?” 林越清闻言缓过神来,看见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临王,想来这应该是西辞宫,西辞宫作为前朝旧宫,也不是没有仿造洗梧宫的可能! 这样想着她便自如了许多。 “我醒与没醒,临王殿下看不到吗?” 对,就是这神态语气,与她……实在太像了。 林越清见临王眼波流转的盯着她,她不由想到云鸢说的“断袖之癖”,当下赶紧往后缩了缩,眼中的嫌恶明显极了。 姜若协见着眼前小孩儿那生怕被非礼的警惕模样,想到今天席昭说的坊外流言,不由笑出了声。 “怎么,刚刚不是一直想打本王吗?这时倒是知道惧怕了?” 可笑,这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覆国之仇还未报,怎么能不保护好自己的身家性命。 姜若协见那小孩儿不语,眼神瞄到了他手中的结发银铃。 “既然知道怕,为何要掘人坟墓偷盗故去之人的东西?” 林越清闻言看了看手中的银铃又看了看眼前模样慵散憔悴的临王。 他怎么知道这是墓里的东西?她下葬的赔礼里根本就不可能写上结发铃,即使写了,他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林越清满肚子的疑惑。 “临王如何能证明此物是墓中的东西?” 姜若协闻言一瞬哑言。 这结发铃他确实拿不出证据说他是墓地里的东西,也不能说这是他的结发铃,倒是被问住了。 林越清见他果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便立时开了口! “这东西不过是我见着好看在路边买的,临王即使喜欢,也没有强抢的道理!” 姜若协扰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儿,放下了手中的酒。 “那你告诉本王,要多少钱,愿意将它卖给我?” 第二十六章 交于本王便是 “钟情之物,自是千金不换。”林越清认真道,说着又将这结发铃系在腰上。 “那万金呢?” 林越清闻言抬眸看向临王。 “临王殿下怕是养尊处优惯了,却不知这天下的东西不是每一样都是有价可估的!” 清殿下怕是养尊处优惯了,却不知这天下的东西不是每一样都是有价可估的! 临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当初他第一次遇见越清时候的样子。 为的也是买他头上的结发铃,他便是用的这句话回的她。 他不由审视的看着眼前振振有词的小孩儿,看着她那双透亮的眸子,好一晌才回过神。 “你若真喜欢,便拿去吧!” 什么叫你喜欢就拿去吧?这结发铃本就是她的,到叫他说的似自己的一般,林越清肺腑着,抬眸不屑的瞥了临王一眼。 这临王,倒真是会自以为是拿腔拿调。 她正想着,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铭大公子来了,是奉皇后娘娘密信来给殿下你看病的!”门外席昭的声音传来。 越临闻言眸子往那门处扫去。 “请他进来!” “是,殿下。” 席昭推开半开的门,铭轩带着身后的铭九和云鸢走了进来。 云鸢看见软榻上的林越清,一下就冲了过来。 “公子,你没事儿吧。”她边检查着林越清身上有没有伤,边问道。 林越清握住云鸢乱摸的手,看了一眼铭九身旁的男子。 “我没事儿,别担心。” 临王和席昭看着眼前亲昵的两人,眼中有几分了然。 “临王殿下。”铭轩抱手道。 “铭大公子怎么有时间下山了?”临王依旧懒散着。 “铭轩接到了皇后娘娘的请书,自然是要来看看的,顺便也来给我们周府的小公子看看病。” 临王闻言看了看对面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便是你要看病的小公子?” 铭轩闻言又是一抱手。 “是。” 临王闻言缓缓坐直了身子。 “你们周家的旁支不都在凤巡城吗?本王倒是第一次知道你们周家还有旁支在临君城……。” 铭轩闻言笑道。 “周家毕竟是百年御府,总会有几个旁支照顾不全流落在外了。” 会流落在外的旁支,怎么会值得周卿公府上的第一幕僚亲自来跑一趟,再明显不过的谎话。 铭轩见临王不语,抱手又道。 “殿下最近如何,上次境城一役的伤可好了些?” 临王闻言伸出已经褪去毒素的白皙右手。 铭轩看见临王的手,心下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好全了,皇后娘娘也该放心了。” 临王收回手拢在衣袖里。 “还是要多谢你们铭家的药,本王必是会记下这份恩情。” 铭轩闻言深深一鞠躬。 “王爷是为边疆百姓负的伤,铭家自会尽心尽力,殿下不必在意!” 说着他看了一眼林越清。 “既然殿下的毒已经彻底解了,那……那铭轩便带我们周家的小公子回去了。” 说着他对云鸢使了一个眼色。 云鸢连忙扶起自家小姐。 “对了。”临王见小孩儿要被带走,他突然开口道,“你们这次过来见许知州,可是卿公找他有事,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交于本王便是。” 铭轩和铭九都已经在往外退了,闻言两人脸上赫然一惊,紧接着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次过来临君城本就是背着周家来的,而且周家素来都是避着许家,若是临王中间掺一脚,必是会坏了大事! 第二十七章 小公子身患重病 这临王明显就是给她下套,是说之前会这么简单就说把东西给她,原来早就偷梁换柱了。 真是好手段。 林越清想出口反驳,临王便又开口了。 “发铃这东西如今已是官家发放,你说这是在摊贩上买的,本王倒想看看如今哪个摊贩有这样的胆子。” 林越清没想到如今的结发铃竟是官家统一发放,瞬时脸色一点点凝结。 铭轩见势不妙,忙上前打圆场。 “临王殿下,我们公子还小,定是做不出偷盗之事,不如您将他交于我,我回去禀报了卿公,让府上的人好好看管他,再也不让他出来闯祸。” 临王闻言看向铭轩,见他依旧是一脸舒朗的笑颜,倒是叫他不好再苛责。 “铭大公子想来是误会了,本王的性格你应该是知道的,若真要罚他,也就不会浪费口舌了。” 临王的性子确实众人皆知,上到内阁大臣下到贩夫走卒,若他真要计较,能动手是绝不会动口的,更别说在这儿讨论结发铃由哪儿发售了。 难道他是真要扣下大小姐当他的随侍?这可万万不行,不说周家还指着她去救助,就她是女儿身这一条,这贴身伺候临王就是一大禁忌,他隐了心绪道。 “殿下若是不计较便是更好了,铭轩这就带着小公子离开,往后殿下若有需要铭轩的,铭轩定是尽力而为。” 铭轩的尽力而为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除了他的主家周卿公,能得他许诺的临王怕是第一个。 可越是这样,临王越觉得眼前这小家伙更是让人好奇,他便更不能放。 “铭家的许诺虽是珍贵,却不是本王想要的,本王废话这么多,不过是想教她学好,虽然你家小公子毛病不少,但是却胜在武功好,本王殿前就席昭一个随侍,他手脚粗笨做不得近随,我看你叫小公子就挺好,若他做本王的随侍,本王宫里秉要执本的细活儿便有所托之人了。” 铭轩和铭九闻言满腹的焦急。 林越清听着这话眼中却闪过一瞬精芒。 她太明白一个有权皇嗣的近侍能做些什么了,看似只是照顾起居处理小事儿,但是权贵门前哪儿来的小事儿,近侍幕僚这种最是能一步登天。 铭轩急着否口道。 “多谢王爷垂爱,只是我们公子身患重病,随身伺候必是不行的!” 说着他就跑了上前,一把就按住了林越清的手腕,一抬手不知从哪儿拿的银针,一针就戳破了林越清的手心,不一会儿紫红色的血就渗了出来。 他将林越清的手中伸到一旁的灯光下,那血液的诡异之色甚是瘆人。 席昭看见那血液的颜色,脸上瞬时大赫,立马飞身上前将临王护在了身后。 “周家小公子即是染了这毒,你们就不该放她出来。” 铭轩看见那颜色越变越紫,眉头深深皱起,一脸的愁苦之色,缓缓放下了林越清的手腕。 林越清虽不知这紫色血液能证明是什么要紧的毒,但她却将铭轩脸上转瞬即逝的狡黠尽收眼底。 临王看见林越清手心的血色,眉头也蹙了起来。 “王爷也看到了,若不是为了小公子的病,铭轩也不至于自己亲自跑一趟。”铭轩 临王不语,只是看向林越清的眼眸多了一丝惋惜。 “席昭,送客吧!”他淡淡道,声音里说不出的低沉。 铭轩闻言似是得到了大赦,立马抱手行礼。 “那铭轩就不多留了。”说着他拉着林越清就往宫外走去。 云鸢和铭九也跟了上去,临王看着那小家伙的背影,又将桌上的酒瓶拿了起来。 “那算子说的到对,我亲近之人,总不得长命,父亲母亲,还有她。”如今又多了一位。他喃喃道,嘲讽的语调里满是忧伤。 第二十八章 倒也是真可怜! 一行人出了宫外,林越清挣脱开铭轩。 “为何不让临王招我为近侍?我究竟中的什么毒?”林越清刚刚看见一丝够到权柄的机会,就这样被搅和了,有些不快的冷冷问道。 铭轩不语,只是对暗处招了招手,一辆马车缓缓从暗影里驶了出来。 “小姐先上车,人多口杂,有什么事情上了马车再说。”铭轩温声说道。 林越清也没反驳,马车走近她就上了马车。 铭轩铭九和后面跑来的云鸢也跟了上来,马车缓缓行驶着。 “现在能说了吗?”林越清脸色又冷又臭,“从青云山到临王府,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铭轩受着林越清的脸色,却也不恼,依旧温声道。 “我们这都是为了保护小姐,青云山也好,刚刚在临王府也好,都是为了保护小姐,您毕竟是卿公最亲的亲人。” 林越清闻言只是轻蔑一笑。 “周家凉着我们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派你们来保护我们,你就如实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做!” 铭轩闻言看了一眼铭九,直觉得他说的不错,这大小姐真的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如实道。 “我们确实有求于小姐,青云山的贼匪是周家渠氏兄妹请的,至于许家插一脚我们是没想到的,我们本是想看看小姐是否得了他们谣传的疯病,想试试能不能救治,所以才安排了铭九打入了那群贼匪的内部!” 林越清闻言很冷静,一旁的云鸢却急了。 “你们这算什么保护,你们就是在试探我家小姐,看她还值不值得利用。”云鸢是周家出来的,里面人的争权夺利她比谁都了解,铭家虽然是医药世家看着无欲无求,但若是涉及到他们医馆和启明山药圃,他们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铭轩被怼得有一瞬哑然,垂了垂眸子转瞬便又开口了。 “我们铭家一直也想帮扶你们林家,可自五年前小姐您的母亲遇难父亲离世,卿公看似不在意,却没出几天就急出了重病,一开始这病也是由我们铭家给卿公救治,可有一日卿公竟是吐血了,渠氏兄妹串联了府上其他的医家,生生给我们扣了下毒的帽子。” 说着他一叹气。 “外面都以为我们铭家全都搬去启明山是为了种植奇药,其实……其实我们是被卿公罚去的,这次得以出来,还是因为皇后娘娘请我们下山给临王看病,不然我们即使知道渠氏姐妹要害你,也没有机会来临君城救人。” 渠氏兄妹的脾性她们是知道的,铭轩的解释还算有几分信服,林越清和云鸢脸色缓和了几分。 “卿公老爷如今怎么样了?”云鸢担忧问道,毕竟当初在周府,卿公对她们下人和家臣都很是和蔼,云鸢的父亲当时也受了卿公不少照拂。 铭轩闻言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担忧。 “周府的内院我们已经进不去了,只知道卿公大多时候睡着,就算醒着也只是喊着故去大小姐的闺名,谁都不认得。” 林越清听着这话眼下有一丝了然。 “如此说来三年前我去凤巡被拦在门外,并不是他的的命令。” 云鸢顿时不知是该喜该忧,这么多年她一度以为卿公老爷已经彻底放弃她们了,今天却知道他早已重病缠身。 林越清此刻心中来不及悲切,她的心思全在这铭家的目的上。 “你们是想让我回周家去对付渠氏兄妹”?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铭轩和铭九闻言齐齐点了点头。 “可我不是中毒频死了么?还能有命去跟他们斗?”林越清嗤笑道。 “对啊,小姐刚刚那血都紫了,那还能羊入虎口。”云鸢把刚刚临王手下看见那血液的阵仗看在眼里,这一路从西辞宫出来,她一直就为此心绪难安。 铭轩知道大小姐和云鸢在担心什么,连忙解释道。 “刚刚铭轩已经给小姐号了脉,您确实中了毒,不过还好只是一种让人燥郁暴戾的毒药,稍加时日便能够消除,而刚刚在濯清殿里那显现出来的紫色血液,不过是我针上沾了能让血液变色的药,你们不必担心。” 越清是说从醒来就一路上莫名的心悸烦躁,原来有人下毒,这林越清小小一个丫头,竟是能招这么多人怨恨毒害,倒也是真可怜。 第二十九章 东阳书府不是别的私塾 林越清想着,突然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你们都进不去周府内院了,如何把我们弄进去?” 铭轩和铭九闻言底下了头,良久不语。 林越清随手撩开窗帘,看着一路川流的行人和随处可见的潺潺清河,手指轻轻敲着窗沿。 “怎么,后路都没想好吗?”她的语气里满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不是没办法进去,只是得小姐您自己去,您手中有周家贴身的玉佩,只要您拿着那玉佩,谁都不敢拦你进城。” “玉佩?”林越清记忆里有些模糊。 铭九开口提醒道。 “就是小姐那天要给大当家的那块玉!” 林越清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云鸢闻言立马就想起了什么,连忙将那天从小姐手里抢过来的玉从怀里拿了出来。 “是不是这块玉佩?” “对对对,还好你那天眼疾手快,我当时急得差点儿就冲上去了。”铭九感叹道。 林越清收回已经被风吹的发凉的手,接过云鸢捧着的玉佩,认真看了看。 墨绿色的玉脂被佩戴的温润滑腻,上面没有刻字,只有一朵精雕的海棠花,看着活灵活现生机盎然,似是能闻到馥郁的芬芳。 “青棠玉……。”林越清喃喃道。 铭轩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对,这就是青棠玉,前朝宫廷里的宝贝,和雪扳指是一对!”他说着竟有些欣慰,“没想到小姐竟是知道这块古玉的名字。” 她怎么能不知道,这块玉本就是她亲自雕制的,只有这云顶山的墨青海棠玉,才配的上周家第一任国公子游君。 只是她没想到如今已是改了旧朝换了新君,周家竟是还敢用她赐下的玉做传家之物,而且这姜家竟也难得大度没找他们的麻烦,也是奇了。 “只要这块玉,就真的没人敢拦我进凤巡城?”她再次确认道。 铭轩点了点头,转瞬眸子闪过一丝担忧。 “只是您进了巡凤城入了周府,就是孤身一人了,周府……如今大半已是渠家兄妹看管着,想进内院看卿公怕是一件大难事,除非……”说着他一顿,拿出手中的一张烫金的帖子,“除非您能挤下周府收养的那一众旁支子嗣考进东阳书府,那便能拿下周家的掌府令,有机会进内院的议阁!” 说完铭轩看向林越清,想看她的脸色是否因为刚刚那番话而担忧。 可是她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好似在刚刚的西辞宫,面对那亦正亦邪的临王各种刁难,都是这幅看不清心思的不疾不徐的样子。 她看向那烫金的帖子,突然道。 “如今各地都禁收女子习书,这东阳府会收我吗?” 铭轩还以为林越清会拒绝,见她只是发问,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们周府的东阳书府不是别的私塾,这府邸里教养过公主皇子和国公朝臣,看似是周家的私塾,其实算是皇家的书院,只要小姐你能考进书院拿了首冠,别说习书,您拿着那书府首冠皇上亲赐的御帖,就算去那京都参加科考都行!” 林越清闻言眸中闪过一道精芒,她接下铭轩手中的帖子,看了看上面繁复的周府徽记,眸子轻轻一垂,计上心来。 “我自己去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要求。”她徐徐开口道。 铭轩听见林越清亲口说自己去也行,他一脸激动的样子道。 “小姐您说,只要铭轩办得到,必是赴汤蹈火尽全力而为!” “不过是一件小事,不用你赴汤也不用你蹈火,我要的不过是你们铭家药房帮我发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铭轩问道。 “我们林家的聚颜香。”林越清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聚阎香?”铭轩可从未听闻林家有这么个秘方。 林越清见他果然不识这东西,脸上从容的笑了笑。 “就是凝神的香而已,如今林家衰败,我借你们铭家的势,拿这秘方赚点钱,把亏空补上。” 铭轩闻言也没多想,毕竟林家如今确实负债累累。 “只要小姐的香没问题,铭轩自然愿意帮持一下林家。” “那就谢谢铭公子了,明天我让云鸢将秘香的处方交给您,等林家的生意周转过来,我就动身去巡凤城,你看如何?” “如此……也好!”铭轩看向林越清,心里盘算着。 要想林越清早点儿回周府,那聚颜香必是要交于铭家在长明最大的药铺首要推销。 林越清看着铭轩若有所思的样子,眸子闪过一丝晦色。 不知道大越覆灭百年之后,这聚颜香能帮她聚集多少曾经的清阎军! ……………… 西辞宫,濯清殿。 喝着酒的临王一直想着刚刚那小孩儿手心紫色的血,突然,他的手中的酒瓶一顿,抬眸看向了守在一旁的席昭。 “你去派人替本王盯紧了那铭大公子。” 席昭闻言急劝道。 “殿下,那小孩儿中了那样的毒,我们还是别再沾惹他们周家了。” 临王说着冷冷一哼。 “中了秦军的狼毒,有什么症状?” 席昭闻言一愣,紧接着道。 “会暴躁易怒,血液变成紫色,脸上遍布……黑纹。”说着他惊讶的抬眸看向一脸愠怒的临王,“刚刚那小公子……他脸上并没有……。” 第三十章 就是一群废物 马车弯弯绕绕走街串巷,最终停在了一座萧条的大宅院门前。 铭轩拍了拍铭九的肩,叮嘱道。 “你今后就随着大小姐,周家没人认识你真实的模样,等你去了周家,一定要护好小姐。” 铭九用力点了点头。 “轩哥哥放心,铭九定是会保护好小姐的!” 林越清看向铭轩,对他微微颔了颔首,云鸢上前撩开了车帘,三人先后下了马车。 马车不再逗留,缓缓驶离了偏街。 林越清回过头,林府两个苍劲有力的字高挂在朱红大门之上,两旁的牌匾被岁月磨灭了金漆,隐约可见“以义取利,以利济世,以和为贵,以儒兴商”两句话。 看来林家还是一代儒商,林越清心中暗道。 她看了看半敞开的大门,见里外都无人驻守,正准备抬步进府,一个灰色的影子冲出来横在了府门前,手中拖了一柄扫把,瞪着眼睛紧着一张瘦巴巴的小脸儿。 “我们府上已经没有东西可搬了,你们若敢再闯进来,我……我就去报官。” 小孩儿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虎着的脸没有多少攻击力,反而显得格外可爱。 林越清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看着眼前的小团子,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可她刚躬下身,手还未伸出,云鸢赶紧冲了过来,紧紧将他抱进了怀里。 她紧张看着林越清,结结巴巴道。 “小姐……小姐您别生气打小公子,他……他定不是故意跑出后院柴房的!” “后院柴房?”林越清蹙眉道。 云鸢怀里的小男孩儿因着被抱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小公子看了看,一下反应了过来眼前的人就是穿着男装的林越清,立时吓得抱紧了云鸢。 林越清正要问小孩儿怎么会住在后院柴房,突然就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刺耳尖音,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出来。 “叫什么叫,要搬赶紧搬,都吵着老娘睡觉了!”徐妈妈生的媚艳,半老徐娘形容她恰到好处。 她走出门来看见林越清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睛越瞪越大。 “小……小……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说着她突然发现好像说错了话,连忙又道,“小姐您怎么才回来啊,急得老奴一两天没合眼了。” 云鸢闻言眉头紧锁着,深深底下了头。 徐妈妈哭诉着,眼神一下看到了一旁的云鸢,抬手就是一推搡。 “我让你去接小姐,你看看你接的,现在才把小姐送回来,若让人知道了小姐夜不归宿传到许家耳朵里影响了婚事,我看你这贱婢拿命尝都不够!” 徐妈妈一向最得林越清的看中,平时在府里横行惯了,一骂起来就没完没了。 林越清看着眼前的人,眼神越发的晦暗,一旁的铭九也忍不住捏紧了手。 林妈妈骂完云鸢,看到她怀里的小男孩儿,立马就将他夺了过来放在地上,指着他的脸吼骂道。 “你个小东西还敢往外跑,我看小姐一会儿怎么收拾你,还不快跪下。” 明蛰听着骂人的话瑟瑟缩成一团,带着哭腔道。 “小姐……,明蛰错了……。”明蛰吸着鼻子,正准备下跪,却突然被抱了起来。 云鸢和徐妈妈皆是愣怔看着眼前抱起明蛰的小姐,云鸢瘪着嘴眼中有一些激动的泪花,而徐妈妈则是有几分诧异和紧张。 在她记忆里,小姐每每看到这明蛰必是少不得打骂,就连好脸色都从未有过一会,更别说这样抱着他了,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嘴巴却还是没收住。 “小姐可别抱他了,不说他一身的脏衣服,就说他那晦气的出生,克死了夫人老爷,你也不该碰……。” 一个他字未说完,只听“轰”的一声,林越清一抬脚狠踹了过去,眼前的徐妈妈被踹的飞撞在红木门上,再从红木门上滑倒在了门旁哼哼直抽着凉气。 ……………… 许府南苑。 齐萱听了门外暗卫的话得知林越清回了林府,小脸儿瞬时气白了几分。 “你确定那穿着男装的人就是她?”齐萱咬牙道。 “是的,安然无恙回来的,属下看见她下了马车,这才来报的!”门外的人道。 “林家简直就是一群废物,看来还是要自己动手!”说着她将怀里的齐国公的府令递给了一旁的婢女如意,“你去找人给我把那群山匪找到,顺便让人把林越清宿夜不归的事情传谣出去,我倒想看看她失了名节贞操,还有什么理由不愿意退婚!” 第二张递给读者宝宝的小纸条 驱车一千多公里终于到了广州,这两天对不住了实在没有时间码字,中途休息见了领导,喝酒后就困到开着电脑睡着了,没提前通知实在对不起了。 不过大家不要担心我会弃文,我说过会对这本书负责的,也会对读者负责的!弃文是不存在的! 嫌弃更新略慢的朋友,可以先收藏,以后再看(再次不要脸的求推荐求收藏求不弃!) 因为我这本书开头描写过度的原因,这本书可能不适应起点改革后的主导风格,这两天要先重新再写开篇,还要修改一些bug,到时候开篇更新后我会在章节作者说里面提醒,到时候大家可以刷新再看一下。 再次抱歉,爱你们,祝你们生活愉快。 广州太暖了,我去脱毛裤换装备去了! 今天下午一更,晚上还有一更(ps:给那位打赏的begonia小海棠宝宝) 第一章 他呢? 幽寒的黑暗中,潮气湿黏。 越清陡然睁开眼,浑身的乏力感和肺腑中的沉痛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黑暗里燃起一盏灯,昏黄渗入了密室,越清看到了头顶上的壁画。 从她出生被立为帝姬,到她被废遣送到边城,七年征战,除敌寇、擒叛军、整治九江河运、降服各地沙匪、五陵台救先帝、统骁骑破敌国、收回前朝失地三十五城、开拓百万疆土、封摄政王、立清阎军、肃朝政贪腐,直至她当上大越女帝,一件一件让往事如画卷般展开。 “陛下好好看看吧,也就到此为止了!” 姜絮穿着三品朱红麒麟的武官朝服,一张精致的脸上凌眉厉目锐气十足,她居高临下看着玉棺里眼神晦暗凝练的大越女帝,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越清闻言看向她,眼神扫到她身后的姜齐,突然回想到她摔下高楼时他正向阿度挥刀。 “他呢?”越清声音低抑,虽是重病着,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慑。 姜齐闻言抬眸,看到越清如凛风的眼神,眸中有些闪躲。 姜云见越清直接忽视了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上前一步,拦截了越清扫射向姜齐的幽寒眼光。 “陛下可真是痴情种,如今自身都难保,万里江山眼见着就要易主了,还心心念念吴家那个余孽。”姜云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往玉棺里一丢,嘴角微微一笑,“不过这次他倒是帮了我不少忙,不然我父亲也不会这么容易知道你的密室,拿到那御领天下兵马的虎符。” 越清垂眸看着落在她胸口的银铃,眼神微微一敛,有一瞬的恍惚。 结发铃……,是阿度的结发铃,大越男子从小佩戴的结发铃,他……不是说丢了吗? “这可是大越男子婚配的结发铃,陛下你就不好奇为何在我手中吗?” 越清眸子闪了闪,缓缓收回眼神,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区区一个结发铃就想诓骗朕,你们姜家想坐朕打下的江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姜絮想收买朕的男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姜束老贼若真能坐上龙椅,如今朕也不会有机会躺在大越的皇陵里。”越清扫了姜云,眼里带着淡淡的不屑和轻蔑,“这江山如今还随朕姓越,朕的大越即使没有帝姬还有朕的诸位皇兄,你姜家那堪堪十五万兵马就算想做个辅国大臣,那也得看看内阁那群老腐朽应不应。” “你……。”姜絮没想到一下就被点穿了处境,强忍着怒火的脸庞开始扭曲。 “别你了,姜大将军。”越清淡淡一笑,“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这万万里江山外的七国君王得知朕驾崩了,那休战盟约他们还认不认。” 姜絮脸上抽了抽,他们姜家本是不想这么早就起兵,但这次越清好不容易摔伤昏迷,后宫又正好是她亲弟弟姜齐把持着,他们若不趁机喂了越清假死药让她下葬,要等姜齐取得她的信任再图之,恐不知何年何月。 只是她们这次太匆忙了,内阁那群老臣虽勉强许了他们姜家辅国代理朝政,可转头就在诸位王公里挑选适合做帝王的人选,加上边城七国蠢蠢欲动,搞得他们姜家如今不上不下,进不得哪怕一步。 想到父亲的交代,她收了收脸上的怒气,眼神看向密室里的一角。 第二章 你就这样不信我吗? “陛下就这么自信么?那你为何要关押你心爱男人的妹妹。”姜絮说着手指抚了抚那结发铃,眉头轻轻一挑,“周国公府上的后院里把守那么多清阎军,以一敌百的清阎军连京都大牢里才只调派了五人,周国公府家丁武夫成百上千,还不够看押一个女书生吗?还需要调派百员清阎军如此大动干戈?” 墙角站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神闪过一瞬震惊,缓缓捏紧了手。 越清闻言脸上一僵,姜絮看到越清的脸色,眼神窥了一眼墙角,冷冷一笑。 “看来我们睥睨天下的清帝陛下也并不是对所有事情都那么得心应手胜券在握,陛下既然不想让您心爱的男子知道您利用了他父亲为您铺路,何不斩草除根杀了他的义妹,他那义妹可是看了你给吴统军的信,你如今留着她,若让你心爱的男子知道了其中原由,怕是早就弃陛下而去了。” 姜絮看见越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满意足的补上了一句。 “毕竟您那心爱的男子可是与他义妹早有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感情可不一般啊!” “休在这胡言乱语……。”越清闻言拧眉怒斥道。 暗处的墙角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姜絮说的是不是真的?娴儿是不是关押在周府?”阿度往前一步,拿刀架着他的侍卫看向姜絮,见姜絮点了点头,这才收回了尖刀。 越清闻言一愣,心下顿时一紧,她试着想起身,可用尽了力气都未曾能动分毫,额头上都浮出一层薄汗。 “你别听姜絮的挑拨,我越清从不曾做过负你的事。”她急道。 阿度颓步上前,微黄的光照出他的模样。 还是那一身白衣,还是那宛若画中仙的模样,只是他那身白衣上密密麻麻一片的伤痕,惨白的脸十分消瘦,眼睛里似沁了血一般的殷红,看起来憔悴而阴戾。 “我只问你是不是给我爹写过信,娴儿是不是被你关押在周府?”阿度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问道。 那一声娴儿听的越清心中更加沉闷,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关着她……。” 越清的话未说完,阿度突现止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声回荡在陵寝里,带着绝望和痛苦。 七天的酷刑他忍下了,游街的羞辱他也忍下了,他满心的悔恨满心的愧疚与伤心,熬着想自杀的冲动就为了能进皇陵看她一眼,却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真正的兵符就在我卧居里,姜大人答应的为吴家翻案还不够,我要你把我父亲手下的龙骁卫交给我,还有我义妹也必须放了,只要你答应,除了虎符,我还能模仿陛下的字迹给你留一份圣旨,一份能让你们姜家操控大越天下的圣旨。” 姜絮闻言兴奋的裂开了嘴,急切道。 “只要你助我父亲得天下,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抬了你义妹的身份赐婚与你都行!” 阿度没回话,淡淡瞥了一眼玉棺,转身就要离开。 越清听到那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一震,眼神渐渐变得幽暗,如一滩死水一般的沉寂,她无奈的笑了笑。 从七年前她在发配途中被阿度救了那日起,她这一路艰辛坎坷卧薪尝胆,淌的血流的汗受的折磨,绞尽脑汁玩的一切阴谋诡计,这一切的一切,就在此刻一江东流顷刻崩塌。 “阿度,你就这样不信我吗?”越清的声音幽冷,如她此刻的心一样。 阿度闻言轻笑,眼中有微红的泪光。 信任……!面首三千把弄群臣的清帝与他谈信任,就像恩客与戏子谈真情一样的可笑。 曾经姜齐提醒过他,清帝对他好,不过是感念那次救命之恩还有可怜他身世孤身无依无靠而已,他以前还不信,日日期待着她偶尔的关怀,如今他终于明白,她对他的好根本就无关爱情,甚至连可怜感恩都不算。 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带着阴谋诡计的陷阱,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仅伤了自己,还害了吴家。 想到这里,阿度的心与眸子冷了又冷,决绝的收回了那看向玉棺的眼神。 “你不值得我信任。”他丢下一句话,石门缓缓打开。 越清听到他的脚步声,急吸一口气连忙道。 “别走。”她的鼻尖酸酸的,眼眶开始模糊,压着声音里的哽咽嘶哑道,“我想看看你。” 姜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看向阿度,那个与自己相像的男人。 他的背影没有一丝的转动,四周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就一眼。”越清顿了顿,身子发着颤,又道,“最后一眼。” 姜絮看着一旁的阿度,带着审视和窥探。 “可我不想见你。” 可我不想见你……这句话回荡着,陵寝里的灯被吹灭,石门幽幽闭上。 越清眼中的泪滑过脸颊,蜿蜒流进墨发。 她心中一阵阵的沉痛,如坠深渊般的寒冷卷涌袭来,她不知为何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姜絮临走时撒在她嘴里的粉末带着浓郁的苦涩,血腥从越清喉中溢了出来,却压不住分毫。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脑海里闪过七年前那一张笑颜,闪过他无数的模样,在越来越模糊中渐渐归于黑暗。 第三章旧更替 一月后,各国得知清帝驾崩离世,集结兵力围攻大越烧砸掳虐杀人掠城,一路向京都逼近。 而此时大越朝堂上更是硝烟四起,各王公为了争权夺位暗杀下毒栽赃嫁祸,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只有年仅七岁痴傻的熙王公活了下来。 但由于他毫无理政之才,又在内忧外患的各种压力之下,姜束终被百官举荐再次以辅国丞相之位暂代了君王之职责,随派遣自己的女儿姜絮带领十大将军出征。 由于七国觊觎大越地广物博时之已久,边境战火顷刻点燃形成了多年的拉锯,姜絮虽有骁勇之名,也抵不过各方围堵,边境百姓甚是苦不堪言。 姜束也因姜絮长战无果备受内阁大臣和百姓的质疑,为此他不得不派遣了早已洗刷冤屈深入朝堂的子庄君吴度前去援兵。 随后子庄军带着骁骑卫奔赴战场,长驱直入战火腹地,一路烧光了七国备储的所有粮食,加上姜絮布防的十大将军疯狂突击,七国不得不败走回国,大越终得以保全。 而后胜军班师回朝,十大将军被封十大国公,姜絮被封定国将军,唯有子庄君却自此销声匿迹,成为世人谈论的一个迷题。 大越江山再安度七年,临近的秦国却突生瘟疫来势汹汹,秦兵为抢启明山珍奇药材再次联手其他三国突袭,唯有姜絮请命前去平叛,虽得胜而归却身负重伤,百姓因其无畏生死的大义,皆自主奉她为圣君,姜家因此名扬天下。 一年后,熙王公到了成礼,本该继位帝位的他因着无能理政写下了罪己书,将帝位禅位给了姜束,姜家终于在百官的认同和万民的拥簇下得了大越皇位,改国号为长明,开始了新的统治体系。 大越时期的老臣开始了大清洗,大越最为清明的律法赋税和货币交易也大为改动,其中包括了大越一婚一配的旧俗也被姜束废弃,渐渐开启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尊王朝。 第三十一章 实打实的真心话 秋风庭院藓侵阶。 林家的府邸有了些岁月,明月修竹的影壁爬上了些湿绿的苔藓,迎面一股斑驳腐朽的味道。 林越清肃着脸过了璧影,入眼便是蓬草野花和歪枝乱叶满布的庭院,还有已经失修损坏斜挂着的竹帘和满池子爬满水蜘蛛的烂荷叶莲蓬。 她嫌恶的瞥了院子一眼,直直进了中堂将明蛰放在老旧的太师椅上。 明蛰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双眼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从不让他唤姐姐的人,小手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林越清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在空荡到几有几个桌椅的中堂来回踱着步。 云鸢在一旁看着小姐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心下虽是担忧,却也不敢上前搭话。 林越清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步子看了看明蛰,转身便朝着后院走去,一路过了厢房穿过游廊便到后厨,她缓缓推开了柴房的一角,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推门而入,看到挂满鱼干腊肉堆满柴火的柴房还有柴房一角狗窝似得一团烂棉被,心下的火气瞬时压不住了。 她一下就冲出了后院,沉着步子到院门口,拎着还昏迷着的徐妈妈进了院中。 云鸢和铭九听见动静出了中堂,只见大小姐一把将徐妈妈一头按在了污浊的池塘中,秀美的脸上尽是冷酷与杀戮。 徐妈妈的头进了水池,一时没能呼吸被呛的乱扑打着双手。 林越清将她扯出水池狠狠往地上一摔,拿出绣帕重重擦了擦手上被飞溅的水珠。 刚入秋的水虽不算太凉,但冷风捎过还是让刚清醒的徐妈妈打了个激灵。 她瑟缩着抬起头,被水浸湿后耷拉着的头发和歪斜的艳翠花钗贴着头皮,满眼的惊恐和害怕。 “谁让你把明蛰关在柴房里的?”林越清的语气浸着冰寒,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发抖。 徐妈妈缩了缩眸子,缓缓擦了擦脸上不断滑落的水珠,小心道。 “不是……不是小姐您让老奴这么做的么?” 林越清垂着眸子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云鸢立时懂了什么意思,连忙把手中的短刀去了刀鞘递了上去。 林越清接过短刀,刀尖抬了抬徐妈妈尖翘的下巴,缓缓滑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抵上了她的眉心。 “我只说不让明蛰进我的院子,何时让你将他关在柴房?” 徐妈妈看着那锋利的刀刃,吓得缩了缩脖子,实在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厌恶明蛰的林越清,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么护着他了,难道是云鸢那丫头又嚼了什么舌根子。 想着她的眼神瞄到看好戏的云鸢,眸中闪过几丝歹毒。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想来谄媚讨好那一套。 “老奴之前是让他在后院厢房住着,可他总是爱往外跑,府里如今负债累累下人都跑光了,没人看管他,老奴只有将他锁在柴房。”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讪笑道,“我就锁了他不到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还而已…… 林越清脸色阴沉沉看着眼前还笑着的徐妈妈,想到邻府的二夫人薛氏,她捏着短刀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如此说来,倒是本小姐误会你了!”林越清说着回过身将刀换给了云鸢。 云鸢接过刀,见徐妈妈未伤分毫,眸中虽有些失望,却还是老老实实退到了一旁。 徐妈妈见林越清没再发难,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很自如的站了起来。 林越清暴戾恣睢的性子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时而阴沉时而狂躁的事情她也遇过几回,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小姐是天之娇女,许探花郎未来的夫人,责骂老奴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何错之有啊!”她上前两步赔着笑脸,谄媚道。 越清听着这话,终于知道这具身子之前为何如此的不招人待见,有这么个高捧着她的教养妈妈,再加上那中的让人暴戾的毒,能说出几句人话都难。 她忍着心下的火气,抬眸瞥了徐妈妈一眼,笑了笑咬牙道。 “徐妈妈可真会说话!” 一旁的徐妈妈闻言紧了紧吹的发凉的身子。 “老奴说的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林越清闻言冷冷一笑。 “好了,赶紧下去换衣服,本小姐还未进午膳,快去备几个菜来!” “好的小姐,老奴马上就去!” 说着徐妈妈行了礼,缓缓退出了庭院。 她穿过院中的月门,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唾沫,回头朝林越清所在的地方剜了一眼,转头朝着邻府薛夫人的院子方向走去。 第三十二章 林越清她回来了 徐妈妈穿过野草及膝的花园,敲响了总兵府与林府的角门,不一会儿门内就传出了声响。 “谁啊?敲敲敲……敲什么敲……,烦了让夫人封了这门!”夏兰正在园中摘花,被这突然传来的咚咚咚吓得身子一抖,怒着眸子冲到门边没好气道。 徐妈妈听见熟悉的声音趴近了木门低声道:“夏兰,是我啊,徐芝。” 夏兰闻声脸色缓了缓,摸出钥匙将门锁打了开。 “我还以为又是明蛰那小子找我们救她姐姐呢,原来是徐妈妈呀!” 徐妈妈看了看四周无人,见门开了就钻了进来。 “我有要事禀报夫人,先不跟你说了!”说完她就着急忙慌往二夫人薛氏的院子里跑了去。 林家有两位老爷,大老爷林逸与二老爷林潇。 大老爷林逸是远近文明的儒商,性格温和谦逊,为人乐善好施,对书画金石颇为喜爱,书卷气很是浓重,人脉关系也甚是广。 二老爷林潇便是搭着他的关系进了临军城的防卫营,一路顺畅的官升总兵。 当时的林潇和他夫人薛氏对林逸夫妇很是尊崇,林逸对这个弟弟也算是掏心掏肺。 两家的府邸都安置在了一起,中间还立个一处角门,供府中来去。 这种兄弟相亲的日子一直过了许久,直至林越清的父亲母亲相继去世,林家被交给了林潇的夫人薛氏。 二夫人薛氏也是商户出生,对生意经营很是在行,当她面对着林逸的万亩良田和百家商铺,她终是动了歪心。 总兵府的金钱菊开的正盛,满院子的涩香让人神智清明。 徐妈妈进了薛氏的宝珠阁,直接敲响了书房的门。 叩叩叩…… 雕花牡丹的梨花木门轻轻开启,春华看见是徐妈妈,小心将她请了进去。 房间里奢华无比,金线密绣的红毯铺满了屋子,薛氏坐在朝阳的书桌前正在看账本,一旁站着奉茶的婢女秋霞。 “夫人,不好了!”徐妈妈立时跪在了书桌前,眼神瑟缩的叫道。 薛氏将笔放下,看着手下的商铺收营眸中带笑的抬起了她那双精明的瑞风眼。 “怎么了,又有人来要账吗?”薛氏的嗓子细尖,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且忍耐几天,等林家那几个老奴被逼的同意签卖身契,你就可以回来了。” 徐妈妈苦着脸,艰难的开口道。 “林越清,她……她回来了!” 薛氏闻言眉头一蹙,眸子里带着狐疑与冷意。 “你说什么?” 徐妈妈身子往后缩了缩,声音稍稍大了一点儿。 “林越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年轻男子。” 薛氏闻言看了一眼春华。 “许府不是说人必死无疑么,你去问问他们究竟怎么回事!” 春花上前微屈行礼。 “好的夫人,春华这就去。” 说完她就出了书房。 薛氏回过眸对徐妈妈摆了摆手。 “行了,你快起来吧!” 徐妈妈缓缓起身,捂着腰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薛氏问道。 徐妈妈紧着眉头一脸的苦相。 “夫人是不知道,这回大小姐比之前还要燥戾,三句话不合就对老奴喊打喊杀,这腰就是被她踢的快断了!” 薛氏闻言会意的笑了笑,对一旁的秋霞使了个眼神。 秋霞放下茶盏,进了屏风后面,不一会儿就捧着两锭金子走了出来。 “你拿去买几副好点儿的膏药,那小丫头的饭菜里的东西也买一点儿回来,这次加重了放!”薛氏说完端起一旁掐尖儿的三月春,缓缓啜了一口。 徐妈妈见着那银子,眸中精光一闪,一脸灿笑的接过了金锭子,紧接着就塞进了怀里。 “多谢夫人赏赐,徐芝定会让那两姐弟早些去见她那短命爹娘。” 薛氏闻言往椅子上靠了靠,伸出葱叶儿般的细指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多让她去许家发发疯,能借他家的手是最好不过。”她说着放下手,眼角的细纹微翘,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瘆人的阴寒。 徐妈妈连忙点点头,缓缓退出了出房。 薛氏看着徐妈妈的扭得快折了的腰,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 “这样见不得台面的东西,等她办完这件事,就发到境城窑子里吧!” 第三十三章 她倒是实诚 林越清看着徐妈妈走远,转过身看向明蛰。 见他坐在椅子上眸光闪烁的紧张样子,沉下的眉头不由松缓一些,转身便朝着他走去。 林越清半蹲了下来,伸手想掀开他的衣服看他身上有没伤。 可还未动手,明蛰就往后缩了缩。 “明蛰臭,别脏了小姐的手!”明蛰的眸子如清澈的山泉,说着还指了指衣服上的污迹,认真的让人心酸。 “谁让你叫我小姐,我是你长姐,嫡亲的长姐!”林越清温柔道,眸子里说不出是怜惜还是无奈。 明蛰闻言嘴巴瘪了瘪,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小姐说过,明蛰是扫把星小畜生,不配叫您长姐!”他软软糯糯道,似是对扫把星小畜生这等词汇习以为常,说出来没有一点儿难过的样子。 林越清闻言心中渐渐暗沉,如果没有人在中间挑唆搞鬼,或许这两姐弟不会一个中毒发疯被山匪暗杀,一个年幼无知被恶仆虐待,或许她们会有一个平静温暖的家,即使这个家不算美满,但至少不会过得如此凄惨。 世事就是如此残忍凉薄,她早就见过许多更龌龊的手段,孤女遗子本就是最容易造人践踏,何况还是手握金山银山的孤女遗子,还不得谁都想上去咬一口撕几块肉下来。 一旦有人尝到甜头眼红过甚,便是恨不得骨头都嚼碎了吃。 当初她不也是这般处境,一朝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 或许是出于当初的经历,也或许是出于这具身子与眼前这个小孩的骨肉亲情,林越清竟是鼻头越来越酸涩。 她微微的侧了侧脸垂下头,隐蔽的抬手捏了捏鼻尖,才终于压下了眼眶里快要溢出的眼泪,还有心底那股异样的难受。 徐妈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眼神瞄着气氛怪异的几个人,敲了敲中堂敞开的老旧木门。 “小姐,饭菜备好了,您先去饭厅用膳吧,可别饿坏了身子!”她一脸的堆笑,一副真心关怀的样子。 林越清收了收眼神里的情绪,起身看向徐妈妈。 “你也辛苦了,这院子里如今就你一个人,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了,快去歇歇吧!”林越清淡淡道,眉眼里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徐妈妈闻言心下得意的笑裂了嘴。 她本来还担心这次云鸢去接小姐,让小姐看重了她,如此看来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对她格外的照拂。 想着薛氏交代她的事情,她也不再客气,手往腰上一扶,矫揉造作的姿态就出来了。 “还是小姐最心疼老奴,知道老奴的腰伤了!”她拧着眉头,眸子转来转去,拿着嗓子嗯嗯唧唧的模样说不出的恶心人。 一旁的云鸢早就见惯了徐妈妈这幅装可怜的样子,铭九也是见过后宅争斗的,早就见怪不怪。 林越清闻言轻轻挑起了眉头,低下头就解开了荷包,她掂了掂里面的银两,将荷包推到了桌上。 “拿着银子去抓点儿药吧,要是不舒服,歇几天也行!” 一说到歇息,徐妈妈笑着的脸一愣,连忙紧张的眨了眨眼睛讪讪道。 “老奴没事儿的,贴点儿膏药就好了,这院里还得顾着,现在正是艰难时刻,但也不能委屈了小姐您!” 冠冕堂皇哄人的话她是说惯了,模样一瞬就变得情真意切。 林越清也不点穿她,虽是看着倒胃口,却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见着林越清点头,徐妈妈也不扭捏客气了。 “小姐您先用着午膳,记得多喝点儿参汤补神去惊,老奴这会儿去去就回。” 说着徐妈妈就退了出去,抬步着急忙慌就出了府! 说到午膳,明蛰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林越清收回看着徐妈妈的眼神,回身将他抱了起来,便抬步朝着饭厅走去。 林府的饭厅就在中堂后面,仅仅隔了一道门一堵墙就到了。 云鸢和铭九跟在后面,四人进了饭厅,只见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桌子和几把椅子。 要说这群要债的可是真狠,只要能卖钱的几乎都搬了。 要不是椅子看上去有点老旧,怕是连桌椅都不会留。 林越清看了一眼还算干净的椅子,还有桌子上看着十分可口的荤素炒菜,转身将明蛰交给云鸢,她上前站立在了桌旁。 她抬手敲了敲桌沿,侧眸看了一眼铭九,又扫了一眼饭桌。 “看看吧!” 铭九会过意拿出了袖中试毒的银针。 林越清以为试毒还要一会儿,可铭九刚下手那针就全黑了,他蹙了一下眉头,将漆黑针放了下来,连忙又拿出几根银针。 不一会儿桌上的菜就试完了,林越清看着那十几根发黑的银针,轻蔑笑了笑,嘲讽道。 “她倒是实诚,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干脆全放了。” 第三十四章 莫要下黑手了 林府的门外一位鹤发老头儿往里面窥了窥,手一直不断摸着怀里的五千两银票。 他小声唤了几下,见实在没人,踌躇了会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林越清刚刚让铭九处理了那些饭菜,几个人随意吃了点儿云鸢做的清汤面,正准备讨论解毒的事情。 老头儿听到中堂有声音,连忙跑了进去,几个人听见脚步声,瞬时都盯向了他。 “翁老……!”林越清道。 老头儿本还有些呆滞的在紧盯着穿着男装的林越清,听见熟悉的叫声,他立马反应过来。 “原来小姐在府上啊,老奴正好有事情禀报!”说着他一转眸子就看到了铭九。 他眯着眼抬起老茧密布的手,对着他点了点。 “你不是给我钱的那位公子吗?”说着他指着铭九,转头看向林越清,“就是他,说让把这五千两银票给小姐您! 林越清想起来她确实说过让铭九把钱交给城外林氏茶铺的翁老,她本想着等忙完这些事再让云鸢去取的,没想到这翁老竟是急着就送来了。 她示意云鸢接过银票。 翁老递上了银票,想着小姐最是看不惯他,连忙就要行礼离开。 “翁老,你回去把城外铺子卖了,府里现在没人看管,还是回来府上帮忙吧!”林越清道。 云鸢闻言脸上有了一瞬喜色。 翁老和他父亲都是周府出来的人,对府上最是忠心,因着被徐妈妈挑拨,小姐才把他罚去城外茶铺看铺子,一年都难得见一次。 这次她本就诧异小姐怎么会让铭九把东西和银票交给翁老,没想到竟是要把翁老叫回来!她心下说不出的又惊又喜! 翁老闻言一愣,脸上自是喜不胜收。 夫人临走时交代了让他照看好小姐和小公子,如今小姐弄得声名狼藉,小公子又被徐妈妈关在后院,他心中甚是忧心,夜夜不得安寝。 如今小姐开口要他回来,他立时激动的往前蹒跚了两步。 “小姐……小姐真愿意让老奴回来?”翁老有些不敢置信。 林越清将怀里的府令拿了出来,云鸢忙上前接过东西,交到了翁老颤着的手上。 “你去寻一寻母亲院里的几个老嬷嬷,帮我去游说一番,看她们还愿不愿意回来!”说着她看了一眼在院子里玩着弹弓的明蛰,微微叹气道,“明蛰他是林家的少爷,周家的子嗣,得让他识些字,学些周家的礼教!” 这次去周府,明蛰必是要跟去的,到时候他不可能再这样野着,越是吃人吞肉的地方,越是从小就要让他警醒着! 翁老闻言要学周家礼教,心中甚是开心,他低头看了看久违的府令,抱手一揖就退了出去。 “小姐……!”云鸢小心试探的开口道,“我爹他……他能不能从境城回来!” 林越清看着云鸢满怀希冀的眼神,笑了笑道。 “自然是该回来了。” 云荆岚作为周府上一任护卫长,自然要予以重任。 ………… 许家后院的偏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遮面的瘦高女子,她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急切的往院内看去。 不一会儿许老夫人身边的翠烟就出来了,依旧是那一套水绿色的长裙,看见外面站着的春华谦谦笑了笑。 “翠烟姐,你可算出来了!”门外的春华迎了上前,紧握住了翠烟的手左右看了看,见没偏巷子里没人,随即又道,“林越清她回来了,我们夫人让我来问问你们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好了我们提供行踪,你们派人去下手的么?” 翠烟闻言尴尬的笑了笑。 “春华你怕是弄错了,我们要行踪是为了派人保护林大小姐,什么时候说过下手两字。”她极力反驳道。 说着,翠烟抽出了被春华紧握着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 “你啊回去劝劝你们夫人,别再想着林家的财产了,两姐弟无依无靠怪可怜的,你们就莫要下黑手了,也莫要来我们府上纠缠了!” 被说的一脸茫然的春华还没反应过来,门一下就关了。 翠烟回过头看见送菜的几个汉子正要出去,故作惊吓的退了两步。 “你们不是应该走右侧门吗?怎么到左偏门来了?”说着她有些慌张的狐疑问道,“刚刚你们都听见了什么?” 送菜的几个汉子主要负责的就是是临君城西城的运送,对总兵府的春华也是认识的,刚刚他们就是走右偏门发现锁着了才过来的左偏门,谁知道一来就听到了两人内容如此丰富的对话。 第三十五章 该去干活了 送菜的管事怕惹麻烦,连忙讪笑道。 “嬷嬷说右侧门坏了,让我们走左侧门,这才前脚刚到,翠烟姑娘你就把门给锁了,我们倒是想听什么也听不着啊!” 翠烟闻言瞥了他们一眼。 “没有最好!”她说完便朝着后院去了。 许老夫人依旧是是跪坐在佛堂念经,翠烟从侧院儿回来站在廊下敲了敲雕花木门。 叩叩叩…… “老夫人,人已经打发走了!”翠烟柔声道。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停下了手中的念珠。 “事情办妥了?” 翠烟轻轻“嗯”了一声! “那些送菜的都听见了,林总兵夫人的丫鬟他们都认识,若是周家追究下来,有他们顶着,咱们也是能脱身的,这下老夫人您总算能安心了!” 许老夫人看着眼前的观音像,模样十分虔诚的拜了拜。 “周卿公是个护短的,若是真接纳了林越清,必是免不了要找我们算账,周家虽势大,咱们也不是没有靠山,只要能未雨绸缪,这河边走走也未必会湿了鞋!” ………… 许府南苑。 一个黑影翻墙而入,一掠就飞身落在了齐萱的房间门口。 “小姐!”门外的穿着黑衣服的侍卫低声唤道。 临军城生就湿气重,不比京都的干燥,虽然齐萱已经来了好几日,却还没适应过来这粘黏的潮气,每每午休都睡得脑袋昏沉。 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了响声。 “怎么了,查到了?”齐萱儿被扶着下了软榻,轻倚在靠椅上,虽是揉着额头睡得惺忪朦胧,却依旧是那副仪静体闲的大家闺秀模样。 “是的,属下查到那群贼匪如今就在林家青云山山角的庄子里。” 闻言齐萱的手下一顿,眸子瞬间清明了几分,嘴旁嗜着冷笑。 “这林大小姐可真是生的一朵奇葩,劫持过自己的贼匪都敢塞庄子里,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一扫睡醒的疲态。 “私藏贼匪是重罪,该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吧!” “属下明白!” 门外的暗卫说着正要离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时又道。 “属下刚刚在院外看到了翠烟和一个戴着遮面的人说话,就跟过去瞧了瞧。” “瞧到了什么?”齐萱淡淡道。 “属下瞧见那人入了林总兵的府邸。”门外的暗卫说着拧了拧刀锋一样的眉。 “哦~?”齐萱瞬时来了兴趣,“这倒是件奇事儿,看来这林家两位老爷也不是向传闻那般兄弟情深!” 如意动了动眸子,立时凑了上来。 “不如……奴婢找机会搭个线如何?” 齐萱轻蔑的冷哼一声。 “我们齐国公府要收拾人,还需借她小门小户的力吗?” “可这林总兵是离咱们最近的武官,咱们真不考虑他们吗?”如意温声道。 齐萱闻言摇了摇头。 “这许府明摆了不想解决那林越清,他一个小小总兵没有知州调令他敢擅自行动吗?”说着她拿起一旁的茶盏呷了一小口,悠悠开口道,“找吴刺史吧,就以秋收防范之名搜了林家那庄子,将那几个贼匪揪回来好好审审!” “遵命,小姐!” 门外的暗卫说着转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一个没爹没娘的商户子女还想跟本小姐抢许锦御,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齐萱儿想着林家那疯丫头,心下暗嘲道。 她的眼神掠过精雕的窗阑看向那九江河畔高耸入云的青云山,温婉的模样有了一瞬狰狞。 而此时青云山脚下的田庄里,一群人正深深哀嚎着。 柳叔让人盛了一排的药,下意识捏着鼻子退开了好几步。 那些个贼匪看见那药,神情有些复杂。 “你们快喝了吧,小姐交代了,你们要是肚子疼就喝这药,保管有效!”柳叔压着想呕吐的感觉说道。 那几个贼匪实在疼的受不住肚子的绞痛,也管不了那药有没有问题,冲上去就将碗里黑稠的东西灌进了肚子里。 那匪首疼的嘴都乌了,正要上前。 “你等等。”柳叔上前止住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颗红色的丸子,“这是解你身上其他毒的,先吃了再喝这药!” 匪首有些诧异的接过药,拧着眉一把就吞了下去,紧接着过去就喝了桌上余下的那碗。 不一会儿,所有人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柳叔看着放心的笑了笑。 “行了,这药一个月只用喝一次,你们紧好了腰带,该去田里干活了!” 第三十六章 可不止这几间铺子 自从长明更替大越之后,前朝老臣退官的退官,清算的清算,御赐的九大国公成立了朝明府,与内阁的诸位大臣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百年三朝更替之后,皇位传到姜文帝姜匿手中,因着他对皇权的狂热,中央集权比之往昔更甚,至此已七十岁古稀的姜文帝虽已年暮,却迟迟不肯放权,诸位皇子敢怒不敢言,大皇子更是联合南昌郡的郡王,趁夜宴起兵逼宫。 那次逼宫之后,姜文帝变得更是多疑霸权,对各地分封的皇嗣郡王也更加的提防,几番考量之后,他听了临王的提议,最终决定在各郡州设立了御史台,分封了心腹朝臣为刺史,下达地方任监察之职,以维护皇权澄清吏治。 而齐萱儿口中的吴刺史,不仅是临君城所属忠州的监察官吏,更是齐国公一手提拔的得意门生,官阶虽不比知州这种地方行政长官大,但因其监督之责,却压了许知州一大头。 即使许家现在如何有意撇开林越清不处理,只要吴刺史一到临君城,他许家不动也得动了。 齐萱儿缓了好一会儿头才没疼了,起身换了一件茶白色对襟长裙,梳了一个十字髻,簪了点珠的小金钗,便朝着慈安堂走去。 ………… 明蛰在院里玩累了,云鸢将她安置在了林越清小院的侧卧里,正睡得香甜。 林越清在书房看着近三月的账目,桌边的茶都来不及喝一口。 云鸢从侧卧进了书房,将茶水又换了一巡,置在了林越清手边。 林越清看着落下的蓝花小盏,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如今天色尚早,你去把近五年的账册都翻出来,连着庄子的出纳一并抱来!” 云鸢已经对改头换面的大小姐见怪不怪,听她要账册出纳,只应了一声,二话不说便出了书房,不一会儿就把东西依次搬了进来。 林越清看了看堆成小山的账本子,又垂下头勾着有问题的账目,淡淡道。 “我们府上还剩多少产业?” 云鸢伸出手指头一节一节认真数了两遍,这才道。 “府上的铺子都抵债了,只剩了翁老看管的茶铺,青云山山脚的田庄,还有境城我爹守着的酒楼,因为是这三个是挂在明蛰少爷名下,所以才保了下来!” 林越清扫了一眼账本子,该是有三四十间布庄米庄和酒楼,抵押完了少说也有数十万金,怎么还有人来府里讨债,甚至都搬光了家当。 “抵押的账目有吗?”林越清问道。 “账目有得。”说着云鸢在那一堆账本子里翻出了一塌灰布包着的抵押账单,“这是奴婢从徐妈妈房间偷来的!” 林越清接过账单,一张一张的扫过,脸色一点一点的凝结。 “原来如此!”薛氏倒是会打主意。 “小姐,是有蹊跷吗?”云鸢好奇问道。 何止是有蹊跷,只怕全都是算计! “我们林记酒家遍布全国,之前从未出过问题,就是近五年时间出了三起酒后中毒的事情,最后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前两个月我接手林家产业之后,有人因为喝了我们林记的酒吐血身亡,我们林记酒家十三间铺子被迫关门封查。” 说着林越清将那十三张酒家的店铺地契抵押的账目放在了桌上。 云鸢凑过去看了一眼,她虽不识多少字,但是那十三张账目上的二百两银子却是认的真切。 “怎么这么少?”她十分诧异道。 林越清冷哼一声,将手中十间米铺的抵押账目拿了出来,一样的放在书桌上。 “这十家米铺是同样的问题,三次中毒,最近一次因为卖了发霉的米也是在我接手之后,那米铺被封查,里面还有近千旦米,也只卖了三百两银子。” 说着她将剩余的往桌上一拍,眉头紧蹙,眼神暗了暗。 “这布庄是一样的手法,同样是我接手后出的事情,三件事情压到了一起,逼的我们不得不低价抵押了家产。” 云鸢闻言立时愤恨的捏紧了拳头。 “哪可怎么办啊,那都是老爷夫人辛苦打下来的家业啊,我们林府一向乐善好施广结善缘,谁那么缺阴德要害我们啊!”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人,看了一眼小姐,却没有说出来。 “别看了,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谁?”林越清淡淡道,将桌上的东西收好递给了云鸢,“除了薛氏,还能有谁。” “那可如何是好,二夫人若是马上去银庄收了我们的铺子,咱们林家可就真是血本无归了!”云鸢急道。 林越清的眼中却透着一丝狡黠。 “她薛氏要的,可不止这几间铺子!” 第三十七章 明蛰真不出去 云鸢有些不懂,薛氏不是要铺子,还能是想要什么? “可我们府上也没有旁的值钱东西,那薛二夫人还能惦记什么?” 林越清看着云鸢那充满疑惑的眼睛,点了点那册子上的“空铺”两字。 “她要的是人!”林越清道。 “人?”云鸢更是疑惑了,“可咱们府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林越清幽幽笑了笑,垂着的眼睛里微微敛了一下,漆黑暗沉的眸子里密不透风。 “小姐笑什么啊,咱们府上确实没什么人了,除了您和少爷,就是徐妈妈和奴婢了,徐妈妈本就是她们的人,难道……。”云鸢为自己内心的想法打了一个寒颤,脸上露出了惊惧恶心之色,“难不成是要我……!” 林越清看她那胡乱猜忌的搞笑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薛氏要的是柳叔他们,要的是林氏酒记的酿造配方和布庄的染布手艺,还有咱们田庄的米种,要知道我们林记田庄大米的产量都是别家的三陪,她薛氏又不傻,她要的不是鸡蛋,而是产蛋的母鸡!” 要说林家几个家仆真是忠心,这薛氏帮忙经营的五年时间,他们硬是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交到薛氏的手中。 即使是真失了这些酒记、米庄、布庄。 只要林越清不发昏卖了她们,这林家必是还能东山再起。 云鸢听到柳叔,这才反应过来。 “柳叔他们才不会背叛小姐,薛氏想要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云鸢愤恨道。 林越清当然知道柳叔不会背叛她,只是他们就这样窝在田庄里也不是事儿。 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把这已经抵押出去的酒记、米铺和布庄收回来。 她的思绪纷飞着,眼神淡淡瞥向门外,只见明蛰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角旁,露出个脑袋怯怯窥着她。 林越清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办法,她温柔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明蛰,到啊姐这儿来!” 明蛰看着林越清,依旧怯怯站在门旁,并不敢踏入一步。 “小姐有什么要吩咐吗?”他糯糯道。 又是叫小姐!林越清心中微微叹息。 看来想要明蛰重新对她产生正常的认知还要些时间,小娃娃从前在林越清这儿受了太多委屈,想要改观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没什么,阿姐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街上玩儿?”林越清笑道。 明蛰闻言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他真的很想出去府外,每次听到外面巷子里小孩儿的欢笑声,他都趴在后院厨房旁边墙角的小洞里看着外面,看他们笑着追逐打闹,吃着各式各样他没见过的东西,他内心都无比的渴望。 他偶然跑出去过一次,可那一次林越清罚了他跪了一晚上,他便再也不敢渴求出后院了。 可眼前林越清突然要带他出去玩儿,他不仅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是害怕再次受到责罚,想到饿着肚子罚跪的感觉,他连连摆了摆手,往后退去。 “明蛰不出去,明蛰真不出去……”他紧张重复着话,转身一溜烟就跑远了。 林越清看着那磕磕绊绊的小小背影和刚刚明蛰惊惧紧张防范的眼神,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因着没有母后的保护,艰辛成长的路上,几乎是对所有的兄弟姐妹甚至皇宫里的嬷嬷太监都是猜忌防范。 只是这种刺猬式的习惯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大概是遇到阿度的那一年吧! 在从小就被逼着只能赢不能输的后宫中,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偶尔输一次也没关系! 或许明蛰也是一样,需要一个人温暖他告诉他,偶尔放纵一次也没关系。 云鸢担忧的看了看明蛰离去的方向,转头看道小姐紧缩的眉头,上前温声开解道。 “明蛰只是不太习惯,不太习惯小姐对他好,慢慢他就会好的,小姐别担忧!” 林越清闻言牵强笑了笑。 “这里没什么要你忙的了,你去照顾好明蛰,什么时候他愿意出去了,过来告诉我就是!” “是的,小姐!”云鸢屈膝应道,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书房又归于安静,野藤蔓花席卷的空庭,只能听见一些细微的虫鸣。 林越清低头盘算着账目,神情认真的像是看奏折一样。 一晌静寂之后,配好了失神症解药的铭九敲响了她书房的门。 叩叩叩…… “进来吧!”林越清道。 铭九换了一套柳绿长衫,头上冠着淡翠碧玉,笑着进了书房。 “大小姐,药配好了,等我明天去找铭轩哥拿了药,不出七日您体内的毒必是能清干净!”铭九自信满满道。 说到去找铭轩,林越清这才想起来聚颜香。 她抬头瞥了一眼似长条黄瓜似的铭九,随手扯了一张微黄的宣纸,三两下写好了配方,将东西递给了铭九。 “你顺便将聚颜香的方子给铭轩,需要的定金他先垫着,到时候聚颜香卖出去,在里面扣就是!” 林越清淡淡道,全然忘了隐去她生前惯用的笔迹。 第三十八章 没骗你们吧! 铭九接过配方,瞄了那药材一眼,见并无不妥,便将东西收进了怀里。 “对了,你去帮明蛰看看,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伤!”林越清嘱咐道。 铭九的脸上顿时有些为难,那小家伙滑的跟泥鳅似得,他这陪他玩了一两个时辰,硬是没逮着他一次,让他去检查他的伤,他还不如在房间里试药呢,虽然枯燥,但总比累死累活白折腾有意义! 林越清久久得不到铭九的回应,拿着笔的手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只见铭九那一张天生的笑脸上堆满了苦愁为难之色。 “怎么了?”林越清问道。 “小公子比猴儿还精,云鸢都看不着他身上的伤,我去怕是更看不到!”铭九推脱道。 “真拿明蛰没办法?”林越清眨了眨黑的透亮的眸子,认真问道! 铭九继而笑着认真回道:“真没办法!” 林越清闻言再次低下头,边勾着有问题的账目,边说道。 “没办法就算了,周明蛰身上有没有伤也不重要,反正你只应了照顾好我一人的身体安危!” 铭九闻言先是一愣,周明蛰三个字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惊讶的看着眼前不苟言笑认真看着账本的林越清。 “大小姐你说小少爷姓周?”他惊讶的声音都尖了几分。 林越清却依旧神色淡淡。 “对啊,母亲被赶出周家后一直很是思念外祖父,我爹爹为了讨母亲欢心,应了母亲生了明蛰让他随母姓周,还要送他去周家教养,以缓和外祖父和母亲父女两人的关系。” 说着她突然一停顿,略有锐芒的瞄了陷入深思的铭九一眼,故意道。 “毕竟外祖父只有母亲一个子嗣,明蛰随了母姓,也算是替母尽了孝道,替周家延续了香火。” 听到这里,铭九的脸色瞬息万变,不知是惊是喜。 “小公子真姓周?”他再次确认道。 “对啊,你把明蛰哄好了,让他把他藏着的市籍牙符拿给你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着林越清对他莞尔一笑。 “不过我看你如此推脱,我也不好为难你,你就先去办你的事儿吧!” 铭九这时哪还敢推脱,若小公子姓周,明摆着大小姐此去就是在为这小公子铺路,他哪里还有什么怨言,连连讪笑道。 “铭九哪里推辞了,不就是检查个伤么,我能办到,绝对能办到!” 说着不等林越清吩咐,铭九就急冲冲跑了出去。 林越清查完余下账,已近申时尾,窗外时不时传来明蛰与云鸢和铭九的笑闹声。 她起身进了内间,拿起过了凉水的帕子擦了擦沾染着墨迹的手踝和纤白的葱指。 她看着挂在盆架上的铜镜里那稚气未脱的少女,有些微的出神。 镜子里的人正是玉软花柔的豆蔻年华,一双桃花凤眼泛着涟漪,削挺的鼻梁如山峦,皙白的两腮微微鼓着,一张樱唇透着淡淡粉色,没了一点儿生前的锐气。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着愣,庭外一阵又一阵的声响,才把她从深深的冥思中唤醒。 她转过身,打开门出去,刚过了夕颜花爬满的月门,就看到指挥着的翁老,还有一群忙乱着的嬷嬷和仆从。 林越清站在月门的前并未出声,院子里的嬷嬷仆从却下意识的都看向了她,紧接着就齐齐站成了两排,深深底下了头。 “小姐!”他们行礼道。 翁老看到林越清,笑着急上了前。 “小姐,婆子仆役们知道您发话了,就赶忙收了东西跟老奴回来了!” 林越清知道她们都是干了很多年的仆役,除了周府过来的秦嬷嬷庄嬷嬷,其他几个虽然没签卖身契,但是他们自小就在林家,林家雇了他们几十年了,好些都把林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婆子仆役们感受到了林大小姐的眼神扫来,虽然都知道这次是她让翁老来接的她们,却都因着往日林越清的喜怒无常作威作福,心里紧紧的提了起来。 “你们忙完了把院子收拾一下,秦嬷嬷庄嬷嬷跟我来一下!”林越清淡淡道,说着背起手朝着书房走了,刚要踏入月门,她脚下一顿回过头来。 “你们这休息两月的银钱照发,干活儿都麻利点儿!” 丢下这句话,林越清就越过月门进了内院。 秦嬷嬷庄嬷嬷急急跟了过去。 院子里的婆子仆役皆都惊讶的交头接耳着。 “小姐,这次居然没发火,我还以为她会因着我们行动慢了骂我们一顿呢!”一个嬷嬷说道。 “对啊,大小姐还说这两个月的银钱要给我们补上。”一个仆役接着话头道。 翁老看着林越清的背影,缓了一口气欣慰的笑了笑,紧接着自豪道。 “我都跟你们说了小姐这回不一样了,没骗你们吧!” 第三十九章 必是要陪着的 秦嬷嬷和庄嬷嬷跟进了内院,林越清绕过书房进了左厢房。 厢房里很空,唯一的装饰只剩桌上的一盆碗莲,水面上几片圆叶泛着微黄,黄叶下面有两三条小鱼,看着十分拿不上台面。 秦嬷嬷和庄嬷嬷进门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有一瞬愣怔。 “你们把房间收拾一下,小少爷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林越清一句话,让两位嬷嬷顿时惊的猛抬头看向她。 这大小姐有多讨厌小少爷他们可都是知道的,平时小少爷都不能出后院的倒座房,如今却让他搬到了离正室最近的厢房,实在是超乎了她们的想象。 林越清见两人呆愣着,将怀里那张从贼匪手中抢到的一千两银票拿了出来。 “这银子拿去给明蛰做几套体面的衣服,再给他找两个好点儿的夫子,剩下的交给翁老,做府里的开销!”林越清说着把银票往前一递。 庄嬷嬷不怎么会算账,秦嬷嬷小心接过银票。 “好的,小姐!”她微微垂下头道。 “之前浣洗打杂的事儿就不用你们做了,以后你们只需负责好明蛰的起居,除了我,你们只需听明蛰的就行!”林越清接着道。 两位嬷嬷是林越清母亲带出来的人,本来是在内院专门负责贴身照顾她的起居,因着被徐妈妈挑拨,便被罚去了后院,受了不少窝囊气。 林越清给了她们特权,算是一点儿补偿。 秦嬷嬷庄嬷嬷相视一眼,小心问道。 “那徐妈妈发话老奴们也不听吗?” 她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林越清对徐妈妈一直言听计从,就算这会儿她突然想起来要小公子住进厢房,保不准一会儿就变卦了。 林越清知道她们担忧什么,缓声道。 “如今翁老回来了,徐妈妈该回总兵府了!” 秦嬷嬷和庄嬷嬷闻言再次相视一眼,眼中有一瞬惊喜。 “小姐您放心,小公子交给老奴们,不出一个月一定让他白白嫩嫩起来!” 秦嬷嬷说着,一旁的庄嬷嬷连连点了点头。 “是的,老奴们别的本事没有,带好小少爷定是没有问题的!” 林越清闻言,看了一眼开着的门。 一旁的庄嬷嬷有眼力见的回身将门关上。 林越清抬手对她们招了招手。 两位嬷嬷靠近了几分。 “除了夫子要教简易的文字,你们也要教会明蛰周府的礼仪。”林越清低声道。 秦嬷嬷庄嬷嬷赫然一惊。 “小姐是要回周府吗?”秦嬷嬷连连摇了摇头,“现在万万不可,老奴在周府还有些亲近的人,卿公老爷在内院养病这几年,周府都是渠氏掌权,小姐若想带小少爷回去,怕是不成的!” “是啊,渠氏兄妹心机深沉,周府的老奴死的死卖的卖,如今几个旁支的小姐公子都还得看他们的脸色度日,有些都已经与他们同气连枝,小姐如今不回去还好,虽是艰难一点儿却还是过得下去,若是回去,还不得被活活撕了。”庄嬷嬷连忙也劝道。 林越清虽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如今听着两位嬷嬷的话,眸子还是不自觉沉了几分。 “渠氏已是派了人来刺杀我,咱们就是想退避在临君城,也会有一波又一波的灾难来袭,渠氏不会放过我们,许家就更不用说,还有一旁的薛氏早就对我们下了狠心,去凤巡城虽是危险,至少他渠氏两兄妹还能顾忌一下,借着周府的名字,许家和薛氏也不敢再造次,搏一搏,才有命活!” 说着林越清脉脉看向两位照顾她长大老嬷嬷。 “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早做决定,若是不愿陪着我们去凤巡,你们教会了明蛰周家的规矩,我就把身契还给你们放你们走,再给些银子你们安度晚年。” 秦嬷嬷和庄嬷嬷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们有些疑虑的看向眼前眸光清明的大小姐。 “小姐是非去不可吗?”两人问道。 林越清缓缓叹了口气。 “是的,非去不可!” 秦嬷嬷唇边无奈勾了勾。 “既然小姐要去,老奴必是要陪着的。” “老奴从小看着小姐长大,不管是浣衣擦地,还是要豁出老命,老奴也是要陪着小姐。”庄嬷嬷也慈笑着道。 第四十章 就是个小方子 当林越清与秦嬷嬷庄嬷嬷交代完事情,外面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来来回回的婆子仆役,让这座空荡荡的宅子多了些生机。 林越清收拾了账本子,拿着一本长明通史坐卧在软榻上,晒着窗外一抹昏黄的余阳,享受着生前未曾体会过的安逸。 叩叩叩…… 门又被敲响。 “进来!”林越清捧着书,声音有几分困倦。 铭九小心推门进来,一抹翠绿格外的晃眼。 “小姐,铭九给小少爷检查了,并无什么大伤,但是身上有些淤青,应该是在院子里磕磕碰碰形成的。” “磕磕碰碰?”林越清问道。 “后院有一座假山,还有些供人观赏的石头,小少爷性子跳脱,少不得会碰着。” 林越清闻言嗯了一声,看似不甚在意。 “对了,他的市籍牙符你瞧着没有?” 铭九闻言撇了撇嘴。 “小少爷哪是那么好哄的,这市籍牙符他怎么都不肯拿出来。”说着他讨巧一笑,“既然是小姐发了话,铭九当然是信的,不看也无妨。” 林越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既然铭九没有大伤,你就去忙你的去吧!” 铭九闻言微微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天边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阖窗旁的花草因着长期没有人打理,颓然的贴着地面。 铭九理了理衣服上陪明蛰打闹挂着的几片枯叶榛草,抬步从正院穿廊而过,大摇大摆出了林府。 醉雨楼不远处的角楼上,席昭抱剑而立,眼睛一直盯着醉雨楼下来往的人流。 不一会儿,一抹碧绿由着街头走来。 席昭眉头一挑,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铭九看着越来越近的醉雨楼龙章凤舞的三个大字,脚下不由放快了几分。 “咦,这不是铭二公子么?”席昭长剑一横拦了铭九的去路。 铭九看着眼前的人,脸色不自然笑了笑,脚下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是席将军啊,怎么还没说话就在亮剑呢!” 席昭听令出来找那个周家的小公子,到这醉雨楼却只有铭轩一人,只有放下手头上重要的事,在这角楼等着。 这浪费了一下午时间,他好不容易逮着他,自是态度好不了哪里去。 “本将军的剑长了眼睛,见着谎话连篇的人就想砍了他的舌头。” 铭九闻言想到今天与铭轩欺骗临王说大小姐中了狼毒,不由心虚的清咳一声。 “你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若无他事,就请让一让,铭轩哥还等着我回去!” 席昭闻言收回长剑,冷峻的眸子带着一丝调笑。 “我们殿下找了个能救狼毒的大夫,想带你家小公子去看看病情还有没有缓和的办法。” 铭九一听就知道席昭是在说谎,这狼毒他们铭家都无计可施,天下还有那个大夫敢说自己有能力救治,明显就是想骗大小姐回去, 他冷笑道。 “谢谢临王关怀,一病不看二医,我们家小公子正在服药,实在不方便再看大夫。”说着他错开身就想走。 席昭见他要逃,一把拽住他猛的往后一扯。 铭九本就生的瘦瘦小小,哪里禁得起席昭的拉扯,一下就被拽的倒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席昭没想到这铭二公子这么经不起折腾,看他摔得龇牙咧嘴,正要上前扶起他。 谁知他刚刚一低头,就看见了一方叠的四四方方的纸从铭九的腰间滑了出来。 铭九看到掉出来的聚颜香配料,正要抬手去捡,却被席昭抢了先。 想到这是林家的祖传秘方,他立马爬起来就想抢。 却因着力量悬殊高矮有别,每次都扑了空。 正当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铭轩从醉雨楼走了出来。 铭九一眼就看到了围着的人群里走来的铭轩,立马就瘪起了一张小嘴。 “铭轩哥,席昭他抢我东西!”铭九告状道。 席昭立马将那信纸塞进了紧袖,抱手施礼道。 “铭大公子。” 铭轩点了点头,站在了铭九身前。 “席将军好歹也是临王身边的人,街上这么多人,您即使有事儿相商,也不该动手动脚,还强抢东西吧!” 席昭闻言只是轻笑。 “席昭见铭二公子落了东西,帮他捡了起来,正要还给他,他这对我一阵推搡,倒让东西不知道又掉哪儿去了!” 铭九见席昭脸不红心不跳就胡诌谎话,顿时憋着火就要上前。 铭轩一把将他拦住,眼神深深剜了席昭一眼,唇上却笑着道。 “即是如此,那就算了吧,就是一个小方子,掉了再写就是。”说着他示意席昭看一看周围聚集的人,“闹事街头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席将军若是有什么事,就进醉雨楼坐坐慢慢说。” 席昭看了一眼聚集的人群,摆了摆手道。 “本将军就是来和铭二少爷打个招呼,并无他事,打搅铭大公子了!” 说着席昭看了一眼角楼上的手下,抬脚就朝着西辞宫走去。 第四十一章 只要不闹出人命 入夜渐微凉,昏暗的濯清殿明灯初上。 席昭抱手立在殿中,魁梧的身影被拉的修长。 “殿下,那个周家小公子失了下落,临君城有门有户的周氏人家属下也去查过了,并无适年的人。” 临王站在屏风后,看着展开的挂画里那一身红衣挽弓射箭的明丽女孩,唇边带着浅浅笑意,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听见殿中人说的话。 席昭看着屏风后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高了声音道。 “殿下……。” 临王抬手抚了抚画中人儿,眼神里爱意眷眷。 “再像又如何,终究不是你!”他低声缓缓叹出一口气,轻扶着画中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行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将许府私户贪污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他回过身坐在书桌前,盘龙缠绕的梨花木高椅泛着微凉。 席昭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又道。 “属下刚刚在醉雨楼前抢到了铭二公子的一张方子,他好像甚是紧张这方子,殿下要不要过目!” 临王闻言起身拢了拢松散的衣袍,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看着席昭,微微一抬手。 席昭府身上前,将手中的信纸递到了临王手心。 临王正要抬手,突然一个黑影闪至殿门,垂头跪了下来。 “殿下,暗庄来信了!”跪着的人很纤瘦,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眸子印着烛火,像是跳跃的星光。 临王将手中的信纸随手交给席昭,抬手对殿门口的人招了招。 “进来吧!” 一身黑衣的人俯身进了濯清殿,将信笺递了上前。 临王撕开信笺拿出信纸扫了几眼,唇边带着嘲弄的笑。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他背过手回身,将信笺缓缓放入了烛火之中,不过一瞬燎火黑烟,手中的信笺化为飘散的灰尘。 “苏钦,你给他回个话,让他尽心促成此庄好事!”临王拍了拍染了灰尘的手,冷幽道。 “是,殿下!”说着苏钦缓缓退了出去,顷刻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席昭看苏钦离去,正要上前递交刚刚的信笺。 临王突然开口道。 “许家的事情要等一等了!” 席昭闻言急道。 “可如今我们证据确凿,等……怕是会生了变故!” 临王侧眸看向席昭,别有深意的宛然一笑。 “吴有忠要来临君城了,齐家看来是铁定了心要和许家联手了,你说他们要是结亲成功,咱们再动许家,他这齐国公府还脱不脱得出干系,他那廉洁中正之名还挂不挂得住!” 席昭闻言有一瞬惊讶。 “这许家不是和十二水府的林家有亲么,别看那林家是十二水府排行最末的商户,据说林家那位大小姐可是个跋扈的主儿,他许锦御在外面多看哪位姑娘一眼,她可是都要找人算账的,这不就是因为她四处宣扬自己是许少夫人,许家大公子都被逼去了青云寺代发修行,她齐家要插一脚,这个林家就是个大坎儿。” 席昭说的眉飞色舞,一抬头就撞到了临王冷峻的眸子,立马禁了声。 “一个周家小公子你找了半天没个身影,倒是对临君城这些后院轶事了解的很!” 临王冷冷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席昭挠了挠头,英气十足的脸上有些局促。 临王淡淡瞥了一眼他一眼。 “你既说了林家是商户,你觉得齐国公会对她们心软吗?”他冷冷哼了一声,“这吴有忠就是冲着她们来的,你去盯着点儿,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助力,只要他不在本王的地界闹出人命,许家和林家这桩婚事还要帮着拆开。” 席昭闻言点了点头。 “属下知道怎么办了!” 临王摆了摆手。 “下去吧!” 席昭退步出了濯清殿,门外的侍从缓缓将殿门闭上。 他走了没两步,突然脚下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殿门,最终还是把信笺放入了腰间,阔步朝着宫门走去。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临王抬步回到屏风后,微微抬头看向那副画,记忆里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缓缓浮现。 大雪如羽绒的靶场围着高耸的红墙。 他奉令进宫做帝姬的随侍,站在亭下的他冻得手脚发着幽寒,看着大雪之下双手和耳朵脸颊冻的通红却还咬牙练着射箭的红衣女孩。 那是他第一次见越清,这位出生便被立为未来大越君主的女孩儿,这位被王公大臣诟病不服礼教贪玩耍性的帝姬,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一身让人望而却步的锋芒。 第四十二章 修身养性多年 “一千六百五十七。” “一千六百五十八。” “一千六百五十……嘶……。” 箭矢划破了越清满是冻疮的手,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面团儿一样皙白漂亮的脸蛋儿上滑过一丝狞色。 一旁的嬷嬷疾步上前俯身道。 “殿下,寒冻伤骨,您还是等放晴再练吧!” 越清没理她,从怀里抽出手帕将伤口一绞,继续挽起弓来。 “一千六百五十九。” “一千六百六十。” 不远处角亭下的子庄君看着那雪白手帕上晕染开来的鲜红,抬脚下了石阶,朝着越清缓步而去。 飘摇的雪花中越清的背影越来越近,子庄君在离她三丈远的地方站定,抱手微微俯身。 “殿下,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箭术虽需勤勉,但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子庄君的声音清雅舒朗,越清有一瞬停滞,却未回头,拧眉继续放着箭边。 子庄君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想到陛下的吩咐,咬了咬牙又道。 “殿下不过输了大皇子一次,人生在世不可能只赢不输,偶尔输一次也没有多大关系!” 一旁的嬷嬷闻言,紧张的捏紧了手,下意识退了两步。 自前几日围猎归来,洗梧宫谁都不敢提到大皇子和输字,谁知这新来的伴读随侍一开口,就是戳着清殿下伤口去的。 越清闻言手一顿,箭羽脱靶射在了一旁光秃秃的杨柳树上。 她敛着怒气回头,看到子庄君那张清朗俊逸的脸,剜了他一记眼刀子。 “输一次没关系?”她冷幽幽道,“身为一国之帝姬,现在输只是少几只猎物,以后若输,少的就是江山城郡,害得就是庶民百姓,丢的就是大越雄国之威,生而为皇嗣,输就是死。” 说着她回过身再次挽弓,轻蔑道。 “父帝说吴家长子子庄君志存鸿鹄,行知病虎立如眠鹰,是本殿下以后的一大助力,我看倒是外间虚捧过甚了!” 说着她再放一箭,箭羽穿过寒风飞雪,将那杨柳树上的箭从中贯穿,双双掉落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临王将眼神从那画上移开,稍稍回过神,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是啊,生而为皇嗣,输就是死!”如今他身在其中,终于知道了越清当初为何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 铭九打包着解林越清身上失魂症的药,一边担忧道。 “轩哥哥,你说临王要是拿了林家的方子去制香,咱们怎么跟大小姐交代啊,那可是她父亲祖传的秘方!” 铭轩拿着刚刚铭九默写下来的香料配方,左右只觉得那香料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值得作为祖传秘方的精妙之处。 铭九见铭轩发着愣,没好气的大力拍了拍案几。 “铭轩哥,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有啊,我这回去怎么跟大小姐交代啊!” 铭轩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秘方放下。 “临王这个人看似做事毫无章法,对敌人不择手段,但他并不是毫无底线之人,反而还清高的很,从不觊觎他人之物,也不爱做那夺人所好的事情,而且你看这方子并无特别之处,于他无任何进益,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铭九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出来。 “都是那个席昭,同为家臣,没见过有他这么狂妄的。” 铭轩见他抱怨,无奈摇了摇头道。 “他席家是皇后本家,虽是家臣但也是皇亲国戚,咱们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你以后见着他避开就是,别再招惹他了。” 此话一出,铭九顿时火冒三丈。 “我什么时候招惹他了,是他非逼问我大小姐的下落,难不成我还要告诉他,真让大小姐去他临王身边做近侍自毁身份么!” 铭轩闻言沉着眉。 “你是说,他是为了找大小姐?”说着他的眸子里闪过几丝疑惑,“你说临王如此排生的人,只见过大小姐一次,为何会对他如此上心?” 铭九黑着脸撇了撇嘴。 “当然是色欲熏心,看上大小姐公子打扮长得好看……,就想……。” “胡言乱语,你真以为临王如外界说的好色淫意有断袖之癖么?我数次为他号脉,气息稳沉脉搏兼续,就算中着毒也比常人体魄强健,这样的身体必是修身养性多年所得,可见外间所述传言都是捏造的,只是人传的多,难免让人误以为真!” 铭九有一瞬惊讶,好奇道。 “临王竟是修身养性多年?多年是几年?我也修身养性啊,怎么不见我身强体健!” 铭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我看你呀,就算修身养性一辈子也没用,这先天之矮已定,必是根基不稳,一推就倒!” 铭九闻言想反驳,一回头看到了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铭轩,气呼呼收了药包,一把推开挡住去路的铭轩。 “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挖苦我,你看我明天还来不来送你!”铭九嘟囔道,推门下阶出了醉雨楼。 第四十三章 一同卖了 外面天已黑,街道上亮起灯笼,铭九小心换了好几条路,终于甩掉了身后席昭的探子。 他提着药包哼着小曲儿,眼见着林府那两个老旧的灯笼在风中飘摇着越来越近,一个花衣服的身影扭着腰从一旁暗巷子里走了出来。 那人出来后左右瞄了一眼,铭九连忙避在路边粗壮的榕树后,小心窥向那灯光模糊下的人,只见那人浓妆重抹媚眼轻挑,正是那称病买药的徐妈妈。 徐妈妈见着外面没人,抬手对巷子里的人摆了摆手,似是让什么人离去,很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铭九看的不真切,正想偷偷上前,徐妈妈摆着的手突然停了,原本娇笑着的脸一瞬就结成霜色,不一会儿就抬步朝着府里走去。 铭九见着她进门,急急追到了暗巷里,只见巷子里已是空空荡荡,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林府。 徐芝刚进了门,看着一路洁净的地面和花圃有一瞬惊讶,她走过影壁一转身,院中一片的亮堂,亮堂的灯光下,几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忙着。 “你们怎么回来了,还不给我滚出去!”徐芝气的上前拉住一个人,一个劲儿的往外推,脸色狰狞极了。 不一会儿动静就闹到了内院,林越清的门被拍的哐哐响,她下意识蹙了一下眉头,冷冷开口道。 “进来!” 徐芝闻言拉扯着一个丫鬟进了房间。 林越清抬头看见一脸怒气珠花纷乱的徐芝,再看了一眼被抓的脸都要花了的丫鬟,眸子越来越暗。 “小姐,你怎么能让她们回来,她们上次烧了夫人的藏书和名画还不认罪,这样的贱奴您怎么能再招进来啊!” “特别是这个小橘,那天就是她当的值,您怎么还敢用她这样的庸奴!” 徐芝委屈巴巴还想说什么,翁老听见动静跑了进来。 看见林越清他先是抱手一拜。 “小姐!” 徐芝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翁老正站在门口,心中有一瞬紧张。 他……他怎么也回来了! 林越清看着徐芝,沉声道。 “徐妈妈,你也是老人了,这样横冲直撞闹到家主内院,是谁给的你权利和胆子。” 徐妈妈闻言撒开了一片小橘的衣服,讪讪笑了笑。 “不是,小姐,老奴不是故意要闹到后院的,老奴是担心您的安危,她们这群刁奴是万万不能留在府里的。” 小橘连连摇着一张被抓花的小脸儿。 “小姐,我没有,那次不是我,真的不是!” “好了,别说了!”说着林越清看向徐芝,“府上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旁的人知道我们府上缺钱都不愿来我们府里供事,她们既然愿意回来就回来吧,这院子再不收拾,别人怕都以为这是个荒宅了!” 徐芝脸上有一瞬惊讶,这小姐以前从不在意院里怎么样,府上亏损欠账之后,她更是一心只扑在许府的婚事上,想急着嫁过去,怎么这会儿竟是说起了院里的整洁,还以此为她们这群不听使唤的东西说话,难不成是中午的药下多了,疯病又犯了? 想着薛夫人的交代,她也不好现在得罪林越清,伤了她好不容易在林越清这儿取得的信任,只好咬了咬牙忍了下来,换了个缓和的方式劝道。 “但是如今咱们府上没有闲钱养人了,这一回来就是十几号人,咱们哪里支撑得起啊!” 林越清就知道徐妈妈会拿此说事,故作无奈的苦笑道。 “对啊,府上的钱都花完了。”说着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大决心似得,“哎,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一会儿去婶娘那把爹爹留给我的嫁妆先拿来回来点买一些,总能熬过难关的!” 徐芝怎么都没想到闻言林越清要去总兵府要嫁妆,要知道林越清就指着丰厚的嫁妆去许府撑面子,怎么这会儿竟是要当了嫁妆。 她想到薛夫人五年前看到那批嫁妆的垂涎之状,若是林越清真的去要,她可是真的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着她连忙道。 “小姐,那可是老爷给您留下的嫁妆,您出嫁到林府可就靠着这批嫁妆傍身,咱们要不想想别的办法,如果您真想留下他们,咱们不如把明蛰……明蛰少爷那青云山山脚的庄子卖了,还有那几个吃闲饭的老奴一同卖了,应该能撑到小姐及笄后出嫁。” 第四十四章 一定要问出来 林越清品味着徐妈妈刚刚的话,那一句句怂恿她卖了商铺老奴和青云山田庄的话,果然如她猜测的,这薛二夫人迟迟拖着没有下手,目的就在于这些掌握着秘方、配料和谷种的老家奴。 林越清故作思量的愁着一张小脸,好一晌才开口。 “容我再想想吧,他们毕竟是跟随父亲多年的老奴,我答应过父亲要庇佑他们一生的,若是发卖了……。”她故作为难的一叹气,“哎,以后再说吧,这月的月银是没问题的,下月再说吧!” 徐妈妈还想张口劝,翁老就上了前。 “小姐,我们的月银迟几个月也没事儿的,共度眼前的难关才是要事!” 翁老一句话,林越清甚是欣慰的笑了笑,又转眼鄙夷的看了徐妈妈一眼。 “徐妈妈你看看,老家仆就是老家仆,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咬着牙的徐妈妈捏紧了手没有回话,只是很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如此,你就回去歇息几天吧,等病好了再回来。”说着林越清将她下午离府抓药时候留下的对牌钥匙拿了出来,“这内院也没什么东西了,一并交给翁老了,你就别操心了!” 翁老上前接过对牌钥匙,身后的徐妈妈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都快恨红了眼。 想着自己的任务,她只有忍下心口的怒气,缓缓屈膝对林越清一施礼。 “奴婢听小姐的!” 一群人缓缓从林越清书房里退了出来,徐嬷嬷走的最慢,看着眼前这群她好不容易弄走的人,眼下的神色越来越怨毒。 这次可怪不得我了,上次给你们留了命,你们还要跑回来,这命我是留不得了!她心下冷哼一声,微微扬了扬下巴,朝着前院走去。 一群人走了没多久,躲在一旁铭九就敲响了林越清书房的门。 “小姐,是我,铭九!” “进来吧!”林越清道。 铭九进了房间,手中提着一堆药包,疑神疑鬼道。 “小姐,你知道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林越清看着铭九满怀期待的眼神,又缓缓底下了头,淡淡道。 “有什么就说,别卖关子了!” 铭九见林越清甚是无趣的态度,撇了撇嘴,嘟哝道。 “这徐妈妈有个女儿!” 林越清闻言肃然抬起头,略带疑惑的看向铭九。 “我记得徐妈妈并未成亲,她哪儿来的女儿?” 铭九见林越清一脸的好奇,忙上前低俯下身,近耳低语了好一阵。 林越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原来如此。”说着林越清细巧的食指指头轻轻敲了敲桌沿,又道,“这件事不要声张,暗里找人盯着就好。” 铭九点了点头。 “好的,小姐。” “行了,你回去歇息去吧!”林越清道。 铭九闻言却立在那一动不动,手指了指药。 “解你失神症的药买回来了,我需要给小姐您号一下脉,才能知道用多少的量!” 林越清闻言拿出腰间的帕子,将袖子往上拉了拉,将绣帕盖在手腕。 “你看吧!”她淡淡道。 铭九看着那手腕上的绣帕有一瞬发愣。 他没想到大小姐还真是讲究,连隔肤的细纱帕子都备好了。 铭九也没多想,将药包放下抬手替林越清号着脉。 他一边号着脉一边满是疑惑的看着林越清。 “怎么了?”林越清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问道。 铭九缓缓抬起了手,摇了摇头。 “这不对啊,小姐您体内引起失神症的毒药药量已经很大了,可……可您怎么好像没什么症状似得?” 林越清收回手。 “有时候还是会有感觉的,莫名的想发怒,心情也十分燥郁。” “可这都和您体内的药量不符和啊,这个药量怎么也得口不择言,易怒暴躁,做事情常常不受控制,可您……可您这太不合理了!” 铭九甚是惊奇的看着林越清,难道小姐您的身体有什么特殊? 铭九正疑惑着,林越清突然开口道。 “行了,能治好就行,何必想那么多,你去忙你该忙的,顺便把云鸢叫来。” 铭九被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说什么,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过了不到半刻,就听到了云鸢的脚步声。 门还敞着,云鸢进了房间,微微屈膝行礼。 “小姐,铭轩说您找我!” “明蛰呢?”林越清开口问道。 “小公子已经睡了!”云鸢回道。 “他说了他的市籍牙符在哪了?”林越清沉声问道。 “奴婢试探问了问还是没问出来。” 林越清闻言微微一叹气。 “我们林家的铺子马上就要挂牌出售了,明蛰的市籍牙符一定要想办法问出来!” 第四十五章 阖家欢乐又安康 “小姐为何急着要明蛰的市籍牙符呢?”云鸢有点奇怪小姐为何如此在意明蛰的市籍牙符,不由开口问道。 林越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那些商铺的名声都臭了,若是我将它们赎回来,怕是很难起死回生,最好是用他人的市籍将铺子买回来重新挂牌开张,再找机会慢慢把事情查清楚!” 云鸢闻言终于懂了小姐记着要明蛰市籍牙符的原因。 “小姐是要拿小少爷的市籍将咱们林家的铺子都赎回来?”她急切问道。 林越清点了点头。 “可……可少爷姓林,您也姓林,旁人一看都知道其中蹊跷这办法怕是不可行!”云鸢担忧道。 林越清闻言摇了摇头。 “明蛰他姓周,并不姓林。” “什么?”云鸢的脸上很是惊讶,惊讶过后又慢慢归于了平静。 想到当初夫人思乡成疾,老爷又对夫人疼爱入骨,这小少爷姓周,怕是老爷想讨岳丈欢心,好让夫人能和父亲团聚。 依着老爷对夫人的喜爱,老爷真的能做出这种事,这样想着她便就不惊讶了。 “老爷给小公子改姓,是因为夫人吗?”云鸢问道。 林越清点了点头。 “因着想要送他去凤巡寄养,连市籍都是单独开的,若能用明蛰的市籍将铺子赎回来,这必是最好的办法。” 说着林越清又道。 “如今离那几个铺子出售也就五日时间了,在此之前,明蛰的市籍必须得找到。” 云鸢知道了事情的重要程度,左右思虑了起来。 突然她灵光一现。 “再过两日是临君城中秋灯节,明蛰他必是会忍不住想出去玩儿,到时候我们将他带出去,一路上哄着他,试试能不能问出那市籍牙符。” 林越清闻言愁眉不展。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两日后。 临君城的灯节格外热闹,富贾商户攀比着灯笼的数量,各家各户都挂满了成串的彩色灯笼,大街上更甚,树上像缀满果子似得,密的让人眼花缭乱。 林越清穿着石青色的对襟襦裙,腰上系着白色蜀锦的腰带,头上垂鬟着分肖髻,轻纱遮面眉目清冽,神情少了以往的娇俏,生出了几分脱尘之色。 一旁嬷嬷们追着将明蛰的衣服理好,一行人出了林府大门,缓缓朝着中街走去。 明蛰从未这样自由出过门,一路上即惊奇又紧张,牵着云鸢的手一刻都没撒开过。 路上有孩子带着小兽面具提着灯笼跑来跑去,他抬头好奇张望着,眼神随着那些小孩子来回,脚下没留神看路,不小心跌了一跤,秦嬷嬷和庄嬷嬷赶忙护了上去。 林越清听见动静回头,见他们都围着明蛰,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林越清问道。 云鸢拍了拍明蛰衣服上的尘土,连忙道。 “没事儿,明蛰不小心跌了一跤。” 林越清看了一下不太平整的地面,抬步上前要将明蛰抱起来。 明蛰却扭捏着不让抱,小心翼翼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卖那些小兽面具和小角灯的摊铺。 林越清看了看四周跑来跑去的孩子,看见他们戴着可爱的面具,人手一个灯笼,瞬间懂了明蛰的意思。 她牵着明蛰往小摊铺走去,临到近处明蛰一把挣脱开她的手,兴冲冲的朝着那些小面具跑去。 “小公子,要不要买一个小兽面具,这小兽面具可厉害了,只要带上他就可以吓走坏人!” 明蛰闻言没说话,小手摸了摸兔子又摸了摸狐狸,脸上开心的笑容灿烂的像一朵儿花。 “明蛰喜欢什么?姐姐给你买!”林越清底下身,半蹲在他的身旁,温柔道。 一旁的云鸢递上绣着藤花的荷包。 明蛰一手摸了摸兔子,一手摸了摸狐狸,有些踌躇的皱起了眉头。 林越清见他两个都想要,将两个面具取了下来,递在他的手中,又看了一眼挂在高处的灯笼,抬手取了一个画着咆哮小老虎的六角小灯。 “老板,多少钱?” “面具十纹钱一个,灯笼七纹钱,您若是要,一起二十五纹!”老板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一说话就是一张笑脸。 林越清打开荷包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 他接过银子将钱找开,恭敬递过来。 “谢谢小姐,祝您中秋佳节团圆夜,阖家欢乐又安康!” 林越清闻言一愣,笑了笑接过碎银子,将碎银子放入荷包递给了身后的云鸢。 “谢谢!”她缓声回道。 说着便带着一群人朝着不远处彩灯高挂的中街走去。 明蛰将兔子面具戴在脸上,又将狐狸面具戴在后脑勺,提着灯笼一跳一跳,欢快极了。 第四十六章 属下可以去打听 林越清看着他朝着一群孩子们冲去,抬眸瞄了一眼一旁的云鸢和身后的嬷嬷仆从,示意道。 “你们去陪明蛰,别让他摔着了,等他玩儿好了,就去中街的醉雨楼找我。”林越清道。 一旁的嬷嬷和仆从闻言微微行了礼,匆匆跟了过去。 云鸢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道。 “小姐,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林越清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去。 临君城中街的牌楼前有两条并肩的长桥横卧在小越江之上,结彩的灯笼倒影在江面,随着水中红彤彤的花灯起伏飘摇着,两岸的长廊里站了好些豆蔻年华的公子佳人,他们双手合十虔诚许着愿,在一片繁华热闹中静默成一幅靓丽的彩绘,别样的赏心悦目。 林越清边看边往醉雨楼去走,中街的灯笼挂满了两边的楼舍店铺,头顶上的廊桥有人吟唱着悦耳的颂月小调,四周高台上舞狮上蹿下跳,熙熙攘攘的街道宝马雕车穿行不息,热闹归热闹,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的愉悦,萦绕在她心头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让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小姐。”铭九在醉雨楼外徘徊着,见到林越清的身影,急急迎了上去。 “厢房铭轩哥都备好了,就等着你来呢。”说着他往林越清身后望了望,“咦……,小公子呢!” “他一会儿就来,我们先上去吧!”林越清说着就往醉雨楼走去,铭九抬头望林越清背后人流如织的街道望了望,见确实没有明蛰的身影,这才抬步紧随林越清而去。 醉雨楼今日也格外的热闹,一楼几乎座无虚席,二楼的包厢也都挂了牌子,都是当地名望氏族的名字。 林越清缓缓行至最里间,门口的侍从躬身把门打开,只见入门处立着一道墨绘的双鹤屏风,灯光透过屏风照射过来,模糊的只看得见里面的虚影。 林越清走过屏风,一转身正要上前,脚下却突然停了下来,身后的铭九看着小姐僵直的背影好奇的往前看去。 只见临窗站立着一位贵公子,那人面若冠玉目如朗星,细长的眼角微翘出几丝勾人心魂的弧度,合着背后窗外绚丽的灯光,反而更耀眼几分。 “临王~!”铭九惊讶道,一旁暗处站着的席昭眼神微怒的看向铭九。 铭九收到那带着威慑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没用敬语,连忙一抱手俯身行礼道:“临王殿下!” 林越清看着眼前的临王,还有他腰间从她手中抢走的银色结发铃,眸光幽寒而疑惑的看着站在临王身旁的铭轩,似是在问他怎么在这儿。 铭轩脸色有些为难,眼神往外瞄了瞄,示意二人先离开。 林越清一动不动,一旁的铭九见势上前。 “我们……我们走错了地方,不好意思打扰了临王殿下!” 铭九说着就要拉林越清离开,临王淡淡撇了他一眼,最后看向席昭。 “听说铭大公子要回启明山了,想来你这趟舟车劳顿也是为了本王的病情,特备了两份薄礼,朱色的一份是给你的,还有一份还要劳烦你带回去给你师傅!” 席昭将东西送上来,铭轩脸上带着笑接过。 “临王殿下客气了,救死扶伤是我们铭氏医家该做的!”铭轩将礼品放在案几上,抱手道。 临王淡淡笑了笑,看向还呆站在屏风前的铭九和他身旁轻纱遮面的女子。 “既然铭大公子有客人,本王便不叨扰了,若是铭公子再来临君城可提前告知一二,本王也好让席昭带你看看临君城九江风貌,领略一下忠州风情!” 铭轩闻言又是一俯身。 “铭轩下次来,必是会提前告知,不负临王盛邀!” 临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眸子看向一旁的席昭,便朝着外间走去。 林越清深深看着走来的临王还有那越来越近的结发铃,恨不得上将东西抢回,可她一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只好咬了咬牙往一旁退了几步。 临王越过林越清身旁,脚下顿了顿,审视的看向她两眼,才绕过屏风出了厢房。 席昭紧随其后,两人下了楼,出了醉雨楼的大门,临王不住抬眸看向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席昭,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女子有些眼熟?” 临王缓缓问道。 席昭闻言一愣,向来不好女色的临王突然关注一个女子,倒是让他有几分意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席昭抬头看着那窗户半开的房间,想着刚刚那姑娘,十分普通的衣着和身段,并无什么特别,不由开口道。 “属下印象里貌似没见过他,王爷若是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属下可以去打听!” 临王冷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歪了。 “本王只是觉得她眼熟,你莫要擅作主张!” 席昭闻言点了点头。 “属下遵命!” 临王抬眼再看了一眼那二楼的房间,好一会儿才收回眸光朝着西辞宫走去。 席昭看着临王的孤影,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半开的窗户。 第四十七章 铭九看着临王离去,长呼出一口气。 “临王他什么时候来的?” 铭轩看着那两个礼盒,愁着一张脸道。 “就在你下楼接大小姐的时候。” 铭九闻言冷哼一声。 “哪儿都少不了他们!” 铭轩闻言瞪了铭九一眼。 “口无遮拦!” 铭九闻言不服气的撇过脸,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板着脸把玩着瓷壶。 铭轩无奈摇了摇头转眸看向林越清。 他上前几步将怀里的方帕取出来打开。 “小姐要的香我已经调制了一份,您要不要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铭轩手中绣着兰草的方帕里放着一块混着金粉的黑膏,看起来圆圆扁扁的,正中雕刻着并蒂莲花,右下角还印有聚颜香三个娟雅小巧的字,看起来既金贵又秀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 林越清闻言勉强笑了笑,“聚颜香”三个字只是她以前为清阎军属下的暗卫军留下的召集指令,这香还未试用她便便驾崩了,她便从未曾闻过这个香的味道,又如何知道有什么异样。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上前拿起那精致的膏体,装作很是认真闻了闻,然后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铭轩闻言将东西收好。 “既然没有问题,我便安排下去,让铭家手下的药铺主推这聚颜香。”铭轩自是想早些把这香打出名声来,这样林越清也能早点儿去凤巡周家,他便不用再困守启明山。 说道药铺主推,铭九在一旁信誓旦旦的插话道。 “只要有我们铭家八百家药铺主推,就算这香是一坨屎,都能卖得红红火火。” 铭家的医术闻名各国,这铭家的药铺自然也是闻名遐迩,主推过的解毒保命丸和祛风散每一样都卖到有金无价。 铭家的药铺确实是活字招牌,可铭九这用词实在……不堪入耳。 铭轩不由气的抬手上去就是一个爆栗。 “你这嘴是抹了毒药吗,怎么一开口就让人退避三舍!”他愠怒道。 铭九的额头被敲的发红,自是不乐意的委屈模样。 “我又没说什么假话,动不动就打人。”说着他就往林越清身后一躲,“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小姐的家医了,我家小姐还在儿呢,她都没说我说的不妥,要你僭越管教我!” 铭轩见着他那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又要上前。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随着喧哗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房门一下就打开了。 明蛰戴着面具拿着木剑冲了进来,正准备大杀四方,一下看到林越清和一旁陌生的铭轩,瞬间将高举的手放下,规规矩矩站在了屏风旁。 后面的嬷嬷仆从被拦在了门外,云鸢抱着一堆东西追了进来。 “小公子……。” 云鸢进门看到铭轩,停下声微微俯身施礼。 “铭大公子!” 铭轩也缓缓点了点头,转眸又看向铭九,没好气道。 “你去叫人上菜。” 铭九虽是不乐意却还是往门外走了去。 林越清见明蛰看着她还是害怕,缓缓上前拉起了他的小手走近桌子旁边,将他抱上镂花的圆凳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明蛰可是玩的开心?若是开心姐姐以后常常带你出来!”林越清和颜悦色道。 明蛰愣了愣将手上的木剑放在桌上,缓缓又将脸上的面具往上推了推盖在小小的发髻上。 只见他撑着凳子小心溜下了地便朝着云鸢跑去,在云鸢的手中取下一支吃过了的冰糖葫芦和一只做工精秀的七彩花灯。 他凝迟的走了过来,先是把冰糖葫芦往前递了递。 冰糖葫芦被咬了一颗,鲜艳欲滴的焦糖散着腻香。 林越清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明蛰将冰糖葫芦往前送了送。 “很好吃!很甜!” 林越清看着那冰糖葫芦,又看了看明蛰紧着的小脸,她虽是因着小时候的事情对这东西宫外的甜点有了些阴影,却还是俯身咬下了一颗。 这次的冰糖葫芦没有云鸢给她吃的那颗甜,带着些微的酸味,触着她的味蕾刺激着她的味觉,又是一番风味。 明蛰见林越清吃了一颗就不吃了,将东西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很好吃,很甜!”又是同样一句话,带着糯糯的语气。 林越清只好接过冰糖葫芦一颗一颗塞进嘴里。 明蛰见林越清将冰糖葫芦吃完,暗暗吞了口口水,脸上带着几分满足。 他低头看了看那花灯,将它递给了林越清。 “放花灯,换人……。”明蛰这时候换了脸色,神情带着几分大人的模样,坚韧笃定又带着几丝担忧。 这时候包厢里的人都疑惑了,大家都不懂花灯和换人有什么关系!? 林越清也有些疑惑,看了看漂亮的花灯开口问道。 “明蛰说的换人,是要换什么人呢?” 明蛰拧着眉,好一会儿才开口。 “小姐换人,心上人,不要许公子!” 第四十八章 是抬举你 所有人闻言都有些惊讶,林越清更是愣了片刻,鼻头微酸的苦笑了出来。 林越清喜欢许锦御的事情在临君城闹得沸沸扬扬,明蛰虽关在后院,但在墙角的洞口里常常看见有人指着林府骂林越清不知廉耻,虽然林越清对他常常爱答不理,有时候甚至恶言相向,但是他始终知道知道她是自己唯一的家人。 林越清点了点头,温柔道。 “好,我答应你换人……,但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明蛰见林越清答应,脸上带着灿笑软软糯糯道。 “什么问题?” 林越清底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缓声问道。 “你的市籍牙符去哪了?” 明蛰听见这个问题,立时若有所思的连连退后,警惕的看了一眼林越清,转身推开云鸢就往外跑去。 别看明蛰还小,因着常常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步子比一般小孩稳健,速度也比一般小孩快。 嬷嬷和仆从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噗噔噗噔下楼去了。 “小公子,你去哪啊?”秦嬷嬷和庄嬷嬷最先反应过来疾步跟了过去。 林越清虽是有些不明白明蛰为何会对市籍牙符如此的在意,但她没来得及多想,急急追了出去。 来醉雨楼的,大多是达官显贵,明蛰急冲冲跑出大门,一个没站稳就撞倒了一个妇人,妇人抱着一条雪白的狗,蹿下来就冲着明蛰咬去。 明蛰顿时吓得往回跑,秦嬷嬷和庄嬷嬷想拦下那狗,可那狗眼放凶光,逮着两位嬷嬷的裤腿猛咬了几口,转眼就朝着明蛰扑去。 明蛰眼见着凶巴巴的狗就要咬着他了,顿时吓得小脸苍白,脚软的一步都走不动了。 那狗呲牙张着嘴冲了过来,谁知一阵天旋地转,他瞬间就被一双纤瘦的手抱了起来。 林越清抱起明蛰,那狗冲上来一口就咬在了她的胳膊上,她拧着眉下意识用力一甩,那狗刚被甩出了大门外的街上,却猛的起身又要冲来。 谁知它刚跑了没两步,就被一辆轩车直直从身上碾了过去。 “啊……我的家宝儿!”那被撞的女子看见那狗被车碾过,急冲过去扑在了路中央,对着那压的不知死活的狗嚎啕大哭起来。 那女子身后的男子忙上前哄着他。 “哎呦,我的小倩儿啊,别哭了别哭了,你看你哭的撕心裂肺,我都快心疼死了!”身后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身袍子看起来很是普通,但是那腰间的玉石碧绿通透,一看就知道是价格昂贵的好东西。 林越清见那狗不明生死,看了看袖口不断涌出的血迹,转眼关切的看了看明蛰身上的有没有受伤。 明蛰似是受到了惊吓,发着抖惧怕的窝在林越清的怀里。 那女子见着狗没了气,眸光发红的转身看向林越清和她怀里抱着的小孩,气冲冲上去抽了随行侍从的刀,便朝着她们挥去。 “还我家宝命来!” 一旁的人见这架势,轰然朝着大门跑去,只有林越清身旁的人吓得愣在了那。 林越清看到挥过来的刀,随手推开一旁桌边发愣的人,将他坐着的凳子拿起挡住了那刀锋。 愣着的人反应过来也跑了出去,醉雨楼的一楼除了还冒着热气的菜,没了一个人影。 那女子似是没想到林越清竟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还手,顿时有些吃惊的愣在那。 “夫人怕是有所误会,是你家的狗先咬的人,……。” 林越清不想惹事,刚要开口解释,但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那脸色狰狞的妇人打断了她的话。 那妇人气势汹汹道。 “我的家宝咬你怎么了,你这贱民被我的家宝咬是抬举你,居然还敢还手。”说着她怨毒的瞄了一眼林越清怀里撞到她的小孩儿,立马扬起刀朝着他砍了去。 本来被打断话林越清的脸色就黑了几分,此刻看到刀口朝着明蛰,她眸子闪过一丝阴寒,瞬时一抬手捏紧了那蛮横夫人的手腕巧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响,那妇人的手腕顿时无力的垂了下来,手里的刀也瞬间落了地。 “啊……啊……,老爷……救命啊!”那妇人捏着嗓子开口喊道。 还在叫人收拾那狗的男人闻言一回头,看见自家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喊着他,顿时带人冲进了醉雨楼。 “夫人,你怎么了!”那男子长得体态丰满,浓眉大眼鼻挺唇厚,是一脸的憨厚模样。 他走近来看见林越清捏着他夫人的手,立时招呼身后的侍从拔刀上前。 “你最好快放了我家夫人!” 那男子厉斥道,本来憨厚的脸上看起来竟是奸邪的神情。 第四十九章 好一个狗官养的狗儿子 楼上的铭轩铭九,还有云鸢和仆役们也都跑了下来,仆役们见着此景连忙上前将两位嬷嬷扶了起来,林越清示意他们闪到了一旁,一群人退到了她身后。 云鸢看见林越清胳膊上的伤,连忙跑上了前,她正要问怎么回事,还来不及开口,林越清便将怀里的明蛰递给了她。 “照顾好明蛰。” 林越清苍白着脸丢下一句话,转头瞥了那男子和他身后拔刀的侍从一眼,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啊……,老爷救命啊!” 那妇人疼的尖声叫了起来,男子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急出了满头的汗。 “你立马放了我夫人,不然你……你就死定了!” 他怒斥道,说着他身后拔刀的侍从又上前了两步。 林越清见他身后的侍们上前,冷冷笑了笑道。 “你们这刀剑相向,让我怎么敢放了她!”说着她又加大了力度。 那妇人顿时又尖叫起来,男子见她痛苦到脸色惨白的模样,立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示意他们都把刀放下。 侍从们老实放下了刀,他回过头一脸愠怒和不耐烦的看向林越清。 “刀已经收起来了,赶紧放开我夫人。” 林越清看了看那死盯着她的侍从,和他们握在刀柄上的手,冷冷一笑。 “让他们都出去!” 那男子闻言脸色一变,抬手指着她。 “你别太过分了,本官可是忠州刺史,你若不想下大狱,就给我老实一点儿。” 铭轩闻言一惊,没想到忠州刺史竟来了临君城,赶紧上前靠在林越清耳边道。 “这忠州刺史吴有忠是个十足的小人,莫要与他纠缠!” 林越清闻言顿了顿,将那贵妇人推了过去。 吴有忠连忙将那妇人抱在怀里,心疼道。 “倩儿,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那名叫倩儿的夫人瞬时抹着泪水,嘤嘤道。 “她……她不仅害死了家宝,还把我的手给弄折了,老爷……老爷你要为倩儿做主啊!” 吴有忠看着宋倩儿那无力垂着的手,立时阴沉着眸子看向林越清。 “来人,将这贱民拿下,压到知州府!” 吴有忠身后的人立刻就要拔刀,铭轩两步上前,拦在了吴有忠面前。 “吴大人是忘了醉雨楼是周家的地盘了吗?”明轩沉声道。 吴有忠闻言冷冷一哼。 “你别想拿周家糊弄我,她害死我夫人的狗,又打伤了我夫人,就算这是周家的店铺,这周家还能护她一个贱民不成。” 说着他就想对铭轩动手,一旁的林越清推开铭轩拦下他,冷幽幽开口道。 “吴大人是瞎了吗,没看见你夫人的恶狗先咬伤了人么?” 铭轩没有想到吴有忠真敢在醉雨楼打人,眉头缓缓锁紧。 吴有忠见那女子只手拦下他,脸上立时更不好看了。 “你家那小子撞了本官的夫人,家宝咬他,即使是咬死他,也只能怪你这贱民没家教,没有管好他。” 林越清手下的官兵素来管教的甚严,没想到重活一世,竟听到一个身负巡视督察各地官绅重责的堂堂刺史,一开口就是轻贱百姓的话,顿时心中塞满了一腔怒火,忍不住缓缓咬紧了牙关。 铭九见她那越来越冷的表情,瞬时想到青云山恐怖的那夜,立时上前将她拦了下来,极小声道。 “小姐,你可千万要忍一忍,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咱们以后到了周府,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林越清想到自己如今的局势,还有她匡复大越江山的目的,暗暗将心中的怒火忍了下来。 “大人若是觉得我弟弟撞了你夫人,我替他陪不是,但你那条恶犬咬了好几人,而且它是被别人的轩车压死的,并不是我们的责任,也请你不要再纠缠!”林越清咬牙切齿忍着道。 吴有忠闻言正要说话,他的夫人立时哭喊道。 “老爷啊~,决不能原谅这贱民,那可是我们的家宝儿啊,我可是当它是儿子养的,她杀了家宝儿,我也不活了!”说着那妇人就要撞柱子。 吴有忠立马抱紧了她,抬头恶狠狠看向林越清。 “你最好是乖乖跟本官回去坐大牢,不然你全家都要给我夫人的家宝陪葬!” 说着他正要示意身后的人上,林越清终是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那上前的人狠狠摔在地上。 “你一条恶犬就想让我全家陪葬,好一个狗官养的狗儿子!” 铭九见着林越清冲出去,脸上又急又慌,立马找上一旁的铭轩求救。 “哥,师哥,大哥,你快去拦一拦小姐,咱们这大小姐最爱断人手脚,真要是伤了那狗官,咱们有理都变没理了!” 第五十章 爱好倒是越来越别致 被摔在地上的侍从叫苦连连,林越清狠狠睨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要对已经靠在柱子旁的吴有忠和她那一脸惊恐的夫人下手。 铭轩见林越清是真想下手,立马上前想将她拦下,刚一出手就被她打了回来,一时身形不稳脚下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小姐,不可!”铭轩和铭九急叫道。 林越清的手掌就快要打到那吴有忠的胸口,铭轩他们一叫,她还是稍稍回了神,一掌打在柱子上,顿时陷下去好几寸。 那吴有忠见势不妙,将他的夫人拦在身后。 “殴打官绅,按律……按律当打百杖。”他边说边咽着口水瞄了那柱子一眼。 林越清收回手,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你们不是要全家陪葬么?现在改口一百杖,是不是有点儿少啊!吴刺史!” 吴有忠看着眼前蒙着面纱的女子,单看着她那眼神,他心里就觉得瘆人,鼓起勇气要搭话,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夫人见自己的家宝死了本就愤恨着,这时又见害死她家宝的人还敢欺辱他们,顿时推开吴有忠上前道。 “你……你可知本夫人是谁?”那妇人说着傲气满满的扬了扬下巴,恶狠狠道,“我父亲是宋国公宋安,我是宋家唯一的女儿,你还敢在这放恣叫嚣?” 林越清记忆里当时还是十大将军之一的宋家,是最寡言爱民忠心不二的,怎么如今竟是生了这么个张口闭口贱命,一脸倨傲抬身份的女儿。 “你爹知道他有一个狗孙子吗?”林越清不由轻蔑道。 那妇人顿时脸上一阵紫白。 铭轩看着那自称宋家女儿的妇人,眼神敛了敛。 一个是齐国公得意门生,一个是宋国公的女儿,难道宋家也没抗住太子的打磨,终是和他们联手了? 宋柔倩见林越清还敢放恣,正准备再次开口,门外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林越清见着门口的席昭,立时退开到铭轩身后。 铭轩见着那门口正在往里面张望的人影,立马将铭九向那柱子推了过去。 铭九被推了过去,正要问铭轩要干什么,瞬时就收到了他的眼神,眼神直指着那柱子上的掌印,铭九立时明白了什么,连忙站在了那柱子前面,将那掌印挡住。 门口的席昭似是在等着谁,果然,不过一会儿时间,一身华贵紫衣的临王就走了进来。 他先是远远对铭轩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吴有忠。 “中秋佳节三日灯,这才第一日,本王就听说这边有人闹事,没想到竟是吴大人来了,怎么,本王的忠州十六城都巡查完了吗?” 吴有忠见着款款而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临王,顿时矮了半截。 一旁的宋柔倩见着临王过来手下一顿,十分惧怕的躲在了吴有忠的身后,眼神都不敢抬一下。 “临王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吴有忠道。 临王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醉雨楼,抬头审视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刺,看的吴有忠浑身难受。 “你来我临君城第一天,就是这样迎的我?”临王的声音越来越冷,在此刻醉雨楼空旷安静的一楼,带着几丝回响,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吴有忠瞄了一眼一个客人都没有的一楼,又看了一眼林越清,还有她那一群衣着普通的家奴,立时开口道。 “下官也不想如此,实在是这姑娘害了我夫人的家宝,还咄咄逼人,不然下官断不会扰了这醉雨楼的生意。” 林越清被点名道姓,却一直低着头迟迟不语。 吴有忠以为她见着临王来了故意装模作样扮可怜,顿时带着火气道。 “你害了我夫人的家宝时候多威风啊,怎么,这时候知道英明神武的临王在这你怕了?” 林越清哪是什么怕,她真的不想让临王知道她的身份惹麻烦而已。 她只好依旧低着身,一声不吭。 吴有忠还想挖苦她,一旁的铭九开口了。 “吴大人说这位姑娘害死了你夫人的家宝,明明是你的狗自己发狂被路过的轩车撞死的,你和你夫人还出口威胁,这位小姐不跟你们走,就要这位小姐全家给你陪葬,我说你这狗可真珍贵啊。” 临王闻言疑惑看着吴有忠。 “狗?陪葬?”他阴测测问道。 吴有忠立马想要上前解释,却被临王的一个眼神杀了回来。 “吴夫人的爱好倒是越来越别致了,养狗养疯魔了,狗咬人不管,倒还不让人打狗,你以为你是在柳州,咬死人有你爹给你撑着!” 宋柔倩听临王提到柳州脸上刹时一白,粗气都不敢喘一声。 第五十一章 给钱啊! 吴有忠怕临王的气势吓到了他的夫人,将宋柔倩护的更紧了,手摸到她的手腕,立时反应了过来。 “可就算不是她害死了下官的家宝,可临王你看看,我夫人的手都被她弄折了!” 吴有忠说着扯出他夫人的手,藕白色的手背无力垂着,一看就是脱了臼。 临王诧异的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看着弱质纤纤的一身石青色襦裙的女子,见她依旧低头不语,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的手是你弄折的?”他问道。 林越清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一旁的铭轩上前一步。 “我替我的客人回禀临王殿下,这吴夫人的手确实是我这位客人弄得。”说着他一顿,一旁的吴有忠见他识相,脸上生出几分得意,正在他得意之时,铭轩又道,“可是是这位夫人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客人和我客人的幼弟,她才一时情急拉扯了吴夫人。” 吴有忠闻言,脸色一变。 没想到这个人真敢不怕事把实情捅出来。 “少在这疯言疯语,我夫人这么柔弱一女子,什么时候拿过刀?”醉雨楼一楼此时一个人都没有,二楼的包间隔着长廊,自然听不到楼下的动静,吴有忠知道死无对证,便咬定了诬赖他们。 他一眼瞄到躲在柜台旁的掌柜立马用手指着他。 “你过来,你说说本官说的是不是事实?”他说着眼神狠厉的瞪了那掌柜的一眼。 临王对那掌柜招了招手,掌柜的躬身上前,对诸位揖了揖手,最后对临王恭敬一拜。 “临王殿下!” “吴大人说他夫人没有拿刀伤人,你看着是有还是没有,如实交代!” 那掌柜的看了看铭轩,铭轩微微垂下了眼。 他懂了铭轩的意思,恭敬又对临王一拜。 “启禀临王殿下,这位吴夫人没有伤人。” 吴有忠就知道周家的店铺不会这么不懂事儿,他正要得意,那掌柜又开口了。 “这位夫人虽然没伤人,但是她拿刀了,还向我们醉雨楼的客人挥了好几次,还说了一句话。” 临王冷冷瞥了吴有忠和宋柔倩一眼。 “什么话?”他开口问向那掌柜。 掌柜淡淡恭敬道。 “吴夫人说这位客人的家仆和弟弟被她的狗咬是抬举他,吴大人说要这位客人全家给他的狗陪葬!” “你你你……你胡说,你怎么不说她骂本官?怎么不说她弟弟撞了我夫人?” 临王闻言审视的看向那掌柜。 掌柜的得了铭轩的示意,当然骨头硬了起来,转身对着吴有忠微微一揖手。 “可这位客人代她弟弟给吴大人道歉了,只不过吴大人不想放过他们姐弟俩而已!” 吴有忠气的不行,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诬陷,全是诬陷……” 他还想说什么,临王就开口了。 “那她又骂了吴大人什么?” 掌柜的闻言垂下头忍着笑道。 “这位客人说……说……,好一个狗官的狗儿子!” 一旁的席昭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要人家给他家的狗陪葬,这不是把狗当儿子么,能对百姓说出这种话的,不就是狗官么。 席昭不由抬眼看了看那轻纱遮面低着头的女子,他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敢这样跟刺史大人叫板。 临王闻言也不由抬眸朝着那女子看去。 吴有忠哪能这么认了,虽说这事没闹大,可总归这样要人陪葬的话传到皇上耳朵,他必是吃不了兜着走,自然他得反驳。 “临王殿下啊,下官委屈啊,他们一看就是一个鼻孔出气,你再看看我的手下,一个个都受了伤,我夫人还折了手,你再看看他们,毫发无伤咄咄逼人,你可不能信他们的话啊!” 临王闻言收回眼神,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看向吴有忠。 “本王自是信你的,可是你夫人持刀行凶,又毁了人家的生意,即使你们的侍从受了伤,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 “啊……?!”吴有忠没想到临王真是一丝都不偏向他,脸上有些惊讶和愤恨。 “不如这样吧,你出钱赔偿了这醉雨楼今天的生意,再给钱给那姑娘去治伤,此事就此了解吧!。” 吴有忠闻言脸上很是不快。 他一旁的宋柔情怯怯开了口。 “可是……是……是那小孩儿先撞了我……。”她说着看见临王看着她的幽冷眼神,声音不由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没了声音。 “别人不是已经道歉了么?” 宋柔倩立时惧怕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僵硬又虚假。 “对……对啊,道歉了道歉了就算了!” 吴有忠见夫人没再计较,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临王见他不为所动,瞄了他一眼沉声道。 “给钱啊!” 第五十二章 都给我收起来 吴有忠有些肉疼的拿出荷包。 “要多少钱?”他十分不乐意道。 那掌柜的笑了笑赶忙去拿了算盘,一阵噼里啪啦,他将算盘举过去给吴有忠看了看。 他一脸吃惊和抗拒的退后一步。 “怎么,怎么这么多,二千二百二十两,你讹谁呢!” 掌柜的闻言让后面的小二将菜单明目拿了来。 “大人若不信可以自己算。”说着他一顿,看到了一旁被劈坏的椅子,连忙又道。 “还有这雕花大师崇原亲手雕制的凳子,再加上刚刚那位姑娘的医药费,一起刚刚好二千五百两!” 铭九闻言捂着嘴呵呵直笑。 “真是个十足十的二百五!” 一旁的云鸢刚刚好可以听见铭九的嘟哝,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吴有忠本就窝着火,听见笑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就是讹人,崇老先生怎么可能为你一个酒楼雕制凳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掌柜的闻言轻笑,上前道。 “大人可能不知,崇老先生正是我们老板的故友,所以我们醉雨楼所有精雕的东西都是出自崇老先生的手。” “这精雕的木凳本是要五百两的,我已经给您算便宜了很多。” 林越清看了一眼那凳子,浮雕的是两只狮子挣着绣球,看起来确实栩栩如生,手法精钻。 五百两一个凳子,也不知她曾经的雕制品能卖几个钱。 她正想着,只见吴有忠气冲冲走了过来,指着她道。 “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赔偿,明明是她拿的凳子。” 铭轩上前将林越清挡在身后,抬手拦下吴有忠指着的手。 “怎么,她拿的櫈子砍得吴夫人的刀吗?” 吴有忠闻言气的不行,又无法反驳,只好忍了下来。 宋柔倩实在受不了一旁临王紧迫的眼神,还有吴有忠没完没休的与他们争论,小步上前拉了拉吴有忠的袖子。 “行了,别说了。”说着宋柔倩将腰间的荷包拿了下来,抽出三千两递向了吴有忠。 吴有忠有点不太乐意的接过钱,反复确认的问着他夫人。 “真给啊!?” 宋柔倩点了点头。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给钱了回去吧。”说着她看了一眼一旁临王冷幽的眼神,连忙又往后缩了缩。 吴有忠闻言捏了捏手中的三千两银子,是给不是给的递给了掌柜。 掌柜眼疾手快的接过银子,忙道了一声谢,将银票收到了怀里,拿出五百两递给了宋有忠。 宋有忠接过银子看了一眼,宋柔倩在一旁轻咳一声,他又连忙把银子递给了他的夫人。 他递完银票,回头狠狠剜了那掌柜一眼,转脸对临王一拜。 “临王殿下,如此了结您可满意?” 临王淡淡一笑。 “吴大人你可满意?” 吴有忠哪敢说不,只好打破了牙齿和血吞道。 “下官自然……自然是满意!” 临王闻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事儿便是平了。” 吴有忠呵呵笑着讨好道。 “自然是平了,那临王您……您可万万别把这等小事传回京都扰了皇上清净!” 要说这吴有忠做的恶事倒也不少,却也没严重到要除了他,若把这只会吹嘘拍马的赶回京都,到时候圣君在皇上边上吹风要求换个更厉害的角色,他倒是束手束脚了。 临王闻言眉眼带笑道。 “本王可不是如此爱计较的人,若是大人无事,不如去我西辞宫稍歇片刻?” 吴有忠闻言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夫人就扯紧了她的衣服,他只有硬着头皮开了口。 “下官也是刚到,一身的风尘莫污了殿下御赐的濯清殿,等下官明日好好沐浴焚香之后再来给殿下请安!” 临王闻言看了一眼他身后只看得见单螺发髻的宋柔倩,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如此,席昭你就护送吴大人回他落脚的客栈吧!” 吴有忠闻言想拒绝,一看席昭已经站在他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好对临王恭敬的行了个礼。 “感谢殿下厚爱!” 说着他只好牵着宋柔倩往门外走去。 可他刚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想着那两千多两银子,他肉疼的剜到了心里。 他放开宋柔倩的手,回过身走到铭轩身旁,将那出自崇原崇大师之手的櫈子拿了起来,又对那些侍从道。 “把这些菜都带回去!” “啊!?” 一群侍从无赖道。 “啊什么啊,这些都是本老爷出了钱的,都给我收起来!” 第五十三章 宋柔倩见吴有忠又是那小气的老毛病,气的上前拧了一把他腰上的肉,咬牙轻声道。 “都不在家,带回去放哪?家里那些小家伙也没带,收了给谁吃呀?快叫他们别弄了!” 吴有忠捂着被拧的地方,闻言憋闷的一叹气,没好气的对那些已经开始收东西侍从的招了招手。 “行了行了,别收了,走了!”他焉焉儿道。 侍从连忙丢下东西,一群人迅速出了醉雨楼。 临王看见人走了,也没多问,看了垂着头的林越清几眼,与铭轩遥遥一颔首,便也出了醉雨楼。 铭九见着所有人都走了,揉了揉挺直的快僵了的腰冷嗤一声。 “还以为齐国公的第一门生多厉害呢,原来不仅是个惧内的,还小气的很!” 他正说着,哪知门外人影一闪,这吴有忠又跑了回来,急冲冲上前在掌柜手里扯走那张菜品账单,见着临王不再,恶狠狠的瞪了那掌柜的一眼。 “我回去好好算算账,你们醉雨楼最好没有讹本官,不然就等着挨板子!”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匆匆离开了。 铭轩见他那一摇一摆的背影,忍不住也无赖摇了摇头。 唯有林越清稍稍抬了头,深深的望着那个看似憨厚的背影。 一旁的掌柜上前,恭敬道。 “公子还请回厢房,菜品都已经要做好了,一会儿就呈上,那些没吃成饭的客人见闹事的走了,必是片刻就回来了,到时候一片哄闹,莫伤到了诸位贵客!” 铭轩闻言点了点头,一行人又上了二楼。 只是经过这一闹,林越清吃的更是食不下咽。 上一世她被贬境城,虽是受了些苦,但是大家碍于她皇嗣的身份对她还算客气,如今换了一世,她只不过是个顶末流的商户子女,没有爹没有娘,还有一身的外债和一个刚刚开智的弟弟。 今天她没忍住火气横冲直撞差点打了那吴刺史,若是没有临王出现,现在指不定自己还有林家这一老小就被通缉了。 她看了一眼乖巧吃着饭的明蛰,又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后大门外的两排人影,她有懊悔也有不甘。 懊悔自己不该像从前那样杀伐决绝,不甘自己如今竟是连保护个家人都如此狼狈。 她怀着心事只动了几下筷子,与铭轩堪堪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一群人回了林府。 收拾后的林府干净了很多,却依旧是老旧破败的样子。 林越清坐在简陋的书房里,半开的阖窗可以看见临君城染红夜幕的灯火。 她有些难受,是发自心底的无力让她突然的消沉。 还是太弱了,如今的自己还有林府,都还是太弱了。 她正在思虑着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林越清收回心事,淡淡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进了她的眼眸。 “明蛰?”林越清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睡啊,明天不是夫子还要教识字么?” 明蛰怯怯站在门边,指了指林越清的胳膊。 林越清看了看胳膊上刚敷了没多久的药布,浅浅笑了笑。 “伤口不是很深,姐姐没事儿,不疼!” 铭轩闻言瘪着嘴,眼眶渐渐泛了红,不一会儿泪就蓄满了眼眶。 “对不起,都是铭轩乱跑,小姐才受伤!” 林越清见他掉着泪珠子,起身上前蹲了下来,将胳膊放到他眼前。 “你看,都没流血了,过几天就好了,明蛰别伤心了,姐姐没怪你!” 明蛰看着那胳膊确实没流血了,可心里还是难受了紧,吸着鼻涕抽了两下,缓缓开口道。 “云叔叔说了,谁要明蛰的市籍谁就是坏人,明蛰跑,是因为明蛰怕,怕……怕再也不能在这个家呆下去,怕小姐赶我出去!” 他似是憋的很难受,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可那一句云叔叔,林越清还是听到了耳里。 她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擦了擦明蛰的泪水和鼻涕。 “你说云叔叔说要你市籍的人是坏人,云叔叔是云荆河?” 明蛰闻言抽了抽鼻子,似是有些不懂云荆河说的是谁。 林越清又换了一个问法! “那姐姐问你,云叔叔是不是云鸢的父亲?” 明蛰点了点头。 “是的,云叔叔让我抢那几个官爷手里的市籍,然后把市籍给他,说只有这样,小姐才不会不要我,才不会赶我出去!” 林越清闻言脸色渐渐暗沉,她没想到明蛰的市籍竟是在云荆河手中,他要走明蛰的市籍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防止别人知道明蛰姓周给他招致祸灾?还是说别有所图? 前篇八旧更替 一月后,各国得知清帝驾崩离世,集结兵力围攻大越烧砸掳虐杀人掠城,一路向京都逼近。 而此时大越朝堂上更是硝烟四起,各王公为了争权夺位暗杀下毒栽赃嫁祸,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只有年仅七岁痴傻的熙王公活了下来。 但由于他毫无理政之才,而大越又处在内忧外患的各种压力之下,姜束终被百官举荐再次以辅国丞相之位暂代了君王之职责,随派遣自己的女儿姜絮带领十大将军出征。 由于七国觊觎大越地广物博时之已久,边境战火顷刻点燃愈烧愈烈,姜絮虽有骁勇之名,也抵不过各方围堵,战火渐渐形成了多年的拉锯,边境百姓甚是苦不堪言。 姜束也因姜絮长战无果备受内阁大臣和百姓的质疑,为此他不得不派遣了洗刷冤屈后深入朝堂的子庄君前去援兵。 随后子庄君带着骁骑卫奔赴战场,长驱直入战火腹地,一路烧光了七国备储的所有粮食,加上姜絮布防的十大将军疯狂突击,七国不得不败走回国,大越终得以保全。 而后胜军班师回朝,十大将军被封十大国公,姜絮被封定国将军,唯有子庄君却自此销声匿迹,成为世人谈论的一个迷题。 大越江山再安度七年,临近的秦国却因突生奇怪的瘟疫,秦兵为抢启明山珍奇药材再次联手其他三国突袭。 其他国公因惧怕此瘟疫皆是推辞,唯有姜絮再次请命前去平叛,穷尽所有兵力,身负重伤才勉强得胜而归,百姓因其无畏生死的大义,皆自主奉她为圣君,姜家因此名扬天下得民心所向。 一年后,熙王公到了成礼,本该继任帝位的他因着无能理政写下了罪己书,将帝位禅让给了姜束,姜家终于在百官的认同和万民的拥簇下得了大越皇位,改国号为长明,开始了新的王朝。 前朝时期的老臣开始被大清洗,大越的律法赋税和货币交易也大为改动,不仅将立嫡女为帝姬继任皇位的律例改为立嫡子为太子继任皇位,姜束更是以战火连连而男子急剧减少为由,将原本一妻多夫制的婚律废除,改为一夫一妻制。 等到姜齐继位之后,他便将女子彻底踢出了科考,随着女官退出朝堂,男权霸朝的国风渐起,随后便彻底开启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尊王朝。 第五十四章 大小姐怎么怪怪的? 次日,秋阳依旧高照,带着些微炙热的阳光搅动着林府的安谧,葱郁的高树和夕颜花繁复的藤蔓里,蟋蟀知了窸窸窣窣叫个不停。 云荆河赶着马车过桥串街,终于在临近晌午的时候到了林府。 门口的侍从见着他,连忙上前接过马匹的缰绳。 “云叔,你也回来了啊,来马车给我,快进去看看云鸢姑娘,她可想你了!” 侍从笑着寒暄道。 云荆河抬眸看了一眼林府的大门,想到女儿的传信,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的迟疑! 他站立了一会儿,才缓步进了门。 过了影壁就看到了之前被赶出去的一些丫鬟仆从。 “云叔回来了啊!” “云叔好!” “云叔你怎么又瘦了!” 一群人都凑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前院儿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林越清和明蛰正在用饭,她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云鸢。 “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云鸢屈膝行礼。 “是,小姐!” 云鸢急匆匆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立在院中被人拥簇着的背影。 “爹~!”她急急叫道,豆大的泪珠子滚了出来。 云荆河回头看见云鸢,连忙疾步向前,一群人识趣的散了开来。 自他被林越清赶出临君城,每年回来一次只能偷偷摸摸的看一看自己女儿,两父女这一见面顿时就拥在了一起。 云荆河想着四周有人看着,拍了拍云鸢的后背松开了她。 “丫头,你在府上可好,明蛰少爷在府上可好?”他开口问道。 这不问到明蛰还好,一问到明蛰,云鸢的脸色立时不好了。 云荆河以为明蛰出了什么事,立时紧张的捉紧了云鸢的胳膊。 云鸢的胳膊被捏的吃痛,拧着眉毛挣扎出来,往后退了一步。 云荆河此时发现了云鸢的异样,放下空落落的手,更是紧张道。 “是不是小少爷出事了,我不是让你照顾好他,有什么事情跟我写信么?” 云鸢见着院子的人都看着她们俩父女,上前拉了拉自己爹的袖子。 “咱们进去再说!” 云荆河顺着云鸢的眼神往后看了一眼,看见院子里的人都看着,只好跟着云鸢进了内院。 一路上云鸢沉默不语,他不由打量着她,他们父女俩好不容易见面,自己这宝贝丫头怎么回事? 正在他疑惑时候,两人已经到了正厅,林越清和明蛰正在用膳,看见一身风尘消瘦但是神采奕奕的云荆河,皆是一愣。 明蛰更是瞬时溜下了櫈子,冲上去一把抱住云荆河的大腿。 “云叔叔,你总算回来了!” 林越清缓缓放下筷子,眼神冷冷看着他。 云荆河也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一身藕粉色的抹胸襦裙,外披一件霜色的对襟短衫,脸上没了明丽的妆容,看着神态和气质也完全不一样了。 “大小姐!”他抱手行礼! 林越清见他虽行着礼,眼神却带着冷梳,抬眸淡淡一笑。 “原来是云护卫回来了,用过午膳没有?” 云荆河闻言一愣,不疾不徐的回答道。 “属下在城外已经吃过了!” 林越清闻言拾起筷子。 “吃过了就到偏厅歇一歇去吧!”说着她对明蛰招了招手,温柔道,“明蛰快来吃饭,等吃完了再去找你云叔叔玩儿!” 云荆河见明蛰的饭才吃了一半,摸了摸他圆圆的头,示意他快去吃饭,明蛰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松开手,向着餐桌一步三回头的走去。 明蛰落了座,云荆河才去往偏厅,云鸢回身对林越清行了礼,便跟了过去。 刚进了偏厅,云荆河就甚是狐疑的将云鸢拉倒墙角。 “大小姐怎么怪怪的?”他神情有些复杂的问道。 云鸢有些闪躲,支支吾吾的。 “还……还好吧,上次我和大小姐被匪徒追杀之后,大小姐撞到了脑袋,醒来就这样了,不仅不爱骂人打人了,还聪明了很多!” 云鸢回道。 云荆河听到被匪徒追杀,脸上顿时紧张极了。 他连忙看了看自己女儿的手脚,见着没落下伤,这才缓了一口气。 “你和大小姐没受伤吧!”云荆河问道。 云鸢摇了摇头,却并没说小姐武功很好的事情。 “我们万幸逃了出来!”顿了顿她又道,“父亲知道是谁要杀小姐吗?” 云荆河紧张问道。 “你是说,你们遇见山匪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害你们?” 云鸢点了点头。 “我们遇见的山匪最后被逼无奈说了实话,说是许家还有周……。” 一个周字没说完,云鸢就被捂紧了嘴。 “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云荆河压低声音道。 云鸢拂开父亲的手,认真道。 “云鸢没乱说,就是许府和周家,想要小姐和我的命!” 云荆河正想要问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林越清牵着明蛰缓步进了偏厅。 第五十五章 花了不少心思吧! 云荆河和云鸢见着林越清窈窈而来,皆是规矩行了一礼! 明蛰见着云荆河,又急急冲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抬起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林越清坐在正座,随后的丫鬟小橘奉上一杯茶,接着就退了下去。 “云鸢,你带着明蛰出去,在外面守着!”林越清道。 云鸢拉过明蛰的手,踌躇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有些为难道。 “小姐,爹爹绝不会害小公子……。” 云鸢的话还没说完,林越清摆了摆手让她别说了。 “我知道,只是问问,你不必紧张!” 云鸢闻言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退了出去! 云荆河看着云鸢刚才那模样,便猜到了必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不好问云鸢,只有等着林越清开口。 “云护卫,境城的生意如何?” 云荆河以为林越清想问他要明蛰手下的店铺,连忙回道。 “回小姐,境城多沙匪,酒楼的生意也很平淡,最多就是不亏不赚,勉强度日!” 林越清闻言笑了笑。 “即是如此,你把酒楼交给手下心腹,回来帮忙吧!” 云荆河闻言一愣,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借口拒绝! 林越清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笑了笑冷冷一哼! “怎么,不想回来?难道是如今这酒楼是赚是亏都是你说了算,你在境城做惯了老板,就不想再回来林府听派遣了!” 云荆河闻言大赫,立时抱手俯身道。 “属下绝无二心,小姐莫要多想?” “本小姐说的不对吗?”林越清沉着眸子道。 云荆河连忙回道。 “属下真的绝无……。”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越清就起身一掌袭来。 这几日她吃了解去身上失魂症的药,加着勤于锻炼,这小身子骨也健朗了一些,出手即快又狠。 云荆河被林越清突然偷袭,瞬时退后几步,惊讶的看向她。 小姐不是不会武功么,怎么突然身手如此敏捷? 他心下正在疑惑,见林越清旋身一踢,他故意生生接了一招想试探她武功的高低,谁知一下就被震出了好几米远。 林越清站定,扑了扑裙摆,冷嘲热讽道。 “看来云护卫很是疏于锻炼,竟是连我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了?”林越清故意激他。 作为护卫,功夫就算比不上主子,也不能比主子低太多,若是说出去就是奇耻大辱。 云荆河听了林越清的话,缓缓抱手道。 “大小姐,得罪了!” 说着,他提拳而上,拳风带着凌凌之气,直朝着林越清薄肩而去。 林越清见势也不退让,侧身抬手捏紧了云荆河袭来的手腕,借力往下一拉,就将他推搡的差点撞上了一旁的茶桌。 若是刚刚两人是硬碰硬,此时林越清用的便是巧力,云荆河虽是惊讶,却连忙稳住身形,回身又要朝着林越清出手。 林越清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定,另一只手缓缓曲回,猛然打出去,正好与云荆河对上了一掌。 她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云荆河却不住退了好几步,脸上瞬时苍白了几分! 他握住发麻的手,震惊的看向林越清。 林越清看见他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抬起手腕扬了扬,一个藏蓝色的锦袋在她手中晃动了两下。 锦袋倒是上好的苏绣,只是上面绣着的兔子歪眼咧嘴针脚粗陋,十分的难看! 云荆河看到绣袋,脸色一瞬就黑了下来,抬步想来夺取,下一刻林越清就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个很小的本子和一块象牙制成的类似于印章的东西。 云荆河见她翻开了那小本子,知道已经来不及,冲上前的脚步停了下来。 “周巡,字明蛰,凤巡城辛束街周家……”说着她柳眉一挑,“云护卫可真利害,我记得这市籍前两年就是交给你办的,没想到你这拖了两年才办好,竟是办到了巡凤城周家去了?” 云荆河闻言脸上一片暗沉,紧紧闭着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绷直的线。 林越清见他不语,缓缓落了座,将还热着的茶盏呷了一口。 “云护卫就没有想说的话吗?”她垂着眸子把玩着手中的牙符,语气里带着笑。 云荆河依旧不语,但脸上微浮的青筋已经明晰可见。 他很紧张,这一张市籍一枚牙符花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大小姐一怒之下毁了它,他要再想去弄,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林越清见他神情越来越难看,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放缓道。 “能入周府的市籍,应该花了不少心思吧!” 林越清见他依旧不语,把市籍牙符放入怀里,将那奇丑无比的锦袋扔给了他。 “境城的酒楼交给别人,你就留在府上吧!”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第五十六章 耍什么花样? 云荆河忍着伤痛抬手拦下了她。 “大小姐,你究竟骗我回来拿小少爷的市籍做什么?”他急道,眼神里带着沉痛和紧张。 林越清抬眸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不过三十多岁,却是满脸的风霜雪雨。 他许是真的很不容易吧,明知道我不对劲,明知道我可能会罚他,却不想着逃走,还敢上前拦着她问为什么。 她深知这样的勇者无畏之下,一般只是为一个“忠”字,就像她的清阎卫一样赤忱,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你知道我们林府的商铺明日挂牌出售吗?”林越清从容道。 林府的生意衰败云荆河都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害怕大小姐拿着小少爷的市籍牙符卖了老爷夫人留给他的那两个店铺和青云山脚的田庄。 “小姐万不可卖了少爷的店铺和田庄,且不说那店铺和农庄根本就值不了几个钱,就说这些是老爷夫人留给小少爷的,你也不能让故去的她们不得心安啊!” 云荆河苦口婆心道。 林越清见他那痛心疾首的模样,无奈笑了笑。 “谁说我是要卖明蛰的店铺农庄!”说着她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我就不能用明蛰的市籍买点儿东西吗?” 云荆河闻言一愣,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眸中闪过精光的林越清,突然顿悟过来。 “大小姐是要用小少爷的户籍买回那些铺子?”他讶异极了,浅棕色的眸子都瞪大了一圈。 林越清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 而就在此刻,林府旁边的总兵府,薛夫人正一脸的晦色端坐在高椅之上。 徐妈妈跪在宝珠阁的大堂里,瑟缩惊惧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华贵背影,心下十分忐忑。 “本夫人不是叫你把药量加重吗?你怎么还没能让她签字画押卖了那批老奴?” 说着她厉色瞪了眼前的徐妈妈一眼。 “还是说你在耍什么花样?” 徐妈妈闻言连忙用力磕了磕头。 “夫人明鉴啊,小姐这次回来就让奴婢我回家修养,你知道她的性子,我根本犟不过她,哪里有机会下药蛊惑她呀!”她边说边哭,很是可怜的样子。 薛夫人看着她那哭哭啼啼的模样就来火,十分厌恶的剜了她一眼。 “你哭哭哭……哭什么哭,号丧啊……,赶紧给本夫人闭嘴!” 徐妈妈被呵斥,一下忍住了哭声,胸口不住的起伏着! 薛夫人看着她那让人窝火的模样,眼神瞄了一眼一旁的春华和秋霞。 春华和秋霞上前一步,一人按住她,一人将一旁早已晾好的药端了起来。 徐妈妈看见那药碗,立时吓得挣扎着匍匐退后了好几步。 “夫人……夫人……,不要啊……”说着她吸着凉气颤着身子哭诉道,“夫人您体谅许芝跟了您这么多年,能不能不要再灌奴婢逼子汤了,苏家只有苏湘一个独子,奴婢已经喝了很多了,再喝……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一提到苏湘,薛夫人的脸色就狰狞了几分。 “你还知道你从小伺候本夫人,本夫人提拔你近身伺候,可你为何这么不知廉耻去勾引苏湘,他是本夫人花钱捧的的戏子,你是本夫人养的贱婢,你们苟且在一起,还敢叫本夫人不要灌你避子汤,还敢在我面前炫耀你和苏湘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个贱婢凭什么?” 薛夫人越说越气,干脆起身自己拿了那药碗,捏着徐妈妈的嘴灌了进去。 许芝眼角含着泪,被迫生生把那苦涩的药吞了进去。 薛夫人看她已经吞了药一把甩开了她。 许芝被扔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趴着,像一条离岸后奄奄一息的鱼,失了生机。 秋霞递上帕子,薛夫人将泼洒在手上的药汁擦拭了好几遍,然后将帕子劈头盖脸扔在了徐妈妈的头上。 “你自己好好考量考量要怎么说服林越清同意将那些老奴和青云山那庄子一同卖了,若是还办不成,你的卖身契这辈子都别想要了,你和苏湘的那个女儿,就准备好做一辈子无市籍牙符的劣等人,以后连个人家都说不到,只能和你一样,卖身做奴做婢或是做那阴沟旮旯里人人可骑的娼妓!” 许芝闻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指甲嵌入了手心,也不盖不住心底的痛和恨! 薛夫人看着她狼狈又愤怒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满足,扶了扶头上硕大的金钗正想再开口挖苦,可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口就响起了林潇粗犷的叫骂声。 “这不知道哪儿刮来了邪风,竟把吴有忠刮来了临君城,明明是他喊老子吃饭,临了还是让老子出的钱,真特么抠门到家了!” 第五十七章 薛夫人听见动静,立马给春华使了个眼色。 春华看着徐芝那要死不活的模样有些心悸的愣在那,没发现薛夫人递来的眼神。 薛夫人眉头一皱,不耐烦低声斥道。 “老爷回来了,还不把她拖出去!” 春华和秋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已经软成了一摊烂泥的徐芝从侧门拖了出去。 薛氏见侧门关上起身理了理衣服,将药碗转身放在了正堂财神爷的背后,满脸笑意的迎出了门。 “老爷!这大中午的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薛氏脸色焦急迎了上前,扶着林潇嗔怒道。 林潇抬手抚了抚薛氏还算嫩滑的脸,满嘴酒气的冷嗤一声道。 “吴刺史要找我调兵,本来以为他这回要大方一次,谁知道他妈的还是临到要结账就装醉,还是劳资自己出的钱!” 薛夫人替他顺了顺气,开解道。 “吴刺史是巡查官,你替他多出几次钱,就当烧香拜了他这尊神,总会有替你挡灾的一天,这点儿银子我们又不是出不起,何必气着了自己!” 林潇闻言脚下一停,摇摇晃晃低下头看着薛氏醉意阑珊的咧嘴笑了笑。 “还是夫人你最会说话,听着就让人舒心,拜神都要烧香呢,拜靠山也少不得花钱,对,得花钱!” 两个人踉踉跄跄进了房,薛氏落了门,好奇问道。 “如今一没灾二没难,他吴大人找你借兵干嘛?” 林潇东倒西歪的朝着床边走去,打了个哈欠道。 “说什么秋收快到了,要提前扫匪预防预防,我看就是闲的蛋疼!” 薛氏听闻扫匪二字还想再问问什么,还没开口呢,这林潇就合衣躺在了床上,不过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薛氏见林潇睡死,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站在门外对守在廊下的夏兰招了招手。 “你去打听打听,今天宴席上刺史大人都说了什么!” “是,夫人。”说着夏兰就退了下去。 ………… 另一边,吴有忠被侍从拥簇着到了他落脚的临福客栈,刚进了客栈一步,门就被关了起来。 齐萱儿身着一件白锦连身长裙,外披一件流光蓝的纱衣,头上寰着一枝飞凤钗,看起来依旧是端庄大气的贵小姐模样,亭亭坐在临门的桌边,一旁站着模样伶俐的如意。 “吴刺史,喝的可开心?”齐萱儿吟吟笑道,眉目少了在许府里的娴淡,多了几丝锐气。 吴有忠看到齐萱儿,立马酒醒了几分,尽量正身抱手道。 “四小姐,下官……下官是去找林总兵拿兵符,他非要下官喝酒……。” “好了,别找这些借口。”说着她缓缓起了身,神情有些不耐烦,“你这来了临君城一两天了,究竟什么时候去办事儿?” 吴有忠闻言灿然笑了笑。 “下官昨天陪夫人游玩,下午,一会儿下午下官就去办!” 说着他还不住打了两个酒嗝! 齐萱儿下意识抬袖掩住鼻子,带着嫌恶的表情退了两步。 “吴大人还是先醒醒酒吧!”她说着正准备叫小二拿醒酒汤,门突然被推开了。 齐萱儿和她的丫鬟如意连忙转过了身去,席昭进门扫了她们一眼,就望向了吴有忠。 “吴大人!”他抱了一下手,开口道。 “席将军!”吴有忠抱手一回礼,接着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吴大人忘了,殿下今天说了,要我接大人去西辞宫,给您接风洗尘啊!” 吴有忠闻言正在想怎么拒绝,席昭就直接上前两步,将他给拉了出去。 身后吴有忠的仆从见势也跟了出去! 等一行人出了同福客栈,齐萱儿缓缓回过头,她看向如意,狐疑道。 “刚刚那个人是不是说了西辞宫?” 如意屈膝回道。 “是的。” “这临王如此不可一世目中无人,怎么会舍得屈尊降贵给吴有忠接风洗尘?”齐萱儿喃喃道。 “说来吴大人毕竟是身负刺史巡查的职责,这忠州即使是临王的封地,他也受不住吴刺史的弹劾啊,必然是少不得处好关系!”如意紧接着又揣摩道。 “再说,吴大人长得白白嫩嫩的,性子又温吞好拿捏,他临王自然是看得上的!” 她说着掩嘴轻笑,话里带着话! 齐萱儿闻言讥讽道。 “对啊,他临王瞧不上的是女人,吴有忠即是男子,又于他有用,他临王的西辞宫哪有不欢迎的!” 齐萱儿冷哼一声。 “你去掌柜的那给吴有忠留个信,让他明天务必给我好好把事情办妥帖!” 说着她缓缓戴上面纱,等着如意留了信,二人就出了临福客栈! 门外的马车见着她们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齐萱儿上了马车,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一堆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才朝着许府去! 第五十八章 之前的估价 中秋三日灯,今天是第三日,也是林家商铺田庄挂牌出售的日子。 外面天还没亮,林越清已经换好了男装,带着云鸢和铭九出了林府,一行人朝着永辉银号走去! 永辉银号是临君城的老店,信誉斐然深受商家信赖。 即便今天是中秋佳节,但银号门口依旧陆陆续续有人在排队,林越清同那些人一样,按顺序站在人群后,等着开门拿对牌好进拍卖房。 天边渐渐显了鱼肚白,林越清一直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牙符,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差不多等到天全亮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她,穿着烫金短褐衣的仆从留了市籍盖了牙符印,收了一千两的底银,便恭恭敬敬就给林越清递上了对牌。 三人拿了对牌号进了永辉银号的二楼,在二楼入口用对牌选了林家挂卖的商铺田庄,便被引到了三楼的第九个房间。 最末等的房间配最末等的卖品。 从人都塞不下的一号房到希希松松只有几个人的八号房,林越清进了九号房间,却发现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这么低的价格都没人来看一看,这林家的名声究竟是臭成了什么样啊! 林越清正在心底感叹,铭九却一脸惊喜的上前,躺在了房间里排放整齐的供人歇脚的斜塌上。 “真好,都没人抢!” “好什么好,没人来竞价,明天传出去,咱们林家又要挨好一顿嘲讽辱骂!”云鸢愁着脸道。 铭九将胳膊枕在头下,惬意道。 “非也非也!你这说的,就像有人竞价就能挽回口碑似得!” 云鸢闻心中言极不乐意的瞪了他一样,正想反驳林越清却开口了! “铭九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无道理。” “哼╯^╰,他有个狗屁道理!”云鸢小声嘀咕道。 林越清见云鸢打断她的话,冷冷扫了她一眼。 云鸢禁声垂下了头。 林越清见她那委屈巴巴的样子,缓缓道。 “道理我们要知道,但不一定要遵从,反正钱出了我们左边口袋入右边口袋,最多给永辉银号一些抽成,这价格自然是我们想如何哄抬就如何哄抬。” 说着她看了一眼云鸢,只见她一扫满脸的委屈,眼神奕奕有神带着些微期许看着她。 林越清拍了拍她的肩,浅笑道。 “林家的商铺既然要换老板,自然要大张旗鼓的换,以后这薛氏若还想玩之前那一套,就得掂量掂量了!” 说着林越清看了看外面初升的太阳,把算着时间也快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的铜锣声就响了。 房间里贴墙禁闭的半封柜台门打了开来,柜台上架着防止人抢夺的铁栏,里面一个同样穿着烫金短褐衣的仆从擦了擦柜台的桌子,便退到了后面墙角。 不一会儿一个矮个子账户先生从里面的小门走了出来,然后踩着梯蹬坐在了柜台前的高椅上。 他低头看着田契地契,还有商铺年份,很是认真的模样! 云鸢见他似是没看到人,轻咳了一声! 那矮个子账户先生这才抬起头来。 他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墙角的褐衣仆从。 “不是说今天九号没人么?” 那褐衣仆从俯身道。 “裘先生,这客人是今早来的,刚刚才登了记!” 那被称作裘先生的矮个子男人“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回过身扫了面对着他的三个人一眼,最后眼神看定了林越清。 “公子是要买林家的商铺和田庄吗?” “是。” 林越清简短的回道。 “那您知道已经有人预定了吗!” “什么叫预定?”林越清问道道。 那矮个子先生见他应该是个第一次来的生手,耐心解释道。 “预定就是有人已经交了钱做了庄家,您若要竞价,必须要高过他一倍!” 先生看林越清疑迟,以为她没听懂,又道。 “就是说庄家起拍定的一两,你要竞价就得出二两,他……” “那这个庄家总共押了多少银子?”林越清问道。 裘先生看他很是直接,便也没弯弯绕绕,低头看了一眼账目,道。 “三千两银子!” 林越清不用猜就知道这庄家一定是薛氏,她缓缓坐了下来,问道。 “那这林氏的商铺之前的估价是多少?” 裘先生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林氏没出事之前的估价是八十多万两!”他似是烂熟于心的回道! 三千两和八十多万两,这薛氏可真是好手段好牙口。 林越清闻言侧过头,靠近云鸢低声问道。 “八十万两,给永辉银号多少抽成?” 云鸢附耳回道。 “得八百两银子!” 林越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那个矮个子的裘先生。 “那就八十万拍价吧!”林越清道。 第五十九章 按这个价拍就行了 那裘先生闻言甚是惊讶。 “小公子,你可得考虑清楚啊,这林氏如今还有案子在身,名声……”说着他捂着嘴小声道,“名声可是十分不堪啊,你用这八十万两买他们的商铺和田庄,那可是万万的不值当啊!” 林越清闻言只笑了笑没回话,将对牌交给云鸢。 云鸢接过对牌将它递给了那账房先生。 “先生就按这个拍价就行了!” 那姓裘的账房先生看了看小仆从云鸢,又看了看那一躺一卧的两个俊俏公子,慎重又问了一遍。 “八十万两?” “是的,先生!”云鸢回道。 裘先生闻言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伸手接了对牌,将上面的编码记在了对簿上。 “请公子签名!”裘先生看冤大头的表情看着林越清道。 林越清起身上前,在那记账簿的收据落款下写上了周巡两个字! 裘先生收好了收据,抬手对林越清一揖。 “恭喜公子喜得林氏米铺七间,酒楼五间,酒坊八间,布庄七间,田铺三百亩,田庄十栋。”然后他翻了翻地契后面的附页道,“家奴无,家婢无!” 说着他又是一揖手。 “公子是自己将钱给林氏,还是我们银号代转!” 林越清摆了摆手。 “林氏派的人呢?我给他就是?” 裘先生闻言看了一眼身后的褐衣仆从。 那仆从进了小门,不一会儿就打开了房间的一通双开的暗门。 “公子请进!”他恭敬道。 林越清看了一眼墙壁上打开的暗门,带着云鸢和铭九就要进去,刚行至门前,突然出现了两个棕灰色衣服的侍从将云鸢和铭九拦了下来。 “两位稍等,内室只有您们公子一人能进!” 说着那褐衣仆从就关上了门。 内室里很气派隆重,林越清刚进去没一会儿,那位姓球的账房先生带着翁老走了进来! 他上前对林越清抱手一揖手,相互介绍道:“这位是林氏的管家,这位是今天的买家,二位按照簿子交接了钱,周公子您就能拿田契地契了!” 翁老接过簿子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看向林越清。 “公子当真要用这个价买我们林家的铺子和田庄?” 林越清点了点头。 “这是八十万两银票!”林越清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袋,里面放着八张一百两的银票。 八百两的银票和十万两的银票看着很像,翁老没拿出来,背过身低头翻了一会儿就收了起来,赶忙就拿出了腰间府里的大印。 “在哪儿盖章?”他问向一旁的痴痴望着的裘先生。 裘先生这才反应过来,将契约书递了上来。 翁老盖了章将大印收了起来,转身对林越清深深一拜。 “以后林家的商铺田庄就交给公子了,愿您将林氏家业改天换地之后,再得无上风光!” 说着他起身对裘先生抱了抱手。 “我们小姐还在府上等我回信,就不多留了,今天辛苦裘先生了!” 裘先生回礼抱了抱手。 “客气了,应该的!” 说着翁老微微颔首,便退出了内室。 林越清也出了内室带着云鸢和铭九下到一楼。 永辉银号在她的底银里扣了八百两,交还了二百两银子之后就收回了对牌,随后就将进门时扣下的明蛰的市籍和林氏的地契房契恭恭敬敬交给了她,三人便出了银号,往着第三日看灯会的人流里走去。 三人在外面游荡了好一会儿,七拐八拐甩下了身后银号派出来的尾巴,三人才回到林府。 只过了不一会儿,春华驾着马车匆匆从林府门前路过,往永辉银号去了。 春华下了车,急急跑进了永辉银号。 “掌柜的,林氏的田契店铺怎么就卖给别人了?” 她找到一楼的掌柜,带着怒火问道。 那掌柜的笑了笑道。 “有人花了大价钱,我们若是不卖给您们留着,岂不是砸了我永辉银号的招牌!” 春华闻言急道。 “可是我们不是另交了一万底银了吗?” 那掌柜的闻言一声嗤笑。 “人家可是出了八十万两,你这一万两……还是赶紧拿回去吧!” 春华闻言紧抿着嘴,见掌柜的态度强硬,忍下心中怒火只好软下语气问道。 “那掌柜的总要告诉我们是谁打下了我们薛氏的庄啊!” 掌柜的闻言凝迟了一会儿,道。 “我只知那公子姓周,其他旁的我一律不知!” 他倒是也想知道那个出手就是八十万两的公子究竟是什么底细,可这人派出去不一会儿就跟丢了,他也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公子姓周,名巡。 春华听见那周字,正要开口问是哪里人氏,这掌柜的一甩手就迎上了门口的一位客商,春华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好愁着一张出了银号。 第六十章 这样不也挺好的 青云山角,秋阳下碧绿的麦子开始泛着淡黄,那些被林越清扔在田庄的匪徒刚打完草,歇在田边喝着小米酒,正是惬意。 “哎,你说这算不算我们从边城逃难到临君城后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不用去打家窃舍,也不用躲在山洞里,更不用提心吊胆怕被抓,最主要是有田种有饭吃还有床铺睡。”说着他一脸憧憬陶醉的表情渐渐变得忧伤道,“要是我媳妇儿孩子没死,要是他们跟着我逃了出来,那可多好啊!” 说着他苦苦一笑低下头,红着的眼眶里坠下两滴泪落在脚边的泥土里,留下暗暗浸入土里的痕迹。 一旁的匪徒闻言鼻头微微泛着酸,撇过脸拍了拍他的肩。 “能活下来就好好活着吧!”说着他黯然道,“咱们一个村就我们七个逃了出来,若是不好好活着,村民们也就白死了!” 不远处倒着鞋子里面沙土的人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故意岔开话题道。 “这田里的稻子可长得真好,今年必定是个大丰收!” “是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稻米。” 那垂头想着死去媳妇儿孩子的匪徒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荡漾无边的稻田苦笑道。 “咱们边城的稻子就算种十年也没这个收成,一小块地就够我们全家吃一年了!” 一句话带着哭腔,想到被狼军祸乱的边城,三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好了不好了,大当……。”喊人的发现口误,连忙改口道,“大哥和二哥又打起来了!” 三人闻言连忙起身寻着声音跑了去。 大当家站在田边握着拳头,二当家的摔在稻田里,畏畏缩缩捂着红肿的脸。 “大哥,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二哥不都道歉了吗,那柳叔也说了,二哥下的那药不致命,咱们就别再闹了,等会儿回去了绣嬷嬷看见又该说道了!” 那大当家的闻言更是火气直冒。 “什么柳叔,什么绣嬷嬷,你还真当自己是家仆啊,咱们是山匪,靠抢靠夺吃饭,什么时候靠摇尾巴吃饭了?” 说着他怒气冲冲甩开拉着他的人。 二当家闻言愤然道。 “好啊,你终于承认就是想做山匪了,当初你还说带我们出来安家落户,再找办法把咱们村里的事告知官府,你看看你现在,带着我们打家劫舍做土匪可是做上瘾了,全村人的死都忘了!” “现在咱们好不容易可以安家落户了,你非要去当什么山匪,要去你自己去,不说许家周家会不会放过你,就说幽果的毒需要每个月一解,你到时候还是会舔着脸跑回来求人!” 二当家说的愤然。 一旁的人递眼色让他少说几句,他愣是撇开眸子装没看见! “你……你。”大当家的听了话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你还敢泼脏水,你自己刚刚究竟说的什么,你怎么不敢说出来?” 二当家的冷哼一句接着道。 “我只说了一句,把事情说给林大小姐听听,或许她有门路。”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一旁劝和的人,故意道,“你们看看他那什么态度,像是生怕我们能报仇一样!” 本来就憋着火的大当家被这话一激,顿时火冒三丈又要扑过去揍人。 “什么叫我怕能报仇,什么叫我就是想做山匪,你自己不也是当着山匪很享受吗?克扣兄弟们的银子天天拿来外面花天酒地,左一个莺红右一个柳绿,都快忘了自己那未婚妻了吧!” 说着他冷哼一声猝了一口。 “还要把村里的事情说给林越清听,你以为她功夫比我们好一点儿就了不起了,你也不看看可是有一群人盯着想搞死她,这破庄子都要保不住了,你还说给她听,你是脑子被猪拱了吧!”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你把我怎么着?” 两人说着就又要打起来,还好田边络绎来了些人,将他们两各自拉了开。 “别打了,真的,咱们都已经跑不了了,这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啊!” “对啊,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么,有吃有喝,报仇的事情以后找机会再办,大哥你就别赌气了!” “对啊,我……我不想再去当土匪了,咱们又干不赢别的土匪,到时候秋收又是啥都没落着,过冬饿的只有啃树皮!” 一群人正劝着……。 站在一旁眼角一颗泪痣的小匪徒却发着愣,眸子露着锐芒的看向那庄子前的路,脸色瞬时煞白。 “不好了大当家的,来……来官兵了!” 闻言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两人顿时就停了互骂,连忙站直了身子看向那一大群浩荡而来的官兵! 第六十一章 要不要看看 官兵把田庄团团围住,两队骑兵沿着田庄前面的弯路朝着他们驰骋而来。 一群人顿时紧张的捏紧了手。 骑兵到了他们面前,取出腰间画册瞄了几眼,冷冷一哼鄙夷道。 “就他们了,带走!” 有骑兵下了马,带着镣铐走过来! 站在大当家身旁的两人正想起身反抗,大当家的一把将他们按了下来。 “官爷这是干嘛,要抓贼还是干什么啊?我们都是林家的家仆,可别误抓了!”二当家擦了擦手上的泥,从衣服里里掏出来一锭金子连忙送上前道。 那为首的骑兵见他过来,一鞭子狠抽了下去。 “嘶……!” 那金子滚进了田里,二当家紧捂着皮开肉绽的脸,痛的倒吸了一口气。 “还敢拿钱贿赂,抓的就是你们,赶紧的,带走!”那骑兵不耐烦道,临走还不忘猝了一口唾沫,“一群山匪装他妈什么良民!” 一群人被落了镣铐,一路被推搡着往田庄门口押去。 柳叔笔直笔直站在田庄大门外,脸上卖着笑脸,指了指被骑兵押过来的人。 “刺史大人,这……这些都是我们林家的家仆啊,您……您怎么给他们上了镣铐啊!”柳叔一副满满真诚的样子,上前俯身小心问道。 吴有忠坐在高头大马上,眼神淡淡瞥了柳叔一眼,冷冷一哼。 “本官还想问问,你们好好一个田庄,怎么窝藏了这么一群贼匪呢?” 柳叔闻言连忙摆摆手,讪讪笑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们都是我们林家庄子里的家仆,怎么可能是贼匪呢!” 吴有忠懒得看柳叔卖傻,见骑兵已经将人押回来了,将眼神扫向了那一群贼匪。 “见过有人落草为寇,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落寇为仆的。”吴有忠冷哼一声,“说说吧,你们和这庄子的是不是串通好了,好在秋收时候去祸害别家的田庄。” 一群贼匪左右窥了窥沉默不语,大当家的见势站了出来。 “我们就是这庄子上的家仆,根本就不是什么贼匪,官老爷莫受了他人蒙蔽!” “呵,异口同声都不认是吧,行啊!”吴有忠只管替齐萱儿办事,自然是要盖帽子按罪名的,他眸子暗了暗紧接着道,“来人,给我把庄子里的人也给本官绑回去,我倒要看看,林家是不是要反了天!” ………… 林越清一行人从永辉银号回了林府,云鸢被她派去散布林家被高价收购的事情,她一个人回了房间,刚换下了一身男装,一推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空庭里的云荆河! 他一身墨绿的练武服,发带紧束,细纹交纵的眉目藏着深深的不解和担忧! “云护卫找我有事?”林越清看着他狐疑道。 云荆河迟疑了一下问道。 “大小姐真用小公子的市籍买回了林家的商铺田契?” 林越清闻言点了点头,将明蛰的市籍牙符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云荆河。 “云护卫要不要看看?” 云荆河看着那市籍牙符,本来想伸去的手又停了下来。 “属下知道小姐如今只能用小公子的市籍,可是属下不懂,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一来林家的所有家产都是小公子的,您讨不到一点儿好处!” 林越清闻言不由呵呵一笑。 “云护卫说的倒是奇话,本小姐不把这一切给明蛰,难道要留着给薛氏吗?” 云荆河被怼的无话可说,他其实过来也并不主要是为了问这些,想起昨晚云鸢说的话,他咬了咬牙终于是开了口! “大小姐是不是要带公子去凤巡城?” 林越清闻言背起手,上前两步坐在了石桌旁,并没有回答。 云荆河看她那无所谓的态度,立时急道。 “周家如今是狼虎之地,临君城有临王坐守,他们的胳膊暂时还不好伸过来,等到了凤巡,大小姐带着小少爷可就是羊入虎口、为人鱼肉……。” “难道云护卫不知道周家已经派过人想要我的命了吗?还是说我的命不是命,你只管明蛰的死活?” 云荆河闻言大骇,立马抱手屈膝半跪下来。 “属下绝无此想,大小姐和小公子在我心中一样的重要,但是周家我们真的不能去,只要我们以后安分守己,他渠氏兄妹还不敢明着派人来临君城!” 林越清闻言甚是倨傲的看向云荆河。 “如果本小姐偏要去呢!” 云荆河急道。 “小公子这么小,大小姐你虽有武功,但也受不住有人暗害……。” “所以,我不是让云鸢在信中写了要委你重任吗?”林越清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明蛰就是你的重任,此去周家,你就是明蛰的贴身护卫,一刻也不能离身!” 云荆河没想到林越清竟是想让他也跟去,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十分厌恶他的,觉得他偏护着明蛰碍了她的眼,这才把他逐出的临君城。 林越清见他未置可否,接着又道。 “怎么,不愿意?” 云荆河哪有不愿意,因为林越清和明蛰的母亲周宁他们云氏一族才能活下来,就算林越清和明蛰姐弟让他赴汤蹈火下刀山淌火海,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只是他太了解渠氏兄妹俩了,就算有他护卫,他们想弄死弄疯一个人,实在是太过于简单。 “不是属下不愿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林越清闻言一拍石桌,顿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愠怒。 “卿公已经快要不行了,您觉得我们再不回去,以后还有对的时机吗?怕是渠氏随便推个傀儡上位,周家就此改姓渠了!” 云荆河闻言顿了顿,捏紧了袖中的一枚棋子,艰难道。 “若是……若是小姐真要去,一定必须要有一个靠山。”说着他咬了咬牙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瓷白的棋子递了上前,接着道,“这是三皇子送给属下的,属下在境城一直跟着他想和他搭上关系,不久前碰到沙匪报仇想暗杀他,属下就出手救了他的命,他以此棋子做谢礼,让我有事就拿着个棋子去各城最大的棋舍找他,我本是想等明蛰大一些再去找他,若小姐现在就要去周家,这棋子……这棋子就交给你吧!” 第六十二章 保命三招 林越清接过棋子,深深看了云荆河一眼。 她就知道他在境城决计不会就那么窝在一方酒楼里,定是会想方设法钻营。 只是,她没想到云荆河居然如此快就不计前嫌,将在境城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儿家底都掏了出来。 “三皇子?”她缓缓坐下疑惑道。 云荆河知道她以前不关注朝政,立马解释道。 “三皇子母妃早逝,一直寄养在皇后宫里,前几年在境城一役中他双腿被废,皇上因着他性格温和素来又十分孝顺,想着他无能再延续香火也无法争夺皇位,为了补偿他,就将很多重要的政权和兵权交在他的手里,如今除了临王和太子,他算得上是最有权势的皇嗣,也是最适合做靠山的人选!” 林越清闻言捏了捏手中的棋子,瓷白色的棋子饱满润滑却泛着微寒,应该是启明山雪山顶的寒玉所制。 寒玉伤身,赠救命恩人此玉,怕是性情温和是假,城府深重才是真,这谢礼估摸着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云荆河见林越清审视着拿玉棋子,紧接着道。 “这两日三皇子就要来临君城给临王送他新得的一块流火坠玉,到时候大小姐拿这枚棋子去,相信以您现在的聪明才智,必是能拿到谢礼寻得靠山!” 林越清闻言淡淡笑了笑,将玉棋子递还给了云荆河,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既然是座大山必不是那么好靠的,这寒玉难得,三皇子的寒玉更是难得,与其去求那不能确定的谢礼,不如你先收着这玉随身携带,想必到了周家,他们周家人也看得出这是三皇子的东西,咱们借势也能狐假虎威熬过一段时间,等我们日后慢慢打听出三皇子的喜好,再去拜这尊佛也不迟!” 云荆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抬头深深的看了林越清一眼。 确实,想抱紧三皇子这棵大树是很难的,即使有这玉棋子也只算拿了个敲门砖,与其拿不确定的事情浪费时间,真不如留下这棋子带去周家狐假虎威。 这样想着,他不由更深沉的看了林越清几眼。 他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时间没见,这位做事一向冲动鲁莽的大小姐,竟是能忍住不横冲直撞,想到这种退而求其次的中和办法,想到回来后她的种种行为,让他不得不重新看待她。 难道撞一次头就真的能让人的性格思想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心下感叹! 林越清无视他惊讶里掺杂着疑惑的目光,拍拍手缓缓起身。 一旁云荆河见着她起身,才慢慢站了起来。 林越清看着云荆河紧攥着寒玉棋子的手,开口叮嘱道。 “这寒玉虽美,却伤骨伤身,你以后要常佩,记得多饮姜汁!” 云荆河知道寒玉名贵,却是第一次知道寒玉伤身,他将玉棋子捏在手心,抱手道。 “谢大小姐提醒!” 林越清闻言点了点头。 “你若无他事,等里间明蛰上完课,就带他学学简单的防身保命的招数!” 云荆河闻言有一瞬惊讶,紧接着连忙摆了摆手。 “属下怎么能教小公子,小公子得需找个名师提点,哪能让我一个护卫教!” 林越清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淡淡道。 “如今我不信任任何外人,若云护卫认为不配当明蛰的师父,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就是!” 林越清都说到这份上了,云荆河只有默认了,想到明蛰还这么小,他有些疑惑问道。 “小姐想让属下教小公子什么防身招式?” “自然是简单的有用的明蛰一学就会的,人们常用的招式。”林越清说的轻巧,却样样是难题,云荆河不由踌躇了。 林越清看他那古板深沉带着求知欲的眼神,缓缓叹了一口气,笑道。 “比如……下毒、点穴、跑路……!” 云荆河闻言脸色一瞬铁青。 “这……这……咱们夫人是书画大家,老爷又是出名的儒商,卿公……卿公更是我们长明国曾经十公之首,小姐你让我教明蛰小公子这流氓无赖的招数,以后小公子必是会被耻笑的,属下……属下不能教!” 林越清见他那为难的模样,冷冷哼了一声。 “云护卫觉得被耻笑事大,还是没命事大?” 说道这三招,还是她被遣边城时阿度教她的,虽然她很不屑于用这三招,但不得不说,在她处处受人牵制的那几年,对付那些时时想害她的小人确实很有用! 云荆河闻言紧了紧眸子,有些为难的低声道。 “大小姐的武功造诣比属下好,又正好知道这三招,不如……不如大小姐您教小公子吧!” 林越清闻言脸上划过一丝失落,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 “若不是明蛰见着我就害怕紧张,我倒是愿意教他!” 说着她想到明蛰之后要随她冒险,脸色缓缓凝重起来。 “我不是和云护卫你笑闹,也希望云护卫你上上心,在周家想活命,面对那些下三滥的毒计就得用下三滥的招数,流氓无赖也好被笑话也罢,有命留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云荆河闻言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林越清见他答应,满意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突然外院响起了低沉急促的喊声! “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第六十三章 把她“请”回去! 翁老急急冲了进来,一脸的紧张急切。 “大小姐,二老爷……二老爷的那些……那些官兵围了我们林府!” 林越清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晦色。 “他们进门没有?” 翁老连忙摇了摇头。 “我见着他们来就落了锁,现在正在外面撞门呢!” 林越清闻言转头看向云荆河。 “你去带着明蛰躲起来。” 云荆河闻言脸色一瞬沉了下来,回道。 “大小姐,我们林府并无藏身的暗室和密道,躲怕是躲不了,不然还是试试冲出去吧!” 林越清看了内院一眼,除了一座假山确实没有什么遮挡,她蹙着眉头看向了远处的高墙,还有高墙之后的总兵府。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云护卫可知道灯下黑?” 云荆河顺着林越清的眼神看向那总兵府,瞬时懂了大小姐的意思。 “属下这就去找小公子!”说着云荆河急急退了下去。 林家的那掉了漆的木门早已多年失修,哪里经得起官兵折腾,不一会儿就轰然倒塌了下来,吓得府上的丫鬟仆役尖叫连连。 一群官兵急急冲了进来,将府上的丫鬟仆役按倒在地。 林越清听见他们的呼救声,立马起身冲向了前院。 “林府勾结贼匪意图祸乱临君城,把他们都给本官押回去好好审问!” 林越清从内院疾步而出,刚好看见吴有忠站在轰塌的木门之上,正趾高气昂的指挥着手下官兵。 被官兵押着府上的丫鬟仆役,一个个脸上又惊又怕,浑身发着颤喊着救命。 突然乱石飞射了出来,那拿着刀的官兵全被击中了胳膊,手中的刀都握不紧了。 他们紧张四处张望着,突然传来了一阵带着愠怒的小女孩儿声音。 “我们林家世代从商,最是厌恶打劫的贼匪,吴刺史破门而入,一来就给戴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我们林家可真是受不起。” 林越清没有穿男装,也没戴遮面,窈然站在爬着淡粉色夕颜花的月门处,一身蓝衣清雅,柳眉轻挑、桃眼微敛,略带稚气的脸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威压和冷肃。 吴有忠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片子,一瞬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上下打量了林越清一眼,稍稍抬起了下巴。 “喝……好大的气势啊,本官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盛名显赫的林大小姐啊!”说着他轻蔑一笑,“这如今的林家臭名昭著,你这铺子上还背着命案,用不着我们给你戴帽子,你这头也压的快抬不起来了吧!” 说着他冷冷一哼,抬手往前摆了摆。 “赶紧的,将他们都带回去,还有这林大小姐,也给本官“请”回去!” 一群人听指令看向林越清,今早出门时,薛夫人可是再三嘱咐了,今天得要好好招待这林大小姐! 林越清察觉他们的眼神不对,眸子里带着狠厉,不像是要来抓她,倒是像来杀她似得。 一群人扑杀上来,林越清起身上前,一脚踹翻了上来的第一个人。 她看向吴有忠,想着擒贼先擒王,抬步就朝他冲去。 吴有忠见林越清一个小丫头身手很是了得,心下有一瞬惊讶和迟疑。 等林越清要近身了,他才反应了过来,惊的踉跄几步,回身朝着林府门外跑去。 他那微胖的身子一跑一颠,边跑边喊着骑兵。 林越清刚追到门外,那些骑兵听到指令,立马一团团围了上来。 被围住的林越清并未退步,正要跃步上前拼杀。 就在此时,穿着铁甲软猬的骑兵突然齐齐让开了一条路,一位长相娟秀的黑衣少年缓缓走上前来,他墨发高高束起,手中牵着一条长长的漆黑的鞭子。 他走到林府的台阶前站定,挽手用力一扯,身后一位戴着遮面的青衣女子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那女子嘴巴里塞着的布条也摔的掉了下来。 “小姐,快跑,他们……他们捉了田庄的人,要告你勾结贼匪!” 云鸢按照林越清的话正准备找几个嘴碎的老婆子将林家商铺卖了八十万两的事情说出去,谁知道刚走在半路上就碰到了骑兵押着柳叔他们往城西去。 她在后面偷偷尾随着想看看他们要把人关去哪,谁知道跟了还没一会儿,就被这随队押送的黑衣少年发现了,她一路想逃回林府,谁知道眼见着要到门口,她却看到了另一群骑兵将林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正要转身躲开骑兵,就被追来的黑衣少年抓了个正着。 林越清看到满是鞭痕的云鸢,抬起的手缓缓落了下来,眸子闪过一丝紧张和暗沉。 “云鸢,你没事儿吧!”林越清蹙着眉问道。 倒在地上的云鸢忍痛摇了摇头,十分急切道。 “小姐你快走啊,云鸢不怕疼,也不怕死,你快走呀!” 林越清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垂下的手背到了身后缓缓捏紧了几分。 她看着那黑衣少年,脸色很是阴沉道。 “你们既然针对的是本小姐,就直接对着本小姐来,最好不要做这种拿身边人要挟的下作事!” 那黑衣少年未搭话,冷冷站在那,眼睛都未抬一下。 吴有忠见着林越清被围住了不再上前,连忙松了口气,扒开人群上了前来。 “冥风,你发什么愣啊,赶紧把这死丫头绑了啊!”他对着拿鞭子的黑衣少年不耐烦道。 那黑衣少年转过头,十分凶狠的睨了他一眼。 吴有忠看着冥风那眼神,有些犯怵的咽了口口水,他看了看四周的官兵和骑兵,有些拿不下面子的瞪了他们一眼,沉着脸道。 “看什么看,还不上去把那林越清绑了!” 吴有忠借机撒着火道。 团团的骑兵围了上去,府内外的拿刀的官兵小心翼翼往着林越清靠近。 第六十四章 与你一样 眼见着拿着刀的骑兵步步逼近,林越清突然动身出手,一掌轰开他们后,飞身上前一把拉住捆着云鸢的长鞭。 冥风想用力想抽回鞭子,却发现鞭子被紧拽着丝毫没动。 他抬头看向林越清,只见她三两下松开云鸢,在她耳边不知道低语了一句什么,一把将她推进了林府。 这连套一气呵成,他还来不及反应,那青衣丫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林府破败的大门内。 林越清将云鸢推向林府内的手还未收回,脖子上顿时就架起了好几把长刀。 “你们进去将里面的人都捉回来!”说着吴有忠冷哼一声,看着被长刀围住脖子的林越清嘲弄道,“你说说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呐,林府都被本官围住了,你这把她推进林府,还不是让我们瓮中捉鳖!” 林越清闻言甚是轻蔑一笑,看向蹿进林府大门的官兵眼神微微带着几分狡黠。 ……………… 西辞宫,紫白藤花依旧馥郁。 临王坐在亭台上的软席上,抬手抚着手下色泽沉暗的古琴。 席昭穿过濯清殿缓步上前,手握着腰刀站在亭台下,朱金交错的亭子上爬了不少藤蔓,花期将过的藤花开的正盛,有些开过了头,风一拂,就散在庭院中。 一曲忧音断肠,结束时候更是凄凉,临王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下的琴,脸色揉着几分伤痛缓缓一叹气,好一会儿才侧眸看向了亭台一侧的席昭。 “怎么了?有动作了?” “回殿下,吴有忠去了林家的庄子里绑了些人,说是怀疑林家勾结贼匪想秋收时候祸害其他几家田庄,用此由头抄家似得拿了那林家大小姐。” 此时苏钦突然从暗处跳了出来,脸色依旧是那么苍白。 “启禀殿下,齐萱也有了动作,似是要出门了!”他对着临王抱手恭敬道。 说着他看了看一旁的席昭,接着小声提醒道。 “吴有忠没有抄林府,那林府本就是空的!” 苏钦的声音虽小,临王还是听进了耳朵里,他根本不在意林府空不空,他在意的只是齐国公府和许家能不能喜得良缘,这一箭能不能三雕。 临王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两下琴弦,缓缓开口道。 “你们去看着点儿,如果他们只是点到为止逼着林家退了婚就算了,随他们折腾就是,但是他们要在本王的地界闹出人命来,是绝不允许的!” “可是听说那林家大小姐很是看重许家那位大公子,依着她那脾性,估计也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席昭上前道。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撞疼罢了,你们只管看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 席昭和苏钦抱手俯身。 “属下遵命!”两人齐声道,说着就退了下去。 临王回过眸子微微垂首,看着那古琴上面燕过重山的绝美雕绣,不自觉又看了看腰间的结发铃。 “以前我总觉得你太无情,拿天下任何一人都能做棋子,没想到……我也会有与你一样的一天,也这般无情的拿一个不相干的人做棋子。” 说着他沉眉无奈一笑。 “现在我终于懂了你当初的境地,身在其位,为皇嗣、为一方民之所依,总是在博弈,以一人博万人,以一失博长治久安,或许你也曾经纠结,纠结一人和万人有何区别,最终却还是为了那一万人,不得不去舍去那一人!” 他低声说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自嘲。 ……而此时,临君城西城的死牢里,昏暗的透不见一丝光亮。 林越清被推搡着进了死牢,恶臭汹涌而来,她的双手带着镣铐,眼神扫视着空置的牢房和堆满腐衣的悠长夹道。 忽然,夹道一转,一间干净的牢房内的墙壁突然一动,暗门被推了开来,她还未来得及往里窥一眼,就被身后的人推了进去,随后暗门立时就被合上。 林越清缓缓适应着门后的黑暗,突然左边传来了一阵的咳嗽,紧接着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 “老柳你还好吧?是不是刚刚那几个畜生暗下了狠手,把你给打伤了?”绣嬷嬷关心问道。 “哎,你说……你说他们好歹也是二老爷手下的兵,咱们老爷以前对他们多好啊,他们竟是昧着良心硬说我们勾结贼匪,您说我们这次该怎么办啊?” “是啊,自店铺关门歇业,我们这都已经躲到庄子里去了,这……这二老爷二夫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哼……,她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想逼问我们酒家的配料和制作方法,我是死都不会给她的,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着话,林越清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咳……。” “谁……?谁……?”一群人将柳叔和绣嬷嬷围了起来,紧张的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寻着声音的出处。 “是我!”林越清道。 “小姐?”柳叔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辨不清方向的一片漆黑。 “小姐,你怎么也被抓了?” “小姐,你没受伤吧?” “小姐别怕,咱们就算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你被牵连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关心的关心安慰的安慰,明明应该是她惹祸牵连了他们,他们却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意思,这么直白赤忱的关切,弄得林越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六十五章 是哪个周家? 她正想开口询问柳叔的伤势,突然吱呀一声,斜上方的门被打开了。 光线顺着台阶曲折而下,刺的林越清一时睁不开双眼。 一个朱红色的身影带着随从侍婢背着光顺阶而下。 几个随从点亮了四壁的油灯,石门渐渐关闭,昏暗的灯光渐渐晕染开。 林越清放下挡住强光的手臂,看向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处狭小老旧的地牢里。 “小姐。”一旁隔着铁栏的另一间牢房里,满满挤着十几号人,柳叔靠在栏杆上,病殃殃的虚弱样子关切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 林越清蹙眉看着柳叔身上若隐若现的伤,又看见牢房里所有家仆似是都受了伤,立时上前几步急问道。 “那狗官打了你们?” 柳叔正要摇头否认,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 “是本夫人让人打的,这群老奴背着你勾结贼匪,婶娘自然要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薛夫人在牢房前站定,一身芙蓉锦绣的朱红大袍端端站着,眉目描的精秀极了,只是那精秀过甚,显得有些刻薄,与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林越清侧过身看向她,眼角生出几分鄙夷。 “二夫人是想帮我,还是说气不过自己费尽了脑汁软硬兼施他们却依旧对我们林府忠心耿耿呢!” 薛氏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她冷哼一声,带着几分打量的看了林越清一眼。 这小妮子以前可是很惧怕她的,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难道真如徐芝所言,她真的被那群贼匪吓出了别的毛病,反而胆子大了不小! 她收回眼神看向一旁的侍从,不一会儿就有人抬了梨木高椅上前。 薛氏得意的一挑眉缓缓落了座,淡淡看了一眼那些家仆怨恨看着她的眼神和林越清扫射向她的目光,心下刚刚被林越清激的几分怒气渐渐消散。 “忠心耿耿有什么用,最后在这私牢里,你们还不是得签了字契,盖了手印,乖乖跟了我薛凝!” 一旁的柳叔和绣嬷嬷们看见她嚣张的模样,心下一阵怒火涌出。 “我们是家奴,可咱们也有择主的权利,你要大小姐签字画押我们的身契,也不想想我们愿不愿意签到你们总兵府!” “呸,烂心眼的东西!” “枉费老爷夫人曾经那么帮你们,如今正是大小姐和小少爷最困难时候,二夫人不照拂一二就算了,居然不顾以往恩情落井下石,我打死都不会帮你做事。” 一群人正要起劲的骂,林越清看见薛氏脸色染上了几分狠戾,立马抬手让他们禁声。 “这是私牢,你们别激她,若是她有心在这弄死几个人往院里一埋,谁都不可能发现,我已经让云鸢去搬救兵来了,试着拖拖时间吧!”林越清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这些本还气愤的老奴闻言忍下心中的怨气和躁动,稍稍安静了下来。 薛氏见他们突然安静下来,带着狐疑的眼神看向她们,嘲弄道。 “怎么不叫嚣了,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不然,有你们受得。” 林越清看着她那得意忘形的神情,心下忽的生出一计。 “婶娘也不早点儿找我明说要他们,可惜了现在他们这群老奴已经被我卖出去了,您现在才明面儿找我,怕也是迟了!” 一旁的老奴闻言一愣,皆是惊讶看着林越清,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薛氏也看着林越清,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 “卖了出去?”她紧接着哈哈一笑,“就你手下这些老东西,除了我还有谁稀罕呐!” 林越清闻言莞尔一笑。 “他们若只是些什么都不懂的老家奴,你会这么上赶着费尽心思来对付我们吗?”说着她带着笑意冷冷一哼,“他们……可是掌握着我们林家各庄铺独门秘方和手艺的老人,你会如此大费周章想要他们,自然还有别家也迫切要他们,凤巡城周府买了我们林家在永辉银号挂卖的田铺,顺道也就买下了他们!” 薛氏早就知道林家的商铺被别家高价买走了,就是因为担心林家的家奴也会被别家买去,她才这么着急让林潇手下的骑兵将这群老奴也带回来,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那先登的人居然还是凤巡城的周家。 “你说的是真的?”薛氏有些紧张问道。 周家人可不是一个小小总兵府好招惹的,她自然也要顾忌很多。 林越清从容道。 “自然是真的,所以我劝婶娘,若是您只想对付我,有什么招数对着我来便是,至于他们这群老家奴,你们最好还是放了她们,别看他们虽然现在是我林家的人,可再过几日等周家来交钱拿身契,他们可就是巡凤城周家的人了!” 薛氏闻言脸上闪过了一丝慌张,她回过头看向春华,有些急躁的问道。 “春华,那买了林家商铺的是不是凤巡城的周家?” 站在薛氏身后的春华上前垂首道。 “永辉银号的掌柜说了是姓周的,却没有说是哪个周家!” 薛氏闻言瞬时就变了脸色,如若他们真是已经被周家看中,她这不就是在虎口夺食不知死活嘛! “那你还不快去问!”她咬牙深深蹙着眉,低声斥喝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第六十六章 什么样的奇女子 春华被吼的下意识身子一缩,苍白着小脸连忙俯身行礼。 “奴婢现在就去!”说着她就急急跑了出去。 薛氏正想再问什么,突然林越清身后的那扇门缓缓被打开了。 一位身着黑衣的官兵走了进来,对薛氏抱手一礼。 “夫人,来了一位贵客,吴大人他要提人去问话!” 薛氏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 那日她让春兰打听到了这吴有忠酒后醉言他们收到了什么举报,说是林家私藏了山匪想在秋收时候祸害另外几家田庄。 想着临君城乃是国库米仓,他怕这其中会有别的蹊跷,这才找他们总兵府借兵要到青云山下提前扫匪。 她当时听到这番言论便觉得有些奇怪,即使是窝藏山匪,那也该是许知州管辖,这怎么都轮不到他吴有忠堂堂一个刺史跑这么远来管这种小事。 而且这才抓到了人,就有人要来提人问话。 若是这么看来,这其中还真有别的门道。 她看向那自家的官兵,缓声道。 “你们先把人带走吧,顺便偷偷看看,那来人是谁!” 看看除了她和许家,还有谁要对付林越清这小妮子,薛氏心下冷冷一笑,带着看戏的表情看向林越清。 那官兵得了薛氏的准许,举刀上前对着林越清,将她逼向暗门处。 “快……进去!”他低声吼道。 一旁的老家奴们见他们又要带林越清走,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你们要带我们小姐去哪!” “我们小姐并没有害人,更没有窝藏什么贼匪!” 一群人七嘴八舌急道。 林越清看向他们,看向柳叔那一身的累痕,转头又看向薛氏。 “如果我是婶娘,就赶紧找大夫来给他们这群老奴把这伤治好,免得周家到时候来要人,看到这副模样,难免会追问!” 说完林越清看向柳叔,对他们微微一颔首又朝着薛氏的方向瞟了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惹薛氏。 柳叔见状点了点头,林越清这才转身进了漆黑的暗门。 暗门里又是那股子腐臭味儿,林越清被带领着七拐八拐,最后顺阶而上又出了死牢。 死牢外的光很强,林越清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她举着手拦下直射的光,跌跌撞撞被带到了死牢废弃的一所偏院。 院里还算干净,庭中生着淡白的野菊花,菊花遍地开到了破了门窗的内屋大堂和大堂后的长廊。 林越清被逼迫着朝着那长廊走去,一转身就看到了长廊尽头的小庭里站着一位身着金丝锦衣的女子,吴有忠正垂首对着她,很是忠诚的样子。 林越清缓缓适应了光亮,抬眸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戴着遮面,亭亭立在很有些破旧的小亭里,却依旧遮不住她一身的华贵,也遮不住她的眼波澜澜之后带着阴毒的笑意。 她上下打量了林越清一眼,回身对她身边的黄衫婢女说了句什么,那婢女便朝着她走来。 “你们可以下去了!”那婢女道。 官兵得了命令,退了下去。 那黄衣婢女对她一抬手,对她请道。 “林大小姐,请吧!”那声音有些着娇俏,带着几分不屑和嘲讽,听的让人刺耳。 林越清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抬步朝着那小亭里的锦衣女子走去。 “吴刺史,你先下去吧!”那锦衣女子道。 吴有忠退了下去,临走时候还看了林越清一眼,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 “小姐,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林家大小姐!”黄衣婢女低声道。 林越清手脚戴着镣铐,却依旧站的挺立,眉宇里带着淡然和冷静。 齐萱看着眼前比她要矮小不少的林越清和她那一张略带稚气清丽可人的小脸,竟是不自觉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这名满临君城,逼得锦玉哥哥不得不躲在青云寺的林大小姐是个怎么样的奇女子!” 说着齐萱轻捂嘴,又一声笑了出来。 “这哪是什么奇女子,明明就是个小娃娃啊!” 林越清确实还小,十三岁不到的瘦小样子对比已经接近成礼的齐萱更是身段气质差别甚大。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回味着那一句“逼得锦玉哥哥不得不躲在青云寺”,心下对眼前的人有了几分了然。 这林越清的脑子里或许没装什么文书礼教,也没装什么巧思计谋,却满满装的都是那关于许锦玉的事情。 而那些关于许锦玉的事情里最重要的就是接近过他的所有女子。 而这些女子虽各型各色都有,但能调派堂堂刺史大人的也就仅仅那么一位。 齐国公府还未出嫁的齐四小姐,齐萱! 只是这齐萱不是一直嫌弃许家被皇上责罚过,一直对许家很不待见么,怎么突然就一开口就这般情意浓浓叫着锦玉哥哥了! 林越清看向她那造作的笑容,想到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她搞的鬼,眸子里不自觉闪过一丝冷意! “齐四小姐这样劳师动众请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在这废弃的死牢大院里看你打哈哈吗?” 齐萱闻言霎时收了笑意,有些意外看了林越清一眼,他人都说这林越清蠢笨又冲动,没想到提起许锦玉她竟是很淡定,还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她也不在意林越清猜不猜得到她是谁,毕竟她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剐,不过就是她一句话罢了。 只不过在杀了林越清之前,得让她把婚约交出来! 第六十七章 坐不住了 齐萱儿缓步靠近,微俯身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轻蔑开口道。 “本小姐见你一面,是还想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林越清觉得她那自以为是的模样有些可笑,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敢问齐四小姐,我要怎么样才能捉住这次活命的机会呢!” 齐萱闻言以为林越清怕了,也不绕弯子。 “本小姐不是个爱计较的,你只需把你和许家的婚书交给我,并且保证再也不来骚扰我锦玉哥哥,我便让你洗干净罪名全须全尾的回去!” 林越清闻言冷笑,看来这许府并未把她已经将婚契交还给她们许府的事情说给这齐四小姐听啊。 虽然她不知许府为何要对这齐萱儿隐瞒此事,但她知道若她说出婚契已经不在她身上,她才是真的活不了命了。 林越清想了想,故意挑衅道。 “若我不答应呢!” ………… 云鸢被林越清推进林府,追捕的兵官也跑了进来,她连忙拿了东西朝着一旁围着高墙的总兵府跑去,刚找了个安全的位置翻墙进去,就被人一把扯进了一个空置的偏房。 偏房是存放破损器皿的地方,很少有人来,明蛰坐在架子前排的小阶上,看见云鸢立时站了起来。 “云鸢姐姐!” 他招了招手小声激动道。 云鸢看见明蛰也在房中,回头看到刚刚背后劫持她的人竟是她爹,立时将刚刚披在身上遮掩鞭痕的衣服紧了紧。 “云鸢姐姐,我们府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刚听到院子外面有响动,云叔叔就把我带这儿来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铭蛰嘟囔道。 一旁的云鸢半蹲下摸了摸明蛰的头。 “府上没事儿的,就是……就是大小姐请了人来修葺府邸,我们得搬出来住几天了!” 明蛰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 “那大小姐呢,她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呢?” 云鸢闻言想到刚刚小姐为救她被抓,喉咙有些发紧。 “小姐,小姐要督工啊,晚些……晚些来找我们!” “哦……好吧。”明蛰看了看这堆放破旧器皿的房间,欢快道,“咱们是要住在这儿吗?就是灰尘多了些,不过还是比我之前住的柴房要好多了!” 云鸢见明蛰如此乐天,一时不知该开心还是该心疼,不由缓缓叹出一口气。 “丫头,你不是被大小姐派出去了吗?怎么又跑了回来?”云荆河看着脸色忧愁的云鸢,有些紧张问道。 云鸢缓缓起身,脸色有些憔悴,她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小声道。 “爹,这些我晚点儿跟你解释,现在我要去一趟许府,你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儿,一会儿官兵反应过来,定是要来搜的!” 云荆河闻言低头看了看腰上的寒玉棋子。 “我还有个地方能去。”说着他手在棋子上摩挲了一下,抬头道,“等一会儿我带着明蛰从东墙走引开内侍,你看人都去追我们了,就朝着西墙去,等办完事儿,咱们在临君城最大的棋社里碰头!” “棋社?!”云鸢有些疑惑,却来不及多问了,“好的我知道了,爹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公子和自己,一路小心!” 云荆河闻言点了点头,将明蛰抱在胸前,缓声对他道。 “我们一会儿玩一个你追我躲的游戏,小公子你切记不要出声让旁人察觉我们的位置!” 明蛰闻言兴奋的点了点头。 云荆河见明蛰答应,回身看向云鸢,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丫头,主意安全!” 说完他转身打开了房门,左右看了看,便朝着东墙跑了去。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内侍们集结要抓人的声响,等到这房前没了人影,她立时蹿了出去,翻出了高墙抄着小道一路朝着知州府跑去! 知州府里,许老夫人和许大人他们正在用午膳,一阵阵擂鼓声轰然响起。 一个官衙卫急急跑了进来。 “大人,有人鸣冤!” 许孝守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有些不耐烦。 “谁啊?这正午时呢,也没点儿礼教!” 那官衙卫闻言脸色有些为难道。 “是林府的丫鬟!” 一桌子吃饭的人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林府?丫鬟?”许夫人疑惑道。 “肯定是她林越清虐待侍女,逼的人不得不告上衙门!”许锦韵冷哼一声道。 许老夫人沉了沉眉问道。 “她要状告何人?” 那官衙卫犹豫了一下磕磕巴巴道。 “状告……状告刺史大人和……和林……林总兵滥用职权栽赃陷害!” “什么?”许家人全都惊的掉了筷子! “刺史大人……哪个刺史大人?”许孝守闻言立时起身上前,紧张问道。 那官衙卫挠了挠头。 “还能是谁啊……,就是咱们忠州刺史吴大人啊!” 许守孝闻言一惊。 “他为什么来临君城,什么时候来的临君城啊,本官怎么不知道?” 提到忠州刺史吴大人,许老夫人闻言脸色阴沉了几分。 “你说呢,吴刺史今夏就巡查完了临君城,为何又来了临君城,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与林总兵搭上关系,最后还牵扯到林家!” 许孝守闻言转身看向林老夫人。 “母亲的意思是?” 林老夫人淡淡瞥了一眼南院。 “你当吴刺史是那么好请的,他可是齐国公的得意门生。”说着她眉头蹙了蹙,“一个林越清不知礼教目中无人就够了,这才没几天,这位向来自持清高的四小姐就坐不住了!” 第六十八章 让她们闹去 说着她深深一叹息。 “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齐萱儿是许知州一早就看中的,当初许老夫人说她心思多他还不信,如今……如今这事情出来,他母亲许老夫人的话里里外外都指着齐萱儿,他脸上一时也挂不住了! “还是等儿子先去看看再说!”许孝守说着一施礼,正要转身离去。 许老夫人轻轻咳嗽一声忽然站了起来。 “如今周家已经认了这林大小姐,这案子一边是齐国公,一边是周家,我看你还是称病推了这事儿,安心在内府呆着吧!” 许孝守闻言有些迟疑。 “可是……可是若真不管,出了事儿怎么办?” 许老夫人闻言将手搭在翠烟的小臂抬步往许孝守走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中生出了几分算计。 “这两家我们都得罪不起,那就让她们闹去,等事情闹大了……咱们两边都可以退了,我孙儿锦玉如此良善之人,可受不住这两个活祖宗!” 许孝守闻言犹豫了一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回身看了一眼那官衙卫。 “就这么报吧,本官生病卧床,若是有事情,就先递状子吧!” 官衙卫把话原封不动的传到了云鸢耳朵里。 云鸢闻言抬眸愤恨看了一眼那知州府的大门,一把推开那官衙卫就要往里闯,可是她刚闯进大门没两步,就被里面乱棍打了出来。 那些官衙卫没有忍手,云鸢身上本就有伤,根本没有力量抵抗,脚下一软就跌出了知州府大门的台阶。 她攥着手中的小包裹,忍着伤痛站了起来,正要再往里面冲,突然一双手将她拉住。 云鸢感觉到有人拽着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铭九。 林越清身上失魂症的毒解得已经差不多了,因着解毒的药材要更换,铭九就去就近的药房去买药材。 谁知道他正买完药材提着往府上走,就碰到了一群骑兵押着什么重要的人犯离开。 等到他回去林家,才知道吴有忠跑上门来,说什么林家串联匪徒,就将林府上下全都给羁押了。 铭九得知此事,想到吴有忠是忠州刺史,要去查抄林府总得找知州府借兵,就想到许府问情况,谁知道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云鸢被打了出来。 门口的官衙卫追出来准备问责云鸢,刚出了许府大门就看到了铭九。 因着之前许知州对铭九很是客气,这官衙卫看见他扶起云鸢,一时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铭九,你快……快去擂鼓鸣冤,你是周家的,许府……许府说不定会顾忌的!”云鸢想到小姐如今被捉去不知死活,她一激动泪水就流了下来,赶忙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这些可以证明小姐的清白,你……你快递交上去!” 铭九拿着手中的小包袱,看向那门前的官衙卫沉眉怒目道! “是要我擂鼓么?” 那官衙卫想到这位公子得罪不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办,只有微微一抱手道。 “这……这自然不用,要不小人再去通报,请公子稍等片刻!” 说着那官衙卫就朝着内府跑去。 许家的午膳已经用完,许孝守和许夫人午休小憩去了,许锦韵也回了房,只留许老夫人还坐在桌旁等着饭后的清茶。 一行青衣婢女正端着茶水送上去,那官衙卫因着着急,一下冲过去就将那行婢女摔的七歪八倒,连同茶盏也摔的一声脆响。 许老夫人听见响动,起身朝着外间走去。 “怎么了?”她看见一地的狼藉,有些不悦道,“内院切忌急行,慌慌张张像个什么样子!” 那官衙卫闻言连忙行礼。 “老夫人海涵,那……那上次来要钱的人又来了,老爷说了他要是再来,一定要立马通知他,小的才如此焦急!” 许老夫人闻言想到那日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铭九,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不用通知老爷了,还是之前的说辞,老爷卧床养病,不见!” 上次上门要钱的事她还窝着火,如今找她林越清麻烦的人是齐国公府,正好与她许府无关,她可不会让她的蠢儿子进去掺和一脚。 那官衙卫闻言微微有些迟疑道。 “可是……可是老爷说了,那人得罪不得!” 许老夫人闻言冷冷睨了她一眼。 “所以你就觉得我们许府能得罪刺史大人吗?” “那……那当然不能得罪刺史大人!”刺史担负巡查监察忠州各城的要职,他们知州府就指着他能在年节回京述职之时能给他们说一两句好话,给府上谋些嘉赏,若是得罪了他换来一篇弹劾,那他们就都得革职回家了。 许老夫人闻言狡黠一笑,“既然都得罪不得,自然是不管最好!” 那官衙卫思来想去觉得确实如此,便认同的点了点头抱手道。 “既如此,那小的就这样交代了!” 许老夫人摆了摆手,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去吧!” 铭九和云鸢等在门前,不一会儿那官衙卫就出来了。 那官衙卫抱手行礼道。 “公子对不住了,我们老爷确实病的严重,要不你们还是先递状子,等我们核实再递给老爷!” 云鸢闻言急色就要冲上去,铭九连忙将她拦了下来! 他安抚住云鸢,对着那官衙卫招了招手,那官衙卫上前两步,铭九微俯身附耳冷幽幽道。 “替我传句话,让你家老爷好好病着,别让我看到他有好的那一天!” 第六十九章 不用那么着急去管 铭九说完拉着哭的红了眼的云鸢朝着外街走去。 云鸢想到这许知州竟是连周家的面子都不管不顾,心下顿时凉了半截,脸色苍白憔悴的可怕。 两人走了一会儿,云鸢突然一甩手,又要往那知州府跑去。 铭九见着她那失魂落魄还有些发狂的模样,连忙上前拦下她。 “知州府不能去了,他许家如此龟缩着连周家的面子都不买,那背后指使者必是有些分量的,至少是不怕我们周家的,你想想……来咱们林府上捉人的身前卒都是一州刺史,就算我们进了知州府找到许孝守他也绝不会插手此事!” 云鸢闻言捏紧了手中的包裹。 “当时我就说这些贼匪留不得留不得,小姐非说要留下来钓什么鱼,这……这钓的哪门子的鱼啊,都把自己给钓没了!” 云鸢边说边嚎啕大哭着,铭九平时见云鸢都是大大咧咧的,这一哭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思来想去,眼角扫到城中鼓楼上席昭手下那些朱红麾袍的临君城布防军,沉吟片刻道。 “不是没有办法!” 云鸢擦了擦眼泪,眼睛看着他凝望的地方,眼神有一瞬精芒。 “你是说西辞宫?” ……………… 正午的秋阳已然要向西,铭九和云鸢两人站在西辞宫的街角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席昭从西辞宫出来。 铭九立时冲了上去。 席昭看见一脸阴沉的铭九,脸上有一些意外。 “铭二公子怎么没跟铭大公子回启明山,难不成是要在这儿安家落户了?” 铭九还记着上次他是如何当街拦路打了他,却因着林越清的事情不得不忍下气来。 他咬了咬牙脸上堆着笑抱手一礼。 “席将军。” 席昭见他行礼,有些意外和狐疑,不由调笑道。 “铭二公子这玩的哪一出啊!上次还要打要杀,这次突然上来就行礼,该不是试药试的脑子有了问题吧!” 铭九闻言攥紧了手,忍下心中怒火,依旧面色带笑的缓声道。 “铭九不是来挑事儿的,此番前来,有一事请求席大将军帮忙!” 席昭看着铭九竟是没气愤,而且还能与他好声好气的说话,瞬时有些狐疑和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道。 “铭二公子,您这礼我可不敢受,有事儿就直说,临王殿下说过,铭大公子救他性命于他有恩,你是他师弟,若有什么事儿,他自然会帮衬的。” 铭九闻言立时起了身,对躲在墙角已经戴好遮面的云鸢招了招手。 云鸢抱着小包袱上前,连忙跪了下来。 “求席将军救救我们小姐!” 席昭看着眼前这眼熟却又陌生的女子,又抬眼看了一眼铭九。 铭九立时解释道。 “这是林府林越清大小姐的丫鬟!” 席昭闻言一愣,心下有些惊讶看了看铭九又看了看那带着遮面的丫鬟。 云鸢见他不语,立时往前跪行了两步匍匐在地举着手中的包袱,焦急道。 “吴刺史诬陷我们小姐窝藏匪徒想祸害临君城的米粮,将我们家全家老少都抓去了,这是那批吴刺史所谓匪徒的卖身契,他们都是境城边界的小村落躲避战乱和沙匪逃出来的庄稼汉,小姐看他们可怜才买了他们在田庄干活,并不是所谓的窝藏山匪!” 那批人是不是做过山匪席昭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一般山匪只要是犯过事儿的都会留档下了户籍,既然做过山匪怎么可能有户籍可签卖身契。 难道,许家派去劫持林家大小姐的那批贼匪之前没犯过事儿? 想到这里,他有些好奇的拿起了那包袱,将那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小摞身契。 “陈年、陈端、陈午、陈风、陈兼、陈雨、王二、刘大……” 这卖身契上的人,确实和暗棋递上来的文书是一样的。 他紧捏着那身契来回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毕竟这事情他们是一早就知道的,王爷早就说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要管。 席昭思虑了一会儿,将那身契还给了云鸢。 “你快起来吧,此事我们西辞宫并不知晓,等我禀告王爷,查清此事自会给你们小姐一个清白,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云鸢闻言立时抬起头来,眼眶里含着激动的泪水,立时对席昭拜了一拜! “谢谢席将军!” 说着她起身接过那身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铭九上前对席昭又一施礼。 “此事十分重要,这林大小姐是我们铭家的挚友,还望席将军能上上心!” 席昭闻言脸色有些别扭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又回了西辞宫! 西辞宫濯清殿侧殿里。 临王在书桌前看着最近忠州各地寄来的奏报,席昭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殿下!” 临王闻言未抬头,依旧看着奏报,缓缓开口道。 “不是让你去盯着吴有忠他们么,怎么又回来了!” 席昭抬步进了殿,站在侧殿门口抱手一施礼。 “殿下,刚刚铭二公子带着林家大小姐的丫鬟来了,说是那案子有冤情,想请您帮忙救救林大小姐!” 想了想他紧接着又道。 “那丫鬟手中有那群山匪的身契,我怀疑那群山匪可能没有案底!” 临王闻言抬起头来,有些意外问道。 “铭二公子怎么会为了林家出头,这可不是他们近几年敬小慎微的做事风格!” “属下也不知道,只是铭二公子似是很在意此事,还说那林大小姐是他们铭家的挚友!” 临王闻言眼中闪过几丝好奇。 “挚友?”说着他淡淡笑了笑,“他们铭家被人捧着这么多年,对谁都吊着个脸,何时有了这么个挚友?” 说着他摇了摇头。 “算了,既然他们铭家开口了,此事还是要管的,只是不用那么着急去管,等那边逼出了婚契,你再去救人也不迟!” 席昭闻言抱手俯首。 “属下遵命!” 说着他就退了出去。 第七十章 赶紧回去吧! 铭九和云鸢在西辞宫外面等着席昭回话,见半天没人出来两人都有些着急。 “铭九,你说临王他到底会不会管啊!”云鸢脸色踌躇问道。 席昭看着那守卫森严的西辞宫,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他们越来越焦急慌乱的时候席昭终于出来了。 席昭见他们两人还在门口等着,眼下有一瞬的闪躲! 还不等他下阶,铭九和云鸢就急匆匆凑了上去! “席将军,临王殿下这么说?” 席昭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自然道。 “王爷……王爷说他会派人去查的!” 铭九闻言瞬时泄了气。 一旁的云鸢急得直接拽紧了席昭的衣领,泪水决堤般的狂流。 “证据都有了,你们还需要查什么,还用查什么啊?” 席昭见眼前丫鬟那护主心切的模样,心下也有一瞬不忍。 “我们王爷说要查自然不会让您家小姐出事,你们放心回去等着吧!” 云鸢想着那群二老爷手下的冷面骑兵,想到薛夫人的手段,想到那冰冷的地牢,想到今天小姐救她时候那不带犹豫的眼神和那林府那上上下下十几条人命,她心下又急又慌,一刻也等下去的! 她连忙送了手慌张的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几个头。 “我们小姐是真的受了冤屈,求……求席将军破格再去求王爷一次吧!” 席昭看着那匍匐的身影,立时上前将云鸢拉了起来将他推到铭九身前。 他有些不知所措道。 “不是本将军不帮你们,我都说了我们王爷会去查的,你们……你们就回去安心等着吧!” 说着席昭连忙就朝着侍从牵来的马匹招了招手。 铭九还想问什么,席昭立时就上了马,对着铭九挥了挥手道。 “赶紧回去吧!西辞宫向来戒备森严,一会儿天黑了这长街是不准站人的!” 说着没等铭九回答,席昭扬起马鞭一抽,便逃也似的离去了。 云鸢苍白着一张小脸向前追了几步,见着席将军人影一拐消失在街角,脚下立时停了步,蜷缩着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铭九见他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回头看向那西辞宫,手下渐渐攥紧。 ……………… 若我不答应呢!? 齐萱没想到林越清会这样说,她看着眼前一脸挑衅的林越清,眸中染了一丝怒火。 “不答应……?”她说着冷哼一声。“你确定吗?” 林越清看着眼前抑着怒火还要装作冷静模样的齐萱,唇角勾起一抹嘲笑。 “本小姐当然确定了!” 齐萱看着林越清那让人生厌的漂亮脸庞,含蓄笑了笑道。 “好……很好!”说着她脸色瞬时变得阴沉,“冥风。” 说着一个黑影从一旁的暗处闪了过来。 冥风腰中系着鞭子,屈膝跪在齐萱脚边。 “把她丢到水牢里去,记得丢进最深最冷的那一个!” “是!”冥风低声回道。 地牢本就阴寒,一层一层越往下越来越幽冷。 水牢那彻骨的水渐渐淹没到林越清的脖子,她调息着内力,尽量让如坠在深冬池水的身体不要发颤。 冥风离去,外面的狱卒落了锁,一旁水牢里的人听见有动静,又喊了起来。 “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我们都是冤枉的!” “快放我们出去,我们都是冤枉的啊!” “我们真不是山匪啊!” 幽暗密闭的地牢里喊叫声此起彼伏,叫的一旁的林越清脑仁都疼了。 “闭嘴!”她不耐烦道。 一旁的山匪听见声音,立时互相窥了一眼。 林越清带着怒气的声音他们虽听的不多,却十分的印象深刻! “林……林大小姐!”那二当家的立马叫道。 林越清知道一旁的人是谁,但她懒得理他,心中一直忧虑着今天的事情。 她本来留着这群山匪是准备做钓鱼的诱饵的,她想过这鱼会是周家渠氏兄妹的小兵小将,也想过这鱼是许家,甚至连薛氏她都想过,独独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齐萱。 如今这样看来,她倒是失了算,云鸢就算拿着证据去找许知州,他与齐家是亲戚,齐国公又一直是他想攀附的,有许老夫人撺掇,即使他顾着周家,想必他也不会出头。 想到这里林越清脸色不禁有一瞬暗沉。 对啊,许有忠他决计不会管,云鸢就算去知州府告状,也会被拦下来。 一旁水牢里的二当家见没听到回声,赶紧又喊了两声。 “林大小姐,林大小姐!” 第七十一章 水牢 林越清正在认真思考着如今的困局,被二当家他那聒噪的声音打断了思路,脸色十分幽寒道。 “本小姐让你闭嘴!” 其他山匪闻言赶忙拉了拉二当家,让他少说两句,那二当家的一把推开拉他的人,厚着张脸皮呵呵讪笑两声,便又开口了! “呵呵……大小姐,这……这死牢的水狱连着浮霜河,我这不是担心您身体受不住么!” “毕竟这浮霜河的河水来自启明山落雪峰,那儿积雪难消,河里都混着冰渣子……。” 林越清本来冷着脸,听到死牢两字和那浮霜河,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临君城的死牢里?” 二当家闻言点了点头道。 “这临君城我最熟悉,咱们这临君城就三个大牢,一个在知州府,一个在西辞宫,还有一个便是前朝废弃的死牢,知州府和临王府那两个大牢都没有水狱,那咱们就只有可能在前朝废弃的死牢了。” 林越清闻言还是有些惊讶! “你说你一个山匪,怎么对临君城的大牢如此熟悉?”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抬起抛的发白的手抚了一下额前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有几分自得道。 “小人别的虽是不行,但在临君城还是有几个真心朋友的!” 其他的山匪见着二当家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和他那让人难以信服的话,忍不住都翻了一个白眼,大当家的直接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 “什么狗屁真心朋友,养的妓女就养的妓女,装个什么装!” 二当家闻言不快的斜了他一眼。 “妓女怎么了,咱们就一群山匪,凭什么嫌弃她们妓女?凭什么不能做朋友了?” 林越清无心听他们吵闹,在听到前朝死牢几个字的时候她不由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 说起这前朝死牢,她便想起了关于这临君城的前尘往事。 靖宁三年,越清的大皇兄迎来了继任帝位后临君城的第一次水患,也是大越国近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水患。 当时的她已经回京都述完职,正要再次前往边境戍边。 却因为一些事故不得不接下了本应该由齐家担任的治理九江之职。 这被洪水席卷淹没了大半的临君城便是再她手下重建的。 虽然如今的临君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这前朝遗留下来的建筑她却是十分了解的。 因为这临君城外山匪众多,所以这死牢临开工前的图纸都是她亲自审批的。 遥想当时她看的图纸,这死牢应该是分了三层,一层用于关押马上要行刑的犯人,二层设的有刑房,用于需要关审的犯人,这最下面三层,才是水牢用于惩戒无法治死罪的重犯。 说到这一二三层,林越清突然想到了二层那个暗门背后的私牢,心下有一瞬明了。 想着,她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只见水牢中一片的昏暗,除了那墙角昏黄的一盏油灯,并无别的光亮。 她不由把眼光收回看向这水牢,记得当初这水牢原本是引的护城河的水,后来好像是为了审查一个重犯,她才让人改用了浮霜河的河水,毕竟只有浮霜河混着冰渣的河水,才算得上酷刑。 只是没想,如今这酷刑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有些无奈笑了笑,眼睛扫到了那墙壁上一片颜色略深的红砖,忽然想到了她让人换这浮霜河河水时候那工匠说的话。 说是因为浮霜河比护城河水流要湍急,他怕酷暑梅雨时候洪水倒灌,就多设了一条排水渠。 那水渠用红色的泥砖封着,若遇见急流倒灌,将其撬开便能缓解! 林越清看着那红砖,眼中滑过一抹笑意! ……………… 云鸢和铭九在西辞宫前守了很久,因为没看到席昭回来,最终只有去找他爹云荆河所说的地方。 临君城的人都爱舞文弄墨,所以这地方棋社开的众多,云鸢想找到最大的那家棋社,只需随便拉上一个人便能知道。 她和铭九站在拂月阁门前,看着它那气派华贵门前的两位清秀童子,两人对视一眼上前问道。 “请问你们里面有位叫云荆河的男子吗?” 那两位童子闻言看向云鸢,抬手拦住了去路。 “你们有何贵干?” 第七十二章 求那位贵人帮忙 夏兰急急跑进私牢,脸色一阵的慌张! “夫人,奴婢问到了,买了林家商铺的周姓公子户籍是在……是在巡凤城的辛束街!” 薛氏闻言大赫,立时站了起来,有些惊讶和慌张的一把攥紧了夏兰的手腕。 “真是辛束街的周家?” 夏兰认真点了点头,眼神瞄向牢房里的那群林家受伤的老家奴。 “夫人,那他们……他们该怎么办啊!” 薛氏侧眸看向那群家奴,脸色竟有一瞬委屈的神色。 想着她辛苦筹谋这么多年,眼见着这群老奴和林家的家业要到手了,竟然冒出了一个周家横插了一脚,她心里能不憋屈吗! 若是旁的人家她还能去争一争,可如今要面对的可是周家,她哪还敢争啊,她拿什么去争啊,退让都来不及! 她咬了咬牙看向那群硬骨头的老家奴,极不情愿的挥了挥手,语气消沉道。 “放了……赶紧放了吧!”说着她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伤,想到了林越清的话,无奈又气恼的一叹气,“记得先找几个好医师给他们看看,再送回去田庄看管着!” 说着她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向外走去,一旁的春华上前扶着薛氏,有些疑惑问道。 “夫人,咱们要是真把他们放了,吴大人那边怎么交代啊?” 薛氏有些不耐烦道。 “你还真以为那吴有忠是为了查惩那些匪徒吗?”她嗤笑一声,“那些都是幌子,一看就是那林越清不知道在哪又惹了什么大人物,别人要弄她,自然要找事情做引子,就这么几个老奴,他才懒得管!” “那……那林家那些生意,咱们就真拱手让人了吗?”春华继续道,“那可是夫人你五年的心血啊!” 薛氏闻言驻了步,眉头紧紧拧着! “是啊,本夫人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就这样算了,怎么想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说着她回眸看向那暗门的方向,眸中带着几丝狠厉,“丢了西瓜,也总得让我捡几颗芝麻吧!” ……………… 拂月阁前的两位门童正拦着云鸢和铭九,云荆河在房间里哄睡了明蛰,正想出门打听一下林家的事情,刚走到外厅就听见了云鸢的声音,便立时走了出来! 两位童子见到云荆河抱手一施礼。 “云先生,这两位说是要寻你,您看看,他们可是你的亲朋?” 云荆河回礼道。 “是的,他们就是云某的亲友,劳烦二位让他们进来!” 两位门童闻言从门前退开,敞开的大门可见门后玄关屏风上那气势恢宏的边境图,图中高山阔水苍云连波,说不出的威禀雄势。 铭九看的正出神,那两位小童开口道。 “即是云先生的好友,便是我们拂月阁的客人,两位请进里间休息!” 云鸢闻言微微屈膝行礼,一旁的铭九打量了几眼那两位小童那上好的衣料和精绣的服饰,抱手也施了一礼。 三人被请进了一件风雅的棋室,云荆河立时急切问道。 “怎么样了?” 云鸢闻言捏紧了手中的包袱,红肿着眼眶摇了摇头! 铭九的眼神却在这雅间里来回看着。 他看着那些只会出现在皇室的内窑瓷瓶和用于装饰的那些巧夺天工的锦绸刺绣,不由狐疑的看向云荆河! “云护卫可知这里的老板是谁?” 云荆河与铭九并不熟悉,在周府铭家也是鲜少露面,虽然云鸢和他将过铭九的身份,他还是留有戒心。 他看向铭九淡淡道。 “我之前救过的朋友只说若我有紧急之事或是遇到困难,可以在此避祸,却不知这儿的老板是不是那位我之前救过的朋友!” 铭九闻言道。 “原来如此,我看这地方看似是在偏街,但内里饰品却都不俗,还有一些瓷器都是宫内才有的,连那门口的小童穿的服饰都不一般,衣服磨了面看起来粗糙,其实都是用的上好的普通人都穿不起的衣料,最主要是那衣服上的绢绣,一看就是出自咱们徐州云裳阁顶尖儿的绣娘!” 说到云裳阁的绣娘,怕是长明国无人不知,那可是随便一副帕子都价值百金的,就那门童衣服上的那些繁复的图腾,怕是好几副绣帕都不止。 云荆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牵强笑了笑。 铭九的脸上却是生出了几分喜色。 “这儿的老板必是一位贵人。”说着他眼神带着微芒,一把将云鸢手里的包袱拽过来塞到云荆河手中,眸光紧紧盯着他。 “要不云护卫您试着……试着去求那位贵人帮帮忙?” 第七十三章 越河码头 云荆河看了看手中的包袱,有一些疑迟。 云鸢有些焦急的上前拽紧了他的衣袖。 “爹,要不……要不咱们试试吧。”说着她哽咽了起来,“小姐都是为了救我才落在了他们手中,我一想到她现在可能正受着折磨,我心里就万分的难受,小姐她在里面多呆一刻,我心里就更加的不安和自责!” 云荆河看着云鸢和铭九那满是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腰间的寒玉棋子。 他想到小姐交代的先不要拿这枚棋子去找三皇子,他不由踌躇起来! 云鸢见他爹还在疑迟,手下拽的更紧了。 “爹……。” 她带着哭腔焦急喊道。 云荆河想到如今的形势已是退无可退,想必大小姐应该不会责怪他擅自行动,咬了咬牙道。 “你们先别急,等我一会儿去找人打探好,再行动不迟!” 云鸢和铭九闻言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铭九正要再问什么,只见刚松下一口气的云鸢眼睛微微一闭就晕了过去! 云荆河见着云鸢晕倒连忙一把将她抱住,急切关心道。 “丫头……丫头!” 铭九见势立马捏紧了云鸢的手腕,云鸢的脉搏因为一天的奔波有些急乱还算正常,只是那急乱的脉搏竟是显得有些无力就奇怪了! 他急忙抬手就要掀云鸢的衣服,云荆河见铭九的动作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你小子干嘛呢!” 云荆河沉着眉头道。 “我并没有别的意图,只是云鸢她脉搏十分虚弱,我怕她身上有伤!”铭九一脸无辜的回道。 云荆河闻言看向云鸢有些苍白的脸色,凝着眸子看向铭九。 “去叫侍女进来!” 两人等在雅间外,女侍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怎么了?”两人问道。 “那位姑娘身上有很多的鞭痕,虽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止了血,但是行动时候还是撕裂了一些!” “什么?”铭九闻言有些惊讶,今天他和云鸢一直在一起,因为心中焦虑着大小姐的事情,竟然没察觉她有一身的伤,他不由有些自责。 一旁的云荆河脸上也满是心疼。 “这孩子……这孩子……哎!”说着他一叹气转身就要出门去买药。 他刚转过身来,一旁的铭九却已经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白玉小药瓶和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了那侍女。 “你将这个瓶子里的给她服用,再将油纸包里的药给她外敷,应该很快就能止血!” 那侍女结果瓶子看了一眼,又抬眸看了一眼铭九,缓缓退了进去。 云荆河站在雅间外看着密不透风的风,眉头深深沉了下来。 “云护卫不用担心云鸢,我在这儿守着,你还是快去打听打听,看这儿的老板是谁,咱们有没有机会请他帮忙!” 云荆河看着铭九一脸的真诚,想到大小姐如今的处境,只好点了点头,叮嘱了两句便转身向着外厅走去。 等云荆河回来,铭九靠在门外,里面云鸢还在睡着。 “怎么样了云护卫?”铭九急问道。 “虽然没问出来这儿的老板是谁,但是打听到他今晚就该回临君城了!”管这棋社的先生说是三皇子走的水路今晚就该要到了,但是为了防着铭九,他最后还是决定单独去找三皇子! 说着他探头看了看那紧闭的门,又看了看一旁已经熄了灯的房间,道。 “明蛰就在旁边房间,他已经睡着了,今晚就要辛苦你先看着他和云鸢,等我去找那贵人回来,你再去二楼的雅间休息!” 明蛰听到能找到那贵人,立马点了头。 “云护卫安心去吧,若是那贵人不愿帮忙,你就说愿意以铭家最名贵的进献,看看能不能换得小姐平安!” 云护卫闻言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外间离去! 临君城的夜晚愈来愈冷,最是越江边上,风寒的更是彻骨,云荆河找了人花钱偷溜出了城外的码头,站在岸边等了良久,因着寒玉在身又夜风强劲,他终是耐不住浑身的冷意,坐在了码头旁唯一还能避风的小摊上。 他没带钱,摊上的老板看着他翻了好几次白眼,等到那老板有些赶人意思的来擦云荆河坐的桌子,他终是不好意思再厚脸皮赖在那了! 夜里来的客船不多,他刚起身便看到了远处浓雾里游来的一艘印着繁复图腾的私船。 私船桅杆上挂的明灯和船舫里的的光亮拨开浓雾,可见它甲板上来回的人影。 云荆河的眼睛一瞬亮了。 第七十四章 生了与老亲家的关系 那私船缓缓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船上的人络绎下了船,站在两旁静候着。 不一会儿一件身披苍青色绒麾内里穿着荼白色交领长襦的净白公子坐在滑行的椅榻上被推了出来。 云荆河看清了那椅榻上的人,立时疾步想上前,却被人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贵人出行,生人勿近!”穿着棕衣皮甲的侍从冷着脸道。 云荆河仰头看着越来越远的三皇子,不由急叫道! “在下云荆河,求见三公子!” 那越行越远的三皇子闻言一抬手,看了身旁的随侍一眼。 接着一行人继续往前,上了一辆双轩马车。 云荆河看着三皇子上了那辆马车,心下正着急,那车旁的随侍绕过轩车对着那侍从们挥了挥手又对云荆河招了招手! 两旁的侍从看着那随侍的动作立马抱手躬身退了下去,云荆河疾步走了过去! 他正要张嘴说什么,那随侍微微一抬手道。 “云先生,请上车!” 云荆河看了那双轩马车一眼,立时点了点头,抬步跨了上去。 轩车很大,进了珠帘后可见还有一层埋着金线的蓝锦垂帘! 云荆河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那随侍就上了马车,坐在了那垂帘两旁的小榻上。 “云先生请坐,公子在里面行军文,有什么事情在这儿说,公子能听得见!”说完,那随侍对着他对面的小榻做了请的手势! 云荆河看着一眼那低矮的小榻,一看就是给随行的侍从准备的。 他虽是一个小小护卫,但好歹也是行武出身,即使如今为奴为仆,也是随车护行骑马开道当家的门面,这样矮小的小榻让他来坐,明摆着是给他难堪。 云荆河虽心下有些愤然,想到大小姐,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手掌微微攥紧,还是坐了下来! “三公子,云某有事求您帮忙!” 说着他将怀里的玉棋子双手呈上道。 “公子说过,持此白玉棋子,您就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一旁的侍从接过那白玉棋子,双手呈了进去。 三皇子姜礼看了那棋子一眼,狭长的凤眸又垂了下去,在案板上的军报上勾勒了几笔。 “原先给云先生这枚棋子,还以为先生哪天后悔会回来找本公子要那许诺给你的参将职位,没想到境城一别,你竟在临君城等着本公子,还一来就将本公子对你的一点儿希冀一瓢水给浇灭了!” 云荆河在境城救下三皇子的时候,三皇子就看中了他的一身武艺和面对围困之势时候半步不退的孤勇。 事后他要给他参军之职想将他留在身边,可云荆河却以“主家重恩比天,他早已诺誓言云家三生报恩”为理由拒绝了他,所以他才赠予了此棋子,以留后路。 没想到这云荆河再次找他,竟是为了求旁的事情!让他心下有些不甚愉悦! 云荆河闻言抱紧了手。 “云某多谢公子抬爱,驰骋疆场御敌护国乃是为武者之所往,只是云某早已呈言拒绝公子的缘由,求公子允了云某的请求!” 三皇子抬手接过那枚玉棋子,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气! “说吧,所为何人?” 云荆河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将东西再次呈上。 “云某所为家主周宁之女林越清,求三公子救她于虎口,云某万分感激!” 三皇子闻言手下一顿,眼中闪过一瞬震惊,躬身抬手就撩开了垂帘。 他玉冠正筑青眉凤眼,模样疏朗清隽,虽脸色有点病态的苍白,眸中却因常年累积军中沉淀着凌凌锐气。 “你的恩主竟是周宁?周卿公的独女周宁?不是传言她被赶出周家落河亡故了吗?” 云荆河沉眉道。 “是,恩主确实已去,却不是落河亡故,此种缘由复杂,云某一时不能说清,只是恩主的长女是我如今的主家,现下却蒙冤受屈被忠州刺史缉拿,求三皇子救救我家小姐,救救卿公唯一的血脉!” 看着眼前低俯的云荆河,心下迟疑了片刻。 “你说的小姐,是不是和许府有婚约的那位?” 云荆河闻言立时点了点头。 姜礼以前便知道许家和儒商林家有婚约,他当时还在想素来眼高于顶的许家怎么会看上身份与之悬殊的儒商林家,原来是有着这层关系。 这许家果然还是老样子,闷声做事两头不落,攀上齐国公还不满足,还想登上周府的大门,这周齐两家素来不睦,他们也不怕生了与老亲家的关系! 第七十五章 哪个刺史大人? 想着,三皇子轻笑道。 “既然你家小姐与许家有亲,去找许家在中间周旋就行了,何必浪费这颗玉棋子来找我呢!” 这一问,云荆河的脸色有些难看。 “三公子应该知道忠州刺史吴有忠是谁的人,临君城今年年夏他早已巡查过了,可如今他却去而复还,且不说城中还有临王坐镇,就算没有临王还有许家,排查缉拿贼匪这种小事,何时轮得到他亲自上阵了!” “我今天打听过了,这齐家小姐早些日子就来临君城了,如今就在许家落脚,许家现下龟缩着称病不接这桩案子,您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三皇子闻言眸子渐渐暗沉下来。 吴有忠是齐国公的得意门生,而且官职正拿着许家的咽喉,若是齐家如此劳师动众让他来压着许家拿捏林家…… “齐家……是想和许家联姻?”他沉声道。 云荆河连忙接着道。 “许家大公子许锦御得了榜眼,皇上竟是没让他入翰林院编修,却遣他先回家赋闲,让他肃心以文道,云某虽是粗人,可云氏之于祖帝麾下,也是殿中三帅之一,中举赋闲肃心以文道,我朝只有一人,也就是如今的丞相宛仲!” 三皇子闻言手中的垂帘缓缓捏紧。 “宛相无嗣,皇上元旦开年说了,今年科考三甲,让宛相选一人,纳为义子,以供终老!” 宛丞相是二哥的授业恩师,是天子所倚重之人,却也是现太子一直索想结交之人。 云荆河不提醒,他倒是忘了这一出,齐家本就是太子妃本家,这次愿意让齐四小姐来,怕是又有了什么歪心思! 三皇子缓缓松开了垂帘,回身坐正,垂下的手摸到了早已没有知觉的腿,眸子闪过一丝阴鸷。 他将桌上的白玉棋子丢出垂帘,缓声道。 “这棋子你拿回去!” 云荆河看见棋子脸上立时闪过了一丝慌张! “三公子可是答应过……。” 云荆河的话未说完,三皇子便开口了。 “这棋子允诺的是救你,不是救你的主子,你想让我救你的主子,得她自己付出东西交易!” 云荆河闻言立时急了。 “可是小姐她,她如今下落不明,云某如何让他与公子交易?” “谢彬,临军城中可有秘密看押人犯的地方?” 一旁的随侍立时起了身,抱手俯身道。 “回公子,临君城除了许府和西辞宫,只有城西的前朝死牢可以关押重犯!” “去城西!”三皇子道。 立时马车动了起来。 ……………… 齐萱儿刚回了许府,老夫人便差人过来传唤,她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慈安堂。 “外祖母。”她站在慈安堂外微微屈膝一礼。 翠烟扶着许老夫人从佛堂里走了出来,许老夫人对她招了招手! 齐萱儿立马上前,轻轻抓住了许老夫人的手。 许老夫人缓缓拍了拍她的手道 “萱儿怎么天黑了才回来,今日出去城外游玩,去了哪些地方啊?有没有顺便去青云寺看看御儿啊?” 齐萱儿闻言脸上一愣。 “萱儿今日租了船舫,溯游了三江汇流的卢苏镇,早年听说那儿洪水席卷之后被泥流覆盖了大半儿,早已荒废不堪,现如今却已是楼栋林立一片生机,好些人称赞舅舅的治水之功!” 许老夫人闻言浅浅笑了笑。 “现下临近秋收,四处怕有匪患聚集,你是千金娇贵的小姐,也是我们许家的贵客,最近还是莫要出府游玩了,若真想出去,也得等御儿静修回来,让他陪你去我才放心!” 齐萱儿闻言笑道。 “听凭外祖母安排!” 许老夫人说着走到临窗的小榻坐了下来,齐萱儿坐在了对面。 翠烟给两位添了茶,不一会儿来了一位青衫婢女缓缓走来,立在了慈安堂门前! “老夫人,门外来了客人,来找……来找齐四小姐的!”那婢女迟疑了一瞬道,“他自称是刺史大人的随侍六安,说是大人有急,请四小姐速去!” 齐萱儿手里端着茶正品着,门外婢女的一句话让她瞬时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身,一旁的丫鬟如意连忙上前收拾,被林越清抬手拦了下来!。 “刺史大人?哪个刺史大人啊?”许老夫人疑惑问道。 那婢女道。 “是咱们忠州的刺史吴大人!” 第七十六章 斗起来吧! 老夫人佯装惊讶的看向齐萱儿。 “吴大人?他不是年夏就已经巡察完了临君城吗?怎么又来了?”说着她似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对了,我记得他好像是齐公的得意门生。” 齐萱儿一脸茫然和讶异的看着许老夫人,似是解释道。 “萱儿也不知道啊,他虽是父亲的学生,可我都没见过他几次,他怎么会有急事找我呢?”说着齐萱儿一脸忧虑道,“难道……他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我转告爹爹?” 齐萱儿故意装作焦急的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一趟。” 说着她连忙对许老夫人行了礼,便带着如意疾步走了出去! 许老夫人看着她那仓促忙慌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斗起来了,斗起来吧~!”说着她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最好两败俱伤,我也好给御儿寻一位称心的姑娘!” 翠烟上前接过茶盏,正要退下! “再续一杯吧!今夜如此热闹,睡早了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 一辆马车急急从知州府侧院出去,朝着城西奔去。 车上齐萱儿撩开车帘问向一旁策马随行的六安。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本小姐不是派了冥风在那吗?你们怎么不让冥风过来通传,这样直接敲许府的大门,老夫人那么精明,必是马上就会察觉什么!”她黑着一张脸道。 六安连忙解释道。 “老爷直说有急事,必须马上通知你去,我接到命令找过冥风,可他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才没有办法敲了知州府的大门!” 齐萱儿看这六安一问三不知,无奈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 马车一路急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城西废弃的死牢。 死牢的门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齐萱儿进门看见跪在庭中的吴有忠,眼神带着不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吴大人,秋季夜寒,你跪这儿干嘛?”说着她看了一眼六安,“把你家大人扶起来!” 六安上前要扶吴有忠,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是本公子让他跪的!” 声音从一旁葱郁的竹林响起,齐萱儿忍不住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棕衣随侍推着三皇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低垂着头的冥风。 齐萱儿看见轮椅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后连忙屈膝行礼。 “三……三皇子!”她脸上有一丝慌乱。 他不是应该在境城吗?怎么……怎么来了临君城?她心下惊讶道。 三皇子看着眼前的齐萱儿不由嗤声一笑。 “遥记得京都流传齐国公家的四小姐性格恬静温柔,怎么出了京都城,就变了一个人呢!” “一个小小女子,竟是连直属陛下的朝廷命官都敢派遣了,你们齐家可真是好样的!” 齐萱儿闻言手下一抖,脸上确是强撑着没有变化,眉头轻轻一蹙,可怜兮兮道。 “臣女不知道三皇子什么意思,臣女也是刚刚过来……。” “本皇子不是太子,不吃你们齐家姐妹这一套,你也少在这儿跟我耍花腔。” 齐萱儿的话被噎了回去,左右看了看,眼神扫到一旁同样跪着的吴有忠。 “是吴大人让臣女来的,臣女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有忠闻言低垂着头侧眸看了齐萱儿一眼,磕磕巴巴道。 “这个……这个六安是……是三皇子让去叫小姐您来的,林家的事情出了一点点儿误会!” 三皇子将那云荆河给他的包裹往齐萱儿和吴有忠面前一扔,冷冷道。 “不过司法擅自押解无辜百姓,你告诉本皇子这是小小的误会?” “无辜百姓?”齐萱儿连忙将那包裹打了开,只见一沓整整齐齐的崭新身契躺在包裹里面。 那身契上的人名正是他们缉拿的那一群贼匪的名字。 “你们所谓缉拿的贼匪,只是边城地区逃荒过来的难民,前几天卖身到了林家田庄,你们拿人都不先去翻户籍吗?” “吴大人,你还不赶紧把人放了?” 吴有忠虽怕三皇子参他一本,却是更加畏惧齐国公府,他不由侧头看向一旁呆滞着的齐萱儿,等着她发话。 齐萱儿好一会儿才从反应过来,她窥了一眼三皇子如箭扫射向她的眼神,咬了咬牙道。 “既然是误会,放了便是!” 三皇子看向吴有忠道。 “那吴大人,这是你的地盘儿,赶紧带路吧!” 吴有忠连忙点了点头起身,一行人朝着牢狱方向走去。 第七十七章 明天就不用等了 一旁跪着的如意连忙起身把齐萱儿扶了起来。 “小姐,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齐萱儿眉头轻拧,看向那离去的人群。 “走,跟上去看看!” 大牢的门打开,两旁的篝火都熄了,里面昏暗一片。 “谁让你们把灯给熄了?” 吴有忠斥责道,连忙就有人点了灯笼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下了一楼,正要再往下一层,突然一个人尖声道。 “兵卫……兵卫怎么都不见了?” 吴有忠抬头往那本应该有人职守的二层狱门,只见四周墙角毫无一丝人影,连通往底下二层的狱门都是半敞着的。 他急忙夺了一旁卫兵手中的灯笼,推开那半敞着的门就往下一层走去。 “哎呦……!” 吴有忠刚抬步一脚下去,只听噗通一声水响,凉的刺骨的水瞬时灌入了他的鞋履。 他瞬时打了个激灵,把脚收了回来,将灯笼缓缓靠近台阶。 只见那石阶上一层浮着冰渣的水正因为他刚刚的踏足闪着一层层的涟漪。 身后的卫兵听见动静跑了过来,一人一只的灯笼汇集在一起,灯光也越来越明亮,只一瞬就映的眼前浮着些稻草的开阔水面上一片红光。 吴有忠顺着那绯红的水面望去,看着那远远看不到尽头的漆黑处,顿时吓得腿脚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不好了,不好了,涨水了!”有人急道。 吴有忠立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 “会水的,赶紧下去救人!” 三皇子闻言立时让人推他上前,身后的齐萱儿和她的丫鬟如意也跟了上来。 狱门口的兵卫见他们过来,连忙让开一条路来,三皇子借着灯光看见眼前湖泊似的水面,和水面下隐约可见的石阶,侧眸冷幽幽看向吴有忠。 “吴大人,好好的死牢哪里来的如此多的水?到了这一步你还要跟本皇子耍花样吗?”他幽声道。 吴有忠看着这已经淹到二层的水,立时被吓得不行了。 这临君城的死牢虽说是前朝的而且还荒废了,但是前朝的东西早已纳入了现在的天家,按律法没有圣令任何人都不能擅自私用,他本是想着反正只用几天不打紧,谁知道这一下子怎么突然涨水了,若是有了损坏,他少不得要被剥一层皮! “发什么愣啊,吴有忠!”三皇子低斥道。 吴有忠被斥责声惊醒,这才从自己胡思乱想的惊惧中反应过来! “下官在!”他连忙佝偻着身子道。 “本皇子要的人呢?”三皇子阴着眸子沉声道。 吴有忠顿时看向身后不敢下水的卫兵。 “快下去看看,人是不是还锁在下面?” “大人,这水上结的有冰渣,怕是……怕是浮霜河的水倒灌了,若现在下去,这水牢还在底下三层,咱们谁都没有那个本事游那么远啊!”一位兵卫苦着脸道。 齐萱儿看着那水面,又看了一眼手下的身契,押解平民虽是有罪,却罪不至死,三皇子看在他爹和哥哥的面子也会放过她。 但若是这群人死在她手下,以这三皇子的性子,这事一定会呈报京都,那时候她必定是没命活了! 现下之计,必是不能让三皇子下水搜人,这样拖着时间,她也好找机会让人出去送信回京都! 齐萱儿心下盘算着,连忙建议道。 “不如……不如等天亮,到时候去找几个水性好的再来搜查,这临君城毕竟是九江水城,说不定真有水性好的,能下这三层!” 三皇子扫了一眼齐萱儿,见她那一脸纯真帮着想办法的模样,就像是这水下的人不是她派人关押的一般! “明天就不用等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彬,“你去重金请几个船家过来……。” “这……这下面都灌满了水,到了三层都没个换气儿的地方,黑灯瞎火让人下水,而且还是那么深的地方,岂不是太不安全了!”齐萱儿急道。 三皇子闻言笑了笑。 “是啊,黑灯瞎火不太安全。”说着他看向谢彬,“让他们抬着船过来,顺便记得带上脬子!” 谢彬躬身一拜。 “是,属下领命!” 说完谢彬就急急出了牢房。 齐萱儿有些紧张疑惑的问向一旁的如意。 “脬子是什么,这东西难不成能让人下水三十尺?” 如意脸色泛白道。 “脬子就是猪脬,洗净后冲了气,可让人在水下换气正常吐纳,别说三十尺,就算五十尺怕也是没问题!” 齐萱儿闻言脚下不由一软,一手紧紧扶着如意,脸色苍如纸灰! 第七十八章 大半夜了还不休息 林越清将一行人带进了二层隔墙的暗色私牢里,将几个被打晕过去的官兵丢在一旁,取了钥匙丢给了身后的大当家。 “先解了锁链!” 说着林越清就去摆弄那铁栏上的门锁。 一行人解了锁链,那秃头二当家的看了看那身后的暗门,不由担忧道。 “这水会不会漫过来这边,咱们要是出不去可怎么办啊?” 林越清没搭理他,一旁的大当家发话了。 “憨货,这暗门有凹槽,就算要进水怕也是没那么快的!” “谁他妈是憨货啊,我问一句就不行吗?”说着二当家睨了大当家一眼,“就你半个瞎子的独眼龙,谁知道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看的清楚?” 这话一出大当家作势就要打那二当家,这两人一下又杠了起来,身边的人连忙起身将两人拉住! 林越清看清了锁头,回头看向又开始吵闹的一群人,无奈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道。 “都给我闭嘴,还想不想出去了?” 大当家和二当家闻言老实了下来,一旁劝架的也安静了下来。 林越清回过身看向那锁头,抬手抽下发髻上的叉子,只是钗子不是像她生前备用的,钗尾十分的圆钝,半天都撬不进去。 她回身看向那群站得笔挺,禁声不语的一行人,一眼扫过去看向那站在最尾巴上的瘦小子。 “过来!”她对那小子招招手。 那小瘦个子踌躇着走了过去! “偷没偷过东西?”林越清问道。 那瘦小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回大小姐,偷过,但是没成功!” 林越清就知道这群草包连打劫都内讧,还能干好什么,只好无奈叹口气道。 “那开锁的物件你有吗?” “有有有……。” 小瘦子闻言边说边急忙摸了摸裤兜和衣服上的荷包,却半天没翻出东西来,顿时脸上有些急了。 林越清见他翻不出来东西,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他的发髻,只见系着苍白布条的发髻上别着一根细小的钗子。 林越清一抬手,一下就拔了下来,细细看了看。 “就这个吧,不用找了!” 那瘦小子摸了摸发髻,抬眼看向林越清手中的簪子,手下顿时攥紧。 林越清摸准锁头撬了进去,三两下就把那锁给打开了。 她看了看手下的簪子,簪头是一尾狐狸,模样还算灵动秀致,簪尾做了精细的设计与她生前用的发钗有些相似,留着倒是有些用处。 想着她掂量了一下那发簪,便将头上的金钗取了下来丢给那瘦小子。 “这簪子本小姐要了,金钗你拿去当了再买一支!” 那瘦小子接过那丢来的秀花钗子,眼神看向林越清正要开口说什么。 他还来不及开口,一旁的二当家就跟了上去。 “大小姐,你可真厉害,连这牢狱的锁都能开开,要知道这牢中的锁都是找的工匠秘制的,能打开这锁,随便去个山头起码都和我一样是个二当家!”那秃头二当家拍马套近乎道。 林越清戴上簪子,回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那二当家的老实退后了两步,等林越清上前他才跟了过去! 大当家的走上来,嘲讽道。 “人家一个大小姐,你让她上山落草为寇,还拿她和你个蠢猪比较,还说不是憨货?” 这话一出,两人一言一语又吵了起来。 林越清已经走上台阶,抬手在头顶上摸到一扇门,她寻到一处把手,将那把手轻轻扭转了一下,只听一声脆响,那门就被打开了。 一道微黄的光扫了进来,那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瞬时停下了骂架,眼睛一同看向那光亮处。 只见林越清好似往外打谈了一下,一瞬就跃了出去。 一行人连忙跑了过去,两人见人都走了,也一前一后推搡着跟了出去。 他们刚爬上阶梯从那门出去,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立马就被人捂住了嘴。 两人正要动作,回头一看竟是他们自己人。 林越清俯身在窗边,回身对他们做了手势让他们底下身来。 一行人连忙蹲了下来,只见窗外灯火通明,不仅有人影来回穿梭,偶尔还能听到水被搅动的声音。 等到人影离开,林越清探头看向窗外,只见这栋院内来来去去的竟是有许多姑娘。 那些姑娘手里不知捧着什么,正络绎不绝往外送去。 “大小姐,这外面是在干嘛啊,大半夜了还不休息!” 林越清抬头看了一眼凌空的弯月,见着时间确实不多了,没来得及多探查一下,便回了身打量起了这一方小室。 第七十九章 戏台子太清冷了 只见这一方小室没有没有任何摆件,除了一地的竹篓箩筐,便是满地泥糊状的东西。 “大小姐,那有一扇窗,我去看看有没有落锁?”大当家虽只有一只眼睛,却还是比一般人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在那堆的似小山的箩筐后面,若隐若现有一扇窗子。 说着他就俯身猫着腰走了过去,搬开那些竹篓箩筐,就摸到了一扇窗子。 窗子是从里面落锁的,只需拔了锁梢一下就被打开了。 “窗户活的,可以出去!”大当家低声道,一行人闻言瞬时激动了,连忙猫着腰走过去,一个接着一个朝着外面翻了出去。 林越清半蹲着,凝眸看着那地上暗色的泥糊状的东西,一时出了神儿没注意身旁人的动作。 大当家的见她愣着不走,连忙叫道。 “大小姐,快走吧,地上有什么好看的啊?” 林越清闻言回过神,见所有人都翻窗出去,便连忙走了过去。 两人先后也翻了窗户出来,窗外是一片院子,院子里很空荡,四处也没亮灯笼,显得有些幽沉的昏暗,院子除了一丝丝带着香气的奇怪味道,只有不远处那一排矮瓦房。 矮瓦房里也没什么光亮,看那样子应该是一间偏院,或是安置侍从的后座房。 “院墙应该就在那排瓦房后面,咱们小声点蹿过去,别惊动了这家人!”林越清小声道。 一行人都点了点头。 大当家的在前面探路,见一路上没人看守,便对他们招了招手。 一行人连忙跟了过去,那屋后果然是一堵院墙,虽然那院墙有点儿高,好在他们都在山上蹿惯了,两三个人搭着人梯就翻了过去! 林越清在后面断尾,见所有人翻过去了刚要起身,就听到了一阵低抑的咳嗽声。 她左右瞄了一眼,只见那矮瓦房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黑洞洞的窗户边正站着一个面色发红的人,那人似是直直的看着她,又似是没有看着她,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什么东西,就关上了窗。 墙外的人看林越清还没出来,推着那眼尾有着泪痣的瘦小子又爬上了那墙。 “小姐,快出来啊!”那瘦小子紧张道。 林越清见他们在催,立时平步一跃,一下就飞出了院墙外。 院外是一条死胡同,一行人七绕八绕又翻过了几堵墙,悄摸着朝着外面的路口走去。 好一会儿一行人才出了路口,二当家的站在无人的街上左右瞄了一眼恍然大悟道。 “这儿居然是集锦街,要是从死牢走,不从这院子翻墙过来,可是要绕好些路呢!” 林越清看向那不靠谱的二当家。 “你确定?” 大当家的挖苦道。 “他当然确定啊,这集锦街就在宿华街旁边,宿华街里都是他的老相好,他能不门儿清吗?” 说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了。 林越清立时问道。 “那西城门不就应该很近了?” 二当家的闻言收回瞪着大当家的眼睛,立马换了一副笑脸看向林越清。 “对啊大小姐,过了街尾过桥转个弯儿,就到西城门了!” 林越清闻言点了点头,抬眸幽幽看向那死牢的方向。 这齐四小姐不把她送官府衙门,却把她关在死牢里,不就是想秘密审问逼迫她婚约的下落么? 她让云鸢去许府告状,那许府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不就是自己立场不坚左右摇摆,想隔山观虎斗么? 这一个一个如狼似虎,逮着她林越清就想撕一块肉。 但是她们可能不知道,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被下毒到神志不清的小姑娘了。 她越清从小就生活在波谲云诡的深宫里,从出生起她的身上就是淬了毒、穿了甲的,齐萱儿和许府想要咬一口,也得看自己牙口行不行,有没有那么硬的命呢! 想着林越清上下打量了那二当家一眼。 “既然你知道路,可知道西城门外浮霜河旁有一尊前朝留下的旧神像?” “大小姐说的是那个前朝的卧龙神像吗?据说那是浮霜河河神,香火一直都还挺好呢!” 林越清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对了,你对临君城如此了解,可知有什么办法躲过巡查,带我们出去吗?” 二当家的闻言有些为难道。 “那西城门守角门的人我确实熟悉,可最多就能带一两人出去,咱们这么多人,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两个人出城去吧,出城后你就赶紧去那神像的后面,那后面有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下有一个下凹汇水的渠道,你拿锄头撬开它,让那渠道破一个大口子,最好是有三尺深!” 二当家的有些不明白了。 “那挖破个大口子有什么用啊?” 林越清淡淡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把事情办好了就行!” 现下,有人想看戏,有人想唱戏,可这戏台子只有许家看戏实在是太冷清了,她要不给它造势一番,这戏又怎么会好看呢! 第八十章 必有洪流 一群人抬着船进了死牢,几个船家因着刚从睡梦里被叫醒,迷迷糊糊打着哈欠跟在后面! 船家看见死牢的大门,有些疑惑的趋步上前,小声问着领路的人。 “官爷,这……这不是要入水么,怎么带着我们到这废弃的死牢来了!” 那领路的脸色不耐烦道。 “你们只管跟着走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问话的船家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都噤声跟在后面。 一行人进了漆黑的死牢,领头的正要上前跟三皇子见礼,三皇子抬手示意他退下。 “你们这些船家可是都善水?”三皇子问道。 船家一眼就知道眼前问话的人是个贵人,三个人连忙回道。 “咱们三个算是临君城水性最好的了!” “那就好!”说着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谢彬,谢彬连忙上前将三人带到了那入水处。 三人正惊讶着大牢里怎么会灌了这么多的水,身后抬着船的官兵也跟了过来。 “先上船!”谢彬道。 船入了水,那三个船家先上了船,谢彬带着几个官兵拎着灯笼跟了上去。 船只渐渐向前,灌满水的漆黑牢房里陡然亮堂了起来,灯光扫开黑暗,那船只往前划了差不多七八尺,模糊就看到了光滑的墙壁。 “就是这儿了,你们下了水,从这下面牢门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顺便看看这水是从哪儿来的!”谢彬道。 那三个船家听到下水是要捞人本就不太愿意,低头看见水面上的冰渣,伸手摸了一下那水,更是愁着眉头看向谢彬。 “这……这水和浮霜河的一样冷,现在入了秋本就冷寒,这下水……。” 谢彬没等他们说完,立马从怀里摸出了三张五百两的银票。 “办完事儿,这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那三个船家看见银票,互相窥了一眼,连忙利落的剥了衣服,取了做好的脬子,一下就蹿进了水里。 落水声散去,水面上顿时一片静谧,时间渐渐过去,就在船上的官兵等的有些焦急的时候,三个人头陆续蹿了出来。 “怎么样了?” 三个人上了船,谢彬问道! “太黑了,我们刚进去摸了一个牢房,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子水流搅的里面暗流涌动,差点儿我们就困里面了!” “是啊,下面水浑浊的眼睛都睁不开!” “别说捞人,往前走几步都难!” “哎呦……。” 三个人正说着,突然船上的一个高个儿官兵叫了一声。 众人都抬头朝他看去,只见那高个儿的官兵竟是头撞到了牢房的房顶! 船上的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快,往回划!”谢彬急道。 一群人急忙往回划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台阶处。 只见刚刚上船的时候走下来的七八阶楼梯只剩了一阶不到,而且水势正极速的往上攀爬。 一行人见势连忙靠了岸,一下船就急忙往外跑去,那三个船家扛起船也连忙急急追了出去。 三皇子看一群人慌张失措的跑出来,正要开口询问,谢彬也焦急跑了出来。 “快,带主家离开!”谢彬立时上前,与一旁的侍从抬起轮椅,疾步往死牢牢门处跑去! 谢彬抬着三皇子,一行人出了牢房的大门停在了院子里。 三皇子看向一脸急色还未散去的谢彬。 “究竟怎么回事?” 谢彬连忙回道。 “下面的水还在涨,刚刚已经要过阶了,怕是马上要漫上来了,主家,我们还是快去通知知州府吧,这……这水牢里面的水倒灌的这么厉害,怕是……怕是……” 谢彬的话还没说完,三皇子脸色瞬间暗了几分。 “暗河倒灌,必有洪流!”说着他看向谢彬,“你速去派人通知知州府!” 谢彬领命退下,一片的侍从小心问道。 “主家,此地不安全,还是速速撤去青云山为好!” 三皇子闻言横了那人一眼,沉眉道。 “备车,去西辞宫!” ………………而此时,西辞宫的濯清殿外,大将军席昭来回踱步,面色十分纠结。 “叫还是不叫呢?” “殿下最不喜休息时候有人搅扰,若是叫醒他,他必是会生气的,可若是不叫,明早他知道了这事儿,也是要生气的!” 想着殿下对许家与齐国公府结亲之事的看重,他还是抬起了手,向着禁闭的殿门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