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姝》 这是一本架空古言 上一本写得很纠结,一直在是否删除支线情节上犹豫。 nnd,就这么犹豫着犹豫着,一本书居然快完结了。 当然,最终也没有舍得删除任何一条支线剧情,黑鱼自己都挺为自己骄傲的。 每一本书对于黑鱼来说,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成绩如何,都视若珍宝。 这本新书是架空古言,延续黑鱼的特色,腹黑大女主,坑死对手没商量。 老规矩:新书期每天一更,有推荐加更。不是不想多更,是为了配合编编排推荐不能多更,互相理解哈。 有觉得不过瘾的可以去看黑鱼的老书《重生五零致富经》,快完结了。 坑品有保障,不管任何原因,不会太监,自己挖的坑跪着也会更完,这一点黑鱼拿人品保证。嘿嘿! 啥?怀疑黑鱼人品?那谁?推出去枪毙十分钟! 《第一姝》,姝者,美女也!第一美。 书名的由来,这次真的是黑鱼这个取名废自己取的。 内投的时候书名叫《胭脂点玉》,黑鱼老喜欢这个名字啦! 结果编编嫌弃她太文艺! 文艺! 艺! ……! 想象一下黑鱼一脸的懵逼! 作为一个女文青,脑电波总是没办法跟编编链接上,摊手! 黑鱼又想了六个不文艺的名字提交给编编木棉,木棉翻了美女的牌子。 所以黑鱼就蹭蹭《第一侯》和《第一娇》的热度喽! 黑鱼暗戳戳的在想啊!是八是编编也是跟黑鱼一样的颜控哇⊙⊙! 颜控的口号:颜即正义! 美女再战江湖,新书闪耀登场!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宝宝们,嗨起来吧! 皮埃斯:有些章节走失,8五一六五八九二1,进来以后戳黑鱼,注明需要哪一章,黑鱼会发一遍。《第一姝》和《致富经》的都可以戳。没事的别瞎戳戳啊,瞎戳戳黑鱼会咬你。 001、寄身紫葫芦 干热的风刮过黄土高原,又到了麦子成熟的抢收时节。 因为麦子成熟的时间短暂,收割早了灌浆不足,收成下降;收割不及时,麦粒会落到地里。 还因为这个季节容易变天,一旦下雨,麦子在田里倒伏、发芽,就白白忙活一季。 所以男女老幼都要下地忙活。 农家小院里没有了平日的嘈杂声,只有袁家曾叔祖母陶氏和五岁的大孙女袁珍珠在灶间做着一家人的晚饭。 陈明珠静静的阖着眼睛,晒着照进窑洞里的暖阳,享受着午后难得的安闲。 现在的陈明珠只是一缕幽魂,没有肉身。暂代她的肉身的,是袁家挂在墙上的那只紫葫芦。一只普通的农家装酒装水用的紫葫芦。 她寄身在这个葫芦里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不过时光对于困顿于此的她如同一潭死水,愈发显得度日如年。 这十八年,她跟着袁家千里奔波,从豫地横渡黄河来到这个坐落在晋地的村落落户生根。 她看着袁家的沧桑变迁,看着家里孩子出生长大或者夭折。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能被困顿于这方寸之间。 最早的时候她尝试过离开,没有成功。最远的一次只飘到大门口,就被一个晴天霹雳劈得差一点魂飞魄散。 陈明珠拍拍小心肝。现在想起那个情景来依旧吓得她心脏怦怦跳。 ……吓死宝宝了。 再然后她发现,只要她不想着逃跑还是能在晚间离开葫芦出去溜达溜达的。不过飘不太远,能飘的范围仅限于这个村子的周围。 出去溜达的这一缕幽魂,看到过村里最吝啬的老土财主偷偷往树下埋装满银子的坛子。 看到老财主死之前,指着树的方向咽不了气、闭不上眼。 人死了,钱没花完,实在可怜! 可惜那帮蠢钝又贪财的儿孙们,没有一个能领会吝啬鬼老财主的意图。一个个生怕财物被其他人独占了去,都跑去老财主的屋子里翻找去了。 任由他孤零零的躺在灵床上,死之前跟前一个亲人都没有。 还是她这抹幽魂心地善良,在床前对吝啬鬼保证,等她哪日有了肉身,一定把银子挖出来,不让它们明珠暗投。 老财主才咽了气去了往生界。 还看到过村口西上坡的吴寡妇跟村里的一霸吴狗子勾搭成奸,合谋害死了吴寡妇的丈夫,也是吴狗子的堂弟吴狗剩。 这个村子叫五柳村。因村口溪边五棵大柳树而得名。 村里所有的阴私事,都逃不过陈明珠的眼睛。 陈明珠正晒着暖阳浑身暖呼呼舒服着呢,就听到门外传来啪啪的脚步声。是穿着草鞋的脚板拍打着泥土地面的声音。 无风的午后,葫芦微微晃动了一下。是她翻了个身往门外看去。平日里太过无聊了,无聊到这个家里所有人的脚步声她都能分辨出来。 跑来的是袁家长孙袁伯驹。陈明珠不知道少年老成的袁伯驹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跑的这么快。 汗水顺着小少年小麦色的脸庞滑落下来。冲着听到动静,从灶间出来查看的陶氏喊道:“曾叔祖母,俺娘摔倒了。” 声音里带着恐慌和无措。 听了小少年的话,陈明珠了然,袁家儿媳妇杜氏怀胎八个多月,民间有俗语说:七活八不活,此番摔倒必定十万分凶险。 任是再老成的少年依旧是少年。突遭此难,让小少年乱了心神。 陶氏也顾不上灶间灶上的饭了,匆匆交代袁珍珠一句:“不要再添柴火了,让火熄灭了吧。”就随着侄曾孙匆忙忙往地里跑去。 袁珍珠听从曾叔祖母的话,没有再添柴火。等灶堂里的火渐渐弱下来才起身追出去。 院外的巷子里已经看不到曾叔祖母和大哥的身影。小姑娘紧随其后而去。 “带上我啊!”困在葫芦里的陈明珠望眼欲穿,她也想去看看,可惜这个救人如救火的紧张时刻,没有人带她去。 在白日里她不能离开紫葫芦,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庭院和大门口。 她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 活着的人都听不到她说话,只有快死的人能听到。不过这么多年,她也只跟那个快死的老财主说过话。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反正她说了那些话老财主就安心的蹬腿、闭眼、咽气了,她就当他听到了,管他是不是巧合。 农忙的原因,村子里没什么人,都去地里了,静谧的村庄,犬吠都没有。 陈明珠吐出一口浊气,失望的坐下,看着有些斑驳的墙壁。 “吱呀”,安静的环境中这一声很突兀,是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的声音。每天都百无聊赖的陈明珠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这里离田地不近,家里的人不会这么快回来。难道是进贼了? 陈明珠豁然转身,看到袁珍珠抬着小短腿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一步步,虽然一步比成年人的步子只有三分之一,走的非常慢,但是,陈明珠就是知道她是奔着自己过来的。 陈明珠自恋的想着:难道是我想什么这孩子能感受到? 走到挂着葫芦的位置下方,袁珍珠搬了一张凳子爬到凳子上。 五岁的小姑娘实在是太矮了,哪怕垫着凳子翘着脚尖,依旧只能堪堪触碰到紫葫芦的底部。 试了又试,也没有把紫葫芦摘下来。 陈明珠实在等不迭了,晃了晃,紫葫芦自己从墙上掉落下来,落到袁珍珠的手上。好在葫芦是空的,并不重,安然被接住了。 小姑娘眨巴一下眼睛,有一瞬间的迷糊。不过实在年幼,分辨不清楚是她把葫芦摘下来的还是葫芦自己下来的。 想了想没想通就不再纠结,得赶紧给娘送些热水喝才是。 拎着葫芦从凳子上爬下来。进了灶间,再次踩着凳子,从灶上的一口锅里舀了一瓢热水,灌进紫葫芦里。一瓢水洒了大半,不过好歹灌进去一些。 小姑娘把紫葫芦捧起来晃了晃,感受一下里面确实有水,才从凳子上下来,拎着紫葫芦,迈着小短腿往村外的田地跑去。 寄身在葫芦里的陈明珠,兴冲冲的看着周围走过的地方。 五柳村依山而建,层层递高。羊肠小道随着地势上坡下坎。 爬坡上坎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很困难,又加上焦心摔倒的亲娘,心急之下袁珍珠几乎快手脚并用了。 002、葫芦摔裂了 陈明珠有些日子没有在白天出来了。 紫葫芦前些年成了袁家曾叔祖袁弘德专属的酒葫芦,这些年曾叔祖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曾叔祖母陶氏禁止他再饮酒,酒葫芦也被禁用。 自那以后陈明珠就很少有机会能白日里出来了,只能晚间出来逛逛。 今天若不是袁珍珠想找个容器装热水,又怕路不好走,年幼力薄打碎家里的水罐被祖母骂才挑中了紫葫芦,她依旧出不来。 紫葫芦被袁珍珠小心翼翼的拎着,陈明珠随着紫葫芦晃悠着,被暖暖的阳光照着,感觉十分舒爽。 陈明珠自言自语:“真是个好姑娘,等我有了肉身,就把孙老财主装银子的坛子挖出来,给你买新衣服,买花戴,买好吃的……。” 想到好吃的,陈明珠吞咽了一下唾液,她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吃过好吃的东西了。 确切的讲是三十四年,尤其是寄身紫葫芦里这十八年,能看到吃不到,馋死她了。别说美食了,就是看到个窝窝头都能有看到燕鲍翅肚的感觉。 陈明珠最早来自于现代。 都说投胎是个技术活,陈明珠觉得自己这门技术没学好,几次投胎都很悲催。 现代那次,投胎到了变态系男性生殖崇拜的家庭,俗称重男轻女。只不过重男轻女到病态的程度,生了女孩就扔掉。 陈明珠被乡下的一对没孩子的夫妇捡回去收养了。取名明珠,有掌上明珠之意。被养父母当成亲生孩子养了二十多年。 好容易学业有成事业稳定,生她的那两个人跑来认亲了。 他们的儿子赌博欠下巨额赌债后跑路,跑路之前还卷走他们的全部家当。两个人老无所养想到了早年被丢弃的女儿。 陈明珠被各种围追堵截,甚至堵到单位大门口。还有媒体和圣母网友对她展开声讨。因为躲避那两个人,陈明珠车祸身亡然后穿越了。 二次投胎,来到历史课本上不存在的,尚处于农耕社会,冷兵器时代的戎朝。 投胎这家是豫地的一个小商户。 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明显的变态系男性生殖崇拜。她又能偶尔给家里出点小点子,让家里生意兴隆,家里对她还算是宽厚。 虽然家里也事事以哥哥弟弟为先,不过跟其他人家相比,也算好的了。陈明珠顺顺当当活到十六岁。 没等陈明珠庆幸呢,烽烟四起,乱世开始。家里为了让哥哥弟弟们免于征兵,把她绑了手脚送于人做妾。 逃跑中被一箭穿心,魂魄被困于紫葫芦里十八载。 没错,今天是第十八个年头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陈明珠想着,如果有机会离开紫葫芦再次投胎,她一定睁大眼睛,挑一个好人家。 穷富不论,一定不能有重男轻女到变态系的爹娘,也不能有趴在姐妹身上喝血喝得理所当然的兄弟。 如若不然,还是再死一死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朝代有些像是历史上的明、清朝,女子社会地位极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没有独立人格。 陈明珠正海阔天空的胡思乱想着,突然发觉停住了。 难道是到了? 有点快。 陈明珠四处张望了一眼,还只是刚到村口。 然后她看到村口的五棵柳树下,吴狗子翘着二郎腿,斜倚着其中一棵柳树,眯缝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青草,哼着从城里窑子里学来的黄腔小调。 陈明珠心头警铃大作:不好,快跑! 陈明珠发现吴狗子的同时,吴狗子也发现了独自一人拎着个紫葫芦的袁珍珠。 陈明珠在葫芦里再焦急也没有用,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示警袁珍珠听不到。 吴狗子从树下爬起来,贼眉鼠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年幼的袁珍珠,村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抓走一个长得端正些的女娃子卖掉,可以供他逍遥快活几个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个女娃子落单,同时村里村外又都没人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陈明珠觉得自己快绝望了,任她喊得声嘶力竭,快发狂了依旧没能阻止袁珍珠一步步向危险走近。 村里人不知道,她知道,吴狗剩死后,他的小女儿就是被吴寡妇和吴狗子这对女干夫氵妇带了卖掉了。 两个人从中尝到了甜头,把钱花光之后又把吴寡妇小姑子家的女儿拐去卖掉。 从此以后愈发一发不可收拾,只要看到落单的孩子就抓走卖掉。 附近村落几年来已经丢失孩童十余名了。人人自危,家家户户严密看好自己家的孩子。 袁珍珠只是年幼,应对危险的意识差一些,不过看到两眼放光不怀好意看着她的吴狗子,也意识到不对了。 转身就跑。 只可惜人小腿短,跑得实在太慢。 吴狗子把含着的草吐到地上,“呸”。 老鹰捉小鸡似的,把袁珍珠拎到手里,把人夹在腋下,制止住她的挣扎,一手捂住她的口鼻,阻止她呼救。 一直紧紧抓着的紫葫芦“扑通”一声落到地上,把陈明珠摔得七荤八素的不说,葫芦也微微有些裂痕。 这些年陈明珠一直过得十分佛系,原本就不多的活力早就消磨殆尽。 不佛系也没有办法,先后两世为人,再加上寄身葫芦的这十八年,人生加鬼生得一甲子了。 花甲之年,在现代也是跳跳广场舞带带孙子消磨时间的年岁了。 何况寄身葫芦跟坐牢差不多,时间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早就被锤炼得心如止水。 不过她再佛系,再心如止水,看到容身的载体被毁也没法不动容。紫葫芦只是普通家用器具不值钱,就算只有微小裂纹,也必定被弃用。 弃用以后就没人细心维护了,损毁是早晚的事。损毁之日就是她魂飞魄散之时。 不仅是危及自身,袁珍珠小姑娘也在对方手里。已经被彻底控制住了,只有两条腿还蹬一蹬。 吴狗子没往村子里走,也没有往大田地的方向去,而是顺着溪边的小路往山梁上去了。 山梁过去,就是人迹罕至的小道。不说农忙时节,就是农闲的时候,那条小道上也很少有人路过。 袁家的孩子,都是陈明珠看着出生长大的,袁珍珠在她眼前遇险,被恶人带走,让陈明珠心急如焚。 在紫葫芦里急得跳脚却束手无策。 003、妖孽 更让陈明珠难受的是,袁珍珠的双腿耷拉了下来,不再挣扎,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 人若是被带走,或许还能找回来。若是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可就天人永隔了。 眼看着吴狗子越走越远,陈明珠顾不得其它了,从葫芦里疾射而出。 她寄身的葫芦被摔裂了,就算她今日不离开葫芦,也撑不了多久。如果最终都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也要拉着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一起。 至少她得试一试,说不定能救下袁珍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拼了。 她得快速冲到吴狗子身边,不然惊雷劈下来,她就白牺牲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陈明珠催促着自己。 “咔嚓,”一道雷劈下来,陈明珠身后的一棵树被雷电击中,焦黑一片,燃起火苗。 陈明珠的后背被波及,肺腑好像受伤了,但是她不敢停。 吴狗子被后面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呆住了。 平日坏事做尽,心虚。 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亏心事做多了,此时看到被雷劈的树腿都抖了。 腋下夹着的孩子掉落在地上,顺着陡坡滚落一段。 吴狗子的状态给陈明珠争取了时间。陈明珠不敢松懈,猛然撞向前方山道上站着的吴狗子。 撞上去的瞬间,第二道雷适时劈下来。吴狗子的下场,请参考之前被劈中的那棵树。 唯一的不同是,树被劈中之后燃起小火苗,他只焦了没烧着,估计是因为人体的含水量比树的高。 陈明珠只顾得上瞥了一眼,确定了吴狗子死透彻了,再也不会兴风作浪,就团成一团快速滚下山坡。 一道道惊雷,在她身后炸响。 滚完那段陡坡,剩下的距离就尽人事听天命了,她寄身的紫葫芦离得不远,短短几步,却如同天涯。 决定救人只是情势所逼,她还没有下定舍生取义的决心。 杀恶人能不让自己死就更完美了,陈明珠求生欲望强烈,像有恶狗在身后追,手脚并用,逃得飞快。 “咔嚓”,又一道雷炸响在陈明珠的头顶。 天要亡我! 看着近在咫尺的葫芦,陈明珠委顿在地。 她的半边身躯都焦糊了,身体不再听她使唤。 真要魂飞魄散了吗? 紧急关头,或许是原本挡着葫芦的一块土坷垃被天雷的余波震碎了,葫芦顺着微斜的地面滚到陈明珠身边。 陈明珠内心一阵狂喜,顾不得其它了,挪到葫芦里,虚弱地闭上眼睛。终于安全了! 剩下的一道天雷失去目标,在半空中炸响。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陈明珠已经没有余力去查看袁珍珠是否安好,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就只能靠天意了。 田野里,正在干活的人们,被五道响雷吓得惊慌失措。 一边是耀眼的太阳普照大地,一边是响彻天际的惊雷。 在民间,六月飞雪、山崩地裂、平地惊雷……,这些天地异象都代表着天罚。 发生大级别的地动,皇帝老儿都得下罪己诏,西汉刘宣帝,清康熙帝,都曾因为地动下过罪己诏。 天罚既出,定然是出了罪大恶极之人,或是有罪大恶极之人将要出生。 有些人就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田地边看青的草庵子,那里面杜氏正在鬼门关上挣扎。 周围人恶意满满的注视,袁家老老少少都察觉到了。 年幼的袁少驹惶惶不安的凑到离他最近的袁家叔祖边上,攥紧曾叔祖的衣摆。 惶恐的大眼睛顺着众人的视线往草庵子看了看,又转过去看着众人眼里的不怀好意。 袁家叔祖袁弘德指挥着侄子:“务川,把伯驹娘抬回家去。”说完往草庵子大步走过去。 袁务川呆愣了一瞬,才好像突然理解了叔叔的话:“啊?啊!”然后带着子孙们,追上袁弘德的脚步。 袁弘德站在草庵子外头,冲着里头说到:“秋娘,准备一下,送伯驹娘回家去。” 秋娘是陶氏的闺名。 陶氏从草庵子里钻出来,想问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危急关头突然决定要把人带回家去。 但是看到丈夫满脸凝重,看到袁家人身后围着的虎视眈眈的村民,把疑问吞进肚子里,钻回草庵子里准备去了。 很快里头就整理好了,袁家人把人抬出来。 袁弘德打头,抬着简易的担架跟围着他们的村民对峙着。 袁弘德四十上下,身材高大,不过当年身中剧毒,毒物没清理干净,如今面色蜡黄。 他单手执一把割麦子的镰刀站在队伍前头,气势全开,挡着的人随着他的步步前进而步步后退。 里正吴正吉色厉内荏的呵问他:“袁弘德,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妖孽与全村为敌?” 袁弘德把镰刀往外递了递,虽然没出声,也表明了态度。 围着的人群因为他的动作,再次齐齐后退一步。 抬担架的队伍里,袁家祖母钱氏看看前方围着的人,再看看担架上腹部隆起的儿媳妇,疑惑的问里正:“什么妖孽?” 草庵子里出来的其他人也满脸疑问。 刚刚她们都在草庵子里替杜氏接生,只听到外头几声巨响,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里正仿佛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快速道:“刚刚你们家小树媳妇摔倒进去草庵子里的时候,外头劈了五道雷。” 晴天霹雳,不是妖孽诞生还能是什么? 钱氏面色阴晴不定。 他们家不缺儿孙,已经有五个大孙子,一个孙女了。再生一个孙子也仅仅是锦上添花,何况生出来的不一定就是孙子。 生孩子如隔皮猜瓜,不等瓜熟蒂落孩子呱呱坠地,几率是五五开的。 他们家是外来户,在五柳村立足不易,一直受排挤,若是他们非拼死护住这个妖孽,可能就得被赶出村子。 这么多年的辛苦积累就要毁于一旦。 舍出一个不知道性别还没出世的孩子换一家人平安,这个买卖还是值得的。 想明白这些,钱氏拍着大腿张口道:“我造的什么……。” “住口。”最后一个孽字尚未说出口,就被袁弘德大喝一声给呵止住了。 钱氏有些年头没被人这样当面呵斥了,尤其是儿子娶妻生子之后。 如今被小叔这样当着众人呵斥,羞愤的面色紫胀。 但是看到袁弘德阴沉的面色,没敢顶撞他,低下头减少存在感。 004、葫芦碎裂 袁弘德握紧镰刀,带着袁家众人往前走。 前面围着的人退开去,让出一个通道。 倒不是说这些人就被袁弘德吓住放弃了。 袁家就住在村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这会走了,除非他们不住五柳村,不然跑不了,迟早把人交出来。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家硬碰硬,毕竟袁弘德不好对付。他可是在前朝末年上山当过土匪杀过人。 不过袁弘德再厉害,也只是曾叔祖,是外人,袁家的当家主母刚刚可是表过态了,大家一点都不担心。 袁家人抬着杜氏在前头走,村里人不远不近的辍在后头。 走到村口,袁家人看到一只紫葫芦,静静躺在黄土地上。 这世上并没有天然紫皮葫芦,袁家葫芦的紫皮是积年累月使用的结果。 这个葫芦是袁弘德祖爷爷用过的,周身散发着古朴醇厚的色泽,可以说是世间少有。大家并不会错认。 袁弘德快步上前,把葫芦捡起来,一入手就确认确实是他的那只葫芦不假,可是他们家的葫芦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好像就是刚才五道晴天霹雳所劈的位置。 袁弘德的视线往四周扫视。最先入眼的是半坡上那棵被雷劈的半截焦木。焦木上的火星已经熄灭。 看到袁家的动作,其他人也往半坡上看过去,半坡上的异常很快就被大家发现了。 那个躺在地上的孩子是袁家的孙女吧?众人疑惑:难道雷劈的是她?不是杜氏肚子里的这个? 袁弘德也发现了曾侄孙女,过去把人抱起来。 鼻端飘过一股肉的焦香味。 袁弘德眼睛骤然睁圆,看着坡上的一团焦黑,目露精光。 有人也跑上来查看,当看清楚那团焦黑是什么以后,有些承受能力差的直接蹲到地上呕吐起来。 其他没吐的人也面色发白。 当时现场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只有袁家的这个孩子知道。大家齐齐把目光转向被袁弘德抱着的袁珍珠。 袁珍珠身上多处擦伤,昏迷不醒。 袁弘德把她抱在怀里,拿拇指按压人中穴。 袁珍珠眼睑动了动,然后悠悠转醒。看到袁弘德,抱着他大哭:“曾叔祖……。”哭得打嗝。 袁弘德也不问缘由,把人抱回来,递给陶氏。 跟着袁家的那些人,面色各异。有人觉得尴尬,面对袁家人心虚。大多数人则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种情境,被雷劈的另有其人,哪个还不知道冤枉了袁家。 虽然不知道这具焦尸是谁,但是肯定不会是袁家人,现场袁家人都聚齐了,包括袁家已出嫁的姑奶奶和姑爷。 难道他们之前不知道袁家是冤枉? 大家都知道,不过这事总得推出一个倒霉蛋,不然大家都得倒霉。这些人不在乎雷劈的谁,只要能找到顶缸的人就行。 袁家是外来户,根基浅,冤枉了他们家也翻不起风浪。 谁让他们家儿媳妇倒霉,早不摔倒晚不摔倒,赶着这个关头摔倒要生产,正好被抓住当现成的挡箭牌。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祭出一个倒霉鬼平息了大众的恐慌,官府的问责,不会波及到大家,冤死鬼是谁并不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要聚族而居的原因。五柳村除了一些像袁家这样的小姓氏外来户,大多数都是吴姓和孙姓人家。 倒霉鬼肯定要从外姓人里找,没有外姓人就从势单力薄的同姓人里找,无外乎弱肉强食罢了。 今日若是里正家儿媳妇恰逢生产,估计没有人敢往他家头上栽。 陈明珠此时依旧虚弱,这次的雷击虽然没有魂飞魄散,到底让她伤了根本,躺在葫芦里苟延残喘。 她已经无力起身查看到底出了何事,只能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还原一些事情经过。 杜氏腹中的胎儿被诬为妖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日她差点害了一个未足月的胎儿。 还好未曾酿成大错。 不然……! 她生机渐消,不在意多拉几个垫背的。 这里已经没有袁家人什么事,当务之急是把人赶紧抬回去。 “走!”袁弘德喝令大家。 担架上的杜氏却发出哀嚎:“叔祖母,叔祖母,我不行了!我若死了,照看我的孩儿。” 当着当家婆母的面向隔房的叔祖母托孤,这得是多不信任婆母? 正头婆婆钱氏的脸瞬间拉地能耷拉到脚面上,阴地能拧出水来。 只是此时杜氏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些话,喊完胳膊就无力的垂下去,脸上泛起死气。 这个时候谁会去责怪一个将死之人?又有谁还记得照顾钱氏的面子和心情? 陶氏把抱着的袁珍珠递还到丈夫手上,握着杜氏的手:“伯驹娘,为了几个孩子你也得坚持住啊!” 袁弘德单身抱着侄曾孙女,另一只手把葫芦递给侄孙女陈袁氏:“给伯驹娘喂点水。” 此时无论是喂水还是鼓劲,都已经是聊胜于无。村里生产过的妇人凭借经验已能看出杜氏已是油尽灯枯之像。 陈袁氏拿着葫芦,抬起杜氏的头,试图给她喂点水进去。杜氏已经牙关紧闭,葫芦里的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里。 周围帮忙的妇人,见状皆无声摇头叹息。 袁家的几个孩子围着母亲,哀哀恸哭。 葫芦里的陈明珠在葫芦接近杜氏的一瞬间,突然眼前一黑,接着天旋地转,被一股力量拽离葫芦。 三段人生,满含血泪,她不知道冥冥之中谁在操控这一切,让她活得无奈。 她诅咒过贼老天,放过狠话不怕死,可是此时真正面临死局,突然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寄身葫芦朝不保夕。 难道这就是她的结局? 几乎同一时刻,不再承载陈明珠魂魄的紫葫芦,在陈袁氏手里碎裂成无数块。 看到葫芦毫无先兆的碎裂,所有人心里都一咯噔。 不是好兆头啊! …… 今天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先是杜氏突然绊倒,怀孕八个月临盆,接着晴天霹雳,五道平地惊雷劈倒一棵树,劈焦一个人。 而现在,孕妇不支,葫芦碎裂。 当一切用人的认知无法解释通的时候,就会被归于天道神力。 里正领着耆老跪在村口。他们身后,乌压压一片跪着村里的人。 耆老们口中念念有词:丙辰龙年庚午月戊子日……克勤克俭,勤耕不辍,温良恭俭,承脉相连…… 005、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耆老们先是对各路神明和历代先祖歌功颂德了一番,又对村里人平日的作为表了一通功劳,最后祈告一番。 这些祈祝之词都是每年祭祖之时使用的,也不知道用在此处有没有用,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耆老喋喋不休的背着冗长的祭文,前方不远处袁家人痛哭流涕。 孕妇生产是添丁进口,本来应该是一桩大喜事。只是孕妇生产也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事,若是挣不出命来,就是一尸两命的大悲之事。 大喜大悲,一体两面。 就在袁家众人沉浸在悲痛中,五柳村被恐惧笼罩的时候,濒死的杜氏突然动了……。 紧接着传出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呜哇哇”。 耆老们诵读祭文被打断。 袁家人惊喜的看向杜氏。 陈明珠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手里,接着又被什么东西包裹住。 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模糊,听力倒是还正常。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子。”陈袁氏的声音。 “祖宗保佑。”陶氏的声音。 …… 从众人的话语中,陈明珠得知她这回投胎到了杜氏的肚子里,此刻作为一个新生儿被大家传看着。 十八年了!老子困在葫芦里十八年了!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陈明珠激动的呐喊着。 藏身葫芦里跟着袁弘德在山上落草为寇的时候,那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土匪们,最常说的一句话: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喊了几声之后陈明珠就沮丧的闭嘴了。 因为无论她怎么喊,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呜哇哇,呜哇哇~~”。 而且她有些精神不济,这方面她有经验,身体太弱小,还处于吃饱睡睡饱吃的阶段,还是别太耗费精力了,睡一觉吧! 不承认自己是想炫耀结果大家都听不懂,觉得没意思。 陈明珠咂巴咂巴小嘴,一秒入睡。 村口的事情袁弘德顾不上理会,他催促大家:“快,赶快把伯驹娘抬家去。” 陶氏跟袁弘德青梅竹马,心意相通,见丈夫如此说,马上接道:“伯驹娘现在不能见风,要好好休养,赶紧抬回去。” 袁家众人抬着杜氏匆匆赶回家去。 杜氏不仅死而复生,还成功诞下一女,母女平安,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不过今天诡异的事情多了,村里人顾不上关注他们家。 那具焦尸也没有人敢动,里正亲自去官府汇报此事。 走之前,吴正吉嘱咐他家大儿子吴继生:“你和大有娘带着大有和二发去你岳父家住些日子。” “大,那你们呢?”吴继生悲声问他爹。 此地,称呼爹爹为大大。 “顾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家要是都走了,反而一个都走不脱,也许事情不到这么严重。” 吴正吉揣上自家婆姨给准备的干粮,带着人走了。 袁弘德站在自家的窑洞顶上,看着吴正吉带着人走远了,又看到他家大儿子带着妻儿背着大包袱也走了。 从窑洞顶上下来,询问了袁珍珠几句,然后对陈袁氏说:“槐花,别忙活了,趁着天还早你们两口子家去吧!” 陈袁氏跟着丈夫来娘家帮着麦收的,还没忙活完怎么叔祖就撵他们走? “叔祖,俺家没事,等两天再走。”陈袁氏说。 “玉贵待咱家不方便,地里活也没多少了,我带着你爹他们干两天就干完了,你们先家去吧!” 陈袁氏看看丈夫,因为大嫂生产不好待在家里,蹲在院子外头没处站,在这确实不方便,就没再争辩。 袁弘德喊钱氏:“小树娘,给珍珠和少驹收拾两件衣裳,让他们跟他姑家去过几天,等家里忙活完了再去接他们。” 不让家里人说话就把事情安排下去了。 袁弘德在袁家辈分最长,又做主惯了,也没有人有异议,除了钱氏暗自翻了个白眼。 在正常人家,她这个年岁,上无父母高堂,膝下儿孙满堂,正该是当家做主执掌权柄的时候,不说生杀予夺,也该说一不二。 现在呢?弄了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隔房的叔叔婶子压在自己头上,成日里对着他们夫妻俩指手画脚。 钱氏对袁弘德的不满由来已久。 不过袁弘德积威已久,她丈夫袁务川弱势,儿子袁树憨笨,孙子女们被袁弘德那个老东西教养的跟两个老东西一条心,她想夺权也没有底气。 今日袁弘德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于她,让她颜面尽失,暗恨于心,心底的不满滋生。 袁弘德知道她心生不满,不过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此时有比跟更重要的事,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命如蝼蚁,生死全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送走陈袁氏夫妇, 袁弘德:“今天出了意外,就不去干活了,做点饭吃了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 杜氏此番生产,伤了根本,不仅体弱,还没有母乳。 陈明珠喝了点小米汁。可是这玩意没有母乳顶饿,吃到食物的幸福感还没来得及细品味呢,一泡尿就给尿没了。只能大声嚎:“呜哇哇,我饿,呜哇哇,我饿~~。” 陶氏被哭得心疼。 “小树,你看看村里谁家有刚生了小羊的母羊,牵回来养一些日子。”陶氏吩咐袁树去寻母羊。 钱氏不敢顶撞袁弘德,只能试着拿陶氏试探,咣当一些把手里的勺子撂在锅台上:“一个赔钱货,还金贵她了,喝小米汁还不行?吃什么羊奶?” 陶氏知道她是借题发挥,但是为了家庭和睦不愿与她争执,对袁树说:“也花不了几个钱,去借吧!” 钱氏是因为袁弘德不在家才敢如此,她却不知道,袁弘德此刻没走远,就在他们头顶上站着呢,把他们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觉着男人不该插手女人之间的事,又觉着陶氏有能力处理好,没有出声。 陈明珠也在听着。哭过一阵,听到陶氏让人去给她找口粮就不哭了。 结果听着听着,让她怒了。什么意思?不想给她吃饱饭?更是委屈,原本想挑个好人家投胎的,莫名其妙就被拽了来还被嫌弃。 悲从中来,又开始哭。 窑洞外陶氏听到,进来抱起她颠着:“哦哦哦,不哭啊,马上你爹就给找来吃的了。” 他们是异乡人,还保持着家乡的口音和称谓。 006、掌上明珠 杜氏躺在炕上,看着叔祖母抱着自家的娃。这娃也是眼里有水,曾叔祖母一抱就不哭了。好似知道这个家里能护住她的就是陶氏了一般。 不提往日的渊源,只把陶氏当成家里一员,与别人相比,陈明珠都更喜欢陶氏。不仅陈明珠,袁家的其他孩子也都更喜欢她。 跟喜欢亲娘一样喜欢,与钱氏相比,陶氏这位曾叔祖母更像亲祖母一样慈祥。 这也是为什么杜氏自觉大限将至,宁可冒着得罪婆母的风险也要当众托孤。人之将死之时,所作所为才是遵循本心。 现在她活过来了,跟钱氏的矛盾迟早爆发。不仅是跟她,陶氏跟她婆母也结下仇了,叔祖母是受了她的牵连。 “叔祖母,是我连累了你。”杜氏愧疚非常。 “快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陶氏安慰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与钱氏的矛盾由来已久,这次之事只是个导火索罢了。 因为是早产儿,陈明珠的眼睛还不能睁开,看不到杜氏和陶氏的表情,但能感觉出此时家里气氛紧绷。 就听得外头钱氏骂骂咧咧:“去什么去?把钱给我,一个丫头片子,真当她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阿物?” “钱是叔祖母给的,让我去给娃找口吃的用的,不能给你。”袁树犟道。 “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还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反了你了。” 袁弘德知道自己再不现身,钱氏只怕更加嚣张。 木门被从外头推开,袁弘德站在门口阴沉着脸。 钱氏以往不敢跟袁弘德甩脸子,今天却是如同胆子长毛了,冷哼一声返身回了厨房里。 “快去吧,别耽误了吃饭。”袁弘德对袁树说。 或许这个家也该分崩离析了,没必要委屈着秋娘硬是让大家团和在一起。 袁弘德盘算着,既然钱氏已经迫不及待,等这次危机渡过去就分家吧,伯驹他们也不小了,快能顶门立户。 晚饭前,袁树牵着一只产奶的山羊回来。 把羊奶挤出来放到砂锅里用小火炉炖开,放凉了端进窑洞里。“叔祖母,羊奶煮好了。”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羊奶煮好了,因为钱氏的大嗓门早就传进来了:“喝,喝死个龟孙, 一个小x丫头子罢了,要不要放我这把老骨头的血给她喝?” 借着骂新出生的孙女,骂得是杜氏,甚至是陶氏。 陈明珠心说:知道的给我喝的是羊奶,不知道的不得以为我喝的是琼浆玉液。 喝第一口羊奶的时候,陈明珠差点没被熏了个跟头。 见她一脸嫌弃,陶氏解释道:“这是山羊奶,膻味比绵羊奶都小了,你爹问了好几家才找到的。” 陶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个新生儿解释这些,只是潜意识里把她当大人对待。 一脸嫌弃?新生儿没有这么复杂的表情吧?陶氏摇头暗笑。 对于陈明珠听了她的解释以后就大口大口吃羊奶,陶氏也给找到合理解释:“饿坏了,看吃的多香。” 十八年没吃东西了,终于能重尝人生百味,膻就膻点吧,总比没得吃强!陈明珠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大口喝奶。 “这孩子,真会吃,会吃好啊,会吃的孩子好养活。”陶氏夸着陈明珠,开解杜氏。 孩子未足月出生,钱氏还在外头比鸡骂狗,让杜氏心情不好,如今看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孩子没问题,其它就不是问题。 “我就是喜欢我们家小宝贝,晚上跟曾叔祖母睡吧?”陶氏拍着吃饱喝足快睡着的陈明珠问她。 陈明珠话都不会说,哪里能回答她,不回答就是默认。 杜氏体弱,精神不济,晚上肯定没有精力照顾孩子。钱氏那样,杜氏都怕她暗地里对孩子下毒手。 陈明珠被抱到袁弘德夫妇的窑洞里。 陈明珠被饿醒了,迷迷糊糊的哼唧着找吃的。 因为要照顾陈明珠,夫妻俩睡得警醒,听到声音就醒过来了。 陶氏吩咐丈夫:“你把油灯点上。” 豆粒大的火光,比萤光稍亮一些。 夫妇俩就着这点亮光,给陈明珠喂了点羊奶。又从保温用的草窼子里倒了点温水给她喂了。 陈明珠喝剩下的水,袁弘德喝了,丝毫没嫌弃。 陈明珠听着动静感慨:也就他们夫妻俩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有的话,只怕宠得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就在陈明珠有些想睡的时候,突然听到袁弘德说:“我明日早晨带他们去地里割麦子,中午都回来,你上午把家里值钱的好带走的东西收拾好。” “会有事吗?”陶氏问。 “不好说,有备无患吧!吴正吉那个老狐狸把他大儿子一家送走了。” “如果没有危险,吴正吉不会这么谨慎,只送走他大儿子一家,其他人都瞒着,他也怕走漏了风声一点血脉都保不住。” “别怕,午时我去看看情况,我会带上仲驹,有事让他回来报讯,你准备好带上家里人上后山, 躲到后山我挖的那个洞里面,我会想办法过去跟你们汇合。” 这个时间不是随意说的,是他计算了吴正吉那些人的脚程后计算出来的。 那些人昨日从五柳村出发,天黑之前能到达县衙。 本县丁多粮多,乃是上县,设置的官吏多,五柳村就有孙姓子弟在县衙里做杂役。 吴正吉他们肯定要先去找此人,托他给相熟的官吏引荐,试试能不能化险为夷。 这样耽搁一下,回到村里至少得午后了。 “只怕小树娘不会跟我们走。” 陈明珠大概也猜到是她引来的那五道晴天霹雳惹来的祸端。 陶氏说的没错,钱氏那个蠢妇,目光短浅又贪财,舍命不舍财的德行可能真会守着家财不走。 “她不愿意走随便她,后山的洞你没告诉过她吧?” “没有。” 那是保命的后手,肯定不会让钱氏知道。 “到时候让伯驹娘装不好了,你们抬上她去看病,别告诉小树娘实情,她若是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不强求。” 这是准备让钱氏自己选择,跟上了就好聚好散,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各路。 不跟着,有事最先折损的肯定是钱氏,就算最终没事,也得罪了她,以后就彻底决裂。 气氛有些凝滞,袁弘德怕她心软:“告诉她实情,她跟着走还好,不跟着,你们就危险了。” 她今天能把杜氏抛出去挡灾,就能为了活命出卖丈夫儿孙的去向。 “那你呢?”陶氏不替钱氏操那份闲心,她是担心丈夫。 “我得留下跟来人周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丢了根本。” 当年他们一路北上,跋山涉水,知道背井离乡的苦,好容易安顿下来,如果能不再流离失所,最好不要再经历一次。 再经历一回,家里的这些孩子,只怕有些还要夭折。 他的身体,也撑不住再一次带领家人逃难了。 陶氏看看有些破旧的窑洞,窑洞虽然破旧,但是能挡风遮雨。 陶氏抱起陈明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陈明珠一下子惊着了,越过父母和祖父母给她取名字?陶氏是有什么打算吗? “顺着珍珠的名字,叫明珠吧!” “掌上明珠,好,就叫明珠。” 拽着陈明珠的小手轻轻晃了晃:“袁明珠,我们小宝贝以后就有名字了,叫袁明珠。” 007、赌一把命 从陈明珠到袁明珠,名字里都带着家里长辈美好的祝福。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命运会带着她走向何方,是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还是再次灭亡? 始出生就这么七灾八难的,不是好兆头啊!袁明珠叹口气,内心一片荒芜。 袁明珠觉着自己是在叹气,却不知听在陶氏耳中,只是哼了一声。 所以小儿的忧愁在大人们眼里是惹人发笑,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睡吧,莫怕,一切有我。”袁弘德宽慰陶氏。 陶氏柔顺的点点头,拍拍袁明珠,把她放到炕里头。 袁明珠醒来的时候,曾叔祖已经出门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到杜氏身边。 看到她醒过来,钱氏赶紧把她一把捞起来递给杜氏:“让死丫头吸吸看,能不能吸出来一点。” 嘀嘀咕咕的骂着:“都是讨债的,人家也生孩子,你也生孩子,生出来跟个猫仔似的,你还没有奶, 雇只羊来,一天得抛费一个大钱不说,大忙的时节还得专门占用一个人手伺候那羊,还得给羊加好饲料,浪费多少东西。” 袁明珠扶着她的“奶瓶”,撅着屁股,用力吸。 我吸,我吸…… 奈何奶瓶干瘪,什么也没有。 袁明珠苦中作乐:终于知道以前人说用尽吃奶的力气是用了多大力气了。 陶氏把努力了半天没有成效的袁明珠抱过去。 “今天还是喝羊奶吧,我炖了鸡汤,你喝了兴许就能有了。” 因为心里藏着事,大人孩子都心事重重的,能少说话就少说,能不说话就不肯开口。 只有钱氏,不住口的咒骂抱怨着。 袁明珠吃饱了就睡,半点不操心,她现在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 她可是想控制自己的命运,可这事也不是她想就能成的。 就她现在这样,说句不好听的,钱氏要是看她碍眼,一个手指头就能送她归西天,她是毫无反抗之力。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睡得迷迷糊糊的袁明珠突然觉得有人翻动她,接着她就变得呼吸困难。 她吓得清醒过来,虽然看不到,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 而她,也是由原来的仰躺的姿势变成如今的趴着。 不过好在天气转热,杜氏生产身上还没干净,钱氏怕她污了褥子,炕上没有铺厚褥子,只铺了一层草垫子。 草垫子透气性好,所以她的口鼻暂时没有完全被堵住。 新生儿脖子没力,俗称没有脖子筋,一旦陷到被褥里就会被堵住口鼻导致窒息。 但也只是暂时没有威险,一旦时间拖久了,她也是必死无疑。 危机时刻,袁明珠突然间有了求生的欲望,就像昨日惊雷劈下的那一刻,佛系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奋起才能挣出一条命来。 不争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她努力把脖子往上昂,为自己争取一份生机。一边昂头,一边大声呼救:“救命啊!~~(呜哇哇!~~)。” 旁边那人看到她的动静,怕惊动其他人,拿手按着她的后背往炕上压。 袁明珠现在是早产儿,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眼看着气息越来越弱,呼救声渐渐低下去,肺部像是有火在灼烧。 鼻端嗅到一股子浆面条的酸浆的味道。 酸浆面条是老家的传统美食,杜氏是到了此地以后才娶的,钱氏嫌她做的酸浆不地道,都是亲自做。 这是钱氏嫌弃她是女孩,又要破费钱财给她雇羊挤奶,还要给杜氏吃些好的下奶,准备憋死她省钱省力了。 杜氏呢?曾叔祖母呢?伯驹哥呢? 为什么屋里没人? 谁来救救她? 现代那一世袁明珠也听过一个说法,婴儿的床上不能摆放太多杂物,尤其是毛绒玩具,就是怕毛绒玩具堵住小孩子的口鼻导致窒息死亡。 现代都有窒息死亡的,更何况这个缺医少药又资讯闭塞的古代? 只怕她死了就死了,死了都找不到死亡的原因。 只能成为这世上的又一缕幽幽冤魂。 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溺死女婴是传统和常态。 本地还有溺死女婴才能来男婴的说法,据说溺死女婴,才能吓退要往家里投胎的其他女婴。 钱氏要害死她,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只要捂住口鼻几分钟她就完蛋了。 吾命休矣!再等不来人,她就凉了。这是没有余力挣扎的袁明珠最后的念头。 “奶奶,小妹怎么了?咋哭这么厉害啊?”袁伯驹的声音从窑洞外传来。 钱氏吓得手一抖,松开了一些她。 袁明珠得以呼吸了一些空气,觅得一线生机,暂时摆脱了死神的凝视。 “没,没事,可能是尿湿了。”钱氏慌乱的回答。 袁伯驹许是信了钱氏的解释,并没有即刻进来。 钱氏回头看了一眼,见袁伯驹并没有进来,再次压住袁明珠。 袁明珠虽然心焦,却也知道越是危机时刻越是不能慌乱。 纷乱的脑子里想着自救的法子。 只能赌一把命了! 搏一把看看能不能骗过钱氏,赌赢了就生,赌输了就死。总比坐以待毙强。 袁明珠放松身体,不再哭也不挣扎,静静的趴在炕上装死。 这一招果然见效,钱氏顾忌着院子里的大孙子,看到袁明珠不动弹了,就把她翻过来放着。 刚把人翻过来,门帘就被人掀起来。 钱氏吓得差点跳起来,神色慌乱,掩饰的质问进来的袁伯驹:“不在外头干活,进来做什么?” 袁伯驹看看神色异常的祖母,觉得她问的问题实在蹊跷。 祖母让他去看看妹妹的尿布干了没有,他看到有些干了,有些还有些湿。 正好祖母说妹妹尿湿了,他就捡了干的拿进来两块给妹妹替换,这没什么错啊? 想起曾叔祖母交代的让他们兄弟多注意着一点小妹,难道说……? 没有听到妹妹哭了,袁伯驹想到一个可能,往炕上看过去,就见妹妹脸色青紫。 “明珠怎么了?” 到底只是个孩子,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质问,让钱氏恼火。 “睡着了吧?刚刚还好好的。”钱氏装作不以为意的说。 袁伯驹满脸不能置信,他出去的时候妹妹还好好的,不过去旁边院子走一趟的工夫,回来妹妹就这样了。 趴在炕沿上,晃动着袁明珠叫着:“小妹,小妹。” 只要没被抓住手脖子就没事。 一个丫头子罢了,家里谁还能让她抵命不成? 底下这一窝孩子都是她生的,她掌握着生杀予夺,袁弘德凭什么跟她指手画脚? 钱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目光躲闪,不敢跟长孙的目光对视。 008、为人不做亏心事 袁伯驹已是总角之年,又是长子,兼之少年老成,如何猜不到这件事情有鬼? 伤心加上自责,抱着妹妹的襁褓,眼泪啪啪的落下来。 无声的流泪,比嚎啕大哭让人觉得更悲伤。 没有确定是不是安全了,依旧一动不动装死的袁明珠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脸上。 袁明珠疑惑:下雨了吗? 民间有习俗:生者的眼泪不能滴在逝者的身上。 不过,袁家在此地孤门独户,这些年没有去逝的长辈,袁伯驹并不知道这些习俗。 明德于心,寓教于行。做长辈的就该在日常事务中指点教导家里的晚辈。 就比如此刻,正常情况钱氏就该告诉袁伯驹:你别把眼泪滴妹妹身上,免得她走得不安心,在黄泉路上徘徊,找不到往生的路。 钱氏正心虚,哪里有心情和闲情指点他这些? 她这会就一门心思寻思怎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让袁弘德两口子不找她麻烦。 想到这些心里就恨恨不平:两个外人,挑唆着她家儿孙跟她不亲,跟她作对。 钱氏越想越烦,呵骂着长孙:“好好的日子滴什么猫尿,死了就死了,这么大孩子本身就难养活, 别一个劲的抱着了,也不嫌晦气,赶紧的,拎后沟里扔了。” 说完就打帘子出去了。 实在是不愿意对着大孙子那张死了老子娘一样晦气的脸。 而且说得再嘴硬,心里还是发虚,不愿意待在窑洞里对着被她害死的小儿。 就说这家里孩子夭折了,也没有让一个晚辈抱去丢掉的道理,就足见这老虔婆心里还是不安耽的。 却说杜氏去哪里了? 原来是生完孩子以后,她突然有些便秘,刚刚由叔祖母陶氏陪着去了茅房。 二人回到院子里,就听到钱氏在骂人,听她的话音,明珠没了。 只不过去趟茅房的空,怎么孩子就会没了? 杜氏本来就体弱,骤闻噩耗,腿上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她的女儿,未出生就三灾八难的,心一酸,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伯驹娘,可不兴哭的啊!月子里哭以后对眼睛不好,听话,别哭啊!”陶氏劝着杜氏,自己却也眼泪汪汪的。 就看到钱氏打帘子出了窑洞,看到她们一脸心虚。 本来就对这事心存怀疑的二人,怀疑更深了。 陶氏把杜氏拽起来,扶着进了窑洞里,就看到袁伯驹正抱着袁明珠哭呢。 陶氏把袁明珠抱过去,“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好的。” 又是抚摸又是拍,“宝宝,醒醒,别睡了,醒醒。” 心里清楚,这孩子只怕是遭了钱氏的毒手,却又心存侥幸,万一还有救呢! 就真如钱氏盘算的,孩子真没了他们也没法子怎么着她,不说没凭没据,世情如此,就是抓着了她的手腕子,也拿她没辙。 这乡下地方,每年生下来就被闷在夜壶里溺死的女婴不知道多少呢! 就他们自家,先前伯驹兄妹六个,只珍珠一个女娃娃,这里头有没有钱氏的功劳谁又能说的清楚? 还是她们大意了,没料到这么会工夫就能让钱氏钻了空子。 听到陶氏的声音和杜氏的哭声,袁明珠就知道她们回来了。 心里委屈啊,你们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炕上就都出去了? 开始呜哇哇,呜哇哇~~的大哭。 她这边哭的委屈,其他人可是乐开了花,杜氏的眼泪还没擦干呢,就眉开眼笑了。 陶氏抱着她往脸上贴了贴:“哎呦我的心肝宝贝欸,心疼死我了。” 跟杜氏对视一眼,都决定以后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孩子离了她们的眼了。 院子里,钱氏心里有鬼,也没有离远,就躲在旁边暗戳戳的听这边的动静呢。 突然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对于窑洞里的人是喜讯,对于她却像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音符。 她躲着的地方是个庇影子里,这个时候,正是阳光照着的地方温暖,阳光照不着的地方阴凉的季节。 许是旁边还有下雨的地方,刮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阳光正好的季节,钱氏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为人莫做亏心事! 做了亏心事的钱氏不思悔改,恨恨骂着袁明珠:妖孽就是妖孽! 她可是亲眼看到她头脸青紫,亲手摸了没有了呼吸的,都这样了怎么就还能活过来?不是妖孽是什么? 不是妖孽都解释不了发生的一切。 钱氏又想起昨日杜氏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不行了,突然间就跟回光返照似的,人又活了。 哪哪都是妖孽的佐证。 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妖孽除了,不然家里有这么个威胁,睡觉都睡不安枕。 陶氏让杜氏看着袁明珠,自己带着袁伯驹开始收拾家里值钱的物件。 一件件收了两个大包袱。 因为是避难,粗笨的家什都得舍弃。 打好的包袱藏在陶氏的窑洞里。 然后带着袁伯驹开始收拾午饭。吩咐袁伯驹:“帮我看着点你奶奶,她过来喊我。” 陶氏灶上一把,灶下一把,忙活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趁着做饭做掩饰,炕了两大摞面饼,炒了两大锅炒面,炒好的炒面足足装了大半袋子。 然后又烧了一锅开水,水里加了些盐,放凉了以后装进两只大水囊里。 这两只水囊,是早年间跟往口外走的商队买的,当初天下还未平定,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的乐土。 为了以防万一逃难要用,袁弘德买了两只水囊以备不时之需。 买了水囊后不久天下就太平了,太祖大败各方势力,建立了昭朝,这两只水囊一直被束之高阁。 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有袁伯驹帮着打掩护,好歹没引起钱氏起疑。 准备好的干粮也全都收到陶氏的窑洞里藏好。 到了现在,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 陶氏拍拍身上的尘土,把煮好的羊奶端进杜氏的窑洞,“明珠醒了吗?我把羊奶煮好了。” 袁明珠已经醒了好一会了,正努力尝试把眼睛睁开。 听到陶氏说的话,哼唧了两声显示存在感,意在告诉她们:我已经醒了,赶紧给我上吃的。 袁明珠正由陶氏伺候着喂羊奶,外头响起人声,是下地割麦子的其他人回来了。 009、县衙来人 因着还没睁开眼睛,袁明珠目前还感受不到时辰变化,但也知道曾叔祖带人从地里回来,就代表着现在时辰接近午时了。 一家人吃了午饭,袁弘德就找了个借口带着袁仲驹出门了。 家里除了钱氏,其他人都知道因由,也就没人说话。 只有钱氏,不屑的撇撇嘴,也把碗筷一推:“我去找吴仙姑买两张花样子。” 钱氏口中的吴仙姑,就是昨日被雷劈死的吴狗子的姘头吴寡妇,因着能装神弄鬼糊弄一下愚昧无知的乡民,被人尊称为仙姑。 吴寡妇除了做仙姑,还收购女红活计。 不过自从卖了与吴狗剩生的女儿,尝到了贩卖人口的甜头,除了拐卖孩子外,也做人牙子做合法的人口买卖。 老本行也没丢,有时候打着收活计的幌子踩点,查明哪家有死了爹或娘的孩子。 然后再用仙姑的身份蒙骗无知村民,告诉对方他们家什么人命不好,是天煞孤星或是刑克父母,劝人家把人卖了驱灾辟邪。 陶氏拦住她:“小树娘,伯驹娘上午受了惊吓,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的,是不是抬去医馆让大夫瞧瞧啊?” 杜氏确实精神不济,倒省了装病了。 钱氏心里装着事,不耐烦的摆摆手:“乡下婆娘,哪有那么金贵?谁还没生过孩子啊?哪里就用得着看大夫? 你没生过孩子你不懂,别大惊小怪,没事!” 陶氏若是不拦着她说看大夫的事,她尚且不会跑这么快呢,一听到要看大夫,看大夫就意味着要花钱,跑得脚下生风一般。 走之前还不忘拿陶氏无所出刮刺她一番。 没能给袁弘德生个一男半女,一直都是陶氏的一块心病,钱氏这样说话无异于当众打她的脸,揭她的伤疤。 陶氏的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转,心灰意冷之下,也没有闲情管她了。 正如袁弘德预测的那样,午时刚过,吴正吉一行就陪着县里的来人到了村口。 除了县里的官差,后头还跟着一队兵丁。 看到兵丁,袁弘德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嘱咐了仲驹几句,把他打发回家报信,然后整了整衣衫,迎着那些人走过去。 与其被动等待,不知道这些五柳村的坐地户会怎么编排他们这个外来户,不如主动些,至少不是两眼一抹黑,由着别人胡说。 看到他走过去,人群一静,正在说着话的孙检芳闭上了嘴,眼神躲闪的看了他一眼。 五柳村住着吴、孙两大姓氏。 里正吴正吉的父亲是吴姓的族长,孙检芳是那个埋了银子死不瞑目的孙老财主的儿子,是孙姓的族长。 袁弘德上前拱了拱手,给众官差作了一揖。 外来的生人俱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里正,就听得袁弘德自我介绍道:“各位大人,小人姓袁,是这五柳村人士,前朝乱世年间举家由豫地迁到此定居, 昨日晴天霹雳劈死的那人,就是劫掠我家侄曾孙女时被惊雷劈中的, 幸亏有那惊雷,惩处了恶人,我家孩儿方才得救,当真是抬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完这番话,又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站直身体,指着村头五棵柳树上头的山道:“被劈死的那人,就在前方山道上。” 众人冲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山道上有一领破草席盖着一物。 虽然离得甚远,也依稀可见那破草席下焦黑一片。 众人心下凛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奸大恶之徒?果然瘆人的紧! 骄阳似火,暖暖的照着大地,似乎能让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加之人多壮胆,这些人就往山道上的破草席走过去。 胆子大的当数那队兵丁的头领和县衙的捕头,两个人走在前头。 破草席被揭开,饶是二人见多识广,经历过乱世也杀过人,也被眼下的情景看得心惊。 捕头冲着后头喊:“老严头。” 一个些微有些佝偻背的老头从后头跑上来。 这人是县衙里的仵作,这次跟了来是负责验尸的。 验尸的目的是要弄清楚死的人到底是雷劈死的,还是五柳村的人为了把晴天霹雳的祸事掩盖下去所做的假象。 老严头走上前去,蹲下身细细查看。 “尸体表面没有灼烧的痕迹,有一层完整的碳化的壳,符合雷击的特征。” 又观察了一番,接着道:“碳化龟裂的缝隙里,有幼小的蛆虫,结合气温和蛆虫的大小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 即便是艳阳高照,依旧听得人头皮发麻。 胆子小的早就躲到坡下头去了。 “查清是什么人了吗?” 捕头问的是里正。 里正忙垂手答道:“昨日事出紧急,还不曾盘查。” “死者男,身高一米七左右,年龄四旬上下……,”老严头说着检验结果。 “据我家小儿所讲,那人像是村里的吴狗子。”袁弘德等仵作给出结果,方才说出这人的身份,且用的是像是这种不确定的语气。 就算是如此,里正吴正吉也觉得一阵口苦。 他昨日就觉得这恶徒是吴狗子,才找了借口没有让人排查,还早早把大儿一家送出了村。 看着站在人群中小人得志的孙检芳,吴正吉咬紧了后槽牙。 只怕经过此遭,里正要落到孙姓那边去了。 也怪不得旁人,谁让吴姓这边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呢! 袁弘德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他就是想要孙吴两姓之间为了里正的职务内讧,然后夹缝里求生存。 此地因为前些年的战乱,涌进不少异乡逃难的人,造成地狭人稠,人均耕地极少,所以不少人盯着能出让的土地。 他带着侄子一家在此落户早,名下有十来亩地的家底,眼红他的人不少。 这次是现成的机会。 只要把他们家跟此次的雷劈事件扯上关系,就能名正言顺的杀人夺财。 之前他过去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孙检芳和县衙里的一些人都神色异常,不得不让他提高警惕。 听说雷劈之人的身份有了着落,捕头跟那位军士商议道:“宋将军,是不是让人去这个吴狗子的家里搜查一下?” 捕头口中的这位宋将军,姓宋名修仁,字渊,乃是此地驻军的一个小头领。 称呼其为将军,只是一种尊称,并非特指封号。 此时天下初定,发生这种异象,县令生怕生乱,请了这人随同过来压阵。 宋渊点点头:“宋某奉命协同,一切但凭杨捕头做主。” 点了一队人马,随着县衙的衙役们去吴狗子家搜查,又点了一队人马封锁村道。 010、连坐 这里是村外,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旁边还有具恶心又恐怖的尸体。 吴正吉趁机提议:“去村里坐着等吧?我让人准备点吃的。” 出点血置办桌好酒好菜,让这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 杨捕头看看宋渊的神色,同意前去。 吴姓人家马上都动了起来,桌椅板凳被摆放到里正家院子里和旁边村路上,架起来的大锅里很快咕噜噜冒着泡,香味四溢。 不知道底细的人,怕不是得以为里正家正在办喜事。 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之间能准备好的,想来是吴正吉去县里之前就安排人准备着。 去吴狗子家里搜查的那队人,如狼似虎的推门进了院子。 有人进门搜查,有人堵住房前屋后的道路,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左近的几家人被从各自的家里驱赶出来,像是对待牛羊牲畜一样拴成一串押解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按照《昭朝律》:五户互保,平日互为监督,凡有不轨行为皆需纠举揭发,否则连坐。 吴狗子跟他堂弟吴狗剩家就隔壁住着,平日跟吴寡妇偷情方便,翻墙就过来了,今日吴寡妇受池鱼之灾也极方便。 她家的大门被从外头推开,院子里正在咬耳朵的两人被闯进来的几个兵丁惊得目瞪口呆。 直到被像小鸡仔似的推搡到门外,吴寡妇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再是以前咯咯哒的母鸡报蛋腔,而是像被掐着喉咙的阉割过的公鸡:“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放开我!” 钱氏比吴寡妇的状态好一些,这里是吴寡妇的家,这些人要抓也是抓吴寡妇,她只是被连累的,想通这一节慢慢就不再惊慌。 被推搡到其他人一起,互相一打听,才知道都是被吴狗子连累的。 吴寡妇的脸变幻着颜色,从昨日起就没见到吴狗子了,难道说村口那个是……?不是专程抓她的就好,就不是其它罪行暴露了。 吴寡妇想着平日跟吴狗子之间有没有什么能让人抓着的首尾,仔细的捋了一遍,放下心来。 吴狗子死都死了,死无对证,谁说什么她只不承认,谁也不能怎么着她,强自安慰着自己。 吴狗子的妻儿老小被带走,关到祠堂的一间偏房里。 从他们家搜出来几只小儿的银手镯和银锁片,一干物证被哗啦啦丢在杨捕头面前的桌上。 这些物证,正好印证了袁弘德所说的吴狗子要劫掠他家侄曾孙女的说法。 吴正吉两股战战,脸色煞白,思索着该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 治下出了这种恶徒,他比跟吴狗子家互保的那四户人家罪责还要重些。 这一遭只怕不是一顿酒菜能混过去的,他盘算着送些什么好处合适。 买命的钱,省不得。 孙检芳的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 他这次取代吴正吉做上里正的位置没有悬念,但是这事栽在吴狗子头上没用啊! 吴狗子平日就是坑蒙拐骗的主,挣得没有花得多,他家就二亩下等田,白给他他都嫌弃。 吴狗子家肯定榨不出油水来。 吴正吉那个老东西,有油水也不会经过他的手,他会自己上贡买平安。 所以想要油水,还是得在袁家头上打主意! 这样想着,就往杨捕头身后站着的一位杂役看过去。 袁弘德站的正是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的位置,看到他所看的不是杨捕头和那位将军,心下略安。 孙检芳这个小人,应该没够得上杨捕头,只是勾结了那些捞些小利的差役。 最大可能就是勾结上他们孙姓族里在县衙做杂役的那人,也就是他刚刚看的那人。 从吴狗子家抄来的钱财并不多,那几只明显是小儿所佩戴的手镯锁片,也都做工粗糙,银子的成色也不好,应该是乡下孩子戴的小玩意。 看着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杨捕头也看不上眼。 也因着宋将军就坐在旁边,杨捕头也不愿意吃相太难看让他耻笑,吩咐手下差役:“有近日报小儿走失案子的,通知家里人前去县衙认认看这些东西里有他们的没有。” 冤死不告状!普通百姓只怕有丢孩子的也不会去衙门报备,指认的结果大家都能料想到。 这种场面话说说,谁也不会当真。 物证被拎下去,大家坐着喝茶说话,等着开饭。 杨捕头这一桌被安排在吴正吉家的堂屋里,由主人家吴正吉亲自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正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银子。 杨捕头暗骂吴正吉不会办事,拿眼觑了一眼宋渊的神色。 他跟宋渊没有交情,不敢贸然伸手。 却看到宋渊嘴角含笑,跟旁边的里正家的老父亲相谈甚欢,好像没看到这边的情形一般。 杨捕头搓搓手指,示意手下把银子收下。 吃饱喝足,开始办正事。 却说孙建芳这边,吴家请客肯定不会让他掺和,给他露脸的机会,他连个忝陪末座的机会都没捞到,酒席一开始就跟袁弘德这等闲杂人等一起被撵出了院子。 袁弘德在暗处盯着他,防止他使坏。 就看到凑到院外村道上摆放的一桌酒席边,执着酒壶给那些不入流的杂役们添着酒。 那位被换做老严头的仵作就在这一桌。 袁弘德扯了扯嘴角。 酒足饭饱,杨捕头一行去查看今日抓捕的成果。 吴狗子一家不消说了,证据确凿,吴狗子又已死,父债子偿,全家都得被波及。 那些跟他家联保的邻居,罪责要小一些,只要出些钱,有人具保就没事了。 袁弘德在被解押着的那群人里头,意外的看到了钱氏,正要找人询问,有人喊他:“小叔祖。” 袁弘德侧身,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袁大牛。 对于这个本家侄孙,袁弘德打心底瞧不上眼,现在又添膈应。 昨日杜氏出事的时候,袁大牛一家躲得远远的,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袁弘德不愿意强人所难。 可是如今事情刚刚平息这人就再次攀附上来,就有些无耻了。 袁家前朝在豫西地区是望族,前朝后期的乱世,各方诸侯割据,在中原地区展开拉锯战,袁氏这个百年望族,在连年战争中凋落,族人四散。 茫茫人海中遇到同族晚辈也是缘分,袁弘德往日对袁大牛一家多有照顾。 只是这个侄孙的心眼有些多,让他多有不喜。 袁弘德历经世事沧桑,早不是当年嫉恶如仇的性子,虽然对此人不耻,也不会表现在脸面上。 和颜悦色的回应了一声:“大牛啊,吃过饭了吧!” 若是往日,袁大牛或许该哭两句穷,许是知道自己昨日的行为不地道,只是老实的应着:“吃过了。” 011、李代桃僵 袁弘德要去找人问问,为何钱氏会跟那些吴狗子家的联保户关押在一起。 袁大牛亦步亦趋的跟着。 许是看着袁弘德和颜悦色,以为他对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没有想法,故态复萌,挑拨道:“俺婶子平日就喜欢跟西上坡那几家搅和一起, 他们根本瞧不起我们,低三下四的巴结有什么用,人家好的时候一点小忙也不会帮她,现在出事了,一点都不耽误牵连她。” 虽然说的都是实情,也显得诚恳又推心置腹,但是此时说出来,怎么也掩盖不了落井下石的本质。 袁弘德再是厌恶钱氏,也不会因为厌恶她就喜欢上品德有瑕落井下石的袁大牛。 袁弘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让袁大牛恨得暗暗咬牙。 袁务川那一支跟他们家一样,都不是这个老东西嫡亲的子侄,凭什么他们就能得他另眼相看,被选为继承人? 他这些年变着法的讨好老东西,老东西对他还是这么不咸不淡的,不就因为袁务川家比他们早投奔过来吗? 他不甘心呐! 袁弘德找过去,隔着老远就被拿着水火棍的差役挡下。 这差役午时见过他跟捕头说话,且他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气度不凡并不似粗鄙的乡民,也未对他粗声恶气,只是客气的拦下。 这么多年下来,袁弘德早已习惯了这种阶级上的差异。 普通人见官差矮三分。 拿了一块碎银子塞到这人袖子里,拱手求道:“还请小哥通融通融。” 差役把碎银在手里掂了掂,把脸侧到一旁,似是没有看到他。 “多谢小哥,”袁弘德悄声道了谢,越过差役往那二位领头的方向走过去。 宋渊正侧头跟杨捕头交谈,察觉有人过来,停下交谈回身看过来,见到是他,略略有些惊诧。 一般乡民,对兵、差都是敬而远之,没人会往上凑。 杨捕头也在宋渊停下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因他午时的谈吐不俗,对他印象不错,问道:“老乡,还有何事?” 袁弘德说了侄媳因为串门被扣押的事。 这事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普通人的境遇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若是平日,照着衙役的规矩怎么也得花些银钱才能赎买出去。 今日有宋渊同行,以前没打过交道,不知这人底细,不敢贸然行事,笑道:“既然是误会,就放了吧。” 吩咐把人放了。 钱氏被困在那些吴狗子家的联保户中间,正后悔今日不该找吴寡妇串门呢,忽然就有兵丁过来问:“哪个是袁钱氏?” 其他人怕被她连累,跟她拉开距离,她周围空出一片地方,那兵丁就知道是她了。 兵丁过来把绑着的绳索给放开。 “走吧。”也未解释为啥放人,说完就躲阴凉处继续乘凉喝茶去了。 突然峰回路转,钱氏大喜过望。 旁边的吴寡妇像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窜上来拉着钱氏不松手,“大嫂子,救救我,你们家跟差爷能说得上话,给我求求情。” 钱氏被她抓着,为了挣脱开,也顾不得之前还低声下气跟她结交,手上挣扎,脚下给了吴寡妇一脚,踹得她往后一仰,松开了钱氏。 吴寡妇没料到之前还跟她套近乎的钱氏,一个时辰没到呢就会突然翻脸无情,神色变了又变。 她跟吴狗子之间不干不净,虽然她自认为没露马脚,到底心虚。 如果能有门路脱困,还是尽早脱困,免得夜长梦多。 看钱氏要跑,凑到她耳边飞快的说道:“你说的事我应了。” 看她神色有松动,加码道:“我一文钱都不挣你的,人家给多少都算你的,操作好了最少也有六七两银子的进账, 如果卖相好有戏班子愿意收,十来两也不是没可能。” 钱氏权衡了一下,这件事若是成了,能得十几两银子,很是心动。 本来是想着不要钱也得把那个妖孽除掉的,没想到还能挣一份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一大笔横财从天而降,把钱氏砸得晕乎乎的,丝毫没有考虑自己能不能做到,什么都敢应下。 咬咬牙:“你说话算话?” 吴寡妇暗喜,应道:“肯定算话。”那表情跟保证自己是贞烈节妇一模一样。 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你跟差爷说我才是袁钱氏,刚刚是我害怕没敢承认,咱们俩换一下,等我出去了,你赎买的钱我出。” 见钱氏有些迟疑,接着劝道:“你看我寡妇失业的,我要是留在这,有钱都没有人帮着赎我,你不一样,你一大群儿孙呢,他们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我给你钱,等这事了了,我给你一两,哦不,二两银子,给你二两银子。”伸着两个手指头在钱氏鼻子底下晃着诱惑她。 看守的兵丁见钱氏磨磨唧唧还没走,又过来赶人:“赶紧走,不许在此逗留。” 吴寡妇怕错过机会,在钱氏身后不停的捣着她催促着。 钱氏来不及仔细思考,怯怯的张口说道:“这位差爷……。” 吴寡妇就等着她开口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开了口这事就成功一半了,后头的事不需要钱氏出面,吴寡妇自信自己就能完成。 钱氏只开了个头,话头马上被吴寡妇抢过去,她福了一礼道:“这位差爷,俺才是袁钱氏,刚才俺是害怕,没敢承认。” 那兵丁狐疑的朝着两人的面上扫视了一圈。 “差爷,俺真是袁钱氏,不信你问她。”吴寡妇拉了钱氏给她作证。 钱氏嗫嚅道:“俺,俺……。” “刚刚她也没承认她就是俺,是差爷您自己误会了,俺们是怕给您添麻烦,才跟您解释清楚,不然回头她出去了,发现人错了,还得换回来不说,只怕得害您挨骂!” 吴寡妇凭得就是嘴皮子坑蒙拐骗,那兵丁被她三两句话说得打消了疑惑。 细想想确实是,方才看到其他人散开来,只这老妪站在当中,可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袁钱氏。 把吴寡妇放开,又把钱氏重新绑上。 赶苍蝇似的赶吴寡妇:“赶紧走。” 又呵斥其他人:“别围在这,散开点。” 所有人都怕招惹是非,散开了,艳羡的看着吴寡妇出去了,只盼着家里人快点来赎人。 钱氏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敢说,有些反过省来,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013、进退维谷 什么都不求,不掺杂任何外物的感情,才是真感情,是感情的最高境界。或者是感情的理想境界。 温香软玉在怀,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就是块千年寒冰他也该融化了。 何况孙二丑他也不是千年寒冰,他本身就热乎着呢,精虫上脑,就差在脑门上写着:人傻好骗,请尽情的蹂躏我吧! 孙二丑抱着吴寡妇心肝肉的哄着,把孙检芳卖了个底掉。 “孙检芳想当里正,还看中了袁家的地想弄到手,你假借着钱氏的身份出来的,只怕回头若是他对袁家发难会连累到你啊!” 吴寡妇傻眼了,她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以她的聪明,能猜到孙检芳对袁家下手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无非就是把袁家跟这次的雷击事件扯上关系。 被冠以妖孽之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这些,吴寡妇生生打了个寒噤,只觉得磨坊院里阴风阵阵。 她小时候,那时戎朝尚未灭亡,村子里出现了一种怪病,染上怪病的人会身体变形,变得跟怪物似的。 那是个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却也是永远都不会说出去的秘密。 整个村子的人被赶到一个院子里,漫天的大火映红了漆黑的夜色,凄厉的哭喊声如同来自于炼狱。 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是女娃,只能睡灶间的草堆里,成了漏网之鱼,意外的捡了一条命。 被辗转卖了几回,成了吴狗剩的婆姨。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绕了一个大圈,依旧逃不脱同样的死法! “二哥,”拉长了腔调喊出来,把孙二丑喊得骨头都酥了。 “俺可全靠你了,俺也没有依靠了,只有你,你要是不管俺,俺可就活不得了呀!” 看着小脸煞白,怯生生攥着自己胳膊的吴寡妇,孙二丑胸臆间突然升起一波豪气。 揽着吴寡妇的纤腰,承诺着:“红妹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着你平安的,谁都不能动你。” 吴寡妇闺名桃红。 她也知道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尤其美色当前时候说出来的话,十有八玖过后就后悔。 不过她这会子有些六神无主,而且事出突然,她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只能选择相信孙二丑。 两个人又腻味了一会,就匆匆分开了。 吴寡妇咬着拳头想了想,往袁家所在的方向跑过去。 她是从袁家的窑洞顶上走过去的,从上往下看,袁家一片死寂,让她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袁家的院子大门紧闭,吴寡妇趴在门缝上往里头瞧,一个人影也无。 吴寡妇不死心,拍打着袁家的门扉,刚开始只是轻轻的拍着,越拍心越往下沉,也越拍越大力。 直到再也没有拍下去的力气和勇气了,才颓然的倚着墙坐到地上。 袁家的人都跑了,可她却傻了吧唧的自投罗网。 她如今是进退维谷,继续冒充钱氏,可能就成了替死鬼;跟钱氏把身份换回来,又有个欺骗官差的罪名。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她都承担不起。 对,袁弘德那个痨病鬼还没跑,吴寡妇想起了那个被她忽略了的袁弘德,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跑去找人去了。 大步撵着小步,跑得香汗淋漓,远远看到袁弘德站在一棵楝树下头,才放慢脚步,莲步轻移的靠过去。 “小叔,”嗲声嗲气得,差点没把袁弘德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现在跟袁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暂时情况未名,还不敢跟袁弘德翻脸。 虽然她这会恨不得逮着袁家的人咬下一口血肉来。 袁弘德实在看着她膈应,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旁边的柴火垛跟前。 心里却如同扬起了惊涛骇浪。 吴寡妇过来找他代表着什么,不言自明。代表着吴寡妇察觉到危险了,或者已经确定了危险了。 这个女人无利不起早,肯定是获悉了内幕消息,来刺探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应对之法来了。 原本还只是担忧,现在担忧变成现实,让袁弘德十分担心陶氏他们。 若都是大人还好,还带着个吃奶的孩子,吃奶的孩子可不会管危险不危险,他们饿了,尿了……,有什么不舒坦都会哭。 万一有人顺着声音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该如何是好? 袁弘德的心里像是有百爪挠心。 早知道就把藏身的洞挖得离村子远点了,这样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倒是能迷惑人了,却又有其它不足之处。 袁弘德叹息:这世上本来就难有万全之策! 此时,袁弘德牵挂着的秋娘,担心着的袁明珠,正跟家里其它人一起,躲在后山的一处绝壁上掏出的洞里。 这里离最近的人家只有不足五十米距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没有人能想到他们逃走了以后会躲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 绝壁不远处就是村里人口中的那个后园,是村里专门扔夭折的孩子,埋无主之尸的去处,是一处乱葬岗。 医疗水平低,孩子的夭折率很高,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无主尸体也多,每地都自然形成一个这样的场所。 昨日钱氏以为袁明珠已经被她捂死了,让袁伯驹把她扔去的就是那儿。 乱葬岗磷含量高,时常惊现鬼火,因此等闲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袁弘德在担心家里人,家里人何尝又不在担心他? 袁季驹觉得时间过了好久了,曾叔祖还没有来,悄声问旁边的袁仲驹:“二哥,曾叔祖呢?曾叔祖咋还没有来?” 声音里透着惶恐、不安、焦躁、无措、期待、茫然……。 在袁家孩子的心里,曾叔祖是家里的擎天柱,许多次的危机,都是曾叔祖带着全家闯过来的,不能没有他。 尤其此刻,全家龟缩在这里,不知道外头怎么了,更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在他年幼的心里,需要有人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洞穴只是用做临时避难用,空间并不大,堆放了粮食和其它物品之后,可供人栖身的地方就非常有限了。 袁季驹问的声音虽轻,其它人还是听到了。陶氏摸摸他头上的冲天辫,“曾叔祖没事,曾叔祖很快就会过来跟我们汇合。” 与其说是在安慰其他人,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催眠。 014、调虎离山 听了曾叔祖母的话,袁季驹并没有开心起来。 他能感觉到曾叔祖母语音里的悲伤,看到其他人也一脸哀戚,小家伙的眼泪在眼眶里悄悄打转。 不过,到底记得规矩,不能肆意悲喜,抿了抿嘴唇,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消散掉。 朝代更迭,袁家虽然没有了世家望族的身份,却没有丢掉传承,只要传承还在,袁家定然能恢复往日的荣耀。 不能肆意悲喜,是最基本的规矩。 悲伤只是情绪的宣泄,甚至只会影响人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于事态的发展,毫无裨益。 袁明珠眼睛已经能睁开了,安安静静的躺在洞穴的一角,听着家人们的对话,身下垫着厚厚的干草。 这里之前她还是鬼魂的时候跟着袁弘德他们来过许多次,可以说是在她的见证之下完成的,她对这里很熟悉。 五、六平方左右的空间,人在这里只能弯着腰。 因为洞穴就挖在靠近村子的这一面山崖的下面,所以站在村子的方向根本发现不了这里。 山崖下头沟深草密,又长得都是带着疙针的荒草和灌木,祖祖辈辈口耳相传,这里被称为断头崖。 本来指得是路走到这里就没有前路了,后头被人演绎出各种恐怖情节,就愈发没人敢接近了。 这里没有羊适口的草,是羊倌们都嫌弃的地方。 背后干粮和水,躲个十天半个月安全上绝对无虞,如果不是袁弘德还在外面,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钱氏,再深的感情也禁不住日日消磨,或许只有袁务川和袁树会担心她了。 袁明珠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对自己的弱小十分无奈。 这具小身板都不如之前的阿飘,至少阿飘还能在晚上飘出去查看一下曾叔祖是否安好,这具小身板只能吃睡,什么都做不了。 洞穴里气氛压抑,袁明珠烦躁的哼唧了两声。 听到她的动静,坐在她旁边的袁树赶紧把她抱起来查看,怕她不舒服了会哭闹。 陶氏看到她眼睛睁开了,带着些欣喜道:“我们妮儿眼睛睁开了呢,眼睛又大又亮,随她爹,跟伯驹小时候也像。” 袁家的人无论男女,皆是大大的杏眼,长眉微挑,配以高挺的悬胆鼻,长相出众。 袁弘德选中比他还年长的袁务川做继承人,除了看中他老实本分,还因为他们都有相似的眉眼。 之所以陶氏只说长得随父亲和大哥,是因为说随了爷爷或曾叔祖好说不好听。 这或许是这个沉闷的午后唯一的好消息了,所有人都围过来,把袁明珠竖起来跟袁伯驹放在一起,比较谁的眼睛更好看。 袁明珠的烦躁,全都变成被围观的尴尬,扁了扁嘴。 陶氏赶紧把众人撵开,可不能招了小祖宗哭。 给她喂了点羊奶和水,竖起来拍了拍奶嗝,抱着她轻轻哼着:“筛箩箩,打面面,俺给俺妮儿做饭饭,擀面条,打鸡蛋,呼噜呼噜吃两大碗。” 本来就极喜欢这妮儿,如今看着她更似丈夫的眉眼,难免爱屋及乌。 …… 村子里,吴寡妇想去袁弘德那里撒娇卖痴,让他不要攀扯着她,结果袁弘德避她如蛇蝎,她根本边也挨不上。 如此不解风情,把吴寡妇气恨得直跺脚,丝帕一甩,去打听其它门路去了。 袁弘德此时肯定不会心软,拉着吴寡妇不图让她做垫背,而是这女人只有跟他们利益一致,才能帮着他们说话做事。 他们没有同族守望相助,这样送上门的助力他不会往外推。 如此看来,钱氏也不是一无是处,被骗了还能误打误撞给家里拉来一个帮手。 孙二丑也是个痴情种,应了吴寡妇之后也没打马虎眼,直接去找了孙检芳。 “族长,桃红应着袁树娘的名头被放出来的,袁家有事她也摘不干净,你要袁家的地行,不能牵连桃红。” 孙检芳暗骂:果然不出所料,好事都他娘的坏在逼上。 “你赶紧把她送出去躲躲,等风头过了再让她回来。”给孙二丑出谋划策。 孙二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找到吴寡妇,拉着她的手:“赶紧的,跟俺走,俺送你去磨头俺姨家避两天。” 磨头村在五柳村隔壁,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 孙二丑牵了驴,把吴寡妇托到驴上,牵着就往村外去,有驴子代步,两刻钟就能打个来回。 “谁?干什么去的?”两个兵丁从藏身的隐蔽处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从证实了村头那具焦尸确实是遭雷劈所致,村子就戒严了,许进不许出。 他们这会想出村已经晚了。 “小兄弟,都是自己人,俺是县衙里的人,送俺嫂子回娘家。” 那兵丁看他眼熟,语气温和了些,但是也没有通融的余地:“现在不行,上峰命令谁都不许出去,你们等两天再回去吧!” 吴寡妇赶紧拿了一角银子:“我娘家娘已经病了几日了,小兄弟行个方便吧!” 回娘家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娘病了又不是她病,现在这种情形,谁敢放他们出去? 二个兵丁拒绝了他塞过来的好处,劝他们耐心等两日。 “应该不会围村太长时间,最多两三日,查明情况,不相干的人就能自由进出了。” 这话听在吴寡妇耳朵里,跟催命符似的,她就是相干的人,能不怕吗? 看着实在混不出去,两个人只得恹恹的回去了。 却不知道,他们已经中了孙检芳那个奸贼的调虎离山之计。 孙检芳见到孙二丑去找他,就知道这人为色所迷,难堪大用,又不想得罪他,当机立断,决定把他支开,绕开他自己去施为。 如果他和吴寡妇能走脱更好,如果走不脱,也没时间坏他好事。 支开了他们二人,孙检芳就找到跟孙二丑关系好的另一个叫田大的差役,对他说:“田兄弟,我有情况要跟杨头禀告,你能不能麻烦你给通报一声?” 田大知道他是孙二的族叔,警惕的问道:“孙二那小子呢?你让他帮你通报不是更好?” 孙检芳来之前就想过田大会有此一问,按照排练好的话对答道:“我那二侄子让我来找的你, 磨头村他大姨家来人来做客,他要陪客人抽不开身。”胡诌了一个理由。 五柳村出了异象,有人好奇前来打听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田大不疑有他,对他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过去看看杨头他们这会有没有空。” 田大过去看杨捕头那边的情况,孙检芳踮着脚往那边看,不一会田大回来了,告诉他:“跟我过去吧,杨头这会正有空。” 015、双颊无肉,神鬼难斗 孙检芳跟在田大身后走过去,跟杨捕头和宋渊见过礼,躬身说道:“两位大人,小人过来,是还有一个情况需要跟大人们汇报一下。” 宋渊笑笑,示意让杨捕头做主处理。 杨捕头问道:“还有何事?” 孙检芳看看左右,吴正吉就在旁边,只怕这人会坏他的事,有心想让屏退吴正吉,却知道有些困难。 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昨日天降异象之前,村里袁家的儿媳杜氏突然绊倒了,生产中五道天雷从天而降, 中途全村人都看到杜氏已经绝了气息,已死之人却生下一女,而杜氏又死而复生, 还有一处蹊跷,雷劈之处有两人,吴狗子劫掠袁家的孙女,吴狗子被当场劈死,袁家的孙女却毫发无损, 只怕这袁家也是异数,望大人们明查。” 这些话是孙检芳构思过一番的,字字句句都把袁家跟这次的天降异象往一块牵扯。 杨捕头原本以为这事很快会办妥,没想到又横生枝节。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万一上头知晓了下来询问,他要担着干系,因此他也不敢大意。 问旁边的里正:“他所说可是属实?” 吴正吉从孙检芳跳出来就猜到他图谋什么,就在思考他该站在哪一方。 听到杨捕头问他,赶紧收敛心神,组织好言语回答道:“昨日事出,小人也曾误以为那杜氏腹中胎儿是妖孽所化, 直到看到村口的焦尸,才明白上天惩罚的另有其人,现已查明此人为我吴姓族人,族中出了此等恶人,吴某难辞其咎。” 说到此处话音一转,先抑后扬:“即便如此,吴某也不能昧着良心攀咬无辜,袁家一门平日敦亲睦友与人为善,实是不似孙家族长所说的异数, 至于说杜氏气息断绝又死而复生,这个吴某真说不好,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我等男子皆远远避开,哪有上前的道理?” 吴正吉说得一本正经,旁边有些人却忍不住笑了。 不管吴正吉这样说是不是嘲讽孙检芳,孙检芳都臊的不行,老脸通红。 吴正吉仿佛未看到其他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袁家孙女毫发无损,吴某跟孙族长观点也不同,吴某认为这一点正说明苍天有眼,上天有好生之德。” 同一件事,立场不同观点不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过在场的人因为事不关己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普遍觉得吴正吉说的有道理。 孙检芳眼见形势对他不利,急切道:“杜氏死了又返阳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大人们可以传唤她们过来询问。” 于是当时在场的人被带了来询问。 一些乡下婆娘,有些一辈子没出过村,见了生人腿肚子打转抽筋,还没问话呢就吓地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大老爷,跟俺们没关系啊!那个天打雷劈的吴狗子俺们都没跟他说过话,俺真不知道他的事。” 当听说不是问吴狗子的事,是问袁家儿媳妇杜氏生孩子的事,这些妇人才平静下来。 “杜氏死而复生是不是真的?”杨捕头问道。 妇人们面面相觑,这种事私下当个八卦传得越邪乎越有听众,就是传着好玩,可真说是死而复生,哪有那么玄乎啊? 这些官人们,不会连这种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的话题都当真吧?这么傻? 见没有人回答,周围的衙役们敲着水火棍高喊“威武”,一个个吓得赶紧澄清:“不是真的,大老爷,俺就是觉得这么说别人愿意听,俺没有恶意啊!” 原来是无知蠢妇为了博取关注夸大其词,杨捕头松了一口气。 这事当然是越简单越好,治下出的鬼祟太多,对衙门里的那位也不是好事。 他要是把一件芝麻小事办成西瓜那么大,只怕回头就会有人收拾他。 看那位把他同乡的这位军爷派来就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位宋军爷说是襄助与他,谁能保证不是监视? 看着宋渊看孙检芳的眼神带着厌恶,杨捕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却不知宋渊厌恶此人,只是厌恶他的言行和长相。 当初一路从县衙过来的时候,宋渊对此人的印象就不佳,观此人面相:颧骨高耸,双颊无肉,观之就不像良善之辈。 有俗语云:颧高无肉,做人薄厚。 还有俗语云:双颊无肉,神鬼难斗。 这种面相之人,刻薄寡恩,虚伪诡诈,不可相交。 与之相比,那位袁姓村民虽然面色蜡黄,但是眉目舒朗,眼神清正。 天黄有雨,人黄有痞,只怕那位身体有恙。 宋渊刚想到面色蜡黄的袁弘德,孙检芳也想到了。 他接连失利,杨捕头看他的眼神都不善了,如果他再不奋起一搏,别说袁家的地,只怕里正之位也难谋到手。 狗急跳墙,他又想到昨日袁家的那只葫芦碎得蹊跷。 马上高喊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我敢对天发誓,袁家确实有问题,昨天她们家的人拿着个紫葫芦给杜氏喂水,葫芦刚刚接近杜氏,就碎成齑粉了, 大人可以问问大家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去袁家搜查一下,他们家肯定还有其它能证明他们家有问题的东西。” 葫芦碎裂,在场的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杨捕头只得带人去袁家搜查。 也不无搜一下让孙检芳死心的想法,不然他这样不依不饶的攀咬,大家都不安生。 袁弘德也被招来,一同前去。 袁弘德自家知自家事,家里人去屋空,只能见招拆招。 众人到了袁家门外,就见大门紧闭,挂着铜锁。 袁弘德上前,拿出钥匙把锁打开。 边解释道:“侄孙媳身子骨不好,家里人带着去看大夫了。” 杜氏昨日的凶险大家都是亲见的,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只有孙检芳尖刻道:“怕不是畏罪潜逃了吧?” 袁弘德:“即是畏罪潜逃,就该全家都逃,孙家族长难道看不到我和侄媳妇钱氏都还留在家中?” 孙检芳冷哼一声,掩饰他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窘境。 为逃跑方便,袁家人也只带走些轻便物什,家里只是少了一些细软和部分衣物粮食。 外人看着,这个家没有什么异常,被褥叠的整齐放在炕柜上,窗台上放着小个水瓮,里头养得野花开得正好。 017、都这么俊 此地的习惯,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要来井台打水,把家里的水缸打满防火。 这里是井台附近,人来人往,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即便是村里如今处于特殊时期,也引来不少人观看。 打水的村民的水桶里晃荡出来的水,在土路上浇湿出来一条宽宽的水痕。 滚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会工夫就滚成了两个泥人。 袁明珠被袁弘德抱着站在旁边旁观。 见袁弘德气得脸色铁青,袁务川和陶氏赶紧上前把两个人女人分开。 吴寡妇披头散发,鞋子也不晓得滚到哪里去了,拿着丝帕抽抽搭搭的哭着跟袁弘德告状:“袁家小叔,你得给俺做主啊, 你们家侄媳妇这么欺负人,不就是看俺寡妇失业的好欺负嘛!你们家要是不好好管管她,给俺一个说法,俺跟你们没完。” 就算自清凉无汗的花蕊夫人,滚成泥人也没有一点美感了。 她这样扭捏作态的样子,跟撸着大腿坐地上撒泼的钱氏一样让人长针眼。 钱氏见她妖妖娇娇惺惺作态,气得大骂:“你个马蚤里马蚤气的马蚤狐狸,你欠钱不还还敢跟俺们没完,俺还跟你没完呢!” 两个人眼看又要掐到一起去。 袁弘德对钱氏呵斥道:“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家去。” 又对吴寡妇说:“我不管你们俩怎么打的协议,其它钱是不义之财就算了,给我我也花不安心,小树娘的那份赎买银子你回头送我们家去。” 吴寡妇扁扁嘴,虽然不甘心却无话反驳。 一搭眼看到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正用小手把盖着的蒙脸布给扒拉了下来,就见那孩子小脸白生生的,一双大眼睛溜溜圆。 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哟~!这就是你们家新添的那个女娃子吧?啧啧啧,这小脸蛋,这眉眼,跟袁家小叔您长得一模一样,都这么俊。” 袁弘德听她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不想搭理她,吩咐家里人:“赶紧把人送家去。” 一家人护着杜氏回家去了。 袁明珠以往就知道这个吴寡妇,逮着机会就调戏一把曾叔祖,就是没料到这女人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抬眼看看袁弘德的眉目:如果长成这样,也算不错。 袁家人的相貌都出众,年幼的袁珍珠都已经能看出小美女的雏形,不然那雷劈的吴狗子也不会冒险当街掳人。 吴寡妇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扬着手里的帕子:“袁小叔,俺明天就把银子给您送家去。” 围观的村民都挤眉弄眼的笑。 受前朝戎朝的影响,民间礼教并不严苛,是以大家都把这种香艳之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并不会上升到德行的高度。 之前,袁弘德得知此次的事情并没有扩大,县衙来人没准备大肆抓人,而是要把这事控制在可控的范围。 这样的处理方式,跟前朝完全不同,若是前朝发生这样的事,只怕早就围村大肆杀人了。 危机解除,袁弘德就去把袁家众人给接了回来,一进村就看到这么一出闹剧。 趁着尚余天光,日头还没落山,陶氏带着家里人整治晚饭。 钱氏吃了个大瘪,出了个大丑,一时也不敢再嚣张,老老实实的跟着做晚饭。 一家人沉默着把饭吃了,各自歇下不提。 袁明珠照例被陶氏抱到了他们的窑洞里。 陶氏对吴寡妇挑逗丈夫的事耿耿于怀,问袁弘德:“你没招惹吴寡妇吧,她突然发什么癔症?” 袁弘德把袁明珠往炕里头挪了挪,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谁知道她发得哪门子病。” 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给陶氏复述了一遍。 最后说道:“赎小树娘的那六两银子是我拿的,回头吴寡妇来送银子你收下了,多收她二钱火耗, 至于其它银钱,不是咱们的咱们也不眼热,不要她的。” “这我还能不省得,要你白嘱咐一句。”陶氏回答。 陶氏想想又说道:“今日这事也是好事,钱氏跟吴寡妇打一架,也省得两个人搅和在一起,勾引得吴寡妇总想打咱们家珍珠的主意, 你是不知道,吴寡妇看着咱家珍珠,眼珠子都冒光,昨天吴狗子那厮抢掠咱们珍珠,还不知道是不是吴寡妇鼓噪的呢!” 只可惜袁明珠不会言语,会言语肯定要告诉她:就是吴寡妇煽动的,吴寡妇打袁家女孩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仅仅是袁珍珠,袁家大姑陈袁氏家的两个姑娘,每回来走姥娘家,吴寡妇都要跟吴狗子道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卖不了。 第二天一早,袁仲驹风火火的跑进院子,“官差们要走了,吴狗子家的人都带着枷锁站里正家院子外头呐!” “那位姓宋的将军让俺曾叔祖和祖父也跟着去县衙说明情况,曾叔祖让俺回来跟曾叔祖母说一声,给他们收拾两件换洗衣裳,整治点干粮。” 听闻这个消息,陶氏虽有些慌乱,还能强自镇定的给袁弘德张罗东西。 钱氏则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早说这些小x丫头子都是祸害吧,你们偏埋怨我说话不中听, 好好的日子,太太平平的日子,都让这两个小x丫头子搅闹得不得安生,树爹呀,你要是回不来我该咋过呀? 你一走两手一拍安生了,让我怎么办啊?让我死了吧,省得这样零受罪难受啊!……” 拉着长腔又哭又嚎。 四邻以为袁家出了什么事,吩咐过来查看。 拉着钱氏问:“怎么了?小树爹没了?昨个不还好好的吗?” 钱氏:“噗!”一口唾沫啐那人脸上,骂道:“你爹才没了,你会不会说话啊?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闹哄哄闹了一场,才撅撅的爬起来,胡乱裹了两件衣裳让袁仲驹给带过去。 袁弘德却知道,让他们亲自到堂上诉说事情经过,是有心维护他们。 他们自己说出来的事情,比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甚至是以讹传讹,对他们更有利。 去县衙一趟来去也最多两天工夫。 虽然是农忙时节,季节不等人,可一次把事情交代清楚,让这事不留余孽比一季子庄稼重要多了。 018、天机不可泄露 袁弘德叔侄将要跟着队伍进城,吴寡妇站在路边,看着队伍中的他们眼神闪烁。 把孙二丑拽到僻静处,问他:“怎么袁家的人也牵涉进去了?” “不是,他们是受害方,作证去了。” 吴寡妇咂巴一下嘴,有些遗憾的想着:原来不是啊!要是袁家也被牵连进去就好了,剩下些孤儿寡母,就可以随意摆布了。 如果她再去撺掇着让他们家卖孩子,成功的几率就很大。 看着队伍越走越远,吴寡妇原本往袁家去还银子的打算被她打消了,既然袁弘德不在家,这份银子就不给了,看看能不能赖过去。 吴寡妇扭着杨柳腰走了几步,又改变了主意。 停下脚步,转身又往袁家去了。 “大嫂子在家吗?”吴寡妇推开袁家的木门,扬声问道。 袁明珠这会正清醒着,听出来是吴寡妇的声音。 昨天吴寡妇才跟钱氏打成一锅粥,今天就来找她,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做魂魄的这些年,袁明珠观察最多的就是这位风马蚤小寡妇。 倒不是袁明珠热衷于窥探别人的隐禾厶,而是乡里人家,为了省下一点灯油,家家户户都天黑就上床睡觉。 安静的村子,只能偶尔听到犬吠和虫鸣,磨牙和放屁的都很少碰到。 而作为一个历经三世都没围观过限制级画面场景的美少女,袁明珠也不敢去偷窥人家夫妻的房间。 半夜在村道上晃悠的袁明珠,见的最多的就是吴寡妇和吴狗子。 毕竟两人做的阴私事,需要夜幕做掩护。 钱氏不在家,农忙时节,家里又缺了两个主要劳动力,女人和孩子们都要顶上去。 除此之外,陶氏还花钱在村里雇了两个短工,以保证已经成熟的麦子能收回来,不至于就差最后一哆嗦使得马上到手粮食的打了水漂。 家里只有杜氏带着袁明珠在家。 听到有人叫门,杜氏站到窑洞门口:“婶子来了,俺婆婆去地里了,你是来送钱的吧? 俺叔祖母交代了,说你要是来了让俺把钱收下,一共是六两二钱银子,六两是本金,二钱是火耗。” 杜氏老实巴交的,都没等吴寡妇进门呢,就张口要银子,让吴寡妇连个搭话的由头都找不到,十分恼火。 也知道跟她说话也很难达成目的,扯出个假笑:“俺找你婆婆有点事,钱的事俺回头会跟你叔祖说, 既然你婆婆不在家,俺就先回去了,俺回头再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生怕被杜氏拉住让她还钱一般。 杜氏给女儿调整了一下睡姿,喃喃自语道:“昨天才打了一架,今天就来找人?难不成是还没打过瘾?” 袁明珠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她大概能猜到吴寡妇来找钱氏所图为何。 曾叔祖和祖父都不在家,钱氏若是被吴寡妇鼓弄得动了心思,也不知道曾叔祖母和现在的父母能不能护住她? 袁明珠淡淡的忧桑了,觉得这个人口可以自由买卖的世界简直太万恶了。 袁明珠并非小人之心,吴寡妇离了袁家就直奔袁家在村外的田地。 钱氏远远的看到她过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边弯腰割了一把麦子,一边骂骂咧咧骂了几句。 却没想到吴寡妇居然直直冲着她这边而来,倒把欺软怕硬的钱氏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嘛?”防备的看着吴寡妇。 吴寡妇在再次咯咯哒笑出老母鸡的报蛋腔。 “咯咯咯,大嫂子,我专程来找你的,哎哟喂,这么大太阳你还得下地干活,啧啧啧,真是辛苦。” 钱氏非常赞同吴寡妇的话,她真的很辛苦,本来像她这样的年纪,底下儿孙满堂,正该是享清福的年纪。 开始她上头有个堪比婆婆的叔婆母,虽然叔母的年纪比她轻,奈何辈分长,因此叔婆母不歇着她就捞不到歇着。 她真命苦啊!老天拔地的还得下地干活。 钱氏赞同吴寡妇的话,却厌烦她脸上和语气中的同情。 别人也就罢了,你个无儿无女的小寡妇凭什么同情我? 钱氏冷哼一声,说:“来找我什么事?你欠我的银子可没还呢!别以为说两个好话就能糊弄我。” 完全忘了她昨日就是被吴寡妇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给骗了,心甘情愿跟她换了身份让她先出去了。 吴寡妇像亲昵的闺蜜似的推了钱氏一下:“咱们俩谁跟谁呢,俺还能少你的银子,俺昨天就是差点被你们家连累,一时心气不忿, 这不,过了一夜我就消气了,不就来给你送银子来了嘛。” 说着,从怀里把包着银子的帕子掏出来放到钱氏手上:“呶,你数数,数量正好啊!我可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大方的把之前承诺给钱氏的二两银子的谢礼都一并给了。 钱氏看着银子,眼睛都看直了,之后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吴寡妇十分看不上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却跟她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大嫂子,你这么大岁数了,干活可得悠着点,有儿有孙的,自己得爱惜自己。” 钱氏看那些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再跟她针锋相对,何况她本身就认同吴寡妇的话。 拿着一块银子拿牙咬一口,试试成色。 对银子的成色很满意,收了起来。 因为吴寡妇的到来,让她有机会歇息一会,所以也不撵吴寡妇走,拉着吴寡妇到了田地边上放水壶的地方。 头上正是一片树荫。 倒了杯水招呼吴寡妇:“大妹子,喝点水。” 吴寡妇端着水杯,看看此处离袁家其他人的距离足够远,对钱氏说:“大嫂子,虽然证实了你们家小孙女跟妖孽没关系,可你也不能放松啊!还是得提高警惕!” 钱氏微愣一下,抓着她的胳膊:“此话怎讲?莫不是你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有什么讲头?” 吴寡妇见她追问,适时的做出为难的表情,之后又做出为朋友两肋插刀豁出去的模样。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啊!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说了出去,对俺可是又方碍的。 019、大眼睛女孩儿福薄命薄 吴寡妇越是这样神鬼道道的,钱氏越发觉得她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赌咒发誓道:“哪能呐,俺肯定不会说出去,俺要是说出去,舌头长疮喉咙化脓。” 实在是吴狗子被雷劈死,死状太瘆人了,钱氏不敢乱发天打五雷轰的毒誓。 吴寡妇左右看看,附到钱氏耳朵边喁喁哝哝说了一番话。 钱氏大惊失色:“果真如此?” 吴寡妇脸色一肃,做出一副钱氏这样怀疑自己权威的判断是对自己专业亵渎的模样。 钱氏见她这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赶紧陪笑解释道:“大妹子,俺就是被吓着了,没有怀疑你的话的意思。” “你还真用不着怀疑,这种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这是咱们这儿的习俗。” 钱氏被唬住了,连忙求教:“生了这样的孩子该怎么办?别人家都是如何处置的?” 吴寡妇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多了,一般按照惯例,只要这样问了,这家的孩子基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不会有意外。 要是有意外,也是孩子自己夭折了。 “欸,”吴寡妇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眼睛大的女孩子俊是俊了,不过福薄命薄啊!” “隔壁磨头村周四平家的大儿媳妇,就是大眼睛,嫁进来之前他家大儿品行端正,自从娶了那婆姨就染上了赌博恶习, 把家里输得家徒四壁不说,讨债的也把他婆姨卖到窑子里……。” 吴寡妇陆续列举了几个实例。 有刚出生家里就给卖了避祸免灾的,有家里人就是不信邪,非得强留下孩子给家里惹来祸事的。 当然,更有周四平家大儿媳那样之前一帆风顺,看似无灾无难,嫁了人连累婆家自己也难逃厄运的。 “你还别不信邪,这些都是有凭有据的,就咱们这十里八乡,每年出生的大眼睛女娃子,经我的手卖出去的就不止这个数。” 吴寡妇伸了手在钱氏眼前反正翻了一个个,意思是每年都有十余数的大眼睛女孩被家里处理掉。 “还有经别人的手卖掉的,还有自己家……,要是假的,为啥大家都这么怕?你好好想想,要是有需要到我家找我, 反正她迟早都是那个命,你留着她也改不了她的命,说不定还会连累你们家,我先走了,你抓紧拿主意啊! 正好最近有个戏班子在五渡屯那边郑大爷家给他家老爷子祝寿,你要是拿定主意了我给你牵个线,咱们姐俩这关系我不挣你钱, 不过得抓紧了啊,人家在五渡屯也呆不太久,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说到还有自己家怎么样的时候,吴寡妇手指蜷曲,做了个掐死的动作。 钱氏之前就做过要弄死袁明珠的小动作,更加确信吴寡妇说的是真的。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袁明珠该死又碍眼,不除掉她天理难容。 倒了一杯水喝了,抹抹嘴角的水渍,对袁树喊道:“我家去看看,烧点水带来。” “哦!”袁树老实的应了一声。 袁伯驹却若有所思的抬眼往钱氏离去的方才看了看。 又往曾叔祖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曾叔祖母一脸忧虑的看着同样的方向。 昨日他们为了跑路做准备,烙了一摞饼还炒了大半袋子的炒面,后头危机解除了,准备的干粮没有用上。 今天早晨过来地里干活就带的昨日准备的那些饼子,还冲了一大罐子炒面糊糊,准备将就着吃点,晚上再做得丰盛一些。 水也是昨天没喝完的,都带了来,应该没这么快喝完。 钱氏回去烧得哪门子水? 实在可疑! 袁伯驹扶着陶氏绕过水沟,到了放水壶的地方,打开水壶的盖子,看到里头还几乎满壶的水。 袁伯驹低声对陶氏说:“曾叔祖母,我也回去看看,给祖母帮帮忙。” 陶氏推推他:“好孩子快去吧,顺便看看你娘和小妹还好吗。” 袁伯驹点点头,甩开步子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那日钱氏的表现,让他实在对她信任不起来,总觉得她是想害他娘和明珠。 明珠太小了也太脆弱,他害怕他们一个疏忽,妹妹就会烟消云散。 天打雷劈的吴狗子的焦尸和吴狗子的家人被县衙来的人带走了,村子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秩序。 被生活所累,被生活压弯了腰和脊梁的人们,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注其他人,尤其那人是恶魔的化身。 大家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常态,村子里安静如昔。 袁伯跟他娘绊倒的那日一样,慌乱的脚步拍打着脚下的泥土地,汗水打湿鬓发。 袁伯驹回到家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祖母和他娘争执的声音。 推开旧木门的吱呀声,都没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 “不就一个x丫头吗,因为是你肠子里头爬出来的就金贵了?你给我起开,不起开连你一起滚出我们袁家。” “娘,那戏班子哪里是好去处啊?二月里的庙会上,那杂耍班子里小孩就从几十米高的木凳子上掉了下来,直接摔得死死的啊! 那班主丧尽天良,一副破席都不愿意舍出来把那孩子埋了,就把人扔那就走了, 娘,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可不能把明珠往那地界卖啊,离娘的孩子谁知道落到哪里?落到哪个地步? 咱们家也没到非得卖儿鬻女的地步啊!我少吃点,我省了给明珠吃,我多干活, 把我的孩子放下,我跟你拼了。” 袁明珠此刻的心情就是握草握草的。 她被钱氏这个老虔婆抓在手里,老虔婆为了躲开杜氏想把她夺回去的手,把她上下晃着躲闪。 吓得都不敢哭不会哭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扔出去或是吧唧一下掉在地上,要是脸着地就更惨了,直接重塑一张大饼脸啊。 抢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毕竟这个朝代没有棒子国整容。 “一个x丫头子,长就的一副薄命像,你们以为给起个稀罕物的名字就能变稀罕了,给我滚开,再纠缠连你一起拉了卖了, 生个这么样的玩意你还有脸了,不是看伯驹兄弟几个的份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阿物儿?” 拿着扫炕的笤帚,对着杜氏一顿抽。 020、沉稳机变小少年 碍于严苛的礼法孝道约束,杜氏并不敢真的对婆婆动粗,又因为钱氏抱着她的孩子而投鼠忌器,加上刚刚产后身体虚弱尚未恢复,被钱氏连打带踹打倒在地。 钱氏把儿媳妇打倒在地,觑着个空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走。 杜氏知道,女儿一旦离了她的眼被抱走,从此天南地北人海茫茫中再想找回来就不可能了。 一只手抓住钱氏的一条腿就不撒手,任凭钱氏手里扫炕的笤帚劈头盖脸打下来依旧死死抓着。 还趁着钱氏弯腰打她的机会,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双手由抓变成抱的姿势,被钱氏拖着在地上拖行。 袁明珠视力虽弱,但也能看出来一颗晃动的脑袋越变越红。 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相比于被卖去不知名的戏班子,被当成牲畜一样被人驯化,她此时更担心杜氏会被老虔婆活活打死。 她哭喊着想让杜氏放手:放开手,你会被打死的……。 这份母女缘分,能得杜氏这样拼死维护,已不枉母女一场了。 只可惜她的声音杜氏听不懂,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能让她把钱氏的腿抓得更紧。 袁伯驹在窑洞外头虽然看不到里头的情景,但是那笤帚打在身上的声音和明珠的哭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就知道他祖母突然找借口回来是没安好心,袁伯驹赶忙撩了帘子往窑洞内冲。 窑洞里的情形比他能想象出的情况更加不堪,他娘头脸上都是血,他小妹被像个包袱一样抓在手里命悬一线。 他的出现让钱氏有一瞬间的怔愣,袁伯驹趁机上去把她手里的袁明珠抢了下来。 看到女儿被大儿子抢了过去,杜氏嘶声喊道:“快跑!跑啊!带妹妹去找曾叔祖母!” 看到袁伯驹抱着袁明珠飞奔而去,钱氏歇斯底里的加快击打杜氏的频率,一边把被杜氏抓住的腿往外拔。 好容易从杜氏手里解脱出来,追出门哪里还有袁伯驹的踪迹? 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小兔崽子没有地方去,肯定是找陶氏那个贱人撑腰去了。 他去找陶氏她也不怕,家里现在都是她的子孙,陶氏算个啥? 山中无老虎,称霸的猴子一样的钱氏自信心爆棚,往田地方向去围堵袁伯驹去了,打定主意非要除掉袁明珠这个祸患。 她为此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了,如果功亏一篑,如何甘心? 此时,她十分懊悔,就不该跟杜氏说出实情。 不过不说杜氏也不会让她单独抱走那个祸害,真是左右为难。 还有杜氏,居然敢忤逆婆婆,都是仗着有陶氏那个贱人撑腰,早晚还得收拾她。 想起陶氏,钱氏有片刻心虚,不过很快就克服了。 老家有俗语:篱笆墙不是墙,婶子大娘不是娘,同样,叔伯婆婆也不是正经八道的婆婆。 她卖的是自己的孙女,那是她的自由,到哪说理也是她的理,谁也管不着。 钱氏气势汹汹的往村外去了,没看到旁边一个破败的院子的矮墙里,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看到她过来矮身蹲在了矮墙根后头。 “小妹,别出声,千万不要出声。”袁伯驹低声念叨着。 不知道是叮嘱袁明珠还是在做祈祷。 袁明珠已经有些昏沉了,听到袁伯驹喊她,也只是艰难的翻了翻眼皮。 初生的婴儿不能剧烈晃动,看她这样,袁伯驹心揪起来,知道她这是被晃动得厉害出现的症状。 袁伯驹是家里的最大的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也帮着照顾了多年底下的弟弟妹妹,照顾孩子的基本禁忌他都清楚。 所以最初把袁明珠抢到手跑出来,看到她情况不对,没敢再抱着她跑去村外田地里向曾叔祖母求助,以免症状加重,而是躲在这里。 他是家里长子,被曾叔祖寄予厚望,从出生就由曾叔祖带着手把手的言传身教,之后还送到镇上的私塾里读书。 跟所有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弟一样,袁伯驹沉稳又机变,小小年纪对突发状况就能做出最有利的应对之法。 袁明珠听着袁伯驹的祈祷,听着钱氏一路骂骂咧咧着走远,艰难的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周围。 认出来这里是他们家下坡处的一个荒芜破败的旧院子,是孙检芳家的老宅,孙检芳的老爹就是那个钱没花完就死去的孙老财主。 孙老财一辈子节俭,乡里有刻薄人形容他:那就是个抠腚咂巴手指的货色! 说得虽然刻薄却也算中肯! 孙老财一辈子吝啬成性,住的院子也极为简陋拥挤,以至于他死后儿孙们纷纷另建窑洞搬出去居住。 这一处没了人居住,时日一久,也就愈发破败了,门扉和窗棂都结满蛛丝,落满灰尘,看起来摇摇欲坠。 袁明珠看了看小少年袁伯驹,觉得他这样随机应变躲在这里的处置方法实在是太高明了。 任对方奸似鬼,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就躲在她眼皮子底下,何况那老虔婆智商实在堪忧,同一个坑反复跳乐此不疲。 安静了一会,袁明珠的情况有所好转,看着小少年紧绷的小脸,又看看破院子庭院里的一棵粗壮的枣树, 心说:真是个好少年,等我逃过此劫,就把孙老财主装银子的坛子挖出来,给你买新衣服,买笔墨纸砚,买好吃的……。 想想好像当日也对袁珍珠小姑娘许过差不多的诺,有些心虚,复又想想,那老财主一辈子积蓄颇丰,俩孩子花应该够花吧? 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站起来,弓着身子往钱氏走过去的方向看了看,确定钱氏已经走远了。 从这里往村外袁家的田地,往返大概得两刻钟,这些时间足够他应对施为了。 正观察着,看到后头杜氏踉跄着追出来。 袁伯驹冲着杜氏招手,压低着声音:“娘,娘,我们在这里。” 看到他们兄妹平安,杜氏十分欣喜,好似被钱氏打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左右观察了没人,快步走过来,把袁明珠接过去,放在脸上贴了贴。 袁伯驹也攀着矮墙跃了出来。 母子俩相携着回了袁家的院子。 “娘你没事吧?”袁伯驹担忧的问杜氏。 “没事,”杜氏回答道:“你祖母抠门着呢,她怕花钱给娘看伤也不会打得太狠。” 袁伯驹看着杜氏额角撕裂的伤口,知道她在粉饰太平,低头没有再问。 021、一箭穿心 “娘,我带小妹去断头崖下头躲躲,等曾叔祖回来我们了再回来,你让二弟挤了羊奶煮好给我们送过去, 让他注意行藏,别让人踩了他的脚后跟摸过去……。” 袁伯驹一边说着自己的打算,叮嘱着让杜氏他们注意的事项,一边快手快脚的把收拾好要带过去的物品。 袁明珠的尿布,水囊里没喝完的水,没吃完的饼和炒面也带了一些,毕竟是个孩子,胆子还没长齐,又拿了把柴刀掖在腰间壮胆。 东西都是现成的,省了不少的麻烦。 “娘,我走了,你们在家注意安全,什么事都等曾叔祖回来再说,不要去接珍珠……。” 袁明珠被袁伯驹抱着,躲着村里人再次躲到断头崖山崖上挖出的洞穴里。 安放好了袁明珠,趁着她睡着了袁伯驹出了洞穴去给他娘找草药。 袁明珠迷迷糊糊见就听到袁伯驹说:“小妹你睡觉啊,我出去给娘找些草药,你要是醒了别哭,我不走远很快就回来。” 袁明珠一觉醒来,袁伯驹已经回来了,看到她醒了,问她:“小妹,渴不渴?喝点水吧?” 他就是说说话驱赶恐惧,一个人带着小妹躲在这里他有点害怕,也担心家里他娘会因为他们跑了遭罪,并不需要袁明珠的回答。 问着话就从水罐里倒了些水给袁明珠喂了。 “先喝点水垫垫肚子,一会二哥就给你送羊奶来了。” 不料他的预料出了差错,直到金乌西坠家里都没有来人。小少年到底年幼,着急的往洞口看了几回以后,就决定回村里看看。 “小妹你待在这儿,我回去看看,很快就给你带羊奶回来。” 把挖回来的草药揣着,就要出去。 既然家里没有来人,就说明家里现在不安全,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看到他要走,袁明珠赶紧哭:“呜哇哇~。” 袁伯驹看她哭了,忙折返回来抱着她哄。 如此折腾了几回,洞里暗下来袁伯驹也没走成。 袁伯驹没办法,总得抱着,一撒手就哭。 “是不是饿了啊?”拿碗给她调了点炒面,“先吃点炒面,吃了就不饿了。” 袁明珠把炒面吃了,暂时不哭了,晕晕乎乎的似睡非睡,不敢睡实在,还不时哼哼两声,怕袁伯驹不知轻重跑回去。 袁伯驹就抱着她,一直没敢撒手。 直到外头有人丢了个小石头进来,袁伯驹才把袁明珠放下,探头出去查看。 “哥,是我。”袁仲驹站在崖上轻声喊他。 用一根绳子放下来一个陶罐。 袁伯驹把陶罐解下来,把装着草药的布袋拴在绳子上让他提上去。 “羊奶来了,快喝点,这个比炒面好,喝了能快快长大。” 吃罢羊奶,竖起来拍了奶嗝,袁明珠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既然家里送了羊奶来,就说明钱氏落到了下风,家里那些人,想瞒着她做点小动作还是没有问题的。 要是想,把她耍的团团转也不是办不到。 半夜她饿醒了一回,知道黑漆漆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没带火镰和油灯过来的袁伯驹根本没办法给她弄吃的。 袁明珠在心里数着羊: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二百只羊,把自己给催眠睡着了。 再一睁开眼,初升的太阳光照进洞里。 袁伯驹尝尝羊奶,还没变质,给她又喂了一顿。 “曾叔祖今天不回来明天也就回来了,咱们就能回家了。”袁伯驹念叨着。 被念叨着的袁弘德再想不到他就出来这么一半天的工夫,家里钱氏就做下这么多事。 他见到了昔日的老大哥宋宏盛,两个老兄弟正坐在一起叙旧。 “你这毒是什么时候中的?看了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看了,大夫说治得迟了,能保住这条命已是万幸。” 见老哥哥替他忧心,又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这么多没用,比那些一天好日子没过上的人,咱们都算赚的。” 袁弘德身有余毒,不能多饮酒,二人只饮了几杯就换上清茶,虽喝着清茶代酒,但是忆起往昔,依旧很快醉眼迷蒙。 记忆回到故戎朝末年,那时候的袁弘德还是豫地一个望族中最受宠的幺儿。 二十郎当岁,鲜衣怒马,跨马倚桥。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秋娘,因为母亲去世守孝三年误了婚期,彼时已天下大乱,故朝廷派了人马前来守城。 领头那厮性好渔色,城中一些大户为了投其所好,纷纷选了族中颜色好的女孩儿送去他驻地巴结与他。 他的未过门的媳妇秋娘也在其中。 他得知消息赶去营救,遇到妹妹也被劫掠走的宋大哥也带人来营救他妹妹。 他们结伴劫了押送女孩儿们的车队。 惊了的马车掉进冰封的河面,秋娘受了寒,这辈子他们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宋大哥的妹妹,被押送的兵丁一箭穿心,没有救回来。 宋宏盛双眼猩红,拍着袁弘德的后背:“我的儿孙就是你的儿孙,只要你愿意,我家儿孙任你挑选, 是过继与你还是招赘给你侄曾孙女做小女婿随你便。” 门外他那些儿媳妇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选中自家儿子。 还好客人并未应承。 “我家侄曾孙女还年幼,不急不急。” “你家秋娘好歹保住条命,我家明珠命苦啊,那陈家丧尽天良,收了我的银子替我抚养妹妹,却拿我妹妹去换富贵……。” 说到伤心处,泪涕横流。 拿了桌上大海碗里羊肉上的一把剔骨刀,狠狠地扎到桌面上,恨声道:“陈家三十六口,都被老子杀了,害我妹妹,个个都让他们去给明珠陪葬。” 袁弘德赞同:“对,这等不仁不义之人,该杀。” 这话十分得土匪出身的宋宏盛的口味:“好兄弟,吃肉。” 把那把剔骨刀拔了下来替袁弘德剔了一块羊肉。 “咱们兄弟以后要常来常往,你也带弟妹到我们家来串门。” 许是喝多了,又或许酒不醉人人自醉,宋宏盛旧话重提:“我家孙子孙女尽你挑,是娶是嫁还是招赘都随你便。” 又说袁弘德的侄子袁务川:“你挑的承嗣的侄子看着倒是个老实的。” 袁弘德想着家里那个糟心的钱氏,没有接话。 022、仗势可以,不能欺人 在宋家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袁弘德就收拾好了准备回家。 宋宏盛拦着他:“逸辰兄,好容易来一趟,怎能就这么走了?再多住两日吧, 咱们兄弟有年头没见了,得好好叙叙,俺家里房舍宽绰,住的开。” 宋家住的是兵屯,昭朝推翻故戎朝建国以后,大批兵士并未卸甲归田,而是在各地建立兵屯。 大批前朝贵族的土地和无主之地被改成兵屯,将士们战时为兵闲时为民,耕种粮食自给自足。 当年救下秋娘之后,被家族不容的小夫妻俩只能跟着已是山大王的宋宏盛上了伏牛山暂时寄身。 他们毕竟是世家望族并非草莽,待秋娘养好了身体,不顾宋宏盛挽留,带着秋娘下山了。 乱世中土匪也不好做,一年多以后宋宏盛也带着手下弟兄投了军,老兄弟俩意外再次相遇。 “此次出门没跟家里说,家里只以为弟是为雷劈之事而来,得回去一趟让家人安心,而且家里正收割庄稼, 因为雷劈之事已经耽误了两天了,实在是不能再多待了,咱们兄弟到了一处,以后来往就方便了,来日方长。” 宋宏盛被他说服了,不再一意阻拦,笑呵呵道:“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喊他家长子:“修仁,套上牛车去送你袁大叔,带上你弟弟们去帮你叔父干几天活。” 宋家几房儿媳妇都被公公昨日大包大揽往外头送孙子女的话给吓着了,这会巴不得袁弘德赶紧走。 宋家长媳听到公公喊丈夫去送客,催他赶快去:“别擦你那把破刀了,爹喊你呐!”免得客人又变了主意。 宋渊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刀放下,到他爹跟前听召唤。 “把牛车套上,把我给你袁大叔准备的礼物装上车……。”久别重逢又要暂时分别,宋宏盛热情的交代妻儿给准备礼物。 袁弘德推辞不过,只能受了。 跟他同来的吴正吉等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等着,看着他与宋将军的老父亲热的寒暄,看着宋将军也只能权充车夫,恭恭敬敬的拿着鞭子等在车旁边。 “这是送给弟妹的,代俺给弟妹带个好。”宋宏盛特意把带给陶氏的一个小包袱递到袁弘德手上。 秋娘妹妹命苦,他家妹妹比秋娘还要命苦。 他对秋娘好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跟自家妹妹有同样遭遇的秋娘如果过得好,心理上就跟妹妹过得好一样。 自从昨日知道袁弘德与宋将军家的关系,同来的这些人就在战战兢兢的回忆这些年可有做过对不起袁家的事情。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斗升小民对做官的有天然的敬畏。 宋家是官兵,既有权又有兵还有武器,比官还要吓人。 吴正吉把这些年他当里正以来做过的事情捋了又捋,虽然也有对外来户做过不公正对待,不过都是按惯例做的,并没有专门针对他。 袁家行事做派跟乡里人家不同,他一般也高看他们一等,比对其他外来户要宽厚的多。 就是这次的事,一开始他做得不对,不过后头也将功折罪了,袁弘德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会记恨。 想明白这些,吴正吉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去了。 还有闲情等着看孙检芳的笑话。 孙检芳这个不知死的鬼也真是够倒霉,打谁家的注意不好要对袁家动手? 吴正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孙检芳,就见孙检芳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大家各怀心思,吴正吉把要坐到车辕处的袁务川往车厢里让:“老哥哥,你坐后头,后头安逸,我年纪轻,我坐这儿。” 比平日的称呼陡然自降一辈。 往日里他都是跟做叔叔的袁弘德平辈相称的,比袁务川高一个辈分。 对于突然长了一辈,袁务川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对里正敬畏惯了,也没敢拒绝,老实的退到后车厢里去了。 坐在车厢尾部的孙检芳,见他过来赶紧跳下去,把他搀扶着扶上去不说,还拿袖子帮他把坐的地方掸干净。 比伺候亲爷娘老子还恭敬。 看得众人嘴角直抽抽。 “乡里乡亲,用不着这么客气,都快坐下吧!”袁弘德说道。 听了他的话,孙检芳的脸色好看了些。 前头车辕处赶车的宋渊暗自点头。 他认出了袁弘德,促成两家相认,就做好了袁家会仗他们家势的准备。 让孙检芳惧怕于他,这叫仗势,给人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害人就是欺人了。 仗势可以,不能欺人,这是底线。 这个孙家族长,看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狠角色。 以他宋家的背景,想名正言顺把他治个全家落罪的罪名也不容易。 斩草不能除根,还留下后患,不如暂时不要动手。 吴正吉有些失望。 他忍不住朝着袁弘德的方向觑了一眼,就看到孙检芳正点头哈腰的对着袁弘德致敬,袁弘德也淡笑着回礼。 吴正吉就知道这事到此为止,袁家不准备追究了。 不能借刀杀人真是太遗憾了。 他看不出来,袁弘德面上带笑,心里想得很多。 孙检芳这种人生性爱作死,这件事以后他或许能老实一阵,过不多久想来就会故态复萌。 与其给他罗织罪名把自家堕落得跟他一样无耻,不如慢慢收集他的真罪名,把罪名给他落到实处。 既经得起推敲,也不让帮他们的宋大哥为难。 人与人相交,强人所难是大忌。 大家一路笑语殷殷,气氛融洽。 进了村子其他人就各自散了,袁家叔侄带着前来帮忙的宋家子弟往自家而去。 没进门呢,进听到钱氏高亢的叫骂声:“我好好的孙子都让他们教的会忤逆不孝了,你个贱人,惯会挑三窝四,挑拨得我孙子跟我不亲跟你亲, 你看我孙子好眼热也没用,他们什么时候也是我亲孙子,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有本事自己生去,生不出来抢别人儿孙算什么本事……。” 袁树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娘你说的什么浑话,你怎么能这么说叔祖母,要卖了明珠本来就是你不对,伯驹正该护着妹妹,哪里还需要谁去挑唆他?” …… 023、三不去 作为这个朝代的一个普通男子,跟所有依附家庭生存的男子一样,袁树很少跟父母起争执。 今天这样说话,已经是超常发挥的了。 还没说完呢,就被他娘钱氏拿着烧火棍追着打。 或许是杜氏被打刺激了他,也或许是小女儿差点被卖刺激的,又或许是他最尊重的叔祖母被羞辱刺激的, 更或许这些原因都有,一起刺激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袁树挨了打也没有闭嘴,一边躲闪着,一边跟他娘针锋相对着。 门外,宋家兄弟们听着别人家的龃龉,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树桩。 若是钱氏骂别的话,袁弘德不会暴怒,听到她在揭陶氏的伤疤,砰的一声把院门推开来。 “钱氏,你若是觉得这个家里容不下你,大可以现在就给老子滚。” 袁弘德身后的袁务川一张脸涨成了紫茄子色,跪在陶氏跟前,一叠声的跟陶氏道歉:“叔母,您老别生气,您就当她是放屁……。” 又指着钱氏骂道:“你这泼妇,得了失心疯了吗?我方才出门两日,你竟然在家发疯?给叔母道歉,不然你就回你娘家吧!” 不管是袁弘德让她滚,还是袁务川威胁要送她回娘家,钱氏都不以为意。 冷笑回道:“你们谁也别吓唬我,律法有定的,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呐, 一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二不去,与更三年丧;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我可是三条都符合, 我娘家远在几百里之外,我不嫌弃你穷,千里迢迢跟着你逃荒到这里,娘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哪里还能知道?所以这第一条我是符合的, 当年你爹娘先后病死,可是我披麻戴孝送下地的,想休我,先把你家那两个老东西的骨殖扒出来再说吧! 还有这最后一条,前贫贱后富贵,就不用我告诉你们是什么意思了吧?刚吃上三天饱饭就看老娘不顺眼了?我呸! 你们胆敢休我,我就去京城敲那登闻鼓告御状,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袁务川呆了呆,直愣愣的往袁弘德看过去。 他弄不懂钱氏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弘德也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傻透腔的钱氏会说出这么一通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的话来。 这说明什么?务川都不懂她说的这些,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哪里会懂这些?除非有人教她说。 袁伯驹在山坡上看到牛车进村,看到曾叔祖回来了,就把袁明珠抱着回来了。 袁明珠在门口看到几位生人,还听到了钱氏说的这篇长篇大论。 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智障老妪欢乐多。 钱氏只知三不去,只知能敲登闻鼓告御状,就觉得她自己十分高大上无所畏惧了。 她就忘记了他们家只是袁弘德预选的承嗣的子侄,还在考察期间呢! 这个家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袁弘德所有。 “确有三不去的律例,你说的没错。”袁弘德点头认同钱氏的说法。 袁务川听到他的话,面色白了白。 钱氏以为袁弘德在夸他,洋洋得意。 还没得意完呢,就听袁弘德说:“这三不去跟我和你叔母有什么关系?你披麻戴孝守孝三年,埋的不是我们吧? 你吃的三天饱饭,也是我跟你叔母给你们吃的,不是我们吃的你的, 至于你有没有所归,并不影响你离开我们家,这是我们的家,不是务川的家,听懂了吗?” 钱氏傻了! 吴寡妇可说了,这个家谁也奈何不了她,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安然无恙。 怎么跟吴寡妇跟她说的不一样啊?究竟哪里出的差错? 袁弘德站到陶氏旁边。 陶氏会意,对钱氏说:“既然你不想待我们家了,大家就好聚好散,……” 袁弘德把话头接过去:“回头忙完地里把村里里正和耆老们叫来做个见证,你们在我们家这些年做工该得多少钱,刨去养伯驹兄妹几个的花费, 该多少钱付清给你们,往后咱们两家就没什么瓜葛了。” 袁家诸人,包括门口站着的袁伯驹听到他的话都面色发白。 至于袁明珠,寄身在袁弘德的葫芦里这么些年,太知道他的性情了,知道他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既然钱氏那老虔婆落到下风,被袁弘德打击得头都抬不起来,她就放心了。 暖阳晒得人浑身舒爽,正是吃饱喝足眯瞪一觉的好时候,袁明珠三秒入睡。 袁家诸人就听到袁弘德接着说道:“至于务川以后要不要带着小树他们给我们家干活随他们的意,愿意来我只管饭,给伯驹几个交束脩,工钱是没有了。” 就是说只换个身份,其它还跟原来一样。 袁弘德回答的天衣无缝,除了钱氏,其他人全都神情一松。 钱氏这蠢妇,瞠目结舌。 袁弘德又吩咐陶氏:“秋娘,你看着点,钱氏走的时候让她带走她的衣物,其它东西不能让她带走。” 家事出来完了,客人还在外头呢,“让你们看笑话了,务川,给你宋渊兄弟他们准备饭,吃饱饭咱们下地干活。” 男人们招呼客人。 陶氏把袁伯驹抱着的袁明珠接过去,吩咐袁伯驹:“我把妹妹放炕上去,你先点上火,我来和面擀面条。” 钱氏厚着脸皮凑上来,“叔母,他小孩家家的能干什么,还是俺来吧!” 不待陶氏回答就哧溜一下钻灶间去了,手脚麻利的点上火,把锅刷干净添上水,坐在灶下老老实实的烧火。 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袁弘德看到,要赶她走。 因为地里活计火烧眉毛,家里人也顾不上料理她。 她这样老实的夹着尾巴做人,也正好大家的意,也就没人搭理她,任由她抢着干活。 本地有谚语:麦收时节停一停,刮风下雨一场空。形容抢收的迫切,如同龙口夺食。 所以袁弘德也没跟宋家兄弟几个假客气,带着他们去了地里割麦子。 运气还好,堪堪在风雨来到之前把麦子收回了家里。 外面风雨交加,袁家在家里备了丰盛的酒菜招待宋家兄弟们。 里正吴正吉和耆老们被请来作陪,孙检芳也拎着一坛子酒不请自来。 024、绳捆索绑 对于请不请孙检芳,袁弘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可以对孙检芳做过的事既往不咎,却不能对他表现得太热情,太热情就是犯贱了,会显得骨头都轻二两。 不交恶也不结交,跟以往一样,带着些淡淡的疏离就好。 不过以往是孙检芳对他们疏离,现在是他们对孙检芳疏离,调换了位置。 孙检芳的不请自来,也在袁弘德的意料之中。 来者是客,袁弘德端着热情的笑容把人迎进窑洞。 宋渊更加确定了之前对于孙检芳的判断:这就是个小人。 如果不能一下子碾死,对小人的正确对待应该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请客的地点就在袁弘德夫妇的窑洞里。 袁明珠正被放在炕上捆得跟个胖型号金箍棒似的。 据说捆成这样是为了塑型,初生的娃娃都得这样捆着,防止长成佝偻腿。 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一代代的孩子就是这么捆着长大的。 据说民间还有许多关于绑腿的必要性的传说,用来督促家长们严格执行。 陶氏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她的小手裹进薄薄的包被里,再把包被捆好。 袁明珠心里逆流成河,谁兴起的这样的规矩,被绑的一动不能动的她好可怜,祈求解救啊! 从陈袁氏家接了回来的袁少驹和袁珍珠,趴在炕沿边上,看着曾叔祖母把妹妹捆绑好。 许是听到了袁明珠的心声,又或许是袁明珠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太让人同情了,袁少驹抬头问陶氏:“曾叔祖母,妹妹被捆成这样得多难受啊?” 袁明珠心里狂点头,大眼睛眨巴着,附和般哼哼着,只除了还不能做点头的动作,所有的动作都在为袁少驹打call。 “为了以后妹妹长得直溜溜的好看,就得这样捆着,不然容易长成罗圈腿。”陶氏耐心的回答着袁少驹的话。 旁边酒桌上正喝酒的吴正吉听到这边的对话,笑呵呵的接道:“对,不捆好的话长大了容易长成罗圈腿。” 为了增加他的话的可信度,也为了活跃气氛,又说道:“咱们这里还有个关于捆娃娃的传说哩。” 酒桌上干喝酒吃菜有什么意思?就得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 这样半个时辰能吃饱喝足的吃酒时间,就能被无限拉长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 就有人很捧场的问他:“什么传说?” 吴正吉就如同卖弄一般的说起来:“话说有一天,阎王殿里需要投胎的鬼数骤增,以至于人间人口压力太大, 于是,阎王殿接到通知,让压缩人的投胎比率……。” 不晓得吴正吉是瞎白话呢还是确有其事,不过说得真儿真的,跟真有这事一样一样的。 大家都忘记喝酒了,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讲故事。 尤其是袁珍珠和袁少驹姐弟俩,小嘴微张成o型,都顾不得关心小妹妹了。 “这怎么压缩啊?”不知道阎王爷被难住了没有,反正跟着他爹前来蹭吃蹭喝的袁大牛家的小儿子袁木栓被难住了,迫不及待的追问。 袁大牛也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之一,拿了一把蔫巴巴的小菜就来了。 要是其它时候,这样没规没矩的打断大人们说话的行为一定会被人嫌弃。 就像袁珍珠他们俩,虽然也着急想知道结果,却是不会随意插话的。 不过只是闲话时间,而且这个哏捧得还算可以,大家就一笑置之了。 吴正吉接着讲道:“是啊,怎么压缩呢?阎王爷也着急啊!于是就召集下属问计, 其中一个判官听完阎王爷的讲述,拍着胸脯说‘嗨,俺还以为多大事呢,就这么点小事还至于为难?看俺的。’ 判官把衣裳整理一下,吩咐下头‘传几个要去投胎的鬼魂上来。’ 几个鬼魂被带上大殿,判官问他们‘诸位马上就要去投胎了,你们是想投胎身强体壮呢?还是想投胎绳捆索绑啊? 众鬼魂众口一词‘俺想投胎身强体壮’……。” 窑洞内的所有人都有预感,这身强体壮绝对是个坑,选了就是跳坑里了,但是都没有说话,等着吴正吉揭晓答案。 只有袁木栓问道:“身强体壮不好吗?” 吴正吉若是茶馆酒肆里专门说书的,定然极喜欢他这样的听众,若是能叫几声好,丢点赏钱就更喜欢了。 吴正吉这样的身份,被人这样追问了两次,心里就有些恼了,面上不显,眼神里就带着鄙视厌恶了。 虽然恼火,也捏着鼻子接着说:“判官含笑点头道‘想投胎身强体壮啊,这个可以满足。’手一挥,把他们送去投胎了,一个个都投胎成了牛马,当牛做马去了, 只有一人,知道这听着好听的,结果不一定好,咬牙选了绳捆索绑,结果就投胎做了人。” 袁少驹看看院子角落里牲口棚里的两头牛,再看看炕上躺着的妹妹,如果做人就必须捆,那就捆吧,总比做牛马强吧! 躺炕上的袁明珠做了个高难度翻白眼的动作,觉得现代的那些广告策划们,都得跟编出这个段子的段子手学习学习。 还有,里正恐怕不知道,绳捆索绑的除了能是人还可能是大闸蟹啊! 袁明珠想象着自己是八只爪子,被捆得结实的大闸蟹,果然就没那么痛苦了。 袁明珠痛苦着,还有人比她还痛苦。 陶氏准备好酒菜就去窑洞里带孩子了,留下钱氏在灶间看着灶火急得推磨磨。 心里跟长草一样没抓没挠的,她害怕啊,怕袁弘德把这些人请来是说他们家的事。 要是往日,袁大牛就拿着这么一把眼巴巴的菜就来爷俩蹭吃蹭喝,她早就给他们撂脸子了,白眼子能剜下人一块肉来。 今天这把菜就放在她跟前的案台边上,她也没心情挑毛病了,只觉得袁大牛家是知道了什么事特意来等着挖他们家墙角的。 这个猜想让她更加慌乱。 伸头看看院子里。 因为下着雨,院子里没有人走动。 钱氏一步步沿着墙角蹙过去,把耳朵贴着门旁偷听里头的对话。 听了半天,只听满耳朵吴正吉的瞎白话。 这老货不知道没有关于他们家的话题才对他们家有利,在心里埋怨吴正吉贫嘴呱哒舌影响她听正题。 025、析产分家 外头下着雨,偷听也是个苦差事,雨哗哗的下着,一会工夫钱氏的衣衫就被雨水打湿了。 一阵风刮过来,衣衫半湿的钱氏浑身冰冷,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鼻头发痒,不敢再偷听下去,怕打喷嚏被里头的人听到。 待到半夜,淋了雨的钱氏就发起烧来。 袁务川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对她非常冷淡,搬到孙子们的窑洞里去住了。 钱氏烧的说胡话,跟前也没人。 直到早晨,全家都起床了,没见到她,才进了她的窑洞查看。 袁树推门:“娘。” 里头没人应声。 门没有栓,吱呀一声应声开了。 袁树看到她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不知是不是外头的阳光照得,面如金纸。 钱氏被照射进来的阳光惊醒,只觉得头和四肢跟灌了铅一般。 就是眼皮也十分沉重。 “啊,啊!”嘶哑的声音,伸着手向她儿子求助。 一家人只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憎,不过总不能看着她去死。 袁弘德吩咐袁树:“去龙尾沟把黄先生请来。” 袁树接了陶氏给的钱,匆匆跑去请大夫了。 陶氏忍着厌恶,端了水给她喂下去,又拧了湿帕子给她敷在头上降温。 天气在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雨后转晴了,地里正适合播种。 陶氏不能一直照顾她,还得做饭让大家吃了下地干活呢。 对侄子袁务川说:“你过一会给她把帕子换一下。” 袁务川应着:“我晓得叔母。” 吃完饭,牵着袁家的和宋家带来的两头牛,带着种子扛着犁,能下地的都跟着下地了。 袁树把黄先生请回来的时候,除了坐月子的杜氏、烧昏头的钱氏,只有陶氏和袁珍珠在家看家兼做饭。 陶氏正把钱氏头上的帕子拿下来准备给她重新换一下。 那帕子热得跟刚泡过热水一样热。 人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 不过即使意识模糊,也没忘记骂袁明珠和陶氏她们:“贱人们害我,妖孽哪里逃,看刀!” 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跟黄先生同来,给他拎药箱的小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黄先生看看脸色难看的陶氏,嫌弃徒儿丢人,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重重咳了一声。 “应该是昨天天凉冻着了,开两幅汤药喝了看看。”草草诊治了一番就带着徒儿走了。 大夫看病也看家属的态度,家属表现的急切的就诊治的仔细一些。 若是像钱氏这样,已经病成这样还在骂人,她家里人肯定不在意治疗过程。 黄先生看她烧得抽搐也没帮她扎针缓解。 等袁树把药汤熬好放温给钱氏喂药,钱氏已经烧得不知道骂人了,除了不停抽搐。 喂进去的药吐出来大半。 不过她也是命硬,两副药灌下去居然就退烧了。 睡过一夜就生龙活虎了。 不知道昏迷中再次暴露了本性,又开始装起鹌鹑。 她再是装得老实,陶氏也不会信了。 晚上,袁明珠听到袁弘德和陶氏的谈话。 陶氏:“庄稼种的怎样了?” “种了一半了,明天再种一天就差不多能种完了。” 又问陶氏:“钱氏在家还算安稳吧?” 陶氏不晓得该答安稳还是不安稳,实在那骂人的话太难听,还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更让她憋屈。 陶氏的沉默让袁弘德叹了口气,为他原本的打算下定决心。 “种完了地买点肉,请宋渊和里正他们来做个见证,跟务川他们把账算清楚吧。”袁弘德说。 “咱们不要伯驹他们承嗣了吗?”陶氏有些舍不得袁伯驹这些小辈。 “我这样子,不知道哪天就不行了,哪能留你在嗣子手里讨生活?咱们就把珍珠姐妹俩要来养大吧, 万一我不成了,她们俩左不过就是一副妆奁,有能力就置办厚些,没能力就置办薄些,俩个闺女也能跟你做个伴, 务川和大牛,谁家对你恭敬些,就许诺你身后家财让谁图吧!” 陶氏声音哽咽:“辰哥!” 问他:“这样一来咱们以后可就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了?” 百年之后坟前没有供奉,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是连累了辰哥。 袁弘德劝她:“无所谓,要是有心,不做咱们嗣子也能记得给烧把纸钱,要是无心,做了嗣子也白搭。” “不是怕珍珠姐妹落在钱氏手里给她祸害了,让她们跟着她们爹娘也是一样的,你握住钱财,让他们两家争竞去,总有人侍奉你终老。” 陶氏不想听他这副安排后世的语气,打断他的话:“辰哥,你别说了。” 袁弘德知道她不爱听,就不再说了。 袁明珠躺在炕里头,眨巴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能彻底摆脱钱氏那老虔婆了,激动得泪流满面。 第二天又种了一天地,到了晚上回来,袁弘德对宋渊说:“大侄子,明日在家吃顿酒,帮叔叔做个见证,后日再走可以吗?” 宋渊点点头,应道:“侄儿但凭叔父驱使,来之前我爹吩咐了,让我们全听叔父安排。” 袁家的情形,他这几日在这里帮着干活也看在眼里,想来就是说析产分家的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袁弘德去割了一刀肉,打了一坛酒回来。 陶氏带人整治了一桌菜。 还是那日下雨天的那一拨人,请了来先说正事。 “我袁逸辰早年间带着吾妻秋娘避祸到此,得这位乡亲襄助,治下这十余亩地的家业, 后头收揽了务川族侄跟我们夫妻一起生活,原本准备过继为嗣子,后头想想,我那族兄也只得他一个儿子,过继给我就断了他家香火,辰于心不忍,既然不打算过继,我们夫妻就不能再拖累务川侄儿一家, 今日请来各位乡亲,就是给辰做个见证,把务川侄儿一家跟我夫妻把家分开……。” 坐在下手的袁大牛,听到他这番话,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老东西终于看出袁务川家不及他好了吧!他恭恭敬敬巴结他这么多年,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门外偷听的钱氏如遭雷击,噗通一头栽在地上。 “噗通”,一声响传到窑洞里,打断了袁弘德的话。 众人出来查看,只见钱氏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牙关紧锁,口吐白沫……。 宋渊和吴正吉见识多些,一个道:“这是羊癫疯犯了吧?” 另一个说:“嗯,像是羊癫疯。” 026、再次昏厥 虽然知道是羊癫疯,却不知道如何救治,众人只能扎着手眼瞅着钱氏在那抽搐。 羊癫疯一般都是间歇性发作,发作时间不会太长,自己一会儿时间以后就会恢复。 众人围看了一会儿,钱氏就自己恢复了。 恢复以后一头扎灶间去了。 她也有羞耻心。 袁家规矩大,最小的袁少驹都知道不得偷听长辈说话,偷听还当众犯病,被抓到现行,还被一群人围观,当然得赶紧躲起来。 不仅羞愧,还有害怕。 钱氏虽然年岁比陶氏还大,但是也只五旬上下,身体尚好,平常不说身强体健,至少没有羊癫疯的发病史。 好好的突然多了个羊癫疯出来,她当然惊慌失措了。 也顾不上那边分家的事了。 钱氏的羊癫疯应该是前两日发烧治疗不及时的一种严重后遗症,不过她肯定不会懂,她这会想得有些多。 钱氏坐在灶间的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神经质一样喃喃自语:“从这妖孽出生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是她,肯定就是她方的我, 不能留着了,一定要除掉她,再不除掉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表情狰狞,状似癫狂。 狂躁的站起来不停的踱着步:“怎么除掉她?杜氏和陶氏那两个贱人护着那小x丫头子护得紧,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 却说袁弘德的窑洞里,之前因为钱氏的突然发病,袁弘德的请求被打断,但是大家也基本知道了今天袁家请客的目的。 再次回到窑洞里坐定,气氛就因为钱氏的羊癫疯发作有些尴尬。 一般来讲,家中有人有隐疾都是不愿意被外人知道的,会影响家里晚辈说亲。 大家把情况匆匆问了问,帮着做了见证把两家分开。 杜氏在做月子,钱氏的情况在众人看来更糟糕,陶氏也借口照顾杜氏躲在杜氏的窑洞里没出门。 家里的男人就做主把家给分了。 吴正吉听着拟定的文书,目光从袁家祖孙三辈的面上略过。 这个所谓的分家文书,在他看来除了嗣子的身份由原来的默认变成否认,其他的丝毫没有变,袁务川还是依附着他族叔生活。 不知道多此一举定这个分家文书有什么意义? 哦!不对,还是有变化的,袁家家财的所有权确定了,是属于袁弘德的。 袁弘德过继了两个曾孙女,以后选定一个招了上门女婿……。 吴正吉越想越觉得袁弘德老奸巨猾,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钦佩! 吴正吉回到家,他家老父问他:“袁家日前才请过一顿酒,今天怎么又请?” 吴正吉把今天请酒的因由说了,跟他爹感慨道:“我觉得因为袁树娘对袁弘德两口子一直不怎么恭敬,他就没打算招他们家做嗣子, 又怕没有子孙在身边保不住家财,就一直给点小恩小惠拉拢着他们,现在他有了宋家做依仗,没有了顾虑,就把名分定下来了。” 里正爹:“招女婿比过继嗣子的风险更大吧?” “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说宋家,袁家五个儿子呢,还有袁大牛一家,这么多人盯着,招来的女婿敢乱动手脚?” 里正爹咂么一下,确实是这个理,招来的女婿敢动弹,这些人扑上去能把他啃得尸骨无存。 袁务川和袁大牛两家还会互相监督着,防止对方沾得便宜更多。 用这些人互相掣肘,袁弘德的家财安然无虞了。 袁大牛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埋怨他老娘:“都怨你,非说养丫头子是赔钱货,这下好了,老东西家的银钱都被袁务川家那两个赔钱货图去了, 咱家要是有一个丫头子也好,也能送去,说不定以后留下招女婿的就是咱们家的丫头, 那老东西手里肯定不止那十来亩地,他家当初那么些富贵,指头缝里漏点都不止这些, 袁务川的孙女,还不得跟她亲爹娘亲,哄着点,能哄出来多少钱呐!都便宜了袁务川了。” 因为袁家分家的缘故,明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却暗潮涌动。 袁大牛家两口子更是夜夜努力,期望能再生个丫头子出来。 变成了袁弘德家的曾孙女,袁珍珠姐妹的地位骤然升高了。 往日要做件新衣裳,钱氏总是推三阻四,觉得给丫头子身上花钱是浪费钱财。 如今不同以往,陶氏是亲曾祖母了,不用听别人指手画脚,把袁珍珠打扮的跟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 天气渐热,新生儿汗腺没有发育完全,袁明珠备受痱子的困扰。 陶氏吩咐杜氏:“伯驹娘,烧点热水,我给明珠洗洗,这一身痱子,回头要是炸了痱子更难受。” 袁明珠却不觉得难受,起了痱子,至少不用再被捆成个胖型号的金箍棒了,自在多了。 她在床上自得其乐的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语着。 冬暖夏凉的窑洞里,别提多惬意了。 其实因为照顾的精细,起的痱子并不是太多,陶氏就是关心则乱。 杜氏听到陶氏的吩咐,应道:“俺马上就烧水,叔祖母,要不要多烧点,给少驹和珍珠也洗洗。” “多烧点吧!” 大点的孩子可以去村头的溪水里洗澡,不用管他们,少驹和珍珠一个姑娘家一个太小,还是得在家洗。 大人们为了省柴火,都是用晒温的水洗。 钱氏骤然失去管家的权利,尚未习惯,扯着嗓子骂杜氏:“你干脆把我这个老东西填灶堂里烧了给两个小x丫头子烧洗澡水好了, 烧一份洗澡水还不行,还得烧三份,你力气不用钱就多干点其它活,烧这么多水不用柴火啊?那柴火是大风能自己刮来的还是你能去砍?” 又低声咒骂:“一个丫头子罢了,一个个真把自己当宝贝蛋夜明珠了,金贵的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 觉得大家都跟他作对,把家里人一个个都低声咒了一个遍。 不知道是她太激动了把自己刺激着了,骂着骂着,噗通一声厥了过去,羊癫疯又犯了。 这回比上次昏厥的时间要短点,不过比上次严重,倒地的时候脑袋磕到炕沿上了,把头磕了个血窟窿。 牙齿还把舌头给咬伤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严重的,她这次肚子里正好有多余的水分,不像上次肚子里空着,晕倒后自主排水了。 027、这妖孽方的俺 家里人听着她骂着骂着,突然声音低下去,接着就噗通一声响。 因为她之前发过一次羊癫疯,大家听到声响赶紧进窑洞查看,就看到她正悠悠转醒。 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嘴里吐着血沫子。 杜氏上前扶她,扶起来才发现她身上不可描述的地方湿濡了一片,地上也湿了一滩,她身上和那一滩可疑液体散发着尿骚味。 袁明珠伏在陶氏的臂弯里,看着钱氏又凄惨又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对着陶氏咧了咧嘴。 陶氏看着她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也笑了笑。 笑完才觉察现在的情形实在不适合笑,赶紧敛了笑容,吩咐杜氏:“去抓把香灰给你婆婆按在伤口上。” 杜氏听了一愣,不过并未说什么,去抓香灰去了。 乡下地方,受伤了也就是抓把香灰按在伤口上止血。 袁家的习惯,受伤了是不跟这些乡下习俗一样的,都是用药,家里就常备七厘散。 钱氏听说要给她用香灰止血,马上把羞愧丢到脑后去了,化身斗士:“为啥给我用香灰?七厘散没有了吗?为啥不给我拿七厘散?” 三连问。 她也知道用七厘散比用香灰好。 陶氏把袁明珠换了一个姿势抱着,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一个乡下女人,哪有那么娇贵,用香灰就行了,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 袁明珠觉得,陶氏可能是想学着钱氏平日说这些话时候那副颐指气使又尖酸刻薄的样子,不过学的并不像。 就算学得不像,表情和语气都不到位,还是足以把钱氏气得七窍生烟。 陶氏说完,可能是自己也觉得太过狭促,赶紧抱着袁明珠出去了。 袁明珠再次露出“无齿”的笑,跟陶氏相视而笑。 杜氏把香灰给钱氏往头上按,钱氏生气的把她的手一把拍开,香灰洒了一地。 杜氏也不愿意在这里当她的出气筒,匆匆说了一句:“娘,灶间还烧着火,俺去看看火别灭了,有事您喊俺。” 像避开瘟疫一样出去了。 杜氏也是生了五男二女的媳妇了,再不好也不虞被休,她才不会低声下气在钱氏跟前伏低做小。 钱氏拿腔作势拿过火了,没人伺候了,无法,只能自己厚厚脸皮爬起来收拾干净,拿了香灰按在伤口上。 可能是自觉丢人,直到晚间都没有出她的窑洞。 杜氏把烧好的水舀到洗澡的大木盆里,跟陶氏一起,把袁明珠放进去涮了涮,洗干净。 换了肚兜放在炕席上。 又依次给袁珍珠和袁少驹洗了澡。 晚间,陶氏问袁弘德:“要不要找个大夫给钱氏诊治一下?她下午又厥了过去,把额头都磕破了。” 袁弘德沉吟片刻,回答:“请龙尾沟的黄先生来给瞧瞧。” 第二日,袁弘德遣了袁树套上牛车去往龙尾沟请黄先生。 “顺便给伯驹几个跟杨先生请一天假,就说他们祖母病了,要在家侍奉汤药。” 袁弘德也未出门,带了袁务川和袁伯驹几个兄弟在家等候。 龙尾沟就在五柳村的隔壁村,因为地势相对平坦,比周边的几个村子都繁华一些,村里有黄先生的医馆,还有杨先生的私塾。 袁家五个孙辈,除了袁少驹年龄尚小,其他四兄弟都在杨家的族学里附学。 等候黄先生的期间,袁弘德考教了伯驹兄弟一番学问,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杜氏坐在一边洗着衣裳,耳朵支棱着听那边的问答,听到叔祖夸奖孩儿,露出与有荣焉的微笑。 牛车到了,袁树把黄先生搀扶下来,对袁弘德喊道:“叔祖,黄先生请来了。” 小徒弟背着药箱跟在后头。 进了院门,认出来这就是那天烧糊涂胡言乱语,骂人骂得忒有新意的那个老太婆家。 嘴角就不自觉的勾着笑。 想起那日回去后被师傅骂得厉害,赶紧又板起脸。 袁弘德跟黄先生寒暄了几句,又把钱氏的病情描述了一遍。 黄先生捋着稀疏的山羊胡须道:“像是羊癫疯,病人呢?” 袁弘德把人让进钱氏的窑洞里。 钱氏在窑洞里早就听到请了大夫给她诊治,她心里既希望把病根清除,又怕大夫说出不利于她的话。 比如说病因是她自身的缘故造成的,又比如这病会传染给别人,更严重的,会遗传给子孙……。 看到大夫进来,决定先发制人,抹着说来就来的眼泪:“俺以往都好好的,没病没灾,壮得像头牛似的, 自从家里生了这个小x丫头子,就诸事不顺,俺觉得这病都是她方的俺。” 黄先生摸摸自己斑白稀疏的胡须,觉得这老货的病难治了。 羊癫疯本身就属于疑难杂症,治愈的并不多。 若是遇到配合程度高的病患还好说,积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保持心绪平和,发病会变少许多。 就怕遇到这种病了就胡乱猜疑的,这种人就是专门砸招牌来了。 他当年在城里药堂做坐堂大夫,就运气不佳,接连遇到一些这样的病人,被坏了名声,只能回乡开了间医馆。 他觉得他须发早白,医术精通却名声不显,都是被这种病人害得。 不理会钱氏的絮叨,望闻问切了一番,被请到袁弘德的窑洞里说话。 “黄先生,这种疾病可会传给子孙?”袁务川问道。 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他们都土埋半截了,病了就病了,不连累子孙就行。 黄先生回答:“应该不会,她这病不是自小得的,基本不会传给子孙,……。” 他底下要说的“不过,世事无绝对”,被袁务川一叠声的“那就好,那就好……,”给堵在了喉咙里。 袁务川接着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气血两亏,肝火虚旺……,”黄先生背医书一般,给袁务川解释了一通,让他听得云山雾罩,一句也没听懂。 不过感觉好专业,好高深。 敬佩的看着黄先生,让黄先生很满意。 “我写一张方子,回来抓几服药吃了看看效果。” 小徒弟上前伺候笔墨。 炕上睡着的袁明珠听着黄先生长篇大论的背医书,跟听了催眠曲似的,鼓着小肚皮睡得香甜。 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撩开来, “黄先生……,”钱氏嗷唠一声扑进来。“俺没说瞎话啊,真就是这妖孽方得俺。” 炕上熟睡的袁明珠被被吓得一激灵醒了。 正在研墨的小徒弟手一抖,把墨条丢到了砚台上磨好的墨汁里。 028、钱氏装晕 袁明珠回想了一下,正常婴儿这时候该做什么? 哦!应该哭t﹏t…… 于是她愣了一下之后开始哭:呜哇哇~呜哇哇~。 闭着眼睛张大着嘴,哭声震天。 婴儿的特权,有原因哭,没原因也可以哭,可以不必理会别人的心情,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陶氏赶紧把袁明珠抱起来,轻轻晃着哄:“摸摸毛吓不着,摸摸囟门吓一会,拍拍身魂上身……。” 一边给袁明珠叫魂,一边恶狠狠的瞪了钱氏一眼。 陶氏平日里性情温和,这样瞪人就是很严厉的表情了。 吓得钱氏瑟缩了一下,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钱氏知道陶氏护着这个妖孽,就是没料到会护成这副模样。 她突然想起来昨日她晕倒醒来的时候,看到陶氏去查看她的情况都把这个死丫头抱着。 想到这些钱氏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或许打错算盘了,自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她不该明着表现出对这个死丫头的厌恶,这样只会让她们更防备,既然陶氏这么喜欢她,自己就该也装做喜欢的样子。 麻痹他们,才能伺机除掉她。 现在该怎么办? 钱氏看着一窑洞盯着她的十几双眼睛,突然急中生智,两眼一翻,倒到地上。 钱氏突然倒地,让大家顾不得埋怨她了,赶紧七手八脚把她抬回她的窑洞。 黄先生还没走,正好进行一轮救治。 黄先生给钱氏把针灸扎上,问道:“病人昨天发作过吗?” 袁务川回答:“是啊,昨天发作了,前几天也发作过一次,那次是第一次发作。” 黄先生捋着胡须,摇头道:“病人发作的太频繁了,十分棘手啊!” 钱氏闭着眼睛装晕,听到黄先生的话,担心自己弄巧成拙。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又听黄先生说:“以上两次也晕这么久吗?” 钱氏有些慌:坏了,光听大夫说话了,忘记该醒了。 赶紧装出悠悠转醒的样子。 钱氏坐起来,对着大家笑,尤其对陶氏抱着的袁明珠咧着嘴露出一副笑颜,像一朵迎风盛开的野菊花。 袁明珠被她笑得头皮发麻。 赶紧也咧开嘴……哭得惊天动地! 陶氏忙把她抱出去,“摸摸毛吓不着……。” 钱氏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既然钱氏醒了,黄先生就再次被请到袁弘德的窑洞里继续写药方。 黄先生龙飞凤舞的把药方写好。 袁树拿起来递给袁弘德:“叔祖。” 袁弘德接过看了看,里头是些天麻、僵蚕、琥珀、全蝎……等药材。 “像是风瘫的方子?” 黄先生捋胡子的手一顿,回答:“羊癫疯又被称为风瘫虚,所用药方跟风瘫的方子相似。” 以为遇到了懂行的,不再背医书。 问:“您对医术也有涉猎?” 袁弘德谦逊道:“久病成医罢了。” 黄先生看看他蜡黄的脸,不再言语。 袁弘德吩咐袁树:“送黄先生回去,顺便把药抓回来。” 待袁树赶了牛车离开以后,袁弘德回身对站在他身侧的袁务川说:“小树娘看到明珠就发病,明珠看到她就哭,看来两个人犯冲。” 袁务川微愣,不知道叔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道:“那怎么办?” 祖孙俩虽然住着两个院,不过两个院子之间是想通的,而且日常都是一个锅里搅勺子。 难道叔父是要跟他们彻底分开? 袁务川一时分辨不出叔父的真实意图。 袁弘德:“小树娘这个病要保持心情舒畅,不宜动怒,不宜动气,她看到明珠就动怒,对病情不利, 而且……,”袁弘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而且,刚刚她在这边晕倒,看着像是装出来的。” 钱氏的晕倒可以伪装,袁务川的羞愧绝对是真的。 他见过一次钱氏发作羊癫疯,这次跟上次确实不一样,结合钱氏的性子,真有这种可能。 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族侄,袁弘德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说道:“伯驹兄弟几个眼瞅着也大了,咱们家也该再修两孔窑洞, 前头孙检芳家的那个院子荒废了有几年了,我回头跟他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买下来,休整好了你带着小树娘住到那边去吧?” 袁务川自是没有意见。 晚间,袁弘德跟陶氏说起这事:“……还是分开好,省得她天天耷拉个脸,跟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再说她嘴里总不干不净的,又总是说明珠是妖孽,被人听了多娃不好。” 陶氏对丈夫一贯言听计从,他说的话很少反驳。 听他说完只是说道:“只怕小树娘会嫌弃那个院子破败不愿意去。” 对于分开住是赞成的,就是以她对钱氏的了解,未必愿意搬去那边。 “咱们这个也是买的别人的旧院子,休整好了就不破败了。”袁弘德说。 话虽如此,陶氏还是担心钱氏会不愿意。 袁明珠听得焦急,孙检芳家的那个老宅子,院子里的枣树下可是埋了一大坛子银子,她还准备等自己长大了去挖宝呢! 要是一直没人住是最好的,被钱氏住进去就坏菜了! 钱氏如今才五十岁不到,就算有个羊癫疯病,再活个一二十年想来不成问题。 那么多钱埋在那不能拿,想想都心痛。 袁明珠气哼哼的哼哼着,表示抗议。 不过抗议无效。 陶氏听到她哼哼,对袁弘德说:“她曾祖,你把油灯点上,我看看明珠怎么了?” 袁弘德摸索着点了油灯,把油灯举过来问:“怎么了?” 夫妻俩把袁明珠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异常。 吹熄了油灯,袁弘德对陶氏说:“你先睡吧,我看着她,有事我喊你。” 小没良心的袁明珠自己折腾完了,腆着小肚子睡得香甜,把袁弘德两口子吓得一夜都没睡踏实。 一早起来,袁弘德对陶氏说:“你们在家做饭,做好了先吃别等我,我趁早去孙检芳家一趟,问问他们家那老宅子卖不卖, 再去黄先生家的医馆给明珠抓点药。” 陶氏哪里会让他空着肚子走,忙着起来给他冲了一碗鸡蛋水才让他出门。 袁明珠有点方,她就是对钱氏住进她的藏宝院子不满,怎么还得吃药啊? 那个黄先生看着就很不靠谱,钱氏那么拙劣的装晕他都没发现,他抓的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毒。 029、枣树 不说袁明珠战战兢兢的等着吃药,只说袁弘德去了孙检芳家,孙检芳家还没有吃饭。 听到他喊门,开门招呼他进去:“袁大叔来了,进来说话,吃过饭了吗?没吃在这吃点。” 跟吴正吉一样,他也主动降一辈。 “在家吃过了。” 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坐了。 孙检芳问道:“您老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 袁弘德回答:“是有点事,我们家下头就是你们家老院,家里孩子如今一年大似一年,我那院子有些不够住了, 我来打听一下你们那老院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想买下来。” 孙检芳没想到他是为这事过来,有些迟疑。 孙家的老宅子空置了这些年,窗户门都朽了,放着也没用,卖肯定是想卖。 就是担心袁弘德是仗着他们家如今有了靠山,到他这儿来找便宜占来了。 孙检芳一时猜不透袁弘德是什么想法,拿不定主意。 只能先推脱道:“那片宅子是家父留下的,对家里人是个念想,卖不卖我一人也不好做主,等我跟家里人合计一下再给您回话行不行?” 袁弘德虽然着急买宅子,但是也知道买东西不能让人看出着急,若是让人看出着急来趁机加价,得多花不少冤枉钱。 孙家的那片宅子面积太小,也就是他们家住在附近,本身自家有宅子才不嫌弃那里太小,其他人家也不会去买。 于是起身告辞:“是该跟家里人商议商议,你们商议好给我传个话就行。” 离开孙家赶去黄先生的医馆给袁明珠抓了一副草药,匆匆赶回来。 袁明珠看着袁弘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跟在陶氏身后过来,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 没法沟通,若是能沟通真想问问:能不喝吗? 陶氏抱着袁明珠,袁弘德端着药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黑汤凑到袁明珠嘴边,袁明珠尝了尝。 她知道汤药没有不苦的,只有苦得轻重的区别。 她就是想尝尝给她吃的什么药,别刚投胎没多久就给毒死了。 喝了半小勺,品了品味道。 防风、荆芥穗……,是防风通圣的加减方,没有毒。 那位黄先生医术不咋样,开方子还算谨慎。 “有病没病,防风通圣,”是一剂常用方剂。 又经过黄先生增减,减少了寒凉的成分,这一剂汤药性温低毒。 尝试过没有毒,袁明珠就放心喝了。 袁弘德夫妇以为给袁明珠喂药得非常难呢,谁成想会这么容易。 “刚吃过药,你抱着在门口转转,别走远了,等一会再让她睡。”陶氏吩咐丈夫。 怕她把刚吃下去的药给吐了,陶氏破例允许袁明珠离开小院一会。 自从那日被袁伯驹带着逃命出过一次门,袁明珠就一直再没离开过院子,今天因为喝药顺利,被允许在门前转转。 五柳村依山而建,袁家的院子就在半山腰处,站在袁家门前能看到大半个村庄,还能看到村外广阔的原野和连绵的黄土坡。 不过现在的袁明珠视力有限,还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不过她能感受到从野外吹来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风。 袁弘德就看到小家伙皱着小鼻子,状似陶醉的轻嗅着风吹来的味道。 袁弘德闻到了前院传开的枣花香。 拿手指戳戳袁明珠的小鼻子:“香不香?” 袁明珠也闻到了,不过想到那里以后会是钱氏的地盘,只怕不会让她涉足。 不能想了,以后那边的院墙修起来,等她长大了也没机会偷爬进去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袁明珠不想搭理袁弘德这个始作俑者,也有些困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是被陌生的声音吵醒的。 就听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说着:“我们家的老宅子跟你们家蛮近,我都想搬回来跟袁大叔做邻居。” 袁明珠听了这话,就想起来说话的这人是孙检芳。 这个老狐狸,宅子想卖还做出一副舍不得卖的样子,这是准备拿价呢! 袁弘德笑道:“好啊,搬来咱们两家正好做邻居,你们老宅子里那枣树结的枣子好哇,只是没等成熟就被村里的娃子们打完了, 你们家要是搬了来,枣子熟了我们还能跟着沾沾光。” “那株枣树还是我太爷爷种的,可有些年头喽!”孙检芳一副舍不得的惆怅样子。 袁弘德点头赞叹道:“这么算来得百十年喽!难怪如此根深叶茂!” 他的话让孙检芳很是得意。 袁弘德又道:“我多少年就想个院子里有枣树的宅子,就是我这棵树,等长到你们家那棵枣树那么高我是看不到了。” 孙检芳顺着袁弘德手指,看着隔壁院子里的那棵小腿粗的枣树,那棵枣树一年结的枣子也够蒸枣花馍了。 咂摸着袁弘德是啥意思。 他也知道他家那片老宅子,除了那棵枣树还剩下那么点卖点。 窗户和门得重新做,窑洞得重新修整,比新箍一口窑洞省的钱有限。 他打听了,袁弘德如果不是想跟他族侄一家分家,也不会买他们家那破院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就围着棵枣树说话,好像他们准备交易的就是棵枣树而不是宅子。 被派过来看着妹妹的袁少驹和袁珍珠听了,袁少驹说:“姐姐,我也喜欢那棵枣树,那棵枣树能结好多好多枣子, 昨天四哥看了,今年开的花特别多,结的枣子肯定还会很多,等结了枣子我去打来给姐姐和小妹吃。” 袁明珠听得直乐,这帮臭小子,枣树才开花呢就惦记上了,都做好侦查了。 无主的枣树上结出来的枣子没等成熟就被村里的孩子打完了,那枣子一点都不甜,一点也不好吃。 袁珍珠是女娃,对打枣子不感兴趣,“咱们家的枣树开的花也不少。” 姐弟俩说不到一起去,就好像喜欢洋娃娃的和喜欢玩具枪的没有共同语言一样。 好在袁少驹并不太在意,还在憧憬着哥哥们说的今年带他一起去打枣子。 他的人生经历太苍白了,乏善可陈,居然一次打枣子的经历都没有,这个空白必须填补上。 不过袁明珠听着外头的对话,觉得这小子的愿望估计要落空了。 袁弘德跟孙检芳已经基本达成了协议,那片宅子和宅子里的枣树马上就改姓袁了。 以袁明珠对钱氏的了解,如果那棵枣树改了姓袁,包括袁家的孩子在内,谁也不能私下动哪怕一颗枣子。 030、筷子都是咸的 四岁的小豆丁没吃过没成熟的枣子,不知道没成熟的枣子是不甜的,木木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他只是对那个他没有参与过的活动充满向往。 看到妹妹睁开大眼睛怜悯的看着他,他也理解不了她眼神代表的意思,还乐淘淘的对姐姐说:“妹妹醒了。” 紧盯着这边动静的钱氏听到袁少驹说袁明珠醒了,跟个大马猴似的动作灵活的蹿过来。 就在她的手刚搭到门帘子上,旁边一只手臂挡住了她。 钱氏对着拦住她的袁弘德陪笑道:“叔父,明珠醒了,叔母不在家,我去看看她。” 袁弘德客套着:“你忙你的吧,我去看看就行了。” 语气和蔼,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哪能让您……。”钱氏还想争取一下。 话没说话就被袁弘德打断了:“没关系,你忙,我闲着也是闲着。” 撩开帘子进了窑洞,把袁明珠从炕上抱起来,抱到院子里。 孙检芳看着袁家人的互动,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毕竟习俗只是抱孙不抱儿,袁家这都是曾孙女了,更没有忌讳了。 他就呆呆的看着本来跟他你来我往打着机锋的袁弘德把他丢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给他们家曾孙女把了尿,换了新尿布, 又尝了尝杜氏端来的羊奶的温度,给她把羊奶喂了。 接了袁珍珠拧来的温水帕子,给她把生了痱子的地方擦了一遍。 收拾干净了,还举着袁明珠的手跟他打招呼:“喊孙爷爷。” 让孙检芳怀疑他根本不着急买他们家的老宅子。 他们家的老宅子四周都住了人家,已经没有往外拓展的余地。 不然他们也不会把老宅荒废了,另外置了院子。 那个院子跟袁家现在的院子差不多大,住三辈子人还行,紧紧巴巴的也能住得下,随着人口繁衍就不行了。 也就只有他爹那样的人,恨不得人摞人,让全家人住得转个身都碰脸,才能把那么多口人塞一个院子里。 袁弘德不像是他爹那样的老抠门。 想到这里孙检芳又放心一些。 随即又担心袁弘德嫌他要价高不买他那个院子,买远点的地方。 袁明珠坐在她曾祖腿上,看着孙老财的儿子一会皱紧眉头,一会又皱紧眉头,表情十分丰富。 孙老财的这个儿子遗传了八玖分他老子的吝啬性子,比他爹强一些。 强在哪里呢? 他爹吃颗豆子没嚼碎了整颗拉出来,洗洗还得吃了。 他吸取他爹的教训,绝对不吃整颗的豆子,他家的豆子都是做成酱来吃。 他们家的酱加的盐多,吃酱的时候不能拿筷子挑,只能拿筷子蘸一下。 他家邻居经常听到他骂他们家的人:“蘸一下就够了,你拿筷子挑也不怕齁着你。” 所以村里人传说,他们家的筷子都是咸的。 他爹是对自己和家里人抠,他是对自己不抠对家人抠,然后四处占别人便宜。 就他家那破院子,以往也有人来询价,都被他要的离谱的高价给吓跑了。 袁明珠还以为这个高价能继续把买家给吓跑呢,谁知道她曾祖会上赶着当这个冤大头,真是让人头疼。 他那宅子是好买的吗?袁明珠真担心曾祖的荷包会瘦好多。 孙检芳就看着对面的袁弘德一脸和蔼,他抱着的那孩子反而蹙着眉头严肃着一张脸。 孙检芳:“我们家那棵枣树,你买了去用不了几年就能把花的钱挣回来了。” 孙检芳原本打算着他那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不卖宅子每年结的枣子也是一笔收入。 只是村子里的孩子太多,那院子里没人看着,就是拴个老虎在树上也看不住。 枣子没落下,窑洞还破败了,现在窑洞不值钱了只能卖树把窑洞做饶头。 听他这么说,袁明珠觉得这棵树也能买,拴个老虎看不住的东西,钱氏能看住,并不用担心。 钱氏可比老虎厉害多了。 何况那树下还埋在那么大一坛子银子,等她长大了钱氏也老了,到时候她再挖不迟。 是买宅子树做饶头,还是买树宅子做饶头? 价钱相差得多了,那宅子现在可不值棵枣树钱。 孙检芳那么会算计的一个人,这次让袁弘德给绕里头了,他就没想过把宅子和树一起作价出售。 谈好价钱,那个宅子以六两银子的价格卖给袁家,袁弘德跟孙检芳一起去找中人写契纸。 钱氏一块他要出门,以为找到机会,马上过来说:“祖父要出门啊?把明珠给我吧,我抱一会哄她睡觉。” 袁明珠警觉的看着她,往曾祖身上靠了靠。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没事,我们不走远,就在村子里,我带着她。” 开玩笑,这女人眼珠转得都快转出眼眶子了,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哪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领着袁少驹准备出门。 钱氏在杜氏背后拍了一把:“怎么能让你叔祖抱孩子?还不赶紧抱过来,一点眼色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 又对袁弘德说:“叔父你出门是办正事的,哪能带着她?她要是哭闹起来多耽误工夫,还是交给伯驹娘带着吧!” 拦住袁弘德,不把袁明珠给她不让出门一般。 正僵持不下,陶氏拎着篮子回来了。 看到钱氏的样子,哪会猜不透她的打算,把手里的篮子往她怀里一递:“小树娘把菜拎灶间去。” 把袁明珠给接过去:“我抱着她吧,你带着少驹就行了。” 带着袁少驹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见识一下这些买卖田地的流程怎么走。 看着袁弘德带着袁少驹走远,袁明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好容易有一个能跟着出门的机会,又让钱氏给破坏了。 陶氏抱着袁明珠进了院子,看着钱氏还傻愣愣的提着篮子,对她说:“把篮子拎进来,把菜收拾收拾。” 地里的菜进入盛产期,每天摘的菜一家人吃不完了,多余的就切片晒干,收起来留着冬季吃。 钱氏把篮子拎进来,慢吞吞的开始干活。 袁珍珠乖巧的坐在一边帮着收拾。 陶氏捡出来几条长得长直的黄瓜,递给她:“拿凉水湃起来,洗一个你自己先吃,剩下的晚饭调一个凉拌黄瓜。” 031、嘴歪 黄瓜结的多了,这东西还不能切了晒干做冬储干菜,一般都是摘回来就吃掉。 袁珍珠笑着接过去,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 钱氏刚想发作,骂她害了馋痨了,突然想起来袁珍珠已经过继到陶氏名下了,拿鼻子喷出一口浊气,揉揉鼻子忍下了。 袁珍珠把黄瓜湃在凉水里,自己洗了一根掰了一半自己吃起来。 钱氏看看陶氏,又看看杜氏,笑道:“这丫头,往日有我教导着还不显,这些日子被叔母宠得都学会吃独食了。” 袁珍珠从凳子上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截黄瓜,看着陶氏等她示下。 自从袁家姐妹俩过继到陶氏名下,钱氏整日里都在找茬,等着抓孙女的把柄,证明她在教育方面比陶氏成功。 袁珍珠已经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从容自若,等着曾祖母示下正确做法。 陶氏拍拍她坐的凳子,说:“坐下吃你的,长者赐不可辞,曾祖母让你吃你就吃。” 袁珍珠坐下来,把那一截黄瓜吃掉了。 陶氏:“小树娘,你的病看来无碍了,等傍晚去担些水把菜地浇一遍,明日早起,去菜地摘菜, 把嫩黄瓜全都摘下来,腌制点乳黄瓜冬日里你叔父佐粥,其它的蔬菜看着该摘的也摘回来。” 都有闲情说些寡淡无味的话,应该病情无碍了。 钱氏的脸色绿得跟黄瓜皮似的。 陶氏又道:“你叔父把前院孙家的院子买了下来,回头修整好了,你跟小树爹搬过去吧!” 钱氏微愣,马上意识到她要被扫地出门。 “那,那……。” 不过他们本就是寄人篱下,只是这些年袁弘德对他们极为宽厚,渐渐使得她忘记了本分。 她的依仗就是袁弘德夫妇所没有的子孙。 所以她想到不能失了这些依仗,“小树和伯驹兄弟们还是我的子孙,可没过继给你家,分家可以,你不能霸着我们的子孙。” 陶氏本来只想跟她隔开,省得两看两相厌,还是顾惜着他家,怕伯驹兄弟们吃苦,准备继续照顾他们。 只是听着她这话,竟然像是要彻底分开? 看到陶氏迟疑,钱氏鼻孔朝天:“你自己要求过继的这两个赔钱货,可没人逼着你们,你想反悔我可不答应。” 袁明珠听了这话,十分不适的在陶氏怀里扭了扭。 她虽然屡次三番投胎变态系重男轻女家庭,但是被人当面骂赔钱货还是第一次。 钱氏还骂的如此理直气壮,更是让人难受。 袁珍珠也往陶氏身边偎了偎。 陶氏抱着袁明珠,揽着袁珍珠的肩膀,说:“过继这两个闺女本来就是深思熟虑的,定然不会反悔。” 袁明珠算是看出来了,她那个便宜祖母就是为了逞口舌之利呐!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钱氏自己说完那番话也开始后悔。 他们家头上无片瓦,脚下无寸地,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家带着这五个小子拿啥养活? 村里家家户户名下就那么几亩地,除了两姓的族长家里地多些,其他人家地都很少。 像袁弘德这样有十几亩地都是多的,大多数人家也就三五亩地,吴仙姑家就是巴掌大的地都没有。 地多的人家也都早就有固定的佃户,轻易不会换人佃地,也就是说他们家想佃地种都佃不到。 想到这些,钱氏咧着嘴对着陶氏讨好的笑,只是她自己看不到,她那笑比哭还难看。 反正杜氏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袁明珠也觉得忒碍眼,不忍直视。 袁明珠看着钱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不对,觉得她那嘴笑起来有些歪。 定睛一看还真是歪了,还越来越歪。 袁明珠想提醒众人,谁知道一开口就是呜哇哇的哭声。 陶氏以为她又被钱氏凶巴巴的样子给吓哭了,抱上她拉着袁珍珠回窑洞里了。 杜氏也不想独自对着婆婆,低头快手快脚的把菜拾掇好,端起来去水缸边洗去了。 把菜该洗的洗了,该切好晾晒的晾晒了。 然后一头扎进灶间去做午饭了。 本地人吃两顿饭,但是袁家还保留着从家乡带来的传统,保持着吃三顿饭的习惯。 杜氏正做着饭呢,袁少驹从外头跑回来。 “娘,曾叔祖让俺回来传信,让整治点酒菜,咱家买孙家族长家老宅子的契纸定下来了,要请中人吃饭。” 杜氏从灶间出来,问:“来几个人?” 袁少驹还小,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陶氏从窑洞里出来说:“就照着三五个人的量做就行,这会子买肉也来不及了,你杀一只小公鸡。” 想想又说:“家里的酒只怕也不够了。” 进了厨房看看酒坛子,确实不够了。 顺手把砧板上袁珍珠留下的半根黄瓜拿出来塞袁少驹手里:“少驹去和姐姐一起帮着曾叔祖母看着妹妹,曾叔祖母去打点酒就回来。” 又吩咐杜氏:“明珠睡着了,你注意着点那边的动静。” 拎着酒坛子匆匆去打酒了。 躲在旁边院子里的钱氏,看到陶氏下了坡,从她那边院子里往这边观察了一番,看到杜氏正去鸡圈那边抓鸡,没注意这边。 她蹙到袁弘德他们的窑洞门口,撩开门帘弯腰就进去了。 窑洞里中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啃着黄瓜的袁少驹,看到门帘一闪有人进来,抬头一看,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 钱氏看到袁少驹哭,低声骂道:“嚎什么嚎?住嘴,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嚎,你还能干啥?” 她若是不说话还好,越说话那嘴巴显得歪得越厉害,袁少驹越发害怕得张着大嘴哭,袁珍珠看到也吓得哭起来。 刚睡着没多会的袁明珠被吵醒了,看到是钱氏进来,知道这老东西没安好心,张着大嘴跟着哭。 三重奏如同魔音贯耳。 钱氏怕把人招来,“啪啪”照着袁珍珠肩膀上扇了几巴掌,喝令他们住嘴。 不打还好,越打把仨孩子吓得越发哭得更大声了。 杜氏刚把一只小公鸡抓到手里,就听到三个孩子的哭声。 她是孩子亲娘,孩子平日怎么个哭声她知道,这样的哭声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把小公鸡一丢,刀都没顾得放下,拎着刀就跑了过去。 032、中风 杜氏刀都没顾得上放下,拎着刀就去解救她的几个孩子。 撩开门帘子进了窑洞,没等到她刚刚适应窑洞里面比外头昏暗的视线,钱氏就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哪怕杜氏是个成年人,突然看到钱氏那张五官移位像是地狱来客的脸也吓得往后一仰,根本分辨不出来对面站的是她婆婆。 到底为母则强,记得对面嚎啕大哭的都是她的孩子,没有拔腿就逃。 举着手里的菜刀对着对面的“恶鬼”,手抖得跟筛糠一般,声音也支离破碎:“你,你,你是什么东,东,东西? 我们家的人马上就回,回来了,你赶,赶紧走,不,不然我对,对你不客气。” 钱氏气炸了,这个杜氏是要造反吗? 居然敢拿刀对着婆婆,还说她是什么东西。 钱氏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贱人,得了失心疯了吗?你竟然敢大逆不道辱骂婆婆,让我儿休了你, 我要去你娘家问问,怎么教出来的闺女,这样忤逆不孝。” 怵着杜氏手里寒光闪闪的菜刀,没敢上前,只敢拍着大腿跳着脚的骂人。 杜氏定睛细看,还真是有些像是她婆婆不假。 怯生生试探着喊了一声:“娘?” 钱氏只以为她的失心疯病恢复正常了,胆气壮了一些,把眼睛一立:“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不是刚刚发疯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我你都敢骂,还不把刀放下,等我儿回来看我让他怎么收拾你,……。” 骂骂咧咧的出着刚刚受到的恶气。 却不知自己横眉怒目的样子更是骇人。 把杜氏吓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钱氏以为杜氏被自己吓唬住,抖起做婆婆的威风了,心满意足的停止骂她。 突然想起来,说道:“我就说这个妖孽留不得吧,自从她出生,看看咱们家出多少事,就没有一桩顺心的, 我就说我这病是她方的,你们一个个迷了心窍一般偏不相信,你这好好的突然得了失心疯,这回该信我说的话了吧? 欸,就说你还是太年轻呐,没经过事,不知道厉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还是得听我的话, 我可是你亲婆婆,我还能害你不成?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别傻乎乎的跟陶氏那个贱人后头,让她哄得不知道远近亲疏……。” 回头看到孙子孙女还是抽抽嗒嗒的哭,儿媳妇还是怕得瑟瑟发抖,十分看不上眼。 呵骂:“哭什么哭?别哭了,赶紧的,趁着陶秋娘和袁弘德没在家,赶紧把这个妖孽处理掉。” 站到炕前伸手就想去捞袁明珠。 袁明珠正看着钱氏拙劣的表演,没想到一把火居然烧向了她。 就说钱氏贼心不死吧,居然学会伪装了,装得对她和颜悦色。 她倒是不太担心,杜氏就在旁边,不会任由钱氏对她不利。 袁珍珠和袁少驹姐弟俩已经从刚刚母亲跟这人的对话中知道,面前这个面目可怖的人是他们祖母钱氏。 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看到钱氏欲对妹妹不利,齐齐挡在袁明珠前头。 杜氏也过来把袁明珠抢到手里抱着。 对钱氏说:“娘,你有病就好生看病,不要疑神疑鬼,等伯驹爹回来就让她赶了驴车带你去看病。” 袁少驹点头赞同他娘的话:“是啊祖母,让我爹带你去看病吧,你的嘴歪得比吴大钱他祖父的嘴还歪。” 吴大钱是村里的一个跟袁少驹年龄相仿的孩子。 他祖父前年中风了,用本地的偏方拿鳝鱼拉了,谁知道拉过劲了,据他们家的人说本来朝上歪的,拉成朝下歪了,一直说话都不利索。 钱氏听到他们说话,神情惊疑不定,也顾不上为难袁明珠了,撩开帘子跑出去。 跑到了灶间门口的水缸旁边往水缸里探头看去,就看到水缸里一张脸嘴歪眼斜,恍若恶鬼。 吓得她拿手搅乱缸里的水,水缸里的那张脸随着水波的晃动渐渐变形,变得更加可怖。 陶氏窑洞里的母子几个就听到外头传来钱氏的嚎叫声:“啊……!为什么会这样?妖孽害我!我要杀了你。” 吓得袁明珠打了个寒噤。 杜氏回过神来,对孩子们说:“快,快把门关上。” 杜氏把袁明珠放到炕上,母子三人合力,把窑洞的门关上拴起来。 门刚刚落栓,就被从门外大力的拍响,随即晃动的厉害。 晃得门上的土簌簌往下落。 杜氏见这样坚持不了太久,忙忙挪了桌子和炕柜把门倚住。 自己和两个孩子扛着倚门的家具,不让钱氏把门推动。 双方暂时僵持着……。 陶氏和陈袁氏进门,就看到钱氏披头散发的晃着陶氏窑洞的门。 嘴里不干不净的叫骂:“陶氏这个贱人没安好心,她就是要留着这个妖孽,让这个妖孽害我,害死我她就能霸占我的儿孙了, 她个不下蛋的鸡,自己不能生抢别人的孩子,把这个妖孽交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让我儿休了你……。” 陶氏身后抱着酒坛子的陈袁氏觑了觑叔祖母的面色,把酒坛子和带来的物品放进灶间,出来拉住钱氏:“娘,你胡言乱语什么?” 等钱氏一回头,把她吓得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叔祖母,俺娘这是咋了?中风了?” 陶氏也看到了钱氏的异常,吐口浊气,无奈道:“看着像是中风了,先把她关她那边窑洞里,把你嫂子和侄子侄女放出来。” 陈袁氏点头:“哦!” 抱着钱氏就把她往隔壁院子送过去。 钱氏重男轻女,从小就不把她当人看,她对钱氏这个亲娘没有什么感情,所以陶氏让她把人送隔壁院子关起来她就给关起来。 钱氏疯疯癫癫的样子在她看来也正该关起来防止她伤人。 钱氏哪里甘心束手就擒,一边挣扎一边叫骂。 不过陈袁氏正值壮年,她又失去理智,轻易就被制服了锁到窑洞里。 看到窑洞的门被她晃得厉害,陈袁氏还担心的问陶氏:“叔祖母,门不会被俺娘晃掉下来吧?” 生怕关不住她的样子。 陶氏也怕窑洞关不住钱氏那个疯子,吩咐她:“去把你叔祖喊回来。” 又问被从窑洞里解救出来的袁少驹:“你曾叔祖在谁家?” 033、被门板砸了 惊魂未定的小豆丁被提问到,看了一眼那边院子被晃动得厉害的门,铁门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人提着一颗心。 小豆丁回答:“曾叔祖他们去县上了,要把契纸直接换成官契。” 也就是说袁弘德回来得等到下晌了。 陶氏:“去地里把你爹和你哥叫回来,他们今天去了牤牛坡跟前的那块地。” 正说着呢,就听到一声巨响,钱氏窑洞的那一对斑驳的黑漆木门中的一扇突然往窑洞里倒了下去。 伴着黑漆木门倒下去的声响,是紧接着另一扇门也被扯着倒了进去。 钱氏一声惨叫,源源不绝的咒骂生戛然而止。 咒骂声被痛苦的呻吟声取代了。 “救命~啊~!” 一咏三叹。 袁家老小赶紧跑过去救人。 陶氏把手里的袁明珠放到袁珍珠手里,带着杜氏和陈袁氏把木门移开,不忘吩咐袁珍珠:“带着弟弟妹妹离远点,别碰着你们。” 木门移开来,被砸在底下的钱氏露出来。 陈袁氏去拉她,想把她扶起来。 “别动哼哼哼~,疼哼哼哼~”钱氏说话都疼得转音了。 陈袁氏不敢动她,问陶氏:“叔祖母,怎么办?” 陶氏见识比她们这些普通妇人多一些,说:“可能是骨折了,不能移动,去喊你爹他们,让你哥借辆驴车去龙尾沟请黄先生。” 袁家没有驴,只有一头牛,要想脚程快些只能去别人家借驴车。 陈袁氏匆匆跑去喊人。 她是听闻钱氏生病了,回娘家看她来了,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她娘又出了这么大一场古怪。 牤牛坡是五柳村东南方向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坡的名字,袁家在这边有三亩多二等田。 袁务川爷俩今天到这边除草来了。 这个季节,气温高又刚刚下过几场雨,正是田里草噌蹭噌长得快的时候。 为了不让草跟庄稼争肥力,家家户户都在加紧锄草。 陈袁氏远远看到他们家地里她爹和她哥哥正在锄草,挥臂喊着:“爹,大哥,俺娘让门砸伤了。” 旁边其他人家在地里干活的人也听到了,都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众人不胜唏嘘。 被门砸伤了,真是无妄之灾。 家家户户都有门,但是被门砸伤的几辈子也不会出一个,就因为稀奇,才引人瞩目。 大家也顾不上锄草了,纷纷围拢过来打听怎么回事。 有人疑惑:“袁家丫头,大白天又用不着关门,你娘怎么会被门砸到?” 陈袁氏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好说是她娘发疯了,喊打喊杀,只能把她关窑洞里,结果她晃门把门晃掉下来了,把自己砸伤了吧? 众人看她说不清楚,也知道另有隐情,也不追问,催促他们赶紧回去。 袁务川看女儿这样,就猜想着是不是钱氏又生古怪了,招呼着儿子:“你腿脚快,你先回去,我拿上东西也马上就回。” 自己收拾着草帽、锄头、水罐,和女儿一起拿着,追着儿子往家里赶去。 有好事之人也不干活了,收拾了自家的东西跟着回去看热闹。 袁家父女回到家,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钱氏伤得不轻,只顾得疼的哼哼唧唧了,骂人暂时顾不得了,也就没有再骂袁明珠是妖孽之类的话。 袁树已经按照陶氏的吩咐,去邻居孙二年家借了驴车去请黄先生了。 满院子站的都是人,窑洞顶上都站满了。 杜氏之前正在抓小公鸡准备杀鸡,事出突然忘记关鸡圈门了,鸡跑得到处都是。 这么多人过来,更把鸡吓得飞到墙头上,袁务川忙着四处抓鸡。 真真是鸡飞狗跳。 众人听说了钱氏不仅是被门砸伤了,砸伤之前还有中风面瘫症状,五官都歪斜了。 孙二年的老娘说:“小树他大,你快别抓那鸡了,让他们后生帮你抓,你赶紧去村里问问谁家抓了鳝鱼的,准备好了,待会黄先生来了可能用的上。” 本地的偏方,有那面瘫嘴歪眼斜的都是用鳝鱼给拉正了。 后生小子们听了二年娘的话,赶紧把抓鸡的活接过去。 袁务川又跑去询问鳝鱼。 村里喜欢抓鳝鱼的人家也就那三两户,问了一圈,都说没有。 最后问到吴大犁家,吴大犁听说要找鳝鱼,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袁大哥,你昨日来还有一条呐,昨晚让我杀了吃了。” 大家听说了,都在感慨钱氏的运气真是感人。 治病救人的事,事关紧急,大家自发去村头小溪里帮着抓鳝鱼,至于能不能抓到,就看运气了。 黄先生的小徒弟不要看袁家的大门,他现在记得袁树的长相了,问他:“你家不是才请过先生吗?药这么快就喝完了。” 纳闷:不应该啊,当时抓了五服药,还是他抓的,哪里会这么快喝完? 袁树:“俺娘让门给砸伤了,可能骨折了。” 小徒弟愕然:那古怪老太太还真是与众不同,受伤的各式都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黄先生收拾了几样伤科常用的药,就听到袁树又道:“俺娘好像还中风了,嘴巴歪了。” 黄先生一愣,急忙又添了几味药。 小徒弟的惊讶的张着嘴巴,能塞下一颗鸭蛋了。 黄先生问:“找到鳝鱼没有?” 袁树:“不知道,忙着来请先生了,没顾得上去找。” 黄先生捋着山羊胡子,知道他家要是只是中风或许还能顾得上去找鳝鱼,加上砸伤,慌乱之中有些事情就顾及不到了。 吩咐小徒弟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鳝鱼。 小徒弟跑了一圈,只找到一条比小拇指头粗不了多少的。 黄先生捋着胡须看着:“也只能如此了,聊胜于无吧,咱们走,到你们村里再看能不能找到。” 黄先生被接来的时候,鳝鱼还没有着落。 黄先生先给钱氏正骨。 第一扇门板落下来的时候钱氏那胳膊去挡,把手臂砸伤了。 第二扇门板落下来把她整个人砸在下头,全身多处受伤,伤得最重的是左腿骨。 “胳膊没事,腿骨伤得太重,只怕好了也会不良于行。”黄先生摇头叹息道。 正好骨,鳝鱼还没有到,黄先生只能拎着那条小拇指粗细的鳝鱼说:“等不及了不等了,就用它吧!” 明显还只是个“娃娃鱼”却被委以重任的小鳝鱼,在黄先生的手里委屈的挣扎着。 034、嘴占的比例大了 鳝鱼有点小,不过即便是小鳝鱼也是有血的,血呼啦的鳝鱼被剥开来贴在钱氏的脸上,不太够用,但是总比没有要强。 袁务川去村外小溪里搜摸了半天,一条鳝鱼的影子也没看到,只能空手而归。 钱氏再不好,毕竟与袁务川是结发夫妻,她如今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袁务川心里也不好受。 没找到鳝鱼,袁务川站在黄先生身后担心的问:“黄先生,没找到鳝鱼,这条鳝鱼可够用?” 做大夫的总不会把话说绝对,总得留有余地。 不然像吴大钱的祖父那样,有充足的鳝鱼用以治疗,最后嘴巴不是照样歪了。 大夫绝对不会说够用,就是送一兜鳝鱼来也是不够的,毕竟就算够了也还有其它许多原因会影响到治疗效果。 黄先生摇头叹道:“鳝鱼太小了,只怕不够。” 这句话如同戳了马蜂窝一样,本来老实躺着让大夫诊治的钱氏像被针戳了似的“腾”的坐了起来,挥着没伤的那只胳膊状似癫狂。 “袁务川你丧尽天良,找个鳝鱼你都推三阻四的不给俺尽心去找,你不就是看俺不顺眼想治死了俺,好跟陶……” 陈袁氏和黄先生想拦住她不让她乱动都拦不住。 就听得“啪叽”一声轻响,她脸上的鳝鱼掉到地上。 本来就少,现在又损失了一截,钱氏有些傻眼! 钱氏想到水缸里照出来的嘴歪眼斜的倒影,再想想吴老夯那张嘴占的比例有些大的脸,顾不得地上的鳝鱼已经沾了灰尘脏了,捡起来胡乱往脸上贴。 只有一只手能用,她自己又看不到,不仅没有贴上去,还把原本贴的没掉的给碰掉了。 一着急,那只伤了的胳膊也用上了,按住要滑落的鳝鱼段。 结果碰着了伤处,把刚正好的骨头又给碰歪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黄先生才把钱氏那根历经磨难的尺骨重新固定好。 钱氏顾不得骂人了。 不过她刚刚骂出来的那些话围着的人已经听到了,只是没有听清楚。 杜氏她们恨不得抓一把牛粪把她的嘴塞上,哪有这样往自己家人身上泼粪的道理? 遇到钱氏这样不配合的患者,黄先生也觉得晦气,草草治了一番就准备开药方离开。 “她上次发病吃的那张方子,对她现在的病症就有些效果,不然她的中风病症还会更严重,不过病人的脾气实在是太暴躁了,不利于恢复啊!” 又说:“那张药方不合适她再用了,我给增加几味药。” 杜氏觑着丈夫的面色,问道:“黄先生,俺婆婆原本脾气也不好,但是也没有这么严重,从今天发现她自己嘴巴歪了以后,就跟疯癫了一般, 又打人又骂人,俺们怕她伤人把她关在窑洞里,她拼命的晃门,把门晃掉下来把自己砸伤了, 她这样子没问题吧?需不需要吃药啊?” 黄先生捋着胡须斟酌着药方。 钱氏的情况比较复杂,羊癫疯、中风、多处骨折,现在有多一个疯癫。 已经超出黄先生行医多年见到过的最复杂的病症。 “她这应该是突然发现自己中风面瘫,一时接受不了,好多人都有跟她类似的情况,等慢慢习惯了就好了,我会在方子里添几味镇静安神的药。” 袁明珠看着黄先生捋胡须的样子,觉得特别仙风道骨,看着就让人安心。 心说,难怪那些做乱七八糟药品广告的人都要加这么一小撮道具。 是比自己在现代那一世的形象让人信服。 袁明珠现代那一世,从事的就是中西医结合治疗。 特别坑的一个专业。 不是坑患者,是坑自己。 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又不伦不类。 中西医结合专业不能考西医研究生,只能考中医类。 而且在短短几年内兼顾中医西医很难,兼顾东西的结果很容易把自己学得不是东西。 除非你本身就是天才,不然不要选这个专业。 好在袁明珠是个天才,除了年轻不像专家,实际是个实实在在的专家。 黄先生开了药方以后就带着小徒弟逃也似的走了,陶氏要让袁树赶驴车去送他都被小老头给婉言谢绝了。 “不用送,你们家如今事多,就不要麻烦了,也不远,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小老头觉得钱氏的病症肯定医不好了。 这样不配合医嘱,病情又这么严重的病人,能治好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 小老头怕病人家里人期望太高,到时候失望就有多高,这跟他的医术没关系,他只能治病,不能治命,所以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众人吩咐赞叹黄先生医者父母心。 送走黄先生,袁家的人把钱氏挪到炕上,煎了药给她吃。 整个过程中钱氏都安静如鸡,只偶尔哼哼几声让想听劲爆内幕的人们十分失望,陆陆续续走了。 陈袁氏熬好了药,端去给钱氏吃:“娘,药熬好了,我喂你吃药吧!” 只见钱氏眨巴着眼睛,“啊啊”两声,明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道为何,家里见她不能言语了,都莫名的松了口气。 总之都得伺候个卧床不起的,伺候个不言不语的,总比伺候一个整日躺在床上还不住口骂人的要强多了。 钱氏的嘴虽然在脸上占的比例大了,喝药的速度反而慢了,喝着药还泪流满面。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面瘫后遗症,陈袁氏不不知道,以为她是因为病了难过呢。 劝道:“娘,你别哭了,好好吃药,会好的。” 不劝还好,劝得钱氏又加了伤心,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袁务川坐在旁边:“你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个病要静养,不能发脾气,现在重了吧!” 老实人说话净实话实说,说得人更生气了,气得钱氏鼓了个大鼻涕泡,“呜呜哇哇”的骂他。 虽然家里出了事,请客的事是一早定好的不能变,把钱氏安排好了大家就开始准备晚饭。 本地人吃两顿饭,晚饭吃得早,得早做准备。 袁树抓了一只公鸡出来,举着刀念叨着:“鸡鸡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念叨完了把鸡杀了,烧了水褪毛。 陶氏吩咐袁珍珠:“珍珠,说一下鸡少了没有?” 一上午鸡飞狗跳的,鸡飞的墙头上窑洞顶上都是,陶氏怕鸡丢了。 袁珍珠虽然没上过私塾,但整日跟着陶氏,也学了些术数,一五一十的数起来。 “曾叔祖母,鸡少了一只。” 035、骂街 听说少了一只鸡,陶氏也没在意,刚刚袁树杀了一只小公鸡,她还以为少的是这只公鸡呢。 还跟袁珍珠说:“少一只就对了,你爹刚刚杀了一只。” “曾叔祖母,少的是一只母鸡。”袁珍珠解释道。 听说少了一只母鸡,大家急了,都围过来看。 鸡是一个家庭重要的财物,贴补孩子,给老人增加营养,来客人加菜,农忙改善伙食,平日买个针头线脑、买点盐,换点零花钱……,全都指着鸡屁股下蛋呢。 躺炕上动弹不得,言语不得的钱氏也着急的拿没伤的那只手拍着炕哼哼着,觉得这个家没她就是不行。 若是往日她好着的时候,此时已经站到窑洞顶上开始骂街了。 此地的风俗,丢了家禽家畜这些带腿的东西,都要站在窑洞顶上“叫骂”。 大家围着鸡圈又数了一下,确实是少了只母鸡。 “黑白花的那只。”陶氏说。 杜氏问陶氏:“叔祖母,要不要到窑洞顶上骂一下?” 往日骂街是钱氏的专利,现在钱氏不能干这项活,这个家里只有她能做了。 陶氏说:“你上去喊两声试试吧!” 杜氏爬到窑洞顶上,摆好架势:“俺们家丢了一只母鸡,黑白花,长尾巴郎,跑谁家去赶紧给俺放出来,不放出来俺明天就开始骂了啊! 俺知道跑到谁家去了,俺也不找你,放出来咱们两下相安无事,不放出来别怪俺骂的话难听……。” 冲着四周喊了几遍。 不一会,黑白花的小母鸡就溜达着出现在袁家的巷子口,咯咯叫着找自己家。 杜氏在上头站得高看得远,看到鸡被放了出来,喊陶氏:“叔祖母,咱家的鸡在门外面呢,赶紧撵家来。” 陶氏带着众人把失而复得的小母鸡给撵了回来。 农家带腿的家禽家畜总有走丢的时候,有些进了别人家会给关起来。 叫骂两声,告诉对方这鸡是有主的,有些人家怕被咒骂,一般都会给放出来。 陈袁氏把黑白花抱起来,摸了摸鸡屁股,说:“今天的鸡蛋没了。” 陶氏:“鸡能回来就不错了,丢一个鸡蛋就丢了吧。”息事宁人。 做饭的时候,陈袁氏轻声问杜氏:“大嫂,那鸡从谁家跑出来的你看到了吗?” 杜氏下意识就想回答:“从……,” 许是觉得邻里邻居的,传出去不好,再说鸡也被放出来了,改口道:“没看到。” 陈袁氏:“嫂子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肯定是……”指了指前面院子。 前面院子跟孙检芳家的老宅子并排着,是孙检芳的叔叔家,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也是又吝啬又贪婪。 杜氏睨了小姑子一眼,意思说:你猜到了还问我。 她们现在做的是自家人吃的午饭,做好以后端出去。 其他人吃饭,杜氏和陈袁氏去给钱氏喂饭。 做人媳妇的,总是得伺候婆婆吃完才能吃饭。 钱氏可不是个好脾气,往年还好些,这些年做了婆婆,那脾气是蹭蹭的涨。 现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急地恨不得看到谁过来就咬谁一口。 看到杜氏过来,把炕拍得砰砰作响,嘴里呜哩哇啦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杜氏忙解释道:“娘,家里事多,先是给您老请大夫,后头又发现少了一只母鸡,所以饭有些晚了。” 以为她是对饭做晚了不满。 解释了之后,钱氏依旧呜哩哇啦的,手上还比划着。 还是陈袁氏了解她老娘,说:“娘你都这样了,就少操点闲心吧,人家把鸡都给还回来了,再说又没抓到人家手脖子,怎么骂人,不好骂。” 原来是对杜氏只虚张声势而没有一开始就骂人不满,嫌弃她无能。 要是钱氏处理今天丢鸡这件事,她就会趁着鸡没被还回来真正骂一回人,给藏了她鸡的人一个教训。 觉得反正没指名道姓,骂了谁也不能怎么着她。 听来女儿的话,钱氏可能是想做个撇嘴翻白眼的动作,只是五官不听使唤,气得抓了炕扫帚冲着她比划。 “吃饭吧,”杜氏说。 都忙着呢,哪有钱氏这样躺床上的清闲。 说道:“先把饭吃了,再晚就饿过劲了。” 可能是饿了,钱氏不在固执,一边流着泪一边慢腾腾的吃着。 钱氏流泪肯定不是出于对食物得来不易,粒粒皆辛苦的感恩。 半拉上午吃药的时候钱氏就知道不对了,她的眼泪是失控的。 这会子,杜氏和陈袁氏也发觉问题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伺候着钱氏吃了饭,陈袁氏跟杜氏一起,坐下吃了一顿已经晚了的午饭。 陈袁氏倒是没觉得什么,她婆家本来就是吃两顿饭的。 而且有什么也不能说,就她娘这样古怪老太婆,现在又得儿媳妇伺候吃喝,擦屎端尿,就别挑理了。 吃了饭杜氏一刻也不敢歇息,帮着陶氏开始准备待客的饭菜。 小公鸡已经在灶上开始烧了,隐隐飘出阵阵香味。 袁明珠躺在炕上,照例由袁珍珠姐弟俩看着。 小豆丁抽抽鼻子:“姐姐,真香。” 袁明珠心说:不是姐姐香,是鸡肉味香。 袁珍珠比弟弟矜持多了,只抿着嘴笑着不说话。 如今曾叔祖母当家,她也是能吃些好吃的了。 不像以前,弟弟和哥哥们吃着她看着,曾叔祖母偷偷给她吃点什么,祖母猜到了没看到都得指桑骂槐的骂一顿。 正想着呢,曾叔祖母端着一碗羊奶进来:“明珠醒了没有?” 袁明珠赶忙哼哼两声显示存在感。 “你个小馋猫鼻子尖,”陶氏笑道。 袁明珠已经习惯了羊奶的膻味,一会工夫就把羊奶吃完了。 吃完了羊奶也抽抽小鼻子,只觉得鸡肉的香味更浓郁了。 正想着呢,就见陈袁氏端着一只碗进来了,香味就是从她手里端着碗里传出来的。 “叔祖母,杀的这只鸡个大肉多,盛了一盘子以后还有得多,俺给盛出来了。” 待客的荤菜装满一盘子,多出来的主家也不会等吃完了再给添上,会留下自家人吃。 陶氏:“放你大嫂那边柜子里去,门关严实了,别让野猫给打翻了。” 这边有孩子,别把野猫招了来再抓伤孩子。 即使是最小的两个孩子,也没有长辈们还没吃先给孩子吃的规矩。 不过就算这样,袁少驹知道还有得剩,知道他们晚饭有得吃也欣喜异常。 036、望闻问切 袁弘德办完事回到家,才知道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居然出了这么多的事,神色有些僵硬。 不过饭菜都做好了,只能忍着怒火请众人入座:“坐,大家都坐,女人们不懂事,在家瞎闹腾。” 主家心情不好,今天吴正吉也没说绳捆索绑之类的段子,大家吃了酒菜,很快就告辞了。 杜氏她们屏声敛息快手快脚把碗盘捡出去。 窑洞里没了外人,袁弘德说:“咱们到下头新买的宅子里住吧,把这里留给务川他们。” 袁明珠这个被忽略的漏网之鱼躺在炕上跟自己的手指玩着,听到袁弘德的话心说:看来是真恼了。 袁弘德是由上午发生的事,联想到他有个万一留下陶氏,陶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 发生那么大的事,袁务川爷俩的处置太让他失望了,袁大牛甚至头都没有伸一伸。 得彻底跟袁务川家分开,像他谋划的那样,让他们跟袁大牛家形成竞争关系,彼此之间形成压力,才会更好的讨好他们。 看着丈夫阴沉的脸,陶氏只能把袁明珠抱起来塞给他抱着。 “好了,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嘛,你抱一会明珠,我看看晚饭做的怎么样了?今天槐花回娘家,你别耷拉着脸,她还以为你不想让她回娘家呢!” 袁弘德跟袁明珠大眼瞪着小眼,看着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突然莫名的心软了一下,不再那么尖利。 抱着袁明珠站在灶间的门口,看着陶氏她们进进出出的忙碌,还和颜悦色的跟陈袁氏聊了几句家常。 没有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袁明珠盯着他看着,也没注意到她的小手轻轻的在他的脉搏处移动。 只以为这孩子在自己玩呢! 望闻问切,寄身葫芦的那些年,除了不能摸脉象,其它的三项袁明珠都为袁弘德做过无数遍了。 袁明珠感慨:还是得亲自上手摸摸脉象,以往听其他大夫给曾叔祖诊脉的时候说的,跟自己亲自上手摸的毕竟还是有差距! 这样的话,原本给曾叔祖制定的治疗方案就得做一些调整了。 杜氏把放在他们窑洞里的剩下的那一小碗鸡肉端出来,加了些豆角进去重新煮了。 当锅里的鸡肉再次咕嘟嘟煮开的时候,香味溢满小院。 袁明珠的唾液分泌增多。 作为一个每天只给吃羊奶和温水,羊奶不够吃的时候还拿小米汁凑的小可怜,就算是加的蔬菜比肉还多的假冒伪劣炖鸡肉,香味也非常诱惑。 “啪嗒,”一滴口水落在袁弘德的衣袖上。 袁弘德察觉了,把她抱地离自己近些,看了看问陶氏:“明珠滴口水了,能是要长牙吗?” 陶氏虽然没生过孩子,也带大了袁家的几个小辈,疑惑道:“不能吧?明珠才不到两个月大,不应该啊?” “不会是长口疮吧?”陈袁氏的话让大家微微变色。 婴儿流口水除了要长牙牙床发痒之外,还有可能是嘴里生了口疮。 这个朝代,口疮也是婴儿致死的疾病之一。 陶氏她们不敢怠慢,都洗了手围过来。 杜氏把袁明珠从叔祖手里接过去抱着,对着阳光的方向让陶氏查看。 “乖乖,张嘴给曾叔祖母看看,啊~!张嘴,啊~!”陶氏对着袁明珠逗引着。 袁明珠知道不让看肯定不能轻易过关,但也不能让张嘴就张嘴。 无关自尊心,而是不能表现的异常。 等陶氏她们逗引了一会之后,袁明珠给面子的张嘴打了一个小哈欠。 被托着小脸里里外外看了个仔仔细细。 陶氏没看到什么,犹自不放心,叫袁弘德也帮着确定一下:“他曾叔祖,我没看到你来看看。” 所有人,包括才下学回来的袁伯驹都被喊了来帮着看了一遍。 “你眼神好,帮曾叔祖母看看。” 大家都没看出来什么。 陶氏:“许是口疮还轻,没发出来,明天再看看。” 袁明珠傻眼(;≡;) 不要啊~! 今天这个流程下来,她脸都快被捏变形了,不愿意在重复一遍。 不就是馋了一下嘛,就得遭受这样的惩罚? 太不人道了! 为了澄清事实,家里人吃饭的时候袁明珠只能哭闹着不愿意被放到炕上老实躺着。 杜氏说:“叔祖,我抱着她吧,你们先吃。” 陶氏:“还是我抱着吧,你吃了还得去伺候你婆婆吃药吃饭。” 于是吃饭的时候,袁明珠就对着那碗不知道是豆角炖鸡肉还是鸡肉炖豆角的菜,流露出看初恋情人的眼神。 盯着看还不算,还“啪嗒,啪嗒”流下一小汪口水。 豆角炖鸡肉虐我千百遍,我依然待豆角炖鸡肉如初恋。 鉴于这道菜里豆角比鸡肉多了两倍还多,袁明珠觉得还是称呼它豆角炖鸡肉更合适。 豆角的尊严得捍卫,人家虽然是素菜,也不能让那么少一点鸡肉喧宾夺主不是? 袁家众人终于知道这些口水为什么流了,从回来就严肃着一张脸的袁弘德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家的小馋猫欸,你怎么这么馋哟……!” 听着陶氏的夸奖,袁明珠露出无齿的牙床…… 好吧~_~,对一个无齿小儿,馋应该能自动理解成夸奖的……吧? 袁少驹举着筷子,看着上头夹着的一块鸡肉,经过艰难的抉择,把筷子伸向袁明珠:“曾叔祖母,给妹妹吃。” 袁弘德摸摸他头顶的冲天辫,很欣慰的说:“妹妹还小,不能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为了安慰一下小馋猫肚子里的馋虫,陶氏拿起一根筷子,蘸了一点汤让她舔了舔。 真的只是一点,筷子头上一指不到的长度。 如此简单的,这件事算是圆满的解决了。 …… 袁明珠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吃豆角炖鸡肉了。 当然,如果是小鸡炖蘑菇还是可以吃点地! 袁家在吃饭的同一时间,村尾的袁大牛家也在吃晚饭。 比袁务川一家更晚来到晋地的袁大牛一家,也保持着吃三顿饭的习惯。 今天他们家的饭桌上,难得的有一道荤菜——红烧鳝段。 袁大牛的老娘冯氏率先夹了一筷子菜,代表着可以开动了,其他人的筷子就凶猛而凌厉的精确瞄准那一盘红烧鳝段。 三两下之后,就宣告光盘了。 037、天生仇敌 袁大牛的婆姨张氏,吃完了红烧鳝段抹了抹嘴,“是怪好吃啊!以后再抓到的鳝鱼别拿去卖了吧,也卖不了几个钱,不如自家留下吃呐。” 她大儿子袁铁栓吧唧着嘴,嚼着的食物没咽下去就赶紧附和她的话:“俺娘说的是,真好吃,以后别卖了,留着吃。” 食物喷到面前的碗盘里。 冯氏把筷子往晚上“啪”得一放。 本来也有些犹豫,想着要不就不卖了留下打打牙祭的袁大牛,看到他娘脸色不豫,马上改了想法:“吃什么吃?馍馍饭能吃饱了就知足吧, 再早几年馍馍饭都没有吃的,日子不也得过吗?你爹俺小时候顿顿喝四眼子糊糊,不也长这么大?” 冯氏才面色稍霁。 四眼子糊糊,就是用杂粮熬的糊糊,加的杂粮少,清汤寡水的,喝的时候往碗里一看,糊糊上能映出喝糊糊的人的两只眼睛,因此得名。 张氏吧嗒吧嗒嘴,回味着刚吃过的美味,叹息道:“俺大娘要是能天天得中风就好了。” 袁大牛家几个儿子纷纷点头:“就是。” 袁大牛太赞同这话了,只是一看他娘脸色铁青,似乎又要把筷子往碗上拍,赶紧训斥他们:“吃饭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袁大牛家众人不敢再说话,一个个低下头闷头吃饭。 袁大牛家地少,只有一亩多下等田,佃了龙尾沟杨举人家的地种。 杨举人家的地离河近取水方便,都是上等田,袁大牛家侍弄庄稼的时候经常能在沟渠里抓到鳝鱼。 今日早晨去地里查看庄稼,就抓了三天鳝鱼。 往日都是拿到城里酒楼里去卖,今天钱氏病了袁务川来找鳝鱼,袁大牛突然灵机一动,告诉他:没有,这几日都没抓到。 鳝鱼不敢拿出去卖,天气又十分炎热,怕耐不住放再养死了,于是就把鳝鱼杀了吃掉。 冯氏握着筷子,交代袁大牛:“袁务川家那边不去看看不合适,你明日一早拿几只鸡蛋跟你婆姨一起去看看。” 听婆婆说让拿鸡蛋去看钱氏,张氏十分不乐意。 天气热,鸡下蛋本来就少了,冯氏每天早晨还得喝一碗鸡蛋水,再拿去几只看钱氏,以后烧锅汤都不能打个鸡蛋絮了。 晚上背着婆婆就该丈夫嘀咕:“袁务川家靠着叔祖过日子,人家家里要什么没有啊?咱带几个鸡蛋估计人家也看不进眼里, 你总说生闺女生闺女,俺这身子骨这么差,吃个鸡蛋都吃不上,哪里能怀上?” 张氏说的生闺女,正戳中袁大牛的心思,他埋头耕耘了这么多天,他婆姨身上又来了,白瞎了那么多气力。 说道:“人家喝四眼子糊糊的不是照样母鸡生蛋似的一个挨着一个往外蹦,就你破事多。” 他娘交代的拿鸡蛋去袁务川家看看,他哪敢违背?再说他也想去打听一下袁务川家怎么样了。 不过生闺女的事也得抓紧了,是不是背着他娘给他婆姨买点吃的补补? 第二天一早,冯氏就拿出个手帕,捡了七只鸡蛋放在上头,把手帕的四只角系起来递给袁大牛。 “快去吧。” 他们家要是留饭,还能省一顿自己家的。 袁大牛夫妻俩准备出门,袁木栓:“娘,俺也去。” 袁木栓不小了,按理不适合再跟腿,不过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袁大牛去哪家吃饭都带着他,吃人家的省自家的。 “去吧,”冯氏发话。 看着挺大个子的小儿子,是得再生一个,这个不适合再带出门蹭饭了。 到了袁家,看到钱氏那副样子,袁大牛觉得带七只鸡蛋来的损失不算什么了。 回到家说给他娘听:“那嘴歪成这个样。” 学着钱氏嘴歪的样子。 冯氏欣喜,面上嗔道:“学什么不好,乱学这个。” 袁大牛接着说:“话都说不出来了,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明白。” 张氏补充道:“腿也折了一条,说是长不好了,以后都得人伺候着。” 冯氏双手合十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不知道是让保佑钱氏好起来还是让她好不了了。 张氏:“我要是陶氏就不会再跟他们家合伙过日子了,他们家老的小的那么多张嘴,不说别的,只天天办饭就累死人了, 钱氏不能动还得一整个人伺候着,再跟他们家过就是跟他们家当老妈子,还不如单过享福呢。” 他们家才这些人,她天天做饭都做得烦。 “这还用说,我听说袁弘德已经把地方都买好了。”袁大牛说。 冯氏又喊了一声阿弥陀佛。 却说送走袁大牛家三口,陈袁氏跟杜氏去菜园子里摘菜。 昨日陶氏说让钱氏今天来摘菜浇园,钱氏如今躺床上动不了了,只能杜氏带着小姑子来摘菜。 天气热,傍晚浇足了水一夜之间就有好多蔬菜成熟,不及时摘下来就长老了。 陈袁氏一边摘菜一边抱怨:“他们两口子什么意思?看咱娘病了他们至于喜得嘴都合不上?” 昨日经历了那惊魂一幕的杜氏低头翻找着茄子不吭声。 得知钱氏病了以后或许起不来床的那一刻,她心里也跟袁大牛两口子似的那样欣喜。 有一个时刻准备着算计害她孩儿的婆婆,她情愿让她躺床上动弹不得伺候她。 不过这样的话不能跟小姑子说,自家男人都不能说,只能把心思藏在心底。 杜氏把茄子摘完,走到豆角的架杆那边开始摘豆角。 摘豆角要把长成的和嫩的都摘下来,长成的回去就吃新鲜的,嫩豆角焯水烫一下,晒干了收起来冬天吃。 摘漏的嫩豆角长成了就够吃新鲜的,不用特意留下来一下。 陈袁氏看到嫂子没有说话的欲朢,也不再说话,她以为杜氏是为了钱氏卧床发愁。 家里人口多,但真正能干活的人少。 一般乡下人家,并不会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去学堂。 只是袁家是叔祖当家做主,他要送伯驹兄弟几个去杨家族学附学,谁也不敢反对。 也不是没有人反对,她娘当初反对来着,不过反对无效。 想到这些,陈袁氏问杜氏:“大嫂,伯驹也读了几年书了吧?像他这么大的小子也能干不少活了。” 要不怎么说小姑子跟嫂子是天生仇敌呐,陈袁氏觉着她自己没有恶意,是替娘家操心,但是想让儿子读书的杜氏听着就是恶意满满。 038、懒得哭 杜氏听到她打自己儿子的主意,想让书读得十分出色的儿子回了帮衬家里干活,脸色马上变淡了。 不咸不淡的回道:“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多管,家里的事还是听叔祖的。” 言外之意:我正正经经的儿媳妇都不多言多语,你一个外嫁的闺女就别多管闲事了。 杜氏真怕她回去多嘴多舌,万一公公也有这样的想法她儿子的前程就给断送了。 陈袁氏想说都分家了还听叔祖的,叔祖能替你儿子出束脩吗?能替你儿子出笔墨钱吗? 到底觉得这话说出来有挑拨的嫌疑,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摘了菜,又把新冒出来的杂草拔了,姑嫂俩就回家了。 中风病人因为生病的缘故,大多脾气暴躁,不容易相处,钱氏这样本身就不容易相处的婆婆就更让杜氏受气了。 杜氏摘了菜回来,洗了手端上陶氏帮着熬好的汤药就去给钱氏喂药。 刚撩开门帘子一个不明物体就冲着她直直飞了过来。 杜氏受到惊吓一躲,端着的汤药就洒了出来。 亏得陶氏觉得天气热提前把药汁滤出来放着,这会温度已经降下来许多了,不然非得烫伤不可。 定睛一看,落在她脚下的是一只扫炕的小笤帚。 做人媳妇的出嫁前就得有受气的心理准备,别说没烫伤,就是烫伤了也得忍着。 所以许多熬成婆婆的女人,都忍得有些心理变态了,一朝翻身就变本加厉的折磨儿媳妇。 忍字头上一把刀,做儿媳妇的也就面甜心苦,嘴上甜如蜜,心里一把刀。 汤药洒了大半,杜氏却似没察觉一样,吭都没吭一声,面不改色的弯腰把小笤帚捡起来放回炕上,端着剩下不多的汤药走过去。 “娘,该吃药了。”显得低眉顺眼又逆来顺受。 钱氏看着在碗底晃动的药汁,呜呜啊啊说着什么又比划着。 杜氏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说药洒了让她去重新煎一剂药。 “每天一副药,重新煎一次晚上就没有吃的了,娘就凑合一顿吧,不然这副药就浪费了,咱们家分家以后日子就紧吧了,不能浪费。”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钱氏只能含泪把药吃了。 泪流满面的样子,也不知是中风后遗症的原因多还是委屈的原因多。 躺在门前枣树下放着的小床上的袁明珠听了整场。 不禁感慨,往日觉得杜氏很老实,原来老实人发起狠来更可怕。 那边陈袁氏正跟陶氏一起收拾今天摘下来的菜,茄子切片晒起来,嫩豆角焯水也晒起来。 陶氏把切好的茄子片倒在芦苇席上,袁珍珠带着袁少驹一片片的给排好。 不一会,小院里满满的都是生活的气息。 看到杜氏端着碗过来,陈袁氏还夸道:“今天咱娘吃药比昨天快了。” 陶氏:“病久了脾气慢慢就变得有耐性了。” 昨天才病的钱氏:…… 吃了午饭,袁树套了牛车去送妹妹。 袁明珠吃了她的例行羊奶以后正有点犯困,就听袁弘德说:“你别缝那个了,趁着明珠睡着了你也睡会,一会她睡醒了你又没工夫睡了。” “这件小棉衣要不了多久就得穿了,没几针了,我马上就缝好了,你先睡吧,明珠乖着呐,睡醒了也不闹人,不耽误我睡觉。” 袁弘德想想,好像真没见过她大哭大闹。 不放心的说:“明珠还真是很少哭闹,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吧?” 翻着袁明珠找毛病。 把陶氏气得丢下小棉裤拿手拍他:“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 “前头孙检芸家的小孙子跟咱明珠差不多大,就小两三天,我不是看他们家那孩子白天黑夜的哭嘛!” 袁弘德委屈:小孩子哪有不哭的啊?少驹他们几个小时候也没少哭,少驹现在一不如意都还哭,就这一个乖得让人担心。 陶氏抱着袁明珠:“小孩子总是不舒坦了才哭,他们家那孩子也是没奶吃,天天喝小米汁喝得干巴寡瘦的,能不哭嘛!” 袁弘德被说服了一些,认为不哭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暂时免了袁明珠吃药的危险。 “过两天天气凉快点,找几个人手把那边窑洞修好了咱们就搬过去吧?” “嗯。” 这个话题听的袁明珠放心睡着了,她的银子,离她更近了。 “把院墙先修好,那棵枣树要是管理好了能收不少的枣子呢,卖了钱给珍珠和明珠买花戴。” 袁弘德说:“我过去看了,今年开的花不少,能结不少。” 睡梦中袁明珠咧着嘴,梦到许多银元宝。 陶氏把缝好的棉衣放到柜子里,回头正看到她睡得四仰八叉的还咧嘴笑,说:“这孩子,睡着了都乐。” 看到乐呵呵的孩子总比对着哭得人心烦的孩子更让人心情好。 帮袁明珠把小被子盖好,陶氏躺在旁边也睡着了。 钱氏没睡午觉,她现在不能动弹,整天都能睡,她现在不困。 早晨杜氏的行为也让她睡不安枕,她要是以后都起不来了日子就不好过了。 丈夫和儿子都是男人,男人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就好像女人坐月子的时候,婆婆有无数种法子让媳妇有苦说不出来。 同样,儿媳妇也有无数的法子让卧床不起的婆婆有口难言,何况她现在也没口,说不出话来? 钱氏在想着该怎么办? 槐花指望不上,那个死妮子本来就跟她不亲,又没什么心眼。 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有用的法子。 只能恨恨的把害她变成这样的袁明珠咒骂了一番。 睡着的袁明珠耸耸鼻子,觉得鼻孔发痒。 睡醒的袁弘德正侧身躺着观察她呢,还是对她不哭不太放心。 看到她耸鼻子的小模样,忍不住拿指头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正熟睡的袁明珠:大胆,敢戳本姑凉。 袁弘德就听到袁明珠:“哼哼,哼哼哼哼~。” 这孩子,原来不是不哭,是太懒了懒得哭吧? 袁弘德觉得他大概猜到了真相。 不禁有些发愁:家里出了个懒姑娘该如何是好? 甚至想到了嫁到别人家去被嫌弃的情形。 等陶氏睡醒跟她商议:“要不咱们把明珠留下招女婿吧?” 只要不说他死后她怎么办的话题,陶氏都愿意依着他。 039、适当的哭一哭 当袁明珠醒了的那一刻,听到陶氏和袁弘德正在讨论给她招一个什么样的女婿的话题的时候,有点搞不清今夕何夕了。 睡一个午觉的工夫就山崩地裂了吗?天地变色了吗?日月无光了吗? 看看窑洞外头的天光,好像并没有,世界依旧和平。 “这闺女这么懒,还是放在身边放心一些。” 袁明珠:哼哼~ 曾叔祖说的这么懒的闺女是说我吗? 听到袁明珠哼哼,袁弘德看了看她,发现她醒了赶紧把她捞起来递给陶氏。 “看到了吧,人家孩子该哭的时候就哭两声,她就不哭,就这么哼哼,哭都懒得哭。” 袁弘德试图用嫌弃的口吻,极力证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绝对不承认不想把袁明珠嫁出去是因为舍不得。 陶氏跟他是一路从年少夫妻互相扶持着走到快老来伴了,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口不应心? 也不拆穿他,只是无可奈何的笑笑。 说:“只怕招上门女婿招不到好儿郎啊!” 这话没有说错,俗话说:好孩子谁往庙里舍?好儿郎谁做上门婿? 袁弘德有一瞬间的迟疑,拧眉思考了一瞬,说:“不怕,现在就扒拉着点,有谁家养不起的男孩咱们收揽了来, 以后看着是个好的就给咱家明珠做女婿,不好的补一张官契给她做长工。” 这话听着匪气十足,就差说,不怕,实在不行我给她抢一个压寨夫君回来。 袁明珠不知道缘由,依旧:哼哼~ 你们征求本人的意见了吗?就这么让人不愉快的私自决定了? 袁弘德笑说:“看看,这小懒猫,哭都懒得哭,只会哼哼。” 袁明珠瞪大眼睛? 纳尼?嘛意思?不哭就是懒猫?懒猫就只能招上门女婿?还是从小养成的那种? 袁明珠觉得她的现代加古代前朝的两段人生加起来的经历,都理解不了袁弘德这个纯古代老头的奇特思维方式了。 于是,被把了尿,舒舒服服放到炕上躺着的袁明珠开始扯着嗓子呜哇哇~呜哇哇~的大声哭起来。 袁明珠睁着眼睛呜哇哇,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还有空观察一下袁弘德和陶氏的神情。 还有闲情想着,其实偶尔哭哭也不错,婴儿适当的哭一哭,不仅能锻炼肺活量,还能增加肠蠕动促进消化,是一项不错的运动。 对于出嫁还是招夫,袁明珠都没有想法,她才这么一丁点大,距离能结婚了年龄还早着呢!不着急! 袁弘德看着眼睛清亮的小姑娘咧着嘴哭,顿时乐不可支。 对陶氏说:“秋娘,她这是想让人抱着不想睡觉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没等陶氏回答就把袁明珠捞起来,“不想睡觉就不睡,曾叔祖抱一会。” 乐滋滋的抱着袁明珠颠着。 往日都是陶氏和杜氏照顾孩子,他想抱抱都插不上手,现在钱氏躺炕上不能干活还得让人伺候着,杜氏忙得顾不上,终于轮到他了。 没自制力的袁明珠被抱着颠了一会,就记不得还有哭的任务没完成,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正在缝着伯驹兄弟几个的棉衣的陶氏看到孩子睡着了,把炕上散着的棉花和布等物收拾了一下,给她收拾出一块空地方。 “把明珠放炕上,小孩子还是要躺着睡舒坦,抱习惯了往后不抱着就不愿意睡。” 把袁明珠从袁弘德的手里抱走了。 袁弘德等了一会,看到今天是没机会再抱孩子了,说:“我去看看到哪里取土做泥坯砖合适,顺便把羊牵出去放放。” 新宅子的窑洞有些地方都坍塌下来了,得用泥砖修补,院墙也倒了不少,也得重新垒。 陶氏看着丈夫牵着羊出了院子,才回到窑洞里继续缝制棉衣。 春天里地里活多,换下来的棉衣没有空闲拆洗,一般都等到入夏以后地里活干完了再拆洗。 往年的衣裳都是杜氏缝制,今年家里少了一个人生又多了活,杜氏忙活不过来,陶氏就把缝棉衣的活揽了过来。 大人们的棉衣简单,拆开来照着原样缝上就行。 伯驹几个小辈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去年的棉衣得改大一些才能穿,适合底下弟弟穿的就传给弟弟穿。 陶氏夫妇因为无子女,对所有的孩子都极好,包括袁大牛家的四个儿子。 只是后来袁大牛家的孩子越长大身上恶习越多,渐渐就被袁弘德恶了。 不过别人家的孩子总归是别人家孩子,就像伯驹兄弟,袁弘德对他们稍好一些,就被钱氏猜忌为拉拢他们让他们疏远亲祖母。 时日久了,袁弘德就心冷了,渐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过问孩子们的课业。 只有袁明珠,因为出生时候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杜氏身体损伤得厉害无力照顾她,钱氏又虎视眈眈等着坏她性命,只能把她托付给陶氏照管。 不足尺长的小娃娃,在夫妻俩精心照顾下一天天长大,铁石的心肠也变软了。 因此所有孩子中对她最是偏心。 袁弘德看了几处村里人挖坑取土的地点,选了东边山梁上去取土。 这一处离着他们家最近,路也相对最平坦易走。 选定了取土的地点,一家人就开始取土。 袁弘德带着袁务川父子,用牛车往家拉,伯驹兄弟早晨去学堂之前,下午从学堂回来也去帮忙。 拉回来的土就堆放在新院子里的枣树下。 土很快取够了,却开始连绵不断的下雨,下雨天不能做泥坯砖,袁弘德跟陶氏商议:“咱们直接挑泥坯墙吧?” 用泥坯砖垒墙和直接挑泥坯墙效果是一样的,农家的土墙,本来就是只能防君子防不得小人。 只是直接挑墙的劳动强度更大。 做泥坯砖虽然工序繁琐一些,却省力气,不像把泥直接往墙上挑,拿泥叉子端着湿沉的泥举得高高的甩上去,十分劳累。 袁弘德的身体不好,陶氏怕他累出个好歹。 “不能再等等吗?” “不能再等了,再等到农忙的时候院墙整不好了,农忙完还有农忙完的活要干,还得做泥坯砖修窑洞,不然天冷之前干不完了。” 袁弘德也不逞强,说:“有务川和小树呐,我就跟着打打下手,累不着,实在不行的话请两个人回来帮忙也行。 040、谁是老子? 袁务川父子不是钱氏,没有计较谁干得多谁干得少的习惯,听了袁弘德问要不要找人帮忙,齐齐拒绝了。 袁树说:“找人还得给工钱,就是不给工钱也得管饭,还是咱们自己干吧俺有力气,能干。 袁弘德就是觉得已经分家了,怕他们有想法,不想强人所难,既然他们愿意自己家干,当然也不是非得要找人。 爷几个带着家里的小辈开始起早贪黑的干活。 就像陶氏担心的那样,袁树很快就累得黑瘦黑瘦的,袁弘德和袁务川还有袁伯驹兄弟几个也都瘦了。 陶氏跟杜氏商议:“你叔祖他们天天干那么重的活,是不是弄点营养的给他们补补啊?” 干活人的主要组成是杜氏的男人和儿子们,她早就想给他们补补了,就是她一个晚辈有些话没好意思提。 陶氏既然提了,她当然不会反对,回答道:“咱们上次找回来的黑白花我看着像是想抱窝,公鸡回头就多了,杀一只公**!” 母鸡能下蛋,公鸡能打鸣,还能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添个菜,但是公鸡如果太多了,会影响母鸡下蛋。 所以农家人会把公鸡控制在一定数量里。 听杜氏说黑白花要抱窝,陶氏说:“先杀一只,等过两天再杀一只。” 杜氏高兴的拿了磨刀石去磨刀准备杀鸡。 陶氏喊她:“捡那鲜亮的鸡毛给珍珠留点,回头给她缝个鸡毛毽子。” 都是她的儿女,没有过继出去就不疼了的道理,杜氏抬头答道:“知道了叔祖母,我今天杀那只大红公鸡,它的尾羽好看。” 杜氏的声音有些大,那边钱氏听到了,“嗷嗷嗷”的喊了一通。 她护财,觉得大家吃的是她的,尤其她现在只能吃流质,杀了她的鸡她还吃不到更是让她心疼。 杜氏听了,赶紧低头专心磨刀。 大红公鸡就因为尾羽好看怀璧其罪,被杀了吃肉不算,还贡献出一把漂亮的羽毛来。 袁珍珠握着一把羽毛,笑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 因为杀鸡,水缸里的水用得多,杜氏拎着挑水的扁担和水桶,对陶氏说:“叔祖母,我去担点水。” 陶氏看到水缸里的水还有点,说:“等小树回来让他去担吧!” 杜氏心疼丈夫,“也没多远,俺能担,这些水只怕用不到伯驹爹回来。” 家里长辈互敬互爱会影响下面晚辈,袁树对杜氏就极好,杜氏不想他累了一天回来还要担水,想帮他分担一些。 陶氏哪里不知道她的意图,见她愿意去就不再拦着。 因为不是担水的时间,井台上没太有人,只有一些女人围着井台洗菜洗衣裳。 看到杜氏过来挑水,有人问:“伯驹娘,怎么你来担水啊?” 杜氏摇着辘轳,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俺今个用水用多了,晚饭怕不够用了,趁着这会有空闲来担点。” 杜氏诌了个理由。 大家就随口问问,谁也不会追根究底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有张氏,盯着袁家的水桶外头粘着血的一根鸡毛,用查人命案子的眼光审视了一番。 “你们家今天杀鸡了吧?难怪水用得快。” 杜氏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家杀鸡了。 知道袁大牛一家的德性,要是知道他们家杀鸡了,能带着一家老小到他们家吃鸡去。 就他们家那四个小子,跟打狼的似的,三两下就给抢完了,他们家那几个只能捞到点盘子底的菜汤。 有心想否认又脸皮薄抹不开面子。 只能轻轻“嗯”了一声匆匆担着水回去了。 看到杜氏回去了,张氏也匆匆把盆里的衣裳捞了两把,往木盆里一扔端着盆子回去了。 回到家就问她小儿子:“你爹呢?” “俺爹在里头睡觉呢!” “这不中不晌的睡得哪门子觉,就能懒死他个懒熊了。”张氏小声唠叨着把衣裳晾上。 老袁家那边正在干活,袁大牛要是去给帮忙,她也好带着儿子们去跟着吃顿好的。 袁大牛装不知道那边干活躲家里躲懒,她怎么好意思去? 使唤丈夫她又没胆子。 只能撺掇她儿子:“木栓,那边老袁家今天杀鸡了。” 木栓吸溜一下口水。 张氏接着说:“去喊你爹帮他们家干活去,等晚上娘就能带你去他们家吃好吃的了。” 木栓没什么心眼,跟他的名字似的,有点傻! 她娘一说他就进屋去喊他爹了。 若是往日,袁大牛看他家四个大小子觉得骄傲,现在看他们只觉着烦。 他怎么这么傻?他记得小时候陶氏就偏心槐花,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槐花,给他的的理由是槐花最小。 他就傻乎乎的信了。 如今看来,陶氏哪里是因为槐花小偏心她?明明是喜欢女孩儿。 想想这些年里他们家被坏掉性命的女孩儿,袁大牛咂嘴:怪可惜了! 睡醒了不想起来,躺炕上养神的袁大牛,就听到他们家的一个只会吃老子的憨儿子进来喊:“爹,别睡了,去那边老袁家帮着干活去。” 袁大牛的思绪被他打断,还是因为使唤他干活,气得爬起来拎着草鞋就扇了几鞋底子。 “你这个只知道吃的憨货,你是老子我是老子,居然学会使唤老子了,打死你个不孝子。” 一边打一边问:“你是老子我是老子?” 木栓只是有点傻,也不实傻,被打得一边躲一边回答:“爹你是老子。” 实指望回答对了就不打他了,可袁大牛没闺女的怨气冲天,拿他撒气呢,还在打,不仅打还问:“你是老子我是老子?” 木栓寻思,回答你是老子还打我,难不成答错了? 被打急了赶紧改口:“我是老子,爹你别打了,我是老子。” 躲到他娘背后寻求庇护:“娘,别让我爹打了,我是老子。” 袁大牛气疯了,扔了草鞋,寻了一根儿臂粗的棍子:“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正闹得鸡飞狗跳,冯氏拿着一只菜篮子从地里回来了。 袁大牛一看她娘的脸拉得跟鞋拔子似的,赶紧扔了棍子把菜篮子接过去。 袁木栓趁机跑了。 袁大牛看看菜篮子里,就知道今天收获不多。 他们家的菜地跟老袁家的菜地连着,就是袁弘德从他们家的菜地里分出来的一小块给他们家的。 往日钱氏好着的时候,那老货看得严实,有长成的就摘干净,谁知道钱氏躺着动不了了,他们家的菜还能摘这么干净? 真是气人…… 041、指头缝紧 冯氏蹙眉道:“袁弘德两个老东西的指头缝越来越紧,又有袁务川家帮衬他们,只怕从他们手里掏出东西来更不容易了。” 看手相,并拢手指之间没有空隙的被称为指头缝紧,代表手的主人能守住财,会过日子。 他们是在老家活不下去了,听说袁家嫡枝的老小袁弘德还活着,在晋地扎下了根,才孤注一掷投奔而来。 刚来的时候袁弘德确实资助了他们一些。 帮他们买了地方建了窑洞,还帮他们购买了一小块土地,牵线担保佃了杨举人家的地。 冯氏今天摘菜的那一块小菜地,也是袁弘德拨给他们的。 不过这一切跟他们的期望值相比还是太少,最近几年从袁弘德两口子那儿得到的东西来越来越少,让袁大牛一家更加不满。 袁大牛问他娘:“娘,那怎么办?” 冯氏暂时也没有什么法子。 只能为他:“你们去看钱氏的时候,都看出点什么没有?袁务川家跟两个老东西的关系没受到影响吗?” 袁大牛摇摇头:“没发现两家的关系受到影响。” 说到底还是袁务川一家的存在妨碍了他们从袁弘德手里获得好处。 如果没有袁务川家的存在,袁弘德两个老东西就好对付多了,他们直接搬到袁弘德的家里把两个人控制起来,还不是什么都是他们的。 旁听了婆婆跟丈夫的对话,张氏插话道:“咱们去的时候,钱氏好像正在窑洞里骂人吧?我琢磨了一下杜氏她们的表情,骂的像是陶氏。” 冯氏对她的话感兴趣,问她儿子:“什么意思?” 即便是问张氏这个问题,为了体现她作为婆婆的高高在上,也不能直接问她,不能给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袁大牛处理这样的事情已经很熟练了,马上接道:“这个我倒是没注意。” “你当大伯子的肯定不好多看兄弟媳妇,我安排铁栓娘跟着你就是考虑到这种情况。”冯氏马上把功劳抢过去。 张氏之所以能发现问题,都是她统揽全局,安排得当的结果。 袁大牛问张氏:“你发现什么情况了?” 张氏又一次想邀功失败。 却不敢不回答,憋屈的答道:“俺们进了院子,钱氏正在嗷嗷乱叫,槐花看到俺们站起来得太急,把板凳都撞翻了, 杜氏冲着那边院子喊‘娘,大牛哥他们来看你了’,钱氏马上不叫了。” 冯氏听完,不仅没夸奖张氏,还瞪一眼她一眼,骂道:“这么重要的事你回来以后居然一个字都没提,你个蠢货,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想到进门之前儿子正在打木栓,又说:“几个孩子都让你教蠢了,俺们袁家门里都精明能干,俺愧对列祖列宗啊,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张氏不仅没得到褒奖,还吃了一顿瓜落,责任都推给她,妥妥等着事情办不成背锅用。 张氏吃喝上精门,其它方面却平平,即使觉出不对劲,也找不到应对之法,只能摸着鼻子认倒霉。 冯氏找到了袁家的漏洞,又成功的把儿媳妇踩了一脚踩到脚底下,很是得意。 对袁大牛说:“天气热,我看你这两日胃口不好,回头让铁栓娘烧个汤,打点鸡蛋絮。” 做点好吃的,奖励她儿子配合她教训儿媳妇。 听到有蛋花汤喝,张氏马上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乐呵呵的去做饭了。 也没敢再提袁家今日杀鸡的事。 毕竟去了袁家能不能蹭上鸡吃都在两可之间,哪里是稳妥妥就能喝到蛋花汤来得痛快? 张氏去做饭,冯氏跟儿子凑在一起商议怎么利用钱氏撕开袁弘德和袁务川两家的裂痕,然后渔翁得利。 袁大牛:“娘,如此说来他们分家是因为钱氏发疯,不适合再在一起过了。” 以为羊癫疯就是疯病。 “确实是,”冯氏又问:“钱氏看着精神头怎么样?” “精神头倒是可以,就是说不出话来了,也动弹不得了,估计能起的作用有限啊!” 一个残废能起什么作用?袁大牛没有他娘想的乐观。 冯氏:“不见得,她动不了才好,她要是活蹦乱跳的,哪会听咱们的话帮着咱们?” 自那日以后,冯氏带着儿媳妇频频出现在袁家的院子里。 “叔母,你们整理那边的院子,俺们家地里的活多大牛他们没法来帮忙,我带着铁栓娘来帮忙来了,有要干的活尽管吩咐铁栓娘。” 只说让吩咐铁栓娘干活,谁还好意思让她们干活? 只能由着她们俩跟俩监工似的,袁家人干重活她们站旁边呱呱说话,袁家人干轻巧活她们就搭把手干点摘摘菜之类的活。 好在她们还得回去给袁大牛爷几个做饭,并没有在袁家蹭饭。 终归她们是来帮忙的,拒人千里之外把人撵回去总是不好。 袁家也就忍耐着她们这样来去,指望过几天她们就不来了。 忍了几日,看到冯氏婆媳做戏上瘾一样,陶氏忍不住跟丈夫说起这件事。 “大牛娘天天带着铁栓娘来咱们家,说是来帮着干活,就坐那跟个客人似的,烧个火都嫌灶间热,她们这是想干啥啊?” 袁弘德:“不管她们想干啥,我明天跟她们说让她们不用来帮忙了,她们来也帮不上忙,还耽误你们干活。” 袁弘德不用亲眼见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冯氏婆媳坐旁边说话,总不能把她们扔一边不管,总得有人陪着。 不管是为着不失礼,还是为着防止她们手脚不干净,都不能放任她们不管。 就得有人被耽误着不能干活,本来就缺人手,被占用一个就更忙碌了。 躺在炕里面的袁明珠这几日也在想冯氏婆媳图的什么? 这对婆媳一个赛一个懒,她们是在自己家闲着还是在袁家闲着,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在别人家终归没有待自己家自在。 待自己家坐烦了可以去炕上歪着,在别人家可没这么自在。 所以冯氏婆媳来这的图谋不是像曾叔祖说的可以不用管她们。 而且袁明珠觉得明日曾叔祖让她们不用再来帮忙,极有可能会被她们找到各种理由拒绝。 也就是一个结果:无论如何都要来。 袁明珠等着看看冯氏婆媳会不会拒绝,如果拒绝的话,就说明她们所图甚大。 因为不为蹭吃蹭喝来无偿帮忙,违反了她们的天性。 所有违反天性的事,背后都有阴谋。 042、尥蹶子 袁明珠躺在炕上,思考着冯氏婆媳的图谋。 此时袁大牛家也在讨论着他们。 冯氏对儿子说:“现在地里活不多,你再说地里活多不去给他们家帮忙只怕袁弘德要起疑,我看你不如趁着最近不忙,带着铁栓铜栓跟着村里人去五渡屯那边找点零散活干吧, 听说五渡屯郑家被朝廷嘉奖了一座牌坊,为迎接天使到来,他们家要修牌坊,还要把他们家门楼和门前的大路修修。” 袁大牛不想去,不过想想在家也要干活还没钱拿,不如去外头干活挣钱呢,就同意去了。 张氏马上拍马屁:“娘说的没错,现在地里庄稼长起来了,草被盖在下头也不会疯长了,让石栓和木栓两人拔拔也能忙过来, 你不在家,俺跟娘去老袁家帮忙就不用回来给你做饭了,就能带着石栓和木栓在他们家吃饭了,还能省下不少粮食呢!” 前边半段马屁拍得冯氏还挺舒坦,后面半段就没拍中了,拍到马蹄子上了,冯氏那个脾气,肯定得尥蹶子。 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骂道:“我哪只眼睛长瞎眼了,给我儿子挑中你这么个蠢货,又懒又馋干点活就躲滑。” 张氏知道她不想做饭想吃现成的意图被冯氏看破了,也不敢辩解,捂着脸站到一旁。 不知道她婆婆又发什么神经,好好的又打她。 往日她要是这么说,她婆婆一定会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点头说:“在你叔祖家吃也好, 此地就咱们两家人,合该常来常往,以后你叔祖还得指望你们帮衬呢,至于省不省粮食倒是次要的。” 然后就会带着他们娘几个在袁家又吃又拿。 张氏想不明白冯氏变化的原因,只以为就是想找茬教训她。 冯氏看着她的那副蠢样子又想起在袁家发生的事,更来气了。 她说着是眼瞎给儿子挑的媳妇不好,其实当初哪来的挑选的余地? 袁大牛这份窝囊猥琐的样子,家里又穷得没有隔夜粮,能娶到张氏都是烧了高香了。 当初要是有现在的家境,说啥也得给她儿子挑个好的。 冯氏余怒未息,指着张氏接着骂道:“你个蠢货,到了老袁家那边也机灵着一些,看到杜氏去那边给钱氏喂饭你也快去帮忙, 我今天给你使了眼色你都不知道动,坐在那跟一坨屎似的,挪个窝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明天给我放机灵点,再误事我拿手指甲就剥了你。” 威胁完张氏,想起不说明白说不定她明天就能看着老袁家的人吃饭迈不动腿。 再次恫吓她:“这一回绝对不能吃老袁家的饭,不然他们家就会找借口不让咱们去他们家给他们帮忙了, 你要是敢贪吃坏了事,别怪我不看着铁栓几个的面子撵你滚蛋。” 次日一早,冯氏送了儿子和孙子们出门找活干,就带走张氏去了袁家。 “叔母,俺们来了,您老忙着呢!有什么活让铁栓娘帮你干。” 张氏昨日被又打又骂又吓唬了一通,听到提她的名,跟条件反射似的大声说:“叔祖母,有事就吩咐俺干,俺啥活都能干。” 袁明珠被她的大嗓门给吵醒了,睁开了眼睛。 旁边负责看着她的袁珍珠和袁少驹赶紧出来喊陶氏:“曾(叔)祖母,妹妹醒了。” 陶氏没工夫跟她两个闲人寒暄,留下一句:“没什么要干的。”撩了帘子进了窑洞去看曾孙女。 “还没到往日醒的时辰呢,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啊?” 也知道是刚刚二人那副大嗓门给吵醒的,拍了拍袁明珠,轻生哄着:“再睡一会,睡得香长得壮。” 袁明珠咂巴了一下小嘴,还有些迷糊,听到说还没到时间,就准备接着再睡会。 刚闭上眼睛,就又听了张氏的大嗓门:“叔祖母,俺替你帮照顾明珠吧,俺最喜欢伺候孩子了。” 这话说的有些亏心,他们家的孩子一个个疵毛撅腚的,自己家的孩子都不收拾干净,还说喜欢伺候孩子。 袁明珠刚酝酿好的一点睡意,被她这一嗓子吼得立马就没了。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张氏凑到她眼前的放大的大饼脸,还有一双伸过来的黑乎乎的手。 指甲盖里也黑乎乎的,藏在里头的泥垢像是从来都没洗干净过。 袁明珠一激灵吓醒了,她可不愿意让张氏抱她。 袁明珠抗议的张着嘴仰着头哭。 陶氏一眼没注意到,张氏就凑了过来,忙抱着袁明珠转了一个方向,把她给袁明珠隔开。 陶氏:“孩子认生,不用你帮忙,你去外头坐。” 张氏自家孩子都不想管,自然更没兴趣伺候别人家的孩子,顺水推舟就出去了。 她就是做个姿态给冯氏看看,说明她有抢着干活。 看着袁明珠是真不想再睡一会了,陶氏给她穿了衣服,擦干净手脸。 杜氏去菜园干活了,陶氏只能吩咐袁珍珠姐弟俩:“看好妹妹,在炕上跟妹妹一起玩,别掉到炕下去。” 姐弟俩乖巧的点点头,齐声说:“俺知道,曾(叔)祖母。” 陶氏出来,看到只有冯氏一人在院子里坐着,赶紧找她的踪影。 袁大牛家的人来了都跟贼似的,有棵小葱也得掖腰带里偷渡他们家去。 她们这些日子天天来,家里没人的窑洞都栓上倒是不用担心她钻到哪个窑洞里寻摸好东西。 陶氏问杜氏:“铁栓娘呢?” 杜氏眉毛都没抖一下,假话张口就来:“她婶子那边刚刚有声音,她过去看看她婶子了。” 陶氏想不到她们的目标是钱氏,就没在意,去了灶间,把给袁明珠煮好的羊奶端过来。 袁明珠在窑洞里听了,觉得张氏勤快的反常,也只以为她是想寻摸点便宜占。 陶氏给袁明珠喂了羊奶,在阴凉处铺了草席,把兄妹三个换到自己能看到的地方玩。 陶氏推着碾子,把一家人要吃的粮食碾出来。 冯氏看了一会,觉得自己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大声喊张氏:“铁栓娘,过来给你叔祖母帮忙。” 张氏去了钱氏那边也没用,钱氏不能说话,能说话早骂她让她滚了,她就是躲那边躲清闲去了。 听到她婆婆喊她,知道今天这活躲不开了,只能在钱氏的怒目而视下慢吞吞的挪出来。 043、大方话 如果眼神能杀人,从张氏进了钱氏的窑洞,已经被她用眼神杀无数遍了。 张氏为了躲懒,厚着脸皮待在里头不出来。 直到她婆婆再三喊她,才不情不愿的出来。 出来以后马上换了一副面孔,装作很勤快的奔到陶氏跟前:“叔祖母,你推碾子怎么也不喊俺一声,这活哪能让您干啊,我来,我来。” 说着她来,就是站得离陶氏有一臂的距离,也不伸手去接把手。 袁明珠看着这样的张氏,笑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同样是没有牙齿,老头老太太不那么美丽,小婴儿的样子却是敲可爱。 看到妹妹在笑,袁少驹开始逗她。 袁明珠看在那天这小豆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把鸡肉省下来给她吃的份上,配合的陪着小豆丁玩了一会。 虽然那天的那块鸡肉最终被曾祖父替她拒绝,但是小豆丁舍得跟她分享的美德还是要鼓励的。 看到妹妹开心,袁少驹高兴得手舞足蹈,又是扭又是扮鬼脸,比吃到鸡肉还要高兴。 袁明珠没有关注曾祖母那边,因为她知道陶氏拉不下面子把把手塞给张氏。 她就是因为笃定这一点,才敢说一些大方话。 果然,那边陶氏客套道:“不用,你帮着把面粉扫扫就行。” 陶氏推着碾子,张氏帮着收粉。 倒是一派和谐…… 直到杜氏拎着大大的篮子,还提着一篮子草进门以后,打破了暂时的和谐。 这些日子冯氏婆媳天天来袁家报到,不去光顾袁家的菜地,地里成熟的黄瓜就多起来,杜氏除了摘了些没长成的小黄瓜腌乳黄瓜,还摘到些长成的黄瓜。 张氏瞟了一眼杜氏那边,再扫面粉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把面粉都扫得撒的到处都是。 陶氏没法,只能对她说:“铁栓娘累了吧?要不你歇会我自己扫。” 陶氏嫁给袁弘德以后就跟着丈夫离开袁家本家四处漂泊,一辈子被丈夫护着,宅斗的基础技能都没具备。 对付张氏婆媳这样的二皮脸没有经验。 她一说,张氏马上接道:“还真是累了,我歇会再给叔祖母帮忙。” 跑到杜氏的篮子边上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杜氏的宅斗经验虽然也不咋地,但是比陶氏高个几段,任她再转悠就是不搭理,稍微整理了一下篮子,就把不能晒干菜的菜拿进灶间放着去了。 张氏看着离她而去的黄瓜,怅然若失。 走到水缸边上舀了半瓢水喝了,补充失去的水分。 没到中午,袁弘德就提前回来了。 拎着装水的坛子,“今天天气太热,带过去的水没够喝,我过来装点水。” 又问冯氏:“大牛娘你们也在呢?” 然后板着脸训斥陶氏和杜氏:“怎么能总麻烦大牛娘她们?我不是让你跟她们说别来了吗? 家里的活如果忙不过来,可以把不当紧的活往后放放,做饭也怎么简单怎么来,谁家过日子是指着亲戚帮着过的?真是太不懂道理了。” 跟冯氏道歉:“耽误你们家的事了吧?以后不用来了,家里也没有重要的活,小树娘的病是长远病,得慢慢养着, 你们来个一天两天也起不到啥用处,长期过来你家的日子还能不过了?回去吧,以后需要帮忙我再让人去喊你们。” 好言好语的把冯氏婆媳俩给轰了出去。 冯氏的计谋落空,追问张氏:“你今天进了钱氏那边窑洞,有什么发现没有?” 张氏还惦记着那些没吃上的黄瓜呢,被问得一愣。 看她发愣,冯氏不耐烦的又问:“到底怎么样了?” 张氏不知道婆婆问的啥,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糊弄道:“啊!还那样!” “吃了这么些天药,她男人还带她去针灸,一点效也没见?”冯氏喃喃道,十分失望。 张氏才明白婆婆问的什么,恢复了正常,添油加醋的把钱氏的情况跟她婆婆说了一遍。 冯氏叹气,如果钱氏好不了了,任她的计策再高明也没用。 路过水井台边上,许多人在那里洗涮和纳凉。 看到她们婆媳俩过来,有人问:“还是从你本家那边过来的?小树娘怎么样了?好点了吧?” “还那样,”刚刚回答过婆婆的一次提问,这些张氏答得十分顺口。 众人跟着唏嘘一番。 有人喜欢挑拨是非,问冯氏婆媳:“怎么今日回来的比平常早?帮了这么多天忙也没管一顿饭?” 冯氏的笑容有些保持不住了,在心里暗骂这人。 挤出个笑意正想解释说亲戚之间帮忙是应该的,袁家如今忙顾不上好生做饭,离得也近,回去吃饭也方便。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张氏先撇着嘴说:“吃啥吃?摘回来一大篮子黄瓜,都没舍得给俺一条吃。” 听到内幕消息,大家都围着她细问详情。 冯氏脸色铁青,却不好否认她的话,只能说:“家里攒了一大堆活呢,别在这说话了,赶紧回去干活。” 说都说了,如果她否认就是说明是他们家理屈。 还不如就让大家认为是老袁家吝啬好呢。 等她们婆媳走远了,有人突发异想,问:“老袁家才买了孙家大老头原来住的那片院子吧?” 众人参不透她问话的目的,以为她不知道,回答:“是啊!” 那人神神秘秘道:“是不是抠门也传染啊?老袁家才买了那院子几天那,就变得也这么会过日子了!” 有人附和:“哟,可不是嘛!” 有人追忆起孙检芳他爹的光辉事迹:“孙家大老头是真会过日子,半夜不睡觉爬起来扫地。” 有年岁小的不知道半夜扫地跟会过日子之间有什么样的必然联系,问:“扫地怎么叫会过日子啊?” 那人也好为人师,不吝指教年轻人:“孙家大老头活着的时候常说一句话‘扫帚一响,粪堆见长’。” 听了她的话,人群先是一静,然后大家琢磨透了其中的玄机,再配合平日听来的孙老头的其它事迹,爆发出高高低低的笑声。 也有孙姓人家的人,听着这些埋汰人的话不乐意了,尤其那人已经入土许多年了。 孙二年就住在袁家上头,对袁家的事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些,二年娘说:“你们听袁大牛家的胡扯? 那女人又懒又馋,谁家的日子也架不住她们天天去打秋风,是你们你们也不愿意招呼她们吃东西,给吃习惯了不是更走顺腿了?” 大家深以为然,不再讨论孙检芳爹的吝啬。 不过乡村的逻辑就是这么奇怪,论证了袁家不吝啬,就能证明不是孙家大老头传染的,就能进一步证明孙检芳爹不吝啬。 044、量身定做 眼瞅着又是一个月,袁家的院子修整完毕。 绵绵的阴雨季结束,日日烈日当空,袁家开始做要用的泥砖。 白日里很热,晚间凉爽下来。 不用去袁家干活,丈夫又不在家,婆婆就是个老虎,她也总得要打个盹吧!张氏的小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惬意。 没有惬意太久,让她烦心的事又来了,她又没怀上。 “天天跟个祖宗似的供着你吃喝,怀个娃都怀不上,要你有啥用?” 冯氏看她的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让张氏委屈得欲哭无泪,听说过逼着生儿子,可没听过逼着生闺女的? 暗自嘀咕:“俺好歹还生了四个儿子,闺女不是你偏不让留着,也有三个,你就生一个还不如俺呢。” 冯氏立眼:“你说什么?” 张氏:“俺说俺一定努力。” 就是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谁又能保证生出来的一定是闺女啊? 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张氏的头发一撮一撮的掉。 再说袁大牛带着俩儿子干了一段时间的活,实在吃不了这份苦,就自己跑了回来,把俩儿子扔在那边。 冯氏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同去的人都没回来。 “娘,俺不放心您老在家,怕铁栓娘对您不恭敬,回来看看。”袁大牛拿好话糊弄他娘。 冯氏听了果然受用,喊张氏:“大牛回来了,晚上给他擀一碗荞麦面条,卧一个鸡蛋。” 得知他婆姨又没怀上,袁大牛比他娘还失望。 这些日子累得,也没有余力播种了,让张氏好生失望。 抱怨他:“你不在家,回来一趟还不愿意,俺怎么能怀上?” 听得袁大牛眼前一亮:是啊,现成的理由不用去干活了。 抱着张氏啃了一口,一晚上跟吃了大力丸似的。 第二天跟他娘说:“干活又累,吃得还不好,挣得还不多,最主要的还把生闺女的事给耽误了, 挣得那点钱,根本不能跟袁弘德手里的钱比,俺琢磨着还是等铁栓娘怀上了再去的好。” 冯氏想想陶氏对待袁树家的小丫头片子,那个稀罕劲跟抱着个金疙瘩似的,觉得儿子说得对,不能因小失大。 “行,反正天也热,去了也遭罪,不去就不去吧!” 袁家这边,做好的泥坯砖陆续阴干,袁弘德带着开始修整窑洞的外墙。 “里头都没事,稍微把不平整的地方铲整齐了就行,就是这外头得下点工夫整好。”袁务川说。 干这些活,他比叔父有经验。 又说:“明天您休息一天,俺带小树去五渡屯看看定的窗户门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给拉回来。” 袁弘德:“顺便看看集上有什么适合明珠玩的小玩意吗?回头让你叔母给你拿钱,有就买些回来,你叔母做的布老虎她不喜欢。” 他们正商议着明天的打算呢,一个穿着鲜亮的人影从门前一闪而过。 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人又退了回来。 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抚着头发,妖妖娇娇的说:“啊呦,袁大叔,俺正想去你家找您去呢,可巧就在这碰着您了, 多亏俺多长了个心眼,想着你们会不会在这边特意多瞅了一眼,不然就错过去了。” 说完笑出一长串老母鸡的报蛋腔。 上次的事情属于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袁弘德拿吴寡妇没有办法,只能惹不起躲着点。 好在容易被她哄骗的钱氏现在卧病在床,暂时没有再次上当受骗之虞。 看到袁家众人没有一个准备接腔的,吴寡妇觉得自己笑得索然无味。 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说:“恭喜袁大叔,贺喜袁大叔,您不是托人打听想买个伶俐些的小厮吗?俺手头上正好有一个。” “买个小厮有什么需要恭喜贺喜的?”袁弘德淡淡的回道。 吴寡妇被问得尴尬一笑。 外头见袁家刚刚分家,过继了一对小闺女没过继男丁,接着就传出要买年纪小的男娃,不免有人想得有些多。 都在猜想袁弘德是要买小厮还是要给重孙女挑上门女婿。 不过猜测只能是猜测,就算是袁弘德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一日袁家没招婿,谁也不敢说坏人名声的话。 吴寡妇话里的漏洞被袁弘德给挑破了,不敢再乱说话,静静立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昭朝新立,吏治清明,加之近些年基本是风调雨顺,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没有特殊情况很少有人卖儿鬻女。 袁弘德放出消息要买人,等了这么些天才有这一个要卖的,他也不会为着吴寡妇说错一句话揪着不放。 如果合适却因为牙人的一句话错过了,不值当。 袁弘德说了吴寡妇一句以后,问她:“对方是什么情况?家住哪里?” 见他不准备再追究,吴寡妇大喜,忙回答:“三十里堡的,姓韩,四岁多一点,家里兄弟太多了养不起, 与其留在家里忍饥挨饿,不如送出去讨条活路,还能给家里挣点银钱回来,让其他兄弟姐妹们也能吃几顿饱饭。” 见袁弘德有些意动,吴寡妇又鼓噪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道:“行不行的俺把人带来您老看看,合适你就留下,不合适再把他送回去, 三十里堡离着咱们这也不算远,一天能打一个半来回,就算俺孝敬叔了,替你跑跑腿,我也不图挣你的钱,你要是手里宽绰,赏侄媳妇一碗茶钱就行。” 反正也没说死是做小厮还是招婿,买来不行就做仆人好了。 而且对方这样的情形是做招婿的最佳选项,就跟为他们家量身定做的一样。 家里兄弟姐妹多,多他一个养不起,少他一个不嫌少,以后跟那边的牵扯就少。 三十里堡在五柳村西北方向,到了五渡屯才算是走了一半路途,一来一回得大半天,离得远也省得那边抬步就来打秋风。 袁弘德心里就有八玖分愿意了。 跟吴寡妇说话语气就温和了些:“这事我们家去得再合计合计,要是需要的话,我会让伯驹娘去跟你说。” 吴寡妇喜道:“俺牵线做成的买卖袁大叔您只管放心,绝对不会出岔子,要是出岔子您带人砸俺家的锅。” 045、不靠谱 说完正事,吴寡妇风摇杨柳般扭哒着走了:“俺走了,等你的信啊!不用送俺!” 爷几个接着垒泥坯砖,垒到该装窗户的高度才停下来。 袁弘德:“把锨啥的收拾收拾,咱们回去吧,等窗户拉来再干。” 看到他们爷几个回来,杜氏赶紧打了清水让他们洗洗。 袁弘德擦着脸,看到他们家的小懒丫头正腆着小肚子呼呼大睡,旁边小杌子上放着一碗冷着的羊奶。 把巾帕交给袁树,走过去试试羊奶的温度,问陶氏:“一会羊奶凉透了该有腥膻味了,现在把她叫醒喂吧?” 陶氏瞥他一眼,看得他摸着鼻子不吱声了。 他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在前头干活,出门的时候袁明珠还没醒,回来的时候袁明珠已经吃饱喝足睡觉了,好些日子没抱孩子了。 说怕羊奶凉了有腥膻味也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好容易早回来一天,想抱抱孩子。 之前有前科,好几次想把袁明珠招惹醒被陶氏抓住现行了。 “她一会就该醒了,别招她,这丫头现在脾气见长,没睡足吵醒了哭,凉了不怕,再热热也不麻烦。” 袁弘德:“现在会哭啦?” 更跃跃欲试想把袁明珠吵醒试试她是怎么个哭法。 不过陶氏就在跟前,他没敢动小动作。 这个时辰就是袁明珠平日吃羊奶的时辰,生物钟固定的她不一会就醒了,睁着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看着袁弘德。 她可是有些日子没看到曾祖父了,阳光的暴晒让他黑了一个色度,黑瘦黑瘦的,不过感觉精神头还行。 曾祖父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倚靠,她是吃羊奶还是吃小米汁,长大点是穿新衣还是穿破缕,都指望他呢。 所以曾祖父得坚持住,坚持到她长大,能给他把体内的残毒驱干净。 看到袁明珠醒了,袁弘德忙把她拎起来。 “醒了,把羊奶端来我给喂。”说得信心十足。 陶氏笑他:“你会不会啊?别给俺喂鼻孔里去。”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围嘴布把袁明珠的下巴底下围上。 杜氏把小杌子往跟前给挪了挪。 袁明珠坐在袁弘德的腿上,最能知道他的紧张,不禁担心他真把羊奶给她喂鼻孔里去。 大眼睛盯着曾叔祖的勺子,咕噜噜的跟着转动。 还好是往嘴巴里送,没往鼻孔里送。 等喂了几勺熟练了以后,袁弘德的手臂才不那么紧绷着,有余力跟陶氏他们说话。 “半下午的时候吴牙子来了,说她手头有一家孩子多想送出去一个。” 陶氏以为招赘的事他就是说说,过一阵就忘了,怎么还当真了啊? 忙拦着他:“这事得慎重,那个吴寡妇我总觉着不怎么可靠。” 袁弘德:“我也这么认为,明天去拉门窗,正好顺路,我带务川他们去打听一下,咱家明珠还小,不急。” 袁明珠这才听出来要买的孩子是买来给她做丈夫的,她这段时间过得太平安了,都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一受惊,把自己给呛着了。 陶氏站得最近,赶忙把她抱过去轻轻拍着。 拍了一会才好了。 “还是我来吧!”陶氏再不放心让丈夫喂了。 袁明珠也觉得曾祖父整个就是个富家的纨绔子,不怎么靠谱,还是曾祖母可靠。 张着手臂等着陶氏抱她。 袁弘德酸了:“这丫头什么意思?” 却说吴寡妇离了孙姓这边,回到西上坡她自己家,在她家等着的人忙迎上来问结果:“怎么样?他们家怎么说?能不能成?” 被质疑办事能力的吴寡妇不乐意了,对那人说:“韩老五,这事我去若是不行,别人去更不行。” 被称呼为韩老五的人忙陪笑道:“我不是着急吗,不是说你不行。” 吴寡妇:“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后头你们能得多少银子我不管,卖身的那份银子全归我。” 这位韩老五是三十里堡著名的地痞流氓,吴寡妇做的贩卖人口的营生经常跟她能有来往。 但是吴寡妇也知道这个人的便宜不好占,所以她要一开始就把该得的钱拿到手,哪怕少点也行,不相信以后再多分钱的许诺。 韩老五嗤笑她:“你们女人家就是胆子小,这事成了我分你三成,不比你得那几两卖身银子合适?” 吴寡妇:“你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别怪我没提醒你,袁弘德可是做过土匪的,你们算计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前阵子还搭上齐河屯那边姓宋的一个百户,宋百户还派了儿子们来给他家帮忙种地,我们村吴正吉都让他几分。” 韩老五对吴寡妇的说法嗤之以鼻:“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不行,袁弘德那烟黄脸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不等吴寡妇回答就炫耀道:“不知道吧?他那是中毒,我找到一个以前给他看病的大夫,那大夫说了,他最多还能活七八年顶了天了, 至于你说的宋百户就更不足为虑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这些当兵的不定哪一天就调到其它地方去了, 不说别的,老营盘那边,以前驻的当兵的更多,今天调走一批明天调走一批,快调完了, 听说马上还会调走一批,这回走得远,听说要调去海边上, 到时候宋百户调走了,袁弘德蹬腿了,他那些家业还不是我说了算?” 说得吴寡妇都有些动摇了。 不过想想就算韩老五算无遗策最终能把袁家的家财谋算到手,跟她也关系不大,跟韩老五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她的成算不大。 妖媚一笑,说:“你韩五爷有耐性,谋划一件事能等个七八年,我可不行。” 知道韩老五要拉她入伙是因为怕她嘴巴不严实走漏了风声让袁家知道。 又道:“我办事你只管放心,拿钱办事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消息肯定不会从我这里走漏出去。” 韩老五看她不愿意入毂,得了她的保证后也不强求。 “你以后别后悔就行,就按咱们定好的,送来的孩子我不收钱,得多少银子你去跟袁家谈,算是你的报酬, 以后我们从袁家得多少银子都跟你没有关系。” 吴寡妇仿佛已经看到银子进了她的口袋,怕这事黄了,提醒韩老五:“袁弘德不是一般人,他那人谨慎得很,只怕会去三十里堡打听, 你回去得布置好了,别让他打听出什么来。” 046、从一而终 要不怎么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只有熟悉的人才最了解你。 吴寡妇给了韩老五提醒,韩老五忙赶回去布置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袁家人就起来了,套上牛车,带上昨天收拾好的干粮赶上牛车出发了。 爷三个先到了集市上,把袁树放在那里。 袁弘德对他说:“小树,你在这里先把鸡蛋和菜卖了,我跟你爹去看看门窗打好了吗?” 好容易来一趟,不能白来,他们捎带了些鸡蛋和家里地里出产的吃不完的蔬菜在集上出售。 打门窗的木匠家就在集市不远的村子里,赶着牛车过去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袁弘德他们到了这个叫老河湾的村子,之前袁务川来过一次,把拆下来的旧门窗带来,能用的让程木匠给用上,省些木料。 有一条古老的河流从村子的边上流过,程木匠家就住在一条支流边上。 听说他们是来拉前些日子定的木匠活计的,木匠的老娘出来说:“俺儿子被官府召去做活了,之前收的活计有些做好了,有些得等他们回来才能做, 你们是哪里的,进来看看你们的做好了吗?” 袁弘德说:“我们是五柳村的,订做的四孔窑洞要用的门窗,烦劳老姐姐给看看做好了没有?” “五柳村姓袁的吧,还有一孔窑洞的没有上漆,你们是先拉走做好的还是等都做得了一起来拉?” 家里等着干活,当然要先拉一部分做好的回去。 他们正在装车,又有两个人过来问订做的木匠活好了没有。 来人的活计还没开始做呢! 那人问:“老人家,大概还得多少日子能做好?俺家侄女秋天出嫁等着要用啊!” “俺儿他们被召去给镇上郑大老爷家做牌坊去了,牌坊做好才能回来。” 给官府做事去了,这有理没理都没得讲了,两个人商量着去做牌坊的地方看看牌坊做到什么程度了,好估摸一下能不能来得及给他们家打箱笼。 袁弘德叔侄拉着门窗回到集市上,牛车留下让袁树看着,叔侄俩另外雇了一辆驴车往三十里堡赶去。 五渡屯名字的由来是它离老河湾村那条涔河上游的一个渡口距离有五里,三十里堡距离渡口三十里。 赶车的汉子十分善谈,赶到镇子口一处在建的工地旁边,跟他们介绍道:“这里就是郑家牌坊,宏伟吧?” 袁弘德看看还在做地基的牌坊,真看不出宏伟不宏伟,心说:那家做箱笼准备秋日出嫁做嫁妆的只怕来不及做好了。 他们家的门窗倒是不怕,可以先把做好的窑洞修好先住着,剩下的那一孔等门窗做好了再慢慢修。 赶车的也知道他牛皮吹得有些大,现场真看不出宏伟来,只能换个话题继续吹:“这座牌坊是朝廷嘉奖郑家六爷的节妇的, 郑六爷生前在峻县任主簿,前年在任上病故了,他家六奶奶不肯苟活,扶棺回乡到潜下渡的时候投河自尽了, 说是夫妻俩从没红过脸,如今丈夫不幸没了,要为夫守节,从一而终,还说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言语唏嘘,仿佛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般。 袁弘德心里不以为然,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新朝皇帝登基以后在民间大肆表彰节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民间都在逼着家中丧夫的女子守节。 说得再天花乱坠,不过是因为殉节的不是自家女儿,若是自家女儿如此,做人爹娘该心疼死了。 袁务川问:“郑家六奶奶投河自尽了,她的儿女怎么办?” 没爹没娘的孩子不就跟那荒草似的,没人管没人问了?做人爹娘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听说郑六爷膝下无子,”赶车的再发感慨:“这么好的人咋就没孩子呢?老天爷真是不公,不过郑大爷人不错,做主把他家小儿子过继给了郑六爷继承香火。” 袁氏叔侄面色微变。 赶车的背对他们,看不到他们的神色,不过没听到二人说话,以为他们二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换了其它话题,叽叽呱呱说了一路。 听说他们是来打听一下住在这里的韩大彩家的,马上说:“他家情况俺知道,他家几辈子都特别能生,他爷爷兄弟六个,韩大彩兄弟八个, 他现在已经生了九个了,马上老十也该生了,他们家婆姨都能生,听说他弟弟家的孩子也都多,跟下小猪仔似的,哪一窝都十几个。” “他们家品行如何?”袁弘德问。 “你们是要相他们家闺女的吧?具体的俺也没打听过,不过没听过他们家三辈子以内做过啥恶事。” 袁弘德未置可否,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赶车的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此地风俗,给闺女说婆家,给儿子说媳妇,都得先打听一下对方三辈子以内做过啥天怒人怨的恶事没有。 做过恶事的,说不得就报应到子孙后代身上,让自己家子孙受牵累,这样的人家不能做亲,尤其是不能嫁。 到了地方,赶车的说:“俺去前头井台那打点水饮饮俺家的驴,你们办完事到这里来找俺就行。” 袁弘德带着侄子找了一个坐在路边歇息的人问路:“老哥,跟您打听个事,韩大彩家住在哪里?” 叔侄俩顺着那人指的路找了过去,没有上门,站得老远看着韩家的窑洞。 进进出出的人确实不少,尤其孩子多,呼啦啦跑进跑出跟打狼的似的,一个个脏兮兮的,小脸都看不到本来的颜色了。 有扯出脖子哭的,还有对骂着污言秽语。 看得袁弘德直皱眉头。 也知道对乡下人家的礼仪不能太苛求。 不过多少有些不满意,挥着手对袁务川说:“咱们再找人打听打听。” 打听了几家,韩大彩家的口碑还可以,就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家,除了能生会生生得孩子多,没有太大的瑕疵。 “打小带到咱们家去,就是有些不好的习惯,及早纠正也能扳过来。”袁务川劝说。 袁弘德还是不甚满意,“这韩家的孩子长得都不是甚好。”总觉着他们家明珠值得更好的。 也不知道怎么透过黑乎乎的表面看出来长得不是甚好的。 两个人找到了赶车的,回到五渡屯的集市。 袁树已经把带来的鸡蛋和蔬菜卖完了。 047、摇钱树 袁弘德对韩大彩家孩子不满意,回去次日一早就让杜氏去回绝了吴寡妇。 “吴婶子,俺叔祖说了,韩家的孩子不合适。” 对于这个结果吴寡妇很是吃惊,怎么就会不满意了? 难不成是韩老五那边出了什么纰漏,让袁弘德察觉了? “伯驹娘,怎么就不合适了?跟婶子说说,婶子好跟韩家那边回个信。”吴寡妇拽着杜氏的手就不肯撒开。 杜氏不愿意跟她多纠缠,而且怎么不合适叔祖说得也含含糊糊的。 杜氏把手抽出来:“俺也不知道怎么不好,就是叔祖感觉不满意。” 吴寡妇无话可说了,感觉这东西就玄妙了,还真是不好描述。 只是可惜了这一注财。 若是这笔买卖成了,她怎么着也能得个八玖两银子,运气好的话十来两也有可能。 而且钱财事小,只怕韩老五诡计不成迁怒与她。 待杜氏走了,吴寡妇忙收拾了一下,抹了粉簪了花,牵了驴出门。 驴背上搭了一床小薄被,得儿得儿往三十里堡赶过去。 韩老五正在三十里堡驿站旁边的茶寮里与一帮闲汉摸牌。 茶寮是他的一个姘头开的,兼着茶寮和私娼。 被称作绣姐儿的茶寮主人,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执着团扇,站在韩老五身后看着牌局慢悠悠的扇着风。 团扇扇出来的风能管着她自己和旁边的韩老五都凉爽。 旁边一个闲汉有些吃味,“我说绣姐儿,你别光站在五爷后头,也往我们哥几个跟前站站,我这茶都没了也不知道给我满上。” 另一个人也跟着起哄:“绣姐儿得靠着五爷帮她收渡夜资呐,站你跟前管啥用?你一个屁钱的劲也使不上。” 即便绣姐儿是敞开门、岔开腿做皮肉营生的,被当众揭开面皮也有些恼了,立着眉头骂道:“韩二旺,你他娘的放什么臭屁?” 韩二旺被个窑姐骂了,如何能忍? “你他娘的香,韩大彩那样的孬货都往炕上拉……。” 吃味的闲汉看着绣姐儿往韩老五脸上瞧,又看到韩老五面色不对,赶紧拿胳膊肘捣了捣韩二旺。 韩二旺装作低头摆弄牌,悻悻然闭了嘴。 韩老五指使着绣姐儿勾引韩大彩,韩大彩没钱付嫖资,只能把他家儿子舍出来一个。 他准备把韩大彩的这个儿子送去五柳村袁家,做一个套算计袁家的家财。 他以为他这件事做的严密,没想到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脸色十分难看。 牌局不欢而散。 待人都走了,韩老五回身就给了绣姐儿一巴掌:“是不是你出去乱说,坏老子好事?” 韩大彩那个软蛋肯定不敢乱说,他家婆姨是个母老虎,知道了能拿刀子割他的肉吃。 所以他认定消息是从绣姐儿这里传出去的。 绣姐儿不敢辩白,她自己嘴巴不牢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出去的。 正说着呢,茶寮外头官道上一头毛驴得儿得的由远及近。 驴背上坐着的不是吴寡妇又是哪个? 韩老五有预感这件事出了纰漏,出门把吴寡妇喊进来。 吴寡妇看到韩老五神色不对。 进了茶寮,又看到茶寮的老板娘眼睛发红,半边脸红肿,就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跟她来的这件事有关。 吴寡妇一路走来口渴了,端着杯子一口把杯子里凉茶饮尽,说:“韩五爷,只怕这事不成了,袁家那边回信了,说韩家的孩子不合适。” 提着水壶给她杯子里添水的绣姐儿听了,吓得手一抖,把茶水倒到了杯子外头。 发现又闯了祸,拿着桌上的抹布擦桌子,手忙脚乱的,不仅桌上的水没擦干净,还把水杯给撞碰翻了。 韩老五觉得韩大彩家的孩子肯定不能用了,袁家倒不一定是知道了他的谋算,很可能是打听到韩大彩嫖娼的事,嫌弃他品行不端。 他在盘算着手头上能用的小儿。 拐来的肯定不行。 父母双亡的也不行,袁家估计不会愿意要。 那就只有一个能用的,前年有人在距离他们这里十余里的涔河下游河滩上捡的一个小儿。 当时他听说后去看了,见那小儿衣着华贵,就从捡了他的那家人家给领了回来,也没舍得卖。 指望着小儿的家人来找,对方有权他也能得些赏银呢! 对方若是没权只是有钱,他就扣着人一点点勒索,当成摇钱树用。 谁知道白白养了他一年多也没人来找,真是晦气。 韩老五就打算把那小儿送去袁家。 过个几年,袁家老头快不行了,临死前肯定会把过继来的曾孙女跟这小儿把名分定了。 到时候他们家老弱妇孺,还是外乡人,还不是任凭他拿捏? 韩老五盘算定了,决定把手头原本当摇钱树用的小儿舍出去。 带了吴寡妇去了他家,让他婆姨把那小儿领出给她看了。 吴寡妇看那小儿虽穿的粗布衣衫却举止斯文有礼,惊疑不定的看向韩老五。 担心这孩子来历不明。 若是拐来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她怕受牵连。 韩老五知道她怕啥,也不说是河滩上捡的,只说是路过的客商折了本钱,把婆姨和儿子一起卖了。 这样一说吴寡妇就放心了。 三十里堡临着一条官道,吴寡妇刚刚就是走官道过来的,官道旁设了一间驿站。 走潜下渡过涔河的商旅大都经此地过,在驿站投宿。 客商们带着的所谓妻儿,大多数也不是正正经经的妻儿,都是在外地经商时娶的外室。 有些不想或是不敢带回老家,就在半途给卖掉。 吴寡妇看了那孩子,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袁弘德肯定能相中。 对韩老五说:“我直接把这孩子带回去,省得还得来回折腾,袁家要是看中了就留下,看不中我再给你送回来。” 韩老五一直指望把这孩子当摇钱树使的,真要送走又有些迟疑。 问吴寡妇:“袁家除了明面上的那十几亩地,私底下还有银钱吧?” 吴寡妇哪里肯给他打这种包票,万一以后他从袁家榨不出钱来,不得记恨她? “都是外人传的,谁也没见过他那些钱。” 又问他:“你从哪里打听来他们家有钱?” 韩老五说:“袁家的一个曾侄孙,在五渡屯郑家干活,他跟人说的,说袁弘德家在豫地是望族,家中豪富,堆金砌银, 世道乱的时候又带着金银财宝上山当了土匪,大发横财……。” 048、银货两讫 韩老五的话听得吴寡妇嘴角直抽抽:袁大牛那一家子恶心玩意,他们的话也能信得? 不过这话吴寡妇只在心里想想,不会跟韩老五说,她要是说了,不定韩老五心里怎么想呢!不定会以为她想吃独食,自己独占袁家的家财。 寡妇媚笑道:“哦!你说的可能是袁大牛的儿子,他们家跟袁家是本家,是从豫地过来投奔袁家的, 五爷算无遗策,小女子这里祝五爷马到功成,您要是发了大财可别忘了小妹啊!” 韩老五大笑出声,说:“好说!好说!” 猖狂的模样,好像这事已经成功了,袁家的那些钱财已经落入他的腰包。 吴寡妇带着那孩子回到村里。 有人看到她带着个孩子进村,知道这又是她从哪买来的。 带着好奇,纷纷上前搭话询问。 如今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吏治清明,土地兼并不算严重,卖孩子的不多,卖长得这么周全的孩子的人家更不多。 更有那下流坯子,拽着吴寡妇问道:“哟,狗剩家的,你这啥时候偷生的私孩子呀,藏哪养的都养这么大了?” 惹得吴寡妇啐了他一脸,骂了一通。 吴寡妇对众人说:“这孩子从三十里堡那边带来的,那家人孩子多养活不了,送出来讨条活路, 正好袁大叔家想买个小厮,我这是积德行善,帮着两家牵个线。” 吴寡妇那张卖野药的嘴,瞎话张嘴就来。 她觉得她也没撒谎,孩子就是三十里堡带来的,也没说就是三十里堡的人家,别人要误会就不关她的事了。 吴寡妇也没回家,直接带着那孩子去了袁家,免得夜长梦多。 送去袁家,袁家满意就留下,不满意她就赶紧给韩老五送回去。 两边都不好惹,她是求财,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袁家人正在吃午饭。 吴寡妇看着桌上农家的粗茶淡饭,更觉得韩老五这桩买卖是折本买卖。 桌上只有一碟子酱腌黄瓜,自家地里摘来的黄瓜切成寸长的段,从中间分成四瓣放在酱里腌着。 粗面的面条一人一碗。 一家人吃着面条,就着酱腌黄瓜。 袁家可能前朝的时候确实豪富,从他们家的做派家教能窥得一些真相。 可经过乱世过来的,大富大贵的人落得乞食为生,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袁家有钱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可信,从袁大牛那一家子腌臜人嘴里说出来就得腰斩以后再打着折听。 不定说这话的就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这样想着,吴寡妇就端着笑脸对袁弘德说:“袁大叔,才吃饭呐,俺为了你们家的事特意一大早就跑了一趟三十里堡, 那边的中人看在俺的面子上也很上心,这不,照着您老的要求又给寻了一家,俺就做主给带了来让您看看, 若是能看中就留下,看不中就多跑趟腿的事,俺再给人家送回去。” 故意弱化这孩子的身世。 怕袁弘德嫌弃他是外室子。 虽然她觉得袁弘德应该不在意这个,但也得以防万一不是? 袁明珠这才注意到吴寡妇身后还跟着个孩子。 就见那孩子眉目清隽,见到生人也不见畏缩,穿着村里大人孩子常穿的短褐,衤果露在外的皮肤却透着玉莹莹的白皙。 照着吴寡妇的指示给袁弘德行礼问好,行止得体。 这就是曾祖父跟曾祖母说的那家孩子多得跟养小猪似的人家的小孩? 脏得看不到本来肤色?举止粗鲁? 袁明珠忍不住往袁少驹看去,把他跟年龄相仿的五哥放一起比较一下谁更出色。 袁家其他人也齐齐往那孩子看过去。 吴寡妇看他们看过来的眼光带着审视,就知道这事瞒不住。 讪笑道:“这是三十里堡驿站里投宿的客商……。” 如吴寡妇预料的,袁弘德看到这孩子就非常满意,并不在意他外室子的身份。 不待吴寡妇说完就说道:“身价银多少?” 那意思只要价钱合适就要了。 听他这么说,吴寡妇的笑容立刻真诚了几分。 她这一笔是无本买卖,怕因为价格谈不拢搞砸了,斟酌了一下报了个相对低的价格。 “……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就不挣您的钱了,给个本钱就行。” 袁弘德可不信狼不吃肉改吃素,淡淡的回道:“那可不行,咱们乡里乡亲的我们也不能让你不挣钱,你把孩子领回去吧!” 袁明珠要是大点,肯定要喷笑。 曾祖父说话太噎人了。 吴寡妇被噎得心里直骂娘,怕我不挣钱不是该给提提价吗?让我带回去是几个意思? 袁明珠觉得她能理解曾祖父的想法,家里买人是银货两讫的事,可不愿意因此不明不白欠吴寡妇一个人情,也不愿意无辜提价多付冤枉钱。 她若是正当的牙人,袁家倒是不会把人看低一等,她这样的,袁家不会跟她有任何牵扯。 买卖是买卖,交往就免了。 吴寡妇也不敢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忙说道:“做买卖嘛,您知道的,就这么一说,哪能不挣钱?” “真挣钱?” 吴寡妇赶紧点头,“挣呢,真挣钱。” 袁弘德才对陶氏说:“把银子拿给我,我去找两个中人写契纸。” 写的契纸当然是私契,良贱不通婚,真若入了奴籍,就不能给袁明珠做丈夫了。 袁弘德带着袁树跟着吴寡妇找中人去了,陶氏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水娃。” 涔河的河滩上捡来的,就叫了水娃。 “多大了?” 那孩子摇摇头,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说着话呢,水娃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羞愧的低下头。 陶氏看他比少驹还矮一些,喊少驹:“带弟弟过来吃饭吧。” 杜氏已经去了灶间拿了一只碗过来,给他盛了一碗面条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水娃看了一眼袁家众人,确定是给他饭吃不是戏弄他,才扶着碗低头吃起来。 陶氏招呼伯驹他们:“都快吃吧,吃了去学堂,别迟到了。” 看到水娃只吃面条不吃酱腌黄瓜,给他夹了一条放在面条上。 水娃抬起头,对着陶氏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米牙,还有一对小酒窝,笑完想起什么,吓得赶紧低下头。 他在韩老五家,那家人也没少他吃穿,就是等得日子久了也没人来寻他,就渐渐失去耐心。 一次有个去韩老五家挑人的牙子看到他,对韩老五说:“这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卖到那等地方肯定是头牌……。”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说的什么意思,但是那个人的笑让他觉得不怀好意,打那以后他再不敢随意对人笑了。 049、皎皎白驹 袁弘德找了中人写了契纸,水娃就成了袁家的新成员。 袁弘德觉得他的名字太过随意,问他:“水娃这个名字谁给取的?原本的名字叫啥?” “水娃是五爷给取的,原来的名字叫郑贲思。” 袁明珠想着:皎皎白驹,贲然来思。 袁弘德则是微微一愣,他们家已然有五驹了,居然又来一驹,认为这就是缘分。 说:“以后改名叫袁白驹吧,长大以后倒省了再取字了,就用贲思做字好了。” 新出炉的袁白驹忍不住昂着小脑袋冲着袁弘德一笑。 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假装给他东西吃,等他去吃再端走,戏耍于他。 没有人会因为他笑一笑就露出猥琐的表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会给他取名字,长大以后的字都有了。 原本的他以为长大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像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现在也可以展望一下了。 袁弘德问他:“五爷是什么人?” 袁白驹还是太小,困惑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五爷做什么营生的?”他换了个问法。 “买卖人口。” 知道袁白驹所说的五爷跟吴寡妇一样是个牙子,袁弘德就不再问了。 因为他就是脑洞开到天际,也想不到韩老五会因为袁铁栓他们吹嘘的几句牛皮就设法谋害他们。 袁家人很快就发现,袁白驹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扫地、烧火、看孩子、捡柴火…… 大人们起床的时辰他就跟着起床了,踩着小板凳从水缸里舀了水倒进洗脸盆里,再帮着递上巾帕。 袁弘德看着给自己递巾帕的孩子,默默的接了过去。 中午休息的时候,袁弘德对陶氏说:“你找机会跟白驹说说,让他跟少驹一样就行了,不用总找着活干。” 陶氏说:“这孩子在人牙子家住了有些日子了,那等地方,没眼色不勤快的要挨打,慢慢来,时日久了就好了。” 人牙子买来的人都是要卖出去的,卖出去之前得训练得有点做人奴仆的样子,不然影响口碑。 而且没卖出去之前牙子也不愿意白养着他们,总是要使唤着。 袁家的孩子也要干活,农家的孩子不可能跟个富家少爷似的只读书什么都不用做,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袁伯驹几个大些的兄弟早晨要去捡粪、捡柴火、割草,从学堂回来要抬水浇菜园,休沐的时候要跟着下地……。 袁珍珠几个小的有玩耍的资格,不过也要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不过他们无论干什么活,跟袁白驹跟人的感觉不同,袁少驹他们干活是因为该干活,而不是为了讨好谁。 都说孩子的可塑性比大人强,来了一个多月,袁白驹就跟袁少驹差不多了。 袁树杜氏一早要去地里干活,袁少驹扯着父亲的衣襟非要跟着。 “你跟你爹干活去,你跟着干啥啊?”杜氏想把他哄下来。 陶氏:“太阳以后就出来了,外头热,别去了在家玩,看看小妹都不去。” 袁少驹看了眼都不会爬的袁明珠,十分坚定的拉着他爹,立场鲜明。 袁明珠: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都能看出他眼神里的嫌弃。 或许是觉得拿小女儿比较太没有说服力,杜氏只能换个说法:“你看弟弟都不去。” 一扭头看到袁白驹也站在丈夫的另一边拉着衣裳不撒手。 杜氏:…… “弟弟说了跟我一起去,我们要抓土蚕回来给大芦花吃。” 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大芦花是家里的一只母鸡,继黑白花抱了一窝小鸡仔出来后,它也想要抱窝了。 抱窝的母鸡吃食变少,要给加点营养。 袁树宠孩子,跟着讲情:“想去就去吧,我给拿着草帽。” 杜氏:“他们走得慢,到地方太阳都老高了,干不了多少活就该回来了,工夫都瞎搭在路上了。” 他们家是慈父严母。 袁树好脾气:“我担着筐好了,让他们坐筐里我担着他们,不耽误啥,带着他们吧,这样走不了也一样耽误事,别再给招哭了。” 杜氏被劝得没脾气了,“你不嫌累就担着吧!” 袁树担着筐,一个筐里坐着一个戴着草帽的小儿,两口子一起往地里去。 走到对着东坡的那条路,远远的看到张氏从东坡上下来。 张氏也看到他们,喊着他们跑了过来:“小树兄弟……。” 跑到跟前问他们:“你们这是去干啥呐?咋还挑着孩子?小叔祖在家呢?” 杜氏抢着道:“俺们去地里看看,带着他们帮忙干点活,叔祖在家。” 怕袁树老实说出挑着孩子去玩的话,惹得张氏说一箩筐的怪话。 谁家孩子小时候都宠着些,但是自己宠没关系,看到别人宠就会说三道四。 张氏嘴角撇了撇,说:“你们去地里吧,俺找小叔祖有点事。” 待看到袁树两口子走远了,回头呸了一声。 “哄谁呢?屎尖子大的孩子带去干活?他能干个屁的活。” 心里对袁弘德愈发不满:“对个买来的野种比对俺家孩儿都好,个老不死的东西。” 进了袁家的院子,看到陶氏正坐在窑洞门口挑鸡蛋。 原本的来意都忘记了,对陶氏说:“叔祖母干嘛呢?哟,这么多鸡蛋!铁栓、铜栓去五渡屯干活,都累瘦了,家里也没啥给他们补补。” 陶氏对她动不动就哭穷还不能完全免疫,听着十分不自在。 只能讪讪道:“这些鸡蛋是留着做种蛋用的,那只芦花鸡要抱窝。” 袁明珠听得十分无奈,自己家的东西,不想给就不给,曾祖母这样,好像不给人占便宜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因为要攒够二十一只种蛋,袁家自己家都舍不得吃鸡蛋。 更加觉得把曾祖父给治好的必要性。 要是曾祖父没了,曾祖母这样就等着让人生吞活剥吧! 看到没便宜占,张氏懒得应付陶氏,问道:“俺小叔祖呢?没在家呀?” “你小叔祖他们在前面院子干活呢,找他有啥事?” 袁明珠看着她合不拢的嘴,觉得是好事。 就听张氏把大腿拍的“啪”得一声响:“好事,俺家铁栓那孩子前阵子不是去五渡屯找了个活干嘛, 一起干活的有个人看中俺家铁栓了,非要把闺女嫁给他。” 050、吹嘘 袁明珠心说:还有人非得把闺女嫁给袁铁栓?这闺女的爹眼睛得瞎成啥样啊? 就袁铁栓那样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样子,跟他娘张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哪家闺女前世干了缺大德的事跟他说亲。 袁明珠就忘了还有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看中袁铁栓的人,大概也跑不了跟他们家是类似的人。 “明日那姑娘家就要来俺家里认认门,让俺小叔祖去陪陪客人。” 说完正事,张氏开始卖弄她儿子在五渡屯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 “那郑大爷家里地多,有钱,家里还有好几条大船,为建造牌坊朝廷本来给拨来了工匠,不过郑大爷觉着那牌坊修成朝廷规定的样子不够气派, 就自己又找了许多人把那整条路都铺成石板路,一直修到镇子外头,还在牌坊边上修了个大院子,可气派了!” 张氏没敢说那姑娘的爹为何会看中袁铁栓。 当日袁大牛为了躲避帮袁家干活,带着两个儿子去五渡屯找活干。 干活的主家就是修牌坊的郑家。 从潜下渡附近的潜下码头上卸石板,然后拉到五渡屯。 袁大牛受不得累,丢下两个儿子跑了回来。 袁铁栓兄弟俩也想跑回来,不过怕回来会被他们祖母骂,就想着多干几天再找个借口跑回来。 那日一群人推着石头进了镇子走到集市口,袁铁栓前面那人把独轮车停在路边挡了他的路。 他正要骂人,突然看到一个姑娘往那人这边走过来。 那姑娘身材修长,薄施粉黛,乌溜溜的头发梳成堕马髻,因着善打扮,三分的容貌妆扮出七分的颜色。 袁铁栓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看到那姑娘再多的气都消散了。 搜肠刮肚的回想跟那姑娘说话的老头姓什么。 之前互通过姓名,不过他觉得跟个老头说不着什么就没记住。 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干脆直接上前喊大爷,不辍姓氏。 “大爷,遇到熟人了?要不要俺替你跟监工请假啊?” 一边说话,一边往那姑娘身上瞟。 就见她腰带束得紧紧的,把腰肢束得不盈一握,更显胸前鼓鼓的,十分馋人。 见他眼神放肆,老头赶紧说:“不用了,就说两句话,已经说完了,桃花你们赶了集早点回去。” 尹桃花对着她爹和袁铁栓嫣然一笑,应着:“知道了爹!” 回身之际眼波流转,在袁铁栓脸上扫了一眼,带着万种风情。 娇滴滴的一把声音,听得袁铁栓骨头都酥了。 袁铁栓觉得这位桃花姑娘比他们村里最招人疼的吴仙姑还招人疼。 只觉得能把这姑娘娶回去,跟吴狗剩似的死了都值了。 看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眼睛都看直了。 尹老头不快的咳嗽了一声,推着独轮车率先走了。 后头袁铜栓赶上来,看到他哥直眉楞眼的站在前头,困惑的朝着他看的方向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到什么,问他哥:“看啥呢,大哥?” 袁铁栓才回过神来:“没看啥,走吧!” 偷偷抹了抹流出来的口水。 袁铜栓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番,没看出啥异常。 暗自嘀咕:眼神都看直了还说没看啥?别是让狐仙啥的迷了心窍了吧? 回去以后,袁铁栓再不提回家的事了,好像从来没有生过要回去的念头一样,老老实实的在郑家干起活。 不仅如此,还开始跟那个姓尹的小老头套起近乎,比亲儿子还孝顺。 袁铜栓觉得,他大哥对他们爹都没这么孝顺过。 看着码头上他大哥帮着尹老头把石头从船上背下来,整齐的码放到独轮车上,把人送出去好远才又回来装自己的独轮车。 袁铜栓觉得他大哥肯定是碰到啥脏东西,被迷了心窍了。 只说袁铁栓当了几日孝子贤孙,尹老汉虽然不拒绝他献殷勤,但是也丝毫没有把闺女许给他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他凑过去想说说话联络感情,尹老汉搭理都不带搭理他,只低头吃饭,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袁铁栓就寻思着:这样下去不行,这姓尹的老东西不地道,这是把他当二傻子使唤呢,光使唤没准备给他点甜头啊! 他得换个策略。 正在这时,修宅院那边的工人也干完活过来吃饭,一群人打了饭围在一处边吃边吹牛。 有些人为了巴结主家,免不了对牌坊表彰的郑家六奶奶吹捧一番,对正在建造的郑家别院大吹特吹。 袁铁栓正找机会要在尹老汉跟前表现表现,听得有人吹嘘郑家的别院,马上不屑的接道:“那算啥,俺们家以前的宅子比这宏伟一百倍。” 幼稚的吹牛方式,引得一片嘘声。 有人嘲笑他:“你们家那么有钱,还跟我们一起干这一天十几文钱的活?” 袁铁栓努力装作淡定,回道:“你们若是知道俺曾叔祖是谁就不会这样问了。” 大家都是不信的,不过这会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拿他戏耍了,有人就问他:“你曾叔祖是谁?” 袁铁栓回答的特一本正经:“俺老家是豫地的,故戎朝的时候,俺曾叔祖家是洛城数一数二的豪富之家,可谓良田千顷,仆从成群……。” 大家把他当成说书的了听得入迷,有人追着问:“后来那些地呢,钱呢?” 还有人说:“你曾叔祖这么有钱,你帮他干活也比出来干这份活强。” “后来天下大乱,不过俺曾叔祖不是一般人,他一看时局要乱,就收拾了家财,带人上了伏牛山占山为王了, 再后来当今皇上平定了天下,俺曾叔祖就离开老家到这边来避难来了。” 怕这套说辞不能让人信服,又说:“不信你们去俺们村打听打听,俺们是五柳村的,谁不知道俺曾叔祖故戎朝的时候当过土匪?” 偷换了一下概念,反正大家都以为土匪就代表着有钱。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吹牛,他爹和祖母经常在家里说袁弘德一定还留了后手藏了钱。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投奔袁家,就是因为推断袁家还有余财。 众人羡慕的目光让他得意非凡,特意朝尹老汉那边看了一眼。 尹老汉就冲他露出自认为非常慈祥的笑容,露出牙齿上沾着的青菜叶子。 051、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看到尹老汉对他笑,那片菜叶子也没怎么觉得碍眼,袁铁栓更是把牛吹上天:“俺们特意从老家过来投靠俺曾叔祖, 来到这儿他就给俺家买了窑洞,还置了一亩多地,还给了一小块菜园子。” 此地在前朝末年几方势力混战的那些年里,因为地理优势没怎么卷进战争人口损失少,加之许多外地人逃到此地躲避战乱。 大量的人口涌入造成人稠地狭,许多人家的地都非常少,只能做些小买卖和零工糊口。 在大家看来袁家的这位曾叔祖已是十分大方了。 这一圈人外围,有个路过的小管事听到袁铁栓的话,眼神闪烁。 人群中,袁铁栓还在继续吹嘘:“俺曾叔祖没孩子,就过继了两个女娃子做曾孙女,以后他那些财产都是俺们的……。” 引得众人艳羡的目光,让袁铁栓飘飘然。 没人能预料到袁铁栓为了吸引美人她爹的注意吹的一个牛皮,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 尹桃花她爹本来就准备把女儿待价而沽,原本的袁铁栓他肯定看不上眼,不过,有了袁弘德这个无子女的曾叔祖做加成,就可以考察一下了。 所以就有了明日的相看之行。 张氏害怕单独面对袁弘德,请陶氏代为邀请他明日去帮着招待女方家人。 走之前还不忘打秋风:“明日家里来客人,还没有待客的菜呢!” 主要听说袁家的芦花鸡要抱窝,打上了他们家多的公鸡的主意。 以往要是她来打秋风,都是钱氏出面应对,再不济还有杜氏。 杜氏刚出门了,钱氏躺在炕上不能动弹,陶氏被她这么直白又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得不知该怎样应对。 袁明珠倒是想帮衬曾祖母两句,奈何她现在都还没会坐,更别提说话了。 不过还好,袁珍珠趁张氏没注意跑去前院喊袁弘德去了。 她说的这些话,被进门来的袁弘德听了个正着。 袁弘德:“昨天里正的叔叔家的猪热死了,找了屠夫来杀了,肉应该还没卖完,你去看看买一些。” 把她占便宜的话堵了回去。 张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暗骂里正的叔叔一家子懒货,怎么喂的猪,居然能让猪热死? 天气炎热,猪住的猪圈又不是冬暖夏凉的窑洞,有些人懒,忘记给猪加水喝,经常有猪热死。 不过张氏冤枉了里正的叔叔家,他们家是太勤快了,怕猪热给猪圈里洒水降温,刚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泼在猪身上了,把猪给泼死了。 袁明珠觉得陶氏太过软糯,袁大牛家那么些人,菜地都没有人愿意去浇水,就等着到他们家的地里顺菜吃。 农家人谁家不养点下蛋鸡和猪啊?他们家就没养。 懒得要死就想吃现成的。 不知道明天相看的那家人是什么样? 袁树拿担子挑着袁少驹哥俩,到了地里,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看看有没有需要拔的草,查看一下长势,再看看有没有病虫害和被牲畜破坏的情况。 还没开始抽穗,倒是不担心有人偷窃,就怕牲畜挣开缰绳闯进地里践踏啃食青苗。 每家的地头上都辟出来一小片地方,挖了一米深的土坑用于堆肥,新鲜的粪肥经过腐熟才能施到地里,不然庄稼容易生虫。 袁少驹说要抓的土蚕就躲藏在这里。 土蚕学名蛴螬,胖乎乎的白色虫子,会噬咬庄稼的根茎,是这个时代主要的病虫害。 还有一种害虫土狗子,学名蝼蛄。 这两种害虫都喜欢躲在堆肥坑这种腐殖质多的地方。 杜氏把带来的草帽扣在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上,一人给一把搂粪的小钉耙,交代他们:“在边上扒,别往里面去, 抓到了放在罐子里,土狗子的头揪下来,不然就爬跑了。” 堆肥发酵以后会产生热量,所以肥堆上反而没有虫子,只有外围有。 两个小家伙跃跃欲试。 钉耙刨到土里,把土掘上来,土里就藏着那两种虫子。 见到光,土狗子就快速的逃跑,两孩子就撅着屁股在后头追。 此时就看出俩孩子的区别来了,袁少驹只知道拿手抓,不像袁白驹,一只土狗子跑到他的脚下,他果断的一脚踩上去。 离得远的一钉耙砸过去,砸得稀巴烂。 袁少驹:“你咋给弄死了?” “没关系,反正都得弄死给鸡吃,怎么死的没有区别。” 袁少驹懵懵懂懂的,不过觉得很有道理。 土蚕就好抓多了,被挖出来只会笨拙的蠕动。 等到了中午,袁树和杜氏巡查完一大片地回到地头这里,就看到两个孩子脏得跟花狸猫似的。 不过收获不小,不仅把他们家地头上的粪堆周围挖了,旁边吴大钱家的粪堆周围也挖了,收获了满满一罐子。 杜氏一看抹这么脏,忙摘了头巾给他们拍打。 吓唬他们道:“抹这么脏,回家不给饭吃。” 吴大钱的爹吴正贤笑呵呵的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窝窝囊囊身体健康。” 也不知道是拿俩孩子取笑呢,还是给他们讲情。 不过怎么听着都不像是讲情的正经话。 回到家里,陶氏一看脏成这样也坐不住了,忙起身把灶间做饭剩下的余烬温着的水舀出来给他们洗涮。 把脏衣裳扒下来,两只光腚猴丢到大木盆里:“好好洗,洗不干净不许吃饭。” 说的话跟杜氏说的差不多。 大人一般都是这么吓唬小孩,让小孩听话。 袁少驹抬头把脸上的水抹干净,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还挺大声,自觉有理。 旁边袁白驹也小声接道:“窝窝囊囊身体健康。” 听得一群大人哭笑不得,袁明珠听了心里直乐呵。 陶氏拿手指头点袁少驹的额头,训道:“从哪学的些浑话,邋里邋遢窝窝囊囊的以后去学堂先生都不愿意收。” 被袁弘德抱着的袁明珠,就看到袁白驹羡慕的看着落在袁少驹额头上的手指头。 陶氏也看到了。 对于这个买来的孩子,陶氏总是有些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说重了怕他记仇,说轻了怕管不住。 此时看到这孩子看自己的手指跟看美味香肠似的,总觉得于心不忍。 把指头换了个方向,点到袁白驹的额头上:“不许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052、抓鱼 如愿被陶氏拿指头点了额头,袁白驹笑出了小米牙。 袁树收拾带回来的农具和袁少驹他们抓到的那一罐子虫子。 农家的农具珍贵,得爱惜着使用,每次从地里回来都得把农具清理干净收起来。 袁树收拾好农具,又把那一罐子虫子拿去喂鸡。 鸡圈里的鸡扑腾着翅膀蹦得老高过来抢食,看得出来它们也知道这些是美味。 袁明珠看到那些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蝼蛄,心疼坏了,这些都是中药材,处理好了可以拿去换钱啊! 不仅能换钱,她前世整理过的一本古医书,上头记载着根治曾祖父身上余毒的方法,该方剂以毒攻毒,就会用到土狗。 而且蝼蛄也很好吃啊!处理干净了用油炸,炸得酥脆可口,风味独特。 袁弘德看着他们家的小明珠看着鸡抢食虫子,眼睛紧盯着,小嘴跟着一动一动的。 赶紧抱着她离得远一些。 这可如何是好?看到鸡吃虫子都馋成这副模样? 袁弘德的心里,他们家小明珠又懒还馋,这样子可是会愁死爹娘的。 没养过孩子的袁弘德觉得他责任重大,得多赚钱让她衣食无忧,就不会让人嫌弃了。 吃过饭午睡的时候,袁弘德对陶氏说:“等农忙过了我准备去潜下镇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没有?” 来往客商都得从潜下渡过河,离渡口不远的潜下码头又是走水路的必经之路。 来往客商云集,潜下镇是这附近的第一大埠,比有集市的五渡屯还要繁华得多。 周围的人想要找赚钱的机会都去潜下镇碰运气。 陶氏不解,问他:“辰哥你怎么突然想赚钱了?出了什么事了吗?要不咱们也在前头院子里垒个猪圈养两头猪,你就别出去了。” 他们家有十几亩地,每年缴过税粮余下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喝嚼用了。 丈夫有旧疾,她并不想让他出去奔波劳累。 袁弘德也赞成她的提议:“以前是因为家里院子小人口多没有垒猪圈的地方,以后分开住没那么挤了就可以养猪了。” 问陶氏:“前后院都垒上猪圈吧?养了猪就不用去买粪肥了。” 不光能增加一笔收入,还能省下一笔费用。 却不同意不去潜下镇找机会。 “咱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呐,趁着我身体还好,多给你们留下点银子傍身,咱们明珠看着就不是个勤快娃,哭都懒得哭, 还喜欢吃,你是没看到,刚才看鸡吃虫子小嘴巴都跟着动。” 正躺在炕里头边听着曾祖父母交谈边酝酿睡意的袁明珠:曾祖父,你能不能别总是碰瓷俺啊? 听着丈夫说的前半段陶氏还有些伤感,听到后面就笑了,拍了他一下,说:“瞎说什么呐,小孩子都这样。” 袁明珠:幸好还有个主持公道的曾祖母。 袁弘德没亲自养过孩子,将信将疑:“那也得防止她长大了不勤快还喜欢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得考虑全面一些。” 袁明珠: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碰瓷到底了?我哪里不勤快还喜欢吃了?哦!喜欢吃那是因为十八年没吃过食物啦,怪不得我。 陶氏还想说什么,袁弘德说:“就这么定了,赶紧睡吧,别把明珠吵醒了又惹得她哭。” 陶氏要说的话就被堵回去了。 袁明珠:曾祖父太狡诈了,刚刚还说我哭都懒得哭,这会又变成别把我惹哭了。 不过她现在不会说话,只能由着袁弘德说啥就是啥。 刚躺下去陶氏想起来明天袁铁栓相看的事,压低声音问袁弘德:“明天我要不要过去?” 他们若是真正的曾叔祖,过去相看是该的,不仅要去,女家若是没意见愿意这门亲,陶氏还得给包见面礼。 他们只是一个姓的本家,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怎么相处得袁弘德拿主意。 “你就别去了,我带着务川过去就行了。” 并不想跟袁大牛家牵扯过多。 原本因为钱氏跟袁务川家生了龃龉,随着钱氏中风心结慢慢解开了。 袁务川从开始的一个月每天都带着她去针灸,到现在三天去一次,说话还是说不清楚,不过吃饭流眼泪的症状轻了点。 “既然用不着拿他们牵制钱氏,就不用走得太近。” 陶氏都听丈夫的,丈夫说了她就应着。 第二天,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去了袁大牛家。 袁伯驹几个休沐在家,几个人照常早晨去割草、捡粪、捡柴火。 路过村口小溪,袁仲驹:“河里有鱼。” 其他人看过去,果然在清澈的水底有一尾鱼轻轻游动。 小溪里水浅,过去没有这么大的鱼,估计是前一阵雨水多,下游龙头沟河里的水暴涨,鱼顺着雨水游进了这里,被搁浅在这儿了。 兄弟几个抹掉鞋袜,跳进溪水里围捕那条鱼。 人多力量大,很容易就把鱼抓到了。 袁伯驹把鱼递给袁季驹:“小四把鱼送回家,把渔网拿来,咱们再看看还有吗?” 每年雨季过后,田边的沟渠里有时候都能抓到鱼。 兄弟几个顺着溪流找了一遍,抓到了六条巴掌大的鱼。 大家围着木盆看鱼,突然,“啪嗒”,一滴水落到鱼盆里。 大家以为下雨了呐,结果一看,是陶氏抱着的袁明珠滴的口水。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陶氏突然间想起丈夫昨日中午说的话,又赶紧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摇走: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再说这些鱼还没有烧出来,一股子腥味根本没香味。 袁少驹:“回头烧鱼给妹妹吃。” “妹妹还小,不能吃,只能喝羊奶。” “那我替妹妹吃。” 袁明珠愤怒的看着小豆丁,这种事能替的吗? 袁白驹:“等妹妹能吃鱼了我去抓鱼给她吃。” 袁明珠觉得还是这个小豆丁比较乖,如果不是做丈夫而是做哥哥还是不错的,总觉得养个童养夫怪怪的。 有点送作堆、拉郎配的赶脚。 陶氏怕她又是要生口疮,洗干净手摸了摸。 “我们明珠要长牙了。” 袁少驹跳着脚:“哪里,哪里,我看看。” 直到成功看到袁明珠的牙床上一个白色的斑点才罢休。 “怎么只有一颗牙啊?” 053、单牙宝宝 众人围着盆子看鱼,说着关于鱼的话题的时候,袁大牛正带着尹家的人过来这边。 先去了前面新买的宅子,袁大牛像他才是宅子的主人一样招呼着尹家的人:“进来看看,这宅子是新买的,已经快修整好了,四孔窑洞。” 尹老汉环视四周,点评着:“嗯,旧了些,地方也太小了点。” 袁大牛跟着陪笑道:“人口少也够住的了。” 袁弘德皱眉,觉得他们的谈话有些喧宾夺主,当着主人家的面说这种话让人很是不快。 看到袁弘德皱眉,袁大牛赶紧打着哈哈道:“买这宅子是看中这院子里的这棵枣树了,价钱也合适。” 尹老汉抬头看着枣树上盘得密密麻麻的青枣,才没再说什么挑剔的话。 “去后头看看,俺叔祖家就住在后头。”袁大牛带着众人往后头去。 他们进门的时候正听到袁少驹说袁明珠“怎么只有一颗牙啊?” 尹家跟来相看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媳妇子听了,说:“哟!这长一颗牙可不吉利啊,对姑姑不好有妨碍,得让当姑姑的给做双鞋,还得让姥娘家给做条鸳鸯裤穿, 挺稀罕的啊,俺这么大还没见过只长一颗牙的孩子呢,俺们老家那边要是遇到这样的孩子都给卖掉,留着心里总是不得劲, 你们家孩子挺多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还是个女娃子,长大了也是赔钱货,不如换俩钱花花。” 不知是真有这样的风俗还是卖别人孩子不心疼。 陶氏:“十里不同俗,俺们老家倒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袁伯驹几个挡在陶氏前面对来人怒目而视。 袁明珠拿舌头舔了一下刚鼓了一点出来的牙床,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他奶奶的,古代人都有劝人卖孩子的爱好吗?还是自己运气爆棚,总能遇到这样的奇葩人种? 往说话那人看过去,就见那女人高耸的颧骨,双颊无肉,眼珠浑黄,一对大龅牙龇在嘴唇外头,整个一女版孙检芳。 不对,比孙检芳还丑,多了一对大龅牙! 说话跟孙检芳一样刻薄! 袁明珠是不会说话,会说话得问问她:你只说别人,有句话不晓得你听过没有? 颧骨高杀夫不用刀! 而且这人眼珠浑黄,明显是不健康的颜色,怀疑有肝胆方面的疾病。 袁明珠又看了眼她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看姿态那人应该是她丈夫,腹大如鼓,怀疑是肝腹水症状。 那么上面那句话应该快应验了。 有些肝病是有传染性的,就是不知道她和她丈夫谁传染的谁? 袁大牛把人往袁家领,是因为尹家的人嫌弃他们家人多窑洞少,住得逼仄。 在袁弘德没到之前他哄着尹家人说他叔祖才买了新宅子。 尹家人就一厢情愿的认为买的新宅子是给袁铁栓结婚用的,都不用袁大牛多编些谎话骗他们。 袁大牛就领人来看宅子了,顺便看看能不能在袁家蹭顿饭,不然这么老些人得多少东西搭进去招待? 他也不怕尹家发现被骗了以后会跟他没完,只要人娶回来,他们还敢把闺女接回去不成? 更不怕尹家闹,尹家不闹他还不好开口跟袁弘德开口要宅子呢。 以他对袁弘德的了解,他不会跟他们因为钱财上的事发生矛盾,一般花点小钱能解决的事都不会太吝啬。 他们家说不定到时候又能白得一片宅子。 他就是没有想到尹家的大儿媳妇会这么嘴碎,说谁不好偏拿那小丫头片子说事? 不知道那死丫头是两个老东西的眼珠子啊?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袁大牛暗骂:长一颗牙怎么了?她不长牙关你们蛋疼?咸吃萝卜淡操心。 眼看袁家人神色不善,袁弘德面色阴沉,袁大牛知道今天这顿饭蹭不上了,只能打道回府。 喊他儿子:“铁栓,带你尹大叔他们去村里各处转转。” 待袁铁栓带着尹家的人走了,袁大牛才给袁弘德夫妇陪着笑脸道歉:“叔祖,叔祖母,恁别生气,她就是个信球货,长得样子都各意人的很。” 平日最不愿意说家乡话,一口本地方言的袁大牛也是豁出去了,飚出了一口老家的口音。 袁明珠心说:你比她还各意人,真是有心维护正义就该当面说,背后充什么好人? 袁明珠觉得他这样不是心里真正觉得那个女人膈应人,而是意图把自己伪装成跟袁家同仇敌忾,目的嘛,就是为了占便宜。 只见袁大牛说完,眼睛贼忒忒的看向放着袁伯驹兄弟几个抓来的那些鱼的盆子。 端起来说:“尹家人太喜欢占便宜了,相看居然来了那么多人,怕不是全家都来了,俺家准备的东西只怕不够, 菜少了给叔祖您丢人,这些鱼俺就端家去了,等您曾侄孙娶媳妇的时候让新媳妇给您二老做双鞋。” 袁弘德走过去把盆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回原处。 “这么膈应的一个人给她吃啥吃?再说你家的事我丢啥人?咱们也碍不着,咱们就是同乡,鞋就免了,不用破费。” 袁大牛没想到今天这事后果这么严重,袁弘德这话听着像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忙说:“是是是,这么恶心的人不给她吃,不过鞋子还是要做的,不破费,给您二老做双鞋还不是做小辈的该孝敬的。” 袁弘德拒绝:“不用了,咱们关系没那么近,用不着做鞋。” 那女人的话触到他的逆鳞了,袁明珠屡次三番被人算计着要卖掉让他怒了。 不愿意压制本来嫉恶如仇的性子跟袁大牛家继续虚与蛇委。 新媳妇进门得给婆家长辈都做双鞋,袁弘德拒绝了他们家新媳妇给做鞋,就代表向外界昭示两家没有亲戚关系,没有连宗,只是单纯的同乡。 袁弘德突然翻脸,让袁大牛觉得没给他面子,气急败坏的口不择言:“你个老绝户,你有啥可得意的?以为靠着袁务川就行了? 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别看不起我,我就等着看你被人利用完扫地出门的那一天,到时候你跪我家门前求我,看我理不理你?……。” 恶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袁明珠泪眼磅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不是为着维护她,曾祖父不会跟袁大牛家撕破脸皮交恶。 054、毒誓 她在紫葫芦里跟着曾祖父母十八年,看着他们遇到流落在外的袁务川一家并收留了他们,看着他们资助了前来投奔的袁大牛一家。 一路看着他们收敛了本来的性情,跟这两家人维系着亲情和感情。 亲情虽然血缘稀薄,感情虽然脆弱,但这两家人或看在当年扶助之恩或看着他们身后将留下的一注大财的份上,总会给他们一个安乐的晚年,让他们身后入土为安。 是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些平衡。 他们本来可以对她的遭遇置若罔闻的,毕竟他们对她没有责任,而且他们自己都风雨飘摇,完全没有义务管她。 可是他们就管了,不仅管了还管得很坚决。 先是为了维护她恶了钱氏,跟袁务川家分家。 即便是分家曾祖父母也没放弃她和珍珠,怕她们落在钱氏手里难逃被卖掉的下场,在分家的时候多分些利益给他们也把她们过继了过来。 现在为了她遭受袁大牛的辱骂,而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袁大牛恶毒的话,让袁家人都十分愤怒。 袁明珠能感觉到曾祖母整个人都在发抖。 袁树一拳头把袁大牛打翻在地:“你说的是人话吗?叔祖错待你们了吗,你这么忘恩负义?” 两个人翻滚着扭打在一起。 袁大牛:“你少在这说便宜话,你们家就因为比我来的早些,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我要是你我也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家得了多少好处?你几个孩子都去学堂读书,一年年花多少钱。” 说地好像袁家孩子花的是他的钱一般,自家孩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当初袁弘德也送他家铁栓铜栓上过学堂,还在袁伯驹他们之前呢。 二人在学中不好生念书,日日回来手心都被先生打得红肿,捱了些时日二人先自捱不住哭喊着不愿意去了。 袁树老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对嘴,愣愣地被他趁机打了好几拳。 杜氏看到丈夫挨打,执起扠草的草叉子对着袁大牛:“滚,从我们家滚出去。” 草叉子虽然是木头的,不过顶端因为常年在地上摩擦,磨得又尖又锐,真扠到身上能把人戳得透透的。 更让他害怕的,袁家的一群孩子个个手里执着一把镰刀围着他,目光狠厉,都跟狼崽子似的。 连最小的那俩小子,人比镰刀把高不了多少,也执着镰刀恶狠狠的看着他。 袁大牛吓坏了,声音都在抖:“弟妹,弟妹,有话好……说……,你先把叉子收……起来。” “滚。” “滚滚滚,我滚,我滚” 袁大牛爬起来就想跑。 “慢着。”袁伯驹却喊住他。 袁大牛欺软怕恶,他被吓住了,不敢再走,有怨言也不敢说,只敢哭丧着脸在心里嘀咕:到底让走还是不让走?给个准话呀? 袁伯驹:“跟俺曾叔祖磕头认错。” 听说只是让磕头认错,袁大牛噗通一下跪在袁弘德跟前,生怕袁家人改变主意。 袁大牛跪下,袁家众人也在袁伯驹的带领下跪下来。 袁伯驹指天发誓道:“常听俺们祖父和父亲说起往事,我父亲当初兄弟姐妹八人,得曾叔祖和曾叔祖母接济才得以存活我父亲和姑姑二人, 救命之恩定当报偿,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听到袁伯驹发的毒誓,袁大牛直接吓得头皮发麻,委顿在地。 自打吴狗子在村口被晴天霹雳劈成焦尸之后,五柳村和附近一些村子的人就再也不敢随意发誓了。 就算是发誓,也不会发这种关于雷劈的誓言,会应验的。 袁明珠把袁伯驹发的誓言在心里默念一遍:救命之恩定当报偿,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这世上或许有东郭先生和狼中的那匹狼,或许有农夫与蛇中的那条蛇,但是人们更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更愿意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袁大牛被吓得豕突狼奔,回去以后大病一场。 整件事发生的时候,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牵到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发现钱氏那边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说一般骨折养上一百天左右就该好了,大部分病人一个半月左右如果发现有明显的骨痂生长,就可以下地活动。 此时距离钱氏被门板砸骨折已经过去快二个月,不过按照孙先生的说法,钱氏应该很难恢复正常,好了以后也会不良于行, 因此大家都没料到她会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跑出来,并且还有能力出来。 钱氏缩在炕角眼珠子忒忒地转着。 妖孽! 就是妖孽!又一条有力的佐证证明那个死丫头就是妖孽,她就是被妖孽害成这样的。 钱氏有些害怕,拿不定主意是除掉她还是装作不知道。 这些日子她没有针对那个妖孽,妖孽好像也没再害她。 钱氏摸摸自己歪着的嘴,如果装作不知道以后就得顶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活着了。 吴正贤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都不敢出门,出门就有村里的孩子吓哭,还有孩子拿土坷垃丢他。 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滋味?钱氏不甘心。 至于袁伯驹提到的袁弘德夫妇对他们一家的帮助,钱氏选择性当没听到。 钱氏捏了捏有些变形的腿骨,她的腿虽然能走路了,却跛行的严重,这些都被她归咎到袁明珠身上。 她不能放过那个妖孽,只有除掉她,她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钱氏扶着炕沿练习行走,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赶紧爬到炕上躺好,装作一副依旧不良于行的假象。 回窑洞拿东西的袁务川并没有发觉钱氏的异常。 等丈夫走了,钱氏侧耳倾听,没有人过来这边,再次下了炕练习行走。 一边扶着炕沿跛行,一边含混不清的咒骂着袁明珠,无法正常发音让她胸臆间更是积攒了满满的戾气。 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害她的妖孽喋血当场。 因为想得太过入神,没有听到外头的声响,直到门帘被人触碰到,钱氏才惊觉有人要进来了。 钱氏慌神了,此时再往炕上爬肯定来不及了,惊慌之下腿一软滑倒在地。 这反而给了她启发,躺在地上装掉到炕下了,哼哼唧唧的向撩了帘子进来的杜氏求助。 杜氏本来还对窑洞里的声响心存怀疑,看到她倒在地上这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055、两枚枣核钉 杜氏毕竟是普通妇人,没有太多恶毒心思。 就是以前跟婆婆有诸多矛盾,如今钱氏落到这副境地,人也变得顺从多了,再多恨意也渐渐放下了。 看到钱氏摔倒了怕她摔个好歹,把端着的药碗放下,把钱氏扶起来放回炕上。 “娘,你摔到哪里了吗?是想去茅房吗?想去茅房你就摇铃喊俺,可不能自己下炕,你的腿还没养好呢,得注意。” 钱氏瞎比划一通,杜氏也没猜出来她想说的是什么,看到她也没摔着,也没有想去茅房的意思,只能给她喂了汤药以后端着碗出去了。 钱氏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洋洋得意,自己实在太机智了,杜氏那个贱人都被她骗过去了。 杜氏晚上睡觉之前还不忘提醒丈夫:“今天咱娘掉炕下去了,俺也看不出来摔没摔坏,问她她也说不清楚,你明天带她去针灸的时候别忘了让大夫给看看。” 袁树应着:“嗯,俺记着。” 次日一早,袁树套了牛车送钱氏去针灸。 牛车路过磨坊院门前的大槐树下的时候,有人要搭车。 都是乡里乡亲的,搭车不收钱,不说搭车,就是借车也是寻常事,钱氏发病那次袁树就是借了孙二年家驴车去请的大夫。 袁树把他娘往车前头挪了,给其他人挪出空余的地方。 这些人有去五渡屯干活的,有去赶集的,也有去潜下镇找机会的。 “大娘好点了吧?” …… 都对钱氏的病情表示关心。 袁树回答众人:“好些了。” 钱氏躺在一侧耷拉着眼皮假寐。 心里得意:你们这些愚蠢的人,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我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她都想好了,在没除掉袁明珠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腿已经能走路了,这样大家才不会防备她。 她要等到合适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袁明珠给干掉。 出了事也没有人会怀疑她,外人眼里她可是还不能下炕呢,一个卧床不起的人肯定最没有嫌疑。 至于怎么弄死那个妖孽,她也有些打算。 那妖孽现在不是她家的子孙了,已经过继给袁弘德家,所以下手得隐蔽些,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直接捂死那样粗糙的手段就不能用了,得干得精细一些。 她过去听人说过往耳朵里扎钉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一个人,死者体表看不出伤痕,别人发现不了异常。 就是流点血也不多,擦干净谁也发现不了。 就是钉子她现在这样子不容易弄到手。 所以她还有备用手段,去了医馆试试能不能偷到点毒药。 上次黄先生给她换药方的时候,新药方里有一味药叫马钱子。 当时大夫特别交代小徒弟马钱子有毒,抓药的时候要注意别抓错量,能毒死人。 她准备想办法搞到点马钱子或是铁钉,实在不行弄点竹签子也行。 不过不管怎么下手都得尽快了,袁弘德那两个老东西马上就要搬去前院了,她估摸着农忙过后就会搬走。 搬走了她就更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了。 下手的最佳时机就是农忙时节,那时候全家都忙得脚不沾地,肯定会有疏忽的时候,比较容易下手。 牛车晃晃悠悠前行,车上的人说着家长里短。 乡里人家朴实,跟人有仇最多暗地里诅咒对方一番,没有人能想到钱氏正谋算着杀人毒计。 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坐在钱氏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身上,他是去五渡屯郑家的工地上做活去的。 小伙子叫喜孩,人机灵又勤快,被朝廷派来的工匠看中了,选去做了助手。 “喜孩运气好,被阮师傅选去帮忙去了,好好干说不定师傅一高兴露给你一两手,以后就有一门傍身的手艺了。” 大家羡慕之余也真心替他高兴。 大家的想法淳朴,不会恨人有笑人无。 同村的人有钱了,说不定自家吃紧当忙的时候能帮自家一把,总比一个村的人都穷得当裤子,真有个急难借钱都借不到强。 外来的工匠不是本地的师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干活的时候并不避着人。 有些工匠为了省力气,还会指点一二让人帮着干活。 喜孩听到大家的教导,认真的点头道:“俺知道,一定好好干,阮师傅的木匠活做得漂亮,俺要是能学会他一成都行。” 其他人看到晚辈受教,更高兴了,大家谈论得更加热烈。 只有钱氏听到木匠二字的时候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不过她低着头,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这个时代的木匠主要用榫卯技艺做活,很少用钉子,但即便如此,钉子也不可能完全不用。 钱氏看了眼喜孩放在自己手边上的工具箱子,打算碰碰运气。 黄土高原的道路上坡下坎颠簸不平,木轱辘的牛车又没有减震功能。 在一个小土坡上牛车颠簸了一下,钱氏趁机勾了喜孩的工具箱的绊带一下,工具箱倾倒下来,里头的零碎撒了出来。 众人看到工具箱翻了吩咐惊呼,周围的人帮着整理。 赶车的袁树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工具箱翻了,忙把牛车停下方便大家收拾。 东西都散落在车上,也不会遗失,大家三两下就给收拾好了,牛车接着赶路。 钱氏的手袖在袖筒里紧紧攥着,手心里抓着两枚枣核钉1。 成功到手两枚枣核钉,钱氏兴奋得手心都是汗,两枚钉子被她攥得湿漉漉的。 她觉得成功在望了。 工具箱翻了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多大事。 木匠的钉子不会用几个还计数,这么小的东西丢了谁都没有在意。 袁树的牛车只到龙尾沟就不往前走了,大家下车跟他道谢,接着往前赶路。 袁树带着钱氏到了黄先生的医馆。 袁树还记得杜氏的嘱咐,问黄先生:“大夫,俺娘昨日从炕上摔了下来,您给看看没摔坏吧?” 黄先生跟袁家因为医患关系这些日子交往颇多,知道钱氏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倒是没有训斥袁树怎么这么不精心,让病人又摔了。 仔细的帮着诊治了一番,说:“骨头恢复的还行,没摔坏。” 注1枣核钉:这里所说的枣核钉是木匠用的一种两头尖的钉子,用来把两块木板拼合成一块。不是金大侠笔下裘千尺的那种独门暗器,不过钱氏这老太婆比裘老太婆的歹毒也不分仲伯了。 056、牛顶人 钱氏听到黄先生说她恢复的还行,恨不得扑上来把他的嘴堵上。 还好黄先生就说了这么一句,其它的话没再多说,就开始动手帮着钱氏针灸。 钱氏就两眼贼忒忒的偷看小徒弟抓的马钱子从哪个药斗里拿出来的。 毒性大的药材,是单独放在药柜上方的青花坛子里,钱氏看了暗暗记在心里。 这次医馆里没有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钱氏没有找到机会。 不过她如今三天过来针灸一回,总能找到机会,而且她身上已经有了两枚枣核钉,她就不是太迫切了。 针灸完毕,袁树带着她回到家。 进了窑洞,钱氏把弄到的两个枣核钉拿出来,先是把钉子放在炕头的柜子里,过了一会觉得放在那里不安全。 万一袁务川拿东西或是杜氏帮她拿东西给翻出来就糟了。 于是钱氏把钉子拿出来,先后又换了几处地方藏都不满意,直到最后插到炕缝里。 钱氏摸摸插到炕缝里的钉子,这个地方她还算满意。 这里离她近,她能随时拿到钉子,还能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杜氏每天都能看到婆婆坐在炕里头靠墙的那个位置,猜不透又出了什么事。 不过钱氏自从出事就神神道道的,杜氏也就没有在意。 最多给她递东西的时候费点劲。 家里的鸡蛋攒够了数量,陶氏和杜氏一起把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一枚鸡蛋放到抱窝的芦花鸡的窝里。 天气好没变冷,更容易孵出小鸡来,二十只左右是能孵出的最大上限。 因为这只芦花鸡比较大,她们就放进去能孵化的最大数量。 按照习俗,单数代表女儿,双数代表儿子。 跟生孩子都想生儿子不同,孵小鸡的人都希望孵出来的都是母鸡。 放单数就代表着人们对孵出母鸡的美好期盼。 虽然不管放多少只鸡蛋也不会改变公鸡母鸡的数量对半分,最多相差一两只的规律,人们还是固执的遵循着古老的传统。 袁少驹跟着问:“芦花不会抱几天窝就跑了吧?” 村里经常有抱窝的母鸡抱到半程醒窝了,丢下鸡蛋跑了的。 这种时候,那些老太太们就会心疼的骂骂咧咧,比喻着鸡把家里不听话的儿媳妇骂一番。 杜氏啪啪给了他屁股蛋两巴掌,“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丧气话啊!” 袁少驹跐溜躲到曾叔祖身后。 袁弘德虽然不会管着杜氏管教孩子,但是杜氏也不会不知理的把孩子拉出来当真长辈的面打得鬼哭狼嚎,袁少驹机灵的躲过一回教训。 袁弘德笑笑说:“你不会说话,得好好教训,罚你这回秋收的时候捡一篮子高粱穗。” 袁少驹咕噜噜转着眼珠,拉着袁白驹:“我让弟弟帮我。” 又嫌弃的看看袁明珠,那个太小了,帮不上忙。 袁明珠最近总是能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尤其是他有了袁白驹这个新弟弟以后。 这小豆丁,越来越大胆了,以后得好好教训。 农忙季节总会有些粮食撒落在田里,尤其是杨举人这样的大户人家的田里,没有人手去捡散落的粮食。 颗粒归仓,各家的孩子把自家地里散落的粮食捡干净以后,就会结队去大户人家的地里捡。 运气好的能捡不少呢。 这些日子,袁务川父子往地里去的勤了,日日在田间巡视,高粱开始成熟,得看着防止有意外。 今年雨水还算均匀,看着收成应该不会差,就差最后一段时间就能谷物满仓了,家家户户都把地里的庄稼看得紧紧的。 袁弘德今日要去集市上把农具修修,准备秋收,出门前交代杜氏:“伯驹娘,小树回来跟他说这几天别把牛和羊放出去了, 别让它们脱了缰绳糟蹋了别人家的庄稼。” 一棵苗就是一把粮食,即将收获了再被踩坏,更让人心疼。 有人看到牛羊过去,离着老远就开始驱赶,拿土坷垃扔,拿棍子打。 牲畜都是每个庄户人家的心肝宝贝,养得十分心细,跟养孩子似的,这时候让人打了也无话可说。 更怕牲畜被打得激起凶性,再伤了人就更坏事了。 所以一般人家到了这个时候都宁可劳累一些,割草回来喂,不把牲畜放出去让它们自己吃草。 “知道了叔祖,”杜氏答应道,把干粮递给袁弘德。 家里牛车被袁树赶去带钱氏针灸去了,袁弘德搭村里其他人家的牛车去赶集。 却说钱氏他们到了黄先生的医馆,刚给钱氏把针扎上没多久,门外就传来呼救声:“黄先生,有人被牛顶了,快来给看看。” 因为是用车拉来的,进不来窑洞,伤势重又不好挪动,只能黄先生到院子里给诊治。 窑洞里本来等着看诊的和陪着的家人都呼啦啦跟着过去看热闹。 黄先生有经验,每年农忙季都得有几起牲畜伤人的事故。 不用说今天这个又是因为牲畜进了庄稼地被庄稼地的主人打了,激起凶性伤了人。 黄先生一边诊治一边问:“怎么伤的?” 既是问受伤的原因,又是问哪个是责任人,看看有没有人付药费,然后他需要根据情况选择用什么样的药。 有人付钱的话就用好点的药,没人付钱就只能用点差的慢慢熬着了。 旁边一个女人哭着说:“俺家孩子他大在道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跑出来一头牛把他拱翻了,大夫,俺老汉没事吧?不会留下啥毛病吧?” 黄先生心说:又是一起牛进庄稼地,庄稼地主人赶牛伤了又一方的事。 黄先生这会已经诊治明白,做了初步的清创止血处理。 回答道:“用点好药能恢复的好些,不过也不好说,伤得太重了。” 一听要用好药,用了好药还不好说结果如何,另一个男子说:“俺家的牛平日听温顺的,从来没有顶过人,不是有人打它它不会顶人的。” 另一个应该是庄稼主人的人一听不愿意了:“你的牛不拴好跑俺家地里踩坏一大片庄稼,俺肯定得往外撵它。” 三方人在医馆的小院里吵了起来,越吵越凶。 眼看着就要演变成全武行。 本来在医馆的窑洞里看护着钱氏的袁树,也挪到窑洞门口踮着脚往外看热闹。 057、马钱子 袁树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躺着的钱氏带着身上的银针,跟刺猬似的弓着身子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偷偷摸到药柜跟前。 把药柜上头的青花罐子拿下来,打开罐子盖,抓了几把马钱子出来放到预先准备好的布兜里,然后把药罐放回原位。 放回去的时候,罐子盖子歪了歪,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袁树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就看到钱氏躺在诊疗的躺椅上。 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看到他娘手部合谷穴上的银针有些歪了,心头的那点疑惑就一闪而逝。 忙叫了黄先生:“大夫,俺娘手上的针歪了。” 那边在吵架,黄先生做好初步的处理也做不了其它事,听到袁树喊他,就拨开人群走进窑洞。 看到钱氏躺的位置微微皱眉道:“扎针的时候不要乱动,这样容易让针移位。” 以为钱氏从靠边的躺椅上挪到中间位置这边是袁树把她挪过来的。 袁树却以为黄先生说的是让钱氏不要乱动。 答应着:“俺以后注意,不会让俺娘再动了。” 看到袁树认错态度良好,很满意,估摸着也该到下一次行针的时间了,就专心为钱氏行针,不再过多责备他。 钱氏被身下放着的装着马钱子的布兜硌得难受,想要动一动。 看护她的袁树得了黄先生的医嘱,比接了圣旨还认真对待,按着她:“娘,大夫说了不让你乱动,你忍忍,快好了。” 钱氏拗不过袁树,只能忍耐着。 怪只怪她狠毒又贪心,偷的马钱子太多了,偷了足可以毒死几头牛的量。 那么鼓鼓的一包正硌在腰眼上,疼得她冷汗涔涔。 在心里把袁明珠又咒骂了无数遍:该死的妖孽真是害人精,不过这次这么顺利是老天帮我,双管齐下肯定能弄死她,弄死她就好了。 …… 这么想着,硌在腰眼上的疼痛仿佛有了麻醉作用,不是那么疼了。 也有闲情听外头人吵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家的牛顶的俺老汉俺就只找你,俺找不着别人, 你跟他家怎么回事俺管不着,你要是不拿钱给俺老汉看伤,俺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你们家上吊去, 没钱?没钱你卖牛、卖地,俺可怜你谁可怜俺,就是你卖你家孩子也得给俺看,谁让你家的牛不看好的?” 许是那女人看到自家老汉被扔在一边搁着没人管,疼得直抽搐发了狠,牛主人终于松口愿意拿出钱来给伤者看伤。 真逼着人家去他家上吊,他家也不用在村里待着了。 有人愿意拿钱给伤者治伤,黄先生让人把伤者抬进窑洞里。 给伤者的骨折处敷上膏药,写了药方让小徒弟去抓药,把抓好的药拿给他家人去煎药。 那人就躺在钱氏旁边的竹榻上,被伤处折磨得痛不欲生,不住的呼痛。 自我催眠的钱氏本来都没那么疼了,此时却像是被传染了似的又疼起来。 额头上密布着汗水。 袁树看她状况不对,叫了黄先生来看。 “大夫,俺娘这是咋的啦?” 黄先生属于空有报国志却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做治病救人的大夫,可偏偏医术还平平。 本身行医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钱氏又有口难言,给她看病跟看哑科差不多。 黄先生围着钱氏看了半天没找着毛病。 只能含含糊糊道:“她或许是不适合针灸,我把银针给她取下来,过一会观察一下。” 把银针取下来。 银针取了不能动的医嘱就自动取消了,袁树就不再禁止她乱动,钱氏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舒适多了。 偷偷把之前慌乱之下扔到身下藏匿的偷来的害她难受半天的布兜取出来,愉悦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人发现她难受的真正原因。 黄先生捋着胡须宣布他诊断的结果:“她这是不服针,不适合做针灸,以后针灸就停了吧,坚持吃药就行了。” 袁树也不懂医术,黄先生说什么他都点头应着。 还关心的问大夫:“药还得吃多久?” 听到他问,黄先生想得有些多。 农家都是土里刨食,汗珠子掉地里摔八瓣挣来的钱,家里有个得了这种要长期吃药治疗还恢复希望渺茫的病人,对所有人都是折磨。 不给治疗吧,显得人薄情寡义;给治疗吧,家里负担不了。 大多数人家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前期给治疗一下,还算积极,治疗一段时间如果能恢复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恢复就会停止治疗,也算是尽到仁义了。 黄先生觉得袁树这么问的意思就是想给钱氏停止治疗了。 非常善解人意的回答:“我回头给改改方子,吃满三个月等骨头长好了就可以停药了。” 不说面瘫的病情,只说骨折的治疗。 袁树连声给黄先生道谢后就带着钱氏回去了。 立场不同感受不同,钱氏作为病人本身,听袁树和黄先生说话的感受跟别人不同。 往日伤害其他家庭成员,害死新生孙女的硬心肠这会全没了,泪眼汪汪委屈得像是五旬的小娃娃。 窑洞里的人都看着袁树,眼神里带着探究。 觉得这人真是大不孝,不想花钱给亲娘看病,看把当娘的委屈的。 垂垂老矣的老妪,又病成那样一副惨状,还被儿子嫌弃慢待,太可怜了。 袁树搀扶着她往外走,看到她流泪,赶紧停下问黄先生:“大夫,俺娘咋流眼泪了?” 黄先生也是妙人:“哟,我看看,以前都是吃饭的时候才流眼泪,现在怎么没吃就流泪了啊?” 众人的眼神就从冰状融化成水。 “哦!”恍然大悟,原来是流眼泪是病! 钱氏说不了话,被人这样曲解也没辙,气得眼珠子都快凸起了。 不过被大家自动理解成是生病的症状。 吃饭是一件多开心的事,居然有一吃饭就难过的流眼泪的病,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也不显得奇怪了。 钱氏眼睛充血,鼻子喷火,还好怀里揣着的那一包东西稍微给了她一些安慰,让她不至于气得当场爆血管。 袁树带着钱氏回到家,把牛圈在牛棚里,给它添上草料和水。 058、言传身教 多日没有下雨,外头道路上尘土飞扬,出去一趟回来就灰头土脸。 杜氏打了水替婆婆擦洗干净。 袁珍珠几个给袁树也打了一盆水。 袁树正洗着脸,杜氏过来对他说:“叔祖出门之前交代了,说这些日子别把牛放出去了,麻烦一些也在家里喂, 以防刚出去糟蹋了别人家的庄稼与人起纠纷。 袁树点点头,说:“叔祖说的是,今日我带咱娘去针灸的时候,就在黄先生的医馆里看到一个被牛顶了的男人,伤得非常重, 他就是因为牛主人那家没拴好牛,牛挣脱缰绳跑别人家地里去了,那家人看到牛进了他们家地就往外赶牛,牛发疯了跑出来把人顶的, 以后放牛可得注意。” 听他说话的杜氏和袁珍珠三个都点头表示知道了。 袁树说这些并不是就是当个闲事逸闻说说就算,他是在跟袁珍珠三个孩子说做人做事的人生道理。 牛、马、狗这些动物是被人类长期驯养的动物,性格温驯跟人类亲近,是人们的好帮手。但是它们毕竟是动物,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当受到外界可预料和不可预料的刺激的时候,她们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人们的行为。 就需要它们的主人对他们做好管理,尽量减少意外。 袁树絮絮叨叨的跟孩子们讲着。 这些都是他自己总结的或是长辈们曾经教给他的人生经验,人们就是这样一代代言传身教,口耳相传给晚辈。 袁白驹认真听着,没丢之前的事他还小记不得了,这是他自记事起第一次有人慎重的跟他传授人生经验。 钱氏却很少这样教导过晚辈,她自私的秉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这会正在窑洞里找地方隐藏她偷来的那些毒药。 因为阴差阳错,她的针灸和药都要被停了,这些以往是她恢复正常的依仗,她现在只能孤注一掷,寄希望于除掉袁明珠她能恢复正常了。 钱氏找了几个地方藏毒药,都不满意。 窑洞就这么点大,一眼就能望到底,他们家是从她这一代才搬迁到此地的,没有累积。 她这窑洞里除了一个炕头柜就只有几只坛坛罐罐,能藏东西的地方太少了。 除了跟她共同生活的袁务川,因为她如今“卧病在床”杜氏也可以随意动他们窑洞里的物品,这一点让她藏东西非常没有安全感。 只能暂时藏在身上。 钱氏有些后悔偷得太多,一大包藏在身上也鼓鼓囊囊藏不严实。 她又不敢往外扔,怕被谁家的孩子捡走或者是家禽家畜误食了死亡引起别人注意。 就这么藏着掖着好多天,直到有一天,芦花鸡抱窝满十八天了,得把鸡蛋拿出来检看一下哪个能出小鸡哪个出不了。 趁着母鸡出去吃食,陶氏和杜氏端着一盆兑好的温水进了鸡窝。 两人把鸡蛋快手快脚的捡到温水盆里,能孵出小鸡的鸡蛋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水里晃荡着。 两人把会晃动的捡出来,拿干布擦干净水重新放到窝里。 袁少驹在旁边帮着倒忙,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袁珍珠约束着弟弟不让他捣乱。 陶氏的窑洞里,袁明珠和袁白驹并排呼呼大睡着,不知道有一道鬼祟的人影正在溜着墙边靠近。 钱氏手里握着那两枚从喜孩的工具箱里搞来的枣核钉,拉开陶氏那孔窑洞的门帘,轻手轻脚的进了窑洞。 袁白驹因为寄人篱下的这一年多时间的经历,睡觉并不似普通的小童那样沉,他睡得警醒。 门帘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就醒了,醒了也不睁开眼睛,而是照着旧日在韩老五家养成的的习惯眯缝着眼睛偷偷观察周围。 就看到钱氏站在袁明珠的头顶的位置,拿着什么东西正准备往她的耳朵里塞。 袁白驹虽然年岁小,但是经历丰富,韩老五家是卖人的中转站,他在他家住的那一年多,一个屋住着的都是形形色色被卖的人。 那些被卖的人来来去去,换了一茬又一茬。 跟着那些人,看尽世间百态,看尽人情冷暖。 他的心智比袁少驹要成熟。 虽然不知道钱氏想干什么,但是她要干的肯定不会是好事。 他也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怕钱氏发现他醒了狗急跳墙杀了他灭口。 装成半睡半醒哼哼了两声,像是呓语一般喊了声:“曾祖母。” 钱氏吓的猛的蹲到炕沿底下,扒着炕沿观察袁白驹。 袁白驹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敢睁开眼,也怕钱氏发现他的眼皮跳动,哼哼两声,翻了个身躲开钱氏的注视。 钱氏看了看袁白驹,不确定他会不会醒来,暗骂一声小野种坏她的事,怕他突然醒来撞破她干的坏事,只得先放弃今天的打算。 跛着脚快步走到门口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袁白驹等到听到门帘轻动的声音,才一骨碌坐起来,看着依旧悄悄晃动的门帘,又扭头看看睡得正香甜的袁明珠。 想不明白钱氏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装瘸。 也想不明白钱氏站在袁明珠跟前是想干啥。 不过他知道一准不是好事。 虽然他跟钱氏接触的不多,但是他能从袁家人对待钱氏的态度上猜测出钱氏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顺着炕沿溜下炕,从竹门帘的缝隙里往外看去,就看到阳光从门帘的缝隙里透进来,门外风和日丽。 枣树垂下来的长长的枝条上挂着青红相间的枣子,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岁月静好,仿佛他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不知道该告诉袁家的其他人今天看到的情形,还是谁也不告诉。 因为心里头装着事,晚上吃饭的时候袁白驹就有些木愣愣的。 拿着一个高粱面的馍默默地啃着。 啃啊啃,啃满了一嘴巴才想起来该往下咽,把自己噎得直伸脖子。 坐在他旁边的袁伯驹最先发现他的情况,赶紧制止他:“吐出来,别咽了赶紧吐出来。” 帮他拍着后背让他往外吐。 袁树伸着手去接他吐出来的饭。 杜氏把他的碗端起来,等他吐了出来以后给他喂了一口稀粥。 “喝一口稀的送送。” 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是怜惜。 以为他还是因为吃得太急吃噎着了。 连最严肃的袁弘德都柔和了面部的表情,示意陶氏重新拿一个馍给他:“慢慢吃,吃东西不能急,要细嚼慢咽。” 袁白驹细细嚼着嘴巴里的馍,决定今天的事谁都不告诉。 059、毛鸡蛋 他害怕变化,急于抓住能给予他微暖的人。 他不知道说出来了钱氏的秘密,钱氏会不会赶他走或是卖掉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否会变成镜花水月。 不过,以后的日子里袁明珠睡觉的时候他不再睡觉,即使是再困都强撑着睁大眼睛不睡。 饭桌上有一碗毛鸡蛋,是今日白天从芦花鸡正在孵化的蛋里捡出来的不能正常孵化出壳的鸡蛋。 袁少驹看到他爹吃也想吃,伸手想去拿一颗。 刚拿到手里就被陶氏拿走了:“没见过天物的东西,你们小孩子可不能吃。” 把桌上的一碗黄灿灿的炒鸡蛋往几个孩子的面前挪了挪:“你们吃炒鸡蛋,这个好吃。” 陶氏只顾着跟几个孩子说话,一不留神坐在她旁边的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伸手把她手里的毛鸡蛋拿了过去。 陶氏想给拿回去,就看到袁明珠已经献媚一样递给袁弘德。 袁明珠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想给曾祖父吃。 陶氏笑道:“这个小东西,这么丁点大就知道抢了东西给她曾祖父吃。” 一向严肃的袁弘德此刻眼睛笑成一条缝,嘴巴咧到耳根子,完全不在意曾孙女把带着汤水的毛鸡蛋放到他的衣服上,把前襟都给弄脏污了。 袁弘德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得习惯这种东西? 不过是曾孙女从她曾祖母手里夺了来孝敬他的,不喜欢吃也得吃。 袁弘德乐呵呵的把毛鸡蛋接过去,把鸡蛋皮扒了,三两口给吃掉了。 吃了还夸:“味道还行。” 这样与事实相差太远的夸赞,引得袁少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东西味道真心不怎么样,营养有限还有不少弊病,却是治疗袁弘德的余毒的重要药材。 毛鸡蛋是经过一次挑拣的,孵化到第七天有没有受精的鸡蛋都已经被挑拣出去了。 它们都是能正常孵化,但是中途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孵化失败的鸡蛋。 里头大多数都是带毛的小鸡仔一样,有人真的下不去嘴,不是袁明珠拿给他,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碰这种恶心玩意。 袁弘德吃完一只,袁明珠伸出胳膊想再拿一只给他。 袁弘德看到她够不到,自己又拿了一只。 吃了两口看到袁少驹看他,从毛鸡蛋上撕了细伶伶的一条腿给他尝尝。 觉得该一碗水端平,把另一条腿给了袁白驹。 上头的肉真心少得塞牙缝都不够。 味道也一般,袁少驹吃了以后就不惦记了。 两只吃完,看到袁明珠还想去够,只能乖乖的又拿一颗。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袁弘德都觉得他打嗝都带着一股子毛鸡蛋的味,惹得陶氏笑他。 袁弘德却毫不在意,非常自豪的颠着袁明珠。 “俺家明珠都知道孝顺曾祖父了。” 过了三天,芦花鸡孵的蛋陆续出壳。 刚出壳的小东西毛绒绒的,十分可爱。 所有人都被小鸡仔吸引,光顾着看小鸡了,只有袁白驹注意到胳膊院子门口有一只脚尖露到外头。 地里的庄稼随着日夜温差变大渐渐成熟,眼瞅着日子到了农忙季节。 农耕社会的学堂也贴近大家的需求,给学里所有人放了农忙假。 袁白驹作为袁明珠之外最小的孩子,被留在家里帮忙,其他人全部去地里干活。 陶氏留在家里做饭。 嘱咐丈夫:“活不是一天干完的,干活的时候悠着点,别累坏了。” 吃了袁明珠孝敬的毛鸡蛋,袁弘德都觉得身上力气大了不少,回答道:“放心吧,我这些天觉得好多了。” 对于他说的好多了,没人当真,包括袁明珠都不信。 又不是张果老的灵丹妙药,吃下去就立马灵验? 君臣佐使,大多数成熟的方剂是多味药共同作用之下达到理想的疗效。毛鸡蛋只是一味药引子,根本没有这么大功效。 村子里的老庄稼把式站在地头上,有人去了地里,各处随机割了一些高粱穗回来交给他们。 老庄稼人们拿着高粱穗搓出高粱米,看了成色又放到嘴里嚼一嚼。 宣布:“开镰了!” 各家各户就开镰收割。 为了给家里减少负担,让留在家里的人尽可能的少一些,钱氏这阵子都非常乖觉。 无论是吃药还是吃饭,送过去她就用没伤的那条胳膊自己吃,尽可能不给人添麻烦。 杜氏怕陶氏忙不过来,说:“珍珠留在家里帮您做饭吧!” 陶氏拒绝道:“不用了,你婆婆好多了,也不用一个整人伺候她,留下白驹给我烧烧火就行。” 钱氏偷偷听到陶氏二人的对话,觉得她的计划达成了,十分得意。 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袁白驹的眼睛里。 他落到韩老五家里,一开始也寄希望能有人来救他出去,后来见多了被卖的人的百态,就抛开了最初的幻想,求人不如求己,习惯于凡事靠自己。 所以这件事他也没想过要跟家里其他人求助,悄悄准备了工具对付钱氏。 袁明珠看着小豆丁迈着小短腿一趟趟蚂蚁搬家一样往窑洞里倒腾东西,猜不透他想干啥。 几根粗细不一的破麻绳,是家里绑扁担等东西用旧淘汰下来的。 一叠苘叶子,是小豆丁从外头自己摘来的。 还有一撮石灰,是家里修房子剩下来的。 袁白驹再想不到袁明珠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做这些事情也就没有避开她。 还跟她说着话:“祖母的腿长好了,前些日子就能走动了,她一直装瘸呢, 往外挑毛鸡蛋那天我看到她站在咱们俩头顶这儿,拿着个尖尖的东西要往你耳朵里扎, 她肯定是想害你,我得做好准备防着她……。” 袁明珠啊啊呜呜着:“大兄die,你行不行啊!还是告诉曾祖父他们吧,万一失败了我可就over了。” 这次over估计就是真结束了,她又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老天爷会让她一直不死不灭循环穿越。 钱氏还有这份城府,能一直忍着躺炕上装瘸? 太特么吓人了。 可惜因为袁明珠不会说话,两孩子之间有沟通障碍,她的想法袁白驹一点都不知道,固执得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只看到袁明珠的眼睛睁得溜溜圆,肥嫩的小脸严肃得让人想捏她。 060、自投罗网 袁白驹知道这么大的宝宝不能捏脸,捏脸容易淌口水。 不过依旧没忍住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 袁明珠:这个小破孩,乱摸啥呢!还不赶紧跟曾祖父说去? 袁白驹依旧我行我素,拿几张苘叶子把石灰粉包起来,用细麻绳系上。 袁明珠看着他拿两张凳子摞在一起,爬上去踮着脚把苘叶石灰包挂上去。细麻绳的两端一端拴在门框上,一端拴在门帘子上。 系好以后还轻轻掀了掀门帘,试试绳子放多长掀帘子能把石灰包扯破,让掀帘子的人能成功受到石灰包的袭击。 拴好了从凳子上爬下来,一边把凳子拖回原位,一边跟袁明珠说话:“拴在这边,只有从这边掀帘子才会被石灰包砸到。” 袁明珠看看果然如此。 就是平日全家都在家的时候,会从这一侧掀帘子的人也只有钱氏,因为她的窑洞在这一侧。 家里其他人掀这一侧的几率就小多了,大家都从大门或灶间过来,只会就近掀另一侧进窑洞,不会特意绕远掀这一侧。 跟钱氏住一孔窑洞里的袁务川,虽然他称呼陶氏婶子,但是陶氏比他年轻,为避嫌他没事从来不进这孔窑洞。 所以能受到石灰包攻击的也只有钱氏,只要她作死偷偷进来,受伤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 袁明珠感慨:这么小就拥有这样强大的算计人的天赋,只怕长大了也是个妖孽。 袁白驹住在韩老五家,那些等待转卖的人之间也勾心斗角,他的这些手段就是那时候学来的。 袁明珠突然就觉得他说防着钱氏不是一句空话,是真的在做,还有把握做成。 袁白驹放好了凳子,又拿出一截粗些的麻绳,拴在门的两侧门框上。 看着像是绊马索的样子。 袁明珠想象了一下钱氏掀开帘子,头顶的石灰包被从中间勒断,石灰洋洋洒洒落下,落得钱氏满头满脸。 钱氏的视线受到影响,哀嚎着被拦着的这根绳子绊倒……。 袁明珠觉得她不能正视面前的小豆丁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养成他如今这样的行事作风和性格。 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出乎她意料的狠。 不过说到底她也是这个事的直接受益人,就不要圣母的指责他了。 所以袁明珠最想说的是:干得漂亮! 小豆丁盯着钱氏那边瞧着,等着她过来自投罗网。 许是钱氏知道袁白驹在这孔窑洞里,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半上午的时候,陶氏在灶间里叫他:“白驹,过来帮曾祖母烧火,看看妹妹的蚊帐压好了吗。” 袁白驹认真的把袁明珠周围的蚊帐拿被褥压好,防止有蛇鼠蚊蝇进去咬伤她。 走到门口,忍不住回来对她说:“妹妹别怕,她进不来。” 到底是个孩子,不晓得真正的几个月大的孩子听不懂他说的话。 何小西对他笑出一个露着牙床的笑容。 小豆丁小心翼翼的从绳索上跨出去,把门帘放好,一步三回头的去帮陶氏烧火去了。 跟烧着火的袁白驹一样,袁明珠也心神不宁的等着钱氏出现,她比袁白驹还紧张。 她是钓鱼的那只饵,处于最危险的位置,一不小心就会被吞掉。 钱氏没来之前,谁都不会知道袁白驹做的那些措施能不能真正的拦住钱氏。 万一失败了,她就只能寄希望老天爷眷顾了。 村子里能干活的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外头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直到等到她平日该睡觉的时间,钱氏依旧没有出现,钱氏以前并不是个能如此隐忍的人。 让她忍不住开始想怀疑是不是钱氏起来行走是袁白驹的幻觉。 幼弱的身体抵御不了瞌睡的侵袭,袁明珠虽然极力硬撑着,还是慢慢迷糊上了。 直到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才一激灵睁开眼睛。 钱氏来了,这是袁明珠第一个念头。 但是从她躺着的位置看不到人,那人应该是倒在炕底下,是她视线的盲区。 单从声音也只能听到大概是钱氏,叫声太凄厉,已经分辨不清楚究竟是谁。 只叫了两声,窑洞里再次陷入静谧,袁明珠赶紧扯着喉咙哭。 陶氏被这一声叫声吓得也是一激灵,勺子差点被扔到地上,出门以后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的,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 还是袁白驹给她指了地方:“那里。”指得陶氏的窑洞。 窑洞里也传来袁明珠的哭声。 袁白驹指的地方和袁明珠的哭声,更是让她七魂六魄被吓得移位。 窑洞里只有他们家明珠一个才几个月的宝宝,里头出了什么状况? 陶氏顾不得多想,大步小步冲过去,撩起帘子,不等适应了窑洞里昏暗的光线就迈步进去。 差点被地上躺着的一个人绊倒。 袁白驹拴的绊索因为是用过的旧绳,在钱氏闯进来的时候已经被她绊断了,钱氏也已昏迷,神智不清。 陶氏适应了窑洞里的光线,就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身上落着一层白色的粉末,栽倒的地方有一把小凳子,地上淌着一滩血。 那人看样子是磕到凳子的角上了。 陶氏仔细看了,发现人是本该躺在炕上的钱氏,血是从她额头上的一个血窟窿里流出来的。 “小树娘你醒醒,你咋了?你咋出来的?”陶氏问她。 钱氏丝毫没有反应,只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 陶氏没法,只能纷纷袁白驹:“白驹,给曾祖母抓把香灰来。” 她自己起身,在炕柜里找了件干净的旧衣服,撕下一块布。 接过袁白驹拿来的香灰给钱氏按在患处,拿布给她把伤口裹住。 陶氏松口气,好歹算是把血给止住了。 钱氏昏着,死沉死沉的,她试了试,一个人挪不动她,只能把人放在地上躺平。 拍拍从钱氏身上沾上的白色粉末,把袁明珠从炕上抱起来安抚着:“宝贝蛋蛋不哭啊,没事了,祖母只是绊倒了。” 等袁明珠不哭了,陶氏才有空闲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才看到散落在门旁的几根绳索和一些破碎的苘叶,还有满地的白色石灰粉。 她清楚的记得之前进来给明珠喂羊奶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和本该卧病在床的钱氏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孔窑洞里,透着诡异。 陶氏再想不到会是眼前的小儿做的这一切。 061、露馅 因为不知道怎么发生的这一切,陶氏也不敢去左邻右舍求助,怕别人往怪力乱神上猜想,只能抱着袁明珠拉着袁白驹出了窑洞。 把昏迷不醒的钱氏留在窑洞里,窑洞门给栓上。 准备去灶间把火熄灭了去地里叫丈夫回来处理。 刚做好这一切回到灶间,就有人听到声音过来了。 二年娘是出名的大喇叭兼热心肠,问她:“他婶子,你知道出啥事了吗?刚才谁叫得这么瘆人啊?” 雷劈事件给小村带来的后遗症,大家都跟惊弓之鸟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 陶氏听丈夫说过,越是神秘事件大家越害怕,越是会瞎联想,知道了原因就不担心了。 叹口气回答道:“欸,是我们家小树娘,羊癫疯又犯了,栽到炕下把头磕了个血窟窿。” 似真似假的抱怨:“也不知道犯了哪路神仙,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一波没平呢一波又起,这上次被门板砸到还没好呢,又受伤了!” 大家都十分同情。 有人问:“止住血了吧?” “按了把香灰,血止住了,就是人还没醒,俺这带着两个小的也走不开,正想带着他们俩去地里喊他们曾祖父呢。” 二年娘听了,使唤他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地里看看,把你袁爷爷喊回来。” 那孩子蹦蹦跳跳着跑着去叫人了。 知道了怪异声音的来源大家就不担心了,说了两句闲话就匆匆散了。 农忙时节,各家各户都一堆的活,没有闲工夫闲聊。 陶氏也没有心情干活,抱着袁明珠一边整理着晒着的干菜,一边等着丈夫回来。 袁弘德接到新,带着一家子人都回来了。 袁弘德对袁伯驹说:“注意点外头的动静,有人来吱一声。” 不能关大门,一关大门村里人难免乱猜疑、多想,没事都变成有事了。 他们是外乡人,本来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再行事鬼祟,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袁弘德扭开门,带着大家进了窑洞,就看到窑洞里一片狼藉。 钱氏已经苏醒了。 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真老实还是装老实。 袁弘德问她:“钱氏,你要不要紧,需要找黄先生来看看吗?” 没有问她什么时候能下炕行走的。 都能从她自己的窑洞走到这边了,不用问也是早就能走了,就是不知道装作还没养好图谋的什么,总之不会是好事吧! 钱氏慢悠悠的把头转向袁弘德,想了想才又慢悠悠摇摇头。 所有人都看出钱氏跟正常人不同,反应慢半拍。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成了这样还是装出来的。 既然有问题,还是去看看大夫。 袁弘德吩咐杜氏:“伯驹娘,舀点水给你婆婆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又吩咐袁树:“小树把牛车上的东西收拾下来,让你爹拉你娘去看看。” 陶氏把袁明珠递给袁伯驹抱着,帮着杜氏一起去帮钱氏收拾。 钱氏只是绊倒了摔到脑袋以后反应慢,并没有摔到真正痴呆变傻。 她自己身上藏着大秘密,一换衣服准得露馅。 缩在角落里不让杜氏脱她的衣裳,两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襟,跟欲反抗恶霸蹂躏,誓死保卫贞洁的少女似的。 陶氏看她受伤可怜,怕硬是给她换衣服会让她伤得更重,替她说情道:“要不就别换了,拍拍干净。” 陶氏心肠软,杜氏却看出来不对劲。 衣裳上沾了石灰粉和血污,要出门换身干净的罢了,至于这样要死要活的吗? 钱氏越是抗拒,她怀疑越深,更想弄个明白。 今天这事疑云重重,她小女儿一个孩子在屋里睡着,钱氏这老妖婆跑进来干啥? 她能走了还装瘸,想干啥? 觉得钱氏憋着一肚子的坏水,就是准备坏他们明珠的性命,她得拆穿这老妖婆的画皮。 杜氏:“不行啊,身上光是土拍拍能排掉,还有白石灰粉,还有血,拍也拍不干净,就这么出去,外人该咋看俺和伯驹他爹?” 陶氏想想也是,外人不会知道钱氏是羊癫疯摔成这样子,只会觉得她造成这样是儿女疏于照看。 杜氏年轻力壮,钱氏年老体衰又刚刚受伤流了那么多血,正是身体虚弱。 杜氏强硬的要帮她换衣服,钱氏根本无从反抗。 急了就张嘴去咬杜氏。 杜氏正帮她解纽扣,躲的时候碰到什么尖锐的硬物,手肘处被划了一条血口子。 陶氏也发觉异常了,帮着杜氏控制住她,从她身上搜出来两枚枣核钉,还有一布兜东西。 杜氏打开布兜一看,脸都气得发青,嘴唇直哆嗦。 陶氏问:“这是啥伯驹娘?” 杜氏气得掉眼泪,说:“这是毒药,叫马啥子的,能药死人。” 杜氏骂道:“你咋就能这么狠毒,她一个孩子能碍着你哪里你非得置她于死地?” 钱氏死不悔改,一脸冷漠。 好在她因为面瘫不能言语,没有说妖孽之类的诋毁之词。 其他人听到窑洞里杜氏的话,问出了什么事。 杜氏把搜到的枣核钉和马钱子拿出去给众人看。 袁务川和袁树一看那么一布兜马钱子,神色都变了。 带钱氏去看病的都是他们父子,换了带马钱子的新药方以后,黄先生特意叮嘱又叮嘱,这味药材有毒,不用让其他人误食。 所以他们都忍得这味药,也知道这味药的毒性。 至于钱氏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毒药,还用得着说吗? 也证明了钱氏的腿早就养好了,她装瘸的目的不言自明。 袁务川臊得老脸通红,觉得愧对家人。 袁树也心疼又羞愧的看着杜氏。 若是别人做了这种事,还能或打或杀讨个说法,这是他亲娘,他们做晚辈的什么都不能做。 杜氏知道指着丈夫和公公她们别想得到公道,只能含着泪把目光放到叔祖身上。 袁弘德看着众人,伸手把那一兜马钱子拿到手里。 修长的手指攥紧布包,手背上青筋毕露。 袁务川知道他小叔把毒药拿过去是什么意思,噗通跪在地上。 袁树看看杜氏,也跪到袁务川身后。 家里的孩子们虽然不情愿,但是父亲都跪下了,他们也只能跟着袁伯驹走过去跪在袁树身后。 杜氏泪如泉涌,第一次后悔把孩子们教育得知书识礼。 062、算计人心 袁务川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替钱氏讲情,当爹的表态了,袁树碍于孝道也不能杀了老娘给妻女出气。 袁伯驹兄弟几个也只能随着袁树行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伤谁最终伤的都是自己。 乌压压跪得一地的儿孙,袁明珠就知道这事成不了了。 由着她再逍遥一阵吧!早晚收拾她。 袁家正僵持着,外头进来几个人。 看到袁家这副阵仗,来人被唬的一跳,问杜氏:“二丫头,出啥事了,这怎么个说头,咋都跪地上?” 袁明珠认得,说话这位是杜氏的老娘,也就是她的姥娘。 袁弘德看到有人来,把布兜袖进衣袖里招呼杜氏待客:“伯驹娘,招呼亲家窑洞里坐。” 让众人起来:“都起来吧。” 家丑不可外扬,家事只能关起门自家处理。 袁家的关系复杂,杜老娘也不好多问,只能打着圆场:“她叔祖,俺家二丫头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您只管说她,别气坏身子骨。” 看袁家的架势还以为是杜氏冒犯了袁弘德,众人给她求情呐。 陶氏拉着杜老娘的手:“快进来坐,这大忙下,怎么有空过来?” 秋收时节,虽然不像割麦子那样得赶着割完,也忙得很。 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去帮着收割,一般人不会去走亲戚串门,因为去了亲戚得费时间招待,耽误人家工夫。 听到陶氏问她,杜老娘忙解释:“嗐,还不是茅沟村尹二拐家的儿媳妇,跑俺们村里说俺二丫头生了个怪物,就长了一颗牙出来, 还说对当姑的不好,俺一着急就跑来看看,她叔祖母,俺们这边可没有这样的风俗啊,您老别听她瞎说八道。” 杜老娘没说的是,尹家的儿媳妇发了毒誓,说她要是说谎肠穿肚烂不得好死,这才把杜老娘吓成这样。 丢下家里地里的活带着几个儿媳妇跑了来。 陶氏抱着袁明珠,说:“俺老家那边只是说怕牙长得慢长得龇牙,得让当姥娘的给做条鸳鸯裤穿,没有她说的那么吓人。” 杜老娘放心了,她进门就看到一家人给她家闺女求情,还以为是因为这件事呢。 骂那女人:“看她那牙龇得,看着就不像好东西,咋不说自己是怪物?肠穿肚烂的玩意,不得好死。” 把外孙女抱过去:“俺回去啥都不干,回去就给做鸳鸯裤,就是那鸳鸯裤是个啥样的啊,是绣一个鸳鸯?还是绣一对?绣在裤腿上?” “不是,鸳鸯裤指得是两条裤腿的颜色不一样,一般做一个红裤腿一个绿裤腿就行。” 闹了笑话,杜老娘哈哈笑着给自己解围:“这么个鸳鸯裤,俺听都没听过。” 杜家的几个妗子也忙附和杜老娘的话:“俺也没听说过。” “俺也是第一次听说。” …… 农忙时节干活重,家里准备得现成的好饭菜给一家人加营养,来客人了也不怕没酒菜待客。 陶氏探头出了窑洞,吩咐杜氏:“把那条肉全烧了,招待亲家吃饭。” 与其说是给杜氏听的,不如说是给客人听的。 杜老娘这会才想起来问候钱氏:“俺家二丫头她婆婆呢?” 陶氏:“小树娘今天又摔着了,脑袋磕了这么大窟窿。” 只介绍着,丝毫没准备带杜老娘去看看她。 杜老娘原本抬了半个屁股准备去看看钱氏呢,看此情形又坐了回去。 钱氏受伤她派家里媳妇来看望过,知道她的情况,见了也不能说话,见不见一样。 那贼婆娘往日没少为难她闺女,这几次病的原因也是自己作的,她才懒得去看她。 饭菜陶氏已经做好一部分了,杜氏又添了些,整治了一桌菜喊众人吃饭。 吃饭的时候杜老娘问陶氏:“她叔祖母,你们家咋得罪的茅沟村尹二拐家。” 茅沟村离他们杜家坎都好几里地,离五柳村就更远了,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这么埋汰她外孙女? 陶氏淡淡道:“他们家跟袁大牛家正说亲呢。” 杜老娘是个十分精明的老太太,从陶氏称呼袁大牛而不是大牛就听出了她恶了袁大牛家。 马上随着陶氏的口气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两家都是一样恶心人,我可是听说了,尹家的闺女可不正派了, 整天描眉画眼,妖妖娇娇的样,一到农忙的时候,一大群不三不四的男人去给她家干活……。” 杜氏赶紧给她娘夹了一筷子菜:“娘,吃菜。”阻止杜老娘再往下说。 不过好像袁弘德夫妇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跟听不相干的人家的闲话一样。 想来是被上次袁大牛说的那些话伤着了,不愿意再跟他们家有任何瓜葛。 杜老娘就更高兴了,以后袁家这一大片家当就是她闺女的了,没袁大牛家什么事了。 再看看袁家当家的老太爷抱着她外孙女,吃饭都不撒手,更是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不住口的拿好话奉承陶氏。 袁弘德就是谁对陶氏和气就觉得谁是好人,等杜老娘告辞要走的时候,吩咐杜氏给带了不少东西回去。 送走外人,就开始接着整顿家务。 袁弘德:“撵她也没处撵,以后就关在那边院里吧,务川,你回头把这边院子加扇门,挂一把锁。” 处置好钱氏,袁弘德又带人下地干活去了。 把杜氏留下帮着照看。 晚上回来,袁弘德坐在炕沿上泡脚,说着:“我还担心务川他们不给钱氏求情呐!” 陶氏坐在小凳子上给丈夫搓脚,“他们都厚道,肯定会给她求情。” 袁明珠略想想就想通了,袁弘德今天把布兜拿过去,袁务川一家要是不给她求情,这么狠心肠的人,袁弘德敢相信他们吗? 不过,曾祖父这样算计人心,多少有些让她心冷。 钱氏要杀的是她,曾祖父他们一点都没难受吗? 袁明珠此刻的心情五味乏陈。 正想着呢,袁弘德把收起来的那个布兜交给陶氏:“锁到柜子里去,别让明珠拿了误食了就坏了, 暂时不合适下手,等明年,大家把这事忘了,弄点给她吃下去。” 钱氏一日不死,袁弘德夫妇就一日不能安心。 “以后你少干点活,专心看好家里的孩子,等咱们搬到前院去就好了。” 袁明珠终于放心了,曾祖父他们没变。 又听到陶氏说起尹家:“不是良配,瞅着心术也不正。” 注:单牙宝宝姥娘家给做鸳鸯裤是皖北及周边地区的风俗。 063、 难得之妇不主家 “听伯驹姥娘说尹家的闺女妖妖娇娇的,风评不是很好。” 袁弘德唇角带着嘲讽道:“‘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心术不正好啊,正好跟袁大牛家相配, 袁大牛和冯氏又不傻,他们能不知道尹家的风评如何?只怕是想找个本地难缠的人家跟咱们打擂台呐!” 又说:“尹家到伯驹姥娘家挑拨是非,不可能是巧合,那是冲着咱们家明珠去的,以后不能再跟袁大牛家有一丝一毫联系了, 之前给他们的就当喂狗了,往后他们家送来一根草都跟他们把账算清楚。” 不让袁大牛家贴上来,尹家隔了一层,就更沾不上了。 陶氏点头。 袁明珠也觉得曾祖父说的对,尹家怎么知道她姥娘家在哪里?还能跑去挑拨是非? 肯定是袁大牛家指使或蛊惑的。 至于目的,卖了她就少一个争家产的,还能得一笔银子。 虽然现在得不到这笔银子,他们图谋的是以后,这笔银子他们觉得最终能落到手上。 只是尹家不知道毒誓是不能乱发的吗? 就他家儿子那副腹大如鼓的模样,自家什么样自家不知道吗?乱发毒誓万一应验了就打脸了。 而且袁明珠确定以及肯定,这个毒誓不出半年就会应验。 说完正事,陶氏又把今日家里发生的蹊跷事跟丈夫说了说。 “我进来的时候,门上拴了几根绳子,小树娘身上还落了好多石灰粉。” 陶氏把她收起来的东西拿给丈夫看。 袁弘德拿着几根绳子比对着,又问了她哪根拴在哪个位置。 得出结论:“应该是钱氏想害咱明珠,怕你听到动静过来抓到她,做的陷阱想挡你的,然后她自己腿脚不利索把机关误触了。” 袁明珠暗乐:听着倒是十分合理! 袁大牛也正在跟冯氏嘀嘀咕咕说着话:“听说钱氏的羊癫疯又犯病了,头都磕破了。” “羊癫疯不就那样吗?” 冯氏对钱氏的消息不感兴趣,钱氏如今算是废了,在老袁家那边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她是好是歹一点用也没有。 问她儿子:“杜家来人没说什么吗?” 袁大牛也很失望,咂嘴道:“没有,走的时候大包小包拎着,估计让东西收买了。” 又说:“等等看槐花那边什么反应吧?她估计也快来了,以前都来帮他们家收割。” 袁家劳力少地多,陈家劳力多,往年陈袁氏干完婆家的活就会带着丈夫回娘家帮忙。 陈袁氏干完一天活,吃过饭回到自家的窑洞里凑在昏暗的油灯跟前正做着一件小儿穿的衣裳。 这件小衣裳得赶工做完,明天回娘家要带着。 陈玉贵心疼她劳累一天还要熬夜做活,说:“那人不是说只要做一双鞋嘛,衣服就别做了, 再说入乡随俗,咱们这里也没有这个规矩,要我说鞋子都不用做。” 陈母郑氏收拾了一包明日儿子去丈人家要带的东西,推门进来正听到他的话,训斥他:“你不懂就别乱说, 虽说入乡随俗,但是既然槐花娘家老家那边有这个规矩,还是照着规矩来的好,就一双鞋的事,送了就送了,图个安心,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多送件小衣裳是怕回头她娘家多心,做件衣服一起送去就不显眼了,你别跟着瞎掺合。” 陈袁氏忙起身接过婆婆拎来的包袱。 郑氏说:“包袱里有两包糕点,还有你大姑姐上次让人捎来的小鱼干。” 又交代陈玉贵两口子:“回去别乱说话,尤其不能说你那个小侄女方姑姑的话,我总觉着那个来跟咱们说这件事的人存心不良, 又不认识,冒冒失失跑咱家来说这些话谁知道他想干啥?” 婆婆的话正事陈袁氏心里想的,应得爽快。 陈袁氏带着丈夫刚进村就被袁大牛家的人知道了,就等着他们这边闹起来,还把石栓派去袁家附近听信。 袁石栓站在袁家窑洞上头,没听到袁家传来争吵声,却看到一辆牛车拐进了袁家这边的巷子里,车上坐了满车的人。 牛车停到了袁家门前,赶车的宋渊跳下来,对车上一位五旬上下精神矍铄的老者说:“爹,到了,就是这里。” 宋宏盛下了车,率先进了院子。 先到一步的陈玉贵正坐在院子里歇息,就看到呼啦啦一群人进来了。 这些人一个个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而像是行伍中人。 不过这些人没有持械而是抱着酒坛子或是拿着农具等物,让他安心不少。 陈玉贵赶紧站起来问:“诸位有什么事?” 陶氏她们正在窑洞里跟陈袁氏说话,听到声音出来,看到是宋家人,当先一个老者还有些眼熟。 “你是……?宋大哥?” 当年跟着袁弘德上山避难,跟宋宏盛相识。 “俺带着儿孙来帮着干活来了,这么久也不去俺家,俺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就不准备登俺家的门了?” 陶氏打发了陈玉贵去地里叫人,听他这么说忙解释了一下没登门的原因。 听了陶氏的解释,知道确实事出有因,袁家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宋宏盛才不再愤愤不平。 袁明珠瞅着这个大嗓门坏脾气的小老头,认出他就是当年非要拉着曾祖父上山当土匪的那人。 看到袁明珠看他,宋宏盛问:“这个就是你们过继来的那个小丫头?” 给了袁明珠一个银锁片做见面礼。 把袁明珠抱过去颠了颠,问陶氏:“叫什么名?” “随着她姐姐的名叫的,叫明珠。” “明珠好,明珠好。”宋宏盛夸着好眨着眼睛,把眼睛里的水汽眨掉。 陶氏才想起来他妹妹也叫这个名字。 民间取名,多以金银珠玉为名,叫珍珠明珠的很多。 往事已矣,再难过人死也不能复生。 只是气氛再不复之前的欢快。 袁明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小老头突然变脸,好像是因为她的名字。 袁明珠:霸道小老头,只许你家叫这个名字啊?别人叫了你就不高兴? 袁明珠也不高兴了,小身子一扭,给了宋宏盛一个后脑勺看。 哼!不高兴理你! 064、不靠谱的宋老头 同样的动作,若是大人做其他人会想扭头就扭头我又不指着你过日子,没有人惯着你。 一个小娃娃做出来就十分讨喜了,不仅惯着还得捧着。 “哎呦,这是咋地了?”宋宏盛拿手护着袁明珠的后背,怕她动作太大闪着了。 就看到袁明珠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把宋宏盛看得乐呵呵的,之前低沉的气氛一扫而空。 陶氏看小曾孙女当着客人的面闹脾气本来还有些难为情,见宋宏盛没在意也跟着笑了。 说:“可能是认生,还是我抱着吧!” 宋宏盛还不愿意撒手,抱着袁明珠换了个方向避开陶氏的手:“不用,不用,抱一会就跟我熟了。” 袁明珠也觉着刚拿人家一只银锁片就翻脸不认人有点不地道,握着银锁片摇晃着,给了小老头一个笑容。 笑得露出只长了小半个牙的牙床。 袁明珠觉着小老头还不错,送的礼物挺合她心意,既能当饰物,还能换钱花。 宋宏盛看到小姑娘这么喜欢银质的物件受到鼓励,又摸出个银质的坡形扳指来给她玩。 造型古朴,看成色是经年佩戴的。 袁明珠有了银扳指对宋宏盛和颜悦色多了。 宋宏盛摸摸袁白驹绑着冲天辫的头顶,问陶氏:“这个是五小子?” “这是小六。” 宋宏盛虽然疑惑哪里多出来个小六,但是看陶氏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解释也就没问,只是夸道:“蛮秀气的孩子,相貌堂堂。”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袁弘德才跟着陈玉贵回来。 重新换上新茶,老兄弟俩对坐饮茶说了一会话。 宋宏盛是个急脾气:“抓紧下地干活吧,干完了活咱们再详谈。” 袁弘德却有些犹豫,宋宏盛的底细他知道,让他跨马挽弓肯定没问题,收割庄稼他能行吗? 不过看宋宏盛自信满满的样子,以为他这些年屯田学会了,就没说什么带着众人去地里了。 午饭是杜氏担着送去地头简单吃了一顿饭,不过晚饭准备得丰盛又精致。 宋宏盛刚偷偷给袁弘德倒了一杯酒,劝酒:“少喝点,干吃菜不喝酒有啥意思? 大夫的话不能都信,打肥东的时候俺被一箭射中肩胛骨,大夫也不让俺喝酒来着,俺就喝了,不也没事?” 正巧陶氏进来送新炖好的炖茄盒,说:“宋大哥,辰哥不能喝酒。” 宋宏盛做坏事被抓个正着,低着头摸摸鼻子。 袁弘德替宋宏盛打圆场:“大夫说少喝点没事。” 袁弘德替他解围,他却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训袁弘德:“俺妹妹是为你好不让你喝酒,你咋这么不听话,俺得替俺妹妹监督你,不能喝。” 说着把酒杯端到他自己面前放着。 还向陶氏邀功:“妹妹,我替你看着他,保证一滴酒都不让他沾。” 袁氏夫妇被他闹得哭笑不得。 陶氏刚一转身,他马上把酒杯又放回袁弘德面前,“女人的话不能不听,但是也不能全听,这会俺妹妹不在,少喝点,她不知道就没事。” 旁边饭桌上他家一干儿孙面无表情的吃着饭,仿佛没听到他说话。 袁明珠觉得给这么个没正行的老头子做儿孙实在太惨了。 她正在心里吐槽着这小老头,小老头也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俺说呐,你们家哪来的小六,原来是准备给小妮儿招的女婿,要不怎么说你没眼光,就那细胳膊细腿的能行吗? 跟个小豆芽菜似的,还是去我家挑一个吧,你看我那几个孙子,一个赛一个壮实,跟小牛犊子似的, 你选的这个说话都慢声细语的,男孩子这样不行,我们家的孩子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打架都没输过,这样才行。”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他家儿孙们依旧淡定的刨着饭,想来已经对他的不靠谱见惯不怪了。 袁明珠想象一帮抹得跟泥猴子一样的小牛犊,感觉还不如袁白驹那个小豆芽呢! 真担心曾祖父跟宋家老头一样不靠谱。 还好袁弘德还是挺靠谱的,轻轻抿了一口酒,说:“孩子还小,说这个有点早了,等大一些再说。” 把这个话题岔开。 宋宏盛就是想表明他跟袁弘德之间有通财之义不分彼此,并不是非得送一个孙子给他,听他这么说就顺势换了话题。 门帘子被人撩起,宋宏盛眼疾手快,把袁弘德面前的酒杯再拿到自己跟前。 陶氏放了一碗青菜豆腐汤到他们这张桌上,杜氏把另一碗汤放到另一张桌子上。 宋宏盛招呼陶氏:“菜够吃了别忙活了,你们也来吃点。” 陶氏:“我留了饭菜了,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在灶间单开一桌吃。” 又说:“我烧了水,回头吃了饭大家擦洗一下就赶紧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宋宏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笑:“俺不累,俺没干啥活。” 他以前在伏牛山上做山大王,后来投军,从来没有种过地,他都不知道镰刀怎么握,能干活才稀奇。 后头到了兵屯,儿子们都大了,什么活都使唤儿子干,也用不着他干。 “要是事事还得我这个当老子的干,养这些孩子干啥?”说得还非常理直气壮。 陶氏:我居然无言以对! 袁明珠:合着这位说来帮忙干活,就是监督着儿子干活他在旁边玩? 陶氏没话可说,也怕待在窑洞里臊着他,带着杜氏退出窑洞。 别人在吃饭,饭菜的香味飘进袁明珠的鼻孔,只能闻着吃不着,跟忍受酷刑似的。 陶氏和杜氏从她躺着的炕边走过,她哼哼着跟她们求助,指望曾祖母她们把她抱出去解救走。 不过陶氏她们被宋宏盛的厚脸皮惊着了,走得太急,没有注意到她的求助。 还是袁弘德听到她哼哼,走过来把她抱起来。 比没人抱着还惨,袁弘德抱着她坐在饭桌边上,不仅香味更浓郁了,还能眼睁睁的看着。 不愧是当年定给豫地望族袁家主枝最小的儿子的女子,曾祖母的厨艺真不赖,一桌子菜做得色香味俱全。 袁弘德知道自家曾孙女的嘴馋,拿筷子沾了点菜汤给她吮吮。 豫菜以口味适中著称,沾点汤汁给她舔舔也没什么妨碍。 宋宏盛看到小妮儿吃得美滋滋的,拿筷子沾了点酒递过去。 065、前尘往事 这酒是宋宏盛从自己家带来的好酒,并非乡间打来的寡淡如水的村醅浊醪,故而十分辛辣。 筷子递到她鼻子底下袁明珠就意识到了不对,不过没待她反应过来,嘴巴先有了意识已经自己去吃东西了。 于是就悲剧了。 张着嘴巴露着半个小牙就大哭。 所有人都吓住了,尤其是宋宏盛这个罪魁祸首。 又是作揖又是哀求:“嘘,别哭,别哭,小声点。”一点也不顾及自家做长辈应有的威严。 生怕把陶氏给招了来。 直接拿手捏了一块鸡肉:“别哭啊,给你鸡肉吃。” 袁明珠嫌弃的扭头扑到曾祖父的肩膀上,不去看他。 你洗没洗手啊就下手捏? 宋宏盛把鸡肉塞自己嘴里吃下去,绕到袁弘德身后扮了个鬼脸。 他是想扮个鬼脸哄孩子不哭,却不知道他那样子多吓人。 比钱氏那副嘴歪眼斜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袁明珠:多亏着自己不是真的小婴儿,不然这么吓人的鬼脸,不哭都得给吓哭。 宋渊也顾不得他是老子了,赶紧把他拉到一旁,别把人家孩子吓个好歹。 有这么个总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的爹真是心累! 宋渊在自己身边找了一圈,没找到能哄孩子的物件,看到弟弟手里的扇子上的扇坠挺漂亮。 从他小弟弟宋修义的扇子上把扇坠给揪了下来,递到袁明珠的面前晃动着:“乖啊,别哭了,给你这个玩。” 袁明珠本来也就是哭两声吓唬吓唬宋宏盛那个有点不着调的小老头,看到扇坠就顺势止住哭声。 顺便把红红绿绿的扇坠给拽到手里。 宋修信扯扯嘴角:凭什么老爹闯祸要用他的扇坠去补偿? 这个扇坠可是他未过门的媳妇给他打的络子。 不过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大哥,他谁都惹不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想着回头哄哄小丫头子再把扇坠给哄下来。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好歹,忘性还大,玩一会兴趣没了就丢开了。 他们家的那些侄子侄女小时候都挺好哄的,他有经验。 到底袁明珠的哭声还是把陶氏她们给招了来。 陶氏怕袁明珠哭闹扰了男人们吃酒交谈,过来准备把她抱出去,进来看到她已经不哭了。 “明珠哭了吗?我把她抱那边玩一会吧?” 宋宏盛一脸认真又无辜:“没有,没哭,好好的怎么会哭呢?你听错了,小妮儿挺乖的,放这儿吧,不用抱走。” 陶氏看看曾孙女还挂着泪珠的长睫毛,再看看丈夫也没吱声,就笑道:“有事喊我。” 袁叔驹以下的孩子们因为年幼,都跟着陶氏一起另开一桌没在这边,只有仲驹因为满十岁了跟着伯驹留在这边陪客人。 袁仲驹看到了刚才完整的一幕,听到这里就想说话,袁伯驹忙拿手扯了他一下,冲着看着他的弟弟摇摇头。 陶氏往外走,宋宏盛下着保证:“妹妹你放心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这话说得满窑洞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抽抽。 有你在才不保准啊好不好? 陶氏带人走了,宋宏盛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只一会以后又故态复萌,拿筷子沾了点酒放进自己嘴里嘬了嘬,“是有点辣哈!” 周围其他人全都面无表情低下头接着刨饭。 宋宏盛讷讷的跟袁弘德解释:“以前俺妹妹这么小的时候俺就经常这样沾酒逗她,一点事都没有,她可喜欢吃了……。” 被袁弘德看得解释不下去了:“也是,那会的酒没有如今的酒辣倒是真的。” 看袁明珠拿着他家五儿子的扇坠,以为她很喜欢,说:“俺家小五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他那还有许多,回头我让他多拿些来给妮儿玩。” 出卖儿子出卖得特别溜。 好好的老实吃着饭的宋修信突然被提名,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爹:什么叫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他未过门的媳妇送的, 这一个还没要回来,还要再多送些来,他爹是准备让他打光棍吗? 他爹根本没看到他幽怨的眼神。 宋宏盛正在追忆他年少时候跟他家妹妹相处的情形。 “俺爹非说女娃养在山上不好,托人送到山下城里拴马巷陈家去寄养,俺们每年都下山几次混进城里给俺妹妹送些银钱衣物, 有一年俺还从京城淘弄了一个玉雕的小马让人配了副金鞍给俺妹妹送去,俺躲在巷子口看到俺妹妹在跟货郎买丝线……。”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说到伤心事,宋宏盛的眼睛红红的。 他家儿孙却知道他不能喝酒,一喝酒就要大骂狼心狗肺的陈家。 只有袁明珠,越听越觉着宋宏盛说的话透着熟悉。 她前世那家就是拴马巷陈家,每年都有人送来几次礼物,家里人都含糊着说不清来路。 那匹玉雕的小马她也在陈家大哥的案头上见过,那时候只觉得马鞍配得十分多此一举。 袁明珠抬头看看宋宏盛,如果那金鞍是他配上的也就说得通了,这人看着就是能做出佛头著粪之举的人。 还有躲在巷子口偷窥的事情,她那时还被吓着了,以为遇到登徒子。 这人就是她的亲哥哥吗? 看在他对她实在不错的份上,他做的那些不靠谱的事就原谅了吧! 袁明珠刚想着原谅他,宋宏盛就又发癫了。 看到她盯着他瞧,以为她是想吃东西,夹了一筷子炖茄盒,放到她眼前晃晃:“看看,可好吃了,闻闻,可香了。” 然后放进自己嘴里,嚼的嘴巴吧唧吧唧作响:“俺替你吃了。” 袁明珠虽然只有半颗牙,也气得想咬死他。 袁伯驹兄弟被这老头的举动惊呆了,完全颠覆了对老年人正经的印象。 还是他的儿孙了解他,一个个马上又低头专心刨饭。 袁伯驹也给弟弟示意,兄弟俩也学着宋家人的样子专心吃饭。 一时之间窑洞里只剩下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 却说袁大牛不顾正在农忙,抽了袁石栓这个劳力过来探听袁家的消息,结果却不是他想听的。 不仅陈袁氏和和气气的没闹,袁家还来了一群人帮着秋收。 066、绿油油的云彩 袁大牛问三儿子:“来的是什么人?” 袁石栓没见过宋家的人,摇摇头,“不知道。” 气得袁大牛给了他一脚,骂他:“除了吃干啥啥不行,你不知道打听一下?” “你又没让俺打听。”袁石栓不服气的犟了一句。 袁大牛扬手要打,袁石栓跑得比兔子还快。 袁大牛基本能猜到来帮忙的就是夏收时候来帮忙的那帮人。 若是那帮人,袁家就是跟那些人扯上关系了,以后要常来常往。 对他们家就太不利了,就心存侥幸希望不是那些人,所以心情不好迁怒袁石栓,对他办事不利尤其暴怒。 袁铁栓袁铜栓看到袁石栓挨打十分快意, 他们都不想在地里干活,也想去监视袁家,结果让袁石栓抢了先,看到他挨打挨骂当然高兴。 只恨不得他爹把袁石栓打死才好。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袁铁栓拿着黑面馍对他爹说:“爹,桃花让人捎信通知让俺去他家帮着干几天活。” 他们家干着这么重的农活,祖母还舍不得做些好的给他们吃,还是黑面馍加菜糊糊。 菜糊糊里多放点菜和盐都舍不得,清汤寡水的能照出人影来。 她自己啥都不干只支个嘴,倒是一天能吃一碗鸡蛋水。 袁铁栓就想着反正在哪干活都是干活,他到了尹家去帮忙,怎么着也算女婿上门,总得给做些好吃的招待他,比在家干活强些。 袁铁栓的话让袁大牛微愣片刻,两家才开始议亲,尹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使唤上新女婿了,真是一点都不懂客气。 他不知道,尹家那边尹桃花确定了花落他们家以后,那些给他们家干活的人看到没希望娶回美娇娘了,哪里还愿意给他们家做免费劳力? 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 尹家的活没人干了,只能使唤唯一能名正言顺使唤的袁铁栓。 大家地里粮食成熟的时期都集中在同一段时间,一般来讲都是干完自家的活才能去给亲戚家帮忙。 袁大牛家地里的活还没忙活完呢,尹家就开口来喊人,袁大牛当然不愿意,但是拒绝的话没法说,他还指望着以后尹家能帮助他们对付袁务川一家呢。 知道了袁家来帮忙的就是夏收那帮人,袁大牛更不能得罪尹家了,以后能不能争过袁务川家都得倚靠尹家了。 袁大牛就拿眼镜往他娘那边瞟,让冯氏出面拒绝。 冯氏把筷子往碗上面一拍:“这是家什么人?这才哪到哪就这么使唤人?” 袁铁栓:“往年帮桃花家干活的人多,今年她跟俺说亲了,那些人不给她家干活了,不得我去干啊?” 这话差点没把冯氏给听得背过气去,喘着大气,看着憨货大孙子的头顶仿佛看到绿油油的云彩飘来飘去。 劝自己:不怕,任她什么角色,进了他们家门,母老虎能给收拾成母老鼠,翻不了天去,让她得意几天,进了门再收拾她。 想到这,冯氏的表情放柔和了些,说:“咱们家为了给你娶媳妇,这回得花不少钱,你爹小时候受屈了,身体一直不好, 你是老大,得给你弟弟们带好头,我也不说不让你去,怎么也得把地里的庄稼收完了再去吧?” 袁铁栓哪里是老辣的冯氏的对手,一说到娶媳妇花钱他就没言语了,尹桃花要的聘礼确实多了些。 说完这件事看着大孙子低着头似乎还有抵触情绪,冯氏也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 吩咐张氏道:“这两天天气又热,干的活又重,淌的汗也多,你做饭不能这么懒省事,该磕个鸡蛋絮你就磕个鸡蛋絮。” 拿筷子挑着汤里的几个菜叶:“你看看这清汤寡水的,这是干活吃的饭食吗?” 又拿筷子戳了戳面前的黑面馍馍:“这馍馍硬的跟石头疙瘩似的,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本身就是黑粗面,现做现吃它才能软活点, 你这都放了几天的了,你就不能给孩子们现做点吃?也有你这样当娘的?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不心疼?” 一手祸水东引使得十分娴熟。 家里人啃着粗硬的馍馍对冯氏的话深以为然。 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到张氏身上去了。 张氏张张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婆婆的话。 她本身就懒,做一次馍馍恨不得让全家吃一年,冯氏抓的她的这点错处也不算委屈她。 袁铁栓收完自家的庄稼,耕种的活留给其他人干,跑去未来岳家去干活不提。 只说宋宏盛带着儿孙帮着袁家干了几日活,把该收的粮食收进粮仓,该播种的种子种下地,一行人就该回家了。 走之前宋修信还惦记着他没过门的媳妇送的信物,准备给拿回去。 只说他拿就拿了,一条络子袁明珠也不是非得截留他的,何况她还是人家姑姑。 只是他的性格随了他爹八玖分,也忒不靠谱。 站在窑洞外头跟他堂弟宋修贤吹牛道:“看俺的,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妮儿,俺还哄不住她,给她个土坷垃都能给换下来。” 宋修贤比他靠谱多了,说:“把我这把匕首上的穗子给她玩吧,用这个把你的扇坠换下来,别待会再给闹哭了, 匕首上挂个穗子挺碍事的,我本来就准备摘下来。” 一边说一边把匕首上的穗子摘下来拿在手上。 宋修信把大红的穗子拿过去,在手指上缠来绕去着。 漫不经心的回答:“就你娘们唧唧的事多。” 一边撩开帘子进来窑洞里。 进了窑洞,坐在炕上跟袁明珠大眼瞪小眼一会。 扇坠就在袁明珠手里。 刚刚才被她捞在手里攥着,就准备看他怎么拿个土坷垃给换走。 宋修信问旁边看着袁明珠的袁珍珠:“她怎么还不睡觉?她平常都啥时候睡?” “妹妹刚睡醒,这会不睡觉了。” 被这么双大眼睛防备的盯着,实在没有信心能拿回来。 不拿刚刚牛皮又吹出去了。 抓耳挠腮半天,还是祭出大红穗子,放在袁明珠眼前晃了晃。 袁明珠很配合的伸手给捞了过来。 不过,跟扇坠攥在一起,两个都不准备撒手了。 宋修信伸手拽了拽。 袁明珠马上咧嘴露出半颗牙吓唬他。 067、巡检司 袁明珠:小样,姑姑我专门收拾不靠谱的二货,还收拾不了你? 宋修信看她准备哭,赶紧收回手作投降状,表示自己没有抢她东西的企图,“别哭,我不拿,我跟你玩呢。” 如是几回,宋修信才彻底承认自己没辙了,“这小妮儿太难对付了。” 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堂弟,让宋修贤帮他。 宋修贤为人稳重,跟他商量道:“要不别要了吧?回去让蕙兰跟七嫂解释一下。” 宋修信在堂兄弟里行七。 蕙兰是宋修贤的妹妹,跟宋修信未过门的媳妇是闺蜜。 宋修信能怎么办? 只能采用这个折中的法子。 “好吧!” 两个人都准备放弃了,陶氏端着羊奶进来。 看到两个人在这里有些意外,问:“你们俩在这儿啊?” 看到宋修信看着袁明珠手里攥着的络子不好意思说,陶氏笑笑道:“吃完羊奶过一会就该睡了,等她睡着了我给你拿下来。” 袁珍珠:“每次要往外拿妹妹就要哭。”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没错,她伸手去拽了一下妹妹手里的络子。 这次袁明珠十分大方,她拽了一下就拽过去了。 袁珍珠拿着络子有些呆,不知道怎么妹妹突然这么好商量了。 不过既然东西从妹妹手里哄下来了,当然就该物归原主,袁珍珠就把络子递给宋修信。 袁明珠变得好商量是因为门外传来宋宏盛跟袁弘德说话的声音。 宋修信刚一接过去,耳畔就传来一阵哭声,哭得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还有一个训斥他的声音随后就传来:“你个孽子,居然抢小娃娃的东西,没出息的东西,看我不打你。” 宋宏盛拿了炕上的扫炕的小笤帚,追着小儿子打,任他怎么解释都不行。 不是袁弘德夫妇拦着,今日宋修信会挨一顿结实的。 陷害了人的袁明珠腆着小肚子躺炕上呼呼大睡。 挨了打的宋修信还不知道自己“因言获罪”,得罪了袁明珠才被陷害挨了一顿打,龇牙咧嘴的揉着上臂,跟他大哥装可怜。 “真的是那小妮儿不愿意要了给我的,我这么大人能去跟个小娃娃抢东西吗?爹就会不分青红皂白打入。” “你肯定去要了,不要你去那边窑洞干啥?” 宋修仁的意思就是说他挨打也不亏。 宋修信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辩白。 还是宋修贤给他说了句公道话:“那个络子是七嫂给的,七哥跟我借了我那把匕首上的穗子,想拿那个穗子把络子换回来, 不是直接去要的,袁家婶子不会多想的。” 宋修仁叹气,他这个七弟,总是这样抓不住重点。 他挨打不是因为去要扇坠了,而是爹怕袁家人想多了。 要是因为他去要扇坠,也不会袁家大叔大婶一拦就拦下了。 还好堂弟是个聪明的。 还好他们家就只七弟傻乎乎的。 知道袁弘德要在收割完庄稼以后带着袁务川和袁树去潜下镇找找机会,宋宏盛就说要给他引荐潜下镇巡检司巡检。 昭朝二年始,朝廷下令在关隘、码头等要害地点陆续设立了一些巡检司。 潜下镇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也设置了一处巡检司。 临走前,宋宏盛再三嘱咐袁弘德:“潜下镇的梁巡检跟俺是过命的交情,你去他那之前先去我们家一趟,我带你们去找他。” 宋宏盛虽然官职不高,还没有他大儿子宋修仁的官职高,但他为人义气,结交的朋友多。 潜下镇巡检司的巡检使梁博山当初跟他是同袍,肥东一战,他自己肩甲处中了一箭的情况下还坚持着把腿部受伤的梁博山背到安全处。 两人自那时候起生死莫逆。 因为移情作用,宋宏盛把陶氏夫妇当成妹妹、妹夫看待,妹夫去了自己兄弟地盘上焉有不介绍他们认识的道理? 袁弘德听他说了一次,本来不打算去麻烦他,现在他一再叮嘱,不去反而显得外道了,答应道:“等我把家里的活收好尾就去。” 宋宏盛:“抓紧啊,口外的客商正是回程的时候,现在过去机会多。” 这个季节,北边有些地方马上就开始落雪了,商队陆续返程,这个时节正是潜下镇最热闹的时候。 袁弘德原本就是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去找找机会。 宋宏盛跟潜下镇的巡检关系铁,本身就在潜下镇插一脚生意,比他更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怕他错过机会,才特特不住叮嘱他,打的就是带着他一起发财的主意。 虽然最挣钱的盐、铁、马匹的走私被那些京城来的达官显贵、皇亲贵胄们把持着,他们这些小人物惦记不着,但剩下的那些茶、布匹、皮货生意,也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陈玉贵站在车旁边跟着叔祖送客,听到宋家爷爷这样殷切邀请叔祖十分艳羡。 他们家地少,比袁家的人更多去各处揽活讨生活,听到的关于潜下镇发财的小道消息更多。 那些小道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哪里人攀上谁的关系发财的。 本来以为这种消息距离他们这样的布衣平民挺远的,没想到今天就亲眼目睹一例。 宋爷爷的邀请对于岳家意味着什么,他比袁家所有人都更清楚。 等宋家的人都走了,陈玉贵悄悄问陈袁氏:“你带来的衣裳鞋袜给过叔祖母了吗?” 陈袁氏摇摇头:“没呢,那天刚来一会宋爷爷他们就来了,俺还没得空往外拿呢,一会就拿给叔祖母,怎么了?” 看到丈夫面色凝重,陈袁氏问他。 陈玉贵有心想不让她往外拿,但是想到来之前他娘交代的那些话,这种关于风俗的事都随着大众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花点钱买个平安,买个心安。 跟发财比,孩子大人都平安才更重要,有人才能有钱。 阻止孩子娘往外拿东西的话就咽了回去,只嘱咐她:“说话的时候委婉点,别提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咱们本地没有这样的风俗。” 陈袁氏嗔道:“还要你嘱咐俺,俺知道怎么说,家里就明珠最小了,给她做的衣裳鞋子别人也穿不了,啥也不说鞋子也只能她穿,放心吧!” 陈玉贵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自己确实关心则乱了,遂不再多言。 068、炫耀 陈袁氏作为出嫁女,自家也一摊子事,也不能在娘家久住,本来按着往年的习惯都是干完活就走。 帮着娘家干许多天活,家里孩子都托付给婆婆妯娌们照看,她也挂念着。 不过今年因着宋家来给帮忙,来的人还多,活干得快,比往年提前收完种完,陈袁氏也就能在娘家多耽搁一天。 只是她回到住的窑洞还没把包袱拿出来,外头家里又来客人了。 叔祖母招呼来人:“亲家母来啦?这大忙的时节让你为了俺家明珠一趟趟的跑,真是太麻烦你了,快进窑洞里坐。” 又喊杜氏:“快给你娘倒点茶。” 又问:“吃饭了吗?” “吃了早饭才出的门,俺心里搁不得事,非得办完才能安心,回去就买了两块布,把鸳鸯裤给做得了, 这不忙活完地里的活就赶着做好送来了,俺家外孙女呢,给她试试合适不?不合适俺赶紧给改改。” “在我那边睡着呢,这会也该睡醒了。”陶氏把杜老娘引进他们的窑洞。 进了窑洞,杜老娘把包袱打开:“看看,多俊的小裤裤,穿上漂漂亮亮。” 袁明珠看着姥娘手里拎着的一条腿大红色一条腿大绿色的裤子,觉得穿上肯定特别显眼,至于漂不漂亮就不知道了。 杜老娘跟陶氏一起给她把鸳鸯裤换上,陶氏架着她腋下在炕上走了两圈,把新裤子展示给杜老娘看。 陈袁氏拎着包袱进来的时候,袁明珠正走着国际模特般的步伐。 就是开裆裤有些煞风景,走得再威风,也没什么格调了。 看她进门,陶氏招呼她:“姑姑快看看俺的裤裤漂亮吧?等姑姑给俺做个新鞋子穿上,就更好看了。” 陈袁氏忙从包袱里把鞋子和小褂拿出来:“有鞋子,做好了,快穿上试试合不合脚,还有一件小褂,正好配新裤子。” 你来我往的一番话就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大家都知道了单牙对姑姑有方碍这个说法,但是大家都特意避开这个话题,防止对亲情有伤害。 杜老娘最担心的就是陈袁氏这个做姑姑的有想法,对她闺女不满,如今看到她没在意,笑容都热情了几分。 站起来往旁边挪挪,给陈袁氏让出点地方,“她姑也在啊,快坐。” 又奉承道:“到底是做姑姑的疼侄女,就是想得周到,这针线做得好,真整齐。” 正说着,又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呀,人来的够齐全的。” 众人像是被点了穴道,齐齐停止了说话,看向进来的冯氏婆媳。 冯氏婆媳像是没有看到众人的异常一样,由冯氏扶着张氏走了进来。 两个人像是身份倒置了,张氏变成婆婆,冯氏变成媳妇似的。 冯氏扶着张氏的动作都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大家都猜不透这婆媳俩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虽然疑惑,但是都不愿意管她们之间的事,免得没事惹得一身膻。 反正就算是她们不问,这对婆媳也得自己往外说。 张氏大模大样的往炕沿上一坐,磨盘样大的屁股把陈袁氏挤得往一边歪。 杜老娘忙扶了陈袁氏一下,她才没被挤的歪倒。 冯氏就跟个伺候人的老妈子似的,把张氏扶到炕上坐着,自己站在炕沿下边。 张氏摸着陈袁氏带来的鞋子,“他姑姑就是比俺手巧,看这鞋子做的多好, 这还真是亲姑姑,就是跟对俺家的孩子不一样,俺家的四个孩子一缕布条也没穿过别人家的。” 语气酸得二里地之外都能闻到老陈醋的味道。 大家都觉得她尽说大实话。 大实话说得人没办法往下接,她就不说陈袁氏也没见过她家的一缕布条。 没法接话场面就冷场了,大家只能把眼神移开不去看她。 冯氏暗自磨牙,气她不会说话自取其辱,来之前商议好的话不说,尽说些不着调的傻话。 连袁明珠都趴在陶氏怀里数数,看看冯氏能忍多久给她解围。 只数到三十,冯氏就笑着说:“你生了四个光头小子,给啥穿他们也不知道爱惜,让你妹妹怎么给他们做? 不过这回就好了,回头生个文文静静的闺女,你妹妹肯定少不了她的花儿朵儿,到时候衣服鞋子还能缺了你的?” 说得气氛更冷了。 袁明珠往张氏的肚子看过去,看不出来跟以往有什么变化。 冯氏能只三十秒就给张氏解围,还没呵斥她,让人很是稀奇。 说的话也古里古怪的,听着是希冀生个闺女。 袁大牛家祸害多少女娃才能清一色都是儿子,居然想生女儿?失心疯了吗? 张氏经婆婆提醒,才想起来此行真正的目的。 摸着还没任何变化的肚子,笑得一脸的娇羞:“俺最近有些害口,俺家铁栓爹心疼俺,特意找了龙尾沟的黄先生给看了,黄先生说俺又有了。” 这会不说别人,她婆婆都替她臊得慌了,忍得面皮扭曲,还得挤出笑容。 不过,她炫耀的也没错,袁大牛能特意请了黄先生给她看害口,确实是爱妻的表现。 五柳村的妇人们有什么不舒坦的女人病,哪有找大夫看的?哪有那么娇贵? 都是找村尾靠近断头崖的那家外来的邱婶子给看看。 邱婶子有一门特殊的技艺,能给人和牲畜看怀上了没有。 附近几个村都找她看,谁家婆姨快生了就找她给摸摸生产的日子,摸摸胎位正不正。 养的牛羊也给她摸摸大概还有几天生。 经邱婶子摸过的基本日子都能对上。 她凭着这手技艺,在五柳村扎稳脚跟,独自一人拉扯大一儿一女,嫁了女儿,给儿子讨了婆姨。 因为她的能力太过震撼,村里人都传言邱氏能沟通阴阳,她的眼睛能看到阴阳两界,所以她才能判断出准确的生产日子。 这些传言袁明珠也将信将疑,但是她更倾向于认为邱婶子是靠母体的某些特征做出的判断。 当日杜氏摔倒生产,赶着农忙时节,邱家地少干完自己的活去给女儿家帮忙去了,不然杜氏的情况也不会那么凶险。 张氏没有发觉因为她的这些炫耀的话窑洞里空气都害臊得不敢流通了,接着炫耀道:“黄先生医术高明,肯定不是麻老邱能比的, 俺们就相信黄先生的医术,别人给俺看俺和铁栓爹都不放心。” 邱氏因为脸上有几个麻子,被人称呼为麻老邱。 袁明珠暗自摇摇头,术业有专攻,黄先生在妇科方面还真跟邱氏比不了。 其他人也不会把张氏说的话当真,她这人本身就嘴巴没有把门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那么一听。 069、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氏屁股大得跟磨盘似的,生产容易,她可以口无遮拦随意贬损人,其他人不会,这些年邱氏活人无数,极受大家尊重。 而且大家都指着遇到危险时刻邱氏救命呢! 尤其杜氏,对妇人生产时候的凶险最有体会,阻止张氏胡言乱语:“你愿意选谁看诊是你的自由,何苦对邱婶子出言不逊?” 大家对她的炫耀也不当真,除了不知情的杜老娘,谁不知道袁大牛平日只听他娘的话,被冯氏一挑唆就把她打得个臭死。 心疼她? 专门花钱给她找大夫看诊? 都觉得她在吹牛。 冯氏看她又要惹众怒,忙又出来救火:“麻老邱也看得挺好,俺正说为慎重起见带她去看看呢!”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听冯氏这话,还真的是找了黄先生给她诊脉? 事情越来越显得古怪了! 难不成袁大牛一家中了什么邪? 袁明珠眉头微动,觉得她好像猜中袁大牛家异常的原因。 偷眼往张氏看过去,却看到她正偷偷把陈袁氏给她做的小鞋子往后腰上掖。 袁明珠:(-﹏-`;)跌碎一地眼镜。 不过这样的张氏才是她的本性,进来时候才是装出来的模样。 还没想起来该怎么提醒陶氏她们,就听冯氏又说道:“好容易再怀上这一胎,她年岁又这么大了,俺就交代大牛得多体谅她关心她。” 陶氏作为长辈,也只能顺着说些场面话:“少年夫妻老来伴,是得和和睦睦互相体谅。” 冯氏:“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俺家大牛也听话,俺一说他就听,不仅请了黄先生给诊脉,还找了吴仙姑给看了。” 说到此处,冯氏的嘴巴快咧到耳根子了,袁明珠觉得她下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冯氏接着说:“吴仙姑说了,铁栓娘这一胎保准是个姑娘,哎哟,我这辈子就拉扯大大牛一个独苗苗,就想个闺女,想烂眼了也想不着, 她也是个不争气的,连着生几个秃小子,也没个生闺女的命,这下好了,生个闺女我就放心了。” 张氏听她这么说很是不服气,她哪里是没有生闺女的命?她生的闺女都是被她婆婆葬送了。 不过也只心里不服气,不敢反驳她婆婆。 因为此来除了跟陶氏报喜,还有一件事更加重要,要跟陶氏要一些他家枣树上结的枣子。 陶氏她们也知道张氏生的闺女都是怎么没的,听了冯氏的话都在心里鄙夷,并暗暗提高警惕。 就听得张氏说:“黄先生说了,俺气血两虚,得吃点大枣啥的补补。” 自从上回袁大牛跟袁弘德起了冲突,他们家的人好久没有来了。 陶氏正纳闷怎么突然来了呢,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看他们家枣子熟了来占便宜来了。 陶氏早得了丈夫的嘱咐,万一袁大牛家再来该怎么对付。 只赞同道:“大枣确实是滋补的好东西。” 说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身给她们去外头树上打枣子的举动。 往日里她们说需要什么,只要袁家有的不需要他们开口讨要陶氏夫妻就会拿给他们,屡试不爽,今日这一招好像不灵光了。 冯氏婆媳对视一眼,张氏开始哭穷:“家里人多嘴多,铁栓又在议亲,俺这重着身子,想吃点啥都吃不上。” 说着装模作样的拿手背抹着眼睛。 她婆婆配合着说:“谁让咱们家穷呢,俺们也没本事挣钱,只能委屈着这孩子了,这也是个不会投胎的,偏生往咱们这个穷家投。” 看看被陶氏抱在怀里的袁明珠和依偎在杜老娘身边的袁珍珠。 袁明珠就不说了,身上穿着杜老娘跟陈袁氏新作的衣裤,戴着宋宏盛送的银锁。 袁珍珠也是通身的新衣裳,双丫髻上还戴着新买的珠花。 冯氏估摸着,这一对珠花只怕少了半两银子也难买来。 “不像珍珠姐妹俩会投胎,投到福窝子里了,啧啧啧,看着一身,还是小婶会拾掇孩子,打扮得真贵气。” 窑洞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接茬的。 冯氏婆媳觉得自己聪明,在场的也没有傻的,听她们说话就明白了她们打得什么主意。 陶氏不接腔,把冯氏婆媳气得够呛。 觉得替她生的孩子她还不领情。 欺陶氏性格绵软,干脆直接讨要:“小婶,你家前院和后院各有一棵大枣树,结这么多枣子你们也吃不完,给你侄孙媳妇打一些, 等以后你侄曾孙女生了,肯定比珍珠她们孝顺你。” 袁家的两棵树每一棵都能产几十斤枣子,前院那棵今年围了围墙没有被村里孩子祸害,目测能结百十斤。 这么多枣子若是拉到潜下镇去出售,也能换不少钱,袁大牛早就看得眼热了。 准备打着张氏怀孕的旗号来讨要,袁家若是不拒绝,就趁机打了枣子偷偷去卖。 陶氏就按着袁弘德教她的那套说辞回道:“如今我们老两口跟务川家分了家,得存些钱供我们以后养老用, 又添了珍珠姐俩要养活,家里也艰难,这些枣子我跟珍珠她曾祖父都舍不得吃,得留着换钱, 你们家要是真需要,可以卖于你们一些,咱们怎么说也是同乡,价格比市价能便宜一些。” 冯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到底比她儿子城府深些,恼羞成怒的话在唇舌间滚了几滚,最终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知道是袁大牛之前的所作所为恼了袁弘德夫妇,他们现在还没消气。 强笑着说:“小婶真是爱说笑,你跟小叔财大气粗,还在乎这仨瓜俩枣?” 眼瞅着没便宜占,婆媳俩站起来准备走:“你侄孙就是那副蠢脾气,你别跟他当真,他也是有口无心, 那天回去我就教训了他,不过因为有客人在,没好押着他过来跟小叔跟你赔不是,想着过些日子你们气消了再带他来。” 陶氏:“认真说起来咱们只是同乡,担不起你叫我小婶,既然是有口无心,我们也不生气,你就不用带他来赔不是了。” 巴不得袁大牛这么糟心的一家人不要在她眼前出现。 杜老娘本来也有话要说,碍着陶氏的情面又怕给杜氏惹麻烦才忍着没说。 070、区别对待 如今看陶氏也没给冯氏面子,她正好说话。 “听说你们家正在跟茅沟村尹二拐家说亲呐,你们两家做亲就做亲,做啥拿俺家孩儿扯闲话?俺明珠长几颗牙累你们啥了? 吃饱了撑得专门跑俺村去传话,俺现在都后悔当时没拿大耳刮子扇她。” 听杜老娘这样说,陈袁氏也蓦然明白那些去他们村说闲话的人是存着啥样的恶毒心思。 说:“也有人去了俺们村说明珠长了一颗牙,说怎么怎么对俺不好,俺还想呢也不认识那些人,他们咋知道俺家的, 原来是你们在背地里捣鬼?” 冯氏婆媳被拆穿人后做的手脚,再待不住了,拔腿就走。 袁明珠还惦记着被张氏偷藏在后腰上的她的新鞋,往那个方向指着嗯啊了好几句也没人猜出啥意思。 陈袁氏还取笑她:“小东西也知道她们两人没安好心呐?” 大家依旧义愤填膺,坐在一起对袁大牛家的无耻口诛笔伐了一番才罢休。 等说罢闲话,想给袁明珠试试新鞋子合脚不合,才发现鞋子怎么也找不到了。 “刚刚还在,铁栓他娘还拿着看呢!” 把炕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杜老娘对这种事闻所未闻,感慨道:“这是家什么人呐,嘴贱爪子长。” 陈袁氏点灯熬油赶工做出来的鞋子,侄女还没上脚呢就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给顺走了,心里恼火。 撸着袖子说:“我找他们家去!” 陶氏性情软和,拦着她:“算了吧槐花,也没有抓着她的手脖子,她们就不承认也拿她们没办法。” 杜老娘也认同陶氏的话:“巴掌大都没有的东西,往哪一掖你也找不着,拿贼拿赃,没抓住她说什么都没用, 到时候她倒打一耙说你诬陷她,你都说不清理,闺女,听你叔祖母的话,不能去。” 大家正拦着陈袁氏劝说,陈玉贵驮着袁少驹抱着袁白驹进门来。 他脾气好,家里孩子都愿意亲近他。 伯驹几个小时候也一样喜欢猴在姑父身上让他抱。 杜氏看了不好意思,“你姑父累了几天了,还不赶紧下来让他歇歇。” 陈玉贵笑笑说:“没事,孩子小,不重。” 作为女婿来说,陈玉贵是十分合格的,不仅对陈袁氏很好,对岳家也很殷勤。 听说了事情的原委,陈玉贵也好脾气的劝说:“就一双鞋子,孩子小也费不了多少布,再做一双吧,别去找了, 跟那种下三滥置气犯不着,以后多防着点就行了。” 袁明珠以往住在紫葫芦里的时候就觉得他非同一般,看似退让顾全大局的话,仔细品品何尝不是在给人做暗示让人对袁大牛一家避而远之。 在众人的劝说下,陈袁氏才放弃要去找袁大牛家麻烦的想法。 随后回来的袁伯驹几个安静的听着大人们说话。 袁明珠委屈啊,她分明看到了张氏偷东西却不能揭破、不能指证。 袁伯驹看着妹妹嘟着小嘴委屈巴巴的样,不禁莞尔。 从陶氏手里把她接过去,“姑姑说了再给做一双,别不高兴了。” 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也扮着鬼脸、拿着玩具逗她开心。 袁珍珠把她新得的虎头帽拿出来:“这顶帽子俺没戴过,留着给妹妹长大了戴。” 杜老娘笑他们几个:“妹妹这么大还不知道事呢,她估计是刚刚看大人生气吓着了,哄哄就好了。” 陈袁氏不这么认为,‘‘刚才铁栓娘走的时候明珠不停的指她,咱们就都没在意,估计孩子是看到她偷拿鞋子了。” 恨恨道:“俺是没早发现,早发现剁了她的爪子……。” 对她这副泼辣模样,陈玉贵只能包容又无奈的笑笑。 还是杜氏推了她一把:“舀点水给蓉姐她大洗洗手。” 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他们家本来就因为叔祖年轻时候上山做过一阵子土匪而让村里人侧目,自家再做这副土匪言行,更让人做茶余饭后的闲话。 陈袁氏打了水给丈夫洗手,问道:‘‘前院收拾好了吗?” 陈玉贵回答:‘‘收拾好了叔祖才让我们先回来的。” ‘‘叔祖跟俺爹他们怎么没回来?” “他们去地里看看冬小麦出苗的情况去了。” 下等田的肥力不行,有些地必须得歇一茬,袁家的地大多数都是上等田,没有歇茬接着种了冬小麦,要去看看出苗的情况。 因为来了客人,陶氏她们要做饭招待,陶氏一边揉着要擀面条的面团,边吩咐袁伯驹他们:“去前院打点枣子洗了给你们姥娘尝尝。” 杜老娘忙推辞:“不用,不用,留着换钱吧,俺牙不行,吃不得那个。” “换啥钱?哪就在乎这一星半点?” 又吩咐伯驹兄弟:“多打点,打的时候轻点,别摔坏了,回头给你姑姑和姥娘带回去。” 看着一群孩子扛着长棍子呼啦啦往外跑,追到门口交代:“别吃太多,马上吃饭了,伯驹你看着点弟弟妹妹,别摔着。” 有来有往的才是亲戚。 丝毫不掩饰对袁务川家跟袁大牛家的区别对待。 杜老娘明显感觉到,没了钱氏在中间搅和陶氏对她的态度都热情了许多。 也不仅是对她,对几个孩子也没了往日的疏离,亲近了许多。 袁伯驹抱着袁明珠,答应着:“知道了,我会看好他们的。”跟在后头往前院过去。 若是往日,陈玉贵就跟着过去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袁弘德马上带人去潜下渡找机会,他也想跟着去沾沾光。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陈袁氏在灶上炒菜,陈玉贵坐在灶前帮着烧火。 他是女婿,君子远包厨的规矩在儿孙身上可以不严格执行,在女婿身上不行,没有让女婿在厨房帮忙的道理。 陶氏跟他客气道:“马上就做好了,玉贵去外面坐着等等吧!” “没事叔祖母,俺给帮忙烧火。” 陶氏见说不动,对陈袁氏说:“槐花,带蓉姐她爹出去坐会。” 陈袁氏性格大大咧咧,既猜不透丈夫的想法,也理解不了陶氏的规矩。 看丈夫的样子不似假客套,对陶氏说:“叔祖母,没事,他在家也经常帮俺们烧火。” 071、腹黑又护短的哥哥 陶氏也知道她两口子不是烧个火就觉得被慢待的小心眼的性子,也就不再劝说。 过了一会,陈玉贵支支吾吾的问陶氏:“叔祖母,俺叔祖要去潜下镇,能不能捎上俺。” 陶氏微愣,之前觉得这次去能不能找着挣钱的机会还没一定,就没有打算多带人去,只准备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去。 现在有宋宏盛这层关系,就肯定不会空跑一趟了。 不过这事是早晨才确定的,袁弘德还没跟她商量过该怎么个计划,她也不敢随意应承。 对陈玉贵说:“我回头问问你叔祖,看他怎么安排的。” 陈玉贵感激道:“谢谢叔祖母。” 有叔祖母替他们说项,叔祖应下的可能性就多些。 袁弘德祖孙三代人从地里回来,走到自家新院子外就看到树上结了好几个孩子。 这棵枣树的树龄很长,树上的刺已经退化了,孩子们爬上去也不会受伤。 袁弘德在外头看了看,就带头迈步推门进去了。 推开门就看到他们家明珠正坐在旁边铺着的一个破席头上,两只手攥着大半个枣子,用那小半颗牙跟枣子奋斗着。 袁弘德自己都没注意到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他把袁明珠抱起来,把那半颗枣子拿过去,问:“好吃吧?” 顺手丢自己嘴里嚼吧嚼吧吃了。 袁明珠看看落得满地都是的枣子,再看看曾祖父咀嚼着的嘴巴。 委屈的瘪瘪嘴:想吃你不会自己捡一颗啊,非得抢我的? 袁弘德摸摸大曾孙女的丫髻:“不能把枣子给妹妹,她太小了,防止她噎着。” 不仅没收了她手里的那颗,还禁止其他人再给她。 好吧,婴儿只能屈服于强权!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让袁树拎着打下来的半篮子枣子,对袁伯驹他们说:“再玩一会就回家吃饭吧,不能一直在外头贪玩。” 袁弘德刚走,树上结着的几个就蹿到树下,袁伯驹:“照着咱们商议好的,大家分头行动。” 袁弘德此时正走到前院的窑洞顶上,趴在他肩头的袁明珠就看到她的几个哥哥出了前院的大门,消失在个个巷子口。 她大哥则带着明珠三个小的往村里水井的方向去了。 知道她今天受了委屈,新鞋子没上脚就给偷走了,还因为没抓着对方现行有口难言,哥哥们这是帮她出气去了。 有一群腹黑又护短的哥哥,真是幸福又烦恼。 袁伯驹带着三小去了水井旁边,这会不是挑水的时辰,各家各户的主妇又都在家里做饭,井台边上就只有在这里玩的孩子,没有洗衣裳、洗菜的大人。 袁伯驹舀了点水给三小喝了,坐在石台上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看到他讲故事,其他孩子也围过来听。 他想着总不能张口就说丢鞋的事,目的性太强让人怀疑,总得先说点其它的铺垫一下。 只是他素日勤奋向学,平日读的都是正经书,没有读过各种野史话本,给三小讲了一个求贤若渴的典故,还讲得干巴巴的。 大家听了觉得没啥意思,嘴里嫌弃着一点都不精彩就准备散去。 还是袁珍珠,口齿伶俐救场:“今天俺家也出了一桩古怪事,哥哥你讲,他们肯定没听过这样的事。” 袁伯驹顺势把早晨他们家的一双新鞋子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不见的事讲了一遍。 袁白驹还很正经八百的总结了一句:“有新的衣裳帽子鞋袜得赶紧穿上,不穿就会不见了。” 袁少驹补充:“旧的没事。” 袁伯驹觉得他们家的弟弟妹妹都是大才,一个个的太会演绎了。 赶紧带着他们准备走:“曾叔祖说了不能一直在外头贪玩,家里饭也该做好了,赶紧跟我回家吧!”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一会不知道会说出啥样的惊人之语。 就是这样及时制止了三小的演绎发挥,三小的话也在众孩子身上造成了影响。 何况他们不是就他们这一波人,剩下的几个也正在或是已经在村里的某个角落里跟小伙伴在说着差不多的话题。 有些孩子回到家就翻箱倒柜,执意把做好的新棉衣鞋子等衣物拿出来穿一下。 夏天做好的棉衣,是为冬天准备的,现在才秋天,穿棉衣?傻了吧? 吴大钱就是受到袁少驹他们蛊惑的其中一个。 她娘才给他做了一双鞋,他回到家就跑到灶间问他娘:“娘,你给俺新做的那双棉鞋呢!” 他是他家里老大,相比较于捡哥哥姐姐们旧衣服穿的小的,老大穿新衣服的机会更多。 大钱娘顺口回答道:“在俺炕尾呢。” 回答完想起来追问一句:“问它干啥?” “俺看看鞋子还在不在。”说完钻窑洞里去看了。 回答的没头没脑的,行为诡异,他娘不放心,跟着进了窑洞。 看到他正把棉鞋拿出来准备往脚上套。 “你个活祖宗,现在才什么季节你就穿棉鞋,回头出汗把棉鞋沤烂了。” 啪啪给屁股蛋上两巴掌,把鞋子没收了。 吴大钱跟袁少驹差不多年岁,正是一不对心思还能扯着喉咙嚎啕大哭的年龄。 受了委屈了,哇哇大哭。 他爷爷心疼孙子,听到孙子哭站窑洞外头喊:“咋的了,到爷爷这儿来。” 老爷子也是面瘫之后嘴巴有些歪,说话不是十分利索,不能着急,一着急就拍打自己。 可他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就容易着急。 大钱奶奶心疼老头子,看到他急得拍自己,那边窑洞里大钱还在哭。 老爷子不能进儿媳妇的窑洞,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老太太没这个忌讳,赶忙进窑洞把孙子领出来,还把儿媳妇骂了一顿。 一问缘由,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事? 老头老太太惯着孙子,对传言也更容易相信。 不就是穿一下鞋子嘛,那就穿一下呗! 让孙子坐在凳子上,老太太把鞋子给孙子套在脚上,“行了,已经穿过了,不会再消失了。” 儿媳妇被落了面子,很不以为然。 后来一打听,还有袁大牛家的中途去袁家坐了一会。 就觉得鞋子凭空消失是袁大牛家的做的手脚,她那人一贯手脚不干净,不说别的,村里人就经常看到她到本家老袁家的菜地里偷菜。 072、自封的大舅哥 也不是只大钱娘这样认为,村里人大多数都是一样的想法。 大众也不是什么事都往灵异事件上扯,都是先找原因,实在解释不了的事情才有鬼神之说。 袁大牛一家只知道村里人在疏远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背上已经被人贴上了窃贼的隐形标签。 每每他们所到之处,大家都拿盯贼的眼神防着他们。 袁家人吃了午饭,由袁树赶着牛车把杜老娘和陈袁氏夫妇送走。 晚上睡觉之前,袁弘德跟陶氏例行说起家里的琐事。 陶氏问:“麦子出的怎么样?” “出的还行,挺匀的。” 麦苗跟其它作物不同,它属于禾本科单子叶植物,本身植株小叶子也尖,自身的一些特性使得它的出芽率高,比豆子等其它作物更容易发芽。 说了麦子的情况,陶氏又把白日冯氏她们过来的事说与袁弘德听。 听了以后,袁弘德沉思片刻,说:“既然决定了跟他们家断绝来往,以后就不要跟他们有任何牵扯不清,这家人人品太差了,得防着点。” 以往袁弘德就对袁大牛家不太满意,但是他们家的那些小毛病还都在眼界太窄上,上升不到人品的高度。 这阵子因为他们跟袁务川家在关系上出现点变化,意外连带着袁大牛家暴露出品行不端。 怕陶氏心软,着重交代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要带着务川出门几天,你在家里一棵草也不要接受他们家的。” 陶氏一贯以夫为天,袁弘德说什么没有不应的。 因提起出门的事,问道:“辰哥,你这次去潜下镇准备带着谁?” “我跟务川,再带着伯驹和仲驹,让他们学学人情往来。” 袁弘德自知时日无多,做什么事都谋划好他身后家里的后继问题。 袁务川父子忠厚有余能力不行,只能越过他们培养伯驹兄弟几个。 目前来看成果还不错,伯驹稳重有担当,仲驹才思敏捷。 看到陶氏似乎有话要说,问道:“你有什么人选吗?” “今日玉贵跟我提了一句他也想跟着。” 袁弘德:“行,回头给他捎个信。” 他们家伯驹这一辈人丁就能兴旺起来了,但是目前能用的人手还是太少。 跟袁大牛家的人相比,袁弘德还是对陈玉贵更为信任。 等几块地的麦子都出齐了苗,粮食也晾晒好收进仓房,就到了预定出行的日子。 袁弘德对袁伯驹二人说:“今日去学里,跟先生说一声,请一些日子的假。” 兄弟二人齐声应是。 袁叔驹更小一些,吃酒席还能带着去蹭吃喝的年龄,只能羡慕的看着。 杜氏看出三儿子的羡慕,把他的书箧递给他,安慰道:“等你也像二哥这样大了,曾叔祖出门也会带着你。” 小少年的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背上书箧领着弟弟跑开了。 袁弘德在家把前院枣树上的枣子全部打了下来,一部分没有伤痕卖相好的带去做礼物,剩下的留着晒干枣。 晒好的干枣会有人上门收购。 除了卖掉一部分,还要留下些备着家里来客人当茶点拿出来待客。 袁弘德带着人出发,交代袁树照顾好家里。 按照宋宏盛交代的,他们一行先去了宋家。 看到他们到来,宋宏盛说:“俺正说着呢,你们要是再不来俺就去你们家看看去了,是不是家里又出了啥事了?” 喊他儿子:“小七,套我们家牛车。” 对袁弘德说:“坐我们家牛车去,把你们的牛车牵进去卸下来,让牛歇歇,咱们得赶紧去,那边传信过来了,有一家客栈正要转手,别去晚了让人顶了。” 埋怨袁弘德:“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早跟你说收拾完家里赶紧来,你看看你耽搁了几天你才来?” “五天,”袁弘德回答。 “才五天啊?我还以为好几天了。” 袁弘德知道他就是毛毛躁躁的性子,看谁都磨磨唧唧,也不跟他计较。 宋宏盛拎着个布包坐到牛车上,把布包里的锅盔拿了给众人分了,“大家先垫巴垫巴,到了地方咱们吃酒席。” 跟着他风风火火到了潜下镇上,牛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前:“到了。” 看门的老仆听到动静探头查看,看到是宋宏盛,忙把大门打开,“大爷你可来了,俺们二爷早上还念叨您呢!” 看到袁弘德,目带询问。 宋宏盛介绍:“这位是三爷。” 老仆口称着三爷给袁弘德问好。 袁弘德在山上待过,知道他们的称呼还是延续着山上异性兄弟的叫法。 里头接到禀报的梁博山忙换了衣衫出来迎接。 人未至声先至:“大哥你怎么才来?再不来我就得让人到你们家看看去了。” 说话都跟宋宏盛一个调调。 一个大胡子魁梧汉子从影壁墙后头拐出来,打量了袁弘德一番,问宋宏盛:“大哥,这位就是咱们妹夫吧?” 宋宏盛这个大舅哥是自封的,认妹妹妹夫都没经过当事人同意。 只能打着哈哈道:“啊!” 转移话题:“到家里说话去,别堵着门前挡别人路。” 袁弘德只能在心里苦笑,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驳他的面子吧。 宋宏盛看他没有反驳,心里美不滋的,没有反驳就相当于承认了。 他就是在梁博山面前吹了一个小牛,说失散多年的妹妹找着了。 没想到误打误撞还有这样的效果。 酒菜上桌,宋宏盛抱着酒坛子:“俺妹夫前些年中了毒,余毒一直没清完,不能喝酒,咱们弟俩喝点,他就别喝了。” 袁弘德默默地把想伸出去接酒坛子的手缩了回来。 心说:认了妹妹就是不一样,之前还向着他,说不能全听女人的,这会变成全都得听他妹妹的。 对袁伯驹说:“给你两个曾舅爷斟酒。” 既然要认亲,就主动一些。 两家地位悬殊,扭扭捏捏的反而显得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宏盛二人乐呵呵的等着袁伯驹给斟了酒。 梁博山吩咐底下:“把前个新得的稠酒拿一坛来。” 对众人说:“这稠酒是前儿个长安的一位故人给我捎来的,说是叫酒,其实没有酒味,甜丝丝的跟糖水似的, 我是喝不惯,不过正适合妹夫和孩子们喝。” 073、无恶不作 不一时,就有人抱了一只坛子过来。 打开来在座的各给斟了一杯。 宋宏盛端着杯子尝了一口,“适合女子喝,回头带一坛回去给俺妹妹。” 梁家上下应该都习惯了他的性子,不待主人答应,下头人就应着:“是。” 袁家的人这些年跟着袁弘德,受其熏陶,吃、住、行走、坐卧都有模有样。 只有陈玉贵,没见识过大场面,束手束脚的,端着杯子都不知道该大口喝还是小口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夹菜,什么时候该停著。 不过他人还算机灵,不是榆木疙瘩掐不动,知道看着坐在他旁边的袁伯驹兄弟二人的动作行事,也没闹出笑话。 梁博山给袁弘德介绍着要出兑的那家行脚店的情况。 “这家店在镇子西面,离着码头不远,也是去渡口的必经之路,附近都是酒肆客栈……。” 袁弘德点头,他早年跟着家里学过管庶务,知道生意都是越是扎堆越好做。 那个地方他也去过,是本地人送客远行、接风洗尘的去处。 有旅人天色晚了来不及回城的,没租到船搁置在半途的,打尖投宿的……,也都在那处安置。 生意肯定是好生意,没有后台背景也接不到。 就是接这家店只怕得一大笔银子,加上后期周转的费用,他担心自家凑不足这许多钱。 梁博山看他沉吟不语,反倒对他更满意了。 不是眼高手低的人就可用。 袁弘德在思考着从哪里能筹集来这笔钱,他手里还有一些银子,秋娘手上还有些首饰可以典当。 所有钱投进去,本钱还得差一截。 周转的钱也不是一笔小钱。 当然,他也可以把家里的地抵押出去借一笔钱,但是那样太不稳妥了,一旦生意失败,这一大家子人连个退步之处都没有了。 家里还没到必须孤注一掷的地步,他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孤注一掷的能力,应该以稳妥为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跟宋宏盛十多年没见了,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就把全部身家押进去。 这样赚钱的营生为何要便宜他?有些事情光靠猜测猜不出来。 袁弘德斟酌了一下,说:“这样的店只怕我没足够的财力接下来,有心无力。” 试探一下看看梁巡检怎么说。 梁博山哈哈一笑道:“价钱你只管放心,便宜得很。” 见袁弘德面色疑惑,解释道:这家店原本是长安商户侯长魁名下的产业,由他家族弟侯长生在此地经营, 昭朝七年,也就是前年,侯长生卷入一起勾结土匪的案子被抓入狱,被判当年秋后问斩,侯长生死后,侯家也没敢出面收拾铺子, 后来这家店就落入如今的店东赵得旺手里,不过铺子在官府里还是登记在侯长魁名下。” 说到此处,梁博山挑了挑眉头。 袁弘德把目光看向面前装着稠酒的杯子,举起杯子,颇具意味的说:“来,小弟以此代酒敬二位哥哥一杯。” 三个人喝了一杯,袁弘德对袁务川说:“务川,你带着玉贵他们去外头逛逛,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叔母他们买些。” 这件案子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曾听说过,不知道此中还有多少阴私事,秘密越少知道越安全。 秋日菊香蟹肥,正是品尝螃蟹的最好时光。 陈玉贵正一边看着袁伯驹一边跟他学着吃一只螃蟹,听到被提到名字,下意识往袁伯驹看了一眼,看到他放下螃蟹,也忙把螃蟹放下。 桌上的其他人原本没发现他学着袁伯驹行事,此时稍微看出点异样来。 陈玉贵动作稍显僵硬,但是也没出什么大错。 第一次就学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草莽出身的宋宏盛二人在心里点评着。 梁博山朝着袁伯驹看了看,就只有赞叹了。 钟灵毓秀的少年从容不迫的把手里的螃蟹放下来,把八大件往旁边挪了挪,躬身站起来跟在座的长辈问了好,跟在祖父身后走了出去。 他旁边的袁仲驹也不差,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想来平常家教就是如此。 梁博山冲着席上其他人挥挥手:“你们也都去玩吧,陪好客人。” 待众人散去,梁博山遣了仆从,压低了声音道:“当年那桩勾结土匪的案子就有猫腻,妹夫你知道侯长生勾结的土匪是谁吗?” 他提示的如此明显,宋宏盛又是一脸洋洋自得,袁弘德要是再猜不出来就智商堪忧了。 “宋大哥?” 宋宏盛:“不光我,还有你,咱们俩都是,侯长魁去刑部调阅了卷宗,咱们哥俩的大名都在上头,身高、长相、籍贯都一分不差, 卷宗上说我们俩是豫地流窜过来的土匪,奸掳烧杀无恶不作。” 宋宏盛说完,“嘿嘿嘿”笑着。 梁博山:“他族弟死得冤,侯长魁就想报仇,至于那间铺子,事情成不成都作为报酬给咱们,事情成了另外还有镇上的一处宅子和五百两银子。” 宋宏盛是急性子,急吼吼的问:“干不干?” 袁弘德屈指在八仙桌的桌面上轻轻叩击,权衡着利弊。 宋宏盛还待再问,被梁博山伸手阻止了。 他也看出来了,袁弘德这人自有主张,不是别人鼓捣一下就头脑发热往上冲的人。 实际这事由不得袁弘德干不干,他不干也得干。 虽说他跟宋宏盛都是案子的其中一方,但他跟宋宏盛还不同,宋家是军户,户籍有相关记载,出了事也有所倚仗。 他们要出了事,比如日后若是有人诬陷他为土匪,又没有案卷记载,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 只能趁此机会把这个案子弄清楚,不给这事留下隐患。 长安那位侯长奎为族弟报仇是一方面,估计也是担心天长日久知情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若是日后有人诬陷只怕有口说不清。 只是不知当日做下这桩冤案之人是什么来头。 袁弘德问道:“赵得旺是什么人?此人是什么来头?” 梁伯山回答道:“赵得旺是三十里堡人,他爹在故戎朝的时候在三十里堡集上做屠户,赵得旺的姐姐是当地大户郑弈泰的婆姨。” “郑弈泰是不是就是郑家牌坊那家的郑老大?”袁弘德问。 梁博山点头道:“对,就是他,这桩冤案的幕后主使应该也是他。” 074、千里做官只为财 三十里堡郑家老六郑弈宁年华正好之时在任上病逝。 他是郑家唯一的依仗,他突然病逝,坊间都预测郑家要落败。 事态发展却完全出乎大家意料,这几年郑家不仅没有落败,还发展的红红火火如同鲜花着锦。 先是他家六奶奶扶棺回乡途中在潜下渡投河为夫殉节,之后上届知县上表为她求表彰。 朝廷赐下贞洁牌坊。 知县胡令源也因为此事升任本州同知。 麦收刚过那会,郑家为他家老太爷过寿辰,胡令源还专程去给他祝寿。 袁弘德没有问有没有把握推翻郑弈泰和胡令源这种幼稚的问题。 这种事就是想不想干,敢不敢干,至于能不能干,就只能自己掂量。 今年是昭朝九年,各方刚刚平定,武官的势力还凌驾于文官之上,一个百户加一个巡检使,袁弘德觉得值得一试。 问梁博山:“侯家来的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来的是侯长魁的长子,如今就住在我家偏院里。” “能否叫来一见?” 梁博山没有迟疑,吩咐人去请。 不一会,门外通禀:“巡检,侯少爷到了。” 来人进来,只见此人三十许年岁,面白无须,身材高大,着一袭长衫。 高鼻深目,似是有外族血统。 来人见过礼,梁博山为他跟袁弘德做了介绍。 听说袁弘德就是他族叔那件案子里提到的另一位“土匪”,侯广澈再次郑重的跟袁弘德见礼。 袁弘德:“叫你过来,是想让你把当日你族叔出事前后发生的事情再详述一遍,你们之前在那家店铺里安插的人现在还在不在?” 此地离长安也不是十分远,说不上鞭长莫及,侯家不可能大撒把把所有事都交给一个人,最有可能安排人一明一暗监督着侯长安。 出事的时候明处的那人位置重要,新东家不会接着再用,应该逃脱后回归本家,暗处那人身份低贱,可能依旧蛰伏在铺子里。 侯广澈本来见他面色烟黄,没把他当成重要人物,后来听说他是宋百户的故人才看重一些,现在听他问话直指要害,再不敢怠慢。 再次起身躬身一礼长揖到地,恭恭敬敬的把当初事发前后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 又说:“安插在那店里的人还在,那人在店里后院管理牲口,一般人干不好这个,赵得旺接手之后就继续用了我们家的人。” 袁弘德:“现如今店里生意如何?” 侯广澈神色黯然,摇头道:“赵得旺此人倨傲又性情暴戾,动辄打骂店内伙计不说,还常常跟店内住客争斗,客栈的声誉一落千丈, 据马倌传出来的消息,前几日账房先生又与赵得旺争吵之后回乡了。” 他们家数十年积累的声誉,短短两年不到就被败坏一空。 账房先生这个位置应该是赵得旺接手后安排的自己人。 如果账房都干不下去了,客栈也离黄不远了。 袁弘德又问了一些问题。 然后说:“我回去把家里安顿好了再来。” 就是说愿意干了。 只是这事太复杂,原知县又升任了本州同知,说不定要前往府城或是京城申冤,家里得安顿好了。 在梁家又盘恒了一日,袁弘德一行就回到宋家赶了自家的牛车回了五柳村。 梁府这边,梁博山被他夫人扯着问话:“大哥带来的妹夫是哪里人家?他家里情况怎么样?” “五柳村的,家里怎么样我倒是没好问,他夫妇没有亲生子女,有些话我也不好多问,你问这个干啥?” 梁夫人白他一眼:“你说我问这个干啥?我还能问着好玩的不成?咱们妍姐马上就十岁了,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不会走了,我不得给她提前打听着?” 梁博山的巡检是世袭的职务,老子干完儿子、孙子接着干。 以后潜下镇就是他家后院了。 他要扳倒郑家也是因为郑家是潜下镇这边的地头蛇,郑家携着烈火烹油之势手越深越长,已经开始威胁他的地位,侵占他的利益。 侯家在潜下镇经营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通过原来的人脉获知他与郑家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找上门来。 梁博山听他夫人说看中了袁家的儿郎,也觉得不错。 “以后就常来常往了,慢慢打听着也不迟。” 袁弘德回到家。 别人看不出来,陶氏跟他是患难夫妻,看出他心事重重。 丈夫极力掩饰,陶氏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问,直等到晚上回到窑洞里才问:“辰哥,这次去不顺利吗?” 袁弘德没打算瞒着她,这次出门得挺长一段日子,为防万一也得跟她交代仔细了。 细细把这两日发生的事跟她复述了一遍。 陶氏这些年被他护得严实,不知道官场和世道的险恶,只当这样证据确凿的冤案,走到一告就能水落石出。 也就没有十分担心。 在炕里头偷听的袁明珠不像陶氏这样单纯,她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她一边听着曾祖父交代曾祖母在家的注意事项,一边细细思索这事。 总觉得这事中间还有有悖于常理之处。 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个头绪,反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个废柴的小身板现阶段自制力基本为零。 第二天早上醒来,袁明珠看到曾祖母正在为曾祖父准备远行的行李。 马上冬季来临,衣物被褥都得带着冬季的。 又交代他:“路过德仁堂买些常用的丸药带着。” 德仁堂三个字突然给了她启发,现代那一世听过的一家叫康仁堂的中药铺的兴衰经历跟这家客栈的经历何其相似。 话说有一家叫康仁堂的中药铺,虽然是在一个小县城里,但是因为县里只有一家药铺,生意还算可以。 这一日,有人半夜来敲门求医。 店家开门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一群大汉抬进来一个枪伤的人。 店家迫于无奈给这人处理了伤口。 次日店家才知道这伙人是土匪,抢了城中一家大户。 若干年过去了,这事又被翻腾出来,店家以通匪的罪名被判入狱。 店铺被县里的一个地头蛇占去。 药铺专业性强,地头蛇占了药铺也不会经营,还是用的原来的伙计。 店家在小县城,他哥哥却在大城市经营大药铺。 知道弟弟蒙冤,就想方设法替他奔走。 药铺伙计的一句话引起哥哥的注意:新东家接了药铺以后经营一点都不上心,铺子快黄了。 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 不为财这人陷害他弟弟,霸占药铺是为着什么? 075、要挟 那位哥哥带着这个疑问去找答案。 目标明确了以后,很快找到答案:地头蛇的一位堂叔身价巨富,身后只留下一个婶子带着独子生活。 那位独子还是个病秧子,时时要吃药。 地头蛇接了药铺不久,他堂婶家的独子就病逝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地头蛇的目标是药铺又不是药铺。 同理,郑弈泰的目标是客栈又不是客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当日郑家那位牌坊的主人就投宿在这间换成郑家在背后做主的客栈里,之后就投河自尽了。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一个女人悲愤绝望之下自尽的事情太多了。 甚至可能她根本就不是自尽。 袁明珠觉得有些发冷。 曾祖父若是没想通这一节,贸贸然一头扎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斗过郑家那些阴毒的人。 不行,不能让曾祖父去。 袁明珠向着袁弘德伸了伸胳膊,翻译一下就是:求抱抱! 袁弘德十分禁不起诱惑,马上喜滋滋的把他家小宝抱起来颠着。 陶氏端着碗进来,碗里只有浅浅的一碗底羊奶。 “羊奶越来越少了,回头得让小树把这只羊还回去,打听一下谁家羊新下了小羊。” 想把袁明珠接过去喂羊奶,袁明珠抓着袁弘德的衣襟就是不愿意撒手。 万一撒开手曾祖父走了怎么办? “我来喂也一样,别换手了,待会再给惹哭了。”袁弘德说。 一句话提醒了袁明珠,等陶氏再想把她的手从袁弘德的衣襟上拿开的时候,她机智的瘪了瘪嘴。 陶氏再不敢拿她的手了,只能顺从的让袁弘德喂她。 “本来羊奶就少,你小心点,别喂洒了。” 陶氏给帮忙,袁弘德有惊无险的把羊奶给喂了。 吃过羊奶不一会袁明珠就开始发困,陶氏:“给我吧,你收拾收拾就该走了。” 陶氏刚一伸手过来,袁明珠就醒过来。 折腾了几回也没办法把她从袁弘德手里抱走。 眼瞅着到了他该出发的时辰,杜氏狠狠心硬是把她抱了过去。 “小孩子,哭一会就好了。” 袁弘德看着杜氏抱着的孩子挣扎着往他这边扑,心里也十分挣扎。 但是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都是男人该去外面闯荡,而不是被家里的妇人孩子绊住腿脚。 袁明珠被漠视了。 透过泪眼看到曾祖父在门外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回头的走了。 袁务川赶着牛车去送他,坐在车厢里的袁弘德觉得心头慌乱。 像是心悸的症状一般。 耳朵里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全都是他们家小宝声嘶力竭的哭声。 “停车。” 袁务川忙把车停下,下车查看出了什么问题。 袁弘德:“你去把行李先送去,说我晚些时候再过去。” 袁务川不知道小叔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他习惯于听令,答应着赶着牛车走了。 袁明珠一开始或许只是用哭来做要挟,袁弘德背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她是真的伤心了,那种带着绝望和无力的伤心。 陶氏他们没想到这妮儿会这么会哭,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哄着都没用。 “曾祖父出去是挣钱去了,挣钱给我们妮儿买花衣裳穿,买花戴……。” 不劝还好,越劝袁明珠哭得越凶。 这哪里是挣钱?分明是去挣命。 曾祖父是家里的定海神针,没了他,一家子老弱妇孺的命运不知道会被搁浅到何方。 袁弘德走到半途,就听到他们家小宝的哭声。 这次是真实的,不似刚才那样的幻听。 对家里这个任性的小妮儿,袁弘德是又心疼又无奈,还有隐隐的被依赖被需要的幸福和自豪。 老辈人常说有义儿无义孙,在他身上被妥妥的证实了,家里的小辈都拿他们夫妇当真正的曾祖父母。 路上遇到二年娘,问他:“是你们家孩子哭的吧?都哭老长时间了。” 每次去袁家串门,都看那孩子露着一颗牙乐呵,今天怎么这么能哭? 平日都是前边孙检芸家的孙子,哭起来没完没了。 不过那孩子哭的动静没这么大,哭声跟猫叫似的。 袁弘德顾不得跟二年娘多说,敷衍了几句就拐进自家院子。 家里人被袁明珠哭得无法,怎么着都不行。 怕她哭坏嗓子,陶氏都想让人去把丈夫追回来了。 陶氏正急得没法,丈夫突然回来了,就像是那年她跟城里的女孩们一起被送往未知的厄运。 那时候也是这样,辰哥突然出现,像是从天而降。 袁弘德看着大的和小的都泪汪汪的看着他,非常庆幸自己改变主意回来了。 把眼泡哭得红肿的曾孙女接过去抱着,接过杜氏递来的湿巾帕给她把眼泪擦干净,又示意杜氏把巾帕洗洗给陶氏擦眼泪。 “好了,别哭了,曾祖父不走。” 隔壁钱氏趴在门缝上听这边动静。 等听明白原因之后,在心里恨恨的骂:一个x丫头子,打一顿就老实了,哄啥哄?一个个闲的。 突然听到袁弘德也回来了,更是气恨。 不是他护着,这个家就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天爷没开眼啊,让她一把年纪过这种阶下囚一般的日子。 疯魔了一样在困住她的窑洞里转着圈,嘴里不停的含糊不清的咒骂着。 这边院子里,袁明珠攥着她曾祖父的衣襟睡着了。 杜氏把炕上的被褥铺好,袁弘德想照着以往的习惯把她放上去。 谁知道刚动一动袁明珠就醒了,醒了就要哭。 “不放,曾祖父不放,俺们就抱着睡,谁要让放下就打他。”袁弘德没什么原则的保证着。 有了他的保证,袁明珠才放心的睡着了。 等她睡沉了,陶氏轻声问:“你不去没事吧?” 袁弘德怕她担心,没有跟她说出村时候心悸的事,只说:“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耽搁一点没啥。” 有选择的跟她说:“咱们明珠一直都乖的不得了,跟其他小孩比尿湿尿布都少,像今天这么闹人从来没有过, 我是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跟其他孩子各种哭闹,不是尿湿裤子就是尿湿炕相比,他们家小宝就跟来报恩一样。 夫妇俩一起想到旁边小院里的钱氏。 袁弘德:“把钱氏挪前头院里去吧,我不在家这段时间让务川和小树去给她送饭。” 076、装睡 陶氏也认为袁明珠的恐惧来自于钱氏,他们家家庭和美,钱氏是他们家唯一的不安定因素。 答应着:“行,把她挪过去。” 丈夫不在家,她带着几个孩子也没法搬过去住,那边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钱氏搬过去。 省得在这边让人提心吊胆的。 钱氏还在窑洞里转磨磨呢,突然就来人过来要把她挪前院去。 去了前院她就离着妖孽远了,安全是安全了。 钱氏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以后都不能恢复原貌了,总是心有不甘。 新搬的窑洞里只有一张炕和炕上的被褥,其它各色家什具无。 更是让她觉得被慢待了。 即使后头那些东西被陆陆续续的挪进来,她心中的戾气也无法消散。 把钱氏挪到前院,袁弘德夫妇觉得袁明珠应该消停了,结果没有。 日夜看着她曾祖父,跟看管犯人似的,袁弘德去下厕所她都不怕臭,得由陶氏抱着守住厕所门口。 袁弘德从厕所内出来,甩甩因为抱孩子有些酸胀的胳膊,陶氏跟他悄悄合计道:“不是因为钱氏还能因为什么?” 在民间,七岁以下小儿的异常总是被人们认为玄之又玄,认为他们的眼睛更纯粹,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事物。 袁明珠真想亲一口曾祖母,太了解她的心声了。 袁弘德听到陶氏说的话心里沉了沉。 怕她担心,之前的有些事情他说得避重就轻。 袁弘德看向趴在陶氏怀里的小儿,那孩子也在看着他,两双相似的眉眼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 袁弘德认命般把她从陶氏手里拎回来。 待陶氏去忙其它事了,袁弘德试探的询问:“是不是这回去办的事有危险?” 袁明珠一脸无辜,还吐了一个小泡泡。 有没有危险你自己心里会没数,还问我? 在袁明珠这边没得到提示,他本来也没指望得到提示。 不过袁弘德也开始思考这次的事情在哪方面会有危险。 毕竟是前世家子弟,知道权利斗争和倾轧的残酷。 郑家之所以能得到朝廷表彰,是因为郑弈宁生前是朝廷命官,如果他是普通人,不会有这么大阵仗和影响力。 胡令源在这中间充当的必定不是光彩的角色,不然仅凭郑家的能力,没办法把侯长生诬陷入狱秋后问斩。 袁弘德想到事情的关键,郑弈泰和胡令源勾结陷害长安客栈的侯长生难道就是为了霸占客栈这么简单? 他们因为蒋氏投河得到的利益可是远远大于一间客栈带来的价值。 想到的某种可能让袁弘德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下意识的看向袁明珠,希望能从她那里看出一些端倪。 小妮儿正歪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袁弘德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是疑神疑鬼病急乱投医。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不过也不能不急,胡令源一伙做事留下这么大的漏洞,一旦反过手来肯定得把漏洞补上。 宋宏盛可以远远的打发到其它地方去,估计他们和侯家就只能灭口了。 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跟宋宏盛和梁博山见见,把对方的底细摸清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袁弘德刚一动,袁明珠又醒了。 袁弘德:还是得先安抚好他们家的小祖宗。 袁弘德露出狼外婆般的笑容:“曾祖父去办正事,回来给明珠买个拨浪鼓好不好?” 木着的小脸和攥着衣襟的手告诉他:不好。 “曾祖父知道这事凶险,郑家六奶奶死得蹊跷,背后肯定有大阴谋,可我也牵扯其中,不管不行啊,我会小心行事。” 袁明珠没想到曾祖父会跟她说这些。 正在思考该怎么应对才不惹人怀疑,突然身后“噗通”一声响。 还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袁弘德扭头看过去,是袁白驹端着一只碗过来,结果绊倒了。 碗里的粥洒了倒不算是事,坏的是袁白驹正好绊倒在碎裂的碗碴子上,胳膊上刺了一道三寸许长的伤口。 白皙的手臂上汩汩冒着血。 袁弘德也顾不得跟袁明珠说些有的没的闲话了,走过去把袁白驹从地上抱起来,把两孩子一起送窑洞里。 一边扬声喊陶氏:“秋娘,白驹摔倒被碗碴子划伤了,拿七厘散来。” 忙乱乱的上药包扎,等收拾干净了,看到两孩子已经头并着头睡着了。 袁弘德看看被攥得发皱的前襟,换了一身衣衫。 对陶氏说:“趁着明珠这会睡着了,我先走了,她要是醒了再哭让小树去宋家喊我,我最近不会走远。” 不把对方的底细摸透,暂时不会贸贸然出手。 看看袁白驹裹着白布的手臂,又说:“让小树去磨坊院那棵槐树上折些槐树枝,煮颗鸡蛋给伯驹吃。” “我已经让小树去折槐树枝了,这么深的口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这孩子,老是想干大人活。”陶氏摇头叹息道。 槐树枝煮鸡蛋,是民间对小儿受伤的小偏方。 行李之前已经送去宋家了,这次去不用背行李,袁弘德就没让袁务川赶牛车送他,自己走着去。 陶氏看着丈夫走远,莫名觉得他的背影决然又寂寥。 陶氏喊了一声:“辰哥,早去早回。” 袁弘德回头挥手,笑容里依旧是熟悉的温暖。 窑洞里,并头睡着的俩孩子听到陶氏在外头喊的声音,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袁明珠眨着眼睛,看看袁白驹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心说:和我一样也在装睡? 袁白驹倒是没有怀疑袁明珠,以为她是被陶氏的声音惊醒的。 估计是被之前袁明珠石破惊天的哭法吓着了,看到袁明珠也睁开眼睛,赶紧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轻轻的拍着她:“嘘,妹妹睡觉,闭上眼睛睡觉。” 袁明珠折腾了这么久,怕袁弘德趁着他睡着偷偷走,也确实又困又乏,从善如流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着之前模模糊糊他到喃喃自语:“郑家六奶奶死得蹊跷。” 袁树折了槐树枝回来,交给杜氏。 杜氏把树枝和鸡蛋清洗干净,放进煮药的药吊子,放到火上开始煮。 袁树:“多放两个鸡蛋吧,给珍珠和少驹也各煮一个。” 帮着烧火的袁珍珠:“弟弟伤着了,给弟弟吃,俺不吃。” 杜氏啐他一口:“胡扯什么呢,药也能乱吃的?” 077、槐树枝煮鸡蛋 袁树没想到这个,摸摸头没有吱声。 见这边也没有要他帮忙的事,说:“俺去村里问问谁家羊下小羊了。” 事关小女儿的口粮,杜氏:“快去吧,村里要是没有去隔壁几个村看看。” 一般人家都认为**比其它东西有营养,受宠的孩子基本没有断奶的,会一直吃到没有母乳为止。 有些孩子吃奶吃到七八岁的都有。 袁伯驹他们学里就有个孩子,家在学堂对面,课间都得跑回去吃口奶再回来。 对比着这样的情况,家里也不会短期内给袁明珠断了羊奶。 杜氏把槐枝鸡蛋煮好,放温以后端进窑洞里。 看到小女儿也醒着,大眼睛往她这边看着。 杜氏心里没底啊,不知道这回醒了看不到她曾祖父还会不会再跟上次一样哭闹。 走路的脚步声都放浅了,说话声也放轻:“妹妹也醒了,没哭吧?” 袁白驹有些愣愣的,像是想了想才回答:“没哭。” 杜氏放心了一些,把鸡蛋拿出来,在炕沿上磕了磕,把鸡蛋皮扒掉,递给他:“吃个鸡蛋。” 絮絮叨叨着:“胳膊伤着了,吃个槐树枝煮鸡蛋就好了,快吃吧,吃了再把水也喝了。” 袁白驹拿着鸡蛋,木愣愣的吃着。 袁明珠觉得他今天比平日乖得多,想起睡着之前他说的话,歪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 袁白驹以为她是也想吃鸡蛋,掰了他的指甲大的一小块塞进她嘴巴里。 袁明珠抿了抿,真香! 杜氏把炕上整理好,抬头看到她嘴巴边上一块鸡蛋黄,“你自己吃,别给她,你叔去雇新羊了,新羊来了羊奶就够喝了。” 不过杜氏却觉得女儿之所以今天没见到叔祖也没哭,都是这一小块蛋黄的功劳。 袁树去邻村打听了,牵回来一只刚产过羊羔的母绵羊。 看到他牵着绵羊过来,吴正贤快步跑过来。 “树兄弟你家买的羊吗?” “不是,俺家明珠得吃羊奶,跟磨头村雇来的羊。” “俺正说去借只羊还没去呢,你这羊借俺家拴两天吧,俺爹娘的窑洞里这些日子臭虫有点多。” 袁树就把绵羊借给了他。 绵羊身上的腥膻味重,腥膻味能驱臭虫,谁家里若是有臭虫就把绵羊拴窑洞里,过几天就没有臭虫的踪迹了。 他空着手回到家里,家里人以为他没雇到产奶的母羊。 得知他把绵羊借给吴正贤才放心了。 借给吴正贤使用期间,吴正贤家会包揽饲养的活计,就是得到他们家去挤奶。 袁伯驹他们从学中回来,陶氏拿了一只洗干净拿热水烫过的罐子给他们:“咱们家新雇的产奶的羊被吴大钱家借去用了,你们去把羊奶挤回来。” 又嘱咐他们:“端点温水拿条布巾,擦干净了再挤。” 袁明珠在窑洞里,看着像自由的小鸟一样飞出门的哥哥们,十分羡慕。 还好还有个受伤了不能出门的袁白驹陪着她。 袁伯驹他们敲了吴大钱家的门,跟吴大钱的奶奶问好,说明来意。 老太太笑得露出一口豁牙,“快进来吧,俺正说让大钱娘挤好给送去呐!” 也就是说说客套话,袁家规矩多,她就是因为怕挤好了袁家再嫌弃才没给挤。 果然,就看到袁家的孩子端着木盆,木盆里还装着温水和巾帕。 不禁在心里感叹袁家活得就是比他们仔细。 吴大钱的姐姐们,挤在窑洞的门里往外看袁家的众少年。 叽叽喳喳的品头论足。 小姑娘倒是没有其它心思,只是村子里的读书郎少,她们想看看读书郎跟村里其他儿郎有什么不一样。 只有吴大妞,咬着手帕,眼珠子转了转。 他们家只有她跟堂妹吴二妞年岁相当,其他的妹妹们年岁都尚小,若是说亲,尤其是跟袁家说亲的话,只有吴二妞能跟她一争。 吴大妞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在吴二妞的背后一推。 吴二妞本就探着身子往外看着,站立不稳,被如此一推,噌噌噌往前冲了几步才站立住。 跟袁仲驹碰到了一起。 八玖岁的小姑娘正是面皮薄的时候,丢了这样大的脸面,脸一下就红了。 红着脸跑回窑洞。 吴大钱奶奶阴沉着脸,也觉得十分丢脸。 强笑着把袁家少年们送出门,回身厉声斥骂:“眼皮子浅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浮……。” 罚吴二妞不得吃晚饭。 虽然此时礼教并不十分严苛,但是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不允许有这样的举动。 吴二妞委屈,辩解道:“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俺,把俺推出去的。” 众姐妹纷纷道:“不是俺。” “俺没推她。” …… 没有一个人承认。 吴大钱奶奶更生气了,骂道:“错了就是错了,好好承认错误就是,竟学着攀咬姐妹。” 拿着细枝条充做家法狠狠抽打了她一顿。 打完了还骂二妞娘:“你家闺女你都管不好,你还有啥用?女孩子家不好好管教,嫁到婆家只会丢我们家的人,带累姐妹们都不好寻婆家, 以后给我好好管,没事的时候多做些针线活,收收性子,下次再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娘连你一起收拾。” 二妞娘也恨闺女做出这样轻浮的举动,不过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做饭的时候偷偷藏了一块馍给她留着。 晚上回到自家的窑洞里,把馍拿给二妞吃。 一边看女儿吃馍,一边帮她把哭得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 语重心长的教导她:“女人家一辈子都该循规蹈矩,一旦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 还举了从她娘那辈人口中听来的事例做反面教材。 二妞:“娘,俺没有,不是俺自己出去的,真是有人推了俺。” 二妞娘若有所思。 但是依旧说:“就算是有人推你,若是你不挤在前头,她就是推你也不会被推出去,所以说还是你自己有错在前,立身不正。” 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抿到耳后:“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苍蝇不叮无缝蛋,总得你让别人有缝隙可循,别人才能算计到你。” 吴二妞听懂了,乖巧的点点头:“娘,俺知道了,以后一定不再这样了。” 吴大钱爷爷奶奶的窑洞里,借来的绵羊拴在炕尾的位置。 吴大钱奶奶:“袁家是跟咱们庄户人家不大一样啊!” 完全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样子:“他们家的孩子真是斯文有理。” 078、卧虎藏龙 两家住得并不甚远,已经是多年的邻居,吴大钱爷爷看着老伴发现啥新鲜事似的样子,说:“你今天才知道啊?” 吴大钱奶奶肯定不是今天才知道,她是今天才惊觉袁家的小儿都这么大了,他们家孙女也不小了。 都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岁了,可以说亲了。 她十分看好袁家和袁家的儿郎,想跟袁家做亲。 “咱们家大妞十一岁了,跟袁家大儿子年岁正相当。” 吴大钱爷爷想想自家大孙女拈轻怕重的样,有点不看好。 也不敢跟老婆子说不一样的话,只说:“大妞他们的亲事有他们各自的爹娘做主,咱们不好越过人家爹娘管这事。” 好不好的以后落埋怨。 吴大钱奶奶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结婚以后过得好就罢了,若是过得不好可不是得埋怨他们。 就熄了要撮合两家孙辈的心思。 袁白驹白日里伤了胳膊,陶氏怕他跟其他孩子睡一个炕上,半夜再睡相不好碰着伤处,就把他留在这边窑洞里。 夜幕下的小山村,只有秋虫呢哝,陶氏担心外出的丈夫辗转反侧,睡不踏实。 突然听到袁白驹哭着喊娘。 透过窗棂照进窑洞的白月光下,袁白驹的脸庞上都是晶亮的眼泪。 袁明珠也被惊醒了,想着袁白驹自言自语的那句“郑家六奶奶死得蹊跷”,和他装睡着的事陷入沉思。 她想起来袁白驹本名叫郑贲思。 名字取自诗经,单从名字看袁白驹的来历就应该不简单。 这个时代的人大都直接以数字做名字,像吴大吴二这样的名字,五柳村就一大把。 袁伯驹兄弟这样用个变异的数字做名字的都是高端一些的。 陶氏忙挪过去,轻轻拍着袁白驹安抚他。 陶氏的声音很温柔,过了一会袁白驹就安静下来。 只这一夜,之后袁白驹就恢复了正常,每晚都睡得十分安稳。 不仅睡得安稳,他的饭量也变大了,以前每顿吃一个馍半碗粥就饱了,现在得一个馍满满一碗粥。 袁白驹成了陶氏给袁明珠树立的榜样。 新雇来的绵羊比之前的山羊的个头大,羊奶多。 陶氏每顿给她煮一大钵。 “你看哥哥多会吃,你得跟哥哥一样,吃得多才能长得快。” 陶氏立志养猪,不仅新盖的猪圈里的猪养得好,袁明珠也快被养成猪了。 袁明珠就看着自己的胳膊很快就长得跟白胖的藕节一样了。 还好天气转冷,厚衣服穿上身,不用每天看着自己胖胖的模样心疼自己。 中间袁弘德回来了两趟,但是跟陶氏说的关于那件案子的事情并不多,袁明珠只能从他的神情去猜测事情是否顺利。 除了观察曾祖父,袁明珠还观察偷窥曾祖父的袁白驹。 仿佛又回到住在紫葫芦里偷窥村里各种阴私事的日子。 事情很复杂,远比梁博山他们认为的要复杂。 不过事情很顺利。 侯广澈站在下手汇报着他们打探来的消息:“郑家六爷郑弈宁生前在峻县做主簿,他曾是太学的监生,师从陆驳先生,娶的是陆驳先生的次女, 后陆驳先生卷入本朝三年的清平案,被贬官岭南,郑弈宁也受到牵连到峻县做了主簿,之后的考绩也被上官穿了小鞋,郁郁不得志, 其妻陆氏育有一子……。” 说到这里被袁弘德打断:“等等,陆氏育有一子?” 当日他带着务川他们去三十里堡的老河湾村拉门窗,顺道去韩大彩家打听他们家情况的时候,雇的驴车的车夫可是说郑家六爷膝下无子。 他因为也是膝下无子,对于这个话题尤其敏感,绝对不会记错。 “是,其妻陆氏育有一子。”侯广澈回答的也很笃定。 峻县就在长安府辖下,他们在这里不显,在长安府却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打探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误。 袁弘德摇头:“不对,郑弈宁膝下无子,郑弈泰过继了最小的儿子给他承继香火。” 侯广澈也坚持道:“我父亲找到了两个以前在郑弈宁府上伺候的下人,这二人如今就在我们家的一个庄子上,二人的身契也拿到了, 二人所说的一致,都说郑弈宁膝下有一子,徵武四年出生,今年五岁多了。” 侯家握着二人的身契,他们肯定不敢说谎。 屋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着。 宋宏盛最沉不住气,马上吩咐宋渊:“去查,马上去查,中间肯定有事。” 越发觉得郑弈泰心狠手辣:“娘的,心真黑,连亲侄子都不放过。” 众人对这话很是认同。 弟弟膝下唯一的独苗苗,都能狠心剪除,是够黑心的。 宋渊领命出去核实这件事情。 梁博山问:“陆驳先生是一代文豪,就算是左迁烟瘴之地也不可能就一辈子回不来了吧?郑弈泰他们敢如此欺辱他的女儿外孙?” 侯广澈:“陆驳先生到了岭南的次年就病逝了。” “他家后人呢?” “只有一子入仕,也在岭南,据说资质平平。” 众人黯然。 一代文豪的结局也太惨了。 他们这儿是偏远之地,远离中枢,有些消息并不知道。 还不如侯家这样的商家消息灵通。 徵武三年的清平案,清平公主的驸马,异姓王常平王温承英的长子温玉芸宠妾灭妻。 妾室杨氏毒杀了清平公主的长子,清平公主也离奇去逝。 当今大怒,温氏全族下狱。 为温氏求情的数位开国功臣也被迁怒削官夺爵。 彼时国内初定,一些偏远之地尚未收复,陆驳先生为社稷考量,劝皇上不要牵连甚广。 最终陆驳先生也被贬到了岭南,客死异乡。 这样说来,郑弈泰下手杀害弟弟的遗孀幼子就动机充足了。 回归正题,侯广澈接着介绍道:“胡令源是定安侯胡维昆的侄子,由其举荐到了这儿做了知县。” 众人骇然,胡令源背景如此深厚? 小小的长涔县居然卧虎藏龙! 侯广澈就担心说出胡令源的背景来众人心生退意,之前一直犹豫着没有跟梁博山他们吐露实情。 还是后来袁弘德介入之后,令他打听,他才不得不实话实说。 079、诡异 受徵武三年清平案的牵连,开国功臣大都遭到贬黜,只安定侯胡维昆、曹国公许平贵、安阳侯顾舟一直巍然不动。 顾舟娶的是胡维昆的妹妹,他也是最年轻的公侯,只三十余岁。 胡维昆在朝堂上是实权人物。 他的侄女是皇贵妃,疑似跟这位胡同知是胞兄妹。 胡家在朝堂上关系树大根深,也难怪侯广澈有此担忧。 袁弘德往侯广澈的面上扫视了一眼,侯广澈马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一眼里满是警告意味,警告他不要再耍滑头。 袁弘德来到晋地,并没有安心做一个乡下的田舍翁,他手里留着些银子,没有全部换成土地。 主要因为昭朝新立,他担心时局有变。 不仅留着后手,还经常打听消息或是去买一些邸报研究,对时局并非一无所知。 在有些事情上,他应该比梁博山他们知道的要多些。 梁博山他们毕竟是武官,政治敏锐性比文官差些。 只是往日大家都以为胡令源只是胡维昆的族侄,关系并不亲近。 但如果他跟胡贵妃是胞兄妹,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袁弘德问:“当日陆氏投宿的客栈可是长安客栈?随行的都有些什么人?随行的人中间可有陆氏所生的孩子? 那些人跟郑弈泰什么关系?现在的境况如何了?” 侯广澈战战兢兢的看着袁弘德,此时袁弘德蜡黄的脸看着感觉有点可怖。 有些细节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都是经他提醒才开始追查。 他回答起来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措辞,就像面对先生提问的学生,生怕惹怒问话的人用戒尺打手板子。 “陆氏那日确实是在长安客栈住宿,随行的人有郑家的二爷,还有他们家的大少爷和三少爷,郑二爷嗜酒,去年冬天死了, 他们家的人对外说是喝多了酒死的。” 想想又补充道:“郑家大少爷和三少爷都是郑弈泰的儿子。” 最后才小声说:“我以为陆氏的儿子肯定会跟着,毕竟那是他爹,就没问这事,我马上让人去打听。” 世人肯定会先入为主,以为爹死了儿子一定会跟随着送葬。 袁弘德也不是刻薄的人,点头允了。 两拨打探消息的人前后脚回来的。 宋渊:“郑弈宁确有一子,为他扶棺回乡的途中染了时疫夭折了,郑弈泰就把他的小儿子过继给了郑弈宁。” 一下子一家人都死绝了,而且郑家的二爷也在过后死了,这人死起来还扎堆? 最可疑的,郑家太爷一个儿子全家死了才一年多,另一个儿子死了不足半年,居然就有心情大办寿宴。 这老头得多大的心啊? 正说着,侯广澈也回来了。 “陆氏是带着儿子一起进的客栈,不过那孩子进客栈的时候包得严严实实的,说是病着不能见风,客栈上下没人见过那孩子。” 寒冬腊月,侯广澈一脑门的汗。 越深入调查,事情越诡异了。 对于他一个商户,对方堪称庞然大物。 之前他瞒着消息,怕梁博山等人打退堂鼓,想把这些人坑进去再图后事。 如今他自己也心生退意。 毕竟他们家远在长安,只要他们不动,这些人说不定不会想起对付他们。 袁弘德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 只是他们已经上了船,撑船的想弃舟逃跑,也得问问他们会不会允许。 袁弘德扯扯嘴角:“如今之计只能挺住了,之前或许没事,现在知道了他们这么多阴私事,咱们谁都跑不了了,现在想退路已经迟了。” 截断想临阵脱逃者的后路。 侯广澈抹抹脑门上的汗珠子,没怎么有说服力的解释:“哪能啊,大家就得同心协力。” 宋渊也看明白了一些事,说:“同心协力是对的。”说得话阴风阵阵。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他们看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没有退路,硬挺住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线生路。 拉他们上船的侯家他们得抓住了,不能让他们滑脱。 袁弘德:“咱们也不是就没机会,今上有五十多了吧?太子早薨,只剩下晋王是元皇后嫡子,胡家把胡令源安插到咱们这个小地方就是醉翁之意。” 袁弘德的话,听得梁博山等人都想滴汗了。 他却依旧没完,接着说:“徵武三年,除了清平案,还有一桩大事。” 宋渊:“姑父指得是太子薨?” 袁弘德点点头。 “外界都说那些梁柱之臣和陆驳先生被贬黜都是因为清平案,我看不然,其他人为了什么不好说,陆驳先生是太子和晋王的老师, 当初群臣争论该立太孙还是新立太子,陆驳先生说了一句‘天下未定,国赖长君’,这话举国皆知,这应该就是祸根。” 众人都茫茫然的看着他。 梁博山问:“妹夫的意思说咱们投靠晋王?” 晋王的封地就在府城,投靠晋王倒是近便。 袁弘德笑了:“咱们中最大的官是宋渊小侄,还只是个百户,就凭着咱们这些田舍翁和商户,晋王只怕看不上眼,而且这样贸然站队,也非是良策。” 万一晋王夺位失败,晋王是皇子王孙,他或许能留下一命,追随他的人就只能给那个位子殉葬了。 “那怎么办?”众人追问。 袁弘德以问代答:“今上把这么大个儿子放到这儿,天高皇帝远的,他能放心得下吗?” 宋宏盛:“不都说许巍是皇上派来监视着晋王的嘛!” 许巍,曹国公许平贵的次子,许氏父子徵武三年打下晋地之后,许巍就带兵驻守此地。 任都指挥使。 同年,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晋王被封为晋王迁往封地。 民间流传是变相软禁。 六年来彼此之间一直都不和谐,每每相见总是红眉毛绿眼睛。 袁弘德对宋宏盛的说法嗤之以鼻:“道听途说罢了,真若如此,胡令源就不需要隐瞒身份来了, 他们把晋王当成心腹大患,暗中用卑鄙手段剪除他的羽翼,就足以说明晋王还有底牌。” 又说:“现在郑家和他的主子一样,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副花团锦簇,实际这些繁华不过是空中楼阁,随时会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胡贵妃生的那个黄口小儿,是天下平定之后出生的,尊贵是尊贵了,那些跟随今上打天下的,哪一个会服他? 晋王再不得今上欢心,毕竟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先太子体弱多病,晋王骁勇善战,周家的江山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言外之意,所以老皇上才会如此忌惮这个儿子。 无论是立太孙还是立其他儿子做太子,不过是其他人比这个儿子顺从听话好拿捏。 只是这些话太过大逆不道,不能言说。 “许家也是跟着老皇上打江山的那些人之一,即便不对晋王臣服,开国元勋的骄傲也使得他们不会跟胡家这样的跳梁小丑眉来眼去。” 由许巍出手,这件案子或许不会完全大白于天下,但是他们这些涉及其中的人应该都安全了。 这是一个曲中取直的折中之法。 宋渊:“小侄明白了,我这就去做安排。” 宋渊去做安排。 袁弘德叹道:“只是陆氏和她那小儿的冤屈,只怕要石沉大海了。” 宋宏盛道:“害他们的又不是咱们,咱们自身都难保,当然得先自保,你就是给他们申了冤,他们还能活过来不成?你这人就是娘们唧唧的。” 劝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更加郁卒。 宋宏盛也不管他是不是更郁卒,急着跟侯广澈兑现好处。 “马上春节了,咱们把账算算该各自回家团聚去了,我们这些当叔叔大伯的就不耽误你了。” 谁说他不会说好听的话? 这一串套话不是说得挺溜?冠冕堂皇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侯广澈:“这个……?” 他想说事情的最终结果还没出来。 但是觉得说出来太伤和气。 只得推脱:“长安客栈暂时不好变动,怕惊扰了对方,银子小侄身上没带这么许多,得捎信让家父使人送来, 不过镇上的那处宅子可以先转到叔父名下。” 宋宏盛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侯世侄还没去过俺家吧?” 侯广澈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目的,只能照实回答:“确实不曾去叔父家中拜访过。” “正好,去俺家住些日子,让你叔父俺也尽尽地主之谊,你婶子都埋怨俺了,说侄子你大老远来了,不请去家里住些日子,太失礼了。” 土匪的嘴脸暴露无遗。 侯广澈:刚才说不耽误俺回家团聚的话是他说的吧? 这是被扣留这里当人质了,非得等到银子到了不能放人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做商户的,经年南来北往,回不回家团聚倒是不是特别注重。 他也想留下来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 所以从善如流道:“既然叔父相邀了,俺就去叔父家叨扰些日子。” 侯广澈是送钱的财神,袁弘德却是来分钱的,因此宋宏盛的态度也不同。 对袁弘德说:“你也出来那么长时间了,我就不请你去俺家了,俺妹妹在家估计也等得心焦,你赶紧回去吧!” 吩咐梁家的下人:“把礼备厚点,给俺妹夫套车送家去。” 等马车徐徐启动了,他又想起一事:“等等。” 车夫赶紧拉紧缰绳。 “初二别安排其他事啊!俺让人去接俺妹妹。” 回程中袁弘德盘算着,武将的家眷一般都扣留在京里,他爹娘也在京城,许巍就算不亲自回京过年,也会派人送年节礼去京城。 剩下的这些日子,足够许巍把事情调查清楚,然后把书信托给送年节礼的人捎回京城呈给他爹了。 曹国公以衷心无私著称,晋地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上报。 因为是直达天听,过完节,这事就该尘埃落定了。 回到家,袁弘德跟陶氏捡着能说的给她说了当个解闷的闲话。 “……咱们家往后就没事了,就是可怜了陆驳先生的女儿跟外孙,陆驳先生是天下文人的表率,这事若翻出来肯定是轩然大波,估计还得捂着,不会公之于众……。” 陶氏唏嘘一番。 静静的闭着眼睛蹭消息听的袁明珠,脑海里浮现出袁白驹那张表情沉静,眼底却波涛翻滚的面庞。 袁弘德回来了,袁家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年根底下。 080、裹尿布的惹不起 进入小年,学里也开始放年假。 袁弘德带着年节礼和几个侄曾孙,分别给学堂的山长杨举人和诸位夫子拜了年。 杨山长和诸位夫子都说明年袁伯驹可以试试考童生试了。 走了亲戚串了朋友,置办好年货,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八,蒸馍馍,贴花花。 陶氏她们在灶间忙活,袁弘德带着晚辈开始扫撒贴窗花。 蒸好的枣花馍馍放在桌上炕上放着,等放凉以后收到收拾干净的缸里,初六之前都不会再蒸馍馍了,都是吃这些馍馍。 袁弘德一转身,就看到袁明珠爬到了枣花馍边上,手里拿着一只兔子形状的馍馍,用七颗兔子牙啃着。 已经把个兔子枣花馍啃得囫囵半片的。 兔子尾巴本来就短,此时尾巴已经给啃没了。 袁弘德给吓得脸更黄了。 其他人也觉出异样转身,全都看到馋丫头吃东西的这一幕。 袁弘德伸手,示意大家不要一惊一乍的,千万别骤然出声,万一吓着他们家明珠,再被枣核卡着她就糟了。 大年根下,出点啥事得要了他们夫妻俩的命了。 袁弘德:“俺们明珠喜欢吃兔兔啊!能不能给曾祖父尝尝?” 狼外公似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袁明珠看看落满牙印的馍馍,再看看曾祖父一脸期待,她也吃饱了,往他那边递了递。 袁弘德把枣花馍拿过去,其他人一拥而上,把其它的馍馍端走。 所有人如临大敌,绝对不能再让她靠近馍馍半步的架势。 袁明珠:……,好吧,馍馍也是危险品。 袁弘德抱着她,站在旁边看着贴窗花。 陶氏进来,看到那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馍馍,“还没点红点,没敬过神怎么就吃了?” 众人集体:…… 袁务川:╮(w)╭俺不敢说实情,别问俺啊。 袁树:(-i_-`)俺是一棵树,俺不吱声。 袁伯驹兄弟: ←_← →_→ () (<_<) 面面相觑。 见众人这样,陶氏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不过裹尿布的惹不起! 陶氏没有抓着这事不放,拿了之前剪窗花剩下的红纸的碎边角,放到碗里加了些水,把红纸上的红颜色浸泡下来。 给袁少驹他们三个小的各拿了一双筷子,吩咐他们:“给馍馍上点上红点。” 这个活计是家里小孩子的专利,其他人也不会争抢。 三个小孩笨手笨脚的把馍馍上的红点都点好,红水还剩下不少。 陶氏拿着筷子:“别动啊,站好了。” 挨个给额头上点了个红点。 袁弘德也抱着袁明珠凑过去,“给俺也点一个。” 袁珍珠带着弟弟们跑到水缸边上,对着水缸照自己额间的红点。 一个个觉得自己美得跟西施、宋玉似的。 杜氏看着孩子们,觉得很是满足。 袁家孩子们无论是容貌还是礼仪,都无可挑剔。 村里已经好几家跟她搭话试探了,有想跟他们家结亲的想法。 都被她以“孩子们的亲事得跟叔祖商议”为由婉拒了。 袁伯驹过完年也才十二岁,男娃不是女娃,晚几年再说亲也来及。 杜氏把一副饭菜放到食盒里,喊丈夫:“伯驹爹,饭菜准备好了,给娘送去吧!” 钱氏被软禁在前面院子里以来,都是袁务川父子给她送饭。 袁树闻言,接过食盒拎在手里。 袁弘德说:“伯驹你们也跟你爹一起过去吧,也尽尽孝心。” 袁伯驹明年要考童生试,人品上不能有瑕疵。 袁伯驹把食盒拿过去,带着弟弟们过去。 袁白驹抬头看看站在旁边未动的袁珍珠,松开袁少驹拉着他的手。 袁弘德跟陶氏说起过节的安排:“年货基本上都备齐了,我回头拟个菜单,年夜饭和初二的菜就照着菜单上安排吧, 初二咱们得去宋家走亲戚,让务川他们留在家里,槐花一家估计得来。” 陶氏问:“去宋家几个小的都带着吗?” 已往为了教导袁伯驹兄弟人情往来,有什么事袁弘德都带着伯驹和仲驹。 袁弘德沉吟片刻。 过年的关系,若是把孩子们都带去,宋家不仅得给见面礼,还得给每个孩子都备上压岁钱。 要是把孩子都带着,拖家带口的就跟故意去要压岁钱似的。 说道:“只带珍珠几个小的吧!” 又说:“我准备了一些银锞子和成色新些的大钱,你回头都带上,照着宋家给珍珠他们的数给他们家孩子回礼。” 要不怎么老话说肩膀一般齐的是亲戚。 只这逢年过节到一起,大家互相给彼此孩子压岁钱就让家庭境况不怎么样的人家为难。 虽说压岁钱跟换钱花差不多,左手倒右手的事。 但是也得提前把钱备好,总不能人家给了钱你从孩子手里拿过去再给人家孩子吧?那也太失礼,太没面子了。 陶氏是个不操心的,得袁弘德色色俱全都想到备好。 年夜饭这顿,钱氏被从小院里放出来。 许是这些日子关着,看着脾气倒是好了许多。 袁明珠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就看到她穿着过节给她添置的簇新的衣裳,头发才洗过,抹了桂花油,梳得溜光水滑的。 除了嘴巴眼睛还歪斜着,看着倒是比没病之前还白胖了些。 袁务川和袁伯驹一边扶着一只胳膊把她扶进窑洞,杜氏给她把凳子放好:“娘,坐下,坐这儿。” 钱氏半天才扭头看着她,杜氏拍着凳子示意她坐,“坐下,还得一会才能开饭,先坐下等一会。” 袁明珠看着她眼珠子转的都比一般人慢半拍,知道她是上次摔了以后真摔傻了。 心情有些复杂,倒是说不上同情,毕竟她是自作孽才落到这副模样。 也说不上高兴,一家人自相残杀怎么都算不上高兴事。 钱氏反应慢,却也没傻透腔,等看到袁明珠拿着个布老虎坐在炕上的时候,眼睛都冒火。 到底舍不得浪费好容易出来的这一趟,还指望着表现好点以后多些出来的机会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恢复以往的地位,收拾这个妖孽还不是轻而易举? 耷拉下眼皮,把眼睛里的怒火掩藏好。 没看到袁白驹已经发现她瞪向袁明珠像是要噬人一样的目光。 袁白驹站到炕边上,想要替袁明珠挡着一些不怀好意的眼光。 只是个头实在太矮,不足以成为保护者。 摆上供桌祭祀过祖宗,一家人围在袁弘德他们的窑洞里,分成两桌开始吃年夜饭。 长了七颗小牙,还有两颗牙正努力冒头的袁明珠现在也在饭桌上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她的位置是坐在袁弘德或是陶氏腿上,让他们抱着,而且饭桌上大多数东西她只能看不能吃。 今天这顿饭袁明珠是被袁弘德抱着吃的。 钱氏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她自己反应迟钝,她恶狠狠瞪袁明珠的样子总是掩藏不及,全家人都看到了。 袁弘德为了这顿饭吃得安稳,大过年不想横生枝节,就把袁明珠抱到他们那边桌上,让她躲着点钱氏。 瞪不着袁明珠了,钱氏才消停下来好生吃饭。 吃一口菜眼泪汪汪的,再吃一口饺子泪涕横流。 一顿饭对于这张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吃了饭陶氏赶紧吩咐袁树:“小树,你娘身子骨不好,就别让她守岁了,趁着天亮,你赶紧把她送回前边去,把炕给她烧热乎点。” 送走了钱氏,陶氏让杜氏帮手把饭桌上的饭菜并到另一桌去。 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以后擦干净,铺上桌布。 把叶子牌拿出来,说:“今天不能早睡,你们玩一会牌吧。” 各种牌技,袁家的规矩是不能沉迷,但是也不能不会。 不然出去行走与人交际上不得台面。 袁弘德带着众人玩牌,有上桌玩的,有围观的。 桌面上换了几回人,最后变成陶氏带着杜氏他们玩。 袁弘德坐到炕上跟袁伯驹摆上围棋厮杀。 袁弘德的棋艺袁伯驹拍马也赶不上。 袁弘德一边跟他下棋,还有余力关注着陶氏那边牌桌上的情况。 “我又赢了,”袁叔驹把手里的牌放下,又一次大声宣布着。 虽然就是闲玩,也没有彩头,但是接连输了好几把之后陶氏也恹恹的,提不起劲头。 坐在炕上玩着玩具的袁明珠和袁白驹都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又都扭头去看曾祖父的表情。 就看到袁弘德看着那边眉头微皱。 袁明珠心说:这傻小子,以后出门应酬也这么没眼色谁的牌都敢赢,非吃亏不可。 袁家的规矩,赢袁弘德没事,赢陶氏不行。 当然,凭着众人的能力,能在袁弘德手下讨便宜的还没成长起来。 没看到袁伯驹和袁仲驹头对着头一起讨论着二打一跟他下棋,袁弘德执白让他们五子,他们执黑先行1依旧全败无胜。 等那边再次传来袁叔驹宣布他又赢了的时候,袁伯驹也终于关注到那边。 给袁仲驹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救场,制止那个傻小子继续没眼色的赢下去。 袁仲驹下炕趿拉着鞋,顾不上提好鞋就走了过去。 “我玩一会。” 袁叔驹正因为连着赢玩得兴起,不怎么情愿把位置让给他。 被他拉着后领给提溜了起来。 袁仲驹坐下去,才顾得上把鞋子提好。 拿着手里的牌看了一遍,或许是今天的牌局旺这个方位,拿到的牌特别顺。 打牌想赢费脑筋,但是牌太好了想输也同样费脑筋。 各自打了几张牌之后,正逢着陶氏出牌,这张牌正是袁仲驹缺的那张。 袁仲驹没拿,而是不动声色的丢出去一张。 旁边看牌的袁叔驹急了:“欸……。”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感觉谁踩了他一脚,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袁仲驹慢条斯理的教导着他:“观棋不语真君子,看着就行,别说话。” 袁叔驹知道自己的脚就是他二哥踩的,不服气也不敢嚷嚷,只能嘟囔:“这也不是下棋。” 袁仲驹再次把成了一铺的牌打了一张出去,依旧慢条斯理:“道理是相通的。” 坐在陶氏上家的杜氏打出去一张牌。 陶氏对着自己手里的牌看了半天,欢喜的说:“等等,这张我要了,我赢了。” 杜氏看着自己手里拆得七零八落的牌,松了一口气:呼,终于赢一把了。 杜氏:“叔祖母,看来你那个方位要转运了,待会让俺坐一会,让俺也赢一把。” 陶氏心情正好,十分爽快:“中,下一把让你坐这边。” 有袁仲驹和杜氏给她喂牌,陶氏没什么悬念的又赢了一把。 不待杜氏说什么,起身道:“你也过来坐一会,这个位置看来真不错。” 杜氏喜滋滋的坐过去,搓搓手:“俺也赢一把。” 结果依旧是陶氏赢,杜氏嘟着嘴:“看来今天的好运气都围着叔祖母您转了,您坐哪个位置它就往哪跑。” 陶氏哪里会跟小辈争输赢,怕大年下因为打个牌娱乐一下反而有人不高兴,大家都轮换着有输有赢才好。 赶紧指着袁叔驹:“叔驹牌打得不错,过去帮你娘看着点。” 袁叔驹这会子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站到杜氏身后,看到她把牌打得惨不忍睹也没有再吱声。 又让陶氏赢了两把之后,大家才轮番赢了几次。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陶氏说:“叔驹过来帮我玩一会,我去把饺子下了,再吃一点过会就差不多能睡了。” 杜氏上桌玩的目的就是捧着她开心呢,一年就这一回,哪里会让长辈去干活自己跟大爷似的坐着,忙说:“俺去就行了,叔祖母你坐着带他们再玩会。” 饺子早都包好放着呢,烧开水煮熟就行,并不麻烦。 陶氏也知道不麻烦,就没有坚持。 只是吩咐袁树:“小树你去替伯驹娘端着灯,看着脚底下别绊倒了。” 杜氏煮好饺子,大家分食了以后又玩了一会消消食,就各自回了窑洞安歇不提。 注1,现代围墙执黑先行,因为黑方先走占了便宜,所以人为规定黑方局终时要给白方贴子。 中国古代围棋是黑白双方在对角星位处各摆放两子(对角星布局),为座子制,由白方先行。 黑鱼为了直观,防止大家看着糊涂,这里的规则按照现代围棋的规则写的。 081、起得比鸡早…… 虽然睡得晚,大年初一这天却是不能起晚的。 起晚一天懒一年,即使没有重要事情,这一日的行程也排得满满的。 当然,这些规矩并不约束家里的几个小的,他们四个正在陶氏的窑洞里酣然大睡。 正月里忌针黹,所以这一个月就像女人们的法定节假日一样,忙了一年的主妇们终于能歇一歇了。 陶氏跟杜氏坐在炕上,一边吃着小食,一边小声说着话。 陶氏:“明天我把这四个小的带着,你在家也能轻省些。” 杜氏顺着陶氏的目光看向炕上并排睡着的四个小的。 额头上红点还在,一群臭美的小东西昨天晚间洗脸的时候都着重交代不要把额头的红点给他们洗掉了。 别说,看着还真俊,一个个跟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似的。 陶氏看看天色,不能再睡了,得起来吃点东西。 挨个拍着小屁股给拍醒:“起来了,起来吃点东西跟你们曾叔祖去看庙会。” 袁少驹一骨碌坐起来,迷迷瞪瞪就拿着棉衣就往自己身上套。 大年初一的庙会十分的热闹,非常具有吸引力。 会有各种杂耍百戏,还有各种美食,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庙会离得并不远,就在龙尾沟那边。 庙已经不在了,只有一处遗址,前朝时候最后一位大和尚圆寂之后,庙就渐渐破败下去了,不过庙没了庙会却保留了下来。 不过这一切跟她没有关系,袁明珠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如果她还是曾祖父酒葫芦里寄身的一抹幽魂的话,或许这事还跟她有点关系,现在她有了肉身,这一切就跟她无关了,除非等她再大一点能跟着出门。 袁明珠听到曾祖母叫起床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翻了个身,把小屁股换了个方向对着大家。 等到了下午,大门外传来人声,还有敲击木头的声音。 正在吃着鸡蛋羹的袁明珠竖着耳朵听了听,知道是去庙会的村民陆续回来了。 敲击木头的声音是一种木头做的小玩具推车发出的。 不一会,袁弘德他们回来了,也买了一个那样的会发出“咯嘞”“咯嘞”声响的小玩具。 除此之外还有黏着各色染色鸟毛的玩具鸟,柳枝编的小花篮……。 袁白驹把一只泥叫叫给了袁明珠。 还示范了一下怎么样才能吹出响声。 袁明珠还不能玩这个。 陶氏看着袁白驹殷切的目光,只能替她接过去,让她拿在手里玩一会,之后放到炕柜的小抽屉里。 “妹妹很喜欢呢,等妹妹长大一点拿出来给她玩。” 袁明珠无奈的想着:谁让你不会说话来着,就算是那个泥叫叫只能发出单一又刺耳的声音,说你喜欢你也只能喜欢。 所有去了庙会的,叽叽喳喳说着在庙会上的见闻。 “有一个人肩膀上站着一个人……。”袁少驹年纪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背棍表演的情形。 只能比划着:“就这样,这样,走来走去。” 学着看到的表演甩着并不存在的水袖。 逗得大人们乐呵呵的。 袁家的年过得欢乐祥和,袁大牛家就过得鸡飞狗跳。 张氏仗着肚子里怀着个金蛋蛋,把自己当圣母皇太后了,躺床上哼哼唧唧着要求超家庭成员待遇。 家里饭菜都没人做,只能瞎凑合着,过节吃的反而没有平日好。 冯氏婆媳天天为着谁干活多谁干活少争吵。 就算是这样,袁铁栓也没敢再去尹桃花家。 尹桃花家离着五渡屯的集市近,每年过节要去集市上摆个摊卖饸烙面。 今年尹桃花的大哥大嫂都相继病了,干活的人手不够,捎信来想让他这个未来女婿去帮几天忙。 接到信袁铁栓找了个借口推脱掉,没愿意去帮忙。 袁铁栓是让秋收那会给吓怕了。 他去尹家帮忙,尹家根本没把他当女婿待,整个把他当驴使唤了。 不对,还不如驴呢,驴得花钱买,人不用,所以驴还能歇歇,他一会都不能歇。 在尹家那些日子,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差。 去得时候虽然不白,但是也不黑,而且不瘦,回来以后又黑又瘦,整个人跟昆仑奴1似的。 那次以后,再也不敢把去帮着岳家干活当成逃避干活兼混些好吃食的手段了。 到了午饭时间,袁大牛爷几个依旧挤在一张炕上躺着睡懒觉,对外头冯氏婆媳的吵架声充耳不闻。 冯氏把马勺在灶台上敲得梆梆响,一边往外头盛着面疙瘩汤,一边咒骂:“怎么就没懒死你,怀个娃就跟怀了金蛋蛋似的, 俺这么大岁数还得倒过头来伺候你,俺命真苦啊,怎么就选了你做儿媳妇……。” 袁大牛对张氏的肚子寄予厚望,也让张氏母凭子贵有恃无恐。 隔着窗户回嘴:“你个老东西,干得多大点活就这么抱怨,以前俺天天干说过什么了? 大过年的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些死了活了的话,你也不怕犯忌讳,心又毒又狠,俺看你就是不想儿子孙子好。” 冯氏就是骂顺口了直接骂了出来,忘了过年的忌讳了。 张氏说完,冯氏就哑了,这次确实是她理屈。 张氏一看她婆婆哑火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更是觉得这是翻身的机会。 学着往日冯氏的模样,把头发抓乱衣裳扯皱,往门槛上一坐,拉着长腔嚎开了:“俺伺候一家老的小的十几年了, 就这两天身上不得劲少干了点活,就遭你个老东西咒俺啊,大过年的都不让俺消停,俺看你就是巴不得俺有个三长两短。” 屋里袁大牛再不能装没听到了,而且他还等着张氏肚子里的女娃帮他挣家财呢,张氏说的三长两短让他听着不顺耳。 张氏和孩子的死活他不在意,他在意万一有点意外他用来挣家财的摇钱树就没了。 心里埋怨他娘干点活就找茬生事,太不省心了。 从炕上爬起来,披上老棉袄,站到门口:“这么冷的天坐外头嚎啥呢?赶紧进窑洞里去。” 虽然没直接针对冯氏说话,也表明了向着张氏的态度。 冯氏心里哇凉哇凉的,儿子一直跟她一条心她没觉着什么,猛然一倒戈,让她接受不了。 冯氏难受,张氏也不舒坦。 她脑子差点火候,听不出好赖话,以为袁大牛是在指责她给冯氏撑腰。 张着嘴不知道该继续撒泼,还是该偃旗息鼓乖乖滚回窑洞去。 权衡了一会,觉着她也是快做婆婆的人了,三月里新媳妇就进门了,再被这么呼来喝去的,新娶的儿媳妇只怕都不会拿她当人待。 她前半生受完婆婆的气,后半生再受儿媳妇的气,想想都气闷。 绝对不能这样,得做出改变。 主要这阵子她仗着肚子强横起来了,冯氏的气势弱了,让她觉得婆婆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婆媳之间,本来就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坐在门槛上的张氏想着这些,往地上一滚,拿拳头锤着自己的肚子:“生啥生啊,俺怎么就想起来怀这么个孽种啊, 要是不怀她哪里的这些事啊,屈死俺了呀,俺是那不顾家人吗?就因为怀着这孽种,俺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 一大家子没一个心疼俺啊,俺难受成这样了,在炕上都起不来身还得干活,少干点活就得大年底下的咒俺死……。” 眼泪鼻涕糊了一手一脸。 袁大牛嫌弃她脏,又怕她伤着肚子里的金蛋蛋,只得喊几个儿子:“把恁娘扶起来,别让她伤了恁妹妹。” 袁铁栓几个互相推搡着,谁都不愿意先上前。 张氏就是吓唬袁大牛呢,哪里会真伤害她肚子里的护身符,被儿子们扶着,半推半就的站了起来。 不过依旧倔强着不愿意回窑洞里去。 她这是将袁大牛的军呢。 袁大牛一看,今天不说他娘几句估计没办法终局了。 “娘,你啥意思嘛?铁栓娘往日待你不薄啊,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她就这一阵不舒坦你还得攀比她,你那心咋长的?” 说了两句,说到张氏的心坎里了。 这么多年丈夫都没向着她说过一次话,她跟更不愿意回窑洞里去了,还想听袁大牛多说几句。 袁大牛本来打算避重就轻说两句拉倒,不提大过节的咒人的事,但是看着情形不说不行。 只得又说:“生的难道不是你的孙男娣女啊,大年初一你这么咒铁栓娘,有你这么做老人的吗?” 又说了几句,张氏跟听上瘾了似的,还是不肯回窑洞。 可是话不能再往深了说了,倒不是怕被人说不孝,而是还得靠他娘维护他在这个家里绝对权威的地位。 真把他娘得罪的狠了,他娘以后不向着他替他收拾张氏就麻烦了。 而且他接受的冯氏平日灌输的教导就是女人不能太惯着,太惯着就爬到他头顶去了。 觉得张氏有点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 脸一板,说:“行了,都散了吧,一点事吵个没完,一让干活个个都难受,吵架倒是来劲了。” 把吵架的婆媳俩给撕掳开。 躺炕上没觉着饿,这会爬起来动了一会觉得饿了,问冯氏:“饭做好了吗?” 冯氏:“好了,来吃吧!” 儿子都是好的,儿子不好都是媳妇挑唆的。 冯氏对袁大牛非常包容,被教训了也不记恨儿子。 袁大牛带着一群儿子喝了粗面做的疙瘩汤。 “娘,过年你连顿饺子都不包,能叫过年吗?” 冯氏:“俺不想包啊?给铁栓娘让她去买肉的钱,她就买了这么一小条肉回来,年夜饭炒菜都没够。” 拿着手指比了细细的一条缝。 暗示张氏昧了买肉的钱,导致家里没法包饺子。 袁大牛也知道原因,往年能从老袁家那边顺点年货回来,花钱当然少,今年那边防他们跟防贼似的,手指头把得紧一丝一毫都不往外头漏。 袁大牛不接茬,呼噜噜把面疙瘩汤喝了,抹抹嘴回去躺炕上了。 心里更坚定了生女儿的决心。 排除万难,一定得生个闺女出来,不能好处都让袁树家的那两个小妮占了。 张氏还拿乔等着人去叫她吃饭呢,等了半天,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没吃饭。 袁石栓和袁木栓甚至为了抢最后一点面疙瘩汤差点打起来。 张氏等不得了,饿得受不了跑出来吃饭的时候,锅碗瓢盆里早跟刷过了一样干净了。 张氏气得咬牙,觉得是冯氏故意给她小鞋穿,故意不让人喊她。 理直气壮的找到袁大牛:“你们一个个都吃饱了,一口稀的都没给俺留,想饿死俺啊?” 袁大牛理亏,他是真没有一家人到齐才能吃饭的意识,只要他吃饱,不管其他人死活。 张氏不能得罪,还指着她一举翻身呢。 忙向冯氏要了一只鸡蛋给她。 “你自己再做点吃,别心疼东西,生闺女重要。” 张氏拿了鸡蛋就忘了被慢待的事,专门给自己烧了一碗面疙瘩汤,不过放的细面,还卧了个白嫩嫩的荷包蛋。 初二这日,宋宏盛使了大儿子,借了梁家的马车过来接陶氏。 宋渊带着手下的一个小校,一大早就出发。 马车的脚程快,半拉上午就到了。 宋渊得了梁博山的嘱咐,让把袁家的伯驹也带上,他们要好好考察考察。 听陶氏说只带几个小的,马上说:“好容易过年走趟亲戚,哪能只带小的,都去,都去。” 热情的拎着袁家的其他孩子,一股脑都给塞马车上。 还好来的是一辆双驾的马车,能拉动这么些人。 注1,昆仑奴跟咱们说的那个昆仑山没有关系。大家可以百度一下,黑鱼怕触雷,就不解释了。 082、拔毛 宋渊太热情,不由分说就把袁家的孩子们往马车上提溜。 袁氏夫妻只能相视无奈一笑,默许了他的行为。 梁家的马车是两驾的马车,外观看着倒是不显,里头装饰却十分精致,不仅精致还十分宽敞。 比宋家的马车好。 袁弘德夫妇带着几个孩子坐在里头也不显拥挤。 梁博山的位置紧要,虽然品阶不高,收入却可观,不似宋家人,品阶有了,却是在军屯里,能管着的就是那一亩三分土坷垃地。 如今天下太平,兵械入库马放南山,除非地方上有事求助,其余时间就只能种地。 地方求助之事也没有大事,了不起就是之前五柳村雷劈死人这种事。 几年下来,原本的军械这些年丢失加上损毁,配备都不齐全了。 如果不是还是军籍,平日还会操练,可谓跟民没有区别了。 这次是袁明珠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出门,马车路过一处街道的时候,指着车厢上挂着帘子的窗口让袁弘德抱她过去看。 那里已经各有几个小脑袋挤在那儿了。 袁弘德的原则在遇到袁明珠的时候,总是打折扣。 他本来想让围着两边车窗往外看的孩子们坐好了,现在袁明珠也想看,他要说的话就不说了。 反正车厢里也没有外人,宋渊是自家侄子,不算外人,教规矩回家再教好了。 把袁明珠递给坐在窗边上的袁仲驹,交代他:“扶好妹妹,让她看两眼,别太靠近外头风冷。” 其实外头真的没啥可看的。 过年期间百业歇业,所有店铺门板都上着,并没有开门,路上只有来去的行人,还因为天冷风大行色匆匆。 袁弘德让她看了两眼,就是两眼,就让袁仲驹把车窗的帘子放下了。 “过来吧,外头冷。” 车厢底放着炭盆,燃着银丝炭,车厢里并不冷,暖意融融。 宋渊还以为袁弘德把袁明珠抱回去她得哭闹两声呢,没想到这孩子没哭没闹,还配合的扎着手方便她曾祖父抱。 再看袁家其他孩子,看了一会,袁弘德说外头冷他们就放下帘子规规矩矩的坐好了。 宋渊想着,难怪梁叔叔想要跟袁家这样的农户做亲。 两家的差距在外人看来非常大,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一般人家选的女婿家世都比自己家要强一些。 梁家这样看中家世不如自家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很少,有些还是被骗了的。 毕竟尚在总角的少年,除非慧眼识珠,很难看出有没有潜力。 梁博山请他父亲做媒,他父亲十分为难,怕万一以后袁伯驹不成器,他两边都难做。 宋渊一路观察着袁家众人,车子进了军屯。 从军屯里传来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宋渊下车,跟在小校身边拉着马前行,怕有调皮的孩子往马身上丢鞭炮惊了马。 车上一群老人孩子,小心为上。 有人跟宋渊问好。 因为宋宏盛早就在外炫耀无数回今天他妹妹妹婿回门,大家知道宋渊是去接人了,也没人问他打哪里来,只是好奇的看着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前故戎朝末年灾荒,后头又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逃难中走失死亡的人多不胜数,能在异乡团聚的凤毛麟角,得特别逆天的运气。 大家都跟在马车后头走,想看看受上天眷顾,拥有逆天运气的人长得啥样,好看不?还是有啥与众不同之处? 今天是初二,都得带着女婿回娘家,军屯里人比平日里少,就是这样,等到了宋家门前,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宋渊是军屯里军阶最高的,他家的宅子坐落于村子正中,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宋宏盛兄弟三个,二弟在战争中战死,三弟如今驻守登州卫。 这处宅子如今就只宋宏盛这一房带着他二弟家的侄子们在此居住。 不过底下这辈子孙繁盛,两房加起来十一个子侄,子侄又生子,把偌大一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 宋宏盛带着梁博山都翘首在门阶旁等着,家里儿孙子侄也不能待在屋里烤着火享福,都跟着站在外头等着。 不过有那么多等着看宋家姑奶奶何等人物的人陪着,大家也没觉得天寒地冻的难熬。 袁家人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呼啦啦的周围全都是人,怕不是全军屯里在家的都来了。 众人看着车帘撩起来,一个,两个,……挨个下来七个孩子。 然后才是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下来。 陶氏长相自不用说,不仅容貌出众,还自带一股温婉的气质。 不是如此长相,当年也不会招致那场大祸。 就见陶氏又转身,从马车内又接过一个小儿。 袁家大点的孩子穿着书生服,文质彬彬,小孩子穿着吉庆的服色,更显肤色如玉。 周围人嘤嘤嗡嗡的议论不断,说果然好相貌。 袁明珠听着让人汗颜的议论,心说:颜控果然什么时候都不缺。 袁弘德来过几回了,大家看着他下车就没人再下来,渐渐散去。 毕竟家家户户都得招待上门的姑娘姑爷,不能一直在外头看热闹。 宋宏盛迎了大家进门:“快进家里暖和暖和,外头冷。” 进了堂屋里,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各色糕点。 宋渊的夫人领着人给大家斟茶,安排座位。 说了一会话,互相给了压岁钱。宋宏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下人吩咐:“去把侯少爷请来。” 听得宋渊直想捂脸,想低头找个砖缝钻进去。 他爹这是土匪习性又犯了,把侯广澈拉来再拔一拨毛,让他给袁家的小辈送压岁钱呢。 袁弘德本来没想到,看宋渊的神情悟了过来。 不过过节嘛,无伤大雅,也未阻拦,面色未变的继续跟宋宏盛说话。 侯广澈早听到跟来的小厮说了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宋家今日大张旗鼓是为了接姑奶奶。 他们家的姑奶奶就是那位面色蜡黄的袁弘德的婆姨。 侯广澈对袁弘德充满敬畏,总得来说畏多于敬。 也是他算计人在前,看到人难免心虚。 突然听到宋家的仆人来传话,让他过去陪客。 听得他嘴角抽了抽,真是越怕见人越是躲不过。 他就是客居在此,还是被当成人质扣押在这儿的,他们家在此地有现成的宅子都不能去住。 主家接姑奶奶,他去陪的哪门子客?轮得着他去陪客吗? 也知道是被当成大雁来拔毛,吩咐小厮:“多带些银锞子。” 亏得他考虑到宋宏盛那副铁面皮火烧不透,防着他带自己出去会客,早早让小厮去银铺打了许多各色银锞子。 匆匆换了见客的大毛衣裳,跟着宋家的下人去了主院。 看着那一溜坐着的从高到矮六七个孩子,他家的小厮下意识的捂了捂装银锞子的钱袋子。 还好带得足够多,才松了口气。 侯广澈给众人见了礼。 寒暄了数句就示意小厮把钱袋子给他。 “过节,给孩子备了点薄礼,不成敬意。” 看他如此上道,宋宏盛捋着胡须笑道:“让贤侄破费了。” 挨个给袁家的孩子递了一对银锞子。 袁伯驹看向曾叔祖,袁弘德轻轻颔首,袁伯驹才带头上前道谢接过。 挨个发了银锞子,只把袁弘德怀里抱着的袁明珠给落下了。 主要她没站在孩子这一堆。 而且外头天寒地冻,侯广澈也不了解袁家的内情,没想到袁弘德会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走亲戚。 好像大家都把她忘记了。 袁明珠:看着一只得一两呢,她的二两银子没了。 还是袁白驹义气,看她没有,跑过来把他的分出来一只给她:“给妹妹一个。” 新铸的银锞子,铸成笔锭如意的形状,小小的亮晶晶的,十分小巧可爱。 袁明珠不待曾祖父说什么,接过去攥着。 宋宏盛:“还有一个,把我们明珠给落下了。” 他对袁明珠对亮晶晶的银子情有独钟印象深刻。 觉得这孩子跟自己特别对脾气,都喜欢银子。 侯广澈赶紧往外掏钱,准备给袁明珠补上。 宋宏盛一点都不待客气的:“委屈我们家妮儿了,都有就是没俺的,得多给俺两个。” 侯广澈:…… 遇到这样厚颜之人能怎么办?还能真如他说的多给两个? 掂量掂量手里的钱袋子,估摸着也没多少了,直接把钱袋子一并递了过去。 “是小侄的错,这孩子看着都喜庆,俺居然没看到。” 说着奉承话,面上一点异样不显。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 袁弘德抬眸看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有张仪苏秦之才。 吃了午饭,女人们挪到后堂聊天去了,男人们撤了残席上了茶说话。 袁明珠八爪鱼一样巴着她曾祖父,想留在这边蹭听。 袁弘德对陶氏说:“我抱着吧,你跟她们说话去。” 几家的孩子也都一起去外头玩。 袁弘德对侯广澈印象有所改观,邀了他留下说话。 年后之前那件事就该见分晓了。 一旦这事了了,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就是他们跟侯家做交割的时候。 原本他是打算着接手过来自家经营。 不过这次年前去拜访杨举人,杨举人和夫子们对伯驹的学业水平十分赞赏。 他就改了主意了。 别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却不以为然。 他原本打算着自家先做一两代商贾也无妨,赚上足够的身家再想法子改换门庭。 如今伯驹是读书的料,再做商户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走科举才是改头换面最快的捷径。 这样说来,他们三家没有一个适合站在前头去经营生意,对外就得找一个代言人。 袁弘德想要拉拢侯广澈入伙,合伙也罢,为他们推荐合适经营的掌柜的也罢,得靠着侯家了。 不过,得侯广澈给他们送一份入伙的投名状。 端看这份投名状的分量,决定他能得多少利。 袁弘德:“我估摸着,年前许侯爷就该把消息跟年节礼一起送进京了,国公府年后就得送信回来。” 梁博山:“嗯,差不多,我年前照着你说的,以过节防止出纰漏为借口天天亲自盯着,看到都司府的人走的去京城的道。” 侯广澈神色微动。 他以为许巍的信件会走驿道,一直让人盯着驿道。 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他还以为事情出了岔子呢。 就没想到许巍也会走他自家的路子传递消息。 晋地是国公府的地盘,许巍还如此谨慎,只怕年后回来的消息也不会走驿站。 宋宏盛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问:“这回皇上会怎么办?会拿谁开刀?” 083、糟老汉 皇帝老儿虽说也被百姓称为圣人,但是,他毕竟不是真圣,年岁一大,跟民间的一些糟老汉一样,怕死又好色。 老夫少妻,怕不得把那小老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且还需要拿胡贵妃一系来制衡年长且在军中有人脉的成年皇子们,更不会动胡家了。 袁弘德笑笑,说:“不管拿谁开刀,总得拿软柿子捏。” 对小老婆嫡亲的哥哥,肯定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宋、梁二人追随今上的时间在在座的人里最长,最了解他,闻言嘿嘿笑了。 宋宏盛:“这样说来郑弈泰一家死定了?” 众人都以为然。 梁博山:“大哥,大过节的说点吉庆的事,别说这个了。” 宋宏盛浑不在意的扬扬胳膊道:“这算啥?你就是越来越迂腐,咱们以前大过节的还杀人呢,不也没怎么嘛,是咱们杀别人,要俺说杀的越多越好。” 梁博山无奈的闭上嘴。 跟他个前土匪头子说什么都没用。 侯广澈和宋渊是小辈,这个话题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坐在角落里装背景板。 袁弘德暗自摇头,对宋宏盛的狗脾气很头疼,却不能不说话,这会只有他能负责转变话题。 问侯广澈:“你们家是怎么打算的?以后这边的生意还做不做?” 被突然提到名字的侯广澈微愣了一下,许多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叫嚣着告诉他这是个机会。 袁明珠觉得这个给了她好多个银锞子的人还不错,得了人家的好处得帮帮人家,决定帮他多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 本来安静做着蹭听的她扭动了两下。 袁弘德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看到并没有问题才抬头重新看向侯广澈。 趁着这会工夫,侯广澈做出判断和决定,看袁弘德和其他人都看他,正了正神色,说:“这边的生意因为之前出了勾连土匪那件案子,家里把生意全部停了, 当时也是断臂求生的无奈之举,如果族叔的冤情能昭雪,我们依旧愿意继续这边的生意。” 之前的生意断了两年,不是特别久,虽然会流失一部分老主顾,但是大多数主顾还是能继续联系上。 袁弘德只是点点头,未对他的回答做评论。 袁明珠也暗自点头。 现在案子还悬而未决,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全在京城金銮殿里那位的一念之间。 现在做决定还为时尚早,等结果出来再决定也不迟。 他们都是过江龙,得等郑家这个地头蛇倒了,所有人一哄而上把郑家瓜分完了之后,重新洗牌再看谁能成新的地头蛇。 她还是很看好宋梁两家的组合的,一方有权一方有人。 他们跟着至少能喝点肉汤。 背靠大树好乘凉,侯广澈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梁博山是因为家里穷,走投无路才投的军,娶妻生子晚,是天下初定之后才娶的媳妇,生的儿女。 他家大儿子只比袁伯驹大两岁,长女比袁伯驹小一岁。 这次过来宋家做客,他家长子梁丙暄的任务就是考核袁伯驹。 梁丙暄是县学的学生,扯着袁伯驹讨论学问。 他在这群孩子里辈分最长,其他人不好反对,只能跟着去了兵器室。 宋家是武将,没有书房,兵器室才是大家平常玩的地方,也只有兵器室地方宽敞,能容纳了这么多人。 听说袁伯驹今年要参加童生试,梁丙暄说:“童生试中最难的部分应该是做一首指定韵脚的诗。” 袁伯驹看他扯着自己一直提问,还以为他会让自己即兴作诗一首呢。 不过梁丙暄觉得自己是有分寸的人。 为了不使客人觉得被刁难,又想考校出他的真实水平,梁丙暄沉吟了一下问袁伯驹:“如今是过年,背一下跟年字同韵脚的字。” 袁伯驹真不知道哪里得罪的这位,走个亲戚还得被考校学问。 脸上带着笑,内心里装满各种表情包。 他平日学问做得扎实,这个倒难不住他,朗声背诵起来。 袁家的其他孩子看到他被针对,都围过来给他助威,没人看到袁白驹何时离开了兵器室。 主院那边屋内正在讨论,外头伺候的人得了吩咐不敢靠太近,见里头半天没有要茶,就躲到旁边耳房里取暖去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院子的门槛上翻进来,看到没人,站在门边上隔着棉帘子听里头的交谈。 听了一时,又原路返回了。 袁白驹回到兵器室,袁少驹才看到他进来,悄声问他:“你是去方便了吗?” 袁白驹摇摇头。 正在这时,那边传来叫好的声音,是宋家的子弟正在对练,引得众人喝彩。 因为这拨叫好声,袁少驹被吸引过去,忘了追问袁白驹去了哪里,梁丙暄也才放过袁伯驹。 小小年纪的袁伯驹,提前陷入被大舅哥刁难的序列。 却说女眷这边,一边吃着果脯蜜饯,一边喝茶聊天。 女人们,聚到一起定然是说儿女经。 说亲这种事,没成之前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尤其这种女家先有意思的更不好张扬。 宋家这边除了梁博山之妻高氏,只有宋宏盛之妻黄氏和她大儿媳周氏知道。 婆媳俩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往梁家大姐儿跟袁家几个孩子身上引。 渐渐的陶氏也有点品出滋味来了。 仔细往梁家的大姐儿看了,娉娉婷婷的小姑娘,面色红润,上身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袄子,下面是一条撒花裙。 正拿着一块蜜饯逗着他们家珍珠说话,指甲上染着蔻丹。 陶氏看着就有八玖分满意,不过这种场合不能挑明,得回去跟家里人议定了之后才能由袁弘德出面去议亲。 高氏看她含笑点头,也跟着陪笑。 歇了一会,外头天有些阴沉,看着像是要下雪。 此地的气候,过年期间总是有一场雪来应景。 袁弘德怕下雪路滑,跟众人告辞:“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人给我送个信。” 高氏拖着陶氏的手:“姑奶奶过些日子去我们家坐坐,认认门,以后也能常来常往。” 回去以后跟梁博山说:“这桩亲事哪哪都不错,就是辈分差得厉害。” 梁博山:“那你啥意思,这亲事不做了?” 高氏实在被他气得够呛:“我就这么一说,你个榆木脑袋。” 女人的小矫情,男人们,尤其是武夫们理解不了。 回程依旧是宋渊带着小校去送的,到了五柳村袁家,袁弘德让陶氏拿了一个赏封给那小校,对宋渊说:“看着这天快下雪了,我就不留你了,车赶慢点,路上小心。” 回到窑洞里,陶氏一边伺候着丈夫换下走亲戚的衣裳,换上家常衣裳,一边把在宋家发生的事跟他细细说了。 那姑娘袁弘德也见过,确实不错,真说起来还是他们家高攀了。 “先别张扬,我私下里向宋大哥打听一下。”别是他们会错意了,自作多情。 家里还有陈袁氏在,夫妇俩不能久待在窑洞里说话,换了衣裳就把陈玉贵他们叫进来说话。 陈玉贵带着妻小给二老拜了年,磕了头,给了压岁钱,一家人热热乎乎的坐着说话。 照着往年的规矩,都是当天就回去。 今年因为等着袁弘德夫妻回来,天晚了,要在家里过一日。 陈玉贵也想跟叔祖说说话,说说今年的打算。 他们家人多地少,过完十五就得做打算了,这边能不能成他还不确定。 女人们去了灶间,又收拾了一桌菜饭。 “少弄点就行,都还没怎么饿。”陈袁氏客气着。 也不全是客气,过年期间家里饭菜油水足,再加上还备着各色小食,还真是都不太饿,俗称“年饱”。 因为过年,就没有遵循平日食不言的规矩,大家边吃边热热闹闹的说话。 陈家大郎问袁伯驹他们:“宋家的孩子们都玩啥?” 对富贵人家的生活很好奇,他们只是从小听娘讲过她叔祖以前家里的规矩和习俗,并没有真正见识过。 袁季驹:“没玩啥,就是有个大屋子,里头放了好多种兵器,他们就在那打架玩。” 袁少驹告状:“梁家的那人好没道理,跟学里的夫子似的,一直拉着俺大哥问这问那, 估计是他自己平日不好好学,怕过完了年到了学里夫子提问他答不上来,让俺大哥教他呢!” 童言童语惹得大人们发笑。 陈袁氏和杜氏就跟着追问梁家的孩子都怎么问的。 袁伯驹回答着,杜氏越听疑惑越大。 往叔祖那边看去,就看到叔祖跟叔祖母正对视一眼,眼神里似乎在说果然如此。 杜氏给大儿子夹了一筷子菘菜炖肉问他:“人家问你的问题你都答出来了吧?” 袁季驹抢答道:“俺大哥都答对了,那小子心服口服。” 杜氏也给四儿子夹了一筷子菜,说:“哦,赶紧吃,吃饱了去温书。” 袁明珠:傻小子,得好好温书,不然以后也遇到这样刁难你的大舅哥,答不上来就丢人了。 晚上天擦黑,外头就纷纷扬扬飘起雪花。 袁树送他爹回前院,回来头上肩膀上就落了一层雪。 杜氏拿巾帕帮他掸雪,问:“下这么大?” 袁树:“嗯,明年估计还是好年景。” 杜氏有心想跟他说说大儿的婚事,不过看他没有说的意思,就把话咽了下去,她也怕是自己会错意。 第二天开门,外头已经落了半尺厚的雪。 依旧还在下着,天地之间苍茫一片。 陈玉贵帮着扫雪,陈袁氏帮着做早饭。 “雪这么大,只怕路上难行。”陈袁氏说。 “这叫做人不留客天留客,合该着你在这多住几日。”杜氏打趣她。 知道她担心什么,劝她:“雪要是这会就停了,这么厚的雪回去也不怕,雪还没停,你们又带着孩子,只怕不好走, 你公公婆婆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好回去,不会说啥的,你就安心住两天,等天晴了让你哥去送你们。” 陈袁氏切着菘菜点点头。 雪一直下了两日才停,陈玉贵又住了两日,等路上的雪被踩实在了才启程回去。 袁弘德递了草绳给袁树,让他们绑着鞋子防滑。 “路上小心着点。” 黄土高原的沟沟坎坎上坡下坡多,平日里路就难行,如今雪天路滑更难走了。 前日就有村里人在井台那担水的时候摔了,胳膊撑着地了,肿的跟馒头似的。 一场雪下得杜氏亦喜亦忧。 好在傍晚袁树就平安回来了。 一场雪,直到过完元宵节才化完,背阴处仍旧能看到皑皑白雪。 元宵这日,袁家来了客人,是上回跟着赶车的那个小校。 袁弘德把人请进窑洞里说话。 原来是受命前来给他们送东西来了。 送了两盏灯和元宵等吃食,还有一封信。 084、惦记 袁弘德跟秦姓小校说了会话,弄清他的来意,起身站到窑洞门口,喊杜氏倒茶来,又吩咐做点吃的送来。 杜氏已经在泡茶,听到叫茶陶氏赶紧端了送过去。 过节的缘故,家里吃的都是现成的,也收拾了几样端过去。 秦姓小校坐在桌旁吃饭,袁弘德坐在炕上,把书信拿起来看了。 袁明珠也凑过去蹭着看了看。 信上说都司府的人轻车简从已经回来了,带着双骑,昨天傍晚过的潜下渡。 不管是算着行程还是傍晚过的潜下渡,亦或是带着备用的马,都说明并不是按部就班昼行夜宿,而是一路披星戴月疾驰而来。 不然今日才十五,加上之前的那场大雪,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另外,前面是五渡屯的驿站,在五渡屯投宿该早晨到达潜下渡,而不是傍晚。 傍晚到达,肯定是来人在三十里堡和五渡屯都没赶上宿头,或是有计划的未投宿。 信中提到,看到来人以后连夜使人去两个驿站问了,在三十里堡驿站确实是有人只换了马匹没有投宿。 袁弘德屈指敲着炕桌,袁明珠能感觉到他敲击的非常有节奏感又快意。 沉思了一会之后,袁弘德拿出文房四宝,研好墨之后,执起毛笔沾满饱满的浓墨。 写好的信晾墨汁,装进信封交给秦姓小校。 送走了人,袁弘德对陶氏说:“准备点干粮和两床被子,我晚间送后山的山洞里去。” 陶氏不安的喊着:“辰哥。” 袁弘德安慰她道:“不一定有事,就是防个万一。” 来到晋地以后,当时中原地区还在大乱,各方势力割据混战,他准备了这处避难的场所。 一共启用过两次。 一次是徵武二年,朝廷派大军攻打晋地。 另一次就是上次,有惊无险的过了关。 这次也是一样,有备无患。 陶氏去准备了。 到了晚间,袁弘德带着袁树和袁白驹,从小道绕到村子外围去了往后山的山道。 袁弘德驮着袁白驹,拎着那两床被子,袁树背着干粮等物。 这处藏身的山洞,家里的人都知道,若是出了危急情况,生死存亡之际,可以在这里藏身。 只有袁白驹不知道,这次袁弘德去送东西,趁机带他去一趟认认路。 袁白驹伏在袁弘德的背上,因为是月中,一轮明月又大又圆悬在半空中。 抬头看着白莹莹的月亮,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段画面:夜里,也是这样白莹莹银盘一般的月亮,有人把他从一条船上投进河里, 他在水里挣扎呼救,沉沉浮浮……。 或许是如今所处的环境安稳了,他的神经不再紧绷着,某些特殊的场景就会触发他的记忆。 就如那日,曾祖父说的那句郑家六奶奶死得蹊跷,让他突然想起一个画面,一位姐姐神情焦急又惊恐的摇醒他, 告诉他:“小少爷,我说的话你记住了,记在心里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六奶奶死得蹊跷,你长大了去找舅爷,一定要替奶奶报仇啊。” 寂静的村子外围,西北风打着呼哨吹过,刮得树枝荒草如狂魔乱舞,呜呜作响。 合着远处山下隐约传来的人声,混杂成让人心底发紧的音符,像是来自于地狱的悲鸣。 加之想起了让他汗毛倒立的过往,袁白驹打了个冷颤,抱紧了曾祖父的脖子。 袁弘德脚步顿了顿,速度慢下来,问他:”是不是冷了?“ 袁白驹闷闷的“嗯”了一声。 所有他不想欺骗家里人又找不到合理解释的事情,他都是这样含糊其辞的应着。 袁弘德问:“下来自己走一会行不行?走走就不冷了。” 又等到他嗯了一声之后,袁弘德把他放下来。 单手拎着装被子的包袱,另一只手牵着他。 袁白驹跟着走了一段,扭头看了看山下。 山下村子里,村民正在庆祝元宵佳节,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跟天色连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星星哪个是灯火。 他本就人小腿短,再扭头左顾右盼,速度更慢了。 袁弘德看到以为他也想去参加,怕他摔倒,告诉他:“下边是村里人在过元宵节,咱们快点,回去还能赶上。” 人类许多恐惧来源于未知,知道那些声音是来自于人类的活动,袁白驹就不怕了。 原本恐惧的事情也变得亲切,那些灯火里,有些也在为他祈福,万家灯火中,有为他等待的那一盏。 这世上或许暂时妖邪横行,人间正道只能避其锋芒,但是终于一天,他要去毁灭掉所有丑恶和肮脏。 “记住来的路了吧?”袁弘德问他。 怕他年岁小记不住事。 “记住了。” 袁白驹实际比袁少驹还要大一岁,只是他这一年流落在外,受了委屈了,不仅吃食供应不足,干的活也超出他这个年龄的负荷。 每天都跟大人一样早起晚睡,睡眠不能保证。 他的心智要比袁少驹成熟,袁少驹都能记住的路途,他肯定更没有问题。 袁弘德带着他们进入到山洞里,把带来的东西放置好。 就带着他们原路返回了。 袁树背着袁白驹。 袁弘德交代他:“这个地方不能告诉任何人。” 袁白驹:”妹妹也不能告诉吗?“ 妹妹不应该算在任何人的范围吧? 如果这个世上连最弱小的妹妹都不能信任了,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袁弘德: “妹妹,妹妹太小了,等她能自己走到这儿的年龄再告诉他。” 袁弘德斟酌着措辞,既不能给袁白驹灌输妹妹也是不能信任的想法,也不能让他在袁明珠还小的时候就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她。 防止袁明珠不懂事给泄露出去。 袁白驹则自动过滤掉曾祖父给设置的前置条件,觉得什么事都能给妹妹说。 进入村子范围,小巷里一个人也没有,村子里的人全都汇集到了村子中间的那条大路上,他们三个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篝火堆还燃得非常旺。 从火堆上传来噼噼啵啵的声音。 这个火堆被称为烧旺火,寓意新的一年百病不生红红火火。 看到他们过来,袁务川带着伯驹他们围过来。 看到他爹背着袁白驹,袁少驹也抱着他爹的腿,想让也背背他。 他爹走一步,他跟着挪一步,他爹停下来,他就抱着腿坐在他爹脚上,无赖得很。 袁伯驹看得好气又好笑,只能把他拉起来背着。 小孩子喜欢让大人抱着或背着,除了能感受到被宠爱的感觉外,还因为能提前用大人看世界的高度去观察世界。 尤其是这样人挤人的群体活动的时候,站在大人们中间的小孩子的视线被遮挡住了,此时的他们迫切的想长成大人,站得高看得远,这个愿望没法立刻达成,被大人背着先看看也能弥补些遗憾。 村里的灯会到了半夜子时左右就结束了。 村里人平日早睡早起,尤其冬日,天气冷得能把人的手脚冻掉,更是早早就上炕暖和着了。 灯会结束的时候,大多数孩子都困得磕头打盹了。 袁弘德一看少驹和白驹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回家去吧,少驹他们都困了。” 外头滴水成冰,睡着了该生病了。 元宵节一过,虽然正月还没过完,百业开始恢复正常,农家的活也该拾掇起来。 第二天,袁家众人吃过早饭,袁弘德开始考校袁伯驹兄弟几个的功课,检查夫子们留下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再过两日就该去学里了,得慢慢把过节过的懒散的心收回来。 袁家是严母慈父,看到叔祖考校孩子们功课,杜氏忙沏了热茶送过去。 送了茶进去也不走,借着帮着陶氏收拾柜子里的衣裳留下听孩子们的功课做的怎样。 陶氏拿着一块银红色的布在袁珍珠身上比划着,又拿软尺量了一番。 量完了说:“一人一身这块布有点屈才了,多出来的做啥都不够料了。” 这块布是之前宋家送的礼物里带来的。 他们家若是跟其他人家议亲,把这块布当聘礼送去女家正好,颜色也合适。 若是跟梁家的大姐儿议亲,用这块布就不合适了。 等着给仲驹议亲时候用,说不定到时候就过时了。 她们小声交谈着,窑洞里头袁弘德正出了题目让几个孩子默写,就有人撩了帘子进来:“给俺,俺不嫌弃,俺做一件褂子,生完俺家大妮正好穿,剩下的布还能给俺家大妮做一身小衣裳。” 窑洞里所有人都皱眉,听她这话,这是在外头偷听不短时间了。 袁叔驹在读书的几个人中年纪最小,定力差,听那边说话就停下笔。 袁弘德咳嗽一声,制止了他开小差的行为。 也是提醒进来的张氏,他也在呢。 张氏才看到袁弘德和袁家的几个大小子也在。 忙把在挺着的肚子上摩挲的手放下来,自己也知道刚才的动作十分不雅。 陶氏把布收起来,也顾不得乱没乱,把放在炕上的其它物品也一股脑塞回柜子里。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张氏的手脚真是不咋地干净,上次好几双眼睛愣是没防住她,不怪陶氏对她戒心重。 看到陶氏把布塞回去,不屑的撇撇嘴。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我这么辛苦给袁家开枝散叶也该给俺些奖赏,小叔祖母真是太会过日子了,一块布都舍不得。” 陶氏刚想说什么,张氏打断她的话:“不给就不给吧,一块破布,也不是啥好东西。” 袁明珠:能做硬通货使用流通的布匹,到了她的嘴里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可笑,若是真不是好东西,刚才厚着脸皮讨要的是谁? 众人都不吱声。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嫌弃着不是好东西,不给她还被说小气,左右都不对,干脆不搭理好了,又不欠着她的何必给自己惹气生? 085、假冒 众人都保持着缄默。 换个一般人或许会觉得不自在,但张氏不是一般人。 她是能在婆婆的骂声里耷拉着眼皮面不改色边被骂边吃饭,胃口都不受影响的牛人。 众人现在的态度对于她来说都算是和气的。 她拿起袖子蹭了蹭鼻子掩饰尴尬,说起此次的来意:“恁侄曾孙三月初六的日子,说着也没几天了,啥还都没准备呢,想请你们去帮帮忙。” 人帮忙都是次要的,钱帮忙才是根本。 陶氏拍拍衣襟上沾着的线头和棉絮,回道:“家里去年发生了那么多事,花了不少钱,小树娘的病也都靠钱撑着, 本来想跟你们家挪点,后头想着你们家马上也得用钱,就没敢开口,这不,过完年他曾祖父就得带着一家子去城里挣钱去, 都跟人家说好了,实在是抱歉,没法去给你们帮忙了。” 一句话把人帮忙和钱帮忙的路子都给堵死了。 这些应对的话是之前袁弘德就交代好的,考虑到袁大牛家得来张口,趁着此次跟他们家把关系拉开。 张氏听了陶氏的话,十分气愤,指着刚才陶氏装东西的柜子:“没钱?没钱还给两个死丫头子做那么多衣裳? 你自己看看那柜子里,都装不下了,说没钱你骗谁呢?咋就给他们有钱,到俺这儿就没钱了?” 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陶氏欠钱不还或是她是陶氏嫡嫡亲的儿媳妇说的这些话呢。 张氏说话总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答。 其实也好答,就是陶氏性格绵软,给她留点面子,不会把话说的太绝情。 不过这话攀扯上了袁珍珠姐们,正月还没出去呢就被人骂死丫头,陶氏纵然是好脾气也恼了。 “俺自己家孩子,做身衣裳不用给你汇报吧?” 袁弘德也走了过来,说:“我们家有钱没钱跟你们家有什么关系?有钱就该给你?五渡屯郑弈泰家还有钱呢,你怎么不去要点来花?” 张氏支吾半天,憋出一句:“你要不是跟俺们姓的一个袁,俺怎么会跟你要钱?” 袁弘德:“天下同姓之人多了,也没有去不相干的人家要钱的道理。” 张氏:“什么叫不相干的人家?俺们怎么会是不相干?俺们可是为了你才改的姓袁。” 说完惊觉说错话了,把自家的秘密泄露了。 马上把自己的嘴捂住,“俺开玩笑呢,俺胡说八道呢。” 扭头就走,生怕袁弘德拉着她刨根问底。 袁弘德才四十许,又没到耳聋眼花人老昏聩的年纪,疑惑的蹙紧眉头。 听闻张氏的意思,他们并非他袁家直系或旁系子弟,而是改成的姓袁?就为了跟他攀上关系。 袁弘德对血缘和姓氏倒是没有执念,若是有的话,也不会一辈子跟着陶氏夫妻相合,也没想着纳个妾什么的传宗接代。 所以袁大牛家姓啥他也不在意,别说他,就是袁务川一家姓袁还是姓姓方他都没怎么在意,并没有着意去收留一家姓袁的承嗣。 收留袁务川一家只是恰逢其会,那时候他们只是偶遇,袁务川一家衣食无着,八个孩子伤了五个,还有一个不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腹内鼓胀。 他出了钱延医治疗也没救治好。 至于袁大牛家,更是自己硬贴上来。 陶氏:“她说的啥意思?他们是后来改成姓袁的?” “随她啥意思,跟我们没有关系。”袁弘德说。 袁家在老家枝繁叶茂,不说旁支的,只嫡枝人数都太多。 袁弘德根本就认不全这么多人。 而且他是主枝嫡子,只有那些人巴结他认识他的,他也用不着认识记住那么许多人。 陶氏想想,确实没什么关系,就不再关心这个问题。 吩咐袁少驹和袁白驹:”你们哥俩去把咱家大门栓上。“ 农家的大门,一般白日里都不栓,都是敞着或是虚掩着。 袁家也就入乡随俗,白日也不栓大门。 可是今天这事实在膈应人,陶氏心里厌恶,跟吞了苍蝇似的,就吩咐袁少驹带着袁白驹去把门栓上,省得又有人不请自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冯氏上次跟袁家闹得不愉快,被拆穿鬼蜮伎俩撵走的,这次来袁家请他们参加她长孙的婚礼就拉不下面子来,只打发了张氏前来。张氏闯了大祸,从袁家匆匆跑走,跑到了袁家新宅子下坡那儿,想想不对停下来。 袁弘德那个老东西要是怀疑了,肯定会去他们家询问这件事,这事就露馅了,所以不能回去。 她又偷偷摸摸的摸回了袁家门口,站在墙拐角观察着袁家的动静。 不一会从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张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结果,那人却没有出来,只是把门关上了,接着传来落栓的声音。 “呼”张氏呼了口气,拍拍胸口。 回到家也没敢跟家里说这事怕她家里人埋怨她。 这事要是揭穿了,冯氏那个老妖婆能吃了她。 只是对她婆婆说:“人家根本没看起咱们,俺去他们家,凳子都没让俺坐,更别说倒茶了,人说了,没空,不来。“ 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 就怕两家到一起,再把她说漏嘴的事给揭露出来。 她如今巴不得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冯氏他们果然当了真。 袁大牛埋怨他娘:”俺早说了吧,那老东西不好糊弄,咱们跟他家血脉就不一样,他们打心里就跟咱们不亲, 你看咱们现在改成他们的姓了,好处没捞着估计还惹恼了咱自家祖宗,就怕祖宗都不保佑咱了,这叫得不偿失。“ 冯氏被埋怨了,也不愿意顶这口黑锅,反过来埋怨他道:”我觉得不是,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把辈分降一辈, 我要是跟他同辈,他跟我说话怎么也得客气点,哪像现在,把咱们当孙子教训,我在他跟前,就因为矮一辈说话都不硬气, 唉,错了,一开始就安排错了。“ 这件事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理由都是猜测的,谁也不能保证谁说的就对。 母子俩都深谙扯皮之道。 袁铁栓觉着他祖母说的对,问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冯氏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她就是推脱责任呢。 现在整个家里就属袁铁栓对这事最关心,尹桃花是被他给骗来的,到时候结婚典礼上袁弘德不来,只怕又是一脑门官司。 袁大牛家,其实应该叫权大牛家,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个结果出来。 把袁铁栓急的直跳脚。 冯氏呵斥道:“看你像什么样子?这点小事也至于这样?进了咱家的门,只要你不捧着惯着,她就是块石头,我也能把她捏成泥,凡是婆娘不听话的,都是男人惯的,你不惯着她,她自然就老实了。” 袁铁栓看看他祖母斜着眼看着的他娘,不说话了。 她娘可不就是石头捏成泥的成功范例。 看到孙子老实了,冯氏又柔声劝道:“放心吧,只要有祖母在,你媳妇肯定跑不了,会跟你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你老丈人家户族大, 到时候咱们家有他们家帮衬着,就不怕老袁家不怵着咱们,等袁弘德一死,袁务川家争不过咱们,咱们就能翻身了。 袁铁栓乖乖的听着他祖母的话,不再闹腾。 他弟弟都小一些,不知道当年的情形,只有他最年长知道一些皮毛。 当年他们家穷得,那叫一个精穷。 可谓是头顶无片瓦,脚底无寸土。 他都好几岁了,都知道羞耻的年纪了,身上都没有衣裳穿,热天的时候就光着屁股到处跑,冬天就坐在家里充当房子的草庵子里,身上盖着破棉絮。 他亲眼目睹了他祖母和他爹,把一个新出生的女婴什么都没穿放到冬日的地下,第二天一早用粪箕子背了扔掉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庆幸自己是男的,知道他因为性别拥有很多特权,哪怕是他祖母,都得在他跟前妥协。 也知道,女人不是人,她们应该被家里的男人驱使。 也只有他知道,他们原本姓权,并不姓袁。 有一天,她祖母的一个姐妹到他们家来,说起他们本家的一个姓袁的人的经历,那个人就是袁弘德。 祖母的姐妹离开以后,他祖母就开始跟他爹商议,冒充姓袁的族人去晋地投奔姓袁的那人。 正因为当初的那个决定,他们才能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 正如祖母描绘的,他也觉得以后他们得了袁弘德的家财,日子会越来越好。 至于媳妇,当然是把他当大老爷一样伺候的更好。 安抚住大孙子,冯氏把脸一板,黑着脸训斥张氏:“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除了吃要你还有啥用?” 张氏现在有护身符,脸皮又强壮,根本不把婆婆的训斥当回事,把肚子往外头挺出去,手慢悠悠的在肚子上摩挲着。 问袁大牛:“他爹,今天给咱闺女吃点啥改样的?” 袁大牛正倚着被子躺在炕上,听到她问话,喊了一声:“娘。” 冯氏没骂完的话自动消音了,很不情愿的打开柜子舀了一小勺大油递给张氏。 张氏嗲声嗲气:“粗面拉嗓子,再说粗面吃多了男孩皮糙肉厚的没啥,女孩还是得吃点细面才能皮肤白嫩光滑。” 自从发现张氏敢偷吃白面以后,冯氏就把白面也锁起来了。 086、桂花油(上架求首订) 袁大牛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听了又喊了一声:“娘。” 冯氏差点没被张氏拿腔拿调的声音给气得厥过去,不过不敢违背儿子的话,摔摔打打的又舀了一点点白面出来。 张氏喜滋滋的拿着白面和大油去给自己做好吃的去了。 留下冯氏开始在儿子跟前给她上眼药:“看你把她惯得,越来越张狂了,又懒又贪吃,你就狠狠惯着吧,早晚爬你脖颈子上去。” 袁大牛浑不在意:“左不过再过三两个月的工夫就该生了,等生了娘你再收拾她不迟。” 冯氏虽然不很满意,到底得了承诺,暂时放下这事揭过不提。 张氏仗着肚子里揣着的金蛋蛋,有点担心东窗事发却也不是十分担心。 如此又过了几日,啥事也没有,张氏就彻底放下心来,每日里好吃懒做,很快那肚子跟吹气似的鼓起来。 正月十八这日,袁弘德特意收拾了一翻,把过年新做的袍子换上,准备去送四个侄曾孙去学里。 顺便还要跟杨山长和夫子们说说袁伯驹参加县试的事。 因为时间尚早,袁弘德看到袁明珠一个人坐在那儿,就想把她捞起来抱会。 他身后的陶氏伸手把袁明珠接过去,“我抱着吧,别把衣裳弄皱了。” 袁弘德在抱曾孙女和怕弄皱衣裳之间艰难的抉择了一番,把袁明珠给交了出去。 陶氏一转身,他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旧袍子又出来了:“待会走的时候再换上。” 把孩子又抱过去。 袁明珠闻到一股香味,桂花油的香味,平常只在曾祖母的头发上闻到过。 家里只有陶氏生活精致,时常会在头发上抹些桂花油。 桂花油是曾祖父买了来送给她的。 袁明珠皱着小鼻子,在曾祖父头上闻着,最终鉴定完毕,香味是从他的胡子上传出来的。 难怪曾祖父的胡子比往日看着柔顺多了。 袁明珠暗乐:曾祖父这是紧张了啊,亏她还觉得曾祖父对大哥考童生试的事保持着平常心,原来都是错觉,曾祖父还是非常重视的。 不然也不会把胡须也打理的这么仔细。 袁树特意套了牛车送他们。 袁弘德今日是过去跟夫子们在县试之前再做一次沟通,把保举人确定好,再讨论一下袁伯驹哪些方面还有薄弱处。 送了丈夫他们,陶氏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杜氏比她还要紧张,过一会就到门外张望一番,看看叔祖和袁树回来了没有。 袁弘德他们直到傍晚才回。 袁弘德下来牛车,说:“都办妥了。” 因着做保举的人也是要担着责任的,一般人不会给不知底细的人保举。 村里找保举人倒是不难,伯驹几个是在此地出生长大,大家看着他从哇哇啼哭的小儿一天天长大,也了解袁家的人品。 找保举的秀才有点难度。 不过袁伯驹得杨山长青眼,做保举人的秀才是通过他给介绍的。 一件大事办妥了,袁树兴奋的无以言表,问杜氏:“替咱家伯驹做保人的秀才你知道是谁吗?” 杜氏:“谁啊?” 五柳村这么些年一个秀才也没出过,她娘家那边也没有秀才,杜氏猜不出是谁。 “咱们前边吴老歪家二儿媳妇的弟弟。” 吴老歪就是吴大钱的爷爷,因为面瘫嘴巴歪了,村里人狭促,背后都叫他吴老歪。 因为村里又出现另外一个面瘫病人,也就是钱氏。 吴老歪已经改名字了,被称为男老歪,钱氏被称为女老歪。 只不过没人在袁树跟前喊这个外号,袁树不知道罢了。 杜氏把他换下来的鞋子拿到门口晾晒,掩饰自己听到老歪这个称呼时忍俊不禁的笑意。 没人在袁树跟前喊女老歪这个外号,不代表没人在杜氏跟前喊。 婆媳关系是个永恒的话题,大家说对方婆婆的坏话,有时候并不避讳儿媳妇。 袁弘德也在跟陶氏说这件事,交代她跟吴正仁家的交好。 “杨举人给介绍的,见到以后一叙,他姐姐居然就嫁在五柳村,正是吴正仁家的。” 过了一些日子,杨举人就带着学里的一班学子去了县里参加考试。 跟后世学校追求升学率一样,如今的学堂书院也比这个。 杨举人十分重视这次考试。 因为就在县里考试,又有杨举人带着,袁家就没有去人陪着,担心太慎重以待反而给他压力,只在家里焦急的等着结果。 二月底,袁伯驹回来了,带回来好消息,他此次取中了。 杨家学堂这次取中二人,另外一个是杨山长家的孙子。 这只是一个读书人科举之路上的第一步,白发童生也多不胜数。 袁家人也未张扬,只是一家人吃了顿饭就算是庆祝了。 反而是宋宏盛得知了消息,使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袁伯驹做贺仪。 梁家也送来礼物。 袁弘德拿着梁家送来的一套古籍,翻看了一会放到炕桌上。 陶氏问他:“辰哥,梁家的亲事怎么说?” 袁弘德:“等勾连土匪那件案子了结了再说,不能连累人家闺女,索性两个孩子年龄还小,再等等也等得。” 在日日的等待中,天气渐暖。 这一日,张氏趁着天气晴好到外头溜达了一圈。 她一整个冬日基本上都懒在炕上,村里人有日子没见到她了。 乍然间看到她跟快临盆一样大的肚子,把村里人都惊呆了。 有人就问她:“大牛家的,你这是快生了吧?” “没呢,哪能那么快,还早着呢,得到麦收的时候才能生呐。” “那你这肚子可不小。”另外一个女人说。 又有人说:”不会是怀的两个吧?你去找麻老邱给摸摸看。“ “兔子怀胎麻老邱都能给摸出怀的几个,上次俺家兔子怀上了,麻老邱给摸的,生出来正对数,给人摸肯定没问题,去找她摸摸看。” “没错,上次俺家母猪找她摸的,生出来也没错。” 大家七嘴八舌的怂恿着她去找麻老邱看看,确定一下是不是怀的两个。 正说着呢,麻老邱骑在驴上远远的过来了。 大家喊住她,让她给张氏摸摸。 麻老邱这是被请去给人接生才回来,忙活了一宿没合眼。 不过她因为是异乡人,在此地立足不易,对村里男女老少都客客气气的,轻易不与人起争执。 087、只有一个 她祖上就是妇科圣手,祖传的医术专精于此道,往日看的都是达官显贵,到了这里村里人牵了牛羊猪兔让她给看她也不拒绝,都会满足大家的要求。 这会虽然非常困,只想快快回去补眠,但是有人叫了也停下来,从驴上下来。 听说是让她给面前这位孕妇摸摸怀的是不是双胞胎,麻老邱就把手伸出去,给她摸了摸。 摸完以后摇摇头:“不是,只有一个。” 转身欲走之时想起来,回头交代道:“你往后最好少吃些,多活动活动,容易生产。” 张氏就靠着这肚子才换来好吃好喝还不用干活的待遇,听她这样说就不乐意了。 等人家一走,马上开始诋毁人家:“她懂个屁,就会成日里装神弄鬼的糊弄人,只听过怀孕多吃点好的少劳累的,头一回听说让少吃多干活的。” 村里人大多都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习惯,也没有哪个妇人能跟张氏似的怀个娃就享受特殊待遇。 吃食上被照顾的有限不说,哪个不是劳作到快该生的时候。 谁能有这种好命天天躺炕上啥也不干就张着嘴吃? 就像杜氏,丈夫和家里其他人对她还不错呢,有个钱氏那样的婆婆也吃不上啥,怀着娃八个月了照样得下地割麦子。 大家也不知道邱氏说的对不对,有些觉得她说的对的也不敢说出来,更多的人观点跟张氏一样,觉得怀孕了就该好吃好喝好好的将养着。 所以也就没人劝着她。 日子如同涔河里的水,无声无息的流过。 袁弘德把家里人排了班,轮流在窑洞顶上监视着村道。 “冬日里草木枯萎,外面视野良好,注意着一点,有人过来在小河道那边就能看清楚了,” 从后世来的袁明珠比别人更知道,曾祖父的所有准备都不为过。 有时候朝廷里整治吏治就跟大夫治疖痈一样,挤出脓液的同时说不定会带出好的血液。 不得不防。 只一个连坐,就不知道多少人会无辜枉死。 跟着享过福的还好说,若是只跟着受罚没跟着享福的才真是亏。 直到一日,村外田野中间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快速的在往村子这边移动。 是一人一骑。 正轮班在窑洞顶上监视的袁务川冲着下头小声的喊:“小叔,小河道那边过来一个骑马的人。” 袁弘德问:“一个人?” “一个。” 袁弘德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你藏好行迹,继续监视。” 只来一个人,如果是来他们家的,送来的肯定就不是坏消息。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袁家的门被拍响。 袁少驹带着袁白驹过去给来人开了门。 是个熟人,那位来过几回的秦姓小校。 “曾祖父,秦将军来了。” 秦姓小校把两兄弟抱到马鞍子上坐好,牵着马往牛棚那边送。 秦小校很喜欢他们哥俩。 袁家的孩子都有一副好相貌,还衣着得体,世人以貌取人,更容易喜欢这样的孩子。 当然,秦小校喜欢他们不光是因为这个理由,这对小兄弟都很知礼,每回见到都称呼他秦将军,并不因为他只是亲戚家手下的一个小兵而怠慢。 袁弘德从窑洞里迎出来,做出一副预先并不知道有人来的模样。 吩咐也从窑洞里出来的袁树:“去帮秦小兄弟把马拴好,给添些草料。” 秦小校此来,还是来送信来了。 袁弘德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过,确定没有坏消息,招呼秦小校:“窑洞里坐,喝点热茶歇歇。” 这个季节还是时冷时暖,天气反复无常,还好今日无风,阳光尚好,骑马过来并不很冷。 陶氏带着杜氏生起灶火烧茶,准备待客的饭菜。 知道安全了,袁弘德吩咐袁树:“家里来客人了,把你爹喊回来陪客人吃饭。” 袁弘德他们要跟着一起去,事情了了,得准备跟侯家做交接。 吃了饭,大家忙碌着准备要带的行李。 袁明珠在炕上爬着,乘人不备把袁弘德放在炕桌上的信捞到手里。 迅速的看起来。 信很长,内容很多,信中提到当时办理这件案子的官员全部被下狱。 主要责任被安到当时的主簿,现任县丞常年煌的头上。 一县主簿管理着县内刑狱,这位常县丞的屁股上肯定也不干净,但说他是主谋肯定是冤枉的。 还有他的名字常年煌,常年黄,听着就像是背黑锅的,所以取个好听的名字也是很重要的。 这人先是被爹娘坑了,长大又运气不佳跟了这么一位主子。 至于他背后的那位胡令源,确实如原本所料被轻拿轻放安了个失察之责罢官免职。 袁明珠想着:这就是跟西游记里写的差不多,背后有靠山的妖怪和没有靠山的妖怪结局是不同的, 有靠山的都被靠山给收回去了,没靠山的直接被孙悟空一棍子给打死了。 五渡屯郑家,因为有一座牌坊挡着,这次逃过一劫。 牌坊是皇帝佬儿亲自批准的,如果郑家被牵出来,扯出郑家六奶奶被杀的真相,皇帝也会面上无光。 这件案子背后各种利益交织,各种揣摩上意,各种利益互换。 最后的结果明面上的蒙冤者虽然得以昭雪,黑暗之下还有黑暗,郑家六奶奶的怨屈怕是难以大白于天下了。 不过郑家也别高兴太早,他们这样欺骗皇上,皇上虽然碍于面子暂时不会动他们,只怕过一些日子待这事被大家淡忘了以后,会找个其它的由头收拾了他们。 到时候就不是只主谋下狱这么简单了,只怕会一锅烩了。 不然以后人人都做这种事,皇上坐在那个位置上还不如坐针毡,心里能舒坦吗? 袁弘德看到他们家明珠醒了,还把他放在炕桌上的信件扯了出来。 走过去轻轻拍了她一巴掌以示惩戒,训诫道:“不能乱拿东西。” 把信纸和信封捡起来,重新装好放到柜子里。 陶氏过来看到他正在打孩子,“你自己乱放还怪她乱拿,你怎么不打你自个?” 给袁明珠把衣裳整理好抱出去。 “咱们不理你曾祖父。” 袁弘德哭笑不得的看看自己的手,我也没用力呀。 088、太过安静 送走袁弘德他们,陶氏带着杜氏和小辈们关门闭户谨慎度日。 不几日就到了袁铁栓娶妻的日子。 袁家也没人去参加婚礼,也没人去看,只是杜氏听了听袁大牛家的方向传来的唢呐声,说了一句:“新媳妇接来了。” 袁家人不知道,袁铁栓的婚礼上他们全家都拉长着一张脸,尤其冯氏,如丧考妣。 事情得从一大早出发去接亲说起。 冯氏给准备了一些大钱,以备接亲的时候女方拦门为难新女婿的时候散给他们。 冯氏把这些钱交给几个兄弟里最滑头的袁石栓掌管,交代他:“能不散就尽量不散,省着点用。” 又交代跟袁石栓比老实一些的袁铜栓:“照顾好弟弟,帮他看好钱别弄丢了。” 老太婆这是玩的一招双保险。 袁石栓滑头,钱交给他他肯定往外散的不多就能帮着他大哥把新娘子接出来。 但是袁石栓滑头,钱到了他手里保不齐他就会私底下昧下一部分。 所以冯氏又安排了袁铜栓看着他。 袁铜栓本来就对祖母越过他让弟弟掌管着钱不满,肯定脑勺后头都得长一双眼盯着他,不让他有机会私藏钱。 迎亲的队伍天没亮就出发了,到了茅沟村尹家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茅沟村是个比五柳村大一些的村落,尹家在村里是大姓。 因为地势相对平坦,大多数人家都是建的石头或土坯房,还有少部分的窑洞。 尹家住在村子中央。 进村的时候,跟来接亲的人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虽说嫁女儿不似娶媳妇的人家那么热闹,但是这尹家也太过安静了吧? 进村以后,村道上安安静静的,走动的人都稀稀拉拉的,也没有人跟着接亲的队伍围观。 直到到了尹二拐家门前老远,就看到大门洞开,也没有人拦门挡着不让新女婿进门。 按照习俗,男方家过来接亲,女方为了显示闺女金贵,显示舍不得女儿出嫁,都会安排着人挡着门。 为难一番,收了散的喜钱才能把门打开。 这样门户大开的,也是闻所未闻。 大家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饶是吹鼓手们和喜娘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情形弄懵了,吹奏都停了,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袁铁栓兄弟没见过啥世面,他们家又没有亲近的长辈跟来,一行人就在尹二拐家门口傻站着。 还是喜娘最先回过神来,招呼吹鼓手:“吹奏起来。” 里头听到乐声,才慌忙使了人过来拦住门。 也只抵挡了三两下,就被接亲的把门推开了。 袁石栓带来的钱也就只散了几个。 这让他很窝火。 若是场面闹哄哄的,他散了多少他二哥也看不分明。 这样冷清的场面,他二哥看得清清楚楚他散了几个钱出去,回头他想截留一部分钱都没有办法。 把尹家给恨上了。 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尹家今天不正常,肯定有啥不能见人的事情藏着掖着。 附到袁木栓耳朵边教了他几句。 袁木栓有点傻愣愣的,听了他的话不太乐意。 袁石栓许诺:“快去,回头我弄一碗丸子给你吃。” 这边闹哄哄的准备接亲,新娘的二哥背着新娘子上轿。 袁铜栓还跟袁铁栓说:“她大哥怎么不背?” 话音刚落,袁木栓哭着喊着从东厢房里跑了出来:“死人啦!那个屋里有个死人,……。” 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面色都变了。 接亲的这边若是有懂道理的人,就该呵斥住袁木栓,让他不要咋咋呼呼乱喊乱叫。 原来昨天晚上,尹桃花的大哥陪着来帮忙的亲戚喝了几杯,今天一早,她大嫂就发现他大哥没了。 再去通知袁大牛家更改日子也来不及了,尹家就把他放到了东厢房里,把门关上。 家里也没撤红,只想着办完喜事再撤红换白办丧事,就说人是接过亲才没的。 谁也没想到袁木栓这个傻小子会为了一碗炸丸子闯进去把这事给揭破了。 两家人都烦躁。 尹桃花哭得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虽说哥哥死了弟弟妹妹不用守孝,但是死在结婚当天,太不吉利了。 一时悲伤,一时又想着袁大牛家以后肯定会拿这件事打压她,她想嫁过去就掌家只怕不容易了,越想越伤心,哭得情真意切、悲悲切切。 袁铁栓还是心疼婆姨的,听着她哭心疼坏了。 但是碍着人多不能安慰一下她。 记挂着后头轿子里的美娇娘,骑在马上心不在焉。 帮他牵着马的袁铜栓也走着神。 新娘子上轿前虽然场面有些乱哄哄的,不过袁石栓挑唆袁木栓的时候就在他跟前,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一些。 他倒是不是担心两个弟弟回去会受罚,而是打盘算着给袁石栓使个绊子。 他老早就对袁石栓不满了,袁石栓是四兄弟里最奸滑的一个,好事都是他的,坏事都是其他兄弟的。 干活偷奸耍滑,吃东西抢得最多。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日积月累的积怨越来越深。 袁铜栓想着给他使绊子,袁石栓自己也知道今日这事不好办,也在想着对策。 他慢慢的往队伍后头退,跟袁木栓并排。 对他说:“木栓啊,今天这事回去祖母饶不了你。” 袁木栓:“是你让俺去的。” “我只是让你去偷偷看看,我让你大声嚷嚷了吗?” 袁木栓想了想,好像真没有。 袁石栓看着他的神情,知道这事有门。 哄他道:“木栓啊,不管怎么说扯不扯上我,今天这事你都没跑,你要是不说出我来,那碗丸子我还给你,你要是说出我了,丸子我就不能给你了。” 用同一碗丸子反复做诱饵支使人,也就袁石栓这样的人能做到。 袁木栓心眼不够使,被他很快就给说服了。 牵着马的袁铜栓回头一看,正看到他揽着袁木栓的肩膀满脸带笑。 知道他又在哄木栓那傻子帮他脱罪,气得牙痒痒。 一不留神摔了个跟头。 他手里还拉着缰绳,惯性往前摔倒的时候还拽着缰绳,马吃痛之下嘶叫一声。 把马背上的新郎官给摔了下来。 真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一摔居然就把袁铁栓的脑袋给磕破了,人也给帅晕了。 接个亲接出这么多事,冯氏能痛快吗? 089、内幕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他儿子说的话:你看咱们现在改成他们的姓了,好处没捞着估计还惹恼了咱自家祖宗,就怕祖宗都不保佑咱了,这叫得不偿失。 冯氏疑心生暗鬼,难道真是这样? 一转头,看到张氏正挺着个比双胞胎又大了一圈的肚子,抱着个大海碗。 气得窜过去把碗给她夺下来。 “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儿子大喜的日子只知道吃,啥事都不管。” “铁栓爹说了,俺能管好自己就是大功一件,让俺啥都不用管。” 冯氏看着胖得脖子都看不到的张氏捂着嘴娇滴滴的说话,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几天后,陶氏她们才从二年娘的嘴里听说了袁铁栓娶亲当日的鸡飞狗跳。 杜氏暗暗想着:多亏着没去, 二年娘绘声绘色的把那日的事说完,看到陶氏惊讶的神情,问她:“你们跟他家出啥事了?” 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去,只怕事不小。 陶氏不习惯背后说人,敷衍道:“没啥,本来也不是真正的亲戚,只是半路认的本家,俺家她曾祖父正好这阵子忙,也没工夫去。” 二年娘也不再追问,靠着这些日子听来的消息,自己就脑补了一出恩怨情仇的大戏。 问陶氏:“你家当家的去城里挣钱去了吧?” 陶氏:“去潜下镇看看,找找挣钱的机会,家里孩子眼瞅着大了,哪哪都得花钱。” 二年娘感叹:找到了大靠山,袁家眼瞅着要改头换面了。 觉着袁大牛一家傻子,居然在这个当口得罪老袁家,只怕连口汤也捞不着了。 一时又覷着陶氏的神情,猜测是不是他们要发财了就看不起穷亲戚了。 陶氏看不出来她心里所想,袁明珠能看出来。 她赶紧往杜氏的脸色瞧去,看她察觉了没有。 就见杜氏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袁明珠知道,杜氏也意识到不对了。 他们家还得在五柳村立足呢,大哥也得参加科举,人品上不能让人诟病。 世人总是更同情弱者,在分辨不清楚是非曲直的时候,就会简单的以谁更弱势来判断谁更有理。 跟袁家相比,袁大牛一家看着肯定更显弱势。 许是为母则强,杜氏以前看着并不是太精明强干的人,自从发生了雷击事件之后,她突然心思缜密起来。 人也变得更果断有主见。 二年娘告辞的时候,杜氏起身对陶氏说:“我去送送婶子。” 农家哪有送客的规矩? 但是陶氏没察觉出异常,毕竟在她以前的生活圈里,送客是常态。 不仅没说什么,还对杜氏说:“你替我送送你婶子。” 杜氏送二年娘出门,二年娘客气道:“又不远,俺自己走就行了,你忙吧。” “哪里就差这一时半会的?”杜氏笑着说。 说完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年娘就是为打听消息而来,看她这样,就知道有内幕,脚下马上跟被树胶黏住了似的。 “你也不容易,伺候着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婆婆又病成那样,不过你家上上下下对你还算敬重,也算不错了, 过些年几个孩子大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二年娘用推心置腹的话引着杜氏跟她倾诉。 果然就听杜氏叹了一声“唉”,接着说:“谁说不是呢,我这日子就是累点,其它倒是没啥不顺心的, 俺叔祖叔祖母,俺公公,伯驹爹对俺真是没得说,几个孩子也争气又孝顺,可就是。” 二年娘追问:“就是啥?” 杜氏往袁大牛家的方向呶了呶下巴:“呶,就是那边一家子,总是没事就来找麻烦, 你说要是亲戚里道的,来我也就认了,都不知道他们是哪来的外姓人,改了姓袁就天天来打秋风,搭了东西还得听他们说怪话。“ “哟,还有这事,我说呢,你们两家本来好好地,说断了来往就断了来往了。” “哪是说断就断的?好几年头里老家那边就说没有这么一家人,俺叔祖仁义心肠软, 就说不管是不是袁家血脉,既然投奔着来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都不容易, 谁知道这家人越来越过分了,进来家里什么都要,不给就偷,我是让缠得没办法。“ 边说着边连连摇头。 二年娘听得也摇头:“这是家什么人呐,你不知道,你家那菜地都快成替他们种的了,只怕你们家吃的都没人家吃的多。” 又问:“他们真不是你们一脉的啊?” 杜氏:“不是,老家那边说了没有这么一户人家。” 二年娘啧啧称奇:“啧啧,估计是看你们叔祖人好又大方,冒充来的,这些年他们可从你们家得不少好处。” 又教导了杜氏不少对付袁大牛那一家子无赖的法子。 之后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真是个爆炸性的消息,今天来的这一趟收获不小。 也就是当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说说,并不能指望谁在袁大牛家再来纠缠的时候挺身而出帮他们撵走对方。 当然,杜氏也不是要找帮手,只是要占据舆论的制高点。 杜氏跟陶氏商议:“再过些日子袁伯驹就要跟着杨举人去府城参加府试了,也不知道叔祖怎么安排的?“ 要不要安排人跟着,还是像县试那次似的,拜托给杨举人? “别着急,还有些日子呢,这么大件事你叔祖肯定不会忘,等两天看看,他要是不捎信来我们给他送个信过去。“ 正如陶氏说的,这么大的一件事袁弘德肯定不能忘,他正在跟宋宏盛商量这事。 “伯驹马上要去府试,现在提亲事怕乱他心神,还是等府试完了再说吧,要是取中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宋宏盛点头称是,也觉着这样安排妥当。 听他兄弟的意思,并没有考取就不想结亲的意思,反而认为是锦上添花。 “若真是如此,也是一段佳话。” 三家的合作也就更紧密了。 又说:“俺在府城有个同袍,你走之前带着俺的印信和书信,到了住在他家,吃住都安排的妥妥的。” 袁弘德知道他为人豪爽,结交的友人都是真心相待。 此去府城,应试的人定然不少,只怕客栈都不好找,而且客栈人来客往,嘈杂的很,若是能住到友人家里,当然更方便。 不图省钱,只图能省下不少琐碎事,让伯驹一心应试。 090、又到麦收 只是他们不是自己单独出行,还有杨家祖孙。 上次县试,伯驹是托付给杨举人,这次若是撇下人家独行就太不仗义了。 袁弘德沉吟片刻,拒绝道:“还有同行之人,只怕不方便。” 他们就是托了人情住到朋友家里,若是再不识好歹带着其他人去投奔,就太不知礼数了。 而且如今还不知道杨举人那边是怎么安排的,他贸然答应也不好。 “这样啊!”宋宏盛十分失望。 “书信和印信你带着,万一有事也是可以去找他的,俺们是过命的交情,不用客气。” 袁弘德记得上次宋宏盛给他介绍梁博山的时候也说是过命的交情,不知道他还有多少这样的好友。 不过实在也不好说,宋宏盛在军中混了多年,只跟着当今打仗就打了许多年,大大小小那么多仗打下来,也真可能如他所言是过命的交情。 “行,我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又说:“我明日就回去了,回家还要准备准备。” 宋宏盛抱怨:“你家住的也太远了些,来去一次都不方便。” 袁弘德宽厚的笑笑,他们当初选中五柳村,一是五柳村有土地出售,还有就是五柳村附近有杨家的族学。 杨举人虽是前朝举人,却也是饱学之士,拒绝了朝廷的征召一心办学。 他精挑细选的地方,居然被宋宏盛如此嫌弃。 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反正他说什么也不会搬家,争论出个输赢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嘱咐他:“侯家跟郑家的争斗你看着点,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用管。” 向郑家发难,蚕食郑家的产业,就是侯家交过来的投名状。 郑家后台倒塌,之前追随他们家的那些人也纷纷走避,树倒猢狲散,他们家的产业现在就是散乱无序的状态。 追求资本的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围上来狠狠地撕咬。 侯家也在撕咬之列。 袁弘德说了,除了护他不会有牢狱之灾以外,不能给他们任何助力,能瓜分来多少郑家的产业,凭他自己的本事。 按照瓜分来的多寡,定以后他能不能入伙和入伙后的份额。 宋宏盛傻傻的点点头。 在这次的事情中,他就是个提线木偶,袁弘德让怎么办他就怎么办。 他也发现了,这些读书人比他们这些拿刀的狠多了。 他们杀人见血,这些人杀人都不见血,还能谈笑风生。 宋宏盛感叹道:“郑弈泰只怕等不到上头的报复就撑不住了。” 袁弘德:“不会,所有人都没动他们家在五渡屯的产业。” 得给他留一部分产业,让他维持表面的风光,这是所有人的默契。 宋宏盛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瘆人。 袁弘德回来五柳村。 陶氏抱怨:“辰哥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要托人给你捎信去了。” “我心里有数,不会晚。” 召来袁伯驹问杨举人那边的安排。 “杨山长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奔波,这次是杨延戈的父亲跟我们一起去,预定四月初六出发,早点过去,安排的从容一些。” 杨延戈是这次跟他一同过了县试的那个。 袁家于科举一途不如杨家老马识途,一切都是听令于杨家。 袁弘德于次日去拜访了杨家。 跟杨举人相谈甚欢。 两家约定六日一早一起启程。 袁弘德这阵子忙碌,好久没有见到自家的孩子了,晚上盯着袁明珠看。 问陶氏:“你说她怎么还没长大啊?” 感觉好久没见了,再见好像还是这么丁点大,大家不是经常说总是不见偶尔一见觉得长得特别快吗?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袁弘德觉得受到欺骗。 嫌弃的拨弄着袁明珠的小手,太小了,还是那么小。 陶氏:“你走了不到一个月吧,哪就长那么快。” 袁明珠觉得忍受不了曾祖父的幼稚了,他在私底下就是这副样子,难为外人还觉得他高深莫测。 “这次给我多带点银子,我看看府城有什么应季的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给你们带回来。” 说的好像他是去游玩而不是去陪考一样。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又闻到了桂花油的味道,袁明珠都真以为他不紧张了呢。 袁明珠已经会喊人了,会说简短的句子。 为了不露馅,她尽量少说话,省得每次她一开口就被惊为天人,有人不知真假的夸赞:“说话太清晰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孩子说话这么清楚。” 也不知道她说话到底有多清楚。 当然,也不知道说话的人见过多少像她这么大的孩子。 以什么做凭据得出上头的结论。 自从他们家渐渐兴旺起来之后,这样让人尴尬的奉承话越来越多。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去考试了,一年一度的黄土高原都热风再次刮起来,地里的麦子成熟了。 袁务川商议陶氏:“小婶,咱们明天开始割麦子吧?” 陶氏于农事上头似懂非懂,“你做决定吧,你小叔不在家,你去村里问问有没有短工雇。” 袁务川:“咱们自己先割着,回头槐花和宋大叔家会来帮忙吧?” 一家人都去地里忙活,袁明珠也被陶氏带到地头上放着。 他们不知道,刚刚到地里不久他们家的门就被人拍响了。 二年娘听到急促的拍门声过来查看,看到是袁大牛,对他说:“他们一家人全都下地割麦子去了,要找他们得去地里找。” 有问他:“你怎么得闲过来,你们家的麦子还没开始割吗?” 袁大牛笑嘻嘻的回答:“俺家铁栓娘要生了,俺来给叔祖母报个喜。” 二年娘:“生个什么孩?”添丁进口总是上了年岁的人喜欢的话题。 “刚发动,还没生呢!” 二年娘:怕不是个傻的吧?刚发动还没生呢报得哪门子喜? 家里忙着呢,不想跟他多啰嗦,匆匆说着:“小树家今天先割牤牛坡那块地,你要是找他们去那边找吧!” 说完就跑回家了。 牤牛坡那边是坡地,土质差,保水保墒都不行,麦子比其它地里的熟得早,每年都先割那边的麦子。 袁大牛想了想,往牤牛坡那边去了。 091、瞎喊 村子就是一个小社会,村里人怕得罪人,除非是对外,对内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主持正义。 不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尴尬,而且离得近也怕结仇,为外人跟人结仇不值当。 比如看到有人偷了谁家的鸡,大家私底下议论得欢,只有当事的偷鸡的和丢鸡的不会知道大家都知道了。 就如此刻,全村都传遍了袁大牛是冒充的,只袁大牛还被蒙在鼓里,做着春秋大梦。 袁明珠远远的看到有人过来,看不清面容,只看那一副有点猥琐的老子天下第一的走路姿势,就知道是袁大牛来了。 喊了一声:“曾祖母。” 陶氏把头上的草帽往上抬抬,拿布巾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她这边走过来。 倒了点水给她喂了,剩下的自己喝了。 看看并没有虫子蚂蚁爬到她坐着的席头上,才问她:“喊曾祖母干啥啊?” 袁明珠往来路的方向指了指。 那个方向,袁大牛已经走到视线里。 陶氏看到袁大牛,眉头微微皱了皱。 袁大牛一家如今在陶氏心里就代表着麻烦,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来了准没好事。 待到袁大牛走近了,笑着跟她打招呼:“叔祖母,俺家铁栓娘要生了。” 陶氏和袁明珠听得都愣了愣,都没闹明白他来的目的。 要是他家没有主事的女性长辈,找了来说这话是想请陶氏去帮着主事。 他娘尚在世,上次袁铁栓娶媳妇晕倒只是一时被气着了,醒来之后一切正常。 他家铁栓娘也不是没经验的头胎妇人,都生过好几胎了。 要说跟去年麦口上杜氏因为摔倒发生危险一样?袁大牛一脸的笑容也不像啊! 至于邀请他们,袁铁栓那次他们已经表明两家不再来往的态度了。 陶氏:“恭喜你啊!” 陶氏学着袁大牛家以往的做派,只支个嘴。 袁大牛失望透顶,咂巴着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挥着胳膊大喊着跑过来了:“爹,俺娘不行了,让你快回家。” 是袁木栓。 陶氏一听不行了,被唬的脸都变色了,袁家其他人也想起了去年此时杜氏生产的凶险。 袁务川吩咐杜氏:“伯驹娘,你快跟你叔祖母一起去看看。” 两家之间不管之前有多大的恩怨,此时此刻都得暂时放下,毕竟妇人生产关系的是两条性命。 杜氏把镰刀放下,在旁边水沟里洗了手,扶着陶氏跟着袁大牛父子匆匆走了。 有些上年纪有经验的也跟了过去。 只两盏茶不到的工夫,几个人就回来了,都阴沉着脸。 看到回来的人的神情,不管是袁家人,还是旁边其他人家,心里都“咯噔”一声,十分难受,觉得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感叹生命脆弱,世事无常。 袁树小心翼翼的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围过来。 陶氏觉得难以启齿,不过大家这么关心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没事,还没发动呢,他们家孩子小不懂事,瞎喊的。” 这种事还能瞎喊? 那孩子十多岁了吧? 大家议论着各自走回自家地里。 吴大犁家地跟袁家的地连着,她婆姨割着麦子跟杜氏聊着天:“袁大牛家那孩子差着半个心眼吧?他娘出事对他能有什么好?” 以为是袁木栓傻故意咒张氏。 “他大还没四十吧?他娘真没了他大肯定守不住得再娶一个,到时候有他受的。” 杜氏替袁木栓解释:“这事不怨那孩子……。” 忖度着知道的人多,她不说也瞒不住,把她们回去后看到的讲给吴大犁家的听。 她们回到村里,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张氏的声音:“赶紧把你爹喊来,俺要是死了都是你媳妇给气死的, 让她给俺煮点红枣茶就委屈着她了?她是咱们家娶回来的媳妇,还是请回的娘娘?让她干点小活就甩脸子给俺看,活不得人了……。” 听着声音就中气十足,进门一口,正叉着腰站院子里呢,发动都没发动,更别说生了。 众人都很气愤,指责袁木栓不该胡诌八扯,耽误大家工夫。 木栓很委屈,“是俺娘让俺这样说的。” 面对大家的指责,张氏还理直气壮:“俺让俺儿喊的俺男人,让他喊你们了吗?你们多管闲事,怪的着俺吗?” 吴大犁家的唏嘘道:“这是家什么人呐,麦子成熟的季节自己家不抓紧时间抢收不说,还生些幺蛾子耽误别人。” 实际张氏要吃的枣子是袁铁栓娶亲那天撒在床铺上的,早就被小两口给吃完了。 她今天就是因为要那些枣子结果没有了,才要死要活的闹腾。 杜氏嫌丢人后头的事没脸说,只捡着好说的说说。 只说这事到此就算为止了,谁知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傍晚,众人还在地里忙活着,袁木栓又跑来了,站在地头喊陶氏:“曾叔祖母,俺娘要生了,让来喊你。” 大家怕又是谎报,都围过来问他。 他一个半大傻小子知道个啥,也说不清楚,任凭大家怎么问只说他娘肚子疼要生了。 袁务川:“陪你叔祖母再去看看。” 一般来讲别人来请的事不好拒绝。 如果不去,万一有个好歹将来被指责为无情。 人情社会,虽然不情愿陶氏还是带着杜氏跟着袁木栓又走了一趟。 陶氏原本以为张氏都生过六七胎了,加上她骨盆又宽,符合腚大腰圆好生产的标准,应该很容易就能生出来。 结果从傍晚到深夜又到天明,直熬了一整宿,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张氏肚子里揣着的这一个就是不愿意卸货。 张氏也从最开始的撒娇一样的娇吟到母兽般的嘶吼,直到如今哼哼的力气都没了。 陶氏抹抹额头上的汗跟冯氏商议:“都一整夜了,再这样大人孩子都遭罪,请邱婶子来给看看吧?” 冯氏不想花钱又不愿意明说,出去问她儿子。 袁大牛坐在为袁铁栓娶亲新挖出的小窑洞里的炕上,正倚着被垛,翘着二郎腿跟他儿子对坐喝着小酒。 地方有限,挖出来的窑洞十分逼仄,新妇不满意。 袁铁栓正借机跟他商议想换到大窑洞里。 袁大牛剔着牙,不同意:“你祖母也住在那边,她肯定不愿意,说了也白说。” 092、趟鬼门关 冯氏走到门口听到袁铁栓的话,恨得咬牙。 心里恨恨的想:肯定是尹氏那个骚蹄子挑唆着她乖孙说的这些话,刚刚嫁进来居然就想算计祖母跟幼弟们的住处,这个不娣不孝的贱人。 盘算着该怎么收拾她。 听到下面她儿子的话心情才恢复一点。 又侧耳细听,就听得她儿子说:“再等等,等你妹妹出生了家里日子就好过了,袁弘德那老东西据说在潜下镇找了个好营生,钱挣的多得花不了, 咱们就不用再佃地种了,弯腰撅腚的累一年也落不下多少粮食,咱们都跟着他去潜下镇,挣大钱,住大房子。” 尹桃花抱着酒坛子把他碗里倒满酒,欣喜的问:“大,真的吗?” 外头冯氏一听到她的声音,不喝就醉了,抬脚进了窑洞。 看到她进来,袁大牛马上放下酒碗坐直了,问她:“生了吗?是女娃吗?” 看着冯氏的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又倚回了被垛上,抱怨:“咋还没生出来?” 冯氏顺着他的话褒贬张氏:“那就是个白搭饭的货,平常能不够,一到关键时候就了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也觉得饿了,就昨天晚上吃点,这都半上午了,水米还没打牙呢。 尹氏这个贱蹄子,自己倒是吃上了,也不知道做点给她们送去。 往炕上一坐,吩咐尹桃花:“给俺盛碗饭来,饿死俺了。” 丝毫没想着主人家吃着饭,把来帮忙的放在一旁饿着合不合适。 吃饱了想起来意,赶紧说:“快别喝了,你们快去地里。” “都这会了,干啥活?” 袁大牛他们哪里愿意,自认为只要张氏生了就有了摇钱树,还用累死累活去干活吗? 那跟守着金山银山去要饭有什么区别?不是傻了吗? “铁栓娘一直生不出来,陶氏说要去请麻老邱来,你们都在家不得你们去请,到时候她不愿意往外拿钱不得我们出钱?” 袁大牛一听,谁请的谁拿钱,可不是这个理? “行,我们马上就走。” 对着其他人说:“快点,快点,收拾收拾都跟我走。” 下了炕提上鞋,呼啦啦的一群人跟退潮似的走了个一干二净。 那边陶氏她们等了又等,等得心焦。 张氏这会睁眼的劲都没了,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更明白袁大牛靠不住,问陶氏:“他们是不是怕花钱不想请稳婆救俺。” 陶氏只能劝她:“哪能呢,别胡思乱想。” 心里却明白可能性很大。 给杜氏递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外头什么情况。 杜氏刚站到门口,就被冯氏挡在了。 “饿了吗,俺去灶间做了点饭,马上就好。” 这么危急的时候,又一屋子的血腥味,陶氏实在没胃口,看看杜氏,杜氏也摇头。 她说:“给铁栓娘弄点吃吧,我们等等再说。” 又问:“去请邱婶子了吗?” 以为这么长时间得请来了。 冯氏:“俺找了一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都下地割麦子去了。” 张氏心里本来还存着点微弱的希望,听她这么一说,那点不多的希望一下子散光了。 本来就靠那点念想撑着,如今念想没了,头一歪,人昏迷了过去。 那边人昏着,冯氏也不想着赶紧救人,往地上一坐,撸着大腿嚎上了:“俺造的什么孽哟,人家生孩子都那么顺当,俺家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中用的玩意?” 陶氏看着不像话,对杜氏说:“伯驹娘,你快去跑一趟,把你邱婶子请来。” 一说让杜氏去请邱氏,冯氏的哭声马上低下来。 陶氏不想跟她这种人计较,掐着张氏的人中,把人先救醒。 杜氏一路小跑跑到最上坡邱家,一问却失望了,邱氏半夜的时候被前关庙的一户人家请去了。 杜氏有些傻眼,前关庙在五渡屯不远一来一回得半上午,只怕张氏没命等了。 叮嘱邱氏的儿媳妇:“俺婶子一回来就请她去东山梁上袁大牛家。” 陶氏看到杜氏一个人跑回来的,心也沉到了底。 怕被张氏听到,把她拉到门外低声问:“你邱婶子没在家?” 杜氏拿袖子沾沾脸上的汗,点点头。 陶氏心焦:“这可怎么是好?” 村里就邱氏一个稳婆,邱氏没来五柳村落户之前,家家户户妇人生孩子都是家里女性长辈帮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拿命搏,跟趟鬼门关似的。 这边陶氏她们怕张氏听到,泄了心气只怕更糟糕。 那边冯氏看到人没请来,只疑心是杜氏怕花钱,再次往地上一瘫,哭嚎起来。 陶氏跟杜氏无奈的对视一眼。 陶氏说:“大牛娘,这种时候你就别添乱了。” 对杜氏说:“你去做碗红糖荷包蛋来,让铁栓娘吃了养养精神,再试试。” 两个鸡蛋冯氏倒是没说不给,杜氏拿了去做红糖荷包蛋。 只是张氏再吃不上了,她攥着陶氏的手断断续续道:“小叔祖母,恁是个好人啊,谁家孩子落到恁家就是落到福窝子里去了,可惜俺孩儿没这个命……。” 她想起当初她娘送她去权家做童养媳路上劝她的那些话:人呐,一辈子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命里注定的,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命啊!命吗?” 张氏的胳膊耷拉了下来,垂到了炕沿下。 张氏走完了她的一生,带着她不知道性别的孩子。 除了冯氏一家,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承载着他们一家富贵的希望。 杜氏端着盛着红糖荷包蛋的碗,所有的话化成一声叹息。 陶氏把张氏的眼合上。 对冯氏说:“去把大牛爷几个叫回来吧!” 冯氏没想到儿媳妇会死,要说她恶毒到想害死张氏倒不至于。 张氏一直像田埂上长着的巴根草似的,怎么踩怎么拔都死不了。 她居然死了? 冯氏呆傻了,她想不明白张氏咋就死了?明明没怠慢她,整天好吃好喝供着,啥活都没让她干啊? 冯氏胡思乱想着。 一时想着:她就是个贱命,福气大了擎不住。 一时又想着:俺家以往都好着呢,咋会突然这么背运? 想起袁铁栓娶亲当日亲家大哥就死了,她觉得自己找到缘由了。 093、归来 张氏尸骨未寒,袁大牛家就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袁家人除了要忙活家里和地里的活,还要被袁大牛家扯着听他们各说各的理,乱糟糟一片。 张氏的尸骨被丢过一旁无人过问,也没有人提葬礼怎么办。 这日忙完回到家梳洗毕,陶氏正在给袁珍珠梳着头发,袁珍珠好奇的问她:“曾祖母,大伯娘真的是大嫂克死的吗?” 袁明珠也想知道曾祖母会怎么回答,站起来趴到她背上。 没待陶氏想好怎么回答呢,袁弘德从外头进来。 袁明珠张开双臂,叫了一声:“曾祖父。” 她就是仗着如今这个小身板年纪小,拍马屁也没人会嘲笑趁机抱大腿呢。 袁弘德果然很喜欢,离家一阵子回来,他家小宝还没忘记他。 陶氏忙拦着袁明珠,把爷俩隔开,“奔波一路了,头脸都是灰,赶紧去洗洗再抱她。” 杜氏也知道他们回来了,已经去了灶间捅开灶火烧水。 忍耐着没敢问考得咋样。 她知道叔祖更愿意让这次应试成为伯驹的一次阅历和历练,不想让他把得失看得甚重,免得他移了性情。 袁伯驹还小,太早功成名就对他不一定是好事。 梳洗毕,一家人聚到陶氏这边的窑洞里说话。 袁弘德:“伯驹这次府试过了,只是排名靠后。” 袁明珠心想:大哥年龄在那放在呢,读书时间短,跟读书多年的人同场比试,排名靠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袁弘德也是这个观点,“府试这一关勉强过了,院试尽力而为。” 袁伯驹沉稳的应是。 袁伯驹这样,突然让杜氏等人患得患失的心安稳下来。 天色不早了,说了会话,袁弘德把带来的东西给分分就各自散了。 “走吧,”杜氏伸手去抱袁珍珠,示意袁树把袁少驹两个抱走。 “我不走,我要跟曾叔祖母住。”袁少驹拉着袁白驹往炕里头躲。 这些日子袁弘德不在家,袁少驹几个小的都跟着陶氏住在这边。 住习惯了,任凭杜氏怎么哄也不愿意走。 陶氏:“不愿意走就让他们住在这儿吧。” 陶氏帮着说情。 农家的土炕宽大,住个七八口人都绰绰有余,也不怕睡不开。 也就是袁家人讲究生活品质,几代人分开各住一间窑洞。 村里许多人家都是几代人挤在一间窑洞里住。 陶氏都说情了,杜氏就不再坚持。 正想带着袁珍珠走呢,看到她抱着陶氏的胳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 陶氏喜欢孩子,也喜欢孩子喜欢她,对她挥手:“赶紧歇着去吧,累了一天了。” 杜氏只能交代几人:“不能胡闹啊,别吵着你们曾祖父。” 待杜氏他们一走,几个孩子就大叫着在炕上翻着跟头滚作一团,跟花果山上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的徒子徒孙似的。 杜氏在门外听到,想回去制止,被丈夫扯着胳膊拽走了。 含饴弄孙本就是老人家的乐趣,就别去煞风景了。 袁弘德把买来的东西交给陶氏,除了胭脂水粉布匹之外还有一包石头馍。 凹凸不平的馍馍焦香酥脆。 陶氏掰了一块给眼巴巴看着的袁明珠,剩下的给其他三个分了。 袁弘德得意:“我就知道孩子们喜欢吃这个。” 又问陶氏:“刚才我进来时候听珍珠说谁克谁是怎么回事?” 他出门刚回,还不知道张氏分娩的时候没了。 因为有孩子们在,陶氏也没敢细说那日的情形,只简短的给他说了说。 “……大牛娘埋怨说是铁栓媳妇把人克死的,铁栓媳妇也不甘示弱,把那日大牛娘不愿意给请邱家婶子,把他们都撵去地里的事给揭露出来, 这两日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铁栓娘还停家里呢,天气这么热,只怕……。” 袁弘德听的脸色沉重。 他担心的事正是袁明珠这两日担心的。 袁大牛一家,已经成了贴在他们家身上甩不掉的粘窝窝。 陶氏担忧的看着丈夫,问他:“辰哥,他们家这是想干啥?” 袁弘德不想她担惊受怕,粉饰太平道:“没事,大不了我们资助一些银钱把丧事办了。” 陶氏心思简单,相信了他说的这件事就是花点钱的事。 催促几个孩子别玩了,赶紧把馍吃了。 等吃完了漱了口又挨个给喝了点水。 看到袁白驹昂着小脑袋满脸困惑的看着他,伸手扶着他的后脑勺:“怎么啦?” “姐姐问曾祖母,‘大伯娘真的是大嫂克死的吗?’,是真的吗?” 几个孩子都好奇的看向他。 袁弘德沉吟片刻,说:“世俗对妇人苛刻,新进门的媳妇,婆家万事顺遂还好,万一有点磕磕绊绊的,都是新媳妇的错。” 袁明珠觉得曾祖父都可以去做后世的新闻发言人了,深谙太极之道。 几个孩子太小了,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不过世俗既是如此,袁弘德真不好教孩子们太多惊世骇俗之语,怕他们长大了特立独行,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不过好像袁白驹不是个好糊弄的孩子,他刨根问底的接着问道:“曾祖父的意思是说不是大嫂克的吗?” 袁弘德不能当着孩子说谎,只能点点头。 袁白驹也煞有介事般点点头。 袁弘德担心这个问题以后会成为他们的困扰,让他们与人交往中碰得头破血流。 只能再次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情不是靠着道理和对错就能讲清的,当有些事牵扯到利益,牵扯到面子,牵扯到人情,就不再讲道理。” “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讲道理?” 袁弘德看了一眼袁白驹,“有威望和权利就能教化民众讲道理。” 刨根问底的孩子终于满意了。 袁弘德担忧的看着几个孩子安稳的睡颜。 他没有告诉袁白驹,赘婿的身份不能科考,注定他此生都无缘去追求威望和权力。 但这个孩子看着就不是会安于平凡的模样,让他忧心。 不过这会考虑这个还为时尚早。 袁弘德刚一进村,袁大牛一家就得知了他回来的消息。 冯氏和袁大牛商议了一番,对袁铁栓说:“你明天早点起,带着你弟弟们去他们家,啥也不用说,就往地下一跪。” 次日,天蒙蒙亮冯氏就撵着几个孙子出门。 094、要饭的嫌弃饭凉 呵斥着袁木栓:“别吃了,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去他们家,一会村里人该下地干活去了,就来不及了。” 趁着村里人都在家,闹起来围观的人多,袁家为了面子和声誉才不得不应下。 袁铜栓心里没底,心虚的问他祖母:“他们家要是不理俺们怎么办?” 冯氏底气十足道:“不会,你们放心去好了,他们家大孙子今年考功名,俺早就打听过了,考功名的人人品得好,不能有任何瑕疵, 他们要是不理你们,看着恁娘无钱下葬都不管,就是为富不仁,咱们就去县上告他,革除他的功名。” 听她这么说,袁铁栓兄弟几个就放心了,穿上麻衣孝服,系上孝系子,袁铁栓两口子打头,底下兄弟挨个跟着,呜呜哭着往袁家去了。 见人就跪,引得一路围观。 身带重孝的人不能进别人家去,五个人到了袁家门外往地上一跪。 他们这样一路过来,把大半个村子的人的得招来了。 袁明珠听到外头的动静,心说:该来的果然来了。 袁弘德也早有心理准备,拦着要上前去的袁伯驹几个,“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只是借住我家的住客。” 尹桃花一听这话不像好话,心说只怕这事不会像老太婆说的那么容易。 怕最终这事没成功的屎盆子扣自己头上,把头低得更低了,打定主意不多事。 若是没有老太婆诋毁她克死婆婆那回事,以她张扬的个性肯定得出头,显示一下她的手腕争取管家权。 如今她巴不得看笑话,拆老太婆的台让她难看。 里正站在人群后头也听到这话,若不是场合不对就笑出声了。 这位袁家的曾祖也是人才,有需要了袁务川一家就成了来投奔他们家的住客,不需要了关上门又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既然袁弘德有了正主意,这事就能有个终局,他不会落得没事惹得一身膻,所以吴正吉就拨开人群站到人群前头。 袁弘德也站了出来。 不管张氏往日如何,人死账烂,之前种种都揭过去,袁弘德也不忍张氏一直无法入土。 帮能帮,怎么帮得划出个道道来,不能由着袁大牛一家拿着这事要挟,发死人财。 袁弘德招呼吴正吉:“里正来了,我正准备让人去请您呢。” 冲着院子里说:“搬几张凳子来。” 凳子摆放好了,村里自觉有点脸面的看到里正坐上去了,也陆陆续续来到坐上去。 袁弘德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对着跪在下首的袁铁栓兄弟说:“虽说你们家跟我不是一个祖先,但是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很悲痛, 即使没什么关系,也该有些慈悲心肠,别跪着了,都乡里乡亲的,站起来说话,这么多人在,一定会帮着让你娘入土为安。” 袁木栓最小也最傻,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早跪得膝盖疼,一听叫起来,一骨碌爬起来了。 爬起来以后看到哥哥嫂子们没起来,嘟囔一句:“你们怎么不起来?” 被他大哥瞪了一眼,赶紧又跪回去。 其他三兄弟听出袁弘德跟他们划清关系的话,被他一打岔,再想辩解的时候,上头耆老们都在说下一个话题了。 也坐在上首的孙检芳脸皮抖了抖。 暗骂袁弘德:你个痨病鬼,花钱的事拉着我们,挣钱的事怎么不见你喊大家。 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觉得烫腚,后悔坐上来。 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就听袁弘德说:“办丧事最大的支出就是买棺材和找块坟地,其它都可以简办。” 里正二叔点点头,说:“简有简的办法,大操大办有大操大办的办法,他们家日子难过,没有为了去逝的人让活人过不下去的,怎么简单怎么办吧!” 孙检芳正怕跟他要钱,巴不得简单到一领破席就把人卷巴卷巴埋断头崖那乱坟岗里去。 马上附和:“对对对,现在正赶上农忙,他们赁那么多地种,也没那么多工夫大操大办,简单办办就行。” 里正:“既然说定了,咱们过去看看吧,他们这些孩子也没经过事,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懂。” 一群人就起身往东山梁袁大牛家去了。 有些人跟去围观,有些人散了去地里忙活。 袁白驹站在门里,第一次直观的理解曾祖父说的那句“有威望和权利就能教化民众讲道理”是什么意思。 耆老们带着一部分村民前来,让冯氏心里乐开了花,招呼人进院子里坐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上翘着。 她这副模样,让大家十分反感。 张氏虽说是儿媳妇,但是也是生了四个儿子的媳妇了,在他们家过了十几年光景了,就是养的只猫狗也该养出感情了。 人一夕之间说没就没了,多惨的一件事。 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替张氏悲痛。 当然,看到冯氏的表情现在又替张氏多了不值。 众人正感叹着不值,又看到袁大牛趿拉着鞋子从窑洞里跑出来。 这是大白天躺炕上才起来? 袁大牛弯着腰献媚的招呼里正等人:“来啦,进来坐。” 进了窑洞,并没有看到停灵的地方。 众人只以为张氏停在另孔窑洞里。 跟他并没有啥可说的,安慰了几句,说了些节哀的话就说起村里的决定。 村里筹钱给张氏买一副棺材板,他们家再往上的山梁上划一处坟地。 袁大牛跟冯氏有些傻眼,闹了半天只给这么点好处,还都让张氏个死人得去了,他们啥也没落下? 冯氏从一开始的表情,呱哒脸一撂,变成的表情。 “那啥?人死了就白死一场了?咋的也得办一办吧?” 往地上一瘫:“你个没福气的玩意啊,死了都没点排场……。” 跟来的齐齐: 要饭的还有嫌弃饭凉的,真是开了眼界了。 本来还觉着袁弘德出钱,他们能代表村里出块坟地,能得他家几句感谢。 谁成想是这个个结果。 冯氏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别人谁会惯着她,丢下一句:“回头会把棺木使人送来。”就往外走。 都认为她老糊涂了,大忙的时节,谁耐烦跟她夹缠不清。 冯氏一看都要在,人走了还怎么讨价还价? 灵机一动,一把掌扇到站在一侧的尹氏脸上。 尹桃花年轻,十几岁花骨朵一样年龄,在娘家娇养着,只知道涂脂抹粉,没干过啥活,没什么力气。 再加上没防备火能突然烧到她这儿,被扇得踉跄着摔倒在地。 冯氏抢上前,一边打着一边骂:“俺可怜的媳妇啊,到了俺们家一天福都没享过你就死了,留下俺老婆子活得个什么劲啊,还不如让俺替了你啊……。” 一时又骂:“都是这贱蹄子,俺就是这样的不能娶,你非得不听俺的,俺的好媳妇,生生被她克死的,一尸两命啊……。” 哭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095、旗鼓相当 尹桃花不备之下被打得嗷嗷惨叫。 袁铁栓新娶到的婆姨,新鲜劲还在呢,看她挨打,心疼的去拦。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跟着把冯氏和尹桃花隔开来。 一开始张氏突然没了的那会,冯氏是真心觉着尹氏是扫把星克死的张氏。 也跟她起了几场冲突。 尹桃花有袁铁栓护着,又不是能吃哑巴亏的主,小嘴巴巴的揭穿她做的那些事,直指她才是害死张氏的罪魁祸首。 双方斗得旗鼓相当。 让冯氏从心里有点怵这个泼辣的孙媳妇,不是事态紧急也不敢拿她作伐子。 尹桃花吃了这么大的亏,哪能愿意,被人扶起来以后就跳着脚跟老太婆对骂。 老太太哭得如此伤心,他们家又打成了一锅粥,众人没法走了,拉架的拉架,劝架的劝架。 耆老们无法,纷纷劝说袁弘德再多出点钱,帮着把葬礼办得体面些。 袁弘德暗自叹口气,这事不是一笔钱的事,这次给了,只怕以后就是一笔又一笔,没完没了。 他在之前袁铁栓结婚那次不跟他们家来往的那些努力就白费了。 就在袁弘德思索着这事该怎么处置才能不被袁大牛家再次黏上的时候,东墙边上突然一阵骚动。 站在他们家猪圈的矮墙边看热闹的妇人孩子们,惊叫着跑开。 “老鼠,好多老鼠。” …… 见此情形,冯氏和袁大牛的脸色骤变。 袁弘德觉得蹊跷,猪圈里因为有猪食的关系,会有老鼠活动不奇怪,但是出现好多老鼠,还是这么多人都在的白日,这事不对。 再看冯氏母子的脸色,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在他想过去查看的时候,冯氏先停了哭诉,手脚麻利的跑过去:“几只老鼠有啥可大惊小怪的,别站这边,到一边站着去, 别吓坏俺家鸡,吓的不下蛋了你们赔啊?” 母子俩一起把人往旁边撵。 众人本来也不想待在这里,都顺势离开那边。 袁弘德慢了一步。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来刚刚在窑洞里没看到布置的灵堂。 之前他认为灵堂设在她儿子那边的窑洞里,现在想想,只怕真相骇人听闻。 如果真是如此,这一家人的品性,只怕比他认为的还要卑劣。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知道何时就会背后捅人一刀。 只是他只身跟着里正这些人过来的,想要揭穿他们也心有余力不足。 正想呢,“曾祖父”,有人喊道,是他们家明珠的声音。 他寻声看去,真的是明珠。 家里孩子都来了,明珠就被她大哥抱着。 袁伯驹有些羞愧:“明珠一个劲的哭着找您,怎么也哄不好。” 解释着为什么曾叔祖交代了不让来还跟来的原因。 袁弘德把袁明珠接过去,说:“来了也好,我正要让人去通知你们来呢。” 又对袁叔驹说:“把弟弟妹妹们带回去,跟你祖父说让他借辆驴车,去采购葬礼上需要的一应物品。” 他的声音不低,果然袁大牛听到了就小跑着过来:“不用麻烦大叔,家里这么多大小子,让他们去就行了。” “不麻烦,铁栓他们得给他娘守灵堂,还是让你叔去吧。”袁弘德丝毫不松口。 见没法从采买物品上克扣钱,袁大牛很失望,却也没辙,毕竟钱掌在袁弘德手里。 心里暗骂袁弘德管的宽,真想帮他们就该把钱交给他们,让他自己做主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袁弘德想把袁明珠交给袁叔驹带回去,叔驹以下的孩子都太小了,承受能力差,看到不该看到的怕给吓个好歹。 袁明珠好容易过来了,哪里愿意再被带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袁明珠之前只是看到曾祖父那么久没有回去,猜着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看曾祖父紧张的模样,必是出事了,好奇心让她愈发不愿意走了。 袁弘德没法,只能让袁叔驹他们先走。 盘算着待会抱着她站远点,不往猪圈跟前去。 袁大牛家的猪圈里按理如今是空的,他们家原来养的猪在年前卖了一头,年后袁铁栓娶媳妇又杀了一头。 一家子幻想着马上就不用干活也能财源滚滚来了,就没再买小猪回来。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领着伯驹兄弟,陪着耆老们坐在门首等着。 有他们在,虽然冯氏她们不打架了,看热闹的人依旧陆陆续续走又陆陆续续来,这边一直没缺人。 冯氏急了,张氏的尸首被他们挪在猪圈里放着,看来已经引来老鼠了。 人来人往的,他们怎么把尸首搬回去?待会棺材买来人入殓,不得露馅啊? 拉着袁大牛嘀嘀咕咕的想对策。 袁大牛想不出辙,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怕啥?俺自己婆姨,俺想放哪就放哪,关他们什么事?” 张氏是打小卖给他们家的,有娘家跟没娘家一样,何况她娘家还在老家,这边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冯氏急得跺脚:“现在不是娘家来不来找事的事,是那么多老鼠,别把尸首给啃喽!” 放在猪圈里让人知道都麻烦,再出了事这村里只怕容不下他们了。 他们肯定会被撵出村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父母死后,设灵堂守灵堂,不能离开人,就是怕尸身出意外。 埋入坟茔,有大孝子为尽孝道,还会在旁边结庐守孝。 乡间粗野,对这些要求低些,但是也没有低到如此程度。 吴孙两姓的族人,必然不会放任他们损毁村子的名声,为了自保也会赶走他们,不然以后谁家还敢把闺女嫁进村里来? 袁大牛听了他娘的分析,也开始怕了,问她:“那怎么办,外头这么多人,也没法挪?” 冯氏:“想个法子让这些人走。”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袁弘德在外头已经安排人泡了茶水招呼耆老们,还让人买菜收拾酒菜了,这些人为了中午这顿酒菜,也不会走。 吃酒对于他们不单单是吃顿饭那么简单,而是一个身份和面子的象征。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看着,请谁了?谁主事?这些都得攀比。 让人离开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再想其它法子。 冯氏:“俺在外头给你看着点,你进去看看。” 袁大牛:“我看着你进去。” 096、 袁大牛平日被冯氏宠得一点担当也没有。 听他如此说,冯氏只觉得嘴里发苦,却没有其它法子。 只能一再叮嘱他:“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人过来。” 袁大牛不耐烦的说:“知道了,你快进去吧,啰里啰嗦个没完。” 为了不被人发现,冯氏不敢从外侧的猪圈门进去,只能绕到旁边鸡圈里,装作去看鸡,然后趁人不备翻进猪圈里。 袁明珠发现冯氏母子鬼鬼祟祟的去了东边,就不愿意安慰的被抱着了。 袁弘德看她要下地,自己又得陪客人说话,只能把他交给袁仲驹。 “在旁边走走,别走远了。” 乡下地方百无禁忌,小孩为了比胆量有时候都去东山梁上坟堂子里比赛爬坟头。 袁大牛家出殡,院子里院子外都是乱窜着等着看丧仪的孩子,袁弘德对此倒是不担心。 袁仲驹比他们大哥活泼得多,不像袁伯驹,曾祖父交代的事很少违背。 离开袁弘德的视线,袁明珠要去哪儿他都不拒绝。 兄妹俩很快就到了离猪圈很近的地方。 袁仲驹还从墙角摘了一朵小野花给她插在头上。 兄妹俩不知道,他们是螳螂捕蝉,后面还有黄雀在后。 看到他们往角落里去了,吴老歪家的大孙女也装作闲逛的模样,带着她弟弟妹妹往这边过来。 袁家老大考过了府试,肯定看不上她了,所以她略过袁伯驹,把目标放到袁仲驹身上。 她二婶这阵子跟袁家来往密切,她再不主动些,就被她堂妹抢去了。 看到他们两拨人靠近,还都是孩子,袁大牛也没太紧张。 吓唬他们:“别往那边去了,小孩去别处玩,那边有老鼠。” 如今都是土墙毛地,谁家还没有个把老鼠啊,只怕屋里晚上吹了灯都能听到老鼠跑动的声音。 而且现在青天白日的,老鼠还能咬人怎么地? 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的,撵也不走。 几乎是同时,猪圈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声。 接着就没声了。 几个熊孩子互相看看彼此,没一个愿意承认胆小的。 袁明珠之外最小的吴大钱有点害怕,也只是大声喊了一声:“二姐。”并没有跑。 吴二妞听到声音看过来,因为有袁仲驹在,她也只是对着吴大钱招招手让他过去,并没有过来。 吴大妞看到堂妹那样,认为她是胆小害怕,得意的冲着对方抬抬下巴。 对其他人说:“有什么好怕的,俺带你们过去看看。” 袁大牛听出来叫声是他娘发出的,知道里头放着什么,不像其他人无知无畏,吓得肝颤,腿也抖得跟筛糠似的。 也只顾着害怕了,也顾不得阻止别人靠近。 吴大妞为显示勇敢,带头过去。 吴大钱害怕,挣脱她的手往二姐那边跑去。 吴大妞也怕,不过之前是强撑着,这会吴大钱的临阵脱逃,放大了她的恐惧,还没过去呢,先“哇”的一声哭了。 袁明珠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葩人种,兴致勃勃的瞪着大眼睛盯着她瞧。 其他孩子见她瞧得有趣,也围过来瞧。 这边的动静引起大人们的关注,不过都只当是小孩直接打架了。 村里的孩子,哪天不打个几场架? 一会闹了,过一会又好了,狗脸猫脸的,大人都懒得去理会。 袁弘德特别注意着这边呢,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就过来了。 过来就看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女娃子看着她哭。 也以为是小孩子们打架了。 “好好玩,别打架,”准备把袁明珠兄弟叫回去。 小孩们七嘴八舌:“那里面有鬼叫声,她是吓哭的。” “声音可吓人了。” …… 袁弘德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看到瑟瑟发抖的袁大牛。 也有孩子跑去把自家的家长喊了来。 大家进去查看以后,袁大牛家把张氏停在猪圈里的事彻底败露了。 “谁家的小孩都赶紧领走。” 袁弘德进去查看,往外抬之前先让各家的小孩离开。 对袁仲驹说:“带明珠回家,跟你大哥说也不要过来了。” 吓昏的冯氏,和被老鼠啃得乱七八糟的张氏的尸首都被抬了出来。 能把冯氏活生生吓晕死过去,足见张氏有多惨。 两只眼睛都不在了,只余下黑洞洞的两个黑洞。 外头的人不知道究竟多可怕,对袁弘德之前的告诫就没当回事。 小孩子们挨挨挤挤的围在外头,撵都撵不走。 张氏的尸首一抬出来,着实吓坏了围观的大人孩子。 不过乡野间的孩子皮实,胆子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吴大钱吓得“嗷呜”一声,扑到站在他旁边的袁仲驹身上,喊着:“二姐,二姐。” 袁明珠咧着小嘴笑,看来真吓得不轻,不仅认错人,性别都认错了。 笑完看看周围,好像小孩子们都在哭啊! 她虽然一点都不怕,当初吴狗子的死状比这惨多了。 但是也不好表现的太特殊。 只是她二哥被当成人家二姐给占去了,她只能另选目标投奔。 学着吴大钱,往他二姐腿上一扑:“二哥,二哥。” 吴二妞看她哭得可怜,赶紧把她抱起来,躲到人群后头,拿手挡着她的脸,把她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尸首那边。 袁明珠一边抱着小姐姐一边想:小姐姐就是比哥哥软乎,香喷喷的还温柔。 大人们抬着尸首出来,一看众熊孩子们还在,赶紧给往外撵。 可惜晚了,该看的都看到了。 一个个威胁着:“让走不走不听话,看我回去不揍你。” 吓得哭声更大了。 袁仲驹也怕挨揍,顾不上跟吴二妞把妹妹换回来,抱着吴大钱就跑。 袁明珠看着不靠谱的二哥越跑越远,暗戳戳的决定回去给他多上点眼药,让曾祖父好好收拾他一顿。 还好这位二姐比二哥靠谱多了,很快追了上去,把袁明珠还给了袁仲驹。 这边袁大牛家院子里,袁大牛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跟俺没关系,是俺娘,她非得不让孩子娘放窑洞里,俺拗不过她只能照着她说的做。” 袁大牛一推二六五,把所有责任推到他娘身上。 冯氏躺地上也早醒了,怕受诘难装昏迷不醒,听到儿子把责任都往她头上扣,气得大声咳嗽起来,装不下去了。 097、驱逐 冯氏平日对张氏的刻薄苛刻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纷纷列举她的可憎之处。 冯氏只觉喉头一甜,喉头发痒想咳,再装不下去了。 爬了起来,呕出一口血来。 气得指着袁大牛骂:“放你娘的狗屁,明明是你们爷几个都不愿意跟死尸待一孔窑洞里,才挪出来的。” 指望路人主持公道本来就不靠谱。 大家一看她都气吐血了,觉得她可能真冤枉了。 又开始指责袁大牛跟他的儿子们不孝顺。 尹桃花跪在后头,听着冯氏母子互相推卸责任,指责是对方要把张氏放到猪圈里的,心里暗自庆幸。 多亏着没有换成功窑洞,他们那孔窑洞小,放不开张氏的灵床,这里头没有她的责任。 低头跪着,尽量表现得老实又娇弱。 她如今刚死了婆婆,本来刚进门就死婆婆使得她有口说不清,又重孝在身娘家不能回,只能在这儿忍耐着。 这边正在评着到底谁把张氏放到猪圈里去的,门外有人进来:“这里是袁大牛家吗?”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龙尾沟杨举人家的杨管事。 袁弘德赶紧迎上前:“杨管事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看到袁弘德也在,杨管事松了一口气。 袁大牛家租他们家的地是袁先生做的保,他们家家主交代过,有什么事客气一些,不要伤及双方的交情。 以往袁大牛家虽然做的也不是很好,但是也算是差强人意,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今年却不行了,麦收都过去好几日了,袁大牛佃的地里还没开镰收割,这样下去今年的租子只怕难收上来了。 所以他今日带人过来催一下,看看出了什么事。 听袁先生这话,他也不知道袁大牛家没割麦子。 也是,袁先生跟他们家大少爷一起才从府城回来,估计家里的事还不知情。 杨管事答道:“回先生话,袁大牛家佃的地,直到如今还没开镰收割,我家主人怕误了时节,遣了我等过来询问一下出了什么事。” 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就看到草席下头盖着个人。 只以为是袁大牛家有人去世,这才误了农时。 村里出了这等败坏风气的事,五柳村的人只觉得面上发烧。 袁弘德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能损了村子的颜面,对杨管事说:“烦请杨管事回去转告杨山长,收割的事马上会做安排,定然把麦子按时收割完,请杨山长放心, 等忙完这些事,我会亲自登门给杨山长一个解释。” 听袁弘德这样说,杨管事就放心了,猜到其中还有缘故,也不深究,带着人告辞:“那就多谢袁先生,我们就先回了。” 反正两村相邻,想知道也容易打听到,没必要跟袁先生为难。 五柳村的人心情也都轻松了些。 过后再说,那时候对袁大牛家的处理已经完成了,袁大牛应该已经不是他们村的人了,虽说还是同一件事,跟他们村就关系不大了。 颜面算是保住了。 袁弘德去送杨管事,剩下的其他五柳村的老户围在一起迅速商议出一个决定。 待袁弘德回来,对他说:“袁先生,不是我等不讲情面,实在这种事太惊世骇俗,为长者不慈,为夫者不仁,为子者不孝, 俺们五柳村虽为乡野之地,也容不下这等不慈、不仁、不孝之人,免得败坏了村里风气,教坏我两姓儿孙。” 不再细究究竟谁的过错,快刀斩乱麻,快速了结这事。 袁弘德知道是因为杨管事过来,让这件事更快有个结果。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也符合他们家的利益。 表态道:“我理解,他们这事办得确实有违人伦,只是他们家现在张氏还未敛葬,佃的地还没收割, 能不能宽限几日,把张氏葬了,麦子收了再撵他们走?” 众耆老又商量了一番,答应宽限些时日。 冯氏一听要赶他们走,再次晕了过去。 汲汲营营算计这么些年,到头来转瞬成空。 前来帮忙的和看热闹的都怕跟他家走近了受他家牵连,纷纷走避。 袁弘德交代:“回头棺木等物买回来我会让务川给你们送过来,我还有事,就不过来了, 你佃的杨山长家的地,抓紧割了麦子把佃租交了,下一季不用种了,出了这种事杨山长不会再佃于你家。” 不是袁弘德无情,实在他不愿意跟这种人交往。 而且这种事一出,他们若是再跟袁大牛家过从甚密,被人告发会影响袁伯驹的前途。 袁家人的心情实在糟糕,今天的经历,再次刷新了他们对人性的认知。 袁弘德交代陶氏:“他们家若是过来求你,什么都不能应承,那家人已经坏到根子上了,无可救药。” 袁明珠赞同曾祖父的话,对自家人都狠到那样的程度,还能指望他们有救? 袁弘德不再管袁大牛家的事,专心带着家里人收割庄稼。 陈玉贵带着他的两个弟弟先过来帮忙。 陶氏家陈袁氏没来,问他:“槐花呢,她怎么没来?” 陈玉贵挠着后脑勺,嘴巴咧到了耳边。 陶氏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找大夫看了吗?” “请铃医看了。” 没两日,宋宏盛也带人来了。 这日吃饭的时候,跟袁弘德商议袁梁两家的亲事。 旁边桌上,袁伯驹已经听曾叔祖说过这事,小脸红彤彤的,还努力保持着仪态。 长辈就在旁边,不敢过于放肆,同桌年轻人的一个个挤眉弄眼扮着鬼脸打趣他。 袁弘德看了,摇头失笑,回答宋宏盛:“我这次去府城,已经采购了一些东西回来,回头让秋娘看看还差多少,在咱们本地买些配上, 你跟梁家问问,咱们商议个日子把这事尽快办了,伯驹祖母病了好长日子了,别回头再有什么变故。” 宋宏盛也知道钱氏病着,每次来都没看到她出来活动,只当病得不轻。 忙应着:“俺回去就去问。” 袁伯驹是袁家长孙,一旦钱氏病故,他得守制三年呢,谁知道这三年会出什么变故,还是早办了两下都放心。 宋宏盛打算等今年袁伯驹考过院试,不管结果如何,都得让钱氏“病故”。 098、白眼狼 村里没地或是地少的人家不少。 杨家的地都是上等的良田,而且杨家把引水的沟渠都修到地头上,引水灌溉省时省力效率高。 羡慕袁大牛家借着袁弘德的面子佃到杨家地的人不少。 看到袁大牛家要被逐出村子,有那脑瓜子转得快的就打上了那些地的主意。 杨家很快通过有心人的嘴得到了消息。 杨山长对前来汇报的管事说:“那些地看到不能再赁给那个袁大牛了,免得有损咱们家的声誉, 袁先生应该不会再给他讲情,你现在就私下打听打听,看有为人方正的选一家佃给他。” 杨管事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先选着人选,那些来告密的人不能用,等袁先生过来跟主人解释道歉以后,就公布佃给谁,免得耽误了下一季耕种。 袁大牛来过两趟,又跪又求,希望袁弘德再给说说情。 都被以是村里做的决定回绝了。 袁弘德带了礼,登门去杨家拜访了一回,回来以后就听到消息,杨家原本佃给袁大牛的那些地,佃给了吴老歪家。 袁大牛眼看着佃的地被收回去,村里也没法落脚了,才彻底死了心,不再纠缠袁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只是他家在村里还有一个院子和一亩多地,嫌弃别人给的价钱太低,想让袁家买下。 觉得那些人是看他不能在此久留趁机压价。 袁弘德对陶氏说:“他那些地都是下等田,那宅子里铁栓娘新丧,别人给的价钱也算合理,他贪心不足,咱们不好掺和。” 被袁弘德拒绝了,袁大牛怀恨在心,回去对冯氏恨恨道:“那老东西一点旧情也不念,我再三求他他都不答应。” 冯氏:“我早就看他靠不住,咱们去揭发他,我打听过了,钱氏打头年里就被他们给挪到前面院子里单过了, 她儿孙满堂,家里儿孙一个个都不孝顺,不愿意伺候她把她撵一边单过,这样就是不孝,不孝的人不能科举。” 冯氏打听的却不是别人,是杨家的新佃户吴老歪家。 他们家就住在袁家新院子旁边,路西边跟袁家新宅子隔着一条路。 袁大牛家原本攒了一堆肥,如今地没了,就想把肥高价转卖给新佃户。 于是就找到吴老歪家,一点子肥,价再高也贵不了多少钱,吴老歪媳妇不愿意跟她多啰嗦,本着省心省事就答应了下来。 冯氏却觉得她老实好哄骗,跟她说了不少袁家的坏话。 还顺道打听了钱氏是不是被挪到他们家旁边了。 待她走后,吴老歪媳妇进了灶间,跟二儿媳妇说:“老袁家一家多仁义的人,怎么就帮了这一家子白眼狼。” 他家二儿媳妇就是吴正仁婆姨,给袁伯驹做保人的廪生孔秀才的姐姐。 受袁弘德授意,陶氏她们一直跟孔氏交好,杜氏没事就到孔氏那里串门。 听到关于袁家的事,就留心多问了几句。 当听说冯氏跟她婆婆打听钱氏是不是搬到他们家隔壁院子,心里一惊。 她是秀才的姐姐,比平常人知道的多些,知道没考上功名之前,朝廷对考生们品德的监察特别严苛。 吃过饭,孔氏拿了做针线的笸箩,对婆婆说:“俺有点活不会做,去后头袁嫂子家问问。” 陶氏手巧,什么活计都拿手,尤其一手绣活更是出神入化。 五柳村有不会做的活都去请教她。 到了袁家,孔氏把针线笸箩一放,也没请教什么活计,而是拉着陶氏和杜氏说话:“今天东山梁上袁大牛的娘去我们家卖粪肥, 拉着俺婆婆打听了半天你们家孩子祖母是不是单独住在前面那院,我估摸她没憋好事,你们得多防备着点。” 杜氏:“谢谢你啊二妞娘,要不是你来跟我们说,我们真没防着她会有坏心。” 晚上干活的人回来,袁弘德就看到陶氏她们一脸的焦急。 直到晚上,才有机会单独问陶氏:“白日里家里来人了吗?” 陶氏把今天孔氏说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袁弘德真没想到这个问题,若是被有心人举报了,还真是个祸事。 “辰哥,这可如何是好?” 村里知道钱氏单独住到前院的人不少,只要一问就得出事。 就算是现在把钱氏挪回来也来不及了。 袁弘德思索了一晚上,也没想到对策,这种事又不好求助外人,急得一家人都上火。 等到地里的庄稼全都种下去,袁弘德还是没有想出对策。 陶氏看着丈夫一日日消瘦,更是心急如焚。 偏偏家里最小的小儿袁明珠也跟着凑热闹,嘴唇上又长了一个大火疮。 让陶氏更是五内如焚。 袁明珠也着急啊,她急的是现成的好法子不能往外拿。 陶氏看他们爷俩都病了,跟袁弘德商量:“明天送走宋大哥他们,请黄先生来给你们把把脉吧?” 袁弘德知道自己没事,就是心里装着事吃不好睡不好才瘦的。 不过他们家小宝得请大夫来瞧瞧。 陶氏一说请黄先生,袁明珠一下子想到一个法子。 对啊,可以假借黄先生的名义把法子交给曾祖父啊! 袁明珠觉得这个法子好。 咧着嘴乐呵了一会,直到扯着嘴上的火疮了,疼了一下才停下。 袁弘德两口子看她傻乐呵的样,也都乐了,暂时忘了心头的烦扰。 第二天一早,因为往日这个时辰她还没醒呢,窑洞里也没人,大家都在外头送客呢。 送走客人,袁树赶着牛车去请大夫,袁明珠早早就听到动静醒过来。 她听了听外头没人,从炕上爬起来,从炕柜上头把曾祖父的笔墨纸砚拿下来,还好里头还有之前给宋宏盛些礼单没用完的墨汁。 取出一张纸,袁明珠拿着毛笔开始书写。 如是只活过一时,从现代过来的她只怕写不好繁体毛笔字。 还好她经历特殊,比别人会的多一些,写个毛笔字不成问题。 就是手腕没力,写出来的字缺了点风骨。 不过如今只能这样了,试试看能不能瞒过曾祖父。 袁明珠把药方写好,把笔墨纸砚放回原位,把药方晾干了墨叠起来收好,放心的躺回去呼呼大睡。 099、两张脸皮 黄先生来到,被引着进来窑洞,就看到只一个女娃躺在炕上正睡得四仰八叉的,嘴上有一处火疮。 经袁弘德介绍,才知道这位就是今日请他出诊的正主,要治的正是那处火疮。 自从回到乡下行医,还是第一次被请来给女娃看病呢,还是这种小病。 他毕竟走南闯北过,知道有些富贵人家就是这种做派,是以也没有觉得被轻视。 还觉得挺骄傲的。 他听说过一些关于袁家的传言,据说这家人是豫地流亡过来的世家子弟。 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昭朝初建,老牌的贵族都落魄了,新兴的贵族们脚脖子上的泥才刚刚洗干净。 新兴贵族们对贵族做派的推崇,带动的社会风气也异常浮夸,追捧奢靡的生活方式。 袁家的人因为疼爱孩子请大夫的行为,也被误认为是正宗的贵族行为。 大夫治病,也分普通治疗和精心治疗。 就以小儿口疮为例,普通治疗就是针对症状治疗,用外用膏剂、散剂外敷治疗。 也能达到治疗效果。 精心治疗,就是在外敷的基础上,找到导致口疮的病因,对因治疗。 黄先生因为认为袁家就是生活精致的前世家,所以除了给袁明珠用了外敷药剂之外,又悉心诊治一番,开了调理的方剂。 黄先生这样仔细诊治一通,倒是合了袁明珠的心意,他要是来了看一眼就匆匆走了,还真没有把握把事情推到他身上。 袁弘德出去送黄先生,袁树赶着牛车把黄先生送回去兼把药给抓回来。 杜氏把黄先生用过的笔墨收起来,收拾着的时候,在炕桌下发现一张折叠着的纸张。 以为是叔祖的东西,捡起来放到炕桌上。 陶氏进来,看到袁明珠手里拿着张纸正要往嘴巴里吃,赶紧给夺过去。 袁明珠看看空着的手,终于送出去了。 陶氏打开来看了看,递给随后进来的丈夫:“这是药方吧?是黄先生的吗?” 袁弘德接过看了,确实是药方,回道:“是药方,熏蒸治疗偏瘫的方子,估计是黄先生掉落的。” 追出去一看,已经没有牛车的踪影了。 “下次路过龙尾沟的时候顺便给黄先生捎过去吧!” 顺手夹到平日看的一本《疆域志》内。 袁明珠看着静静躺在炕头上的那本《疆域志》,有些失望,曾祖父并没有往她希望的方向联想。 袁树抓了药回来,煎了药给袁明珠吃。 袁明珠小脾气上来了,事情都没办成,凭什么要吃这些苦不拉几的劳什子? 就是不吃,说什么都不吃,谁给她吃她就哭给谁看。 哼,欺负她人小力微怎么地? 袁弘德挥挥手:“行了,不愿意吃就不吃吧,别惹着她哭了。” 杜氏看看花了钱买来的药,为难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些调养的药材,比治病救命的药还要贵。 这么贵的药不吃可惜了。 而且她也担心女儿变得却越来越任性,天长日久会失了她曾祖父母的欢心。 袁明珠看着杜氏为难的模样,到底心软了,不舍得让她为难,乖乖的把药汤喝了。 因吃了药,不能立时就睡,陶氏让丈夫把她领出去玩一会再回来。 也是让他出去松散松散,别总愁钱氏那件事。 村子里最好玩的地方当然是井台那儿了,地势平坦又宽敞,人还多。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领着袁珍珠还有少驹、白驹。 农忙基本结束了,许多人都在这里,有等着打水的,有带着孩子在此玩的,还有大孩子带着弟弟妹妹的。 袁明珠老远就看到了吴大钱的二姐,冲着她挥了挥小手。 自从那天在袁大牛家被“搭救”了一回以后,袁明珠就跟这姑娘熟悉了,每次跟着陶氏她们去吴大钱家串门都要跟人家玩一会。 吴二妞也含笑跟她挥挥手。 她旁边站着的吴大妞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愠怒,恨不能把吴二妞的那张笑脸给抓花了,把她推井里去。 她这样的年岁,还没有修炼出笑里藏刀的功力,一脸的狰狞虽然一闪而逝,还是被袁弘德和袁明珠给捕捉到了。 袁明珠眨巴一下眼睛,心说:这姑娘要吃人的样子为哪般? 看了看她旁边的吴二妞,不会吧?自家堂姐妹,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正想着,吴大妞就换了一脸灿烂的笑容迎了过来,招呼了袁弘德一句:“袁家曾祖好。” 伸手摸了摸袁珍珠的小啾啾:“妹妹真可爱。” 袁珍珠估计也看到了她的前后两张脸皮,笑了一下,装作害羞的样子躲到曾祖父身后。 吴大妞的笑容一僵,又挤出一个笑容,把目标转向年龄更小的袁明珠。 变着花样的把袁明珠夸了一番。 袁弘德虽然如今年岁大了,可他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 他是主枝嫡子,他定亲之前袁家还没败落,是大家瞩目的焦点,他对小姑娘表现、推销自我的套路十分熟悉。 虽然没自恋到误会人家小姑娘是冲着他这个老头子来的,也差不多能猜到小姑娘的目标。 心里盘算着回去得交代伯驹仲驹持重一些,不要招惹人家小姑娘,免得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 他这边也没有多待,站一站就走开了。 回到家把已经有些迷糊着的袁明珠交给陶氏,看着陶氏把孩子放在铺好的炕上,跟她说起在水井那边看到的情况。 “……吴老歪家的那个大孙女,看着就品行不端,就因为咱们明珠跟她妹妹招了招手,看着她妹妹的眼神都恶狠狠的,我看着心里都发颤, 你们以后少去他们家吧,别到时候惹得人家家庭不和,再出点啥事咱们心里也不安, 我回头找机会提点提点伯驹和仲驹,让他们回来的时候也尽量别走吴老歪家门前过,避着点吧!” 陶氏把袁明珠的小手放进被子里,答应着:“我知道了。” 又问他:“伯驹的事是不是抓紧办了,亲事定了对外头说说,有些存着心思的就能歇了心思了。” 这话又触了袁弘德的头疼事了,说:“梁家就是看中咱们家伯驹的潜力,若是伯驹的前途被坏了,这事还不好说啊, 就怕梁家到时候反悔,反而坏了彼此的情分。” 100、宝剑藏匣 陶氏是女子,跟他的观点倒是不一样:“考功名这种事谁能打包票啊? 就是没有人使坏的,也有考到白头也考不上的,难不成还因为夫婿考得不好就换夫婿啊?” 袁弘德被她说的答不上来话。 他对袁伯驹报以厚望,就更加患得患失。 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心里的重担就放下许多。 睡到半夜醒来,看看旁边一大一小的睡颜,突然觉得功名利禄也就那么回事,这样守着家人安稳度日也没什么不好。 命里须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吧! 不再患得患失,反而脑子里灵光乍现,想起白日里黄先生遗落的那张熏蒸的方子。 爬起来点上油灯,窸窸窣窣的翻找着那张纸。 怎么也想不起来放到哪里去了。 陶氏被他吵醒,欠起身问他:“辰哥你怎么还没睡?你起来找什么?” “白天黄先生落在咱们家的那张药方呢?” 不待陶氏回答,就兴奋的跟她分享自己新想出来的好主意。 “咱们就对外说咱们得了个方子,能治钱氏的面瘫和羊癫疯病,就是有点麻烦,得熏蒸,咱们这边院子不方便,才把她挪到那边去的。” 这个主意好,陶氏一听眼睛就亮了。 熏蒸得穿着单衣或是裸露出一部分皮肤。 若是家里都是钱氏的丈夫儿孙还好说,还有袁弘德这样说是小叔还得避嫌的存在,挪到前面院子才更合理。 夫妻俩一起找那张方子。 “我记得你夹到一本书里了。”陶氏想了起来。 经她一提醒,袁弘德也记起来了。 拍着脑门说:“对对对,放到那本《疆域志》里了。” 两个人开始在炕上翻找那边书。 找了又找,怎么也找不到。 邪了门了,虽说炕有点大,也不至于一点点翻了几遍也找不到吧? 陶氏:“说不定让哪个孩子拿去看了,明天问问吧,找不到再去向黄先生抄一份也行。” 劝他赶紧睡吧,睡不好觉影响他的身体。 袁弘德怕她担心,点点头决定先睡,即便有什么事晚上也办不了,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袁大牛家自己那块地里的麦子还没割完,地还没卖出去。 如果地一时卖不出去,他们还得种上种子,因为地空着长满草只会更不好卖。 他们还在村里,暂时他们还没闲心和空闲去坏他们的事。 袁弘德和陶氏躺下准备睡觉,陶氏顺手把袁明珠蹬得有些歪的被子帮她盖好。 一伸手,摸到一本书样的物体。 仔细一看,可不是正抱着一本书睡得香甜,小心翼翼的给抽出来,就见书的封面页上湿湿的流了一滩口水。 夫妇俩看着书哭笑不得,难怪翻遍了都没找到。 “她什么时候拿过去的?”陶氏问丈夫。 袁弘德也不知道。 头对着头把方子拿出来,方子还在。 慎重的夹回去,放到炕头柜的抽屉里放好。 次日一早,袁弘德就早早起来了,吩咐袁务川和袁树按照方子里写的准备一应物品。 “准备好了悄悄送那边院子里去,再在那边院子里搭一间小草棚,在里头挖一个地灶,动静小点,别让人发现了。” 事关袁伯驹的前程,爷俩也不敢马虎,点头说一定小心行事。 袁弘德自己赶了牛车,先去了五渡屯的集上。 药方子上写着得用不少的醋,他们家醋不够了,那边有一家做醋的作坊,他去买一些。 到了五渡屯的集市,店家看他买的醋多,以为他是贩卖的大主顾,问他:“老客哪里人?贵姓?” 袁弘德正要跟人搭话说熏蒸治病的事,回答道:“五柳村的,免贵姓袁。” 听说他是五柳村的,店家生意都不做了,打听他:“你们村有一家人婆姨死了不让停窑洞里,放猪圈里去,尸首都让老鼠啃了,是真的吗? 你也姓袁?不会就是你们家吧?” 语气里带着三方质疑,七分鄙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几日的工夫,五渡屯这边都听说这事了。 听说传言中的主角出现在现实中了,一会就围了许多人。 袁弘德只摇摇头,不想参与这种八卦。“不是我家,我家侄媳妇虽病着,暂时却没有大碍,我来买这些醋就是给她治偏瘫的。” 他只能说自家的事,说其它的都不合适,跟着别人抨击袁大牛家,显得他长舌妇一般,更不能替他们家辩解。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只能注视着他把醋坛子搬上车,赶着牛车走远了。 袁弘德赶着牛车,晃晃悠悠走在路上。 他们家这事得抓紧安排妥当了,传言跟长了翅膀似的,对他们既是好事也是坏事,端看他们处理的是不是合适了。 要是处理不好,外人会把他们当成袁大牛家一路人,都是对媳妇刻薄苛刻的人家。 要是处理好了,袁大牛想告他们,别人只会质疑袁大牛一家的人品,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这件事一开始是他安排的不周全,不然也没有今日的危机,以后得接受教训。 赶着牛车到了龙尾沟黄先生的医馆外头,把车停稳进了医馆内。 今日医馆里没有病人,黄先生正拿着一本书看着,小徒弟拿着鸡毛掸子打瞌睡。 袁弘德把药方拿出来递给黄先生:“先生那日……。” 旁边“噗通”一声,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看过去,原来是打瞌睡的小徒弟摔倒了。 黄先生很是生气,训斥道:“把莱菔子拿出去晾晒一下。” 莱菔子就是萝卜籽,入夏以后容易生虫,需要精心管理。 打发小徒弟干活,省得他发困。 袁弘德想说的“先生那日把这张方子落在我们家了”,没说完就被小徒弟给打断了。 等在想说,看到黄先生看着方子一点也没有异样,他心中疑惑,就说有再说话。 安静的坐在一片等着黄先生看完方子。 黄先生斟酌了一会方子,一拍桌子:“妙,妙啊,这张方子实在是太妙了,如果能配合着针灸一起治疗,效果应该还会更好。” 不仅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方子,还十分推崇。 听他的语气,就像老饕遇到美食,酒仙遇到陈年汾酒,剑客遇到鱼肠剑……,十分想据为己有,却碍于脸面不好开口。 只能不住口的夸,然后说暗指方子放在对方手里没有与之匹配的技艺可惜了。 就如同珍珠蒙尘,宝剑藏匣。 101、贼头贼脑 袁弘德见黄先生如此,思索着这方子由何而来。 虽然不知道来处,不是黄先生所有却是肯定了。 所以他话音一转,说:“我那侄媳妇已经治疗了一些日子了,效果却不是十分明显,大概就如先生所说,没有配合针灸的缘故, 今日前来就是再抓两副药,顺便想让先生看看方子如何,需不需要做些调整?” 这些话正是黄先生乐意听的,当即就决定要跟着袁弘德回去看看,各村都在农忙的缘故,医馆这会不忙,正好有空。 袁弘德却有些踟蹰,家里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呢,去了岂不得露馅? 只能说:“病人这几日情绪不太稳定,等过两日好转了再带来给先生看吧!” 黄先生也觉得自己太急切了,笑笑道:“也行,也行。” 他见过钱氏有些异常行为以后,回来翻看了医书,知道极少一部分羊癫疯患者会有自伤和伤人的倾向。 为了防止病人出现危险或是危及他人,家属有时候会出于不得已的原因给他们做一些限制其行动的措施。 知道的人或许还好说,不知道的人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觉得病人很可怜,觉得病人家属没人爱心,甚至缺乏人性。 黄先生是大夫,懂得多一些,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很善解人意的同意了袁弘德的安排。 照着方子又抓了两副药,袁弘德就回去了。 回到家中把药交给杜氏就去了前院。 院子中间的枣树随风摇摆着树枝。 钱氏坐在枣树下面,看到袁弘德进来,咧着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袁弘德却知道,她掩藏在笑容背后的,肯定是张牙舞爪的狰狞。 不用太大的变故,只要他做出一个病重卧床的假象,她就会露出本来面目。 所以大家只算是互相算计,端看谁手段更强,成王败寇,用不着心存愧疚。 他检查了一下,袁务川父子已经把需要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在靠西墙的窑洞前搭的一间草棚,其它两面用高粱杆做的围墙。 里头挖了一个地灶,上半部分拿石头砌起来。 当初准备分家时候买的一口锅,被拿过来放在灶上。 “锅有点小了。” 因为他只是陈述的语气,不是在挑剔,袁务川父子就只听着没有说话。 而且这父子都是锯嘴葫芦的性子,就算他是挑剔,二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锅是家常用的锅,比斗笠还大一圈呢,虽说不大,但是也算不上小。 当然,跟灾年官府舍粥用的锅相比小了些,官府的锅得有桐油雨伞那么大。 袁弘德想了想,说:“把家里的那口黄瓦缸搬过来,把缸底砸掉罩在上面,人蹲在缸里就差不多了。” 跟买一口更大的铁锅相比,当然是罩一口瓦缸更省钱,所以袁务川父子也没反对,三个人一起去挪缸去了。 当他们抬着缸下坡的时候,袁弘德看到袁大牛家的三儿子袁石栓正趴在前面院子的拐角往院子那边偷窥。 是得赶紧做好安排了,袁大牛家的确是憋着坏呢! 吩咐袁务川把瓦缸的底截掉,又吩咐袁树去弄些柴火来。 袁弘德对钱氏说:“马上要试试灶台了,灶台还湿着,肯定烟大,你要不去窑洞里歇着?” 试灶台是真的,不过试灶台的目的是为了把灶台上下都熏黑了,做成已经用了好几个月的假象,所以得把钱氏支开。 钱氏知道做这个是为了给她治病,顺从的回窑洞了。 袁弘德把窑洞的门栓上,免得她看到外头的情形。 钱氏听着门栓的响动,虽然觉察有些不对,但是这些日子下来被管制习惯了,就没有反抗。 袁弘德回去把陶氏和杜氏换下去,自己留在家里看孩子看家。 袁珍珠三个也要跟去,陶氏就把他们带着了。 袁明珠一看,也想去,她想看看没有她的指导,熏蒸的器具做成什么模样。 陶氏和杜氏都不愿意带着她,哭闹也不行。 袁弘德替讲情:“小树娘在窑洞里呢,门栓拴着,她出不来。” “不行,两个人八字相冲,见到了就出事,还是别去了,你们在家待着吧?”陶氏严词拒绝。 上次门栓还拴着的,门都被她晃掉了下来,陶氏不想冒风险。 袁弘德抱着袁明珠,站在门前看着前院的动静。 不一会,前院的上空就冒出炊烟。 袁石栓看到袁家又是搬柴火又是搬瓦缸,院子上还冒起炊烟像是开火做饭了,急匆匆的跑回去地里报信。 如袁弘德猜测的,他们家都在牤牛坡那边种那一亩多地呢。 听了袁石栓的话,袁大牛急了:“俺说先去官府报告吧?你非得让先种地,种地有什么可急的,咱又收不了粮食。” 早种晚种都是给将来买他们地的人种的,收成好不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把拉犁的绳子扔下,抱怨着冯氏。 旁边尹桃花看她被埋怨,幸灾乐祸的勾起唇角。 袁大牛回到家,换了出门的衣裳,想想又揣了一把大钱在身上,急匆匆往县城赶路。 县衙的位置他倒是知道,也知道县衙的门朝哪开,就是看着大门不敢过去。 在县衙的大街上转了几圈了,眼瞅着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想起来村里的孙二丑在县衙里当杂役,想找他去。 刚走到正门那边,就有人驱赶他:“干啥的,一边去,这边不能走。” 袁大牛吓得赶紧走开了。 天色黑下来。 袁大牛只能蜷缩在墙角歇了一晚上。 好在小县城没有宵禁,如今天也气暖和了,晚间并不十分冷。 即便如此,袁大牛也觉得遭了罪了。 平日他在家就跟太上皇一样,家里什么都紧着他先用,他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苦了。 天刚蒙蒙亮,最早那一拨倒夜香的,赶早进城卖菜的人就开始走动,他被惊醒了。 一睁开眼,有点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 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再次去县衙那边碰碰运气。 正门不让靠近,他今天多了个心眼,到后面去试试。 可是他不知道后头是知县、县丞和主簿三家的后宅。 冒冒失失的一头闯过去,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 102、蒸人肉的味 要说袁大牛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脸上自带猥琐表情包。 在五柳村,吴寡妇那样的人都看不起他。 他贸然闯进县衙的后巷,很快就被人发现汇报到了内宅里头。 这还了得,居然有宵小窥探官眷。 “就是他,就是他贼头贼脑的往内院看。” 一群人拿着棍棒绳索过来捉拿他。 袁大牛因为长得猥琐了些,有过被误会为贼人的经历。 一看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这么早巷子里就只有他一人,不是冲着他来的还能冲着谁? 也顾不上解释了,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躲在小巷子里堆着的破筐子里,才躲开后头的人。 跑开以后万分庆幸自己见机的早。 折腾了这么一出,肚子咕咕叫起来。 只觉得这县衙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后悔没打听清楚就来了。 只能晃晃悠悠的先去找地方吃饭。 只是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这会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天又早,路上的人不多,个个行色匆匆,也找不着人问路。 找了个店铺外头,蹲在路边歇会,平复跑得火烧火燎的胸腔。 恨恨的骂完袁弘德骂县衙的人狗眼看人低。 正骂着,看到有个人从他眼前走过,眼前一亮。 就见那人因为驼着背,显得身材矮小,正是以前去过村里给吴狗子验尸的仵作,人称老严头的。 天无绝人之路啊,袁大牛大喜,赶紧追上去。 冲着老严头点头哈腰:“严大爷,您这是去哪啊?” “你是?”老严头没认出他来。 叙了一会话,才知道他是来找他们村的孙二丑的,没找到门路进去。 通过老严头,袁大牛终于见到了孙二丑。 孙二丑得知他是想告发袁弘德家,也不说其它,只说这事怎么这么不好办。 袁大牛没经过这种场面,不知道他是想要钱,只是不停央求:“帮帮忙二丑兄弟。” 孙二丑见暗示了这么久他就是不明白,只能明说:“事办完了总得请经手的人喝点酒吧,不然事情不好办啊!” 袁大牛才明白是要钱。 拿了几个大钱出来。 孙二丑把钱装起来,带着他从衙门的侧门进了县衙。 做完这事,孙二丑送他出来。 看着他走远了,抽抽鼻子回了班房里。 跟班头请了假,只说家里来人带信来,他老娘病了。 请了假来到街上,跟相熟的店铺借了头驴,一路得得骑着毛驴,赶在袁大牛之前回到村里。 进了村也不去看他所谓“病”了的老娘,直奔吴寡妇家。 “俺想你想的,早饭都没出就往回赶,赶紧给俺弄点吃的。” 吴寡妇嗔他一眼,扭着身子去烧火给他做饭去了。 “怎么这么早回来?”吴寡妇把做好的饭端给他,问道。 根本没信他说的那些想不想的鬼话。 孙二丑把袁大牛托他办事的事说了。 对她说:“俺回来是把这事跟俺叔说一声,上次他想把袁弘德家的地弄到手没成,这回应该差不多吧?他上次答应俺事情成了分俺一份。” 吴寡妇听了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他家筷子都咸的齁人,他的好处是好拿的?就算退一万步,他的好处好拿,袁务川家的子孙不孝顺跟袁弘德有什么关系?” 孙二丑吃饭的动作停下来,是啊,他们不是一家人,心说这趟白跑一趟。 就听吴寡妇又说道:“你去给你叔通风报信,倒不如去找袁弘德卖个好。” 孙二丑一拍大腿,是啊!他不如去袁弘德跟前卖个好。 端着吴寡妇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夸她:“还是桃叶你聪明。” 连跑带颠出了吴寡妇家,去了袁家报信。 到了袁家,规规矩矩的敲门:“袁爷在家吗?” 他能背地通风报信,让别人得罪袁弘德,他坐收渔利,但面对袁弘德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就恭敬几分。 袁少驹跟袁白驹听到声音去开门。 看到是孙二丑,请他进门。 孙二丑鼻子抽抽,闻到一股浓郁的醋味,跟谁家打翻了醋瓮似的。 他吃拿卡要惯了,刚刚吃了饭依旧问:“做的啥好吃的?” 晋地人好吃醋,做的饭菜酸味足,他以为是做饭呢! 袁弘德出来,正听到他问的话。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袁弘德不愿意跟他这种人打交道,不过面子上也不能不敷衍。 招呼他:“小二哥来了,还没吃饭吗?” 看到袁弘德孙二丑马上老实了,回答:“吃了,刚吃过。”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吃过了,还打了个饱嗝。 “就是闻着这味怪足的,做的啥好吃的啊?俺大奶奶的手艺就是好。” 袁明珠坐在坐婆婆里晃悠着两条小腿,听明白了他说的味道是前院曾祖母他们在给钱氏做熏蒸传来的味。 蒸人肉的味! 袁弘德微愣,也明白了他说的什么味。 笑道:“哪里是做的饭菜,是前院在给小树娘用醋熏蒸治病呢。” 孙二丑悻悻的摸摸鼻子,心说这以前的高门大户就是不一样,治病还有用醋治的。 上门是客,袁弘德请了孙二丑到窑洞里说话。 拎了茶壶给他斟满一杯茶。 袁明珠坐在她的学步的坐婆婆里,两条小腿扒拉的飞快跟过去听孙二丑来干啥。 孙二丑这人在外就是个顺吃溜喝的主,来他们家看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听窑洞里孙二丑说:“今天一大早,大爷家那个侄孙袁大牛通过县里的仵作老严头找到俺,让俺带他进县衙内办点事, 俺就留了个心眼,偷听了一耳朵,他居然在告您家,说您家的曾侄孙一家不孝,把生病的祖母撵出去单过,要让革除他的功名, 俺一听就吓坏了,俺这是助纣为虐,帮着坏人陷害了好人啊,就雇了一头驴,赶在袁大牛前头跑回来先给您说一声,您早做准备。” 袁明珠乐了,这算不算古代版的“大檐帽两头翘”啊? 说的跟他是好人似的,不问清楚了他能轻而易举帮着袁大牛做事? 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热心肠无偿帮乡邻的好乡邻啊?不定拿了袁大牛什么好处。 袁弘德又怎能想不明白,不过也不拆穿。 拿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多谢小二哥,一点小意思,全当给你个脚钱了。” 103、通风报信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袁弘德拿了点银子打发孙二丑。 孙二丑看着袁弘德递过来的“脚钱”,虽然比孙检芳承诺给的数额少了些,比通风报信的价钱也低了些许,但是比真正的脚钱,却多了许多。 接过去暗自在手心里掂了掂,有点低于预期,却没低许多。 满口道着谢:“谢谢袁大爷,谢谢袁大爷。” 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拿了钱目的达到了就起身告辞。 走到门外,看到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小姑娘,正把一个坐婆婆从路中间挪开。 小姑娘跟坐婆婆上的孩子长着相似的眉眼,皆是杏眼长眉悬胆鼻,皮肤白皙。 坐婆婆上的孩子还带着点婴儿肥,尤显俏皮可爱。 孙二丑心说,难过桃叶总想打袁家这对姐妹的主意,果真都是好相貌,只如今就能看出长大后容色出众。 回去以后跟吴寡妇说起,惹得吴寡妇扼腕叹息。 “说她们做啥?袁家如今的光景又不会托俺卖了她们。” 与其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不如想想怎么多从袁家手里弄点钱。 问他:“袁家给了你多少钱?” 孙二丑把袁弘德给的银钱拿给她。 吴寡妇贪婪的看着银子,“都说袁家找了个靠山,看来是真的。” 只走一趟报个信就给这么多钱。 嘱咐他:“你在衙门里多打听着关于他们家的消息,就像上次他们家大孙子县试过了,你就该来报个喜,他家不得给你份赏钱呀!” 教着孙二丑怎么从袁家手里抠钱。 孙二丑想想确实是,县试府试乡试……,袁家的大小子要是能一路考下去,他在衙门里借着便利能先于别人得到信,一笔笔赏钱加起来不比孙检芳给的还要多? 只是他之前小瞧了袁家,没想到他们家出手这么大方,白白错失了两次良机。 送走孙二丑,袁弘德马上让袁少驹两个去前院叫回袁务川和陶氏。 “曾祖母,曾祖父让来叫您和祖父,让你们回去。” 陶氏洗洗手:“出什么事了吗?” 袁少驹看袁白驹。 袁白驹:“县衙的那位孙二叔刚才来了咱们家。” 袁少驹:“嗯,曾祖父还拿了一块银子给他。” 牵扯到官府必定不是小事。 陶氏嘱咐袁树和杜氏:“别把火烧的太旺了,太热了能把人烫坏。” 又告诉钱氏:“小树娘,你要是觉得不舒坦或是头晕啥的,就赶紧摆摆手,让他们把你放下来。” “蒸完了别见风,别晾了汗,赶紧送她回窑洞里去。” 交代了注意事项跟着带着袁少驹两人匆匆回家去。 袁家新院子上空这么大的醋味,早就引得四邻出来查看几回了。 只是他们家的大门紧闭,众人还没机会询问。 陶氏从院子里出来就被人拦住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询问:“忙什么呢?” 陶氏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笑吟吟的回答:“给我们家树他娘治病呢!” 吴老歪家的问:“治啥病?怎么这样大的醋味?” 她家孩子爷爷跟钱氏是差不多的病,比钱氏还严重些,他还有半边身子不太利索,难免比别人多关心一些。 “治面瘫呢,新换的方子,里头有醋,今儿个头一天用。” 吴老歪家的:“怎么治?煮了喝还是……?” “不喝,人坐上头熏蒸。” 吴老歪家的把大家要问的问题基本都问了,陶氏答过他们就散开了让她回去了。 陶氏进了门,问袁弘德:“孙二丑来了,说了什么?” 饿死不做贼,冤死不告状,普通百姓总是避讳与衙门里的人打交道,一听跟衙门有关的,就觉得不是好事。 对于百姓来说,官府的人就跟那乌鸦一样,来了就没好事。 “孙家二孩子刚走,他说袁大牛去县衙揭发钱氏单独住前院的事了。” 听说是这件事,陶氏反而放下了悬着的心。 给袁弘德收拾了出门的东西,问他:“几天能回来?” “看看吧,事情顺利就晚几天再回来,有什么事我会打发务川回来给你们说。” 又想起一事,说:“回头打发小树去一趟槐花家,把口径对好了,别再出了纰漏。” 陶氏点头应了,送了他们出门。 有宋家在县里能说得上话帮衬着,袁明珠并不太担心此行不顺利。 刚送走袁弘德叔侄俩,吴老歪家的就端着一碗凉粉过来了。 “俺家老二家的刚做好,尝尝味道还行吧?” 把碗递给陶氏,往炕上一坐。 袁明珠:这是打算着长谈的架势! 主要是来打听治疗效果的。 正聊着呢,又有人来。 是吴大钱的大堂姐。 “祖母,俺娘看您这么久没回去,让俺来看看。” 站在炕沿下头,显得非常乖巧。 吴老歪家的一脸的笑意,“俺就不能出门,一会不在家家里就得乱套,啥事都得靠俺拿主意。” 抱怨的话里满满的都是炫耀。 又夸她大孙女:“最是孝顺不过了,有什么事我说了就帮着干,对底下弟弟妹妹也好……。” 吴大妞含羞低下头。 不过袁明珠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她得意的上翘着的唇角。 陶氏心里知道她家的这个大孙女不是简单的角色,并不顺着她的话夸赞吴大妞,只是恭维了她几句。 “你们家门风好家教严,家里孩子教育得好……。” 吴老歪家的:“那可不是,孩子们我从小就管得严,她爹几个小时候没少挨打。” 时人崇尚棍棒底下出孝子。 吴大妞听着话题从夸她转开了,非常失望却没有办法。 又客套了几句,吴老歪家的就起身告辞:“等看看你们家小树娘治疗的效果怎么样?好的话俺家他祖父也试试。” 出了门,吴大妞看了又看没看到袁家的几个读书郎,一步三回头的跟在她祖母身后走了。 往日她在袁伯驹兄弟们上下学的时辰站在自家门口等着,总能跟他们偶遇上。 最近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总也遇不上。 她还以为袁家的儿郎们没去学里呢,如今看来还是去学里了。 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在日落之前到了宋宏盛家。 宋宏盛听说他来了,趿拉着鞋子就接出来。 “哎哟,我正准备让人给你送信去呢你就来了。” 104、爱才 袁弘德知道他说的是他们家跟梁家的亲事。 应道:“娶妻娶贤,那梁家长女性情好,女红好,我们家可不是得着紧着些?” 两家的亲事已经如板上钉钉了,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进了屋里,袁弘德才把此行的目的说了。 宋宏盛听了暴跳如雷:“奶奶的,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活剐了他。” 袁弘德:“收拾他的事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这事按下去。” 八月里就要参加乡试了,目前正是加紧对考生们考察的时期,人品稍有瑕疵的就被剥夺资格,丝毫马虎不得。 被剥夺资格容易,一旦剥夺了资格再想申诉就麻烦得多了,一辈子的前途就可能止步于此了。 “对对对,是得先办这事,这事重要,收拾他什么时候都行。” 吩咐下人:“去找大爷要一张他的名帖来。” 怕自己的面子不够用,改口道:“把大爷也叫回来。” 想想又特意交代:“悄悄的叫,别声张。” 这阵子他们在背后给侯家撑腰与人争利,得罪了一些人,担心有人趁机落井下石使坏,这事不宜声张。 宋修仁接到信匆匆赶回来。 说了来龙去脉,特意问道:“把人迁到前院可是确有其事?” 真有事还是被诬陷并不重要,区别只在于该怎么应对。 真有事就得暗哑哑的去办,把主管这事的人安排到位了。 若是被诬陷的,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说明,把这件事掰扯清楚。 袁弘德:“得了个熏蒸的方子,如今她在那边院子里治病呢,那边院子方便。” 宋修仁点点头,对袁家及时又周全的应对很满意。 不管事实如何,总得有一个合情又合理的说法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行。 找人办事也好开口一些,不然让人也有担着责任的危险,这事就不太好办。 宋修仁:“今日天晚了,明日一早我带着姑父去县学拜见教谕。” 文官一般都挺瞧不起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官,但是他们这种小地方,巴掌大的县城,不管文武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请见不会被拒绝。 次日一早,宋修仁和袁弘德去了县学。 县学就在县衙不远,通报了一声就把请进去相见。 旁边小径上,数位学子也正往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看到二人过来愣了愣。 只见这位学子穿戴着县学统一的服饰,手里拎着书箧。 见他愣住不走了,旁边的人推推他:“梁丙暄,走啊!” 此人正是梁家大儿,疑惑着宋家大哥和袁家姑父来这里做什么? 跟扫洒的人打听了,得知袁弘德此来的原因。 袁弘德他们此行还算顺利,教谕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秉公道:“既是有人检举,我等职责所在就该查清事实, 既不能让一个品德有瑕之人混进读书人中,有辱斯文,也不会冤枉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 袁家这事虽然经不起仔细推敲,一般性质的调查不成问题。 告辞出来,回到宋家。 宋宏盛问:“办妥了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事唯一的漏洞就只有方子的出处和之前的药在哪里抓的,县里的教谕应该不会这么刨根问底。” 方子的来处成迷,他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刨根问底也没关系,侯家在长安有一间药铺,推到他身上就是。” 袁弘德:“这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梁丙暄晚间回到家,把在学里见到袁弘德和他打听到的事说了。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伯驹那孩子真被……,可是坑了我们妍姐儿了,不行,亲事不能就这么定了,再等等,等到这事有个结果以后再说。” 面对孩子娘的哭闹,梁博山训道:“真是胡闹,你这不是让俺出尔反尔吗?大丈夫以信立身,以后怎么去见我大哥?” 吩咐下人套马车:“给我套车,我现在就去大哥家,把亲事定下来。” 执意去了宋家。 到了宋家也不说已经知晓了袁家的事,只说:“来了怎么也不告诉俺一声?俺家丙暄在路上看到有些像是你来了,俺才特意来看看。” 两家的亲事差着辈分,连累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彼此了。 袁弘德忙解释了此次过来的原因。 听说没什么事,梁博山放心了,至少回家孩子娘不会跟他闹了。 上了酒菜边吃边聊,把定亲的一应日期事务确定下来,才醉醺醺的回去了。 回到家趾高气昂的吆喝:“赶紧给俺炖一碗醒酒汤来。” 把外衣脱下来丢给高氏,像个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 高氏把衣服放起来,焦急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不会被革除功名吧?” 梁博山牛气了:“你们这些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哪就那么容易被革除功名?我问了,没事。” 高氏虽说走的时候说的让他去了就别回来了,在家还是吩咐人备下醒酒汤给他回来用。 醒酒汤端来,高氏接过来递给丈夫:“真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又有什么?咱们看中的是伯驹那孩子品行端正,袁家上下父慈子孝,咱们妍姐嫁过去不受气,考中功名的这世间又有几个?” 梁博山一边慢悠悠的喝着醒酒汤,一边大着舌头说话。 虽然说的都是酒话,却句句在板在理。 高氏只要没事就放心了,让他训了几句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虽说之前他们看中袁伯驹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学业好,但是知道了就会抱着希望。 一旦希望破灭总是难免失落。 因为两家说定了日子,袁弘德就没在这边耽搁,赶回来准备去了。 至于教谕那边怎么考察的,袁家也很快知道了。 派人到龙尾沟杨家的族学里,找袁伯驹考校了一番学问,又让他写了一份事情的经过,这事就算是有所交代了。 袁弘德听了袁伯驹的汇报,说:“还是得学业好才行。” 如果今日袁伯驹学问不行,只怕考察就会严格了。 走不走过场,是按有没有为家乡挣一份荣誉做标准的。 县学的教谕也爱才。 105、三年 检举之事尘埃落定,日子转瞬到了两家约定的纳采之日。 梁家请了宋渊做媒人,袁家请了杨举人做媒人。 两位媒人到了袁家,袁家请了人担了礼物送往梁家。 梁家,最小的弟弟梁丙晖去外院看了袁家送来的礼,偷偷跑去跟他大家通风报信。 “大姐姐,外头送来了一对大白鹅,还有一腔羊,还有酒,布匹,茶叶……,”掰着手指头细数都有些什么东西。 梁丙妍拿了一块新作的萝卜糕给他。 梁丙晖吃着,梁丙妍给他把嘴角的食物渣擦干净。 袁家来纳采了,这门亲事不会再出波折。 这些日子她内心十分焦灼,可她一个姑娘家又不能在亲事的事情上说任何话。 她和两个妹妹住在父母院子的厢房里,父母说话大声点她都能听到。 那天哥哥回来以后,父亲跟母亲大吵一架以后摔门出去。 母亲气得哭,嚷嚷着让父亲走了就别回来。 她打了水帮母亲收拾了妆容,吩咐灶下准备好醒酒汤父亲回来喝。 母亲虽然嘴硬着,但是在她吩咐灶下准备醒酒汤的时候并没有阻止。 还好事情都过去了。 晚上,高氏把袁家送来的布匹拿过来给她看。 “这一匹布颜色嫩了些,你穿不太合适,袁家的两个小闺女听说很是受宠,做两身裙子送去吧!” 妍姐儿低着头红着小脸点点头。 跟两件裙子一起送来的,还有给袁伯驹的一双鞋。 送东西过来的是梁家的一位被叫做有康家的妈妈。 站在炕下对陶氏说:“俺家奶奶让问老太太好,前儿个奶奶带着少爷小姐们去法缘寺进香,特意给大少爷和您家大少爷各求了一张符, 保佑他们这次去院试能够马到成功,一举高中。” 说着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符递给杜氏,杜氏拿了交给陶氏。 “你们家奶奶有心了。” 拿了一只步步高中的荷包出来把符纸装了,对杜氏说:“让伯驹戴在身上。” 又对杜氏说:“新作的绿豆糕拿些给亲家捎回去。” 傍晚,从学里回来的小少年拿着鞋子和荷包,脸红的样子跟姑娘家似的。 袁明珠却发现平日里顽皮的二哥今日异常沉寂,表情似有不对。 若是往日里,他早就该拿着大哥开两句玩笑了,今天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神思不属。 袁明珠站到他跟前,隐约闻到劣质香粉的味道。 这种味道以前她在吴寡妇身上闻到过。 但是二哥这个年龄,应该不会跟她那样的半老徐娘有什么瓜葛。 她想到吴老歪家的吴大妞。 袁明珠“阿嚏”,“阿嚏”……,装着打了一串喷嚏。 陶氏把她抱起来,摸摸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 袁明珠:“二哥身上香香的。” 袁仲驹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比哭还难看。 袁弘德看着袁伯驹兄弟几个:“怎么回事?” 声音很是严厉。 袁伯驹:“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我们从村口小溪过来的,想看看小溪里有没有鱼。” 也就是说从吴老歪家门口过来的。 袁季驹:“吴大钱的大姐绊倒了,撞到二哥了。” 袁明珠:方法有点拙劣! 袁叔驹补充:“她拽着二哥不让二哥走,非得跟二哥请教救她祖父的方子,说‘看她孝心一片的份上就不该拒绝她’。” 袁仲驹:“我没有搭理她。” 袁明珠:是没搭理人家,不过搁心里放不下了。 晚饭后,袁弘德率先起身,领着兄弟几个回了他们的窑洞。 陶氏怕他责骂几个孩子,劝道:“刚吃过饭,有什么话慢着点说,别让他们积了食。” 袁弘德的神情才柔和一些。 不知道怎么教育兄弟几个的,过后几天,吴大妞又找了几个借口过来借东西。 这天,吴大妞拿了绣花的花绷子过来,找陶氏讨教针法。 绣了两针就把花绷子放到一旁,逗着袁明珠玩。 “呀,头发有些歪了,姐姐给重新梳梳吧!” 上手就去扯袁明珠的头发。 袁明珠不要看都知道她的头发根本没歪。 不过就算是不歪吴大妞也得给她扯歪了,借着给她梳头讨得她欢心,以后再拿来看她为借口天天来他们家。 袁明珠哪里会让她利用,只待她的手刚碰到她的头发,就哇哇大哭起来。 一边趁着还没有人看到,装着被扯疼了扶着头,把自己的小包头扯得更歪一些。 “哇,”张着大嘴,向曾祖母告状:“姐姐拽我的头发,疼。” 吴大妞:“俺,俺没有。” “你有,你就有。” 证据都是现成的。 吴大妞灰溜溜的走了,花绷子都没顾得上拿。 袁明珠:想利用我,你道行还浅了一点! 陶氏把花绷子交给杜氏:“给吴家那孩子送回去,顺便给他们大人解释一下。” 哭着走的,别再闹出什么误会。 又把袁弘德抄好的一份熏蒸的方子和注意事项拿给她。 “这份方子拿给她祖母,问问是不是他们家大人让她问的。” 本来想着冷着她一些,时日久了她自己觉出没趣就不来了。 谁成想居然把龌蹉主意打到他们家小儿头上了,让陶氏这种好脾气的人也忍无可忍。 春秋秋来几渡春秋,转眼间袁明珠就快五岁了。 这会子她正坐在袁少驹的肩膀上,跟另一帮孩子打架。 对方那孩子叫顾帆,肩膀上驮着他五岁的侄儿顾重阳。 这是本地孩子常玩的一种游戏,每个孩子都驮一个家里更小的孩子,大家从指定的地方跑到终点,中途可以给其他人使绊子,谁先跑到终点就是赢家。 输了的得付出一些代价。 他们今天争的是长安客栈里下个月给客人跑腿挣小费的机会。 袁少驹用不着这个机会,他就是之前跟顾帆天天打架,打出火气来了,不能让对方轻易得到这个机会,才故意来给对方使绊子。 俗称损人不利己。 袁白驹站在旁边掠阵,看着顾帆撞向少驹,把他撞得一个踉跄,怕他把袁明珠摔着,担心的喊:“五哥,算了吧!” 袁少驹哪里愿意就这么算了,追上去一矮身,从后头给了顾帆一个扫堂腿。 106、摔倒 顾帆不备,往前头扑倒,叔侄俩都摔倒在地。 做叔叔的大一点位置也矮摔得不狠,他侄儿就惨了,摔得一嘴的血。 只是那孩子也狠,摔成那样了,爬起来就蹿到他叔叔的肩膀上。 叔侄俩一阵风似的,在袁家兄妹的目瞪口呆中跑到了终点。 顾帆扛着顾重阳回来:“俺们赢了,下个月俺们来这里干活,你们不能让掌柜的撵俺。” 他们知道袁少驹是客栈幕后东家的孩子,怕他输了不忿背后使坏,先做好君子协定。 袁明珠毕竟是大人的灵魂,看到顾重阳摔成那样严重十分不忍,说:“带他去医馆看看吧!” 顾重阳这会脸都肿了,哼着:“不用。” 袁明珠听他声音异常,跑风,才看清了他的门牙落了。 三个人回到离着客栈不远的家里,谁都没敢说发生的事。 陶氏看她头发都散了,说:“别跟着你哥他们出去瞎颠,小心让拍花子的给拍走了。” 把头发重新给她绑好。 袁少驹闯了祸,问陶氏:“曾叔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怕顾家寡母来家里告状。 顾家就租住在长安客栈后头的巷子里,一位寡母带着一个遗腹子和一个小叔子。 靠着顾母给附近的几家客栈的客人浆洗缝补度日。 顾母实在是太泼辣,一般人招架不住,袁少驹实在是有些害怕。 “等两日你曾祖父回来了咱们就回去。” 一年多之前,袁弘德的余毒被袁明珠给清干净了,前些日子他带着陈玉贵跟着侯家的商队去豫北进瓷器。 走太行陉运一批瓷器过来,等天气暖和了往口外贩运。 得知不能马上回去,袁少驹就有些蔫蔫的。 袁明珠看他的样子可怜,回到屋里拿了一瓶药,悄悄给他:“去给顾家送去吧!” 赔了药顾母总不好再喊打喊杀的了吧。 这药是袁明珠自己做的伤药,比世面上的药效要好得多。 是这次曾祖父出门她特意给配的,配得多剩下的。 虽然不能让顾重阳磕掉的门牙长出来,对伤处的恢复还是有效的。 好在顾重阳还小,还没换过牙,过两年还能长出新牙。 许是得了袁少驹他们送去的伤药,顾母并没有找上门来。 又过了几日,侯家的商队回来了。 进来的货物堆放到长安客栈的库房里。 袁弘德把袁明珠架在肩膀上,带着她去看雇来的人挑拣货物。 有些残次的货品被挑拣出来放到一旁,许多毛病并不大。 精细的瓷器包装的也精心,损毁的并不多,那些粗瓷的器具损毁率明显高一些。 袁明珠看到豁牙的顾重阳在那些有豁口的瓷器堆边上转悠。 转了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又过了一会,他跟着他叔一起回来了。 跟管事的比划着说着什么,袁明珠还看到他们往他们这个方向指了指。 管事的似乎被说服了,走过来请示袁弘德:“东家,顾家的小哥想赊了这些残次的粗瓷去卖,等卖掉以后再付钱。” 袁明珠和袁弘德都往他们站的方向看过去。 就看到顾重阳对着他们笑,露出黑洞洞的豁牙。 袁明珠挠挠耳朵,真是不能做坏事,做了坏事心虚。 替他们讲情:“曾祖父,我认识他们。” 他那门牙就是我们给摔掉的。 袁弘德:“给他们吧。” 孙女的小伙伴,总得照顾一下。 那些残次品,也值不了几个钱。 走口外袁弘德就不会再跟着了,由陈玉贵跟着去,他就带着陶氏他们回村了。 高氏带着子女们来送他们。 陶氏:“袁大牛家再来纠缠,你只不搭理他们就行了,实在不想见就让人打出去,总这样躲着算怎么回事?” 觉得陶氏太绵软了。 陶氏要是能教几句就强硬起来她就不是她了,听了只是笑笑。 就是对当年的钱氏她都最多在她受伤了以后给她用香灰不给用药,换个心狠的根本不管你,管你去死。 陶氏狠不下心。 外头梁博山和宋宏盛也来相送。 宋宏盛:“再过两个月伯驹就该除服了吧?” 袁弘德:“是啊。” 那年袁伯驹院试失利以后,袁弘德就安排着钱氏病故了。 再过两个月,就满了二十七个月了。 袁伯驹是钱氏的长孙,服孝就期满了。 今年的院试如果不出意外就可以参加了。 如果能一举得中,明年结亲的时候也更好看些。 送了一程,高氏他们才下了车,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去了。 袁弘德带着他们回到村里,杜氏早接到信,把被褥晾晒了,窑洞里也打扫干净了。 袁弘德问袁务川:“我没在家这些日子袁大牛又来纠缠了吗?” 袁务川:“没有。” 正主都不在家,他来了也是白来,怎么会来? 袁弘德在家他也不会来,只等陶氏单独在家的时候才会来。 就瞅着陶氏好欺呢。 袁大牛当年被赶出五柳村,一家人就在五渡屯集市上搭了个草庵子暂时容身。 三十里堡的韩老五听到信还高兴了一回,觉得没了袁大牛这个劲敌以后他谋夺袁家的家财会更容易。 结果袁家居然搭上了梁巡检,跟梁家结上亲,让他觉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梁家是世袭的巡检,世世代代在此了,可不是宋家,过几年就去别处了。 更不料袁弘德的毒也解了,看着越来越健康,离着寿终正寝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去呢! 眼瞅着袁家的家业越来越大,韩老五哪能愿意撒口? 韩老五憋了许多日子,把目光又落到袁大牛身上,把袁大牛一家弄到三十里堡落户,指使他来不时袁家滋扰。 这一日,韩老五接到吴寡妇传的信,袁弘德带着老小回村了。 使人叫来袁大牛:“你那个叔祖回来了,你过去请个安。” 袁大牛愿意趁着袁弘德不在家去袁家撒泼,袁弘德在家他哪里敢去? 凑过去陪笑:“袁弘德那老东西可不好说话了,俺去了他只会让人把俺打出来。” 韩老五皮笑肉不笑道:“打出来好啊,你就让他打,打出个好歹来才好说话。” 袁大牛脸直抽抽,“不好吧?” 他怕疼,可不愿意挨打。 韩老五:“老子给你个容身之处,就是让你跟老子说不好的?” 第十二章 吴寡妇使了一招李代桃僵,成功逃脱囹圄。 出来看到站在路口等待钱氏出来的袁弘德,对着他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还不忘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恢复了她一贯的老母鸡的报蛋腔,笑得咯咯哒。 “哎哟喂袁大叔,您老是在等我吗?咯咯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袁弘德四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威猛中又带着些世家子弟的清隽儒雅。 即便中毒后余毒未清尽,面色蜡黄消瘦,也称得上是位中年帅哥。 看到吴寡妇这样,他也知道钱氏那个蠢货又让人骗了。 袁弘德捏捏额头,暗自叹口气,对吴寡妇摇摇手道:“吴寡妇,你也别高兴太早,你冒充钱氏还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呢!” 吴寡妇不以为意,“咱们真是有缘分,你这回成了俺亲叔了,就是坏事俺也乐意。” 想骗老娘,美得你! 不仅不信袁弘德的劝告,还得意忘形的拿言语调戏着他。 袁弘德不愿意跟这种女人做口舌之争,拂袖而去。 吴寡妇整了整衣襟,“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液,两手搓搓,把唾液当桂花油使把发髻整得油光锃亮。 被抓之时扯绉的衣服,扯乱的头发,蹭脏的粉面,三两下整理干净仪容,风摆杨柳般往人群那边走去。 冷不丁看到袁弘德的那个侄孙袁大牛正贼眉鼠眼的往这边张望着。 吴寡妇虽然自家腌臜,也瞧不上袁大牛这样的癞皮狗,冲着他那边呸了一口:“啊呸!”狠狠拿眼珠子剜了他一眼。 这是一条像食物链一般的鄙视链。 西上坡吴寡妇家那边都被官差围着呢,她也不敢回去,站到一群女人堆里。 吴寡妇对着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嫣然一笑,拿着小手轻掩蜜唇,桃花眼四处放电。 这群女人们有人气得脸色涨红,有人不屑的把头扭向一边,有人怒目相向,当然,也有人挤出笑脸跟她打招呼。 她的目标肯定不会是这些女人,而是警戒线里边的人。 那人姓孙,叫孙二丑,在县衙里做打杂的差役,此时正被孙检芳拉着站在墙角说话。 做牙人得在官府登记,有时候做成的买卖还得到官府换契纸,为行事方便,吴寡妇又勾搭上了在县衙做杂役的孙二丑。 孙检芳:“二侄子,这事若是成了,咱们孙姓就能压吴姓那边一头,到时候全族的人都会知你的情, 年末我从族产里给你多争取一些,应该不会有人有意见, 要是能把袁家的家财弄到手,往后每年都多给你一份。” 钱财虽好,事却难办啊! 孙二丑面露难色,推脱道:“族长,今日来的人不光是县衙的人,那个姓宋的军头只怕不好说话,你没看到吗,杨头都忌讳他几分。” “没有不吃肉的狼。” 孙二丑觉得确实如此,答应下来:“我再去试试。” 孙检芳两手交握,觉得这事稳了,成竹在胸地踱步跟过去。 孙二丑过来,看到人群边上的吴寡妇,微微一愣。 他知道吴寡妇这次牵扯到这件案子里,也知道她跟吴狗子有牵扯,两个人都做的买卖人口的买卖。 怕牵连到他身上,明知道吴寡妇被关押起来也没敢过问。 她怎么出来的?孙二丑疑惑的想着,就看到吴寡妇拿丝帕掩着口鼻,眼睛跟带着钩子似的朝他看过来。 被吴寡妇的勾魂眼看着,孙二丑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顾虑? 吴寡妇背对着人群,白嫩嫩的手指头往僻静处指了指。 孙二丑看看那边的杨捕头等人,想想那些人在那边也跑不了,先去会一会吴寡妇再回来也不迟。 那双腿就跟有自主意识一样,迈步往吴寡妇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吴寡妇也悄悄的从另一侧往那边去了。 跟在孙二丑后头的孙检芳,看到他所去的方向,又看到一抹纤细的素衣一闪而逝,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暗想:这个吴寡妇倒是有几分能耐,这么快就脱困了。 又对孙二丑有些着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会小寡妇,轻重缓急都不懂。 暗骂:不知轻重的东西,早晚吃亏在女人身上。 只是他现在还得倚靠孙二丑成事,不能跟他翻脸,只能耐心等着。 吴寡妇指的那一处,是村里的磨坊。 村里各家各户大都有自己家的石磨,用这公共石磨的人家不太多。 今日村子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更顾不上来磨磨了,磨房周围静悄悄的。 吴寡妇绕了过去,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住,拉过去困在怀里上下其手。 吴寡妇这次没有笑出老母鸡的报蛋腔,娇笑道:“你个死鬼,吓死俺了。” 握着小拳拳捶打这孙二丑的胸膛。 “你个没良心的,看我遭难了也不说来救我。”吴寡妇似娇似嗔,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谁说我没救你,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嘛,你自己就先出来了,让我失去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哼,算你有良心。”抛了一个媚眼。 “你怎么出来的?”这话问得酸溜溜的。 大概认为她是勾引了哪个看守,那人徇私偷偷放了她。 吴寡妇这么精明个人哪里听不出来? 这男人那,又喜欢豪放的女人,又希望自己是女人唯一的男人。 因此但凡要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做那火坑孝子,哪怕是那一条玉臂万人枕的窑姐,也得让男人有自己就是唯一的那一个的错觉。 哪怕同时还要委身于其他男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身不由己,其实心里只有他一个。 吴寡妇深谙其中门道。 “死相,你瞎想什么呢!”吴寡妇掐了孙二丑一下。 把怎么骗得钱氏上当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说完了拿帕子按着眼角,拭着被冤枉流下的委屈的泪水。 “人家对你一片心,你却疑心人家。” 说着,却见孙二丑神色不对,疑惑的瞟了他一眼。 想起刚才袁弘德说的话,难不成真的弄巧成拙了?这钱氏冒充不得?还是这死人知道了什么? 马上把默默流泪模式调高一档,转换成羞愤欲死模式。 扑到孙二丑怀里又揉又搓,“你胡乱疑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一心一意跟着你,什么都不求……。” 第十六章 与这个院子相通的另一个院子里,洗好的衣物还晾在晒衣绳上,微风徐来,衣物轻轻晃动。 院子一隅的牲口棚里,老黄牛摇着尾巴拍打着骚扰它歇息的虫蝇,嘴巴咀嚼着在反刍。 井然有序的农家小院,丝毫不见仓皇出逃的慌乱。 宋渊指挥着一队兵丁:“去搜一下。” 特特叮嘱:“注意轻拿轻放,莫要损坏坛盆缸罐。” 意思就是说只是简单的搜捡一下,不把这户人家当成疑犯。 宋渊暗暗观察着袁弘德。 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是知道的,这样做出一副人还未逃走迷惑人的假象的手法,他曾经听他父亲说过。 当初他父亲跟一帮老伙计遇险,就是靠着这一招迷惑了对方,顺利逃脱。 而且这一招还有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妙处,出了事就跑,没出事就还能回来,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此刻,有人来盘查,只要推说去看大夫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怀疑又能怎么样?没出事就把人叫回来,一切怀疑就不攻自破了,出了事,人已经逃出生天,谁还能奈何? 宋渊看看四周的山岭和茫茫旷野,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袁家其他的人也没有逃远,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呢! 真若有事大家也只会认为人已经跑远了,估计搜查都不会尽心。 只等官差走了,袁家人就能从藏身之处出来,从容离开。 此人姓袁,自豫地迁徙而来又擅长这招金蝉脱壳之法,只怕是遇到父亲当年的故人了。 普通农家,又收拾的清爽不显杂乱,进了窑洞里一眼能看到底,并不难搜查。 很快相继过来回复未发现异常。 孙检芳脑门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喃喃向对着他怒目而视的杨捕头解释着:“我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主要这些事情太巧合了,也怪不得我呀, 没问题好啊,没问题比有问题好,万一有问题没,没找出来,大家都麻烦不是?” 大家都走出去,孙检芳落在后头,懊恼的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两巴掌。 刚刚就该试一把,让官差们把吴正吉那个混账东西屏退了再说话,就不会被他坏了好事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只怕给官差们留下的印象太差,里正的位置也难拿下。 走出大门,孙检芳疑惑的回头往院子里瞅了几眼,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一拍脑袋:对啊!哪有去瞧妇人病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带着的。 连蹦带蹿的追上前头的人,喊道:“不对,不对,这事还是不对,谁家去瞧妇人病会把家里的孩子都带上?” 说完,像是捡了狗头金一般,得意洋洋的轮番瞥着所有人。 宋渊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等着听袁弘德怎么应对,他不认为以此人的阅历和心智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这姓孙的奸诈小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孙检芳这是咬住袁家了,不咬下一块肉来是不准备松口了。 说什么袁家也是异数,完全是无稽之谈信口雌黄,最终目的就是构陷,给袁家罗织一项罪名。 所图的无非就是袁家名下的那十几亩土地。 真是太恶毒了! 这是准备置人于死地啊! 众人看向孙检芳的目光就带着鄙视了。 袁弘德目光如炬,盯着孙检芳,回答道:“我家珍珠和少驹他们,因为他们母亲突然生产加上正是农忙时节没人照管,被送去亲戚家暂住了。” “孙家族长,昭朝没有哪一条律例有说明不能走亲戚吧?”杨捕头讽刺道。 杨捕头冷哼一声,带头大步走开了,这孙家的族长一而再再而三没事找事给他添堵,已经让他的怒火高涨了。 杨捕头对孙检芳发怒,吴家这边反而受益了。 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吴狗子家联保的那些人家。 因为每户被带走的多是家里顶门立户的壮年男子,几家人都惶惶不安,都在托请里正吴正吉跟官差说说情。 都是族人,吴正吉推辞不过,试着跟杨捕头说了说。 因为有孙检芳那龌龊小人比着,吴正吉今天的表现就君子多了。 杨捕头又拿了他不少好处,不好拒绝,就象征性的问了问宋渊的意见。 宋渊此次跟来就是打酱油的,根本没准备插手太深,当然无可无不可。 于是这些吴姓族人就一户收了点赎买的银子各自归家了。 其中就有钱氏。 钱氏被放了出来,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兴冲冲找吴寡妇去要她许诺的好处去了。 找到吴寡妇的时候,吴寡妇正因为刚躲过一劫坐在井台边上喘息未定,手里拿着从井台边上掐的一张苘叶扇着风。 “大妹子,俺出来了。”钱氏一屁股坐到吴寡妇旁边。 她还以为她出来了吴寡妇会主动兑现之前许诺的那些钱呢。 “给俺瓢水喝。”跟旁边打水的村民讨了一瓢水,咕嘟咕嘟一阵牛饮。 被关在里头,连口水都喝不上,渴得嗓子眼直冒烟。 不过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受的这点罪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出来就出来呗,跟俺说得着吗?”吴寡妇把手里的苘叶一扔,撅哒撅哒走了。 吴寡妇可不愿意认旧账,旧账一旦认了,可得好几两白花花的银子呐。 钱氏拿着喝水的瓢愣在当场:有点懵,不行,我得慢慢捋捋,是吴寡妇答应我跟她换身份让她先出来,事情过了除了赎买银子之外再多给我二两银子吧? 没错!确实是啊! “欸,欸,大妹子,咱们说的好好的,你先应着我的名出来,答应给我钱的,你忘记啦!” 钱氏也顾不上喝水了,把水瓢扔给打水的村民就去追吴寡妇。 吴寡妇回身指着钱氏:“不提应着你的名俺还不生气呢,就因为应着你的名,差点害死俺,俺没找你要钱就便宜你了, 让开,别挡老娘的道。”伸手把钱氏推了一个屁墩。 “好你个小寡妇,提上裤子就不准备认账了怎么地?你今天要是不把银钱还给俺,俺撕烂了你。” 上前就抓住了吴寡妇的发髻,把吴寡妇疼得嗷嗷叫。 “你个疯婆子,你放开我。” 107、给脸不要脸 袁大牛的面皮僵了僵,哀求:“五爷,咋说咱也是亲戚,您老可不能逼着俺去遭罪啊!” 旁边韩老五的一个手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 袁大牛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有些懵,不知道自己因何挨打,不知道往日还算客气的韩老五因何翻脸不认人,抬头:“五爷……?” 韩老五鄙夷的冷哼道:“给脸不要脸。” 手下像是得了指示,霹雳吧啦一顿打,拳拳到肉,把袁大牛打得真求饶:“别打了,我去,我去。” 他怕再不答应去的话会被活活打死。 虽然答应去找袁弘德的麻烦,也可能会被打,至少没有被打死的危险。 韩老五的手下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停止,直到韩老五挑了挑手指示意他停下才停止殴打。 韩老五:“想通了?愿意去了?” 袁大牛看看旁边的打手,点头不止,“愿意,愿意。”怕答的慢了再次被打。 韩老五啧啧,“早这么听话何至于挨这顿打?难怪桃花说你们一家子都是贱骨头。” 袁大牛不敢反驳,躬着身子战战兢兢听着。 韩老五面授机宜,交代一番此去该如何做。 “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去吧!” 袁大牛如接到赦令,出了韩家以后一溜烟跑回了家。 他们现在的家在三十里堡外围,官道旁边,紧连着绣姐儿的茶寮。 没进门呢,就听到家里尹氏大声呵斥人的声音:“你能干啥?让你锤个腿你这么大劲,你是捶腿还是想趁机报复俺?……。” 袁大牛推门进去,原来冯氏在给尹氏捶腿,力气大了些,正被骂呢。 旁边一个女婴被吵醒了,正呜哇哇的哭。 尹桃花见女儿哭了,又骂道:“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到姐儿哭了?还不赶紧把她抱起来?” 这个可是韩五爷家的人,跟韩五爷家的小儿子定了亲的,一家子能有个地方安身,袁铁栓能到驿站里打杂,全是靠着这门亲。 看到老娘被儿媳妇斥骂,袁大牛一点也没觉得没什么不对。 如今他看着尹氏的脸色过日子,不敢对她大小声,把一肚子火气也冲着冯氏撒,跟着骂道:“一天天什么都不干,看个孩子你都看不好。” 冯氏低眉耷眼的把尹氏的女儿抱起来。 看到儿子一瘸一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没敢问。 还是尹氏看了,问道:“爹你这是咋了?” 皱着眉头看着他,眼神里都是嫌弃。 听袁大牛说了,还抱怨他:“五爷让你去是看得起你,你还推三阻四的,弄来了钱五爷会亏待咱们吗?五爷是为了谁?人不是为着咱费这么大力?” 袁大牛心里对她说的话嗤之以鼻,知道尹氏自来了三十里堡以后就跟韩老五不清不楚的,胳膊肘往外拐。 韩老五为啥跟他们家联姻,定的还是刚出生的女娃?他心里也一清二楚。 小孩子的夭折率高,一般人家怕给孩子留个克夫克妻的名声,一般都是等到了十岁上立住了才会定亲。 韩家跟他们结亲,就是为了有一个插手他们跟袁家之间的理由。 控制住他们,由他们出面纠缠袁家,从袁家弄到钱。 以往他还抱有幻想,以为韩老五是古道热肠。 经过今天这顿打,他彻底抛掉了那些想法。 怕她去韩老五那说什么,也不敢在她面前说抱怨的话,只问:“家里谁跟我一起去?” 尹桃花眼珠子转了转,说:“你们爷几个都去,去了就说她病了,没钱治病。” 也不称呼冯氏祖母,只拿眼睛斜了她一眼。 袁大牛觉得这个主意好,“行,就这么办。” 第二天,袁大牛就带着他家四个儿子去了五柳村。 五柳村不是单姓村,知道袁大牛他们来了,不过因为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吴姓的等着孙姓的出头去驱赶他,孙姓的等着吴姓的去驱赶。 你推我我推你,一个也不出来管。 索性袁大牛家也不是来找他们麻烦,也不是想回来,最后干脆没有人管了。 全村都等着看袁家的热闹。 袁大牛带着儿子们,无赖一样往袁家的院子里一躺:“叔祖啊,可怜可怜俺吧,不是走投无路俺也不会来麻烦您, 俺老娘病了好长日子了,也没钱看病,只能躺家里熬着等死……。” “曾叔祖,可怜可怜俺们吧……。” …… 袁家的院子里跟集市一般,乱糟糟的。 吴老歪用了袁家给的方子,病情有很大缓解,记着这份人情。 出面说:“袁大牛,村里谁不知道你本姓不是姓袁,你们家跟袁家本没有关系,人家凭什么要管你?” 袁大牛一愣,不知道这事合适露馅的。 他儿子们心虚了,都停止呼嚎。 袁大牛也有心撤退,但摸摸还疼着的腿骨,知道今天要是不能有点成效,韩老五不会饶了他。 往吴老歪腿边一滚,无赖道:“就凭俺改了他们家的姓,俺给他传宗接代,你这人心是石头做的吗? 俺娘都不行了,他们家又不是没钱,他们家那么有钱,给俺点怎么就不行了?” 缠着吴老歪:“俺叔祖要是因为你说这些话不给俺娘看病,俺娘就是你害死的,死了俺就抬你家去。”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何况袁家还有一个要准备考秀才的书生,更是有理没处说去。 袁大牛若是耍横,袁家或许还能义正辞严的拒绝。 现在他们歪理一套套的,袁弘德都觉着棘手。 袁明珠站在她曾祖父腿边,也在思索着对策。 不说如今,就是现代那一世,家里有个病人也是件棘手的事,有各种医疗保险和社会救济兜底的情况下依旧许多人家因病致贫、因病返贫。 两年多工夫,袁大牛一家更狡猾了,知道找个无底洞做理由,就能源源不断的从他们家挖钱了。 袁弘德看着攥着他手的曾孙女,看到她用嘴型说了一句:请王大夫去。 袁弘德笑笑,他家小儿真是古灵精怪。 确实是该带着大夫去给冯氏看病,也能趁机看看冯氏是真病还是假病。 袁弘德说:“我跟你们一起走,去潜下镇德仁堂请了王大夫去帮你娘看看。” 袁大牛傻眼了,他娘在家活泼乱跳的,真去了不得露馅了? 108、这个日子看病吉利 拦着袁弘德:“不用,您老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让您来回奔波啊?把钱给我就行了,我自己去请大夫跟俺家看病。” 这个理由真是太合理了,袁大牛为自己的机智自豪。 袁弘德:“也行。” 袁大牛刚放下心,就听他又说:“让小树去吧,他年轻。” 袁大牛差点没被他大喘气的话气死。 袁明珠偷偷给曾祖父挤了挤眼,为曾祖父点个赞,实在是太棒了。 袁弘德也挤挤眼。 陶氏偷偷在他身后打他一下:这么多人,你们曾孙俩够了啊!别让人看到。 袁大牛百般推辞:“天这么冷,怎么好麻烦小树兄弟,不用他跟着,我们自己就行……。” 最后看实在拒绝不了了,又换了个说辞:“今天只怕晚了,大夫回来只怕得赶夜路了,俺们先回去,明天再请大夫吧!” 袁弘德知道他这番回去不定得怎么折腾冯氏呢,就是没病也得给折腾出病来。 “三十里堡现成的驿站,让大夫在那住一宿也行。” 袁大牛摆着手拒绝:“不用不用,哪能花这个冤枉钱,还是明天吧,明天好,明天正好是腊月初八,日子好。” 急中生智之下,看病也得挑个吉利日子。 又不急了。 好似刚刚把她娘的病形容的万分紧急,不看立马就会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袁明珠心说: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从来要脸面的人都斗不过不要脸的,这个癞皮狗真是难缠至极。 袁弘德只能答应了明天一早再请了德仁堂的王大夫去给冯氏看病。 待袁大牛带着儿子走了,村里人都谈论着:“看样子大牛娘有病是假,他就是找借口来讹点钱。” 大家都点头认同。 “这回去不会把好好的人给弄病了吧?” 大家都觉得凭着袁大牛的德行,这种事能干出来。 有人“嗨”一声,“作孽哟!” 也有人不同情冯氏,“反正冯氏也是袁大牛的亲老娘,养子不教,受罪也是她活该,怨不得旁人。” 袁大牛有伤在身,坐在独轮车上催促:“走快点。” 得赶早点回家去,想个法子让他娘生病,不然大夫一看准得露馅。 回到家都天黑了,外头西北风呼呼的刮着,滴水成冰。 袁大牛活动着冻得麻木的手脚,看看一个个冻得鼻涕直流的儿子。 在心里转着坏点子。 对她娘说:“娘,袁家答应给钱了,就是得一早赶到潜下渡去拿,让铁栓他们带你去拿吧?” 冯氏一听有钱,只顾得高兴了,哪里还顾得上分辨真假,马上答应着:“行,俺们去拿。” 袁大牛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教了袁铁栓一通。 袁铁栓不想答应,这么冷好容易到家了能暖和暖和,还让他出去。 袁大牛追着要打要捶。 尹氏也劈头盖脸的骂道:“挣钱没本事,倒有本事挑三拣四?有不受罪就能挣的钱,你倒是去挣来给俺们花。” 连骂带嚼给撵了出去。 袁铁栓受了一肚子气,推着独轮车一言不发走着。 偏冯氏还喋喋不休抱怨他:“俺这么大岁数都能受得了的罪,你年纪轻轻就这不愿意那不愿意,哪些俺年轻那会,什么苦没吃过? 就得让你吃吃苦头,不吃点苦头不知道大人的辛苦,就跟大人们该着你似的,把自己当老子了。……。” 袁铁栓有心想顶两句嘴,但是想着马上要做的事,又闭上嘴。 默不作声由着她叨叨着。 走了一个多时辰,袁铁栓推着车,累得满头大汗。 冯氏坐虽然在车上不动弹,不过披着被子也不冷,暖呼呼的昏昏欲睡,嘴巴才停止唠叨。 袁铁栓就着月光看到她迷糊着。 走到一处陡坡,袁铁栓的车子一歪。 “啊~,”冯氏哀嚎着往坡下滚去。 袁铁栓把独轮车放下,走过去把冯氏之前披着的被子捡回来,冲着荒野喊了几声,就把被子往车上一放,快速离开了原地。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裹着被子,听着这边的动静。 心里有些忐忑,怕冯氏被摔死了。 可不能让人真死了,真死了还拿啥从老袁家抠钱。 袁大牛让他把人滚下去的这处是个陡坡,底下是个河道,冬日里河道里冻上了厚厚的冰,没有尖锐的东西。 是以冯氏滚下去也没受太重的伤,只是受到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后头又落了汗,被子也遗失了。 清醒过来听到了她大孙子喊她的声音,待她回答了,却没有得到回应。 只当是她大孙子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边往坡上爬,一边喊:“铁栓,俺在这儿。” 等她爬到坡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黑灯瞎火的,冯氏只能自己一脚身一脚浅的在那走着喊她大孙子的名字。 她在想不到这是针对她的一个阴谋,还担心她孙子的安危呢,找不到人以为人也滚到下面去了。 怕回去没法给尹氏交代,顺着陡坡下去找了一番也没找到。 直折腾了大半宿,天蒙蒙亮才听到他大孙子喊她的声音。 摔了一跟头,又惊又吓,之后又忙活着找人。 忙活着的时候没觉得,一等安稳了,发现脚也扭了,头也昏昏沉沉。 袁铁栓哭着:“祖母,你到哪里去了?俺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你。” 冯氏不疑有他,被他扶着上了独轮车。 还惦记着去拿钱呢。 “钱,钱。” “祖母你这样子怎么去?咱们先回去,让他们把钱送来好了。” 冯氏点点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袁铁栓看她昏迷着,悄悄把她的被子给掀开了一些。 等回到家,冯氏已经烧得面部潮红,人事不知了。 他们家人见此情形,都大喜过望。 也没有去干活,都等在家里等着袁弘德叫的大夫来。 袁弘德一早起来,给袁树拿了钱,嘱咐他一番就让他赶着牛车去请大夫了。 等牛车晃晃悠悠到了潜下镇,接了王大夫之后又晃晃悠悠到了三十里堡,都半下午了。 袁大牛一家喜滋滋的把大夫让进屋里。 “大夫来了,快给俺娘看看。” “俺娘病了好多天了。” 或许意识到嘴巴咧开的幅度太大,马上变成哭丧脸:“一直没钱看。” 109、虚不受补 王弼看着他跟表演变脸似的脸,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进了内室,看到牙关紧锁的病人,眉头蹙得更紧了。 王大夫是邱氏的小叔子,其父是故戎朝太医院的太医。 义军攻入京城时,父兄于战乱中失散,跟着寡嫂来到晋地定居。 去岁,邱氏见袁明珠也有学医的天分,收了她为徒,王弼名分上是袁明珠的师叔。 袁家受人讹诈,特意请他相帮。 王弼家学渊源,于医术一道很有造诣,看了就知道冯氏是昨晚新发的症候。 “病人是昨晚受了寒凉,起病急,看着凶险,治疗及时应无大碍。” 拿出银针开始给冯氏针灸。 针灸完毕,冯氏的症状就有所好转。 袁大牛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一针见效,他还能怎么跳?可是不跳的话韩老五能饶了他? 尹桃花已经取代冯氏在家里的地位,袁大牛父子虽然恨她给自家抹黑,遇事却还是依赖她。 看到王弼的诊断,都看向尹桃花,指望她拿出法子应对。 尹桃花拿着水,照着大夫的吩咐,装得孝顺模样给冯氏喂水。 只看冯氏嘴唇开裂,大口大口的喝水,就是之前没人管没人问。 王弼把位置让开来,忍不住道:“发烧的病人尤其不能缺水,病人往日身体状况应该还好,若是家里人仔细些,不会这么严重。” 尹氏抹抹眼睛:“俺一个人管着这一大家子人吃喝,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也没有婆婆帮把手。” 为自己辩解是忙不过来,不是怠慢了婆祖母。 王弼就是做大夫的习惯,也不是想管人家家务事,走开准备到外间开药方。 尹桃花见他要走,忙把手里的水碗往冯氏手里一塞,也不管水溅出来洒了冯氏一衣襟,起身去拦。 要是走开了还如何讨要好处?开个两副治伤风的草药也花不着几个钱。 “大夫,俺祖母是不是得吃点滋补的药材调理身体啊?人岁数大了,经常这不好那不舒服,十天里倒有八玖天起不来炕。” 袁大牛父子听懂了她的话。 是啊,开点滋补品不就行了吗?听说五渡屯郑家的老太爷,每天光吃参茸燕窝都得十好几两银子的花销。 大夫要是也开了医嘱让冯氏这么吃,他们还用发愁吗?那钱不就滚滚而来了吗? 爷几个也围住王弼,“是啊,吃点补品好,把身子养好了俺娘也不遭罪,还能省了吃药的钱。” 一副为袁家省钱了,袁家得感激他的表情。 王弼把写药方的纸铺开,刷刷刷写就一张方子。 写完了说:“不用,病人吃不得补品,她应该是年轻时候身体受了亏了,这些年虽然好转了些,不过依旧虚不受补, 开了滋补的药材反而是害她,平日给吃点鸡蛋之类的就行。” 袁大牛一家看着袁大牛手里的方子,这就完了? 折腾了一通,就几副不值钱的草药就给打发了? 袁树照着王弼估算的药钱把钱放到他们家的桌子上,跟着王弼就往外走。 还得赶路呢,就算是赶着走,回到潜下镇也得天黑了,今天他都得宿在镇上。 王弼想想,怕袁家再折腾着不给冯氏吃药,故意把人折腾病重了。 跟医者父母心关系也有,但是不太大,他主要是怕砸了他的牌子,让人以为他医术不行,不能药到病除。 又特意说道:“一定给病人按时吃药,我王家世代行医,除非不能医的病,能医的病都是说几副药好就几副药准好,若是没好只能是没按时吃药。” 袁大牛听着,脸都绿了。 待袁树带着大夫走远了,袁大牛气得咣咣扇了他老娘几个巴掌,骂她:“要你有什么用,吃个补品你都擎不住,虚不受补,俺让你虚不受补, 以前吃的那么多饭菜,都补到狗肚子里去了?” 有王弼走前的那一番话,还是没放过袁树给的那几个钱,把钱收起来,吩咐袁铁栓:“找前头韩大牙抓两幅土药给她吃。” 死不了就行,补药都擎不住的贱命,不用给她破费。 给尹氏陪个笑脸,央求道:“咱们家尽了力了,都是那跟来的大夫太不是东西,处处给咱们拆台,不然今天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你见到五爷帮着讲讲情,就说咱们再想其它法子。” 把钱分了大半给尹氏。 尹氏伸手把钱接过去,痛快的应道:“行,这事确实怨不着咱,等俺回头跟五爷说说。” 也没等回头,转身就去了韩老五家,枕席之间给吹了吹枕头风。 “本来事都成了,袁铁栓那个窝囊废这次这事办的还行,死老太婆回来就病的说胡话, 谁知道袁家带了个十分高明的大夫来,一眼就看穿了老太婆是昨天晚上才病的,就给开了几副草药,给留了二十多个大钱。” 韩老五揽着她的肩膀,问:“那大夫是哪个药铺的?” “德仁堂的坐堂大夫。” 抱怨:“那大夫可讨厌了,多管闲事,让他给开点补品,非说老太婆虚不受补,她哪里虚了,以前骂俺打俺的时候比母老虎还凶。” 韩老五嗡声道:“德仁堂啊,那是五渡屯郑家本钱。” 尹氏一听郑家眼睛就亮了。 郑家这几年就跟那唐僧肉似的,谁都想上去咬一口肉下来。 郑家后头扩展的生意基本都被瓜分完,只剩下他们原本的生意。 但是就如同有默契一般,就连最挣钱的当铺也没有人动。 郑家靠着这些生意,还能维持住以前的光鲜。 就是眼馋坏了韩老五之流。 韩老五就是地痞流氓,他的势力最多只能伸到五渡屯。 他原本想着,按照郑家倒台的速度,五渡屯郑家老窝这边也保不住。 谁知道郑家就倒到潜下渡就不继续了,他们家在潜下渡的声音还保留住一些。 感觉就像是天上往下下银子,眼瞅着银子下到他旁边了,突然停了。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让他抓心挠肺的等着,等得眼睛都快瞎了,郑家反而稳住了。 韩老五这种下三滥的小地痞,最是机警。 他能感觉到郑家如今局面稳住不是正常现象。 这是一种感觉,没有依据。 他就是凭着这种感觉渡过以往的那些危机,所以这次他还是谨慎的观望。 110、摊上事了 本来韩老五都忍住了,尹氏的话又把他的贪欲撩拨了起来。 算算距离郑家最早被鲸吞蚕食,已经过了三年多了,他现在动手应该安全了吧? 韩老五决定了,去五渡屯探听一些消息,先找着郑家的一处生意下手试探一下。 就拿潜下渡的药铺下手好了,药铺好下手。 人选都是现成的,就让袁大牛家的老太婆去好了。 搂着尹氏叽叽咕咕交代了一番。 “要是成了,不仅能撬动郑家那一块,说不定还能把袁家也牵进来。” 几天以后,街上正是年前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附近乡村的人都来买东西,潜下镇的街道上人潮涌动。 “快去看啊,前面药铺的药吃死人了!” “哪家药铺?” “郑家的德仁堂,人被抬进他们家药铺里了,死的是个老太太,儿孙们正披麻戴孝的跪着哭呢!” 有康家的出来买菜,听到消息过去看热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德仁堂的里里外外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看不到里头啥样,有康家的也没有离开。 家里奶奶和小姐们又不能出门,就喜欢听她讲讲外头街上听来的新鲜事。 尤其是他们奶奶,以前是市井人家的闺女,能自己随意出门。 现在嫁给老爷,各种规矩束缚着,不能随意出门了,只能听听她说。 有时候听高兴了,还会给她赏钱。 有康家的跟旁边先来到的人询问:“出了啥事了?死的什么人?” “三十里堡的一个老太太,吃完药发现药渣子里有个大壁虎,晚上就咽气了。” “这会是冬天,不到惊蛰打过第一场雷,各种虫蛇不会出来活动,壁虎不会是死的人家里不小心掉进去的,只能是药铺里抓药抓错了, 郑家这回又摊上事了,也该着他们家倒霉,这些年倒霉事就没断过。” 旁边有人幸灾乐祸的解说着。 听他的语气,已经给德仁堂定了罪了。 有康家的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顺着那人的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他黑面无须,鹰钩鼻阔嘴,一说话露出龇着的一对大门牙。 里头的消息被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是老太太五柳村的本家把德仁堂的大夫带过去给老太太看的病,好心办了坏事,把老太太给治死了。” 有康家的听的愣了愣,咋还有姑爷家的事? 也顾不得看热闹了,从人群中挤出去跑回了家。 回到门上,问他家当家的:“奶奶在家吧?今天没出门吧?” 梁有康坐门旁看门呢,看到他家婆姨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奶奶在家呢,刚刚还找你,出什么事了?” “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去见奶奶,哎哟,出了大事喽。” 不说梁有康被她没头没脑的话听的更担心了,只说有康家的匆匆进了二进院子,站门口问:“奶奶,您找我。” “快进来,上次宋家送来的那棵老山参我放哪去了,怎么也找不着了。” 宋家的三爷在登州卫,那边靠近东北,得了几棵老山参,送了两棵回来,匀了一棵给他们。 这东西放久了就跟老木头渣子一样了,她就想找出来给亲家切一半送去做年节礼。 “放老爷的书房里了,您忘了上次袁家老爷过来吃酒,老爷拿去给袁家老爷看。” “你瞧瞧我这脑子。” 高氏拍拍自己的脑门,看着被翻得乱糟糟的内室自嘲的说。 说完看到有康家的似乎有话要说,问:“外头有什么事?” 快过年了,外头新鲜事也多。 有康家的忙把刚刚在德仁堂听来的事情跟高氏说了。 高氏听了也有些慌神。 “竟然有这种事?快,你跟你当家的套上车去一趟五柳村,跟亲家老爷说说。” 又问她:“你家礼泉呢?” “他跟少爷们出去了。” 梁家小门小户,还没累积起根基来,目前就使唤梁有康一家四口。 梁有康一儿一女,儿子叫礼泉,女儿叫礼欢。 正说着,外头有人声。 有康家的探头看看:“他们回来了。” 高氏吩咐:“让礼泉跟老爷汇报一下这事。” 高氏使人去告诉袁家,有两拨人也在去袁家的路上了。 一个是王弼的街坊,受王弼所托去袁家报信。 还有一个是县衙里跟孙二丑交好的田大。 吴寡妇自己就是在各方之间互相传递着消息,挣一份小钱,既把对袁家有利的消息传递给袁家,也把袁家的消息出卖给韩老五。 孙二丑自从上次在袁家得了点甜头,也学会了吴寡妇挣钱的招数。 他看到首告之人是袁大牛,就意识到有问题。 仔细一打听,果然袁大牛家的矛头隐隐冲着袁家而去。 他今天要当值走不开,就委托了跟他交好的田大帮他跑一趟。 三拨人为了同一件事往五柳村而去,几乎前后脚到达。 王弼的街坊先去了邱氏那,跟邱氏把事情说了,才由邱氏母子带着去的袁家。 邱氏因为收了袁明珠做徒儿,跟袁家常来常往,进来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从窑洞里传来人声。 喊道:“袁婶婆在家吗?” 杜氏出来把他们迎进去。 袁弘德跟她施礼道歉:“因为我家的事,连累了你们了。” 邱氏避过,没有受他的礼,说:“自来做大夫的就免不了会遇到这种事。” 王、邱两家以往是跟达官显贵打交道的,大宅门门里的阴私事尤其多,有些就把主意打到大夫头上,让大夫背黑锅。 冯氏这样的事在他们看来只算是小儿科。 袁弘德也不在客套,如今不是追究谁连累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做好应对之策。 袁弘德说:“我正要让人去请你来呢,在这里也弄不清具体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准备去潜下镇,那里离县城近,做事方便些。” 问他们要不要同行。 邱氏当然愿意同行,“我回去收拾一番就来。” 有梁家现成的马车,倒是方便了。 袁弘德也让陶氏帮他收拾东西。 陶氏正收拾着呢,看到袁明珠也拿着她的布老虎的包包往里头塞东西。 换洗的小衣裳小袜子,一件件的往里头塞。 “小祖宗,你曾祖父是去办正事的,不能带你。” 111、惊蛰 袁明珠对着曾祖母笑笑,然后很执拗的抱着她的布老虎包包拽着曾祖父的衣摆。 袁弘德忙替讲情:“想去就去吧。” 有康家的也帮腔道:“前日我们家奶奶还说要接明珠小姐家去过些日子呢,明珠小姐去了正好跟我们大小姐住。” 正说着,袁伯驹几个从学里回来了。 听说了有康家的来因,其他几人倒不显,袁白驹站在旁边心事重重的。 这三年来,他的个头比袁少驹高了些,男生女相,比小时候更显俊美。 即便此刻表情有些阴郁,容貌也未减半分。 去年他跟着袁少驹一起进了杨家族学。 穿着跟袁少驹一样的长袍站在一起,不知底细的丝毫看不出他不是袁家的亲生子。 知道根底的,也因为他长相可人反而对他多一分怜惜。 就像此刻,有康家的见他眉头紧锁,以为是被这事吓着了,劝道:“没事,老爷们已经知道了,牵连不到咱们家。” 宰相门房七品官,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巡检司也是能挂上名号的。 这种明眼人一看就能分辨出是非曲直的案子,作为巡检府的妈妈,有康家的有底气说没事这样的话。 袁白驹不是因为害怕。 这三年来他经常哄着袁明珠,让她缠着曾祖父带他们去潜下镇小住。 上次曾祖父走太行陉去进瓷器,他们陪着曾祖母住到潜下镇避开袁大牛家纠缠,就是明珠缠着曾祖父答应的。 五渡屯是潜下镇的门户所在。 借着这些便利,他了解了许多关于五渡屯郑家的情况。 郑家确实有一位六奶奶,为夫扶棺回乡路过潜下渡的途中投河殉夫。 五渡屯镇口的那座宏伟的牌坊,就是朝廷对六奶奶的表彰。 只是六爷一家一口人都没了,他们身后,所有的荣光照耀的都是别人。 就连六爷夫妻贴身伺候的那些仆人们,也俱都没有了踪迹。 郑家的产业他也摸了清楚,知道王大夫坐堂的那家德仁堂东家就是五渡屯郑家。 他这次也想跟着去。 把目光望向袁明珠,就看到小姑娘一手抱着包包,一手拽着曾祖父的衣襟,赖皮的晃悠着,扭得跟扭股儿糖似的。 就听到曾祖父说:“哥哥们要去学里读书,不能跟着咱们去。” “离着放年假也没有几天了,跟夫子请几天假好好了,再说让哥哥们跟着也不是就不能读书啊, 我帮曾祖父盯着他们,让他们好好读书不就行了?我再帮您带着戒尺,谁要是不听话就打他。” 说着把戒尺翻找出来,装进她的布包包里。 平日里最调皮,被打手心最多的袁少驹也想跟着出门,但是看着妹妹往包包里装戒尺的熟练动作,只觉得手心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疼了。 他一出门就玩野心了,就把读书的事丢到脑后去了。 嘟囔:“又带着戒尺啊?” 看到这儿,总带着些阴郁的小少年难得的露出笑容。 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每次明珠都是特意让曾祖父捎带上他。 旁边袁少驹跟他交头接耳:“回头你帮着妹妹拿着包包,把戒尺给偷偷拿出来。” 袁白驹:“没有戒尺也有其它东西能打你。” 拿不拿出来没什么区别? 袁少驹感觉到来自弟弟妹妹深深的恶意,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不可爱了吗? 袁弘德让缠得没法,“去,都去。” “曾祖母和姐姐也去。” “嗯,也去。” 等邱氏他们来到,两家汇合着坐了梁家的马车往潜下镇赶。 冬日天短,等到了镇上天都黑透了。 袁明珠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看,就看到一个个头不太高的人担着个挑子,领着一个孩子走在他们的车前头。 马车走到他们跟前,车身上的火把的亮光照到他们脸上,袁明珠认出来是顾帆叔侄。 顾帆挑着的筐子里放的是那些残次的瓷器,应该是从五渡屯的集市上卖货回来的。 马车一闪而过,袁明珠看到顾家叔侄脚上还穿的是夏日的草鞋。 寒冬腊月里穿着草鞋,得多冷啊! “先去长安客栈那边。”袁弘德吩咐。 到了长安客栈的那边的家里,先把陶氏和孩子们安顿好。 这边靠近客栈,客栈的人经常经常过来给照看着,家里还很干净,直接就可以入住。 知道袁弘德他们到了,陈玉贵过来把他今日打听到的消息跟叔祖汇报了一番。 一边伺候着叔祖洗漱,一边说:“得到消息我就去了二爷家,二奶奶说已经派人去家里送信了我们就没再去, 郑家的人四处活动着呐,不过没有人接他们家的礼……。” 汇报完了他知道的消息,又说:“二爷那边让您老到了就去他们家一趟。” 袁弘德:“弄点饭菜来给你们叔祖母他们吃。” 安顿好家里就领着梁有康夫妻走了。 梁家这边,宋家父子也过来了。 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跟陈玉贵打听到的差不多。 梁博山说:“郑弈泰使人往衙门里送钱,没人敢接。” 晋王封地在这儿,整个州府都成了各方博弈的焦点,谁也不想成为炮灰,有门路的不会来这儿补缺,没门路的睡觉都谨慎的睁着眼。 郑家在大家眼睛里就是胡贵妃一系的人,大家在晋王势力番外为官,何苦去跟他有瓜葛? 因此没人收他家的礼,都在观望着。 宋宏盛:“袁大牛这个小泥鳅还真翻出个大浪来了啊!” 梁博山:“他?他哪有这个本事?估计是他后头有人支使。” 说完看了看袁弘德的表情。 袁大牛就是个膈应人的臭虫,弄死他怕脏了手,不弄死他又天天烦人。 袁弘德:“三十里堡的韩老五的手笔。” 又说:“韩老五觊觎郑弈泰家的家财许久了,终于出手了,搂草打兔子,我这边是捎带着的, 就是不知道韩老五是自己想谋财,还是背后还有人指使着。” 韩老五自己出手还好说,他后头若是还有人,这事就棘手了,只怕对他们不利。 “三十里堡的驿站里有我们的人,我让人去问问韩老五那边最近有没有异状。”梁博山说。 112、点心 连夜把事情安排下去,几个人才安心吃起酒。 袁弘德一夜未归,陶氏不放心。 次日一早,陶氏起来把袁明珠他们收拾妥当,就带着他们到梁家拜访。 高氏带着儿媳妇和妍姐儿姐们在后院招呼他们。 “伯驹曾祖母,尝尝我们妍姐儿做的糕点。” 高氏把一碟子糕点往陶氏跟前挪了挪。 上糕点的有康家的拿着托盘站在下手伺候着,也凑趣道:“我们家小姐昨天就觉得您会来做客,特意亲自下厨做的, 用的枣泥都是我们小姐亲自捡的。” 陶氏捏了一个,果然入口绵软,香甜可口。 赞不绝口。 袁明珠也捏了一个,点头:“嗯,好吃。” 高氏看她是真喜欢,说:“回头让你姐姐多做些给你带家去吃。” 陶氏笑:“我家这丫头跟她曾祖父似的,嘴巴刁得很,喜欢吃的吃个没完,不喜欢的一口都不沾。” 算是间接夸了妍姐儿的手艺。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说着就说到昨天发现事情的经过,让有康家的讲了来听。 当讲到有一个面黑无须的龅牙,说现在是冬天,没到惊蛰没打雷蛇虫都蛰伏着,壁虎不会是自己爬到药罐子里的时候,袁明珠心头一动。 一个跟梁妈妈一样去晚了站在外围看热闹的人,就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一样说的头头是道,不能不让人怀疑。 她看看众人,大家都没发觉异样。 袁明珠从凳子上滑下来,对陶氏说:“这糕点真好吃,我端些给曾祖父尝尝去。” 把高氏喜得:“我的儿,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袁弘德和袁伯驹兄弟都在外院,妍姐儿做的糕点肯定不能端过去,就算是端过去,也不能特意说明是妍姐儿做的。 袁明珠若是端去,就没这么多规矩讲究了。 嘱咐有康家的:“你端着糕点,看好姐儿,别绊倒了。” 有康家的带着袁明珠到了灶间,特意拿了个新食盒装了两碟子糕点进去,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牵着袁明珠去了外院。 到了年关前了,本来没这件事几家也该汇总账目了,就趁着今天都在正在算账。 世俗经济,都该有所了解,袁家兄弟们也坐在一旁旁听。 有康家的带着袁明珠敲门。 进的门去,袁明珠跟在座的问了好,对袁弘德说:“曾祖父,我在后头吃了一道点心,特别好吃,端来给你尝尝。” 有康家的把点心端出来。 宋宏盛:“看看,看看,亲的就跟咱们这些远一层的不一样啊,特意端点心给她曾祖父吃,不给咱们吃。” 袁明珠瞪着大眼睛看他耍宝,“哪能不给您吃?年年过年拿您的银锞子,不给您吃您一生气不给银锞子了我不就吃亏了?” 把在座的听的都笑了。 在外院伺候的礼泉给大家倒了水洗手,又重新换了热茶,大家把账本放到一旁,先喝茶吃点心。 袁明珠:“姐姐做的点心,哥哥你多吃些。” 袁伯驹的脸红成一块大红布。 其他人一个比着一个笑得大声。 尤其宋宏盛那为老不尊的老头,一口茶喷到地上。 把糕点推到袁伯驹跟前:“多吃点,多吃点。” 还是梁博山给袁伯驹这个准女婿解了围,“大哥你就别拿小辈取笑了。”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吃茶点,聊着家常。 袁明珠看看她曾祖父,问:“曾祖父,是不是没有打雷之前蛇虫都不会出来啊?” 袁弘德点点头:“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昆虫入冬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为“蛰”;待到惊蛰,天气回暖,春雷始鸣,“惊蛰节”,天上的春雷惊醒蛰居的动物,称为“惊”。 故惊蛰时,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虫蛇开始出来活动。” 又问她:“明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啊?” 袁明珠看了梁妈妈一眼,有康家的赶紧上前回话,把昨日在德仁堂门前听到那黑脸龅牙的人所说的话说了一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座的除了宋宏盛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们这些人不是陶氏她们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经见的阴谋诡计多,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梁博山对宋渊说:“马上派人再去三十里堡驿站一趟,让他们打听一下当地有没有这么一个黑脸龅牙的人,另外把这人这些天的活动摸清楚。” 宋渊去安排人。 如果这人是韩老五的人,不说韩老五也不敢再咬着他们不放了。 吃了点心喝了茶,有康家的就要带袁明珠会后院。 “我在这帮着曾祖父研墨,梁妈妈你先回去吧!”冲着有康家的挥挥手。 好容易出来一趟,她可不想再回去听曾祖母她们说些吃了喝了的寡淡无味的闲话。 众人看着刚有桌子高的小儿,听着她说要研墨,再次爆笑出声。 袁弘德:“你回去吧,让她在这边玩会,待会我让人送她回去。” 有康家的素来知道袁家的这位曾祖父特别会惯着袁明珠,也不敢反驳,躬身出去了。 大家接着对账,袁明珠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好像真能听懂一般,看得侯家的管事十分惊奇。 正对着账,外头又有人过来禀事。 是陈玉贵带着王弼过来了。 王弼进来,“壁虎本身就是一味中药,是吃不坏人的,我昨夜查了医书,发现有记载,在沙漠中有一种跟壁虎长得十分相像的虫子, 这种虫子有剧毒,曾经有记载被人误作为壁虎入药,吃后病人暴毙。” 又说:“我们买通了狱卒去了大牢里,见了柜上抓药的伙计,他说每日柜上抓药的人实在太多,他也记不得袁大牛家有没有人过来抓药, 不过他说我开的那个方子都是草药,柜上的草药跟动物入药的药不是放在一个位置,不可能出现抓草药混入动物药的情况。” 也就是说分手吃的药的药渣里出现在壁虎肯定不会是从德仁堂出去的。也就是说分手吃的药的药渣里出现在壁虎肯定不会是从德仁堂出去的。 113、做客 能找到固然好,大家就能消除嫌疑了。 若是最终也找不到壁虎的来历,这事就是个悬案,“涉案”的相干人等就都得拿出些钱财来赔给出事的人家。 也有不要钱就要说法的,事情就麻烦些。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韩老五想要什么了。 “只要这事不是通着天就没事,三年前因为那起通匪的冤案,府衙上下经过大清洗,也没人敢随意断冤案。”袁弘德说。 大家都觉得有理。 前任县丞常年煌被判斩立决,这会骨头渣子还没沤烂完呢,谁会这么没记性,再添冤案? 袁明珠看看袁白驹略显阴郁的脸,大概能猜到他这会在想什么。 他还是太弱小了,力有不逮,想凭着自身的能力报仇雪恨根本做不到。 要想替沉冤的郑六奶奶报仇,只能借助外力。 可是天恩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城里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有没有收拾郑家的打算,毕竟之前说的今上不会轻易放过郑家只是大家的推测。 已经三年多了,皇位上的那位已经垂垂老矣,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要收拾这偏远之地的一个小人物? 到了中午,梁家张罗了酒菜招待诸位。 梁丙暄带着小一辈的在次间里单开一桌。 宋宏盛知道袁明珠就是陶氏的眼线,帮着她曾祖母看着曾祖父不让他多喝酒呢。 对着梁丙暄挤眉弄眼,暗示他让人把袁明珠给送后头陶氏身边去,省得在这看着他们喝得不尽兴。 梁丙暄哪里敢接招? 袁明珠虽然人小,小嘴却巴拉巴拉的忒能说,还一套一套的。 宋宏盛亲自上阵都占不到便宜,何况他?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不敢招惹小丫头。 侄子不帮忙,宋宏盛只能再找其它法子。 小辈那桌不喝酒,一会就吃的差不多了,宋宏盛吩咐礼泉:“小泉,领着哥儿姐儿去街上逛逛,喜欢的记我账上。” 袁少驹在长辈跟前拘了一早上了,早就坐不住了,听了他的话,马上神采飞扬起来。 悄悄催促袁白驹:“白驹,你吃快点。” 袁白驹抬了抬眼眸,往旁边袁明珠看了一眼,明珠的面前还有许多饭菜没吃呢。 意思说:我快没有用,得等妹妹吃完。 袁少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马上跟没了人操控的皮影人似的变得瘟头耷脑了。 凑过去对着袁白驹哀嚎一声:“嗷,妹妹怎么又跟着啊,她在后院跟着曾祖母和大姐多好?” 袁白驹没搭理他的抱怨,心说:没有妹妹跟着,你以为能有机会出去玩?还有人给会账?做梦吧!做梦比较容易。 袁少驹也知道袁明珠是他抗争不过的宿命,很快就认命了。 重新变得兴致勃勃,跟袁白驹说:“我上次看到一个陀螺,可好了,咱们一会去买吧?还有一个面具,也可好了。” 有人给付账,得把以前看中没舍得买的东西都买回来。 袁白驹不搭理他,由着他跟个胖虫子似的扭来扭去。 也不提醒他,他看中多少都没有用,只能买一样。 与其在这空盘算,不如像旁边四哥似的跟明珠打好关系。 只要是妹妹说要买的,没人会拒绝,打着妹妹的旗号,想买啥都有。 袁季驹给妹妹夹了一块炖羊肉,跟她打着商量:“妹妹,我上次看中一把刻刀,还有一块田黄石,那块田黄石有点瑕疵,不贵。” 虽然家里如今宽裕了,但是这种有点贵的东西还是不能不知节制的购买。 即使是有些瑕疵的田黄石,也不是他的零花钱能够买的。 只能趁着过年节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去买。 他的爱好太费钱,压岁钱只是杯水车薪,就只能跟着妹妹蹭点长辈们的赏赐了。 袁明珠吃着羊肉,点点头,买。 袁季驹大喜,赶紧又给夹了一筷子鲤鱼,把刺挑干净了放进妹妹的碗里。 吃罢饭,一群晚辈跟长辈们告辞出门,去街上买东西去。 刚出了门,就开始飘雪花。 袁季驹怕袁明珠这尊财神爷不愿意去了,说:“妹妹,路上湿滑,别踩脏了你的鞋子,四哥背着你吧?” 袁明珠看看他不算高也不算壮的小身板,“我自己走。” “我背吧!”袁伯驹说。 不待袁明珠答应,袁仲驹就把她提起来放到了大哥背上。 上去吧你,指着你那小短腿得扒拉到什么时候能到?多耽误工夫! 万一一个不好摔了,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跟着吃瓜捞。 过节的缘故,下着小雪街上的人依旧不少。 袁明珠一行走到一家书肆旁边,过节书肆的生意并没有好转,跟其它店铺比较显得门庭冷落。 所以有小贩就在书肆的门前摆了摊子。 袁明珠突然听到一声有些耳熟的吆喝声:“买碗盘嘞,便宜卖了。” 循着声音望去,还真是熟人,是缺了一对门牙的顾重阳,吆喝声都有些跑风。 他小叔顾帆正在跟顾客算账收钱。 带点瑕疵的碗盘价钱便宜,潜下镇上的人家买的不多。 但是年前这阵底下村子里来采购年货的人多,有些人家看着价钱优惠就挑些买回去,所以他们的生意还不错。 袁明珠仔细看了看,顾重阳叔侄的脚上依旧穿着昨晚袁明珠看到他们的时候穿着的草鞋。 许是冷,他一边吆喝着一边跺着脚取暖。 看到袁明珠往那个方向瞧,其他人也看过去。 顾家叔侄注意到有人看他们,也看过来,看到这群衣着光鲜的少爷小姐看他们穿着草鞋的脚,叔侄俩把脚往里藏了藏。 为了不使人难堪,袁伯驹说:“走了。” 带头进了旁边的书肆里。 书肆里的小伙计迎上来招呼:“贵客要买什么书?” 袁伯驹一行都穿戴着书生的服饰,一看就是真正的客户。 袁仲驹回答:“我们随意看看,你先忙,有需要叫你。” 把袁明珠从袁伯驹的背上抱下来。 袁伯驹叫了礼泉:“泉大哥,去前头鞋铺给门前卖碗盘的两个孩子买两双鞋来。” 掏了钱给他。 礼泉笑道:“大老爷出门之前给了钱了。” 没有接钱匆匆跑去买鞋子了。 114、买鞋 凡是做刊印书肆笔墨纸砚等生意的,东家都是自诩礼仪传家的清高之人,所以顾家叔侄在他们门前摆摊,才没有遭到驱赶。 看到袁伯驹嘱咐跟着的小哥给他们去买鞋子,十分赞赏。 嘱咐小伙计:“回头他们选好书籍,结账的时候送他们一刀新进的纸,就说是……,就是说春节期间惠客。” 袁伯驹选了一本经义的《例文集》,又选了些其它书。 袁明珠看了看,没有她需要的新医书就没有买。 刚结过账,礼泉就携着两双鞋子回来了。 看到袁伯驹已经结了账了,说:“哥儿怎么也不等我回来?” 袁伯驹不与他争论,示意袁仲驹拎着打好捆的书,道:“走吧!” 出得门来,几个人站在廊下,礼泉过去把鞋子交给顾家叔侄。 顾帆叔侄没接,而是往袁伯驹一行望过来。 袁伯驹几个欠身点头。 礼泉把鞋子往顾家小叔怀里一塞,说:“已经买了来,不好退货了,拿着吧!” 顾家叔侄抿紧嘴唇,把鞋子接了过去。 顾家小叔带着侄子,冲着袁家几兄妹的方向鞠身一躬。 起身再看,袁伯驹兄妹已经走开了。 礼泉:“鞋子是在前街那家贵祥鞋铺买的,我跟他们说好了,不合适年前可以去换。” 匆匆交代一句就赶紧去赶袁伯驹几个了。 大老爷给了钱的,他回头不把钱花出去大老爷该埋怨了。 之后又给袁季驹买了他看好的刻刀。 掌柜的说:“你说的那款田黄石啊,已经卖出去了。” 袁季驹有些失望,却没办法。 他们又没有下定钱,不可能不让店家卖于别人。 掌柜的介绍:“这里还有其它田黄石,比之前那款要好,没有瑕疵。” 袁季驹就是买了有瑕疵的便宜用来练手的,没有瑕疵的那么贵他哪里好意思买? 摇摇头,拒绝了店掌柜的推荐。 袁明珠趴在大哥背上,看到四哥一脸沮丧却硬挤出笑容跟店掌柜告辞,就知道他错过了那款他心仪的石头。 待他过来一说,果然是这样。 袁仲驹拎着书,拿书碰碰他的后背:“以后还会碰着合适的,走吧!” 即便最贵的田黄石没买,礼泉带着的钱还剩许多,其他人也还是一人选了一件东西来买。 袁少驹摸摸那只陀螺,又摸摸那个面具,难以取舍。 抬头看向几个哥哥。 “选哪个?”袁伯驹以眼神制止了礼泉要说的话,问他。 他最终选了陀螺,放弃了那个面具。 而袁白驹选了袁少驹没买的那个面具。 袁伯驹做主又给袁白驹买了个九连环。 礼泉看着袁家几个兄弟,不知道这样为了一个面具为难袁少驹有什么意思? 转了一圈不还是给买了回去? 雪渐渐越下越大,袁伯驹说:“回去吧,别冻着妹妹。” 袁少驹得了心仪的两件玩具,不再留恋着在外头玩,把面具戴在脸上,瓮声瓮气的装成大人的声音:“回去!” 路过书肆对面,袁明珠看到顾家叔侄还在叫卖,不过脚上换上了棉鞋。 回到梁家,梁妈妈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拎着一件小斗篷。 看到他们回来,说:“姑奶奶正说呢,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带姐儿出去?” 把斗篷给袁明珠裹上,摩挲着她的小手小脸,“冷吧?快家去,灶上热了鸡汤,都快去喝一碗。” 袁明珠率先往内院跑去,怕听唠叨。 梁妈妈在后头喊:“跑慢点,别滑倒了。” 跑到后院,袁明珠问梁妈妈:“我给姐姐们买的糖葫芦呢?” 梁妈妈忙把儿子交给她的糖葫芦拿出来。 袁明珠把糖葫芦分了。 陶氏把她抱着放到炕上,“外头冷吧,以后想吃什么让哥哥们给捎回来,别出去了。” 袁明珠就是想出去,买东西都是次要的,拿着糖葫芦吃着装没听见。 趁着年岁还不大还能肆意一些日子,等她长大了估计就跟妍姐儿她们似的了,被困在四角的院子里只能看到方寸的天空。 回程的途中,袁伯驹把今日出门发生的事情跟曾祖父说了。 听说他们给卖碗的小叔侄俩买了鞋子,袁弘德捋着胡须欣慰的点头。 陈玉贵说:“听说顾家大嫂前些日子天气骤然变冷的时候病了,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好转。” 袁弘德:“送些米粮过去。” “已经送了。” 回到家里,陈玉贵让人给烧了炕,又送了些饭菜过来。 吃饭的时候跟叔祖说:“这些日子一直有消息在传,说朝廷又要抽人往东边几个州府迁移。” “东边几个州府前些年水灾加战乱,十室九空,大片田地荒芜无人耕种,往年都是从咱们南边抽调的人口,按说也快轮到咱们这边了。” 袁弘德的分析让陈玉贵有些慌,问:“那……?” 他们的日子已经有所好转,日子好容易好起来,肯定不愿意迁移。 而且迁去东边几个州府,去向都是分散的。 为了怕迁移的人口结成一伙在地方作乱或是欺压乡邻,兄弟都得分散到不同去处。 未知的前途命运,让陈玉贵心里不安。 袁弘德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还没确定怎么个走法,担心也没有用。” “前些日子咱们走豫北的路上,俺听说南边有人走官府的路子,送些礼就能不被抽中。” 袁弘德:“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待送走陈玉贵,陶氏问:“真要开始迁移了吗?” 袁弘德:“陈家世代住在这里,故土难离,咱们本来就是逃难来的,换个地方就换吧!” 陶氏是丈夫在哪哪就是家,听了点点头:“换就换吧,不过就是开头几年辛苦些。” 袁伯驹几个沉默的听着。 袁明珠:“那我们跟哥哥他们能分到一起吗?” “能,不过得把他们祖父过继给我和你曾祖母名下,咱们成了一家人就能分到一起了。” 又说:“还是早些迁移的好,你大哥还未满十六,等过了明年你大哥满了十六岁,他就只能自己单独分去一个地方了。” 一家子骨肉分离,肯定是很伤心的事。 115、弃如敝屣 初成年就离了家族的庇护,只怕更为艰难。 家里这些年对袁伯驹在教育方面的投入很大,一旦分开迁移,不说他还有没有能力继续读书科考,即便有能力继续读书,也不再是家族的助力。 这些年投入的金钱和心力就都打了水漂了。 所以袁明珠觉得,无论是为了家里好还是为了大哥好,曾祖父都决对不会让大哥跟家里分开。 他肯定会极力促成这次迁徙,免得拖得久了夜长梦多。 因为这种未知的变故,所有人都有些压抑,袁白驹的面容,比平日更显阴郁,让袁少驹都没敢再摆弄他新得的面具。 他讨好似的哄着袁白驹:“六弟,以后咱们一起玩这个面具。” 以为袁白驹的阴郁是因为他霸占了面具才这样。 袁白驹突然有些羡慕这个五哥,也只有被保护着的人才能如此没心没肺。 袁白驹抬眸看他一眼:“你玩吧,我不喜欢。” 袁少驹放心了,搂着面具睡着了。 袁白驹望着屋顶的承尘,思索着如果袁家往东部迁徙,他该何去何从。 他的仇人在这里。 外祖父和父亲未竟的抱负还没有达成,所有的一切,都得靠着他来实现。 晋王在这里。 他不能离开这里,他得留下。 至于怎么脱离袁家,他得想想。 次日早晨,昨晚睡迟的袁白驹还是照着往日的作息习惯早早醒来,梳洗罢跟着哥哥们开始早读。 袁弘德翻看着他们昨日买来的那些书,不自觉赞叹出声:“好文章啊!” 他手里所拿的正是昨日袁伯驹选中的那本经义的例文集。 听到他赞叹,兄弟几个都抬头看过去,见他们看过来,袁弘德把书递给袁伯驹。 “看看这一篇,什么时候你所做的经义能达到这篇七成的水平,前去应试就比较有把握了。” 再次赞叹道:“真不愧为陆驳先生的高足,所作文章辞藻华丽却不显空洞,言之有物。” 自言自语般叹道:“只可惜天不假年,天妒英才呀!” 袁仲驹看着作者名,读道:“郑长英?” 不知道这位颇受曾祖父推崇的郑长英是何许人也。 袁伯驹解释道:“郑弈宁,字长英,师从陆驳先生,陆驳先生惜其才华,许之以次女,咱们县五渡屯人士……。” 说到五渡屯,连陶氏都明白了。 五渡屯郑家的牌坊声名远扬。 袁明珠往袁白驹看了一眼,就见他挺直着脊背坐着,手里捧着书,面色平静,看不出异样。 看不出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她能隐隐觉察出袁白驹的状况不对,却想不到这小子已经做了出人意料的决定。 袁珍珠:“是郑家六奶奶的丈夫吧?郑家六奶奶重义轻生,让人好生钦佩。” 听着姐姐的话,袁明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其他人也惊愕的看向她,看过她又扭头看向袁弘德。 就看到袁弘德脸色铁青。 袁家的几个兄弟和袁明珠都是袁弘德一手教养的,知道他对让女人殉节最是鄙夷不过。 之前或许还没有如此明显的离经叛道,自从知晓了郑家六奶奶和小少爷死因的疑点以后,对那些假仁假义的假道学更加弃如敝屣。 只有袁珍珠,终日跟着陶氏,学些女红针黹,也看些《女戒》之类的书识识字。 袁弘德闹怒道:“钦佩个……,钦佩什么钦佩?娘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嫁出去也希望她一生平安,活生生的人自尽而死,让生养她的亲人如何自处?” 他想骂钦佩个屁,到底还记得那是娇滴滴的曾孙女,不是皮糙肉厚的曾孙子,把粗口收敛起来。 抱怨陶氏:“你平日都给她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赶紧拿出来烧了。” 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袁弘德从来没有当众训斥过陶氏,尤其是在子孙跟前,从来都是给足陶氏面子。 即便是人后,跟陶氏说话也是耐心细致。 今日这样是破天荒头一遭。 袁珍珠看到曾祖父发火,还连累曾祖母被训斥,十分惶恐。 袁弘德看着大的小的都泫然欲泣,捏捏发痛的额头,放软声音:“好了,别哭了,以后知道那牌坊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行了, 真正的伟男儿大丈夫,自己死后也是希望妻儿都好生活着,只有不自信的猥琐小人,才让人陪葬,才会靠着女人换取荣华富贵。” 他这是肺腑之言,说的就是自己的心声。 当年他身上余毒未清,怕自己去后陶氏生活无着,都替她安排好后路。 袁弘德的这些观点影响着家里的孩子们,包括已决意要离开的袁白驹,他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已经成型,将影响他一生。 待袁弘德出门了,他摸着袁明珠的小脑袋,问她:“这两次迁徙的人都是去的很远的地方吧?” 袁明珠:“嗯,听说很远,黄河的下游。” “以后山长水远,再见就不易了!” 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走开了。 袁弘德去了前头长安客栈,一年过完了,账目都得整理好。 还遣了人去县衙探听消息。 宋渊的人去了三十里堡也回来了,使人来叫他。 袁弘德刚到梁家,就听到宋宏盛大笑的声音。 看到来到,扯着他的衣袖:“果然不出所料,那黑脸汉子就是三十里堡的人,名字就叫韩大牙,还是当地的一个土大夫。” “你侄儿已经让人拿了名帖去了县衙,晚些时候就能见分晓了。” 袁弘德就放心了。 犯人到了堂上,板子枷锁加身,屈打成招的都不稀罕,由不得他不招。 袁弘德说:“年前这事要是能顺利了结,也能过一个安生的年。” “放心吧,年前肯定能办完案子。”梁博山说。 “要我说袁大牛老娘怎么死的都不好说,说不定就是他勾结韩老五害死的,贼喊捉贼。” 袁弘德也是如此怀疑。 若是真能水落石出,弑母是遇赦不赦的大罪,他们就能彻底摆脱对方了。 袁大牛家这样巴着他们家,不仅是出些钱财,若是不能摆脱,天长日久迟早受其连累。 116、命不该绝 到了晚间,县衙那边就传回来消息。 “知县老爷派的杨捕头前去拿人,在韩大牙家里把人抓回来,杨头当场让人搜查了韩大牙家的药铺, 搜出来一包藏在药柜后头的纸包,里头有两个干壁虎,拿到县里药铺让人看了,只是长得像壁虎,尾巴带环形花纹,并不是壁虎, 人赃并获,韩大牙被打了两棍子,没怎么上刑就招了。” 宋宏盛急切的问:“是谁干的?有人指使吗?” 来人摇摇头:“据韩大牙自己招供,那日袁大牛的大儿子袁铁栓拿了药方去他那儿拿药,第二天人就死了, 在药渣里发现了一条那种尾部带环形花纹的壁虎,就找到他家要个说法,他也不知道他藏的毒壁虎怎么会混到药里头去的, 袁大牛要他赔钱,不然就报官,他没钱,害怕之下就跟袁大牛合计着嫁祸德仁堂,于是就有了把人抬到德仁堂的那一幕。” 袁弘德几个一时有些愣神,他们都猜错了,这事没有幕后主使?就是韩大牙一个人的主意?袁大牛就是贪财? 梁博山:“韩大牙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来人:“不会,韩大牙孤身一人,她婆姨前些年死了,一个女儿也跟外乡来的木匠跑了。” 袁弘德多少有些失望,袁大牛肯定得判几年劳役,但是不会牵连到他们家其他人。 就是说他们家还是摆脱不了对方的纠缠。 三十里堡的韩老五家,韩老五气得拍着桌子骂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剩下的毒壁虎为何不全部销毁?” 桌上的茶碗被拍得跳动。 “之前怕韩大牙起疑,没敢乱动他的东西,出事以后俺又潜进他家翻找了,没找到,就以为他害怕之下已经销毁了, 谁能知道他那么憨熊啊,还能把罪证留着?” 韩老五的手下也是一肚子委屈。 尹桃花担心的问:“不会牵连到俺们吧?” 韩老五露出狰狞的笑,把她吓得噤声了。 “官府要是传你问话,知道怎么回话吧?” “知,知道,俺啥都不知道,俺一个妇道人家,有俺公公和男人,家里谁会听俺的?” 韩老五又问:“谁走漏的消息,找到的韩大牙?” “韩大牙在德仁堂外头上蹿下跳,让人认了出来。” 韩老五听得嘴角直抽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郑弈泰命不该绝,老天爷都特么帮着他。” 看看手下那张丢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没有特点的脸,心说:特么的干坏事就得这样的才行,韩大牙那样特征明显的,干坏事就是自投罗网。 挥挥手让他跟尹氏都下去。 又唤来另一个手下,吩咐他:“给赵管事传信,让他这些日子注意点郑家的动向。” 这次算计郑家没成,不能打草惊蛇。 却说袁大牛被收监,哪里愿意一个人担这些罪责,拼命攀咬儿媳和儿子。 他这样的行为,让人十分不齿。 审案的先入为主就给他定了罪了,把尹氏和袁铁栓几个拘来走了走过场就把人放了。 尹氏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向袁家要钱的机会? 怂恿着袁铁栓带着人又把袁家大门围上了。 “曾叔祖啊,您行行好吧,俺祖母死了,俺爹也被关起来了,俺祖母要棺材没有棺材,要坟地没有坟地,连件像样的装裹衣裳都没有啊,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啊,俺们没本事,俺们不孝啊,……。” 大过年的穿着孝衣围门,把袁弘德差点没气吐血。 没办法,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听,只能拿了钱破财消灾。 袁铁栓要饭的还嫌饭凉:“就这点钱够干啥的?买的棺材板薄的跟纸糊的似的,能用吗?” 袁铜栓几个:“就是,给这么少打发要饭的啊?” 坐地上继续耍无赖。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袁明珠看着袁铁栓几个耍起光棍来比他们老子还娴熟。 袁弘德告诉自己忍一时之气,换万事顺意。 又拿了些银子。 等年后官府开印就定了案:韩大牙被判秋后问斩,袁大牛三年劳役。 袁铁栓几个再次上门纠缠:“俺娘死得早,俺祖母也没了,就剩俺爹了,俺爹身子骨不好,送去做劳役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曾叔祖啊,您老行行好,出点钱给俺爹走走门路,干点轻省点的活,不然俺们怕俺爹有命去没命回来了啊……。” 自上次冯氏发丧来要钱得了甜头了,三不五时就找了借口来讹钱。 要打就往地上一躺,大声嚎着:“打人了,打人了,打死人了,……。” 所谓财不露白,袁家以往低调做人,村里知道他们家有钱,却也没有如此直观的看到钱。 经过几次袁铁栓他们来要钱的事,袁家有钱在村里传开来。 除了来借钱的人多了,给袁仲驹几个说亲的也增多了。 这日,又一个媒婆子从他们家被打发走,捏着手里的五文铜钱冲着他们家“呸”了一声。 这回的女方是前关庙的一户大户,媒婆掂量着也算门当户对,对方承诺只要做成了亲,给她五两的谢媒银。 一般做媒也就几十个钱的跑腿费,五两的谢媒钱抵得上她跑细腿挣得钱了。 来之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谁知道这袁家眼珠子长头当顶了,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媒婆子气得又冲着袁家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这口唾沫正好吐到拐过墙角过来的吴大妞的裙角上。 媒婆子看吐到人身上,赶紧拿了手帕给她擦:“你看这事闹的,俺也没看到姐儿过来,俺给你擦干净。” 吴大妞立着眼睛正要骂人呢,定睛一看原来是走门串户的媒婆。 马上忍着恶心换了一副笑脸。 娇滴滴的声音:“没事,没事,俺自己擦就行,你也不是故意的。” 媒婆子出这家进那家,得罪了她们给在中间说几句坏话,就不要想说到好亲事了。 吴大妞不敢随意得罪她们。 端着笑脸跟媒婆寒暄:“花婶子这是从哪来啊?” 花婆子正想找人说说袁家的坏话,败坏败坏他们家出口恶气呢。 回到:“呶,就是去他们家,” 嘴往袁家的方向噘了噘。 117、祭祀日 吴大妞脸色僵了一下。 在心里把花媒婆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又是一个准备来截胡的,这些人怎么也死不干净呀? 花媒婆却没有发现吴大妞的异常,喋喋不休的跟她说起袁家如何如何的不识抬举,她说的那么好的人家,居然还拒绝。 花媒婆的话让吴大妞暗自窃喜,媒没说成,她还有机会。 不过转瞬又有些担忧,花媒婆说的这么好的人家都没成,再比较袁家大孙子说下的那家,只怕她还是没什么机会。 跟花媒婆匆匆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裙角的那口唾沫虽然已经擦干净了,但是依旧让她浑身不自在,得赶紧回去洗洗。 吴大妞一边洗着换下来的裙子,一边谋算着该怎样鼓动家里人帮着她去袁家说亲。 女家很少有主动向男家提亲的,除非挟恩图报,只怕家里人不会愿意。 因为思索,吴大妞搓洗裙子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祖母催促她:“洗快点,磨蹭什么呐?” 挡着别人舀水。 吴大妞往旁边挪了挪,垂下眼睑,挡住眼睛里对老太太的厌恶。 去年他祖父因为帮着袁家出头,被袁大牛气得差点复发。 袁弘德事后还买了东西来探望祖父。 她好容易说服她娘,趁着那次的机会跟袁家提提亲事,结果死老太婆非拦着不然提。 说什么他祖父能恢复好都是袁家给的方子的功劳。 那么好的机会没抓住,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最终她还是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 天气太冷了,手浸泡在冰冷的水里久了有些冷。 吴大妞洗好裙子,把裙子挤干净水挂起来晾晒,回身把洗衣服剩下的脏水端出去泼到门外。 肯定她家下坡的另一条路上,袁家的几兄弟正 走过去。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袁家兄弟们走路都避开他们家。 这么明显的要跟她避嫌,让她更加不甘心。 发誓非得让袁家主动到她家提亲不可。 转眼间到了二月里,这一日是五柳村传统的祭祀日,祈祝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袁弘德也带着陶氏和袁明珠姐妹过去观看。 一大早在村里水井旁边的开阔地上集合,带上供桌香烛,抬上祭祀用的肥猪整羊。 村里辈分最长的五叔公带着村里人,抬着供奉的祭品往土地庙送去。 村外小河沟那边有一个土地庙。 祭祀的地点就在那里。 五柳村的小河沟的下游连着龙尾沟的那条河,因为地势高水量并不充沛,但是因为山上每年雨季下来的山洪的冲刷,河沟纵横。 看祭祀的人们都站在一条条小河沟之间的河坝上。 不仅仅是五柳村的人,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赶回来观看,龙尾沟和磨头村的人,甚至更远些的前关庙的人都赶了来。 挨挨挤挤的人群,不时有人惊呼着被挤到底下的沟里去。 还好这个季节天旱,大多数沟底的水都不多,没出什么意外。 祭祀的程序很很复杂,只冗长的祭文就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读完。 中途,杨举人家的小儿子带了一个三十许的中年人过来,跟袁弘德打招呼:“真是巧了,正说要去拜访袁先生呢,居然在此偶遇。” 跟袁弘德寒暄了一会之后,侧了侧身,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前关庙的陈员外,十分仰慕先生,特意让我与他引见。” 袁弘德眼神微闪,前些日子花媒婆才给袁仲驹提过前关庙陈家的女儿。 只是不知跟这位陈员外是什么关系? 他神色自若道:“在此偶遇也是缘分,去家里坐坐喝杯茶吧!” 那位陈员外看看杨怀嗣,杨怀嗣笑道:“客随主便,那就去袁先生家叨扰了。” 袁弘德对陶氏说:“我先陪客人回去了,你带着珍珠她们在这里再玩一会。” 陶氏点头应着:“嗯,你先回去吧。” 农家一年到头娱乐的项目不多,只有像这样祭祀的活动。 袁弘德并不想因为“偶遇”的客人的出现,打断她们好不容易遇到的娱乐活动。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带着那两个人走远了,觉着这人真是十分执着,遣了媒婆来说亲未成,还亲自上门来了。 可惜了,不然也是一门好亲,只是他们有可能要迁徙,曾祖父是不会同意了。 袁明珠正想着,土地庙前念祭文的终于念完了。 下面的项目是围着最宽的那条河沟巡河。 贡品被抬了起来,跟着念念有词的五叔公开始巡河。 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汇聚了过来,跟在后头移动。 一时之间,人群更加拥挤了。 袁弘德又不在,陶氏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被人群挤得踉踉跄跄的。 很快,袁明珠就发现有人故意挤她,目的就是把她往河边上挤。 挤她的这人还是熟人,是他们家前面的吴大妞。 她知道,这世上的案件大多数都是熟人作案。 吴大妞这样挤她,明显是不怀好意。 只是河岸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吴大妞这样有预谋的对付她,有心算计无心,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离曾祖母远了。 倒是离河很近了,都能透过大人们的腿,看到河道里波光粼粼的水面。 袁明珠想往上看看旁边都是什么人,找个人求助。 谁知道这事前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挺了,后头的人不知道,还在不停的往前挤。 矮个子的她被挤在底下,脚都不能沾地了,就被夹在半空中跟着人群移动。 抬头的空隙都没有,只能看到前头人的后背和旁边一个姑娘的棕色裙子。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个姑娘,是因为她看到裙子上绣了一串忍冬藤和花。 这种绣花是陶氏画的,严格说应该是四哥替曾祖母画的,村里的姑娘人人裙子上都有。 情急之下,袁明珠伸手攥住了旁边那姑娘的手。 “姐姐。”一管子声音可怜巴巴的,十分能激起人的正义感。 不管是谁,先求助再说。 那姑娘听着她的声音很熟悉,一低头看到是她:“明珠,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谁来的,你家大人呢?” 一边问一边奋力给她挤出一点空隙来,把快被挤成纸片的小丫头给解救出来,抱在怀里。 118、落水 小姑娘也不大,抱着她有些吃力,两个人被人群挤得左摇右摆,不过袁明珠的处境好歹比刚才强些了。 “二姐姐。”袁明珠眨巴着大眼睛喊了吴二妞一声,抱紧了人家的脖子。 还好旁边的人是她,不然人家不理她就糟糕了。 她现在站的高了,看到曾祖母已经被挤到离她们很远的地方,正在焦急的寻找她的踪影。 袁明珠喊了一声:“曾祖母。” 陶氏听到,往她们这边看过来,领着袁珍珠往这边挤。 没有挤过来不说,还把队伍挤得更加乱糟糟的。 拥挤的情况直等到队伍再次前进才变得好一些。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啊!蛇啊!” 变故陡生。 蛇这种软绵绵蠕动的生物大多数人都怕,听到有蛇,大家开始拥挤逃窜。 吴二妞只觉得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她就跟抱着的孩子一起被推得倒进了河里。 能被选中作为祭祀中巡河的环节,是因为这是附近河流里最深的一条。 高个子掉下去都会没顶,更何况吴二妞和袁明珠这种未成年的小姑娘们? 冬日的水又冷,衣服又厚,浸湿了水以后又冷又沉。 北方会凫水的女子几乎没有,吴二妞觉得自己只能凭着本能在水里挣扎。 突然,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拽着她。 袁明珠拽着吴二妞,落水的时间不久,吴二妞还没失去意识,没有死死抓住她影响她施展。 她也很聪明,几下之后就知道配合她的力道往岸边划水。 不然时间久了袁明珠单薄的力气也支持不住。 划了几下之后,估计是想起了跟她一起落水的袁明珠。 在水里扭动挣扎着四顾看着,才发现之前拖拽她的那股力量就是来自于她要找的人。 情况危急,也容不得她多想,两个人相携着划到了岸边。 河道并不宽,就是离着河岸很深,她们到了岸边也没法自己上去。 不过上头人多,这会之前的乱局也平息下来,有会游水的跳下来救人,也有人找了长树枝递下来,让下头的人拽着把人拉上去。 人群中,吴大妞浑身湿透着呆站着。 她没有料到局面会失控成这样,后果会如此严重。 她本来是打算着把袁明珠挤到河边上去,自己跟她一起落水,她哥会水,跳下去把他们救上来。 袁家感念他们的救命之恩,总得有所表示。 就算是不成,她也还有后手,她买通了一个游方郎中,到时候她装作落水后受了风寒,请了郎中来看。 让郎中把她的病情说的严重些,不怕袁家不愧疚之下给她个保证。 如今她也落水了,却早早被人救了上来,反而是吴二妞那个贱蹄子把袁家的那个死丫头给救上来了。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成了给吴二妞做的。 在心里把那个救她上来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陶氏趴在河岸上,等袁明珠一上来,赶紧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她裹上。 眼泪汪汪的自责:“都怪曾祖母没看好你……。” 突来的灾难把她吓得都快魔怔了,只知道喃喃着重复那一句话。 吴正仁也脱了棉衣给他闺女穿上。 劝着陶氏:“他曾祖母别自责了,孩子没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赶紧把孩子送家去吧!” “哦,来,曾祖母背着你。” 又吩咐袁珍珠:“珍珠,你快跑回家,跟你娘说熬些姜汤,再把炕烧热点。” 背着袁明珠跟在吴正仁的后头往家跑。 吴正仁背着他家二妞,对他侄子说:“你也跑快点回去,让你祖母给你妹妹们烧些姜汤,看看有大夫没有请一个家来。” 他家和他哥哥家的两个闺女都落水了,这么冷的水,袁家这么大的小姑娘没事,他们家的姑娘大了,已经来了葵水的年龄,一个不好落下病症就不好了。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吴家大郎听了,往他亲妹妹吴大妞的方向看了眼。 吴大妞正懊恼着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呢,没有工夫搭理他,根本没注意他。 没得到提示的吴大郎,只能在他叔叔的催促下往村里去了。 照着原先的计划把那个被买通的游方郎中给请了来。 却说袁弘德领着杨怀嗣和陈员外回到家,冬日家里烧着炕,现成的热水,杜氏给沏了茶送上来。 三个人坐在说了半天废话。 能说的话题都说完了,杨怀嗣看看陈员外。 陈员外示意他说。 杨怀嗣清了清嗓子,说:“陈兄膝下有一个女儿,爱若珍宝……。” 袁弘德伸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插话道:“我家也有两个曾孙女,我也爱的什么似的,女孩就是比男孩贴心又可人。” 话音一转:“儿女的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只恨不得一直看在眼前,我们这里马上要开始迁徙了,据说三户中抽中两户, 只怕许多人都得在要迁徙之列,若是这会就定下儿女亲家,以后天南地北,山高水长的,一辈子也难见着面了, 还好我家的两个曾孙女还小,一时也不急着说人家,再等等,等一切确定了再说也使得, 那个侄孙女已经嫁人好多年了,儿女双全,往后万一离得远,想念也想念,倒不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没人给撑腰。” 他的一番话听得陈员外脸色骤变,急切的问:“迁徙之事可是当真?” 这事朝堂之上已经在议了,基本差不多了。 袁弘德点点头:“八玖不离十了,这次迁徙之处跟前两次一样,还是黄河下游,之前的水患之地。” 水患之地就是不毛之地,陈员外哪里舍得掌上明珠去吃那份苦? 就是千里遥远一路过去,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差池,也心疼死做爹娘的了。 喝了茶,又说了几句话就准备起身告辞。 正说着告辞的话呢,外头乱糟糟的传来人声。 袁家的大门也被人推开。 “不好了,袁家曾祖,你们家孩子掉小河沟那边河里去了。” 袁弘德也顾不得跟他们寒暄了,嚯得站起来:“家里有事就不远送了,你们自便吧。” 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救上来了吗?” 来人被他一脸厉色吓得结结巴巴:“俺跑来报信,没看到。” 走到坡下,就遇到跑回来的其他人,得知已经救上来了。 119、 槽头买马看母 袁弘德摸摸有些潮湿的眼角,跟着众人一起把落水的人接回来。 因为场面混乱拥挤,落水的人着实不少,不仅有本村的,还有外村的。 袁弘德看到袁明珠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把棉衣脱下来,给她又裹了一层。 从陶氏手里把她接过来,抱着她往家里赶。 回到村里,吴正吉使人打扫了磨坊院,把没有家人照顾的人安置进去。 本村的人就各自回了各自家里。 走到快到吴老歪家门口,两家人要分开的时候,袁明珠冲着吴二妞喊道:“二姐姐,谢谢你救俺。” 吴二妞微微一愣,心想着:明明是你救了我啊? 看到她眯着眼睛笑得可爱,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袁弘德夫妇也跟吴正贤道谢。 吴正仁催促他们:“应该的,别客套了,赶紧带孩子家去吧。” 回到家里,杜氏把炕已经烧热了。 看到他们回来,抱着袁明珠呜呜咽咽的哭,把陶氏也招的哭起来。 袁明珠围着被子坐着,喝了姜汤,她们还在抽泣。 喝了一大碗姜汤,浑身就暖呼呼的,每个汗毛孔都舒展着通畅,劝着陶氏她们:“曾祖母,你们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我以后都不去看这样的热闹了。” 陶氏把她的头发解开,给她把头发擦干。 请来的黄先生也来到了,为她把了脉,开了一副防风通圣汤的加减方。 “请先生去前院给正仁家的二丫头也看看吧!”陶氏说。 她们明珠多亏着人家给救上来。 陶氏起身,给袁弘德拿了一包红糖让他带过去。 不一时,袁弘德就回来了,面色阴沉。 陶氏忙迎上来问:“他们家二妞情况咋样?” 袁弘德做到炕沿上,说:“情况不太好,大夫说,大夫说那丫头落水受了寒凉,只怕以后于子嗣有碍。” 说完这些,夫妇俩齐齐叹了一声。 陶氏就是那年惊了马车,落到冰窟窿里,受了寒凉,再没有了子孙缘。 袁明珠听了也是一惊,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后果。 吴大妞真是恶毒,为了一己之私,残害姐们。 吴二妞都是受了她的连累。 正想着呢,听到曾祖父又说道:“吴家的意思,想跟咱们做门亲,他们家二妞那种情况不好连累咱们家孩子没子嗣, 想让他们家大妞嫁给咱们家仲驹,万一以后二妞没有个结果,也让咱们家仲驹多看顾一些。” 袁明珠囧了。 什么意思?姐妹俩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让她二哥坐享齐人之福? 想想吴大妞那副模样,她是能容人的样子? 不像。 她肯定是打着挟恩图报的主意,利用他们家对二妞姐的感恩之心先定下亲事。 然后再想法子把吴二妞打发掉。 陶氏问:“辰哥你答应了?” 袁弘德:“没有。” “他们家那闺女心术不正,娶家来就是家门之祸,我哪能答应? 我是这样想的,回头让明珠她师傅给介绍些知名的大夫,咱们家出钱请来给那闺女诊治。”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肯定不会用家里孩子的终身大事来补偿对方。 陶氏听说袁弘德没有答应就放心了,对他说:“你看着会明珠,药泡的差不多了,我去熬了给她吃。” 袁明珠也放心了。 袁弘德拿了本书出来看着,就听到袁明珠说:“曾祖父,今天在小河沟那边,你回家以后我本来说跟曾祖母在一起的,曾祖母还牵着我的手的, 有人故意把我从曾祖母身边挤开,一开始我没有注意,等我注意的时候已经离曾祖母远了, 挤我的人就是吴大妞和她哥。” 袁弘德放下书,摸摸她的额头,不发烧,说的应该是真的。 他觉得有些能参透吴大妞这样做的目的。 “后来有人叫了一声‘有蛇’,我也听着有些像吴家大郎捏着嗓子喊的, 这个季节虽说不能排除蛇出来活动的可能,但是小河沟那边今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过了那么长时间了,就是有蛇也早该被惊走了, 怎么可能等祭祀过了那么长时间还有蛇?而且至始至终也没有人看到蛇的影子。” 袁弘德帮她把被子盖好,思索了一下,说:“这事不要告诉别人!” 袁明珠答应道:“我知道曾祖父。” 她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才登曾祖母出去以后才说的。 吴大妞这几年对袁家费尽心思,找了各种借口偶遇,三天两头来袁家借东西,她这次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袁明珠还准备把这件事当成杀手锏来用呢! 曾祖父的想法应该是跟她不谋而合。 曾祖孙俩说了一会话,待陶氏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停止了交谈。 陶氏问:“说的什么啊?” 袁弘德:“在说一棵藤上结的瓜也有好的有孬的。” 陶氏觉得他们在说前头吴家的人,“槽头买马看母。” 陶氏一贯看吴家的大儿媳不好,才有此一说。 把袁明珠扶起来让她喝药。 袁珍珠端着一碟子蜜饯过来。 邱氏也接到信,知道小徒弟落水了,特意来看她。 陶氏请了她进窑洞坐。 袁弘德打了招呼就避了出去。 邱氏给袁明珠诊了脉:“没什么大碍。” 他们跟家人失散,流落此处。 袁家小儿想拜她为师,她本来是没准备答应的,但是那孩子拿了一本《疡医大全》作为交换。 那书里记载了几味治疗疡科的特效药。 尤其那味西瓜霜,应用以后证明药效神奇。 她家小叔见猎心喜,央求她答应了下来。 两三年间这孩子进步神速,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只怕再过一两年她就没有什么可教她的了。 见袁明珠没事,邱氏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告辞了,她这师傅当的容易,容易到让她都有些心虚。 晚间几个哥哥回家,也嘘寒问暖一番。 袁明珠看着几个哥哥中间最能说会道的二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直笑得袁仲驹心里打鼓,琢磨着他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小妹啊? 第二天袁明珠就活泼乱跳的了。 跑了去探望吴家二姐姐。 吴家二房的气氛有些压抑。 一场事故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可能影响女儿一生的幸福,任谁都难以高兴起来。 120、高明 见到袁明珠姐妹过来,二妞娘挤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几分的笑容招呼她们进窑洞里坐。 “珍珠和明珠来了,进来坐。” 对窑洞里说:“二妞,珍珠她们来找你玩了。” 希望她们能宽慰一下女儿,让她想开点。 给她们泡了糖水喝。 袁明珠姐妹进了窑洞,就看到吴二妞坐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倒像是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头发披散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袁明珠看得心下戚戚,这会的女子,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不能生育就跟判了死刑的犯人一样。 她们姐妹轻手轻脚的过去。 袁珍珠把妹妹抱了放到炕上,自己也坐到炕沿上,把手上提着的蜜饯放到吴二妞跟前:“二姐姐,我们特意给你带的蜜饯。” 她跟吴二妞年岁相仿,平日关系好,对于小姐妹的遭遇十分同情。 “俺曾祖父托了人在打听名医,请了来给姐姐诊治,说不定是大夫诊治错了呢!” 吴二妞心里没有信心,袁家曾祖母据说也是落到冰水里落下的病症,若是能治,袁家曾祖父何至于没有一儿半女? 但是她心地善良,这样的话只在自己心里想想,袁家一片好心,她哪能在说这样扎人心窝子的话。 挤出个笑脸道:“替俺多谢曾祖。” 正说着话,吴大妞进了来,往炕上一歪,问袁珍珠姐妹:“来了怎么也不去看我?看来呐,人家有个做秀才的舅舅就是不一样, 欸!谁让俺家舅舅不争气呢,带着俺也让人看不起,一样都落了水的,人家就有人来瞧,我们那边就一个人也没有。” 对袁家拒了亲事的火气,都冲着袁珍珠姐妹俩撒了。 袁珍珠扭了头看向一旁不说话。 袁明珠仗着人小,说:“我们来看二姐姐是来感谢她昨日救了我。” 吴大妞:“真若有心感谢,我们家提出的感谢法子是最合适的,俺妹妹将来也有了倚靠,说什么请名医来给治病,糊弄谁呢? 真若能治好,你们怎么不请名医把你们曾祖母的病治好了?也能给你们生个小爷爷。” 袁珍珠:“你……。” 吴大妞:“我怎么了我?你们把我家二妹害成这样,还不想认账怎么地?” 吴二妞:“大姐姐慎言,昨日明珠妹妹有没有落水,我都已经落水了,我并不是为救人跳下去去的,没有谁害的我一说。” 吴大妞恨她胳膊肘往外拐,骂她:“你傻了吧,不为以后想想?” “人各有命,不能为了所谓的以后就良心也不讲了。” 当时谁救的谁,她是当事人,比谁知道的都清楚。 不能自己倒霉了就拉人下水。 而且她这个大堂姐并不是可靠的人,若是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她手里,只怕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坟头。 吴二妞又说:“当时那么多人跳下去救人,就是没有我在旁边,明珠妹妹也自有其他人救她,我可不敢厚颜说什么恩不恩的。” 吴大妞看她愚不可及,气得站起来冷哼了一声道:“有你后悔的时候。” 噔噔噔出了窑洞。 二妞娘进门,看她头昂得高高的,也不搭理人就出去了,问:“怎么啦?” 她头也没回,只哼了一声做回应。 有了她这一出,吴二妞的心情反而好了些。 袁明珠:“二姐姐,我帮你把头发梳梳吧?” 吴二妞应了,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坐着。 袁明珠姐妹一边一个站着,帮她绑了个一边高一边低的丫髻。 三个人看着丫髻,笑得滚成一团。 袁珍珠把她推到一边坐着,“妹妹你别捣乱了,老实坐一边。” 袁明珠只能坐旁边看着。 别说,她姐姐的手就是比她巧,两只手像翻飞的蝴蝶似的,一会就梳好了,比她梳得强多了。 袁明珠拿了三颗蜜饯,自己吃了一颗,另外两颗给了姐姐和吴二姐。 “黄先生的医术怎么说呢,可能也就在治偏瘫一途上还有些长项,治其它病症只能说平平。”袁明珠点评着黄先生。 她想说的是黄先生诊治的结果不一定就不会出错。 虽然是宽慰吴二妞的话,说的也是实情。 黄先生之前治哪一科都是医术平平,后头得了袁弘德提供的那张熏蒸的方子,在熏蒸方子的基础上又改进了口服的方子。 治好了几位偏瘫患者之后,黄先生才名声大噪。 不过慕名而来求医问药的,还是以偏瘫患者为主。 妇科方面,不是黄先生的长项。 袁珍珠知道妹妹的意思,附和道:“是啊,黄先生看其它病确实没有突出之处,有些病症还不如我家明珠看的好呢!” 吴二妞见她们一直说黄先生,说:“黄先生没给我看诊啊!” 袁明珠:“昨日黄先生没来吗?我曾祖父亲自带着他过来的呀,还给你带了一包红糖。” 吴二妞:“昨日没见到黄先生,是大哥请来的大夫,还说那位大夫医术十分高明。” 袁明珠眼神微闪,噗嗤笑了:“乡野之地,高明的大夫还真是扎堆啊,除了我师傅一家,还有一个擅长偏瘫的黄先生,如今又来一位擅长妇科的,好巧!” 吴二妞也察觉不对了。 吴大郎说的那样夸张,好似那大夫就知道会有人落水,专等在这里等着给她治病似的。 而且大堂姐也落水了,他们请来的大夫不急着自己用,一家人都围在他们这边先给她诊治。 袁明珠把手搭在吴二妞的手腕上,诊了一回脉。 吴二妞觉得她给自己诊脉跟过家家似的,“要不请邱婶子来给俺看看。” 中医行当里,都是越老越值钱。 袁明珠知道她就是华佗转世也没有用,没人相信她。 诊了一回脉,知道吴二妞的身体并没有落下病症,点点头:“行,回头我跟师傅说说,让她过来给你看看。” 想想又说:“你还是去我们家吧,把我师傅请我们家去,这样不打眼。” 一个小女娃,还是别让人知道看这种病症的好。 吴二妞看她考虑的严谨,点头应了。 121、恶毒 送走袁家姐妹,吴二妞就跟她娘说起这件事。 听说昨天袁家带来黄先生要给吴二妞看诊,还送了一包红糖做礼物,二妞娘的脸色变了变。 他们既没有见到黄先生,也没有看到送来的红糖。 红糖她们不在乎,黄先生也似乎可以不见,但是他们无视不了被算计的心寒。 他们把人家当成亲人,人家却把他们当成可以肆意欺辱的傻瓜。 生气的同时,母女俩心底又隐隐有些希冀,希望他们是被人算计了,那样的话所谓的被冷水伤了身子就是个骗局,二妞实际上是健康的。 待到晚间,一家人都回到家,听说了此事全都义愤填膺。 二妞的哥哥吴二郎撸着袖子:“欺人太甚,俺找他们去。” 被他娘拦下来。 “不能去,这事不能声张。” 二郎不明所以,以为母亲是怯懦,不为妹妹主持公道。 转而看向父亲,父亲也只摇头叹息。 二妞娘抹抹眼泪:“不能去,去了二妞以后怎么办?” 不仅不能声张,找回公道都不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然被外界知道了,以讹传讹,这事只会越传越不堪。 就是跟人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认为他们是怕女儿嫁不出去,掩盖真相。 这也是出这个主意的人的恶毒之处,算准了他们顾忌二妞的将来,知道真相也不敢吱声。 一家六口人围着哭了一场,哭都不敢大声。 有的人之所以会怯懦,是因为他们心有牵挂。 袁明珠和姐姐回到家,把事情说了。 袁弘德感叹:“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那日带了黄先生过去,只是怕吴家的姑娘因为受了寒凉得了风寒,并未想这么深。 吴家当时有人在门前,告诉他们已经请了大夫了,正巧有其他人家来请黄先生,黄先生就跟着那人去了。 再想不到其中还有如此曲折的内幕。 旁边袁仲驹听了这些,又知道这次落水事件吴大妞有很重大的嫌疑,终于明白之前袁明珠为何看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了。 他只是个少年郎,十四五岁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还没有什么定力,多多少少有些虚荣心。 袁大妞的爱慕满足了他这些虚荣心,所以对于袁大妞的追逐他在心里并不反感。 虽然碍于家里长辈的教诲,没有做出跟吴大妞私相授受的事,可是总免不了会暗自得意。 不过,这会儿他的得意全部变成惊恐,被一个美女蛇觊觎,可不是得让人后背发凉。 袁明珠冷眼旁观着她二哥的表情,知道他之前一直对家里人的告诫不以为然,这回该老实了吧? 再不老实就给他配个蛇蝎毒妇,不怕治不改他。 这事到这儿还没算完,得请了邱氏来给吴二妞诊一下脉,给他们一家一个定心丸。 为慎重起见,袁弘德准备让袁树借了驴车跑一趟潜下镇,把王弼也请了来。 祭祀日过后就开始春耕,季节不等人,他们要先把春耕忙活完了再操办这件事。 这一日,袁明珠跟着姐姐去村外挖野菜。 挖野菜的人多,野菜并不像现代那一世好挖,小孩子们还经常因为争夺资源发生纠纷。 没有纠纷都分帮结派,有了纠纷更是恨不得见到对方就啐对方一口。 后头孙二年的闺女小满找到一片野菜多的山坡,马上宣布主权:“这地方是俺先发现的,谁都不许挖。” 袁明珠姐妹就是打酱油的,她们出来挖野菜是因为大家都来,她们不好表现的太特殊,就也跟着来了。 家里并不指望着她们俩挖回去的野菜果腹,只希望她们借着挖野菜结交几个要好的小姐妹。 所以听到小满宣布主权,就主动走开了一些。 小满却主动喊住她们:“你们俩可以跟我们一起挖。” 袁明珠觉得真是受宠若惊,喜滋滋的凑过去挖起来。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劳动,力气小,把一根根野蒜都拔断了,看着十分惨不忍睹。 袁珍珠:“妹妹,你在旁边玩吧,我挖就行了。” 潜台词:别糟蹋东西了。 小满旁边的一个小姑娘也说:“你带她来干啥?她还这么小。” 小满神神秘秘的问袁珍珠:“你妹妹祭祀那天也掉进河里去了吧?” 袁珍珠“嗯”了一声,皱了皱眉,听着她的话音不像好话。 他们家跟孙二年家前后院住着,小满不会不知道她妹妹落水了,怎么还明知故问? 袁明珠看到姐姐皱眉,趴到她背上听她们说什么。 小满觉着她就是个毛孩子,也没避讳她,接着说:“俺听说路西吴老歪家的二孙女掉到河里冰出毛病来了,以后不能生孩子了。” 毕竟是未嫁的小闺女,说到嫁人和生育的话题扭扭捏捏的。 其他几个跟小满交好获准留下的女孩子,也都围过来听她们说话。 “俺也听说了。”这个女孩说这话的时候还瞟了一眼袁明珠。 看得袁明珠都想问她:你瞅啥? 小满跟她祖母一样,肚子里存不住话,问袁珍珠:“你妹妹没事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却十分刺耳。 袁珍珠把妹妹抱起来:“她这么小能有什么事?”十分的护犊子。 小满被她反问的讪讪的,“俺就问问。” 不敢再把话题往袁明珠身上扯,几个小姑娘互相交流着听来的关于这件事的传言。 袁明珠听着她们的对话,觉得这些话应该已经传了一些日子了。 不过她平日都跟着曾祖母一起,她曾祖母因为也是落水后留下的病根,一辈子也没有子息,谁也不会这么不开眼跑到她跟前去说三道四。 所以袁明珠她们一直都没有听到这些流言。 至于这些流言怎么传出来的,袁明珠觉着她不用脑子都能猜到。 吴正良一家是想用舆论逼他们家就范,让他们家答应这门亲事。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回家的路上,袁明珠磨磨蹭蹭的走得很慢。 小满着急,对袁明珠说:“你帮我提着篮子,我背着她吧。” 这样拖拖拉拉的什么时候能走到家? 122、无地自容 小满人如其名,虽然只比袁珍珠大了不到两岁,已经长得十分高壮了。 这样的姑娘家在乡下最受欢迎。 不是受慕少艾的小伙子们欢迎,是受婆婆们欢迎。 不像吴老歪家的孙女们,也不像袁珍珠,长得窈窈窕窕的,一看就不是能收湿晒干会干活的人。 据说已经跟龙尾沟那边的一户人家开始议亲了。 袁珍珠哪里能使唤人家替她背着妹妹? 再说明珠也不愿意让别人背,她今天故意磨蹭就是想跟她姐姐单独说话。 她躲在袁珍珠身后。 袁珍珠把篮子递给小满:“你帮我提着篮子好了,我背着她。” 小满看着她跟豆芽菜一般的小身板:“你能背得动她吗?” 袁珍珠:“现在衣服薄了,能背得动。” 冬天袁明珠穿得跟棉球似的,背不动,现在没问题。 小满也不再坚持,提着她的篮子追上前头的同伴,说说笑笑着往村里走。 袁明珠伏在姐姐背上,晃晃悠悠着晒着暖阳,仿佛又回到紫葫芦里的悠闲时光。 可惜这些都是错觉,她如今生活在人群中,又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蜚短流长,就少不了勾心斗角。 她附到姐姐耳边,轻声说:“这些人可真坏,背后说二妞姐姐的坏话,我那天帮她诊了脉了,根本没病。” 故意问袁珍珠:“姐姐,你说传这些瞎话的人是想干什么啊?咱们回去问问曾祖父和曾祖母吧?” 袁珍珠:“你可别乱问,我回头问问曾祖父告诉你。” 怕她去戳曾祖母的伤心处。 她这话正合袁明珠的目的。 嘻嘻笑道:“嗯,我不问,姐姐问了告诉我。” 陶氏她们在灶间做晚饭,袁珍珠找了机会把白日里听来的传言给曾祖父说了。 袁弘德听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看书的袁仲驹。 袁仲驹似有所感,一抬头看到曾祖父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他又看向大妹,大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曾祖父。 他旁边坐着的小妹,不知是无意还是知道了什么,突然笑嘻嘻的问他:“给二哥哥娶个美娇娘吧?” 袁仲驹想到那个总往他跟着凑的吴大妞,吓得打了个冷颤。 其他几个兄弟看他吓成那样,脸色都变了,都跟着袁明珠一起笑起来。 看他平日还嘚瑟不,一点都不稳重。 正笑着,袁珍珠出来,对袁仲驹说:“二哥,曾祖父叫你过去。” 袁仲驹心知宣判的时候到了,壮士断腕似的过去。 袁明珠也笑眯眯的跟在后头,爬到曾祖父跟着坐着。 袁弘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曾孙子,活泼太过,稳重不足。 只是不知道经过此事,能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变得稳重下来。 袁弘德问他:“现在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吴家的大妞,另一个是她堂妹,选一个给你定下来。” 袁明珠看着袁仲驹那张快哭出来的脸,突然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 袁仲驹就算是瞎了眼选了吴大妞即那个祸害,也只能祸害着二哥一个,两个人是王八对绿豆,没有一个无辜的。 好不好以后把他们分出去单过去好了,两个人互相祸害去,祸害不着别人。 袁仲驹哭丧着脸:“能不选吗?哪一个我都不想要。” 袁明珠快被他气乐了,说他:“不是因为这事,你以为二妞姐姐能看中你?”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整个事情里唯一无辜的就是吴二妞。 袁仲驹梗着脖子:“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吴二妞自己掉进河里去的,她救的是小妹,凭什么拿我去报恩?” 袁弘德摇摇头,说:“你到如今还没反思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袁仲驹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袁明珠,不知道这件事中他究竟有什么错。 袁弘德本来想给他留一份脸面,只要他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他舍了这张老脸去跟吴正仁夫妻求娶他们家的闺女。 他是打定主意要带着一大家子东迁的。 害人家骨肉分离,埋怨就让吴正仁夫妻埋怨他吧。 谁知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看着机灵,却没把聪明用在正途上。 袁弘德对袁明珠说:“去把哥哥姐姐都喊进来。” 袁明珠才不会给他留脸面,这几年她忍着这个傻东西忍得够辛苦了,早就想教训他了。 估计大哥他们也忍他忍得内伤了,他好几次听到大哥背地里规劝他,他就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蹦蹦跳跳着跑去把大哥他们都叫了进来。 袁仲驹或是被大家都让叫来旁听的举动点醒了,想起往日大家对他的规劝,如梦方醒似的的想起这件事里他究竟错在哪里。 脸慢慢的红起来。 袁弘德把事情的始末跟几个孩子说了说,问大家:“这件事里,仲驹错在哪里?”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连最小的袁少驹都知道,抢着回答:“曾祖父我知道。” 袁弘德示意他回答。 他知道,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整个一茶壶里装饺子——肚里有倒不出来。 支吾半天说的磕磕绊绊:“没准备跟吴家结亲,就该……,就该不理人家。” 袁弘德点点头。 对袁伯驹:“你补充补充。” 袁伯驹:“是。” 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两情相悦,也该禀明亲长,遣了媒人前去撮合,如此才是正途, 自己在路上搔首弄姿,这样不知自重的女子,不是良配,就该义正言辞呵斥于她,二弟却每每当成资本炫耀, 无形中鼓励了对方,让对方纠缠不休,才酿成今日的祸事。” 未等袁伯驹说完,袁仲驹就噗通一声跪到炕沿跟前的地下。 五弟和大哥的话已经让他无地自容。 袁弘德看着他:“还能迷途知返,也不枉送你去读圣贤书,读书不是就是为了科举,明理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既是对袁仲驹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袁白驹站在最边上,贪婪的听着尊长的教诲。 离开这里,没有人会再跟他讲这些道理。 “你们先出去吧!”袁弘德吩咐孩子们。 给袁仲驹留一些颜面。 袁伯驹带着弟弟妹妹鱼贯而出。 杜氏和陶氏从灶间探头往这边看。 估计也猜到说的什么,并没有过来查看。 123、榴花 待其他人出去以后,袁弘德问袁仲驹:“这件事如果让你做主,你打算怎么收场?” 袁仲驹不再抖机灵,他现在只剩下自惭形秽。 “全凭曾祖父做主。” 袁弘德思索了片刻,说:“你这个样子,我们家又准备东迁,确实配不上吴家闺女,结亲的事就算了吧!” 刚刚还信誓旦旦,齿硬口冷的的说着不想娶吴二妞,此刻却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仿若有什么在悄悄流逝,他试图紧紧抓住,只是抓的越紧,越似指尖的流沙一般失去的越快。 袁仲驹嘴角翕动,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袁弘德说:“起来吧!” 起来吧! 像是一个标记,把之前和之后分隔开来。 自此以后,跟那个裙裾上缀满忍冬花的女孩将再无瓜葛。 垂杨影里残,甚匆匆,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暮雨急,晓霞湿,绿玲珑,比似茜裙初染一般同。 而他只能跟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在从她家的门扉经过的时候,看到她裙裾的一角。 待到他们东迁,再看看她裙裾的一角都是奢望。 只是想象着日后的情形,他都觉得胸腔中被抽空的痛苦。 袁明珠坐在曾祖父旁边,就看到她二哥跟磕了药一般,膝行到曾祖父的脚边,抱着曾祖父的腿:“曾祖父,我想娶二妞。” 袁明珠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愧是二哥,果然二得让人拍案惊奇。 是该说他终于睡醒了,还是这人反射弧太长? 还好他说的是想娶二妞,不是“选”二妞,不然袁明珠得拿炕扫帚敲他的脑壳,问问他真以为自己脸那么大? 袁弘德叹口气,“我知道了,你起来吧,读一会书该吃晚饭了。” 袁仲驹还想说什么:…… 被他阻止了。 少年的心思总是多变的,谁也不知道他这会的选择以后会不会再变。 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袁仲驹愿意选择二妞,是给这件事画下的最好的休止符,对各方都有百益而无一害。 袁明珠也没有再说话,因为按照她的衡量,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谁还不是年轻时候走过来的,袁仲驹的心思她差不多也能了解个六七分。 照着年龄算,袁伯驹和他还有吴家堂姐妹,算的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两家人住得近,是一起长大的两小无嫌猜。 他之前分不清自己的真正心意,只因为姐姐更主动,搅乱了一湖春水。 等到今天大家的当头棒喝,把之前被蒙蔽的面纱揭开,又面临着取舍,他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袁弘德虽然没有给予他明确的答复,也在当晚跟陶氏合计了之后,第二日带好礼物去了吴家。 面对袁家的提亲,吴家的人都有些呆愣。 “什么?求娶二妞?”吴正良惊呼。 吴家大房更多的是不敢置信,袁家傻了吧,放着他们家好好的健康的闺女不求娶,反而去求娶二房的那个不会下蛋的鸡? 袁弘德点点头:“没错。” 又说:“那时慌乱之中请来的乃是游方郎中,郎中说的也不可尽信,最好延请名医再来给孩子看看, 若是庸医误诊,咱们两家的亲事正好让谣言不攻自破,若是孩子真有个好歹,与其让我家仲驹娶姐姐带着照顾妹妹,不如直接照顾妹妹。” 他的一番话,差点没让吴正良两口子喷出一口老血。 袁弘德的话没毛病,句句在理。 袁弘德不理两人再说什么,接着道:“当然,如果大夫看过之后确实没有大碍,这门亲事只要你们家认我们家就不会变卦, 若是正仁他们觉得只是权宜之计,也可以当这门亲事作罢。” 一副就是为报恩才来提亲的态度。 袁弘德是不想将来确定了他们要东迁,让吴正仁夫妻为难。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怨,还是坦坦荡荡你情我愿为好。 送走袁弘德夫妇,吴大妞满脸娇羞的问她娘:“娘,袁家曾祖父是来提亲的吧?” 只顾着低头害羞了,没看到她娘脸上没有欢喜,一副咬牙切齿的样。 她娘越看她的样子越碍眼,不是她出的那些馊主意,他们怎么会丢那么大的脸? 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 吴大妞把手里的手帕揉成了梅干菜,呜呜哭着跑出去。 跑到袁家的门口,才惊觉她自己的样子有些丢脸。 拿手帕把眼泪擦了,把衣裳头发理了理。 正好看到袁明珠在自家院子门口玩,换了副笑模样对她说:“明珠妹妹玩呢?你二哥呢?” 把她当成无知小儿来哄。 袁明珠眨巴着大眼睛:“哥哥们去学堂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姐姐找他。” “你偷偷告诉他,别让别人知道”。 “嗯,我不告诉别人,只告诉曾祖父他们,他们不是别人。” 袁明珠戏耍她呢,说完不等她说什么就跑回家了。 把她吓得脸都煞白。 事情紧急,她如今只能孤注一掷,到了晚间,估摸着袁仲驹他们该从学里回来了,到了村口去等着。 袁仲驹得了教训,知道她皮囊之下蛇蝎心肠,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走过。 吴大妞脸上的笑容冰结在脸上,慢慢龟裂。 吴大妞如何蹦哒,只没有人搭理,她慢慢就消停下来。 袁弘德请了王弼来给吴二妞看诊,不仅请了他,还请了府城的一位专擅妇科的老大夫。 既然如今的情势已经是纸里包不住火,他们干脆也高调的把场面做的大些,让全村人帮着做见证。 袁明珠都给吴二妞扶过脉,再来的大夫也不可能无中生有看出没有的病症来。 二年娘的大嘴巴把这事传得举村皆知,“游医看病还有个准啊,他要是医术好还用得着做游医啊,早就被人请去坐堂去了, 要我说那游医还去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估计是骗钱,把病说的重些,多骗些钱。” 对吴姓人家很不屑:“哼,他们姓吴的人家真是,小闺女家的事也不慎重些,找龙尾沟的黄大夫也比随便抓个野大夫给瞎治强, 还有,还没怎么样呢,倒宣扬的满村都知道了,闺女家的事也是能胡乱往外说的?瞒都瞒不迭。” 124、阴谋论 本来大家都没往阴谋论上想。 关注的点都是吴二妞被冷水冰坏了,一辈子都完了。 二妞的病经名医诊断,证明是虚惊一场。 之前的话题就没有热度了。 经二年娘一提醒,大家大彻大悟:对啊!这种事瞒都怕瞒不住,怎么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病了,不确定能不能看好就自己家往外张扬? 大家都喁喁哝哝的开始讨论是他们家谁坏心眼。 这事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一致认为是吴老歪家大房在捣鬼。 二年娘说这些话是在磨坊院面前的大槐树那说的。 村子里面井台边空地和大槐树下的石墩,都是全村人纳凉休闲的好去处,话题的传遍速度尤其快。 而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吴大妞就在不远处,听得分明。 听着大家的议论,好像那些人亲眼目睹一般,偏偏句句话都跟事实相差不中亦不远矣。 吴大妞咬牙,恨上了二年娘,直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坊间关于迁徙的消息也传开了,传的沸沸扬扬。 徵武六年,徵武九年,徵武十年……,几年间已经经历过数次迁徙,人们从最初的惊恐逃跑逃避迁徙,到如今已经能正视这事了。 有人开始找门路,送礼,在即将到来的抽签中动点手脚不让抽到自家。 陈玉贵家是不希望迁徙的。 借着袁家给吴家送纳采礼来贺喜的机会,到袁家商讨对策。 前边吴家也听说了即将迁徙的事,对这门亲事就犹豫不决起来。 二妞奶奶主张不做这门亲事。 “二丫头已经经大夫诊治了没毛病,让他舅舅给说一门好亲岂不更好?也能带着其他姐们们都嫁到好人家, 袁家若是不迁走倒是还行,若是迁走了,咱们家一点光也沾不上,还把个闺女嫁到千里遥远的地方,回个娘家都回不来。” 吴老歪:“定好的事那能反悔?” 村里如今把他们家传得很不堪,再出过悔婚的事,还能出门见人吗? 吴正良两口子恨不得把吴二妞嫁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附和吴老歪的话:“俺大说的对,出尔反尔,以后出门怎么见人?” 吴老歪媳妇:“放你娘的屁,你这会觉得出门没脸见人了,你干的没脸见人的事还少?” 光骂还不解恨,拿着炕扫帚扔到他头上。 老太太拍板:“去跟袁家说,就说俺找人看了,这个纳采的日子不好,得往后挪挪。” 至于挪到什么时候,当然是挪到确定了袁家在不在这次迁徙之列再说。 他们还不知道这回迁徙的人员多,像他们家这样三个儿子的人家,得迁走两家,以为这次迁徙没有他们什么事。 吴正仁:“娘,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好变来变去。” 老太太把炕桌拍的乒乓响:“俺是你老娘,俺还能害你们不成?你翅膀长硬了,老丈人家有依仗了,不把你娘放眼里了。” 让吴老歪带着吴正良去给袁家说改日子。 往日吴老歪有病,老太太觉着老头时日无多,在家里没有了往日的说一不二。 自从得了袁家的熏蒸方子把吴老歪的病基本治愈了以后,老太太自觉又有了倚靠,在家重新变得强势起来。 吴正良跟在他老爹身后往外走,撺掇他爹:“爹,我们还真去说啊?这种事怎么张得开口啊,多丢人现眼?” 吴老歪病重的时候都是老婆子悉心照顾的,难免对老婆子言听计从。 被他大儿子劝了只犹豫了一下。 吴正良一看他爹眼神飘忽了一下,就知道他举棋不定。 “要不咱们也去,到了以后不提换日子的事,回来就跟俺娘说袁家不同意,非得明天送纳采礼。” 玩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娘好面子,明天袁家当告辞着村里那么多人的面把礼抬过来,生米煮成熟饭,他娘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会不让进门。 吴老歪也觉着这个主意好。 爷俩到了后头袁家,只说闲话不说来意。 袁家人也以为他们就是串门来了。 袁弘德正跟陈玉贵说这次官府迁移的安排。 吴正良越听越坐不住了。 拉着他爹回去了。 回去就找到他娘嘀嘀咕咕说话:“娘,俺刚刚在袁家听他们说话,怎么说这次不是紧着外乡来的人先迁, 是所有人都迁,也不是三户抽一,是三户抽二?” 老太太听得愣了,也顾不得追问他这次去袁家说推迟纳采袁家怎么答复的,拉着他问迁徙的事。 次日是个好天气,春意融融。 吴老歪媳妇看看天,听到后头人不少,隔壁也人声鼎沸。 拉开门一看,围了好多人在袁家那边看热闹。 袁伯驹跟梁家接亲,置办的纳采礼就得随着梁家的规矩来,十分丰厚。 到了袁仲驹这会,虽然比长子长孙差点,也不能悬殊太大。 这样的礼放在五柳村这样的地方就了不得了,所以引得人围的满满当当的来看。 看到她开门出来,都拿羡慕的语气跟她道喜。 老太太一边关心着礼到底多丰厚,一边想着是不是该日子的事没成。 喊了她老汉问:“昨天让你们去说怎么说的?” 吴正良也听了人说依旧的礼很丰厚,又是嫉妒又是欣喜。 嫉妒是嫉妒这么好的亲家让老二家抢了去,欣喜是因为他们还没分家,送给老二家的就是送给他们家的。 听到他娘问他大,怕他大说错话了,忙回答道:“俺们去说了,袁家说礼都备好了,改日子来不及,说啥都不同意。” 把他娘拉到背人处:“娘,那么厚的礼不收可惜了,反正等不到结亲就该迁徙了,不管是袁家迁走还是正仁迁走,这亲都结不成, 等到了新地方安家落户,再找一户亲家,谁知道这边的事? 这礼咱不收白不收。” 他娘一听,可不是这个理? 觉得还是她大儿子精明。 吩咐他:“行,你待会看着点,让大妞娘准备好待客,别拉着张脸。” 自己也喜笑颜开的准备去待客了。 娘俩没看到角落里蹲着个孩子正在拉屎。 是老三吴正贤家的吴大钱。 吴大钱提上裤子,揉揉鼻子,跑回窑洞一五一十给他爹娘说了。 125、假面具 一般家庭之中父母都看重长子,最疼小儿子,只有中间那一个自由生长。 吴正仁在家里基本就属于这种地位,虽然不是偏心的过分,但是跟其他两兄弟比起来差了点。 这次迁徙如果三户抽一户,不用猜也是他家走,但是现在三户抽两户,肯定就是老大家留下。 吴老歪家一贯给人的印象是父母慈子女孝,兄友弟恭。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 但那是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如今不是朝廷马上下令迁徙了嘛! 谁都不想走,都想成为留下的那个。 是时候撕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假面具了,利益面前没有父母兄弟。 时人的消费习惯就是置地、置地,有点钱就开始置地,所以一个家庭最大的资产是土地,手里很少有现金。 土地不能带走,留下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家里财产都成了他的,走的那些人只能带走极少一些钱和朝廷下发的川资路费,对于安置一个新家只是杯水车薪。 更不要说一路的舟车劳顿了,闹不好一个水土不服就交代在迁徙的路上。 平日里忠厚随和的吴正贤,这会也得为婆姨孩子考虑。 大钱娘听了他的转述,瞥了一眼丈夫的神情,看到他一脸尴尬。 能不尴尬嘛,他娘和他大哥居然在商议如此无耻的事。 “自从你大哥一家算计着把他闺女嫁给袁家的二孩开始,脸都不要了。”大钱娘适时的给吴正良一家上着眼药。 只有让他跟他大哥之间生了罅隙,才能跟他们疏远,转而更加向着妻儿。 这是一种角力,跟拔河一样,把男人往自己这边拉几分,他才能维护小家庭的利益。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袁家的孩子都跟夫子请了假。 袁少驹和袁白驹他们年岁还小,帮不了什么忙,就被允许出去玩。 陶氏嘱咐他:“看好妹妹,新换的衣裳别弄脏了。” 两个人都过了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龄,让他们看孩子也能放心了。 给袁明珠的衣兜里装了些吃的,就把他们打发到门口玩去了。 看到他们过去,吴大钱低着头就想躲开。 他和袁少驹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现在两家又结亲,不是该热情的过来一起玩的吗?这样躲开为哪般? 袁明珠心下疑惑。 对袁少驹说:“五哥,给大钱哥吃。” 从衣兜里抓了一把吃的递到袁少驹手里。 袁白驹眼神微闪,但是未动声色。 袁少驹没有他们这么多心眼,接过去喊住吴大钱:“大钱,过来啊!” 吴大钱想躲开呢,但是被袁少驹看到了还开口喊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来。 局促的站在边上,解释着:“俺刚才没看到你们。” 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这会她就能肯定吴大钱肯定有事,应该还是关于他们家的。 袁明珠:“我们还以为怎么得罪你了呐,看到我们就躲开,嘻嘻,原来是没看到我们啊。” 把吴大钱说得脸涨成红色。 袁明珠没有继续刺激他,怕刺激狠了问不出什么来。 他们坐在袁家新宅子的门旁边,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袁明珠和袁白驹围着吴大钱套话,每当说到两家的亲事的时候吴大钱就眼神躲闪。 袁明珠心里直打鼓,难不成两家的亲事还有什么波折? 偏偏吴大钱的警惕性很高,什么都没问出来。 袁明珠决定换一个策略。 对他们家挑拨离间,用马上开始的迁徙,让他们家产生裂痕,从内部瓦解,不信还有什么秘密能够保守住。 村里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兄弟阋墙,袁明珠觉得她给吴家下根针,不怕他们不起内讧。 吴大妞的事也不知道是大钱爷爷奶奶不知情还是为着脸面包着,一直也没给她一个说法。 既然你不给我一个说话,我只能自己讨一个说法。 袁明珠:“这次迁徙你们家谁留下来啊?我觉着还是你们家最该留下,你们家弟弟妹妹都小,这一路往东走,可不好走, 不像你们两个伯父家,他们两家的孩子都大了,去个新地方也能干活了。” 吴大钱这两天每天都听他大和他娘说迁徙的事。 说:“我娘也这样说,怕弟弟妹妹路上水土不服。” 袁白驹也洞察了袁明珠的目的,“听说水土不服的人会上吐下泻,要是虚脱了更糟,根本走不了路,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夫都找不到。” 袁少驹不甘落后,附和道:“我听俺爹说过,他小时候跟着俺爷爷往这边逃难,俺几个叔和大爷他们就是水土不服没了。” 袁明珠小大人一般叹口气:“不过也不好说,你二伯或许愿意照顾你们,你大伯一家心术不正……。” 说到此处,像是想起什么,捂着自己的嘴左右看看,不说话了。 吴大钱早晨刚亲耳听到他大伯心术不正的实锤。 心有戚戚的点点头,不能再同意她的话了。 袁明珠似解释又似掩饰:“俺开玩笑啦,你大伯一家还不错,俺是自己掉到水里的,不是有人推的俺。” 越解释越一团糊涂酱。 从拴马石上跳下来,对袁少驹两个说:“我要回家了。” 一副说漏嘴心虚逃遁的样子。 袁少驹两个只能跟着他回去了。 吴大钱眼珠子转了转,走过路西回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不远处,袁白驹问袁少驹:“你不是说要买一个抽陀螺的鞭子吗?” “我的压岁钱都花完了,没钱买,你的压岁钱还有吗?先借给我,我明年还给你。” ……:袁白驹。 守着个粗大腿你不知道抱,活该你零花钱不够用。 他这些年的钱都存着没舍得花,平日还给附近的人家代写书信挣些钱,也有不小的一笔钱了。 但是他手里的钱距离他离开袁家单独生活还差着很多。 这些日子他都在想方设法挣钱。 距离离开的日子越近,他就感觉越紧迫。 妹妹是所有兄弟姐妹里最会敛财的,他的那些钱里许多但是妹妹贡献的。 按照惯例,妹妹在外头做了坏事,算计了人,为了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回去不乱说,都会给他们点好处。 大家狼狈为奸互相包庇。 126、理由 只是袁少驹实在太少根筋,他都提示了,还不明白。 袁白驹只得提醒的更直白一些:“我那些钱只能买一个最差的,你跟妹妹借。” 说这些话并没有避开袁明珠。 还冲着走在前头回头看过来的袁明珠挤挤眼。 大家互惠互利,袁明珠也乐得他们在这种时候有所需求。 袁少驹如梦方醒,很狗腿的凑到袁明珠跟前:“妹妹,我那个陀螺买了还差个鞭子,我自己做的鞭子又不好看,抽起来转的时候也不长。 你还有钱吧?借我点钱我买个鞭子。” 袁明珠做思考状。 袁少驹央求:“借五哥点吧,你也可以玩。” 袁明珠才纡尊降贵的答应下来。 “嗯,下次你们休沐,跟曾祖母说一声咱们去潜下镇,我收的那些药材也该拿去卖了,卖的钱咱们这回都花完。” 王弼在德仁堂做坐堂大夫,袁明珠平日按照季节跟村民收购药材,简单炮制之后卖给药铺。 借着这个便利,他们能经常去德仁堂转转,袁白驹也能趁机打听到郑家的消息。 袁少驹傻乐呵。 妹妹收来的药材不仅收拾的干净,还经过加工炮制,德仁堂从来不压价,每次都能卖不少钱,买个鞭子足够了。 袁明珠:“我估计曾祖父也得去一趟,应该跟咱们一起去。” 袁少驹小脸垮下来。 曾祖父也去的话就不能买太花哨的了。 “曾祖父去做什么啊?”袁少驹哀嚎。 袁明珠回到家,曾祖父正在宴客,正好说到下次休沐日带他们进城,“……顺便去打听一下这次迁徙究竟怎么个章程。” 吴正吉等人也说要同路过去。 袁明珠知道,他们家是一定要走的。 曾祖父这次进城,除了帮着大姑家走门路,还得跟宋梁两家谈拆股的事。 此外,还得跟梁家解释清楚走与不走的利弊,获得梁家的谅解,不要影响两家的亲事。 送走客人,只剩下自家人,袁弘德说:“我们家不管抽没抽中,这次都有去。” 陈袁氏舍不得娘家走,问:“为什么啊?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钱,就算门路走不通,花钱找一家替咱们去也行啊!” 除了买通官府,还能买人代替。 有些人家人口众多去没钱没地,就愿意替人迁徙,除了挣一份钱之外也赌一个前程。 新安居地不管怎么难,总不会比如今更难吧?要知道去了之后官府会发耕牛和土地。 陈玉贵拍一下她的胳膊,让她不要多说,听听叔祖怎么说。 袁弘德没有说,而是问底下曾孙们:“你们都说说咱们家为什么非得走?” 又对袁伯驹说:“好好听听,听完了依此写一遍经义,回头拿给你岳父母看。” 袁明珠歪着头看看众人,兄弟姐妹都面面相觑。 此处虽也不是家乡,但是也是大家自小生活的地方,故土难离。 她是曾祖父的最坚定支持者,大家都不说她说。 袁明珠甜甜的对袁弘德说:“曾祖父,我先说。” 袁弘德捋着胡须点点头。 袁明珠得到首肯,掰着小手说:“第一,这次抽人迁徙不知道是不是唯一一次,要是只此一次还好,咱们抽不中就不用去了, 要是不是就这一次,以后再来一回就糟了,要知道大哥今年过了就满十六了,十六岁成丁,也就是说再有迁徙大哥就不能跟咱们一处了……。” 袁明珠的话让杜氏脸上陡变,其他没听过这个说法的也脸色焦急。 袁明珠放下最大的一颗雷,不管大家如何反应,又掰了一根手指,说:“第二,花钱走门路还是找人顶替,大姑家是白身倒没有妨碍, 可是大哥是准备走科举之途的,人品不能有瑕疵,这些事情做了,一旦被人检举,肯定要被夺了功名。” 周围都安静下来,静静的听着她说话。 袁明珠再掰起一根指头:“第三,袁大牛家屡屡前来纠缠,那一家子是没有脸面的,咱们家顾着脸面只能让他们屡次得逞, 若只是花些小钱还好说,他们那样的人,丝毫没有做人的底线,就怕有一人犯下株连的重罪,牵连咱们。” 趁这次迁徙,也是摆脱这些人的一个机会。 “咱们在这里是孤门独户,以往没少受大户族的欺凌,也就是这几年靠着宋家曾祖的庇护才好些,但是以后谁能保证是什么情形? 这次咱们迁徙的地方,是黄河的下游,那里有大片的田地,只要勤劳是不会活不下去的, 大家过去,都是孤门独户,哪家也不会比其他人强,哥哥们长大了就能撑门立户,也就不怕有欺凌之事了” 这个理由大家都认同,说到大家心坎里了。 “还有最后一个理由……,”袁明珠把手握成拳头,往袁伯驹的方向看了看。 给大哥留一个说话的机会。 袁伯驹得到她的示意,点点头,接道:“新的迁徙地,百废待兴,朝廷必然要派去得力的父母官前去治理, 怎么能考核治理的如何? 除了人口增长和粮食产量,还得看对民众的教化,官府必然加大对书院的投入,去了迁徙地,乡试和院试就更有把握了。” 袁明珠笑了,大哥果然聪明,跟她所想的一样。 几个哥哥的底子都不错,运气好的话被当地的父母官看中,重点栽培,他们家也不会三代四代积累了,一代就能翻身,从农家变成耕读之家。 若是哥哥们再争气一点,直接跳到官宦之家也有可能。 杜氏是只要儿女好,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只最后一个理由就足够让她抛下现有的一切去天涯海角了。 袁弘德看着袁明珠笑容满面,心里却有些失落,这个曾孙女是他们夫妇一手教养长大,果然见识非凡,只可惜是个女娃。 如是男儿,好生教养,只怕比伯驹也不差。 看向袁白驹,几年观察下来,这个孩子也还行,要不就不让他入赘了吧。 不是赘婿就能科举了。 家里也不缺银子,不像一些人家得让赘婿替亲儿孙们去服劳役,好生培养,让他也给明珠挣一份诰命。 127、孝敬土地公 袁明珠不知道自己被怜悯、被可惜了。 曾祖父在怜惜她的抱负在这儿得不到施展,好在她也没有需要施展的抱负,她觉得她就像一个过客,把周围的一切当成她要观赏的风景。 却不知道曾祖父已经在帮她安排未来,总结起来就是: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听起来还挺文艺。 待到再次休沐的日子,袁明珠跟着曾祖父他们一起进城。 袁弘德因为要跟大家去打听这次迁徙的具体章程,半路上把袁明珠他们放下来。 “你们先去德仁堂把药材卖掉,中午去客栈吃饭。” 然后带着袁伯驹和袁仲驹走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待到曾祖父的牛车走远,袁少驹催促道:“快点,快点,快点,咱们赶紧去把药材卖掉,卖完以后我去买鞭子, 咱们中午别去客栈吃饭了吧?听说前头有家饭馆做的菜特别好吃,去那尝尝!” 指了指前头挂着幌子的一家菜馆。 曾祖父不在跟前,跟前跟着的是财大气粗的小妹,得趁机把平日没机会吃喝玩乐的都尝试一下。 袁季驹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一下:“不能这么浪费,咱们节俭一些,马上就要去往东迁了,能带的东西不多,从现在开始能不添置的东西就别添置了。” 袁少驹有些挣扎,不过最终说:“鞭子不买了。” 袁明珠:“鞭子暂时不买了,等到了新的安居地,我给五哥买个最好的。” 他们家就一驾牛车,能拉走的东西有限,有些个东西,比如那些不当吃不当用的玩具,肯定就得舍弃。 现在买了也玩不了几天,是挺可惜的。 “不买鞭子,饭还是可以吃的,咱们中午就去五哥说的那家馆子,然后再买些隆泰的点心回家。” 听说还有的吃,袁少驹马上又恢复了活力。 自告奋勇道:“你们去德仁堂卖药材,我去隆泰排队去。” 隆泰每天会做一托盘龙须糖,午时上柜,早早就有人去排队,去晚了就买不上。 袁白驹:“还是我去排队吧。” 袁少驹就是泼猴属性,坐不住,跟多动症儿童似的,让他排队真是难为他。 袁白驹主动要求去排队,他马上应下:“好啊,六弟你去吧,回头你多买一个自己吃。” 客气一下都不敢,生怕六弟改变主意。 拿袁明珠的钱做人情一点都不心虚。 袁明珠拿了钱给他,“买好以后到菜馆跟我们汇合。” 看到袁明珠他们过来,小伙计热情的招呼:“哥儿姐儿来了,去后院过称吧!” 看到袁叔驹和袁季驹抬着的大包,说:“呦,这么多。” 受冯氏那件事情影响,德仁堂关张了一些时日,袁明珠手里的药材累积了不少,这也是袁少驹要买鞭子还要下馆子的原因。 袁叔驹:“咱们是老主顾,俺们不会卖与别人,就认德仁堂。” 掌柜的听了十分受用。 不知道是不是手上次事情的影响,东家有心把药铺兑出去,这让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袁叔驹的话让他感慨万千,说:“还是哥儿念旧。” 袁明珠正在跟伙计说品级,听了这话,抬眸看了掌柜的一眼。 她三哥说的就是一句八面玲珑的客套话,掌柜的这样迎来送往的老江湖了,至于说的如此情深义重吗? 难不成德仁堂有什么变故不成? 袁明珠把品级分好,跟伙计核对好重量,装作闲话家常道:“刘大叔在德仁堂做了不少年了吧?” 伙计:“那可不,俺从十三岁被家里送来做学徒,到如今在这干了十五年了,那时候还是故戎朝呢。” 叹了口气:“唉,换了新店家也不知道俺们这些人人家还要不要了。” 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这药店生意自古以来就生意兴隆。 挣钱的买卖郑家为何要兑出去? 难道说……? 袁明珠劝道:“药铺不是其它买卖,换个人上手就能干,像您这样干了十来年经验丰富的,新东家也舍不得放您走。” 离开药铺,袁明珠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袁白驹,说:“咱们从隆泰那边过,看看六哥排到哪儿了。” 袁少驹:“你们去吧,我先去菜馆占座。” 袁明珠:“行,要个二楼的雅间。” 袁少驹已经跑出去老远了,回头应着:“知道啦,老规矩,要临窗的雅间。” 袁珍珠劝道:“在楼下吃吧,雅间多贵。” “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姐姐就别操心了。”袁明珠嬉笑道。 袁珍珠说不过她,只说了一句:“你呀!” 袁明珠浑不在意,她可不想跟孙检芳他爹孙老财似的,一辈子从自己一家人身上刻骨头刮肉省下的钱,都埋在地下孝敬土地公了。 既没自己享受,也没惠及儿孙。 这些年家里的状况蒸蒸日上,前院枣树下埋的那些金银一直也没用上,她也就没就花费心思去挖出来。 若是真要东迁,走之前还得想着那些银子不能忘了。 兄妹几个绕到隆泰那边,远远看过去,排队的人里头没有袁白驹。 龙须糖,顾名思义,就是把糖加上其它材料,拉成细细的丝,然后挽成固定的形状。 味道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因为做工复杂,每天都是限量供应,所以颇受推崇。 没有看到袁白驹,袁叔驹说:“可能六弟已经买走了回去了,咱们也过去吧?” 到了菜馆,跑堂的伙计问:“客官几位?” “我五弟过来了吗?他之前来订的楼上的雅间。” “来了来了,在楼上呢!” 伙计松了一口气。 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单独来订雅间,不给订怕得罪他后头的大人,订给他有心里嘀咕,怕到时候没人来给付账。 阿米豆腐,多亏来人了。 把人迎上去。 袁明珠他们进了雅间,雅间内只有袁少驹一人。 袁叔驹问:“六弟呢?怎么还没来?” 袁少驹:“他不是排队去买龙须糖了吗?哪有那么快?咱们等他一会就是了,我还没饿呢,你饿啦?你要是饿了,咱们就先点两样你先吃着。” “我没饿,就是刚刚在隆泰没看到他,以为他已经来了呢!” 128、老而不死是为贼 袁明珠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小二拎了茶水进来,问:“客官现在点菜,还是再等会?” 袁叔驹:“再等一会,还有人没来。” 小二哥只以为他们是等家里大人,就退了出去。 袁明珠听完他们说话,再次回身往外看,就看到袁白驹从远处跑了过来。 她刚想告诉大家六哥来了,突然发现袁白驹两手空空,步履匆匆。 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袁明珠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他跑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旁边,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串纸包。 老人跟他躬身行礼之后就走了。 袁白驹把额头的汗擦干净,把衣襟整理平整,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走到路的这边。 袁明珠从邻窗的凳子上下来,做到桌前的兀子上,倒了一杯水捧着喝了一口。 她倒不担心袁白驹被人骗,那家伙就跟个煤球似的,浑身上下都是乌漆嘛黑的心眼子,他不坑别人,别人就阿弥陀佛了。 不一会,雅间的门就在此被敲响,袁白驹跟在小二哥的身后进来。 “你们还等着呢,怎么不点菜先吃着。”袁白驹把糕点放到一旁说着。 坐下来喝了一气袁少驹给他倒的茶水。 袁叔驹:“跑这么快干啥啊?看这一头的汗,饿了吧,小二哥,上菜吧。” 以为他是赶着回来吃饭。 袁白驹嘴角抬了抬,露出一个笑容,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鬓角。 “饿了!” 把手拿下来摸摸自己的胃。 袁明珠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默,闷着头吃饭,一声不吭。 袁少驹只因为是因为饭菜可口,让她只顾得吃了,自夸道:“好吃吧,我推荐的馆子,那都是经过考证的。” 袁明珠:“好吃,这份炖老鸭不错,一会打包一份回去给曾祖母尝尝。” 袁少驹的小脸僵了僵。 打包回去,不是明白的告诉曾祖父他们出来吃馆子了吗? 到时候都是他的锅,都是他怂恿着哥哥姐姐们来吃的。 但是偷偷吃独食的话他又说不出来。 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说啥不好夸菜好吃? 袁白驹看了一眼袁明珠,不知道好好的五哥又怎么惹着小妹了,还是她真是觉得好吃要带给曾祖母。 说:“我刚刚在前边看到有人在卖端午的香包,给曾祖母买些香包吧,还有虫草的簪子,也可以买几个。” 替袁少驹讲情。 袁少驹把头点的跟小鸡吃食似的,“买簪子吧,妹妹喜欢什么样的,我买了送给妹妹。” 袁明珠暗自叹口气,决定放五哥一马:“行,买簪子。” 转而说起德仁堂的话题:“德仁堂要换东家了,咱们也快东迁了,要不药材收购就停了吧?” 按照往年迁徙的规矩,要在七八月份出发,赶在冬日之前到达目的地,入冬之前把移民安置好。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大哥今年的院试又错过了,只能期待下一次厚积薄发。 袁白驹猛然抬头看向袁明珠。 对于袁明珠,他真有些看不懂了,她说的话都有所指向,听着却又像是无心之言。 他有时候觉得是巧合,沾沾自喜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 次数多了以后,他再也不敢把这些归咎于运气。 或许也是运气,他的运气就是到了袁家。 袁白驹夹菜的手一顿之后,夹了个鸭翅膀放到袁明珠的碗里。 谢谢她打听到的消息。 吃过饭,兄妹几个就回了镇上的家里。 路过卖虫草簪子的摊位的时候,给家里的女人们都买了一只簪子。 他们刚回来不久,曾祖父就带着大哥和二哥回来了。 他们待会还要去梁家议事。 袁明珠把给大嫂买的那只簪子交给大哥:“大哥,这是给梁姐姐买的,你给她捎过去。” 袁伯驹接过去,放在袖子里。 袁明珠窃笑,大哥已经不似刚订婚那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送了曾祖父他们出门,袁少驹说:“我跟六弟出去玩会。” 噔噔噔就拉着袁白驹跑开了。 袁明珠看到中午菜馆旁边的事,难免多想,猜测着是不是六哥怂恿着五哥出去玩,借机出去有什么事。 还真不是她多疑,两人雇了驴子去了三十里堡,打听郑家的消息。 袁白驹哄着袁少驹:“听说郑家那边正在重新给牌坊刷漆,他们那些漆比咱们平日见到的颜色鲜亮, 咱们去找一点来给你的陀螺刷一下,你那陀螺都脱色了。” 袁少驹哪里是他的对手,听了就跃跃欲试。 不待袁白驹开口就拉了他去了。 郑家如今正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情管牌楼? 兄弟俩到了牌楼底下,袁白驹看着有些斑驳脱色的牌楼,目光深远。 旁边郑家的别院大门紧闭,墙角长出的杂草显出异样的寥落。 袁少驹问他:“哪有修整牌坊啊?” 袁白驹侧头看他,说:“还真没有修整,这郑家对朝廷也太不恭敬了。” 一笑之间,露出一排雪白而整齐的贝齿。 “那没办法了,回去我偷偷拿四哥的颜料给你描一下好了。” 袁白驹牵着驴,带着袁少驹绕到郑家的老宅院。 远远的就看到两扇朱漆大门上各蒙了一张白纸。 这是死了人了? 谁死了? 袁白驹觉得是郑家的那个老太爷。 他已经活的够久了,久到熬死了两个儿子,而他还活着。 袁白驹喃喃自语:“老而不死是为贼!” 坐在驴上的袁少驹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问他:“六弟你说的什么?” “我说这家刚刚死了人。” 白纸底下,还依稀能看到春节时候贴的门神。 袁少驹点点头。袁白驹觉得是郑家的那个老太爷。 他已经活的够久了,久到熬死了两个儿子,而他还活着。 袁白驹喃喃自语:“老而不死是为贼!” 坐在驴上的袁少驹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问他:“六弟你说的什么?” “我说这家刚刚死了人。” 白纸底下,还依稀能看到春节时候贴的门神。 袁少驹点点头。袁白驹觉得是郑家的那个老太爷。 他已经活的够久了,久到熬死了两个儿子,而他还活着。 袁白驹喃喃自语 129、劝说 通过他这些年对郑家的调查可以看出,他们作为当地有名的士绅,不仅没有造福乡梓,还为祸一方。 这些人踩着他父母的尸骨享受着荣华富贵,还在败坏着他们的名声。 既然如此,他就来荡平这一切吧。 让食尽鸟投林,还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袁白驹听了中年男人的问话,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侧头看看郑家的红墙碧瓦,再看看门上那两张亮白。 小妹打听到的消息里,并没有郑家老四死了的消息,也就是说,郑家老四的死讯还没有传到潜下镇,甚至没有传到他们自家的德仁堂。 郑家别院的萧索,放出风声将要被转让的德仁堂,都显示早有预兆。 这个季节不是雨后的夏季,草儿会一夜就疯长到没过脚踝。 看郑家别院墙角的野草,没有半个月以上的工夫长不成那样。 暴毙吗? 还是跟郑家老二一样,死因另有隐情?从事情开始就注定了死亡的宿命? 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为了隐藏什么罪恶? 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郑家的老二和老四,他们的死亡都更像是一种献祭,为了保住所谓的家族的根基或者称之为命脉。 有时候他就会想,如果他不是郑家六爷的儿子,他或许会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待这一切,理解这种牺牲。 可是作为被牺牲的,他只想毁灭这一切,意图主宰他们的郑家老太爷和郑家大爷,比别人更该死。 一个家族一旦到了用活人去献祭的地步,就代表着已经烂到根子,离覆灭不远了。 他仿佛已经听到郑家大宅上头敲响的丧钟。 他转过头来,对着对面的大叔笑笑,回答道:“大叔好眼力,俺们确实不是本乡人,回乡途经潜下渡, 听船家说起郑主簿夫人的牌坊就在这里,特来瞻仰,跟人问路却被指到此处,郑家的宅院看着很宏伟。” 听闻他们不是本乡人,中年男子有了说闲话的胆气。 而且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宏伟个屁,外观再宏伟,内里烂了也白搭,郑家的气数也该尽了。” 袁少驹本来听了弟弟的话想说话呢,听了这人的话想说的就被岔开了,从驴上翻身下来,好奇地问:“此话怎讲?” 中年男子道:“说来话长。” 这是准备混壶酒钱。 袁白驹:“前头有家酒肆,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袁弘德他们回到住处的时候,袁少驹二人还没有回来。 驴车慢,不赶着时间回去就得赶夜路了,袁弘德对两人不懂事的行为很是生气。 正要出去寻找他们,两人回来了。 “赶紧收拾东西上车,回家再说。”袁弘德催促二人。 回去途中,袁少驹没忍住,说了他们今日在五渡屯的见闻。 “郑家的四爷死了,据说他是因为把郑家六奶奶生前的婢女养在外头做外室,被郑家老太爷发现了给打死的。” 众人哗然,都觉得打一顿就罢了,打死就过了。 袁明珠往袁白驹的方向看了看,就发现他似乎在游神太虚。 郑家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梁家这边送走袁弘德曾祖孙三人,高氏做到凳子上抹着眼泪:“就是怕把闺女嫁得远了才选的袁家,本来就委屈我儿了,现在他们家又拗着非要东迁, 他们家什么意思?是不是觉着订过亲了就有底气了,觉得咱们不能怎么着他们家?” 梁博山把茶碗一顿:“你胡说什么?伯驹不是给解释的很清楚嘛!” “委屈我儿了,我们给她准备的那些嫁妆都不能陪送了,婚期还定的那么赶……。”高氏喋喋不休的抱怨。 梁博山:“袁家不是说了嘛,把拆分长安客栈得的银子都给妍姐儿做陪嫁,咱们再给添些银子,也不算少了。” 又说:“那些准备好的嫁妆就留着等媛姐儿再用也一样。” 见高氏还不停唠叨,说:“逸晨说的没错,到了新的安置地,伯驹考举确实更容易,你别没完没了的,尤其不准在妍姐儿跟前乱说话。” 男人看问题跟女人不同,他们更看重功名利禄。 把高氏气得要挠他。 妍姐儿听到父母房里在争吵,因为是为着她的亲事,也不好去劝说,只能让妹妹去把有康家的叫来去劝说。 任高氏再闹,这事已成定局,婚期定得急,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抓紧给女儿准备嫁妆。 以前准备好的那些粗笨的嫁妆都不能用了,得另外再备一份。 捡些布匹首饰,价值高体积小不占地方的东西置办。 袁弘德也猜想到高氏必然因为这事心气难平,就跟陶氏商议,让她带着袁明珠姐妹多去梁家走动走动。 他们的牛车到了银楼跟前,就看到梁家的马车停在店门口。 袁明珠跟陶氏说:“曾祖母,我看到妍姐姐家的马车了。” “在哪里?” 袁明珠指着给他们看。 “咱们也去看看吧,妍姐姐他们要是不在家咱们还得等着。” 等她们上了二楼,果然看到高氏带着儿媳妇秦氏和两个小女儿在挑选收拾。 秦氏看到陶氏,忙带着妹妹们上前请安,只有高氏,不冷不热的打了一声招呼。 袁明珠莞尔,这高氏进城多年,还是没学会官太太们的虚与蛇委。 虽然高氏是性情中人,她也不想曾祖母为了哥哥还要看她的脸色。 秦氏问:“袁家曾祖母带着妹妹也来逛街啊?”的时候,她仗着人小盖脸,抢着道:“不是逛街呐,我们是去你们家的, 走到对面看到你们家的车停在店门口,就过来看看了,一看还真是你们,省得我们空跑一趟了, 我们曾祖父特意让我们去你们家多串串门,说妍姐姐远嫁,梁伯母肯定舍不得,让我们来陪着说说话, 让梁伯母知道我们全家以后都会待妍姐姐很好很好,梁伯母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秦氏几个看就问一句,就招得她呱啦呱啦说了那么多话,知道她平日就跟小大人一样净说大人话,被逗得掩嘴而笑。 刚一笑,看到高氏转身偷偷拭泪,忙止住笑。 跟陶氏解释:“婚期定得急,我婆婆舍不得妹妹。” 130、碰瓷 陶氏:“可不是得舍不得,儿是娘的心头肉,搁谁身上都一样,这事就赶到这儿了,不然就消消停停办婚事了, 亲家嫂子,还得靠你多劝劝你婆婆。” 一番话说得高氏哭得更狠了。 秦氏只得告了个罪,扶着她去了旁边女客休息的小间去补妆。 袁明珠装作无意,在门前转了转,就听到秦氏劝着:“娘,为着大妹妹嫁到袁家日子过得好,你也不能拉着脸给袁家曾祖母看, 人家万一不觉得咱们是舍不得妹妹,觉得是对人家不恭敬,以后妹妹的日子多难过。” 想起秦氏的娘遣了人来看女儿,总是先去给她请安,陪着她说些家长里短,奉承完了她才去看秦氏。 也悟出些道理,哭声渐止。 对秦氏说:“简单收拾一下咱们赶紧出去吧,别让伯驹他曾祖母久等了。” 袁明珠叹息:嫁了人,不仅做姑娘的再不能任性,连累着做母亲的也得收敛起真性情。 秦氏扶着高氏出来,袁明珠还能看到她眼圈红红的。 高氏倒不是矫情,就是觉得委屈,被袁明珠和陶氏的一番话一说,觉得终于有人理解她了,可不就哭了。 高氏给陶氏赔罪道:“让您见笑了。” 请了陶氏给参考选什么样式的首饰。 陶氏客套了一番给选了几样,她的眼光比高氏她们要强不少,选的首饰端庄大方。 陶氏说:“过几年我们家伯驹要是高中了,这几样首饰都能戴出去见客了,让您破费了。” 又说起在哪里办婚礼宴客的事。 陶氏说了袁弘德的想法:“我们家现在的这几处宅子,到时候都得卖出去,他曾祖父的意思就在镇上这处办喜宴吧, 正好趁机把房子修整一下,也能卖个好价钱。” 说到这些高氏忘了之前的伤心处了,点头道:“五柳村太偏远了,那里的宅子扎上花也卖不出好价,是该把镇上的房子拾掇拾掇。” 又道:“就是你们这些年在村里拉的那些来往,人家若是不来镇上吃酒席可就白搭了,你们这一走,这些花过的礼钱可就收不回来了。” 说完自己倒笑了:“不过也没了啥,在村里办酒席,拿一份礼钱带着一大家人去吃,本来也挣不着钱。” 又跟陶氏商议了一番婚礼的细节。 邀请了陶氏去家里住些日子。 陶氏:“等几日修整房子,我再登门讨扰,婚礼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家里实在走不开。” 不是为着来劝劝高氏,今日这一趟都不来了。 高氏留不住客,只能送他们出门。 袁明珠他们的牛车进了村子,就看到他们新宅子那边围得水泄不通。 下来一看,原来是吴老歪家正在吵架。 就听到吴正贤媳妇高声道:“还真有一个不要脸皮的,几辈子人就出一个这么无耻的,有本事你把你自己闺女拿了去换钱,算计侄女算什么?” 把那日她家大钱在厕所里听到的话说得绘声绘色。 不过把锅都扣到大伯子头上,把她婆婆摘了出来。 袁明珠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吴正良可真够缺德的。 她在心里衡量着要不要帮吴正贤家一把,把祭祀那日的事情揭露出来。 这些日子村里为着谁家走谁家留,兄弟之间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 她一直等着吴正贤爆发呢,一直没听到动静。 好嘛,原来是酝酿着呢,玩一把大的。 吵架的话题扯到袁家,大家都看向他们。 陶氏吩咐袁树:“掉个头从其它路走。” 他们本来就打算着这桩亲事吴家认他们就认,吴家不认就拉倒,也没有觉得生气。 从孙二年家门口过来,看到他们家门口树上拴着头毛驴。 二年娘正带着人往外送客。 他们家来的客人约摸十五六岁,穿着绿色上衣,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偷着往坐在牛车上的袁珍珠身上扫。 陶氏跟二年娘说:“前头路堵了,吴老歪家正吵架呢,让你们家客人从东边走。” 袁明珠看着膈应,催促她爹:“爹,快点走,我渴了,回去喝水。” 袁树憨厚的笑笑,赶着牛车走开了。 二年娘送走客人就跟着陶氏来了袁家:“呀,他们家终于打起来了。” 听这话说的意思,也早就等着看吴老歪家打架了。 听了一会,问陶氏:“怎么听着是他们家老大跟老三打起来了?老二呢?” 不该是老二跟老大打的吗? 陶氏只能说不知道,总不能说所有打架的理由都是借口,就是为了留下吧! 陶氏不想说这个话题,只能转移话题问她:“刚才你们家那个后生是谁啊?” 二年娘:“是跟俺家小满定亲的后生,龙尾沟人家,姓杨,跟杨举人家连着点亲,这不马上到端午节了嘛,他娘打发他过来给俺家送端午节礼呢!” 陶氏并未看到姓杨的偷瞧袁珍珠那一幕,夸道:“后生长得不错,跟你家小满倒是郎才女貌。” 二年娘得意的笑笑。 却说二年怕女婿走村东的路走迷路,一直把他送到村口,给他指了该怎么走才回来。 杨得志骑着驴往村外走,心里十分烦躁。 这门亲是他娘看中定下的,他今天接着送端午节礼才第一次看到小满。 往日只听得他娘夸得天花乱坠,今日他见到人,十分失望。 跟他心里想像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心中烦闷,没看到路边站了人。 袁仲驹定下了吴二妞,吴大妞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只能再物色其他人选。 今日他们家吵架,她嫌丢人,避到村口纳凉。 远远的看到孙二年陪着个后生走过来,那人看着长得不错。 知道是小满新定的那户人家。 心中愤恨,凭什么小满那样的都能说到这么好的人家? 又想起那日二年娘那个死老太婆对她家的诋毁,新仇旧恨,怒火蹭蹭的往上窜。 看着那人骑着驴过来,想碰个瓷,找孙二年家的麻烦。 杨得志就听到一声娇呼:“哎哟!” 就看到有人跌倒在了路边。 他也没有注意路况,以为自己真碰到了人,赶紧催停了毛驴,跳下来。 131、勾去了三魂六魄 吴大妞蹲在地上,摸着脚踝位置“哎哟”“哎哟”的叫着。 若是还有人在此,应该能听出吴寡妇拿腔拿调装柔弱的既视感。 不过这会村里人都围着看吴老歪家的热闹,这会村口正没有一个人。 杨得志上前,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好上手拉人家姑娘,只能站在一旁问道:“姑娘,你没事吧?你家在哪里?问送你回去。” 吴大妞站起来,低垂臻首,露出一截柔美的天鹅颈,然后慢慢抬起头来,蛾眉淡锁,用柔弱的声音说:“我家……,” 突然想起自家正在上演着一出闹剧,不能回家去让人看她笑话。 杨得志正低头等着听她说话呢,就看到这姑娘贝齿咬着下唇停止了说话,把头又低了下去。 看着眼前那截雪白的颈项,杨得志如遭雷击,觉得这个女子才是自己心仪的那种。 吴大妞等了一会,等着旁边的人先说话,可是等了又等,那人却像哑巴一样。 吴大妞无法,只得抬起头来。 就看到这人跟个二傻子一样,盯着她瞧。 吴大妞长得还行,加上会打扮,看着总有七分的容貌,不然也不会有自信心向袁仲驹挥动小手帕。 眼波流转间,杨得志像是被勾去了三魂六魄。 吴大妞知道杨得志这样代表着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他的家境和长相,打定了主意。 向前走了一步,装成踉跄没站稳的样子往杨得志的方向倒过去。 杨得志求之不得,忙伸出手来扶住她。 油嘴滑舌道:“姑娘,你的脚没事吧?我给你去看看吧?” 伸手就像吴大妞的脚上摸去,动手动脚起来。 吴大妞往后一退,避开他的毛手毛脚。 装成脚上有伤不能使力往后仰去。 杨得志还算给力,拦腰把人抱住,避免了吴大妞往后摔倒的悲剧。 吴大妞:“放开我。” 娇滴滴的声音,声如蚊吶。 不仅声音小,扭动挣扎的也十分无力,看着倒像是欲拒还迎。 直到看到有人远远的过来了,吴大妞才推开杨得志,跑回了村里。 杨得志捡起她落到地上的手帕,放到鼻子底下贪婪的闻了闻,揣到怀里。 吴正良跟吴正贤两兄弟打架,揭露出骗彩礼的事。 晚间吴正仁两口子就到了袁家。 二妞娘的眼睛又红又肿,跟金鱼泡似的,看样子是哭过。 吴正仁一脸羞赫,讷讷道:“袁家曾祖,俺的闺女俺自己做主,肯定不会做出一女许两家的事,俺大哥说的不算。” 袁弘德:“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做爹娘的大多都不想把闺女远嫁,你家就是要退亲我们也能理解。” 吴正仁低头,不会退亲的话在唇舌之间滚了几个滚,厚着脸皮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重复说:“俺们肯定不会做骗彩礼钱的事……。” 吴正仁夫妻告辞走了。 袁明珠看到她二哥尾随而去,她绕到自家窑洞顶上,就看到她二哥追上吴正仁夫妻,拉扯着说了几句话。 回家以后,一脸灰败,失魂落魄。 因为迁徙被拆散的姻缘不止哪一家,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慢慢的忘记了就好了。 袁梁两家的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的时候,官府的告示也张贴了出来。 吴老歪家正在开家庭会议。 吴老歪坐在上首,“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谁走我跟你娘都舍不得,家家都是长子留下,咱们家也照着老祖宗的规矩来吧。” 吴老歪婆姨看到小儿媳妇还要说话,骂道:“俺儿最孝顺,都是被你挑唆坏的, 你要是规规矩矩的,走的时候家里会给你些银子傍身,若是再挑拨是非,一钱银子也没有。” 刀把握在婆婆手里,吴正贤婆姨再不敢吱声。 出得门来,吴正良婆姨一口痰吐在她脚边上,趾高气昂道:“俺劝你老实点,得罪了俺,让你光身滚蛋。” 吴老歪老两口在窑洞里听了,都装作没听见。 他们家三个儿子得走两个,只有老大家孩子都大了能干活了,他们肯定想把大儿子留下,省得临老了还得出力干活。 吴正贤婆姨知道大势已去,为了走的时候能得些银子,只能忍气吞声。 吴二妞被她娘拘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 端午前后割麦忙,袁家的地跟吴老歪家的地连着,袁仲驹原本指望着趁着农忙能见到吴二妞呢,也没有见到。 袁大牛家不晓得从哪里打听得袁家也要迁徙,医术再次上门来。 袁铁栓跟个滚刀肉似的,瓮声瓮气的说:“反正你们要走了,去了新地方官府总得给发种子农具,你这些房子地啥的都给俺留下来吧。” 袁弘德:“救急不救穷,你祖母去世,你爹要银子保命,你媳妇要银子治病……,这些钱我可以出,其它的就别做梦了。” 袁铁栓指着袁弘德:“好你个老东西,你给俺等着。” 袁明珠看着气势汹汹离开的袁铁栓几个,目漏杀机。 她看着袁铁栓几个离开,一直把他们目送到下坡处。 曾祖父不让他们出头,由着袁铁栓几个嚣张,说反正以后就不再见了,没必要跟他们置气。 可是袁明珠觉得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她的想法跟曾祖父不同,既然以后都不再见,何不趁着最后的机会坑他们一把大的,让他们想报复都找不到人? 趁着陪曾祖母去潜下镇的机会,袁明珠找到顾家叔侄。 “最近有没有要往东去的旅客,帮我打听着。” 顾帆:“你准备干什么?” 袁明珠知道她还是太小了,顾家叔侄不信任她。 拿了二两银子。 顾帆看了看她手心的银子,说:“固北李家要先去迁徙地探探路,五天之后出发,会有一批物资先运过去。” 袁明珠把银子往上一抛,顾重阳伸手接住。 袁明珠:“物资里都有什么给我打听清楚,办得好还有银子。” 官府会去当地一些大族做动员,让他们做表率带头迁徙。 固北李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是当地的一个大户,拥有族人众多。 官府监督着迁徙,不走就得罪上官,只能选了直系族人带头。 李家族长选派了得力的人手,先期过去移民地打通关节,给自家儿子铺好路。 132、认错 顾重阳拿着银子,问他叔叔:“她这是想干啥?不会是想劫镖吧?” 顾帆:“就凭她?” 过家家还差不多。 “管她想干啥,只要给咱们银子就行,咱们这回肯定也得迁徙,得给大嫂把病养好。” 顾重阳想到她娘的病,不再说什么。 午后顾家叔侄就把消息打听来了。 顾帆:“主要是粮食和布匹,可能还有一些药材和盐。” 袁明珠:都是可以跟货币一样流通的物资。 问:“有没有银子?” 顾帆:“没有,银子肯定得主家走的时候亲自带。” 看了看袁明珠手心里的银子,说:“我们只打听消息,不会入伙。”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好像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抵制住诱惑。 袁明珠再次把银子往上抛去。 顾帆直到银子快落到地上,才把银子抄到手里。 袁明珠:“不用你们入伙,只要想办法把李家五日后走的消息给三十里堡驿站旁住着的姓袁的一家送去就行。” “就这些?” “嗯,”袁明珠点头,“告诉他们五柳村的袁家这回也跟李家结伴走。” 顾帆:“一定办好。” 袁明珠:“这些是定银,事情办得好回头还有赏。” 顾重阳愣愣的看着她,直到他叔走了几步看到他没有跟上去,喊了他一声他才追上去。 小跑着跟着他叔叔,问:“她想干啥?” “给三十里堡袁家设套呢!” 顾重阳:“那对方会上当吗?” “不知道,或许会吧!”顾帆懒懒的说。 李家的队伍会从三十里堡过,三十里堡的袁家若是跟五柳村的袁家有仇,说不定就会纠结了人再那边动手。 顾家叔侄把消息传递过去。 那边的人告诉他们三十里堡的袁家几个兄弟都是当地地头蛇韩老五的走狗。 顾重阳:“告诉袁铁栓,就相当于告诉韩老五了吧,只怕李家要吃亏。” 顾帆也正担心这个,有些算计无心,李家不会想到没出本城地界就有人打劫。 若是只失财还罢了,就怕伤及人命。 “咱们去给李家报个信吧?” 顾帆点点头,同意了侄子的提议。 李家的人明天就出发了,他们的货物堆在潜下镇他们自己家的仓房里。 今天晚上就得装车,明天一早起来就出发。 顾家叔侄去了,跟李家报了信,李家管事的给了他们一颗银珠。 李家的仓房离长安客栈很近,袁明珠看着他们进去并没有吱声,只等到他们出来,才站到他们必经之路上。 看到她,顾家叔侄愣住了,站在那里跟她对望。 “我正说要让你们去给李家示个警呢,没想到你们已经去过了,也好,倒省了我的钱了。” 收了钱财还背后坏人的事,顾家叔侄脸涨得通红。 袁明珠本来就准备给李家示警。 她也准备了人手给李家押送车队。 她准备去做,不代表就会允许别人不经她允许就去做了。 被袁明珠教训了,叔侄两个就更关心这件事的结果了,时刻关注着。 两天后传回来消息,韩老五带人在三十里堡南边的西林洞埋伏李家的车队,被李家准备的后手拿住了。 当场射杀一部分,还有一些被缉拿归案,现在都关在县衙的大牢里。 首犯韩老五在逃。 负责给李家押运的就是宋渊。 几天后,又有消息传来,袁铁栓兄弟几个被发现死在涔河里。 袁明珠拿了五两银子给顾家叔侄:“干的不错。” 顾家叔侄有心不拿,但是想着家里要吃药的顾母,还是厚颜接了过去。 顾重阳有心想说句话,被他叔叔给拉走了。 “错了就是错了,不需要解释。”顾帆说。 顾重阳:“我知道,我没想解释,我就是想跟她认个错,如果咱们当日没接李家给的银珠子就能挺直胸膛说咱们没错, 接了李家的银子,就是错了,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认错。” “那你去吧!” 袁明珠正坐在院子里有一针没一针的扎着花,家门被敲响。 袁珍珠过去把门打开。 袁明珠一看是顾重阳,赶紧放下花绷子跑过去:“找我来玩的吧?咱们去外边玩。” 拉了顾重阳就跑。 顾重阳:…… 袁珍珠只当妹妹是不想做女红找借口躲出去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袁明珠是怕事情败露被曾祖父知道教训她。 把顾重阳拉到一旁,凶巴巴的问他:“咱们银货两讫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说了我也不承认,我不承认,谁会认为是我干的? 宋渊去给李家押运,也不是她直接出面办的,是曾祖父想托李家打听迁徙地的情况,给李家卖的一份人情。 顾重阳:……这丫头好凶! “对不起,那天李家的事是我们的错。” 道完歉,不管袁明珠的反应,就跑开了。 袁明珠:……,哦,错怪人家了。 袁弘德也收到了袁铁栓几个的死讯,给他们家送了装裹银子过去。 并没有往阴谋上猜想。 袁明珠没料到韩老五会这么心狠手辣,不过,这样的结果正合她的心意。 五柳村吴寡妇家,吴寡妇拎着一坛子酒回家,左右看看没人,把大门栓上,拎着酒坛子进了灶间。 想了想,从橱柜的最上头拿了一个纸包出来,把纸包里的药粉倒进酒坛子里,拿手进去搅了搅。 袁明珠没料到韩老五会这么心狠手辣,不过,这样的结果正合她的心意。 五柳村吴寡妇家,吴寡妇拎着一坛子酒回家,左右看看没人,把大门栓上,拎着酒坛子进了灶间。 想了想,从橱柜的最上头拿了一个纸包出来,把纸包里的药粉倒进酒坛子里,拿手进去搅了搅。袁明珠没料到韩老五会这么心狠手辣,不过,这样的结果正合她的心意。 五柳村吴寡妇家,吴寡妇拎着一坛子酒回家,左右看看没人,把大门栓上,拎着酒坛子进了灶间。 想了想,从橱柜的最上头拿了一个纸包出来,把纸包里的药粉倒进酒坛子里,拿手进去搅了搅。袁明珠没料到韩老五会这么心狠手辣,不过,这样的结果正合她的心意。 五柳村吴寡妇家,吴寡妇拎着一坛子酒回家,左右看看没人,把大门栓上 133、得意 之后,韩老五趴在了桌子上。 “五爷……,”声音婉转如同莺啼。 是打帘子的声音伴着吴寡妇带着娇嗔的叫声。 进来之后看到韩老五已经被麻翻了。 吴寡妇得意的翘了翘唇角,不过并没有得意忘形。 她这么多年死里逃生让她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没到最后结果揭晓的时候,可以得意但是不能忘形。 吴寡妇把手里端的盘子放到桌上,推了推韩老五:“五爷,五爷,醒醒吃点东西再睡。” 饶是韩老五精似鬼,这会也有点糊涂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不过他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性格。 就好像他杀了袁铁栓兄弟一样。 他也不能确定他遭到伏击是巧合还是有人给他设置的陷阱,他还是把袁铁栓几个杀了泄愤。 吴寡妇喊了好一会,韩老五都一动未动,她终于放心了。 把做饭时候裹头的布巾摘下来,在水盆里把手洗洗。 她洗手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心也越来越沉。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像是指甲抠着砖瓦的声音,她才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 有些人天生害怕指甲抠砖瓦的声音,听着就头皮发麻,身上寒毛倒竖起鸡皮疙瘩。 吴寡妇就害怕这种声音。 她小时候听过一个说法,地狱里的恶鬼逃脱阴司的束缚破土而出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桌子旁边,那个本来该被麻翻的韩老五,这会正站在那里,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 “咯~咯~,”又是一声瘆人的声音,吴寡妇看到,是韩老五手里的匕首刮过盘子边沿的声音。 吴寡妇尽力保持着镇定,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已经扭曲了,双股已经颤栗。 袁家这些日子事务繁多。 得准备袁伯驹的婚事,潜下镇的宅子得修整。 得更改袁弘德和袁务川的身份文书,从叔侄变更成父子。 得找买家出售五柳村的宅子和地。 得准备出行需要的各种物资。 …… 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 袁少驹和袁白驹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没了管束。 袁少驹还好些,无非就是玩起来忘记了课业。 袁白驹趁着这个空档,开始他的布局,他得给自己安排好后路。 他买了一家人做仆人,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六岁的小孙儿。 他如今只有十岁,没有父母亲人,没有依仗,甚至没有制衡对方的手段。 袁家还在还好,等袁家走了,等日子久了,难保对方不会生出异心。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除掉他们的小孙子。 两个无所依的老人家,就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他如果没有遇到袁家的人,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没有受过该如何做人的教诲,他或许能毫不迟疑的做出对他更有利的选择。 如今的他不能心安理得的踩着无辜之人的累累白骨,去追寻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他不能,如果他那样做了,跟郑家那些人还有什么区别? 除了担心老仆一家起异心,目前更大的困难是他的银子在快速的缩水。 花钱如流水,就是他目前的现状。 只是他这水是没有源头的,只能越花越少。 袁白驹走在回村的路上,老仆一家如今被他安置在杨家族学的旁边。 因为家里要搬迁,小妹原本做的收购药材的买卖就停止了,他准备让老仆一家把这个生意接手过去。 他今天跟夫子请了假,早回来半天去跟原本为小妹供货的附近的几个村子的村民打声招呼,让他们再采的草药,抓的蝼蛄、蝎子等送到龙尾沟去。 走到吴寡妇家外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吴寡妇这边的西上坡,住的比较分散。 跟她家住的最近的吴狗子家,又因为吴狗子犯了事遭了天谴,被流放了。 韩老五可以说是有恃无恐,认为吴寡妇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听到。 韩老五拿着匕首走近吴寡妇,“想去揭发老子换赏银?” 吴寡妇知道事情败露了,以她这些年来对韩老五的了解,就算她摇尾乞怜跪地求饶他也不会放过她。 左右都是个死,所以吴寡妇反而坦然了。 “你从哪里发现我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的?”吴寡妇问。 即使死也得做个精明鬼,问清楚,省得死了也是个糊涂鬼,而且她也打着拖延时间的目的,万一有人突然过来呢! 她洗手的时候就发现盆子里的水飘出一股子酒味,就知道事情糟了。 韩老五很自大,他不认为多说几句话会改变事态,因此也乐于给吴寡妇答疑解惑。 毕竟这也是让他得意的一件事。 韩老五拿起她的手。 吴寡妇的手保养的不错,她平日不做农活,一双手又细又嫩,指甲上染得红艳艳的。 “你的手,刚才你给老子倒酒的时候,这儿往下很干净,这儿往上有些污渍。” 韩老五一边,一边拿着匕首在吴寡妇的手掌上比划着。 吴寡妇叹气,她这拨栽得太亏啊,就因为往酒里倒蒙汗药的时候用手搅和了一下,就功亏一篑了,只怕性命有虞。 给吴寡妇炫耀完,韩老五的匕首就扎进了她的胸膛。 “噗”,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 “嗤”,匕首拔出来,带着献血喷涌。 而院墙外经过的袁白驹,正听到了吴寡妇的惨叫声。 袁白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了处矮墙躲了起来。 院子里,韩老五拎着自己的带来的包袱,又把吴寡妇的财物捡着值钱的细软搜刮了一番。 吴寡妇头上戴着的簪子也被他摘了下来。 木门“吱呀”一声,袁白驹就看到韩老五拎着个颇有些分量的包袱从吴寡妇家里出来。 韩老五他认识,毕竟他曾经在他家借住了快一年时间。 真说起来他还欠着韩老五的银子呢,毕竟他的卖身钱韩老五一个大钱也没见到,都被吴寡妇得了。 袁白驹看过去,只见韩老五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净如新,脚上的鞋子,黑色的鞋面看不出异常,但白布沿的鞋沿子上,血迹还鲜红着。 韩老五拎着包袱,大步往村外逃去。 袁白驹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并没有尾随他过去。 134、插翅飞了 袁白驹往韩老五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他在五柳村生活了五年了,这里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他都比韩老五熟悉。 他现在站的这处高岗,能看到韩老五逃跑的轨迹和他逃跑的一举一动。 就看到韩老五往村口五颗柳树的方向跑去。 袁白驹叹口气,知道想要从韩老五手里黑吃黑是办不到了。 韩老五是准备从五棵柳树旁边的山道上山,从那条山道翻过山梁就是外县的地界了,跑出去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当年袁弘德选中五柳村落脚,也是看中此处便于逃遁。 看得出韩老五本来就没打算在五柳村多停留,他只是到吴寡妇家讨顿酒菜。 吴寡妇起了贪心,不仅想留下他的包袱,还想拿他去换一笔赏钱。 袁白驹也想留下他的包袱,赚这一笔浮财。 看着他离着五棵柳树越来越近,站在高岗上监视他行踪的袁白驹叹口气,唉,可惜那一半大财了。 突然,袁白驹看到村口出村的路上过来了一头驴,驴上坐了一个人。 袁白驹发现了来人,韩老五也发现了来人。 他不敢再往前去了,虽然只有咫尺之遥,虽然他上了山梁就能逃出生天,但是他不敢堵。 越是凶狠的人到了穷途末路越怕死,也越惜命。 韩老五折过身就往回跑,想跑到最近的一条岔路拐了进去,躲过来人。 许是前世的冤孽,来人可能是有急事,把身下的驴子催得跑的比骏马还快。 没等到韩老五找到地方躲藏,就被来人发现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寡妇现任的相好的孙二丑。 别人遇到韩老五或许不认识,他在县衙里当差,如何会不认得他? 画着韩老五画像的海捕文书还是他去张贴的呐! 韩老五是两条腿,还有一个沉重的包袱做累赘,包袱里是他的全部身家,也舍不得丢。 舍命不舍财,他若是丢了包袱,孙二丑尚不知相好的已经死于非命,说不定得了财物就只顾得藏财物不会对他紧追不舍。 他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孙二丑的四条腿?很快就被追上了。 穷寇莫追,狗急跳墙。 另外换了一处高岗的袁白驹就看到韩老五把后腰上掖着的匕首拔出来,往孙二丑扑过去。 孙二丑肋骨上卡着一把匕首倒在地上,有村民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看到有人过来,韩老五慌不择路的往村子上头跑。 他不知道村子上头是绝壁悬崖。 “杀人啦!” 随着一声惊呼,整个村子沸腾了。 死的是孙姓的族人。 当里正的是吴姓,死了县里的差役他们交不出凶手也没法交代。 所以两个村的人空前团结,举村出动搜捕杀人犯。 袁白驹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了,村子就这么大,出口堵上韩老五插翅难飞,抓到他一点悬念都没有。 抓到人,那一大包袱财物也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就算不交给官府,也得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私分掉。 回到家袁白驹把门栓上,对杜氏说:“娘,村里流窜过来一个逃犯,刚刚在村口那里把孙二丑砍伤了,咱们家的门要记得一步一栓, 你一个人在家就别去地里干活了,等我们回来再干,等贼人抓到了就安全了。” 杜氏没见过这样的恶性事件,当然是他说什么都答应着。 问他:“你咋回来这么早?你哥哥他们呢?” 袁白驹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直到晚间,全村人又打着火把搜捕到半夜也没抓到人。 不仅没抓到人,次日一早吴寡妇还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村民不知道吴寡妇是在孙二丑之前就被杀了,只当是凶手半夜潜入她家杀人越货呢,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几天之后凶手还是没有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袁弘德他们在潜下镇也听到了消息。 家里只杜氏带着几个孩子在家,大家不放心,决定回家去。 借了梁家的马车,一行人匆匆赶回了村里。 看到陶氏回来,二年娘拿着只纳着的鞋底子就坐在了袁家的炕上,呱啦呱啦跟她说起这几日村里发生的离奇事。 “村里人都在传是吴寡妇的新相好的争风吃醋,把她和孙二丑都杀了……。” 见她说起这等香艳话题,陶氏支使袁珍珠:“去看看你娘该做饭了吧,给她搭把手去。” 把袁珍珠支使开。 袁珍珠两个他们是照着大家闺秀的做派培养的。 村里的老娘们,说话总是特别能放得开,不能让她们带坏了自家曾孙女。 袁珍珠早在二年娘开始说这种话题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待曾祖母一吩咐,忙躲了开去。 袁明珠还小,陶氏就纷纷扬扬没有管她。 看到袁珍珠撩了帘子出去,二年娘咂咂嘴,“你们家就是规矩多。” 他们家说话,从来也没有避讳孩子的说法。 接着原来的话题说道:“那人估计是高来高去的高手,不然他过来跟吴寡妇私会不会没有人见到过, 咱们村的人看到他受了伤往村子上头跑的,顺着血迹追过去,就在断头崖那儿没有踪迹了,血迹也断在那儿了,悬崖下头也下去人找了,也没有,……。” 袁明珠做在旁边,听她神神道道说得神乎其神。 袁明珠估摸着,这些话除了村里人以讹传讹,估计也有村里管事的一些人推波助澜。 凶手在插翅难飞的包围圈里插翅飞了,村里人还没弄清他怎么飞跑的,不找一个稀奇古怪的借口如何交代过去? 也难为编这个借口的人了,倒是能把这件事圆过去。 县衙来人也认可了这个说法。 村子里慢慢的又恢复了正常,袁弘德带着袁务川父子回了潜下镇,陶氏跟袁明珠她们留在家里。 家里的地都卖掉了,倒是不用再下地干活,陶氏就带着他们关门闭户安静度日。 时常还能听听村里人因为争留下来吵吵架。 有脾气火爆的还会打打架。 后头孙二年家地少兄弟多,倒是没怎么吵闹,让袁明珠疑惑的是前头吴老歪家地多兄弟少居然也只吵了那一场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跟她没什么关系,吴二妞家也打定主意要退亲,就更加跟他们家没有关系了,她也懒得管别人家的闲事。 135、背信弃义 就在袁明珠纳闷吴老歪家一团和气不吵不闹的时候,这一日,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因着出了流窜犯,怕出意外的缘故,袁家这些日子大门都是一步一关,等他们听到动静出去看的时候,吴老歪家已经吵成一锅粥了。 围观的人比上一回他们家老大跟老三吵架那回聚集的还多。 陶氏的教养不允许她像三姑六婆一样跟着人去围观。 受她的影响,家里其他人也没有围观的嗜好。 要是家族没落败之前或许会打发一个仆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只能使一个家里人去看看。 男人们都不在家,就只能杜氏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袁明珠也趁机跟了去。 她们刚刚拐过新宅子的院墙,围观的村民就齐刷刷的往他们看过来。 孙检芸的婆姨看到杜氏过来,热情的拽着她的手:“你们家怎么就说了这么一门亲,退亲归退亲,错又不在你们家,凭什么不给你们退彩礼?” 看到杜氏明白了吴老歪家因何事吵闹,又说:“别怕,这事说破大天去也是你们家有理,要么给钱要么给人,大家会帮着你们主持公道。” 袁明珠了然! 原来围这么多人是因为吴家要公然背信弃义了。 至于孙检芸婆姨为何这样殷勤,她也知道一二。 袁家的新宅子是买的孙检芳家的,本来是跟孙检芸家的宅子一体的,孙老财传下来之后一分为二。 孙检芳兄弟俩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一个就想占便宜白得,另一个宁愿把宅子搁破败了也不愿意让兄弟占他家便宜。 所以宅子最终被袁弘德买了。 孙检芸家这次看袁家要迁徙,想捡个漏便宜把这宅子买过去。 是以这会在杜氏跟前狂刷存在感。 围观的人给袁明珠母女让开一条道让她们进去。 吴老歪家院子里,吴二妞和她娘依偎在一起默默垂泪,吴正仁正从他娘手里夺着一匹布,“娘你给俺,哪有退亲不退聘礼的道理?” 吴老歪媳妇高声斥骂:“好女不嫁二夫,这亲不能退,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想退亲也行,你们自己筹钱退给袁家去,我不可能给你东西让你去退亲。” 吴正良婆姨也跟着帮腔:“你们家一拍屁股搬走了,俺们还得在村里住呢,你不怕丢人,俺还怕被人戳脊梁骨呢, 这要是俺闺女,死俺也让她死到婆家去,二弟你真是怕婆姨,由着二妞娘把二妞惯的不成样子。” 看到杜氏她们过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袁明珠看出来那匹布是当日他们家送来的聘礼之一。 那日吴正良跟吴正贤吵架以后,袁家本来也没打算要回聘礼。 是以杜氏看到闹得不可开交,二妞母女哭得可怜,说:“二妞爹娘,你们别为难了,这些东西只当是俺家给孩子的谢礼了,谢谢她那天救了俺家明珠。” 吴老歪婆姨趁机把布夺了回去,撅哒撅哒送回窑洞里去了。 吴正良婆姨献媚道:“还是伯驹娘知理。” 杜氏淡淡的笑笑,没接她的话茬,领着袁明珠回去了。 袁明珠回头,正看到吴正良一家占了便宜的嘴脸,还有吴大妞一脸的幸灾乐祸。 她如今跟杨得志勾搭上了,杨得志正在家跟他娘要死要活的闹呢,要退了孙二年家的亲事娶她。 杨得志是家里独子,他娘肯定拗不过他。 她觉得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就等着瞧吴二妞的笑话。 袁明珠眯了眯眼睛,觉得她该做些什么。 几辈子加起来,都最看不得小人得志。 出得门来,在人群外头看到一个不是熟人的熟人,是那天酒楼外头帮袁白驹买糕点的那个老人家。 袁明珠特意拽着杜氏从他跟前走过,走到他身旁的时候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鼻翼微动,如今正是头刀薄荷收割的季节,这是薄荷的味道。 往年他们家收购药材,正是该去收割薄荷,现在他们停止收购了,难道是这人来收购了? 只是上次见到他是在潜下镇,几十里路来收购一袋薄荷,不知道脚钱能不能挣够。 薄荷是药材里容易辨认采摘的一种,临水潮湿的地方一长一大片,价格便宜。 袁明珠揣着疑问跟着杜氏回家了。 陶氏知晓了吴老歪家争吵的原因,对杜氏处理的方式也很满意:“总是拿不回来了,不如行事大方一些。” 正说着话呢,孙检芳的婆姨追了过来。 坐在袁家的炕上,把大腿拍的啪啪作响,说得义愤填膺:“吴正良婆姨那死不要脸的样,俺看着都想吐她一脸, 你们不知道,等你们走了,她得了便宜还说你们家坏话,说啥你们家本来就想退亲,想攀高枝,他们家老二家退亲,正中你们家下怀。” 陶氏笑笑:“嘴在她身上,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马上就要走了,是好是坏又不能粘在身上,何不豁达一些? 孙检芳婆姨把陶氏好一顿奉承。 袁明珠想对吴正良家做些什么的,但是出了个不是熟人的熟人,就只能把这件事搁置下来,紧着查那人是谁。 要想查那人是谁,跟往日给她送货的人查是最方便的。 那人过来收购药材,必然要跟那些采摘药材的人家打交道。 她师傅隔壁的楚家原本是她供货的大户,一家子农闲时间都以采药为生计。 借着跟邱氏做邻居的便利,认识了许多种草药,也知道哪个季节该采摘那种药。 袁明珠怕惊动袁白驹,也没让人跟着,自己去了她师傅家。 运气有点背,邱氏家里和楚家都是铁将军把门。 她正准备回去,突然被人捂住嘴巴挟持住。 袁明珠看不到背后的人是谁,只能快速的用排除法分析是谁。 她在这个村子游荡了十八年,了解村里的每一个人。 不觉得除了吴寡妇和吴狗子还有人会做这种缺德事。 可是吴寡妇和吴狗子都已经遭到报应了呀!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对,杀了吴寡妇和孙二丑以后潜逃的那个人还没有抓到,跟吴寡妇有牵扯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136、加点料 面对穷凶极恶之徒,袁明珠也不敢用力挣扎。 那人携着她到了悬崖边上,用一个矛钩抓在悬崖上的一棵歪脖树上,顺着绳子落到山洞外面凸出的只能容一人站立的平台上。 那人似乎并不是想杀人,把她拎到悬崖下头就把她丢进山洞里。 袁明珠咕噜噜滚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的。 那人抖了一下绳子,把矛钩抖了下来。 弓身进了山洞,一边把矛钩和绳子整理好放回包裹里,一边打量着她。 袁明珠也偷偷打量着对方。 咽了一下唾液:我滴个乖乖,居然是韩老五。 她还有闲情逸致想着衙门的海捕文书上罪犯的画像画的也有七八分相像。 是他杀了吴寡妇和孙二丑。 这人原来并没有飞天遁地,而是藏身在了她曾祖父挖来避难的山洞里。 她虽然借着韩老五的手算计了袁铁栓几个,顺便把韩老五一并算计进去,但是她之前没有见过这人,只是闻名没有见面。 一边装作瑟瑟发抖,一边仔细观察着韩老五,须发蓬乱,上头沾着草屑,衣服的面料九成新,不过被刮了许多丝丝缕缕的破洞。 右边肩甲处的破洞边缘整齐,外衣上洇着血迹,已经干了。 但他的右臂紧紧夹在身上,而且右肩比左肩低一些,整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跟站歪了一般。 袁明珠诊断出:这人受伤了,没有得到有效治疗,伤口估计已经发炎脓肿了。 她刚刚在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之前她以为是长期没洗澡的味道,如今看来不是,恶臭是伤口上传来的。 他冒险上去是想找人救治。 最靠近断崖的两家都是做医、药相关行业的人的家,但是他们两家都没有自己这样容易对付的小儿。 这人受了伤,怕掠人不成反被生擒,没敢轻举妄动,只能守株待自己这只弱兔子。 偏自己运气背,自投罗网来了。 韩老五观察了一会袁明珠,对她胆小如鼠模样还算满意,问她:“你跟那家是什么关系?会看病吗?” 袁明珠知道,如果她说不会,马上就会丧命。 但是也不能说会,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俺跟俺爹一起去采过草药,懂一点。” 韩老五把衣襟掀开,那股子恶臭味更酸爽了。 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许是这股子气温跟着他的缘故,韩老五像是并没有闻到异味。 只是问:“化脓了,能治吗?” 袁明珠:“俺只知道有几张草药治外伤。” 韩老五把她拎起来:“跟我一起去挖草药。” 袁明珠不敢反抗,乖乖的跟着她从山洞里溜下去,到了底下的山谷里。 没有趁手的工具,袁明珠只能折了一截树枝挖草药。 她刚刚看了,韩老五的伤口不只是单单化脓那么简单,他的伤口周围已经发黑坏死了。 恨恨的咒着他:他娘的,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没死?真是祸害遗千年。 挖去两棵车前草,又采了一株蒲公英,其它的草药碰到了她也没采,只四处搜寻着。 终于,遇到一处泥土颜色与周围不同。 袁明珠知道,这是某种金属落在这里,常年风化锈蚀以后,锈蚀的物质浸入旁边的泥土里造成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找了这么久,韩老五都快起疑了,终于被她找到了。 她蹲下去,把这块地上长着的一株马齿笕连着根挖了上来,带了好多泥土。 之后,她又谁便采了几株采药,对韩老五说:“挖好了。” 回到山洞里,韩老五拿了一个银碗和一个银簪子给她,让她捣药。 袁明珠一边捣着药一边暗骂:这孙子,明明有银簪子不给她拿了用,还得她挖草药把手指甲都掰劈了。 趁韩老五不注意,抖了点带金属锈的泥土到草药里。 一边捣着一边暗暗祈祷:“祖师爷保佑,让他用了我的药赶紧一命呜呼吧!” 袁明珠只敢给他加点料,治疗不敢马虎。 这孙子敢杀人,敢做打家劫舍的营生,以往肯定也受过伤求过医。 问他:“有水和盐吗?” 想用食盐加水给他清洗一下。 谁知道这孙子还不愿意,拒绝道:“我之前拿盐水洗过了,不用再洗了。” 袁明珠求之不得。 小心翼翼的把捣好的草药给他敷到伤口上,拿布条给他裹上。 一边包扎一边说:“明天早上看看效果,有好转就接着用这几样草药,没有好转还得去土壤潮湿的地方再找几样药回来, 这边没有水,那些草药只长在靠近水的地方,这边没有。” 得防着他卸磨杀驴。 韩老五袖子里藏着的一根锋利的银簪子,听了她的话又滑回了袖筒里。 夜幕降临,韩老五把她捆着丢在山洞最里面。 袁家这边早早就发现她不见了。 一家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找到。 吴大妞对陶氏说:“袁家曾祖母,俺今天午后那会看到妹妹往小河沟那边去了,俺还问她去干啥呢,她说去找她曾祖父, 俺没让她去把她带回去了,走到这儿她说她自己回家不用俺送她回去,俺就没送她。” 假惺惺的哭道:“都怨俺,早知道俺就不听妹妹的话,多走几步路把她送回去就不会有后头的事了。” 陶氏不疑有他,以为袁明珠真是想他曾祖父了自己跑了去。 吩咐袁伯驹兄弟借了驴车往沿途去找。 吴大妞看骗住了袁家众人,心中暗喜:让你们看不起俺,给你们瞎指个方向让你们去找,耽误你们工夫,等找到那死丫头估计也不中用了。 一边窃喜,一边还抽抽嗒嗒的垂泪自责,陶氏反而要安慰她:“不是你的错,回头找到了还得谢谢你!” 只袁白驹,看着他捂脸的帕子,目露疑色。 他跟袁明珠通吃同住,经常一起逗弄袁少驹玩,给别人挖坑。 …… 她知道袁明珠不是无知小儿,也不是鲁莽的性子。 不是事出紧急,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去找曾祖父。 家里人这会关心则乱,已经乱了心神了,别人指个方向就去找。 小妹能去哪里呢? 他想不到袁明珠是去查他的异常了。 但是他知道,小妹若是没说去哪就不见了,一般都是去了村子最上边她师傅家,不会出村子。 137、前驱症状 袁白驹想去村子上头看看。 对陶氏说:“曾祖母,我再去小妹师傅家那边找找吧?” 袁明珠刚刚丢了,陶氏哪里敢再让他单独出去。 而且他们之前最早寻找的地方就是邱氏家那边,村里人已经帮着找过无数遍了。 陶氏拉着他:“乖孩子,曾祖母知道你担心妹妹,不过这会……。” 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袁白驹知道,曾祖母想说的是这会天这么黑,妹妹生死未卜,他若是在出点意外,家里就更乱套了。 这一夜一家人都没有睡好,不对,严格说应该是家里人都没有睡。 天刚方亮的时候袁弘德就乘着马车带着人回来了。 宋宏盛和梁博山都来了。 留守家里的人看到袁明珠并没有从马车上下来,心就沉到了谷底。 陶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大家说话的声音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意识渐渐越飘越远。 袁家这边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开始重新分派人手在村子里地毯式搜寻。 两家的女眷也随后由一队兵士跟随着到了。 高氏她们劝着陶氏:“老爷们已经派了人手去找了,你得吃点东西好生养着,等孩子找回来看你这样该多心疼。” 好容易劝着陶氏吃了点东西,回头又看到杜氏两眼直愣愣的,小脸蜡黄。 高氏她们只觉得鼻子发酸。 宋渊娘偷偷沾沾眼角:“冤孽哟!” 与此同时,袁明珠被照进山洞里的第一缕阳光惊醒了。 她想伸手去遮挡阳光,没有成功。 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茫。 才回想起来自己现在并不是在家里,不是躺在家里的炕上,而是被韩老五掠了来,捆了手脚扔在山洞的角落里。 这会儿袁明珠都有点佩服自己心真大,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睡这么香甜。 不过也亏得她心大,旁边韩老五看到她迷迷瞪瞪醒来的模样,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已经被袁明珠一脚踹倒了死路的边缘上。 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意识回笼之后看向韩老五。 就看到他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哈欠,精神萎靡。 袁明珠瞬间觉得窑洞里亮多了。 这些都像是破伤风的前驱症状。 不过她还是不敢大意,前驱症状距离典型症状还有很长时间呢,足够韩老五拉着她陪葬。 万一幸运之神选择关照韩老五,只让他出现局部破伤风症状,她还是逃脱不了。 韩老五有些晕,肌肉酸痛又乏力,不过这些天他总是反反复复的高烧,所以他就只以为自己是又在发烧了。 看到袁明珠的迷糊样,韩老五忍不住烦躁,早知道抓个大人了,抓这么个傻乎乎的懵懂小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把袁明珠拎起来一脚踹到山洞口,恶声恶气的说:“赶紧起来给我采药去。” 不是记得昨日袁明珠跟他说的得去潮湿的地方采另外几种草药,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烦意乱杀了她。 袁明珠跟个鹌鹑似的老实,让干啥就干啥。 两顿没吃东西饿得眼发晕手脚发软也不跟韩老五讨东西吃。 内心里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发火吧!骂人吧!打我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 因为…… 呵呵……! 我不会跟个死人计较的。 烦躁不安也是破伤风的另一个前驱症状。 韩老五表现出来的症状越多,袁明珠越安心。 余下的就是等待。 等着看命运之神更眷顾谁? 荆棘密布的悬崖底,袁明珠个头小被荆棘刮伤都挺多,韩老五比她更惨。 不过即使这样惨,韩老五脸上还挂着笑容,类似于“苦笑”的笑容。 不知道还以为他心态很好,这种情况下还能苦中作乐呢。 袁明珠呼出一口气:死神的镰刀,举起来吧! 从悬崖底爬到东山的山梁上,从山梁上往村南走。 之所以走这条路,是因为韩老五不敢走有人迹的道路。 袁明珠也乐得跟着他走这条路,虽然辛苦一些,但是更便于她观察韩老五的病情发展,而且路况不好也更利于她逃脱。 而且路程拉长,更便于她行事,低矮逼仄的山洞里想动手脚太难了。 韩老五已经出现轻微的强直症状,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日头老高,晒得人热汗直流,才走到村前小溪的上游。 袁明珠想在此下手,往山下走的时候一直在找机会,可是这垂死之人的警惕性实在太高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只能悄悄把头上珠花摘下来扯断,隔一段距离丢一颗珠子,希望有人看到了能救她。 采了所需的草药,袁明珠说:“回去的途中再挖点能退烧的药吧?俺看你好像有些发烧。” 韩老五的手悄悄缩了回去。 袁明珠找到一处溪水喝水他也默许了没有拒绝。 袁明珠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爱黄土高坡高低起伏的地貌。 袁明珠不可能带着韩老五走她曾祖父找的那条往山洞去的路。 为了防止袁明珠算计他,韩老五一直走在后头,由着袁明珠在前头领路。 袁明珠特意带着他走的最陡峭的一段。 上坡容易下坡难,尤其对于韩老五这样的重伤患。 韩老五也觉察了这条路难走,但是他在想不到是前头的小儿有意算计他。 他也没打算留下活口,不是袁明珠为自救又留下一条诱饵,她这会已经快凉了。 所以袁明珠算计起他也没心慈手软。 她慢慢的扶着一只枝条往山崖下滑,把一根韧性十足的枝条扯成弓形。 一、二、三,袁明珠在心里默念,手里的枝条撒开手。 “唰”枝条打向韩老五,正中面门。 及时躲开的袁明珠,看着韩老五从她的脚边往山崖下滚落下去。 也不敢去查看他死了没有,袁明珠手脚并用往山上爬去。 袁弘德还在带着人搜索。 宋宏盛带来的兵士,许多都是乱世经过战争的。 “发现一颗珍珠。”有人报告。 像是开启了寻宝模式,接连不断有发现。 袁弘德拿着珠子对着阳光看着,虽然这世上的珠子都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他就知道这些是他们家明珠丢下的,就是为了指路让他去救她。 138、逃脱 顺着珠子指引的方向,他们一路追到东山的山梁上,之后就没有再发现珠子。 跟着出来搜寻的村里人说:“那边是死路啊,再往前没有路了。” 没有路了,就因为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所以一早晨了这里都没有人过来查找。 不然,可能袁明珠一早就被解救了。 灯下黑,让她跟自由一再擦肩而过。 袁弘德:“过去找找吧,万一跑这边掉下去她也上不来,找找就放心了。” 黄土高原的植被稀疏,正说着呢就看到对面山上有一道藕荷色的人影。 “那边,那边有人。”其他人也发现了。 一早晨,搜寻的人马兵分三路,一路往潜下镇沿途找,一路顺着翻过东山的山梁往临县找,一路留在村里。 留在村里的人就差把每一块土坷垃翻过来找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曾祖父。” “哎!” 袁弘德背着袁明珠,曾侄孙俩一路上一个不停喊着一个不停应着,为着失而复得乐此不疲。 袁伯驹看曾祖父也没有空闲安排事务,只能安排弟弟回去报信:“回去告诉家里小妹找到了。” 得跟家里说一声,去把另外两路帮忙找人的叫回来。 又说:“让曾祖母安排宴席,答谢帮忙的。” 回到家洗了手脸,把一身破衣裳换了。 杜氏烧了一碗小米粥端给袁明珠:“喝点稀的先垫垫,饿狠了不能吃多。” 袁明珠喝着香喷喷的小米粥,才觉得从地狱重返人间了。 肚里有了食物,也有余力想这件事该如何应对了。 肯定不能说自己是被人掳走的,还是被个男子,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掳走的。 影响她和他们家的声誉。 韩老五那种情况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他的那一包袱财物就便宜了她吧,就当做这件事对她的补偿。 若是说了,官府找韩老五尸骨之余,肯定会在附近搜查韩老五带着的财物,不仅他们家的山洞得暴露,她的那笔浮财也保不住。 袁明珠打定主意瞒着这事的真相。 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她,问起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人在哪里? “我想去师傅家,师傅家没有人,我就往上面走了走,想等师傅回来,在上面看到山崖下有一株草药,我想去采药,一下子掉下去了……。” 全村都知道袁家的小女儿跟着邱氏学医术,为采药踏空掉落悬崖也就能说得通了。 只是这样说,气得杜氏要打她。 还是陶氏护短,给拦下了。 “好容易回来了,可不能打,吓了这么一场本来魂魄就不稳,你再打不就更严重了。” 杜氏就是气她胆大包天,也不是真要打,陶氏拦着不让打也就没打。 袁明珠喝了粥,就被放到炕上让她睡觉了。 一觉醒来,才知道因为吴大妞使坏,给指了错误的方向,误导大家往潜下镇方向找她。 气得袁明珠咬牙:这个女人太恶毒了。 本来没空料理她,不收拾她她还非得到她面前蹦哒。 袁明珠对袁弘德说:“我昨天没见到吴大妞,我直接去的上头,也没去过小河沟方向。” 袁弘德蹙眉。 去找了吴老歪家说理。 吴大妞反而捏着帕子哭哭啼啼:“俺确实在小河沟见到明珠妹妹了,许是妹妹怕挨打不敢承认,也可能是掉到悬崖下摔坏脑子了,记不得了。” 倒打一耙。 “她若是没去村口,村口那里怎么会有她的珠花?” 反而把袁弘德问得哑口无言。 袁弘德羞得脸通红,以为真是袁明珠摔坏了脑袋记错了。 吴正良婆姨:“谁知道是记错了,还是他们家故意这样说,想恩将仇报啊?” 因为迁徙的事,村里人现在没有了以往的顾忌,也不怕得罪人了,什么话都敢说到对方脸上。 她也是仗着以后就不用跟袁家做邻居了,又有杜氏跟她妯娌好的前仇,给袁家点难看。 袁明珠:…… 只想瞒着韩老五的事,就忘了还有珠花这档事了,只能让吴大妞钻这个空子了。 只是她只知道自己啥话都敢说,就忘了如今别人也不怕得罪她。 旁观的人里站出来一个人:“俺昨天一下午都在村口钓鳝鱼,看到你家大妞从小河沟方向过来,只看到她一个人,没看到袁家的孩子。” 说完还火上浇油:“俺没摔着脑袋,不会记错。” 说话的这人叫吴大犁,跟吴正仁从小玩到大。 因为吴正仁被吴正良欺负,正等着机会替他出头呢! 他喜欢逮鱼摸虾,每年到这个季节恨不得天天长在村口的小溪边上。 经他一提醒,其他人也想起来了:“对,俺昨天过来的时候看到大犁哥了,你家大妞走在俺前头,是一个人没假, 俺当时还想呢,她一个姑娘家家,自己一个人去村外干啥呢?” 这话听着就不只是拆穿吴大妞说谎了,话音十分不好听。 气得大妞娘叉着腰骂人。 过了几日,就在大家把这事快忘了时候,龙尾沟杨家遣了媒婆过来,到小满家说退亲的事。 杨得志他娘实在是被儿子缠得没法了。 他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往日就要星星不给月亮,惯的不成样子。 杨母想着儿子不能下力气干活,就想给他娶个能家里外头一把罩的媳妇。 挑来挑去选中了孙二年家的小满。 想着儿子不成媳妇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结果儿子去了五柳村送了一趟端午节礼回来,非得哭着闹着要退亲。 这两日饭都不吃了,闹起了绝食。 杨母心疼坏了,乖乖儿的什么都应了,只求她家宝贝疙瘩好好吃饭。 可这杨家,退亲还想把聘礼要回去,还想了个恶毒法子,诋毁小满闺誉有损。 媒婆就指着上下两张嘴皮子吃饭,杨母答应事成之后给她一成作为谢礼。 也是小满这样的闺女太抢手,杨母当初为了做成这门亲许的聘礼比一般人家做亲都厚了许多。 按照此地风俗,定亲之后没有合理的理由要退亲的,女家可以不退还聘礼。 杨家心疼钱物,就起了恶毒心思。 孙二年家兄弟多,哪能由着媒婆说黑说白,小满娘举着拳头就把媒婆打了一顿撵了出去。 139、悔亲 因为马上迁徙的缘故,本来被压抑着的本性都暴露无遗,包括劣性根和戾气都被放大了凸显出来。 之前袁铁栓兄弟几个索要钱物未成就聚众抢劫,韩老五杀人越货……,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即便是往年,这样泼脏水、扣屎盆子的事都没人会忍,都得掀开来让大众评评理,只是手段不会这么过激,会平和些,或者称之为隐忍一些。 如今,马上打散了各奔东西,去个新地界谁也不认识谁,还忍个屁? 往年或许会忌惮一些媒婆的那张嘴,怕得罪了她被她四处诋毁,如今媒婆子自家都不一定能留下,谁怕她? 是以,往年的和平解决,协商解决现在不存在,就算是媒婆也照打不误。 小满正跟着她祖母在袁家串门。 虽然她才十三岁,尚未及笄,但因为她父母也在迁徙之列,两家就商议着提前把她安置到杨家去,待年岁到了再圆房补办婚礼。 许多定下亲事又不想悔婚的人家都是这样操作的。 小满家怕她太小,到了婆家有些规矩、习俗和活计不会,就由她祖母带在身边教导。 袁明珠觉得,跟考前补习班一个道理。 五柳村这种小地方,要数女红活计还得陶氏首屈一指。 再者说这些日子袁家正在筹备办婚事,正是学各种婚礼习俗的好机会,二年娘就带着小满到袁家来蹭学习来了。 跟袁家姐妹的会而不精相比,小满家对的要求是不仅得会还得精通。 这些缘于两家对各自女孩儿的定位不同。 袁家如今的情形已经在改观,可以称为小富之家。 袁家姐妹以后的婚姻也得在小富之家里头选,不说呼佣使婢,雇些长短工是没有问题的。 她们就只需要学会,知道应该如何办,不使自己被底下的人欺瞒了去就行。 杨家就是生活稍微好一些的普通农家,还是独子。 这样人家的主妇权利大归大,却十分累,没人帮衬,什么都得会,什么都得做到最好。 杨母为儿子选了小满,可谓是慧眼如炬、慧眼识珠。 只是可惜了,她儿子追求的跟她不一样。 这里头倒不至于说谁对谁错,路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人家不喜欢走坦途就喜欢走歧路,也不能说人家就错了吧? 杨家错就错在管不住自己儿子就把屎盆子往无辜之人头上扣。 小满正跟着袁珍珠学着绣花,袁珍珠在教她该如何走针。 外头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小满手里的绣花针一下子戳到自己的指腹上,献血在白色的绣布上洇出一片嫣红。 小满一家子都高壮,二年娘也是个又高又壮的老太太,村里人称两腿驴,就是因为她力气大干活麻利。 出来一看竟然是杨家使了媒婆子来说退亲,还满嘴胡唚。 上前一边将媒婆薅过来,左右左右几个大嘴巴子,把人扇得牙嘣嘴裂。 “放你娘的屁,俺家小满才十三,能懂个啥你就胡说八道? 回去跟姓杨的说,想退亲就退,俺家闺女也不是离了他杨家就得搁娘家养老了,不过不说出个四六来,想败坏俺家名声没门, 俺们孙家也不是没根没棵的人家,上哪说理俺们都奉陪到底。” 二年娘之前,小满娘已经把媒婆子打了一顿了,只不过没打脸。 被二年娘再这么一顿扇,脸上都扇得没有一块好皮。 媒婆捂着脸,赤着一只脚,那只鞋子早在打架的时候就不,知道滚哪去了,指着二年娘说:“你们等着,杨家的银钱也是好贪的? 他们家跟举人老爷是亲戚,举人老爷不会放过你们,老老实实把聘礼还了就罢了,不然,聘礼也得还,人杨家也得要, 不过当大婆是别想了,只能当小婆伺候正头婆姨。”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虽然是唬人的话,也把二年一家护着唬住了,一家子眼里都闪过惊恐,担心真为着些聘礼害了小满。 二年娘弓着身子:“她婶,都乡里乡亲的,您可不能跟俺们一般见识。” 自己朝着自己的脸上扇了几个巴掌:“都是俺见钱眼开,都是俺不识抬举,您大人大量……。” 没待她说完,人群里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传来:“按照大昭律,诬人名节者杖十,诬人名节致人死亡者,视同杀人, 为退亲诬人名节者,除上述惩处外,判女子归宗,不退聘礼。” 大家看过去,原来是袁家的小女儿在说话。 大家交头接耳,倒不以她一个稚龄小儿就看轻她,以为她是从家里人那里听来的,十分信服。 袁明珠看过大昭律,不过就随意翻翻,对律条记得也不清楚,说这些就是唬唬人。 一个媒婆都能扯虎皮拉大旗唬人,她咋就不能吓唬吓唬她? 吓唬人又不是他们的专利,谁都能用。 不过这逼装的有意思,以后还得把律法读一读,以后也有用。 媒婆的伎俩被拆穿,想扯个笑脸,却扯动了伤处,笑得比哭还难看。 袁明珠乘胜追击:“杨举人对家里上下管束严厉,不会放纵家人欺压乡邻,你们打着他老人家的旗号作恶,我们要去告诉他老人家。” 媒婆吓傻了。 鞋子都不要了,赤着脚就跑走了。 也没敢去杨得志家,跑腿费都不要了。 小满哭得一脸泪,给陶氏磕头道谢。陶氏才知道她家曾孙女又干了件“好事”。 也不能当众训她,只等众人走了,才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你呀,你呀,回头让你曾祖父收拾你。” 袁明珠抱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嘿嘿嘿,曾祖父估计会买一套大昭律奖励我。” 陶氏想想丈夫的性格,估计是会买一套大昭律,不过不是奖励,是看她胡诌律例,罚她背律例。 不过结果没有差别,都一样。 袁弘德回来,听说她胡诌了律例唬人,哈哈大笑道:“说的也没差多少,本来诬人名节就要处以杖刑。” 并没有买全套大昭律“奖励”她,还让袁明珠很是失望。 “曾祖父,要不要去跟杨山长说一声啊,这个姓杨的实在可恶。”袁少驹问。 140、X情的味道 袁弘德捋着胡须摇摇头:“树大了总有一两枝被虫蛀的枝丫,不是大奸大恶,吓唬吓唬就算了吧!” 杨母左等右等等不到媒婆去她家,只得去了媒婆家询问。 媒婆自作主张说的那些吓唬人的话,哪里敢对她说实话? 倒打一耙说杨母:“人家孙二年家的闺女规规矩矩的一个小姑娘,品行再好不过了,你居然哄俺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 俺到了他们家一说,就被五柳村的人按住打了一顿,你看看俺这一身伤,你得赔俺医药费,不然俺去你本家杨举人家说说理去。” 杨母聘礼没要来又赔了一笔药钱。 有心想再请一个媒婆去帮着解除婚约要回聘礼,还未等她找到媒人,孙家就找去了。 还未迁徙,孙二年找几个帮衬的族人还能找到,带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去了杨家。 杨母:“俺有证人,不是俺胡说,是你们村的人告诉俺儿子孙小满跟她家前院的男子不清不白。” 若是好说还好,居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证人。 孙家的人更是恼火,揪着杨得志非得让他把说这些话的人是谁交出来,大家当面对质。 杨得志也是个没担当的窝囊废,“是吴大妞对俺说的,他们家跟你们家住的近,经常看到你们 家闺女有事没事往袁家钻。” 冤有头债有主,孙家只能打打道回府去找吴家说话。 袁明珠听了半截就捂住了额头。 孙二年一家还真是好糊弄,上次被那个媒婆三言两语就给吓唬住了,今天居然也想不通杨得志话中的漏洞。 就是今天这事不牵连到他们家,袁明珠也得趁机给吴大妞些教训,之前她出事的时候吴大妞干的好事她还没报仇雪恨呢。 啊呀,自己往她这儿撞,不收拾她都对不起这么好的机会。 袁明珠站在小满堂妹杜鹃跟前,状似无意的说:“我们跟本村的男子都不说话,吴大妞还能找到外村的男子说话。” 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五柳村这等乡下的地方,也没有跟男子说话的。 小满来袁家,一般都是跟着他家祖母,找的也是陶氏。 之前吴二妞被姐妹陷害推了出来,还被她祖母骂了一通。 杜鹃一经提醒立马想通了中间的关窍,大声道:“吴大妞,你跟杨家的儿子什么关系啊?跟人说起这个话题?” 本来大家只是认为是造谣中伤,杜鹃一说,大家恍然大悟。 跟本该素不相识的男子说这样的话题,得是什么关系? 看向吴大妞的眼神都冒着粉色的光芒,所有人都嗅到了奸情的味道,骚哄哄的。 吴老歪面皮涨得通红发紫,手和半边脸都在发抖。 眼皮一翻委顿在地。 她婆姨一看自家老汉晕倒了,也顾不得跟人分辨是非试图把吴大妞摘干劲儿了,抱着吴老歪就哭天抢地的哭。 袁明珠:这算啥子事?不会把人气死了吧? 不过马上又想通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吵架了气死人得赔偿的说法,大家只会认为养儿不教被气死是报应到了。 不光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还会被认为是有理,天道都出来惩恶扬善。 若是非得推一个责任人出来,那个人就是吴大妞,不会是别人。 吴家把吴老歪抬回家里,请了黄先生来看。 黄先生诊了脉,“这是又中风了,比以前严重。” 这个不用黄先生告诉吴家的人,吴老歪这会话也不能说,人也不能动弹,看着就很严重。 不过大夫就跟判官一样,没说话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大夫就是来打破这一丝幻想的。 一般来说,第一次中风的患者治好了以后再次复发,治愈的希望非常渺茫了。 所以黄先生也摇头叹气。 吴老歪婆姨傻了。 她经历过权利失而复得,就对权利十分看中,再次失去就更痛苦。 怕惹着大儿子一家不喜,也不敢骂吴大妞,只能守着她老汉哀哀痛哭。 吴大妞娘也气得不轻,回到窑洞里指着吴大妞的额头骂:“看你惹的这些事,你怎么就没交代那杨得志不要把你说出来, 你祖父这个样子,得多少钱花,上次为了给他治病就花了不少钱。” 吴大妞跺脚:“我怎么知道他们敢去找杨家?都怪袁家那个x丫头。” 又问她娘:“祖父死不了吧?他要是死了可耽误我出嫁了。” 她娘咂吧咂吧嘴:“死了倒好了,你就只服丧几个月就行,咱家能省下不少钱呐。” “都怪袁家,打哪弄来的方子,跟个无底洞似的,治好了也得花不少钱。” 吴大妞不想听她娘说话,凭什么耽误她的婚期? 跑了出去找杨得志去了,商议把婚期提前,趁着她祖父还没死抓紧把婚结了。 袁明珠正围着他们家的枣树转悠呢,确认好了位置回头给曾祖父说了好把银子挖出来。 还有后头山洞里的那个包袱,也得找机会给弄回来。 迁徙走那么多人丁,田地的价格虽然没降,宅子的价钱明显不如以往高。 这个院子他们家花钱修整过,曾祖父准备折点修整的钱,以当年买来的价钱卖于孙检芸家。 确定好地点,袁明珠准备回后头,刚到门口就看到吴大妞一阵风似的往南去了。 回到自己家的门口,往下头看去,就看到吴大妞去的是村外方向。 袁明珠心说:她祖父病倒的当口,还有心思往外跑。 看到她踮着脚往前头看,二年娘问她:“这闺女看啥呢看得这么认真?” 袁明珠:“吴大妞往村外去了。” 二年娘“呸”了一声。 袁明珠暗暗叹口气:捉奸捉双懂不懂啊? 还好老太太吃过的盐比她这么大的孩子吃过的高粱米多,不一会就想通了。 “嗐,”一拍大腿。 估计是觉得跟她们这些女娃子有些话不好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杜鹃问小满:“祖母怎么了?” 袁明珠:“可能是家里灶上炖着东西吧!” 不一会,灶上炖着东西的二年娘就回来了,喜得嘴巴跟吴老歪似的合不上。 袁明珠看到,孙二年家的驴车拉了几个人出了村。 二年娘坐在袁家的炕上,对陶氏说:“吴老歪家的孙女还想跟俺小满争,她那啥跟俺小满比?” 141、纨绔子弟养成 “她拿啥跟俺小满争?” 袁明珠串着珠花的手顿了顿,想着何来这一个“争”字。 很快二年娘就揭晓了答案,问陶氏:“杨家还想接着跟俺家做亲,你说这门亲事还能做吗?” 陶氏有些惊愕:“啊?” 都闹成啥样了还要接着做亲? 二年娘叹气:“有个退亲的名声,只怕以后……。” 陶氏:“小满……。” “啊~!”袁明珠惊叫一声,原来是把珠子打翻在炕上了。 珠子咕噜噜滚得到处都是。 陶氏和二年娘赶紧过来给她捡。 杜氏进来送茶水,看到她把珠子打翻了,随口说了一句:“你也小心着点,这东西圆咕噜嘟的,滚到地上找都不好找。” 也加入进来帮着找珠子。 袁明珠瘪瘪嘴,拿手掩着眼睛开始哭。 陶氏:“她又不是有意的,你干啥骂她?” 揽着袁明珠哄着:“咱不理你娘,不就是一点破珠子嘛,回头让你曾祖父给咱们多买点扔着玩,不哭不哭啊!” 袁明珠听着曾祖母的话,也不知道这哭是该继续装下去还是该停止。 这世上的纨绔子弟,大概都是这样养成的。 杜氏:……,我说啥了你们就这样? 二年娘站在旁边撇了撇嘴,对陶氏这样宠着袁明珠不以为然,主持正义:“小孩子不能啥都依着她,这样惯着以后就不好管教了, 她娘就说她一句就这么哭,也就是你们家,搁俺家打一顿就不哭了。” 袁明珠往陶氏怀里偎了偎,怕真被鼓动着给她一顿,那可就冤枉了。 她就是怕曾祖母跟二年娘说关于小满跟杨家亲事的话题。 如今的婚姻之于女子,无异于第二次投胎。 这样的责任过于沉重,不是他们作为外人能承担得起的,还是不要给建议的好,是好是歹让人家自家去拿主意吧。 有了袁明珠这样一打岔,话题就被岔开了。 待二年娘再想说的时候,外头传来小满娘的声音:“娘,俺们回来了。” 二娘也顾不得跟陶氏说话了,着急忙慌的就往外跑,儿子和媳妇干啥去了她心里知道,人回来就能知道结果了。 袁明珠出去,看到孙二年脸上被抓得跟花一样。 她就放心了。 吴大妞一个小闺女家家的,不能这么泼辣给孙二年挠成这种效果。 这事一准是杨得志他娘那种老娘们才能干得出来。 都动上手了,不要说也是硬杠上撕破脸皮了。 不撕破脸皮,只媒婆子在中间周旋,这门亲事还有许多种可能,一旦亲自对上,两家为各自的脸面计,婚事也定然不会再继续。 杨家那种垃圾门户,就只配娶吴大妞那样的女人,其他人就别去掺和了。 果然,二年娘义愤填膺的把杨家骂了一通,之后堵着吴老歪家的门骂了几天,这桩亲事就不再提了。 二年娘在袁家炕上坐着,用嘶哑的声音说:“等老娘养好了嗓子,还得去他们家骂,明明是她勾引野汉子,还贼喊抓贼……。” 袁明珠把一杯草药茶端给二年娘。 别的事不敢保证,快点养好嗓子的这个愿望还是能帮着她实现的。 陶氏劝道:“好在小满还小,又马上能跟着她爹娘走了,去了新地方再说一户人家也来及。” 二年娘听了这话心情才好些。 陶氏怕二年娘再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撵了她们去杜氏那边窑洞玩:“我跟你们祖母说会话,你们不用在跟着拘束着了, 珍珠,带小满她们去你娘那边坐,盛点绿豆汤给她们解解暑。” 也是想让小姐妹们开解开解小满。 杜氏的窑洞里,大多数用不上的东西都已经被大姑陈袁氏家拉走了,整个窑洞里空荡荡的。 杜鹃看了,说:“你们家这么好的日子也要搬走啊?” 袁明珠坐在炕上,捧着绿豆汤喝一口。 用新打上来的井水镇过的绿豆汤,甜丝丝的清凉解暑。 “去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袁明珠开始发鸡汤。 将要迁徙的人,既有对未知的恐惧,又有对新生活的憧憬。 经过这次的挫折,小满心里没有恐惧了,与其待在这里看大家异样的眼光,不如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 “我们家搬走了,就不用跟这样不要脸的一家人做邻居了,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啊!” 袁明珠这话刺激得杜鹃翻着白眼看她,拿胳膊捣她:“你们都好了,我们家还得出来进去看到他们。” 又说:“你们别看俺祖母去他们家骂,回家以后都气得吃不下饭,俺现在看到他们家人就恨不得大耳光扇他们,这一家子缺德鬼咋也不死完呢?” “要我说吴正良他就应该把中间的正字去掉,就叫无良,太坏了这一家人,竟干缺德事,你们数数他们家这几年干了多少缺德事啊?” 袁明珠掰着小指头:“二妞姐跟我二哥定亲,退了亲他们家拦着不然二妞姐家把聘礼给我们家还回来。” 袁明珠的刻意引导下,几个小姑娘一一细数着吴正良家做过的下作事。 等到大家说的差不多了,她又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过那件事曾祖父不让我往外说。” 她不如此说大家还不感兴趣呢,听到她这样说,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 纷纷追问她到底是什么事。 袁明珠抿了抿嘴唇,“我说出来,你们不能说是从我这儿听到的。” 袁珍珠想要阻止,被杜鹃给拦住了。 她还代表大家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是袁明珠说的。 “谁要是出去以后乱说,就让她舌头上长钉。” 舌头上长钉,并不是说舌头上长出钉子,而是长一个息肉样的东西,好像多了一个小舌头一样。 民间一般认为都是多嘴多舌的缘故,舌头上才会长钉,是上天对乱传闲话的人的惩罚。 大家都发了重誓了,再阻止就不合适了,但是袁珍珠又怕妹妹挨罚,只得说:“还是我说吧。” 袁明珠不担心挨罚,撒个娇卖个萌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不过这事从姐姐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就更高了。 因为当着大家的面她们姐妹不可能串通,配合她之前说的话,就代表他们全家都知道,大家会更加相信。 142、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听了袁珍珠的话,窑洞里像是爆了豆子一般。 祭祀日那天的事大家还心有余悸呢,那么冷的天那么多人掉到河里,还有人因为慌乱被踩伤了。 不仅是本村,外村来看热闹的也受到连累。 “我说呢,今年这雨连着不停的下,你看看才晴几天,这天又阴成这样,原来是他们家在闹鬼。”小满气愤的说。 小满是所以人里最恨吴正良一家的,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祭祀日就是为了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如果祭祀过后风不调雨也不顺,就代表着肯定是有人对神灵不敬。 若是找不着这罪魁祸首倒还罢了,找到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不仅当日受伤的人会找吴正良家的麻烦,全村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靠天吃饭的老农们,就执着地里多打二斗粮食让一家人能衣食宽裕。 如今正是地里的庄稼需要大太阳上粮食的季节,不说总是下雨,地里都涝了,就是总阴着天庄稼就别想高产了。 小满从炕上下来就要往外走,她急着把这事跟全村人都说说。 袁明珠拽住她:“小满姐姐,这事现在不能说啊。” 小满以为她是怕把她给泄露出去。 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俺一口唾沫一个钉,肯定不会说是你说的。” “我不是怕你把我说出去,现在说了杨家就不会娶吴大妞了,得等杨家把吴大妞娶回去咱们再说,到时候杨家又不能退货了,恶心死他们。” 小满坐回去,觉得是这么个理,得把吴大妞嫁到杨家去,让杨家也跟着吃个教训。 舒一口气笑道:“是这么个理,那就再等等吧!” 好像心中的浊气一下子都散尽。 他杨家爱娶谁娶谁,最好是娶个搅家不贤的,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想了想又击掌道:“六月十五平安贡,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穷富,等咱们走的时候也就七月快过完马上进八月了,基本上也就能看出地里庄稼长成啥样了, 到那时候咱们再说,我估摸着村里人知道了能吃了他们家。”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爱恨只一念之间,小满当日为了杨家学活计的那个劲头,跟今日卯足了劲让杨家好看的劲头一样。 袁明珠扇完阴风点过鬼火,坐在炕上小口小口的喝着绿豆汤。 一瞬间又恢复她乖巧小可耐的形象。 杨得志跟吴大妞私会被抓个正着。 对方要是个妇人,孙家的人倒是能薅着头发扇着耳光打骂一下,奈何对方是个小姑娘家,实在不好下手打。 吴大妞打不得,杨得志就只能代替她受过了,被孙二年拎着领子教训了一顿。 本来打都打了,杨家若是忍了这口气,两家说不定婚事还能接着往下进行。 杨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小就没舍得动过一个指头。 本来老丈人打女婿天经地义的事,到他们家这儿就行不通了,杨母见儿子被打,哭着嚎着扑上来。 把孙二年挠成一朵花,一朵蔫不溜秋的小雏菊,迎风绽放。 孙家的亲事黄了,杨母又拗不过儿子,只能用一张大被遮羞,把吴大妞娶了家去。 两家的亲事还在袁伯驹娶亲之前。 袁明珠跑去吴家看热闹了,却不知自家也正在发生一件大事。 袁弘德今日回村,潜下镇的宅子修整好了,要把家里的家具拉一些放到宅子里。 一是为了娶亲时候好看,二是配了家具的话宅子能卖个好价。 窑洞里,袁弘德坐在炕沿上,袁白驹站在他对面。 “你说什么?”袁弘德厉声问道。 因为生气急速的咳嗽起来。 袁白驹犹豫了一下,马上又硬起心肠,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把我的卖身契给我,我是良家子, 你跟韩老五串通拐卖良家子,韩老五正在被通缉,不给我我就去告发你。” 袁弘德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个他当年收留的孩子,不相信自己这些年的教养,教出来的是一个白眼狼。 袁白驹的指甲狠狠的抠着手心,又道:《大昭律》云,设方略诱取良人为奴婢、为妻妾子孙,杖一百,徒三年。” 袁弘德点头:“好,好,真是我袁弘德教出的好儿孙。” “没有卖身契,当年写下的卖身契,早在送你去杨家族学附学的时候就被我拿出来烧了,你走吧,离开我家自己珍重。” 袁白驹跪下想要给他磕个头,袁弘德站起身避开了,大步走到窑洞门口,“你已不再是我袁家子孙,当不起你如此大礼。” 撩开帘子出了窑洞。 袁白驹看着晃动的竹帘,回身对着曾祖父刚才坐的位置,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不再留恋的走了出去。 “白驹,” 袁白驹想当做没有听到。 “小六,” 慢慢回过身去,杜氏扶着陶氏站在那里。 陶氏从旁边站着的袁树手里接过去一个大包袱,递到他手里,“拿着吧,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袁白驹只觉得手里的包袱重若千钧。 背上包袱低着头往外走。 往后无论是从龙有功之臣飞黄腾达,还是乱臣贼子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都跟袁家没有瓜葛。 袁明珠看完热闹蹦蹦跳跳的回来,跟背着个大包袱往外走的袁白驹走了个对头。 “六哥,你今天逃学了?你这是去哪儿?” 袁白驹嘴角翕合,不想骗她,但是不骗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实话。 还是杜氏说:“夫子推荐你六哥去了个大书院读书。” 袁明珠点点头,像是采信了这个说法。 对杜氏他们说:“我去送送六哥。” 又对袁白驹说:“六哥等等我,我去放下点东西。” 兄妹俩沿着村路往下,又村民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去哪里,袁明珠都抢着答:“送俺六哥去学里。” 等他们走了,袁白驹还要在这些定居,还得在附近收购草药维持生计,她娘哄她的那套说辞不能对外说。 她刚才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还以为六哥会等到他们走再离开。 再不济,也得等到大哥娶了新妇以后再离开。 没想到他会这么心急离开他们家,好像多住一天都难以忍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到村口的五棵柳树旁边,袁明珠说:“六哥你把手伸出来。” 袁白驹把手伸出来。 143、真话往往最伤人 已经阴了好几天了,天地间雾蒙蒙的,空气中仿佛都蓄满了水。 狂风吹起,雨丝落下。 雨打在袁白驹的手心里,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支白生生的小手,和一只黑幽幽的泥叫叫。 袁白驹知道刚刚小妹进屋是做什么去了,她是去拿这只泥叫叫。 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他要走了。 真正的走,不再回头那种。 这只泥叫叫是他刚到袁家那年春节,曾祖父带他们去赶庙会的时候他买了来送给小妹的。 送出去的礼物,他不想再拿回来。 “送给你的,你留着吧!” 袁明珠摇摇头:“我不喜欢。” 袁明珠说的是真话,她并不喜欢这种声音尖锐的小玩意,这只泥叫叫她从来没玩过。 不过,真话往往最伤人。 袁白驹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在小妹这样被全家宠着的孩子眼里,或许什么都不是。 有那么多人宠着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跟那些涂上颜色捏出各种造型的泥叫叫不同,他送出的这个就是最简单的哨子形状,并不出色,是最便宜的那种。 她要是想要,家里会给她买最好的,确实不稀罕他这个。 袁白驹接了过去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硌得手心疼,比刚才跟曾祖父说话的时候指甲抠着手心还疼。 抬头看到袁明珠打着油纸伞从上坡过来。 “姐姐来接你了,快回去吧!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出来乱跑。” 把包袱顶在头上跑开了。 袁明珠躲到姐姐的油纸伞下,听到风吹得伞纸砰砰作响。 把手伸到伞外头,接着飘下来的雨丝。 “哎呀,终于下雨了,我还以为今天不会下雨了呢,拐子出嫁不刮就下,也该来点风雨给吴大妞应应景。” 袁珍珠本来有点沉默,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一般人家办喜事都希望天气晴好,若是刮风下雨,就说娶来的新娘子脾气不好。 给吴大妞添点堵也不错。 没道理她心里堵堵的,吴大妞还能逍遥自在。 因为袁白驹闹的这么一出,袁家的人心情都很阴沉。 袁弘德晚饭的时候甚至拿出一坛子酒。 吃了晚饭,袁弘德夫妇带着袁明珠在枣树下纳凉。 袁弘德摸摸曾孙女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既失望给她养的小女婿这么大了又跑了,又庆幸还好跑了,若是长大了再表现出白眼狼属性,可就害了他们明珠了。 陶氏见丈夫心情不好,劝道:“说不定他真是良家子被拐卖来的,走了就走了吧,若是以后被翻出来,也是麻烦事。” “小兔崽子走就走,居然还威胁老子。” 袁明珠才知道袁白驹威胁了曾祖父,并不是跟家里好聚好散。 犹豫着要不要把袁白驹的身世告诉曾祖父。 袁弘德看她低着头,以为她是失望。 在袁弘德心里,袁白驹的作用或许跟那个泥叫叫一样,作用就是让他们家小宝开心。 说:“走了就走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再选一个。” 袁明珠:…… 饶了我吧,还要来啊? 这次来个身负深仇大恨的,再选一个万一又是这样的怎么办? 说了一会话,袁弘德问陶氏:“你给他收拾的衣物?” 陶氏:“好歹跟着我们过了这么几年,总不能让他空身来再空身走吧?” 袁弘德:“给他带了银子了?” 陶氏知道不会真生她的气,回答:“带了点碎银子,也不知道他去投奔的哪里,没敢给多带,怕带得多了反而害了他。” 又劝道:“你明天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去了哪里,我总觉得不放心。” 袁弘德:“打听什么打听,不管他,他觉得翅膀硬了就自己去碰碰壁。” 陶氏央求了半天,袁弘德才答应去问问。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母这样,终于知道谁给的袁大牛一家底气让他们家讹诈上瘾了。 她也不能说曾祖母这样的性格不好,毕竟她是最大的收益者。 “哦,今天孙检芳跟我提了买前头宅子的事,我答应他了,明天去收拾收拾东西,把宅子腾出来。”袁弘德说。 转移话题,不想让陶氏总关注着那个小崽子。 袁明珠一听,她的银子还没起出来呢。 忙说道:“那宅子暂时不能卖。” 袁弘德:“怎么了?你答应卖给谁了?” 以为她的哪个手帕交家里通过她来询问呢! 也就是袁明珠是真受宠爱,谁家女孩敢插手家里田产房屋的买卖? 袁明珠摇摇头,谁会通过她这样小一个女孩打听宅子买卖。 左右看看,对袁弘德夫妇说:“咱们去窑洞里说吧!” 那么一大笔金银,别露了风声,毕竟不是他们家的银子,让孙检芳兄弟知道是他们老爹埋的,不得来争抢? 袁弘德笑了,他们家小妮儿神神秘秘的样子真是有趣。 对袁白驹的气愤也消散了许多。 夫妻俩跟过家家似的跟着袁明珠进了窑洞。 “那个,前头那个宅子里,孙检芸他爹孙老财埋了好多金银在里头。” 袁明珠的话让夫妇俩互相对视了一眼。 都不是很相信。 “你怎么知道的?”袁弘德问。 袁明珠:是啊,我怎么知道的? 还好这个问题她之前就考虑到了,她说出来大家肯定得问她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说是孙老财埋金银的时候她看到了吧!那也太荒谬了。 袁明珠嘻嘻笑道:“我猜的!” 袁弘德无奈又包容的笑笑。 袁明珠正色道:“孙老财死后,他的儿孙们把宅子翻了个底朝天,翻找他的财物,不过找到的不多, 他们家的宅子一分为二,孙检芳和孙检芸兄弟俩各分了一半,兄弟俩都觉得他们爹把财产给了对方,渐渐反目成仇, 孙检芳是长子,除了分得的家产多些,还分到孙姓族里的族产,更是让他弟弟对他不满,经常寻机生事, 孙检芳没法,加上宅子也太小一家人住不开,就趁机选了个新宅子搬走了,因为兄弟俩交恶,宁可把宅子放破败也不让给他弟弟。” 袁弘德点点头,袁明珠说的这些旧事他也知道。 但是这些和那边埋了银子有什么关系? 144、禁足 “当然有关系了。” “孙检芳要是得了财产,就该大方一些把宅子让给弟弟,孙检芸若是得了财产,也不会记恨这么多年,跟他哥至今不相往来, 他们现在这样,就说明兄弟俩都没得到银子。” 袁明珠卖了个关子:“两个人都没得到银子,那银子能跑哪去了?” 袁弘德觉得自己居然有些相信袁明珠的分析了。 毕竟上次袁明珠说的那几条他们迁徙的理由就很让他惊才绝艳。 袁明珠又问袁弘德:“之前曾祖父接手孙检芳家的宅子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们家的宅子破败得厉害?” 袁弘德点头。 当时他确实很疑惑,按说孙检芳家的宅子只空置了十来年,不该破败得那么狠,看着就跟几十年没有住人一样。 窑洞里的地面和墙壁都坑坑洼洼的。 袁弘德毕竟见多识广,马上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孙检芳也在家里找过,那些破损的地方是他挖的?” 袁明珠:“就是他挖的,不过应该没找到,要是找到了他就不会搬走了,得住在那边掩藏痕迹, 他换新宅子应该也是应该为了找银子把家里破坏的太严重,与其花钱修不如换个大点的地方重新安新宅。” 袁弘德听到这里就彻底信服了袁明珠的话。 “我明天去那边看看。” 袁明珠:“孙检芳已经替咱们找过一遍了,他找过的那些地方应该能排除了,我们只要照着他没找过的地方找就行了。” 爬到炕里头,把她的一边《伤寒论》拿出来,从里头翻出一张纸。 “这上头是我认为有可能藏了银子的地方,曾祖父照着先挖开试试。” 纸上头是袁明珠标注的几处地点,大枣树下头的那处真正的藏宝地也混在里头。 袁弘德慎重的把图纸看了,记在心里,又把纸还给袁明珠。 说完这些,袁明珠觉得择日不如撞日,韩老五那件事也该一块说出来。 闭上眼睛握了握拳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关总得过。 壮士断腕道:“断头崖那儿的山洞里还有一个包袱,里头都是金银。” 袁弘德: 丝毫没有家里养了一个聚财小貔貅的喜悦,只觉得额头嚯嚯乱跳。 一下子就把那些金银跟她前些日子的失踪联系到了一起。 如此说来,小溪上游的那些珠子就有了合理解释了。 袁明珠听到曾祖父咯吱咯吱咬牙的声音,跐溜一下躲到了曾祖母身后。 陶氏:“你吓唬她干什么,看把孩子吓得。” 抱着袁明珠:“曾祖母在,不怕,曾祖父跟你闹着玩呢!” 袁弘德捏着额头:“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 陶氏看看袁明珠,等着他们跟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袁明珠站在陶氏后头,又是比划着打自己,又是点头作揖求饶。 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出来只会吓着曾祖母,与前事一点帮助也没有。 袁弘德看着她举着一对小胖爪子求饶的模样,也跟她生不起气来。 “抄十遍《女戒》,不准出门,待在家里好好跟你曾祖母学女红。” 罚了她禁足。 袁明珠却知道曾祖父这回是气坏了,他往日里对《女戒》、《女四书》这些最是不以为然,现在却让她抄写。 袁明珠低着头装鹌鹑:“是。” 抄书嘛,家里七个哥哥姐姐,一人帮抄一份,就只剩下三份了。 不对,哥哥现在少了一个,只有六个哥哥姐姐了,她得抄四份。 袁明珠想起了她之前在想要不要给曾祖父说说袁白驹的来历。 想说的话被一再打岔,没找到机会说。 不过今天不方便说了,她如今自身难保,等有机会再说吧! 袁弘德不想让陶氏知道真相,对她说:“秋娘,你去看看伯驹的礼服做的怎么样了?” 娶媳妇民间称为小登科,要穿大红色的状元袍。 伯驹的礼服就是陶氏带着杜氏她们做的,做的怎么样不用问她也知道。 她也知道丈夫是要支开她跟曾孙女单独说话。 这孩子肯定是闯了大祸了。 担心的看看袁明珠又看看袁弘德。 “没事,不打她,我就问问。” 袁明珠:可以免一顿皮肉之苦了,阿米豆腐。 待陶氏避出去,她也不敢隐瞒,原原本本的把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他伤得重,那天又是大太阳,破伤风的人被阳光刺激会更严重,就被我一下子给抽中以后掉山崖底下去了, 我害怕,也没敢过去看他死了没有,就跑了,然后就见到你们去找我了。” 之后的事袁弘德就知道了。 袁明珠:小孩子没人权啊没人权! 她是受害者,现在却要被当成嫌疑人一样询问,真是没天理。 袁弘德问了韩老五摔下去的具体位置,就出去喊袁务川他们了。 袁明珠看到曾祖父吩咐祖父他们穿了厚实的衣裤,带了厚牛皮纸的灯笼,拿了铁锨,又备了烈酒和布巾。 她知道曾祖父他们是收拾韩老五那件事留下的尾巴了。 得把韩老五给埋了。 袁明珠看到曾祖父吩咐祖父他们穿了厚实的衣裤,带了厚牛皮纸的灯笼,拿了铁锨,又备了烈酒和布巾。 她知道曾祖父他们是收拾韩老五那件事留下的尾巴了。 得把韩老五给埋了。袁明珠看到曾祖父吩咐祖父他们穿了厚实的衣裤,带了厚牛皮纸的灯笼,拿了铁锨,又备了烈酒和布巾。 她知道曾祖父他们是收拾韩老五那件事留下的尾巴了。 得把韩老五给埋了。袁明珠看到曾祖父吩咐祖父他们穿了厚实的衣裤,带了厚牛皮纸的灯笼,拿了铁锨,又备了烈酒和布巾。 她知道曾祖父他们是收拾韩老五那件事留下的尾巴了。 得把韩老五给埋了。袁明珠看到曾祖父吩咐祖父他们穿了厚实的衣裤,带了厚牛皮纸的灯笼,拿了铁锨,又备了烈酒和布巾。 她知道曾祖父他们是收拾韩老五那件事留下的尾巴了。 得把韩老五给埋了。袁明珠看到曾祖父吩咐祖父他们穿了厚实的衣裤,带了厚牛皮纸的灯笼,拿了铁锨,又备了烈酒和布巾。 她知道曾祖父他们是收拾韩老五那件事留下的尾巴了。 得把韩老五给埋了。 145、瞎猫碰到死耗子 厚厚的夜幕遮挡了星河。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若非脚下太过难行,这样的天气还真是适合行事。 “小三跟着你爹,小四你跟着我,从这里往下慢慢找,找到了以后别乱动,喊我,注意安全,别摔下去。” 从这里往下,有数十米高,坡度又陡,掉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袁弘德抓着山崖上的灌木和蔓藤慢慢往下挪,对他们家小妮儿又有了新的认识。 能找到这样的环境算计韩老五一把,虽然韩老五当时已经重伤,也不简单了。 前头传来袁树压低的声音:“祖父,找到了。” 袁弘德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灯笼被举起来晃了晃。 所有人往袁树所在的地方汇集。 闻着前方传来的越来越浓郁的气味,袁弘德对袁季驹说:“把布巾围住口鼻。” 他自己也把准备好的布巾系好。 到了袁树和袁叔驹所在位置,袁树说:“就在前边,已经高度腐败了,许多部位已经露出骨头了。” 袁树把背上背着的背篓拿下来,把酒坛子交给袁弘德。 袁弘德走过去,看到果然已经白骨化。 整个人以诡异的姿势靠着一棵不算粗壮的构树。 看着像是掉落的时候尚未死透,在此痛苦挣扎了许久才死。 他把酒坛子打开,喝了一口酒,往尸体的周围喷过去,直到把酒喷完,才招呼其他人过去。 选了一处相对平坦,表层植被没有灌木的地方,“在这里挖个坑。” 把人埋好,袁弘德说:“回去。” 回到家,打了水清洗干净,换了干净的衣服鞋袜。 袁弘德坐在炕上,看到旁边炕桌上叠着几张写满字的纸。 他们出门的工夫就写了这么多? 用脚趾头猜也是找人代写了。 袁弘德刚一伸手想拿起来看,就被旁边一只胖爪子抢先拿了去,“写得字不好看,等我练好看了再写给曾祖父看。” 小脸上挂着献媚的笑:“您累了吧,我给您捶捶背。” 因为心虚,敬语都用上了。 袁弘德哭笑不得。 到底心疼她那日的遭遇,不忍再苛责她,“曾祖父不累,不用你捶背,跟你大姐去休息吧。” 袁珍珠上前,把妹妹从炕下抱下来,给她穿了鞋子领走了。 袁明珠也没有硬赖在这里,因为她知道曾祖父得把这件事用相对平和的说法说给曾祖母听。 虽然前一日睡得迟,但是第二天一早袁明珠就醒了,她知道今天曾祖父肯定得带着祖父他们去前边院子里挖宝。 她得跟着过去看看。 袁弘德也起了个大早,起来就吩咐袁伯驹:“回头到了学里,跟夫子们和其他人打听一下白驹的情况, 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跟着什么人一起住。” 他一个总角小儿,背后没人怂恿着哪敢离家? 以为他是被人蒙蔽了,所以跟家里作对。 袁伯驹应道:“我去了学里就打听,遇到白驹我会劝劝他让他回来。” 正在这时,袁务川拎着扫帚进来,拿着个泥叫叫问她:“是你的把,怎么丢大门口?我开门没看到差点踩坏了。” 不由分说就塞到她手里。 袁珍珠:“这个泥叫叫你昨天不是送给白驹了吗?” 她昨天看到袁明珠拿了出去,后头她问了,妹妹说送给白驹了。 袁弘德看向袁明珠。 袁明珠心说:还不如昨天就告诉家里呢,这样一拖,倒显得自己心虚,大家还以为是她把袁白驹赶走的或是他受了委屈走的呢! 作为经常被她欺负的袁少驹和袁仲驹,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探究。 袁伯驹也替她遮掩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寻常,哪能就记仇?我去劝劝他就回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昨天袁白驹跟曾祖父说的那些话。 袁弘德摆摆手:“算了,不用劝他,想走就走吧!” 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把所有后路都堵死,就是铁了心要走了。 袁弘德考虑的比较多,袁白驹要是回来是拿他当曾孙子看待?还是依旧当成曾孙女婿? 那样倔强的性格,他可不舍得把他们家小妮儿许配给他。 袁明珠一句话还没说呢,一家人就给她定好罪名,然后又自动自发的帮她脱了罪。 有这样一群护短的家人,让她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心累。 昨晚才坦白从宽一回,马上又得坦白从宽一回,还都不是她的错,却搞得她知情不报,罪大恶极似的。 为今之计只能装可怜。 袁明珠低着小脑袋,向上偷看着他曾祖父,说:“六哥是郑家六爷郑弈泰的儿子,原名叫郑贲思。” 为自己辩解:“我也是才知道的,我是偷偷听来的。” “六哥买了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小孙子的人家做仆人,赁了屋子把那三口人安顿在杨家族学旁边, 以前咱们家收购药材的买卖他接了过去,卖药材的人告诉我以后,我暗中观察发现的六哥的身世。” 诌的理由还算合理,袁弘德并没有怀疑。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人措手不及,袁弘德也得思量一下该怎么办。 对袁伯驹说:“吃了饭去学里吧,这件事你们别管了。” 吃罢了饭,袁弘德就带着袁务川父子去了前院。 袁明珠也跟了过去。 那一坛子金银他可是惦记了好多年,终于能给挖出来,这么重大的事情她怎么能缺席?肯定得跟过去。 袁明珠图上绘制的其中一处,是在最西面那一孔窑洞的窗户根底下。 之前为了给钱氏熏蒸治面瘫,那里曾经搭了一个草棚,草棚里还挖过一个地灶。 挖灶坑的时候并没有挖出任何东西,所以袁明珠也不认为这次再去挖还能挖出东西来。 袁弘德说:“先从这儿开始挖吧,正好趁机把这个草棚给拆了,把地灶给填上。” 袁树一贯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让干啥就干啥,马上在窗户底下袁弘德指定的地方开挖。 大概挖了一臂深,铁锨“咯吱”一声,碰到了什么硬物。 袁树把土清理干净,一看,是一个陶制的陶翁。 袁明珠:……,不会吧?这样子都能瞎猫遇到死耗子? 146、运气感人 难不成她这嘴和手指开过光了?随便指个地方挖一下就有宝藏? 还是说这孙老财祖上都有往地下埋金银还不给儿孙说的传统? 袁明珠胡思乱想的功夫,他爹就把那个陶翁给扒得露出了半截。 把盖子揭开,里头果然都是些黄白之物。 大都已经氧化了,看起来埋进去不少的年头。 袁明珠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财宝已经找到了,曾祖父他们要是不愿意接着挖下去该怎么办啊? 袁弘德祖孙三个合力把陶翁给搬上来。 袁明珠估摸着得有好几百两。 把土回填回去。 袁明珠还在想着该怎么说服曾祖父他们接着挖下去,就看到她曾祖父拿起一颗银锭子看着。 看了一会之后说道:“这个陶翁没有损坏,封闭的挺严实,又一直埋在地下,照着孙检芳他爹死去的年头算算,不应该风化成这个样子。” 袁明珠把头点得像小鸡吃食一样:“曾祖父,您真是高见。” 马屁拍得山响。 然后又说:“要不咱们再挖挖其它地方试试?说不定还能再挖出一坛呢!” 听得袁务川脸皮直抽抽。 “这孩子,你以为是去地里挖土疙瘩呢,一锨下去哪哪都是?” 没想到叔父居然还点头赞同:“再挖挖试试!” 实际袁明珠标注的地点,都是她估算着如果让她往地下埋东西,她会埋在什么地方。 就比如那窗户底下那处,如果让他埋一辈子的积蓄,她肯定得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防止被人给偷走了。 埋在窗户底下有点动静就能听到。 为了防止再一锨下去又挖出一个坛子,曾祖父肯定不会再听她忽悠费力气去挖另外几处,所以袁明珠就带着曾祖父他们指着另一处:“先挖这里。” 这里是原本这个院子的灶间门口,放水缸的位置。 照着她的想法,她要是埋东西,埋在这里的几率不大。 因为这是水缸旁边,地面经常潮湿,埋在这儿不利于东西的保存。 还好孙检芳的祖宗的想法跟她一样,底下啥都没有。 又挖了几处依旧没有。 最后就只剩下枣树底下了。 除了袁明珠,其他人都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还真就挖出个坛子来,比之前那个陶翁稍小一点的一个坛子。 袁明珠左手握着金锭子,右手握者银锭子,就想着:孙检芳的运气可真是感人。 当年就看着他这挖那挖,把自己家挖的七窟窿八洞千疮百孔,愣是一个银子毛都没见到。 把所有的坑复原成原本的样子。 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干净运回后面的宅子。 晚上等家里人都聚齐了,袁弘德说:“这意外之财多了也不是好事,就消磨了子孙的斗志了。” 袁明珠暗自点头,曾祖父说的没错,现代那一世资讯发达,经常能听到一夜暴富后把自己作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例子。 听到曾祖父的话,袁伯驹带着弟弟妹妹们站起来,给袁弘德施了一礼后说:“谨遵曾祖父教诲,不会让钱财消磨了斗志。” 袁弘德看着从高到矮排着的曾孙子女们,欣慰的点点头。 只是队伍里少了一个袁白驹,还是让人有些许遗憾。 跟众人商议道:“我准备留些银钱给白驹。” 袁务川:“全凭叔父做主。” 袁伯驹的婚礼在即,袁弘德不能在五柳村多耽搁,拉了需要用到的家具物什就带着陶氏和袁明珠姐们回了潜下镇。 镇子口的路上,袁白驹带着他家的老仆,看着袁家的牛车过来,忙蹲到一家路边茶寮的旁边。 直等到袁家的牛车走远,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那天晚上实在放不下家里,就摸着黑又走了回来。 在院子外徘徊了许久,直到听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曾祖父带着祖父和哥哥他们走了出来。 他一路尾随着,看到他们去了东山的后山崖,目睹了他们埋尸的整个过程。 在袁家的大门外坐了大半宿,直到门内有开门的声音他才匆忙落荒而逃。 回家以后,那个泥叫叫怎么也找不到了。 只能口不应心的劝自己: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明珠真不想跟着来潜下镇,她还想留在村子里看吴正良一家的好看呢! 开始曾祖父和曾祖母被她上次发生的意外给吓着了,不让她待在村里,怕再出意外。 她也知道自己是倒霉体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所以也就没坚持留在家里。 到了潜下镇的宅子,把家具搬下来归置好,就老老实实跟着曾祖母留在家里做针线。 有牙子来找袁弘德:“有人想买你们家的宅子,你一直没在家,客人都等急了,直说再不来就买别家的了, 还是俺好说歹说才把人给留下。” 只能口不应心的劝自己: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明珠真不想跟着来潜下镇,她还想留在村子里看吴正良一家的好看呢! 开始曾祖父和曾祖母被她上次发生的意外给吓着了,不让她待在村里,怕再出意外。 她也知道自己是倒霉体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所以也就没坚持留在家里。 到了潜下镇的宅子,把家具搬下来归置好,就老老实实跟着曾祖母留在家里做针线。 有牙子来找袁弘德:“有人想买你们家的宅子,你一直没在家,客人都等急了,直说再不来就买别家的了, 还是俺好说歹说才把人给留下。” 只能口不应心的劝自己: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明珠真不想跟着来潜下镇,她还想留在村子里看吴正良一家的好看呢! 开始曾祖父和曾祖母被她上次发生的意外给吓着了,不让她待在村里,怕再出意外。 她也知道自己是倒霉体质,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所以也就没坚持留在家里。 到了潜下镇的宅子,把家具搬下来归置好,就老老实实跟着曾祖母留在家里做针线。 有牙子来找袁弘德:“有人想买你们家的宅子,你一直没在家,客人都等急了,直说再不来就买别家的了, 还是俺好说歹说才把人给留下。” 147、关帝庙 袁家的这处宅子小是小了点,不过闹中取静,正适合商人居住。 林姓茶商就带着本地新娶的婆姨居住,两个主人带着三两个仆人,足够住了。 房子没有毛病,还有现成的陈设,拎包即住,挑不出毛病来。 说定了价钱,双方约定好交房的日期,林姓茶商付了定金。 送走来人,袁弘德进里间把印章和凭据交给陶氏保管。 陶氏打开炕柜里的匣子,把印章等物放进去。 陶氏问他:“务川他们什么时候过来?隔壁的院子借好了吗?” 他们家虽然没有老少几辈子人积攒的人情往来,但是袁弘德这些年积攒的人脉也有些,只他们家这处小院,铺排不开那么多桌客人。 只能跟邻家说好,借用邻家的院子。 袁弘德一一答了。 正说着话,又有人来,是有康家的。 有康家的给见了礼,袁弘德就避了出去。 “我们奶奶听说亲家曾祖母和两位小姐来了,特意让我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陶氏:“都准备妥当了,替我谢谢你们家奶奶。” 指了炕旁边的杌子让她坐。 有康家的斜签着坐了,说:“今年雨水太多,附近几个镇子筹了钱要在关帝庙做一场法会,我们奶奶和宋家奶奶让问问姑奶奶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这件事陶氏也听说了,不过天气又热又潮,蒸的人气闷,陶氏就懒待动弹。 本来没打算去,不过既然两位嫂嫂邀请了,不去不太好,就应道:“本来还觉着自己去没啥意思,要是二位嫂嫂愿意去那就更好了,一起去也热闹些。” 有康家的:“我们家奶奶让俺当家的的去庙里定了一处厢房,到时候也有地方歇息。” 陶氏果然欢喜:“那太好了。” 省得到时候跟着人山人海的人群挤在一处了。 女人们出门的机会本来就少,好容易有个机会出去逛逛,陶氏也乐意去。 只是他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庙里的厢房数量有限,轮不到他们家定,与其去跟人挤在一处,又挤又热还玩不好,不如待在家里。 袁弘德回来,知道梁家定了厢房请了秋娘她们去进香,也十分高兴。 他也知道陶氏不爱去庙会的原因。 说:“多带些银钱,叫一桌随香斋的素斋去吃,回头我让玉贵去隆泰排队,买些龙须糖给你们带着。” 跟个送女儿去郊游的父亲一样。 到了法会前日那晚,哗啦啦一夜倾盆大雨。 袁弘德看着雨,比陶氏她们这些去法会的人还着急:“怎么又下了?” 还好次日一早雨停了。 陶氏带着袁明珠姐妹,跟梁宋两家的女眷汇合了,分乘两架马车去了关帝庙。 关帝庙庙前的一条街上,早已被各色摊贩占满了,车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庙祝见到她们的马车,迎了过来。 梁有康跟庙祝相熟,看到他就知道是巡检府的女眷们。 “请太太小姐们去后头厢房里先歇息一会,法会还得等一会才开始。” 虽然谁也不是冲着繁冗而沉闷的法会来的,法会过后的百戏杂耍才是重头戏,但是场面话总得说说。 进了厢房里喝了茶,梁家的媛姐儿就坐不住了,怂恿着袁明珠:“明珠,我带你去外头玩吧?才来的时候我看了,有卖糖人的。” 不等袁明珠答应,就对她娘说:“娘,明珠要出去玩,我带她去了。” “被”想出去玩的袁明珠: 一脸色呆萌呆萌的模样惹得众女眷哈哈大笑。 高氏:“去吧!别跑远了。” 又对跃跃欲试的其他孩子说:“都去吧,别吵架。” 吩咐跟礼欢:“看着点小姐们,别让她们走远了,玩一会就回来。” 媛姐儿生怕她娘改主意一般,拽着袁明珠就往外跑。 袁明珠被拽得踉跄了几步才跟上她的脚步。 看得高氏对着陶氏不住赔笑脸。 袁家的明珠在长辈们跟前最受宠,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大人们就没有不应的。 时间长了,大家想干啥都拉着她一起。 拉着袁明珠,就算是闯祸处罚都比平日轻。 媛姐儿她们带着袁明珠姐妹去买糖人。 捏糖人的木头摊子,被他们一群给围得满满当当的。 袁明珠的最先做好,她拿着糖人站在关帝庙的台阶旁边等着其他人。 一个穿着月白色襦裙的女子,拿着团扇从她跟前走过,进了庙里头。 因为人群拥挤,女子被挤得撞到庙门上。 团扇咕噜噜掉到袁明珠的脚边。 昨晚刚下过雨,旁边正是一个小水洼,团扇掉到了泥窝窝里脏污了。 女子走过来,大概是怕地上的泥泞脏污了她脚上豆绿色的绣鞋,推了袁明珠一下,自己站在袁明珠之前站着的干地上。 还好袁明珠人小灵活,才没被推进泥水里。 女子捡起泥水里的团扇,一脸心疼。 那团扇是绢布是拿彩笔直接作画,并非绣线绣上去的,遇了水之后颜料都糊了。 女子拿起团扇,甩着上头的水,周围的人都跟着遭了殃。 为了赶庙会,大家都穿的平日里最好的衣裳,被她甩了泥点子上前,都不愿意了。 一群人围着争吵,把庙门处堵得没法几进出。 那女子以一人之力克群雌,还能不落下风,当真有母老虎风范。 还是庙祝出来了,才把人群驱散。 袁明珠看了一场戏,手里的糖人也被她啃干净了,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到厢房。 陶氏打了水给她把沾了糖的手和脸洗干净。 看到她裤脚上沾了许多泥点,高氏说:“不是不让你们走远吗?这是跑哪去了,滚了一身泥回来?” 一问才知道刚刚在那庙门口有人吵架。 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家听听就算了。 正好前头法会也开始了,庙祝使了人过来喊,大家忙收拾了东西过去看法会。 返回过后,时间就到了午时了。 陶氏说:“她曾祖父定了随香斋的素菜。” 高氏:“让你们破费了。” 喊了有康家的去随香斋催催。 这附近除了关帝庙,还有另一家香火鼎盛的庙宇,随香斋靠着两座庙宇,以做素菜闻名。 148、袁女王 有康家的去了不一会,随香斋的伙计就提着食盒鱼贯而来。 在厢房里收拾了大桌子摆上素斋,大家吃了午饭小憩了一会,外头就铿铿锵锵响起了锣鼓点声。 这是下午的杂耍百戏开始了。 这才是今日庙会的重头戏,大家纷纷赶往外头。 戏台对面就是扎好的看台。 这看台也不是随意就能上去的,得是给庙里捐了香火银子的人才能上去看。 回头杂耍的戏班子还会上来乞钱,看台上的看客们得给赏钱。 袁明珠心说:说的是众生平等,在菩萨跟前众生都先不平等了。 杂耍百戏看的就是个热闹,对真正的小孩或许有吸引力,对袁明珠来说已经有点看腻了。 她扭头往旁边看去。 咦,居然遇到个熟人,刚刚在庙门口差点把她推到泥水里的那位也坐在后头。 刚刚在庙门口她就注意到了这女子,虽然梳着姑娘的发式,走路的姿态却已经不是黄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 袁明珠跟着她师傅邱氏,学得的就是邱氏家祖传的技艺,通过女子的体态就能观察出是姑娘还是小媳妇,也能观察出是否怀孕。 还能摸出怀的是几台和大概跟分娩时间。 袁明珠正看着那女子,戏台上杂耍也正耍得热闹,班主走上台,拎着铜锣“锵锵”敲打了两声。 拱手对着台下施礼道:“我们祥礼班初到贵地混口饭吃,承蒙各位抬举给各位表演,如果还能入您的法眼,就请赏口饭吃。” 把铜锣翻过来背面朝上,当成收钱的笸箩,弓着身从众人身边依次走过。 能坐在这边看台上的人也就不会在乎那仨瓜俩枣。 众人也知道行情,纷纷拿出钱来朝着铜锣上丢过去。 铜钱落在铜锣上,发出铿铿锵锵的声响。 有那大方的,就会丢上去整块的银子。 班主举起银子,鞠了一躬,高声道:“这位大爷,赏银二两。” 其余人等,尤其是旁边站台那边,就有人高声叫好。 给了赏银的人就会高傲又矜持的笑笑。 后头的人似乎受到鼓舞,给赏钱的分量逐渐增多。 在袁明珠看来,这一切比台上还要热闹。 她的目光随着那班主往后走。 看着看着,渐渐有点迷糊了,好像缺了点啥。 哦!刚刚那个月白色襦裙的女子不见了。 真是有意思! 就跟现代人蹭地铁逃票似的,看戏的居然有蹭戏的。 法会是连续三日,昨日一样办了一天了,今天是正日子,明天还有一天。 不过今天一天大家就都乏了,看了杂耍以后就各自散了。 梁家的马车把陶氏她们送到家门口。 “这一整天吵得脑仁疼,快别下来了,家去吧!回去好生歇着。”陶氏客套道。 高氏确实被吵得神色萎靡,也就没跟她客气,径直家去了。 很快就到了元0两家的婚期。 婚礼的前一日袁家小院儿就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院子火红的喜字贴在大门口。 全家都换上星座的鲜亮颜色的衣裳。 宋家父子提前一天就来了。 他们家跟两家都连着亲,两家的婚礼都得参加,于是就男人们来了男方家女人们去了女方家。 宋宏盛忙得跟他才是正经八百的主人似的。 站在袁弘德前头指挥着局面。 压轿子的童男是他家曾孙子,按照风俗那小孩得前一晚睡在新房的炕上。 如果能给炕上来一泡童子尿就更大吉大利。 宋宏盛就跟那曾孙子是打谷场里捡来的一样,对杜氏交代:“给他做一碗鸡蛋羹,这小家伙喜欢吃鸡蛋羹, 做咸点,咸了回头就得多喝水,多喝水肯定得尿炕。” 杜氏哪能这样对待人家的孩子,给做了鸡蛋羹,不过没有多加盐。 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那孩子还挺自律,半夜想尿尿,起来下炕自己尿了。 次日一早,宋宏盛一看没尿炕,砸吧砸吧嘴:“你这孩子,咋这么没用涅?” 陶氏赶紧把孩子拉过去,“别听你曾祖父的,不尿炕好,尿炕的都是不懂事的孩子,懂事了就不能尿炕了。” 给他和袁明珠穿戴好,吃了早饭跟着接亲的队伍出门去梁家接亲去了。 接亲的仪仗是模仿着状元巡街的仪仗。 新郎官坐在高头大马上,后头两队人举着牌子。 再后头是一顶大红的花轿,吹鼓手跟在队伍的最后头,滴滴嗒嗒的吹着喜庆的乐声。 袁明珠跟着小屁孩一起坐在轿子里。 到了梁家,梁家大门紧闭。 迎亲的亲友团们开始发挥作用,文的武的,求情说好话……,百般武艺齐上。 终于把大门骗的开了一条缝隙。 一群大小伙子一二三嗷嗷叫着一起蜂拥而上,用武力破开了梁家的大门。 袁伯驹做了一首催妆诗递进去,换得准新娘羞答答的同意了上轿。 拜别女方父母,新娘被女方的哥哥背上了花轿。 小屁孩问袁明珠:“我们不坐轿子回去了?” 袁明珠:…… 扭头找了找,说:“找人背我们回去。” 那么多哥哥又不是留着摆着好看的? 袁伯驹要当新郎官没空,袁仲驹和袁叔驹被袁明珠征用了来背着她跟小屁孩。 小屁孩趴在袁仲驹背上,大概是被袁明珠的女王做派给征服了,自我介绍道:“我加宋明生,你去我们家玩吧,我们家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吃的。” 袁伯驹做了一首催妆诗递进去,换得准新娘羞答答的同意了上轿。 拜别女方父母,新娘被女方的哥哥背上了花轿。 小屁孩问袁明珠:“我们不坐轿子回去了?” 袁明珠:…… 扭头找了找,说:“找人背我们回去。” 那么多哥哥又不是留着摆着好看的? 袁伯驹要当新郎官没空,袁仲驹和袁叔驹被袁明珠征用了来背着她跟小屁孩。 小屁孩趴在袁仲驹背上,大概是被袁明珠的女王做派给征服了,自我介绍道:“我加宋明生,你去我们家玩吧,我们家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吃的。”袁伯驹做了一首催妆诗递进去,换得准新娘羞答答的同意了上轿。 拜别女方父母,新娘被女方的哥哥背上了花轿。 小屁孩问袁明珠:“我们不坐轿子回去了?” 袁明珠:…… 扭头找了找,说:“找人背我们回去。” 149、回门 已经十三岁的袁叔驹老早就不认为自己是小孩了,没想到今天被个小屁孩给鄙视了。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扭转眼下的颓势。 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就听那孩子说:“你不用辩解,就跟醉鬼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喝醉了一样,小孩子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小。” 袁叔驹:e=e=e= 袁仲驹: 袁明珠:好像……挺有道理哈哈哈! 有些宋家祖父在说话的既视感,虽然把理讲得一套一套的,却让人想发笑。 袁明珠知道她家三哥最像父亲,为人勤奋却各方面都平平,尤其口才方面,不能指望他跟人辩理。 二哥倒是能辩一辩理,就是在感情上受了打击之后,没了往日的锐气,不可能靠他跟个小屁孩争长论短。 他只会像一个看客似的,看着弟弟妹妹们斗嘴玩。 袁明珠:“走快点,别掉队了。” 对这种人来疯性格的人,最好的方法是不要理他,不理他,他一个人就发挥不起来了。 袁仲驹二人闷头赶路,小屁孩经过一天,跟他们熟悉了,本性暴露,呱啦呱啦的自言自语:“压轿真没意思,只能来的时候坐轿子,走的时候还不让坐, 下次谁家再让我去压轿我是不去了,这次要不是我祖父非得让我来,我都不想来的……。” 袁明珠:_ “你说不去就不去啊?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话扎心了! 小屁孩瘪瘪嘴。 “别哭,大喜的日子敢哭我告诉你祖父让他打你。”袁明珠吓唬小孩玩。 宋明庚马上老实了,把头扭向另一半不敢再乱说话。 回到家拜过天地祖宗父母,新娘子送进洞房。 杜氏安排了一张小桌子让袁珍珠看着袁明珠和宋明庚吃饭。 宋明庚靠在袁珍珠身边,躲着袁明珠。 估计是留下阴影了。 吃了一会,跟袁珍珠熟悉了,又故态复萌,“大侄女,你比小侄女好,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家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吃的。” 袁明珠正吃着的菜差点喷出来。 合着这孩子见谁跟谁说这话。 袁梁两家一直都有来往,妍姐儿跟袁家众人已是熟得很。 她性情和顺,成了袁家长媳,跟家里众人也相处的极好。 三日回门,陶氏早早给准备了回门礼。 一早起来,袁弘德把袁伯驹喊了过去,吩咐他:“一会你舅兄该来接你们了,早点过去,住得近,晚点回来也行。” 怕袁伯驹不懂变通,又交代道:“你岳父母若是留着你们多住些日子,你也不要执拗着非得回来, 他们若是不提这事,你们就回来,等两日你再陪着你媳妇回娘家住几天。” 袁伯驹一一应下。 回到他们新房里,梁氏看到丈夫回来,有心想问曾祖父喊他过去说了什么,又不好开口。 正迟疑着呢,就听丈夫说:“多收拾两身衣裳带着。” 她疑惑的看过去。 回门就是早上去晚上回,带衣裳做什么? 袁伯驹把曾祖父说的话说了,又说:“难为你了,要跟着我千里遥远去陌生地方定居,以后离着你娘家远了,趁着如今离得还近,多陪陪岳父母。” 梁氏:“咱们夫妻一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原就是本分,倒是夫君体谅我父母的一片慈父慈母心肠,让妾身好生感激。” 说着给袁伯驹施了一礼。 两家离得近,说着话门外就传来梁丙暄的声音,正在跟袁家长辈见礼。 夫妻俩忙从屋里出去。 袁弘德当着梁家舅兄的面说了几句场面话,教导小夫妻要互敬互爱,尊重长辈,就让他们去了。 袁伯驹扶着梁氏上车,一回身看到一个身影在巷子口一闪而过。 梁氏看他怔愣,问:“怎么了?” 袁伯驹上了马车,轻声道:“我好像看到六弟。” 梁氏:“在哪里?我给六弟做的鞋子还在我们屋里呢。” “等哪天我去给他送去。” 到了梁家,高氏抱着闺女从头看到脚,就差拿大称称一下姑娘瘦了没有了。 秦氏赶紧给丈夫递了个眼色,让他把婆婆拦一下,不然妹婿该怎么想? 婆婆做的过分了,回头等妹妹走了,公公少不得又得跟婆婆吵架。 梁丙暄得了秦氏的暗示,看到她把妹妹拉到一旁,忙把妹婿推到爹娘面前。 一场风波好歹化解了。 心里埋怨他娘,就是妹妹嫁给袁家是下嫁的,也不用事事处处摆出来给人看吧? 待到了傍晚,高氏一边给闺女收拾带回去的回礼,一边埋怨:“你家曾祖父都说了可以在咱们家多过些日子, 你就在家多过些日子又能怎么着?怎么就非得赶回去?” 梁氏把她收拾的东西拿了几样下去:“这些留着爹娘用吧。” 又说:“离得这么近,回头再来也是一样。” 高氏:“来来去去的,用得着这么麻烦啊?” 秦氏拎着东西走到门外,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她身后有康家的也停住脚步。 秦氏叹气:也就是婆婆上头没有婆祖母,不然有她受的。 马上秦氏就后悔没有一开始就进门了。 就听到高氏又提起老话题:“你回去的时候把礼欢带着吧,走得远了身边有个人陪着我也能放心些。” 秦氏回头,就看到有康家的伸着耳朵听里头说话。 看她看过来,有康家的垂头默立。 还好里头梁氏没有答应,“一家子人都没用人使唤,我带着礼欢算怎么回事?曾祖母家以往不比咱们家富贵,她老人家都能做的活我怎么就不能做了? 再说了,娘都舍不得我,梁妈妈也定然舍不得礼欢,曾祖父那样,袁家肯定没有纳妾的规矩,这是我的福分, 还是让礼欢留下,让梁妈妈挑个知根知底的女婿。” 秦氏不敢再躲懒,怕她婆婆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虽说梁有康一家尽心尽力伺候,忠心耿耿,但是是人都会有私心,把人心伤了,以后难免生不该有的心思。 这种贴身伺候的若是生了外心,比外头的人有坏心思危害更大。 秦氏一动,有康家的也极有眼力见的给她打了帘子。 150、误会 秦氏装作没有听到里头说的什么,笑着说:“我那边还有些常用的丸药,放时间长了就失效了,妹妹看看有能用得上的吗?” 又说:“穷家富路,妹妹走得路远,东西得准备的充足一些,娘你看看还缺啥?咱家要是没有的,我再回娘家去看看。” 把话说的十分妥帖。 高氏果然觉得顺耳,“我的儿,还是你心疼你妹妹,快帮我劝劝你妹妹,袁家曾祖父都说话了,让她留在娘家多住几天,她还非要回去, 这一走了就山高水长,还不知道恨年何月能见一面呢,我这心里呀,就恨不得把你妹妹留在家里,留一辈子,她就不知道当娘的心。” 秦氏听得直想摇头叹气。 不过这让妹妹走的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只能假模假式的问梁氏:“妹妹,怎么就非得走呢?多住些日子多好?也让咱娘心里好受一点。” 有康家的刚受了梁氏的恩惠,正是该报答的时候,站出来道:“奶奶,少奶奶,姑奶奶还是回去合适。” 见大家都往她这边看过来,才接着说:“小姐现在嫁人了,就不能像以前做闺女时候那么自在, 袁家上下对咱们小姐好,咱们小姐却不能恃宠生娇,规矩该守的还是得守,才能让袁家人拿咱们小姐更尊贵, 再说了,离得也不远,回去过一天半天的咱们再接来就是了,最多就是麻烦点, 面子是互相给的,咱们给足袁家面子,人家才能对咱们小姐更好。” 秦氏马上做出一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哦哟哟,看我这脑子,梁妈妈要是不说我也就糊涂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宁可麻烦点不能让袁家上下对咱们姑奶奶有意见,要不人家怎么说见多识广,家里边就得有个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疏漏给提醒着点, 妹妹,抓紧收拾收拾回去,我明天一早,明天不行,后天一早,我就撵你哥哥再去接你。” 有康家的:“您和奶奶是太想把姑奶奶留下来了,留客的心太急切,哪还能顾得上想到这些?” 高氏见到儿媳妇和有康家的都这么说,加之后天又能去接人回来,就没在说什么。 给收拾好东西,袁伯驹进来辞别了岳母等人,带着梁氏回去了。 看到梁氏回来,杜氏果然很满意。 梁氏换了家常的衣裳出来帮她干活,也被她回绝了:“回屋去歇歇吧,没多少活,我一会就干完了。” 曾祖同意了梁氏在娘家多住几日,梁氏若是真就住下了,杜氏虽然嘴上不能说什么,心里难免膈应。 袁明珠看着家里人的反应,觉得这个嫂嫂还行,不是个木讷的。 曾祖父让她多住几日,她也听话的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回头没多住回来了,两家的里子面子都有了。 她要是不收拾东西,自己就拒绝了多住,反而没有这样好。 现在娘家那边知道了婆家心疼她马上随夫家远行,对她诸多照顾,会感念婆家的好。 婆家这边知道了媳妇本来回去想多住的,结果娘家懂理,把闺女送了回来。 这样懂理的娘家,教出来的闺女总不会差了。 袁明珠看着她娘的一番反应,就知道今日嫂嫂所行的这一出事,在她婆婆这儿算是得了个好印象。 杜氏让梁氏去歇着,她也不能真大模大样的去歇着,对着袁明珠招招手:“小妹,我从娘家带了些丸药来,你帮看看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他们家马上要出行,这些东西总是要备着一些,有备无患。 杜氏对袁明珠说:“去帮你大嫂看看。” 对着梁氏吹捧女儿:“你妹妹别看年纪小,可医术精湛,有什么问她准没错。” 袁明珠帮着把药分拣了,有些拿瓷瓶装了写上名称用途,有些拿油纸裹了放到匣子里。 又拿了纸,把短缺的写在上头,等回头去补全。 吃了晚饭,袁明珠姐妹进来陪着梁氏歇息,袁伯驹照旧去了袁仲驹几个的屋里。 梁氏垂着眼睑,看不出眼睛里的情绪。 结婚三天了,她跟夫婿都没有圆房。 除了结婚当日,袁伯驹是在她这屋里住的,从那以后都是两个小姑子陪着她住。 新媳妇脸皮薄,再说两个小姑子都是姑娘,她也不好意思问是不是老家那边就是这样的风俗? 也不知道这分房住得分到什么时候? 袁明珠一看大嫂这副表情,心说:是不是他大哥那个二愣子,压根没把原因跟大嫂说? 哎呦,这误会闹的。 多亏大嫂脾气好,这要是回了娘家把这事说漏了,娘家不得打上门来把闺女接回去。 大哥那个笨蛋不知道说,只能委屈她了,给大嫂解释一下。 还好她年岁还小,说了也不惹人笑话,若是再大一些,就好说不好听了。 袁明珠装着天真无邪道:“咱们往东走,带着骡马辎重,又有老人孩童,据说得走一个多月才能到咱们新家, 曾祖母让把大哥撵出去,不能跟大嫂住一起,要是大嫂怀了娃娃,路上不安全容易出事。” 说得梁氏又是羞又是愧。 今天在娘家的时候,她娘可是问了,问她夫妻生活是否和谐,被她给搪塞过去了。 多亏着没有任性跟娘家告状,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告了状,两家的关系生了裂痕,以后就没法弥合了。 丈夫是个不会花言巧语的人,也可能是觉得她娘家也能想到这一节,就没有跟她解释。 险些生出误会来。 多亏着小姑子跟她说了,不然就糟了。 抱着袁明珠闷声道:“谢谢。” 今天在娘家的时候,她娘可是问了,问她夫妻生活是否和谐,被她给搪塞过去了。 多亏着没有任性跟娘家告状,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告了状,两家的关系生了裂痕,以后就没法弥合了。 丈夫是个不会花言巧语的人,也可能是觉得她娘家也能想到这一节,就没有跟她解释。 险些生出误会来。 多亏着小姑子跟她说了,不然就糟了。 抱着袁明珠闷声道:“谢谢。” 151、粗俗 梁丙暄内心感激。 他一路上都在愁着该怎么开口,可惜路途太短,没等到他想出法子就到了袁家门上。 袁家曾祖父真是体谅人。 推辞道:“不要麻烦了,离得近,回去吃也一样。” 袁弘德就是客套一下,梁家大哥说不吃饭了,他就催促着梁氏收拾东西跟着她大哥回娘家看看。 送走袁伯驹小两口不多一会,牙子就带着林姓茶商来了。 同来的除了那日跟来过的像是长随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婆子,那婆子很是聒噪,对着袁家的小院挑三拣四。 “……这院子也太小了,转个身都得碰腚。” 说话很是粗俗。 对林姓茶商也没有太多尊重,也不知道是他家什么人。 袁明珠偷偷对姐姐说:“这得多大的腚啊?” 袁珍珠告诫她:“别胡说。” 听着那粗俗婆子的口音像是本地人,袁明珠估摸着是茶商在本地新娶的婆姨的娘家人。 袁明珠暗自想着:娘家人这样,那婆姨估计美得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才能让这位茶商心甘情愿娶她,还愿意花钱置宅子安置她。 茶商抹抹额头的汗,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这婆子的态度。 跟那婆子解释:“张嬷嬷,这处宅子小是小了点,不过也住的开了,而且我打听了,这宅子才建了六七年, 之前主人家为了办婚礼刚刚修整过,你看,房梁和门窗这些都刚漆过,主人家说了,这些窗幔椅袱什么的都赠送给我们……。”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这位张嬷嬷马上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了:“什么?你让我们家姑娘用别人的旧物?” 林茶商急道:“不旧啊,你看看,都是新的。” 张嬷嬷:“别人用过的,再新它也是旧物,我们家姑娘那么尊贵的人,怎么能用这些?” 就跟着宅子有病菌似的,“这宅子绝对不行,我们姑娘是郑家六爷的干女儿,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嫁给你,你就拿这么个破宅子糊弄我们, 老爷太太啊,你们怎么死得这么早,留下姑娘让别人慢待……。” 牙子还算是有眼力见,一看婆子要在袁家哭丧,马上把人搓弄了出去。 袁家大门上的红喜字还鲜亮着呐,若是让她给触了霉头,到时候连他一起都得跟着受牵连。 再说了,袁家收的是定钱,不是订钱,是房子总金额的一小半,合约上写明了这钱是不用退的。 茶商跟张婆子吵翻天也跟他们没关系,少不了袁家的银子也少不了他的佣金。 牙子巴不得这笔买卖不成呢,他还能再做两笔买卖。 袁家众人听张婆子说到郑家六爷,都围了过来,包括因为来了外人避到里屋的女眷们。 林茶商和牙子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以为是张婆子哭丧的举动惹怒了袁家的人,不停的跟他们道歉。 “我马上把她带着,马上带走,宅子的事咱们回头再说,先生别生气。” 又拖又求的把人带走了。 袁弘德给袁仲驹递了个眼色,袁仲驹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就带着叔驹和季驹跟了过去。 袁明珠也想跟着,就给袁少驹挤了挤眼睛。 袁少驹还算机灵,马上拉着她的手:“我带妹妹去客栈玩。” 袁弘德这会正忙着跟牙子打听林茶商的底细,再说他们也经常去客栈玩,也就没在意,只叮嘱着:“中午早点回来吃饭。” “哦!” “知道了!” 两个人回答的挺响亮。 跟回答响亮一样的是跑得也跟兔子一样快。 不快不行啊,不快怕回头追不上三个哥哥了。 林茶商跟张婆子拉拉扯扯的走的不快,袁明珠兄妹俩跑出巷子就看到了三个哥哥正躲在杂货铺的柜台边。 离着林茶商三人就二米多远。 看到他们两个跟了来,袁仲驹问:“你们俩怎么跑出来了?” 袁明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他们又说了什么?” 袁季驹这些年来的爱好都是靠袁明珠赞助着,回答道:“没说什么,还是在争论咱们家的房子好不好。” 他们家这房子周围住着的都是各地来的商家在这里置的外宅,人口简单仆妇也少,所以宅子都小了点,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年买这宅子的时候,前头的屋主婆姨跟人跑了,卷走了那人全部身家,那商人没法只得卖了房子回乡去了。 这地方跟二奶村似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其实并不适合正常人家居住。 前头的两个人这会正拿这个原因争执。 “我们姑娘那是正经八道的尊贵人,怎么能住在这里?这是正经人住的地方吗? 本来是看你真心求娶,我们才不嫌弃你一个外乡人,长得又老么咔嚓眼的,你还想作贱我没姑娘?”张婆子气呼呼的指着林茶商的鼻子骂道。 林茶商像是有些惧怕这婆子,低声下气的说:“瞧您说的,哪能呢?我是真心敬重香梅姑娘, 人家原来住在这里的就是正经八道的人家,你看看人家那做派,就是大户人家,我都打听清楚了,这次要不是人家要迁徙,咱们都买不到人家的宅子。” 张婆子态度稍有些软化。 林茶商从袖子里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张嬷嬷,回去还得劳你在姑娘跟前多多美言几句,事成之后林某还有重谢。” 张婆子低头看了看林茶商手里的银子,眼睛里透出贪婪。 把银子接了过去:“看你态度还算诚恳,今天这事就这样吧,那宅子的事我回去跟姑娘说说,既缴过定钱了,只能委屈着我们姑娘了, 不过家里最好是再配一架马车,以后进进出出的也方便。” 林茶商肉疼,不过想想已经花出去的钱,这桩亲事要是黄了,之前花的钱可就打了水漂了,咬牙应了。 袁明珠几个挤在杂货铺里,亏得是熟人,不然扰了人家生意早就被赶出了。 外头的人叽叽歪歪半天,终于走了,五个人也赶紧出来跟上去。 林茶商住的客栈叫焙茗客栈,顾名思义,里头住的都是各地的茶商。 此地的客栈,除了做普通客人的生意外,主要做各地客商的生意,就像几家合营的长安客栈,主要做瓷器商人的生意。 152、打探 跟到了焙茗客栈外头,张婆子就跟林茶商分开了。 袁明珠说:“这姓林的肯定就住在焙茗客栈里头,不用跟着他,他的茶叶都寄存在客栈里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咱们跟着那婆子看看她住哪里。” 几个哥哥平日听袁明珠吩咐听惯了的,她说的也有道理,都以她马首是瞻,跟上张婆子。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张婆子进了一处小院。 等了一会也没有见到有其他人出来,应该这处就是张脖子的落脚地了。 袁明珠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茶摊,说:“咱们去那儿喝点茶,找人打听打听。” 茶摊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男的腿脚稍有些跛。 见到他们过来,站起来招呼:“客官喝啥?要几碗?” 兄妹几个虽然身着布衣,但都是细棉布,穿戴也整洁。 袁仲驹说:“三碗桑叶茶,两碗大麦茶。” 女摊主拎了水壶给他们把茶倒上,就坐在他们跟着等着给他们续水。 看他们频频往张婆子刚刚进去的院子瞧,问:“你们也是来打听那家的?” 一个也字,就足以勾起袁明珠的兴趣了。 扭头问女摊主:“婆婆,还有其他人来打听他们家?” 女摊主:“可不是,来了两三拨人打听了。” 又问他们:“你们打听他们干啥?” 袁明珠信口就来:“这家的男人跟俺们家做生意,俺们家下了定钱,不过货物一直没有运来,说是今年雨水多货物阻在路上了, 家里不放心,让俺们来盯着些。” 女摊主:“这家没有男人啊?就一个婆子带着个小女子。” “就有了,那个女子跟人定了亲了,马上成亲。” 女摊主经她提醒:“对对对,经常有个男子过来,俺还以为是她们家长辈呢。” 袁明珠把林茶商的外貌形容了一下,女摊主确定就是经常来的那个男人。 袁仲驹喝了一口桑叶茶,问:“还有什么人来打听他们?” 摊主咳嗽了一声,本来欲说话的女摊主迟疑了。 袁明珠拿了一颗银珠子出来,“大叔,附近可有卖什么吃的?劳您给买点来,剩的银子就当辛苦费了。” 摊主拿着银珠子走了,女摊主:“之前来过一拨人,看穿戴像是富贵人家,一个老员外带着一个后生,后生喊那人父亲, 后头又来了一个小哥,大概像这个小哥这般大。” 指了指袁季驹。 “那父子俩什么时候来的?都问了你们什么?后头那小哥什么时候来的?他又问了什么?那些人来了以后,对面那家有没有什么异动?” 女摊主:“你这娃娃,咋知道那些人也问了俺话啊?” 袁明珠心说:这还用的着问?你这偏僻地方的一个小茶摊,说句话打听点事都学会收费了,肯定是之前来的人坏了规矩,给了钱呗! 袁明珠笑笑:“这儿就你们一个茶摊,你又这么热心肠,他们肯定会跟你打听。” 给她戴了顶高帽。 女摊主被夸得得意,“那对有钱的父子是七月十九来的,俺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是关帝庙办法会的最后一天,俺们家的生意特别好。” 袁明珠左右看看,女摊主指了指前头:“呶,那边拐过去就是关帝庙。” 一般的庙宇都比民居要高阔,袁明珠冲着女摊主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关帝庙高高的屋脊。 “他们就问了问俺那家人啥时候搬来的,都有什么人,长得啥样?” “俺说了以后,那后生说‘爹,应该没错,就是香梅和张婆子’。” “那个小哥是在他们后头一天来的,问的问题都差不多,就是问俺……。” “那家没有啥不一样,还是跟以前似的,小女子一般不出来,都是那婆子出来进去。” 袁明珠看着他四哥,一个念头闪过,问女摊主:“后头来的那个小哥是不是长得特别俊?” 女摊主一拍大腿:“呀,可不,唇红齿白的,跟个小闺女似的,就是不太爱说话,你咋知道的?你们认识啊?” 袁明珠暗笑:你说到那小哥的时候眉飞色舞的,之前说过一遍的话还啰里啰嗦再重复一遍,肯定是那小哥有特别之处呗。 回答道:“认识,他们家也跟对面的男人做生意,也是下了定钱了一直都没收到货物。” 女摊主义愤填膺:“这家人怎么这样,收了定钱竟然不给货物。” 说着话,摊主买了一包猪耳朵回来了。 女摊主转到后头:“你买点其它东西多好,买点果子也比这个便宜还好看。” 花得钱多都是花的自己的钱,要知道剩下的钱都是他们的。 摊主比他婆姨还懊恼:“你当俺不想啊?真他娘的邪门了,卖果子的拎着的不是烂桃就是烂梨,挑不出一个好的。” 又叹气:“今年这年成算是完了,树上结的果子都不行。” 女摊主:“怎么这样?关帝庙法会那会卖的果子不是还不错吗?这才几天啊?” 不是很相信她老汉说的话。 袁明珠看他们嘀嘀咕咕,计上心头,拨了拨猪耳朵:“这东西难嚼得很,” 花得钱多都是花的自己的钱,要知道剩下的钱都是他们的。 摊主比他婆姨还懊恼:“你当俺不想啊?真他娘的邪门了,卖果子的拎着的不是烂桃就是烂梨,挑不出一个好的。” 又叹气:“今年这年成算是完了,树上结的果子都不行。” 女摊主:“怎么这样?关帝庙法会那会卖的果子不是还不错吗?这才几天啊?” 不是很相信她老汉说的话。 袁明珠看他们嘀嘀咕咕,计上心头,拨了拨猪耳朵:“这东西难嚼得很,”花得钱多都是花的自己的钱,要知道剩下的钱都是他们的。 摊主比他婆姨还懊恼:“你当俺不想啊?真他娘的邪门了,卖果子的拎着的不是烂桃就是烂梨,挑不出一个好的。” 又叹气:“今年这年成算是完了,树上结的果子都不行。” 女摊主:“怎么这样?关帝庙法会那会卖的果子不是还不错吗?这才几天啊?” 不是很相信她老汉说的话。 袁明珠看他们嘀嘀咕咕,计上心头,拨了拨猪耳朵:“这东西难嚼得很,” 153、荒凉 忽然听得旁边女摊主说:“真个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袁明珠有些错愕。 不是说是个姑娘吗?怎么是个休离或丧夫再嫁的? 她疑惑之间,那女子就走到了近前。 袁明珠眼睛骤然睁圆,真是有缘分,屡次三番遇到,居然是那日在关帝庙法会上遇见的那个梳着姑娘发式的女人。 道路因为前些日子的阴雨有些泥泞,春梅只顾着看脚底下,不让泥水弄脏她的裙角,并没有注意到茶棚里有人在观察她。 也没有发现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辍着一位拎着篮子提筐叫卖李子的男子。 等春梅进了院子,那个卖李子的人就蹲在了茶棚跟前。 袁明珠:“二哥,我想吃李子。” “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不能吃。”袁仲驹恶语伤人。 若是真正卖果子的,即使不站起来跟他理论,也得换个地方去卖,眼不见为净。 那人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蹲在那里。 袁仲驹把茶钱付了,几个人走了回去。 袁明珠特意往卖果子的几个人的篮子里看了,果然如茶摊摊主所说的,都是烂桃烂梨。 这里已经不适合他们再待着了,万一落入有心人眼里反而打草惊蛇。 回到家,袁仲驹把见到的情形跟曾祖父说了。 袁弘德在牙子那边打听到的并不多,毕竟那个牙子只做房屋土地买卖,并不做媒。 “伯驹也去过?还有人在春梅的住所外头监视?”袁弘德再次确认。 本来就事关白驹,现在白驹已经摸到跟前了,这事看着还不一般,他们若是不插手的话就怕白驹会傻乎乎的一脚插进去有危险。 袁弘德叹气,罢了,罢了,儿孙都是债。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总不能放任他去涉险。 对家里人说:“我去一下宋家。” 袁明珠知道曾祖父是去宋家借人手去。 袁弘德和袁树到了宋家,宋明庚跟着他祖父迎了出来,拉着袁弘德问:“姑老爷,明珠姐姐和珍珠姐姐咋没来?” 袁弘德把他抱起来:“她们在家呢。” 就听这孩子又说:“姑老爷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都收拾好行李了,随时可以跟你们走。” 宋宏盛跟着起哄:“我早说了吧,送一个孙子给你们家明珠做上门女婿,你偏不要,要自己挑,你挑的那个跑了吧? 这一个你看看怎么样?不行还有几个你随便挑。” 他家儿媳妇听了,脸色都变了。 赶紧把各家的孩子都领到各自屋里去。 袁弘德哪里看不出来人家不乐意,推脱道:“今天来还有别的事,先不说这个。” 把来此的目的说了。 宋宏盛点了五个人,安排了他侄儿宋修贤跟着。 宋渊又修书一封,让带给关帝庙的庙祝,“关帝庙的庙祝也是咱们老家那边过来的,本姓姓曹,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 袁弘德拿了书信,带了人手就赶回来家。 为掩人耳目,陶氏收拾了些衣裳物品,带着袁明珠姐妹跟着住到了关帝庙里,宋修贤等人扮成随从。 路上,袁明珠对他曾祖父说:“咱们能想到去关帝庙落脚,其他人估计也会找庙宇落脚。” 那附近有两处庙宇,除了关帝庙以外还有一家更大的庙宇叫五圣庙。 到了关帝庙,因为不是法会庙会期间,庙里的房屋并不紧张,袁弘德赁了一处小院,把大家安顿好。 吩咐宋修贤他们:“各处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如果人不在这里,还得去五圣庙探查一番。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傍晚就看到几个提着篮子的人回来了,进了他们隔壁的院子。 袁明珠怕这些人有人认出她里,躲在院子里不敢出去。 好在这些人进了院子里以后就没有再出来,斋饭都是端进去吃的,袁明珠才有机会跟着曾祖母出来走走。 她正牵着曾祖母的手出去看都有什么斋饭,不合口的话还得借了庙里的炉灶自己做。 对面走来一个老者,袁明珠眯了眯眼睛,这老者是六哥的那个老仆。 老仆在此,六哥在哪里?肯定离得不远。 老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袁明珠猜测着他是去给袁白驹送饭。 袁明珠对陶氏说:“曾祖母,我想去方便一下。” 陶氏看看左右。 “让姐姐带我去就行,曾祖母你先去看斋饭,别让大家久等了。” 陶氏觉得如今不是庙会期间,庙里人员简单,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让袁珍珠:“带着妹妹快去快回。” 袁明珠领着姐姐,一离开曾祖母的眼就往老仆去的方向去了。 “妹妹,不是那边。”袁珍珠拉住她。 “我知道,我带你去看看许愿池,许个好愿。” 拿了几枚大钱出来,“听说抛进许愿池的大钱如果能浮在水面上就能实现愿望。” 袁明珠化身大忽悠,开始忽悠她姐姐。 十余岁的小姑娘,正是好奇心重心眼不多的时候,被她一说就有些心动了。 不过到底知道带妹妹关系重大,“妹妹乖,跟我回去,回头事情了了让曾祖父带着我们过来。” 袁明珠:“好吧,咱们从那边绕着走过去。” 袁珍珠没答应带她去许愿池,怕再不答应绕着走惹了她哭闹,只得带着她绕道走。 袁明珠本来也没想去许愿池,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招数,她的目的就是绕道走。 跟着老仆绕到一处偏僻破败的去处。 院门都没有。 袁明珠:“六哥。” 袁白驹只以为自己是太过思念家里人幻听了,他好似听到小妹喊他。 “六哥。” “白驹不在这里,妹妹,快跟我回去吧,一会曾祖母该担心了,你要是想六哥了让大哥带你去看他,大哥过些天要去给他送鞋子。” 这里房舍破败,草木萋萋,看着一派荒凉,袁珍珠不想带着妹妹在此多逗留。 正要抱起她把她强行带走,就看到草木深处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头的正是妹妹喊着的白驹。 只这短短一段日子,白驹看着明显的消瘦了。 袁明珠拉着姐姐的手进了之前袁白驹出来的屋子。 屋子里没有床铺桌椅,只在墙角铺着一张破草席,草席上放着一只食盒,食盒里放着一只碗,碗里只有一碗冷粥。 154、买断 见此情景,袁珍珠忍不住落泪。 “小弟,你就住在这里?吃的这个?” 原本他任性离开,大家就不认为他小小年纪能把自己照顾好,只是没想到他的处境会艰难至此。 袁白驹的眼神倔强的落到其它地方。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能把自己照顾好,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发现了她母亲身边当年的一个二等丫头。 也就是那个春梅和她的干娘张婆子。 当年出事以后,跟随他爹娘的那些仆妇,贴身伺候的都被灭了口,其它粗使的都经郑家老四的手发卖了。 这个春梅有几分颜色,又识几个字,会念几句诗文,郑家老四没舍得卖,置了外宅把她和她干娘安置在里头。 他在追查郑老四的死因的时候,发现了春梅。 为了找到当年他母亲殉节的真相,银子花得超出了预算。 袁明珠拉拉姐姐的手,让她不要这么激动。 袁白驹坐到草席上:“你们怎么来了?曾祖父……。” 想起当日他离开的时候把曾祖父气得那么很,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 袁明珠也在草席上坐下:“曾祖父也来了,还跟宋家借了五个人手,我们也发现春梅了,郑家的郑弈泰和他大儿子,就带着人住在我们隔壁院子里。” “我知道,他们父子带着四个人,那些人白日就在街上装扮成卖果子的监视着春梅的住处,估计是想伺机把人掳走, 春梅和张婆子平日不怎么出门,也不去偏僻之处,他们还没找到机会。” 袁明珠:“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就你跟一个老仆能做什么?为什么不去家里求助?” 袁白驹抿着薄唇。 袁明珠想到一个可能,挥手让老仆出去,问袁白驹:“是不是郑家六爷也死得蹊跷?” 袁白驹知道她聪慧,但是没想到她能一下子猜中。 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过了一会,对她们说:“回去就跟曾祖父实话实话吧,让曾祖父带着你们赶紧离开。” 袁明珠脑筋快速运作,陆驳先生的在士林中间的影响只怕比她知道的还要大。 春梅肯定不像她吹嘘的,是郑弈宁夫妻的干女儿,林茶商走南闯北出门做生意,要是这个都想不到他干脆回家种地去算了。 可是他明知道春梅的身份是假的,依旧愿意娶一个丫头,虽然是做妾室,却是当明媒正娶,又是置宅子又是买车马。 这代价本身就高出纳妾的成本,要说他无所图袁明珠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陆驳先生女婿家一个二等的丫头都值这个代价,那陆驳先生的高足加女婿呢? 他的存在本身就刺痛着某些人的神经,要除之而后快。 袁明珠盯着袁白驹,这个是漏网的一条大鱼,那些人要是知道他的存在,能容得下他? 他想做什么? 鱼死网破,袁明珠只能想到这个。 只怕鱼死了网也破不了。 袁明珠叹道:“郑弈泰父子只能算是这张网上的一个扣,你解决了这个扣又能怎么样?人家修修补补,网还是网。” 袁白驹脸色变得煞白。 袁明珠看看外头天色渐晚,拉着他:“跟我去见曾祖父。” 看他要挣扎,说:“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以你现在的能力,顶多就是多填几条冤魂,要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就听我的。” 袁白驹挣扎的幅度变小,渐渐放弃挣扎,跟着她走着。 既有相信她的说法的原因,也有怕伤到她的原因。 走到了门口老仆迎上来。 袁明珠扭头问袁白驹:“该怎么称呼?” “陈伯。” 袁明珠对陈伯说:“陈伯,把屋里东西收拾一下跟我走。” 屋里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就一个轻飘飘的包袱。 估计这些日子跟着袁白驹也猜到了什么,陈伯表情肃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倒是省了袁明珠多费唇舌。 袁明珠出现在小院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曾祖父跟庙祝说着什么。 估计是看到她们总也不回来,找庙祝问问。 果然,看到他们出现,撇下庙祝迎了过来。 袁明珠不想在外头多说什么,对袁弘德说:“曾祖父,你看我遇到谁了?”一派欢天喜地。 把袁白驹往他跟前推了推。 袁弘德配合着:“小六,怎么也在这儿,快进去见见你曾祖母去,她也来了。” 把人送进小院里。 袁弘德又跟庙祝客套了几句,送走庙祝,就回身关上了院门。 袁明珠简短的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 屋内的油灯因为袁弘德和袁明珠进来晃了晃,袁白驹站起身,油灯又晃了晃,灯光的明灭之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袁弘德:“坐下吧!” 袁白驹没有坐,而是跪下来。 他不想把袁家牵扯进来,但是兜兜转转,袁家还是扯进来了。 不仅袁家,宋家也扯了进来。 袁弘德并没有阻止他跪下,即便只是作为收留他几年的长辈,也当得他这一跪。 袁弘德坐下来,说:“咱们曾祖孙一场的情意,待这件事了了就算了了,我做这事不是为了你,不用你感激,我是为陆驳先生,为郑主簿和其夫人, 你那老仆看着还算忠心,你选人用人眼光还行,回头我会让侯家把陈伯的孙子带去长安。” 把陈伯的孙儿送走,既是让他远离这些危险,也是做个人质,确保他们老夫妇不会生出二心。 袁白驹直直跪着,想说什么。 袁弘德看着面前稚嫩的面容,接着道:“要做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袁白驹最终没有替陈伯求情,他也知道这样的安排虽然带着算计,却是对所有人最合理的安排。 袁弘德:“家里给你留了一些金银,用坛子装了埋在断头崖下的山洞里,在山洞的东南角,紧急关头再去起出来用,平常不能动那些银子。” 不能形成依赖。 若依赖着这些银钱,就违背了给他留银钱的初衷了。 袁白驹郑重的给袁弘德磕了头:“谨遵曾祖父教诲。” 袁弘德:“我不是你曾祖父了,以后再见,就当陌路人吧。” 他以后做的肯定是杀头的勾当,袁弘德给他留那些银子,既是资助,也是买断之前的这一切关系。 袁白驹点点头,再次给袁弘德磕了头。 算是默认了这笔交易。 155、追根 袁白驹站起来,坐到了袁弘德旁边的凳子上。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和六哥尽力维持的淡漠的表情,酝酿被称为无情的情绪。 曾祖父背后,维系着一大家子人的身家性命,他不能拿这些去赌。 袁白驹应该也知道这些。 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一旦他走上这条路,搏的就是命。 不仅是他的命,还有他身边人的命,得把所有人,所有力量押上去一搏。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身不由己了,护不住谁,哪怕有些是重于他生命的。 宋家这样执掌着兵权的,不论想不想上车,一旦打上晋王的烙印,必然会被迫着上他们的战车。 不上车也会被清洗。 不上车也会被记上一笔,方便以后秋后算账。 这也是袁明珠为何要鼓动曾祖父迁徙的最大的原因。 离开这些纷纷扰扰的纷争。 袁明珠把攥在手心里的泥叫叫拿出来,放在袁白驹面前的桌面上。 袁白驹眼里映着油灯的火苗,簇簇跳跃着,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伸出去拿的手却半途变成拳头,把泥叫叫扫落在地上,“一个破玩意,不要就扔了吧!” 泥叫叫撞在墙壁上,弹回来咕噜噜落在袁弘德的脚边。 袁弘德弯腰捡起来,拿拇指抚了抚摔得破损的地方。 两个孩子都是有些执拗的性子,一个外表执拗,骨子里也执拗。 而另一个,看似对什么都云淡风轻,实际骨子里更执拗,不然一个小玩意罢了,搁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何苦这样还来还去? 袁明珠装作没有看到曾祖父眼里的不赞成,问:“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袁弘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等着看看,等郑家下手的时候再找机会。” 袁白驹原本也是打得这样的主意。 想起一个疑点,袁弘德问:“郑家连他们家老四都处理掉了,这个春梅是怎么逃脱的?” 陶氏带着袁珍珠拎了饭菜进来,“先吃饭,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袁弘德拿着筷子分给众人:“边吃边说。” 袁白驹说:“郑家老四的婆姨先发现了他在外头养了外室,带着仆妇打上门去,春梅和张婆子见机不对,卷了些细软跑了, 之后郑家的人才后知后觉的知道郑老四养的外宅是当年让他出来的那批仆妇中的一个,再想找人已经不见了, 只能先把郑老四处理掉,然后慢慢查访春梅的下落。” 如此说来,这件事就能解释得通了。 也是春梅和张婆子不知道郑老四的死因,她们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早远走高飞了,不会还在这片地方打转。 袁白驹:“郑老四肯定是知道一些细节,不然不会被灭口,就是不知道他知道的事是春梅告诉他的还是从之前被灭口的仆妇那里知道的。” 袁弘德:“先吃饭吧,你这会想这些也没有用,等见到春梅就知道了。” 袁弘德问陶氏:“修贤他们都吃了吗?” “已经吃了。” 吃了饭,袁珍珠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放在桌角的泥叫叫。 批评袁明珠道:“怎么给摔坏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东西。” 放到唇边试了试还能不能吹响了。 “咻”,还能吹出声响。 袁明珠接过去,接连吹了好几声。之后过一会吹一下。 刺耳的声音刺激着大家紧张的神经。 袁白驹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袁弘德知道她小心眼又犯了,只得出面打圆场:“回头见到有卖的再买一个就是了,别说她了。” 不然他们家小妮儿能吹一夜,大家都别想安生了。 袁珍珠把她的泥叫叫拿过去,收了起来:“别往了,扰了别人休息。” 隔壁院子,郑弈泰被泥叫叫的声音响得头跟要爆炸了似的。 他们出来好些日子了,寸功未见。 这附近人家住得稠密,春梅二人又不用出门劳作,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今日他们打听到春梅马上要嫁人,一旦她嫁了人就更不好下手。 郑弈泰这会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再听着刺耳的声响,更是烦躁。 问旁边的人:“哪里来的声音?吵死人了。” 他儿子郑福丘回道:“隔壁院子里今日住进来一家豫地来的人家,带着孩子,应该是他们家小儿吹的。” 如今还没到安歇的时辰,也不好去找对方,郑弈泰只能暂且忍耐。 找不了外人的茬只能拿自家人撒气,问他儿子:“今天怎么样?” 郑福丘辩解道:“今天那贱婢和那婆子倒是出门了一趟,不过她们去的都是人多的地方,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郑弈泰骂道:“蠢材。” 又说:“实在不行就晚上潜进去。” 郑福丘被骂得不服气,“我们也想过晚上过去,那贱婢有一个相好的,时常会过去留宿, 那人是焙茗客栈的二掌柜,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咱们不好脱身。” 次日一早,袁弘德也从在春梅家蹲守的人口里知道了春梅家里夜里有人留宿,那人是焙茗客栈的二掌柜。 袁明珠: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难怪郑家一直看着不动手。 袁明珠:“总这样等着也不是法子,咱们应该打草惊蛇一下。” 袁弘德赞同她的提议,说:“焙茗客栈的二掌柜姓董,是他们东家派来的,老家在京城,家眷都不在此地, 找个会说官话的,打着焙茗客栈的名头到这边来寻访一下,就说听说董掌家家在附近,想上门拜访一下。” 董掌柜背着家里和东家蓄养小妾,还把那女人牵线嫁给客栈的住客,听说了不得吓死,给赶紧把人打发了撇清关系。 寻访的人一下子就被张婆子发现了,二人在董掌柜的安排下匆匆收拾了一些东西,要去董掌柜安排的地方避避风头。 张婆子牵着驴,春梅坐在驴上。 刚走到一处偏僻地界,就围上来四个人。 二人以为遇到拦路打劫的,还在庆幸出来只带了些散碎银子和随身的衣物。 张婆子:“好汉,好汉,东西都给你们,莫惊吓了我们姑娘。” 把包袱摘下来放到地上。 156、究底 郑家下人:“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老爷要见见你们。” 张婆子眼珠子转了转,知道不是谋财。 不是谋财就是要人了。 回身给驴屁股上一下子,驴子吃痛,撞开前面挡着的人就跑开了。 张婆子倒不是忠心护主,而是她以为这些人是冲着春梅来的,想抢的是她,只要春梅逃脱了,她一个老太婆,这些人留着也没有用。 自然会放了她。 郑家的人一看人跑了一个,留了一个人看着张婆子,剩下三个赶上车去追春梅。 袁弘德安排的人手先是赶过去解救了张婆子,张婆子拉着他们:“我们家姑娘还在前头,那些人去追我们姑娘去了,好汉救命啊。” 春梅频频回头看后头追来的人,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吓得高声呼救:“救命啊,抢劫啦,有贼人抢劫。” 袁家的人过来。 郑家的人一看有人过来,贼人胆虚,吓得跑了。 春梅和张婆子落到袁家手上。 袁弘德带着她们去了一处废弃的窑洞。 张婆子察觉出不对:“你们想干啥?放开我们。” 袁弘德:“放了你们简单,只怕你们出去就会没命,知道刚刚那些人是谁吗?” “谁?” “五渡屯郑家的人。” 二人并不觉得郑家可怕。 她们就是做了几年的外室,好聚好散,郑家怎么也不至于要了她们的性命。 袁弘德:“郑家老四死了,郑家人自己清理的门户,对外的死因是暴毙。” 两个人相觑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 “大老爷,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春梅扑在地上哭求。 袁弘德铺子纸张,沾了浓墨:“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二人只以为是遇到官差,出去被郑家抓到就没命了,还得依仗他们救命,原原本本的把知道的都说了。 “我们不是六奶奶陪嫁来的,是郑家的人,六奶奶的人在府里比我们得脸,有些事我们也不知道。”春梅说。 袁弘德:“捡你们知道的说,你们六爷去逝前都发生了什么事,六奶奶殉节前有什么异常?” 春梅看张婆子,张婆子说:“那天六爷说老家要来人,奶奶让我们打扫客房,客房打扫好了没几天,大少爷就来了, 六爷陪着在外院喝酒,我跟着厨房的人去送酒菜,看到大少爷拿了一封信给六爷看,六爷看了跟大少爷吵了起来, 然后我们和屋里伺候的都被撵了出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不过我听到一句‘朝堂之事不能乱掺和’, 后来大少爷住了几天,六爷总找了借口避而不见,他就回来了。” 袁弘德:“后来呢?” “后来六爷就没了。” “什么原因没的?” “腊月里乡绅陈家宴客,六爷去吃酒,回来半夜六奶奶让人去请医生,天没亮人就没了, 二爷和大少爷接了信过去主持事情,六奶奶要请人验尸,被大少爷拦了,说‘不能让六爷死了都得不到安宁,留不下全尸’。” 袁弘德写着的手顿住:“你们怎么知道的?” 按说这种事情不会张扬的人尽皆知。 “是二爷,二爷偷偷请了大夫,去了客栈给安排停尸的房间去看六爷的死因,我那天正被安排守灵。” 袁弘德示意她继续说。 “后头,六奶奶和二爷都因为悲伤过度病了。” 破窑洞的门口,袁白驹看着中天上弯弯的月亮,对袁明珠说:“把我的泥叫叫还给我吧!” 袁明珠:“你说晚了,早被我给扔了。” 袁白驹气急,把她的头发给拨得蓬蓬乱。 然后站起来,疯了一般往狂野里跑去。 宋修贤照着袁弘德的吩咐,在外围警戒,看到他跑出去,过来问袁明珠:“他怎么了?” 袁明珠捏着衣兜里的泥叫叫,说:“被虫子咬了,疼得难受。” 宋修贤似信非信的走了。 来之前他伯父交代了,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多问。 管得多死得快。 把人押上车送走,袁弘德带着袁白驹和袁明珠坐到另一辆车上,把问好的口供递给袁白驹:“你要不要看看?” 袁白驹摇摇头,他都听到了,不需要再看了。 袁弘德:“回去你就回家吧,我会安排侯家的人去接陈伯的孙子。” 扬了扬手里的口供,“这份口供和那两个人,我会安排人送去晋王府,不用你管了。” 袁白驹点点头。 梁、宋两家不能参与这件事,但是侯家可以。 他们家是商家,商人逐利,政治投资也是投资,保密工作做好了,没有危险回报率也比其它更大,侯家应该感兴趣。 回去以后,侯广澈果然感兴趣。 “三个人都交给我,我亲自带着他们回长安安置。” 袁弘德拿了一只瓷瓶子给他:“这瓷瓶里的药丸,三天服一粒,服药以后人会浑身无力、手脚酸软、面色蜡黄,看着跟重症病人似的, 给春梅和张婆子服用,防止她们逃跑,这二人以后会有大用。” 这二人是胡家一派残害忠良的人证。 侯广澈郑重接过去。“先生放心吧,我亲自押送,保证不会出问题。” 这药是袁明珠配制的,不会要人性命。 “就说人是你们家无意中发现的,不要提到别人了。”袁弘德特意交代。 侯广澈大喜,对袁弘德再三感谢。 这是他们靠上晋王府的见面礼,自己送的和替人送的,成色差远了。 侯广澈带着人走了。 牙子再次带着林茶商上门。 袁弘德正等着他们呢,婆姨跑了婚结不成了,林茶商会不会继续买他们家的宅子都在两可之间。 林茶商:“家里的嫌宅子太小了,腾挪不开,不愿意,非得买个大宅子。” 里屋,袁明珠捂着嘴偷笑。 这是他们靠上晋王府的见面礼,自己送的和替人送的,成色差远了。 侯广澈带着人走了。 牙子再次带着林茶商上门。 袁弘德正等着他们呢,婆姨跑了婚结不成了,林茶商会不会继续买他们家的宅子都在两可之间。 林茶商:“家里的嫌宅子太小了,腾挪不开,不愿意,非得买个大宅子。” 里屋,袁明珠捂着嘴偷笑。 157、一人做事一人当 袁弘德看她学这些歪门邪道的粗俗言语倒是快,气得要教训她。 袁明珠躲到陶氏身后,“曾祖父是怕我说中了,你自己说错了吧?” 袁弘德:……,从来没有如此想过,不知为何,让她这么一说,却莫名有些心虚! 袁明珠乘胜追击:“咱们打个赌吧,若是姓林的实话实话,咱们就把定银退给他好了,若是他拿假话糊弄人,就只退给他三分之一。” 毕竟林茶商的婆姨丢了是他们造成的,虽然这样避免了他头顶一片绿油油的呼伦贝尔。 做人留一线免得对方狗急跳墙,所以袁明珠决定给对方退三分之一。 这个三分之一是经过核算的,剩下的三分之二算是给他们的损失补偿。 举家东迁不可能留人在这儿专门卖房子等着收房子的尾款,所以大家都是提前做好准备,出售房屋、田产和一些带不走的家私。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跟林姓茶商签订合约的时候要收取订金的原因。 越往后拖延,留下处置的时间就越少,有些买家就会趁机压价。 如今距离迁徙的最后期限不足五日,他们现在再去出售房屋,肯定要遭遇压价,损失的这部分钱就得从这些定金里面扣除。 林茶商说完,就看到袁弘德的表情有些古怪,看他的眼神跟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对方是因为他想取消交易对他心生厌恶。 想到二十多两银子的定银,虽然不是太大数目,但是也是一个普通家庭两三年的收入了,不管能不能拿回来,他总得尝试一下。 袁弘德忍下心底的厌恶,说:“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总是耽误了我家房子的出售, 在商言商,要么你付清房子的全款,之后再找买家出售,要么我退你三分之一的定钱,咱们两清。” 林茶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听到这话莫名其妙就觉得心虚。 他眼神扫过袁弘德,觉得这人好像知道了他为何突然终止交易。 房子的卖家是可遇不可求,或许突然会有好几家看中这房子,也有可能今年都无人问津。 房子这种东西,得靠人气撑着,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没有了人气,会加速破败。 他一年里有大半时间不在此地,房子没人照看,买了的话不定会亏更多钱。 只是想再讨价还价的话在袁弘德的注视下说不出口,点头答应了退三分之一定银的方案。 袁弘德进了内室,跟陶氏拿银子退给林茶商。 进屋以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袁明珠一眼。 袁明珠得意的笑着。 虽然不像她要求的扣下全部定银,好歹也没由着曾祖父的仁义性子全部退给那等小人。 晚间,陶氏问袁弘德:“这宅子只怕来不及出手了,辰哥你打算怎么办?托付给宋大哥他们吗?” 袁弘德心事重重,说:“顺其自然吧,能卖掉就卖掉,卖不掉就委托给宋大哥他们。” 陶氏侧身看他,问:“辰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袁弘德看看她:“没什么事儿。” 过了一会,在陶氏担忧的注视下,到底忍不住倾诉:“我就是觉着咱家明珠太聪慧了些,看人跟能看透人心似的, 慧极必伤,她这样只怕不是啥好事。” 陶氏也就只能听听,想不明白这聪明了为啥反而不好了。 袁弘德也不欲让她跟着担心,说:“睡吧,也不是啥大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决定顺其自然,不再非得给她招赘一个女婿上门了。 次日,袁弘德去了一趟梁家,把宅子的事托付给梁博山,顺便把袁伯驹和梁氏接了回来。 一家人就乘了牛车回了五柳村。 路过龙尾沟,袁伯驹带着梁氏先下了车,“我带丙妍去看看六弟,把给他做的鞋子送去,回头我们自己走回去。” 袁少驹:“我也去。” 也腾的一下从车上跳下去。 他跟袁白驹一直焦不离孟,突然分开怪孤单的。 袁弘德:“去吧,别耽搁太久,家里还得收拾,一摊子事呢。” 想了想,在梁家给的各色礼品里挑了几样:“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顺便带你去辞别一下杨举人。” 牛车慢吞吞的行进着,走过吴老歪家,离得老远就看到吴老歪家门上贴了白纸。 吴老歪死了? 站在路旁的杜鹃看到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陶氏问路边的人:“他们家这是……?” 大家的表情怪异,有人回答:“老歪哥没了。” 杜鹃跟陶氏这些长辈问过好,就抱着袁明珠,把她和珍珠从牛车上往下拎。 “你们怎么走了这么些天才回来?” 这是有话要说? 袁明珠下了车,瞥到他二哥正盯着吴老歪家的大门,看得直眉楞眼的。 吴老歪家大门一侧,二妞也直愣愣的看着袁仲驹。 不待袁明珠细想,就被杜鹃拽着离开大家的视线。 杜鹃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我跟你们讲,你们走了以后吴大妞跟她哥在祭祀的时候捣鬼的事就被翻腾出来了, 还别说,还真是真的,好多人都觉得他们俩那天举止不对劲。” 袁明珠觉得,有些人是真的觉察不对劲了,有些就是因心生暗鬼,还有是人云亦云。 不管怎样说,能坐实他们的罪名就行,反正也没冤枉了谁。 既然做了缺德事,就得做好遭报应的准备。 “吴老歪是怎么死的?”袁明珠想起她曾祖母问大家的时候,大家脸上奇怪的神色。 杜鹃脸上的摇头叹息,不齿道:“是让他家大儿子气死的。” 吧啦吧啦给她们讲起这件事的经过。 吴大妞兄妹做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以后,村里要让他们家给一个说法。 当日那么多人落水,虽然因为水浅没有人丧命,但是当时气温低,许多人都得了风寒,请医问药也花了不少钱。 再加上今年这天气,粮食的减产不少。 证据确凿之下,吴正吉也不好包庇他们家。 村里耆老们上门讨说法,吴正良婆姨倒是个人精,看着这事不能善了,把吴老歪从床上拽了下来,拉到院子里。 “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做的事可不能连累儿女们啊……!” 158、迂腐 “大妞和大郎那么小的孩子,不是你支使着,他们哪敢做这样的事,你不能不说句话把这件事扣在他们身上啊, 他们还小,以后怎么做人啊?” 吴老歪中风,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如何说话? 再说他要是活蹦乱跳的,吴正良婆姨也不敢往他头上栽赃了。 吴老歪这次病的比上回还重,他婆姨眼见他没有治愈的希望了,以后就得在儿媳妇手下讨生活,说话做事也没有了往日的硬气。 缩在一旁也不敢替他出头说话。 吴老歪只是不能动弹,口不能言,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气得胸口起伏。 吴正贤担心走的时候家里不给钱,也不敢吱声。 还是吴正仁看着把他爹气的那样,站出来替老爷子说句公道话:“大嫂,你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咱爹一辈子老实,村里谁不知道? 他怎么能指使小孩去做这种事?这样做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围观的人都说:是啊,这么做对他有啥好处? 把他大嫂问的对答不上来,只能频频给她男人、她婆婆使眼色,让两个人出来佐证她的话。 见她男人还在迟疑,马上坐到地上撸着大腿哭嚎:“这日子没法过了,谁家老人不疼儿孙?哪有这样的老东西,把脏水往儿孙头上泼? 以后你孙子和你孙女们还做不做人啊?你都土埋半截了还这么害子孙,你孙子日子还早着呢,以后怎么办啊?” 她这么一哭一嚎把她男人“点醒”了:是啊,他爹这副模样还有几天好活,可是他儿子不一样,他的日子还早着呢。 而且子不教父之过,他儿子做错了事他这个做爹的也脱不了干系。 若是这事是他爹做的,跟他就没有干系了,毕竟只有老子管教儿子的,没见过儿子管教老子的。 吴正良往自己大腿根一掐,把自己掐得眼泪汪汪的,爬到他爹跟着:“爹啊,你不能这么害子孙啊……。” 哭声堵在了喉咙里,他面前的吴老歪猛地挺直了身子,眼睛瞪得老大,一口气没上了,人没了。 杜鹃说:“吴老歪死不瞑目,那眼睛谁去抚都闭不上,还是里正的爹去了,说了一句‘四弟啊,俺知道你是冤枉的’,他的眼睛才闭上了。” 小姑娘的语气无限感慨唏嘘。 子不教父之过,袁明珠倒是不同情吴老歪,她只关心结果。 “村里怎么处理他们家啊?” “还能怎么处理?这样祸害乡里的人肯定不能留啊,他们姓吴的那边把他们一家除族了,等过几天让他们跟着这次迁徙的人一起走, 村里让吴正仁留下,他们家没愿意,说留在这里丢人现眼,愧对乡邻,让他们家老三留下来了。” 袁明珠就没问他们家老三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都愿意留下来了,大概是不觉得丢人了。 吴老歪家,吴正仁跟他三弟和他娘商量过把聘礼还给袁家的事。 “三弟,娘,咱们家既然不准备把二妞嫁过去了,就该把聘礼还给人家,省得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吴正贤眼睛一立:“二哥你怎么这样迂腐?人家袁家都是了不用还,就当当日俺侄女救他们家孩子的谢礼了,你怎么就非得跟银子过不去?” 吴老歪婆姨拍着大腿:“老头子啊,你才死了几天呐,儿子就来逼着俺要钱了……?” 吴正贤扶着他娘:“二哥,你就忍心让咱娘这么难过?” 吴正仁想还聘礼的想法再次夭折。 回去以后对着妻儿期待的目光,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凳子上。 这也是今天袁仲驹盯着二妞看,二妞也终于愿意看他的原因。 吴老歪家这是只能当茶余饭后的闲谈,不能耽误正事,家里得打包行李。 大人孩子的衣裳,家里的钱物,粮食,这些都得带走。 从前头宅子里挖出来的钱财,袁弘德只留下一小部分,其它的都放到一个坛子里,带着袁树埋到了断头崖下的山洞里。 后头这处宅子,半卖半送卖给了孙二年的哥哥家。 眼看着就到了离开的日子,袁弘德给家里每个人都发了一小串钱,一个银锭子。 “跟好队伍,不要乱跑,万一走丢了,自己往迁徙地赶,武安州城里有个叫回龙居的客栈,安顿好了去那里留个话。” 据袁弘德打听到的消息,他们这次分派去的地方,就在武安州或是周边。 陶氏炒了一缸炒面,又用那两只大水囊装满了水。 袁明珠虽然鼓噪着一家子迁徙,真到开始出发了她还是害怕。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三辈子加起来她都不是能吃苦耐劳的性子,属于能动脑子绝对不出力气的人。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从晋地往东,爬山涉水,想想都让她头皮发麻。 当年跟着袁家众人从豫地过来,她只是待在紫葫芦里看着,都觉得难熬。 现在得她亲身经历一回,她还没走一步呢,就觉得脚底板疼,腿肚子抽筋了。 不过看来她曾祖父和祖父和她爹装的行李满满当当的,好像没有给她留让她坐车的地方。 看着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袁明珠四五度望天,哀伤了。 但是大家这种时候,她实在说不出要特殊照顾的要求。 一早起来,就往府衙赶,要在规定时间赶到府衙领凭照和川资。 要来送行的人都被袁弘德推辞了。 以往别处有教训,据说是迁徙的人口不够数目,官府没办法,只能随手抓了些人凑数,把人抓了送走。 万一再有这种情况,可就哭都没处哭了。 到了府衙外,到处人山人海。 袁弘德找了处空地把人和行李安顿好,带着袁务川和袁伯驹去排队,“小树,你在这里看着行李,照看好你曾祖母他们。” 到处拥挤着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潮,这种时候要是走丢了,还真不容易找到家人。 袁明珠牵着姐姐的手,坐在牛车的旁边。 袁少驹好奇的四处张望,把来之前曾祖父交代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袁明珠吓唬他:“五哥你要是走丢了,就找不到我们了,就给你分配一个新爹娘,给人家当牛做马去, 到时候你不是亲生的,人家就把你当成小毛驴一样使唤,不听话就拿鞭子抽你……,” 159、过不了黄河 袁明珠正吓唬袁少驹呢,就听到旁边有人“噗呲”笑出声。 可能那人笑完了觉得有些没礼貌,就止住了笑声。 一般人家都是大孩子这么虎着脸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头一回见这么小的孩子一本正经脸的吓唬哥哥的。 袁明珠朝着笑声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顾重阳站在一个妇人身后帮她拍着背。 那妇人大概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深褐色的衣裤,骨架高大,脸型方正,不看发式的话,会让人误以为面前的是个男子。 因为之前的笑,她这会咳嗽更厉害了。 好容易止住咳嗽,妇人跟陶氏见礼,自我介绍道:“小妇人姓顾,我家夫婿也姓顾,这是我家大郎。” 大郎顾重阳被顾氏推了一下,才上前跟袁家诸人见礼。 袁少驹问他:“你小叔呢?” “俺小叔去排队去了。” 顾重阳的门牙还没长出来,说话漏风。 正说着,顾帆就从人群中钻了过来。 顾帆把川资凭照给顾重阳贴身装好,嘱咐他:“按着人口领的川资和凭照,到了新安居地,凭着凭照领土地、耕牛、种子,千万别弄丢了。” 又拿了一只葫芦递给顾氏:“大嫂你喝点水。” 袁明珠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心跳都快了半拍。 不敢往那边看,直到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偷眼看过去,就见顾帆坐在地上,倚着旁边的墙壁闭着眼睛。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目假寐。 旁边顾重阳依旧板着脸,时不时给咳嗽的顾氏拍拍背。 袁明珠听过在迁徙途中逃跑的,疑心顾帆也是想要逃跑。 陶氏见顾氏咳嗽得厉害,吩咐梁氏:“你从那个包袱里头找一下,把丸药找出来,我记得有止咳的药拿几颗给他们。” 梁“”氏顺从的在行李里头找了一个包袱出来。 问袁明珠:“小妹,得吃哪种药能治她这个病啊?” 袁明珠早就观察过顾氏了,她的病不是一般的咳症,而是痨病。 用现代医学讲就是肺结核。 顾氏自己应该知道她得的什么病,这种病通过飞沫传染,所以她一直背对着顾重阳,咳嗽的时候还拿布巾遮着。 整个人已经病入膏肓,脸上泛着死气,刚刚跟陶氏见礼的时候都是强撑着站起来的。 袁明珠看看手底下的药,不觉得哪种药能治得了她的病。 她这种情况怎么走?袁明珠怀疑她过不了黄河就得倒下。 袁明珠拿了一个瓷瓶,“这个是止咳的。” 梁氏把瓷瓶拿去给陶氏:“曾祖母,小妹说这个是止咳的。” 陶氏带着梁氏,过去把止咳药送给顾氏。 顾氏让她家大郎给陶氏磕头道谢。 袁明珠看到,倚墙假寐的顾帆也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 袁明珠叹气:曾祖母这么心善,只怕更会让人家盯住他们不放。 顾氏是不是明知自己命不久矣,找目标托孤呢! 她记得他们来的时候,顾家母子并不在这里。 曾祖父他们也去排队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而顾帆已经回来了,顾家的人是在他们之前就到了。 是在半途找到他们旁边,只能说明目标就是他们。 袁明珠看看跟她四哥差不多个头的顾帆,再看看还没开始换牙的顾重阳,只觉得头疼。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两人都是正能吃又不能干活的年龄,除非卖身为奴,不然没有人愿意养活着他们。 直到快正午的时候,才有一队军士过来拿着名册清点人口。 袁明珠爬到牛车上,看她曾祖父排到哪里了。 突然,袁明珠看到吴正良走到领队的小将跟前,指着他们这边跟着那个小将说了几句话。 之后那个小将就跟着吴正良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袁明珠心里一咯噔,知道吴正良没安好心。 从牛车上滑下来。 陶氏见了,说:“你个小祖宗哎,你可小心着点,别摔着喽!” 袁明珠顾不得跟曾祖母辩解,在人群中找着她二哥。 看到她二哥就坐在墙边,也看到旁边假寐的顾帆听到陶氏的话嘴角抽了抽。 袁明珠冲着她二哥招招手:“快过来。” 听她语气急切,袁仲驹不敢耽搁,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就走了过来。 “有啥事小妹?” 袁明珠附在他耳朵边交代了一番,摘了她的一个银锁递给他。 袁仲驹:“我有银锭子,别拿你的银锁了。” 袁明珠看到吴正良已经带人走近了,来不及解释,低声喝道:“别废话,让你拿这个就拿这个。” 那小将走到这里,问:“哪个是五柳村袁家的人?” 还真是冲着他们来的。 袁树站过去:“将军,俺是。” “有人汇报,说你们家留下一个儿子没有一起走,可有此时?” 袁树看着旁边的吴正良,哪里还不明白是谁汇报的? 袁明珠推了她二哥一把,袁仲驹走过去。 冲着小将施礼道:“将军,这事容我们解释,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到一旁细说。” 一边悄悄把袁明珠给他的银锁塞到小将的衣袖里,一边请他到一旁说话。 有钱能使磨推鬼小将觉察到手心儿里沉甸甸的重量,随着袁仲驹往一旁走去。 袁仲驹说:“将军,俺们是屯田那边宋渊宋百户的侄子,宋百户是俺表叔,巡检司梁巡检是俺大哥的岳丈。” 小将听得一惊,只觉得手里的银子有些烫手。 这样硬的靠山还贿赂于他,不管真假这银子都不好拿。 “不瞒将军,俺家确实有个弟弟没走,不过他只是寄养在我们家的,听到要迁徙了,他们家就给接了回去, 汇报我们家的人,跟我们是一个村的,这事他也知道,他这是想陷将军于不义啊!” 听他这样说小将心下稍安,虽然还是贿赂于他,目的却不一样,这是想让他帮着收拾那个汇报他们家的人一番。 只要他们说的是真话,这件事是小事一桩。 小将马上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这种无事生非之人,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袁仲驹:“是该教训,这样忙碌的时候,还拿这种虚假的消息耽误将军们的事,这是对迁徙不满故意捣乱嘛。” 160、心狠 袁仲驹迟疑了一下:“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将:“但说无妨。” 袁仲驹把吴正良是被除族,撵出来的经过说了。 “我越琢磨越觉得他是有心兴风作浪,跟官府作对,对迁徙不满,还得多加提防啊,防止他搞破坏。” 小将咂摸一番滋味,也说不好这是他们之间有私仇还是吴正良想搞破坏。 不过秉持着小心无大过的原则,他觉得还是得往上头汇报一下,免得出事以后治他一个不查之罪。 小将走回去,对吴正良说:“你,跟我走,这是得严查。” 吴正良不知道这是怕在人群中抓他引起恐慌,要把他带到衙门里再制服他,得意的看了袁树人一眼,喜滋滋的跟着走了。 进了府衙之内,避开了民众的眼,小将一声令下,吴正良就给拿下了。 押到上峰跟前。 吴正良连呼冤枉。 这些事在五柳村也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找个人一问就问清楚来龙去脉了。 小将请示他上峰:“这个吴正良该怎么办?” 上峰沉吟了一下,说:“把他们一家送押送那边去吧。” 凡是逃跑后被抓回来的,或是有逃跑嫌疑的,都送押送那边派兵严加看管,一路当成流放犯一样押送过去。 若是路上再有逃跑的行为,就要割去耳朵以示惩处。 那些人所送去的地方也跟其他人不同,他们送去的地方更远更荒凉。 吴正良正是听说了有这样的惩罚,才去汇报的袁家。 没想到害人不成反害己。 待袁弘德回来,这件事已经全都平息了。 不过依旧把他吓得一身冷汗。 亏得处理得当,不然他们一家下场不可预期。 袁弘德拿了一个银锭子给袁仲驹:“你的那个用掉了,再补一个与你。” 袁仲驹摆摆手:“用的不是我的,是小妹的银锁,我说拿我的银锭子用,小妹非得让用她的银锁。” 袁弘德叹气。 曾孙女太聪慧了也愁人。 袁仲驹以为曾祖父是因为用了银锁叹气,局促不安。 袁弘德只得安抚了他几句:“用银锁好,那银锁是宋家曾祖给的,是世面上打的样式,没有标记, 送出去人家会以为咱们家没有银子,只能拿家里孩子银锁片使用,不会盯上咱们家。” 财不露白。 袁仲驹点点头表示受教了,但是还是没明白曾祖父为何叹气。 袁弘德把银锭子收起来,并没有补给袁明珠,让她很是愤愤不平。 “用了我的银锁片,这银子应该补给我。” “你这么大,也戴不着银锁片了,等以后再给你买其它的。”一杆子给支到猴年马月去了。 主要是怕她手里没银子都这么会折腾,要是有了银子不得跟孙猴子似的大闹天宫去? 等川资凭照都领取完毕,有些大户人家,自己家有马车护卫的,就自己上路了,到官府指定的地点就行。 也有跟他们相熟的人家,附庸着他们一路行走。 固北李家当初被袁明珠设计,通过袁弘德跟宋渊借过人手护卫。 此回也邀请袁家同行。 陶氏拉着袁弘德的衣袖,“顾氏带着两个孩子,她身体又不好,咱们要是跟着李家走了,把他们抛下,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 袁弘德本来也觉得自己家只有牛车,路上只怕要拖累李家的脚程,没想跟着他们走。 但是陶氏的理由还是让他觉得很为难。 袁明珠看出来的问题,他也看出来了,他也觉得顾氏撑不了多久。 不过他没看到顾帆把川资凭照交给顾重阳的情景,暂时没猜到顾帆想逃跑。 袁明珠:“咱们跟顾家一起走吧!” 不是她圣母,其他人她管不了,她只是不想让陶氏失望。 报答她,就满足她的愿望吧。 大的和小的都要跟顾家一起走,袁弘德就没什么原则的同意了。 旁边顾帆看着袁家那边的动向,对顾氏说:“姐,袁家那个小丫头片子粘上毛比猴都精,又心狠手辣,你确定要把朝阳托付给他们家?” 顾氏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五脏六腑一起都咳出来一番。 看到她如此难受,顾帆跪下:“姐,我错了,我走,袁家的老太太是个善心的,重阳托付给他们家是最好的选择了。” 拉着顾氏的裤腿:“姐,你别撵我,等我把你们送到黄河边上我就回来,我去投奔晋王府,我会把属于咱们家的一切都夺回来,让顾舟那贼人得到惩罚。” 顾氏把布巾折起来,不让弟弟和儿子看到她咳出的血。 却不知道她的唇角也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 摸着顾帆的头:“袁家的姑娘虽然心狠,却不是无原则的对谁都狠,只要不算计她,她不会无缘无故陷害谁,你就别担心重阳了, 倒是你自己,以后万事小心。” 把他扶起来。 官兵点一批人就带走一批。 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以后,就轮到袁家了。 顾帆挨到点名册的人跟前,塞了一块银子给那人,顾家被分到袁家一队。 袁务川赶着牛车,袁明珠被抱到他旁边坐着。 袁明珠:原来还是给她留了车位的,吓死她了,还以为真的得用脚丈量迁徙的路途呢! 这条路是袁弘德走过的,他们这些年贩运瓷器,除了往豫北的那条道,也经常在这条道上走。 顾重阳年岁跟袁明珠差不多大,跟着顾帆一左一右掺着顾氏。 他们没有车,大包袱把他们压得佝偻着腰。 袁弘德看着不忍,等中途歇息的时候, 袁明珠:原来还是给她留了车位的,吓死她了,还以为真的得用脚丈量迁徙的路途呢! 这条路是袁弘德走过的,他们这些年贩运瓷器,除了往豫北的那条道,也经常在这条道上走。 顾重阳年岁跟袁明珠差不多大,跟着顾帆一左一右掺着顾氏。 他们没有车,大包袱把他们压得佝偻着腰。 袁弘德看着不忍,等中途歇息的时候袁明珠:原来还是给她留了车位的,吓死她了,还以为真的得用脚丈量迁徙的路途呢! 这条路是袁弘德走过的,他们这些年贩运瓷器,除了往豫北的那条道,也经常在这条道上走。 161、歹竹出好笋 炒面是路途中能长期保存的不多的熟食种类。 虽然不加糖的话本身口味也不怎么样,但是拿热水冲泡好的糊糊,比起其它食物口感还算是好的。 袁家的食物是每人一片肉干,一碗糊糊,一块干硬的胡饼。 罐子里的糊糊,散发着原麦的香味。 “他不要俺要,给俺吃。” 一双脏兮兮的爪子伸过来,就要去抓陶氏手里的罐子。 陶氏被突然伸过来的这双手惊吓到,手里的罐子脱手,眼瞅着就落到两个人身上。 袁弘德拉了陶氏一把,旁边梁氏也眼疾手快,扯了顾重阳一把,把他拉着退后,罐子擦着他的小腿落到他的脚边。 罐子壁厚,脚下又是一片松软湿润的土地,罐子并没有摔碎,只是里头的糊糊撒出来一些,溅出来一点在他裤脚上。 袁明珠看着呆若木鸡的顾重阳,觉得他跟往日判若两人。 当初他们打赌的时候,磕掉了门牙,顾重阳身手都比刚刚敏捷。 还有上次,她丢出去的银子都快落到地上了,顾重阳手一抄就抄到了手里。 若是不是面前的人被人掉包了,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在藏拙。 藏给谁看? 袁明珠把目光调向那双脏手的主人。 那人正龇着一口烟黄的牙:“唉唉,”叫唤着。 他的一只手正被袁弘德踩在脚底下。 任何牵扯到陶氏的事情,袁弘德都会失去耐性,他这会只想把这个人和顾家的孩子一起丢出去。 刚出锅的糊糊,要是倾倒出来,陶氏或者袁家的孩子肯定会有一个被烫伤。 无论是陶氏被烫伤,还是顾家的孩子烫伤了陶氏愧疚难过,都让他恼火。 这边的骚动,惊动了护送的军士,“怎么回事?干什么呢?”军士喝问道。 袁弘德不想惹麻烦,把那人的手送开,他一溜烟跑开了。 杜氏已经把罐子捡起来了,看了看并没有摔破,里头的糊糊还剩下一下。 袁明珠把罐子接过去,递给顾重阳:“拿走。” 顾重阳接了过去,走回他娘那边。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走了一天的路,累得顾不上其它事。 有些人脚上磨出了水泡,比如梁氏。 袁弘德给袁伯驹拿了一根针:“给她把脚上的泡挑破,不然明天就走不了路了。” 袁明珠拿着药粉一并递给他。 袁伯驹给梁氏挑破水泡,梁氏疼得嘶嘶叫。 袁伯驹愧疚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不知是不是营地的火堆映的,梁氏的脸红彤彤的。 “不苦,”声如蚊呐。 这一下,连袁伯驹的脸也变红了。 袁仲驹本来坐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的模样,悄悄的站起来走开了,坐在营地边的阴影里,看不起表情。 明日一早就得早早起来收拾拔营,不然就走不到下一个宿营地了,而且休息不好的话也没有体力支撑一天的行程。 袁弘德让大家赶紧睡觉,积攒体力。 虽然营地里有军士守夜,但是袁弘德也不会把一家人的安全和财物依赖别人来保护。 安排了家里的男丁们一人半夜守夜。 半夜的时候,袁明珠迷迷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人小声的说话。 只是她这个年龄,打雷都不会醒,陶氏拍拍她,“没事,接着睡,”她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袁明珠睁开眼,觉得自己还是在五柳村呢,因为她看到了吴二妞站在她二哥旁边。 一定是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袁明珠又把眼睛闭上,然后再睁开。 吴二妞并没有消失,还在。 “二妞姐?”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陶氏给她擦着脸,“不能再喊二妞姐了,得喊二嫂。” 二妞听了,红着脸低下头。 吃早饭的时候,袁明珠才从姐姐口中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吴正仁家哥哥弟弟都是一丘之貉,他们家迁徙就等于净身出户,除了一家人的衣物,口粮都给得很少,更别提银钱了。 吴正仁只能从领来的川资中拿出来一些,补偿给袁家。 不过当时因为吴正良生的那一出幺蛾子,使得他们一家也差点受了连累,只能拿出一些银钱,才逃脱了被送到押送那边的命运。 等他们那边事情平息下来,袁家都已经走了。 即使袁家不走,剩下的银子和粮食也不能再给出去,这些钱粮都不足以支撑一家人到收获明年的庄稼。 袁明珠啃着僵硬的肉干,看着跟曾祖父蹲在一起说话的吴正仁,含糊不清的问袁珍珠:“她爹娘就把她给送来了?” 袁珍珠点点头,“父女俩走了半夜,吴二叔还得留在这里等他们家其他人。” 吴正仁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一家子人就这么一个正直的人。 袁明珠匆匆吃了饭,走到她曾祖父跟前,就看到她二哥正跟吴二妞一起给他岳父行礼,辞别亲人。 一家人都准备走了,只有袁仲驹在后头磨磨蹭蹭。 袁明珠把自己的那个银锭子悄悄塞给她二哥。 袁仲驹的脸腾的红了。 他感激岳父把二妞嫁给他,知道吴家处境艰难,想把他的那块银子拿去接济岳父家,没想到被小妹看穿了。 袁明珠推了他一把,跑回牛车去了。 袁明珠坐在牛车上,看到袁仲驹跟吴二叔推推搡搡的说了一会话,就跑回来追上他们。 再次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吴二妞凑在袁明珠姐妹跟前。 袁仲驹也往这边凑。 袁明珠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对她二哥说:“我把我的银子借给你送给吴二叔,你以后挣了钱要连本带利还给我。” 看到吴二妞满目感激的看着袁仲驹,她觉得说这些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袁弘德也看出了他们的小把戏,等到了驿站住宿的时候,给吴二妞补上她的那份银钱,也把袁明珠兄妹的给补上。 袁仲驹:“小妹,以后需要二哥干啥你尽管说。” 袁明珠不领情,“是不是我今天没借给你钱,你就不帮我啊?” 饶是袁仲驹凭着挺机灵一个人,也被她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袁明珠也不耽误了使唤他,马上给他安排任务:“昨天晚上过来要糊糊的那个人,你们帮我盯着点他。” 162、投靠文书 袁仲驹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盯着那种人,不过也只微微愣了一下就跟其他兄弟传达去了。 那个人就跟大多数好吃懒做的懒汉一样,洗脸的嫌水稀罕。 袁少驹:“盯着他干啥,那就是个懒汉,他敢干啥?” 懒汉们做人都失败又消极,让他去偷抢他都没那个胆子。 袁仲驹现在跟袁季驹一样是袁明珠的心腹,让干什么都不打折扣,“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哪那么多废话说?” 把小弟训了一通。 很快,那人的情况就被打听来了。 袁仲驹:“他是涔河边上的一户纤夫,家里四口人,一个婆姨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十几岁了,不过还没娶媳妇。” 袁明珠:“纤夫啊?” 总觉得哪里不对。 “随意点盯着,不要太刻意,别让他们发现了。”袁明珠吩咐他二哥。 袁仲驹走了,袁明珠又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许是那人被袁弘德给吓唬住了,从那以后再没往袁家这边凑过。 据袁家兄弟的观察,也没有发现那人的异常,袁明珠就把这事先放下了。 不放下也不行,现在顾不上其它事,因为天又开始下雨了。 虽然雨下的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一直没有停歇。 时间久了地面湿滑。 轻身走路都不好走,何况他们这些人背着行李、挑着担子,都是负重前进。 这个时节天气晴好的时候气温还行,甚至有些热,走久了人汗流浃背。 这样阴雨的天气,气温就有些湿冷。 蓑衣等雨具,淋雨淋得时间久了就浸透了水,失去了防雨效果,穿在身上又湿又重,不穿又冷。 骤冷骤热,队伍里有人陆续染上了风寒。 袁明珠给家里人备的药,也被陶氏拿了送于大家,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最先撑不下去的肯定是老弱病残,尤其像顾氏这样的。 要不怎么说黄鼠狼净咬病秧子呢? 这一日,因为队伍走得实在太慢,没有赶上宿头,只能找了一片开阔地露宿。 天上下着雨,干点的柴火都找不着,好容易点了一堆火,烧了点热水大家分着喝了暖暖身子。 顾帆拿着一只豁口碗,舀了碗水端给顾氏,顾氏无力的摇摇手,已经口不能言。 两个孩子把她扶起来,给她喂水,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已经喂不进去了。 顾氏暴出青筋的手死死的钳住顾帆的手,盯着他。 顾帆含泪点点头,顾氏才放开他。 袁明珠看着黑沉沉的天,真是个潜逃的好天气啊! 晚上是袁叔驹和袁季驹守夜,袁叔驹受上半夜,袁季驹守下半夜。 袁明珠觉得要是她的话她会在下半夜逃跑,因为下半夜人们会睡得更熟。 袁明珠对袁季驹说:“四哥,晚上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要是跟咱们家没有关系的,都当做没有看到, 明天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不小心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袁季驹看看左右,点点头。 袁明珠吃了饭就靠着他们家的牛车睡下了,身上的衣物是潮湿的,身下垫的东西也是潮湿的,睡得并不舒服。 不过大家实在是又困又倦,营地里静悄悄的。 早晨起来,火堆已经烧成了灰烬,不过雨也停了。 人们起来活动。 “娘,娘,你醒醒,……”是顾重阳的声音。 大家围过去。 顾氏的手动了动。 杜氏和梁氏帮着把她扶着坐起来。 旁边一个声音问:“你小叔呢?” 语气很急切。 顾重阳低垂着眼皮,“给俺娘找大夫去了。” 袁明珠循着声音望去,就看到是那个纤夫家的婆姨。 白白胖胖的面皮上,一双眯缝眼焦急的四处张望搜寻。 袁明珠一开始看她只是因为觉得她对顾家的事太过关心了。 这一看之下,又看出其它破绽来。 涔河上的纤夫,都是些居无定所的人才去做的行当,纤夫家生活贫苦,如何养出这样白白胖胖的婆姨? 袁明珠终于想明白了,为何他们一家都跟要饭的乞丐一般,水都贵起来,轻易不洗手洗脸。 原来是为了遮住本来面目。 这些日子下雨,把她脸上的那一层灰垢冲洗掉了,才暴露出来。 陶氏一帮妇人给顾氏冲了一碗红糖水,顾氏才缓了过来, 睁开眼看了四周的人群,扯出一个笑,精神头还行。 问顾重阳:“你小叔呢?” “给娘找大夫去了。”顾重阳回答的语气跟声调都跟刚刚没有变化。 “扶娘起来。” 顾重阳把她扶起来。 顾氏对着陶氏跪下去:“袁家曾祖母,俺家顾帆和重阳就托付给你们了。” 陶氏有些慌,这会才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 四处找袁弘德:“辰哥,辰哥。” 袁弘德正在查看牛车上的物品过水的情况,听了她的喊声大步走过来。 不仅袁弘德被惊动了,护送他们兵士们也闻声而来。 袁弘德:“怎么了秋娘?” 问完才看到顾氏母子跪在地下。 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对顾氏说:“你家两个孩子我们能收留,不过得签下投靠文书。” 顾氏点点头:“应该的。” 签了投靠文书就等同于奴仆。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有说袁家趁火打劫,有说袁家做的对,哪里能白白替人养孩子? 人群中,纤夫一家的神情才松弛下来。 四处找袁弘德:“辰哥,辰哥。” 袁弘德正在查看牛车上的物品过水的情况,听了她的喊声大步走过来。 不仅袁弘德被惊动了,护送他们兵士们也闻声而来。 袁弘德:“怎么了秋娘?” 问完才看到顾氏母子跪在地下。 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对顾氏说:“你家两个孩子我们能收留,不过得签下投靠文书。” 顾氏点点头:“应该的。” 签了投靠文书就等同于奴仆。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有说袁家趁火打劫,有说袁家做的对,哪里能白白替人养孩子? 人群中,纤夫一家的神情才松弛下来四处找袁弘德:“辰哥,辰哥。” 袁弘德正在查看牛车上的物品过水的情况,听了她的喊声大步走过来。 不仅袁弘德被惊动了,护送他们兵士们也闻声而来。 袁弘德:“怎么了秋娘?” 问完才看到顾氏母子跪在地下。 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163、圆溜溜 长途无轻负。 背着五十斤的负重走五十里,跟走一百里的感觉是不同。 刚上路的时候,大家都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能担着东西,用脚步把路途丈量满。 如今只走到晋地的边缘,还未离开故土,大家的信心就跟漏壶里的细沙一般,慢慢流走。 听说袁家要买一口棺材,有棺材的人家都有些动心想卖给他们。 最后,袁弘德拍板买了一个年岁不太大的人的。 带队的官员只觉得十分晦气,想催促着快走,但看着众人又没敢,怕惹了众怒引起哗变。 民不与官斗,袁弘德也不愿意跟他作对,跟这位姓王的护送的头领商议:“王头领,这几日病倒的人太多了, 强行赶路不仅有人会撑不下来,路上也走不快,不如停下来休整一日,让人到附近挖些草药给这些病人服药诊治一下,再行上路。” 王头领有些犹豫,毕竟上头是规定了时间的,若是规定的时间内赶不到地方,只怕他要被处罚。 本来就因为下雨落下了路程,现在好容易雨停了,再耽搁一日就晚一日。 袁弘德看着他的神色,知道这人不容易说服,不过他还是得试试。 这么多人病着,万一如明珠说的治疗不及时发展成疫病,大家都得遭殃。 “王头领,官府不只是规定了到达的时间吧,应该还有减员多少的规定,若是减员多了,您也不好交代吧? 如今还只是普通的时症,就怕拖延久了变成疫病,到时候可就不好控制了。” 王头领的表情才略有松动。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走回来的步伐还算轻快,就知道这件事谈妥了。 对旁边的顾重阳说:“咱们应该能在这里休整一天,你待会跟着我们去挖草药。” 顾重阳不想去,他知道他娘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跟他天人永隔,他不想离开。 袁明珠也不强求,只是说:“你小叔去了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要是逃远了还好说,他要是还没舍得走远,心怀侥幸回来看看,就是自投罗网, 你不会是想看到他少了耳朵吧?” 顾重阳听了他的话,马上担忧的往四下里看着,生怕他小叔真的跑回来。 袁明珠:“不过也不好说,或许有人就觉得少了耳朵脑袋圆溜溜的好看呢!” 顾重阳被恐吓得打颤,毕竟只是个小儿,对别人或许能狠得下心,对相依为命的叔叔还不行。 袁明珠:“你叔叔说不定就躲在旁边盯着这边呢,” 说着话,看他想四处张望,马上呵止他:“不想害死他就别到处乱看。” 接着说:“跟我去挖草药,你叔叔要是还没走,就会尾随着我们过去,到时候你跟他见一面,不会被人发现。” 顾重阳慢慢镇定下来,袁明珠说的对,这样安排是最好的法子,答应了她的提议。 为了怕有人趁机走脱,去挖草药的都是妇人孩子。 袁明珠就像一个颐指气使的小主子,对着顾重阳这个新晋的奴仆:“你别想偷懒,跟我们一起去挖草药,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能分出来跟着他们的看管人员有限。 到了外头总不能扎在一堆几个人看到一株草药蜂拥而上一起挖下来,人手都被散落开来,看守形同虚设。 大家三五成群的各自寻找草药。 纤夫家的婆姨也带着一个儿子跟过来帮忙,一路上紧紧盯着顾重阳。 袁明珠现在能够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顾重阳,不会有错了。 他们家这是才甩开一个麻烦,又招了个麻烦回来。 带着纤夫家婆姨走了一阵,他们挖了不少草药,纤夫的婆姨和儿子两手空空。 袁明珠对袁少驹说:“都挤一堆干啥,你,跟着他们往那边去。” 袁少驹跟着纤夫的婆姨,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们不想走,却没有再留下的借口。 袁季驹紧张的舔舔嘴唇,不知道逃跑了的顾帆是不是真的会跑回来。 袁明珠带着他们往一处小树林走过去。 她观察过了,如果顾帆真藏在这里,只有这处能藏身。 她看到一株小蓟,这东西虽然不能治风寒,却是止血的良药,见到了就顺手挖了吧,说不定会用到。 她蹲下去挖那株小蓟。 “咔嚓”,这是有人踩到枯枝的声音。 顾重阳和她四哥站在她旁边没有走动,这树枝是谁踩的就不要猜了。 袁明珠慢条斯理的把挖下来的草药抖干净泥土,摘干净枯叶。 对顾重阳说:“我和我四哥在这帮你看着人,你们去里头说话。” 她现在巴不得顾帆赶紧把这个包袱带走,情愿折一副棺材板,也不想要这个仆人。 只可惜顾帆也知道带着顾重阳不仅碍手碍脚,他也没有能力照顾好他。 把他留下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就说完了话把人送回来。 袁明珠对着想折返回去的顾帆问:“我们家收留下他这个个累赘,总得知道他是谁,你们的仇家是谁吧?” 顾帆不想搭理她,欲加快速度离开。 “潜下渡来的纤夫,一家四口人应该是被人掉包了,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该如何应对?” 顾帆的脚步顿住,扭头往顾重阳看去,顾重阳几不可查的摇摇头,不是他说的。 顾帆对袁季驹说:“跟我来。” 袁季驹:“我看着,小妹你过去。” 顾帆微愣,不知道这里主导的人是袁明珠。 袁明珠踩着地上的落叶,跟着顾帆进了小树林,离他一米多处站定,“说吧!” “安阳侯叫顾舟,我叫顾帆。” 袁明珠往小树林外看去:“安阳侯的儿子?” 这个侯爷的儿子混得可是够惨的。 袁明珠往后退,边退边说:“我知道了。” 秘密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扬手丢了个黑乎乎的东西过去。 顾帆以为是暗器,伸手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破了一块的泥叫叫。 心说,还是个孩子。 正想着就听袁明珠说:“拿着这个去龙尾沟找我六哥,他会收留你。” 他跟袁白驹应该立场一致。 顾帆想说的还没说呢,问她:“你不想知道……?” 袁明珠:“我们手里握着你侄子,想知道的问他更方便,你走吧。” 164、糟糠之妻不下堂 顾帆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像看负心渣女一样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没有纠缠,把泥叫叫装好,几个跳跃起落,消失在小树林的另一头。 袁明珠出来,对袁季驹和顾重阳说:“我们去找其他人吧,再挖点该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顾重阳看看小树林,跟上他们的步伐。 回到营地,袁明珠把草药捡好配好,拿给妇人们煮了汤药给病人喝。 把顾家的情况跟曾祖父汇报了。 袁弘德倒抽一口凉气。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三个这么落魄的人,能跟朝廷上的显贵扯上关系。 不过,顾帆没有必要拿这个骗他们。 “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个顾氏……?”陶氏想不明白顾氏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带着儿子,在这荒郊野地里奄奄一息,不是他们家,别说棺材板了,连个草席都没有。 袁明珠嘴角抽了抽,也就曾祖母相信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童话故事。 不下堂后头想上位的怎么办?上不了位就只能做妾,做妾哪有做主母威风八面?做妾能心甘情愿吗? 要么就识时务点给人退位让贤,要么就变成牌位,落个好名声。 可是不管哪一种选择,背后都掩藏着血淋淋的真相。 袁弘德也没打算跟她解释人心险恶,对她说:“你们去看看顾氏。” 顾氏就是吊着一口气,只待知道顾帆安全逃脱了,她这口气泄了,人就快了。 袁明珠跟着曾祖母走过去,就看到顾氏躺着的地方围着一圈人。 “你那小叔子人呢?到哪里去找大夫这么久还没回来?”王领队大声质问。 “不把他交出来就把你儿子送押送那边去。” 袁明珠:“姐姐,你快去把曾祖父喊来。” 叫了袁珍珠去叫曾祖父,袁明珠扶着陶氏走了过去。 也指着顾氏:“把人交出来,我们家花钱买了他们了,现在人跑了一个,剩下一个还要被送走,不交出人来就还钱。” 王领队:…… 顾重阳是袁家的奴仆,顾帆如今只能算是袁家的逃奴,找到找不到好似跟他都没有关系了。 他倒是能把顾家的小儿送押送那边,只怕押送那边会嫌不好安置拒绝收人。 王领队有心退却。 看到袁弘德过来,忙打着哈哈说:“袁先生,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我不好跟上头交代啊!” 想让袁弘德揽下这件事。 袁弘德:“顾帆年岁也不大,跟我们家小五差不多大,他能跑哪里去?我觉得不像是跑了,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王领队也是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子了,听了袁弘德的提醒,马上醒悟过来。 人是出了意外还是逃脱了,他的责任差别大了哇! “这孩子,要去请大夫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怕他出意外不愿意让他去,他非得要去, 我看他可怜,就让他去了,是我害了他呀!”眼泪汪汪的,跟丢的是他亲儿子一般。 马上指派了他的心腹人手出去沿途寻找。 这边顾氏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袁明珠对她说:“顾帆已经走了。” 顾氏的眼睛缓缓的合上,手垂了下来。 顾重阳呆呆的站在一边,看在众人把顾氏装敛了,半坡上找了一块地方,挖了坑把棺材下葬了。 晚霞烧红半边天的时候,去找顾帆的人回来了。 大声的跟王领队汇报:“俺们一路沿路寻找,找到镇上也一真也没找到,只能往回走, 后来见到一个放羊的羊倌,他说前面水沟里有一个人淹死了,俺们过去一看,就是顾家那孩子。” 大家听了都无限唏嘘。 “可怜呐,这是犯了哪路神仙了吧,一天之内两口人都没了。” “时运好啊,都是命。” …… 王领队捶胸顿足:“都怨俺啊,俺要拦着他就好了……。” 袁明珠:奥斯卡都欠他一个小金人。 俗话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第二天就是一个大晴天。 袁弘德一早带着顾重阳给顾氏磕头拜别了,一行人就再次踏上东去的路途。 袁弘德把车上的行李往高处垛了点,让顾重阳跟袁明珠一起坐在车辕上。 袁明珠:“你几岁了?” 顾重阳把脸转到了另一侧。 袁明珠看着他酷似顾氏的面庞,在想想他的那对缺了的门牙,也把脸扭到一边。 我还没嫌你长得丑呢,你还傲娇上了。 真想把他一脚踹下牛车。 袁明珠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把人踹下去,她还没那么恶毒。 不过她心眼小啊! 中途休息以后就不愿意跟顾重阳坐一起了,“他要是坐上去我就不坐了。” 把人给撵了下去。 因为前头路途上耽搁了,后头就得日夜兼程的赶路。 看到顾重阳一路小跑着才能跟着大人的步伐,袁明珠从最开始觉得解气,后头慢慢变成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本来也是个官二代,沦落到做人奴仆。 顾重阳的“丑”是跟袁白驹那种精致的长相相比较的。 顾氏女生男相,她的长相长在顾重阳的面孔上,就可以被称为英气。 棱角分明。 至少陶氏就很喜欢他,加上对他的怜惜,吃饭的时候都对他特殊照顾。 看到顾重阳一路小跑着才能跟着大人的步伐,袁明珠从最开始觉得解气,后头慢慢变成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本来也是个官二代,沦落到做人奴仆。 顾重阳的“丑”是跟袁白驹那种精致的长相相比较的。 顾氏女生男相,她的长相长在顾重阳的面孔上,就可以被称为英气。 棱角分明。 至少陶氏就很喜欢他,加上对他的怜惜,吃饭的时候都对他特殊照顾 看到顾重阳一路小跑着才能跟着大人的步伐,袁明珠从最开始觉得解气,后头慢慢变成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本来也是个官二代,沦落到做人奴仆。 顾重阳的“丑”是跟袁白驹那种精致的长相相比较的。 顾氏女生男相,她的长相长在顾重阳的面孔上,就可以被称为英气。 棱角分明。 至少陶氏就很喜欢他,加上对他的怜惜,吃饭的时候都对他特殊照顾 看到顾重阳一路小跑着才能跟着大人的步伐,袁明珠从最开始觉得解气 165、长针眼 因为他生父的关系,他对上门女婿这个身份并没有好感,对讨好一个小丫头也没有兴趣。 虽然他也知道小叔这样说是为了他好。 但是把尊严放在膝盖底下,跪着换取日子好过些? 他做不到。 陶氏把胡饼细细的掰了,给袁明珠泡在羊汤里,“看哥哥他们吃得多快,快吃,吃慢了都被他们吃完了。” 原本干硬的胡饼浸足了羊汤以后,变得口感适中。 对于许多日子只能啃干硬的胡饼的人来说,不啻于龙肝凤髓。 吴二妞很喜欢羊汤鲜美的滋味,喝完了一碗觉得还没有喝足,起身又去添。 正在盛汤的吴氏听到陶氏的话手一顿,不知道是该继续盛汤还是停下来。 看看旁边,虽然没有人注意她这边,她还是只盛了一勺,浅浅的一碗底就把勺子放了回去。 袁仲驹看看她的碗,问:“怎么就盛这么点?吃不惯吗?” 这么一问,本来没注意到她的人全都往她这边看过来,让她顿时手足无措。 吴氏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实话,好像她对曾祖母不满,说谎她又不会。 杜氏也是做媳妇多年的,大概能猜到原因,对袁仲驹说:“你吃你的饭,她想吃啥让她随意。” 除了羊汤,驿站还有面条供应,桌上也点了一盆面条。 袁仲驹担忧的瞥了一眼吴氏,没再说什么。 看到她喝完了羊汤又盛了一碗面条,才放下担着的心。 袁弘德定了单独的房间和热水,才回来吃饭。 吴氏就听到陶氏对袁明珠说:“再喝点汤,看看曾祖父都喝了那么多,他快喝完了,喝完了来抢你的了……。” 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脸有些涨红。 袁仲驹以为她是热着了,给她打扇子。 袁明珠被当成小猪喂,实在吃不下了,把碗一推:“我吃不下了,再吃撑破肚皮了。” 袁弘德怕陶氏硬是治着她吃,再给吃伤了,赶紧把她的碗端过去,把她吃剩的饭折到自己碗里。 “吃饱了就行了,别让她再吃了,回头吃多了难受。” 陶氏以前所受的规矩也是每顿只吃八成饱,只不过这些规矩到了袁明珠这儿总是要打许多折扣。 完全变成有一种冷叫做曾祖母觉得她冷,和曾祖母总觉得她还能再吃点。 袁明珠总有从曾祖母的围追堵截中摆脱出来,一抬头,正好看到她二哥在给二嫂拿衣袖扇风。 本来吴氏脸红就是羞红的,被他这么一扇,红得更加厉害了。 袁明珠觉得她跟二妞也算是同命相连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热叫做丈夫觉得你热。 家庭教育的关系,袁家的男子对妻子都十分爱护。 袁明珠怕她二哥再扇下去,二嫂会脑出血。 赶紧拉着袁珍珠,“咱们去房间里吧?” 把大嫂她们一并拉走了。 路途中男人们能在遇到的河流溪水里洗洗,女人们就没有这种便利了。 梁氏哪里有这么久没洗浴的经历,不过是怕被认做娇气,只能忍耐着,听到可以洗澡,比袁明珠还高兴。 女眷们洗完澡,坐在窗前一边说话一边晾干头发。 袁明珠突然看到纤夫家的大儿子正面对着驿站的墙壁站在角落里。 一般成年男子这样站着,十有八玖就是在撒尿。 为了不看到让人长针眼的情景,袁明珠忙把视线调开。 只是没等她把视线调开,就看到又有一个人走过来,跟纤夫家大儿子并排站在了一起。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从身高和体型上看,这人并不是纤夫或者他二儿子。 相约一起撒尿的说法应该不能解释这件事。 第二天早上,袁明珠仔细看了他们这些人中谁是昨天她看到的那个人,不过没有看出来。 到中途歇息的时候,袁明珠知道那人是谁了。 队伍里多了一个护送的人,那人据说是当地派来的一个向导。 因为马上要出晋地了,太行山山麓地形复杂,这人是派来接引他们的。 袁明珠看了看跟在曾祖父身后的顾重阳,就看到他也正警惕的看着那人的方向。 并朝着袁弘德又靠近一些。 许是他们多疑了,人、车、牲畜安静的走在山间的青石阪上,蜿蜒而上,直到出了关隘,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出了关隘,就代表着出了晋地了,袁家倒是没有什么,他们本来就是流落到此。 那些土生土长的人,扶着隘口的墙壁,泪流满面。 走出这里,就算是是彻底离开故土了,就像是一颗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种子,落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发芽。 等到过了黄河,那个向导就没有再跟随着。 纤夫一家经过这些日子,尤其是向导跟着的这些日子,倒是跟队伍里的其他人似的瘦了下来,也晒黑了一些。 不要再把脸上抹得乌漆嘛黑脏兮兮的也没有差别了。 向导走了,纤夫一家留了下来。 袁明珠叹气:真是惹了一个麻烦。 只是她不知道,是顾帆跑了,她又把顾重阳撵下牛车,让他跟着队伍用脚走,才让顾重阳躲过一劫。 纤夫婆姨:“我们还不能回去吗?邱统领怎么说?” “我们还得跟着,跟他们去安置地落户,监视着他们。”纤夫家大儿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接了这个差事,只以为把人除掉就能回去了,回去还能因为办事得力受到重用。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顾帆和顾氏居然一下子都死光了。 顾重阳毕竟是侯爷的亲子,邱统领也不敢做主轻易弄死他,只能让他们继续监视着,等候侯爷的示下。 就是他们倒霉了,离府里这么远跟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顾重阳不受侯爷待见,他没有出头之日,他们一样没有了出头之日。 袁明珠看着前头纤夫家四个人跟被抽了脊梁一样没了精气神,觉得这事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至于以后,反正这个麻烦丢不掉了,只能以后再说。 中原腹地,因为战乱多年,早就没有了曾祖母口中说的那些繁华。 虽然经过了十五年的休养生息,不再是满目疮痍,可依旧像迟暮之年的人一样,暮气沉沉。 166、荒凉 袁明珠只以为走到这里已经够荒凉了,却没有想到越往东越荒凉。 走到最后,甚至有时候走上一两天遇不到一个村庄,只有漫天的荒草,让人误以为走到了大草原一样。 这样的情景,让队伍士气低落。 陶氏不安的问袁弘德:“辰哥,这里怎么人烟这么稀少啊?” 袁弘德:“经过几次迁徙,这都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最早主张东迁的九皋先生曾使人在驿道上放了一锭银子,放了半月余银子还在。” 这件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只是坊间的传言,但是既然有此传言,就足以说明安置地确实荒凉。 “不过,地广人稀有地广人稀的好处,这么多地大家可以随意耕种了,不像以前,佃地都佃不上。”袁弘德接着说。 旁边的人听了,果然面色好了许多。 王头领正吩咐手下小心戒备,防止有人看到此地这么荒凉动心思逃跑。 马上到目的地了,这一路虽然前面大雨耽搁了行程,不过后头也赶上了了。 因为队伍里有懂医药的袁先生在,只减员了顾氏和……他的小叔子。 眼瞅着他就成功完成差事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篓子。 听了袁弘德的话马上接道:“是啊,是啊,袁先生说的没错,这么多地,都落到你们名下,打的粮食都归自己。” 袁弘德拔下脚旁的一株野草,看着草根上带下来的泥土,说:“这里的地也肥沃,适合耕种。” 又有其他人弯腰抓了一把土,如果都是这样的土地,应该能养活人。 人的适应能力是最强的,经过最初的彷徨,大家很快就稳定下来。 到了预定的地点以后,陆续有人被送走。 王领队过来跟袁弘德告别:“袁先生,我们要回去了,可有什么话要我们给带回去?” 袁弘德想了想,袁白驹那边也不知道顾帆去没去投奔他,不适合让人去找他。 “举家迁徙过来了,那边已没有亲故,谢谢王领队。” 送走王领队,袁家也被点了名:“袁弘德,袁弘德家过来集合。” “冯小毛,冯小毛家过来集合。” 袁明珠跟着过去,才看到旁边站着的冯小毛家就是纤夫一家。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次被叫到的一共有十七家,除了冯小毛家,其他的都是陌生人。 冯小毛热情的跟袁家人套近乎:“俺姓冯,这是俺婆姨,姓严,俺大儿子大厚,小儿子小厚,以后还得仰仗先生家多照顾。” 既然分到一队,分到的住处应该就不会太远,这块狗皮膏药是撕不下来了。 袁弘德知道他们的底细,陶氏她们不知道,只觉得以后就是乡里乡亲的了,热情的跟严氏寒暄。 袁弘德也没有阻止。 “走了,都跟好了,别掉队。”领队的吆喝着。 “妈了个巴子,没长眼睛啊!”队伍里传来一声骂声。 袁明珠在车辕上站起来,察看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打了冯小厚一拳头,把他打得摔倒在地。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原来是冯小厚只顾着看袁家的珍珠了,没看着路,碰到了那个人。 那人往袁家这边看了一眼,吊儿郎当的说:“你他娘的看小娘们就看小娘们,往老子怀里钻啥,老子又不是小娘们,这儿又不软乎。” 说中,下流的在自己的胸口上揉了揉。 袁弘德铁青着脸。 就是傻子,这会也看出来这人是借着跟冯小厚起冲突,调戏袁家的袁珍珠。 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这次让了他,只怕以后是个人都敢爬到袁家头上作威作福。 袁伯驹几个把他围在了中间。 袁明珠照着顾重阳的小腿肚子踢了一脚:“傻站着干嘛?去,给我打死他们。” 像极了纵奴行凶的纨绔子弟。 看得冯家的人面面相觑。 那家兄弟四个,袁家兄弟五哥,再加上顾重阳,教训他们绰绰有余。 很快就被袁家兄弟按倒在地没有了还手之力。 袁明珠:“打,使劲打,你是不是没吃饱?” 不仅场外指导,还撩着裙子亲自上场,对着最先出言不逊的那人狠踹了几脚。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带队的那些人就一直站在外头冷眼旁观着,直到打得差不多了,才提着鞭子过来。 扬起鞭子给了围观的人几鞭子:“散开,散开,干嘛呢?” 把人群驱散。 袁明珠一看这些人过来,招呼着哥哥们一哄而散。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是官差,吃的是皇粮,被他们打了只能自认倒霉。 “怎么回事?谁在闹事?”领头的问。 说的好像他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袁弘德站出来:“小孩子之间打闹呢,我回头会教训他们。” 那人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维持好秩序继续出发。 袁明珠眼皮跳了跳,觉得这次打架不是好事。 果然,到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领头的那人说:“牛棒子,袁弘德,冯小毛,秦四狗,你们四家以后就住在这里, 回头会有人来给你们丈量土地,分配农具……。” 袁家人愣了。 袁明珠看过去,就看到牛棒子家七口人面色比他们家还难看。 尤其是他们家四个儿子,脸上本来就被打得跟开颜料铺子似的,这会跟难看了。 果然,到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领头的那人说:“牛棒子,袁弘德,冯小毛,秦四狗,你们四家以后就住在这里, 回头会有人来给你们丈量土地,分配农具……。” 袁家人愣了。 袁明珠看过去,就看到牛棒子家七口人面色比他们家还难看。 尤其是他们家四个儿子,脸上本来就被打得跟开颜料铺子似的,这会跟难看了。果然,到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领头的那人说:“牛棒子,袁弘德,冯小毛,秦四狗,你们四家以后就住在这里, 回头会有人来给你们丈量土地,分配农具……。” 袁家人愣了。 袁明珠看过去,就看到牛棒子家七口人面色比他们家还难看。 尤其是他们家四个儿子,脸上本来就被打得跟开颜料铺子似的,这会跟难看了。 167、地窝子 来的路途中袁明珠仔细留心了,这里在城北,离城不远,大概十多里。 站在这里,能看到来的路途中的那座山。 不过望山跑死马,实际那座山在城跟他们这里中间。 这座山挡住了视线,不然他们站到旁边的上坡的地方应该能看到城墙。 陶氏带着大家整理行李,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出去转了一圈。 回来以后,他的面色有些凝重。 袁明珠知道因为什么,他们来的途中,除了偶尔窜入草丛里的野兔,她还看到其它食草动物的粪便。 有食草动物,不用想也会有食肉动物。 袁弘德招呼家里人:“把其它的活都放放,赶紧跟我去挖窑洞。” 又对秦四狗家说:“赶紧准备住的地方,我刚刚去了河边,有许多野物的粪便,只怕晚上会不安全。” 被放在这里,无遮无避的,真若是来个猛兽,拿什么抵抗? 袁弘德说话的声音不低,看似只是在提醒秦家,实际也是在提醒另外两家。 袁明珠觉得曾祖父还是太仁义了,若是依着她,提醒他们个屁,最好让狼来了把他们叼走几个。 袁弘德提醒了,那些人似信非信,只有秦家在袁家选的地方不远处跟着他们一起开始挖。 秦婆子哆哆嗦嗦的拎着一只瓦罐,去一条小河沟里提了些水,走到半途,突然头再次抖起来,瓦罐脱手,咕噜噜滚了好远。 秦婆子也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秦家的人都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过去把她扶起来。 直到秦四狗媳妇看到陶氏他们用不赞成的眼光看着他们,才讪笑了一下,跑过去把她婆婆扶起来。 扶着老太太嘘寒问暖:“娘,你没摔着吧?你要是渴了叫我们去打水,别自己去了。” 老太太哆嗦着把罐子捡了起来,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袁家人忙着,也顾不得管别人家的闲事。 只是在心里觉得秦家也不是可交之人。 袁弘德低声对家里人说:“孝顺是做人的最基本的道德,这家人对有病的老母亲都这样,估计不像外表表现的这么老实, 以后跟他们交往别太实心眼了。” 这话主要是交代陶氏,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陶氏:“知道了。” 又说:“那几个小的也心狠着呐,也不说过去扶一扶他们祖母。” 挖了一会,袁家的人就发现不行啊! 这里的土质跟黄土高原上的土质不同,挖的稍微深一点以后就地底下开始往外沁水,洞顶也往下落土。 看着簌簌往下落的泥土,不敢再挖了,“快出去。”只能先撤出来。 刚撤出来,洞顶就塌了。 挖出来的坑洞,顶部都塌到坑底去了。 多亏撤离的及时,不然人就被掩埋在里头了,所有人心有余悸。 袁务川提议去旁边秦家看看他们怎么挖的。 过去以后,就看到秦家人挖的不是窑洞,只是个地窝子。 一半在地下,另一半用树枝撑起一个屋脊。 袁务川看了秦家的地窝子,说:“只能这样做,这里的土质跟咱们老家的差不多,不适合挖窑洞, 先做个土窝子将就一些日子,这里土层湿度大,这个季节雨水少,地窝子住住还行,住常了对人不好,等回头还是得盖房子。” 秦四狗:“嗯,还是得盖房子,盖那种泥坯的房子,比这个结实也保暖,住里头还敞亮。” 袁弘德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听侄子的。 袁务川把柴刀和斧头翻找出来,家里男子们去河边的一片树林里去伐树。 顾重阳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过去了。 女人们把地窝子扩大一些。 因为用不了这么深,挖下来的泥土也不用挖上来,直接填埋到坑底。 到了晚间,只做好一个半成品的地窝子,女人们在地窝子里住,男人们在外头住,兼顾着守夜。 第二天一早,袁明珠对袁弘德说:“曾祖父,这武安州离着药都也不远,药材资源应该也不少, 我带我哥他们去四周看看,挖些草药换钱也能换些粮食过冬。” 他们家粮食还是够过冬的,袁弘德也知道她是想去四周转转找的借口。 不过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在他这儿一般不会被驳回。 叫了杜氏:“你带明珠几个去四周看看,有草药就挖回来,回头进城去药铺问问有没有人收。” 杜氏就知道是女儿跟他曾祖父提的要求。 这样忙碌的时候女儿还这么添乱,她就有些生气。 “都忙着呢,等忙完这几天再说吧!” 盖好窝棚丈量土地的人就该来了,到时候又得耕地种明年的冬小麦,就更没有人跟着她去了。 “挖草药跟种地一样讲究个季节,等天气冷下来,草木枯黄凋零,草药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还挖什么挖?” 袁明珠不仅据理力争,还拉着她曾祖父的衣摆,眼巴巴的看着他。 “去吧,去吧,这些活他们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我们明珠也是为家里着想,替家里挣钱。” 袁弘德拍板的事,杜氏也不好再反驳,只能点了点她的额头以示经过,告诉她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袁明珠背着背篓,拿着她的小锄头。 “虽说这个季节野兽不缺猎物不太会袭击人,白天也不太会出什么危险,不过还是不要走太远了,就在附近走走吧, 等我跟你爹他们忙完了再带你去远点的地方看看。” 袁明珠答应的很爽快。 袁珍珠想跟着,被陶氏拉着了:“咱不跟他们那些皮猴子一样,跟曾祖母在家啊。” 袁珍珠想起之前牛家儿子的下流样子,听从曾祖母的话留了下来。 顾重阳看看曾祖母那边,有看看袁明珠。 袁明珠照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看什么看,还不跟上,又想偷懒。” 这一巴掌打得声音挺响亮,打得顾重阳眼泪汪汪的,既是疼得,也有屈辱。 陶氏:“你这孩子,怎么又欺负重阳啊?” 袁明珠:“他是咱们家买来的奴才,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能打他?” 说着就抬脚又给了他几脚。 还是站在她跟前的杜氏把顾重阳拉开了这事才算了了。 168、掉井里了 袁弘德是世家子弟,倒是没觉得打个奴才几下算什么大事,挥手:“赶紧去吧,早点回来。” 至于侯爷不侯爷,他倒是没觉得敬畏。 前朝的王公贵族现在落魄到沿街乞讨的多了,本朝被抄家灭族的公伯侯爷们也不少,谁知道谁是什么结局? 安阳侯在他这里屁都算不上。 他受顾氏所托,就是只答应把人当奴仆养大。 这样对大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旁边冯小毛一家在这盯着,不就是想看到顾重阳做奴才吗? 如果他们把他奉为上宾,才是真正在害他。 旁边那三家人,看到袁明珠打他们家买来的那个小奴才,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停下正说的话,安静的看着这边。 顾重阳本来觉着委屈,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后来听到她说的那些关于奴才的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得认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他没有矫情的权利。 即使他流眼泪,丝毫也改变不了他的境况,只会显得他软弱。 他跟在后头,背着个比他的个头小不了多少的大背篓。 他背的这个背篓,足可以抵得上袁明珠背的背篓的三四个大。 到了外头,袁明珠或许是只顾得找草药了,也就没有再为难他。 在一片向阳的坡地上,袁明珠发现了一片地黄。 如今正是采收的季节。 地黄这味药是药铺里常用的药材,价格还算可以,这一片挖下来炮制好,能抵得上两个人一年的束脩。 袁明珠指着地黄对顾重阳和袁少驹说:“你们俩把这块地上的地黄挖了,我们先去那边看看,你们挖好了去那棵树那儿等我们。” 指着一棵高大的榆树:“看到了吗?就是那棵榆树,你们挖好了去那儿等着,别乱跑。” 袁季驹不放心也要留下来,“我跟他们一起挖吧!” 少驹是个跳脱的性子,重阳又太小了点。 袁明珠:“这儿是开阔地,有事大喊一声就能听到,你不用留下。” 这儿草药不少,都扎在一堆怎么能尽快把这块地方的草药扫干净? 等丈量土地的人来了,把地分下去,各家就得开始耕种了,这些草药就会被当成野草拔了丢弃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够了,不能浪费。 袁明珠带着众人往西边那棵榆树的方向走过去。 荒草太深了,尤其是苍耳子和鬼圪针有些多,一不小心就粘了一身。 苍耳子也是一味中药,可惜药铺里用量少,这东西在野地里又多,卖不上价钱。 袁明珠一边可惜着这么多苍耳子卖不了钱,一边小心的避开来不让它们沾身上。 还得拿着小棍子打着四周的草,防止有蛇。 时不时还得把遇到的草药挖下来放进背篓里。 遇到一大片车前草,这东西不贵,但是药铺用量大,一般药铺都愿意收购。 袁明珠让二哥三哥四哥留下采车前子。 因为采完车前子还要把车前草挖下来,这是两味中药。 麻烦一些,所以留下来三个人手。 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在此定居了,药材资源真是挺丰富的。 袁明珠带着杜氏继续往前。 脚下是一片沙壤土,适合种西瓜。 袁明珠盘算着要是这块地分给他们家,到时候她就跟曾祖父要来种西瓜,既能卖西瓜,还能做西瓜霜出售。 她弯腰抓了一把沙土,对土质很满意。 走了一段,还有意外之财,这片地上居然长了一片牡丹。 这玩意跟地黄差不多价格,都是好东西。 只是就她们母女俩,要把这些牡丹根都挖出来有点难度,而且工具也不趁手。 袁明珠对杜氏说:“娘,这些牡丹能卖钱,就是咱们今天挖不了,记性地方,明天带哥哥们过来挖。” 杜氏早在找到那片地黄的时候,就对出来找草药没有不满了,听她这么说,忙抱起她看着四周找地标物。 旁边就是一片柳树林,曾祖父他们昨天应该就是在这里砍的树枝,还能看到新砍伐的痕迹呢! 她们正在说着话,突然听到顾重阳大声呼救的声音:“快来人啊,五少爷掉到井里了?” 袁明珠母女也顾不上背背篓了,锄头都扔了,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过去。 “娘,你先过去。” 她跟着的话实在太拖累她娘了。 杜氏听了,下意识丢开她的手跑了几步。 马上又折回来,把她背到背上,背着她往出事的地方赶。 女儿太小了,这么深的草她站在这里都淹没在草里,有点意外根本找不到她。 她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袁明珠揽着杜氏的脖子,听着她因为疾速赶路,呼哧呼哧的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默默的在她背上把眼泪沾掉。 紧急关头,人命关天,她娘要是丢掉她她也不怨恨她。 她们离得最远,等她们跑到的时候,袁仲驹三个已经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掰的一根几米长的长树枝,正在用树枝往上拉袁少驹。 树枝的顶端太细,井壁多年没人使用,上头长满苔藓,十分湿滑,拉到了半截袁少驹又脱力掉了下去。 袁明珠:“把树枝掉个头,把粗的那头伸给五哥。” 袁明珠指挥着把树枝掉了个头。 女儿太小了,这么深的草她站在这里都淹没在草里,有点意外根本找不到她。 她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袁明珠揽着杜氏的脖子,听着她因为疾速赶路,呼哧呼哧的像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默默的在她背上把眼泪沾掉。 紧急关头,人命关天,她娘要是丢掉她她也不怨恨她。 她们离得最远,等她们跑到的时候,袁仲驹三个已经到了,不知道从哪里掰的一根几米长的长树枝,正在用树枝往上拉袁少驹。 树枝的顶端太细,井壁多年没人使用,上头长满苔藓,十分湿滑,拉到了半截袁少驹又脱力掉了下去。 袁明珠:“把树枝掉个头,把粗的那头伸给五哥。” 袁明珠指挥着把树枝掉了个头 女儿太小了,这么深的草她站在这里都淹没在草里,有点意外根本找不到她。 她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袁明珠揽着杜氏的脖子,听着她因为疾速赶路,呼哧呼哧的像拉风 169、义气 “呦,还挺讲义气?嘴还挺硬啊?” 袁明珠对袁仲驹他们挥挥手说:“把他给我扔下去,让他也喝点底下的水,看看喝饱了水嘴还硬不硬?” 袁仲驹拎着顾重阳的后襟领子,把他提溜起来往井台靠近。 顾重阳奋力挣扎。 只是他跟袁仲驹差着七只被扣着后壳拎出水的小乌龟似的,再挣扎也无用。 杜氏觉得儿女们太胡闹了,哪能这样对付一个孩子。 刚要开口上前制止他们,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她一看,拽住她的是袁季驹。 四儿子在几个孩子中跟大儿子最像,甚至比大儿子还稳重。 袁季驹对着她摇摇头,让她不用管这件事。 杜氏虽然心底疑惑,还是选择相信她的子女们,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面管。 被拎着的顾重阳越靠近井台挣扎的越剧烈。 他虽然比一般孩子壮又从小习武,但是在受制于人又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也只能徒劳的挣扎。 知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再挣扎也无益,最后干脆放弃,由着袁仲驹拎着。 不就是被扔下去喝点水吗?他们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看到顾重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袁明珠差点没忍住笑,只能掐了自己一下,把脸扭到一边去抽了抽嘴角。 只希望五哥别怂,顾重阳这么讲义气,没有出卖他,他可别做出只顾自保弃人于不顾的事,不然可就丢人了。 袁少驹没让袁明珠失望,爬起来窜到他二哥跟前,一把将顾重阳给抢了过去,藏在自己身后。 “你们别为难他,是我,是我看有只兔子站在那边坟堆上,过来看看,没看到这里有个水井一下子掉里头了。” 井台年久失修已经塌了,上头爬满葛藤,他又只顾着兔子没注意脚下,踩空的说法也说得通。 不过,不论今天他是勇敢的承担责任,还是怯懦的躲在后头不敢出头,这顿打是逃不过的。 唯一的区别只是挨打的理由。 是因为调皮捣蛋不听话不好好干活致使自己遭遇危险,还是因为胆小如鼠没有担当,原因他已经做出选择。 现在,杜氏手里提着之前把他捞上来的那根长树枝,五六米长的长树枝,可以让他先跑几步。 以袁明珠的眼光,他的腿脚再快,大抵也躲不过被揍得鬼哭狼嚎的结局。 在场的人同情他的,估计只有顾重阳了,其他兄弟妹妹,蹲在一个坟堆上,一边吃着在野地里采来的浆果,一边看好戏看得欢快。 毕竟是亲儿子,惩戒为主,并不是为了打他而打他,虽然把人追得团团转,真正落在他身上的树枝并不多。 打了一会,杜氏也累了,拎着他的耳朵走回来。 袁少驹跟个斗败的公鸡一样,没有了刚才挺身而出的义气。 眼睛眨巴眨巴着,啪嗒啪嗒掉着小眼泪。 他的衣服湿了,虽说今天天气晴好,气温不低,也不能一直穿着湿衣裳。 杜氏让他带着顾重阳回去换衣裳。 袁少驹自尊心受伤,也不等着他的难兄难弟,自己一阵风似的带头跑了。 气得杜氏在后头喊:“你个小东西,等着重阳一点,你要是把他弄丢了看我回头不揭你的皮。” 袁明珠从坟堆上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土和草屑:“干活了。” 其他人也站起来跟上去。 袁季驹站在坟堆的正前方找了找。 袁叔驹喊他:“小四,快点。” “哦,来了。”袁季驹追过去。 “找什么呢?”袁仲驹问他。 “找墓碑,那个坟子上一块墓碑都没有。” “可能沉到地底下去了吧,有可能穷没有做墓碑。”袁仲驹说。 前朝黄河泛滥,这里也是重灾区之一,许多建筑都夷为平地,何况一座坟上的墓碑? 袁明珠也只当闲话听着。 把丢掉的背篓锄头找回来,帮着袁仲驹他们把车前子和车前草收好,又回去采收地黄。 地黄的药用部位是它的根茎,不像车前草一样一年生,跟菜叶子似的重量不重,它长得年头多了分量十足。 到了日落西山,足足挖了三个背篓都还没挖完。 杜氏:“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担心一会天黑下来外头不安全。 这东西在这也不会长腿跑了,大家收拾了东西就回去了。 离着住处老远,没看到人呢,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 袁仲驹对袁季驹说:“小四,你把背篓放在这边,回去看一下。” 袁季驹放下背篓,弓着腰,靠着野草的掩护往住处靠近。 经历过吴狗子那件事的袁家人都知道,这世上除了美食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之外,还有其它东西能这么香。 顾重阳撵又撵不走了,这个隐患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引爆,不能不防。 不一会,袁季驹就带走袁少驹和顾重阳迎了过来。 袁少驹巴拉巴拉的炫耀着:“我跟重阳回来的路上逮了一只大肥兔子,曾祖母给炖了,咱们晚上吃兔肉。” 原来是虚惊一场。 美食也安慰不了受惊的小心脏,袁仲驹抬脚照着袁少驹的屁股上给了两脚。 骂道:“就知道吃,都掉井里了还不长记性。” 抓了兔子给家里打牙祭的袁少驹,不仅没得到表扬,还被踢了两脚,委屈巴巴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 袁明珠说:“那片柳树林旁边都是沙壤土,靠河还不远,要是能分给咱们家就好了。” 牡丹怕涝,那片牡丹生长的十分茂盛根系发达,没有七八年时间长不到那种程度,说明那块地虽然临河却不会被水淹。 袁弘德:“到时候再看看吧,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分地。” 又说:“明天我跟你爹一起去帮着挖牡丹。” 说着话,话题就扯到袁少驹掉到井里的事。 袁仲驹埋汰他:“你呀,就长了个吃心眼,看到兔子就不知道看路了,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袁少驹恶狠狠的啃着另一头兔子后腿:“我们要是不抓兔子,哪有你的兔子肉吃?” 还不忘拉着顾重阳支持他:“是吧重阳?” 袁明珠听到的重点却是他说的那个“们”字。 往顾重阳那边瞄了一眼。 170、水井 他五哥跟顾帆争斗好几年,虽说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也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连带着他也看顾帆的侄子不顺眼。 就因为顾帆讲义气没出卖他,两个人也不至于一下子就亲密无间起来。 要知道他回来换衣裳的时候,还跑得飞快都没等一等顾重阳。 袁明珠看看手里的兔子腿。 只怕这兔子是顾重阳带着五哥打着的,所以他才跟人家亲兄弟一样了。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他们家不能对顾重阳太好了,就怕养了他一场最终还被记恨。 如果他跟五哥关系好的话,以五哥的性子肯定会帮着他争取利益,这样对他好点就不太打眼了。 以后,看在五哥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对他们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那口井多少年没人用了,袁少驹都能掉进去,里头估计掉进去的东西不会少了。 吃了饭,袁明珠担心袁少驹喝了那口井里的水生病,从草药里找了几味药出来煮了一碗药给他喝。 地窝子又搭好了一个,晚上就男女分开各住一个。 晚上睡觉的时候陶氏问杜氏:“那边还有一口井啊?那以后咱们就可以在井边上盖屋,就有水用了。” 杜氏:“那边不能盖房子,我们今天看了,那跟前一好几座大坟子。” “这样啊!”陶氏很是失望。 曾祖母和母亲的对话,让袁明珠心里一动。 她想起来今天白日里四哥说的那句“这座坟子一个墓碑都没有。” 坟上一个墓碑都没有就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坟堂中间还有一口井。 袁明珠嚯的一下子坐起来。 陶氏她们只以为她做噩梦了,“怎么啦?” “怎么啦?” “不怕,不怕啊!” …… 袁明珠赶紧又躺下去。 以她了解的各朝各代的风俗人情,根本没有这样在坟地里挖井的。 那就只能说明,那些土堆根本不是坟子,而是之前这里定居的人们房屋倒塌遗留下的泥坯砖,多年风化以后变成这样的。 秦四狗不是说了吗,这里的人们都习惯用泥坯做房子。 今天天晚了说了也没用,还是明天跟着曾祖父他们实地去看看才行。 次日,吃罢早饭,等太阳出来了,袁弘德才带着他们往昨天挖地黄的那片地过去。 之所以要等阳光出来,是因为阳光里的紫外线有杀毒作用。 现在的人们虽然不知道紫外线杀毒,但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就是阳光不出来不能到野地里去。 据说是因为晚上蛇鼠虫蚁出来活动,有些带剧毒的虫蛇爬过的地方会留下毒雾,人碰到的话会生病。 轻则皮肤上会生疮溃烂,重则会丧命。 因为是直接过去,不用找草药,为了走的快些,袁树干脆背着袁明珠。 比袁明珠用自己的小短腿扒拉快多了。 袁明珠对旁边的曾祖父说:“那口井旁边的土堆没有墓碑,应该不是坟子吧?不是说坟子都得也墓碑吗?” 袁弘德看看她手指的方向,零零星星散落着七八处土堆。 让其他人先挖地黄,对袁树说:“小树,你跟我过去看看。” 袁少驹:“曾祖父,我知道井在哪里,我给你们带路,我昨天就是没看到井一下子掉进去的。” 为了偷懒也是拼了。 不过还挺讲义气,知道拉着顾重阳:“重阳也知道在哪里。” 袁弘德拎着挖草药的叉子,带着他们过去查看。 不一会就回来了,说:“确实不是坟子,是以前的人留下的房屋,土层底下有石头地基,我们挖了一下,正好挖到一处灶台,还有一只碗。” 袁少驹正端着那只黑黢黢的碗做喝酒状。 袁弘德爬到挖地黄的这处土丘顶上,大声说:“这里地都十分平整,最早应该也是耕地。” 这个发现让大家都很振奋,干起活来都非常有力气。 人多好干活,不一会就把昨天挖剩下的地黄都挖完了。 之后他们就换到那处发现芍药的地方,继续挖芍药根。 芍药根可比地黄的根难挖多了。 不过,这处芍药也很出乎袁明珠的意料,每一棵都非常大,根系直径足有二三十厘米,是她几辈子采药见到的最大的。 她都仿佛听到钱袋子里银子碰撞的声音。 正干着活,听到有人大声喊:“小叔,小叔。” 是袁务川在喊。 袁树:“爹,我们在这里?” 袁务川过来,说:“小叔,丈量土地的人来了。” “这么快!”袁弘德很欣喜。 季节不等人,冬小麦早些种下去才能安心。 袁弘德跟着袁务川走了,其他人留下来接着挖芍药根。 等回头量好了地就得干农活了,就没有时间挖了。 这些也是银钱。 袁弘德叔侄回到临时住处,丈量土地的周玉典早就等得非常不耐烦了。 这一处耽搁了,回头下一处就得依次延后,回头规定时间完不成任务他得受罚。 他的差事忙着呢,这些定居点都是他前期根据风水划定的,除了丈量土地,回头还得探水脉,给新迁徙来的人挖井。 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些人还不老实待着等他来,到处瞎跑耽误他的工夫。 看向袁弘德的眼神就十分不善。 还瞪了一眼袁务川,这么大岁数了,一点主张都没有,还让他们在这等着,他去喊他小叔。 还以为他小叔是个什么人物呢,原来也就是个布衣。 “别耽误工夫了,快点,拿上灰印和尺子,快点。” 袁务川扶着袁弘德跟上。 袁弘德看到,周玉典所丈量的土地就是围着这处他们临时定居点开始丈量,这里应该就是以后他们的住处,村子在中央,土地围着村庄在四周。 如果这样的话,离着那处水井就远了。 而且他们家小宝想要的那块沙壤土地就不会分配给他们中间的任何一家了。 袁弘德看到,周玉典所丈量的土地就是围着这处他们临时定居点开始丈量,这里应该就是以后他们的住处,村子在中央,土地围着村庄在四周。 如果这样的话,离着那处水井就远了。 而且他们家小宝想要的那块沙壤土地就不会分配给他们中间的任何一家了 171、遗迹 周玉典是负责土地丈量勘测和安置规划的。 在移民到来之前,他就带人四处探查,寻找前人生活的遗迹,寻找宜居地点,已经找了岁余。 只是前朝河川改道,地貌有诸多变化,处处都是蔓蔓衰草,没有人烟,他们人手太少,这些人手全撒开也做不出太多成绩。 经由他也找到一些前人生活的痕迹,但是太少了,少到他都渐渐动摇,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觉得这里或许原本就没有人类活动。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在这里找到了他们之前没有找到的水井和前人留下的房屋遗址。 “带我过去看看。” 周玉典要求袁弘德带领他过去实地看看。 袁弘德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突然这么激动,只得带着他往发现水井的地方过去。 周玉典的随从人等知道原因,急忙给他们牵来马,并跟随上。 其他三户人家表情阴晴不定,也远远辍在后头跟随着。 正在挖牡丹根的袁家诸人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就看到一群人骑马过来。 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大家匆匆找地方掩藏行迹。 掩藏好之后,就看到那些人停在了他们之前挖地黄的那处附近。 袁少驹带着顾重阳过去打探了一下,回来说:“是曾祖父带人来的,来看那处水井。” 知道不是威胁,袁家诸人也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周玉典正跟袁弘德相谈甚欢,问他祖籍哪里?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经过勘查,这里确实曾经是前朝时期的一处聚居地,有水井有房屋,还有数处像是打谷场的地方。 还有更大的收获,水井旁边被发掘出一条数米宽数百米长的青石板道路。 石板路面在河川改道的过程中被淤泥掩埋了,从表面上看不到一点踪迹。 如果不是周玉典带人过来发掘,或许它就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等淤泥被清理干净,路边对着水井的一侧,隔着三米距离就有一个洞,洞里有腐烂的木屑。 周玉典一行人百思不得其解,参不透水井旁边修这样一条石板路的用途。 他扭头问袁弘德,“袁先生可能看出这是个什么场所?” 他们过来的一路上,袁弘德骑术娴熟,言谈举止文雅,谈话引经据典言之有物,早已让周玉典刮目相看。 只是他这个问题还真问错人了,袁弘德这个前世家公子,对市井之事可谓是一窍不通。 袁弘德摇头道:“看不出名堂。” 袁明珠站在他旁边,倒是心有所感。 悄悄对她曾祖父说:“看着倒有些像是一处集市。” 袁弘德经她一提醒,也觉着像是。 对周玉典说:“大人,此处是否是一处集市?” 周玉典恍然大悟,可不是嘛,这些洞里面之前应该是栽下去的一根根木柱,是集市边搭建遮阴遮雨棚所用。 拿过一把铁锹亲自挖开一个洞,果然下面没有树根,证实这里之前就是栽下的木桩而不是树木。 夸赞袁弘德道:“袁先生见多识广,果然有大才。” 把袁弘德夸得十分残酷。 不过,总不好跟人炫耀说是他家年幼的小儿推测出来的吧?只能他愧领了。 透过这些生活的场所的遗址,能够看到此地曾经的富足、繁华。 周玉典一直在寻找的就是这样一处地方,用以佐证他选择这里做迁徙地的正确。 真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总也找不到,本来他都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了,却阴差阳错之下找到了。 如此振奋人心之事,当浮一大白。 对随从说:“去置些酒菜来,我跟袁先生一见如故,得好好喝一顿酒。” 吩咐一部分下属先去下一处丈量田亩,亲自带着一部分人开始丈量这处遗迹周围的土地。 袁弘德只能放下家里的活,领着袁伯驹几个陪同着。 当量到袁家人正在挖的那片牡丹的时候,周玉典惊奇的“哦!”了一声。 “袁先生还懂得岐黄之术?”拎着一墩刚刚挖出来还带着新鲜泥土的牡丹根仔细观察着:“这是牡丹根?” 袁弘德刚想否认,就觉察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了,还晃了晃。 低头看到他家小宝正眉眼带笑的看着他。 袁弘德说出的话就改变了,“不敢说懂,略知道一点皮毛。” 周玉典是以特殊能力入仕的官员,他本身通的是风水堪舆术,也称为相地术,这样的人本身也通一些医术。 听袁弘德如此说,更是把他引为知己。 拿着拿墩牡丹根说:“这株牡丹花,看着真不小。” 袁弘德把袁明珠之前跟他说过的话拿出来现学现卖道:“看根系和植株大小,长这么大至少得八玖年以上的年成, 之前我们在前边一点,就是水井往北那块坡地上,还找到一处地黄,也得好几年的年成了, 这地方是块好地方啊,靠水近容易灌溉,排水还通畅,近些年应该没有过大的洪涝灾害。” 袁明珠觉得这位周大人的眼神,他若是手里面有相机和录音设备,非得把曾祖父的话录下来,把这片牡丹拍下来不可。 回去的途中,袁明珠绕道水井那边看了看,地上用石灰做了标记。 集市那边应该规划还是做集市。 他们四家人家的宅基地也分配好了。 吃酒的时候,周大人对袁弘德说:“你看中的那块地我也看了,确实不错,尤其那块沙壤土,种植西瓜肯定又大又甜。” 听话听音,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把那块地分配给袁家了。 说完土地,周大人又说:“按照风水论,这住宅的大门不可正对着井台,所以,我建议先生选井台南边的这块宅基地。” 袁弘德说:“全凭大人做主。” 等把土地和宅基地都分配好,周大人就带着人走了。 袁弘德站在送行的路边,看着周大人一行走远,招呼袁明珠他们:“回去了,收拾一下咱们得挪到井台那边去。” 那边离着他们家的田地近,省得每天下地干活还要走那么多的冤枉路。 看到袁家搬家,其他三家也跟着搬了过去。 四家人以那口井为中心,住在井台四周。 172、脸真大 袁家住东南,跟冯小毛家为邻。 秦四狗家住在袁家后头,跟牛棒子家为邻。 一家出了两个人,去衙门里领取种子跟农具耕牛。 “一家一头牛吗?”跟着进城的袁少驹好奇的问。 袁明珠:“哪里有这么美的事啊?朝廷也没有那么多耕牛发,估计四家分一头耕牛。” 冯家和秦家的人都没吱声,牛家那个之前被袁伯驹兄弟给锤了一顿的牛大蹦嘟囔了一句:“一头牛哪够用? 要是真只分一头的话就是被你们家的乌鸦嘴给说的,反正你们家有牛,分的牛少也不耽误你们家种地,干脆你们家别用牛好了。” 袁明珠心说:脸真大。 后悔让这么不要脸的人搭乘他们家的驴车。 袁少驹:“美的你,要我说你们家既然姓牛,也不能白白枉枉姓这个姓,干脆你们家就拿你们几个小牛拉犁好了,还要什么牛啊?” 牙尖嘴利的把牛大蹦给堵得没话对答。 之前被教训过,也不敢再耍横,坐在牛车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家的大人都不插嘴,由着孩子斗嘴。 牛车从山脚下驶过,袁明珠看到山上长着漫山遍野的瓜蒌。 想着:又是一笔外财。 福祸相依,她每次发财都要出点意外。 就比如那次被韩老五挟持,又比如这次她五哥掉到井里去。 只是不知道这回跟着的人谁会遭殃。 牛车晃晃悠悠,办上午就到了故黄河的边上。 黄河虽然改道了,经由鲁地入海,但是这条黄河故道并没有断流废弃,还在承担着泄洪的任务。 只是河道里的水少了许多,大半的河床衤果露出来,形成大片的滩涂。 岸边长满芦苇,成群的鸟儿在芦苇荡里起起落落。 河面上是一座由几艘船搭起的浮桥。 袁务川说:“俺不过去了,在这等你们吧!” 这座浮桥看着就不怎么结实,人走在上头还行,只怕牛车在上面出意外。 袁弘德说:“行,你在这等着吧。” 反正今天就带了些样品,并不重,只是想看看药铺里收不收草药,若是收的话再炮制好了送来。 袁弘德跟着其他三户去领东西,袁伯驹领着他们去找药铺。 药铺还没找着,先看到一块熟悉的招牌。 袁明珠念道:“回龙居客栈。” 这家客栈就是当然出发前曾祖父嘱咐他们走丢了的话汇合的地方。 是固北李家的本钱。 “咱们进去看看吧,”袁明珠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到了异乡大家还是得抱团取暖。 袁伯驹他们并没有异议,一行人进了客栈。 小二哥看到有人进来,过来招呼道:“几位哥儿姐儿打尖呢还是住店?” “俺们找人,你们东家可是姓李?” 一听口音,小二哥就变得更热情了,“俺们东家姓李,你们也是晋地来的,快坐,东家交代了,这两天都要进城领种子农具,肯定会有老乡过来。” 又问他们:“怎么称呼,你们现在分到哪里了?” 袁明珠看看客栈的大堂,心想:李家在固北能成为最大的士绅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他们家的子弟也不是泛泛之辈。 早早在这武安城里置下这份产业,就是打算把这里经营成晋地老乡的联络点,做晋地人的领头羊了。 袁伯驹把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跟小二哥说了,之后又跟他打听:“城里可有药铺?我们采了些草药,想出售。” 小二哥给他们倒了茶水:“这你可问着了,我们掌柜的有个老乡,就在城里最大的药铺里头做伙计。” 喊了另一个伙计:“带这几个哥儿姐儿去马市街的药铺。” 马市街,顾名思义就是买卖牛马羊驴骡的地方,隔着老远空气里就能闻到一股子各种牲畜粪便混合的味道。 客栈的伙计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店铺外。 袁明珠抬头看过去,黑色的匾牌上刻着济仁堂三个金漆大字。 店铺门开三扇,顾客络绎不绝,买卖确实不小。 “就是这里,你们在这等等,我先去看看厚朴哥在不在。” 袁明珠等人点头,知道这个厚朴哥应该就是客栈掌柜的老乡了。 不一会,客栈伙计就领着一个穿着青衫,白白净净的人过来。 客栈伙计给他们做了介绍。 袁伯驹把装着草药的小包递给张厚朴。 “我们新采的草药,还没完全晒**制好,正好有事进城,就先带来看看咱们铺子里收不收?” 张厚朴看了,这些药果然还没有晒干,更没有切片泡制。 张厚朴随口问道:“你们会炮制?” 他们药铺里有专门的药工负责炮制药材,有些技艺是秘不外传的,都是家族传承,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往下传。 “嗯!” 会不会不用多解释,等炮制好了药铺验收就好。 张厚朴却以为他们是不想让人知道,怕惹人觊觎,也就不再多问。 不一会,客栈伙计就领着一个穿着青衫,白白净净的人过来。 客栈伙计给他们做了介绍。 袁伯驹把装着草药的小包递给张厚朴。 “我们新采的草药,还没完全晒**制好,正好有事进城,就先带来看看咱们铺子里收不收?” 张厚朴看了,这些药果然还没有晒干,更没有切片泡制。 张厚朴随口问道:“你们会炮制?” 他们药铺里有专门的药工负责炮制药材,有些技艺是秘不外传的,都是家族传承,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往下传。 “嗯!” 会不会不用多解释,等炮制好了药铺验收就好。 张厚朴却以为他们是不想让人知道,怕惹人觊觎,也就不再多问。 不一会,客栈伙计就领着一个穿着青衫,白白净净的人过来。 客栈伙计给他们做了介绍。 袁伯驹把装着草药的小包递给张厚朴。 “我们新采的草药,还没完全晒**制好,正好有事进城,就先带来看看咱们铺子里收不收?” 张厚朴看了,这些药果然还没有晒干,更没有切片泡制。 张厚朴随口问道:“你们会炮制?” 他们药铺里有专门的药工负责炮制药材,有些技艺是秘不外传的,都是家族传承,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往下传。 “嗯!” 173、官学 “哼!” 袁明珠歪着脑袋斜睨了她大哥一眼,撅着小嘴,皱着鼻子冷哼了一声。 袁伯驹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时机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赶紧赔笑道歉:“大哥错了,下次有没有外人在大哥都背着你。” 解释着刚才不是不想背着她,而是碍于有外人在。 袁明珠面色稍霁,算是接受了他的理由。 袁伯驹蹲下来,把她托到背上。 袁明珠趴在她大哥背上,丝毫没影响她埋汰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袁伯驹知道他家小妹总是出惊人之语,只能苦笑,也不反驳。 还是袁仲驹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学堂,那是读书人扎堆的地方,小妹你现在说说就说了,到了那边可别浑说。” 兄妹几个斗着嘴走远了,旁边一座临街的酒楼的二楼,屋内的人说:“听听,听听,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如今的懵懂小儿都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没有好东西。” 在座其他三个人都沉默着不吱声。 一位似是领头的人,最终无奈道:“恒正兄,你不能这样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郑长英之事目前尚不知真伪,怎好贸然处置?” 被称为恒正兄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听他如此说,也泄了原本的心气,说:“罢罢罢,你等括囊守禄,算我看错人了。” 拂袖欲走。 领头的人拦他:“恒正兄,此事不可意气用事。” 莫恒正只留下一句:“难怪世人都说‘南川先生之后,士林之间再无有骨气的读书人’,原本我还对这话不认同, 如今看来,此话是再不错的。” 躲开他的挽留,闪身离开了。 南川先生,是士林领袖陆驳的字号。陆驳先生一生,育人无数。 在座几人,都曾是陆驳先生的弟子。 那领头之人,是武安州学正梁国旭,字沐风,其余二人也都是武安州的著名士绅。 二人纷纷让梁沐风拿主意,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梁沐风叹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怕郑长英一家三口死因却有蹊跷。” 其中一人被莫恒正说的义愤填膺:“我等并非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奸佞小人,若是其中真有蹊跷,拼的倾家荡产,也要为他伸张正义。” 其余一人也点头赞同。 梁沐风伸手制止了他们继续往下说。 二人都不能理解刚刚他就阻止他们说话,如今还是如此。 梁沐风:“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或许真有此事,不过传讯给恒正兄的人就不一定单单是为了伸张正义了。” 又说:“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看看谁在后面推动这事再说,怕只怕,这事矛头所向的是……。” 是谁他没有说,只是拿手指指了指屋顶。 其余二人表情肃穆。 三人又议了一会事,就会账离开了。 他们刚走不久,就有人从隔壁房间出来。 此时的武安城,人员复杂。 朝廷持续数年的移民政策,使得此地人口组成复杂,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所以出现一些口音奇特的人大家也不在意。 武安城的官学在城东北隅,袁明珠他们照着路人所指的方向走过去,才发现官学就在衙门旁边。 衙门,官学,卫所,都在此处。 袁明珠他们先去看了曾祖父排队排到哪里了。 前来支领物资的人实在太多,所领物品又繁杂,袁弘德他们还得好长距离才能排到。 他们就跟曾祖父打了一声招呼,说先去官学那边看看。 袁弘德嘱咐他们别跑远了,看看就赶紧回来,别耽误了回程。 若是只他们一家前来,袁弘德不会如此嘱咐,现在是四家一起过来,若是耽误了回程,只怕别人会唧唧歪歪有话要说。 袁伯驹应道:“官学就在隔壁,我带弟弟妹妹们看看就回。” “去吧,看好妹妹。” 绕过排的长长的队伍,就看到官学的大门。 现在是农忙放假时间,官学内外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人走动。 看到他们靠近,守门的门子驱赶他们:“此处乃官学,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几个人只能远远的从大门处往内看了看。 房舍的门都紧闭着,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袁伯驹说:“回去吧。” 正在这时,有一位中年人进了官学的大门。 那人跟门子说了几句话,就进去院子里了,门子则往他们这边跑过来。 问他们:“可是新跟迁徙过来的学子,前来看书院情况的?” 袁伯驹门子行礼道:“正是,今日随家人过来支领种子农具,知道学院就在隔壁,隨带领弟弟妹妹前来看看。” 门子十分和蔼道:“进去看看吧。” 袁伯驹带领弟弟妹妹跟门子道谢,带着他们进了书院大门。 就见书院内中为先师庙,供奉着孔圣人的画像。 先师庙前院东西列两厢,前为庙门,东厢为名宦祠,西厢为乡贤祠,又右前为棂星门,门之外为泮池,跨以石桥,东西为碑亭者二,庙后为蹑云亭。 棂星门左为启圣祠,又左为应璧楼,祠后为讲书楼,楼后有号舍。 棂星门右为学门,有大门,人为仪门,东西遍日义路、礼门,中为明伦堂,东西列各斋,东为进德、修德二斋,西为成德斋。 堂后为尊经阁,东西为学正宅,训导宅,阁后为御制敬一箴亭。 还有神厨、神库、宰牲房、致斋所、馔堂、射圃亭。 书院房舍尚新,看得出修缮的年月应该不是太久。 袁明珠十分满意。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绝大部分原因是冲着迁徙地的教学应考优势来的。 来到此地,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在书院内转了一圈,几个人满意而归。 出得门来,跟放他们进去参观的门子再三道谢以后,兄妹几个就回去找他们曾祖父了。 “书院的门子大叔人十分好,看出我们是新迁徙来的,就让我们进去看了……。” 袁少驹叽叽喳喳的跟袁弘德描述着书院的见闻和布局。 袁弘德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听着他说话。 果然让袁明珠猜测的那样,四户人家分一头耕牛。 且耕牛不是送于他们,只是免费租用五年,租用期间所生的小牛归官府所有。 期间如果耕牛有受伤或死亡情况,还要照价赔偿。 174、先君子后小人 他们分得的是一头去过势的小公牛,倒是不担心产小牛的时候损失了大牛。 或许是这样的分配结果跟牛棒子一家的期望值相差甚远,一路上父子俩都耷拉着一张脸。 出了城过了浮桥,袁务川坐在路边的牛车上正在等着他们。 牛大蹦牵着新领来的牛说:“你们坐车走吧,我骑着牛先回去。” 他这样说,冯小毛父子跟袁明珠预料的一样没有说话。 不过出乎袁明珠预料的是,秦四狗夫妻俩也没有出声反对。 袁弘德看看没有人说话,只能开口道:“耕牛不是小猫小狗,价钱比较贵,若是管理不好受伤了,大家都得赔偿,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耕牛怎么用?怎么养?得定下个规矩来,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也好分清责任。” 先君子后小人,什么话都在事前说好,别等到出了事再互相推诿。 别不是自家的东西就不心疼,可劲的糟蹋。 袁弘德的话不怎么客气,却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理。 牛棒子这才训斥他大儿子:“骑什么骑?老实上车。” 牛大蹦才把牛交给袁务川,袁务川把牛拴在车后,他们才坐着牛车往回走。 直到快回到家,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袁明珠就觉得是她想多了,以前出的事应该都是巧合。 牛车沿着这些日子走动踩出的路往他们住处过去,远远的都能看到地窝子的茅草顶。 袁少驹就不愿意坐在牛车上慢悠悠的跟晃油似的了。 拉着袁明珠他们下车:“我们先回去了。” 急着跟家里人炫耀今天的见闻。 他们刚跑出去不远,就听到后头乱糟糟的大声呼和:“快下车,快下来。” …… 回头一看,原来是后头拴着的小牛跟发疯了一样上蹿下跳,把袁家的牛车拉得乱窜,带着袁家的牛也失控了。 两头牛较上劲了,哪个也不肯停下来。 车上的人都跳了下来,只有秦四狗媳妇是个妇人,胆子小没有下来。 在颠簸的牛车上被颠得前后晃荡,抓着车板吓得哭得没有人腔。 袁务川想要上前,被袁弘德拽住了手腕。 牛在发疯,牛一旦发疯就不是平日温驯的样子,它可不会管上前的人是不是主人。 秦四狗是他男人,秦四狗都不上去,他们凭什么上前? 没有人敢上前制服两头牛,很快,秦四狗媳妇就被颠了下来。 不过还好,并没有被牛踩踏,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受到点惊吓。 两头牛发完疯,精疲力尽以后也就安静了下来。 受到惊吓的秦四狗媳妇一改往日说话慢声细语,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模样,站在他们家的地界上,一蹦三尺高的跳着脚骂她家隔壁的牛家。 原来今天牛之所以发疯,是牛大蹦在车上坐得无论,手欠拿着一把苍耳子往牛身上丢。 不知道是丢到了哪个部位,把牛招惹的发疯了。 骂完牛家又骂袁家,说袁弘德多管闲事,牛大蹦要骑牛就让他骑好了,非得拦着。 不是袁弘德拦着,她也不会受这一场无妄之灾。 杜氏看她越骂越难听,把正在处理着的牡丹根往地上一掼,“你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他骑牛,牛若是出了事你替他拿钱啊?” 袁弘德说的谁的责任谁赔钱只是理想的状态,真出了事,官府可不会跟大家讲道理,家家都得拿钱。 拿过钱之后再私下里撕扯该谁的责任。 要是有人无赖就是不赔给大家,谁也拿他没辙。 秦四狗媳妇这才闭上嘴。 经过这件事,四户人家有三户互相不搭腔了,见面都跟仇人一样。 只袁家跟隔壁的冯家还维系着表面的和谐。 “袁大叔,牛我给你牵来了。”严氏站在袁家的窝棚外头喊。 一双眼睛贼不出溜的往袁家的窝棚里瞧。 袁务川从窝棚后头过来,把牛接过去。 按照定好的规矩,一家一天轮着用,当天用完以后要把牛给下一家送去,牛在谁家出的事谁家负责。 若是谁家发现牛在上一家使得太狠了,可以拒绝接收。 上一家就得多给牛喂一晚的草料。 严氏也跟着绕到窝棚后头,看到袁家的人都在收拾草药,也往旁边一坐,帮着收拾起来。 一边帮着干活,一边夸袁家的媳妇和女儿:“看看你们家的孩子,一个个长得多水灵,” 说着就身手在袁珍珠头上摸了一把。 “你们家大姑娘还没说下婆家吧?” 陶氏看她越说越不像话,对梁氏说:“带你妹妹她们去帮你娘做饭去。” 把袁明珠她们支开。 喊回来袁伯驹他们:“过来,趁天没黑把这些牡丹根收拾好。” 牡丹根得趁着新鲜把根皮里的茎抽出来,一旦干燥收缩了就不好处理了。 袁树也在其中,严氏在一群男子中间坐不住了,只能告辞走了。 陶氏问袁树:“割下来的苘都收拾好泡到河里了吧?” 袁树回答:“都泡好了。” 这块地上有许多的野苘,苘是做麻绳的原料。 虽然野苘不如种植的苘韧性足解释,但是做好绳子也能抵得上一些用处。 牡丹根得趁着新鲜把根皮里的茎抽出来,一旦干燥收缩了就不好处理了。 袁树也在其中,严氏在一群男子中间坐不住了,只能告辞走了。 陶氏问袁树:“割下来的苘都收拾好泡到河里了吧?” 袁树回答:“都泡好了。” 这块地上有许多的野苘,苘是做麻绳的原料。 虽然野苘不如种植的苘韧性足解释,但是做好绳子也能抵得上一些用处。 牡丹根得趁着新鲜把根皮里的茎抽出来,一旦干燥收缩了就不好处理了。 袁树也在其中,严氏在一群男子中间坐不住了,只能告辞走了。 陶氏问袁树:“割下来的苘都收拾好泡到河里了吧?” 袁树回答:“都泡好了。” 这块地上有许多的野苘,苘是做麻绳的原料。 虽然野苘不如种植的苘韧性足解释,但是做好绳子也能抵得上一些用处。 牡丹根得趁着新鲜把根皮里的茎抽出来,一旦干燥收缩了就不好处理了。 袁树也在其中,严氏在一群男子中间坐不住了,只能告辞 175、挣钱养家 袁弘德夹菜的手一顿,把筷子放心,看着一脸认真的曾孙女。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他们家小宝在操心家里挣钱养家的事,让他这个家长好生惭愧。 “嗯,明天套上牛车去看看。” 一边答应着,一边想着等把家里房子盖好了得去城里看看,找找挣钱的机会。 第二天,袁明珠一早就醒了。 她着急啊,采摘的时节过迟,瓜蒌就长老了,果皮变薄,产量会减少,而且品质等级变差,影响收购价格。 还有一个原因,她急着想知道那一片瓜蒌是几年生的。 那天她远远的看着结果的数量,应该是三年以上的植株。 不过还是得实地看看,才能最终确定。 陶氏带着杜氏她们给出门的人准备水和干粮。 严氏走过来,问:“哟,怎么一大早烙这么多饼啊?这是准备出门吗?” “是啊。” 杜氏答的简短,并不想跟她多啰嗦。 严氏看到袁家人不乐意搭理她,依旧厚着脸皮拉了一张小板凳坐在袁家的案板旁,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 突然旁边“咣当”一声。 严氏扭头看过去,看到顾重阳倒在地上,板凳也倒在一边。 袁明珠的一只脚还没收回去。 看来是袁家的这个小祖宗把人给踢倒的。 这里的三户人家都知道,袁家的这个丫头又刁蛮又不讲理,尤其对他们家的这个小奴才,是动辄打骂。 偏偏他们家人对此置若罔闻。 就如此刻,袁明珠举着手里的筷子,照着倒在地上的顾重阳身上抽了几下,骂着:“让你吧嗒嘴?从哪学来的坏习惯居然吧嗒嘴? 恶心死了,抽死你个狗奴才。” 看得严氏眼角直跳。 不过今天跟往日也有不同,顾重阳另一侧坐着的袁少驹把他扶了起来拉到一旁。 “小妹,好好的你们又闹什么?不让他吧嗒嘴你说说不就行了吗?” 把掉到地上的饼捡起来,把脏了的表皮给揭去,又给他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塞到他手里。 “坐那边吃吧,以后别坐她跟前。” 让顾重阳坐他的位置,他扶起顾重阳的凳子,坐在两个人中间。 家里这两个小的,就跟天生的冤家一样,不能老实待一会,待一会就得打起来。 往日袁明珠旁边坐在是陶氏,她坐着袁明珠旁边给她夹菜,监督着她多吃一些,吃得饱饱的。 今天以为要给他们准备出门带的干粮,这会没在饭桌上吃饭,袁明珠就跟顾重阳冤家路窄了。 当然,袁少驹也选择性忽略都是他小妹打人家。 他妹妹这么可爱,这么乖,这么聪明伶俐,如果她不喜欢谁,肯定是那个人也有不对的地方。 不过重阳也还不错,挺讲义气,身手也厉害,所以他就在两个人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看着挨了打的顾重阳只低着头啃饼,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小妹打你也是为你好,以后别吧嗒嘴了,不然出去也让人笑话。” 严氏暗自撇撇嘴,心说袁家的这个小儿子说这话也不觉得心亏。 连她都觉得顾重阳在袁家的日子难过,真是可怜。 出了袁家的地界,正看到秦四狗媳妇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 冯家跟秦家没有发生过龃龉,严氏跟挺能聊得来。 招呼她:“大壮娘,吃了吗?” 秦家的大儿子叫大壮,大女子叫大花,底下的依次叫二壮,二花……。 这会的人名字都是这么简单直白,就好像牛棒子家,也是大蹦,二蹦,依次往下排。 生多少孩子也不愁取名字。 大壮娘热情的上来,“没吃呢,正在做饭就听到他们家又吵嚷起来了,这是又咋的了?” 严氏撇撇嘴:“还能咋的了,他们那个小丫头片子,又在端主子的款,打他们家那个小孩呢!” “是嘛?又因为什么事?怎么打的?” 似乎非常感兴趣。 严氏也没藏私,跟她就着这个话题交流了一番。 直到袁家的牛车出来,两个人才结束话题。 大壮娘往袁家的牛车离开的方向抬抬下巴,问严氏:“他们这是又去哪儿发财去?” “谁知道呢!”严氏不甚关心的说。 又说:“去的地方应该不近,我刚才看到他们在准备干粮,兴许又是去哪里采草药去了吧。” 心里想着秦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半残废的婆婆,可是他们却不怎么勤快,还没有忧心生计的样子,很是好奇。 说秦家不怎么勤快都是含蓄的说法了,跟真正的农家人比,他们堪称懒惰。 严氏试探道:“怎么,你们也想学着采草药?” 大壮娘马上否认:“学那个干啥?能挣几个钱?还累得半死。” 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跟身份不符,马上又解释道:“他们家能教俺们吗?你没看到他们干啥都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学了去。” 牛车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那座山脚下。 近前看才发现,山上除了生长了大片的瓜蒌之外,还有葛藤间杂在其中。 这两种植物的藤,攀爬在山上的灌木和树木上。 袁明珠看看层层叠叠的蔓藤,既喜又忧。 欣喜于收获,心忧劳动量也太大了。 袁明珠看了看瓜蒌的成熟度。 还好,大多数还没有熟过,正是采摘的好时候。 指挥着家里人把瓜蒌摘下来,“留一截藤在上头,不要全部把藤去掉。” 留一截藤是为了晾干的时候方便悬挂。 其他人去摘瓜蒌了,袁明珠拉着她爹帮她把一株瓜蒌的根给刨出来。 当年生的瓜蒌结果少,第三年进入盛果期。 看着这里的瓜蒌的结果量,基本都进入了盛果期。 进入盛果期是是好事,但是对于底部的根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瓜蒌的根是另外一种中药天花粉。 瓜蒌的雌雄株的块根均能入药,但以雄株的块根入药为好。 如果生长环境适宜,一般两三年即可采挖,以生长四五年者为好。 但如果栽培年限超过六年,则块根粉质减少,药材品质下降。 袁树和袁弘德照着袁明珠的指示,把她指定的那株瓜蒌的根给小心的挖出来。 袁明珠把挖出来的瓜蒌根掰开来,看了看品质。 略微有些失望。 果然长得年数太多了。 176、遇险 袁树小心翼翼的问她:“不能用了吗?” “能用,就是价格不如正当年的高。” 本来就有心理准备,再说这些都是白捡的,所以虽然有些失望,也没有到大失所望的地步。 “我们先去帮忙把瓜蒌摘完,这些根可以慢慢挖。”袁明珠说。 瓜蒌含糖量高,得尽快摘完运回去晾晒,防止下雨天发霉。 所有人都投入到劳动中去。 尤其是顾重阳,身手敏捷,高处的瓜蒌都是他爬到树上给摘下来。 袁明珠看着他身轻如燕的在枝叶间穿梭,不一会就拎着一串瓜蒌下来了。 摸摸鼻子,为早间欺负人家愧疚了那么一两秒。 也就只反思了一两秒,马上说服自己:我那是为他好,不说隔壁冯小毛一家恨不得长出三只眼盯着他们家,就单单吧嗒嘴就是个十分不好的习惯。 用她五哥的话说就是,以后出去让人笑话。 再说了,他这样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哪像她,她这样的是脑力劳动者。 孟子都说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她总是比他高明一些的。 袁明珠丝毫不愿意承认,是因为顾重阳不喜欢搭理她让她心里不忿了。 想她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女,居然有人眼睛严重近视不喜欢她,肯定是对方的问题。 顾重阳低眉顺眼的从袁明珠跟前走过,把摘下来的一串瓜蒌放在大堆上。 眼睛的余光看到她的裤脚被荆棘划破了一条口子。 后头再干活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条口子,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划伤。 她可真聪明啊!什么都知道。 如果他也这么聪明,他娘和小叔就不用千方百计把他托付给袁家了,他就能辅佐小叔,而不是成为小叔的累赘。 顾重阳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然。 因为走神,没有抓住前方的树枝,直直的往下坠去。 下方的一个树枝担住了他,泄去一部分下坠的力道,所以他掉到地上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 其他人都吓坏了,围拢过来。 “别动他,让他躺在那里。”袁明珠在过来之前,阻止了袁少驹挪动顾重阳。 听到袁明珠的话,顾重阳垂下了眼睑,挡住眼眸中的失落。 她还是讨厌他的。 袁明珠一边赶过去,一边解释道:“受伤的人不能随意挪动,防止二次伤害。” 又安抚他:“别乱动,我给你检查一下。” 顾重阳觉得自己没事,本来想站起来的,听了她的话就乖乖躺在那里,僵硬着身体,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想看向她,又怕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自惭形秽。 袁明珠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又询问了几个问题。 抹抹额头上的汗:“没有大碍。” 拿了药给他服下去,又让袁少驹给他抹了外伤药。 看看已经采下了不少的瓜蒌,对袁树说:“爹,你先赶车把瓜蒌送回去一趟吧,顺便把他带回去。” 对顾重阳说着医嘱:“这几日卧床观察一下,别剧烈运动。” “我没事。”顾重阳还待争辩。 没有人听他的。 袁弘德吩咐袁少驹:“把他扶到牛车上去。” 其他人把瓜蒌运下山坡,顾重阳就和瓜蒌一起被送回去了。 袁弘德舒了一口气,他也被吓坏了。 若是真把人家孩子给摔坏了,可就辜负了人家的嘱托了。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已死之人,只怕以后都会愧疚一辈子。 还好没有出严重的后果。 对其他人说:“捡着好摘的摘,不好摘的就不要了。” 正在摘着,袁树回来了。 对袁弘德说:“小叔祖,周大人来了,带人来淘那口井,听说还要重新修整那个集市,以后还把集市开在那里, 周大人问你去哪里了,我说出来采药了,他说晚上找你喝酒。” 既然知道来客人了,他们就不能在外多耽搁了。 “过来洗洗手,吃点东西,吃完再采一会咱们回去了。”袁弘德吩咐。 袁明珠看看还剩下大半没摘的瓜蒌,有些不愿意就这么早回去。 袁伯驹他们也不愿意回去。 袁伯驹说:“曾祖父,您带着五弟和小妹先回去吧,我们几个再多摘一会。” 袁少驹个小懒汉,都没敢推辞一下。 袁明珠看看他:“我跟五哥不回去,曾祖父你先回去吧。” 附到袁少驹耳朵边哄他:“等曾祖父和爹走了,我带你去抓兔子。” 袁少驹的眼睛亮了亮。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等爹和曾祖父一走,就没有人管他们了,待在这里和回去还不是一样啊? 待在这里应该比回家去还自由呢! 袁少驹马上应道:“我不回去,我留下干活。” 袁明珠忍着笑,心说:听着真像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 也不拆穿他。 又摘了一会,凑够了一牛车,袁弘德跟着袁树的送货车一起回去了。 临行嘱咐他们:“高处的不要摘了,把底下的摘摘就不少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等爹和曾祖父一走,就没有人管他们了,待在这里和回去还不是一样啊? 待在这里应该比回家去还自由呢! 袁少驹马上应道:“我不回去,我留下干活。” 袁明珠忍着笑,心说:听着真像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 也不拆穿他。 又摘了一会,凑够了一牛车,袁弘德跟着袁树的送货车一起回去了。 临行嘱咐他们:“高处的不要摘了,把底下的摘摘就不少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等爹和曾祖父一走,就没有人管他们了,待在这里和回去还不是一样啊? 待在这里应该比回家去还自由呢! 袁少驹马上应道:“我不回去,我留下干活。” 袁明珠忍着笑,心说:听着真像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少年。 也不拆穿他。 又摘了一会,凑够了一牛车,袁弘德跟着袁树的送货车一起回去了。 临行嘱咐他们:“高处的不要摘了,把底下的摘摘就不少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等爹和曾祖父一走,就没有人管他们了,待在这里和回去还不是一样啊? 待在这里应该比回家去还自由呢! 袁少驹马上应道:“我不回去,我留下干活。” 177、捕猎 虽说如此,袁伯驹却不担心袁少驹回头闹腾。 因为每次小妹设计戏弄过五弟之后,即便是食言了,也总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的不追究。 想来这次也是一样的。 农家的孩子,爬树的技能都练得满点,袁伯驹几个也相继爬到树上跟袁少驹一起摘瓜蒌。 袁明珠看着满山满谷的药材,摘了颗酸枣子在衣袖上擦了擦,放进嘴里。 酸枣子名字里有个枣字,植株和果实也长得跟枣树差不多,味道却天差地别。 酸爽酸爽的不说,果肉也薄。 袁明珠把吃剩的酸枣核放进麻袋兜里,这玩意把壳敲开,里头的酸枣仁也是一味中药。 许是有顾重阳的前车之鉴,直到把高处的瓜蒌都摘完了,所有人依旧安然无恙。 这让袁明珠不期然又想起福祸相依这个词。 只是不知道顾重阳今日坠下树的这场劫难是发现了这片草药而起,还是今日新发现了其它草药而起。 若是后者,以后还是继续活的佛系点吧,毕竟钱财虽好,毕竟比不多一家人平安和乐的好。 若是前者,倒是可以用其他人来应应劫,比如那牛大蹦,总是不停作死,堪称作死小能手,不惩戒他一番都显得苍天无眼。 袁明珠个子矮,爬树的技能也不曾修炼,所以就只能拿着一根棍子,把酸枣树上的酸枣子打落下来,捡起酸枣子。 待得袁树再回来,就看到高处的瓜蒌都被摘完了。 他为难的摸着头,想训斥孩子们几句,却也知道他们是为家里好,不好屈了他们的好意。 只得嗫嗫道:“下次不能这么自作主张……。” 说了几句,眼见得天色也不早了,招呼道:“搬下去吧,咱们准备家去了。” 袁少驹可怜巴巴的看着袁明珠,只以为是自己运气感人,若是早点提出来去抓兔子就好了。 袁伯驹几个忍着笑,也不揭穿袁明珠的把戏。 只是今日袁明珠真没打算着糊弄他五哥,她还真是准备带他去抓兔子。 看看天色,他们站着的这处是背阴处,上头又有遮天蔽日的大树,显得天光有些黯淡了,实际离着天黑还早。 对她爹说:“天色还早,我们准备去逮兔子,等逮了兔子再回去。” 袁树一贯对儿女们有求必应,听了也没反对,“行,爹带你们去挖兔子窝。” 袁明珠拿了一把绳子出来,说:“不用,下几个陷阱就好,我们明天早上还得来,正好过来收兔子。” 袁树知道她主意正,都依着她。 这山上兔子的痕迹不少,轻易就找到几处。 袁明珠对袁伯驹他们说:“砍一些树枝过来。” 袁伯驹几个拿着柴刀,按照她的要求砍了些树枝。 袁明珠指点着他们,在几处兔子经过的路上安放了陷阱。 袁少驹看着一头拴在地上机关上,另一头拴在旁边矮树枝上,把矮树枝弯成弓形的绳子,问袁明珠:“这样子就行了吗?就能抓到兔子?” 只觉得十分悬乎,不能置信。 袁明珠:“抓到的不一定是兔子,也可能抓到野鸡什么的。” 就看触发这个陷阱的是什么了。 听说还有野鸡,袁少驹把质疑的话和要流下来的口水一起咽了回去。 这一阵他们家别说鸡了,鸡蛋都吃不到,还是托了顾重阳的福,吃了两三次野兔。 袁明珠又安置好一处索套,站起来拍拍沾到身上的草屑,继续寻找下一处。 野兔有个习性,它们习惯于走老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踩踏出来的痕迹,有时候还会在行走的途中留下粪便。 “这里。”袁季驹找到一处,指着地上的野兔粪便喊她。 袁明珠看了,确实又是一处野兔路径。 抬头在上头寻找着适合做弓固定绳索的矮树。 这一看,发现周围散落着几棵花椒树,红红的花椒果实缀在树上,把树枝压的有些下垂。 因为没有及时采收,有些花椒和种子已经落到了地上。 其他人也发现了,袁少驹惊喜的喊到:“这是花椒树吧?” 跑过去伸手去摘。 袁明珠想提醒他,别被花椒树上的刺把手扎了,结果还没张开口呢就听到他嗷嗷叫唤起来。 袁明珠忙又把嘴闭上,默念道:福祸相依,福祸相依……。 袁少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把被扎破流血的手放到嘴里吸吮一下止了血,又再次变得高兴起来。 “这么多花椒,我们摘回去,以后就不用买了。” 这会子辣椒还未传播到东亚大陆,花椒和茱萸还是主要的辛辣调味品。 不仅能做调味品,药铺也收购。 袁明珠:“今日天有些晚了,明天再来吧!” 回去太晚家里该担心了。 这里人迹罕至,花椒树在这里,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周围没有适合做弓的树,袁明珠让袁树给她砍了一条合适的树枝栽在旁边,做好一个陷阱。 “走吧,别待在这里影响兔子上套。” 袁少驹也想知道这些陷阱会不会有用,把摘好的花椒收好,跟着他们离开了。 回到家,袁少驹先是跟陶氏她们显摆了一番他摘回来的花椒:“我们发现了好几棵花椒树,都结的满满当当的,……。” 又去看了他的难兄难弟顾重阳:“你没事吧?” 再次把他发现花椒树的是炫耀了一遍。 然后接着说了设置陷阱的事:“小妹说了,不仅能抓到野兔,还能抓到野鸡,要是抓到野鸡就给你煮鸡汤喝。” 鸡毛还没见到影子呢,就开始往外许诺鸡汤。 只是顾重阳听到他的话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 偷偷往袁明珠的方向看了看,她也能抓到兔子了,那以后自己唯一的长项也没有了。 每次曾祖母卤好兔肉,把一只兔子后腿撕下来给她,她都笑得眯缝着大眼睛,露出雪白的小米牙。 那种时候,他都比自己吃着兔腿还开心。 之后袁少驹又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到。 陶氏看袁少驹总打扰顾重阳休息,喊他:“过来帮你祖父整理树枝条,别总影响重阳养伤。” 旁边来围观袁家采了许多草药的那几户人家,听到了都互相挤眉弄眼。 178、结一份善缘 严氏拿胳膊肘捣了捣大壮娘:“我中午就过来看过了,听说是让那孩子上树去摘这种瓜,掉下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十分不屑的撇撇嘴。 “自己家的孩子舍不得使唤,那孩子这么小就被逼着干活,造孽哟,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心疼。” 旁边大蹦娘也听到了,插话道:“我看着在那边躺了一下午了,看着应该伤得不轻,啧啧啧,他们家就是假仁假义。” 大壮娘若有所思的往顾重阳的方向看了看,又往陪着周大人看集市施工的袁弘德看了看。 袁务川在编篮子。 用的是从河边割回来的棉槐的枝条。 袁少驹帮着他整理着枝条,按着粗细摆整齐放到他跟前。 “编这么多了?”袁少驹问。 袁务川身后已经放了四五个编好的篮子。 “咱们家也用不着这么多呀!” 袁务川笑呵呵的回道:“马上这边就开一个集市,可以放到集市上卖。” 袁明珠听到,回头道:“咱们家可以开一个杂货铺,进些货物来卖。” “嗯,还可以继续收购草药。”袁少驹补充。 袁弘德陪着周大人等人过来,听个正着。 周大人:“袁先生家的小辈,倒是个个脑筋都挺活络。” 袁弘德:“让大人见笑了,这些都是托了您的福,不是大人为我等选了这样好的风水地,也不能这样快安稳下来。”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袁弘德的话。 周大人嘴里说着“谬赞”的客套话,嘴巴却高兴得合不拢。 袁弘德邀请众人入座:“大人们请上座。” 有人自持身份入座了,还有那资历浅官职卑微的,知道袁弘德很得周大人青眼,客套着让他先坐。 周大人看他们客气个没完,说:“袁先生就别客气了,快坐下吧!” 袁务川也带着袁树父子过来陪坐。 袁明珠跟着姐姐给客人们上茶。 周大人喝着茶,跟陶氏客套:“老嫂子,简单弄两样就行,别太复杂。” 袁明珠暗笑:他们家现在这样,曾祖母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复杂也做不到,这位周大人嘱咐也是白嘱咐。 陶氏带着杜氏,先给桌上上了两样凉菜。 一样是煮的黄豆,另一样是昨日剩下的卤兔肉,把兔肉撕了下来,撕成小块肉丝,拿炒香的芝麻拌了。 “准备不周。”陶氏把菜放上桌。 热菜有一道煮杂鱼,还有一条鲤鱼,其它的都是老家带来的炖干菜。 这些鱼还是袁务川知道周大人他们要来喝酒,特意到后头的河里捞来的。 周大人已经见识过两次陶氏的手艺了,再次对陶氏做的菜赞不绝口。 旁边一位官吏趁机进言道:“何不把每日的饭食安排在袁先生家?” 周大人举着筷子,看向袁弘德。 他原本倒是想把饭食安排给袁家,就是今日过来以后看着袁家人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没好意思开口。 如今有人替他开口了,他就带着希翼看向袁弘德。 袁弘德见此情景,哪里还好拒绝,只能应承下来:“大人们为我等奔波劳累,能为大人效劳,也是我等的荣幸。” 也不用他们出米粮肉菜,官府会把这些划拨来,只要人手给做出来就行。 分来的米粮总是要比消耗的多一些,就是给做饭的人的辛苦钱了。 说起来还是照顾他们。 如今移民都安置好了,下一步的工作就是给各处找水脉挖井,指导大家建房盖屋。 关系民生的事,总是繁琐又辛劳。 因为袁家的发现,揭开那些土堆是旧民居遗址而不是坟茔。 依着这个发现,他们又找到一些旧水井,有些已经完全被淤泥淤塞了,不过总比挖新水井要简单省工夫得多了。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闲话。 周大人喝了些酒,再被大家一奉承,就有些话多。 得意洋洋的跟大家说着他接这趟差的原因:“我老爹给我这名字取得不好啊,本来早该升迁的, 就因为名字里跟官职重了一个字,又没有连升两级的成绩,就一直未能升迁,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往日见升迁无望,就只能寄情于风水堪舆之术,哈哈哈,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次朝廷征选精通堪舆之术的官员, 上司就把我给推荐了来,虽说辛苦了些,不过待这次差事完了,总能升个两级,也不枉这数年的辛劳。” 袁明珠在旁听了,觉得他也真够倒霉的,不过总算苦尽甘来了。 有野史记载,著名才子唐伯虎唐寅未能做官,也是因着名字跟官职相同。 有人做官为钱财,这位周大人因为经历的缘故,更注重官声,也是他们这些移民之幸。 袁明珠想着这些,心里微动。 周大人过了这道坎,以后仕途就一路平坦了,不说步步高升,三年考绩只要不是太差,上升是必然的。 何不趁着如今结一份善缘? 袁明珠找到袁季驹:“四哥,给我花几副画。” 袁季驹受妹妹资助多年,他爱好绘画和雕刻,是非常费钱的喜好。 能给妹妹做些事,他求之不得。 马上问道:“要画什么啊?等等,我把画具给找出来。” 这些日子忙碌,也顾不得他的那些爱好了,画具还在行李里打着包还未收拾出来。 那些行李还堆垛在草棚里。 “把咱们迁徙一路的见闻画出来。” 周大人过了这道坎,以后仕途就一路平坦了,不说步步高升,三年考绩只要不是太差,上升是必然的。 何不趁着如今结一份善缘? 袁明珠找到袁季驹:“四哥,给我花几副画。” 袁季驹受妹妹资助多年,他爱好绘画和雕刻,是非常费钱的喜好。 能给妹妹做些事,他求之不得。 马上问道:“要画什么啊?等等,我把画具给找出来。” 这些日子忙碌,也顾不得他的那些爱好了,画具还在行李里打着包还未收拾出来。 那些行李还堆垛在草棚里。 “把咱们迁徙一路的见闻画出来。” 周大人过了这道坎,以后仕途就一路平坦了,不说步步高升,三年考绩只要不是太差,上升是必然的。 何不趁着如今结一份善缘? 袁明珠找到袁季驹:“四哥,给我花几副画。” 179、功利 袁明珠也知道,她如此做为到底功利了些。 如果被看穿,只怕将来被人说起,会被某些自诩高洁的人不齿。 倒不是她急功近利,而是顾重阳这事,就如同高悬于他们家头顶的一把利刃,一旦落下就是灭顶之灾。 由不得她不急。 如果他们就是默默无闻的一家,那些想要对付他们的黑手做起小动作来,遮掩一下都不需要。 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 被碾死了就死了,要怪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碍了大人物的眼。 死得悄无声息,水过无痕。 若是他们是很耀眼的一家又不同了,即使安排的像是一场意外,也会有人关注。 那些人有所顾忌,就轻易不敢下手了。 即便他们“被”意外了,这些认识他们的人,像周大人这样手里握着一些权利的人,若是记得今日这点善缘,许是会帮着他们沉冤得雪……吧? 不管成不成,总得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袁明珠把绘画的是安排给她四哥。 袁季驹把画具捡了出来,检查纸张和笔墨的情况,如果不够,还得去城里买。 送走周大人他们,袁弘德就跟陶氏商议起给周大人他们做饭的事。 “大人们开了口,实在不好推辞,我就应承下来了,这阵子就劳累你跟伯驹娘她们了, 周大人说了,采买用不着咱们做,会有人把米粮菜蔬备好送来,你们只负责做饭。” 陶氏笑道:“只做饭倒是没啥,只要别跟今天似的,让我们抓天挠地,不知道该拿什么招待客人就行。” 这话说的,让之前愁着不知道该拿什么做菜的杜氏她们都笑了。 袁弘德:“务川抓的那些小杂鱼味道还不错,今天客人吃着都说好吃,就是不知道好不好抓?若是好抓,以后来了客人可以抓一些添个菜。” 袁务川还在一旁抹黑编着篮子,听到提到他的名字,回答道:“通后头那条河的沟里捞来的, 我今天早上去看野苘沤得怎么样了,就看到放野苘的地方聚了好些小鱼,后头伯驹娘说没有菜招待客人, 我就拿了个编好的篮子,过去一抄就抄到不少,还抄到一条鲤鱼。” 袁明珠心说:现代那一世听说东北那旮旯曾经棒打狍子瓢舀鱼,没想到这会子在他们这里也有这种待遇。 鱼多是一方面,两一方面可能是这些鱼多年没有遇到捕食者,都养傻了。 杜氏:“鱼如果多,可以捞一些来腌制上,以后早饭就可以蒸些馒头配上鱼干,省事又好吃。” 又商议了明天砌个大灶台。 劳累了一天了,一家人就早早安歇了。 周大人他们住得并不远,就在他们旁边搭的草棚居住,为的是省去来回奔波的脚程。 这也说明周大人他们确是一心为民。 次日,天刚蒙蒙亮,袁少驹就一改他往日的懒散,起来穿戴好,帮着他爹给牛添草料,清理牛圈。 陶氏她们也早早起来,袁明珠尚睡得迷迷瞪瞪的被她们起床的动静弄醒了。 吴氏拍拍她:“再睡会,还早呢。” 袁明珠眼皮无意识的动了动,实在抵不住困倦又睡着了。 袁少驹看到姐姐和嫂子们都起床了,忙洗了手过来。 “小妹呢,她怎么还没起?” 记挂着昨天放下去的陷阱,急着想知道会不会有猎物落网,只恨不得这会就拉着妹妹过去看。 “还早呢,让她再睡会。”梁氏说。 杜氏好奇道:“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尿床了?” 袁少驹:“娘,我都十岁了,我什么时候尿过床?” 嫂子们还在跟前呢,人家不要面子啊! “我早起帮爹干活呢,给牛铡了草料,还帮着清理了牛圈,不信你问我爹。” 争辩的声音有些大。 “嘘,嘘,小声点,别吵醒妹妹。”袁仲驹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阻止他为自己辩解。 袁少驹委屈啊!重点不该是我没尿床吗?怎么一个个都只关心会不会吵醒妹妹? 不过众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不让他大声说话,他也怕犯了众怒,只能委屈哒哒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没尿床,没有再大声说话。 等其他人都各自去忙活了,袁少驹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就钻进了袁明珠她们的窝棚。 袁明珠只觉得一只冰冰凉的手捂在她脸上,把她冰得一激灵。 肯定袁明珠睁开眼,袁少驹:“小妹,是我,你现在起吗?我给你拿衣服。” 殷勤的把她扶起来,把衣服给她披到身上。 袁明珠还迷糊着,就被他给穿上衣裳带出来窝棚。 看看头顶尚灰蒙蒙的天,扭头看了她五哥一眼。 就说自己怎么还这么困呢! 对自己说: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旁边袁务川正坐在那里编着一只鱼篓子,已经编好了鼓肚子的地方,正在慢慢收小。 袁明珠想起了昨天曾祖父他们商议要捞鱼做早餐的佐餐小菜。 坐到祖父跟前,给他递着枝条。 “祖父,你这编的是鱼篓子吧?” “是啊,编的就是鱼篓子,回头逮了鱼让你娘做鱼给你吃。” 他们原本住的晋地,并不似此地似的河网纵横,很少有鱼吃,价格也贵。 偏他们家这个最小的小妮儿跟水乡来的一般,最喜吃鱼。 如今好了,他在水里发现了好多的鱼,以后就可以经常抓了给孙女吃了。 袁务川还真没有猜错,袁明珠就曾经是长在长江畔的女孩。 如今武安州的地貌,因为黄河决堤,冲刷出许多沟壑泽塘,让她恍若置身于曾经的水乡。 袁明珠听到有鱼吃,笑得跟一只猫儿似的,举着一对胖爪子:“我最会抓鱼了。” 袁务川笑呵呵的,并不当真。 管他是最会抓鱼还是最会吃鱼,只要孩子高兴就好。 袁明珠想起以前家乡人用竹子编的那种有进无出的倒须鱼笼。 那种鱼笼放到水里以后,鱼儿只要进去就没办法再逃脱出去,堪称捕鱼利器。 又拿了一根枝条递给她祖父:“祖父,你编几个逮鱼的工具可好?我听说过一种鱼笼,抓鱼特别好使。 180、非死不可 袁务川:“好啊,等我把鱼篓子编好了给你编,还给你编蝈蝈笼。” 一副哄孩子不哭的语气。 袁明珠也不以为意。 看看她祖父手里的鱼篓,大概在半个时辰就能收好口了。 拿了一根枝条在地上画着图:“……重点是这里面,从这个地方开始分成两层,里面一层做成倒刺状……。” 袁明珠一边画着图一边跟她祖父坐着讲解。 “就是这样,能编出来吗?” 袁务川琢磨了一下,“能编出来。” 袁明珠:“多编几个,在水沟里打上堤坝,把鱼笼堵在堤坝上,不用人看着,过一天去收一回鱼就好了。” 省心又省力。 袁务川算算,编几个鱼笼就一条的工夫,不管成不成,能不能抓到鱼,就当给孙女编几个玩意好了。 应承下来。 袁树帮着杜氏把顾重阳坐的圈椅搬出来,杜氏给他垫上厚的褥子让他坐上去。 把熬好的草药端了给他。 袁明珠看了,想说什么,不过看着他有些恹恹的,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袁少驹早就等得不耐了,急得跟个抓耳挠腮的小毛猴一样,不停的催促:“快点出发吧!” 袁树并不能猜到他着急的原因,还劝他:“来得及,今天比昨天还早呢。” 准备好了干粮和水,套好了牛车,出发往那座被他们取名叫瓜蒌山的山行去。 牛车刚一停好,袁少驹就拉着他三哥窜了出去。 “慢点,别摔了。” 袁树在后头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把人喊住。 见喊不住,其他人只能赶紧拎着篮子和筐子追上去。 “套到一个,”还没追上他,就听到他在大呼小叫。 惊了山里的什么东西,扑棱棱一阵响动。 袁伯驹把兔子放到筐里,把陷阱收了。 他们放了七处陷阱,逮到了五只兔子一只野鸡。 袁少驹把野鸡拿旁边的山藤捆起来,“煮鸡汤给重阳喝。” 又想起袁白驹:“白驹也喜欢喝鸡汤!” 为何国人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不仅仅是因为佳节是阖家团聚的时刻,还以为佳节的时候家里会备上美食。 而亲人,就是我吃了好吃的,希望能跟我一起分享的人。 袁少驹的话让大家有些伤怀,又有些欣慰:这小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关心别人了。 远在晋地的袁白驹,正在学里读书。 旁边一人悄悄凑过来,问他:“袁贲思你听说了吗?” 袁白驹:“什么?” 那孩子又往他跟前挪了挪:“五渡屯郑家的郑六爷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看袁白驹有些怔愣,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说的消息。 又补充道:“外头都传遍了,据说人证物证俱在,凶手都认罪了。” 强调:“真的,不骗你,俺小叔从府城听到的消息,绝对可靠,不仅郑六爷是被人害死的,他们家六奶奶和小少爷也是被人害死的。” 他说了这么多,袁白驹终于给了点反应,问他:“是被谁害死的?” 袁白驹在心里舒了口气:府城的那位终于有动作了!还是说京城有了什么变故? “不知道,说是害死郑六爷的人在牢里畏罪自杀了,线索就断了。” 袁白驹:“哦!” 他的同窗听到他只哦了一声就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心里没着没落的。 感觉就跟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一样,正准备听结果呢,结果结果就是凶手畏罪自杀了。 把人的胃口吊起来了,又突然戛然而止。 太让人难受了。 袁白驹把视线挪回自己的书上。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半天都没有移动。 凶手畏罪自杀? 是真的自杀?还是为了掩盖真相? 对方难道不知道,越是这样,民众会越关注。 死了一个人就想掩盖住? 只怕没这么容易。 还是说这是府城那位使的一招欲擒故纵? 府城晋王府。 身材高壮魁梧的晋王世子问祝乔:“祝先生,为何要给那凶手机会让他自杀身亡?” 难道不该一鼓作气把那人背后主使的人挖出来吗? 那样的话皇爷爷就知道胡贵妃一伙残害忠良,败坏朝纲了。 祝先生摇摇头:“他非死不可!” 那些人不会让他活着开口说话。 如果他开口说话,反而对他们不利,因为他说的话只会是对方想让他说的,肯定不是事实。 所以,还是让他死了吧!也算完成他的一个心愿。 晋王:“死了好啊!” 祝先生点头:“就算查明真相,对这些人的处罚也不可能伤筋动骨,所以这毒瘤还是一直长着才好。” 晋王世子似乎想通了,想起祝先生讲“天子之怒,布衣之怒”的时候引申出去讲到的“士林之怒,民意之怒”。 那时候祝先生应该是有感而发吧? 在士林和民间搅起血雨腥风,天子也得主持公道平息民愤。 “那位莫恒正能担起这份重担吗?”晋王问。 祝先生:“他是前朝江城莫家的子弟,与陆驳先生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谊,那时候莫家落败,他流落到陆驳先生的书院做了扫撒的奴仆……。” 祝先生讲了一个扫撒奴得了书院山长青眼,仆逆袭的故事。 “知道他这段经历的人并不多,陆驳看中他的才学,就把他托付给了另一位大儒。” “不是他此次为了给郑长英报仇自揭身世,世人并不知道他的来历。” 祝先生点头:“就算查明真相,对这些人的处罚也不可能伤筋动骨,所以这毒瘤还是一直长着才好。” 晋王世子似乎想通了,想起祝先生讲“天子之怒,布衣之怒”的时候引申出去讲到的“士林之怒,民意之怒”。 那时候祝先生应该是有感而发吧? 在士林和民间搅起血雨腥风,天子也得主持公道平息民愤。 “那位莫恒正能担起这份重担吗?”晋王问。 祝先生:“他是前朝江城莫家的子弟,与陆驳先生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谊,那时候莫家落败,他流落到陆驳先生的书院做了扫撒的奴仆……。” 祝先生讲了一个扫撒奴得了书院山长青眼,仆逆袭的故事。 “知道他这段经历的人并不多,陆驳看中他的才学,就把他托付给了另一位大儒。” “不是他此次为了给郑长英报仇自揭身世,世人并不知道他的来历 181、移栽 这么能结的花椒树,当然是挪回自己家更合适。 只是若是不能保证成活,挪回去不仅是可惜了,还是造孽。 袁树劝女儿:“明年开春爹就来移它,现在不能移,移回去也活不了。” 袁明珠略想想就想明白了,如今的人只知道春季万物始发可以移栽树木,却不晓得秋季也是可以移栽的。 她扶着被摘净了的花椒树,“如今正是小阳春时节,书上都写了的,再早十月才是一年伊始,是可以移栽树木的。” 袁树未曾读过太多书,只是略识些字,不是那睁眼瞎罢了,对书有天然的敬畏。 听得她如此说就有些踟蹰。 往长子看过去,指望袁伯驹拿个主意。 袁伯驹:“再早确有十月才是一年伊始的说法,……” 袁明珠不待他说出底下的但是,马上指挥其他哥哥们:“是吧,我说的不会有错,赶紧挖。” 又抓着袁伯驹的手晃着:“大哥博学多才,等把家里安顿好了,得早些去学里,必能早日中个秀才回来。” 马屁拍得十分娴熟。 袁伯驹:…… 袁明珠安乐:毕竟还年轻啊,脸皮厚不过她这等活了三世的老妖婆。 引用现代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不是不属于七零后,也不属于八零后,九零后,零零后,而是属于脸皮厚。 年轻人,还得多磨砺! 看着父亲和弟弟们已经动了铁锹在挖树,袁伯驹只能把下面没说的话咽了回去。 袁明珠:“把树坑挖大一些,根上多带些土,容易成活。” “挖快点,挖完了再去其它地方看看,还有什么好树没有,一并挖回家。” 他们家人口多,分给他们家的宅子大,地也多,需要栽不少树木。 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五哥也是个帮倒忙的主。 “哥哥们在这挖吧,爹你带我跟五哥再去放几个陷阱。” 袁少驹果然更喜欢放陷阱的活,雀跃着催促袁树:“爹,去放陷阱,这次多放几个,最好放到野鸡出没的地方,就能多抓几只野鸡了。” 袁树带着他们俩,一边找着合适移栽的树木,一边找着野兔和野鸡出没的路径。 袁明珠在草丛里拽了一些野燕麦的种子下来,撒在陷阱上。 “这样估计会有野鸡上钩。” 她看了看,山上倒是有些野生的果树,不过品相不好。 野生的果树不仅果子小,口味也不佳,并不适合种植。 不过可以移栽回去作为砧木,嫁接其它好品种果树用。 桑树不少,袁明珠决定也移栽几株回去。 在挑选出的想要移栽的树上做好记号,他们继续往山上走。 这座山不太高,占地面积也不是十分大,一会工夫就爬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上,听着耳畔的树涛声,看着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南北两条水道迤逦向东,各处还散落着无数水泽,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虽然这座城市她前世没有来过,但是也能想象出遍地高楼大厦水泥堡垒,处处铁路和柏油路纵横的情景。 哪像如今,竟能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风情。 世事变化无常,沧海无情。 袁树打心眼里不想看到她这副置身事外,冷眼相看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回去吧!” “回去!” 袁明珠乖乖被牵着。 袁少驹看着跟晋地完全不同的风貌,有些不想走,拖拖拉拉的拖在后头。 “这里好几个座山啊,爹,小妹,你们看,那边,还有那边,都有山。” 有山,却全都是脚下这种小山,典型的平原地貌。 “那条河就是我们家后面那条河吧?”袁少驹指着北方的那一条水道问。 “是啊!”袁树耐心的回答。 站在这里才能看出来,这条河曲折蜿蜒,不知源头自哪里来,也不知流归何处去。 河的北岸,还有几座山,最近的那座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近的缘故,看着比别处的山还高一些。 “爹,小妹,那里红色的,是不是果树?” 顺着袁少驹手指的方向,袁明珠看到果然有一处挂着红红的果子。 那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余下几只果子孤零零的挂在枝丫上。 “是柿子树。” 袁树比他们两个的见识多一些,通过树的形态辨认出那是柿子树。 听说是柿子树,袁少驹带头往那边过去。 甚至于不耐烦寻找好走的路,直接拿着手里的柴刀把拦路的荆棘劈砍掉。 很高的三株柿子树,每一棵都碗口粗,足有十多米高。 树下落着些掉落下来的果子。 袁少驹搓搓手,把腰带系紧,拍拍树干,呲溜溜爬了上去。 把果子摘下来放到背篓里。 袁明珠觉得,她这五哥说不定就是猴子托生的。 袁少驹在上头摘柿子,袁树在下头替他防护,袁明珠帮不上忙,在下头翻找着落下来的柿子,看到柿蒂没有坏掉的就摘下来。 柿蒂也是中药的一种,虽然用量少,但是产量也少,是以价格也还可以。 反正这会闲着也是闲着,这些捡回去晒干了,换的钱总能买几两盐。 袁树拿了一只柿子,仔细的擦干净递给袁明珠:“先吃一个,一会爹捡,你歇会。” “这个得吃了饭才能吃,回去跟哥哥们一起吃吧!” 袁树只当她是从陶氏那里承袭来的生活习惯,也不勉强,“也好,回去再吃。” 全部摘完,足有半篓子。 这还是他们来的晚了,大部分都落到地下了。 只看袁明珠捡到的柿蒂就能知道当初红彤彤挂满一树如红灯笼的壮观景象。 这三株柿子树的植株实在太大,植株越大越难移栽,袁明珠也不敢保证现在移栽回去能不能成活。 不过这三棵树地点偏僻,果子让他们摘完了,树叶也落光了,应该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留到明天开春再来移栽也没问题。 记下大概地点,袁明珠他们就回去了。 回到花椒树那边,袁伯驹他们还没有把花椒树全部挖出来。 看看时辰,差不多中午了。 “先吃饭吧,吃完了再挖。”袁树说。 袁少驹把柿子拿出来给哥哥们展示。 因为有了色彩鲜艳的柿子,干硬的粗面饼子都好似变得美味了。 吃罢了饼子,一人分了一个柿子吃。 182、入乡随俗 下午袁树顶替了袁季驹的位置,带着上头三个儿子挖花椒树,让他带着袁少驹和袁明珠去摘酸枣。 到了这个季节,酸枣就陆续开始从树上落下来。 没落下来的,袁季驹拿着棍子挨个给敲下来,袁明珠他们钻在树底下一个个捡到麻袋兜里头。 袁明珠还好,觉得这东西并不好吃,并不去吃。 袁少驹是什么东西都吃,一边捡着,看到长得好看的就塞到嘴巴里。 看着他嘴巴就没停过,袁明珠觉得他晚饭都可以省了。 待到袁树带着把花椒树都起了出来,吩咐袁伯驹:“我先回去吧花椒树种了,你带着弟弟妹妹把剩下的瓜蒌摘摘。” 又嘱咐了些不要乱跑注意安全云云。 不乱跑当然是不可能的,几个人摘了一会瓜蒌,袁少驹就缠着要去看看陷阱里陷进去猎物没有。 袁明珠:“你就是心急,哪里会这么快,再干会活,等一会咱们去把我选好的那几棵树给挖了,顺便看看有没有猎物。” 袁少驹还待再闹,袁仲驹照着他的后脑袋拍了拍:“你就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猎物在那,你不看它也跑不了, 若是猎物正准备上套,你去了反而把它们惊走了,急得个什么劲?” “你又打我头,回头我跟二嫂说,让二嫂也打你。”袁少驹不忿道。 二嫂会不会打二哥不知道,反正袁少驹这样一说,袁仲驹的脸就红了。 其他兄弟包括袁明珠都跟着嘿嘿笑。 袁伯驹赶紧打圆场:“快点摘吧,早摘完早过去看。” 袁明珠觉得,他们家的房子还是得早点盖好,不然小夫妻天天牛郎织女一样分开住,不利于家庭和谐。 袁少驹就是个属毛驴的,得顺毛捋,还要有东西激励着。 如是没有激励,他就懒驴上磨一般,一会要拉屎一会要撒尿,磨皮蹭痒痒的不好好干活。 说带他去看陷阱,就好比毛驴脸前挂着的胡萝卜,让他这头小毛驴跑得忒忒的,干活特别卖力气。 待到摘下的瓜蒌和酸枣把带来的容器都装满了,袁伯驹终于宣布:“走了,去看看陷阱。” 袁少驹别的不行,方向感还不错,走在前头带路。 一路查看陷阱,又顺道把之前做了标记的几棵树给挖了。 “我们家又不养蚕,种这个做什么?” 袁仲驹问这位,挖树的动作一点也没放慢。 袁叔驹:“现在不养蚕以后可能养啊,先挖回去种着,夏天也能泡解暑茶。” 几个兄弟里他是最嘴拙的,不过讲出来的话也是最务实,最有道理的。 运气不错,放的陷阱陷落了一只兔子两只野鸡。 这也足以说明这里野物多。 “昨天祖父说他前些日子在大河边看到有鹿群,咱们什么时候去做个陷阱,捕一头鹿回来吃。” 才刚刚吃上兔子肉的袁少驹,又惦记上了鹿肉。 “这种陷阱只能捕这种小型的猎物,猎物太大了就挣脱了。” 袁明珠的回答让袁少驹很是失望。 “不过,咱们可以挖一个坑做陷阱,鹿掉进去上不来。” 袁明珠接下来的回答又让他眼睛发亮。 “爹回来了。”袁叔驹说。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半天不过一个人,所以远远的一架牛车过来,虽然看不到车上坐的是谁,他们也能肯定就是他们爹。 袁伯驹扯了一条藤,三下五除二把新抓到的野鸡捆起来。 “快把陷阱放好,咱们回去了。” 几个人回到放瓜蒌的地方,袁树正准备去找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才放心。 远远的看到他们回来,周大人对袁弘德说:“看那车上,这是又挖了什么树回来了?” 两个人迎过来。 周大人翻看了他们挖回来的果树:“这些野生的果树结的果子不行。” 袁树:“是,只能种了当砧木使,成活了以后看看哪里有好果树,拿来嫁接。” 周大人看看袁弘德:“袁先生还会树木嫁接?” 袁弘德早在袁树说话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接话接得还算顺溜:“胡乱摆弄摆弄,也算不上会。” 看到又有野鸡,“哟,又逮了两只野雉,本官有口福了。” 为着这份口福也得投桃报李。 指点着:“桃树栽在大门东旁,杏树栽在大门西旁,枣树栽在院墙边就好,不过以后这院子里就不能再种柿子树了。” 他们明年开春还想种柿子树呢,听说不能种了,袁叔驹急道:“为啥啊?我们看到了三棵大柿子树,正准备明年春天移来种呢。” “枣树和柿子树不能栽在一起,要是想种也可以,你们家院子足够大,干脆盖成前后院吧,前院种枣树,后院种柿子树就没妨碍了。” 听得他如此说,袁叔驹就放心了。 周大人接着道:“门前不栽桑,房后不种柳,这几棵桑树种到院子后头正好。” 袁树拿着铁锨,带着儿子们去种树。 如今天干,还是早些种下去更能保证成活。 袁明珠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他们早晨挖回来的那十几株花椒。 问她爹:“爹,花椒树呢?” 袁树挖起一锨土甩到一旁,“哦,你祖父给种到菜园里去了。” 只要没丢她就放心了。 袁少驹:“为什么不种在家里?” 虽然他没说为什么要种在家里,其他人也知道。 牛大蹦一家天天贼头贼脑的,只怕他们到时候会去偷。 他们家前些日子整理好的野苘麻,晚上没收起来,就被他们家给偷了许多去。 别人家偷了东西不敢拿出来用,牛家的脸皮不叫厚,他们根本没脸没皮,偷的东西也敢堂而皇之拿出来用。 “周大人说花椒树不能种在家里,还不能年轻人种,所以让你们祖父拿了种到菜园子里了。” 又是风水原因。 袁明珠知道,民间各种各样的风水和讲究特别多。 事实证明,有些讲究还是讲科学的。 就好比家里不能种松树,就是因为松树会散发出气味,这种气味会影响人的睡眠。 既然有此讲究,就入乡随俗好了,最多损失些财物,没必要非得跟风俗作对。 把挖来的树都种上,打了水浇足定根水,他们才收拾了工具回去。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鸡汤的香味。 183、鲤鱼跃龙门 周大人已经端了一把椅子坐了,手里端着一碗鸡汤已经喝上了。 旁边顾重阳也端着碗,面色比清晨那会好多了。 看到他们回来,梁氏打了水给他们洗漱,“饭菜马上就做好了,今天吃鸡丝面。” 袁明珠看到窝棚旁边放了几只编好的鱼笼,还有一只半成品。 拿起来看了,虽说是用棉槐枝条编成的,比之竹子编的粗笨了许多,不过大概意思到了。 吴氏拎着水,“小妹,先洗洗,洗好了再看不迟。” 袁务川拎着锨从外头回来,看到她正在看编好的鱼笼,问:“编的可还对?” 袁明珠点点头:“就是这样。” 虽说粗笨了些,形状不是很美观,不过不影响抓鱼的效果。 招呼大哥他们:“跟我去把鱼笼放到沟里去,试试效果。” 大概是所有人内心里对逮鱼摸虾都有天然的喜好,袁伯驹几个跃跃欲试以外,周大人也放下碗围过来。 “这个奇怪的笼子是逮鱼用的啊?怎么用?”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 还举起来对着亮处看内里的构造。 袁明珠只能跟他解释了一下这样做的原理。 周大人把袁务川手里尚未放下的铁锨拿起来:“走,趁着天亮放河沟里试试。” 他那随从忙拎着几只鱼笼跟上。 袁明珠几个跟在后头,往河沟的方向过去。 连年黄河泛滥,并不缺河沟,这处土地上连着大河的河沟大大小小足有几十条。 周大人带着去的是最近的那条,沟里还放着袁家割回来沤的野苘。 野苘里还有正啄食的小杂鱼。 看到人来,小鱼跳跃着游开了,躲到了水底。 “鱼笼就下在这里好了。” 袁明珠指着一处河沟的最窄处。 袁伯驹几个脱了鞋袜跳到水里,在河沟里打上围堰。 本来看着平静,看不出水流向的河沟,随着围堰口越来越小,堰口的水越来越浑,渐渐能看出流向来。 “鱼笼得逆着水流放。”周大人说。 他被他家随从拦了没机会脱了鞋袜亲自下水,只能站在河岸上参与。 袁家众人都没有捕鱼的经验,袁叔驹为人板正,什么事都要问个明白,问道:“为啥要逆着水流放?”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着周大人等着听答案。 袁明珠看着周大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捋一捋胡须,大概猜到他会讲一个鲤鱼跳龙门的传说。 她记得现代那一世,她爸爸在她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是讲了一个鲤鱼跳龙门的故事。 故事里说鱼儿们总是要逆着水游,去源头寻找龙门,只有历尽艰险跃过了龙门,才能化身成龙。 是古代版的励志鸡汤文。 不论故事的真假,鱼笼逆流放就对了。 想起这些,她又想起那些想回却回不去的过去。 不知道在她意外之后,她的爸爸妈妈可还好,没了她,谁给他们奉养终老? 放好鱼笼,一行人也都饥肠辘辘了,忙赶着回去吃饭。 回去途中袁伯驹看她似乎情绪不好,“累了吧?大哥背着你。” 袁弘德陪着周大人就着卤兔肉喝了点酒。 席间说起袁伯驹几个入学的事。 “正打算找老乡去问问官学的情形,……。” 周大人:“这个嘛……。” 就见周大人举着杯子,一副“问我啊,快问我,快点问我啊”,的表情。 还是他那个叫周旺的长随看他家老爷憋得难受,说:“袁先生真是问着了,我们老爷跟梁学正十分相熟……。” 周大人矜持的微微颔首。 周旺看他这样,知道可以接着说。 “正好大后日梁学正邀请我们老爷去学田参观,回程的时候倒是可以绕道来袁先生家叨扰一番。” 袁弘德大喜,举着杯子:“全赖周大人为袁某引荐了。” 又问:“州学的学田在何处?” 周大人这会也不矜持了:“在河北边,那里还有大片土地没人耕种,除了划了一块土地给州学做学田以往,据说还要建一处兵屯。” 他所说的河就是袁家这里北边的河。 去学田确实能顺道来袁家做客。 袁弘德:“还要建一处兵屯?” 周大人点头:“迁居来的人聚在一处看着挺多,分散开来就不够看了,就如你们这里,能耕种出来的土地只十之二三。” 全靠人力耕作,就是有无限的土地,能耕种的也寥寥无几。 袁弘德:“人确实太少了,昨天我去田里看了,出来的麦苗被野物糟蹋了不少。” 人类的活动少了,动物的活动就多了。 人类和动物一直在争夺着生存空间,人类是智慧生物,最终会把动物的生存空间挤得夹缝一样窄。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人们还是为野兔等野物的泛滥束手无策,为偷食的鸟群头疼不已。 “我正跟上头反映呢,准备跟兵屯借些人手,帮忙把这一带的野物清理一下。”周大人说起他也正在想办法应对野物糟蹋庄稼的事。 袁明珠还不知道家里的田地也被野物糟蹋了。 想着也得去田里放些陷阱。 事情实在太多,等哥哥们去了学里,只怕家里就更忙了。 还得盖房子。 想起盖房子,袁明珠问袁弘德:“咱们家什么时候盖房子啊?” 袁弘德摸摸她的包包头:“我们妮儿想盖房子啦?” 袁明珠心说:想盖房子的是大哥和二哥。 不过这话不能说,只能牺牲她成全哥哥们。 “嗯!”大力的点着头。 袁弘德跟周大人请教:“咱们这里盖房子可有什么讲究没有?” 周大人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小意思的去捋胡子。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也没有什么特别讲究的,只一个,楝子不做梁,这盖房子的梁头千万不能用楝树做。” 又说:“我跟工匠替你们借些工具,你们先伐些木头拉回来阴干着,回头找人做好梁头门窗,盖房子可以跟邻居们互相帮着慢慢盖。” 不说邻居倒好,一说邻居袁家人只觉得口苦。 冯家是冒名顶替的,本身就是不怀好意有所图谋,还懒得很。 牛家的儿子十分下流,手脚还不干不净。 唯一看着老实点的秦家人,比冯家人还要懒。 不过这些话不能说与周大人听,只能点头应是。 周大人做事很有效率,吃罢饭回去就帮着借好工具让周旺给送了过来。 184、同伙 家里事务多,要把需要的木材伐好先拉回去,他们就没有再去瓜蒌山。 一早起来,袁明珠帮着陶氏她们收拾给工匠们的早餐。 早餐简单,就是烙了一叠饼,配上小咸菜,再煮上一锅粥就行了。 做好早饭就开始准备午饭,午饭是蒸馒头和猪肉炖崧菜。 昨天和好的面,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发酵好了,架上蒸笼就可以上锅蒸。 顾重阳比昨天更好了些,坐在灶前帮着烧火。 烧的柴火就是这些日子耕荒地收拾下来的野草树枝条。 能喂牛的草被晒干了堆起来做牛饲草,不能喂牛的就晒干了做柴火。 昨天送来了一大堆崧菜,杜氏把干叶子扒了,切好,拿大筐子装了跟梁氏一起抬到河沟里去淘洗。 大蹦娘倚着他们家新灶间的柱子,“哟,拉来这么多崧菜,还有这么大块肉,你们可发财了,这人会不会巴结就是不一样。” 袁明珠看看灶间棚子里的曾祖母、二嫂、和大姐,知道大蹦娘就是看着嘴巴还利一些的她娘和大嫂不在才过来说些酸话。 曾祖母三个都是文静性子,根本不是大蹦娘这等泼妇的对手。 大蹦娘话音未落,严氏也听到她说话走了过来。 袁明珠:“肉和菜再多,那也是官府的东西,都是可着人头发下来的,俺们可不敢克扣工匠们的口粮, 要说有什么好处……?” 袁明珠故意顿了顿,大蹦娘和严氏果然停止了说话,支棱着耳朵等着听。 只以为她年幼无知会说漏嘴点什么。 “要说有什么好处,就是可以免了劳役,可是如今呢,咱们是新迁徙来的,官府免了咱们五年的劳役, 本来就不用出劳役,我们家现在是白做工,大婶子,你要是也想帮着干活,回头我让曾祖父跟周大人说说,也算你一个。” 一听说是白干活,还要拉着她一起干,大蹦娘匆匆留下一句“俺灶上还烧着饭”,跑到比兔子还快。 严氏坐在案板旁边,热心的帮助揉馒头剂子。 扭头看看坐在灶前闷不吭声烧火的顾重阳,说:“这孩子倒是命大,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没留下什么毛病吧?” 陶氏正想回答没留下什么毛病,只说了一个“没……”。 袁明珠先拿着擀面杖敲了他一下:“怎么没留下毛病?看看,更傻了,打着都不知道疼了。” 接着又敲了好几下,“真是笨得要死了,干点活就能从树上摔下来,不光不能干活,还得好吃好喝伺候你, 明天就给我出去干活去,你以为你是少爷呢!” 被袁明珠噼里啪啦骂了一顿,顾重阳只低着头不吱声。 他只觉得家里这么忙,他从树上摔下来不能干活还得吃好的养着,确实是他不对。 看在一家人对他好的份上也不愿意跟袁明珠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而且跟袁明珠比起来,他真是太笨了,被她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严氏看在顾重阳,笑得前仰后合的:“哎哟,这孩子还真摔傻了。” 顾重阳看着她浑身洋溢的喜悦,垂下眼眸掩住眼里的精光。 看着旁边袁明珠似是漫不经心踢着他坐着的小凳子的穿着嫩绿色绣花鞋子的脚,若有所思。 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敢反驳她的话,她会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就给他几脚,对他拳打脚踢一顿。 “都在呐,”大壮娘人未至生先至。 扭搭扭搭进了袁家的灶间。 “我正说去你们家找你,幸好从这边过去,听到你在这边说话。”大壮娘对严氏说。 又问:“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着说什么傻不傻的?” 严氏指着顾重阳:“说他呢,摔这么一下子给摔傻了。” 陶氏忙拦着她:“没有,别瞎说,孩子好着呢,就是有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 严氏带着宽容的笑,并不跟陶氏辩驳。 只偷偷给大壮娘挤了挤眼睛。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壮娘偷偷观察了一会顾重阳,嘴角也微微上挑,噙上笑容。 袁明珠怕顾重阳待在这里久了会让她们看出破绽来,对他说:“跟我去收鱼笼子去。” 顾重阳动作稍迟缓了些就又挨了一脚:“笨死了,快点。” 陶氏:“重阳的伤还没养好呢,鱼笼等中午你曾祖父回来再去收也一样。” 袁明珠:“不能让他光吃不干活,就得让他去收。” 拽着他就走。 “拎着水桶,你怎么这么笨。” “走这边,你个笨蛋。” …… 灶间里的人听着袁明珠骂着顾重阳走远了。 陶氏她们一脸的担忧。 严氏二人却心情颇好。 许是心情好,两个人帮着袁家干了一早上的活,直到快中午才各自离开。 只说袁明珠拿着柴刀和一些麻绳,顾重阳拎着水桶,两个人往昨天放鱼笼那里去了。 离开了村子周围,袁明珠就不再骂顾重阳了。 顾重阳若有所感,偷眼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严肃着一张脸,眉头微皱。 她不喜欢她这样,情愿看到她一脸怒容打他,也不想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问她:“大壮娘也是他们的人吗?” 袁明珠微愣,心说:还不傻嘛,也看出来了。 “不能确定,我觉着像,不过看着她跟严氏相处的情形,又不像是一伙的。” 他刚刚才发现大壮娘不对劲,袁明珠却早就发现她有问题了,她还是比他聪明啊! 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存不住疑问,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秦家有问题的?” 这话问的有些不服气,带着些少年人的争强好胜。 袁明珠没听出来了,还以为他就是好奇,答道:“第一天来就发现了。” “啊?”顾重阳用升调惊奇的问。 “怎么看出不来的?” 袁明珠难得的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顾重阳用升调惊奇的问。 “怎么看出不来的?” 袁明珠难得的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顾重阳用升调惊奇的问。 “怎么看出不来的?” 袁明珠难得的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185、包容 袁明珠解释了一半,蓦然发觉要说的理由有些让人羞于启齿,尤其是跟个异性解释其中原委,更是会让人面红耳赤。 虽然面前的异性还只是个小屁孩。 于是顾重阳更加怀疑袁明珠的说辞了。 十分狐疑的拧眉看着她。 一个孩子做这种老气横秋状。 袁明珠终于发现他语气和神色有异,差点被气笑了:这小屁孩,一贯心高气傲,心思重又爱瞎疑心,这是以为她在唬他? 本来觉得不该跟毛孩子较真,所以往日不管是对顾重阳还是对以前的袁白驹,甚至对更年长些的几个哥哥们,都是多有包容。 有时候甚至称得上纵容。 这会却真有些着恼了,气得口不择言,“秦四狗家穷得那样,几个孩子干黄寡瘦的不说还衣不蔽体, 按照常理推论,他们家拿什么贴补孩子?还不是只能给孩子吃母乳? 可是你看大壮娘,奶了八个孩子,那个一点都没下垂,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八个孩子肯定不是她的,至少不是她生的。” 袁明珠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说完了自己倒羞红了一张脸。 对面的顾重阳比她还不如。 不仅小脸通红,直红到交领里脖颈根,一双眼眸更跟刚刚做了贼人似的,飘忽忽的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为好了。 虽然缘由听起来有几分不入流,细想想却十分有道理。 大壮娘胸前鼓鼓囊囊的,却没有下垂,跟养了八个孩子的贫苦农妇差得太远了。 袁明珠一直认为细节决定成败,细微处更能窥得真相。 两个人就这么羞惭惭站在水沟边上,像是两枚小呆瓜。 最后还是袁明珠似羞又似恼的朝着顾重阳的小腿踢了一脚:“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顾重阳大梦初觉一般:“噢!干活。” 往河沟边窜过去。 窜过去又窜回来,把落下的水桶提过去。 往日里他虽然知道袁明珠打他有打他的用意,能理解,但是心底里那点男子的自尊心还是让他觉得十分受伤。 只这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很欠揍。 顾重阳除了鞋袜挽了裤脚跳到水里,把鱼笼捞起来递给袁明珠。 不知是鱼笼浸足了水,还是里头困住的鱼多,袁明珠只觉得鱼笼比之前压手多了。 想来两个原因都有吧,还没打开,只这样拿着,她已经感受到了鱼儿在鱼笼中跳跃带来的震动。 把鱼笼的尾部搭在水桶上,一只手扶着鱼笼,另一只手把鱼笼尾部扎紧的麻袋片解开,大大小小的鱼虾泥鳅就落到水桶里。 几个鱼笼收完,足有大半桶。 “这么多鱼啊,”顾重阳的语气中都是逸散而出的欣喜。 袁明珠的喜悦也不比他少。 因着这份欣喜,倒是把之前的尴尬化解了。 找了一处草丛把水桶藏了,袁明珠带着顾重阳去他们家田地那边看看野物糟蹋庄稼的情况。 头顶一只大雕低低飞掠而过,像是飘过的一片乌云。 此地虽不靠海,但据说离海也不甚远,是以经常有海雕出没掠食。 据本地人讲,海雕除了有时候会抱走家养的禽类和体型小一些的家畜幼崽,还会袭击年幼的孩童。 那雕飞得太低,两个人仿佛都能听到雕翅扇动的声音,能感受到扇起的风拂过面皮。 袁明珠就觉得被人扑倒在地,严严实实的护在身下。 待她从地上站起来,那雕已经飞远了,雕爪之上,抱着一只肥硕的兔子。 却原来是虚惊一场。 那雕的目标并非是人,而是藏匿在不远处的兔子。 民间确有海雕攻击幼儿的传说,不过那都是荒年间,觅食困难。 如今此地田鼠和野兔快称得上泛滥了,海雕应该不会轻易攻击人类。 看着身侧紧握着柴刀的小男孩,袁明珠一时之间只觉得百味杂陈。 看到是自己误会了,顾重阳面露窘色。 “我,我……。” 袁明珠拉着他:“快点啊,耽搁久了曾祖母该担心了。” 拉着他在田间的小路上飞跑着。 到树林边砍了些枝条,寻着几处野物的痕迹,放置了几个陷阱。 寻回装鱼的水桶,两个人抬了回去。 看到如此多的鱼,大家都十分惊喜,袁明珠央着杜氏忙找了几个坛子,把鱼虾泥鳅各自分开。 “这些泥鳅可以养一些日子,待把泥吐干净了烧汤喝。” 又说:“这些大些的虾可以直接蒸了蘸酱料吃,这些小些的就拿了来烧萝卜丝好了,味道应该比萝卜炖肉也不差, 这些鱼大些的留两条晚上红烧,其它的做成咸鱼干给工匠们当早餐的小咸菜,小些的没有指头长的这种直接晒成鱼干, 等明年种些韭菜和苋菜,拿来炒小鱼干和小虾干都是极美味的……。” 袁明珠一一分派着。 这种指长的小鱼,最长只能长到不足两寸长,特别适合拿来晒小鱼干。 是这片水域里最多的物种,尤其是浅水区域,透过水面就能看到成群在水底游弋。 民谚有云:十月里天短,梳头洗脸。 意思是说十月的白天短,起床后也没干啥呢,梳梳头洗洗脸一天就过去了。 杜氏拿着菜刀,正准备杀鱼腌制,周大人他们就过来吃中午饭了,看到袁家放了好多鱼,问:“这是鱼笼逮的?” 他早晨出门早,没来及去倒鱼笼,惦记一早上了,只说中午回来再去倒也来及,没想到已经倒了,还收获如此多。 也顾不得吃饭了,“再去看看,指不定还能抓这么多。” 拎着水桶领着周旺就去了河沟那边。 大呼小叫的一路回来:“快看,快看,逮着一条大鱼。” 袁明珠看了,是一条一尺多长的花鲢鱼。 本来就招眼,再经了他这样一吆喝,袁家的收获更惹人注明了。 看到袁家又是捕兔子,又是捕野鸡,如今又捕了如此多的鱼,其它三家多多少少有些心里不平衡。 冯家和秦家还好些,牛家的人直嫉妒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牛三蹦去了河边逛了一圈,回来后跟他家里人说:“我看了,他们家逮鱼的篓子就放在后边水沟那里。” 牛棒子:“你们晚上去,抢先把他们家的鱼篓子里的鱼给弄来。” 196、脱臼 “我今天看了,他们那个放灶的棚子里,放了一大堆崧菜萝卜,还有那么大一扇猪肉。”大蹦娘比划着说。 支使她儿子们:“晚上顺便去他们家棚子里看看。” 至于怎么个看法,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了。 午饭过后不久,袁家的男人们就赶着牛车拉着两棵树身子和一些树枝回来了。 袁明珠看了,一棵榆树一棵大柳树。 树干和树枝被卸下来,放到自家地盘上西边人走动少的地。 还能挡着些严氏的视线,省得她恨不得长出第三只眼盯着这边。 把树卸下来,袁弘德他们又去接着拉。 他们今天伐了六棵树,要趁着借来的工具趁手尽快把需要的木头都准备好。 晚饭前,今天伐好的木头都拉了回来,摞了一堆。 看到抓了许多鱼,袁伯驹几个也去河沟里倒了一回鱼笼,过了一把瘾。 或许是鱼笼实在倒的太勤了,又或许是这一片的鱼被抓完了,他们捞到的鱼比前两次少了许多,还都是些小杂鱼。 几个人商量着:“要不明天换个地方放鱼笼吧?” 干一天活实在累了。 袁伯驹:“等两天吧,先放在这儿,等忙活完这两天再换地方。” 几个人提着水桶回来了。 吃了晚饭,因为今天累狠了,也没有耽搁,一家人就收拾收拾睡下了。 睡到半夜,袁明珠晕晕乎乎起来想上厕所,突然想起来他们今天放的陷阱忘记去看了。 不仅今天放的陷阱忘记了,昨天在瓜蒌山上的陷阱也没去收。 困劲一下子没了,人清醒过来。 盘算着无论如何明天得拉着她爹走一趟把陷阱给收了。 穿上鞋子,走出窝棚。 夜幕下漆黑一片,负责守夜的二哥脑袋一点一点的,貌似睡着了。 袁明珠想着,房子盖不盖都不急,得先把院子垒起来。 不然劳累了一天还要守夜,人都熬垮了。 正想着呢,突然从村外传来凄厉的叫声,不仅守夜的袁仲驹一激灵吓醒了,村里人和旁边工匠那边大多数人都醒了。 大家都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袁弘德披着衣裳对袁伯驹他们说:“你们在家看好家,我跟你祖父你爹去看看。” 防止是调虎离山之计,安排他们保护家里的妇孺。 点了灯笼,拿着铁锨铁叉,汇合着出来查看的其他人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赶去。 其他人也睡不着了,都穿好衣裳坐一起等着。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陶氏带着大家迎上去:“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袁弘德摇摇头:“先回去,回去再说。” 原来出去查看的人围着村子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工匠们说:“指不定是谁吃饱了撑得恶作剧呢!看看都有谁没在?” 结果只冯小毛不在。 就在大家都以为是冯小毛在捣鬼的时候,从袁家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袁弘德举着灯笼一看,不是冯小毛又是哪个? 就见他趴在地上,胳膊呈一个奇异扭曲的状况。 冯小毛被抬到空地上,“我听到外头有动静,想出来看看,被这几棵树给绊倒了。” 哎哟哟哟的呼疼。 不是冯小毛?事情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袁弘德脸色变得凝重。 严氏看到丈夫模样凄惨,央求大家送他去城里看大夫。 袁明珠悄悄拉拉曾祖父的衣袖。 袁弘德弯下腰问:“怎么啦?” “他只是胳膊脱臼了,送回去就好,不用去城里医馆。” 这大半夜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苦肉计?不能让曾祖父他们去送人。 袁弘德也不想在这种非常时刻让一家人分开。 走过去装模作样的摸了冯小毛的骨头,“应该只是脱臼了,问题不大,送那边棚子里,我给他接上。” 指了指灶台的棚子,让把人送那边去。 让其他人回避,领着袁伯驹几个过去了。 袁明珠也顺势跟在后头。 “扶着他点,别让他乱动。”袁弘德吩咐。 冯小毛只以为是袁弘德在给袁伯驹他们指导,在猜不到是袁明珠在指挥她曾祖父。 确认了确实只是脱臼以后,袁弘德在袁明珠的指导下试了一次。 这种事情只有理论不行。 就听到也是类似的“咔吧”一声,没接上去。 冯小毛没怀疑袁弘德收益不行。 袁家晒得大半院子的草药,看着就让人觉得医术了得。 他觉得袁弘德察觉了他今天晚上想趁乱去他们家探探他们家的图谋,故意教训他呢。 “袁先生手下留情,”冯小毛哀求。 袁弘德非常抱歉道:“手滑了,好常时间没接过了,手生了。” 好歹第二次试成功了。 袁明珠说着医嘱:“最近不要用这条胳膊用力,不要用冷水清洗。” 冯小毛扶着胳膊道了谢,不敢在袁家这边多停留,低着头就往他们家那边钻。 还是众人看到他不长记性,还往摞着木头的地方走,喊住了他,才避免了又一起悲剧。 牛大蹦抱着膀子,猥琐的往袁家女眷那边靠,嘿嘿笑着:“冯大厚他爹可真傻。” 陶氏皱眉,对杜氏说:“带孩子们去休息吧!” 这种下流货色就是那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抓住了打一顿能好一阵,但是过一阵又故态复萌,又不能总打他,让人觉得袁家仗势欺人。 袁珍珠牵着妹妹的手,袁明珠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十分心疼。 许是看到袁珍珠害怕的模样,牛大蹦笑得声音更猥琐了。 袁明珠叹气:她姐姐这样的才符合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却不知道,这样的性格十分吃亏。 要是依着她,情愿人女儿泼辣厉害些,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走过牛四蹦跟前,牛四蹦学着他大哥的样子嘿嘿的笑。 气得袁明珠趁着走路在他脚上踩住拧了一下。袁明珠叹气:她姐姐这样的才符合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要求,却不知道,这样的性格十分吃亏。 要是依着她,情愿人女儿泼辣厉害些,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走过牛四蹦跟前,牛四蹦学着他大哥的样子嘿嘿的笑。 气得袁明珠趁着走路在他脚上踩住拧了一下。 187、菜花蛇 这些泥水只能是刚刚沾上的。 袁明珠在脑海里复原着她今晚的活动轨迹。 她没有离开过自己家范围,除了帮冯小毛把胳膊复位,就只踩了牛四蹦一脚。 对,是踩牛四蹦那一脚沾上的,正好是右脚,位置也吻合。 之前几日去瓜蒌山干活,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她这条裙子是今天才换上的,穿一天就弄脏了,袁明珠在心里直呼晦气。 难怪俗语说好鞋不踩臭狗屎,跟这种下贱玩意沾上就没有好事。 之前的那一阵惨叫让大家都很担心此间的安全。 袁弘德亲自守的下半夜。 对袁仲驹说:“回去睡吧,我来守夜。” 周大人也不放心,点了两名下属巡逻。 其他人也没睡踏实,闹得人心惶惶,恐怖和疑云笼罩在新落成的小村上空。 如今是蛇虫将蛰伏尚未蛰伏的时候,不过活动减少,所以大家也没等到太阳出来,天刚微亮就组织了人手去村子周围巡查。 这些像阴霾一样压在大家心里。 家里几个小的被拘在家里不许出门。 直等到太阳升起来,袁树提着采药的叉子领着袁伯驹几个巡查回来,巡查完毕,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在袁明珠他们放的陷阱里发现了两只野兔。 吃了早饭,袁明珠惦记她的鱼笼和小树林那边的陷阱,央求她爹带他们去看看。 袁树看看袁弘德,袁弘德点点头,他才带着孩子们出门。 先去的放鱼笼的河沟边,就看到四个鱼笼都不不见了,打起的围堰被踩塌了半边,上头赫然几个大脚印。 偷鱼贼把鱼笼一起偷走了? 袁明珠有些傻眼。 鱼笼才放了一天吧? 应该是村里人干的,若是外人,消息不会这么灵通,第一天用就来偷。 “这儿有一个。” 袁少驹在河沟边的灌木丛里找到一只鱼笼,拎了出来。 鱼笼被人倒过了,用来堵住底部的麻袋片也在灌木上被找到。 “鱼笼都在水底。”顾重阳说。 大家凝神看过去,果然围堰的旁边有一些阴影,看形状就是不见了的鱼笼。 袁树找了一根木棍把鱼笼捞起来。 每一个里头都只有三两只小杂鱼。 这事实在让人窝火。 “昨天晚上……,”袁明珠把牛四蹦脚上有泥水的事说了。 不消说这事也是牛家那些下三滥干的。 可是知道也没有用,没抓到手脖子说都不能说。 袁伯驹:“先把鱼笼换个地方放下去吧!” 这事再气闷也没用。 “不打围堰了,换个水深些的河沟放吧。”袁明珠说。 虽然打围堰放鱼笼效果好,但是太显眼了,架不住有这样一家无耻的邻居总想不劳而获。 还是直接放下去,让他们不知道位置,虽然逮的鱼少了点,也比被人抢先把鱼倒走强一些。 袁明珠吩咐大家:“去挖些蛐蟮来。” 蛐蟮是方言,也就是地龙,学名蚯蚓,这会钓鱼都是用蛐蟮做诱饵。 袁明珠一说挖蛐蟮,其他人就明白她的意图了。 挖些诱饵放在鱼笼里诱捕鱼,就可以把鱼笼放到深水处了,就不怕牛家人来偷鱼了。 有腐殖质的土地就有蚯蚓,袁树找了一块堆积了树叶的地方,拿柴刀挖了挖,就找到一些蚯蚓。 找了几根茅草把蚯蚓串起来,放到鱼笼尾部。 袁明珠带来的麻绳,一头系在鱼笼上,鱼笼扔进水里,麻绳的另一头系在河沟边的隐蔽处。 三只水底的鱼笼因为浸足了水,自己沉到水底。 剩下那只被扔在灌木丛中的风干了半夜,扔下去总是浮起来。 “找块石头来。”袁明珠说。 逮鱼摸虾这种事,她轻车熟路。 顾重阳递了块瓦片给她。 鱼笼里放了瓦片,扔下去就沉了下去。 在水桶里洗着手,袁明珠觉得她大概知道了昨天惨叫的是谁了。 不过,还得找找佐证。 她走回之前放鱼笼的地方,说:“在周围找找,看看是不是有条死蛇。” 袁仲驹:“小妹你要蛇干嘛?”吓得往袁明珠身后躲了躲。 蛇这种玩意北方不比南方多。 因为不经常见到的缘故,别看北方的男子身材样貌长得或许比南方的男子爷们,人不可貌相,可能一个很爷们的北方男子见到蛇会发出小娘子一般的尖叫声。 就好比眼前的袁仲驹,扶着袁明珠的肩膀,瑟瑟发抖:“蛇……,别过来。” 顾重阳拿着根棍子,棍子上挑着一条两尺多长的蛇。 看到袁仲驹害怕,他停在了一米外。 袁明珠拍拍她二哥的手:“死的,没事,再说这种蛇也不咬人。” 袁明珠走近了看着,这是一条常见的菜花蛇,周身长着黑黄相见的花纹。 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跟黄鳝混淆。 袁明珠扬扬手指:“扔了吧!” 蛇被拿走,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袁仲驹被恐惧吓到离线的智商重新上线:“小妹,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死蛇的啊?” “猜的。” 就是猜的,她也没说错。 鱼笼这种捕鱼工具,捕鱼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会有一些奇怪的生物不期而至。 泥鳅和黄鳝都不算啥,除此之外还会有青蛙、癞蛤蟆、老鼠、蛇……。 如是那种广口的地笼,捕猎的范围就更广了,袁明珠曾经听说过有人的地笼里捕到过水獭。 有了这条死了的菜花蛇,昨晚那个惨叫声就有了合理解释了。 解释道:“这种蛇长得像黄鳝,不过头和尾巴有点区别,身上的花纹也不太一样,白天里不仔细看的话都可能认错, 若是晚上,光线不好,就更不容易分清了。” 问她二哥:“二哥,如果是你晚上偷偷去起别人家的鱼笼,以为是条黄鳝拿手里,然后告诉你手里拿的是蛇……。” 袁明珠的话还没问完呢,袁仲驹就打了个寒颤。 袁明珠十分不厚道的嘿嘿笑了两声。 总结道:“昨天来偷咱们家鱼的人,运气不错,逮了条蛇。” 袁仲驹设身处地的为那个倒霉蛋想了想,说:“昨天晚上惨叫的那个人就是来偷鱼的?” 袁明珠:孺子可教也,就是胆子太小了。 “这个季节黄鳝都钻到土里过冬了,只有泥鳅和蛇还出来活动,现在是逮不到黄鳝的。” 188、猕猴 兄妹几个一边乐淘淘的讨论着这事,一边往西北方向小树林走。 知道了惨叫的来源,压在大家心底的大石头被掀开了,所有人的心情都轻松了。 “知道大家在找那个惨叫声的来源,他们家也不说。”袁伯驹很是气愤。 昨晚折腾了半夜,早晨天没亮又出去排查危险,牛家知道原因居然就这样看着大家忙碌。 袁少驹:“他们家的人坏得很,估计这会看着大家害怕,看着大家白忙活心里正不知道怎么乐呵呢!” 袁明珠想起昨天牛家兄弟站在人群中的举动,觉得五哥说的十分有道理。 看到大家因为他们的原因被扰得不能好好休息,居然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袁树拍拍小儿子的肩膀:“他们也可能是怕被人知道偷鱼,不敢说,以后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忍让些就忍让些。” 听了袁树的话,几个人偷偷交换了几个眼神,都装着受教的模样参差不齐的应着:“知道了。” …… 也不能说袁树的说法是错的,这样的想法才是这个时候普通老农的主流。 本分做人,老实做事,吃亏是福。 很快就到了柳树林。 袁明珠跟顾重阳昨日也没敢往深处去,几个陷阱就放在边缘处。 运气不错,前面几个陷阱都捕到了猎物。 等到了树林中间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猴子,这是猴子吧?”袁少驹问。 看到有人靠近,那只小猴子更激烈的挣扎起来。 “怎么办?”袁少驹问。 袁明珠也行问。 不过好像所有人都有些麻瓜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袁明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玩意又不能吃,要不放了吧? 作为类人的生物,人家对待猴子的态度一般来说都仁慈一些。 所以袁明珠提出来放了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袁伯驹慢慢靠近小猴子。 这是一只个头很小的猴子,不知道是因为是幼猴的缘故还是本身体型就如此,看着只有不到一尺高。 龇着牙吓唬着袁伯驹,不想让他靠近。 袁伯驹无法,只能另外想办法。 水桶里有刚才在河沟里捞到的几只虾,他拿了放到小猴子跟前。 小猴子一只前爪吊在树枝条上,瑟缩又警惕的着看着他们,没有去拿那只尚的蹦着的虾子。 就在袁明珠以为小家伙很大义凛然,坚决不吃嗟来之食的时候,小家伙出手让闪电般把虾子拿走了。 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们,一边把虾子吃了。 袁伯驹以为糖衣炮弹生效了,再次试图靠近。 不过小东西很聪明,糖衣炮弹可以有,不过把糖衣扒下来吃了把炮弹还给你。 再次对着袁伯驹龇牙。 袁伯驹只得再次贡献了一只虾子。 连续给了三个虾子之后,袁伯驹还是没有得到接近这只矜持的猴美人的机会。 倒是把其他人逗得前仰后合的。 这只憨态可掬小猴子实在太可爱,太好玩了。 或许是看到大家没有恶意,也或许绳子勒得实在难受,袁伯驹改变策略,拿着只虾子比划着跟它一手交虾,一手解绳子的时候,小猴子没有再拒绝。 待小家伙爪子上的麻绳解了下来,它呲溜一下窜上不远处的一棵树。 挂在枝丫上看着他们。 袁叔驹重新把陷阱布置好,他们就准备去下一处。 才走了几米,就听到后头小猴子的吱吱叫声。 回头一看,好嘛!小家伙又吊在那儿了。 不过之前吊的是右爪子,这次换左爪子了。 几个人只好又返回去,去把它放下来。 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倒是没费多少周折,一只虾子就哄得它把爪子递了过来。 袁叔驹重新布置好的陷阱,这回没等他们走呢,小猴子就把左后肢伸进去了。 然后吱吱叫着把爪子伸向他们。 合着以为他们在跟他玩解绳子换虾子的买卖呢! 小东西碰瓷碰得挺溜! 袁明珠现在知道这是个幼猴了,傻福福的。 袁树只得吩咐他们:“把这个陷阱收了吧。” 万一他们走了小猴子不懂事再把自己陷进去,绳子勒久了缺血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有违天和。 袁叔驹把麻绳和做机关的枝条收了。 他们在前头走,小猴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袁少驹回头猛一蹲,吓唬它一下,它就扭头跑两步。 等他们再走,它再跟上来。 到了后头,袁少驹吓唬它都没用了,只能拿棍子驱赶。 赶也赶不太远,不远不近的辍在后头跟着。 一直跟到家里。 陶氏:“哪里来的猴子?” 袁少驹争着把小猴子的来历给说了。 说完小猴子,还想说牛家偷鱼和昨晚惨叫的事。 袁明珠瞥见严氏正站在几棵木头的那边,忙给袁仲驹递了个眼色。 袁仲驹一把把袁少驹给勒着脖子拽走了。 “别耽误时间了,咱们去瓜蒌山收陷阱去。” 袁明珠看看小猴子,说:“昨天晚上那叫声应该是这小东西被陷阱困住了叫的。” 陶氏深以为然。 估计那边偷听的严氏也会认同。 袁明珠交代:“那边的陷阱就收回来吧,别放了。” 家里最近都忙,明天还要宴客,得几天不能有空去了。 袁树套了牛车,带着男孩们出发了。 小猴子还挺乖,蹲在陶氏对面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一只萝卜,并没有抢食的行为。 袁明珠觉得,这个这家伙十有八玖是饿了,就被给了它几只指长不到的小虾子的他们给吸引了回来。 陶氏拿着刀子把萝卜的头和须削下来。 袁明珠看看小猴子,说:“昨天晚上那叫声应该是这小东西被陷阱困住了叫的。” 陶氏深以为然。 估计那边偷听的严氏也会认同。 袁明珠交代:“那边的陷阱就收回来吧,别放了。” 家里最近都忙,明天还要宴客,得几天不能有空去了。 袁树套了牛车,带着男孩们出发了。 小猴子还挺乖,蹲在陶氏对面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一只萝卜,并没有抢食的行为。 袁明珠觉得,这个这家伙十有八玖是饿了,就被给了它几只指长不到的小虾子的他们给吸引了回来。 陶氏拿着刀子把萝卜的头和须削下来 189、无本买卖 袁明珠忽闪着大眼睛笑。 她就知道糊弄不住曾祖父。 柳树林离着这边实在是有些远了,隔着快一里地呢,别说这么一只小猴子,就是孙悟空的本体灵石猴来了,叫声也传不了这么远。 举着一对小胖爪子跟她曾祖父拱手求饶,求不要跟曾祖母她们揭穿她。 她还得用这个消息迷惑牛家的人,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风头过去了。 她得给他们挖个坑,坑死他们,以报那天牛大蹦在袁珍珠跟前又不老实的仇。 袁弘德:“哦,这样啊,那以后就放心了。” 虽然帮着瞒着,但是真像袁弘德还是得知道。 对陶氏说:“这只猴子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跳蚤,你不要让它靠你太近。” 又对袁明珠说:“跟曾祖父去挖些采药给小猴子洗洗澡,把跳蚤洗了。” “别再外头很耽搁,马上要吃午饭了。”陶氏叮嘱。 袁弘德应了,拿了工具把袁明珠给领出了门。 洗跳蚤虱子的草药是百部,百部一般生长在荫蔽湿润的地方。 所以袁明珠带着袁弘德往东边走去,在他们最早住的地方的东北方向,有一个土坡。 土坡的向阳面长了许多杂生树木,背阴面河沟纵横又生了许多杂草。 如果这里有百部的话,应该就生在那边。 走出一下距离,袁弘德问她:“昨天晚上那叫声是谁干的。” 既然曾孙女找了小猴子背最晚惨叫声的黑锅,一定是他们发现了是谁干的。 袁明珠把他们发现的情况说了。 “惨叫的人应该是牛三蹦,牛家的四个兄弟,只牛二蹦稍微老实一点,那个牛三蹦,他大哥干啥坏事都少不了他一份, 昨天晚上他大哥在那边挤眉弄眼的说怪话,他们家老四都跟着作怪,他倒是老实的跟大姑娘似的。” 袁弘德点头,这番推理合情合理。 知道他们是要对牛家惩诫一番,只说:“注意点分寸,别闹出人命来。” 有韩老五那个前车之鉴,就怕她不知轻重对牛家下狠手。 牛家毕竟不同于韩老五那种亡命之徒,做事若不秘,出了人命怕是会累及她的名声和伯驹几个的前程。 袁明珠:“我知道曾祖父,我有分寸。” 依着她的性子肯定是防患于未然,斩草除根,今日饶过牛家,就怕是养虎为患。 不过既然曾祖父说了,就饶他们一回,下次再犯,必不轻饶。 牛棒子一家还不知道已经在阎王爷那儿挂了号,刚吃还在阎王爷跟前打了个转,还在准备作死。 大蹦娘带着女儿刚才在前院串门,就听到严氏说起昨天那一阵嚎叫的来由:“我刚才从东边那家过来,他们家抓了个小猴子回来, 就听他们说起来昨晚叫声是猴子叫的。” 听得她一愣。 严氏只顾着抱怨袁家连累一村的人跟着他们担惊受怕,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大蹦娘匆匆敷衍了她几句,就跑回家跟一家人传话去了。 昨天晚上她儿子们去偷倒袁家放的鱼篓,那鱼篓里就几条小杂鱼和几条泥鳅。 本来还觉着捞了条鳝鱼,个头还不小,也不算白跑一趟,结果居然是条长虫。 几个人吓的扔了鱼篓子就跑回来了。 本想着接着去袁家的灶台那边碰碰运气,没想到因为他们家三儿叫喊的那几声把村里人都吓着了,一晚上都有人巡逻。 吓得他们也没敢去。 “现在好了,袁家的人说叫声是他们家逮的那只猴子叫的,肯定晚上就不会有人巡逻了。” 牛大蹦舔舔嘴唇:“我刚才看了,他们家早上又抓了几只兔子和野鸡。” 正说着,从袁家的方向飘来一股肉香味,馋的一家人直吞口水。 牛四蹦拿了一节香出来:“秦三壮给我的,说这种香点着了,把烟吹进屋里,屋里的人就睡得人事不知, 睡醒了也不会知道是让人给迷晕了,神不知鬼不觉。” 几个人都很好奇,传看着。 “晚上拿袁家试试,好用的话你再跟他多要点,咱们拿回来的东西可以分给他们一点。”牛三蹦说。 牛大蹦拿着迷香审视了半天,“不妥,这玩意不能用,四蹦,你回头还给他。” 牛四蹦有点舍不得。 牛三蹦:“为啥啊?这东西多好用,往后袁家弄来啥好东西都是咱们的。” “你懂个屁,秦三壮好好的为啥要给四蹦这个?”牛大蹦骂道。 牛四蹦:“他跟我吹牛说起他们家有这个,才拿来给我的。” “这玩意是杀人越货用的,他得了失心疯了跟你吹这个牛? 赶紧还给他,这个不能不用,用了就是把把柄送到秦家手里面,以后他们家拿着这个要挟咱们,咱们就成了冤大头了。” 牛四蹦握握拳头:“他姥姥的,敢算计老子,老子揍死他。” 牛大蹦把他的拳头按住:“你傻啊,还回去就行,别自作主张。” 牛棒子拿指甲剔了剔牙,“这秦家看着老实巴交一家人,心眼子这么多。” 牛大蹦:“早就看他们不简单了,他们家几个小崽子放牛都不会,而且他们还不想种地。” 又说:“我猜着,他们以前说不定就是打家劫舍吃浮食的,干无本买卖干惯了不想干活。” 越说越觉得像。 十分羡慕。 “你们看他们家不干活也没缺吃的,前几天还割了一刀肉吃,手里钱财肯定不少。” 牛三蹦也被说的心痒,“来的时候我注意看了,他们家有辆独轮车,独轮车上除了放几床被褥,车轱辘印却不浅。” 一家人的眼睛里都冒着幽幽的绿光。 “找个机会进他们家探探,看一下他们把财物放在哪里。”牛大蹦一锤定音。 不说秦四狗支使他儿子给牛家提供作案工具未成,反而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只说袁明珠带着袁弘德到了那处高坡的北坡。 百部的地上部分有爬藤,虽然现在入秋枝叶枯黄了,但是藤还在,很容易找到。 袁明珠很容易就找到一些,袁弘德拿药叉给挖出来。 回去以后,找了一只不用的破陶盆把百部煮了些水。 这只猴子野性难驯,哪会乖乖的让人给洗澡? 190、吃人嘴短 小猴子一看到有人要去抓它就窜到棚顶上蹲着,等没人抓它了又溜下来。 它动作灵活,没人是它对手。 直到药水放凉了也没抓到它。 中午工匠们过来吃饭,周大人看到袁家人在跟个猴子对峙,“还真抓了只猴子养着啊?” “陷阱抓的,怕它身上有虱子、跳蚤想给它洗洗澡,怎么也抓不到。” 袁弘德暂时把猴子的事放到一旁,招呼周大人他们。 听周大人这话,他们抓了只猴子的事已经传到工地那边了,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昨晚那些嚎叫是猴子嚎的周大人也已经知道了? 传话的人还真是够迅速的,一点时间也不愿意浪费。 袁弘德旁敲侧击了一番,果然传话的是牛家的人。 袁弘德暗自叹气,当日他们看到是跟牛家这样最难缠的,冯家这样心怀不轨的分到一处,悄悄寻了管分配的小吏,指望使些银子不跟他们分到一起。 一般来说这些底层的小吏平日里干活多油水少,遇到这样的事没有拒绝的。 可是那日那小吏就十分不耐的拒绝了他送上的银子,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分你跟谁一处就跟谁一处,哪里这么多话,都像你这样挑肥拣瘦的,我们还怎么办差?” 后头跟周大人熟了,他也把那日的事跟周大人说了说,周大人说:“那人据说在京里有靠山,平日就眼高于顶,十分不好打交道。” 袁弘德想托周大人调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周大人吃了饭,袁弘德又让杜氏给他单添了一碗鸡汤。 袁弘德之前跟他说分配当日的事,周大人也猜出袁弘德的目的是想托他给调换一下。 只是那负责分配的小吏实在太不好相与,他就没敢招揽这事。 周大人吃人嘴短,如今那人调走了,现在那个位置上是他相熟的人,倒是可以把这事办一办了。 一边喝着鸡汤一边说道:“之前听你说分配的时候不太满意?” 袁弘德:“是啊,来的途中跟牛家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之前管分配的那人是暂时代管的,跟他不熟不好说话,我就没好替你问这事,如今原来那人回来了,要不然我再跟你问问吧?” 袁明珠听到暂时代管的,往他曾祖父看去。 袁弘德也微微一惊。 笑道:“如今土地都分配好了,再换只怕不容易吧?” “现在管这事的跟我相熟,都是自己人,托他办麻烦些也无妨。” 袁弘德:“我这运气真是差,你那友人早些回来,也没有这等麻烦事,这事就有劳大人了。” 周大人听他这样说,鸡汤喝起来就心安理得多了。 “跟运气扯不上,就是赶巧了,是上边有人点名让他去京里回复,就去了一阵,赶巧你们就那时候分了来, 现在也不算迟,各处虽然田地都耕种了,房子却还没来及盖,只要找个土地跟牛家相当的人家就好,直接把地换了, 你运气还算好,若是等房子盖好了,可就真没法子换了。” “本官明日陪着梁学正去学田,回程的时候带他来叨扰一顿,之后我跟着梁学正一起进城,正好把这事给你办了。” 袁弘德长揖一礼,感谢周大人。 不知为何,袁明珠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顺利,不是她自视甚高,她觉得周大人的这位友人突然被借调往京城,时机实在太巧合了。 经过她的观察,她觉得秦家和冯家都是被派来应对顾重阳的,只是不是一个主子派来的罢了。 秦家的孩子,有事没事总往牛家的孩子跟前凑,十分刻意。 就在刚才,她还看到牛四蹦跟秦三壮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从听来的只言片语显示,是秦三壮送了牛四蹦些东西,牛四蹦非要还给他。 真是天上下红雨了,牛家这样占便宜没够,占不着便宜还要偷的人家,居然把便宜往外推? 脑袋烧糊涂了吗? 袁明珠虽然猜不透,不过反常必有妖。 饭后,袁弘德又尝试了一下把小猴子抓住给它洗澡,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小东西可能是吃饱了,不好哄了,拿了一只早晨把它引诱回来的虾子想把它诱捕住都没有成功。 袁弘德只能放弃:“算了,不洗了,别让它靠太近。” 傍晚,袁树带着袁伯驹几个,拉了一车瓜蒌回来了。 袁明珠看看头顶厚厚的云层,担心新采摘回来的这一批瓜蒌等不及晾晒干就会下雨。 要知道这几天的天气都是这样阴着,俗语说“阴来阴去下大雨”。 连续的阴天,一般来说是在酝酿大雨,或是连绵秋雨。 所以得争分夺秒把它们挂起来晾晒。 水分越少,越不容易腐败发霉。 袁树带着孩子们处理瓜蒌。 陶氏带着杜氏她们准备晚饭。 袁弘德和袁务川叔侄俩在处理新捕猎来的猎物。 袁务川把鸡毛收集起来,摊在一只篮子里晾晒。 生产力低下物资匮乏的农耕社会,一把鸡毛都能拿去换钱。 鸡内金拿水冲洗干净,放到棚顶去晒。 野鸡的鸡内金不是金黄色,而是带一些绿色,还有清凉味道。 袁明珠记得现代那一世有一阵野鸡的鸡内金被追捧过。 不过正宗野鸡的存量太少,药效如何没办法对比验证,并没有被捧起来。 不过没有捧起来也是好事,不然对野鸡族群将是灭顶之灾。 国人实在是太能吃了,好似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水里游的除了潜艇不吃,啥都能给吃到濒临灭绝。 小猴子好奇的看着袁务川把鸡内金放到棚顶,偷偷摸摸的慢慢靠了过去。 袁明珠发现了,让她大哥把鸡内金收下来。 她拿着鸡内金冲着小家伙扬了扬手:“想不想吃?想吃过来。” 小猴子的表情很纠结,看得出内心很挣扎。 不过最终没有抵御住诱惑,跟个小狗子似的靠过来。 袁明珠摸摸它的小脑袋。 想吃啊? 想吃就乖乖洗澡。 小猴子聪明是聪明,不过是跟其他生物比,它最多有五六岁孩子的智商,很快就被连哄带骗兼吓唬着洗干净了。 蹲在杜氏给准备的炭火盆边上,还没忘记之前袁明珠承诺给它的鸡内金。 袁明珠也信守承诺没有骗它,拿了一个给它。 191、袁幼驹 顾重阳从袁明珠拿着鸡内金开始引诱小猴子起,就愣愣的看着她。 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长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搔动着他的心底,细瓷一般的面庞,带着些小狡黠。 突然十分羡慕那只小猴子,恨不得以身代之,被她摸着头。 袁少驹从他跟前过去,帮着她制住小猴子给它洗澡,碰了他一下,他才像是遽然从沉醉中苏醒一般。 不过心底依旧有淡淡的失落。 再之后,是对自己的恼怒: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么没出息。 赌气一般没有上前帮忙。 很快又后悔了。 她有五个哥哥,大概也用不着他帮忙。 那只傻猴子,被她骗了,还对她手里的鸡内金念念不忘。 就看到她嘴角勾起,递了一块鸡内金给它,眼底的狡黠像是撒在夜空中的星芒。 小猴子傻福福的接过去,塞进了嘴巴里。 小猴子委屈的叫声,和袁明珠得逞的笑声一起响起。 生的鸡内金有些腥,味道微苦,得经过炒制以后,才能有香味。 袁明珠给小猴子的这块还没有晒干,还是味道更重的野鸡的鸡内金,腥味和苦味会更甚。 袁明珠看到小猴子委屈巴巴的模样实在可怜,忙递了一颗酸枣子给它做补偿。 人的味觉觉得有些酸的酸枣子,却是小猴子的最爱,它津津有味的吃着。 很快就忘记了袁明珠之前的戏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给它取个名字吧?”袁少驹说。 袁明珠也觉得应该取个名字。 沉思了一下,说:“叫幼驹好了。” 听了她的话,大人们都忍不住笑了,袁伯驹几个却像是吃了酸枣子被酸倒了牙之后又被酸枣核卡了喉咙。 袁少驹:“不行,它是母猴子,取名也该取个女孩的名字,就叫……,”他思索着该叫什么好。 顾重阳接道:“就叫宝珠好了。” “对,就叫宝珠,宝珠好听。”袁少驹极力赞成顾重阳的话。 真给个猴子取名叫幼驹,别人听了不得认为幼驹是他弟弟,他们还不被笑死啊? 就叫宝珠,听着像明珠的妹妹。 他就忘了明珠的妹妹也是他妹妹。 袁明珠跟袁少驹斗了一会嘴,最终还是袁弘德主持了“公道”。 “你是哥哥,得让着妹妹,就叫幼驹吧,挺好听的。” 袁少驹瘪瘪嘴。 他已经十岁了,过了不合意就瘪嘴哭着要挟大人们的年龄。 他要是敢哭,肯定会被嫌弃哭声太小,得拿小树枝给抽得大声哭。 袁家正式增加了一个新成员,袁幼驹小猴子。 周大人他们晚上过来吃饭,就看到袁明珠拿了一只碗,装了些饭菜到里面,喊了一声:“袁幼驹吃饭了。” 袁家的男孩都叫袁*驹,中间用伯仲叔季少做排序。 周大人只以为她喊的是袁家孩子,没想到呲溜一声,一个黄呼呼的影子一闪,袁家的那只小猴子窜到她身边,把碗接了过去。 周大人惊愕之后,极力忍住笑。 袁弘德这会稍有些后悔了,不该太惯着他们家小宝给个猴子取这么个名字。 他实在是脑洞没开这么大,没想到小宝给猴子取个名字还没完,还给它冠上他们家的姓。 听着再不会往其它地方想,妥妥的就是袁家的孩子。 不过看到曾孙女逗着小猴子的开心样,那点不多的后悔情绪马上烟消云散了。 微窘的蹭蹭胡须,掩饰好自己的窘态,招呼周大人入座。 周大人板着张一本正经脸心里却想着:这袁家的孩子可真会玩。 今天晚上工匠们吃的是草虾炖萝卜。 草虾拿面糊裹了用油煎炸,之后跟萝卜丝一起炖。 是一道味道不错的大锅菜。 袁家给工匠们包饭,已是很用心了,不仅没有克扣他们的伙食,还变着花样给他们改善伙食。 这些人是朝廷征集来的,走过许多地方干活,只有袁家对待他们又客气又诚恳。 看到袁家伐了许多木头,有经验的匠人就指导着他们木头该怎么处理才能不翘不裂不变形。 这位匠人姓曾,是南方过来的,听说他们准备盖泥坯的房子,说:“你们没盖过房子,只怕直接挑的泥坯墙不会很直,还是做了泥坯砖垒墙好。” 不是熟手的工匠,直接挑泥坯墙会出现歪斜,底下歪斜了往上会更歪,住着也不安全。 袁家只袁务川对这些还懂点,也只是懂点皮毛。 如今有人指点,袁弘德马上打蛇随棒上,跟老曾请教盖房子的经验。 看他什么也不懂,土坯砖的模具都不知道去哪里做,老曾只得说:“这样吧,我明天跟工头请一会假, 咱们去东边找找有没有适合做模具的木料,你们去伐回来,我抽空给你做两个。” 工头就是周大人手下的一个小吏,知道他们大人跟袁弘德关系好,在旁边听着哪里有不允的道理:“你去吧,以后若是要请假再跟我说。” 不仅把这次的假允了,以后的假也允了。 袁弘德忙道谢。 吃罢饭稍事休息,在老曾的指导下把其中两根适合打门窗的木头从新挪到棚子的背阴通风处。 “新木头不宜暴晒。”老曾解释着,“暴晒的木头容易开裂。” “这个季节太阳不大了,那些做梁的木头不用太仔细处理,这些打门窗的还是得仔细一些。” 袁明珠看着圆木底下放着的石块,计上心头。 那几个石块是是防止圆木滚动伤人的。 不过看看她曾祖父,想起他之前交代的话,还是把这个计谋放弃了。 这一根圆木就足有一个成年人合抱粗,若真压到人,不死也得半残,太过阴毒了。 她要是这么干了曾祖父非生气不可。 袁明珠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还是用之前的计谋。 为了防止有老鼠或其它动物来偷食,袁家的食物都装在缸盆桶罐等容器里头,盖了盖着放在棚子里。 猴子这种生物,比狗子更聪明也更大胆,而且不如狗子忠心。 袁明珠都能猜到袁幼驹晚上必定要去偷吃,盖的盖子防不住这小东西。 得教训几回才能接受教训不偷嘴。 这方面猴子比狗子强,狗子有点记吃不记打。 192、丑时 临睡前,袁明珠让顾重阳帮她拿麻绳把袁幼驹拴了起来。 计算了一些大概用多长时间袁幼驹能把绳子弄开逃脱。 昨天它被吊着弄不开绳子,今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袁明珠把逃脱的时间控制在昨晚那几声惨叫差不多的时辰。 顾重阳听说让他把小猴子给栓起来,执行的不折不扣。 袁明珠一整天都跟这圆毛畜生玩,还给它取名字,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小猴子大概是想起了昨天被困住的恐惧,被栓上以后烦躁的吱吱叫,撕咬着绳子。 被他拿小枝条敲了几下才老实下来。 可怜巴巴的趴在那儿呜呜着。 月亮悄悄的在乌云后头探出小脸蛋,很快就又被乌云遮挡住。 随着秋色愈身,气温下降,秋虫们都渐渐放弃了呢喃,只偶尔能听到一声虫鸣。 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瑟瑟秋风呼呼的刮着。 袁明珠他们裹着厚实的衣裳倚着那堆圆木躲在暗处。 “我先睡会,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早过来,等到了丑时喊我。”袁明珠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贼人做贼肯定得等人睡熟了才好下手。 一般人丑时是睡得最熟的时辰,基本都进入深睡眠阶段,除非耳朵边打雷,不然很难醒。 袁伯驹帮她把身上的小包被掖了掖,低声说:“你会窝棚里睡吧,我们在这看着就行。” 袁明珠摇摇头,这种事少了她的围观哪行? 好容易说服曾祖父才能参与的,怎么能让大哥三言两语把她劝走。 袁伯驹看她不听,就随她去了。 安排好轮流休息,他也倚着圆木堆睡了。 如果袁幼驹一个猴能搞定,就不用他们出手了,它搞不定他们再出手。 就是不知道牛家的人是不是真如小妹说的会过来。 袁明珠一点都不担心牛家人不来。 如果他们今天没给周大人那边透消息说昨晚的惨叫是袁幼驹叫的,袁明珠还不能确定,有了透消息那件事,牛家百分百今天会来。 过了子时,风更大了,吹得树影婆娑,如群魔乱舞。 袁伯驹把大家都叫了起来。 几个人伏在圆木后头盯着自己那边。 时间一点点滑过,袁幼驹有点不太争气,到现在还没把禁锢它的绳子弄开。 气得袁明珠恨恨道:“袁幼驹这个笨蛋,白瞎了这个好名字了,到现在还被拴着没把绳子弄开。” 袁少驹:“就是,本来就不该叫幼驹,叫宝珠多好。” 气得袁明珠掐了他一下。 还好袁仲驹眼疾手快,把袁少驹的呼痛声给捂住了。 “你们俩别闹了。” 正说着,一个黑影窜到灶间棚子的门口。 小小的一团,正是袁幼驹。 小家伙推着门研究了一会,终于把拴着的草声给弄开了,把门推了一扎宽的缝隙钻了进去。 袁幼驹没辜负袁明珠的期望,牛家的四个蹦子同样没有辜负她的希望,在小猴子进去不久也摸了过来。 牛二蹦:“门怎么开着的?” 觉得不太妥当。 “开着的不更好,快点进去。”是牛三蹦不耐烦的声音。 牛大蹦:“别说话。” 屋里漆黑一片,站在对面估计都难看到对面人的脸。 不过严氏白天来过好多回了,把屋里摆放的格局都说的清清楚楚,哪里放了缸,缸里放的什么东西他们都门清。 “二蹦你去拎肉和鱼,三蹦你拿兔子和鸡,我去拎面粉。”牛大蹦分配任务。 “四蹦你看看兔子皮放在哪里,把兔子皮拎着。” 兔子皮可以换钱。 牛四蹦在角落里摸索着,找兔子皮。 那玩意看到毛乎乎的。 不一会,他就抹到个毛乎乎的玩意。 只以为是兔子皮,下手就抓,入手才发现不对,手里的玩意是活的。 吓得给扔了出去。 有昨天的教训也不敢大声叫,抖着声音:“我摸到个毛乎乎的活的……。” 话没说完就被咬了一口。 “什么玩意?还咬人?” 其他三个蹦也吓坏了。 牛大蹦想往外跑,跟同样想跑的牛三蹦撞在一起。 牛二蹦也扭身跑,撞到袁幼驹,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 他摔倒还幸运了,其他三个没摔倒的蹦子,被激怒的袁幼驹给又抓又挠。 也顾不得不能出声了,“什么玩意啊?咬我的脸了。” “谁把它扔我身上?” …… 冯小毛昨晚被袁弘德“教训”了,不敢贸然过来,一家人躲在他们家那边观望。 反而是住在袁家东隔壁的匠人们来得最快,袁弘德举着油灯出来他们就到了。 问袁弘德:“袁先生,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袁弘德装作不知情:“我也听到声音刚起。” 拉开自己的柳枝门,奔逃而出的四个蹦子差点把他手里的油灯撞翻了。 袁幼驹委屈啊! 它就想偷吃点东西,听到有人进来它都老实的躲到角落里了,这些让还对它又扯又拽的,扯的宝宝的毛好疼啊。 欺猴太甚! 跑出来的四个蹦被门口的工匠给制服了。 其他人跟着袁弘德进了灶间,就看到灶间里一片狼藉,面粉撒得到处白茫茫的,其它东西散落一地。 袁明珠站在曾祖父旁边,看到袁幼驹身上沾了许多面粉和泥土,一身抹的脏兮兮的,白天那一澡看来是白洗了。 袁幼驹看到有人进来,因为有灯光,倒没有再发疯,缩在角落里装可怜装无辜。 袁明珠喊了它一声:“袁幼驹。” 小猴子还不太能理解袁幼驹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一喊这个就有好吃的,跑到袁明珠跟前眼巴眼望的看着她。 袁明珠拿了只酸枣子给它,袁伯驹几个把他重新拴了起来。 偷吃东西得好好教训,教训几次就能纠正了。 其他人相继过来。 过来以后就看到袁明珠拿着小枝条在敲猴子,以为今天晚上的动静还是这只猴子闹出来的呢。 大壮娘叉着腰:“我说你们家怎么回事啊?天天晚上闹这么一出,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弄来个……” 众人回头看她,她才从人缝中间看到周大人坐在中间,地下跪着牛家的四个儿子。 没说完的话全都噎在喉咙里。 不过她倒是没忘了往身头看跟在她后头一起过来的大蹦娘。 黑鱼家的狗子,就是随着黑鱼家的辈分取的名字。 193、马首是瞻 夜色黑,并不能看清牛棒子家三口人的神情,不过想来不能好看了。 大壮娘幸灾乐祸的同时,又对他们一家子如此没用有些失望。 虽然失望,仍不失时机的煽风点火,挽了大蹦娘的胳膊:“不过是小孩子调皮一些,袁家也至于这样喊打喊杀的,啧啧啧,连周大人都给惊动了。” 大蹦娘见有人替她家说话,马上换上一副抽抽嗒嗒的表情往陶氏身上扑:“陶婶,孩子不听话你打两下,或者跟我说我教训他们, 又不是真的贼人,你们把孩子打成这样不算,还惊动大人们,一点小事,乡里乡亲的你们至于这样下死手吗? 不就是之前俺家大蹦人小不会说话得罪了你们吗?那回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有多大的仇?怎么就翻不了篇了?” 避重就轻把上回牛大蹦的下流言语动作说成人小不会说话,话里话外指责袁家这回是挟私报复。 周大人听得直皱眉头。 如此泼妇刁民,歪曲事实。 若非他们是亲眼所见,难说就让她给蒙蔽了。 看到自家大人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下属忙出言呵斥:“大人在此,不得喧哗。” 又说:“这几个贼人乃是大人亲自带人缉捕的,难不成大人还能诬陷他们?” 大蹦娘撕扯陶氏的手听到制止她喧哗的时候就顿住不敢动了,后面的话让她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人们亲自缉捕的,死定了啊! “这四人已经招认,昨晚那一阵嚎叫也是他们干的,如此扰乱民心,是不是对朝廷的迁徙命令不满?” 四个人被关押了起来,等着明日押回城里过堂受审。 袁明珠站在大壮娘旁边,看到她一脸阴晴不定。 待人群散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泛白。 过不多久就该起床了,大家也都不打算再去睡觉。 袁弘德对陶氏说:“先把灶间收拾一下,免得误了早饭。” 一家人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灶间收拾了,除了面粉洒了一些,其它东西并不影响食用。 工匠们干完这附近的活就得走了,得抓紧把昨晚说好的伐木的事情办妥,赶在老曾走之前托他把土坯砖的模子做好。 所以除了袁家没有受昨晚发生的事情影响,依旧照着预定的计划干活。 袁弘德和袁树跟着老曾去选适合伐了做土坯砖模子的树,袁务川赶了牛车去买今天待客要用的酒肉。 其他三户就不行了,一个个心事重重。 这新村子里就四户人家,家家都没有屋子更没有围墙,说得粗俗点,哪家放个屁都躲不过,其他三家都能知道。 袁明珠看着冯家跟秦家吊孝一般往牛家跑了几趟,对要跟着他们去收鱼笼和陷阱的袁少驹和顾重阳说:“你们俩待在家里看家,顺便看看他们几家谁今天会离开村子进城。” 没围墙也有没围墙的好处,那些人监视他们方便了,他们监视对方一样方便。 其他人兵分两路,一路去收鱼笼,一路去收陷阱。 袁明珠跟着去收的鱼笼。 到了昨天放鱼笼的水边,袁仲驹拎着绳子把鱼笼给捞上来。 “好大的鱼。” 第一个鱼笼就有收获。 放到深水里的鱼笼虽然逮到鱼的数量少了,不过质量上去了,鱼的个头大多了。 这是几百年劳动人民总结出的成熟的捕鱼方法,袁明珠从来没怀疑过逮不到鱼。 把鱼倒出来,又放上新蚯蚓重新放下去。 他们回到家里,袁少驹说:“冯大厚和秦四狗先后离开村子,都去的是往城里去的方向。” 说完看袁明珠不说话,又问:“咱们怎么办,要不要也跟着过去看看?” 其他人也眼光灼灼的看着她。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这些孩子们全都以她马首是瞻。 袁明珠:“不用,咱们不去。” 她让袁少驹他们盯着那三家,并不是想知道他们去哪里,而是为了印证她之前的分析。 冯家和秦家都去了城里,说明他们不是一伙的,目的或许一样,来路却不同。 他们若是一伙的,就只需要一个人去就行了,用不着两个人去。 四个蹦现在还关押在工匠们住的地方,得等下午周大人进城的时候一起押解过去。 牛家用不着去城里打探消息,所以还没有去,说明他不是针对顾重阳而来,若是针对顾重阳而来,他们这会也该进城才对。 其实牛家以往的种种表现,已经证明过他们跟顾重阳无关了。 他们做事下道,又重小利,不像是安阳侯府派来的人。 被委以重任的人,怎么可能半夜三更偷鱼偷面偷肉? 从今晨大壮娘煽风点火的那番表现看,他们只是秦家或冯家来到武安州以后选中了拿来对付他们的一把刀罢了。 如今这把刀卷了刃,不锋利了,自以为握着刀柄的人去为刀奔走磨刀去了。 袁明珠摆摆手:“这些都是小喽啰,不足为虑,先把鱼拎给曾祖母,让她看看这些鱼能不能用。” 今天他们家的重头戏应该是接待梁学正,其它事都靠边站。 朝廷里文官武官是两个体系,她们家又不走武举的路子,犯不到安阳侯手里。 而且如今四海升平,兵甲入库马放南山,朝廷里重文轻武的苗头隐隐有些抬头,安阳侯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袁仲驹把鱼拎进灶间。 不过没拎给曾祖母,而是拎给了吴氏。 两个人扭扭捏捏低眉臊眼的说着鱼,又好像不是在说鱼。 所有都宽容的笑笑,没有打扰他们。 只有袁幼驹忒没眼色,被桶里的鱼吸引了,想靠过去看看能不能沾点光。 陶氏怕它打扰小两口喊住它:“幼驹过来。” 袁幼驹颠颠的跑过来,得了陶氏给的一条油炸小鱼干,坐在她脚边吃起来。 袁明珠摸摸袁幼驹的小脑袋。 它还记恨今早挨打的事呢,转了个方向,把猴屁股对着她。 一身毛沾得又是面粉又是泥土,还有不知道钻哪里挂的蜘蛛丝,前爪还有些血迹。 脏乎乎的还自己挺宝贝自己,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都想搭理它似的。 194、威胁 袁明珠给了它一个脑瓜崩,它呲溜一下窜上棚顶了。 小眼神仿佛在说:人类幼崽,俺高贵的头颅也是你能弹的? 袁仲驹那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惹得吴氏满面绯红,也跟刚刚袁幼驹对袁明珠似的,背转身不搭理袁仲驹了。 袁仲驹以为真恼了他,神情落寞。 袁明珠见此,蓦然想起唐朝李治的那首《八至》六言诗: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大多数夫妻都是要么爱极要么恨及,爱则入骨,恨亦入骨。 不过,也有同床异梦的夫妻,互相防备着。 吴氏拎着水桶走开了,袁仲驹只能怏怏的回头。 一回头看到小妹正歪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把他唬得一跳,不知道又咋的得罪了这小祖宗。 讨好的凑过来:“小妹,你想干啥二哥帮你干。” 袁明珠没有什么要干的,挥手撵他:“去把自己收拾利索点,给夫子留个好印象。” 又说:“这些日子家里忙,你们的学业没放下吧,待会夫子来了若是要考教你们一番,要是答不出来就丢人了。” 袁仲驹倒没啥,袁少驹一听夫子可能要提问,忙把书翻出来捧着看。 吓唬完哥哥们,袁明珠看着住在这个四户人家的村子里西南和东北两个对角的两户人家,觉得他们就像是同床异梦的一对夫妻。 袁明珠觉得她找到事情的真相了,冯家和秦家,都是安阳侯府派出来的。 不过一个是安阳侯派来的,另一个是安阳侯夫人派来的。 冯家应该是安阳侯派来的,因为冯家是男人当家。 秦家是女人当家,且更喜欢使一些阴私手段,像是后宅里头关着的,杀人不见血的深宅女人。 她往顾重阳看过去。 顾重阳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把视线转开。 后头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怕她一样,转过头迎着她的目光。 袁明珠戏谑的问道:“想知道冯家和秦家什么关系吗?” 不想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更知道袁明珠不会日行一善白白告诉他,他总得拿出点什么来跟她交换。 所以他定定的看着袁明珠,听她说想换什么。 至亲至疏夫妻,袁明珠想拿安阳侯夫妻的事,换安阳侯和前妻之间的陈年旧怨。 “我想知道你娘跟孤舟之间的恩怨。” 顾重阳不想说,扭头就走。 曾祖父信守承诺从来没有跟顾重阳打听过,她可不是善男信女,她以前不问是觉得不重要,现在她想知道了。 “换不换你考虑考虑,给你三天时间,过了三天我可能就不想换了。”袁明珠说。 顾重阳听懂了她语气里的威胁。 她的言外之意,过了三天后,她既要知道她想知道的,也不会再拿任何东西来交换。 顾重阳的步子再迈不动了,她的威胁从来不是无的放矢。 可他又不甘心受她威胁。 步子越来越踟蹰,然后甩开步子跑起来。 “曾祖母,我哥他们马上就去学里了吧?” 身后传来女孩娇憨又甜美的声音。 “是啊,这里没有女学,不然也送你去学里。”是陶氏的声音,“听说京城有女学。” 他知道,她赢了。 不甘的在荒野里奔跑着,跑得汗湿重衫,跑得绊倒了爬起来接着跑,跑得周身狼狈。 ……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又被迎面吹来的风风干。 那个女孩,坐在井台对面的土坡上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好似算准了他必定会妥协。 不,不是妥协,是低头。 笑眯眯的,大眼睛依旧忽闪忽闪着。 把她坐的一截木桩让了一半给他:“坐啊!” 他默不作声的坐下来。 袁明珠伸手拍拍他的头:“做什么跑这么快,看这一脸汗。” 顾重阳的脸腾一下红了,红到脖颈根。 觉得自己昨天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羡慕袁幼驹被她拍脑袋。 他羡慕的眼神一定是被她发现了,所以才像拍猴子一样拍他的头。 就听到女孩幽幽道:“以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关于你们家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问她,因为她接着就自己回答道:“因为我跟你娘一样,觉得你小叔逃脱了,你就无足轻重构不成威胁了,那些人很快就会离开, 现在看来,你好像还挺重要,那些人盯你盯得还挺紧的。” 可不是很重要,两口子各派了一拨人过来。 看他依旧没有想说的意思,袁明珠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怎么着,在你们这些权贵的眼里,我们这些人就该跟蝼蚁一般给你们的野心殉葬, 连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殉葬的理由都不配知道?” “我不是权贵,我跟你一样,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野心殉葬。” 少年的声音,透着些冷肃。 不过也放弃了挣扎,把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娓娓道来。 她说的对,既然已经把他们裹挟了进来,他们就有知道的权利。 有些事,已不单单是家事。 “三楚将军麾下大将顾乘风,许是杀戮太甚,他年至四旬膝下依旧只有一个女儿,顾乘风为这个女儿挑了一个孤儿做女婿,亲自教养长大。” 听到这些,袁明珠的脸也不禁红了红。 曾祖父好似也有过这样的打算。 不过好在袁白驹对做赘婿没有兴趣,半途逃脱了他们家。 看到袁明珠听的不甚用心,顾重阳有些着恼。 死气白咧要听的是你,讲给你听你又不用心听。 袁明珠忙敛了心神,往西南方向指了指:“三楚将军是那个三楚将军吗?” 见她又认真听了,顾重阳才消气。 点点头,不过好在袁白驹对做赘婿没有兴趣,半途逃脱了他们家。 看到袁明珠听的不甚用心,顾重阳有些着恼。 死气白咧要听的是你,讲给你听你又不用心听。 袁明珠忙敛了心神,往西南方向指了指:“三楚将军是那个三楚将军吗?” 见她又认真听了,顾重阳才消气。 点点头,不过好在袁白驹对做赘婿没有兴趣,半途逃脱了他们家。 看到袁明珠听的不甚用心,顾重阳有些着恼。 死气白咧要听的是你,讲给你听你又不 195、从小夫妻软如棉 两个人都没发现彼此脸上嘲讽的笑几乎一模一样,连唇角上翘的弧度都一般无二。 据说恩爱两不疑的夫妻做久了,或是收养回来的孩子在收养家庭过得幸福快乐,彼此的长相会越来越像。 实际并不是长相相像了,而是表情在同化,让人看着就相像了。 顾重阳讲的是一盆新鲜的狗血故事,顾成峰一儿一女,儿子年幼,女婿又是他一手培养的。 重伤不治的弥留之际,跟今上请旨把爵位留给视若亲子的女婿承袭。 那女婿确是隐藏颇深的一只中山狼,待顾成峰一死,就准备对妻子小舅子下手。 他妻子顾氏也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平常女子,发现了他的阴谋,带着幼弟幼子逃出了他的魔掌。 “那时候安阳侯还只是安阳伯,爵位三代以后降等承袭,因在晋地平乱有功,加封安阳侯,世袭罔替……。” 美女爱英雄,年轻有为的英雄人物,周围必定肥环瘦燕美人环伺。 其中就有宰辅胡维昆的妹妹大胡氏。 大胡氏是胡家精心教养了准备送进宫伺候皇上的。 不过彼时皇后尚在,加上昭朝初立,四海尚未平定,皇上没有安享美人的心情。 大胡氏一年年等下来,渐渐等成了老姑娘。 那时候胡家还不是如今这样显赫,胡维昆还只是吏部的士郎。 眼见进宫无望,胡家和大胡氏把眼光投向朝中其他权贵。 大胡氏的年龄就尴尬了。 哪里有现成的升官发财又恰好死了老婆的男子等着她? 做妾又太跌胡家的身份。 手握重兵,上无长辈掣肘的顾舟进入他们的视线。 顾舟领兵在外,朝中没有依仗,正需要找个帮衬。 两下里一拍即合,勾勾搭搭眉来眼去。 胡维昆虽为士郎,却因吏部尚书受股痈困扰,吏部大部分权利集中在他手中。 顾舟加封侯爵世袭罔替胡家也出了力帮忙周旋。 顾舟原配顾氏的存在就显得多余了。 “察觉了安阳侯的野心,我娘带着我和舅舅,趁着到城外长干寺礼佛的机会逃出京城,一路逃到了晋地。” 袁明珠下意识的颔首,对顾氏选择往晋地逃十分赞赏。 顾舟在晋地平乱,晋地就是他的地盘,他再想不到顾氏会往晋地去“自投罗网”。 后来曹国公跟安阳侯换防,四皇子封晋王去了封地,这样敏感的地方,大胡氏和安阳侯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番迁徙让他们觉得时机到了。 动了些手脚让顾氏也在迁徙之列,只等出了晋地就动手。 之后的事就不用顾重阳说了,袁明珠也知道。 袁明珠:“悔教夫婿觅封侯。” 许多事实证明,赘婿这种生物就不能让他做大。 所以她一直不想选袁白驹做入赘的女婿。 袁白驹看着就非池中之物。 由着他做大,不知道会不会恩将仇报,毕竟人心难测。 但是若想压着他,肯定会被反弹。 现在这样就很好,总算还能保留着一些当日的香火情。 看袁明珠听完以后就说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评语,过后就又变得心不在焉了。 顾重阳盯着她看着,等她说冯秦两家的关系。 袁明珠发了一会呆,才看到顾重阳还在旁边。 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吧,回去了。” 顾重阳恼了。 他都说完了,该说的都说了也没有隐瞒什么,她什么意思?想耍赖? 袁明珠才想起来交换信息的事。 她给忘了。 尬笑了笑。 不过顾重阳这么看着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女呢! “我要说的简单,两句话就说完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顶着顾重阳哀怨的小眼神,袁明珠不敢承认是自己忘了。 她约摸着,她要是敢说忘了,这小子能跟她置气置一个月。 听她如此说,顾重阳的表情果然云开日出。 袁明珠清了清嗓子,“那个,俗语说,‘从小夫妻软如棉,半路夫妻硬如铁’,还有一句俗语‘半路夫妻贼防贼’。” 顾重阳听了袁明珠的话,往坡下村子的方向看了看。 顾舟的变化不是从勾搭上大胡氏,放任胡家谋害顾氏姐弟开始的,他的变化更早,是从顾成峰去逝不久就有了苗头。 顾氏留在京城,他领兵在外,同僚送了他一个红颜知己,被他纳为妾室。 那位红颜知己,被顾舟护着,甚至都没给顾氏敬过茶。 本来半路夫妻就容易两瓣心。 再有那么位红颜祸水的妾,安阳侯夫妻也是同床异梦,互相防备可能性更大。 见顾重阳听懂了,袁明珠往坡下走去。 去收现金的袁伯驹他们也回来了。 顾重阳拿着刀子,跟袁叔驹并排坐着给捕猎到的兔子剥皮。 袁明珠姐妹坐着他的另一侧拿着药刀切草药。 刚刚从袁明珠那听来的那句“从小夫妻软如棉”,在他的唇舌间和心底来回翻滚着,直滚得心底软软的如阳春三月飘飞的柳絮。 他往袁明珠的跟前挪了挪,过了一会又挪了挪。 袁叔驹:“你往这边来点,别把小妹的裙子弄脏了。” 顾重阳小脸又直红到交领里的脖颈根。 袁叔驹挠挠头,反省是不是自己说话的语气太生硬了,让他难堪了。 收拾好了兔子和野鸡,陶氏忙把袁伯驹兄弟几个撵了去换衣裳:“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鞋袜,一会夫子们该来了。” 顾重阳站在旁边,不知道是该跟着去换衣裳还是就穿这一身。 吴氏把剥下来的兔皮拿去挂起来阴干,看到他呆愣愣的站着,问:“重阳咋不还不赶紧去换衣裳?” 她在五柳村的时候就有耳闻,袁家收揽的男孩是备了给袁明珠做赘婿的候选人的。 后来也在丈夫那儿得到证实,确实是真的。 加上袁家上下也没把顾重阳当仆从看待。 她只以为顾重阳也跟之前的袁白驹一样,以后可能是袁明珠的小女婿,也能去上学。 顾重阳往袁明珠那边看看,希望从她的表情里得到点暗示,他该不该去换衣裳,别最后空欢喜一场。 只可惜袁明珠低着头专心的切着草药,根本没往这边看,更没听到他们的交谈。 196、嫁妆 顾重阳失望的把头转过来,把剥好的兔子拿去洗干净,送到灶间里。 又铲了一锨干净的土撒在刚才他们剥兔子弄脏的地面上。 干完这些活,坐到灶间去帮杜氏烧火。 “不用你烧火了,我底下放的是两根耐烧的木头棍,我自己烧就行了,去把脸洗洗,别回去熏得黢黑。” 杜氏撵了他去洗脸。 看着站在穿着长衫的袁伯驹几个身后等着洗脸的顾重阳,一身乌漆嘛黑颜色的短褐,跟落到白天鹅群里的鸦雀似的。 就这身短褐也不是他的,还是往日袁少驹穿小了的,肩膀和手肘处都补着补丁。 蓦然惊觉,好似因为明珠不喜欢这孩子,一家人又忙,也没人提要给他做衣裳的事,就忽略了。 以往袁伯驹几个也穿着粗布的短褐不显,现在他们换了细布的长衫,对比不要太明显。 不仅杜氏发现了,家里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陶氏吩咐杜氏:“我看着锅,你去把少驹的衣裳找一件先给他穿着。” 杜氏听了,打开那些旧衣的包袱。 还好袁少驹往日是家里最矮的,连一开始比他矮的袁白驹后来都长得比他高了,所以他的衣裳穿小了也没人能捡去穿,都被杜氏收在包袱里。 因为是去学里穿的衣裳,穿小了也还没磨损的太过,还有五六成新。 找出来两件,顾重阳穿上去有些长却长的不多。 他骨架大,不似袁家兄弟身材修长,长衫穿在他身上也能撑得起来。 杜氏把长衫拿给梁氏:“老大家的,你给他改改,不要剪掉,把底摆给收一点就行,过了年长个子再放开。” 梁氏端了针线笸箩出来,一会工夫就把长袍给改好了。 换上长袍再站在袁伯驹几个中间,看着就不显得突兀了。 但也明显能看出来不是一窝的亲兄弟,长相差异太大了。 不似以前的袁白驹,站在袁家兄弟中间跟亲兄弟一样。 杜氏看看顾重阳那张有些黑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暗暗拿他跟袁白驹做比较。 还是觉得袁白驹那孩子更好。 顾重阳面色本来就黑,一路从晋地过来,到这儿以后又天天干活,黑得跟黑泥鳅也不差啥了。 浅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的,让袁明珠想起陈佩斯穿着警服的形象。 噗呲笑出声。 看到小屁孩嘴唇抿成一条线,赶紧说:“等忙完这阵子,让大嫂给你做一身褐色或是深蓝色的,这身颜色不太衬。” 顾重阳脸色才变好一些。 梁氏嫁妆里她娘家陪送了不少布料,拿了来先用,布料放久了也损成色。 梁氏笑道:“回头我打开箱子翻翻,看看什么颜色的好看,干脆一人做一身好了。” 她主要是想给袁伯驹做,又怕单做丈夫一个人的婆婆嫌她自私小气。 陶氏听不出她的深意,不想用曾孙媳妇的嫁妆,忙要拒绝。 袁明珠抱着陶氏的胳膊,抢先道:“好啊,好啊,给顾重阳做两件,让他也有得替换,其他人一人做一件。” 袁伯驹愧疚的看了梁氏一眼。 看得梁氏恨不得给一家人一人再多添一件。 吴氏没有嫁妆,袁仲驹怕她难堪,担心的也看了她一眼。 吴氏轻轻的对他摇摇头,让他不用担心,她没多心。 嫁妆这种事,她爹娘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好歹婆家没人拿她跟大嫂做比较,她又何必自寻烦恼? 再说大嫂也没因为嫁妆丰厚就自矜自贵翻着眼皮看人,也不能因为她嫁妆少就不许大嫂说嫁妆的话题吧? 吴氏笑涔涔的跟梁氏施了一礼:“那就偏得大嫂两件料子了,我虽然笨手笨脚的,裁剪不行,不过缝个衣裳翘个边还行, 大嫂要做什么只管吩咐。” 梁氏把她拉过去,“看弟妹客气的,我是长嫂,给你们做件衣裳还不是该的?”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商议着做衣裳的话。 正说着,袁弘德和袁务川拉着一棵树回来了。 听说梁氏要开了嫁妆箱子挑布料给大家做冬衣,吩咐陶氏:“正好明珠说过两天要去仁济堂送药材,你们拿些银子去城里看看,买些棉花回来,买棉花的银子不能让梁氏出。” 又说:“看看有棉花种子卖没有,今年这么多人迁到这边,第一年肯定不会有人想起了种棉花,咱们种一些,应该能卖上个好价。” 这些话都是袁明珠提醒他的。 曾孙女年幼,聪慧的名声女孩家家的传出去不一定是益事,所以这份功劳他只能代领了。 待到快午时,黑沉沉的天上开始飘落雨丝,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陶氏拿筷子插了插正卤着的烧鸡,看看熟了没有。 看到雨下大了有些担心:“周大人他们还会过来吧?” 好容易通过周大人的关系搭上梁学正这条人脉,不会运气背让这场雨给扰了吧? 旁边杜氏比她还担心,频频往远处张望。 袁弘德就豁达多了:“尽人事听天命,来了就好生招待,本来也没什么,认不认识梁学正,伯驹他们都得凭真才实学才行。” 周大人一行坐着马车过来了,陶氏拿筷子插了插正卤着的烧鸡,看看熟了没有。 看到雨下大了有些担心:“周大人他们还会过来吧?” 好容易通过周大人的关系搭上梁学正这条人脉,不会运气背让这场雨给扰了吧? 旁边杜氏比她还担心,频频往远处张望。 袁弘德就豁达多了:“尽人事听天命,来了就好生招待,本来也没什么,认不认识梁学正,伯驹他们都得凭真才实学才行。” 周大人一行坐着马车过来了,陶氏拿筷子插了插正卤着的烧鸡,看看熟了没有。 看到雨下大了有些担心:“周大人他们还会过来吧?” 好容易通过周大人的关系搭上梁学正这条人脉,不会运气背让这场雨给扰了吧? 旁边杜氏比她还担心,频频往远处张望。 袁弘德就豁达多了:“尽人事听天命,来了就好生招待,本来也没什么,认不认识梁学正,伯驹他们都得凭真才实学才行。” 周大人一行坐着马车过来了, 197、正宗 梁沐风甫一下车就认出了给他撑伞的袁伯驹就是那日在稼莘居外看到那群孩子中的一个。 至今尤记得那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说的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敦厚的哥哥只是包容的听着,并不反驳。 当时的情景,他们兄妹像极了酒楼里的他们。 对于恒正师兄,他们也只能包容。 近日,晋地传来许多消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其中有郑长英父兄一大家子人,被一把火烧死在新建的别院里。 那别院建在镇外,入夜以后行人少,等镇上的人发现以后前去施救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那场大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 众说纷纭。 想到此梁学正恍惚了一下。 回神以后正看到袁伯驹觉着茶盏给他奉茶。 忙笑了笑接过去。 那次他从酒楼回来之后,在官学门口意外的再次见到兄妹几人,他们正想进官学里参观一番。 只是不巧那时正在放田假,官学闭门期间,门子拒绝让他们入内。 作为一个治学者,总是对向学的学子很偏爱。 于是他就特意交代了门子通融一下放了他们进内参观。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关注新来的学生里有没他们,没想到真是有缘,在此再次相见了。 草木萧瑟的深秋,湿冷的落雨天气,喝着暖胃的热茶,虽然刚刚经历过路途中的小烦扰,也让人平添一股浓浓的满足感。 草棚外头密集的雨帘都变得诗意盎然起来。 梁学正跟袁弘德客套道:“麻烦袁先生了。” 袁弘德:“贵客盈门,袁某求之不得,不麻烦。” 客套着入了坐,各色菜品相继端上桌。 最得梁学正心意的是陶氏坐的那味烧鸡,其他人见梁学正心仪,也俱都赞不绝口。 其中一位,赞的特别有心意,尤显才思敏捷: “借来玉帝御厨手,烹成仙肴百味稠。犹忆形如凤凰时,引得诸君酒千斗。” 袁明珠站在工棚边缘,对梁氏说:“要说这拍马屁的工夫,还得是读书人,读书人要是拍起马屁来,比其他人拍得更得要领,更让被吹捧的人舒坦。” 引得梁氏忍不住莞尔一笑,指着她的额头:“你呀你!” 不过陶氏的烧鸡做得确实好,皮酥骨离,肉质滑软。 不过也是托了家里抓的野鸡的福,才能做出如此美味。 烧鸡还是得用野鸡来做才更正宗。 没有野鸡也得用走地的小柴鸡。 袁明珠曾听说过,正宗的烧鸡出自苏鲁豫皖交界处,正是因为这一带在黄河改道的过程中人口流失凋零。 这一地区成为适宜野雉繁衍的天然场所,野雉遍地。 野雉多了,食材取之不尽,就成就了一方特色美食。 这一餐吃得宾主尽欢。 天气也争气,待客人酒足耳酣,雨也渐渐止歇了。 周大人留客道:“刚刚下过雨,路上难行,要不然梁兄在此歇息一晚,等明日天气晴好再走不迟。” “已经十分叨扰了,”梁学正执意要走。 周大人也就是客气一下。 这里要房没房,铺盖也不足,这么些人真留下,安顿也是个难题。 而且出了这里不远就是官道,官道是用石灰粉和碎石渣做过硬化处理的,雨天并不会影响行路。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几个送了梁学正一行上了官道才回来。 袁少驹一进门就叽叽喳喳的开始跟杜氏显摆。 “学正大人问我功课,我都答上来了。” 心里又暗自庆幸,多亏得拿书看了一会,梁学正问的正巧是他临时抱佛脚看的内容。 陶氏忙问:“说没说什么时候去学里啊?” 袁弘德:“等授衣假过完就去。” 又吩咐袁伯驹几个:“这些日子家里的活你们就先放放,抓紧把书再看看,入学以后应该有一场小考,好好考。” 袁伯驹几个齐声称是。 所谓授衣假,就是给学生放假回家去取冬日穿的衣物和被褥。 梁氏听了,也不再耽搁,马上让袁伯驹帮忙把箱笼找出来打开寻布料。 袁伯驹看着拿着各色布料往他身上比划的梁氏,“谢谢你。” 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把妻子用掉的嫁妆给补上。 梁氏知道丈夫说的是给一家人都做衣裳的事。 抱着布料羞惭惭的低着头:“都是一家人,咱们是长兄长嫂,本来就该孝敬尊长,爱护弟妹。” 杜氏她们本来准备过去帮忙的,听到小两口在说悄悄话,又退了回来。 袁珍珠对杜氏说:“大嫂真好。” 袁明珠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吴氏,她这个大姐真是实心眼又老实,就是觉得大嫂好,也不该当着二嫂的面夸。 尤其还是大嫂给全家做衣裳的当口。 看她的性情,是越来越随着曾祖母了,真是愁人。 曾祖母命好,这辈子摊着曾祖父这样的护着她一辈子,为了她宁可在外奔波也不会家族的庇护之下。 她这个大姐不知道落到谁家,寻个什么样的女婿。 袁明珠愁,杜氏看她这样没心眼的样子更愁。 不过这会当着吴氏的面不能教导她,只说着:“娘的命好,生的孩子个个都孝顺,娶的媳妇也都好。” 袁珍珠的已经到了该寻婆家的年岁了,杜氏暗自决定以后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为人处世。 一时又愁,这里的人稀少不说,一个个也都不知根知底,家里的孩子们眼见着一日日大起来,可到哪里去寻亲事? 一时又想着,顾重阳比袁白驹的模样虽差了些,不过看着比袁白驹单薄的模样倒是健壮许多,也不是一无是处。 就是年岁小了点,要是跟袁白驹一样大,配给珍珠倒也合适。 周大人亲自把牛家的四个蹦押送进城。 袁明珠对顾重阳说:“就看看官府怎么判了,若是从重从严,安阳侯还念一些父子情分, 若是轻拿轻放,你就放下其它幻想吧,你跟安阳侯府这辈子只怕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顾重阳是安阳侯嫡子不假,但是他承的是老安阳伯的骨血,安阳侯只怕不把他当儿子。 心存幻想只会害人害己,徒增烦恼。 顾重阳微低着头,藏在阴影里的眼眸晦暗不明。 198、死心 顾重阳:“我没心存幻想,从当日他放任大胡氏对我们母子出手的时候,我们就对他死心了。” 虽然说着死心了,不过声音带着些气急败坏。 袁明珠乜了他一眼,到底是意难平吧!父子血脉,哪里像说的这样容易割舍得了? 也不拆穿他,把手里的鱼笼重新扔回水里。 “干嘛放回去?牛家的蹦子们不在家,没人偷鱼,早晨才下过雨,水流急,打了围堰放下去不是更好?”顾重阳说。 袁明珠盯着他的眼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重阳:“我……。” 反驳的话没有说出来,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到底是个孩子,嘴再硬,还是渴望父爱,还是存了些念想。 说着没心存幻想,却幻想着牛大蹦他们被严惩,短时间不会回来继续为祸乡里。 顾重阳拎着装鱼的水桶,瘟头耷脑的跟在袁明珠后头。 他在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太不争气了。 袁明珠踮着脚拍拍他的头,像是拍袁幼驹似的,“你还小,等你长大一些,不需要父爱了,就能想看了。” 这些都是成长的代价罢了,长大了,不需要了,就能放下了。 袁幼驹看到袁明珠拍顾重阳不拍它,蹲到她跟前等着。 昨天下的那场雨,它不知道在哪里滚来的一身泥,粘在皮毛上,不昨天那副脏样更脏了。 袁明珠有些嫌弃,捡着干净的头顶敷衍的拍了一下。 袁幼驹的样子,让顾重阳忘记了之前的烦恼,也拍了拍它的头顶。 袁幼驹傻福福的走在他们前头。 袁明珠说:“曾祖父说了,牛大蹦他们要是很快就给放回来的话,你就不合适跟着大哥他们一起去官学了, 曾祖父准备让你跟五哥去黄丘岗的鹤鸣书院,你扮成五哥的书童,五哥多缴半份束脩你就能跟进学堂里听夫子讲课。” 主子在学堂里听讲,奴仆站在廊下伺候着,这个时代的房屋隔音差,在廊下也能听到夫子授课的声音。 袁家只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再多的就不行了。 袁明珠知道,他今日受的屈辱越多,就能让他早日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袁幼驹傻福福的在前头走了一段,发觉后头两个人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气坏了。 你们俩又偷偷背着我拍头。 跑回去蹲在两个人跟前。 袁明珠拍了它的头,对顾重阳说:“你把它洗洗,实在是太脏了。” 拍不下手去了都。 顾重阳也拍了拍。 “天太冷了,洗澡容易受凉,等哪天暖和点再说吧!” 洗干净了你该只理它不理我了,还是让它脏着吧,挺好。 袁明珠没觉察不对,这几天阴天风大,气温低,确实不适合给袁幼驹洗澡。 丝毫没意识到往后只会越来越冷,袁幼驹也只能这样一直脏下去了。 直到明年开春天气回暖气温才会回升。 不几日,周大人回来了,很是生气。 袁明珠听到他跟曾祖父说话:“父母大人实在迂腐,说什么本来人口就少,若是再重判,剩下老弱妇孺,春耕秋收都要受影响, 所以牛家那四人只判了一冬的劳役,明年春耕之前就会发还回家。” 又几日之后,周大人再次带回来坏消息。 “我那位好友又被征调到他出公干一些时日,之前跟先生说的调换邻居的事,不成了。” 周玉典觉得自己都快赶上那专门报坏消息的乌鸦了,十分愧疚。 天天在袁家混吃混喝,一件事也没给人家办成。 袁弘德见他如此,不仅不好表现出失望来,还得劝他看开点,不是什么大事。 有牛大蹦几个轻判在前,顾重阳已经被捶打的足够坚硬了,所以不能调换邻居的事他也能看开了些。 就是杜氏,看着大女儿像栀子花一样的面庞,想着还得跟那几个下流货色做邻居略有些忧心。 陶氏把手里的棉鞋缝好最后一针,把上头粘着的线头和棉絮都清理干净。 拿给袁弘德:“辰哥,给老曾做的棉鞋做好了,你回头拿给他。” 为了感谢老曾给他们家做了三个土坯砖的模子,袁家给他做了一双青布的棉鞋做谢礼。 老曾拿着棉鞋:“多谢嫂子。” 老曾把正在打磨光滑的土坯砖模子放下,摩挲着新鞋子。 看着就是用心做的,三面新的棉鞋新里新面新棉花,底子厚实,纳的针脚也密实。 没给袁家办成事,周大人这些日子不好意思见袁弘德,待在这边的时候就少了。 陶氏把手里的棉鞋缝好最后一针,把上头粘着的线头和棉絮都清理干净。 拿给袁弘德:“辰哥,给老曾做的棉鞋做好了,你回头拿给他。” 为了感谢老曾给他们家做了三个土坯砖的模子,袁家给他做了一双青布的棉鞋做谢礼。 老曾拿着棉鞋:“多谢嫂子。” 老曾把正在打磨光滑的土坯砖模子放下,摩挲着新鞋子。 看着就是用心做的,三面新的棉鞋新里新面新棉花,底子厚实,纳的针脚也密实。 没给袁家办成事,周大人这些日子不好意思见袁弘德,待在这边的时候就少了。 陶氏把手里的棉鞋缝好最后一针,把上头粘着的线头和棉絮都清理干净。 拿给袁弘德:“辰哥,给老曾做的棉鞋做好了,你回头拿给他。” 为了感谢老曾给他们家做了三个土坯砖的模子,袁家给他做了一双青布的棉鞋做谢礼。 老曾拿着棉鞋:“多谢嫂子。” 老曾把正在打磨光滑的土坯砖模子放下,摩挲着新鞋子。 看着就是用心做的,三面新的棉鞋新里新面新棉花,底子厚实,纳的针脚也密实。 没给袁家办成事,周大人这些日子不好意思见袁弘德,待在这边的时候就少了。 陶氏把手里的棉鞋缝好最后一针,把上头粘着的线头和棉絮都清理干净。 拿给袁弘德:“辰哥,给老曾做的棉鞋做好了,你回头拿给他。” 为了感谢老曾给他们家做了三个土坯砖的模子,袁家给他做了一双青布的棉鞋做谢礼。 老曾拿着棉鞋:“多谢嫂子。” 老曾把正在打磨光滑的土坯砖模子放下,摩挲着新鞋子。 199、求助 虽然驻军还没有来,不过划定兵屯地点的事情却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耽误了差事不好交差。 他想用袁家的方法辨别之前几年土地的旱涝情况,可是于植物一道他没有什么经验,手底下也没有得用的人手。 只此一次机会了,这次再划定地点,需确保万无一失,时间紧迫,若是再出差错,就没有给他们再次更正错误的机会了。 周大人这次过来,是跟袁弘德求助的。 事情急迫,虽然不好意思,也只能厚颜前来了。 遇到老曾的事,给了他一些启发。 袁家正在筹备建房,他们家又因为几个孩子都去了学里读书人手吃紧,他可以召集人手给袁家把房子建了啊! 连日阴雨,不好外出干活,除了袁伯驹几个去了学里,袁家其他人都在家。 多日不见周大人,袁弘德也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前来。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周大人这个层面能左右得了的,袁弘德也不会不知好歹胡乱埋怨人。 看到他来了,热情的招呼他到窝棚里坐。 外头冷,窝棚里烧了炭盆暖和一些。 又吩咐陶氏:“整治些酒菜,我与周大人喝两盅。” 因为给工匠们包饭,有人定时给袁家送来粮油肉蔬,倒是不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陶氏安排了吴氏生火,又让袁务川去地里拔些菠菜和蒜苗,其他人也忙碌起来,不一会袁家周围就闻到炊烟混着食物的香味。 见到袁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周玉典宽心多了。 他就怕袁家人因为他屡次食言,或做出狗眼看人低的行径,或只维系面子上的热情。 他开口求助,袁弘德答应帮忙的希望就渺茫了。 陶氏快手快脚的整治了几个小菜,让袁明珠姐们先端过去。 袁明珠端着一碟子凉拌菠菜进了窝棚,就看到周大人跟曾祖父对坐着说着天气怎么样的闲话,周旺把有些潮湿的大氅放在炭盆边上烤着。 天空飘着细雨,天冷地滑,袁明珠可不会以为周大人就是馋这顿酒菜才带着周旺过来的。 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袁明珠对周旺说:“周大叔去灶间喝碗热汤吧,也暖和暖和。” 周旺往他家大人看去,请他示下,周大人说:“去吧!” 袁明珠接过他手里的大氅。 周旺跟着袁珍珠出去喝汤了。 袁明珠一边翻着大氅烘烤着,一边听着曾祖父他们说话。 就听到周大人一直把话题往即将到来的驻军上扯。 “听说这次来的驻军,是从先生原来住的地方过来的。” 袁弘德果然感兴趣:“当真如此?” 晋地兵多,当年平乱以后许多军队就地驻扎。 这些年天下太平,人口繁衍生息,矛盾渐渐凸显,是得往这边转移一些了。 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谁?会不会有昔日的熟人? 杜氏端了菜过来,听了周大人的话表情变了变。 对袁弘德说:“宋家曾祖要是能来就好了。” 他们家若是来了,珍珠的亲事就不用愁了。 就算是宋家没有适龄的儿郎,给说个媒也不难。 杜氏很少这样不知轻重插言,都是被儿女亲事愁的。 周大人夹了一筷子蒜苗炒肉丝,为难的叹了一声。 袁明珠把大氅换了一面继续烘烤,蒸腾起来的水汽模糊了面容。 心说:重头戏终于来了! 袁弘德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不过还是照着周大人希望的剧情问道:“大人为何事发愁?” 周大人咂咂嘴,把他现在的困难说了。 袁弘德的眼神不自觉的往袁明珠的方向瞟了一眼。 就看到曾孙女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袁明珠想拿乔或是不想帮忙,而是如今已经入冬,草木枯黄腐烂,站在旷野里根本分辨不出来哪种植物是啥。 就算是有多年生的植物生长,它们的根茎都埋在地下,也很难找到。 这件事难度太大,就怕做不好耽误了周大人的差事。 袁弘德虽然不是正经八道的老农,对这些不太懂,但是他前阵子跟着曾孙女去挖过一回百部。 所谓一通百通,道理是一样的。 那时候草药就难找了,现在又几场雨下过,地面上的草都倒伏了掺杂在一起,就更难分辨了。 袁弘德把困难说了。 周玉典很失望,却还想再说服他试试。 现在袁弘德是他唯一的倚赖了,如果袁弘德不帮他,就更没有人能帮他了。 袁弘德为难。 “不是袁某推脱,实在是事关重大,怕误了大人的差事!” 周玉典这些年,还没遇到谁比袁弘德更了解植物,就算是多年采药的人也只懂得经常采的那几种药,不似袁弘德这把知识渊博。 袁弘德一看,这误会闹得有些大。 周大人又言辞恳切,让他不忍拒绝。 只能又往曾孙女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无替周大人求情的意思。 看得袁明珠真是头疼。 周玉典看袁弘德确是为难,不是推脱,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了。 喝的太急,呛得直咳嗽。 一阵咳嗽之后眼圈都红了,说:“是周某强人所难,让先生为难了,不说这扫兴的事了,喝酒。” 命里须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本来就笃信命理,事到如今该怎么地怎么地吧,豁达的一甩手,不再想这事。 把袁弘德面前的酒杯斟满:“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 袁弘德吃软不吃硬,他越是如此,袁弘德越是过意不去,觉得该帮帮他。 也是周玉典没有把要帮袁家建房的事拿出来做诱饵和筹码跟袁弘德谈判,他要是说了,袁弘德还真不会帮忙。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还不错,他跟袁弘德意气相投,觉得袁弘德就是品性高洁的君子,以利相诱是对袁先生的亵渎。 误打误撞的得了袁弘德的同情。 袁明珠一看她曾祖父的眼神,就知道这事不得不帮了。 这事就是难点,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于是对着曾祖父微微点点头。 袁弘德把周大人的杯子拿开:“已经喝的不少了,别喝了,吃点饭喝点热汤吧。” 又斟酌了言语道:“大人说的事袁某愿勉力一试,尽力而为,若是实在做不到,还望大人莫怪罪。” 无题 袁弘德深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没有把话说满。 周大人没想到他会答应,还客套着:“先生不必为难,我理解。” 说完才反应过来袁弘德是应下了,忙站起来:“先,先生您答应了?” 不敢置信。 袁弘德:“只能试试看。” 他愿意试试看已让周玉典十分惊喜,深深一揖:“多谢先生。” “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尽力了还达不到,就是天命如此,与先生无干。” 保证着失败了也不为难袁家。 袁弘德让陶氏把他和袁明珠的衣裳被褥准备好。 “辰哥要出门吗?” “嗯,去帮周大人看看兵屯选在哪里好。” 吃了饭,喝了热汤。 时间紧迫,又事关周大人前程,稍事休息袁弘德就带着袁明珠跟着周大人走了。 看到他还带着袁明珠这个女娃娃,有些惊讶,不过什么都没说。 他本人见多识广,知道有些人家的技艺传承有讲究,有些传男不传女,有些传男不传女,有些择天份传。 他这样自行脑补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倒是省了袁弘德许多口舌。 袁树赶了牛车送他们。 一路往东,之后上了一座石桥,再往北一路都是好走的官道。 即使此时细雨蒙蒙,官道上依旧有不会少车马往来。 单看这条路,丝毫看不出此地人烟稀少。 周大人骑着马走在他们的牛车旁,解说着:“这条路是通往鲁地的官道,再前头还有一处铁矿,所以这条路上车马很欢。” 盐铁官营,都掌握在官府手中。 在此设立兵屯就耐人寻味了。 袁明珠看向她曾祖父。 就看到袁弘德的眉头蹙了蹙,他大概也想到了什么。 等到了地头,袁明珠的心更是沉到了底,此处地形复杂,湖面广阔,湖中还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湖心岛。 真是屯兵的好场所。 这里,只怕又是一个是非场。 袁明珠叹气,怎么走到哪里都免不了是非啊! 之前盼着宋家来,这会生怕宋家来了。 把他们送到驿站,袁弘德就让袁树回去了,“照顾好家里,跟你祖母说,我们会尽快回去。” 送走袁树,他们就忙碌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会的当务之急是选兵屯地点。 袁明珠悄悄对袁弘德说:“趁着下雨,找个高处先看看地形吧!” 袁弘德去找周大人说了。 趁着刚刚下过几场雨,站在高处就能看到哪里积水严重,哪里地势高。 建兵屯不是建兵营,不仅得适合住人,还得适合耕作。 周大人看他还带着个女娃,客套道:“山上湿滑,要不然等雨停了再说吧?” “雨停了水就耗下去了,就看不到了,还是现在去吧。” 就跟买二手房子似的,就得专挑极端天气去看,才能看到房子的真实情况。 周玉典看他坚持,就点了人准备上山。 晚上回来,袁明珠瘫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出生在袁家,反而比前两世养得更娇贵了,今天上山都是被人背着的,回来还累得手脚都不想洗。 袁弘德打了热水,给她把手脸擦了。 袁明珠抱怨:“周大人说他不懂植物可真算不得谦虚,他那哪里是不懂植物啊,他是太不懂植物了, 他之前选的那处哪有什么一年生和多年生的区别啊,那里除了芦苇和蒲草,我估计就没有其它植物。” 只能长芦苇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盐碱地。 盐碱地又称为不毛之地,能种个屁的庄稼。 袁明珠坐起来,悄悄问袁弘德:“曾祖父,我看了,要是有人心怀不轨,这里可是豢养私兵的好去处,而且靠着铁矿,兵器都不愁了, 周大人选的这处离着湖也太近了,一点也不以适合耕种为先,你说他会不会……?” 虽然袁明珠没有明说周大人会不会怎么样,袁弘德还是听明白了。 袁弘德的脸上变幻了又变幻,“我们只替他看旱涝,其它的不管。” 不掺和太深,应该牵连不到他们。 袁明珠点点头,明白了他曾祖父的意思。 曾祖父是让她选一处离湖又近,又最适合耕种的地方。 她自己又默默加了一条,最好离官道也不远。 袁明珠觉得她自己天生脑勺后头就长了反骨,她已经在脑海里想着哪里适合屯私兵,哪里适合快速集结往京城发兵了。 周大人看着她实在累赘,又不能不带着她,只得到临近的学田里给她借了一头小母牛给她代步。 袁明珠坐在牛背上,对她曾祖父说:“如今就差一只笛子了,再配一只笛子,我妥妥的就是一个小牧童了。” 今天早起,袁明珠让袁弘德给她梳了个男孩的发式,又换上带来的干活穿的粗布衣衫,如今看着就跟个小男孩无异。 袁弘德看看她,除了眼睛大了点,皮肤白了点,嘴唇跟涂了胭脂似的红了点,真像个男孩。 答应着:“回家曾祖父就让你爹给你买个笛子。” “不要长笛,得要那种短的土笛子。”袁明珠强调着重点。 袁弘德没有不应的。袁明珠觉得她自己天生脑勺后头就长了反骨,她已经在脑海里想着哪里适合屯私兵,哪里适合快速集结往京城发兵了。 周大人看着她实在累赘,又不能不带着她,只得到临近的学田里给她借了一头小母牛给她代步。 袁明珠坐在牛背上,对她曾祖父说:“如今就差一只笛子了,再配一只笛子,我妥妥的就是一个小牧童了。” 今天早起,袁明珠让袁弘德给她梳了个男孩的发式,又换上带来的干活穿的粗布衣衫,如今看着就跟个小男孩无异。 袁弘德看看她,除了眼睛大了点,皮肤白了点,嘴唇跟涂了胭脂似的红了点,真像个男孩。 答应着:“回家曾祖父就让你爹给你买个笛子。” “不要长笛,得要那种短的土笛子。”袁明珠强调着重点。 袁弘德没有不应的袁明珠觉得她自己天生脑勺后头就长了反骨,她已经在脑海里想着哪里适合屯私兵,哪里适合快速集结往京城发兵了。 周大人看着她实在累赘,又不能不带着她,只得到临近的学田里给她借了一头小母牛给她代步。 袁明珠坐在牛背上,对她曾祖父说:“如今就差一只笛子了,再配一只笛子,我妥妥的就是一个小 121、空欢喜 袁家这个还没有名字的新村子,在河湾深处,北边是条河,西边河沟纵横,还有一处柳树林。 人口又少周围还没有什么遮蔽物。 只能靠着被送到袁家周围的刘川两口子监视那个小杂种。 他们想把其他人混在周玉典那厮的工匠队伍里协助刘川两口子,那厮居然一点情面都不讲。 导致那小杂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今天看到袁家那老东西带着一个跟那小杂种年龄相仿男孩,还正是适合下手的机会,谁知空欢喜一场。 两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驿站,没注意到已经被人盯上。 “确定没听错,他们准备对周大人不利?” 如果袁明珠在此,就能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人请梁学正吃饭的时候,彩虹屁拍出新高度的那位。 也是周大人的副手之一。 跟他汇报的驿丞肯定道:“没听错,那二人昨天就尾随周大人他们过来的,指明要住周大人隔壁的院落, 卑职特意着人关注了,听到他们在密谋谋害周大人,那二人正退房准备离开,要不要……?” 用手指在下巴下面比划了一比划。 姜文翰点头:“做的周密些,跟二人有联系的全都一并拔除。” 驿丞安排了人手,踩着那二人的脚后跟跟上去。 袁明珠这边,她坐在牛背上,跟着人群,随着当地的一位向导在荒野上行走。 吃了几天烤鸡和烤兔子,即便是如今天气湿润,队伍里的人也开始上火。 袁弘德“找”了些草药,煮了药给大家喝,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对周大人找来他们曾侄孙俩不看好的人,也慢慢放下成见。 这一日,袁明珠对袁弘德说:“曾祖父,我坐得累了,下来走走。” 这是他们曾侄孙俩定好的暗号,就是说她看到疑似的植物了,要下来确认一下。 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袁弘德把她从牛背上拎下来。 袁明珠蹲在袁弘德旁边,看着他挖出来一株干草的根,问他:“曾祖父,这个可是远志?” 袁弘德点头:“不错,正是远志。” 话少的袁弘德,只在袁明珠对他讨教的时候才会指点她一二。 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这个足有五年以上。” 袁弘德看着袁明珠伸出来的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手心往上,说道。 这块广袤的土地上,植物种类十分丰富,远比袁明珠以为的要多。 袁明珠已经找到好几块适合做兵屯的土地,她实在想不通之前周大人的运气为何那么感人,这么多合适的地方,他选的地块会变成湖底。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在行程快结束的时候专程往那边又走了一趟,想要仔细看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们靠近,就被向导告知那边的湖岸出现塌方,不安全,不要靠近。 袁明珠心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看着向导一脸紧张,感受到一下变得紧绷的气氛。 不安全就算了吧,毕竟小命要紧。 领队的那位是周大人的另一位副手,是一位面庞消瘦的中年人。 “出来这么些天了,我们快回去吧,这天看着要变天,万一下雪野地里不安全。” 向导附和着:“是啊是啊,得赶紧回家了,出来这么多天,俺家老婆子该担心了。” 他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 走过一个高坡,袁明珠回望了一眼远处的湖面,一个黑乎乎的点,像是一艘小船,停在湖岸边的水里。 在荒野里食宿了大半个月,终于回到人群中。 大半个月没洗头洗澡了,袁弘德给她要了一桶热水,请了驿站的婆子帮她洗澡。 曾祖父帮她把湿头发擦干。 曾侄孙俩坐在桌前整理这些日子找到的植物分布情况。 知道了他们从野地里出来了,周大人匆匆赶过来。 袁弘德把整理好的纸张拿给他。 周大人展开看了,上头绘了图纸,图上把地分成若干块,每一块标上编号。 与编号对应的是每一块植物的分布情况。 袁明珠坐在旁边的圈椅里,慌着两条小短腿,悠哉悠哉的吃着鸡蛋羹。 老家的鸡不能千里迢迢带来,她们家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有鸡了,她都好长时间没吃鸡蛋羹了,十分想念。 厨子做的鸡蛋羹十分拿手,滑而不腻,香喷喷。 周玉典看着她吃一口把勺子舔干净,再吃一口再把勺子舔干净,只觉得那碗鸡蛋羹很好吃。 主要他这些日子担心得,吃不香睡不着。 如今担着的心落下去了,只觉得一碗平常的鸡蛋羹都十分馋人。 周大人把几张纸叠起来放到袖子里。 “袁先生在此休整一日,明日我安排马车送先生回去。” 他得跟下属商讨一下选址的问题,如果有疑问,还得找袁先生讨教,就只能把人再留一日。 袁弘德看着外头乌沉沉的天,却不得不答应。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就不差这最后一步了。 周大人也知道他们出来日久归心似箭,对袁弘德说:“这附近有一个大集市,如今正是年前采办年货的时候,集市上十分热闹,先生可以带你家小明珠去看看。” 她口中的小明珠只能配合的看向曾祖父,做出一副十分向往的样子。 大概小孩子听到赶集都是这副模样,周大人果然很满意,不待袁弘德回答就对周旺吩咐:“你陪着袁先生去集市看看。” 集市就离着驿站不远,不论是驿站还是集市,都是铁矿的伴生物。 根据袁明珠这些天的了解,这座铁矿是故戎朝的时间发现的,至今还未采枯竭。 铁矿是重要的军事物资,之前是控制在三楚将军手中。 三楚将军降了以后,被朝廷接管。 天下未定之时,虽然这里在各方诸侯手里轮转,但大家都十分默契的未在此兴刀兵,可以讲这里一直是后方。 所以这一方小城镇被保持得完好,十分繁华。 袁明珠被曾祖父牵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卖解的,套圈的,耍猴的,杂耍百戏……。 耍猴的小猴子躺在地上装昏迷,任凭它主人怎么哄怎么求,怎么威胁带恐吓就是不起来。 把一众看客逗得前仰后合,纷纷给赏钱。 122、生病 袁明珠:“我们家袁幼驹也该训练训练,也带着它来挣钱。” 袁弘德想忍着心痛、昧着良心答应呢,就听到她又说:“只怕袁幼驹太笨了,还是算了吧!” 袁弘德赶紧应道:“袁幼驹看着就好吃又懒惰,不好训练。” 怕她再提起这茬,看到一个买豆脑的摊子,忙问她:“吃碗豆脑吧?” 指望她吃饱了赶紧把这茬给忘了,别真闹着去耍猴戏。 袁明珠才刚吃饱出来,鸡蛋羹还没消化完呢,摇摇头说不吃。 “咱们逛完了回来再吃。”先预定着。 集市十分繁华,居然有之前袁明珠想买的那种牧童吹的土笛子。 袁弘德还记得要给她买的承诺,拿钱买了一支。 袁明珠接在手里把玩,不再提耍猴的话题,让袁弘德松了一口气。 逛了一圈,买了些小玩意和一笼鸡,又吃了豆脑,曾侄孙俩回到驿站。 卖鸡的人用独轮车推着个鸡筐给他们送到驿站。 驿站的人看到他推着鸡筐要往里进,拦住他:“去去去,不买鸡,别往里去,鸡屎拉到地上你给打扫啊?” 袁弘德忙过去给卖鸡的解围:“小哥通融通融,鸡是我买的,回头我给打扫。” 曾孙女非要买鸡,说想吃鸡蛋羹,他拗不过就买了。 看到是袁弘德买的鸡,驿丞跑过来:“袁先生买的鸡啊,送进来,放厨房那边去,让厨房的人给收拾一下送您房间去。” 袁明珠心说:你们收拾完了成杀鸡取卵了,还怎么下蛋? 周旺悄悄提点驿丞:“你们驿站的鸡蛋羹好吃,他家孩子喜欢吃,这鸡是买回去下蛋吃鸡蛋羹的。” “哦!放厨房去让婆子帮喂着。”驿丞马上改口。 正在驿站门口围着说话,官道上过来一辆马车。 驿丞赶紧招呼伙计:“把鸡拎进去。”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站到门旁,把鸡钱给卖鸡的人算清楚。 袁明珠就看到车夫和一个婆子从车辕上下来,那了凳子放在车前。 从车上下来一个十来岁的丫头,然后又下来一个花信之年的女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女子瞧着就孱弱无力,被丫鬟婆子扶着的手透着青筋。 脖颈处瘦骨伶仃,脸部却很丰满。 习惯使然,袁明珠对病人最感兴趣,下意识往她的小腿和看去。 可惜此时的风俗习惯,女子的脚是不能露在外头的。 那女子的腿脚被长裙遮得严严实实的,袁明珠没有看出什么来。 不过只看她面部的情形,袁明珠判断她可能得的是肾炎一类的疾病。 只是得了病怎么还不待在家里好生修养,这么冷的天在外奔波。 付了鸡钱,袁弘德就领着袁明珠回房。 袁明珠被牵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瞧。 袁明珠就忘了她如今身上穿着男孩的衣衫,盯着人家不错眼的瞧,让那家的丫鬟瞪了一眼,还气呼呼的啐了她一口。 那女子:“桃红,不得无礼。” 袁明珠听着她虽然中气不足,声音却极温柔和煦。 袁弘德才发现曾孙女貌似又惹了麻烦,忙点头跟对方赔礼。 他是男子,不好多接触,点了头就拉着袁明珠加快了脚步。 进了房间,袁明珠说:“我就是看看她好像生病了。” 袁弘德看她嘟着嘴,好似挺委屈。 袁弘德笑笑。 把给她买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不一会她的注意力就转到买来的各色小玩意上,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却说隔壁,那个叫桃红的丫头被他们家夫人训斥了,回到房间还忿忿不平:“乡下的野孩子,真是没教养, 看他贼眉鼠眼的,就该拿大耳刮子抽他,夫人居然还训斥我。” 女子似是嫌她括燥,也怕她说的话污了女儿的耳朵,说:你们出去吧,让蔻姐儿陪着我就行了。” 把她和婆子撵了出去。 桃红和婆子出来,婆子把门带上。 “夫人真是越来越软弱了。” 她是夫人身边得脸的大丫头,那婆子不敢得罪于她,只能干笑着不接话。 婆子不说话还不行,桃红逼着她表态:“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不对?” 婆子被逼迫不过,只能敷衍道:“姑娘说的对。” 桃红接着抱怨:“夫人自从病了以后,就变得一点原则也没了,家里的规矩都败坏了, 看那一群小蹄子,整日抹胭脂搽粉的,打扮的跟妖精似的,就等着勾引老爷,夫人也不管管。” 婆子看着她涂得红通通,跟刚吃了死孩子一样的嘴唇,低下头不说话。 桃红拿着靶镜照了照妆容,把靶镜放回包裹。 傍晚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落雪花。 到了晚上,雪下得越发大了,鹅毛片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袁明珠对袁弘德说:“曾祖父,咱们吃饭吧,顺便去看看买来的鸡冷不冷。” 袁弘德哪里猜不透她那点小心眼,就是想出去看雪又怕他不同意。 应着:“嗯,把大衣裳穿上咱们走。” 穿上大衣裳那么臃肿还有什么意思? 袁明珠讨好的笑笑,不想穿。 “穿上吧,待会要是热了曾祖父给你拿着。” 袁明珠得寸进尺:“曾祖父先拿着好了,我冷了再穿。” 一边说着一边矮身一躲,从袁弘德腋下跑出去。 袁弘德只能拿着大衣裳追出去:“跑慢点,别滑倒跌跤。” 次日一早,周大人使人套了马车。 他自己骑了 到了晚上,雪下得越发大了,鹅毛片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袁明珠对袁弘德说:“曾祖父,咱们吃饭吧,顺便去看看买来的鸡冷不冷。” 袁弘德哪里猜不透她那点小心眼,就是想出去看雪又怕他不同意。 应着:“嗯,把大衣裳穿上咱们走。” 穿上大衣裳那么臃肿还有什么意思? 袁明珠讨好的笑笑,不想穿。 “穿上吧,待会要是热了曾祖父给你拿着。” 袁明珠得寸进尺:“曾祖父先拿着好了,我冷了再穿。” 一边说着一边矮身一躲,从袁弘德腋下跑出去。 袁弘德只能拿着大衣裳追出去:“跑慢点,别滑倒跌跤。” 次日一早,周大人使人套了马车。 他自己骑了 012、有恃无恐 吴寡妇使了一招李代桃僵,成功逃脱囹圄。 出来看到站在路口等待钱氏出来的袁弘德,对着他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还不忘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恢复了她一贯的老母鸡的报蛋腔,笑得咯咯哒。 “哎哟喂袁大叔,您老是在等我吗?咯咯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袁弘德四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威猛中又带着些世家子弟的清隽儒雅。 即便中毒后余毒未清尽,面色蜡黄消瘦,也称得上是位中年帅哥。 看到吴寡妇这样,他也知道钱氏那个蠢货又让人骗了。 袁弘德捏捏额头,暗自叹口气,对吴寡妇摇摇手道:“吴寡妇,你也别高兴太早,你冒充钱氏还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呢!” 吴寡妇不以为意,“咱们真是有缘分,你这回成了俺亲叔了,就是坏事俺也乐意。” 想骗老娘,美得你! 不仅不信袁弘德的劝告,还得意忘形的拿言语调戏着他。 袁弘德不愿意跟这种女人做口舌之争,拂袖而去。 吴寡妇整了整衣襟,“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液,两手搓搓,把唾液当桂花油使把发髻整得油光锃亮。 被抓之时扯绉的衣服,扯乱的头发,蹭脏的粉面,三两下整理干净仪容,风摆杨柳般往人群那边走去。 冷不丁看到袁弘德的那个侄孙袁大牛正贼眉鼠眼的往这边张望着。 吴寡妇虽然自家腌臜,也瞧不上袁大牛这样的癞皮狗,冲着他那边呸了一口:“啊呸!”狠狠拿眼珠子剜了他一眼。 这是一条像食物链一般的鄙视链。 西上坡吴寡妇家那边都被官差围着呢,她也不敢回去,站到一群女人堆里。 吴寡妇对着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嫣然一笑,拿着小手轻掩蜜唇,桃花眼四处放电。 这群女人们有人气得脸色涨红,有人不屑的把头扭向一边,有人怒目相向,当然,也有人挤出笑脸跟她打招呼。 她的目标肯定不会是这些女人,而是警戒线里边的人。 那人姓孙,叫孙二丑,在县衙里做打杂的差役,此时正被孙检芳拉着站在墙角说话。 做牙人得在官府登记,有时候做成的买卖还得到官府换契纸,为行事方便,吴寡妇又勾搭上了在县衙做杂役的孙二丑。 孙检芳:“二侄子,这事若是成了,咱们孙姓就能压吴姓那边一头,到时候全族的人都会知你的情, 年末我从族产里给你多争取一些,应该不会有人有意见, 要是能把袁家的家财弄到手,往后每年都多给你一份。” 钱财虽好,事却难办啊! 孙二丑面露难色,推脱道:“族长,今日来的人不光是县衙的人,那个姓宋的军头只怕不好说话,你没看到吗,杨头都忌讳他几分。” “没有不吃肉的狼。” 孙二丑觉得确实如此,答应下来:“我再去试试。” 孙检芳两手交握,觉得这事稳了,成竹在胸地踱步跟过去。 孙二丑过来,看到人群边上的吴寡妇,微微一愣。 他知道吴寡妇这次牵扯到这件案子里,也知道她跟吴狗子有牵扯,两个人都做的买卖人口的买卖。 怕牵连到他身上,明知道吴寡妇被关押起来也没敢过问。 她怎么出来的?孙二丑疑惑的想着,就看到吴寡妇拿丝帕掩着口鼻,眼睛跟带着钩子似的朝他看过来。 被吴寡妇的勾魂眼看着,孙二丑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的顾虑? 吴寡妇背对着人群,白嫩嫩的手指头往僻静处指了指。 孙二丑看看那边的杨捕头等人,想想那些人在那边也跑不了,先去会一会吴寡妇再回来也不迟。 那双腿就跟有自主意识一样,迈步往吴寡妇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吴寡妇也悄悄的从另一侧往那边去了。 跟在孙二丑后头的孙检芳,看到他所去的方向,又看到一抹纤细的素衣一闪而逝,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暗想:这个吴寡妇倒是有几分能耐,这么快就脱困了。 又对孙二丑有些着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会小寡妇,轻重缓急都不懂。 暗骂:不知轻重的东西,早晚吃亏在女人身上。 只是他现在还得倚靠孙二丑成事,不能跟他翻脸,只能耐心等着。 吴寡妇指的那一处,是村里的磨坊。 村里各家各户大都有自己家的石磨,用这公共石磨的人家不太多。 今日村子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更顾不上来磨磨了,磨房周围静悄悄的。 吴寡妇绕了过去,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住,拉过去困在怀里上下其手。 吴寡妇这次没有笑出老母鸡的报蛋腔,娇笑道:“你个死鬼,吓死俺了。” 握着小拳拳捶打这孙二丑的胸膛。 “你个没良心的,看我遭难了也不说来救我。”吴寡妇似娇似嗔,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谁说我没救你,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嘛,你自己就先出来了,让我失去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哼,算你有良心。”抛了一个媚眼。 “你怎么出来的?”这话问得酸溜溜的。 大概认为她是勾引了哪个看守,那人徇私偷偷放了她。 吴寡妇这么精明个人哪里听不出来? 这男人那,又喜欢豪放的女人,又希望自己是女人唯一的男人。 因此但凡要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做那火坑孝子,哪怕是那一条玉臂万人枕的窑姐,也得让男人有自己就是唯一的那一个的错觉。 哪怕同时还要委身于其他男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身不由己,其实心里只有他一个。 吴寡妇深谙其中门道。 “死相,你瞎想什么呢!”吴寡妇掐了孙二丑一下。 把怎么骗得钱氏上当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说完了拿帕子按着眼角,拭着被冤枉流下的委屈的泪水。 “人家对你一片心,你却疑心人家。” 说着,却见孙二丑神色不对,疑惑的瞟了他一眼。 想起刚才袁弘德说的话,难不成真的弄巧成拙了?这钱氏冒充不得?还是这死人知道了什么? 马上把默默流泪模式调高一档,转换成羞愤欲死模式。 扑到孙二丑怀里又揉又搓,“你胡乱疑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一心一意跟着你,什么都不求……。” 016、捡了狗头金一般 与这个院子相通的另一个院子里,洗好的衣物还晾在晒衣绳上,微风徐来,衣物轻轻晃动。 院子一隅的牲口棚里,老黄牛摇着尾巴拍打着骚扰它歇息的虫蝇,嘴巴咀嚼着在反刍。 井然有序的农家小院,丝毫不见仓皇出逃的慌乱。 宋渊指挥着一队兵丁:“去搜一下。” 特特叮嘱:“注意轻拿轻放,莫要损坏坛盆缸罐。” 意思就是说只是简单的搜捡一下,不把这户人家当成疑犯。 宋渊暗暗观察着袁弘德。 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他是知道的,这样做出一副人还未逃走迷惑人的假象的手法,他曾经听他父亲说过。 当初他父亲跟一帮老伙计遇险,就是靠着这一招迷惑了对方,顺利逃脱。 而且这一招还有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妙处,出了事就跑,没出事就还能回来,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此刻,有人来盘查,只要推说去看大夫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怀疑又能怎么样?没出事就把人叫回来,一切怀疑就不攻自破了,出了事,人已经逃出生天,谁还能奈何? 宋渊看看四周的山岭和茫茫旷野,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袁家其他的人也没有逃远,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呢! 真若有事大家也只会认为人已经跑远了,估计搜查都不会尽心。 只等官差走了,袁家人就能从藏身之处出来,从容离开。 此人姓袁,自豫地迁徙而来又擅长这招金蝉脱壳之法,只怕是遇到父亲当年的故人了。 普通农家,又收拾的清爽不显杂乱,进了窑洞里一眼能看到底,并不难搜查。 很快相继过来回复未发现异常。 孙检芳脑门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喃喃向对着他怒目而视的杨捕头解释着:“我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主要这些事情太巧合了,也怪不得我呀, 没问题好啊,没问题比有问题好,万一有问题没,没找出来,大家都麻烦不是?” 大家都走出去,孙检芳落在后头,懊恼的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两巴掌。 刚刚就该试一把,让官差们把吴正吉那个混账东西屏退了再说话,就不会被他坏了好事了。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只怕给官差们留下的印象太差,里正的位置也难拿下。 走出大门,孙检芳疑惑的回头往院子里瞅了几眼,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一拍脑袋:对啊!哪有去瞧妇人病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带着的。 连蹦带蹿的追上前头的人,喊道:“不对,不对,这事还是不对,谁家去瞧妇人病会把家里的孩子都带上?” 说完,像是捡了狗头金一般,得意洋洋的轮番瞥着所有人。 宋渊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等着听袁弘德怎么应对,他不认为以此人的阅历和心智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 这姓孙的奸诈小人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孙检芳这是咬住袁家了,不咬下一块肉来是不准备松口了。 说什么袁家也是异数,完全是无稽之谈信口雌黄,最终目的就是构陷,给袁家罗织一项罪名。 所图的无非就是袁家名下的那十几亩土地。 真是太恶毒了! 这是准备置人于死地啊! 众人看向孙检芳的目光就带着鄙视了。 袁弘德目光如炬,盯着孙检芳,回答道:“我家珍珠和少驹他们,因为他们母亲突然生产加上正是农忙时节没人照管,被送去亲戚家暂住了。” “孙家族长,昭朝没有哪一条律例有说明不能走亲戚吧?”杨捕头讽刺道。 杨捕头冷哼一声,带头大步走开了,这孙家的族长一而再再而三没事找事给他添堵,已经让他的怒火高涨了。 杨捕头对孙检芳发怒,吴家这边反而受益了。 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吴狗子家联保的那些人家。 因为每户被带走的多是家里顶门立户的壮年男子,几家人都惶惶不安,都在托请里正吴正吉跟官差说说情。 都是族人,吴正吉推辞不过,试着跟杨捕头说了说。 因为有孙检芳那龌龊小人比着,吴正吉今天的表现就君子多了。 杨捕头又拿了他不少好处,不好拒绝,就象征性的问了问宋渊的意见。 宋渊此次跟来就是打酱油的,根本没准备插手太深,当然无可无不可。 于是这些吴姓族人就一户收了点赎买的银子各自归家了。 其中就有钱氏。 钱氏被放了出来,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兴冲冲找吴寡妇去要她许诺的好处去了。 找到吴寡妇的时候,吴寡妇正因为刚躲过一劫坐在井台边上喘息未定,手里拿着从井台边上掐的一张苘叶扇着风。 “大妹子,俺出来了。”钱氏一屁股坐到吴寡妇旁边。 她还以为她出来了吴寡妇会主动兑现之前许诺的那些钱呢。 “给俺瓢水喝。”跟旁边打水的村民讨了一瓢水,咕嘟咕嘟一阵牛饮。 被关在里头,连口水都喝不上,渴得嗓子眼直冒烟。 不过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受的这点罪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出来就出来呗,跟俺说得着吗?”吴寡妇把手里的苘叶一扔,撅哒撅哒走了。 吴寡妇可不愿意认旧账,旧账一旦认了,可得好几两白花花的银子呐。 钱氏拿着喝水的瓢愣在当场:有点懵,不行,我得慢慢捋捋,是吴寡妇答应我跟她换身份让她先出来,事情过了除了赎买银子之外再多给我二两银子吧? 没错!确实是啊! “欸,欸,大妹子,咱们说的好好的,你先应着我的名出来,答应给我钱的,你忘记啦!” 钱氏也顾不上喝水了,把水瓢扔给打水的村民就去追吴寡妇。 吴寡妇回身指着钱氏:“不提应着你的名俺还不生气呢,就因为应着你的名,差点害死俺,俺没找你要钱就便宜你了, 让开,别挡老娘的道。”伸手把钱氏推了一个屁墩。 “好你个小寡妇,提上裤子就不准备认账了怎么地?你今天要是不把银钱还给俺,俺撕烂了你。” 上前就抓住了吴寡妇的发髻,把吴寡妇疼得嗷嗷叫。 “你个疯婆子,你放开我。” 123、奴大欺主 因为是在对方住的小院门口,院子里的人也被惊动了,那女子扶着婆子的手走了出来。 袁明珠也已经被袁弘德扶了起来,正在跟周围的人哭诉她的“悲惨遭遇”。 “她推她,让她走快点,推我身上把我撞倒了。” 桃红面色变了变,不过因为没看到背后她主子出来了,并没有十分害怕,也没有为自己推小主子的行为辩解。 反而十分蛮横的上手要推袁明珠。 “你个乡下的野孩子,明明是你自己坐地上的,居然敢诬陷我。” 袁弘德站跟前呢,哪里会让她碰到自家曾孙女。 肃着一张脸道:“姑娘请自重,不要对个孩子动手。” “动手怎么啦?堂堂守备府还怕你不成?” 听到她是守备府的丫鬟,本来对她不满指责她的声音都消音了,更有怕惹火上身的人悄悄走开了。 她更嚣张了。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硬往我们小姐身边凑意图不轨,还想贼喊抓贼?” 袁明珠看着她身前站着的小姑娘,就见她皱巴着一张小脸,似乎对丫鬟的说辞不满,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就在袁明珠有些疑惑的时候,“桃红,”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止住她的嚣张气焰。 桃红没想到夫人会从房里出来,也不知道她说的话夫人听到了多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人群自动闪开一条缝给那位夫人,女子走出来拉住那个小姑娘的手,对袁弘德说:“是我管束不严,小姑娘没摔坏吧?” 又对桃红说:“跟人家道歉。” 袁明珠:“道歉就不用了,也没摔太狠。” 装作懵懂的问袁弘德:“曾祖父,我刚刚看到她推搡主子,这奴婢的行径是不是就是曾祖母说的奴大欺主啊?” 袁弘德补刀一般点头。 欺负他家小宝,罪不可赦! 如今的世道最讲究长幼尊卑,桃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跪在了袁明珠之前摔倒的地方。 袁明珠眼看女子眼神复杂的看了小女孩一眼,接着眼神跟刀一般扎向丫鬟。 拉着她曾祖父离开是非之地。 “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明珠小姐想吃什么啊?我让厨房准备。” 驿丞接到汇报过来处理突发情况,到的时候问题已经解决了。 他可不想掺和到守备府的家事里去,借着跟袁弘德曾侄孙俩说话也一并离开了。 袁弘德:“小孩子不挑食,吃什么都行,麻烦驿丞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难道今日下雪,来投宿的人少,我闲着也没事。” 袁弘德:“既驿丞大人有空,袁某可否有幸请大人喝两杯?” 驿丞把互插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拿下来:“袁先生客气,任某就厚颜叨扰了。” 喊了过路的杂役给厨下传话,让整治些酒菜送到袁家曾侄孙俩住的房间。 驿丞端着酒壶给袁弘德的酒杯斟酒。 袁弘德客气道:“我来,我来。” 驿丞依旧坚持把酒杯斟满了。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袁弘德还不忘给袁明珠的碗里夹着菜。 几杯酒下肚,驿丞的话渐渐多起来。 “说起来刚刚那位守备夫人还是我的本家姑姑呢,那个桃红也是我们一个姓的族人。” 袁弘德和袁明珠都有些讶异,按说族人有难,一般都是赠些银子助其渡过难关,实在不想帮就装不知道,万没有买来做奴婢的。 要知道收到府里因为身份特殊,深也不是浅也不是,犯了错都不好责罚。 罚轻不足以服众,罚重了会被人说六亲不认。 经驿丞细说之后,袁明珠才知道,刚刚那位守备夫人是此地铁官家的族侄女。 铁官家族在此地经营了几十年了,家族根深叶茂,就跟守备府连了姻。 “守备府的第一个夫人嫁了过去,第二年就生了个闺女,只是没等孩子满月,就染了重疾,身上浮肿,药石罔效, 找到各地的名医,拖拖拉拉治了三四年也没有治好,去年夏天的时候人没了。” “两家为了不断了情意,也为了续娶的夫人对前头那个孩子一心一意,娶的还是任家的女儿,是前头夫人的族姊妹, 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是真可怜,这么大了也不会说话,她小姨现在又得了跟她娘一样的病,以后还不知道落到什么人手里。” 真是可怜! 难怪那孩子一直没开口说过话。 不过看着听力没有问题啊? 十聋九哑,一般不会说话都是听力有问题引起的,若不是听力的问题,要么就是舌头有问题,要么就是心理有问题。 听了他的话,袁明珠才觉出点味道来,这位驿丞大人接受他祖父的邀请来吃酒,只怕也是有所求。 大概是听了别人说曾祖父医术了得,想请他们治病。 就听驿丞又说:“守备府这个夫人得了跟前一个夫人一样的病以后,有想法的人都坐不住了,就像那个桃红家,把她塞进守备府做丫头, 现在守备府里是争奇斗艳,乌烟瘴气。” 驿丞放下酒杯摇头叹气。 “本来这事还能瞒着,被他们这么闹腾,闹得满城风雨,外头有些在传守备大人克妻,还有在传我们族里遗传这种病症,现在俺家孩子说亲都不好说。”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看着袁弘德说:“先生医术高超,不知能不能帮俺家孩子瞧瞧?” 原来是求医啊! 袁明珠对着袁弘德眨了眨眼:可以答应下来。 袁弘德:“我们家擅长的是妇科病症,对浮肿的病症不十分擅长,瞧瞧倒是可以给瞧瞧,只怕……。” 他若是大包大揽牛皮吹破天,驿丞反而不敢信他,他这样谦逊,驿丞虽略有失望,却觉得他十分可靠。 “行不行先生就试试吧?” 出门吩咐活计:“去家里把少爷小姐们接来。” 又进门坐下,“我家离这里两刻钟的脚程,一会就到。” 袁明珠好奇:“离着这样近,守备夫人怎么还宿在驿站里?” “哦,这里有间庙,香火极灵验,她是想去抢明早的头柱香。” 袁明珠心说:哦!原来是病急乱投医,这么冷的时候出来折腾,只怕越折腾病越重。 124、封河 酒足饭饱,又沏上热茶,虽有窗外的雪映着,屋里也渐渐黑下去。 袁弘德起身点了等。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门被从外头敲响。 驿丞过去开门。 袁明珠拿了件衣裳,叠成脉枕的形状。 “出门在外也没有准备,拿这个先凑合着用用吧!” 几年下来,袁弘德跟着袁明珠耳濡目染,也算懂些皮毛。 而且他也用不着医术精湛,只要架势足够唬人就行。 袁弘德诊了一回脉,换了袁明珠接着诊。 之后只用捋着胡须问她:“怎样?” 袁明珠巴拉巴拉把诊治的结果说一遍,齐活! “嗯,不错!”袁弘德夸道。 总结袁明珠的话:“小少爷们身体无碍,就是这位小姐,有些风寒之症,不过也没有大碍,吃两剂药就行了。” 袁明珠给写了药方,让他们自己去找药铺抓药。 送走驿丞诸人,袁弘德看到袁明珠在发愣,问:“怎么了?” 以为驿丞家孩子身体有隐患呢! 袁明珠:“接连两房夫人都得的一样的病,也是稀奇。” 袁弘德:“是挺稀奇的。” 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说了点其它的闲话就安歇了。 第二天,周大人使人套了车,“这两日下雪,各处都停工,我正好跟先生一起去你们那边看看。” 跟他们做了一辆马往袁家去了。 路上湿滑,就算是好走些的官道马车也不敢走快。 待下了官道,那段路就更难走了,半天的路程被拉长到大半天还没到家。 袁明珠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梁学正他们会来迟了。 袁明珠坐车坐的久了,颠簸的有些心浮气躁,对面周大人却气定神闲。 越临近目的地,他那唇角越是上翘得可疑。 袁明珠第n次往他看去,看得他反而有了逗小孩的兴致。 把袁明珠的土笛子拿过去,摆弄了一会,呜呜哇哇的吹起来。 吹了一会又指点袁明珠吹。 等到了家的时候,袁明珠已经能吹奏出简单的音了。 陶氏对杜氏说:“我怎么听着有人吹笛子?” 吴氏:“我也听到了。” 梁氏在门外喊:“曾祖母,曾祖父和小妹回来了。” 陶氏把手里的活放下,带头迎出去:“祖宗保佑,可回来了。” 袁明珠撩开车帘子,就看到他们家模样大变,都认不出来了。 一处大院落拔地而起,从她这边就能看到院子里的青瓦顶。 他们曾祖孙俩惊讶的模样取悦了周大人,周大人挑着眉头得意道:“这房子还满意吧?” 就像是炫耀玩具的顽童一样。 这个又湿又黏,路途难走的天气非得跟他们回来,原来就是为了看他们惊讶的模样。 袁明珠从来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脾气,马上捡了那五彩的彩虹屁吹捧他。 把周玉典吹捧的都不好意思了,谦虚道:“也没费许多工夫,做梁的木料先生家都准备好了,这里又有前人房屋倒塌后留下的石材和泥土, 房子建起来十分省时省力,我们就只出了些瓦而已。” 袁弘德闻着门窗散发的新漆的味道,肯定不会以为只出了些瓦。 让陶氏弄些酒菜招待周大人。 袁明珠坐在旁边,呜呜咽咽的吹她那土笛子,因为不熟练,也吹不成完整的音,听着跟上气接不上下气似的,越听人越难受。 偏袁家人一个个给失聪一般,就由着她如此。 陶氏还听得十分欢喜:“等练得熟练了吹给曾祖母听。” 只听得周大人后悔为啥要教她吹着笛子。 暗骂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还好她吹了一会想起了好些日子没捞她那些鱼笼了,从凳子上蹦下来。 “爹,咱们去捞鱼笼吧?” 听得周大人一喜。 袁树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也到了往日去倒鱼笼的时间,“我自己去就行了,外头不好走,你待家里吧。” 还补了一刀:“早日把曲子学会吹,吹给我们听。” 不过最终没拗过他闺女,带着袁明珠一起去了。 “带着袁幼驹一起。” 天冷,袁幼驹赖在灶间暖和不愿意出门,袁明珠给它脖子上套了牵引绳,应是给拽了出去。 对它说:“回头让曾祖母给你做一身衣裳穿。” 也不知道它一身皮毛为什么还冷。 看到袁树带着袁明珠往村后走,大壮娘翘着脚看着他们走远。 回到自己家的窝棚,对她男人说:“袁家的那个老东西带着他们家那个小讨债鬼回来了。” 又问:“方管事那边还没来信吗?这都多少日子了?” 自从发生了牛家到袁家盗窃的事,村里的这四户人家的关系又再次倒退回到最早那样互不搭理的状态。 之后周大人召集人手给袁家把院子垒起来,更是在彼此之间竖起藩篱一般,别说搭话了,偷窥都偷窥不到了。 于是他们就失去了顾重阳的消息,去官学找也没找到。 只能传讯给方管事。 方管事说了会尽快查明顾重阳的去向,开始这都多少日子了? 不仅顾重阳的消息没传过来,方管事那些人也跟失踪了一般。 急的二人日日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本名叫刘川的秦四狗说:“要不你打着借鞋样子的借口去他们家打听打听?” 总这样等也不行啊! 大壮娘:“只能这样了,我明天去试试。” 袁明珠跟着她爹到了河边,河里已经冰冻了。 袁树要打碎冰层把鱼笼拉上来。 袁明珠忙拦住他,问:“封河几天了?” “四五天了吧,之前都是晚上冻上白天化开。” “爹,不用砸冰了,咱们回去,”总这样等也不行啊! 大壮娘:“只能这样了,我明天去试试。” 袁明珠跟着她爹到了河边,河里已经冰冻了。 袁树要打碎冰层把鱼笼拉上来。 袁明珠忙拦住他,问:“封河几天了?” “四五天了吧,之前都是晚上冻上白天化开。” “爹,不用砸冰了,咱们回去,”总这样等也不行啊! 大壮娘:“只能这样了,我明天去试试。” 袁明珠跟着她爹到了河边,河里已经冰冻了。 袁树要打碎冰层把鱼笼拉上来。 袁明珠忙拦住他,问:“封河几天了?” “四五天了吧,之前都是晚上冻上白天化开。” “爹,不用砸冰了,咱们回去,” 205、怀疑 黑鱼傻了,章节的编号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带错这么离谱的,偏黑鱼这个人才就能错成这样。黑鱼上学时候就偏科偏得跟腿脚残疾一样,现在更是,数数都不会了,仿佛又回到那个被数学考糊恐惧支配的日子,伏地大哭啊!黑鱼有罪…… 哭完了擦擦眼泪,还得坚强的活下去,下面是正文: 袁树再忠厚,也察觉他这招呼打的牵强,点点头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呃,都捞回来了。”就领着闺女进门。 还回身把都门关上。 看着新漆的黑漆木门,冯小毛想说的话都只能说给呼呼的西北风听。 “嘶”,一着急,把自己的右腮给咬了,盯着袁家黑漆木门的眼睛恨得似要把门戳个洞。 说起来冯家和钱家也是运气不好。 牛家盗窃案,他们两方打着把水搅浑,挑起两家的仇怨,坐收渔利的打算,把牛家当枪使。 谁知道水被搅和的浑则浑矣,他们的目标也一并在浑水里失去了踪迹。 上蹿下跳中忽略了对目标的监视,人就这样逃出了他们的视线。 秦家比冯家更倒霉。 因为他们的背后那人是安阳侯夫人,跟顾重阳的关系更加对立。 顾重阳的存在,是大胡氏心头的一根刺,是个大威胁,让她寝食难安。 要知道他一旦回归,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变镜花水月不说,连脸面都会没了。 刘川两口子知道厉害,不敢瞒着顾重阳失去踪迹,立刻给他们的上线做了汇报。 安阳侯派来对付顾重阳的团队乱了阵脚,马上高度戒备,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出行也纳入他们的监控范围。 阴差阳错被误会为意图对周大人不利。 兵屯背后藏着惊天秘密,姜文翰混在周玉典身边暗中主导这一切,这人不仅彩虹屁了得,更手段狠厉。 直接把方管事一伙连根拔除。 只剩下刘川两口子这两个漏网之鱼。 他们再想不到,顾重阳并不是躲起来或是逃跑,只是去了黄丘岗的鹤鸣书院去读书。 鹤鸣书院在城南,袁弘德得先送袁伯驹几个去官学,然后再送袁少驹和顾重阳去鹤鸣书院。 正巧那日官学里有位训导要去鹤鸣书院访友,听到袁弘德跟梁学正告辞的时候说要送家中小儿去鹤鸣书院入学。 “我正好顺路,我给捎过去吧?” 之后因为离家太远,隔着一个城呢,一直没有回家。 就这样,在外人看来袁少驹和顾重阳离奇的在官学失去踪迹,如同人间蒸发。 袁明珠带着袁树在大河上钻冰窟窿捕鱼的时候,顾重阳和方管事等人都失去踪迹的消息传回京城。 京城。安阳侯府。 在外驻守的边将家属不得离京,大胡氏这些年一直留在京里。 安阳侯带着那位爱妾沈氏在外双宿双飞。 京外传回消息,侯爷爱妾沈氏马车惊了,侯爷大骂大胡氏毒妇。 大胡氏的奶嬷嬷正在劝她:“那位再风光,就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夫人您有一对儿女傍身,府里的一切以后都是大少爷的, 您就该撑起当家夫人的款来,根本不需要把那种贱婢放在眼里,相爷传了话来,您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催促侯爷尽快把大少爷的世子之位给请下来。” 胡嬷嬷的劝说大胡氏一点也没听进去,不甚在意的说:“侯爷这辈子就只能有我的宪儿和娇儿两个孩儿,那位置迟早是我的宪儿的,不着急, 现在当务之急是除掉那个贱婢,我已经忍她够久了,留着她就是扎我的心,你给哥哥传话,让她尽快把那贱婢除了。” 胡嬷嬷劝了半天也劝不听。 顾重阳失踪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大胡氏拿着信哭倒在胡嬷嬷怀里:“他顾檝櫂想干什么?那贱人他要护着,这个小杂种他也要护着,为了那小杂种灭了我们的人,他把我置于何地?” 胡嬷嬷本来还因为她不听劝有些怨言,这会看她哭得伤心,又心疼起来。 “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说大胡氏派去对方顾重阳的人全都失去音信,胡嬷嬷也被唬得一跳。 “不会是侯爷做的吧?这事是侯爷默许了的,侯爷……。” 替顾舟辩解的话她也掰不下去了。 这事除了顾舟,似乎其他人不会做,即使做,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 大胡氏哭了一回,坐起来擦干眼泪:“你说这事会不会是那贱人撺掇的侯爷?” 胡嬷嬷心里也觉得是。 沈氏这些年不仅自己求医问药,还给侯爷添了几位相貌平平但是看着就好生养的房里人,不就是为了添个一儿半女,好后半辈子有所依靠吗? 可惜她不知道,有问题的不仅是她,侯爷也被夫人下了绝嗣的药。 就是送子观音来,她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 难道是生子无望,又知道了那顾氏已经死了,把主意打到那个小杂种身上? 大胡氏主仆二人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样。 大胡氏:“嬷嬷,你速去相府请大嫂过府相商。” 如果是顾檝櫂出手,她的那些人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还得请哥哥出马。 胡嬷嬷匆匆收拾了,赶往大胡氏的哥哥,当朝相爷安定侯胡维昆府上。 正应了袁明珠的那句“半路夫妻贼防贼”,出了事大胡氏和胡家谁都不疑心,最先疑心顾舟。 袁树照着小女儿的吩咐,在大河上打了一个冰窟窿,下了一个比冰窟窿稍小一些的渔网下去。 不一会冰窟窿里就看到游鱼的身影,有些甚至不怕人的浮到水面上。 袁明珠在河岸上生了一堆火取暖。 袁幼驹的毛被燎秃了一块,依旧不长记性往火堆跟前靠。 袁明珠拿小枝条敲了它一下:“坐远点,烧着你。” 袁树把鱼收拾好了拿给她,她把鱼串在枝条上涂上佐料放在火上烤。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袁树把放下去的网拉上来。 网里密密麻麻全是鱼,多到足以引起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不适。 袁树没想到这个法子真能抓到鱼,还抓到这么多,憨厚的笑着。 袁明珠对着远处走来的人挥手:“曾祖父。” 袁弘德在上坡那儿已经看到他们的鱼获,走近了又看到火上烤着的鱼,说:“这就吃饱了,回家也不用吃饭了。” 袁明珠:“刚烤上,还没吃呢,曾祖父腿长,来得及时。” 206、财迷 袁弘德摸摸头假小子的包包头,这丫头出门一趟穿了一会男装似乎穿上瘾了,回到家还不愿意换下来。 “回家吃饭吧,吃完饭让你祖父过来,外头太冷了。” 袁弘德一手拿着烤好的鱼,另一只手跟袁树一起抬着捕获的鱼。 袁明珠牵着袁幼驹。 “曾祖父,明天去城里送药材,顺便把鱼带去试试能不能卖掉吧?” 这么多鱼,自己吃不完,就算加上工匠们,也消耗不了。 袁弘德:“不卖,得留一些送人。” 虽然此处亲朋不多,还是有一些同乡,还有袁伯驹他们的师长们,也得送出去不少。 “今天来的晚了,这是一网抓的,下午再来,得抓好几个这么多,送人哪里能送完?” 袁弘德就是不想让她大冷的天出门,哪里是不想去卖鱼,敷衍道:“等抓的多了再说吧!” 心里盘算着回去就嘱咐侄子,让他下午来抓鱼悠着点,不要抓那么多回去。 天气冷,外头也没有什么活,一家人都围着桌子在收拾药材,这些药材是前些日子袁明珠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去瓜蒌山挖回来的天花粉和葛根。 看到袁弘德他们回来,陶氏招呼道:“收收准备吃饭了。” 把袁弘德手里拿的烤鱼拿到灶间去,准备把没熟透的弄熟再给他们吃。 袁明珠从收拾药材刮下来的须根里捏出来一个圆形的小豆豆。 看着就有些眼熟,拿起来仔细看了,果然是山药豆。 袁务川:“那是你五哥捡回来,不好吃。” 袁明珠抽抽嘴角,她这个五哥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什么都敢乱吃。 快赶上神农尝百草了,他也不怕吃了有毒的东西药着他。 “这是山药豆,可以煮着吃,还好没有毒,有毒的话五哥这么乱吃该吃出毛病了。” 杜氏正端了盛粥的罐子往桌上的草窼子里放,放草窼子里是为了保暖,天冷饭凉的快,不保暖没等吃饱就凉了。 听了她的话动作缓了一缓。 袁明珠知道,她娘回头会教训袁少驹。 吴氏打了热水给大家洗手。 袁务川洗干净手,盛了一碗粥端到袁弘德面前。 袁弘德:“我自己来,你吃你的,吃了跟小树一起去河边收渔网。” 袁务川应了。 想起一桩事:“小叔,你不在家这些日子,咱们家地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又刨出来好几处坑洞,地里的麦苗都给刨起来了, 小三休沐的时候放了陷阱,陷阱被破坏了也没抓到什么,我看着有些像獾猪刨的。” 袁弘德:“我回头跟你去看看。” 獾猪这种动物十分狡猾,不容易抓,繁殖的快,还是群居,破坏力惊人。 不过这玩意也有个好用处,是熬制外用膏的好原料,能治疗烫伤和冻疮。 袁叔驹放的那种陷阱太脆弱了,对猪獾这种个头力气稍大的猎物肯定不行。 袁明珠喝了一口粥:“我也去。” 袁弘德:“外头太冷了,看看,吹了这些天的冷风,小脸都吹皴裂了,待家里暖和,别去了,我跟你祖父很快就回来。” 袁明珠抱着碗,“才不呢,我就等着逮只獾猪做獾油,抹了脸上就不皴了。” 那块地她准备明年夏天做瓜田呢,要是住一大窝獾猪,她还怎么种瓜,不够这些偷瓜贼给祸害的。 袁弘德听她这样说,点点头。 对陶氏说:“抓了獾猪熬了油给你们用。” 来了这里,日日做活,不说陶氏,梁氏这些小媳妇的手都裂了。 买来的那些脂膏效果也有,但是耐不住她们总要接触水,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也就是梁氏和吴氏有情饮水饱,换个小媳妇都该抱怨了。 吃了午饭,袁树照例去河边起网,袁明珠跟着祖父和曾祖父去田里查看。 看着被破坏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麦苗,袁弘德皱紧眉头。 “小三放的陷阱给破坏了,什么也没抓到。” 袁务川指着放陷阱的痕迹说。 袁明珠:“抓猪獾的陷阱最好用铁夹子,就是放陷阱,用麻绳也不好使,得用铜丝,桩子也得固定结实。” 她收治过被捕猎的夹子误伤的人,腿骨都伤了。 据说那种夹子捕野猪都没问题。 不过这里应该没有那种东西卖,只能想办法搞点铜丝回来。 估计铁丝都不好搞到。 铁的延展性不如铜,弄点铜丝应该不太难。 早知道需要铁丝,在铁矿那边就该问问,那边都是冶户,经验丰富。 她需要的东西袁弘德也没有,只能回去想办法,要不然就只能找猪獾的洞,往里头灌水灌烟。 人在外头拿个铁叉子等着,出来就叉死。 “先回头,明天去城里看看。”袁弘德说。 回去绕道大河边上。 袁弘德看着袁树的收获,脸板得一场严肃。 光顾着去查看田地被獾猪破坏的情况了,就忘记交代他悠着点,结果就抓了这么多。 明天想找个借口不去卖鱼,只怕他们家小宝都不会相信。 袁明珠一看这么些鱼,乐呵呵的说:“曾祖父你和祖父先把这些鱼抬家去,我跟我爹再抓一会, 过年家家户户都得吃鱼,给祖宗摆贡品也得用 鱼,咱们正好去买鱼。” 袁弘德:…… 他们家小宝这个财迷属性也不知道随了谁?问问,那边都是冶户,经验丰富。 她需要的东西袁弘德也没有,只能回去想办法,要不然就只能找猪獾的洞,往里头灌水灌烟。 人在外头拿个铁叉子等着,出来就叉死。 “先回头,明天去城里看看。”袁弘德说。 回去绕道大河边上。 袁弘德看着袁树的收获,脸板得一场严肃。 光顾着去查看田地被獾猪破坏的情况了,就忘记交代他悠着点,结果就抓了这么多。 明天想找个借口不去卖鱼,只怕他们家小宝都不会相信。 袁明珠一看这么些鱼,乐呵呵的说:“曾祖父你和祖父先把这些鱼抬家去,我跟我爹再抓一会, 过年家家户户都得吃鱼,给祖宗摆贡品也得用 鱼,咱们正好去买鱼。” 袁弘德:…… 他们家小宝这个财迷属性也不知道随了谁 207、卖鱼 本来袁弘德没准备步子迈得太快,打算着循序渐进,先把家里安顿好了,一切走上正轨再出去找机会。 他们从晋地带来的资产虽然不是太多,但是维持几年的开销和应付一些突发情况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看到他们家小宝这样,他觉得带来的那些财物远远不够,那些还不足以给她提供闲适的生活。 袁弘德把鱼装到大木盆里,跟袁务川一起抬到牛车上。 杜氏!拿了一张蒲草垫子垫在车上,把女儿拎到车上坐好,陶氏给她拿了一床被子盖好。 袁弘德跟陶氏交代:“要是来不及回来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我们到李家的客栈住一晚,明天一定回来, 我们不在家,你们在家把门拴好了,天晚了就别出门……。” 林林总总嘱咐了一通。 袁明珠回首看向送他们出门的家人,他们身后,袁家的院子和房屋都是土坯建造的。 不得不说周大人考虑周详,给人送谢礼也送得跟收礼的人身份相符。 他若是送一栋砖瓦的宅子,就是给袁家招祸呢。 周围都是一般的穷苦大众,家家户户都是土坯房,你家住上砖瓦房,不管这房子怎么样的来历,都会让人认为这家人非常有钱。 现在这样就非常好,只屋顶用的瓦不显眼,不需要年年换草麻烦,还不会漏雨。 就是不知道她让四哥给周大人画的那些歌功颂德的画画得如何了? 他们这里离城有些距离却不是特别远,牛车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城里。 在城门口,就有人拦了他们的牛车:“大叔,你们这些鱼是准备卖的吗?” 不等袁弘德回答,袁明珠就把盖着的被子撩开了站起来:“是啊是啊,是拉来卖的,昨天才打上来的,你看看新鲜的, 有鲤鱼,有草鱼,有鲢鱼,大小都有,大叔想做什么用的?” 袁明珠问完,从这人身上闻到了鱼腥味。 一开始她以为鱼腥味是从他们带来的鱼盆里传来的,站起来靠近这人,才分辨出鱼腥味的来处是这人身上。 这种情况她见识得多,有些人长期处于某种气温的熏染状态,身上的气味就再洗也洗不干净了。 就比如卖臭豆腐的,还有医院的大夫,中药店的药剂师…… 袁明珠的笑容就更真诚了。 她前世就觉察了,或许是处于冰河时代的缘故,或许是没有工业污染,这里比现代那一世气温低。 冬天里一米多长的冰溜溜很常见,大小河湖冰冻得上头可以跑大车。 他们今天进城的时候,就看到故黄河河道里冰冻得足有一尺多深。 本城虽然不是水乡胜似水乡,湖泊多,水多鱼多,鱼价并不高。 但这样封河的季节捕捞量减少,又恰逢过节,世面上需求增加,就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袁明珠猜测,这人是鱼市的鱼贩子,卖断了货到城门口碰运气来了。 果然,这人说:“我们别挡着路,找个地方细说。” 袁务川把车往城墙根下的空地里牵了牵。 那人把木盆里的鱼翻检了一番,确实如袁明珠说的都是大鱼没有小鱼,而且个头匀称。 世面上不是大鱼就好卖,得是个头跟鱼盘大小的才更好卖,袁家的鱼正好因为捕捞方式的缘故,都是能迎合市场需求的。 这人咂咂嘴,挑剔褒贬的话就一时辞穷了。 只能说:“这些鱼怎么卖?” 又补充道:“我全部包圆了,给个合适的价。” 袁弘德也不知道啥样的价格合适,他们还没去市场看过,以前也没买过鱼,就有点拿不定主意。 袁明珠站在牛车上,说话并不用仰视对方。 怕曾祖父露出破绽让对方看出来他们是生手,马上说:“曾祖父,这鱼是跟回龙居的掌柜的说好的,不好全卖掉吧?” 又对那人说:“我们家里还有,离这也不远,你若是给的价钱合适,我们再回去拉来给你。” 那人好容易遇到一户卖鱼的,担心放走了他们被别人截胡。 “我给的价格绝对公道,既然你们家还有,这些就先给我好了,你们回家去拉来的再给对方送去也一样,左右不过相差两三个时辰。” 也不等袁务川赶牛车,他拉着牛就往他卖鱼的地方走。 袁弘德巴不得一总兑给鱼贩子,省得天寒地冻的曾孙女跟着受罪,就半推半就的跟着这人走了。 拿着卖得的钱,袁弘德跟袁明珠都忍不住笑了。 不仅鱼卖了,还找了个固定的主顾,年前捕的鱼都给这家鱼档送来。 又去送了草药。 从药铺出来,袁弘德把她放到车上:“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你哥他们。” 药铺就在官学不远,转过一条街就到了。 还没到午休时间,他们在官学的对面等着。 袁弘德先买了一屉包子给袁明珠,“热乎的,先吃点。” 他自己过了路对面,跟官学的门子打听什么时辰放学。 袁明珠把包子拿给祖父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吃。 袁弘德走回来,袁明珠用荷叶垫着也拿了一个包子给他。 天气冷,吃点热乎的人也暖和些。 “你哥哥他们快放学了,别吃太多了,回头带你们去酒楼吃。” 不一会,就有学生三三两两的从门里出来。 袁弘德已经打点了门子,门子进去把袁伯驹几个给喊了出来。 袁伯驹他们站在对面就看到了他们,小跑着过来。 袁仲驹问:“这么冷曾祖父你们怎么来了?我们马上就到旬休,可以回家了。” “我们抓了好多鱼,今天是过来卖鱼的……。” 袁明珠叽叽喳喳把抓鱼和今天卖鱼的经过给他们炫耀了一遍。 听得袁伯驹几个也十分欢喜。 袁明珠财大气粗:“今天挣钱了,我请哥哥们吃饭。” 找了一家酒楼,点了菜。 等菜的过程中袁季驹拿了一本装订好的册子给袁明珠:“小妹,你看看这样子行不行?” 袁明珠翻了翻。 这些年在四哥身上投资的钱算是没白花,他画的十分生动,可以跟现代的漫画相媲美了。 未迁徙之前的慌乱、迷茫、恐慌…… 迁徙路上被那瓢泼大雨浇在身上,还有人病了,沉到谷底的士气…… 分到土地、耕牛的喜极而泣…… 种子发芽了,破土而出的不仅仅是麦苗,还伴着希望。 …… 208、冤家路窄 翻到后头,剩下的都是空白页。 袁季驹解释:“还没画完,剩下的还有丰收的喜悦。” 他在心里悄悄说:但愿风调雨顺。 “这里可以加上一些,”袁季驹把图册拿过去。 打开随身带的笔墨,坐在桌前在图册上勾勒起来。 一尾尾鱼跃出水面。 画的是打鱼的场景。 袁明珠:“可以把周大人多着些笔墨。” 这套图册是给周大人准备的彩虹屁,怎能不突出正主本末倒置? 袁季驹:“哦。” 菜依次端上来,他们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开始吃饭。 袁弘德自始至终含笑看着,对他们的作为未置一词。 吃了午饭,把袁伯驹几个送回去。 这次过来还有一桩事得办,得找找哪里能做铁丝或铜丝。 问了几家铁匠铺子,铁匠都摇头表示做不了。 “要是做个其它东西俺们能做,这么细的铁丝做不了。” 袁弘德说:“我们回去吧,一会太阳落下去就更冷了,明天曾祖父还来送鱼,到时候我再找几家问问。” 制作工艺不支持,再找几家也做不了。 袁明珠在想着哪里能做。 “去银楼看看,他们做首饰会用到拉丝的工艺,说不定能做。”袁明珠说。 她这也是没法之下想的法子。 袁弘德:…… 银楼做的是有品味的生意,有些担心银楼的掌柜听了他们这样接地气的要求会把他们撵出来。 年前银楼的生意好,听了他们的要求,银楼掌柜的笑容有些要剥落。 “这个,小店没有做过,您去前头那家再问问。” 只说没有做过,那就是能做,但是生意好不愿意做。 袁弘德也不愿意纠缠,准备离开。 “哎呦呦,我说谁呢,原来是你们啊,又想干碰瓷的事,是吧?” 伴着刻薄的女声,一个穿着五颜六色衣裳,跟戏台上唱戏似的女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正是那日在铁矿驿站里碰到的守备府那个叫桃红的丫鬟。 真是冤家路窄。 银楼的掌柜听她这样说,也马上换了一副面皮,黑着脸挡住他们的路:“怎么了桃红姑娘?这几个人讹过姑娘的钱?” 他本来是想拍马屁呢,结果一巴掌拍到了马腿上。 桃红的脸有些扭曲。 袁弘德把袁明珠藏在他身后,袁明珠探出个头,学着银楼掌柜的话:“怎么了桃红姑娘?我们几个人讹过姑娘的钱?” 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这孩子模样讨喜,古灵精怪的十分可人。 纷纷发出善意的笑来。 桃红的脸扭曲的更厉害了。 从牙缝挤出来两个字:“没有。” 她可是想说有,但是那天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知道,怕说了有这事她收不了场。 她还没胆子用守备府的名誉去赌。 尤其老太太她们现在就在二楼雅室里选首饰。 暗暗把帮了倒忙的银楼掌柜给埋怨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袁弘德:“既没有,姑娘就莫要拦着我们了,那日的事你们家夫人已经有了公断,姑娘这样纠缠不休太没道理。” 袁明珠又学舌曾祖父的话:“姑娘这样纠缠不休太没道理。” 众人又笑。 掌柜的看看袁弘德三人的坦然,再看看桃红那张紫胀愤恨的脸,下意识的在袁家三口人走过来的时候让开路。 没人注意,二楼的楼梯口,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目睹了全过程。 怯怯的小姑娘隐在楼梯的阴影里,像是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游离在红尘之外冷眼相看。 桃红往二楼看了看,似是有所顾忌,并未敢对袁家三口人继续纠缠,看着他们离开了。 恨恨的一跺脚,扭身想往楼上去。 银楼掌柜的还不知道自己坏了她的好事被记了一笔。 更不知道有些人不能拿正主怎么样的时候就会迁怒。 不过他很快就能知道了,因为他正是被迁怒的最佳人选。 掌柜端着热情的笑脸:“桃红姑娘,……。” “哼”,剩下的话被桃红十分不客气的一声哼给打断了。 看着她转身噔噔噔上了楼梯,没有注意脚下,一下子踩空了。 掌柜的慌了,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桃红姑娘,……” 这次想说的话依旧没有说出来,就迎来了桃红暴风骤雨般的谩骂:“你们家这是什么破楼梯?你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你手往哪放?想占便宜啊?……” 声音尖刻又高亢。 引得店里所有目光都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鄙夷:没想到掌柜的是这种人,平常看着挺正经的,都是伪装出来的吧? 年前客流高峰期,又是主要做女眷生意的店铺,不一会人就走了七七八八。 掌柜的解释都没人听。 这边袁弘德他们出了这家银楼,跟路人问路。 路人指着路对面的一家铺子:“哪里。” 袁明珠跟着袁弘德迈进这间铺子的门槛,伙计迎上来。 他们家是新开的店铺,没有对面那间老字号生意红火。 听说袁弘德不是来买首饰或金银器皿,只是想买一段铜丝,小伙计呆了一瞬。 这年头客人的要求越来越刁钻古怪了。 “大叔想要什么样的铜丝?多粗的?做什么用途?”回过神以后,虽然不能理解,依旧展示了他的专业性。 袁明珠可不敢让她曾祖父说是做陷阱用的,怕不得被小伙计嫌弃。 抢答道:“串珠花用的。” 在算着账的掌柜忙放下账本过来,他见多识广,知道京城里有些大户人家的奶奶小姐会买了珠子回去自己做珠花。 吩咐小伙计去后头作坊里拿了些铜丝出来让他们挑选。 袁明珠选了一股粗细和柔韧度都合适的。 掌柜在旁边推荐:“小店新近来了一批南海珠,个头小了点,不过价格合适,正适合练手用。” 把她的话当真了。 袁明珠:…… “呃……,家里有珠子,就缺了些铜丝,等用完了再来买。” 他们说话的这会工夫,店里突然涌进来好几位客人。 不仅如此,还有客人在陆续进来。 有人听到掌柜的跟袁明珠推荐南海珠,有些动心,问掌柜:“掌柜的,这些珠子怎么卖?” 趁着掌柜跟其他客人介绍,袁明珠赶紧拉着曾祖父脱身。 209、南山 抹抹额头。 这大冷的天她都着急的快出汗了,足可见掌柜到底有多热情。 拿着到手的铜丝,终于可以回家。 银楼这边,前头那个掌柜看到一瞬间变得冷冷清清的店堂,欲哭无泪。 只希望过些日子大家把这件事淡忘了,能依旧来光顾他们店。 反观对面的银楼,虽然从前面那家流失的客人没有全部都过来他们家,过来的数量也不少,毕竟两家距离很近。 大家一进门就看到银楼里围了一堆人,上前一看,原来是银楼的师傅在教大家自制珠花。 这个倒是新奇。 大多数人被勾起了兴趣。 掌柜的可是说了,京城现在正流行这种自制珠花。 本身这种形式就吸引人,又有京城传过来的这个噱头,大家都争相购买。 “快快快,多搬些出去。”掌柜指挥着伙计把做珠花的材料往外搬。 又吩咐作坊这边:“趁着年前还没歇业,赶紧再去进些货物备着。” 销售的势头太强劲了,照着这样下去,他们的存货卖不到过年。 作坊这边的负责人却有其它方面的担心。 “这些东西价格便宜利润低,只怕销售的多了会影响咱们高端品类的销售量。” 掌柜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忙吩咐:“别搬出去这么多,把这些留下,这些搬出去就行了。” 想要利用控制供货量压缩销售。 正说着,就有一位前头店里的伙计急匆匆的跑进来。 “刘掌柜,那款白玉蝴蝶珍珠流苏簪快卖断货了,其它货品也销售掉许多,得抓紧赶货,不然就供应不上了。” 刘掌柜有些吃惊,随着伙计跑到前堂,就听到一位中年妇正跟旁边的人说:“那些小玩意只能买了给孩子玩玩,做好了在家戴戴就罢了,出门还是得买正经首饰戴。”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只店里做好的珠花在一个小姑娘的头上比了比,说:“这种珠花给我拿十串,用匣子装起来,我要送人。” 这些珠花就是用之前刘掌柜跟袁明珠推销那批珠子串的,不过师傅们的手艺肯定比太太小姐们的游戏之作强,看着十分精致。 不过这也说明卖珠子不仅没有影响正品销售,还带动了正品的销量。 刘掌柜大喜,除了让作坊里全力开工,又吩咐再次补货。 晚上一盘点,半天的销售量顶了之前十天半个月的销售。 刘氏是本地大姓,据说都是汉室后裔。 刘掌柜是本地富户刘自耕的族兄,读过几年书,后来父亲病故只能辍学。 刘自耕照顾族人,让他帮着照管这间银楼。 可惜他没太有经商的天赋,管了快两年了,银楼的生意始终没太有起色。 晚间收了铺子归家。 走在路上怎么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双脚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自己就走到了城南的南山脚下。 待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刘家大宅门外。 此地连年水患,南山因靠城近又地势高,得本地富户青睐,纷纷来此定居,渐渐成为本城的富人区。 城南跟袁家居住的城北不同,城北人烟稀少,这里却处处透着繁华。 冬日天黑得早,家家户户门外此时已经挂上了灯笼,昏黄的灯光让隆冬也有了一丝丝暖意。 刘掌柜站在刘家门外,自嘲的拍拍自己的额头。 他是太在意店里的状况了,也太怕辜负族兄的托付,今天生意才刚刚有起色,还不知道后劲如何就匆匆跑来报喜讯。 想想还是等等吧,带确定生意是真的好起来再来不迟。 正想转身回家,刘家大宅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来。 刘管事一看他在外头,马上堆起笑脸:“樵二爷来了,真是巧了,老爷正让去请您呢,快快请进来。” 亲自打了灯笼给他引路:“二爷您小心台阶。” 看得看门的老仆直愣神。 刘管事是刘家的世仆,还没见过他对依附刘家过活的哪个刘家族亲这么客气过。 他这么伏低做小,刘自樵也心里打鼓。 忍不住打听:“刘管事,大哥找我什么事?” “二爷折煞奴才,叫什么管事,叫奴才老刘就行。” “咱们家银楼里不是新近推出自己做首饰的小物件吗?” “是啊!” “知府夫人和小姐也听说了,让送些过去给夫人小姐挑选,老爷的意思,让店里师傅教会太太和小姐,让太太和小姐带了给知府家夫人和小姐送去。” 从刘家大宅出来,刘掌柜还有些晕乎乎的,不知道这好运怎么就砸到他头上了。 睡到床上,仔细回想了今天的遭遇,好像好运气都是从那爷孙俩进门开始的。 刘掌柜的妻子:“老爷这是遇上贵人了,我以前就听我奶奶说过,有些人生来带财, 他们不管去买什么东西,就是买一把小青菜,也能引得一群人跟着买,一下子就能把摊子上的东西买完。” 刘掌柜本来对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不以为然,今天听了他妻子的话却深以为然。 “可不是,那爷儿俩看着就谈吐不俗,那孩子长得也喜人,跟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似的。” 刘掌柜妻子:“快给我说说善财童子长什么样,穿的什么衣衫?” 刘掌柜把袁家曾祖孙俩的外貌衣衫描述了一番。 袁明珠确实长得讨喜,不过他们曾祖孙俩为了方便做买卖,今天穿着粗布衣衫,袁明珠还做男孩打扮。 刘掌柜的妻子附和着丈夫的话,心里却想,估计是丈夫的眼睛自带多重滤镜,才能看出不俗来。 袁明珠还不知道她的一个无心之举,在城里掀起一阵diy首饰的潮流,还盘活了一间半死不活的店铺,被店铺掌柜视做善财童子。 她回到家,就催着曾祖父跟她一起去放新陷阱。 猪獾有夜行的习性,晚间放陷阱更容易捕捉到。 袁弘德砍了粗树枝做桩,上头绑了韧性的树枝做弓。 准备了一半突然看到他们家小宝在不停的拍自己的头。 忙停住手抓住她的手。 啪叽啪叽打了她的小爪子好几下,训斥道:“干嘛呢,哪里学的规矩打自己的?” 小孩子自己打自己容易生癞,就是容易不明原因消瘦,怎么喂都不胖不长肉。 所以看到孩子自己打自己的时候,就得打她的手。 210、乖巧 袁明珠眨巴眨巴眼睛,也顾不得挨打了,说:“曾祖父,我们好像弄错了,不管是猪獾还是狗獾,他们好像冬天都不出窝,这些痕迹不是獾子留下的。” 獾子分猪獾和狗獾,长相稍有不同。 袁弘德什么也不懂,反而问袁明珠:“那这是什么啃的?” 袁明珠觉得是食草动物,而不是獾子这种杂食动物祸害的。 这些天下雪,雪把地上的干草掩埋了,食草动物找不到食物,而他们的麦苗又长势好,就被食草动物顶上了。 袁明珠到附近找了找,果然在雪地上找到一片完整的蹄印。 “看这些蹄印的深度,应该不是小动物,个头不小,像是鹿。”袁弘德说。 作为前世家子,袁弘德不懂獾子的习性。 但他以前打过猎,对鹿这种猎物熟悉。 袁明珠想起来之前答应过哥哥们带他们猎鹿的,后头忙起来就没顾得上。 今天天晚了来不及了,明天让她爹带她来挖陷阱。 陷阱就不用放了,袁明珠跟着曾祖父回家。 路上,袁弘德跟她商议:“天气太冷了,明天曾祖父跟祖父去送鱼就行了,明珠在家陪曾祖母好不好?” 袁明珠点头:“好。” 出乎意料的好商量。 袁弘德没有多想,还十分高兴,“曾祖父给你买蜜饯回来吃。” 袁明珠依旧点头:“好。”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袁弘德十分欣慰的想:我们家小宝长大了。 回到家,袁弘德对陶氏说:“我明天跟务川一起去送鱼,顺便去少驹的学堂看看他们,你给我收拾些礼品带上。” 又说:“我跟明珠说好了明天不带她,我早走会,你让吴氏和珍珠起床的时候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免得她反悔要跟着。” 袁明珠看到陶氏兔肉和野鸡,知道曾祖父要去送礼。 想着这段日子得多放些陷阱多抓一下。 当然,要是能逮到大的猎物就更好了。 第二天袁明珠起床,看到家里的牛车已经不在了,牛棚里只有公用的那头小牛,知道曾祖父和祖父已经走了。 吃过早饭,袁树提着锄头和网准备去河边捕鱼。 袁明珠拎了一把锨给他,又拿了一把钎子。 她自己则拿了装鱼的麻袋,牵了那头小牛。 “爹,我跟你一块去。” 袁树:“行。” 把她抱了坐在牛背上:“坐好了。” 爷俩牵着牛出门了。 路过工棚那边,陶氏正带着杜氏她们给工匠们打饭。 进入腊月以后,土层都冻住了不好干活,有些工匠就回乡去了,只剩下老曾这样离家远又可以在室内干活的。 陶氏她们的活轻省了许多。 看到袁树牵着牛驮着袁明珠,跟他说:“看好明珠,别让她掉水里去。” 袁树应着:“放心吧,我看着她,不让她乱跑。” 离了陶氏她们,袁明珠怂恿她爹:“爹,原来的那个冰窟窿你都捞了两天鱼了,底下的鱼估计也快被你逮完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你看,我把钎子都拿来了,正好拿它凿冰。” 袁树想想换个地方无非就是麻烦些,费点力气,如果能多抓些鱼,也是值得的。 “去咱们家地那边,柳树林跟前。” 袁树自然是她说去哪就去哪。 爷儿俩直奔柳树林去了。 这里没有人路过,地上的雪一点也未融化,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能清晰的看到雪地上的痕迹。 他们先去了河边,找了一处向阳背风的地方。 袁树对袁明珠说:“你在岸上等爹,爹去凿个冰窟窿就上来。” 拿着钎子和锄头下河底去了。 袁明珠在堤岸上转了转,确定那群鹿就是从这里去的他们家地里吃的麦苗。 她爹在河底凿冰,她也没闲着,捡了许多干树枝回来。 等她把树枝捡得差不多的时候,袁树已经凿好了,正拿着锄头敲击冰块,就听到“噗通”一声,冰块落到水底,一个冰窟窿显露了出来。 袁树放好网,从河底上来。 看到小女儿捡了许多树枝,以为她又想点火堆取暖兼烤鱼,在身上翻检了一番,发现自己忘记带火石了。 很愧疚的说:“爹忘记带火石了。” 袁明珠眨巴一下眼睛,马上戏精上身一般瘪瘪嘴。 用眼神控诉她爹: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你居然能把火石给忘记带了?你太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了。 把她爹看得更愧疚了。 “我们起完这一网就回去拿火石。” 袁明珠一看演得有些过了,赶紧收回来:“忘记拿就忘记吧,那么远别回去了,一来一回得耽误一网呢。” 显得乖巧又懂事。 然后又说:“爹,趁着这会鱼还没进网,你跟我去看看陷阱有猎物吗?” “好。” 愧疚的当爹的,让摘星星都会架梯子。 袁务川今天出门早,没有来检查陷阱,他们正好去看看陷阱。 收了陷阱里的猎物,又把陷阱重新放了几个,走回去的路上袁明珠指着一处完整的鹿蹄印:“啊呀,爹,这里好像有鹿,你看这是鹿的蹄印吧?” 袁树:…… 他没见过鹿,更不知道鹿的蹄印是啥样的。 袁树只是昨天听祖父说了地里的庄稼是鹿群毁坏的不是猪獾。 袁明珠愤愤道:“这些鹿太坏了,跑来祸害咱们家的麦苗,我们挖个陷阱把它们抓住。” 袁树挖着坑,丝毫没有怀疑他是被小女儿给坑了。 土层冻住了,挖起来特别费劲,跟啃骨头似的。 看着她爹棉袄都脱了,依旧累得满头大汗,袁明珠觉得自己思虑不周,太想当然了。 说:“太难挖了,爹,要不然别挖了吧?” 袁树手上丝毫没停歇,回答她:“就最上面一层难挖,把这上面一层冻住的土挖掉底下的就好挖了。” 袁明珠愧疚的同时也下定决心,以后家里跟外头打交道千万不能让她爹去,太实诚了,估计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从现代来的她知道“老实人”是贬义词,实诚也不是啥美德。 袁明珠把铁钎子递给他爹:“爹,你撬一下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上头的冰盖子给撬下来。” 袁树试了试,果然撬下来一大块。 笑着夸道:“还是俺家明珠聪明。” 又挖了一会,袁树把铁锹放下:“爹再去拎一下网,你在这里等着。” 211、酸话 “爹,明珠”,有人在喊,声音在旷野里传出很远。 袁明珠看过去,原来是曾祖父领着袁少驹和顾重阳在沿着河岸找他们。 她忙挥了挥手,“我们在这里。” 听到小妹的回应,袁少驹和顾重阳跑过来。 袁少驹脚下滑了一下,在雪地上摔了个屁墩。 不过冬天棉衣厚,摔得并不重,爬起来揉着有点痛的屁股,跑到袁明珠跟前,抱怨着:“你跟爹怎么跑这么远啊,没找到你们把我们给吓坏了, 还好看到雪地上有往这边的脚印,才过来找到你们,你们今天换地方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还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估计是真的吓得不轻,小小年纪就有了唐僧那样把妖怪说自杀的潜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把起了渔网上岸过来的袁树吓得都不敢靠近了,站在几米外搓着手。 袁明珠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发现了鹿群的踪迹,爹正在挖陷阱。” 袁少驹果然忘了前头的事,追着袁明珠问:“哪里?鹿群在哪里?” 有了帮手,挖陷阱的进度快了不少。 陷阱挖好以后,袁明珠把捡来的树枝排在陷阱上,再在树枝上放上一层土,土层上面再覆盖上雪。 袁明珠记起前世听过的那个关于陷阱的死亡诅咒的说法,据说挖陷阱的人基本上都会掉进到自己挖的陷阱里去。 以防万一,袁明珠找了四个小树枝,在陷阱的四个角做上记号。 一边做着陷阱,一边问袁少驹:“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怎么官学还没放假呢,他们就放假了? 袁少驹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顾重阳,以为大家都没注意,说:“我们书院里有人离家远,可以先回去。” 袁明珠才发现顾重阳的手上长满了冻疮,两只手青紫开裂,看着比正常的手胖了许多。 不仅仅是手,耳朵也有冻伤。 即使本来就知道在学堂里蹭听就是这样的待遇,看到他这样,袁明珠的心里依旧堵得难受。 叹气! 她自认为不是小仙女,但是这副皮囊之下住着的只是个老妖婆不是黑心肝的老巫婆,还是硬不下心肠。 给陷阱做好伪装,袁明珠说:“我们走吧,有人在这里鹿群不敢过来。” 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把捕到的鱼装进麻袋里,放到牛背上驮着。 一行人往回走。 袁少驹问袁明珠:“那个陷阱能逮到鹿吧?” 袁明珠:“能,只要鹿群从上头过就能逮到。” 袁少驹丝毫不在意袁明珠给的特设的条件,喜得见牙不见眼。 袁明珠看他这么喜欢捕猎,悄悄附到他耳边说:“等大哥他们放假了,让大哥带我们去抓獾子, 那玩意可好抓了,只要把洞堵上,留一个洞口往里头灌烟它们就会往外钻,在外头拿着叉子等着,出来就叉住,跟串糖葫芦似的,可好玩了, 就是那玩意太凶了,就怕家里不让我们去,得说服大哥,再让大哥想办法说服家里。” 袁少驹:“怎么说法大哥?” “大嫂和二嫂的手都皴裂了,听说用獾油一抹就能好。” 袁明珠一说大嫂和二嫂要用獾油,袁少驹就有信心说法大哥他们了。 回到家,就看到冯家和秦家的女人们都聚在袁家门口。 “今天没有风日头还好,伯驹曾祖母和伯驹娘歇会啊,找你们商量点事。” 杜氏拿着双棉鞋正做着,听说是商议正事,只能搬了个小凳子扶着陶氏坐到门口。 大壮娘笑笑:“咱们村没有石磨也没有石碓,太不方便了,我们当家让问问是各家买各家的还是大家凑钱买?” 冯秦两家都以为很快就能回去,以前就没有做添置这种长期使用的家什的打算。 这回来问,确实需要石磨、石碓是一方面,另一个是看到顾重阳回来了,想趁这个机会打听打听他前些日子去哪了。 严氏和大壮娘虽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却默契十足的拿出跟对方不同的意见。 商议了半天,直到袁明珠他们回来,依旧没商议好。 正好趁机近距离观察一下顾重阳。 严氏:“有日子没见到你们家小五了,哟,瘦了,不过个子好像高了。” 袁明珠内心冷笑,她五哥才走了将将一个月,这女人就能看出来瘦了还长高了,又不是施了化肥? 大蹦娘领着她闺女从西边走过来,撇着嘴拿鼻子哼哼着:“大厚娘就是会说话,听着跟黄莺鸟叫唤似的。” 在场的人都从她话里嗅到一股子酸味。 她一直躲在袁家的西墙边偷听其他三家怎么商议买石磨石碓的事,听到严氏奉承袁家,才忍不住说着酸话出来。 场面比之前更冷了,没有一个人吱声。 还是袁明珠拎着牛缰绳抽打了顾重阳一下,骂道:“你个死奴才,让你去照顾五哥你怎么照顾的? 把你自己吃的跟猪似的回来了,把五哥都饿瘦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五哥偷吃了,别想抵赖,看你这手,都胖成两个了。” 大蹦娘看着顾重阳的手,笑得咯咯的。 “这小奴才,一个月不见还真胖了,咯咯咯。” 她闺女小俏也捂着嘴咯咯笑,一笑绿豆小眼更小了。 娘俩活脱脱笑成一味中药牵牛子,别名二丑。 袁明珠板着脸:“还不把牛牵进去?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能懒死你。” 顾重阳低眉顺眼的接过缰绳,把牛牵进院子。 后头大蹦娘继续酸着:“四家子公用的牛,都成你一家的,天天使唤我们的牛,还落着牛粪,也没见给俺们点说法?” 袁家的人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给惊呆了。 明明是他们三家都嫌麻烦不想伺候牛,硬把牛赖给他们家,现在又找后账。 冯家和秦家的人一听不对,他们可不愿意伺候牲畜,累就不说了,还脏。 严氏:“哎哟,到点了我得给他爹做饭去了。” 秦氏:“还真是,光说话了,不说我都忘了时辰了。” 两家的人爬起来走了。 袁弘德:“小树,把牛给牛家送去,以后牛就归他们家养了,我们也不要什么说法,只要把牛养好不耽误干农活就行。” 212、发神经 大蹦娘一看这麻烦要赖上她,手摆的跟风吹荷叶似的:“俺们家还没搭好牛棚,等俺家搭好牛棚再说,再说。” 火烧腚似的跑了。 她闺女的绿豆眼往袁家偷瞄着,看她娘走了,才失望的追上去。 袁弘德进了门,把门关上。 看到袁明珠抓了一把正在院子里晾晒的冬瓜皮放到陶罐里泡着。 问她:“泡这个做什么?” 袁明珠朝着正帮着袁树给牛铡草料的顾重阳那边抬抬下巴:“他那手冻得跟烂梨似的,用冬瓜皮煮点水洗洗能好的快点。” 天气一暖,顾重阳的手正痒得钻心,听了她的话,手好像突然不疼也不痒了,嘴角偷偷的上扬。 袁弘德:“回头去药房买点獾油来,那个治冻疮效果好。” 袁少驹又一次听到獾油,看看他小妹,又看看顾重阳。 不过他脑子直通通的,不会多想。 只是凑到袁明珠跟前:“獾油还能治冻疮啊?一定得说服大哥他们去抓。” 又替顾重阳解释:“重阳没有背着我偷吃东西,他那手是冻的肿了,不是胖的,小妹你别总打他。” 袁明珠翻翻眼皮看他,没对打顾重阳这事说什么。 只是说:“嗯,獾油不光能治冻疮,还能治烫伤。” 袁少驹当她答应了,跑去跟顾重阳说:“我跟小妹说过了,你的手不是胖的是冻的肿了,她以后不会打你了,你放心吧。” 顾重阳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谢谢小少爷。” 袁少驹觉得自己做成的是一件大事,嘿嘿笑了笑。 随即又苦恼的挠挠头,说:“现在又不是在学里,你不用再叫我小少爷。” 想了想,说:“我跟你小叔是不打不相识,怎么也算半个兄弟,你随着你小叔也喊我小叔好了。” 还拍了拍顾重阳的肩膀,“以后我罩着你。” 顾重阳: 没想到一会工夫就被他给降了一辈。 “吃饭了。” 还好陶氏喊他们去吃饭,阻止了袁少驹想让他喊声小叔听听的想法。 他们如今每天能抓六七只野兔和若干只野鸡。 总不好送些死物给别人做年节礼,陶氏就让袁树他们给收拾好,做成熏兔子、卤兔子和烧鸡再拿去送人。 因为要送礼,家里的餐桌上最近就少了卤兔子和烧鸡。 今天袁少驹和顾重阳归家,陶氏破例拿了一只烧鸡上桌。 夹了一只鸡腿给袁少驹,另一只鸡腿她犹豫了一下,递给了顾重阳。 这孩子也不容易,看看手肿成那样,怪可怜的。 顾重阳没想到陶氏会把鸡腿给他,愣了愣。 袁弘德:“拿着吧!” 他接了过去,不忘往袁明珠那边看了一眼。 其他人也看她。 往日鸡腿都是袁明珠的,她不吃的时候陶氏才给其他人吃。 大家生怕她不高兴。 吴氏和袁珍珠几乎同时夹了鸡翅膀给她。 吴氏:“小妹吃鸡翅,鸡翅膀也好吃。” 袁珍珠:“你尝尝看,好吃!” 袁明珠顶着一家人的注视,啃了一口鸡翅膀,点点头:“好吃!” 一家人才放下心来吃了一顿安静的午饭。 袁明珠内心泪流磅礴! 她是少吃一只鸡腿就炸毛的人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活了三辈子的老妖怪了,至于跟个小屁孩抢一只鸡腿吗? 家里人究竟对她有什么样的误会? 吃了午饭,袁树带着袁少驹和顾重阳去河边放网,袁务川和袁弘德收拾早晨猎回来的猎物。 陶氏带着杜氏她们在灶间忙活。 袁珍珠拿着一件裁剪好的衣裳坐在大门旁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缝着衣裳。 看袁明珠闲着无所事事,袁珍珠从针线笸箩里翻找了一双裁剪好的袜子出来。 “小妹,给你双袜子缝着玩。” 玩? 袁明珠仔细看了她大姐的表情,不似作伪。 她就是觉得缝袜子是玩。 就像现代那一世高考时候的学霸霸们,物理试卷做累了,换一张英语试卷做歇歇。 换到袁珍珠身上就是,缝手里那种大件的衣裳缝累了,换她手里这种小件袜子歇歇。 袁明珠会做针线活,上一世没人宠着,她什么都学会做。 袁明珠有一针没一针的缝着,偶尔抬头看着她大姐细瓷般的侧颜。 大概是太亲近了没有仔细看过,这样仔细看了,她大姐还真是个小美女。 莹白的脸庞,在阳光下都找不到丝毫的瑕疵。 就是这贤良淑德的性子,实在是恼人。 被杜氏带着教了这么久,好似依旧没有多少长进,还是这样绵软软的。 袁明珠看到他们家西墙那儿人影一闪。 过了一会又一条人影一闪。 袁明珠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些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正疑惑着,牛棒子家的小俏拎着小板凳,端着针线笸箩走了过来。 “你们姐妹俩做针线活啊?” 把凳子往她们跟前一放,拿着一件衣裳缝补起来。 “珍珠这件衣裳给谁做的啊?” 袁珍珠缝着的是一件白色的中衣,无论是式样还是大小都能看得出是成年男子的。 牛俏这样问,袁珍珠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袁珍珠尚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答,又两个人拐过墙角。 打头那个:“牛俏你这话问的,让珍珠怎么回答你,要是个要脸面的羞都羞死了。” 是秦四狗家的大女秦大花,后头跟的是她妹妹二花。 牛俏的脸红了红。 她也知道问这种问题不合适,就是看没有旁人才问的,哪能想到秦大花会过来还正巧听到? 狡辩道:“这村子就我们四户,袁家大叔就跟俺亲叔一样,袁家哥哥也跟亲哥哥一样,我问问怎么啦?” 秦大花噗嗤一笑,无论声音还是表情都满是嘲讽。 袁明珠的目光在她们两个人脸上来回扫过,还不知道牛俏跟秦大花之间什么时候有的矛盾。 秦大花姐妹俩带的装备跟牛俏一样,都是一个小板凳和一个针线笸箩。 秦大花把板凳往牛俏和袁珍珠中间一放,硬挤着坐到两个人中间。 把牛俏挤得一歪,只能往旁边去。 秦二花则坐到袁明珠的旁边。 秦家两姐妹把袁家姐妹夹在中间,牛俏坐在一旁鼓着腮生闷气。 袁明珠看她大姐,希望她大姐能给点暗示,这些女人今天发什么神经? 结果看到她大姐的神情比她还茫然。 得,指望不上。 213、找出路 袁明珠也学着她姐姐,低着头做认真做女红状,一句话都不说。 袁家姐妹不说话,牛俏三人各怀鬼胎,缝几针往袁家姐妹身上看看。 袁明珠看到了也只做不知。 秦家姐妹城府深些,只说一些闲话。 牛俏没有她们那样的城府,换了几个坐姿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明珠,怎么只你五哥回家了,你其它哥哥呢,怎么没回来?” 袁明珠拿大眼睛看着她:“你哥哥们不是也没回来?” 牛俏被堵得心塞。 觉得她是小孩好哄骗,从她这儿下手,袁明珠也装作不懂人情世故给她点颜色。 她似乎知道三个人发的哪门子神经了,难怪秦大花好好的跟牛俏起了场冲突。 在心里猜测着她们是在觊觎她哪个哥哥。 大哥二哥不用担心,已经是有主的干粮了。 五哥还是个没定性的傻小子,这三个小姐姐应该看不上他。 三哥肖父,虽然长相跟其他哥哥没差多少,估计是相由心生的缘故,看着就很低调。 只有四哥,受艺术熏陶多年,气质儒雅,整一个翩翩美少年。 家常做粗活的粗布短褐穿到他身上,都丝毫无损他的光彩。 美色误人啊! 难怪引得众女春心萌动,赤膊上阵争抢。 袁明珠低头掩住嘴角的暗嘲,无关美丑,无关贫富,就他们两家那种算计和家教,袁季驹敢看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就别想再做袁家子孙。 袁明珠不管前世今生,对那种看上仇人的剧情都无感,看上仇人,又把亲人的感触置于何地? 在亲人心头戳一刀,这种自私自利的感情能幸福? 袁明珠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温良贤淑的袁珍珠马上察觉了。 “是不是冷了,我们回去吧!” 午后无风的暖阳下,因为化雪的缘故气温依旧很低。 袁珍珠看到妹妹冷了,把针线收了放进笸箩里,拎着小凳子领着袁明珠回家。 牛俏跺跺脚,拿白眼翻了秦家姐妹一眼,恨她们横插一杠子搅了她的好事。 袁明珠站在门里,看得内心一动。 挥了挥小胖爪子:“秦姐姐再见!” 袁珍珠攥住她的胖爪子,把大门关上。 门外,秦大花得意的冲着牛俏抬了抬下巴,把她气得更狠了。 一点风度俱无的冲着秦大花啐了一口:“呸,贱货。” 哭着跑回家了。 回到家就跟她娘告状:“隔壁的大花,看我哥哥不在家欺负我。” 大蹦娘仗着四哥无赖儿子霸道惯了的,也不问缘由就咬牙道:“这是看你哥哥们不在家,欺负咱们家没人, 让他们等着,你哥哥过几天就回来过年了,到时候让他们好看。” 秦家做好事没敢留名,给牛家的四个蹦托门里只做一冬的劳役,可惜对方一点不知情也不感恩。 袁弘德听了外头的争吵,怕自家曾孙女吃亏,迎过来。 对袁珍珠说:“外头冷,让你娘给你们拢个火盆在屋里做活,别出去了。” 袁明珠:“好。” 蹲在旁边看曾祖父把收拾下来的鸡毛和兔皮收起来。 捡了几根漂亮的鸡毛,“姐姐,我们做个鸡毛毽子吧?” 袁珍珠是贞静性子,不喜欢鸡毛毽子,但是妹妹喜欢,她就应下。 袁珍珠拿着鸡毛回屋去给她做鸡毛毽子,把她之前疑似挑弄是非的事给忘了。 杜氏从灶堂里给她们拨了一盆炭火,送到她们屋里给她们取暖。 并帮着袁明珠把泡好的冬瓜皮放到炭盆上煮着。 还拿了一些栗子给放到炭盆边上烤。 嘱咐袁珍珠:“看好妹妹,别让她靠近火盆,别烫着。” 袁明珠吃着曾祖父买来的蜜饯,围着炭盆烤着火,做起无所事事的懒虫。 不过,北方的冬天,大多数人都是这种状态,大家基本都是缩在家里。 手冻成烂梨一样还得跟着去河边捕鱼的顾重阳就显得更可怜了。 冯小毛尾随着袁树他们到了河边,看着他们正在破冰准备逮鱼,才悄悄的回来。 对他们家其他人说:“没走,去河边了,跟着袁树正逮鱼呢。” 大厚问他:“顾帆过年会不会来看他?” “我看难,顾帆好容易跑了,怎么会来自投罗网?”严氏对此不乐观。 小厚:“那他要是一直不来咱们就一直住这儿了?” 这样的结果他有些接受不了。 从繁华之地被派来这穷乡僻壤,以前的风光都没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上头让他们盯着顾重阳,把顾重阳做饵用来钓顾帆上钩。 在他们看来,顾帆才是心腹大患,顾重阳是浅滩里的小虾米,不足为虑。 跟他们住对角的秦家也正在讨论顾重阳。 “夫人派人来了吗?怎么说?之前的人呢?”大壮娘一叠声的问道。 “没见到人。” 大壮娘蹙眉,同伙突然没了音讯让她心里不安。 说:“今天那个小杂种回来了,袁家的人说他是陪他们家小五去书院读书做书童去了。” 又把顾重阳手冻得肿了事拉拉杂杂的说了。 他们如今是断了线的风筝,府里一声不吭把人全撤走了把他们扔在这里,下个月的月钱都没有着落,秦四狗不想听,不想操这份闲心。 不仅他,扮他们闺女的秦大花和秦二花都在给自己找出路。 他是顾家的旧仆,跟她老婆还不一样,她老婆是大胡氏的丫头,为了拉拢他才把她嫁给自己。 看到丈夫态度消极,大壮娘不愿意了,训斥道:“夫人信任你才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你那个夫人把我们扔这儿不管了,你说我该是什么样子?” 两口子相互指责,虽然压低了声音在争吵,外头人听不清,他们自己人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孩子,大些的都在给各自打算,小些的也面露惶恐。 只有那个老太太,坐在床上歪着头靠在墙壁上,头不停抖着,仿佛对周遭的声音听而不闻。 三壮听到父母吵架凑过去坐到他娘身边,喊了一声:“娘。” 这个是他们亲儿子,看在儿子的面上,大壮娘先住了嘴。 秦四狗小声嘟囔了两句也停止了抱怨。 大壮娘怕他真撂挑子不干了,趁机换了策略用怀柔政策,抹着眼泪:“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儿子, 我早就不贴身伺候夫人了,夫人身边添了那么多新人,往日的那点情分越来越淡了,不接这桩差事难道还让儿子跟着咱们去田庄上不成? 接了这桩差事好歹能搏一把,只要把顾家的那两个小杂种收拾了,咱们回去就是大功一件,夫人不会亏待咱们的。” 秦四狗到底惦记着大胡氏许诺的那一场富贵,还得倚仗他老婆,低了头。 214、名分 京城安定侯府,胡维昆蹙眉看着对面哭哭啼啼的妹妹。 不耐烦道:“好了,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大胡氏不敢违逆她,慢慢止了哭泣。 胡维昆看着哭得梨花带雨,却妆都没花的妹妹,烦躁的捏了捏鼻梁。 原本以为凭着妹妹的容貌手段,再加上他们的助力,能把顾帆控制在手里。 看来是小瞧了那沈氏的狐媚手段。 “既然檝櫂插手了,就把你的人手都撤回来吧!” 大胡氏不能置信的看着她大哥。 “不行。” 顾家的那两个小杂种是她眼中钉肉中刺,让她寝食难安,不除掉他们无法后快。 胡维昆试图说服她:“顾氏姐弟和那个孩子当初只是报了失踪,并未确定死亡,檝櫂跟顾氏还是夫妻, 顾氏若是没死,还能揪住她的错让檝櫂跟她合离,如今人死账消,我们棋差一招,被人愚弄了!” 大胡氏张圆了嘴,想不通顾氏死没死的区别。 胡维昆如今对她的智商也不敢期望,“当初让你劝檝櫂报顾氏身死,你偏说无所谓,现在再报,你就只能做妾,还不如保持现状, 让顾氏留下的那个孩子占个名分,总比你做妾,宪儿做妾生子强。” 这事闹开了就是一桩惊天丑闻,胡家的声誉都要受损,就让沈氏先得意着吧。 “那,那就这么算了?” 大胡氏不甘心。 胡维昆的夫人赖氏收到丈夫的示意:“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不过现在贵妃那边正是关键时刻,我们家不能出任何纰漏, 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沈氏和顾家的那两个。” 大胡氏张张嘴,没说什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贵妃母子熬出头,顾舟回头添她的脚趾头都不配。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就好多了,同意了大哥的安排。 转眼到了年根底下,官学的旬假连着年假一起休,袁伯驹兄弟几个都回了家。 牛家的四个蹦也暂时停了劳役回家过年。 走了这些日子,回来袁家的院子都建起来了。 “袁家这些日子挣了钱了吧,房子都盖起来了?”牛大蹦语气酸溜溜的。 袁家的院墙挡着,想看他们家那个大女儿都看不到了。 “房子是周大人给盖的,据说是给周大人帮了个大忙。”牛俏女生外向,替袁家说话。 她娘白眼翻了翻:“周大人用得着他们帮忙?他们家吹牛的吧?真是周大人给盖的,还不盖个砖瓦房,盖个土坯房这么丢人。” 牛俏还记得在秦大花手底下吃了亏的事,跟她哥哥们告状,她娘跟着添油加醋。 “你们是没看到大壮娘那个样,过年买了半腔羊就张扬的不是她了,追着我问你们回来了没有, 说什么你们这阵子受苦了,让我也趁过节买点好的给你们补补,听着跟好人似的,以为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跟我炫耀她买了羊肉,挖苦你们去服劳役?” 把四个儿子撺掇的火气蹭蹭往上窜。 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可能呼吸同一片空间的空气都是罪过,何况大蹦娘说出的理由听着还如此有理有据? 袁树挖的那个陷阱,上头的雪化完了依旧没有猎物陷落进去。 家里人从最初的一天去看两回,到一天去看一回,这两天出去抓獾子干脆忘了去看。 袁伯驹几个出去两天了,也没找到獾子的洞穴。 倒是误打误撞抄了几个兔子的老巢。 袁明珠再也坐不住了。 马上过年了,正月里不能杀生,再抓不到獾子就得等二月里才能去抓。 过了二月天该要转暖了,熬了獾油也用不了几天了。 见她闹着要去,袁弘德说:“要去就去吧,今天务川自己去送鱼,我就不去了,有我跟着,出不了什么事。” 一群人带着叉子、铁锨、柴刀等出发了。 大蹦娘这两天正跟大壮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寻机给她儿子们探路,摸清秦家的财物放在哪里,家里什么时候没人,好方便几个蹦子下手。 看到袁家人出门抬抬下巴,跟坐在她旁边的大壮娘说:“袁家又去哪发财去?” 大壮娘看着从他们家旁边路上走过去的袁家诸人,把嘴一噘:“谁知道呢,成天鬼鬼祟祟的,生怕咱们知道他们去哪发财似的, 一家人都喜欢吃独食,去干啥从来没说喊着我们。” 大概是觉得挑拨是非力度还差点,又接着说:“他们家就会装穷,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来的时候他们家好几口大箱子,里头好衣料肯定不少, 你看看他们家现在,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谁又不跟他们借钱,至于吗?” 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戳到了大蹦娘的神经。 她说的袁家的财物大蹦娘隔着箱子没亲眼见到,他们家这些日子啥都不干却吃香的喝辣的倒是被大蹦娘看在眼里。 大蹦娘一边附和着她的话跟着背后嘀咕袁家,一边一双眼贼忒忒的观察着他们家。 袁明珠说:“大哥他们在南边边和东边都找过了,我们今天去西边试试吧?” 西边虽然离得远,但是那边有柳树林和一大片河沟纵横的荒地,那里长满荒草和灌木丛,袁明珠觉得那里应该藏着的野物最多。 袁幼驹都是在那边抓到的。 袁仲驹:“本来就打算今天去西边试试,如果还没有,我们准备明天过河去河北边的那座山上去看看。” 现在封河,过河方便。 袁明珠以前看的文学作品和医书里都有记载,獾子跟野兔和田鼠一样泛滥。 哥哥们找了两天都没找到,让她都快要怀疑自己穿的这个时代跟史料上记载的任何朝代都不同,獾子是珍惜濒危动物。 到了外头才发现,真不是哥哥们不尽力,遍布残雪的荒野里想找到獾子的踪迹太难了。 跟野兔不同,天冷了獾子活动减少,想通过痕迹找到龟缩在洞穴里的它们几乎不可能。 袁明天家人不懂捕猎,不知道猎人们出门是碰运气,碰到什么捕猎什么,冬日猎人捕到的獾子基本都是机缘巧合。 像他们这样目标明确就是捕獾子的,不是猎手们会做的傻事。 一群人在林子里转了一早上,连跟獾子的毛都没遇上。 照例还是林子里的野兔和野鸡遭了殃。 袁弘德说:“先回家吧,明天去北边的山上看看。” 袁明珠再失望也没有赖着不回去的道理,说:“回家,咱们打北边绕着回去吧,帮爹把鱼抬回去。” 其他人都没有不同意见。 215、捕猎者 袁少驹牵着袁幼驹跑在前头。 袁明珠被她大哥驮着走在中间。 突然,袁幼驹警惕的叫起来,不愿意往前走了。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拿起武器各自警惕。 这里是他们家的田地边缘,视野还算开阔,警戒了一会什么危险也没发现。 袁明珠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眼熟。 小声说:“是不是陷阱里落了猎物啊?” 之前挖的那个没起过作用的陷阱,早都被他们扔到了脑后去了。 都忘记跟袁伯驹几个说了。 听了她的话,袁仲驹问:“什么陷阱?” 袁少驹早跑了去查看。 大家跟过去。 袁少驹已经蹲在陷阱边上把陷阱上伪装的树枝往旁边拨。 “鹿,有鹿,两只。” 袁明珠大喜,好几天没捕到猎物,还以为这个陷阱废了呢,没想到还有发挥作用的一天。 往陷阱里看了,是两只成年梅花鹿。 袁伯驹拦住袁少驹要把陷阱上的伪装全拿掉的动作:“先别动它,等晚点咱们再来。” 袁弘德也点点头,赞成他的决定。 这个地方没有隐私不说,周围还充满恶意,这样两只鹿大白天弄回去,难保有人不会生出其它心思。 他们不仅没把伪装拿掉,还把坏掉的伪装补上。 等抬着袁树捕到的鱼回到村的里,所有人都美不滋的。 陶氏看他们这么高兴,还以为抓到獾子了呢,结果看到跟之前两天一样,虽然不至于两手空空而归,可也不见獾子的踪影。 怕问了让他们不好意思,也没问,让吴氏打了水给他们清洗。 袁少驹肚子里存不住话,没等人问就说了。 “白天人多眼杂,我们晚上再去拉回来。” 好容易熬到天黑,袁弘德套了驴车带着袁树和袁伯驹出门去拉那两只鹿。 其他人也想跟,袁伯驹说:“用不上那么多人,人多了还招眼,我跟爹和曾祖父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你们在家里等着。” 送了他们出门,袁明珠他们不舍得进门,一直目送他们走远。 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准备回家等待。 走在最后头的袁叔驹没忍住又回身看了一眼:“咦?” 大家顺着他的看的方向看过去。 临近月末,月光正好,清晖均匀的洒落大地。 一条人影从井台那条路出来,鬼祟的跟在袁家的牛车后头。 袁家的人口多,分得的院子占地广,那条路离他们这边有些距离,袁叔驹又不是擅出风头的性格,声音也低,那人并没有被惊动。 看着身形不太高壮,隐约能分辨出是冯小毛。 袁明珠低声说:“我们也过去。” 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袁仲驹拉着袁叔驹:“我带三弟去就行了,你们回家等着。” 袁季驹:“我也去吧!” “行。” 他们兄弟三个跟着过去了,袁叔驹看看他们家的大门方向又看看哥哥们去的方向,有点不甘心被落下。 怂恿袁明珠和顾重阳两个:“咱们也跟着看看吧?” 袁明珠抬头望天,不搭理他。 黑灯瞎火的,去了当累赘啊?回头还得她帮着他当挡箭牌。 五哥穷得叮当响,月钱自己都不够花总打她的荷包的主意,没有好处收,她才不去。 “不去远,就在前头土坡上看看行吧?”袁少驹可怜兮兮的哀求。 他自己胆子小不敢去,既是怕黑,也是想找个粗大腿抱。 不管是小妹还是重阳,犯了错曾祖母都会给求情。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多年以后,袁明珠午夜梦回,还会想起今夜的惨烈。 而此时,站在土坡上,看着三拨人往陷阱方向去,她只感受到夜晚的静谧。 “嘘”,顾重阳示意他们别出声,拉着他们趴到地上。 秦四狗家方向也出来两条人影,站在他们家东边的路上。 两个人四处张望了一番,一个女声问:“去哪了?” 又抱怨:“早让你出来你不出来,现在到哪找去。” 是大壮娘的声音。 许是气愤,后头的声音有些高。 秦四狗:“你个臭娘们,小声点,刚才听车轱辘的声音是往北边去了。” 两口子也往北边摸过去。 “怎么办?”袁少驹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顾重阳掏出一把匕首:“你们俩趴这别动,我去看看。” 月光下,匕首泛着寒光,让人心底发颤。 没等袁明珠兄妹回答,他就几个跳跃出了他们的视线。 袁明珠觉得,村子这下该安静了吧! 可惜没有,牛家的地盘上也窜出来四条人影,不过没有往村外去,而是往秦家的窝棚摸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袁明珠没有想到最后的捕猎者会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跟顾重阳这事无关的牛家。 许是听到外头有动静,秦家的人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吓住了外头那四条人影。 不过也只吓住一瞬,四条人影又继续往窝棚摸去。 有了灯光照亮,他们的动作比之前更快了。 袁明珠能看到打头那人手里拿着的刀。 袁明珠心里一凌,悄悄对袁少驹说:“快,回家。” 牛家已经不满足偷盗了,他们已经开始持刀行抢。 她担心曾祖母她们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万一听到声音没有防备的闯过去,谁也不能保证牛大蹦几个不会伤人。 袁明珠拉着袁少驹,躬身在在阴影里跑。 旁边就是工匠们住的工棚,因为过节全面停工了,工匠们都被召回城里安置,工棚里没有人,静悄悄的卧在月辉里,给袁明珠他们提供了掩体。 兄妹俩能听到秦家的窝棚里传来牛大蹦的声音:“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趁着俺们不在家欺负俺娘和俺妹妹, 这笔账咱们得算算,把你们家银子拿出来赔给俺,俺就大人大量不追究了,不然让你们知道俺们的厉害。” 之后的事袁明珠没顾上围观,他们跑回家里,把门栓上。 “祖父,牛大蹦他们”拿着刀在秦家正抢劫。” 袁明珠的话让袁务川有些怔愣。 他再没想到牛家会铤而走险抢劫。 袁明珠对这些不陌生,现代那一世,每到临近春节,都是各种盗抢案件和火灾的高发时间段。 216、陪葬 春节期间盗抢案件多发的原因,一个是春节期间街上人流量大,而且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钱财回乡或是带着准备购物用的钱财。 这种时候是小偷和抢劫犯的狂欢时刻,特别容易得手。 另一个原因——小偷和强盗也要过节。 这个原因听着有些荒谬,但是这是事实。 春节自古以来就是国民全民欢庆的节日,热烈的氛围,远大于平日节俭习惯的铺张采购,…… 这些让人欢喜的同时,也在放大着人们对情感、对物质的索求。 这场狂欢的盛宴何尝又不是一场攀比的盛宴? 于是就催生出干一票大的回家过年的扭曲心理。 至于火灾,冬天本来就是火灾高发、频发的季节,因为过年用火增多,火灾的发生频率就更高了。 正想着火灾,就听到一阵呼救声夹杂着哔啵声。 袁家留在家里的人此时都正站在前院听着袁少驹说事情经过,漫天的火光毫无征兆的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惨嚎声里,袁家人看到红光在彼此惊恐的面孔上跳跃。 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刮起来。 火借风势,眨眼间就窜到了半天高。 着火的地点在袁家的正北面,是秦家的地盘。 袁务川嘴里念道着:“去救火,我去救火。”冲到门口才想起来没拿工具。 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舍弃了水桶,拿了一把挖草药的铁叉子。 拉开门还不忘回身交代:“你们待家里别出来,拴好门。” 其他人哪里放心他一个人去,也都找了趁手的工具追过去。 袁明珠也把药刀的刀头握在手里跟了上去。 远远的,袁明珠就感受到了热浪,混着皮肉烤焦的焦糊味迎面扑来。 冲天大火的中心,一个人影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 惨喊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不过不是从那个坐着的人身上传出来,而是从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嘴里。 那孩子痛苦的挣扎,似乎想要从那人的禁锢中挣脱。 秦家的窝棚并不大。 因为没有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想法,觉得他们迟早得走,所以他们家的窝棚搭建的狭窄又简陋。 窄到一步就能跨出来的空间,没人能想到这么小的窝棚着火还能困住人。 大家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一边扑火一边冲着里头的人喊:“出来,快出来,出来啊。” 里头的人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怎么了,始终充耳不闻,纹丝未动。 好似火烧的不是他,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任外头的人心急如焚,里头的人就是不出来。 袁务川急得要闯进去把人拉出来。 陶氏哪能让他这样进去,让杜氏和袁少驹袁珍珠拽住他,又吩咐梁氏和吴氏:“去家里拿一床被子,用水浸湿了拿过来。” 梁氏二人跑去准备了。 袁明珠往四周看去,看看外头的人都有哪些,用排除法推断里头的那个人和那个孩子是谁。 就看到牛家几口人都在,只是牛家的四个蹦脸上的神色都跟见鬼了一样。 牛二蹦的一条胳膊耷拉着,两条腿抖着,裤裆处的颜色有些怪异。 牛四蹦的头发和眉毛都有烧焦的痕迹。 冯家的母子三人也在,衣着整齐。 最后,她在井台南边他们家的墙边上看到秦家那群孩子。 着火之后仓惶跑出来,身上衣着不整。 秦大花蹲在地上批着棉袄,能看到棉袄下头只穿着肚兜和裤衩。 其他几个也跟她差不多。 袁明珠对他们家的排行不熟悉,只能数了数,七个,少了一个。 就是说窝棚里的是秦家的老太太和他们家孩子。 拿湿被子的人还没来,里头的秦家老太太却开口了,声音像是碾过石子路的轱辘:“袁家曾祖母和祖父,你们别忙活了,俺早就该死了,现在拉了一个垫背的也够本了。” “够本了,哈哈哈!” “哈哈哈!” …… 笑声如同深夜旷野里传来的夜枭索命般的啼叫声。 听得心里有鬼的人毛骨悚然。 心里没鬼的也心肝打颤,极为不舒坦。 有人站在了袁明珠的身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挡住她视线。 袁明珠刚想挣扎,闻到这人手心里的草药味。 是冬瓜皮的味。 是顾重阳。 “别看。” 按着她的头把她的一只耳朵按在他的棉袄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另一只耳朵。 袁明珠把他的手扒开,“曾祖父他们呢?” “正在过来的路上。” 湿被子也拿了来。 不过已经迟了,窝棚上头的那根粗梁烧塌了,呼通一声掉下去,砸在中间那两人身上。 秦家老太太的声音止了,四周只剩下燃烧的哔啵声。 空气中浓重的味道让袁明珠有些作呕,小脸蜡黄蜡黄的。 陶氏对梁氏说:“带弟弟妹妹回去,把门拴好。”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对大家的冲击太大了,所有人都面色灰败,心里跟压着块石头一样。 想不明白多大的仇怨让做祖母的要拉着孙子做垫背的给她陪葬。 袁珍珠的上牙磕着下牙,攥着陶氏的衣袖:“我陪着曾祖母,我不回去。” 声音里带着哭腔。 回到家里家里没有大人更害怕。 大人们不能走,要留在这里收拾后事。 小孩子留在这里也不是事。 顾重阳说:“咱们去接接曾祖父吧?”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巴不得离这里远些又不用回家。 几个人手拉着手互相壮着胆往北走。 刚过一个上坡就听到了牛车的轱辘声,隐约看到一辆牛车和几条人影。 几个人奔跑过去。 围着赶车的袁弘德叽叽喳喳的喊着:“曾祖父”。 没等袁弘德问谁家着的火,车旁边走着的大壮娘就用悲痛的说:“着火的是你们家吧?” 又没等几个孩子否认,大壮娘就啧啧道:“哎哟,啧啧啧,这大过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没伤着人吧? 不过你们家有钱,也不在乎这点,这半夜三更的出来就发了一注大财,多出来溜达几趟什么都有了,烧了也不怕,再置办就是了。” 说着还捂着嘴咯咯笑了几声。 袁弘德几个还以为真是自己家着火了,顾不上跟她置气,着急的问:“烧的哪里?烧的灶房吗?家里人都没事吧?……” 217、点子背 袁少驹指着大壮娘,“不是我们家着火,是他们家,他们家老太太和一个孩子没逃出来。” 袁弘德和大壮娘的声都停住了。 秦四狗两口子没了之前的悠哉,拔腿往村里跑。 袁弘德对他们说:“上车。” 催着牛车往村里赶。 燃烧的火势已经落下去,只能看到一簇火光。 听说先有牛大蹦兄弟趁乱抢劫,后又有秦家老太太拉着孙子陪葬,即使牛车上捆着两只鹿,袁家人依旧心情沉重。 突然,前头路上出现两个人。 袁弘德忙勒紧牛缰绳。 前面一对少年并排站在那里,一黑一白,相同的是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袁明珠觉得,几个月不见,顾帆和袁白驹都长高了。 袁少驹和顾重阳从车上跳下去扑到两人身上。 其他人也从车上下来。 把两个人团团围在中间叙着别后情。 顾帆看着侄子长着冻疮的耳朵,又看到他长满冻疮的手,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 “跟小叔走,小叔不会再把你扔给别人。” 顾重阳把手抽出来:“小叔你别这么说,他们对我很好。” 气氛一时有些冷,比数九寒天的西北风还冷。 不过袁明珠站在旁边顾不上这些,她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帆:“对你很好他们家都没冻疮就能长冻疮?” 袁明珠把脸拉下来,“他在我们家做的是奴仆,不是少爷,你觉得我们要是把他当少爷捧着别人看不出猫腻来? 就这样都有两家人盯着……。” 对,两家人盯着,现在只有一家回去了,另一家的人呢?冯小毛呢? 顾重阳看出她的异常,问:“怎么了?” “冯小毛。” 袁明珠觉得自己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顾重阳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弹射而出。 窜上了最近的一棵树上。 “西南六米。” 刚刚看着挺没谱的顾帆关键时刻还算可靠,听到顾重阳报的方位,像个大鹏鸟似的扑了过去。 冯小毛过去在安阳侯麾下做的是斥候,武力值虽然不行,伪装和逃跑是一把好手。 可惜了,他今晚点子背,遇到的是顾家叔侄和袁明珠。 听到袁明珠叫他的名字他就以为自己暴露了,就想跑,不动没事,一动,让爬到高处的顾重阳识破了他的伪装。 他的速度快,遇到比他速度还快的顾帆。 虽然有六米的优势,还是没有逃脱顾家叔侄的追捕。 天时地利人和,今天都对他不利。 有之前秦家老太太抱着孙子陪葬那一桩,再看到被一刀毙命的冯小毛,袁家人都淡定了许多。 秦老太太的死状可比这个可怖多了。 大家商议着该怎么处理冯小毛的尸体。 袁伯驹说:“河岸柳树林跟前有我们挖的捕鹿的陷坑,陷坑的四角插了四个树枝做记号,你们先把他扔进去, 扔进去就赶紧走吧,我们也不能再耽搁了,也得赶紧回去,不然监视的人该起疑了, 明天去河对岸的山上等我们,我们会去那里。” 顾帆看看顾重阳,轻轻叹口气。 他和袁白驹跟晋王府搭上了线,现在为晋王所用。 晋王府为他们安排了新身份,生活已经安顿下来,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看看侄子过的好不好,若是过得不好就把人接走。 他是既想把人接走又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毕竟他是注定得替晋王卖命了。 看到刚刚袁明珠一个口令,重阳就知道该做什么,就凭这一点,他愿意相信侄子说的是真的,袁家确实待他挺好。 顾帆把冯小毛的尸体背到背上,对顾重阳说:“我走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回去,明天也不去北边山上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袁白驹说的对,他们今天就不该来,真为他们好,就该离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靠近。 如果他们今天没来就不会有现在的意外。 顾帆和袁白驹走了,顾重阳把痕迹打扫干净也上了牛车。 牛车又往前行了一段,就听到大壮娘的哭声。 袁明珠心里想着,多亏着她在哭,不然他们刚才那么大动静得暴露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袁家的牛车驶近,所有人都只抬头看看就继续投入到对秦家夫妻的安慰大业中了。 袁明珠看到,秦大花身上终于穿了一条裤子。 虽然还是冷的瑟瑟发抖,好歹不再露着白花花的大腿。 裤子有点眼熟,有点像杜氏的。 袁弘德让袁树把牛车赶回家,顺便把孩子们都领走,外头太冷了。 他自己也走过去,对秦四狗两口子说:“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把其他孩子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吧,别回头他们在冻坏了。” 先顾着活人,这是习俗。 大壮娘根本听不进去,趴在地上嚎:“我的儿啊,心疼死娘了……。” 哭得袁明珠都有些疑惑:这两口子哭得不似作假,难道他们猜错了,这些还真是亲儿女? 只这么刚一想,又觉出不对来。 秦家老太太抱着孙子陪葬,按说媳妇知道了不会只哭儿子,得边哭边骂男人和婆婆啊? 还是说大壮娘是真孝顺媳妇?不会对婆婆不敬? 想起最初来的时候老太太摔倒都没有人扶,又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测。 又瞥了一眼跟着假模假式劝说的冯家三口,袁明珠跟着祖父回家了。 劳心劳神的一天,她是又困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天塌不了,就算是塌了也有高个的顶着。 虽然昨晚睡得晚,但是第二天袁明珠还是一早就醒了。 听着大壮娘的哭声,吃安眠药也不顶用也得被吵醒。 顾重阳被派了看在她门口,看到袁明珠起来忙拦着她:“曾祖父说了让你今天不准出门。” “为啥?” 问完她就想起来了,今天看到得把秦老太太和他们家三壮给扒拉出来。 曾祖父怕她出去看到不该看的才让顾重阳拦着。 听大壮娘哭的这么惨,估计那边正在往外扒了。 她还没好奇到非得去看这种热闹,不让出去她就不出去。 问顾重阳:“家里人呢?” “去陪着秦家的人了。” 又说:“你先洗漱,锅里曾祖母给留了饭,还温着,我给你端来。” 218、避风头 顾重阳以为她看了昨天那些事会吃不下饭。 他都想好了一大套话用来哄她好好恰饭,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就见小姑娘喝着熬出米油的厚厚的小米粥,就着佐粥的爽口小菜。 垂在凳子边的小脚丫偶尔还晃荡两下。 让他因为小叔离开有些压抑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袁明珠不知道顾重阳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 嗯! 知道也不敢跟他说关于现代那一世解剖室的话题。 吃了一碗,他又给她添了一碗。 吃过一碗胃里有了食物,就没有之前进食的紧迫,袁明珠喝了一口粥,问顾重阳:“家里人都去秦家帮忙了?” “不是,祖父去城里送鱼了,大哥和二哥去看陷阱了,袁叔也去河边捕鱼了。” 把看字咬得特别重。 袁明珠心领神会,满意的点头。 赶紧把冯小毛埋了,防止夜长梦多。 秦家这种心怀鬼胎的人家,也不是真正的邻居,用不着搞那些睦邻友好,面子情大面上能过去就行。 突然想起了四哥还被人惦记着,他去了秦家还不是羊入虎口? 一口粥呛在喉咙里。 顾重阳帮她拍着背:“你喝慢点。” 袁明珠咳嗽没停呢就忙不迭的问:“四哥呢?四哥去哪了?” 顾重阳不知道她这么着急问袁季驹做什么,回答:“四哥跟着曾祖父去城里帮秦家买棺木了。” 袁明珠拍拍胸口,吓死她了,还好是虚惊一场。 “秦家哪来的钱?” 他们家被烧的一个布条也没抢出来,袁明珠担心他们拿不出买棺木的钱。 “他们家有钱,金子银子都没烧化,从废墟里扒出来。” 知道秦家有钱她就放心了。 对角住的牛家气氛就没有这么和谐了,牛棒子气得把他们家不多的几只碗都给摔了。 大骂他老婆:“要你有啥用?你不是说他们家的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剩的不多了吗?那么多银子还有金饰叫不多?你是猪脑子?” 秦家的银子藏在他们家窝棚的角落里,那里没有易燃物,离着火势最大、温度最高的着火中心点也远。 所以这些金银并没有损失,扒出来还能用。 清理火场是几家的男子一起帮着清理的,这些财物落到所有人眼里,包括牛家人。 看着这些银钱却拿不到,把牛棒子看得眼睛猩红,回家摔了几只碗撒气,把他老婆也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完了问几个儿子:“昨天你们真的就只得了这么一点银子?” 怀疑儿子们背着他偷藏钱。 牛大蹦烦躁地把银子揣到怀里,“都说了就这么点,还问问问,烦不烦。”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银子,秦家烧死了两口人肯定不会轻易算了,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出去避避风头?” 三蹦和四蹦都鼓噪着要出去躲躲。 只有二蹦,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一旁没吱声。 牛棒子:“那么多人看到的,是他们家老太太发疯点的火,抱着她亲孙子一起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他们家银子又没丢,不是都从火场里扒出来了?避什么避?出去不得花银子?有人问你们就不承认,谁能怎么着你们?” 看到牛二蹦不吱声,以为他也不赞成出去避避,问他:“是吧老二?” 牛二蹦没回答。 他爹只能提高声音:“二蹦?” 牛二蹦被点到名,吓得一激灵,茫然道:“啊?” 合着一直在神游太虚,根本没听到他们在争论什么。 最终还是几个蹦子的意愿占了上风,不仅从秦家抢得的银钱没有交到家里,还从家里拿了些银子出去避风头去了。 牛棒子气急败坏也阻挡不了。 “不是替娘和小妹出气,我们用得着大过年的不能待家里避出去吗?” 牛大蹦看他娘扣扣索索的只给拿了一块碎银子,十分不满。 一把把他娘手里的银子都抢了去,“都给我得了,等我们挣了大钱,还能缺了你银子花?” 喊着他弟弟们:“走了。” 把欲拦着他的牛棒子推了一个屁墩。 牛二蹦愣了愣,抱着耷拉着的胳膊木愣愣地跟上去。 儿子抢了家里的银子跑了,牛棒子拦不住,只能冲着牛俏母女撒气。 而他们家前院的冯家,今天也不太平。 冯小毛出去一夜到现在还没回来 冯小毛是跟着袁家的人出去的,袁家的人一个不少都回来了,他却没有回来。 一家人担心的不得了。 冯大厚穿上外套:“我去外头看看。” 他弟弟:“我也去。” 兄弟俩出了窝棚,就看到隔壁袁家的两兄弟各拎着几只野兔和野鸡正在敲门。 看到他们,袁伯驹和袁仲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正巧门打开了,两人进了门。 冯小厚见他大哥还盯着袁家那边瞧,问:“怎么了,大哥?” 冯大厚:“没什么,走吧。” 他就是觉得他爹没回来跟袁家的人脱不了干系,不过袁家的人还是跟往日一样,让他对自己的怀疑有了动摇。 出了村子站在荒野里,冯大厚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这片地方让一个人消失的无踪无际太容易了。 这个四户的村子放在荒野里,就如同沙粒撒进沙堆里。 除了村子西面和南面的一部分平整的土地被分给新居民做耕地,其它地方都是荒地。 离别的最近的村子也有五六里的距离。 这片荒野上,西北方向是一大片柳树林,柳树林过去是一片无尽的河沟纵横的沼泽地。 村里没有一个人去过沼泽地的另一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北边是一条大河,因为天冷封河,不需要泅渡就能到对岸。 对岸不远是几座连绵的山。 东北角是一片杂树林,看似零零星星的树木却足足延伸有两里远。 东面虽然也是平整的土地,上面却有好几条冲刷出来的河沟。 南面是他们家跟秦家的地,还大多是原始未耕种的状态。 上面遍布荒草和灌木丛。 数万亩的土地,只怕让他自己杀个人藏进去自己再去找都得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 冯大厚搓搓冻得发僵的脸,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219、李代桃僵 冯小厚看着他哥又在发呆,问:“大哥,我们去哪?” 去哪? 冯大厚自己也不知道。 只能没头苍蝇一样找到哪算哪了。 这么多地方哪怕只粗略的找过来,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冯大厚看看阴沉沉的天幕,祈祷着千万不要下雪。 下了雪,雪会把痕迹掩盖住,再想找到线索就几乎不可能了。 可是老天爷像是跟他作对一般,他刚想着不要下雪,天空就开始飘落雪花。 冯大厚只觉得欲哭无泪。 气温低,雪花落下也没有融化。 不一会,天地间就白茫茫的一片。 袁明珠伸出小手,接了一片雪花,轻轻放到嘴边吹了一下,雪花变成晶晶亮的水珠。 如此接了好几次,玩得乐此不疲。 顾重阳看着她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小脸微扬,凝神看着抬起的小手。 她看着手里雪花那么专注,让他有些嫉妒起那朵雪花。 把她伸出去的胳膊拽住,“外头冷,别站在这里,进屋去。” 隔壁秦家的哭声也低了下去。 不知道是下雪了都回屋里去了,还是哭累了不哭了。 袁明珠进了灶间,看到大哥和二哥正在收拾猎回来的猎物。 其中有一只野鸽子,袁仲驹收拾干净了放到锅里加上水,对她说:“熬汤给你喝。” 袁明珠笑嘻嘻道:“给嫂子们喝。” 袁仲驹和袁伯驹一起脸红了红。 袁明珠不厚道的怪笑着。 大门被拍响,袁仲驹叫住要去开门的顾重阳,自己飞快的跑去开门。 是陶氏他们回来了。 进了门就问:“在外头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外头的气氛太压抑了,她们得逃回家里感受正常的家庭氛围,才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袁明珠抢答道:“哥哥他们拿回来一只野鸽子,放在锅里正煮着呢,说要煮汤给嫂子们吃。” 不知是看到梁氏和吴氏扭捏着羞红的脸,还是不想跟小妹做口舌之争,袁伯驹和袁仲驹都没有否认。 引得家里人笑得欢快。 还是陶氏说了句公道话:“就知道欺负你哥哥。” 如果说这话的时候别笑就好了,一笑让新媳妇们的脸更红了。 冯家的两个儿子从袁家院子外头走过,听着里头的笑语欢阗,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们本姓姓俞,他父亲俞兆丰是安阳侯麾下的斥候小头领。 接下这次的差事,杀了真正的冯家四口李代桃僵,冒充他们混到顾氏所在的移民队伍里。 本以为都是妇孺好对付,这趟差事做成了回去少不了好处,结果却出乎意料。 顾氏死了,顾帆半路逃脱,他们接到指令让看着顾重阳等待顾帆出现。 昨晚他爹出门的时候说:“这么晚了袁弘德还出去,应该是有重要的事,你们在家等消息,我跟过去看看,等了这么久了,该有个结果了。”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情愿不要有结果。 严氏心神不宁,一直在窝棚外头等他们,看到他们回来迎上来。 看到儿子们的表情,就知道没找到。 冯小厚:“要不要抓一个问问?” 眼神对着袁家。 冯大厚:“胡闹。” 又不是两军对垒,抓人容易,问完了怎么办? 严氏:“他们家昨天晚上就他们家曾祖,袁树和他大儿子出去的,抓其他人没用,只能抓他们中的一个问。” 她也赞成抓个人拷问。 冯大厚:“不一定是他们,昨晚出去的不止他们家。” 又说:“他们出去是去拉鹿了,其他人比他们可疑。” “秦家两口子也出去了,不然他们家也不会着火,还烧死两口人,他们家三壮烧得只剩个头骨。” “牛二蹦的胳膊伤了,从昨天晚上一直抱着。” 严氏和小儿子互相看着,听他这么一分析,好像这村里没有一个好人了。 三口人站在雪里商议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就看到袁家的牛车回来了,车上除了送鱼的大木盆,还有一口棺材。 三壮还没成年,只算是夭折,不用棺材盛敛。 真细想想,好像村里就袁家没有异常,还是该干啥干啥。 他们遇上了就不能装没看到,过去帮着往下搬棺材。 袁弘德看着他们三个人头上和肩膀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心头跳了跳。 问:“你们忙什么呢,这一身的雪?” 又问:“大厚爹没在家啊?今天没见他。” 冯大厚:“我爹去拜访同乡了。” 严氏:“他进城买年货了。” 娘俩同时说的,答案不一样。 袁弘德点点头:“买年货连拜访同乡了。” 又说:“忘了跟你们说一声,鱼别买了,我们家有,一家给拿两条。” 过节一般人家都至少要备两条鱼,一条祭祖用,一条年夜饭用,寓意年年有余。 袁明珠跟顾重阳听到曾祖父说话,准备给他们开门。 就听到门外走过的冯大厚的声音:“应该不是他们,要是他们就知道俺爹的下落,不会问俺爹去哪了, 娘你注意着,看看谁没问俺爹为啥没在家,就是他们。” 袁明珠跟顾重阳对视,这样也行? 就是不知道秦家和牛家谁会是这个倒霉蛋,背这口黑锅。 搬好了棺材,找了张草帘子给盖好,袁弘德他们也家去了。 陶氏她们不知道冯小毛的事,一家人也不在家里讨论这事。 袁弘德喊袁伯驹和袁仲驹:“跟我去河边看看,把你爹抓的鱼抬回来,我刚刚说给他们几家一家分两条,赶紧捡几条送去,省得人家回头再买了。” 袁叔驹几个也想跟去,袁弘德说:“你们几个别去了,帮你祖父把牛车卸了,把牛喂喂,他的手昨天救火的时候烧伤了。” 众人才发现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果然有一块黑乎乎的烧伤的伤痕。 见众人看,袁务川把袖子又往下拽了拽:“没事。” “别没事,大过年的还是早点养好为好,我给你买了一罐獾油,你记得抹。” 又对陶氏说:“你找几个蚌壳,给其他人也分点,再让明珠给她祖父抓几副药吃吃。” 袁明珠也想跟着,但是陶氏让她给抓药,她只能留下给祖父抓药。 心里猫爪一样想知道大哥他们怎么处理的冯小毛。 220、伪善 袁弘德领着袁伯驹二人往村外走。 曾祖孙三个一人头上戴着一顶芦苇编的斗笠。 雪地里任何东西都无所遁形,所以出了村子袁弘德就问道:“冯小毛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的?”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挖了坑埋上。 这时候的人翻地不会超过一犁深,盖房子做地基也不会超过三犁深。 真相会永远被深埋在地下,再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如今天寒地冻的,挖坑不容易,就是有现成的坑想找点土填埋都找不到。 不能埋,就只能破冰投水里,让他顺水漂走。 或者是背了扔柳树林西边去或是扔河北边的山里。 袁伯驹:“陷阱里头的土没有冻上。” 他的回答是袁弘德没有想到的。 不仅他想不到,其他人应该都想不到。 袁伯驹他们根本没有挪动尸体,只是在陷阱里又深挖了一个坑,把人就地掩埋。 袁弘德问:“怕吗?” 其实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埋尸,早在五柳村,就埋过一个韩老五了。 当初韩老五的状态可比冯小毛的死状恐怖多了。 就是五柳村那个人贩子吴狗子,死状也比这个吓人。 经历过,再怕也有限。 袁弘德想问的其实不是他们怕不怕,而是怕他们遭遇了这么多事,性情变得暴戾,做人变得没有底限,甚至残害无辜。 他不能直白的问,万一他们两个有了这样的苗头,他问了不仅发现不了问题,还会让他们隐藏得更深。 他们为了不让他失望,会把自己伪装成他希望的模样。 做坏事也会背着他,那样的话孩子就彻底毁了。 他希望他培养出的子弟是有大智慧和大抱负的人,不是只会用简单而残暴的手段屠戮生命。 袁弘德呼吸出的气体变成白雾,静静的等待他们的回答。 怕吗? 有点怕,好像又不单纯是害怕。 当初韩老五挟持小妹,那是死有余辜。 可是冯小毛往日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就只监视和窥破了顾帆的行踪就被杀了灭口,死了家里都见不到尸体,实在残忍。 袁弘德原本还担心他们会变得性格暴戾,如今看他们这样,倒是有些担心他们妇人之仁。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 这两个曾孙读书多了,看事物的标准难免套用书里的准则。 这样算不得什么,谁还没有过年少单纯的时候? 不用教,长大了,见识了世间的残酷就自然能学乖了。 袁弘德说:“走快点,早点回去吃饭。”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一些厚度,但是回身看去,身后的脚印已经变得模糊。 河岸上并没有袁树的踪迹,只有一个白色的凸起。 仔细看的话才能看出来那是一个仅能容下一个人的人字形的草庵子。 许是冰封的日子久了,水底缺氧严重,近日袁树每日捕到的鱼更多了。 袁弘德说:“回去吧,把东西收拾收拾都带回去,我跟收鱼的说了就送明天一天,以后不送了。” 爷儿几个收拾了渔网和工具,抬了鱼往家走。 漫天的风雪里,看到一群人过来。 看到趴在另一个人背上的那一抹红衣,袁弘德禁不住嘴角上扬。 他们家的小调皮总是能煽动别人跟着她胡闹。 因为知道叔驹他们都是被他们家小宝煽动的,所以袁弘德也没有对他们多加指责。 把抬着的装鱼麻袋的锨杠交给袁叔驹,从他背上把袁明珠给接过去。 把她头上和身上的雪扫了扫,把自己头上戴的斗笠摘了盖在她的小脑袋上。 “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真是不听话,再不听话不带你赶集去了。” 跟晋地的风俗不同,武安州这边冬天里没有庙会,得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才有庙会,庙会都集中在春季。 热闹的地方就只有集市了。 不过集市上跟庙会同样热闹,各种杂耍百戏一样不缺,购物消闲两不误。 “才不怕呢,咱们家旁边马上就会有一个集市,到时候我不出门就能赶集了。” 哼,本姑娘不接受威胁。 袁弘德: 觉得他们家小宝越大越不好哄了。 心塞塞的。 不过头顶有一双小手举着斗笠,慢慢挪过来挡在他的头顶,让塞着的心一下子疏通了。 “自己戴着,曾祖父是大人不冷。” 袁明珠把自己的小脑袋靠到曾祖父的头上,让斗笠能挡住他们爷儿俩。 俗话说:雪是贼,无孔不入。 有了曾孙女给挡着斗笠,依旧挡不住雪打在脸上。 不过,虽然雪粒还是会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打在脸上,袁弘德却感受不到,他只觉得暖融融的。 走到昨晚冯小毛被灭口的地方,周围一静,只剩下雪粒落下的沙沙声。 袁弘德:“冯小毛一家并非真正的冯小毛一家。” 这话说的象是绕口令,不过所有人都听懂了。 “冯小毛一家是假冒的,那真正的冯小毛一家去哪了?只怕凶多吉少。” 许是风吹过,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冯小毛一家是假冒的,迁徙途中袁明珠就知道了,当时也从顾帆那里得到了证实。 她听了袁弘德的话并没有太讶异,对昨晚顾帆干净利落处置了冯小毛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只是袁弘德的话让她灵光一闪,之前想不明白的问题一下子想通了。 众人就听到更让人惊悚的话。 “秦家也是假冒的,他们家应该只有秦老太太是真的。” 连袁弘德都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她。 袁明珠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们杀了秦家满门取而代之,但是找不到跟秦家老太太相似的人,又觉得一个病老太太折腾不出他们的手心,而且不定哪会就死了,就把人留下了……。” 昨晚秦老太太身上燃着火说的那些话,都能印证她的猜测基本可靠。 突然间,袁伯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十分伪善。 之前的那些道德体系渐渐的在崩塌。 他犯了大多数人一直在犯的错误,只能看到自己遭遇的意外和悲痛,却对周遭的人漠视。 就好像有些人,觉得自家丢了个小物件,都比邻居家丢了个孩子还严重。 他觉得这些年的书白读了。 不过倒是没有偏执的想“书误我”,而是觉得他把书里传达那些思想体会歪了。 误入歧途! 不过现在反省还不算迟。 袁仲驹几个也各有感悟。 221、黑窝点 袁弘德把背上的袁明珠往上托了托,“赶紧回家,曾祖母等着急了。” 率先迈开大步往家走。 袁家的大门口,陶氏撑着把油纸伞往来路上张望着。 看到他们回来往外迎了几步。 “赶紧的,外头冷吧,不让你们去偏去,回头冻着了年都过不好。” 用唠叨细细碎碎的表达着关心。 袁弘德传下来的传统,所有不愉快的事都不该带进家门,众人没有再说之前的话题,笑嘻嘻的听着陶氏的唠叨。 陶氏和杜氏一起拿了布巾帮他们身上的雪掸干净,迎进屋里。 隔壁冯家,听着这边的声音,愈发显得凄凉。 冯大厚扶着窝棚的柱子,听着严氏说话:“牛家的四个儿子都不在家,听说一早就走了, 他们两口子见到我都没问你爹,秦家两口子也没问,不过他们躺工棚那边起不来床了,估计是顾不上, 我瞅着像是牛家的四个儿子干的,这会躲出去了。” 娘儿三个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打算着把牛家扒皮抽筋给冯小毛报仇雪恨。 却说牛家四个蹦子拿了银子出了村,牛四蹦问他大哥:“大哥,咱们去哪?” 手里有银子,得出去快活快活。 “去蜜桃家。”牛三蹦提议。 蜜桃是这次他们服劳役去修官道那处村子里的一户人家的媳妇。 在官道旁边开了一间食肆,除了卖些吃食,还招揽人在她那里赌博。 兄弟几个一拍即合,往蜜桃家赶去。 将将下雪的时候到了蜜桃家的食肆,简陋的食铺上没有招牌,只挂了个脱了色的幌子。 兄弟四个被热情的迎了进去。 四人都穿得破衣烂衫,按说不会被这样当成贵客。 之所以如此热情,是因为这于家食肆除了开赌档以外,还帮铁矿那边输送矿工。 凡是来他们这里来吃饭的陌生面孔,都会被引诱着赌博。 等欠下赌资,就会被卖给矿上做矿工。 牛家兄弟在他们眼里就是现成的肥羊。 昭朝之初,朝廷解放了大批的奴仆,放了他们的奴籍,颁布了律法严格控制奴仆买卖。 律法里也对可以使用奴仆的人家和奴仆数量做了限制。 但是近年来老皇上年岁老了,精力不济,外戚专权,朝纲日益崩坏,相关的律法形同虚设。 朝廷权贵圈养的私兵都超限,更别说奴仆。 上行下效,民间也渐渐放开人口买卖。 铁矿上需要大批的廉价劳工,就催生了于家食铺这样的黑窝点。 蜜桃人如其名,细腰丰臀,胸前鼓鼓囊囊,就如同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一边装腔作势的把桌子擦了擦,把牛家兄弟让到座上:“四位想吃点啥?” 一边悄悄的给伙计递了个眼色,示意这是肥羊,快去把后头赌档收拾好,陪着赌博的人也赶紧到位。 机灵点,别让人跑了。 过年歇业,他们都准备收铺子了又来了这单生意,送上门的不收白不收,正好干完这一票回家过个肥年。 伙计去了后头做准备。 蜜桃则旁敲侧击的打听他们的关系和来历:“要不给四位温壶酒,上两个我们店里拿手的菜? 你们是兄弟吧?看眉眼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位是大哥吧?大哥拿主意。” 说着话,媚眼如丝的看着牛大蹦。 牛大蹦馋得差点流口水,吸溜一下把口水咽下去,抬着袖子蹭蹭鼻子。 “都听大妹子的,大妹子上啥俺们兄弟就吃啥。” 牛三蹦偷摸着瞟了一眼蜜桃的丰臀,怪笑道:“只要是大妹子给上的,给俺们兄弟毒药俺们都吃,不吃是王八蛋。” 因为他脸看着还嫩,蜜桃没防备到他会有如此下流龌龊的眼神,这话说的她的笑脸差点没绷住,还以为他们的话是意有所指。 “俺们小本经营,混个辛苦钱,到哪去弄毒药?小哥可真会说笑。” 慢慢才看出来这四个看似邋遢庸才的人是在调戏她。 娇嗔道:“真坏。” 眼光流转,如若带着钩子。 转身暗自啐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没撒泡尿照照自个那熊样,毛都没长齐也敢占老娘便宜。 如果不是色欲熏心,他们或许能看出蜜桃的异常。 但是此刻,他们只被那一眼勾走了三魂六魄。 情愿牡丹花下死,做个风流鬼。 有心算计无心,何况还是几个没见过世面却色胆包天的乡巴佬。 很快就被勾着入了赌局。 刚开始手气特别顺,每把都赢。 后头就开始输钱。 牛二蹦眼看输得越来越多,他大哥俨然输红眼了。 蜜桃还娇滴滴的在一旁怂恿:“牛大哥只是一时手气背,再玩两把肯定能翻盘。” 牛大蹦深信不疑:“大妹子借哥点银子,哥赢了还你。” 蜜桃为难:“我家小本经营,哪有银子?” 旁边那个赢了银子的:“这点小钱蜜桃你也至于为难,我这有,我替你借给他。” 说着把一堆碎银子扒拉到蜜桃手边。 牛二蹦看得心惊,劝道:“别玩了吧大哥,都输这么多了。” 蜜桃撇撇嘴:“你们真是一母同胞吗?他怎么这么胆小,可跟你们一点都不像。” 牛大蹦嫌弃他碍事:“去去去,一边去,说什么输不输,给老子添晦气。” 一把把他推得撞到墙上。 就听得呵嚓一声,牛二蹦的胳膊变成了一个扭曲的角度。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人琉璃做的吧?怎么这么脆? 转眼间肥牛就减少一只,这样子送去也不能干活,去了也是个白吃饭的累赘。 更怕他伤成这样了,他兄弟们送他去就医,到嘴的肥肉全飞了。 做局的这些人互相递着眼色,想着对策。 蜜桃收到同伙的示意,走过去扶起牛二蹦:“这可怎么了?轻轻一碰怎么就这样了?” 牛二蹦这是旧伤。 昨晚差点被秦家老太太拉了陪葬了。 虽然最终挣脱了,胳膊也在逃跑的时候伤了。 本来骨头就裂了,再一碰直接折了。 牛大蹦正输红了眼赌瘾上头,一门心思要翻本。 看他这样更觉晦气。 烦躁道:“你怎么这么多事?早他娘的知道不带你来了。” 对牛四蹦说:“你送你二哥回去。” 牛四蹦:“我不去。” 再看牛三蹦,牛三蹦:“送啥送,他伤的胳膊又不是伤的腿,又不是不能走,又不是不认识路,让他自己回去就是喽。” 222、赌红眼 于家食肆离牛家不算远,也就差不多八玖里路的样子,还没有进城的路途远。 一路还大多都是官道。 这么一点路程,一个人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走完。 如果忽略这会外头正在下着大雪,路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牛二蹦又断了胳膊的话,已经很近了。 牛二蹦不想自己走。 除了身体的原因之外,他兄弟现在癫狂的状况让他害怕,他想拉着他们跟他一起回去。 即便是该为之前犯下的错误接受惩罚他也认了。 他内心深处在颤栗,他觉得他们若是留下来,会比被送去做劳役还凄惨。 “大哥,我们回去吧!” 牛二蹦哀求。 蜜桃也跟着劝:“他伤的这样可跟我们没关系,你们还是走吧!别给我这里惹麻烦。” 其他人也把各自赢的银子揣怀里,作势要散场:“走了,走了。” “外头雪下大了,去我家喝酒去。” …… 他们做这行日久,跟现代的那些骗子村一样,都总结出固定的剧本。 这种时候不能挽留,一挽留说不定人就跑了,越是这副迫不及待散场的模样,越是容易上钩。 牛大蹦三个觉得这些人赢了他们的钱就准备溜。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别走啊,咱们接着玩,我把他撵走。” 像牛二蹦跟他们不是兄弟,而是杀父夺妻的仇敌一般,又打又骂的把人撵走了。 牛二蹦抱着胳膊回到村里,正看到袁弘德站在冯家外头跟冯家人说话:“别送了,留步。” 袁树拎着几条鱼站在旁边。 不知为何,冯家人看他眼神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冲着那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袁弘德喊住他:“牛家二小子。” 牛二蹦:“袁曾祖。” 他的称呼让在场的人都一愣。 袁家跟牛家从最初到来就没断了摩擦,其他两家的孩子见了袁弘德会称呼一声袁曾祖,牛家的孩子不啐一口都是客气了。 袁弘德这次送鱼,若不是觉得两条鱼算不得啥,没必要为这点东西被人说厚此薄彼落人口实,真不想给他家。 没想到今天牛家二小子会这么懂事,都知道称呼人了。 “过年了,你小树叔捕的鱼,一家两条,你把你们家的捎回去吧。” “我……,” 大家才看到他的胳膊形状有些诡异。 袁弘德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去秦家窝棚里行抢,以为他的胳膊是昨晚伤的,也没问他怎么伤的,对袁树说:“你跟他一起送去吧,秦家的我去送。” 送了鱼回家,袁弘德看着牛圈旁边圈着的两只鹿,在思索这两只鹿该怎么处理。 两只鹿都是母鹿,没有鹿茸可割。 其中一只跌落陷阱的时候伤了前蹄,不过已经被袁明珠给做了处置。 袁明珠站在袁弘德身后,说:“拉到城里去试试,据说城南那边富人多,许有人会买了过年。” 隔日就是年二十八,今年没有年三十,要卖就得抓紧了,没日子了。 袁弘德看看还在飘落的鹅毛大雪,出行是个难题。 不过再难也得去,昨天捕的鱼也得送去卖,不卖那么多鱼自家也消耗不完。 次日,袁弘德带着袁树,把两只鹿和鱼放到牛车上。 临行前交代袁伯驹几个:“你们跟着你们祖父去把陷阱都收起来,收仔细些别有遗漏。” 又特意交代:“那个陷坑也想法子填上吧。” 袁伯驹点头应是。 袁明珠想跟着进城,袁弘德不愿意带她:“雪深路滑,路上不好走,乖乖待在家里,曾祖父给你买糕点回来。” 袁明珠揉着眼睛准备装哭。 小爪子往眼皮上刚一盖,袁弘德马上说:“好好好,去。” 让陶氏给拿了一床被子放牛车上。 袁少驹看了羡慕。 一个牛是放,一群牛也是放,袁弘德说:“都去,上去吧。” 让袁少驹和顾重阳也上了车。 “说好了啊,路上要是上坡牛车上不去,你们得下来推车。” “好。”袁少驹答得响亮。 别说上坡推车,只要能进城玩,让他一路推着车他都乐意。 袁弘德吓唬他呢,为了好走,牛车上套了两头牛,根本不存在上不了坡的问题。 却说袁弘德他们进城找买家卖鹿,袁务川带着袁伯驹几个去西边小树林边上收陷阱。 雪停了,太阳出来照在雪上,更显各处都晶莹莹的。 走在前面的袁伯驹突然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雪地上有两行脚印。 有人来过这里。 几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工具。 袁伯驹:“走吧。” 不是私人的林子,没有不许别人来的道理,只要对方没有恶意,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 之前做好的标记都被雪掩盖了,几个人颇费了些工夫才把之前放的陷阱一个个找出来收起来。 拎着收获的猎物一路往北向河堰过去。 而那两排脚印,也在大河堰上没了踪迹,消失的地方,正是他们挖的陷阱上方。 几个人的脸色变幻了几番。 “做好准备。”袁伯驹命令。 至于准备好干什么,不用他特意解释。 若是有人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只能灭口,让他带着这个秘密去地下陪着冯小毛去。 陷阱里有什么东西敲击一般的声音,还夹杂着动物的叫声。 袁务川拿着叉子把陷阱上的遮盖物全都扒掉,就看到底下冯家兄弟俩正在合力制服一只雄鹿。 上头一亮,冯家兄弟被惊动了,停住所有的动作。 呆愣愣的看着陷阱上头的他们。 被按住的雄鹿趁机发力,拿鹿角顶了一下冯小厚一家伙。 冯小厚疼得一咧嘴。 袁仲驹把手里的铁锨对着他们:“你们俩够勤快的,跑我们家的陷阱里来收猎物来了?” 袁伯驹:“老二,干什么呢,把锨收起来。” 袁仲驹悻悻的把锨收起来。 袁季驹把手里的绳子扔下去。 冯家兄弟俩把鹿捆上,袁家兄弟把鹿拉上来。 冯家兄弟俩爬上来。 两人的脸都有些红,不知道是制服鹿累的还是被抓到盗窃现行羞的。 冯小厚上来就忙着解释:“我们不是想偷你们的鹿,是我哥没看到陷阱一下子掉进去了,这畜生太难缠,我怕我哥受伤就下去帮忙……。” 223、绵里藏针 袁仲驹皱着鼻子:“编,接着编,你以为我们傻,你说啥我们都相信?这陷阱又不是没掉进去猎物你们看不出来, 掉进去这么大个家伙,那么大一个窟窿你们看不到?都抓到手脖子子了……。” 袁伯驹:“老二,怎么说话呐?” 语气严厉。 袁仲驹赌气一般把头扭一边去。 袁伯驹:“我们家老二心直口快,你们别当真。” 又说:“谢谢你们帮忙把鹿给弄上来,回头杀了鹿大家都分点尝尝。” 冯家兄弟俩只觉得他这话说的比他们家老二的话还刺激人,绵里藏针,这是认定他们想偷鹿了。 只是他的话还找不到话反驳。 只能客套的推辞:“不用了。” 袁伯驹:“不要客气,不值什么。” 冯大厚拉着脸胀得发紫的弟弟走了。 冯小厚:“妈的,这些读书人没有一个好玩意,说话奸着呐!” 袁家兄弟就是要把他们赶紧气走。 如果如他们所说真不是来偷鹿的,他们都要怀疑是地下埋着的冯小毛捣鬼让冯大厚掉进去了。 这么大个窟窿,那眼睛是疤瘌啊看不到? 为防出现变故,得赶紧把陷阱填了。 之前挖陷阱挖上来的土,早就冻得跟冰疙瘩一样结实了,几人又敲又打,跟啃骨头一样撬下来填到陷阱里。 冯家兄弟漫无目的的在旷野里走着,原本就抑郁的心情更糟了。 走了一会,冯小厚说:“他们怎么还没过来了?你说咱爹会不会是掉进他们挖的陷阱里了?” 袁家人是没听到他的话,听到得封他个预言帝。 虽然知道弟弟说的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冯大厚还是不想放弃任何可能,说:“咱们回去问问。” 袁家的人正挖着呢,看到那对兄弟又回来了。 袁仲驹嘟囔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 袁伯驹笑笑,说:“回头还得靠你了。” 叔驹木讷不善言辞,季驹高冷,不会与人起冲突。 祖父年岁大不好与晚辈对嘴,他自己讲道理还行,不会讽刺人。 还没等冯家兄弟靠近,袁仲驹就来了一句:“又回来了,这是惦记着我们还是惦记这只鹿?” 气得冯家兄弟想扭头就走。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个袁家的老二一贯嘴巴利,平常就听到他在家里话最多。 冯大厚:“二兄弟真会说笑。” 又问:“你们这是把陷阱填上吗?怎么了?不用了?” 袁仲驹:“关你什么事?” 冯大厚扯扯嘴角,唾面自干。 “我们兄弟也没事,看看要不要帮忙。”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袁仲驹才停止损人。 袁伯驹回答:“正月不杀生,过了正月又到了春季了,春季是繁殖季,捕猎伤天和,不宜捕猎, 怕陷阱困住猎物,该填的填上,该收的收了,明年要用再重布置。” “就这点活,一会就干完了,不用帮忙。” 冯小厚:“就这一个陷阱?” 袁叔驹指指旁边放着的一团麻绳:“其它的都收回来了,就这一个麻烦点,不过也快好了。” 冯家兄弟俩就是来打听消息,并不是真心要帮忙,看到没有他们想知道的,就离开了。 袁伯驹他们挖土填坑的时候,他们家的牛车进了武安州的州城。 袁叔驹问:“曾祖父我们去哪卖?” 他们不是猎户,没有老主顾,只能且走着看碰运气。 许是倒霉事已经被袁伯驹他们那边碰上了,他们这边运气不错。 刚过了衙门大街,就有人问:“你们这鹿是卖的吗?” 袁弘德:“正是。” 怕鹿冻着,鹿身上盖了麻袋片,只露了俩脑袋在外头。 那人把盖着鹿的麻袋掀开,看到一只鹿的前蹄有伤,说:“伤了啊?” 袁明珠暗自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养殖的,捕猎的猎物不伤怎么捕? 尤其梅花鹿,警惕性高,奔跑速度快,更难捕猎。 这人看着就是想挑刺趁机压价。 袁弘德:“伤的不重,已经治疗过了,养一些日子就能恢复了。” 那人只看到鹿的前蹄是绑着的,不知道是诊治敷过药才绑的。 上了夹板绑起来是怕它乱动影响治疗效果。 经袁弘德一提醒才看清楚。 气得暗骂:真是吃饱了撑着了,给个野物当人治。 袁弘德:“家里孩子拿它练手呢,不过效果肯定不错,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常,效果要是不好可以退货。” 这人差点没跪了。 还用过些日子吗?过了明天就变盘中餐了,还到哪里去看效果?拿啥去退货? 干笑了笑。 问:“怎么卖?” 袁弘德哪里知道价格。 就是他当年锦衣玉食的时候,也只猎过鹿,吃过鹿,唯独没买卖过鹿。 袁明珠:“您出个价,合适我们就卖了,不合适我们就还送去给老主顾。” 这人斟酌再三,拿不定主意,出价低了怕错过了,出价高了怕吃亏。 犹豫再三伸了俩指头。 袁明珠摇摇头,那人又添一个指头。 袁明珠说:“一只的价?” 那人咬牙,点点头。 心说:还真是老猎户,他看走眼了,以为能蒙个大的呐,你个猎户穿的跟读书人家似的闹哪样啊? 没等他们敲定交易,远远有人跑过来,脚底滑了好几回都顾不上。 “哎,哎,卖鹿的,我买,价钱好说。” 之前那人一看有人要截他的买卖,急眼了,抓着袁弘德的袖子:“大叔,我先来的,咱们价钱都说定了,你们可不能见利忘义啊?” 鹿通禄,富贵人家过年有讲究,时兴吃鹿肉。 明天就吃年夜饭了,现在再买不到,明天更没处买了。 后悔刚刚抖机灵。 要是早早把买卖敲定了,哪有如今的变数。 后来那人追上来。 看到车上两只鹿,放心了。 先来的买一只,还有他一只急眼了,抓着袁弘德的袖子:“大叔,我先来的,咱们价钱都说定了,你们可不能见利忘义啊?” 鹿通禄,富贵人家过年有讲究,时兴吃鹿肉。 明天就吃年夜饭了,现在再买不到,明天更没处买了。 后悔刚刚抖机灵。 要是早早把买卖敲定了,哪有如今的变数。 后来那人追上来。 看到车上两只鹿,放心了。 先来的买一只,还有他一只。 224、惠而不费 袁家人哪里知道胡不胡记,旁边那人却知道。 心里直道晦气,知道今天这鹿八成买不成了。 袁弘德看着后来这人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放弃了竞买,松了口气。 偶然发的一笔外财,没必要吃相太难看。 袁明珠知道她曾祖父的清高和义气是刻在骨子里的,肯定不屑于待价而沽。 袁弘德跟后来那人赔礼道:“这两只鹿已经议好价,实在抱歉。” 后来那人摆摆手,笑呵呵道:“是我晚来一步。” 自称胡记的人抹了抹额头急出来的汗,拉了自家车过来把鹿搬过去,不敢再节外生枝。 胡记的人付了钱走了,街边一家铺子里的人才敢探出头来。 跟后来那人打招呼:“刘管事。” 这人之前躲在铺子里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对话,小心翼翼的问刘管事:“那个是御马街刘家的人?” 表情和语气里满满的八卦气息。 刘管事很矜持的点点头:“嗯!” 没有人知道他忍着不八卦的辛苦,不能乱说话,免得跟主人惹祸。 袁弘德跟刘管事拱拱手,准备告辞。 刘管事回了个礼,说:“你家若是明天下午之前还能猎到鹿,可以送到城南南山刘家,送去明理街盛隆银楼去也行。” 刘管事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不过是抱着万一的打算。 袁弘德也不觉得还能猎到鹿,只是出于客套,说:“一定,若是能猎到一定给您送来。” 因为此行顺利,街上又热闹,到处都是人不说,商户全都卖力的吆喝,勾得人非常有购物的欲望。 因为街道上不时有顽童扔过来鞭炮,为防止惊了牛,袁树下了车辕牵着牛慢慢前行。 袁明珠坐在车上,看着曾祖父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放到车上。 到了一处茶楼,袁弘德把她从牛车上扶下来,“喝点茶吃点点心暖和暖和。” 他是想打听一下武安城里的行市,看看过完年能做点什么营生。 茶馆酒楼是打听消息的最好场所。 尤其是茶馆,惠而不费。 有钱有有钱的消费法,没钱有没钱的消费法。 有钱的点上一壶当年的明前茶,配上精细的干果点心,坐到楼上的雅座里。 没钱的一壶粗茶,往楼下一坐,跟贩夫走卒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吹上半天小二也不会赶客。 若是说的话题新鲜有趣,让楼上雅座的客人听得感兴趣,还有人会给点上好茶点心。 他们寄存了牛车,进了茶馆。 过节的缘故里头客人不甚多,不过听着却极为热闹。 小二哥把他们引了坐到楼梯旁边的一张桌上。 大厅中间一个座位上的人正在高谈阔论,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端着茶在听这人说话,想来说的非常精彩。 这人说的正是之前他们听过的那家御马街胡记的话题。 小二哥听得入迷,提着茶壶往茶杯外头斟,倒了一桌子水。 袁弘德忙把茶壶接过去:“我自己来吧!” 小二哥道着歉把桌子擦干,趁着掌柜的没发现赶紧跑了。 客人里也有来的跟袁家人似的晚了的,不知道胡家的底细,追着那人询问。 让袁明珠大概理清了胡家的情况。 这胡家所在的御马街邻着衙门街,南山崛起之前,也是一个富人聚居区。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有钱人都搬去了南山,这里就渐渐没落,没了昔日的繁盛。 “胡家也落魄了一些年月,直到他家二房把闺女嫁给父母家的小舅子,领了分发耕牛的差事,他们家才又起来了, 他们家也开始由二房管家,往年的祭祀和年夜饭都是由二房管着,大房插不上手, 今年大房把孙女送到守备府去了,据说十分受宠爱,过年大房有可能能在铁矿那边领个差事, 两房现在打上擂台了,铆足了劲抢着管家,听说今年祭祀祖宗都会来两遍……。” 袁明珠抱着杯子,难怪那采买难为成那样。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本来市井之间就性喜窥探宅门里的秘辛。 胡家两房又斗成乌眼鸡一般,可不就给外人机会看他们家笑话吗? 又是事关守备府,这守备府可够乱糟糟的。 事不关己,听过就过了。 不过有个消息却与他们有关。 “今年鹿的价格比去年翻了一倍,一只成年鹿的价格都涨到三两银子了,就这样都买不到。” “说这个干啥,你我又没有猎捕鹿的本事。” 这个消息至少说明他们今天卖的价格没有卖贱了。 袁弘德还想呢,他们都不是会讨价还价的人,多亏着带了他们家小宝来。 等于平白多挣了三两银子,于是出了茶馆又多买了许多东西。 回去途中,袁树十分担心的问:“祖父,物价涨了这许多,我们是不是多买些粮食屯着。” 袁弘德:“咱们新迁徙来,新粮下来也不用缴税粮,不用屯粮,物价涨了是过年的缘故,过完了年就会降下来,不用担心。” 袁明珠也赞成曾祖父的观点。 袁树依旧放不下心。 鹿这种不是必须的东西都翻了个的涨,由不得人不担心啊! “鹿价都涨了那么多。” 袁明珠笑了,原来她爹是因为这个担心。 劝道:“此地人过年吃鹿肉是习俗,就跟咱们原来住的地方过年吃羊肉一样,每到过年把羊的价格也买高了, 我估摸着,鹿肉价格高还不单是买高的,朝廷连年往这边迁人口,一年年累计下来迁了不少人过来,人多了鹿就不能在这边繁衍了,只能迁徙到其它地方去, 入乡随俗嘛,有些外来的人口也学着过年吃鹿,买的人多供应的又少了,价格肯定越炒越高。” 袁弘德听着她侃侃而谈,又觉得心口疼了。 不过如今已经好多了,不似一开始那样恨不得他们家小宝是个男儿了。 袁树放心了:“哦!” 袁少驹:“要是能再抓几只鹿就好了,我们家就能买一头骡子,进城就能快了。” 牛走起来慢吞吞的,太让人着急了。 袁弘德乐了,能猎到这两只鹿都是运气好,还想再猎到几只? 说:“开春去马市街看看,有合适的骡子买一匹,以后让你爹去学里接你们,你们就能经常回家了。” 225、逐鹿 袁少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也没敢说推辞的话,怕说了骡子就不买了。 没有骡子就不能经常回家了,太痛苦了。 回到家里,袁少驹就看到拴在牛棚旁边的那只雄这只鹿。 咋咋呼呼的问:“这只鹿哪来的?” 得知又猎的一只,得意地说:“我在路上还说再能猎几只鹿就好了,果然又猎了一只。” 俨然觉得自己是铁口直断了。 陶氏让梁氏她们把买回来的东西拎屋里去,又问袁弘德:“吃过饭了吗?” “没吃呢,就喝了点茶吃了点点心。” 陶氏喊杜氏:“把灶火捅开,做几碗面片汤。” 袁树问:“这只鹿是下午送去还是明天再送?” 陶氏看看日头:“明天去送吧!” 袁明珠:“下午送吧?明天要是化雪,路上该不好走了。” 袁弘德:“今天送明天送都行,今天送从容些,免得人家买到了咱们白跑一趟。” 陶氏:“那就下午送吧,赶紧洗手吃饭。” 袁弘德:“听你祖母的,今天下午送。” 袁明珠:…… 曾祖母一定是拯救过银河系。 袁弘德一边吃着面片汤,一边说:“要不都去,今天那人让送到明理街的盛隆银楼,你们也都看看添两样首饰。” 梁氏和吴氏紧张的看着陶氏,生怕陶氏拒绝。 自从到了这里定居,她们一次都没出过村子,每次听丈夫说起外头都十分向往。 陶氏以夫为天,丈夫说去哪她就去哪。 拍拍身上的衣裳:“我得换件衣裳。” 梁氏妯娌俩互相看着抿着嘴笑。 袁伯驹把杜氏手里的勺子接过去,“娘,你们也换身衣裳。” 袁务川和袁树留下看家,其他人兴冲冲坐了牛车进城。 出门看到冯家兄弟俩站在路口,袁仲驹:“本来想送点鹿肉给你们做谢礼的,谁知道有人非得要买,对不起了啊!” 冯小厚气得:“都说了不是偷他们家的鹿,还没完了。” 冯大厚看着走远的牛车,越发觉得袁家的嫌疑可以洗清了。 杜氏:“少说两句,你这张嘴就是得理不饶人。”训着袁仲驹。 陶氏:“大过年的,别训孩子了。” 给杜氏递眼色:当着他媳妇的面呢,给他留点面子。 袁珍珠忙拿了瓜子出来:“曾祖母,娘,吃瓜子。” 又给其他人分了瓜子。 男子们受的教育是不吃正餐之外的零食,都摇手说不吃。 只女人们一边吃着瓜子蜜饯,一边商议着要买的东西。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进了城,过了衙门街直奔明理街。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询问鹿卖不卖的人。 袁明珠想着,为过年图个好兆头还挺执着。 到了明理街,询问的人更多了,雄鹿不比雌鹿,雌鹿没有角,拿麻袋片一遮就遮住了。 雄鹿一路叫唤不说,还总用角把盖着的麻袋顶掉。 他们曾经在盛隆银楼买过铜丝,熟门熟路的就过去了。 路过对面那家银楼的时候,那家的掌柜正站在门前看着顾客一个个从他家铺子门前过去,往对面的银楼去。 他已经听到风声,东家过完年就要把他换掉。 这会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心里对守备府的那个叫桃红的丫鬟充满怨憎,不是她自己怎么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突然听到有鹿鸣声。 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一辆牛车上露出一对鹿角。 掌柜拦住袁弘德赶着的牛车,“这只鹿我买了。” 听着这些人说话就是外乡口音。 这些外头移民来的乡巴佬,买他们东西都是看得起他们。 招呼店里的伙计:“出来几个人,把鹿抬进去。” 听说东家家里还没买到鹿,他要是买了给东家送去,说不得东家一高兴就不换掉他了。 他们家银楼正是门前冷落车马稀,铺子里的伙计都闲着没事干呢,一声招呼就呼啦出来一群人。 若是车上没带着女眷,袁弘德就带着儿孙们跟这些人理论理论。 如今只能让袁伯驹几个护着女眷先往后避开,他自己跟这些人说理。 掌柜抓着袁弘德的衣襟:“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又不是不给你银子,你卖个东西还看人下菜碟?” 让柜上账房:“支一两银子给他,我们做生意讲个公道。” 袁明珠听得直抽冷气,往年的价钱都最少一两半一只,今年涨价了,这人不仅不给涨价,还少了半两。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袁伯驹几个看这人不是善人,也忙转身护着鹿不然他们拿走。 袁明珠:“曾祖母,咱们先去对面盛隆银楼。” 提着裙子率先跑过去。 她们在这边曾祖父他们顾及她们,反而碍手碍脚。 去了盛隆银楼,她们就是客人,盛隆的人总得护着他们些。 同行是冤家,敢在这家银楼对面开一家铺子争生意的,想来也不会怕事。 盛隆的刘掌柜正听得伙计汇报:“掌柜的,对面出事了,好像吵架了,特别大动静。” 他跟着伙计往外走,一个进门一个出门,都没注意。 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提着裙子跑得飞,撞到他身上。 小姑娘抬头看到他,说:“我是来送鹿的,走到对面银楼让给抢了。” 他只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听得对面抢了他们的鹿,也顾不得多想,让伙计:“快召集人,跟我去对面看看。” 大过年的,普通东西都不能让对手抢去,何况还是“禄”? 他自己顾不得等后头伙计跟上,先往对面去了。 陶氏等人帮不上忙,都听从袁明珠的安排跟着去了盛隆这边。 也没进铺子里,站在门口看着那边的事态发展。 过年街上人多,一会工夫就围了许多人。 有人还喊了街面上巡逻的差役。 刘掌柜扒开人群进去,就看到双方果然在争抢一只鹿。 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家银楼的客户都流失到他那边了,最恨的除了那个桃红就是他了。 桃红是守备府的人,对方不敢怎么着她,他送上门来,还不给他点眼色瞧? 这家银楼的掌柜一句话都没等他说,一个封眼锤就直冲着他的面门去了。 226、熊猫眼 那边围着的人多,陶氏没让她过去,袁明珠自己也没敢再靠过去。 就她现在这副小身板,万一有个踩踏什么的,架不住人家一只脚就gameover了。 还是别去添乱了。 所以她也没看到盛隆的掌柜被对方一圈头打成熊猫眼的灾难现场。 刘掌柜没想到对方会一言不合挥拳头。 怎么也是斯文人不是?怎么能这么野蛮? 刘掌柜就是个读书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不知还有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刘掌柜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 被一拳打蒙了,都不知道避让,接连又挨了两拳。 从单眼熊猫变成双眼熊猫,又变成浆染铺子。 袁弘德也没回过神来,怎么他们跟这家银楼发生纠纷,掌柜却对个突然冒出来的路人大打出手? 看这人被欺负的着实可怜,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心态,一把握住掌柜行凶的手。 袁弘德被治好之后,身体恢复如常。 他本就身手不凡。 这些年又常年劳作,家里伙食也不差,掌柜这种养尊处优的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刚才没有动手是不想闯祸,现在看这掌柜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骨子里的那些傲气就按捺不住了。 何况还是对方先动的手? 袁弘德三拳两脚,就把围着他们的人打趴下了。 顾重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看到对方蛮不讲理,袁家人似要吃亏,还想着实在不行暴露底牌就暴露吧,不能让大家吃亏。 他的身手一家人都知道了,没必要瞒着,心存着侥幸,觉得附近不可能那么巧有安阳侯府的人。 没等他出手呢,刘掌柜这个变故就被袁明珠给搬来了。 袁弘德一动,袁家其他人得到信号一般,也都一改之前的忍让,动作伶俐的把银楼的人踹翻在地。 围观的人也看出来了,人家不是打不过你,而是让着你,你不识好歹欺人太甚。 把人惹毛了,好看了吧? 巡街的差役和对面银楼的伙计们,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扶起来两家的掌柜,和稀泥道:“二位掌柜,和气生财,有什么事好好说。” 两家都有背景,他们这些小喽啰谁都惹不起。 一条街上,两家的明争暗斗好多年了,最先盛隆的生意差的时候还没啥。 自从盛隆后来居上,都被人使坏好几回了,虽然没有抓到现行,但是大家都清楚是谁干的。 天天摩擦,可不就擦出火气来了。 这边的掌柜扶着腰,“嘶嘶”叫疼。 刘掌柜看着伤的比他重,毕竟几拳都伤在门面上。 差役怕双方再爆发更大规模的械斗,哈着腰陪着笑脸:“二爷,您消消气,大过年的还是太太平平的好,为着点小事不值当的动这么大肝火。” 把双方给隔开。 就有一条街上的其它铺子的掌柜也都出面,把各自劝说着送回各自铺子。 刘掌柜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他们如今占着上风,闹得太过锋芒毕露不好。 被人架着半推半就往前走,不忘扭头喊:“鹿,我的鹿。” 周遭的人看着就是因鹿起的纷争,被打得这样丢了面子,若是鹿再被抢去,更没面子,把鹿抢回去把丢的面子找补回来。 光天化日之下,闹成这样,这边的掌柜也不敢在巧取豪夺。 由着盛隆的人把鹿抬走了。 鹿被抬进后院,袁家的人被请到雅间。 听说他们还要选些首饰,伙计端了些过来供他们挑选。 银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镜子。 刘掌柜伤得也不是很重,这会正对着镜子看自己乌青的眼眶,愁着过年可怎么出门走亲访友啊。 看一会叹一会,也不能一直躲着不几日。 不看了,越看越烦心。 把镜袱撩下来,问道:“送鹿来的人呢?” 跟着伙计进了雅间,这会才认出来送鹿来的就是那人带着那个善财童子来买东西的人。 袁明珠正在帮着曾祖母参谋买哪一款银簪子呢,一转身看到刘掌柜跟国宝似的,抿紧嘴唇忍着笑。 刘掌柜才想起了这小姑娘就是当日那孩子,只是换了身女装。 他正暗戳戳把袁家幻想成他生意有起色的贵人呢,说话十分客气。 问:“先生这鹿怎么卖?” “南山刘宅让送来这里的,价格当时没说定。” 听说是大宅那边让送到他这儿来的,刘掌柜庆幸自己出手果断给截了回来。 袁弘德:“跟外头的市价差不多就行,鹿角没割,虽然不是正该割鹿角的时节,质量不行,也还能值一些钱。” 最终议定这只鹿五两银。 刘掌柜让人去柜上支银子,被袁弘德阻止了:“今日主要是带家里人来看看首饰,顺便把鹿送来的,银子不急,待会一起算账好了。” 陶氏和杜氏各选了一根簪子,其他人各选了一对小小的金耳坠。 试戴的时候才发现袁家姐妹都没扎耳眼。 伺候的婆子:“两位姑娘都没扎耳眼呐!” 袁明珠就罢了,横竖年龄还小。 按说袁珍珠这个年龄都该说下婆家了,再养个三两年就该出门子了,现在还没扎耳眼,还准备等临上轿现扎耳眼不成? 门外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故意偷听了,“噗呲”笑出声。 接着就有个没放低的声音说道:“里头送鹿来的那家的姑娘,不知道是哪个乡旮旯里搬来的,这么大了还没扎耳眼。” “是嘛?在哪里我看看。” 袁明珠噔噔噔几步走到门边,撩着雅间的帘子:“谁要看我,过来进来好好看,仔细看。” 铺子里的人没想到她听到了丝毫不见自卑不说,还这么光棍的让人进去看。 就见小姑娘杏眼长眉悬胆鼻,大眼睛眼神凌厉。 之前嚣张发声的那几个都不敢吱声了,心虚的往其他人身后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见没人认领刚说过的话,袁明珠又唰的一下把门帘放下。 看着晃悠悠的门帘,外头之前说话的几个才如刚刚回魂,觉得自己之前怯懦畏缩的样子很丢脸。 “切,一个乡巴佬,神气什么?” 却不知声音小的跟自言自语似的。 227、称斤轮两 其他人没都没听到她的话,只跟她靠得最近的一个姑娘听到了。 这姑娘偷偷不屑的撇了撇嘴。 外头人多,袁明珠没仔细看,若是仔细看就能认出她就是铁矿驿站驿丞家的女儿。 任依依认出来袁明珠了,好奇的往垂下的门帘里瞧了瞧,什么也没瞧到。 她们这些人都是族里选了来给守备府老太太拜年来了。 拜年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实际就跟那猪肉铺子里挂在铁钩子上的肉似的,供人称斤轮两挑肥拣瘦。 偏偏为了父兄们的差事,即使觉得屈辱也不得不来。 任依依看看左右,这些蠢货,居然有人还以此为荣,搔首弄姿争奇斗艳。 十分庆幸来时她爹说了,守备府就是个是非窝,守备夫人有命享还得有命擎,让她不要表现的出挑,走个过场就回家去。 他爹给她选了跟来的是个胆小畏缩的小丫头,就怕带来个心大的背着主子自作主张。 春杏也听到了旁边的人说的话,往她跟前靠了靠。 袁家人各选了一件小首饰,算了账就离开了,要趁着天色亮着赶回去。 袁叔驹替妹妹嫂子们打着帘子让她们出门。 眉眼带笑的安慰袁珍珠:“刚不是说了嘛,腊月还没过呢,回家就让娘和大嫂帮你把耳眼扎上,不耽误正月里带耳坠, 三哥趁着假期把手上这本书誊抄完,得的钱再给你买一对银丁香,你换着戴。” 袁明珠看着她家的老好人哥哥许诺,问他:“我的银丁香呢,我也没有扎耳眼。” 袁叔驹觉得她都气势汹汹让人好好看她没扎耳眼了,用不着买银丁香安慰吧? 根本就没打她的谱。 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老实孩子被挤兑的,都不会说好听的哄人。 背对着他们坐在柜台旁等着那群小姑娘叽叽喳喳挑东西的任依依听了,肩膀可疑的抖了抖。 袁家兄妹说话正是有意思。 春杏以为她冷,问她:“小姐你冷吗?要不要把斗篷披上?” 任依依摇摇头,嘴角还微微上扬。 袁弘德站在最后,跟刘自樵客套了一番,才由伙计送出门。 任依依瞧着袁家的牛车被店里伙计给牵出来,那伙计恭敬的把袁家人目送出去好远才回来。 乜了一眼旁边那些有眼无珠的人,若真是籍籍无名之辈,朝堂派来的周大人用得着仰仗他们?还亲自接送? 若真就是个乡下猎户,用得着盛隆银楼的掌柜亲自接道不说,伙计们还这么毕恭毕敬? 送走袁家的人,刘自樵摸摸自己的脸,这会感觉有些皮肤发紧,只怕肿起来了。 摸摸有些发疼的嘴角,不要再照镜子他也知道现在肯定比刚才青紫的更吓人。 没看到刚刚袁家那个长得跟善财童子似的孩子看着她就抿嘴忍笑吗? 心一横,对旁边伙计说:“套车,跟我去南山送鹿去。” 又不能一个春节期间都躲着不见人,他就决定亲自去大宅送鹿。 而且一年到头到大哥跟前刷存在感的次数有限,他现在把盛隆经营的有声有色,未免有人想取他而代之,得多去大宅表现表现。 免得有人觊觎这块肥肉,他刚做出些起色就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刘自樵拉了鹿亲自送到刘家大宅。 却说刘管事这些日子为了鹿正焦头烂额。 派了人手在几个城门守着不算,他自己也经常到街面上溜达碰运气。 昨日他在衙门街好容易听人说有个拉着鹿的牛车刚过去,追过去居然遇到胡家那家子倒霉玩意。 “那树上的缎带系高一点,”一边指挥着下头人查缺补漏,一边心焦的等着消息。 小厮挠挠头,为难的跟旁边的一个小管事说:“早晨刘管事才说高了让系得低些,现在又嫌低了,到底要高还是低?” 小管事:“大概要不高不低吧?让干活就干活,少说话。” 小厮受教的点点头。 现在大宅里跟个火药桶似的,二管事跟大管事斗法,不想当炮灰的就老实干活。 前几日李权一家刚被卖到铁矿上去做苦役了,不想步他后尘的就夹着尾巴做人。 往年大宅过年用的鹿都是家里酒楼收了送来。 今年酒楼到如今都没有送鹿来。 二管事的弟弟负责酒楼,据听说之前收了至少两只鹿,酒楼都以贵客非要点鹿肉不好得罪为由给截留了。 大家都瞅着风向呢,就等着一方落败扑上去咬下一块肉。 正想着,就看到门上老苍头家的老婆子过来跟大管事说了些什么,大管事就急匆匆的跟着那婆子去了。 难道是……? 刘管事去了大厨房,果然看到院子里花树上拴了一只成年的雄鹿。 只要有人靠近,那鹿就做出一副要顶人的样子。 刘管事见此情形,喜形于色。 他自做到管事位置,早就不会让人看出喜怒来,今天这是太高兴了。昨日他在衙门街好容易听人说有个拉着鹿的牛车刚过去,追过去居然遇到胡家那家子倒霉玩意。 “那树上的缎带系高一点,”一边指挥着下头人查缺补漏,一边心焦的等着消息。 小厮挠挠头,为难的跟旁边的一个小管事说:“早晨刘管事才说高了让系得低些,现在又嫌低了,到底要高还是低?” 小管事:“大概要不高不低吧?让干活就干活,少说话。” 小厮受教的点点头。 现在大宅里跟个火药桶似的,二管事跟大管事斗法,不想当炮灰的就老实干活。 前几日李权一家刚被卖到铁矿上去做苦役了,不想步他后尘的就夹着尾巴做人。 往年大宅过年用的鹿都是家里酒楼收了送来。 今年酒楼到如今都没有送鹿来。 二管事的弟弟负责酒楼,据听说之前收了至少两只鹿,酒楼都以贵客非要点鹿肉不好得罪为由给截留了。 大家都瞅着风向呢,就等着一方落败扑上去咬下一块肉。 正想着,就看到门上老苍头家的老婆子过来跟大管事说了些什么,大管事就急匆匆的跟着那婆子去了。 难道是……? 刘管事去了大厨房,果然看到院子里花树上拴了一只成年的雄鹿。 只要有人靠近,那鹿就做 228、宅门 刘自樵夹着菜的筷子一松,菜重新落回到盘子里。 “我这样子去见大哥没事吧?” 他们这些族亲,虽也称呼家主一声大哥,但因着靠着大宅生活,跟大宅交往的过程中难免束手束脚底气不足。 刘管事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这样去才好呢。” 看了眼旁边伺候着的小厮千张。 千张马上给刘自樵布了一筷子菜,插话道:“樵二爷放心吧,您这样去最好不过了,老爷也能知道您对府里的忠心,而且……,” 看看刘管事的面色,接着说:“也让老爷知道那张家已经嚣张如斯。” 刘自樵的眼皮跳了跳,听懂了。 他以往只是个生意半死不活的铺子里的小掌柜,知道宅门里恩怨重重,不过地位限制,并没有波及他。 如今他不同往日,能窥到一些边角了。 不过,他若是不想继续边缘下去,就得选边站,不可能两头讨好。 点点头:“盛隆已经触及张家的利益了。” 不想把做大的生意还回去,就只能杠上去。 刘管事不动声色的夹了一筷子菜。 千张回到:“太太把盛隆开在那里就是这个目的。” 刘自樵见了家主回去的时候,想起刚刚家主的欲言又止,心情有些复杂。 进了家门,家里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担心的围上来。 “爹,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小女儿的声音带着哽咽问。 打人不打脸,这得多大的仇怨把人打成这样? 打发走子女,他妻子帮他抹着药,问:“又是怀珍坊的人干的?” 刘自樵点点头。 药差点抹到他眼睛里。 樵二奶奶:“哎,你别乱动。” 室内就此沉寂下去,夫妻俩都没在说话。 樵二奶奶最终叹口气,“各为其主罢了。” 刘自樵叹气:是啊,各为其主罢了。 刘家大宅的耕大太太也正在听大管事汇报盛隆的事:“樵二爷被怀珍坊的人打了。” 大太太袖子里转着佛珠的手一紧,神色未变,说:“明天让人去樵二爷家送一份年例。” 刘管事躬身应道:“是。” 出门看了看少夫人住的跨院,眼里神色不明。 袁家的牛车擦着天黑回到了家,远处传来夜枭的鸣叫声,让这个滴水成冰的夜更加萧瑟。 袁明珠看着各家透出的光,总觉得带着些冷意。 留守的袁务川爷儿俩把牛车接过去:“赶快进屋暖和暖和。” 袁家的人都没有看到,他们家一墙之隔的地方,冯家兄弟俩一左一右把牛二蹦挟持在中间。 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牛四蹦的脖颈处。 牛二蹦一动不敢动,他丝毫不会怀疑一旦他动了,哪怕发出细微的声音,这两个人立马会让他变成一具再也不能出声的死人。 等袁家那边安静下来,冯大厚才把匕首移开,“说吧,秦家着火那天你们兄弟四个干什么去了?” 想到那晚的恐怖经历,牛二蹦缩了缩脖子,眼神里都带着恐惧。 他磕磕绊绊的说着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们家三蹦躲在秦家窝棚外头,偷看他们家闺女脱衣裳睡觉,看到秦家两口子跟着袁家的人出门, 我大哥说秦家两口子都不在家,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带着我们去他们家要点钱花。” 随着牛二蹦越说越多,冯家兄弟就知道他们猜错了。 “秦家老太太跟疯了一样,把油灯打碎了,火着了起来,她拦着着不让俺们跑,火越来越大……,” 牛二蹦抱着胳膊,哆嗦着缩在角落里,反复重复着“火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大”……。 地上湿了一滩,冒着热气。 这些对他们没有用,或许问问看到秦家两口子离开的牛三蹦能知道点有用的信息。 冯大厚问:“你们家三蹦呢?” 牛二蹦已经魔障了,只会低声重复:“火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大……。” 见问不出什么来了,冯小厚问他哥:“他怎么办?” 冯大厚心不在焉道:“随他去吧。” 这种孬货不足为虑。 得找到牛三蹦问问,或者找机会问问秦家两口子。 待两人走开,牛二蹦才慢慢恢复了一些,慢悠悠的挪回自家的窝棚。 从这天开始,牛二蹦就始终低声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出来他说的啥。 他爹娘开始两天还管管他,后头看他一直没有好转也不管了。 反正家里还有三个儿子,这个儿子本来就不如其他儿子有用处,傻了就傻了吧! 只是他们家另外三个儿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直没再出现。 不仅牛家的三个儿子,秦家全家也在除夕晚上人去屋空。 这个年是袁家到了武安州以后过的第一个年,全家都十分重视。 除夕这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袁树裁好了红纸,喊袁季驹:“小三,把春联写了。” 袁叔驹正在帮着曾祖父挂灯笼,听到叫他袁弘德说:“你先去吧。” 袁叔驹洗了手,拿了笔墨砚台出来,研了墨开始写春联。 这时候的纸,红纸更贵,比红纸更贵的是字。 读书人少,写字好的读书人更少,店铺里的春联太贵,一般都是买了红纸回去找人写。 往年在晋地的时候,进了年二十四,袁弘德就带着袁伯驹几个开始给人写春联。 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拿着红纸上门求字,得写好几天才能写完。 家里字写得最好的,反而是最不出挑的袁叔驹。 因为字写得好,城里书肆都通过书院的同窗找到他让他给誊抄书。 他手上正在誊抄的是一本关于冶铁的专业书籍。 有些小众书交给书肆印刷,需要的量实在太少,印刷成本高,书肆就干脆找人誊抄。 今年来了这里,附近没有什么人家,只用写自己家的春联。 袁叔驹把春联和福字写好,浆糊也打好了,灯笼也挂起来了。 等春联上的墨迹晾干了,袁弘德又带着把春联贴上。 陶氏她们在灶间做着祭祀和年夜饭用的菜品。 袁务川则带着袁伯驹和袁仲驹炸着丸子和油果子。 只有袁少驹,领着顾重阳在外头放着小鞭炮。 顾重阳看到,这个四户的村子里只有袁家房顶冒着炊烟,在正正经经过着春节。 229、守岁 袁明珠吃着刚出锅的酥脆的炸丸子,小嘴油乎乎的。 袁幼驹坐在她旁边,盯着她。 袁明珠:“翻个跟头。” 袁幼驹就翻个跟头,然后美不滋的得到一颗丸子。 门口又传来一声鞭炮响,袁幼驹刚拿到爪子里的丸子吓得脱手扔了。 靠到袁明珠跟前瑟瑟发抖。 年前一家人都洗澡了时候,陶氏也给它洗了洗,这会子干干爽爽的,不脏。 穿了一身陶氏给做的玄色棉袄,跟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似的。 袁明珠也就没有嫌弃它,还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安抚它。 “你个胆小鬼。” 天不怕地不怕的袁幼驹,就是怕鞭炮,一听到鞭炮声就夹着尾巴做猴。 陶氏一看袁幼驹吓得那样,喊门口的袁叔驹:“别在外头玩了,过来吃点丸子。” 把袁幼驹从恐惧中解放出来。 准备好了祭祀的物品,袁弘德摆了香案,带着子孙们开始祭祀祖宗。 祭祀完毕,才开始吃午饭。 午饭吃的简单,吃了就准备晚饭。 年夜饭不能简单对付,陶氏做了满满一大桌子。 杜氏问:“年夜饭摆在哪里?” 陶氏:“摆在前院堂屋吧!” 袁家的宅子分前后院,前院堂屋住的袁务川和袁树夫妻,分别住东西间。 东厢房做成了灶间。 西厢房住着袁伯驹小两口。 后院堂屋袁弘德夫妻住东间,没圆房的吴氏带着袁明珠姐们住西间。 袁仲驹几个分别住东西厢房里。 房子暂时还算宽敞。 袁务川拢了两个大火盆放到屋里。 袁幼驹跟在端菜的人身后,护送着每一盘菜上桌,十分敬业。 还不知道最大的恶意正在降临。 杜氏那了一个整盘的鞭炮递给丈夫:“把炮放了咱们准备吃饭。” 袁少驹接过去,“娘,我来,我来,让爹歇着。” 显得孝顺极了。 袁树也不跟他争这个,拿了一根香在火盆里点了给他,嘱咐着:“注意安全,点着了离远点,别炸着。” 袁少驹拉着顾重阳:“知道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大家各自入座。 只有袁幼驹,吱吱叫着抱着大桌子的腿发抖,撕都撕不下来。 除夕夜不能早睡,要过了亥时才能睡。 一家人就烤着火盆,一边吃着点着喝着茶,一边说着话,围坐一起守岁。 袁幼驹不一会就困了。 趴在火盆边上快睡着了。 袁少驹那拨火的棍捣捣它:“起来了,今天不能睡那么早。” 袁幼驹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看他,坐了起来。 不一会有趴下睡着了。 如此被捣醒了几回,实在不堪滋扰,就偷偷溜到外头门旁边睡觉去了。 穿着棉袄,倒也不怕冷。 袁弘德说着来年的打算:“这地方过完初八就算过完年了,我准备初八去城里看看,先买一匹骡子,找人打一架骡车, 以后进城也方便一些,买来石磨你们推磨也省力气。” “我打听了,一匹骡子大概价格就八玖两银子,卖草药和卖鱼的钱加起来就差不多了。” 骡车咱们自己去西边伐两棵粗点的柳树,我再去铁矿驿站托任驿丞买些铁钉和铆钉,他们那边铁件便宜, 铁件和请木匠的工钱加起来差不多十辆银子就够了。” 对他的提议,家里人都没有异议。 最希望家里添骡车的不是别人,是家里的几个小辈。 尤其是袁少驹,他那个书院就相当于现代的寄宿制贵族学校,里头读书的都是够不上读官学,家里又有些底蕴人家的子弟。 攀比之风盛行。 别人家都高级轿车接送,他却是大众型经济适用车,忒没面子,还慢吞吞的。 陶氏抱怨:“早就说去定做石磨和石碓,几家都不说出钱的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袁务川劝道:“我去磨坊磨面,就是远点,多费点时间罢了,叔母莫生气了。” 几家都不想出钱,买来了却不可能不给他们用。 石碓还好说,放在门口,把碓头拿回家放着谁想用得来拿。 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天天来借。 石磨放到外头,磨齿磨光了还得他们自己花钱找人打磨齿,放在家里的话有人借了用就得到家里来用,天天让那些人在自家进出,陶氏想想都厌烦。 亏着陶氏不知道那三家都有问题,若是知道得更烦。 袁弘德:“这阵子务川就多麻烦点去磨坊磨面,再等些日子,他们若是真不愿意买咱们也得自己买。” 现在工匠那边送来的粮食都是磨好的面粉,等工匠们做好活走了,他们的粮食都是没磨好的,天天跑去磨坊太麻烦了。 正说着话,外头依着门框睡觉的袁幼驹吱吱叫着推门进来。 一股凉风跟着吹进来。 袁家人都站起来。 站到屋外查看出了什么事。 外头寒风凛冽,风吹过似乎夹着人声,细听又听不见了。 看了一圈,没发现院子里有异常。 时辰也差不多了,陶氏说:“我再下点饺子,吃点大家都谁去吧!” 捅开炉火下了饺子,大家年夜饭吃的多,守岁的时候又吃了不少零食,一个个不饿也应景的吃了几个。 吃了饺子稍事洗漱,分别回屋歇息了。 入乡随俗,这边的习俗初一不出门。 就是没有这个习俗,袁家也没有可去的地方,一家人窝在家里一天哪里也没去。 袁少驹照例抄他的书,都许诺过了要挣了钱给大妹妹买银耳钉。 不能厚此薄彼,小妹的也得买。 袁季驹在画画。 袁珍珠和吴氏坐在一起截九连环。 …… 初二回娘家、接闺女。 他们家媳妇回不了娘家,也没有可以接的闺女,所以还是只能待家里。 “砰砰砰”,他们家大门被拍响。 袁树一边开着门一边问:“谁啊?” “俺”,门外的人回答。 袁树拔门栓的手一顿,谁知道你是哪个“俺”? 还是杜氏说:“听着像牛家的二蹦。” 袁树把门栓拿在手里以防万一,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牛家的二蹦。 “啥事啊二蹦?”杜氏挡着不然他往门里进。 她实在对牛家这一窝下流玩意没好感。 “工棚那边好像出事了。”牛二蹦说完就跑了。 杜氏拿手挡了挡鼻子,牛二蹦那一身味,熏人。 他的棉裤尿湿两回了,能不味吗? 230、中毒 此时杜氏也顾不得味不味了,回头看着家里其他人,看大家对牛二蹦所说的话是个什么态度。 袁明珠也有些惊诧,牛二蹦这几天疯疯癫癫的,怎么突然正常了? 袁弘德:“我带小树去看看,你们待家里别出来。” 有没有问题去看看就行了,用不着在这猜测来猜测去。 袁弘德带着袁树往工棚那边去了。 他们去之前,绝不会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幕人间惨剧。 袁弘德出面给秦家借的临时住处,是工匠们干活的工棚,不是工匠们住的地方。 秦家老太太不是刘川的亲娘,别人不知道,刘川顶着秦四狗的名迁徙到这里,他就是秦老太太的亲儿子。 他如今还算是母亲新丧,守孝期间是不能到别人家去的,因此只能借住工棚。 袁树对着门喊到:“四兄弟,在家吗?” 没有人回答。 袁树看看祖父,袁弘德示意他再喊试试。 “四兄弟,四兄弟,在家吗?”一边喊着一边拍门。 屋里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动静。 袁树的喊声没把屋里的人喊出来,把其他两家人和陶氏他们喊了过来。 袁明珠跟在陶氏身后,看到严氏也带着冯大厚兄弟俩走了过来。 牛棒子两口子惦着脚看到别人过来了,也跟着过来。 大蹦娘:“树兄弟喊这么大声,秦家没人在家吗?也没看到他们家什么时候出门的。” 牛二蹦抱着胳膊蹲在他们家窝棚边上,也不知道是在晒太阳还是在逮虱子。 众人试图从门缝和窗户缝往里头看。 工棚门缝和窗户上存了许多锯末和灰尘,秦家住进来也没有打扫,屋里显得十分灰暗阴沉,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冯大厚推了推工棚的门,吱呀声响了一半就停止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门里面。 袁树也推了推:“曾祖父,门后头有什么挡住了,推不开。” 冯小厚从门缝里伸了头进去,脸上发青,说:“里头地上躺着人。” 大家齐力把门推了个能容一人进去的空隙。 倒不是说一个人推不掉,而是谁都不愿意单独承担这个责任。 村里只他们四户,他们就得连座互保。 一家犯了罪,其他三家也脱不了干系。 袁弘德进去,和冯大厚一起把地上那人搬开挪到一边。 地上的人是秦家的大壮,人已经死透僵硬了。 秦家除了之前被烧得只余一个头盖骨的三壮之外的其余七个孩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工棚的各处。 地上和临时用干草堆成的床铺上,残留着一滩滩呕吐的秽物。 空气中弥散着酸腐的气味。 袁弘德挨个查看着,还有没有幸存者。 地上的一个个查看完,袁弘德的心越来越沉。 袁明珠扒着门框往里看,被顾重阳给挡住了,“小孩别乱看,出去。” 语气冷冰冰的。 亏得她并不是真的小儿,不然自尊心受伤,得被他给气哭了。 虽然只看了一会,也够用了,秦家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天往上。 看尸体情况和呕吐物,应该是死于食物中毒。 顾重阳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袁珍珠,对梁氏说:“大嫂你们回家等着消息吧,这里冷。” 梁氏看看工棚里忙碌的人影,她们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对吴氏说:“我们先回去,烧些热水备用。” 大过年的遇到这种事也是晦气,得洗干净。 袁明珠捡了些草药,回头给曾祖父他们洗澡用。 不一会杜氏就回来了,吩咐梁氏:“煮一碗粥。” 梁氏问:“娘,那边怎么样了?” 杜氏叹气:“还有一个有点气,也不知道还中不中用。” 想想又拿上袁树的一件旧棉衣。 袁明珠对杜氏说:“娘,我去看看吧?” 杜氏第一反应是拒绝,“别胡闹,老实跟你嫂子在家待着。” 语气很是严厉。 袁明珠:“他们家大人不知道去哪了,衙门封印,没有管事,没人出钱请大夫,看着等死不成?” 到底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杜氏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有些犹豫。 袁明珠已经噔噔噔跑了过去。 杜氏只能跟上。 袁明珠过去就看到,死了的几个被挪到放置棺木的那一处。 秽物被清理干净准备焚烧。 幸存的那个被放在找来的干净草堆上,人还昏迷着,牙关紧锁。 看到她过来,袁弘德想说什么终究没说,配合着帮她打掩护给躺在干草铺上的女孩诊治了。 袁弘德诊治完站起身,其他人都围过来询问情况。 袁弘德:“是食物中毒。” 又说:“那些秽物先别烧了,如今衙门封印,得得开印才能理案,这些物证得留着。” 陶氏带着杜氏和其他两家的女眷,照顾着三花。 通过牛俏辨认,这个唯一还有点活人气的是秦家的三花。 袁弘德套了牛车,拉了每户当家的进城报案。 袁伯驹也跟着。 大蹦娘看着袁伯驹跟着,再想想自己家过年都不见踪影的三个儿子,异常烦躁。 问他家二蹦:“你哥和你弟弟他们躲哪个老鼠窟窿里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秦家人都死干净了,没人找咱们麻烦了,你赶紧去把他们叫回来。” 牛二蹦低着头嘀咕着什么,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气得他娘骂骂咧咧却没辙。 过了午时进城的人才回来。 袁弘德把抓来的草药递给陶氏:“三碗煎成一碗给灌下去。” 陶氏问他案子怎么办? “得等过完十五衙门才能来验尸,等着吧!” “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袁弘德:“我去找了周大人,周大人回京城过年了,不过他的副手,那位来咱们家喝过酒的姜大人说没有大碍,他会帮忙疏通一下。” 陶氏就放心了。 初三的时候,袁珍珠的耳朵有些红肿。 陶氏看了看,“没事,扎耳眼都这样。” 为了美都得遭罪。 按照习俗,扎耳眼得在每年的腊月里进行。 扎之前用两棵绿豆在要扎耳眼的位置研磨,把那块的皮肉磨得薄了以后,拿针穿个孔就行了。 袁珍珠的耳朵肿了几天,才慢慢消肿。 银盘一般的小脸戴上耳坠,越发显得清丽无双。 231、送饭 秦家的事情没有了结,袁家数着日子过,十五都是马马虎虎过的。 好容易到了十五,袁弘德又借着给周大人送月饼去了一趟。 回到家,一家人都关切的看着他。 “还没回来,不过快了,姜大人也跟衙门打了招呼了,放心吧,不会有事。” 袁弘德把买回来的鞭炮拿给陶氏:“十五放一串,剩下的得工匠们回来交给他们让他们在工棚那边放,去去晦气。” 秦家能借住工棚,是他给借来的,出了事他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又问:“秦家的三花好点了吗?” 陶氏摇摇头:“还是那样,看着跟她们家老太太的病症有些像。” 袁明珠在旁边听了,咬了咬嘴唇。 她一直觉着三花的病症跟脉相不符,听了曾祖母的话才想起来,果然跟秦家老太太的病症很像。 这样就说的通了,三花应该是不懂怎么装病,是在模仿着秦家老太太的症状。 陶氏把做好的饭菜单盛了一份出来,“重阳,端了给三花送去。” 案子没有了结,谁家也不敢跟三花多接触,只能三家轮着,做饭的时候给她多带一份。 今天正好轮到袁家给她送饭。 想了想,陶氏又把丈夫买回来的月饼包了两块递给顾重阳。 元宵节这日,陶氏做了些芝麻馅的汤圆,虽然不是轮到他们家送饭,还是盛了几颗给三花送去。 袁伯驹端着碗。 袁明珠不喜欢这种粘牙的食物:“我吃饱了,我也去,大哥等等我。” 蹦跳着追上去。 陶氏要拦,袁弘德说:“让她去吧,有伯驹老大跟着不妨事。” 袁明珠牵着他大哥的手,一起到了工棚那边。 她也觉得三花挺可怜的,这边不仅停着秦家老太太的那口棺材,还有六具尸体。 一个小姑娘家,也不知道晚上怎么过来的。 袁明珠问他大哥:“按照律例,三花这样的得怎么办?” 袁伯驹摸摸他的包包头:“如果他们家的案子跟她无关,就看有没有人收养,若是没有人收养就挨户乞食吧?也有卖身为奴的, 若是他们家的案子跟她有关,就看衙门怎么判了。” 这点大孩子,自己肯定养不活自己,只能乞食。 他们走过去,看到三花正倚着袁家的草垛晒太阳,面前放着她吃饭的碗,看来刚吃完饭。 袁伯驹把碗里的汤圆倒进她的碗里。 三花看着木愣愣的,既没站起来,连句谢谢也没有。 端起碗用手抓起汤圆就按进嘴里,汤水顺着嘴角淌了一衣襟。 看得人心酸。 袁伯驹拉着袁明珠的手,“走吧!” 袁明珠看着三花坐的地方旁边的草垛凹陷进去的一块,又看看地上落的月饼的残渣,没有说什么,跟上她大哥的脚步。 过了十五,衙门开印前夕,周大人终于回来了。 听了姜文翰说的袁家那个村子发生的事,有些不敢相信。 “爹娘不见了,七个子女中毒死了六个?” “是啊!” 又说:“好在衙门封印,这事还没定论,袁家的人来了两三趟了,我做主跟衙门打了招呼,让尽量不要牵扯太深,免得影响移民情绪。” 周大人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处置。 袁家来了也不要让人知道,免得被盯上更脱不了身。 “再跟州衙里打声招呼,让开印紧着这桩案子先办,把工棚让出来,别耽误了工期。” “是,卑职这就去办。” 待衙门一开印,州衙里就来了人。 来的是两个衙役,捂着口鼻进了工棚草草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找了村里的其他三户问了问就定案了。 “秦四狗家先是一场大火烧死了老娘和三儿子,家财也付之一炬,因为没钱挖了野菜吃,野菜里混进了有毒的草,几个孩子都中毒身亡, 秦四狗夫妻因为舍不得吃省了给孩子吃,自己吃的少症状轻,一觉醒来看到孩子都没了,自责加受不了打击出走了……。” 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听着好有道理的样子。 又对村里人说:“他们家就只剩一个小女孩,还得你们劳累点备几张草席把人埋了吧!还有这孩子,虽然保住一条命,也呆呆傻傻的,也得靠你们照顾着些。” 三户的当家的都眼观鼻鼻观心,跟三根木头瓤子似的,都不接腔。 袁弘德也抱着膀子躬着身子缩着头。 这种时候不是出风头的时候,人怕出头猪怕壮,出了风头以后有什么事都跑不了让你出银子出力。 这种事出了力也落不着好。 衙役对这种事有经验,没油水可捞的事他们更不愿意多管。 打着哈哈说:“这刚一开年衙门里事情攒了一大堆,你们看着安排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跟后头有狼撵一样,一溜烟走了。 年都过完了,各家各户备的年货也都吃完了,此时不走留下来啃窝窝头啊! 看着衙役们走远了,牛棒子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也想溜。 严氏也不是吃亏的主,“棒子兄弟,一家两张草席,再出两口人去挖坑,吃了午饭赶紧过来,尸体可不能再搁了,再搁几天该化了,化了都是小事,别传染疫病。” 袁弘德:“现在尸体放的是官家的工棚,马上工匠该来了,到时候还得挪出去,就只能放秦家原来的地方了。” 秦家原来的地方就是牛家隔壁,他们家跟冯袁两家不同,进进出出都得从秦家过去。 真要是搁着不埋,对别人影响也有,但肯定没有对他们家的影响大。 再不愿意,吃了午饭也只能捏着鼻子拉了两张席子出来。 冯大厚一看牛二蹦跟在他爹后头出来,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他这些日子因为他爹失踪的事正暴躁着,看谁都可疑,看谁都想骂。 指着牛棒子的鼻子骂道:“你儿子那胳膊瘸成那样,能干活啊?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装啥憨呢?让他去就瞎充个人,你自己说他能干啥?” 牛棒子无赖道:“俺们家就只俺爷儿俩在家,你要是嫌弃俺们就不去了,反正俺本来就不想去,谁想去谁去。” 232、骡子 三花呆傻傻的站在旁边,仿佛没有听懂众人的争执一般。 牛二蹦站在他旁边,两个人的表情动作有些相似。 袁明珠趴在墙角看着那边,觉得十分有趣。 对站在她旁边的顾重阳说:“你看看人家,装傻装得多像,哪像你,你那叫面瘫,不叫傻。” 小少年没搭理她,把脸转向一边去,脸上的表情更淡了,有些冷,像是周遭的温度。 自从他摘瓜蒌从树上摔下来以后,她就开始向外宣传他摔傻了。 也因为他“傻”了,她打他的次数减少了,也不再关注他。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东西占据了她的关注。 就像这会,她躬着身子趴在墙角,看着别人,好像永远也看不到站在她身后的他。 他讨厌这种感觉。 她是他的光,给过他光明和温暖。 他都愿意让光明照得他经历过的阴暗和龌龊无所遁形了,愿意把那些丑陋揭开给她看了,她凭什么还要收回去? 少年的面庞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明明灭灭。 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已经不再是利益之争,而是义气之争。 冯家兄弟认准了除了袁家,另外两家越来越可疑。 今天的争执让他们火气上窜。 既然不能确定是哪一个,就两个都除掉好了。 秦家两口子跑了,就先除掉牛家,然后再去找秦家。 冯大厚做了决定,对牛棒子阴沉沉的扯了扯唇角:“欠下的终究都得还。” 说完,不再理会他,把几具尸体搬到袁家的牛车上。 牛棒子却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冯大厚不过就是逞个口舌之利。 他的这副无赖嘴脸,让冯家兄弟打定主意是不是他都不会让他好过。 等把秦家的人都埋了,工棚那边就没人问了,袁弘德无法,只能带着自家人清理。 当初是他出面借的,别人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 打扫完,看着站在旁边的三花,袁家也头疼。 要是个伶俐的,也能给她找个人家,去帮佣也好,做童养媳也好,她这样子,谁会要她? 工匠们马上回来了,工棚这边也不能久住。 正月里不能动土,想给她挖个地窝子都不行。 袁家把三花带回了家,陶氏推开门,“进来吧!” 呆傻傻的三花低垂着头,跨过门槛。 陶氏征求着丈夫的意见:“把柴房整理一下,让她先住里面行不行?” “嗯!” 袁明珠对秦三花的来历存疑。 不是她疑神疑鬼,七个人都吃了毒药,只她活了过来,还成心装傻,处处透着玄机。 袁明珠颐指气使的指着顾重阳:“没听到曾祖母说话吗?赶紧干活去。” 顾重阳看看秦三花,她的到来也不是坏事。 袁少驹眼看顾重阳呆呆的没动,怕小妹又要打他,忙拉着他:“我帮着一起打扫。” 秦三花在袁家住下来之后,工匠们陆续回来了。 袁弘德给工匠们送了一盘鞭炮过去去晦气,清闲的正月算是正式结束了,大家重新忙碌起来。 秦三花并没有表现出其它异常,反而因为她的到来,增加了一个干活的人,袁家的女眷轻松了不少。 京城外,看着在望的城墙,刘川家的恍若隔世。 走了这么一程,他们终于回来了。 去时三口之家,回来只他们夫妻俩。 她的独子,那个烧得只剩一个头盖骨的独子,刘川家的表情癫狂。 听着她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刘川只觉得头发都要炸了,“你又发什么疯?” “我可告诉你,你别胡言乱语,儿子还能再生,要是让夫人恼了,咱们可就没法翻身了,到时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想着她之前说的那些怨怼的话,刘川威胁着她。 不是她发疯,在那几个孩子跟前乱说话,夫人又突然召他们回府,他也不需要杀人灭口。 只希望夫人不要起疑。 胡嬷嬷伺候着大胡氏梳头,一边汇报:“去武安州的人都回来了。” “是嘛。” 提到武安州大胡氏就气闷。 那里是她的耻辱,顾重阳的存在是沈氏在向她示威。 偏偏她还拿她没办法。 她不想见武安州回来的人。 胡嬷嬷劝道:“还是见见吧,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的人是被人生生逼回来,是他们不是对方对手的证明,还能有什么情况。 敷衍道:“再说吧!” 胡嬷嬷还待再劝,但看到她一脸的不耐,把话咽了回去。 夫人最近一段时间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她虽然跟她亲近,也不敢轻易触她霉头。 刘川两口子被安排回家等着,等夫人有空了再见他们。 这让刘川家的愈加不满。 刘川的表情也十分勉强。 天气渐暖,大河里的冰层在慢慢融化。 这日周大人陪同上峰视察凌汛路过袁家。 “周旺,你去柳树湾袁家打个招呼,让他们备一桌酒菜,中午我们去他们那边。” 到了他的地头上,肯定得他出面招待。 袁家所在的村子,在官府登记的名字叫柳树湾。 名字的由来是他们那边有一片柳树林,蒲牢河在柳树林那一段正好又有个大河湾,由此而得名。 周旺拍响袁家的大门,秦三花听到敲门前去开门。 周旺看到个陌生面孔疑惑的看了看大门,确定没走错门,问道:“袁先生在家吗?” 袁弘德不在家,他今日一早和袁树一起出门了。 送袁伯驹几个去学里,顺道去马市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骡子。 听说周大人中午要过来,陶氏张罗着准备酒菜。 周旺通知到了还得回去。 袁务川送了他出门,就拿着个渔网去了河边。 陶氏盘算着做什么菜,拿了两只鸡蛋出来准备烧一个蛋花汤。 进了春天,母鸡下蛋就多了,他们在铁矿集市买的母鸡每天下的蛋除了够袁明珠吃一碗蛋羹外还有富裕。 临近中午,袁弘德才回来。 没有买到合适的骡子。 “可能是刚过完节,市场里上的骡马不多,大多数都是驴骡,价钱还贵,再等等,过一阵再去看看。” 骡子是驴和马杂交的物种。 驴生的骡子叫驴骡,马生的骡子叫马骡。 马骡比驴骡的个头大,耐力强,袁弘德想购入的是马骡。 233、疏于管教 听说周大人要来,他没有歇息,和袁树又赶了牛车去河边迎接他们。 这次秦家的事多亏周大人从中周旋,才能这样轻松的过去,于情于理都该好生感谢。 路过北边土坡那里,正看到牛二蹦牵着牛放牛回来。 牛二蹦这些日子在家也不好过,他的哥哥弟弟们至今还没有回来,他胳膊还没长好。 劳役那边已经通知去干活了,不去干活的话就得叫银子。 他娘抓不到另外三个儿子,天天在家骂他。 看到他傻呆呆的样子,袁弘德直叹气。 想着回头让周大人给看看,他们村是不是风水有问题,一家这样两家还这样。 “二蹦,送牛的时候让你袁曾祖母给你把膏药换一下。” 牛二蹦咧着嘴回了一个呵呵傻笑,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他若是好好的,袁家也不会招揽他的事,现在人这副模样,他们家有也不说给花钱看看胳膊,饥一顿饱一顿家里也不管。 袁家忠厚传家,忍不下心见死不救。 就给他安排了个放牛的活。 这活不用出力气,把牛牵出去找个有干草的地方就行。 每天给他一顿包饭,撑不着饿不死。 牛二蹦牵着牛拍响袁家的门,秦三花打开门,让他把牛牵进去。 陶氏正在灶间忙着,看得是牛二蹦回来了,腾不出手,对秦三花说:“三花,堂屋里有你袁曾祖新拿回来的膏药,你给二蹦换一下。” 对袁明珠说:“你去看着点。” 袁明珠应着,只是往灶间的门口挪了挪。 那两个人做戏呢,哪里用得着她去看? 也就曾祖母善良,曾祖父不拘小节,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不一会,袁弘德就领了一群人回来了。 饭菜还没做得,周大人先领着来人参观村子。 陶氏使了袁明珠:“去问问你曾祖父,饭摆在哪里?” 袁明珠去问了以后回陶氏:“曾祖父说摆前院堂屋就行。” 拉了八仙桌,摆好等着,先把凉盘上桌。 村子就这么巴掌大,没什么可看的,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看到有人来,牛二蹦换好了膏药没敢等饭吃,跑回自己家去了。 他们家有刚好做好饭准备吃饭,他娘看他回来斜着眼看了他好几眼,“天天给人家干活,回自己家吃饭,就只有你这样的憨熊。” 家里没做他的饭,他就只得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粥哄了哄肚子。 这边袁弘德招呼客人上座。 热菜也陆续端上桌。 今日来的人周大人的下属还好,知道他们大人跟袁家是以朋友相交,他们就是来蹭吃来了。 有不知道的,看到袁家的农家茅舍,就把他们当成巴结上来的人甚至是下人。 言行之间多有轻慢。 周玉典一看闹误会了,忙郑重的做了介绍,“这次兵屯二次选址,多仰赖袁先生出手相助,我敬先生一杯,聊表谢意。” 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周大人言谈间多有推崇的那位袁先生。 纷纷举杯敬酒。 这些人带来的随从,被安排在西厢房里由周旺作陪。 袁珍珠跟着杜氏端着一大海碗炖菜给他们上菜。 杜氏:“招呼不周,请慢用。” 周旺:“大少奶奶客气了。” 把菜接过去放到桌上。 刚放好就觉察气氛一滞,顺着大家的目光就看到一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袁家大女瞧。 杜氏也察觉了,挡着他的视线,把女儿支走:“去帮你曾祖母烧火。” 把周旺气得,请你们吃饭你们居然这么无理。 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这人回神,才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这种事不好张扬,杜氏虽然恼火,也不好说什么。 待杜氏一走,这人就往周旺跟前凑了凑:“他们家闺女长得可真俊,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周旺恨不得把他按住暴打一顿,把眼珠子给他抠出来当泡踩。 哪里来的这样不自重的人? 骂道:“我劝你少给你家主子招祸,你就知道人家是鸡窝不是凤凰窝?就算是鸡窝也跟你个黑老鸹没有关系, 我们家大人都得敬着袁先生三分,你他娘的算什么阿物儿在这胡吣。” 那人被他骂得灰头土脸。 周旺知道这人,他家主子姓齐是本地人,跟南山刘家是姻亲,新近在州衙里谋了个文书的差事。 心里骂着:马勒戈壁,一个小文书家的奴才也这么嘚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这人被周旺说得灰头土脸的。 知道踢到铁板了,碍于周大人的权势,不敢反驳,缩起来当起了鹌鹑。 有其他看齐三说话也想跟着调笑几句的,看到周旺把他喷得大气不敢出,也都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西厢房里没有人声只有碗著声。 袁明珠看到她娘和大姐送了一趟菜,回来就面色不对。 陶氏也发觉了,问:“伯驹娘,怎么了?” 杜氏只能强颜欢笑:“没什么事祖母。”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见她不愿意说,陶氏也就没追着问。 再上菜就喊了秦三花去送。 交代三花:“送过去就过来,别在那边多待。” 虽然三花年纪还小长相也一般,也得防着就有那变态荤素不忌。 等看到再送菜的就换成那个面生的丫头了,周旺松口气的同时恨死了让他们丢脸的齐文书。 他们这边不能喝酒,一会就吃饱了。 就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 周旺到了灶间这边,跟陶氏赔礼:“那人言语无状冒犯了你家少奶奶,我回头一定秉明他家主子,给少奶奶出这口气。” 陶氏大约也能猜到事情原委:“麻烦你了。” 袁明珠盛了碗鸡蛋汤给他,问:“周大叔,这人主子是哪家的?下头人这么疏于管教?” 周旺到了灶间这边,跟陶氏赔礼:“那人言语无状冒犯了你家少奶奶,我回头一定秉明他家主子,给少奶奶出这口气。” 陶氏大约也能猜到事情原委:“麻烦你了。” 袁明珠盛了碗鸡蛋汤给他,问:“周大叔,这人主子是哪家的?下头人这么疏于管教?” 周旺到了灶间这边,跟陶氏赔礼:“那人言语无状冒犯了你家少奶奶,我回头一定秉明他家主子,给少奶奶出这口气。” 陶氏大约也能猜到事情原委:“麻 234、八卦 周旺这话说完,不仅袁明珠,连陶氏都忍不住差点喷笑。 袁明珠原本想着,刘家少爷肯定得比这位续弦的少夫人大上许多岁,才能在没了原配夫人之后娶了小表妹。 续弦比原配还大是什么鬼? 周*直男*旺终于在袁家众女眷忍笑的时候领略到了八卦的要义,说起这段宅门秘辛。 “张家的这位家主夫人是刘家的庶长女,她的生母是刘家老家主的宠妾,生前一直压正头夫人一头……。” 陶氏听了点评道:“难怪庶女可以嫁给嫡长子做正头夫人,后头怎么样了?刘家嫡子娶妻以后,新妇肯定得慢慢掌家吧?……。” 陶氏温婉,说不出刻薄话,但是她的未尽之意大家也能明白,新妇掌家以后,刘家这位老姨娘和她的子女肯定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一般来说,庶女除非下嫁,或是自小养在家里女性长辈身边,不然就只能嫁给庶子。 刘家这位老姨娘如此得宠,必然不会让人夺了她的女儿养得跟她离了心。 西市口张家,既然有名号,比刘家或许差许多,但也不至于给嫡长子娶个没头没脸的庶女。 虽然来武安州时日不久,对此地风俗和人文了解不多,但是陶氏从周旺的话音里也能猜出一些东西来。 周旺听她说话,马上对她刮目相看。 他家大人一直说袁家与众不同,他日日看的是袁家做农活做得顺手,是以从未当真,今日听了袁家曾祖母的话,才算知道还真是自己想差了。 不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再想不通这许多,最多看个热闹。 周旺之前与其说是维护袁家,不如说是维护他自家的尊严,袁家替他们做的宴席,有人在席间撒野,肯定得镇压。 他把刘张两家的恩怨细细道来,比之前恭敬多了。 袁明珠听八卦听的津津有味,原来这刘家老主母受丈夫冷落,不仅掌家权旁落,儿子也被婆婆领了去养,抑郁成疾一直病病歪歪的。 许是应了那句弯弯扁担牢,病歪歪的刘老夫人至今还在,倒把那煊赫一时的老姨娘给先熬死了。 袁明珠暗戳戳的想着:谁活到最后才能笑到最后,无数前人总结出的人生哲理果然没错啊! 老姨娘一死,他的儿女在府里就再不是之前的光景。 当然,老姨娘不死也已经不是之前的光景,被刘家新进门的夫人夺权是注定的,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刘家的这位夫人是太夫人亲自选的,据说跟守备府老夫人是表姐妹,两家来往密切。 刘家少爷前头那位少夫人是铁官任家的小姐,跟守备府夫人是亲姐妹。 两家亲上加亲。 “本来没张家什么事了,可惜天妒红颜,这位少夫人在生下二子一女之后染了重疾,撒手人寰……。” 周旺说到重疾的时候,袁明珠心头忽地一跳。 脱口而出:“也是身上浮肿吗?” 周旺:“是啊!任家的女儿都是得的这种病,如今他们家说亲都不好说。” 他的前半句就把袁家众女眷给震惊了,都没注意后半句。 袁明珠只觉得有一种荒谬感萦绕在心头。 张家跟刘家相比本来就差了一大截,后头刘家相继两代又都结了好亲,张家就更不够看了。 等老姨娘一去,刘家再不是张家的倚仗,张家被打回原形一般。 交往的人家从原来的武安州顶级人家恢复成原本的小地主。 这种落差让张家夫人心理上出现了偏差,卯足了劲要给子女跟望族联姻。 倒还真让她做成了两桩。 其中一桩亲事是她的长子,娶的是之前武安州父母家的妻妹。 贫家女子,因着姐夫高升得以结了一门好亲。 张家借着这门亲风光了几年,随着前父母调任它地,别人又不买他家的账了。 另一桩亲事就是跟刘家的,成功把女儿嫁回了娘家。 袁家女眷都凝神细听。 她们知道这里才是这桩八卦的高氵朝部分,要知道一母同胞之间为了谁家多分一间屋一分地都吵闹不休。 嫡庶之间更是不共戴天的死仇一般。 毕竟这天下间本来就嫡庶有别,不是所有嫡庶之间都能向苏家兄弟似的相处和睦。 做庶子的要么一直老实本分,要么自己像苏小二似的惊才绝艳不倚靠家族,不然迟早要还的。 以刘家老夫人和夫人跟那位老姨娘间到龃龉,刘家少爷就是再伤几位少夫人,有克妻的名声,也不会把张家的女儿娶回去给自己添膈应。 “要说刘张两家结亲,其中的说道就多了……。” 周旺这么一说,大家都:果然没猜错,还真是有猫腻。 刘家这位新少夫人,她娘一开始就打算着把她嫁回娘家去。 为了这件事找了他爹缠磨。 老太爷作为祖父,怎好越过儿子媳妇插手孙辈的亲事? 实在被缠得没法,只能应下,说找儿子说说。 这只是推脱之词,一直也没好意思开口。 大姑奶奶回来的次数多了,引起掌家的耕大太太的警觉,她的谋划被窥破。 耕大太太火速为儿子定下任家的女儿。 只是任家女儿命薄,丢下两儿一女去了。 媳妇刚没那会,耕大太太又是伤心又要照顾三个孙辈,她表姐家也接着没了儿媳妇,更是放大了丧媳之痛。 就让张家钻了空子,找了五毒庵的静怡师太给她女儿批命,命理上说她女儿只能跟侄子结亲,不然配偶必定早亡。 不仅把她家养成老姑娘的闺女成功送入刘家,还给了姑娘养成老姑娘一个合理的解释。 等耕大太太回过神来,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直男周旺说起八卦虽然没有一咏三叹的曲折轮回,奈何这件八卦本身就够曲折了,倒是补了他的不足。 他们在这些说别人八卦说的兴致勃勃,再想不到这事会因为张书吏掀起风波,让他们家也卷入风波里。 袁明珠问:“盛隆银楼是刘家的本钱,那他对面的怀珍坊是谁家的本钱?” 看着周旺古怪的神情,袁明珠暗想:还真让我胡乱一猜就猜中了啊? 周旺:“张家的。” 张家脑子有坑吧? 不趁此机会修好关系,还闹得那么难看? 235、改名 还是说另有隐情?他们家出了杰出子弟,不用再看刘家的脸色?还是嫁进刘家门的女儿成了废子? 可惜这些周旺都不知道。 他们也就比袁家早来到武安州一年多,知道的也有限。 堂屋里,袁弘德正在跟周大人讨论风水的问题:“我们才来了不到半载,大大小小意外就没断过,大人精通风水堪舆之术,烦劳大家给看看。” 自发现旧民居遗址,这地方周大人带人勘察过无数次了,可谓是烂熟于心。 若是有问题他早就看出来了。 回道:“风水上没有问题,应该不会风水的原因。” 袁弘德看着周大人回道的简单还嘴唇抿着,像是不想多说,或是如今人多不好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这边周旺也让问得辞穷。 好在那边堂屋里吃酒的也吃完了,解救了他被问得一问三不知的窘迫。 陶氏正要过去,被袁明珠给缠住了。 “曾祖母,曾祖母,我想吃你做的蛋羹,配上娘摊的鸡蛋饼。”抱着陶氏的腰撒娇。 好容易袁明珠提出想吃什么,陶氏被缠住手脚,只能给周旺兑了热水,拿了帕子。 有齐三那件事做教训,周旺也不敢再让袁家女眷过去,他自己打了水过去伺候。 就算是现代那一世开明多了以后,出了女子被调戏被玷污的事,还有傻逼玩意做受害者有罪论。 何况如今这会?社会对女子更为苛刻,处处充满恶意。 若只周大人和他的下属,他们给端水就端了,彼此都恪守规矩,不会乱瞄也不会乱说话。 见到是周旺拎水伺候,周玉典只微愣了一下就恢复如常。 袁弘德看看灶间的门,表情变得凌厉。 其他人见势不妙,跟周大人客套了一下就依次洗漱了一番。 送走众人,袁弘德说:“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把饭摆在家里。” 主要是看工棚那边简陋,四处漏风保温也不行,考虑着周大人的面子才把席放在自己家,再没想到里头会有这样不要颜面的人。 又说:“这次进城,找人牙子看看,买一个婆子回来。” 顾重阳只是应个奴才的名,做不了奴仆的活,甚至不能做奴才待。 秦三花太小了,暂时也干不了什么活。 不仅小,还来历不明,许多活不放心交给她做。 为今之计就只能买一个当用的婆子回来。 周玉典走了一段路以后,慢慢跟周旺一起落到后头,问:“在袁家出了什么事?” 周旺之前看着他,就是有什么事要汇报。 周旺把张书吏带来的那个齐三在袁家对着袁家大女言语无状的事说了。 周大人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了。” 其他各家的随从也在场,回去也把今日白天发生的事说了。 姜文翰的随从问他:“大人,这事……?” 姜文翰摆摆手:“等等看周大人的意思。” 又吩咐:“把张文吏家的情况整理一份,尽快交给我。” “是。” 下属应了声是,匆匆下去准备。 一个小人物不经意的一句龌龊言语,搅得一方天地变色。 次日一早,姜文翰就拿到了张家和他们家姻亲故旧的情况。 升调噢了一声,“年前盛隆银楼和怀珍坊群殴?年后盛隆银楼换了招牌,改名叫盛隆珍宝坊?” 随从答道:“是的大人,刘家给的说法是旁边水粉铺子租期到期了,原店家要回乡不愿意续租了,新租户没有找好, 干脆把铺子收回来扩大了隔壁银楼的规模,不再单单只做首饰生意,也做珍宝古玩字画。” 姜文翰的手指弹了弹那几张纸,还给下属。 看不出信没信刘家的那套说辞。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个光堂堂的理由,不求堵住悠悠众口,只要能堵得对方无话可说就行。 就如此刻。 刘家的姑太太正坐在正堂里拉着她爹哭天抹泪:“弟妹她什么意思?不知道我们家就指着这间铺子开销吗?她这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想逼死我? 姨娘啊,你为啥死得这么早啊,留下我们让人家欺负,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出的,欺负我们庶出的? 谁不想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姨娘生的怨得了我们吗?都是爹的种,我们也不是偷人生的,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怀珍坊除了首饰外还做珍宝古玩生意,被抢了首饰生意,还能支撑下去,现在盛隆扩大规模,她坐不住了,跑回娘家闹腾。 刘老太爷看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气得直跺脚。 刘自耕站在一旁面色尴尬。 只有耕大太太,气定神闲的捏着手里的帕子,不时蘸一蘸自己的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看到姑太太哭得伤心感同身受,陪着她哭呢。 实际她只是有些鼻炎,每到寒冬总是要反复几回。 待刘张氏哭完了,老太爷看向耕大太太,希望耕大太太说句话让一步。 耕大太太看向儿媳妇:“子峦媳妇,把你娘带你那边好好劝劝她,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她现在也是刘家正经八百的大太太,谁会欺负她?” 自己家庶兄弟都欺负不着,会欺负你个出门多年的姑奶奶,想多了吧? 又对丈夫说:“老爷,你不是约了人吃酒吗?别迟到了。” 刘自耕正想说自己没约人吃酒,马上醒悟过来,没约现约也行啊! “哦,是是是,你不说我还真迟了。” 耕大太太自己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周玉典跟下属议完事,留了姜文翰说话,“那张书吏是什么来头?” 官场上不能随意发落人,衙门里杂役的背后说不定都站着个地头蛇。 得摸清对方的来路才好发作。 姜文翰身负重任而来,以周玉典为幌子,躲在他背后行事,手底下人才济济。 往日他要做什么自己不方便亲自出手的都是设计人周玉典出面做。 一来二去的周玉典就十分倚赖他的这些能力,像打探消息这种事都是找他帮着办。 姜文翰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把张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玉典点头,表示知道了。 姜文翰明知故问道:“大人打听张文吏家做什么?要不要属下帮忙?” 236、傀儡 这是姜文翰常用的手段。 他们要做的事,先在背后鼓捣周玉典,让他起意去做。 然后他们再打着替周玉典行事的幌子去执行。 说白了,周玉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由他们在背后控制。 此次要对付张家,外人瞧着是周玉典要做的,实际是张家触及了姜文翰和他背后势力的利益。 张家在去年送了个族中女子给任家的长子,也是下一任家主做妾。 那小妾的兄长如今顶了他们预定好的一个职位。 本来不是大事,可以不做处置。 毕竟张家也是攀附求财,他们可以用钱财开路收买倒小妾的兄长。 只是事情赶巧了,张家这位新上来的书吏狗眼看人,惹恼了周大人,周大人想收拾张家,他们就干脆顺势而为,把张家的人扯下来。 毕竟还是自己人又省钱,用起来还顺手。 周玉典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一会工夫也想到了对付张家的法子。 他之所以着了姜文翰的道,是因为对方有心算计无心。 周玉典身边,除了他自家带来的家仆周旺,其他幕僚都是对方的人,他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在对方眼里,被算计也是意料之中。 周玉典说:“给刘家递个消息过去,告诉他们张家搭上了任家。” 张家刚刚断了刘家一条财路,刘家就把手伸到他们家的生意上,这是挑衅,想必张家不会忍。 姜文翰躬身应是:“卑职马上安排人去办。” 姜文翰从住所内出来,正思索着这事让谁去才不会引起张家的疑心。 就看到袁弘德和袁树赶着牛车车上坐了人,打路的对面走过。 就是他了,姜文翰告诉自己。 “袁先生,”姜文翰喊着,快速往路对面走过去。 袁明珠姐妹俩陪着陶氏坐在车厢里。 说实在的,她还真没见过姜大人这样大呼小叫的。 这人好似永远都戴着一副人皮面具的,给她的感觉算不上坏,就是显得处处透着算计。 姜文翰在牛车旁站定,拱了拱手道:“袁先生这是从哪里来?” 袁弘德还礼道:“去马市街看看想买匹骡子,都太贵,过些天去铁矿集市看看,上次在那边看到的骡子比这边便宜。” 又问姜文翰:“大人吃过午饭没有?” 这话就是普通的问候语,国人寒暄用的,并非要请人吃饭。 袁弘德跟他没有什么交情,只能说这些吃喝阴晴的话题。 姜文翰可不这么想,他正想着怎么跟袁弘德搭话。 马上拉着袁弘德的手腕:“还没吃的,正准备去吃,先生也没吃吧?相请不如偶遇,我等经常去先生家叨扰,还没请先生吃过酒呢,今天正好。” 他们住的这处是兵营的房屋,他们经常在外头奔波,待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小厨房只能供应点热水。 吃饭是由不远处一个酒楼包饭。 拉着袁弘德往他们的住处去:“我们大人看到先生来定然十分高兴,今日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怕他不去又下杀手锏:“你们村人口流失太多了,我们大人正想找先生商讨这事怎么处理呢。” 袁明珠看他热情的跟人贩子似的,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袁弘却是盛情难却,流失这么多人,这事他也正担心。 而且他也行知道周大人对他们村的风水问题不想多说是因为什么,就跟着过去了。 招手喊了个杂役过来,吩咐他:“把袁先生的牛车拉马棚那边,把车卸了把牛喂喂,再去酒楼说一声,弄几样拿手菜送过来。” 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手,包括酒楼也是他们的联络点,这些琐事也就一句话的事。 袁明珠跟着曾祖母身旁,随着姜文翰进了一间屋。 姜文翰冲着屋内喊:“大人,看看我把谁请来了?” 双方寒暄了不一会,酒楼的伙计就拎着食盒鱼贯进来。 周大人捡了几样可口的让婆子端了送女眷那桌:“老嫂子也尝尝我们这边的菜,比您的手艺怎么样?” 不知道别人喜不喜欢这些菜,这江南的菜极合袁明珠的口味。 仿佛又回到江边小镇上,吃着妈妈烧的菜。 扒了一口饭,掩住口中的甜,忍住眼里的涩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听着邻桌说话。 “你们这么短时间就减员这么多人,真弱追究下来也不好办。”姜文翰说。 本身他们村就只四户人家,肯定得他们互连互保。 一家出事其他几家都脱不了干系,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所以之前袁弘德才想起风水说,看看能不能搪塞过去。 “官府不承认风水影响。” 周大人的回答让袁弘德有些失望。 就像现代的法律不承认醉酒犯罪一样,都是为了堵住漏洞。 风水一事玄之又玄,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不说,有统一标准的部分也没人能说出所以然。 “你们村也没有风水问题,那两座山离着你们村太远了,影响不到你们,虽说有山南水北的说法,水南也不影响气运,而且……。” 周大人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而且我看了河北边那座山,有气机只怕也早被人占了。” 众人都齐刷刷的往他看过去。 周玉典却不愿意多说了,招呼大家:“吃菜,吃菜。” 袁明珠心里:我了个大槽。 想想现代发掘出的墓室,不由得她不佩服周大人这个假半仙。 姜文翰想的就多了,南山刘家历经许多代,起起伏伏却始终屹立未倒,这气运之说也不是全无迹可寻。 周大人又说:“趁着那几家没耕种,你赶紧把人口失踪的事报上去,我帮着周旋周旋,看看能不能给他们定个逃逸,出个海捕文书,这样你家的责任就小一些。” 姜文翰解释:“他们几家都不是全家逃逸,要是全家逃逸你的责任就大了,怎么也得治个不察之罪, 现在他们三家都还有人,你作为邻居,肯定比他们家人的责任小。” 袁弘德却有些不忍。 姜文翰:“先生可不要有妇人之仁,若是没有人再失踪还好,不报逃逸也没什么,若是再有人失踪,你之前报过逃逸,尽过责任,你的罪名就小多了。” 237、吃一堑 袁弘德想想冒充的冯小毛一家,下定决心:“吃了饭我就去报。” 袁明珠看着姜文翰费力劝说曾祖父,觉得这人的算计也不是一无是处。 袁弘德又说:“牛家三个儿子欠了赌债跑了,也算是得了报应, 只是他家那个二小子在四个里头算是品行好的了,现在胳膊折了还没好,又病得有些呆傻,真若再去服劳役,只怕……。” 试探道:“能不能得养好了伤再慢慢把劳役还上?” 周姜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意了。 几个人边吃边聊,听袁弘德说想找个粗使婆子,周大人说:“欸,我好像记得前些日子衙门里有发卖的奴仆,卖完了吗?” 这些籍没的奴仆都是登记在册的,买卖不受限制,没有资格使用奴仆的人家也可以买。 就不用担心买卖奴仆被人告发了。 买来的人,可比雇佣的人放心多了,也更忠心。 吃了饭,周大人就让姜大人带着他们去官府那边报案,兼问问还有没有仆人卖。 姜大人找人问了,被告知还有几个,不过人不在衙门里了,都送去铁矿那边了,要买的话得去那边。 报了案从衙门出来,姜大人说:“正好过两日我要去铁矿那边办差,到时候通知先生,先生与我同行。” 有他陪同也省得自己找不到门路,袁弘德求之不得。 袁明珠觉得她再次从姜大人身上看到人贩子的既视感。 姜文翰目送袁家的牛车走远。 今天没有找到适合的机会说对付张书吏的事,这事不能做的太突兀,得水到渠成才能不引人怀疑。 回去途中,袁明珠跟陶氏说着铁矿集市的热闹,鼓噪着陶氏也去集市玩。 “趁着还没开始春耕,曾祖母去吧,那边可热闹了。” 袁弘德也帮着帮腔:“去吧,你也帮着掌掌眼,看买什么样的骡子和人。” 把骡子和人相提并论。 如今的人跟骡子差不多价,可能还比骡子差了一二两银子。 不过袁明珠也没有矫情的喊人人平等,喊人木又,大环境如此,得入乡随俗。 出发的前一天,姜大人让人送信来的时候,袁伯驹几个正好回来休沐。 袁少驹也带着顾重阳跑了回来。 杜氏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袁少驹眼神闪烁道:“夫子去踏青,放我们一天假。” 杜氏还待再问,外头姜大人派来送信的人来了,这事就被岔了过去。 来人:“姜大人说约好明日一早去蒲牢河上的石桥汇合,大人给问好了,明天正好也是赶集的日子。” 那座石头桥是往铁矿的必经之路。 送走来人,袁弘德交代陶氏:“多带些银子,骡子要是能买下来,还得把铁件买了。” 听说去赶集,袁少驹也要去。 杜氏训斥他:“去了明天下午赶不到学里,难不成又想耽误一天上学?不许去。” 袁少驹:“都说了夫子去踏青了,不是我不去学里。” 杜氏将信将疑。 嘀咕着:“这夫子也太不负责任了。” 准了他明日跟去。 跟杜氏比袁伯驹他们更了解这个最小的弟弟,总觉得他说的话有问题。 把他拉到柴火堆那边三堂会审。 袁仲驹:“到底怎么回事?” 看他言语吱呜,“哄娘的话就别说了,老实说怎么回事?不然我和大哥明天去你们学里问。” 一说去学里问,袁少驹一下子蔫吧了。 不过还是不愿意说。 袁伯驹对袁叔驹说:“把重阳喊过来。” 不用喊,顾重阳看到袁少驹被带走,正躲在柴火堆的背面偷听呢。 他自己磨磨蹭蹭的出来了。 跟袁少驹并排站一起。 之前是袁少驹不开口,现在是两个人一起装哑巴。 嘴巴抿得死紧,跟宁死不屈的**似的。 袁明珠试探着问:“被夫子骂了?” 两个人的表情没变化。 袁伯驹:“跟同窗吵架了?” 还是没变化。 “被革除了?” 袁季驹问的问题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袁少驹两个人的表情却变了。 袁明珠:次奥,还真猜对了? 他五哥是活泼的有些过头,但是也没有过头到能做出被革除的事情的地步。 袁伯驹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袁少驹毕竟还不是大人,估计也是真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袁仲驹递给他一方帕子:“别哭了,先说说怎么回事,你们俩的书箧和行李呢?” 被革除了,书箧和行李总得带回来。 袁少驹抽抽鼻子,止住眼泪,说:“我们学里有个叫张昊锐的,跟我坐一起,他昨天他的砚台放书桌上不知道怎么掉到地上, 他非说是我给碰掉的,还说那个砚台是名家所制,价值纹银二百两,先生让我赔他银子。” 说到委屈处,眼泪又掉下来,“我没有碰他的砚台,不是我碰掉的。” 兄妹几个互相看着。 二百两,若真是袁少驹碰掉的,该赔就得赔,不能推卸责任。 若不是他碰的,也不能由着人冤枉他。 看他还有心情吵着要去赶集,应该不是他干的。 袁明珠:“你还有心情跟着去赶集?” “又不是我碰的,他冤枉我,我为什么要没有心情去赶集?我就不赔他,大不了老子不读书了。” 反正他也不喜欢读书。 死犟死犟的样子,让人手痒想打他。 袁仲驹伸手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你以为不读书就行了,以后出去人家得说你就是那个赖着二百两不还的人。” 袁少驹傻眼,还想辩解:“不是我碰的凭什么说我?” “你又凭什么说不是你碰的?”袁季驹说。 不趁着现在赶紧把证据找到,一旦时过境迁,赖账这张皮就批在他身上揭不下来了。 袁少驹又蔫吧了。 袁伯驹摸摸他的脑袋:“你们还小,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得跟大人商议,不要因为害怕就瞒着,瞒过了一时,这事以后还是得有后患。” 袁仲驹问他和顾重阳:“大哥说的听到了吗?” 两个人:“听到了。” 袁伯驹:“好了,再骂他们事情也发生了,赶紧找曾祖父商议一下这事怎么处理。” 几个人找到袁弘德,把事情说了。 袁弘德:“明天是休沐日,还是跟我去赶集吧,男子汉大丈夫,是你的错就认,不是你的错,真是让人坑了也认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 238、碰瓷 若真的找不到证据,袁弘德也赞成花钱买个教训。 花钱消灾,总比让人诟病品行要强。 袁少驹也想通了,但是想通了不代表就会不觉得委屈。 二百两银子,他爹冒着寒风刺骨捕了那些日子鱼,他们一家忙了这么多日子侍弄那些草药,加起来才挣了十来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能买十几匹最好的大青骡了。 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了省一半两银子跑几十里地去货比三家。 两个小少年瘟头耷拉脑的,没有了之前要去赶集的兴奋劲。 “敢冤枉老子,老子弄死他。” 一夜过去,小少年顶着俩肿眼泡捏着拳头恨恨说道。 顾重阳点头:“嗯!弄死他。” 两个人被二百两银子刺激大发了。 袁明珠也一夜没睡好,想着那么一大笔银子,思考该从哪入手替五哥洗清冤屈。 家里其他人也没睡好。 这么些银子,赶上袁家从晋地带来的大半身家了。 为了给白驹留足后手,加上又都是意外之财不心疼,银子都给他留下了。 原本想着带来的银子也足够应对突发情况了,如今看来是他们太乐观了。 一个突发状况就打击得他们差点喘息不过来。 陶氏忧心忡忡地跟袁弘德商议:“辰哥,要不骡车和婆子别买了吧?家里有牛车,出门也够用了,家里也没有太多活,我带着伯驹娘她们就做了,不用单养个人。” 袁弘德怕她担心,装得云淡风轻道:“哪里就差这点钱了?牛车哪有骡车跑得快,每次赶牛车出去慢悠悠的耽太误工夫,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跟姜大人约好的,即使不买今天也得跑这一趟,不然就太失礼了。 所以陶氏不再说什么,动手收拾着出门要带的物品。 他们到蒲牢河上的石桥的时候,姜大人已经到了。 袁弘德打起精神跟他寒暄着。 姜文翰看着袁家众人似乎都精神萎靡,心底诧异却暂时未动声色。 牛车慢悠悠,一路上不可能都不说话,五六十里路的距离,足够姜文翰把想知道的扒拉个清楚。 他坐在马背上,马儿在牛车旁闲庭信步。 问袁少驹:“你平日跟你那位同窗可有过过节?” 总感觉事情不寻常,透着阴谋的味道,像是在碰瓷。 在家里的时候袁少驹就被问过了,他摇摇头:“我们没有过节。” 黄丘岗的鹤鸣书院奢靡成风,去那读书的都是各家不准备走科举之路的子弟,用得起价值二百两砚台的倒是不稀奇。 姜文翰没想出头绪,只能又问:“你那同窗叫什么?是哪家的子弟?” 他打算着找人讲讲请,能不能让袁家少赔些银子。 看着袁家实在不像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人家。 袁少驹:“他叫张俊熙,我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子弟。” 又扭头问顾重阳:“重阳你知道吗?” 姜文翰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向顾重阳,只一眼,人就跟石化了一般。 顾重阳长相肖母,他娘顾氏长相肖父,顾重阳的面容跟他祖父顾成峰极为相像。 即使没有亲子鉴定,没有滴血认亲,也不会错认。 马颠簸了一下,姜文翰回神。 听到这个肖似老安阳侯的孩子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是读书去的,不是为攀附谁,是以平日并不关注谁是谁家子弟。 姜文翰看着他的这张脸,就快忘了之前想的什么了。 心不在焉的说:“张姓在此地是大姓,姓张的就多了。” 他那随从也察觉了他的异常,替他遮掩着补充了几个著名的姓张的人家。 “不过有几个可以排除,泄洪坝张家人以武传家,不会送子弟去鹤鸣书院,回春巷张家请了落第举子在家开馆授课……。” 当他说到西市口张家,袁家人豁然惊醒。 随从看着袁家人的表情:“怎么了?” 袁弘德苦笑。 袁伯驹把他们跟西市口张家的过节说了说。 袁伯驹说完,拍拍袁少驹的肩膀,还真冤枉。 张俊熙,袁明珠念着这个很棒子国气息的现代爆款名字,觉得这件事差不多就是西市口张家为对付他们做的圈套。 太他娘的恶毒了,这是打听清楚他们的底细了,估算出他们大概的家底,准备把他们坑得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听了袁家的离奇经历,姜文翰的心神才从发现顾重阳的震撼中剥离出来。 记起他此行的目的。 “如此说来,还真像是西市口张家所为。” 又问袁弘德:“袁先生打算怎么办?” 挑拨道:“这西市口张家品行卑劣,说起来先生家也不是唯一的受害人……。” 把刘家和张家之间的恩怨纠结说了。 他知道的比周旺详细。 周旺不知道为何张家成功把女儿嫁到刘家还要跟刘家撕破脸皮。 姜文翰也给了答案:“刘家少夫人进门三载,还一无所出,两年前的冬天,前少夫人留下的刘家次孙险些在元宵灯会上被人拐走, 刘家耕大太太震怒,在张家的怀珍坊对面开了一家盛隆银楼。” 好一出豪门狗血大剧。 他们就因为一只鹿被记恨上了,卷入豪门争斗。 袁弘德拱手:“多谢姜大人指点迷津。” 姜文翰:“咱们之间不用客套,你们跟盛隆珍宝坊的掌柜相熟,可以去找他求助,让他找人帮你们鉴定一下那砚台是不是真的值那么多银子? 也顺便鉴定一下是当日摔碎的还是本身就有伤痕?” 若是说之前对袁家还是算计为主,认出了顾重阳,也有了几分是真心相帮。 虽然事情还没有最终解决,不过袁家已经找到解决的方向,心情轻松多了。 到了铁矿驿站,任驿丞之前已经接了消息今日姜大人会来。 听杂役汇报说人到了,忙迎接出来。 “大人,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您看是先吃点东西歇息一下,还是……?” 姜大人看向袁弘德,征求他的意见。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袁弘德说。 本来是准备马不停蹄办完这边的事就回去到鹤鸣书院处理袁少驹那件事。 现在知道可能是张家捣的鬼,他们就不着急了。 239、带崽 先把对方冷着吧,给对方一个错觉,让他们认为袁少驹被吓着了,没敢跟家里说。 让对方先得意着,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就会放松警惕。 他们再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路上已经吃了些干粮了,所以大家吃的都不很多。 吃了饭歇息的时候,姜大人跟任驿丞打听了送来的这批籍没的奴仆的情况。 任驿丞:“大人问卑职就算问着了。” 姜大人用疑问声“噢”了一声。 意思是:愿闻其详,说来听听。 “以往送来的人都是送去各个矿场去,这次送来的送去了附近的矿场,矿场里住处不够,每天晚上都到我这里住宿。” 任驿丞没说的是,这阵子送来的黑劳工多,那些人不能走明路,也怕他们逃跑,都被送去偏远的矿场,一直干到死都不会有机会离开, 那边的矿工够用了,这种正经在官府备过案的奴仆就放到附近,放在明面上。 听说袁家有意挑个粗使的婆子,任驿丞正想推荐,突然看到姜大人给他使了个眼色。 忙把话音一转,说:“婆子不好买,送来这里的婆子不多,这次来的就没有,我给打听打听,看看以前送来的还有剩下的吗?” 姜大人:“那就有劳任驿丞了。” 又吩咐他的一个随从:“带袁先生去集市上逛逛。” 袁家人去集市上,姜大人吩咐他的另一个随从:“马上回城里,弄清楚那个张俊熙的情况。” 随从领命而去。 任驿丞还在等着姜大人的示下,姜大人拧着眉思索着。 “大人为何时犯愁?” 姜大人:“春节那会,你说有两个晋地口音的年轻人,拿的是登州卫的凭证,往武安州城方向去的,当夜就回了?” 任驿丞不知道过了那么久大人为何又提起这事,答道:“是。” “找个身手好点的婆子。” “大人?” “袁家带来的那个小童,应该是老侯爷的孙子。” “啊?”任驿丞失声道。 “是,卑职这就去办。” 任驿丞去安排了,姜大人一手支颐,闭目思索。 直到房门被敲响,接着“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姜大人睁开眼睛,看向进来的任驿丞。 “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会跟另外两个婆子一起过来。” “嗯!” 袁家人去了集市,直奔骡马市那边而去。 这边的牲口果然比城里的要多。 骡马被拴在木栅栏后头,甩着尾巴,打着响鼻。 陶氏拽着袁明珠的手,不让她靠近:“咱不过去,别踢着你,你看看那边多脏,回头马粪刨你身上。” 卖骡子的主家:“大娘,俺家这骡子性情可乖了,不踢人,你看,你看,多听话。” 把骡子往外牵了牵。 拿了一把草往袁明珠手里递:“不踢人,真不踢人,也不咬人,你喂它,喂它它就吃。” 顾重阳把草接过去,递到骡子嘴边,骡子咬住,咀嚼起来。 卖骡子的趁机把他家的骡子夸得天花乱坠。 “俺这匹骡子才三岁,你看着牙口,正是出力的时候,”掰着骡子的嘴展示给袁家人看。 “俺这骡子拉矿石可有劲了,要不是俺哥给俺找了个新营生用不上它了,俺真舍不得卖。” 袁弘德被说的有些意动,问:“骡子怎么卖?” 之前夸成一朵花,天上少有地上无的样,一问到价钱把他问得支吾上了:“十,十二两。” 集市上的骡子基本都是八到十三两之间,他这个骡子,三年生还算年轻,这个价格也还行。 不过自然来了,才逛了一半,总得把剩下的逛完了比较一下再决定买哪家的。 袁弘德:“我们再看看。” 卖骡子的:“给您便宜点,十两,十两您看怎么样?” 十分急切。 袁弘德看看四周,他们跟这人议了半天了,周围居然没围过来一个人看不说,往这瞅一眼的人都没有。 而且这人这么急着出手,太可疑了。 陪同过来的姜大人的随从也看出来了,怕袁弘德上当:“先生,咱们再去前头看看再说。” 袁弘德点点头。 走出去一段距离,袁弘德问袁务川:“他那骡子有什么问题?” 袁务川也没看出来。 随从道:“不会是偷来的吧?” 其他人也都觉得像,看那架势就像是销赃的。 赃物可不能买,买了回去让原主找到,失财是小,再被当成盗窃犯就遭了。 袁明珠挠了挠她头上的小揪揪,想着要不要跟曾祖父他们说实情。 袁弘德看她挠头,问:“是不是累了。” 对袁伯驹说:“背着妹妹。” 袁叔驹:“我背吧,一会再换你们。” 袁明珠趴在她三哥背上,看着卖骡子的人跟前围过去好几个人,在说着什么。 看来她猜的没错。 顺着木栅栏依次走过去,各家的价钱都差不多。 比来比去,袁明珠还是觉得刚才那匹骡子最合适。 而且那匹骡子应该还能往下杀一杀价。 最重要的,那匹骡子是揣着崽的,买一赠一啊! 反正那人是打着主意坑人的,反过来坑他一把袁明珠也没有负罪感。 袁明珠趁着换人背她时候,“我要曾祖父背我。” 袁弘德对着姜大人的随从歉意的笑笑:“这孩子。” 随从倒是没觉得被慢待,只觉得袁家这丫头真是太娇惯了。 这么大了还让人背,哥哥们背着还不行,还挑三拣四让长辈背。 心里嘀咕着:这要是我家的孩子,早一巴掌给打改了。 原本跟袁弘德并排走着说着话,袁弘德跟袁明珠说话了,他改走到袁务川旁边。 袁明珠这会正趴在她曾祖父耳朵边:“曾祖父,我们还是去买先前那匹骡子吧,那匹便宜,那骡子不是贼赃,也没有毛病,它是带崽了。”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骡子不能带崽。”地球人都知道! “能的,就是少。”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骡子不能带崽。”地球人都知道! “能的,就是少。”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骡子不能带崽。”地球人都知道! “能的,就是少。” 袁弘德听了,第一反应就是不可 240、买赃 袁弘德默了默,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家小宝说的对。 集市上最孬的骡子也无非是年老体弱些,至少是健康的。 买了回去也能干几年活。 有病的就不好办了,买回去说不得就得赔。 那骡子腹部下坠,卖主一直在极力遮掩。 曾祖孙俩交流完,袁弘德对众人说:“看了一圈,还是之前那匹骡子最合适。”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那匹疑似贼赃的骡子。 武安州去岁来了不少移民,骡马牛的登记还未完善,如今正是管理混乱的时候。 世面上经常有贼赃牲畜交易。 凡有争议的牲畜,就看买家和失主谁更强势了,谁的拳头硬谁得。 所以姜大人的随从张张嘴,并没有阻止。 袁伯驹几个想说话,袁弘德阻止道:“我已经决定了,别说了,就买它了。” 袁少驹以为是他惹了灾祸,曾祖父才不得不选的那“贼赃”,愧疚道:“曾祖父,别买骡子了吧?牛车也挺好使。” 对自己之前的贪慕虚荣很愧疚。 袁弘德拍拍他的脑瓜:“还是骡车速度快,曾祖父既然答应你要买,就会买的。” 袁伯驹对几个弟弟说:“买就买吧,大不了等失主找来还给人家就是了。” 看到他们又走回来,那位卖主老远就不错眼的看着他们。 许是心虚,并没有主动招呼。 直到袁家人走到跟前,这人才磕磕巴巴的说:“来,来啦?” 看着也是老实人,以往大概没干过这样骗人的勾当,心虚。 没人买的时候极力推荐,有人真准备买了又不忍心了。 要知道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的农家是很大一笔钱了。 那人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擦掉手心里紧张出来的汗。 袁弘德把骡子拉出来,把袁明珠放在骡背上。 这骡子看着很温驯。 有人骑到背上也只是不安的原地挪动几步就安静下来。 袁明珠以前跟着邱氏经常帮附近的乡民看谁家的猫狗兔和各种大牲口是否带崽,带了几只崽,何时出生。 虽然快一年没有上手摸过了,却没有生疏,之前已经看了个差不多,上手一摸就确定了。 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袁弘德看着面前不敢正眼看人的汉子,掏了十两银子给他。 袁明珠:…… 这人若是不心虚愧疚,她曾祖父杀起价或许不会心慈手软。 这人这样,她曾祖父的仁义性子又泛滥了。 生活不易,做人留一线吧。 马市外头就有官府专设的税务机构,买卖双方缴纳了税银这桩买卖就算成了。 卖主摸摸骡子的鬃毛,转身走了,三拐两拐就消失在集市密集的人流中。 周围的人,包括收税的税官都同情的看着袁家人。 “走吧,去其它地方逛逛。”袁弘德说。 照着来之前的计划,准备当天赶回去。 现在袁少驹的事不着急了,要买的婆子也得等,他们就能在集上逛逛,明天再回去不迟。 到了一个买木碗的摊子旁边,陶氏要买两只木碗。 集市上木碗的生意挺好。 这时候的瓷器贵,怕家里孩子打碗,一般人家都是给孩子买木碗用。 旁边一个大婶跟陶氏一起挑拣木碗,说:“俺们家那几个孙子皮得跟活猴子似的,我得买几个木碗回去给他们用,家里的碗再打都打完了。” 又问陶氏:“你也给孙子买的吧?你家孙子多大了?” 看看旁边站着的袁明珠和顾重阳,带着同情劝陶氏:“就这么大孩子最难管了,再大点就好了。” 陶氏:……“俺家孩子听话,不皮。” 没敢说不是买给皮得跟活猴子似的,是买给真猴子的。 那大婶撇撇嘴,表示不信。 上次安葬牛家的人,袁家出了两张草席,陶氏又买了两张芦苇席回去。 这边是芦苇席的产地,价钱倒是便宜。 人群中,一个少年问一个姑娘:“姐,你看什么呢?” 任依依把目光从袁家人那边收回来,“没看什么。” 上次族叔送她们进城给守备府老夫人拜年,后头元宵节又去守备府看灯,奈何守备府这次打定主意不再选任家的女孩儿了。 族里才松了口,她们这些适龄女孩子可以由爹娘做主议亲了。 “十七,我们去驿站看看爹再回去吧?”任依依问弟弟。 袁家看样子是来赶集的,他们是外乡来的,在本地肯定没有亲戚,这个时辰还没回去,晚间肯定只能借宿驿站。 驿站就跟驿丞家私产一样,任家的孩子出入驿站就如同回家。 任矩钦没有察觉姐姐的异常:“好啊,我好几天没吃刘妈妈做的绿豆糕了,回头让她做些带家去。” 姐弟三个出了集市,去到驿站。 听说儿女来了,任驿丞把手边的事情放下赶过去。 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任驿丞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赶集去了?买的啥给爹瞧瞧。” 又让人给他们泡茶做茶点。 “吃了就快回家去一会下了凉天冷。”嘱咐着。 “我们等爹一块回去。”任依依说。 她的两个弟弟也跟着符合。 任驿丞乐呵呵的答应了,“你们在这玩,爹让人给你们拿围棋来。” 任矩钦带着弟弟赶围棋,任依依托着腮坐在邻窗的塌上,看着驿站里进出的人。 过了不久,就看到袁家诸人牵着骡子,骡子身上挂着买来的各色物件进了院子。 杂役上前把骡子接过去。 任依依把窗户打开大一些,就听到上次给他们诊过脉的那位袁家的曾祖父交代杂役:“这骡子找个地方单拴着,离其他骡马远些。” 杂役知道他们是驿丞的客人,“先生放心好了,我把他单放到草料那棚子里。” 袁弘德给打了赏。 任依依弓着腰,贴着窗户往外瞧,看到袁家的人进了后头的小院。 姜大人的随从帮着把买来的七零八碎送进房间,回去找他家大人复命。 “哦?袁先生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匹像是贼赃的骡子?”姜文翰说。 “是,大人,骡子现在就拴在驿站的马棚里。” 十两银子买一匹三岁的骡子是便宜了,但是若是贼赃的话就贵了。 明知是贼赃却不压价? 姜文翰想想都觉得袁弘德的举动跟平日表现出来的睿智不相符。 241、相看 “去厨房传话,做一桌好菜,我晚上请袁先生吃酒,请任驿丞作陪。” 随从看得一头雾水,十分纳闷:袁先生被人坑了,他家大人是看袁先生可怜请他吃酒安慰他吗? 想不明白。 先去了厨房传话,又去通知驿丞。 任驿丞原准备早些跟儿女一起回家的,接了通知只得对任依依姐弟说:“爹晚上有事,你们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任依依:“哦!” 一般驿站来了地位高的客人,她爹怕出纰漏,都是留在驿站里亲自接待。 随口问道:“来的是哪位大人?” “上次给你们诊脉的袁先生,今天跟着姜大人同来,姜大人晚上请袁先生一家吃酒,请爹爹作陪。” 任依依听了一喜。 拉着她爹的衣袖:“爹,女儿挺喜欢袁家的那个小妹妹,我们也去作陪吧?” 任驿丞想着袁家那几个芝兰玉树般的孩子,内心也是一动。 穷家有穷家的难处,他们这种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污糟事。 就只儿女亲事就让人心烦。 好容易族里松口女儿可以自行婚配了,得速度快点,以防夜长梦多。 可是任家女儿如今有恶名在外,他又舍不得女儿远嫁,一时半会哪里找正好合意的? 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袁家那几个除了排行老三的那个平庸了些,剩下三个年龄跟女儿都相当。 尤其那个老四,风姿斐然。 任驿丞是丈母爹看女婿,同样欢喜。 任依依看他爹出神,没有立即应她,晃着他的袖子:“好不好嘛爹?” 任驿丞应道:“好好好,爹去问问姜大人,应该没问题。” 姜文翰听了任驿丞的请求,内心了然。 知道他的打算。 不过这桩婚事他也是乐见其成,只送一个婆子过去袁家照应少主子他还是不太放心,若是能再把任家的这个女儿送过去,就保险多了。 有了这层关系,他们跟袁家那边接触多了也不惹人怀疑。 争得姜大人同意,任驿丞干脆又使人把他家夫人也接了来。 任夫人一路都在寻思,是哪家的通家之好来了呢,到了才知道是丈夫给女儿挑中的女婿,让她来相看的。 就在姜大人住的这边屋里排开两桌,分男女席坐了。 甫一入座袁家人就察觉不对了,那姑娘倒还好,虽有些羞怯,却也算举止大方。 那姑娘的娘是怎么个情况? 俩眼跟探照灯似的频频回头往袁家几个小子那边扫。 任夫人跟他家丈夫都是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样,笑起来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些失礼之处,也不让人十分排斥。 “袁家曾祖母,吃菜,”给陶氏夹了一筷子煮干丝。 之后开始跟陶氏打听袁家几个儿郎的情况。 跟丈夫看好袁家老四不同,任夫人更喜欢为人亲和的老二。 得知袁家老二已经结了亲了,任夫人一脸失望。 两口子不愧是夫妻,最佳女婿人选没了,任夫人也是跳过袁叔驹,把目标定在袁季驹身上。 陶氏看看坐在她右手旁的任家姑娘,也十分满意。 除了姑娘的娘有些一惊一乍的,其他都不错。 男桌那边,袁季驹沉稳的坐着。 任驿丞看着他两眼放光,任夫人也频频回头瞧他。 袁明珠觉得她的四哥像是被觊觎的唐僧肉。 任家姑娘终于克服了羞怯,找回平日的落落大方,跟袁珍珠搭话:“大妹妹也学医术吗?” 袁珍珠:“不曾习医术,我家只小妹习医术。” 任依依看着袁明珠:“小妹好生厉害,上次给我们姐弟诊脉,说得头头是道。” 袁珍珠与有荣焉:“嗯,我家小妹打小就习医,师从前朝御医王家,她师傅是王家的媳妇,娘家也曾是御医……。” 夸起妹妹来平日话少的她也侃侃而谈。 任家夫人看着袁家这两个女儿,看着都不是那不易相处的小姑子,就更满意了。 吃了一会酒,姜文翰问道:“听说先生今日买了一匹骡子?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 袁弘德知道他是听随从说了什么误会了。 这事也不是不能对人言,正好趁此机会解释清楚。 就说道:“袁某惭愧,今日买这匹骡子是占了原骡子主人的便宜了……。” 把骡子的情况说了。 任家二儿子定力差,眼睁得溜溜圆:“不会吧?” 姜文翰举着筷子呆愣了一瞬:“袁先生果然见多识广。” 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人家哪是上当,分明是捡了个漏。 任夫人也好话不要钱似的恭维着陶氏。 正吃着呢,外头回报:“大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的鲁四回来了。” 鲁四骑的马,走的官道,一来一回比他们早晨赶着牛车用的差不多时辰。 姜大人:“让他进来回话。” 鲁四进来行了礼。 “小人打探清楚了,鹤鸣书院那个刘俊熙,是刘家三老爷家的孙子,每日送他去学里的是他们家管家,”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人家哪是上当,分明是捡了个漏。 任夫人也好话不要钱似的恭维着陶氏。 正吃着呢,外头回报:“大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的鲁四回来了。” 鲁四骑的马,走的官道,一来一回比他们早晨赶着牛车用的差不多时辰。 姜大人:“让他进来回话。” 鲁四进来行了礼。 “小人打探清楚了,鹤鸣书院那个刘俊熙,是刘家三老爷家的孙子,每日送他去学里的是他们家管家,”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人家哪是上当,分明是捡了个漏。 任夫人也好话不要钱似的恭维着陶氏。 正吃着呢,外头回报:“大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的鲁四回来了。” 鲁四骑的马,走的官道,一来一回比他们早晨赶着牛车用的差不多时辰。 姜大人:“让他进来回话。” 鲁四进来行了礼。 “小人打探清楚了,鹤鸣书院那个刘俊熙,是刘家三老爷家的孙子,每日送他去学里的是他们家管家,”他还准备给袁家再卖一份人情呢,原来他想差了。 242、炫富 都说知母莫若女,其实反过来说也能说得通。 任依依打一看到她娘摩挲手腕上的虾须镯就知道要糟。 没错,任夫人这是在炫富! 她同情袁家,厌恶张家的无耻,但是这些跟她炫富并不冲突。 袁家现在遇上麻烦了,这件麻烦事得用钱才能摆平。 袁家没钱,他们家有啊! 哎呦呦,真是老天都来帮忙! 任夫人得意的想着。 这间铁矿驿站就跟他们家世袭的一样,不出意外还会一直世袭下去。 他们靠着掌管这间驿站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几辈人下来,也算小有家财。 别的不好说,给闺女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绝对没有问题。 她展示虾须镯,还点明这是闺女的零花钱买的,言外之意:我们家财大气粗,闺女的零花钱多。 陶氏的恭维听在她耳中也有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她代表袁家跟她达成议亲的意向。 陶氏确实喜欢任依依,不过跟虾须镯没有关系。 任家小有薄财,夫妻俩都白白胖胖的一脸福相。 任氏夫妻相合,他们家的三个孩子,在和睦的家庭氛围里长大,虽然遗传自父母的相貌一般,但是气质平和。 这人呐,只要没有心里没有怨气戾气,眉眼舒展,天长日久,总会相由心生。 不算顶漂亮的任依依让人看着就舒心。 袁明珠听了怀珍坊败落的原因,计上心头。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怀珍坊的事,没想到还与那个桃红有关。 袁明珠这边暗戳戳的盘算着怎么对付张家,那边任夫人把自家夸成了一朵花。 “我们夫妻就这一个女儿,待她出嫁的时候肯定不会亏着她,……。” 任依依都难堪得快哭了,哀求似的喊了一声:“娘!” 求求您别说了好不好? 任夫人摸摸头上的南珠发箍:“你这孩子,娘就说几句实话怕啥?你袁家曾祖母又不是外人。” 陶氏可算是听懂了。 哭笑不得。 她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偏偏那边男桌上正在商讨这事该怎么应对,没有听到这边桌上的话,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还是袁明珠隔着陶氏对坐在另一侧的任依依说:“任家姐姐好福气,有这样一对疼闺女的爹娘,姐姐不必害羞,该高兴才是。” 看着是夸的任依依,实际是说与任夫人听。 任夫人听了不好意思起来,扭捏了一下不说话了。 就听袁明珠话音一转接着道:“咱们不是外人,就当闲话听了,同样的话任伯母莫出去说才好,免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引得心怀不轨之人觊觎任姐姐的嫁妆。” 为财结亲能有什么好人家? 这话说的就有教训之意了,任夫人被个小辈教训了,面上微微变色。 坐在男席那边的顾重阳听了,担心的往袁明珠瞥了一眼。 坐在他对面主位的姜文翰一直关注着坐在对面的他,也不着痕迹的看过去。 就听到袁家最小的女孩说了什么,引得驿丞夫人笑作一团。 离女席近的顾重阳听到女孩的话,也勾了勾唇角。 袁明珠:“任姐姐这等人才相貌,又温柔贤淑,任伯母和驿丞大人打小如珠似宝的捧着长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任伯母,您可得长出那火眼金睛,给任姐姐挑一门金玉良缘, 不过看着任姐姐天庭饱满,眉峰舒展,下巴圆润就是福气之像,姻缘天定,有福之人不用愁,说不定明天就掉下来个乘龙佳婿。” 说得任依依又恢复那副小女儿的娇羞状。 任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儿,这小嘴可真会说话,托你吉言,你任姐姐若是说下好姻缘,伯母可得好好谢谢你!” 摘了发间的一对羊脂玉梳:“伯母来得急,也没备下什么见面礼,这对梳子你和你姐姐一人一个,莫嫌弃粗陋。” 袁明珠看那对玉梳,玉质温润,雕工不凡。 有些为难。 他们才是真没准备,接了这份见面礼总不能不还礼。 有来有往才好相交。 跟土豪做朋友也不是好做的,尤其是这种一言不合就拿银子砸人的土豪。 还不能不接。 不接就是不给对方面子,也显得小家子气。 只能日后还这份人情了。 袁明珠给姐姐递了一个眼神,姐妹俩给任夫人行了礼道了谢,把玉梳接过来。 粉雕玉琢的一对姐妹花,看得任夫人喜欢。 她一时冲动摘了玉梳相送,说完就后悔了。 倒不是舍不得东西,就是看到袁家人的迟疑知道自己冒失了。 袁家肯定没准备回礼,她若是被拒绝就难看了,两家以后的交往今天这事说不定就是个疙瘩。 她一开始见面没给见面礼就是顾虑着这个,后头一高兴把这事忘了。 还好袁家没有拒绝。 拉着袁明珠的手:“去伯母家住些日子吧?马上有个庙会,伯母带你和姐姐们去庙会上玩耍。” “过些日子吧!出来的急,没做准备。”陶氏推辞道。 既说明了不能去任家的原因,也给没回礼做个解释。 袁明珠还记挂着要给张家一个教训,就是去任家做客也得等这事办完。 她也看出来了,任夫人跟她曾祖母半斤八两,都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倒是可以相交。 次日一早袁家人起床洗漱毕,吃早餐的时候任驿丞带了三个婆子过来。 三个婆子,一个年岁老大,走路都颤巍巍的事态。 还有一个年岁倒是不大,就是一条胳膊似乎不太灵活。 剩下那个倒是还好,长手长脚的看着没什么毛病。 只要不是有眼疾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所以不出意外,袁家选了这个长手长脚的婆子。 婆子姓樊,沧州人士,一生无儿无女,早年逃难出来,走投无路卖身与前主家,那家后来犯了事,家财充公,奴仆被发卖。 三个婆子都有些讷言,都是任驿丞在旁介绍。 袁弘德:“就这位樊嬷嬷吧。” “樊嬷嬷之前在我们驿站做过一阵活,不善言辞,但是人勤快,灶上的活也做得。”任驿丞说。 等到袁家选下樊嬷嬷,任驿丞才说了一些她的长项。 243、刀柄 此来的目的都办完了,袁家人就趁早赶路回家。 姜大人的差事还未办完,今天就不能跟着一起回去了。 任驿丞带着驿站里的杂役,帮着把袁家的物品装上车。 抬着个沉甸甸的麻袋过来,“袁先生要的铁钉和铆钉等物我都让人备齐了,若是不够再让人给我捎信来,我再让人给先生送去。” 那匹骡子也被牵了出来。 马三百天生产,驴一年生产。 骡子算是非驴非马,生产也极少有史料记载,都是坊间讹传,也不知道具体几月生产。 想来也不会超出一年。 这匹母骡袁明珠检查过了,大概揣崽八个月左右了,除了有些营养不良,其它还算健康,暂时无生产的征兆。 牛车载上众人,一路向南。 因为新添了个人,大家都有些沉默。 樊婆子也不是个会来事的,主家不吱声她也一路没说话。 起得早,袁明珠被牛车晃得有些困。 等她一觉醒来,牛车都过了蒲牢河的石桥,拐上土路了。 陶氏见她醒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垫垫?” 她一路睡过来的,没有消耗倒是不饿。 拿了陶氏给她的胡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 吃饱睡足精神头正好,问她曾祖父:“明天去鹤鸣书院吗?” 袁弘德:“嗯,明天过去。” 又对袁伯驹几个说:“你们今日去学里晚了,回头让你祖父送你们去,跟夫子说一下缘由,再跟夫子请一日假,明日跟我去鹤鸣书院。” 袁伯驹几个称是。 袁弘德捏捏额间,对这件无妄之灾十分头疼。 只希望对方做得有些纰漏。 若是对方做事严谨,找不到对方的马脚,这事就难办了。 袁明珠拽拽他的衣袖:“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天衣无缝的事?” 袁伯驹也道:“我们昨夜分析了那张家行事规律,他们家一贯急功近利又目光短浅, 我们觉得姜大人说的有道理,他们极可能不舍得用真的名砚设计陷害五弟,那摔碎的砚台要么是赝品,要么是本身有裂痕, 不管是赝品还是有裂痕的,别人不好得到,他家是做珍宝古玩生意的,弄到一块这样的砚台并不犯难。” 袁明珠:“大哥说的对,据说年前怀珍坊掌柜在铺子里当众调戏守备府的丫鬟,吓得城里的太太小姐们都不敢光顾他家了, 若是再爆出以次充好或是碰瓷的事,他们怀珍坊就再也别想翻身了。” 袁弘德正担心他们就算是知道那砚台有猫腻,凭着他们的眼力也看不出来。 听了曾孙女的话豁然开朗。 他们不懂有人懂啊! 盛隆珍宝坊新增了珍宝古玩销售,他们家有鉴赏的人。 而且他们正是跟怀珍坊水火不容的时候,有个把怀珍坊扳倒的机会,盛隆得比他们更想抓住刀柄。 如果说他们原本只有三成胜算,加上盛隆,他们就有八成以上的胜算了。 虽算不上胜券在握,也差不多了。 现在的关键就只是张家是不是还照旧行事卑劣了。 袁弘德:“回家歇息一下,我送你们进城。” 顺便去游说盛隆从中援手。 袁明珠抱着他的胳膊:“我也去,我也要去。” 袁弘德心情正好,“去,带你去,让你曾祖母给你换一身你五哥小时候的长袍。” 坐在车尾处的樊嬷嬷快速的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 本来说好昨日当日去当日回的,结果耽搁一晚,到了家中,袁树夫妻正等得心焦。 “鹤鸣书院着人来传话,让我们家尽快去处置这事。” 梁氏拿了个手帕包递给丈夫:“实在不行先把这些首饰当了。” 袁伯驹拿了放在怀里。 那边吴氏也把这些日子存下的散碎银子和铜钱拿给袁仲驹。 袁叔驹誊抄书挣的钱,准备给妹妹买耳钉呢,少不得也得先拿出来救急。 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凑了些银子。 只有袁季驹和袁少驹,一个是爱好太费钱,一个是本就没有理财的想法,有多少钱都花光。 袁季驹手里倒是有些值钱的小玩意,只是一时半会没法兑现。 不过他也找了个包袱皮,一股脑都给装了进去,准备进城去碰碰运气。 陶氏给袁明珠改了男孩的发式,找了袁少驹小时候穿过的布袍。 袁明珠就化身一个小子,跟着哥哥们后头出门了。 小辈里家里最有钱的数袁伯驹夫妻俩,其次就是袁明珠了,她这些年靠着卖萌获得的压岁钱,就让她堪称小富婆。 看看大哥怀里那鼓囊囊凸起的一团,再看看四哥包袱里的希哩咣当。 袁明珠:…… 哥哥们是不是对家里的状况有什么误解?哪里就至于需要靠典当渡过这次的难关了? 不过对哥哥们的态度还是赞成的,一家人就该不抱怨,齐心合力。 到了官学,袁弘德对夫子解释了今日袁家兄弟来晚的原因,又对袁伯驹几个说:“你们先去读书,我待少驹他们先去盛隆。” 袁伯驹几个把凑的银子拿给曾祖父。 袁弘德没想到几个曾孙如此有心,虽然用不上,也拿了过去。 出了官学大门,袁明珠问她曾祖父:“咱们是先去盛隆还是先去找找周大人?” “先去盛隆。” 能不找周大人就不找周大人,免得周大人被人诟病以势压人。 “我们从旁边那条街绕行吧?把牛车寄存远点,免得被怀珍坊看到我们去盛隆。”袁明珠说。 牛车绕了一条街,把牛车寄存了,曾祖孙几个步行到了盛隆。 刘掌柜正在隔壁督促店铺修整,准备扩大经营。 伙计来报:“掌柜的,春节前来送鹿的那位先生又来了。” 刘掌柜在铜盆里洗着手,随口问道:“说没说来找我有什么事?” 伙计:“没说,不过这会来没赶牛车,看他提着的那个包袱好像挺沉的,是不是要卖什么东西?” 遇到难事了,当铺典当压价,想来他们铺子卖东西。 刘自樵跟着伙计回到银楼这边,进了雅间果然看到官帽椅上放了个包袱。 刘掌柜拱手:“春节一别,有日子没看到先生了,先生近况可好?” 袁弘德也拱手回礼:“袁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是跟刘掌柜求助来了。” 244、运气 刘掌柜想着伙计说的话,笑道:“袁先生客气,有事尽管说,刘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他把袁家当成他的贵人,盛隆能从银楼做到如今的珍宝坊,都靠袁家给的机缘。 一次是给他们带来财运,突然间银楼内客如潮涌。 第二次是送鹿那次。 本来他被怀珍坊的人打了,还觉得丢脸呢,担心一脸乌青拜年都不好出门。 谁知道居然因此因祸得福,不仅多得一份过年的年例,大嫂还下定决心扩大经营。 他如今算是成功进入族里核心圈了,再不是以往外围打酱油的小角色。 袁家诸人:…… 总觉得刘掌柜热情的有些过头。 上回来送鹿就有这种感觉,这次见了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袁弘德压下这种怪异感。 把袁少驹在鹤鸣书院遭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跟刘掌柜借个懂砚台的熟手,帮着鉴定一下砚台是不是赝品或是本身就有瑕疵。” 刘掌柜想着也是举手之劳,“我们店里新请的胡师傅,原本是桥泗巷洪家当铺的朝奉,洪家犯了事,他家买卖倒了,胡师傅被我大哥请了来,让胡师傅跟着袁先生走一趟。” 刘家也准备做当铺,没抢到铺子,把当铺的朝奉给抢了来,先安置到珍宝坊。 袁明珠听着洪家,觉得真是巧,他们家新来的樊嬷嬷就是洪家出来的。 大家听说是原当铺的朝奉就放心了。 能做当铺朝奉的,都是练就的火眼金睛,东西上手就能辨别真伪,估算出差不多价值。 只是看来刘掌柜似是真心要给他们帮忙,没往生意竞争上联想。 袁明珠有些无奈,看来这盛隆能把怀珍坊的生意抢走,全靠天意。 这样好的机会刘掌柜居然看不到。 这叫什么? 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刘掌柜吩咐伙计:“去把胡师傅请来。” 不一会,一个精瘦的老头就跟着伙计过来了。 刘掌柜给袁弘德和胡师傅互相做了介绍。 胡朝奉跟刘掌柜比就精明多了,一听事情经过就往袁弘德面上扫了几眼。 看出来袁家是想借机给盛隆送一把刀,把刀把子送到盛隆手里,让盛隆拿着这把刀去捅对面怀珍坊一刀。 不过这事不能明说,袁家只想递刀不想跟刘家正面为敌。 袁家毕竟根基浅,对上刘家没太有底气。 胡朝奉也不想明面上得罪刘家这种逮谁咬谁的恶狗。 袁家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胡朝奉说道:“要说最了解各大名砚的,还得数州学的梁学正,若是能请到梁学正给掌眼,就更十拿九稳了。” 他不能提醒刘掌柜,但是能撺掇着刘掌柜把事情往大了闹,结果是一样的。 他跟刘自樵没有利益冲突,刘家家主把他安置在这里只是过渡,等新当铺开业他就该走了。 刘自樵毕竟是刘家子弟,而且他以后做了新当铺的朝奉,收来的死当有些还得靠珍宝坊出售,现在得打好关系。 袁明珠坐在一旁,看着场中的人斗着心眼。 心想着:难怪以往曾祖父做事都带着大哥他们,跟着出门果然长见识。 她扭头看了看板着小脸听大人说话的顾重阳,再一转身,正看到左顾右盼,跟凳子上有钉子坐得没个稳窝的袁少驹。 袁少驹内心焦灼,不想听大人们在这里说客套话。 这时候就该跟画本子里写的那样,拍案而起,仗剑怒目。 袁弘德跟刘掌柜他们又商量一会,兹事体大,刘掌柜做不了主,得去跟家主商议。 袁弘德带着三个小辈告辞:“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在回龙居客栈,刘掌柜有事可以去那里去找我。” 固北李家是移民领袖,也是武安城里新崛起的人家。 袁弘德去回龙居客栈住宿,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那回龙居客栈距离这里得两刻钟的路程。 刘掌柜以往袁家牛车没了,问袁弘德:“我派个车送先生过去吧?” 袁弘德:“我们赶了牛车来的,为了不引起对面注意,牛车停在西头街口了。” 胡朝奉听了,站到窗口往怀珍坊看去,“怀珍坊的人果然在盯着这边。” 刘掌柜顺着他所指一看,就看到一个伙计在怀珍坊门口,缩着膀子溜来溜去。 眼睛就没离了盛隆这边。 “为不引起对面注意,我们就不送先生了,先生慢走。”胡朝奉说。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几个离开了。 不久之后,刘掌柜就坐了车前去南山刘府。 他如今跟刘管事走得近,一进府刘管事就接了消息过来了。 “樵二爷来了?我正想去您那边看看筹备的如何呢,有需要的地方二爷说一声。” 听说他的来意,刘管事沉吟片刻道:“您先回去等消息,我让人去跟太太身边的郝妈妈说一声。” 男人跟女人的思绪不同,这事告诉老爷不妥当,还是得太太拿主意,让太太给老爷吹枕头风去。 “你尽快啊,这事拖不太久,鹤鸣书院那边已经催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就让人给你送信,拖个一两天没事,袁家那种情况,一把拿出二百两样子才让人起疑,让袁家跟对方先去讨价还价,拖住他们。” 刘掌柜觉得刘管事说得也有道理。 两个人分头行动,刘掌柜去给袁家送信,刘管事则把消息送进了内院。 耕大太太捏着佛珠,郝妈妈附在她耳畔说着话。 内宅里,假山上的石头都长着耳朵,不得不谨慎。 听了郝妈妈的话,耕大太太捻着佛珠转了转。 自从儿媳妇年纪轻轻病故,耕大太太就开始吃斋念佛。 张家把手伸向她孙子以后,念多少遍清心咒也遏制不住她想杀张家的心。 “老爷呢?” “大管事说老爷去稼莘居请知府大人吃酒去了,洪家那个铺子好几家都盯着,据说刘家也想分一杯羹。” 耕大太太冷哼:“他们以为送去个狐媚子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又问:“任家那边太夫人怎么说?” 任家少夫人是太夫人娘家的外甥女,不会由着个狐媚子要少夫人的强。 245、换手挠痒痒 “太夫人说了,他们家姑娘福薄,守备夫人他们家不强求了,但是守备大人的续弦夫人不能从任何一个大家族里出。” 耕大太太点头应了:“跟太夫人说,我会尽力。” 这是换手挠痒痒,她替任家说服表姐娶个平民之家的闺女做儿媳。 本地习俗,一般续弦都得去前头原配娘家认亲。 新妇娘家没有依仗,认了亲就跟她们家亲女一样了。 任家太夫人作为交换,会替她削了张家伸过去的爪子。 “我先歇会,老爷回来叫醒我。” 郝妈妈把薄被给她搭在身上,拿了美人拳慢慢替她敲着腿。 次日一早,袁弘德接了几个曾孙,乘着牛车往鹤鸣书院去了。 同行还有晋地同乡,固北李家的李同芳。 李同芳跟着也算是个帮衬。 听说袁家惹上了麻烦,今天要去书院跟对方协商,李同芳要求同行。 虽然李家也有他们的考量,但危急关头能帮他们出头,这份人情袁家认了。 袁弘德对李同芳道:“今天去先不忙下决定,先看看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价钱压低些,最好再缓些日子赔钱。” 李同芳赞同。 “肯定不能他们说什么价就什么价,而且他的东西自己不看管好,打坏了也不能全是咱们家孩子的错,怎么也得各出一半吧? 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刚来的就好欺负, 而且你们刚安顿好,哪有银子赔?等秋下卖了粮再说吧!咱们又不会少他银子,也不会跑,我给你担保。” 袁明珠觉得这位同乡真是人才,是个辩理的好口才。 到了鹤鸣书院,见了山长,张家的人已经在了。 来的只是个管事。 见了他们就连嘲带讽道:“不给你们捎信你们是不是就准备耍赖不来啊?鹤鸣书院不是谁想来读就能来读的,来读书就得有摔坏了别人的东西配得起的底气。” 李同芳:“你是来逞口舌之利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要是来逞口舌之利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再说你一个奴才,我跟你也说不着,让你主子来。” 固北李家的子弟自有他的傲气,不像袁弘德,已经被生活磨去一些棱角。 一看对方就来个奴才,觉得对方在折辱人,拉了袁弘德就走:“山长,我们不是针对你,他家这个奴才,比他家主子脾气还大,恕我等不能不奉陪, 有事可以往城里回龙居客栈送信,告辞。” 山长本来就对刘家派了个奴才跟他说话不满,被李同芳直接说出来,更觉得自己没面子,脸色铁青。 贵重物品在书院里损毁,他本身就烦。 原想着帮着一方压服另一方尽快了结了这事。 没想到另一方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已经能预想到被烦得满天包的情形了。 推卸责任道:“对方就在城里,你们就近去解决吧,不用大老远跑到这儿来了。” 说得好像还挺也有道理。 书院在城西南,离城远,一来一回得大半个时辰车程,确实不如在城里方便。 若他家主子在此,或许有底气跟山长叫板,他一个奴才,又刚被李同芳灭了气焰,唯唯诺诺的应了。 张俊熙的爷爷张齐亮和其夫人刘氏听了管家的回报,对视了一眼。 张齐亮问他家管事:“那人是什么来头?” 怕碰到的是有来头的人。 管事被灭了气焰,真想让他主子给他出气,回道:“他们能有什么来头,听着都是老西儿的口音,一身的酸味。” 他这样一说,张齐亮放心了,“我下午去会会他们。” 张齐亮觉得胜券在握,刘家耕大太太也没闲着,套了车去了守备府。 周大人一行住的是兵营,跟守备府这边关系还行,他们请了周大人,再通过周大人邀请学正大人,事半功倍。 守备府戚老夫人对耕大太太说:“拿了你外甥的名帖过去,周大人为人和善,一说他肯定应。” 周玉典已经通过姜文翰知道了袁家五小子在学里被人算计的事,守备府来人一说,他就顺水推舟的应了。 约好了明日一早前去。 去的人回来复命:“周大人说了,明日一早准到,还帮忙约了官学里的学正和夫子。” 戚老夫人拍拍表妹的手道:“放心了吧!” 两姐妹到了一起,难免说起共同的伤心事。 戚老夫人:“玉娘还活着呢,这一个个妖里妖气的就在府里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烽戟不在家,我是懒得管。” 耕大太太:“表姐,玉娘她是破罐子破摔,年纪轻轻就得了病,身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也无,你怎么也糊涂了,你不管这府里不是更乱套? 听说去岁冬天,玉娘带着澄姐儿去铁矿上香,桃红那丫头当着外人就推搡姐儿……。” 她自己说着拿了帕子抹着眼泪。 戚老夫人也哭。 姐妹俩抱头痛哭。 耕大太太本来是带着目的来的,说着说着哭起来,倒把原来要说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就算是个姐儿,也是烽戟的骨血,好好养大,也是个亲人不是?” 戚老夫人:“没有兄弟撑腰,一个姐儿长大就让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像你安阳伯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兄弟一个儿子呢,不照样落得那样下场? 澄姐儿又那个样子,还有什么指望?”耕大太太:“表姐,玉娘她是破罐子破摔,年纪轻轻就得了病,身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也无,你怎么也糊涂了,你不管这府里不是更乱套? 听说去岁冬天,玉娘带着澄姐儿去铁矿上香,桃红那丫头当着外人就推搡姐儿……。” 她自己说着拿了帕子抹着眼泪。 戚老夫人也哭。 姐妹俩抱头痛哭。 耕大太太本来是带着目的来的,说着说着哭起来,倒把原来要说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就算是个姐儿,也是烽戟的骨血,好好养大,也是个亲人不是?” 戚老夫人:“没有兄弟撑腰,一个姐儿长大就让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像你安阳伯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个兄弟一个儿子呢,不照样落得那样下场? 澄姐儿又那个样子,还有什么指望 246、名砚品鉴会 “名砚品鉴会?”郝妈妈有些迟疑。 “会不会太过了,张家那边……?” 耕大太太:“你以为我们不过,张家就会不跟我为仇?” 郝妈妈被问的一噎。 是啊!过不过,太太跟张家都是解不了死仇,怕也没有用。 反而是把他们踩到底,踩得翻不了身,才能解决他们。 郝妈妈出去给刘管事传讯,刘管事得了信,不放心其他人去安排,亲自去找了刘自樵。 不久少夫人院子里就收到消息。 “郝妈妈去找了刘总管,刘总管亲自出门了?去了哪里?” 来回报的人摇摇头,“刘总管带着千张出去的,不知道去的哪里?” 千张是刘总管的心腹,他们试着收买过,没有成功。 刘管事带着千张去了樵二爷家,得知樵二爷还没回来。 刘家长子出来接待:“我爹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句,说他去回龙居客栈了。” 刘管事又带着千张赶往回龙居客栈。 远远的看到他们家大姑爷带着人气呼呼的从回龙居客栈内出来。 还不忘回头叫嚣:“你们这帮老西儿想赖账,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管事和千张背过身装作购买旁边包子铺的包子,张家人没看到他们。 包子铺老板:“二位要几个?” 千张伸了两个指头,付了钱。 拿了一个在手里咬着,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味道不错,爷你也尝一个。” 俩人各抱着一个大包子,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张家人跟回龙居的人对骂了一场后走了。 刘管事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走,进去看看。” 希望樵二爷没露面,不要打草惊蛇。 刘管事进门,正看到袁弘德给回龙居客栈的掌柜赔礼:“都是袁某连累大家了。” 刘家人字字句句都在说晋地人打碎名砚不认账,仗着人多耍赖。 李同芳大咧咧道:“他说啥还能就是啥了?他又不是天王老子,买东西还能讲价呢,还能他说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讲讲价就是仗着人多耍赖?” 大家也纷纷劝袁弘德不要往心里去。 这种争论本就是各自立场。 立场不同想法不一。 刘管事就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回龙居客栈真是无耻之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居然仗着人多意图耍赖。” “就是,耍赖还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老西儿,抠门得紧。” 地图炮都开了。 也有人认出了刘家的大管事,跟他打招呼:“刘管事来了?” 刘管事和蔼的笑笑,跟个弥勒佛似的:“正巧路过,我也来看个热闹。” 众人想起刘家跟张家的那些传言,互相递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千张受了刘管事示意,找到客栈的伙计说明了身份。 客栈伙计带着他找到袁弘德。 袁弘德:“刘管事来了?” 看看门口围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看来只能委屈你家刘管事从后头后门进来了。” 刘管事随着回龙居客栈的伙计进了一间客房。 刘掌柜也在,大家商议了一下明天的安排。 听说要办名砚品鉴会,李同芳抚掌赞同:“如此甚好,他那砚台若是没有猫腻,我晋地同乡会把那二百两银子凑齐,当场交给张家, 若是砚台有猫腻,也让各界同仁做个见证,还我等公道,办品鉴会的地点就放在我们客栈好了,我这就让人去采买酒菜。” 在场的同乡纷纷表示愿意出银子。 袁家虽然祖籍不在晋地,但毕竟是跟他们一样来自晋地,外人提起袁家也说他们是晋地人,不能让人把他们晋地人瞧扁了。 他们建小团体,是为了对抗本地人的欺辱,大家也知道对抗只会更加让他们跟本地人形成壁垒,却是不得不为。 这回也是一个好机会,给自己人争气的同时还能更好的融入本地的圈子。 袁弘德:“谢谢大家厚谊,袁某来之前已备足银钱,就不要大家凑银子了,大家的心意袁某领了。” 袁家在晋地那些年没少受当地人排挤,没想到出了晋地反而被当成自己人感受到来自同乡的情意。 所以人之际遇还是很微妙的。 有诗书传家的同乡,听说要办名砚品鉴会,也表示家里有名砚,明日也带来参会。 没太受战火波及的晋地,文化氛围比被天灾和战火轮番蹂躏了好多波的武安州要强得多,存世的古砚和各类善本也多。 大家回去以后纷纷奔走相告。 第二天,回龙居客栈的伙计刚下了门板,就有人陆续到了。 大家见面才发现,有名砚的带着名砚,没名砚了带了古籍善本,没善本的带了几块香墨、一根紫竹管狼毫也来了。 其余人等,带印章的,带字画的,……不一而足。 袁明珠是被楼下嘈杂的人声吵醒的,以为张家一早又来闹事了,赶紧起床穿衣。 出了门往楼下一看,客栈里来了好多人,大厅里坐了好几桌。 看她起床了,等在外头的袁叔驹领她进去给她梳头。 “曾祖父带大哥他们在下面招呼客人,小妹洗漱了吃点东西再下去。” 袁明珠赶紧纠正他:“小弟,我是小弟。” 袁叔驹好脾气的笑笑:“是,小弟。” 他嘴巴笨,不善言辞,所以招呼客人的事他做不来,连最小的顾重阳都不如。 至少顾重阳能由袁少驹带着招呼各家带来的小辈。 所以他就自告奋勇上楼来带孩子了。 袁明珠梳洗了,吃了早饭下去,正赶上派人跟着袁伯驹去请张家的人。 袁弘德:“别提品鉴会的事。” 李同芳也交代:“一定得让他们家把打碎的砚台带来,既然咱们花了钱,砚台是好是坏回头都是咱们的。” 袁明珠:“对,拿回来许修修还能用,就是不能用了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家。” 大家只当她童言童语。 袁明珠怕她大哥拉不下脸要碎了的砚台,更怕张家心虚就是不把砚台拿来。 要是砚台碎块不能拿回来,他们今天办这个品鉴会还有什么意义? “大哥我也去。” 爬到车上坐好。 到了张家,张家也正纠集了一帮同族准备去回龙居客栈找茬。 张家门口闹烘烘的,还有许多人围观。 247、摩擦 袁明珠跟着众人下了车。 不等其他人说话,先咋呼道:“你们人多我们也不怕,我们同乡都来了,咱们今天好好讲讲理。” 张齐亮看她一个黄口小儿,嗤鼻道:“我们本地人还怕了你们这群外乡人不成?欠债不还,打了也白打。” 看袁明珠样子,他再想不到回龙居客栈里早给他搭好了鸿门宴。 袁伯驹:“我家小弟年幼不懂事,你们实在不必这样喊打喊杀,我家曾祖父特意让我来请诸位,前去商议一下这事怎么解决。” 袁明珠装作吓得躲到她大哥身后:“谁不还了?也不能你说多少银子就是多少?我曾祖父说了让你们把砚台带着,我们得找人估一下价。” 张齐亮对他手里的砚台信心十足,不怕袁家找人估价。 而且他做了十足的准备,请了学里他儿子的另一个同窗来给他们作证。 昨日袁家不是狡辩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家那小子打碎的砚台吗?他今天就带了证人去,看看袁家还有什么说的。 一个外乡来的,居然也看人下菜碟,一只鹿也非得卖给刘家不卖给他们家,他们又不是出不起银子? 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以后是个人不是都敢跟他家对着干。 袁明珠等人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没用得上,张齐亮就把装着砚台的布包拎出来扔到袁伯驹怀里。 “走吧,看看你们今天还找什么理由耍赖?”张齐亮鼻孔朝天道。 袁明珠把她大哥怀里的布包拎了放到张家的马车前头地上:“我们还没付银子呢,这堆破石头还是你们家的,等付了银子在给我们不迟。” 他们可不能接,接了回头鉴定出有毛病说不清楚。 张齐亮太自信了,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认为这些没根没基的外乡人这个亏吃定了。 他不仅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能得一笔银子。 去年游说族里人送了女儿给任家大少爷做妾,给那家人的银子就能弥补回来了。 心情正好,也不跟一个孩子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多掰扯,让人把碎砚台收起来。 西市口,顾名思义在城西边,再多走些路就到城西门了。 他们这么多人穿城而过,引得路人围观。 大家争相打听出了什么事。 袁家这边面生,口音也不同,问的人倒是不多。 张家那边觉得是稳赢不输了,眉飞色舞的跟人解说着。 一时之间路人都知道了前头那辆车上坐的是打碎别人贵重物品还想抵赖的无赖。 还是家外乡来的。 移民的到来,除了给武安城带来人口和生机外,也带来了竞争和物价上涨。 就拿春节买鹿为例,不是这些移民的到来,哪里会鹿价暴涨还一鹿难求? 其它日常摩擦更多。 对移民不满的人也多。 不知是哪个带头,有人就拿了烂菜叶、臭鱼烂虾、臭鸡蛋开始往马车上丢。 袁明珠看着从马车的车窗里扔进来的菜叶,眨巴着大眼睛,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兄妹俩拦住要掀开车帘跟人理论的李家少东家李文博,“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争这一时之气。” 跟来的随从也纷纷劝说。 李文博也知道是这个理,忍气坐回去。 看到袁家不敢吱声,张家人更得意了。 “看到没有?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理屈。” 有那一等的马屁精,想要趁机攀附张家,在外头辱骂起袁家来,就像是袁家跟他们有着杀父之仇夺妻只恨一般。 更多的是没有主见的人,本着从众的心理跟着人云亦云。 待到了回龙居客栈那条街上,已经聚了长长的人龙。 还有看到人群聚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跑来打听的,人群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隔着不远的衙门街也接到消息。 知府大人忙着人去查看出了什么事。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回复:“回大人,是前头回龙居客栈门前聚集的人。” 听到回龙居客栈,万知府就额头青筋一跳。 回龙居客栈如今隐隐成为了移民首领,好几桩移民跟本地人的冲突都由他们在背后撑腰。 今天又围了这么多人,闹不好会引起哗变,变成群体性事件。 不待问清始末,忙又指派了差役去维持秩序。 做了安排维护治安,才细细打听缘由。 “一个移民家孩子和西市口张家的孩子同在黄丘岗鹤鸣书院读书,移民家孩子打碎了张家孩子的砚台,据说那砚台价值二百两纹银……。” 万知府看看自己案头的那款砚台,觉得有些惭愧。 他这款砚台是求学时候买的,用了这么多年,砚台的底部已经磨得薄了。 当年买的时候好像花了八两银子,还把他心疼的不行。 因为念旧,也因为觉得价钱忒贵,一直没舍得换。 看来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不知道如今的蒙童都开始用价值数百两银子的砚台了。 真是让人汗颜啊! “回龙居客栈为了鉴别那块砚台真正的价值,特意请了本城的知名人士,在客栈里办一场名砚品鉴会,据说还有人拿了一块书圣用过的砚台,叫什么……?哦,金星石砚台,……。” 听得万大人心里痒痒的,也想去见识一番。 特意回后衙换了一身常服,带了人过去。 张齐亮进了回龙居客栈的大门,看到那一张张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的面孔,就知道事情要糟。 四肢发凉,头冒虚汗。 端着杯子杯子喝水,水杯磕着牙齿,发出磕碰的声音。 刘自耕也在,坐在他上首。 他旁边坐着刘家的老太爷,老太爷还不知道真相,捋着胡须很是欣慰的说教:“一家人就该这样守望相助,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 人死为大,姨娘都去了那么些年了,往日有点什么龃龉,关起门来咱们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刘自耕自是他说什么都一律应着:“是。” “您教训的是。” “您说的对。” …… 让老太爷听得浑身舒坦。 这个往日怎么都看着不顺眼的儿子,今日再看觉着顺眼多了。 倒是往日看着八面玲珑,对他各种吹捧奉承的大女婿,今天木愣愣的,一脸青灰,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门外传来声音,这是又有人来了。 248、目中无人 凡是被邀请的基本早都来了,这会来的都是不请自来的,因为得到消息迟了,来得晚。 能不请自来的,也都是自觉脸大肩膀宽的。 就比如这位被大家恭迎进来的本地父母万大人。 张齐亮听着此起彼伏的“万大人”,觉得眼前一黑。 别人都站起来迎接,只有他坐着没动。 刘老太爷的脸黑成了锅底样,瞪着他大女婿。 觉得女婿太托大了,父母大人来了,其他人都站起来迎接,他都站起来了,女婿居然坐着没动。 难不成还觉得比他这个岳丈还尊贵? 刚通过他的门路给任家送了个小妾过去就目中无人了,要是真发达起来,眼里还能看起谁? 等张齐亮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在他岳父眼里就更是大大咧咧目中无人。 刘老太爷气得冷哼一声。 张齐亮这会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注意不到他,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张齐亮现在就想把面前放着的装破砚台的布包给变没了。 要是一本书他都敢吃了,可这么大块石头,他又没有克化金石的肠胃,吃了无异于自杀。 他有害人的胆量,害自己?狠不下心! 要不怎么说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万大人离得近来得算早的了。 还有离得远的,这样一会工夫来一个人,拖拖拉拉的直到巳时才不再有人过来。 “咱们开始吧?”李同芳询问大家。 本来预定辰时开始的,如今已经晚了快一个时辰了。 大家没什么意见,前来参加这种活动的,本来就是闲人多,不是闲人的来之前也做好耽搁一天的准备了。 对品鉴会的开始时辰有想法的,只有张齐亮。 想把时辰往后推迟,真推迟了,推迟的每一刻又像是凌迟。 被煎熬了一个时辰的张齐亮,终于开始接受审判。 最初的慌乱过后,张齐亮强自镇定,依旧存着想幻想,觉得没人能发现他手里的砚台有问题。 他手中的那块,足可以假乱真。 之前有人拿来的王羲之用过的砚台,他看了,跟他手里这块石质相同,他觉得没有区别。 越想越觉得不会被拆穿。 袁弘德站在李同芳旁边:“今天为我家小儿之事,劳动各位前来。” 又对张齐亮说:“张员外,那块破碎的砚台可带来了吗?” 张齐亮把砚台碎块拿到台上。 “就是这块砚台,也是金星石砚,与王书圣那块同出一处砚坑。” 布包打开,众人皆伸长了脖子探看。 果然见墨色的砚石底色上散布着熠熠星辉。 回龙居客栈的大堂里想起阵阵抽气声,众人纷纷道着‘可惜’。 见此情形,张齐亮的底气又上来了,把碎砚石按照原来形状摆放好。 “我这砚台虽没有名家使用过,也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有人按捺不住,上前细品。 就看到砚石上雕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周身遍布细碎的金星。 最难得的,凤口处衔着的那颗大的金星,大而浑圆。 整块砚石,利用原石的纹理,神形并茂,雕工高绝,观之没有丝毫匠气,浑然天成,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碎成数块,丝毫未影响其美观,只是让人觉得可惜了。 周大人也随着其他人上去,拿了一块砚石观看。 默默把砚石放回去。 背对着众人朝着袁弘德做了个手势。 袁弘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往后院去的廊道里,袁少驹和顾重阳把一个小胖子按住,“陈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刘俊熙的砚台明明是他自己摔坏的,我碰都没碰,为什么你要替他做伪证陷害我?” 小胖子不敢直视他们,“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 帮他们望风的袁明珠本就对他们试图说服小胖子没抱希望,“五哥,算了吧,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袁少驹二人只得把人松开。 他有些颓丧,“我真没碰他的砚台。” 至今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慢慢长大,就会看到更多的阴暗面,会变得圆滑,在光明与暗影之间从容应对。 每个人的成长都这样,只不过袁少驹的成长之路是从开满鲜花的大道直接转入荆棘遍布的山崖,落差大了些。 回龙居客栈外人头涌动,互相打听着消息。 张家的人在往外传递着消息,煽动着不明真相的民众。 “里头鉴定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跟书圣用过的那款砚台一个坑里出来的。” “这些外来的老西儿太无赖了,摔坏了这么贵的东西不认账。” “都是他们,不是他们物价怎么会涨这么高?最近粮价又涨了。” “可不是,什么都贵,过年买条上供的鱼都差点没买上,俺媳妇骂了俺好几天,过年都没过好。” “官府给他们分地,分农具,分耕牛,为啥不给咱们分?咱们是晚娘养的不成?” “嘘,别说话,听听里头说什么。” 是袁少驹的那个小胖子同窗,由他爷爷陈敬仁领着到了前头。 小胖子紧张的咽着口水。 他爷爷鼓励着他,“照实说,把砚台怎么打碎的实情说给大家听听。” 小胖子看着屋里的大人物,再看看外头乌压压的人头,吓得哇一声哭了。 陈敬仁挤出个笑,“这孩子。” 又问:“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 对众人说:“孩子在家说过一遍,我替他说说吧。” 按照张家给出的说辞道:“春假过后他们到了学里,张员外家的小孙子带了块好砚台,他们同窗都争着传看,袁家的那个孩子,” 拿手指着袁少驹,“他私下里说‘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第二天夫子授课的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听讲,他把砚台给碰到地上摔碎了。” 给袁少驹定了罪:“小小年纪就嫉妒心如此重,见不到别人比自己强,看到别人有些好东西就蓄意损坏,道德败坏……。” 袁明珠在旁嘀咕了一句:不说不错,多说多错,有些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旁边顾重阳问她:“你说什么?” 袁明珠附到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顾重阳只觉得耳边温温的。 听完袁明珠说的话,他走上去把陈敬仁指着袁少驹的手指拿住:“说话就说话,不要指指戳戳。” 249、报复 又问小胖子:“他私下里说的话你怎么能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你重复一遍。” 小胖子往他祖父看过去,陈敬仁想说话,被人阻止:“你不要说,让他自己说。” 他若是再说就有教唆的嫌疑了,陈敬仁不好再开口,只是警告的看了他孙子一眼,催促他赶紧说。 小胖子陈琛被瞪得瑟缩了一下,“我在学里跟袁少驹关系好,所以他在我跟前说这些话,他说‘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 “真是这么说的?‘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你没记错?” “没记错。” “真的没记错?” 听到顾重阳一再强调记没记错,所有人都察觉到有问题了。 陈敬仁更严厉的瞪着孙子,让他想好了再说。 只是他这孙子被他恫吓的胆小如鼠,再被这么瞪着,更加领会不到他的指示。 “没记错,他就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顾重阳快速问道。 陈敬仁再顾不上旁边的人阻止,欲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可惜晚了,小胖子点头如捣蒜:“嗯,一字不差。” 气得他啪叽啪叽照着脑袋给了他傻孙子几个巴掌。 外头围观的人被这突然的变故闹懵了。 他们有人离得远,只能看到里头人的动作,声音听了太清。 纷纷跟站在最前头的人打听出了什么事。 站在前头的晋地移民:“你们这些本地人可真够无耻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们不无耻,把物价抬这么高,不让人活了。” “物价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买东西物价不高?”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后头的人忙拉架:“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完了再打。” 本地人都难为情的把脸扭一旁去,不好意思解释,还是晋地移民:“嗤,还能怎么回事?那个作证的在说谎, 谝是你们这边的方言,我们可不这么说话。” 谝,音【piǎn】,炫耀之意,是黄河下游沿岸的方言。 晋地也有这个字,但是意思完全不一样。谝在晋地语系的意思是聊天、说话。 “那,那也有可能他来到这边学会了。”狡辩的人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声音低下去。 这边闹烘烘刚停歇,就见里头情势再变。 就看到有人拿着锤子砸向一块砚台碎片。 周大人拿去一块新砸下来的断口:“新近碎裂的位置应该是这样的,上头虽然不平整,但是不会有其它异物。” 又拿起另一块碎片:“大家再看这块,上头有一层粉末状物。” 所有人都围上去传看,有人还拿指甲刮下那些粉末看是什么东西。 周玉典断言道:“这块砚台本来就有伤痕,不过被人拿同样颜色的粉末把裂痕给补上了,从外观上看看不出来,不过砚台就不结实了,轻轻一碰就碎了。” 又说:“这样的砚台已经不适合使用,加了水进去都有漏水的可能,最好是放起来当个摆设用, 张员外家是不是没有合用的砚台了,给孩子带了这样的砚台去学里?” 袁明珠觉得,周大人多年没有升迁,定然是他这张嘴太损得罪了人,跟名字应该关系不大。 这话太毒辣了。 就在她以为这就是最毒的话的时候,马上又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天外有天。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挣脱梁学正的手,“周大人别替他们遮掩了,我看这分明就是做好的圈套,这样的砚台,研墨的时候用力大些都会裂开,他家傻了会给孩子带这个去学里?” 众人纷纷打听这个说话的人是谁?看他身材魁梧,一脸胡须,不像文生倒像是武者。 偏又穿着文生的锦袍。 络腮胡走上去拿起“金凤衔珠”砚台上掉落的那颗最大的金星“珠”。 “这款砚台,这颗金星珠是点睛之笔,没有这颗金星珠,整块砚台就是一墩臭狗屎,可惜呀,这颗金星珠是人为做就的。” 被人当众扒了一层又一层皮,张齐亮面如死灰。 他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局,在高手眼里却是跳梁小丑。 周玉典往络腮胡手里看去,果然看出些端倪,十分佩服此人的眼力。 “这位仁兄怎么称呼?仁兄好眼力,这珠子上果然有挤压的痕迹,小弟佩服。” 这金星珠是被人为凿了圆洞,人力楔进去打磨而成。 众人哗然。 丢下晴天霹雳,在大家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两个人,反而跟没事人一样,互相通报了名字年龄,躲到一旁称兄道弟去了。 袁弘德无奈的摇摇头,对李同芳说:“李老弟,既然这砚台是假的,就让人收起来吧, 这次大家带来不少真正的珍品名砚,古籍善本,名人字画,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让大家都赶紧见识见识。” 那一包破石头,被伙计草草装进原本装它的布包里,往角落里一丢。 其他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珍藏品,到前头展示。 梁沐风见他师兄仍跟周玉典躲在角落里,忙把二人拉过来。 “周大人,恒正兄,快来看看这款金星石砚台可是书圣遗物?” 大家才知道那个络腮胡是大名鼎鼎的莫恒正。 他这阵风头正盛,在士林间搅风搅雨,又刚刚为陆驳先生的弟子兼女婿郑长英申了冤。 袁明珠歪着头看着那个络腮胡,原来白驹爹娘的冤情是这人大白于天下的。 莫恒正拿着那款已经磨露底的砚石,“砚台上并未款识,不过就凭这款砚台,即使不是书圣遗物,也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砚台主人刚刚见识过他的毒舌,真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听了他的夸赞,面露喜色。 别人看他和周玉典没再展露毒舌工夫,也纷纷捧了自家的藏品让二人品鉴。 刘府出示的几款砚台,都得到两人的好评。 一时间宾主相合,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张家的人坐在席间,既没人驱赶他们离席,也没有人跟他们搭话,仿佛被人遗忘了。 他们走也不是,留下又难堪。 袁少驹恨恨的看着他们。 袁明珠拉着他走开去看字画,“这世间最狠的报复不是把唾液吐在对方脸上,而是让他在最落魄的境地里看你的春风得意。” 250、与虎谋皮 袁明珠一边给他洗脑,一边把他拉走,免得他闯祸。 “为了报复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落魄有什么意思?不如让对手一身狼藉跪服在你脚下。” 没心没肺的袁少驹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不过好歹不再去关注张家和陈家那一伙人。 顾重阳站在他们身后,目露沉思。 还有旁边的捧着一本书正准备打开看的络腮胡,闻言也扭头看了说话的孩子一眼。 觉得有些面善。 不过没等他想起在哪见过他们,就被手里的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见他看得入神,旁边的人都看过去。 梁学正问:“恒正兄,这本书有什么讲究?” “字写得不错。”回答的时候还扬了扬手里的书。 他给的理由差点没让梁沐风呕出一口老血。 有些人家珍藏的孤本,怕拿出来不慎损毁或遗失。 就会预先找人誊抄几本,以文会友的时候带去,既安全又有面子。 莫恒正手里的书就是这种情况。 看他喜欢,虽然喜欢的不是书本身,书主人依然觉得很有面子,“难得莫先生喜欢,宝剑赠英雄,这本书就赠与您好了。” 一本誊抄的书,莫恒正也没有客气,欣然接受了。 周玉典接过去翻看,就是常见的台阁体,他也不以书法见长,看不出个所以然,看看就又丟还给莫恒正。 眼见到了该吃午饭的时辰,后头厨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过来询问是不是准备上菜。 李同芳:“把大堂里收拾一下,准备开席。” 看看还赖着没走的几个人,又吩咐:“看好后门,别让人从后门进出。” “后门锁上了。” 张齐亮看着门外依旧徘徊未去的围观者,心情烦躁。 早晨的时候他还看这些围观者十分顺眼,特意使了人在其中煽动,煽动得群情激奋。 他那时候哪里能想到世事无常,变化会如此快? 他不能中途退场,死皮赖脸也要赖在这里,一旦他中途走了,舆论就彻底对他不利了。 赖在这里虽然脸面受损点,对外却可以说‘我也是受了蒙蔽,被骗买了这块砚台,你们看举办方都没撵我出来,是因为他们也知道我也是受害人’。 原本指望着到了午时,看客们腹中饥饿就该各自散去了。 谁知有些人看热闹的瘾如此之大,居然忍着饥饿也要围观。 眼看着客栈都开始收拾桌椅了,陈敬仁坐不住了,凑到张齐亮跟前:“张员外,外头的人到现在都没散,马上又开席了,你赶紧想办法走啊,还等着坐在这里看人吃酒吗?” 回龙居客栈可不会大度到还给他们安排席位。 现在不走,马上就难看了。 张齐亮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他现在也正焦急,这人还在他跟前叽叽歪歪。 “你想走走就是了,我给你想什么办法?” 能想到办法我自己不早走了? “你……!” 陈敬仁被他卸磨杀驴的话气着了。 “不是帮你我怎么会趟这滩浑水?” 张齐亮鄙夷道:“说的好听,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在城东豢养流民,私开荒田,这次移民分地,你家私开的田地也被分配出去, 你是跟移民有仇,趁着这次与他们为难,还想来我这里要一份人情?当别人都是傻的,就你精明?” 陈敬仁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他:“你就不怕我拆穿你做下的事?” 张齐亮把他的手指拨开:“你那些流民还未安置好吧?与其在这里跟我发狠,还是操心操心你那些流民不会作乱吧!” 那些流民失了土地,没法生存……,真说不好会不会作乱。 陈家若是给些救济助他们渡过难关还好,不然现在青黄不接,粮价又连番走高。 陈敬仁被捏住七寸,不敢再跟张齐亮争执,领着他家的人:“我们走!” 也顾不得脸面了,走后门就走后门吧。 可是后门也不让走。 “今日客人多,又个个身份尊贵,东家交代了,为了方便管理后门禁止使用,客人还是走前门吧!” 张齐亮看着被堵回来的陈家人,暗骂一声‘蠢材’。 这些人不会让他们偷偷走脱,这点都想不到。 悄悄吩咐他家下人:“去把马车赶过来,等在门旁边。” 又对其他人说:“等陈家的人一出去,我们也出去,出去立刻上车。” 他就等着陈家按捺不住出去,替他们引开围观者的注意力。 袁明珠跟顾重阳躲在客栈的柜台后头目睹这一切。 袁明珠嗤笑道:“陈家跟着张家,无异于与虎谋皮。” 顾重阳:“那些流民……?” 袁伯驹找到他们,带他们去吃饭。 “什么流民?” 袁明珠把听来的话给他说了。 “回头跟周大人说说,这事你们别管了,快去吃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虽说昭朝新立,还算政通民和,但是这世间从来有阳光就会有阴影,任何政令的下达,总有人被切在刀刃上。 何况还有人为歪曲解读,让政令成为杀人刀。 形形色色的原因,有些人变成没有合法身份的流民。 “大哥,外头那些人还没吃饭,要不买些馒头给他们吧?” 袁明珠看到已经该吃饭了,有些人还在外头徘徊,对他大哥说。 剩下的这些人要么是好奇心盛,要么是他们同乡,想知道结果。 事情已经了结,是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好奇心盛的人,是八卦传遍媒介,这种人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 而同乡,饿着肚子关心结果,这份情意本身就是无价的。 袁伯驹觉得小妹说的对,是该买些馒头。 找到曾祖父说了要买馒头的事。 周围的宾客都说逢凶化吉,是该买些馒头散散。 原来本地的风俗,凡主家有事,婚、丧、嫁、娶、破土、上梁……,都得做些胡饼、馒头分赠。 袁伯驹要拿着钱去买馒头,被袁明珠给拦着了。 “五哥跟我们去就行了,大哥你陪客人。” 开什么玩笑,现在在场的那么多本地士林知名人士,正该哥哥们混脸熟的时刻,怎么能让他们做这些俗事? 不喜读书的袁少驹被拉了做苦力。 251、实其腹 袁弘德把装着零钱的包袱递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拿钱。 袁明珠往外拿银子的时候内心一动,勾着其中的一个布包一拽,布包里的东西啪啦啦散落一地。 这包里装的是袁季驹这些年积攒的小物件,以各色印石为主。 这次为了帮家里渡过难关,都包了来。 客栈大堂里铺着的木地板,印石倒没有摔坏,就是跳着滚得到处都是。 客人刚上桌,酒菜还未上,见有东西滚落脚边都弯腰帮着捡,各家带来的仆从也跟着帮忙。 有人捡了起来就拿在手里把玩,问袁弘德:“袁先生刻的?” 袁弘德:“家里孩子平日练手所刻。” 袁明珠:“我们以为这次得赔人家一大笔银子,怕家里银钱不够,就把值钱的东西都带来了,看看能不能换些钱。” 众人看向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大眼睛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手边的包袱里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只觉鼻头也跟着发酸。 这次是袁家运气好,周大人和莫先生这次恰好到场,不然还真得倾家荡产赔给张家银子。 袁弘德拍拍她的头,“快去买馒头吧!” 袁明珠忙掏了一串钱和一些碎银子,领着袁少驹和顾重阳跑了。 客栈对面就是一家卖馒头的。 正是饭点,热腾腾暄软的大馒头刚出笼。 “老板,给我们拿五十个馒头。” “好嘞!” “老板,借您一个笸箩装馒头,回头用完给您送来,我们就在对面回龙居客栈。” 馒头铺老板也知道早晨发生的事,一边给他们装馒头一边问:“砚台那件事是你们家吗?” “是啊!” “听说那砚台是假的?” 袁明珠点头:“嗯!就是化险为夷了,听说咱们这边的规矩得买些馒头散散。” 他们抬着馒头回头,站在客栈的台阶上散馒头。 “大家拿了馒头回家吧,该吃午饭了。” 有人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袁少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有讨饭的花子也闻讯过来领馒头,敲着碗唱了一段吉祥的唱词。 袁明珠把手里的串钱解开,把银子撒开:“唱得不错,赏。” 花子们捡了钱一哄而散。 “五哥,你把笸箩给馒头铺老板送回去。” 就在他们准备回客栈内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 看到他们的馒头已经散完了,她们站在了原地没有再过来。 抹了一层灰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失望。 袁明珠看到那小女孩的头上插了个草标。 对正准备去还笸箩的袁少驹说:“五哥,再买几个馒头过来吧!” 袁少驹:“哦!” 跑了去又买了几个馒头回来,拿荷叶包了递给那对母女。 回到客栈里,宴席已经开了,他们在各家带来的孩子那桌坐了。 她是假小子,也不敢跟在座的深交,万一人家跟她品味相投请她去家里做客就露馅了,只能埋头苦吃。 旁边袁少驹如鱼得水,跟刘家的长孙相谈甚欢。 “我们家过年前一共猎了三只鹿,有一只就卖给了你们家的银楼。” 还邀请大家:“等天气暖和了去我们家玩,能猎到兔子和野鸡,我家曾祖母卤的兔子和烧鸡都可好吃了。” 刘家长孙长了一张严肃的总裁脸,“好,我回去报过祖母,祖母若是同意会去你家拜访。” 其他人也表示会请示家里,家里若同意会去袁家做客。 袁少驹:“到时候我给你们下帖子。” 只有刘家小弟,鼓着一张小脸,安静的跟只小白兔似的。 他哥不时帮他夹一筷子菜,没人夹菜的时候他就只吃自己跟前的。 看到袁明珠也十分老实,刘永昶对袁少驹说:“你家小弟跟我家小弟都很安静。” 袁少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只能点头。 宴席结束,兄妹几个陪着曾祖父送客。 送走客人,袁家也准备告辞。 李同芳送他们出门,“袁先生考虑一下,咱们联合几个晋地同乡办一个酿醋的作坊,我们固北李家也擅长酿酒,先生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参一股。” 他算是看出来了,周大人梁学正这些人跟袁弘德之前应该就认识。 袁家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搭上了好几个重要人物。 今日若不是这些人来捧场,父母大人和后头来的那些人是不会来出席的。 这一场,称得上他们晋地同乡的翻身仗,赢得漂亮。 袁弘德也想找个营生赚钱,应道:“等春耕忙完了咱们找个机会坐坐,细细说说这事。” 武安城内百废待兴,可以做的营生很多。 不过他们晋地来的做醋做酒确实有优势。 见袁弘德有兴趣参与,李同芳十分高兴,牛车走出去老远还在挥手。 回到家中,把事情经过说了,又把大家凑的首饰碎银还回去。 “这回多亏了周大人和莫先生,回头找机会得好好答谢人家。” 知道没事了,一家都很高兴。 陶氏:“晚上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袁少驹想起来:“我答应请人来家里做客呢!” 袁弘德问袁伯驹几个:“有好友也可以一并请来家里做客,等春耕忙完了,正好请人前来。” 袁伯驹有说了听到的关于流民的事。 袁弘德:“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袁伯驹:“民不饱腹,必生乱,不患寡而患不均,移民都分了良田,那些流民却被剥夺了生计,若是有心人一鼓噪,说不定生出大祸。” 袁弘德:“若是真乱起来,城里有兵丁守卫,不会殃及那里,我们这些乡间野地,恐怕危矣。” 真出了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这件事不是要不要管,是必须管,为了自家的安危也得管。 对袁伯驹说:“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去学里,跟周大人说说去。” 袁明珠:“趁着哥哥们都在家,我们去把去年秋天发现的那几株柿子树给挖回来栽上吧?” 说干就干,赶了牛车去了瓜蒌山。 几株柿子树还在,没被人发现。 柿子树又高又大,根系发达,若是人少还真不好挖。 就是挖了下来往山下抗,都是个费力的活。 252、恓惶 在山上扛东西,上坡的时候重量都在后面,等下坡的时候重量又变到了前面。 一个不小心转换不及时,会把承受重量的人给压趴下,砸伤人都有可能。 袁明珠之所以知道这个,是现代那一世见过一个这种情况砸伤的病人。 她拉着顾重阳站得远远的,“这种时候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顾重阳老实的站在她旁边。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没用帮不上忙,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对的。 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蹲在地上,托着腮,憧憬着秋天柿子挂满枝头:“等柿子收获了,我就想吃新鲜柿子就吃新鲜柿子,想吃柿饼就吃柿饼。” 刚刚还说着很有道理的大人话的她,这会又变回说童言童语的小儿,不过,什么样的她都让人喜欢。 几棵柿子树都被运回柳树湾村。 前院种了枣树,柿子树就只能种在后院。 此地这个时节会刮起大风,虽然不至于飞沙走石,也威力不小。 袁弘德怕刚栽下的树被风吹倒伤人,又拿树枝做了加固。 袁家的动静不小,隔壁两家都看在眼里。 严氏看着他们家红火的日子,再看看自家破烂的窝棚,想着没有音讯的丈夫。 他们家往日虽然比上不足,可比如今的境况那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两个儿子去追查牛家三个儿子和秦家的踪迹了,只她一人在家,显得愈发恓惶。 难不成以后就沦落如斯了? 由俭入奢易容易,由奢入俭难,早年间他们也过过苦日子,接这次差事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能胜任。 可是真的看不到前景的时候,内心的晦暗只有自己能体会。 樊嬷嬷带着顾重阳和袁明珠出门抱烧火的柴火。 给他们俩把柴火整理好两小抱让他们抱回去,她自己在后头整理了一大抱。 转过围墙,看到隔壁的严氏眼神阴狠的盯着正在进门的小主子。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一咯噔。 来之前姜大人只交代了小主子身份特殊,只能以袁家奴仆的身份做遮掩。 现在想想,需要委屈到做奴仆遮掩身份的地步,对手得十分难缠。 樊嬷嬷提高警惕不说。 牛家那边,牛二蹦得了周大人求情,可以养好了伤慢慢还他们家欠下的劳役,所以待在村里没有外出。 晚饭他在袁家得了一碗面条,吃了回自家窝棚睡觉。 他爹娘正心气不顺。 牛俏缩在角落里装空气。 他进门的声音让他娘的火气再按捺不住了。 她今天带着闺女去赶了场庙会,在庙会找了人批命,想问问三个儿子的吉凶,结果让她很失望。 她的三个好儿子回不来了,以后就只能指望这个废物了。 看到二儿子,忍不住拿起东西往他丢过去,完全没有意识到丢过去的是一把剪刀。 “你怎么不去死,要让你哥和你弟弟替你去死?你这个讨债鬼,我哪辈子欠了你的?……” 剪刀擦着牛二蹦的脸颊划过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是他躲了一下,剪刀就插到他脸上了。 牛二蹦吓得抖了抖,从家里跑出去,跟有些日子没在家,据说出门找活干的冯家兄弟走了个对面。 身后传来他娘的叫骂声。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男人男人不当个人用,儿子儿子是个窝囊废,吃里扒外天天给人家干活……。” 说的好像牛二蹦白替袁家干活一样。 袁弘德听着他家那边的骂声,对陶氏说:“别理她,睡吧。” 牛二蹦本就胆子小,又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吓,胆子更小了。 怕他兄弟们回来遭到冯家兄弟的报复,觉得他们在外头不回来也好。 可是听他娘的话,他兄弟们死了? 缩在袁家的草垛里,吓得浑身发抖。 他一害怕就尿急。 不过他不敢在袁家的草垛里尿,只能哆哆嗦嗦的从草垛里爬出来,到村前搭的那个简易茅房里去解决。 上完茅厕,才发现村子里的灯都灭了,只有冯家还亮着灯。 夜风里仿佛还传来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鬼使神差一般,他左右看了看没人,猫着腰摸了过去。 他想知道他兄弟们是不是真死了,是冯家兄弟俩给害死的吗? 冯家窝棚里,冯大厚的声音:“查到他们被卖到铁矿矿坑那边去了,具体在哪个矿坑还没查到,他们那么蠢,我爹应该不是着了他们的毒手。” 又问他弟弟:“你那边查的怎么样?秦四狗两口子找到了吗?” 不是牛家的几个蹦干的,就只剩下秦家两口子了。 “查到了,他们是安阳侯夫人的人,已经回到侯府去了。” 娘仨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困惑。 他们算是什么?合着人家就是两口子斗法,他们就是那阎王打架被殃及的小鬼? 竟是如此悲凉的结果,一时间一家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牛二蹦体会不到窝棚内人的心情,不过他也相当震惊。 还有更让他震惊的。 严氏收拾起自己伤心,说:“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冯大厚:“上头不发话我们也走不了啊!” 严氏:“上头会发话的,只要那孩子死了上头就不需要我们在这里盯着了,就会命令我们回去。” 所以顾重阳必须得死。 冯大厚:“在村里下手太显眼了,等他去了书院,找机会在书院下手。” 村里人员简单,加上工棚那边的工人也不过几口人,出了事很容易让人察觉是他们动的手。 所以只能把出事的地点放到外头。 开始余下几日,他们都发现袁家的小儿子一直没有离开村子。 他不离开村子,顾重阳也就不会离开村子。 “许是学里开始放春耕假了吧?”冯小厚猜测道。 冯大厚:“娘,你去袁家打听打听。” 严氏比两个儿子还急切的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应道:“我马上过去问。” 又说:“他们家新买了个老婆子,跟她打听很方便。” 仆妇跟主家总隔着一层,稍微给点好处就能问到消息。 严氏出去找樊嬷嬷了。 樊嬷嬷正推磨,新买来的石磨放在工棚这边,顾重阳帮着牵着骡子,樊嬷嬷拿着小扫帚在收粉。 253、母夜叉 严氏到的时候看到大蹦娘也在,新买了的石磨用的时候会掉石粉,磨好的面粉吃着牙碜。 她得等袁家用过了再用。 而且她还想试试能不能蹭着袁家的骡子用用。 大蹦娘看到她:“大厚娘也来了,怎么,你也要推磨?你们家不是一直都买的磨好的面粉吃吗?哪像俺们,没钱,只能买回来自己磨, 不过俺可听说了,现在粮价涨了,卖面粉的铺子都往面粉里掺水,买回来得晾晒,不然就霉了,你可得小心点。” 听着酸溜溜的。 严氏道:“俺们哪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家大厚他爹人不见了,不知道谁汇报的,说俺男人潜逃了,让出罚银呢, 俺家儿子没办法,只能出去找活干,居然有人又去汇报说俺儿子也逃跑了,有些人也不睁大狗眼看看,俺儿子可是回来了。” 对着大蹦娘指着和尚骂秃子。 前头冯小毛和牛大蹦他们先后失踪,是袁弘德去汇报的,官府过来查证,两家各缴了一笔罚银。 大蹦娘觉得冯家也是三口人不在家,胡诌了个理由就能少缴钱,十分不忿,又跑去汇报。 听着自己做下的事被揭穿,大蹦娘讪笑道:“就是,这汇报的人也太坏了。” 两个人舌枪唇剑你来我往,严氏打听消息的正事都差点给耽误了。 等把大蹦娘拿话镇压老实了,才一脸慈祥的问顾重阳:“重阳帮你樊嬷嬷推磨呢,怎么没跟你家五少爷去学里啊?” 樊嬷嬷警惕性高,替他顾重阳回答道:“学里放假呢!” “放多少天啊?不会耽误功课吧?” 这么关心,听着她跟顾重阳亲祖母似的。 樊嬷嬷笑着说:“他就是个书童,伺候少爷念书,去不去都一样,他又不读书,能耽误啥功课?” 得到的结果虽然不理想,好歹知道是放假了。 既然是放假,总有会去学里的一天,严氏就放心回去等着了。 顾重阳看着樊嬷嬷把严氏耍得团团转,轻轻蹙了蹙眉头。 这个樊嬷嬷也好生奇怪。 不过以为是曾祖父交代她这样说的,就没有再在意。 出了之前那件事,鹤鸣书院的山长处理问题让人很失望,袁家就不准备再送袁少驹去他们书院读书。 姜大人给他推荐了任家的族学,让袁少驹去任家的族学附学。 任驿丞家夫人下了帖子,请他们家去赶三月十三的庙会,袁弘德准备趁此机会看看任家的族学怎么样。 任家还有个女学,若是好的话也想把两个曾孙女送去。 前两日听说有流民劫掠了移民村落,听到消息让他十分不安,得把家中小儿都转移到安全处。 十三日是铁矿庙会的正日子,前二后二都是副会的日子,整个庙会共五日。 恰逢春忙假,袁伯驹兄弟都在家,袁弘德拿着姜大人使人送来的信,对袁伯驹几个说:“你们几个也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去赶庙会。” 袁伯驹有些诧异:“曾祖父,我们就不去了吧,留在在家读书,准备四月里的道试。” 袁弘德摆摆手:“姜大人的信上说莫先生这段时间在任家族长家做客,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们随我前去,若是能得到莫先生指点一二,比你们闭门死读书强得多。” 名砚品鉴会那日,与莫先生有一面之缘。 今日经姜大人提点,才知道他跟南直隶学政大人是同门师兄弟。 据说他们师兄弟的偏好都差不多。 此去虽有取巧之嫌,但是为了家族子弟的前程,袁弘德也只能拉下老脸前去。 姜文翰已经查明了顾重阳落到袁家的始末,这次也是报答袁家对少主的搭救之恩。 之所以没把顾重阳接走,是他跟顾舟的想法一样,都是要先稳住顾重阳,找到顾帆。 又出了几道题,“回屋去做好了文章,回头试试能不能递给莫先生。” 袁明珠也知道,读书进取,院试过不过是一个分水岭,过了院试,取中秀才,才算是迈进读书人的第一步。 就是这第一步,就把无数人挡在门外。 十年寒窗苦读,有人就因为主考官的好恶被录取或是被淘汰。 看到大哥他们没有矫情的说是在作弊,清高的拒绝前去,她还是挺高兴的。 拉着曾祖父的手让他看选给驿丞夫人的礼物,“曾祖父看看送什么好?” 有求于人必礼下于人。 他们需要驿丞大人给引荐,所以得投其所好。 袁弘德也拿不准。 袁明珠想想说:“那任驿丞夫妻俩都挺接地气的,我觉着这些文雅的玩意就算了,金银珠玉又太见外了。” 袁弘德:“金银珠玉可不能算了,你们上次接了任夫人那么贵重的见面礼,你曾祖母总得还一份差不多的回去。” 旁边樊嬷嬷受了陶氏支使,端了热茶给曾祖孙俩送来,听着袁明珠说话,觉得头头是道。 暗自叹口气,想着:袁家的这个小姐看着还挺是那么回事,出去也挺唬人,谁能想到私底下会是那样一副德行,对家里下人是非打即骂,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她来了这些日子,每每看到她对顾重阳抬手就打,张口就骂都心惊肉跳。 偏偏少主子跟个傻的一样,被她打了骂了也不长记性,还跟着她不知道躲远点。 真是愁人。 她这次回去该怎么汇报才好? 是照实了说?还是……? 袁先生一家都是正直的人,对少主子都非常好,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异数? 这样的女子,白长了一副好相貌。 这么个性子,长大了也嫁不出去,嫁出去也得被丈夫婆婆磨搓。 正想着,就听到那母夜叉又开始支使小主子:“顾重阳,顾重阳,又死哪去了?把这些东西送大哥屋里去。” 樊嬷嬷偷偷拍拍怦怦跳的心口,陪笑上前:“二小姐,送什么?我去送。” 袁明珠交代着送什么,骂骂咧咧:“就能懒死他了,又死哪玩去了,看回来我不打死他。” 听得樊嬷嬷的笑容都带着哭像了。 还是袁少驹进来:“重阳跟爹去收鱼笼了,一会就回来。” 樊嬷嬷:我错了,就这么个夜叉,躲是躲不开的。 决定还是照实向上汇报。 254、庙会 到了铁矿驿,樊嬷嬷攒着一口气呢,见到任驿丞就开始告状。 “一家子都是和善人,待少主子都极好,不打不骂,冬天的棉衣奴婢也看了,都是肩膀那儿续的棉花厚……。” 樊嬷嬷深谙告状的诀窍,先把袁家上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俗语说亲娘做肩,晚娘做襟。 亲娘做的棉衣把肩背处续上厚棉花,晚娘做的棉衣只把衣襟那续上厚棉花。 外人拿手摸棉衣看看厚薄,都是摸衣襟。 伸手一摸就会说:“这晚娘好,看做的棉衣多厚,比亲娘也不差。” 实际身上薄得跟纸似的,孩子冻得瑟瑟发抖。 任驿丞颔首,他也觉得袁家人都仁善。 少主子托付给这样的人家再合适不过了。 这也说明他的眼光好,选了袁家做亲家。 马上他就绷不住了。 樊嬷嬷话音一转:“就是他家那个二小姐,母夜叉一样啊!……” 把这几日见到的袁明珠的恶形恶状学了个一天一地。 “奴婢觉得少主子跟她八字相冲,做什么都不合她的意,鸡蛋里挑骨头的找茬。” 任驿丞捋胡须的手没注意,扯到了一缕胡须,疼得嘶嘶的。 任驿丞看看里间,迟疑道:“不会吧?” 袁家那个小姑娘他熟悉,看着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人啊! 樊嬷嬷受到质疑,很是不忿:“怎么不会?我亲眼所见,就昨日,少主子跟着袁家老爷我河边收鱼笼了……。” 巴拉巴拉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总结:“她对家里那只叫袁幼驹的猴都比对少主子好。” 想想袁明珠对那只猴的宠爱,再对比她对少主子的恶劣,不由悲从中来,替少主子委屈。 虽出乎意料,但任驿丞也知道樊嬷嬷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只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也做不了主。 “这事我会汇报给大人,你先忍耐一些日子,一个小姑娘,也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注意些,让少主避着她一些, 我们会尽快说服袁家曾祖父送他家小五来任家族学附学,离得远了就好了。” 也只能如此,她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为防止有人起疑。 任驿丞也得去会见袁家曾祖孙几个。 樊嬷嬷无奈的走了。 里间躲着的人出来,一个道:“袁家人居然慢待少主?姜文翰不知道吗?他不是早就认识袁家的人了吗?” 旁边的人:“姜大人早认识袁家不假,他也没想到少主会藏在袁家,哪会去关注一个下人?” “安排一下,我明天见见这个袁弘德。” 樊嬷嬷拎着任驿丞给她准备好的作为遮掩的热水壶,回到他们住的小院。 驿丞夫人也在,樊嬷嬷忙烫了茶碗给她泡茶。 驿丞夫人看着茶碗里红红绿绿的花草茶,“哟,怪好看的。” 端起杯子闻了闻,喝了一口:“香气宜人,味道也不错。” 陶氏:“我带来的多,你若是喜欢,带些回去喝。” 驿丞夫人笑道:“你我可就不跟您假客套了。” 杜氏:“客套啥呀,都自家做的,也不花银子,这个茶现在喝着正好,待天气热起来,我再让人给您捎适合夏日喝的茶。” 梁氏拿了茶点出来待客。 “这茶是我家小妹鼓捣出来的,春日里气候干燥,喝了这个生津润肺,伯母尝尝这茶点,配这个茶吃着正好。” 驿丞夫人本来喜欢袁明珠,知道这茶是她做的,更是一迭声的夸个不停。 旁边樊嬷嬷听了,脸色不停变幻,差点绷不住。 驿丞夫人:“你们赶路累了吧,歇一歇,明日一早咱们去宗房拜访一下,听说你们要来,宗房的太夫人传了信来,要见见你们。” 宗房要见袁家女眷,驿丞夫人也是一头雾水。 按说袁家跟宗房那头应该没有什么交往啊? 陶氏也有些讶异,不过不好推辞就应下了。 驿丞夫人叫女儿:“依姐儿,带你嫂嫂和妹妹们去园子里逛逛。” 任家的园子占地颇广,仿着江南园林的模样做成的小桥流水,一步一景。 三月桃花开,任家的园子里腊梅还未开败,桃花源始鼓起花苞,将开未开,看着倒有些趣味。 前几日似要飞沙走石的风也渐消了,暖风吹得人欲醉。 任依依听到院子那头有人声,知道是弟弟们在招待袁家儿郎。 抿了抿唇对丫鬟春杏说:“跟太太说一声,我们不去她们跟前伺候了,晚饭我们在园子里吃火锅。” 又对春桃说:“让厨房的妈妈把桌子摆在山石上头的凉亭里。” 又问袁家诸人:“这样安排行不行?小妹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多备些。” 袁家人当然客随主便。 就是觉着这姑娘有些独断专行了,哪有安排好了再问客人行不行的? 再看她搅着手里的帕子,以为是没单独招呼过客人没有经验,也不再计较。 梁氏毕竟最年长,拉着她的手:“我们以前在老家那边也常吃火锅,到了这边还没吃过呢,正好尝尝咱们这边的口味。” 院子那头水榭,任家兄弟正邀请袁季驹作画。 任家兄弟得了爹娘的嘱咐,注意结交袁季驹。 “听说袁四哥善丹青,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袁季驹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任家早有准备,马上让人奉上纸笔。 “咱们去山石上头凉亭吧,那里能俯瞰整个园子的风景。”任家大弟提议道。 这边刚把宣纸铺上,那了镇纸抚平,就有婆子搬了桌子上了。 任家大弟:“搬桌子上来做什么?” 仆妇忙答道:“小姐说晚上在凉亭里吃火锅,让我们准备好。” 任家兄弟很为难,早知道就在水榭那边好了,刚刚搬上来难道还搬下去? 仆妇:“奴婢去请示小姐换个地方吧?” 任家大弟:“也好。” 听说袁季驹在凉亭作画,梁氏说:“我们也去瞧瞧。” 任依依正想找借口过去,哪有不依的? 一行人拾级而上。 怕扰了袁季驹作画,也未大声,都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 袁季驹画的是轩外桃花三两枝,旁边有一大片的留白。 画好了站直身子,执着笔摇头道:“还是请三哥帮我提上诗句吧。” 255、故人 书画不分家,一般画得好的都有一笔好字,袁季驹也不例外。 但是跟袁叔驹相比,他的字还是稍胜一筹。 袁明珠想着周围还有女眷,三哥可别傻福福的提个桃花诗在上头。 历来写桃花的诗倒是不少,怎么也有百八十首。 但是要么跟情景不合,要么悲悲切切,要么就太轻薄无礼。 情景不合惹人笑话肚里草包,悲悲切切煞风景,轻薄无礼可就惹了主家厌恶了。 袁叔驹执笔沉吟片刻,提了首咏春的诗句。 虽不十分出彩,但亦无大过,让众女眷长疏了一口气。 再看那一笔字,果然游龙走笔,似有金戈铁马声声。 袁明珠眨巴着大眼睛,觉得任家姐姐看她三哥的眼神跟带着火苗也似。 觉得这咏春的诗句似乎煞风景了,就该提个桃花诗才对。 下人们撤了桌案。 任家大弟看着晾干墨迹的画,十分惋惜。 要是只袁家四哥的画,要了来送给姐姐,等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姐姐把画拿出来也是一番情趣。 如今上头有袁家三哥的字,再给姐姐就不合宜了。 意兴阑珊的要领袁家男子们离开。 把这处凉亭让给姐姐招待女客。 任依依鼓起勇气:“也没有外人,大家一处吃火锅好了,让厨房再添些肉菜来。” 若是之前袁明珠不知道她的心思,这会表现的这样明显了,哪里还会不知? 就是梁氏和吴氏也有所觉察。 正如梁氏说的,袁家确实自打来到武安州就没吃过火锅了,袁少驹听说吃火锅,马上应道:“好啊,我最喜欢火锅了。” 任依依太喜欢这个助攻了,“袁家小弟喜欢吃什么,姐姐让厨房多备一些。” 袁少驹掰着指头列举他喜欢的,直接拉了顾重阳坐到桌边。 有这么个不懂矜持为何物的小弟,袁伯驹也只能带着弟弟们留下来。 此地人口味偏重,火锅做得麻辣味锅底。 对口味清淡,喜欢甜口味的人十分不友好。 还好袁明珠这个前世江南妹子经历丰富,去过许多地方,倒也能吃习惯。 “吃火锅配着凉茶喝才好,下次去我家,我们也吃火锅。” 任依依忙问凉茶怎么个配方。 待袁明珠说了,她召了一个妈妈过来让人去备凉茶。 袁明珠就随口说说,任依依太重视袁家诸人的感受,当了真,梁氏拦着都没拦住。 “她小孩子随口说说,不用麻烦。” 袁明珠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怎好花样百出折腾人。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东西家里都备着,现成的取来就行。” 任依依吩咐人去取。 任家院子不小,这里又在山石之上,一来一回颇费腿脚。 那妈妈虽然领命出来,心里却存了怨怼。 取了凉茶所需的枸杞菊花等物,跟同来领东西的婆子抱怨:“一家子看着寒酸,毛病倒是不少,吃个回锅还得配这配那的, 小姐给备好的果子酒还遭他们嫌弃,非得点着名要喝茶,真是越穷越端着,越穷越呲毛撅腚。” 婆子说她:“你小声点,宗房那边都来信说明天要招待他们,说不定是有来头的。” “真的?” 马上换了一副说辞:“其他人倒还好,就是他们家那个二小姐,许是年龄小,家里娇惯得厉害吧?” 在厨房吃饭的樊嬷嬷听了,可算是找到知音了,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袁家的二小姐是个夜叉性子。 吃了饭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由驿丞夫人领着,坐了任家宗房派来的青油小车去往任家宗房那边。 任家是聚族而居,驿丞府离着宗房就隔着三五户人家。 到的时候宗房的太夫人已经在二门口等着了。 陶氏下车,太夫人携了她的手:“早听宸娘说起过你,今日可算见着了。” 陶氏心里忐忑,不知道任家宗房礼下于人是有什么所求。 外院袁弘德也正跟任家家主寒暄。 袁弘德听明白了,任家的热情是冲着顾重阳来的。 袁弘德:“我家受顾氏所托,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们要是不想害他,就当不知道他吧,我们两家悬殊太大,突然这样热情招待,有心人都能猜出不对,至于打骂之事,他是我袁家仆从一日,就得打骂由我。” “至于今天这个招待,就说是请了我来帮你家儿孙看诊吧,不要再节外生枝。” 顾家母子藏在民间,吃糠咽菜的日子也过过,不然怎么能藏住行迹到如今? 这些人真是不知所谓,照着他们这样干,迟早出事。 “我家邻居,一户是安阳侯夫人派来的,一户是安阳侯派来的,你们以为安然无恙了若是安然无恙了,顾氏怎么不把他托付给你们而是托付与我? 吃得苦中苦才能成大事,你们若是真心疼他,就别管太多。” 这些人是第一次听说袁家周围还藏着安阳侯的耳目,都大吃一惊。 知道袁弘德所说不假,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先生莫怪,是我们莽撞了,以后该怎么办都听先生安排。” 派了人去后院传话。 太夫人听了来人传的话,也才知道请袁家来是来看诊,对陶氏说:“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给我们家孩子看看诊,看看身体有碍没有?” 陶氏松了口气,原来是求医的。 突如其来的热情,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送走袁家的人,他们在商议:“樊嬷嬷要不要撤回来?” “樊嬷嬷也没暴露,暂时不用撤回来吧!”这些人是第一次听说袁家周围还藏着安阳侯的耳目,都大吃一惊。 知道袁弘德所说不假,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先生莫怪,是我们莽撞了,以后该怎么办都听先生安排。” 派了人去后院传话。 太夫人听了来人传的话,也才知道请袁家来是来看诊,对陶氏说:“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给我们家孩子看看诊,看看身体有碍没有?” 陶氏松了口气,原来是求医的。 突如其来的热情,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送走袁家的人,他们在商议:“樊嬷嬷要不要撤回来?” “樊嬷嬷也没暴露,暂时不用撤回来吧!”这些人是第一次听说袁家周围还藏着安阳侯的耳目,都大吃一惊。 知道袁弘德所说不假,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先生莫怪,是我们莽撞了,以后该怎么办都听先生安排。” 派了人去后院传话。 太夫人听了来人传的话,也才知道请袁家来是来看诊,对陶氏说:“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给我们家孩子看看诊,看看身体有碍没有?” 陶氏松了口气,原来是求医的。 突如其来的热情,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送走袁家的人,他们在商议:“樊嬷嬷要不要撤回来?” “樊嬷嬷也没暴露,暂时不用撤回来吧!” 256、姨娘 “你这种看着有些家底,又操着外地口音的,在他们眼里就跟肥羊一样,等着挨宰呢!” 袁明珠偷笑,仿佛看到他五哥脑门上都写着呢,人傻钱多。 经历过被张家下套讹诈那件事,袁少驹听到这种事就心肝发颤。 “还,还有这种事?没有王法了吗?” “有王法也没用,你又找不着证据,人家做好的机关,还能给你看出来?” 袁少驹耷拉着脑袋,赶庙会的兴致都荡然无存了。 袁明珠不厚道的笑着,像个长着两只角的小恶魔。 又给他科普了好几个庙会上常见的骗人的小把戏。 把袁少驹吓得小脸发白。 袁少驹像是个被恶棍调戏的少女,躲在一边风中凌乱,那个调戏了他的恶棍,已经坐到桌前,准备吃蛋羹。 吃之前还不忘拿调羹敲着顾重阳的脑袋:“想不想吃?想吃给我耍一趟猴拳。” 完全是在家的时候戏弄袁幼驹的口气。 出门在外,袁幼驹没带在身边,就改拿顾重阳开涮。 顾重阳没怎么样,倒把樊嬷嬷气得够呛。 她好歹还记得不能暴露身份,端着笑脸上前把她的调羹拿过去:“二小姐,用调羹敲头多脏啊,奴婢帮你换一个吧。” 袁明珠的目光在她和顾重阳之间扫视了一圈,点点头。 樊嬷嬷紧张的屏住呼吸,以为她察觉了什么呢,看到她没有异常,乖乖拿了新调羹吃起蛋羹才疏了口气。 她这个人很执拗。 如果不执拗也不会这么些年还保持着那份忠心。 她对袁明珠有着太深的成见,这种成见还会随着相处日久越来越深。 暗自嘀咕着:这些骗人的伎俩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些年才听说过两三种,也不知道她怎么懂的这些?皮里头包着的全是心眼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这么小点年纪就懂这么多花招,还这么会欺负人,长大了还了得? 铁矿驿的厨娘跟驿丞府的厨娘似乎是一脉相承,做出来的味道都很好吃。 袁明珠专心致志的吃着,其他人都看着她吃。 樊嬷嬷躲到一片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内心戏有些多。 看着她家少主就体味到“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凉。 她想多了,之所以只有袁明珠一个人有蛋羹吃,是因为她喜欢吃这个。 再说了,尊卑有序,真让顾重阳跟袁明珠平起平坐,跟拿着锣鼓昭示天下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会她钻了牛角尖了,看不透事态。 庙会的正日子,出门就看到路上络绎不绝的人往一个方向汇集。 驿丞夫人介绍道:“这些都是去赶会的,就是不知道地方也没事,跟着人群走就能找到。” “娘娘庙的香火很灵验,庙门处的栓马泉的水喝了能保佑身强体健……” 驿丞夫人正说着,突然把车帘子放下了,也不再吱声。 袁家诸人正疑惑,马车停下来,就听外头一个怯怯的声音:“婶子。” 袁明珠就觉着这声音太造作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驿丞夫人只能掀开帘子:“哟,我说谁呢,原来是绿珠呀!” “是呀婶子,这么巧遇上了,正巧跟您同路。” 说话的女子穿着浅粉色褙子,梳着堕马髻,拿着绣着红梅的丝帕轻掩檀口。 驿丞夫人:“那可不巧,我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得先陪客人去办些事,就不耽误你了,你先过去吧!” 落下的车帘挡住女子楚楚可怜的脸。 赶车的知机,催动马车上了另一条往驿站拐的路。 虽不知道那女子是谁,能让驿丞家为了不跟她同行避开走的,想来也不是一般角色。 看那一身打扮和矫揉造作的模样,看着就不像良家女子,应该是哪个房头的小妾。 怕涉及家丑,袁家人也没问。 等到了驿站,驿丞夫人才笑道:“刚刚那个是我们宗房大少爷的妾,整天一副全天下都欺负她的样子,我实在不耐烦跟她打交道。” 宗房大少爷的妾? 难不成是张家的女儿?那位张书吏的胞妹? 袁家女眷交换了一下眼神,杜氏问:“可是姓张?西市口张家的人?” 驿丞夫人:“你们认识?” 可不是认识,真是冤家路窄。 听杜氏说了其中的恩怨,驿丞夫人身边的嬷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堆臭狗屎,偏这些个臭男人当成香饽饽。” 袁明珠抬眼看她,那嬷嬷脸上深深的法令纹,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瞧着一张脸严肃得跟教导主任似的。 陶氏:“既如此,咱们就晚些上山好了。” 照着姜大人说的,刘家会出手料理他们,用不着他们出头。 娘娘庙是求子嗣的,他们就是去瞧个热闹,又不抢头柱香,用不着急赶着过去。 出门前都没怎么吃饭,等着去庙会上吃小吃呢。 现在耽搁在这里,驿丞夫人就吩咐她那个贴身的嬷嬷:“黄嬷嬷,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合口的,做一些端过来。” 黄嬷嬷:“这里离着山门也不远了,奴婢去给少爷小姐买些小食来尝尝,吃了再过去。” 卖吃食和小物件的摊子就在山门外的空地上。 就是去了庙会,他们跟着驿丞一家,也不好坐到路边吃东西,也得进了禅院让人下山去买。 有些荤食也不好带上去。 黄嬷嬷如此提议甚好。 驿丞夫人:“快去买来。” 黄嬷嬷带着人去了。 不一时就拎着坛坛罐罐、大包小包回来了。 “外头的东西就是吃个新鲜劲,味道肯定没有自家做的好。”黄嬷嬷说着把买回来的小吃在桌上铺排开。 这会子也不担心工业盐和地沟油,袁明珠捏了个新出炉的油炸丸子吃。 拇指大的丸子,炸得酥酥脆脆的,挺好吃。 大家吃了,觉得时辰差不多了,那张姨娘也该走远了。 “我们也过去吧,再晚人就多了。”黄嬷嬷很有经验。 “去早了,第一波上山上香的正下山,山道上又是上山的又是下山的,人挤人;去晚了,山门外头逛庙会的就多了,走都走不过去。” 他们出门的时辰本来正好,让那个张姨娘一耽搁,路上走得很慢。 257、川字纹 山门外头人头涌动,插针的缝都难,马车随着人流一点点挪动,跟现代长假期间的景区一样。 哪里是出来玩,简直就是出来看人来了。 好容易挪到山门前,剩下的路马车就不能走了,要徒步上山。 山门里头因为没有商贩,都是上山进香的信徒,人少了些,没了之前让人挤得欲窒息的感觉。 铁矿有钱,山门修得宏伟,山道也是石阶。 虽然没有名山大岳的庙宇宏伟,在武安州也算数得着了。 他们来得晚,路上又耽搁了,等进了禅院,禅房基本都被占了。 知客的和尚对黄嬷嬷说:“只后头还剩下一间,是你家宗房少夫人定下的,她至今还未到,想来是不来了。” 黄嬷嬷本来算着不能晚,就没安排人上来预定,心里把张姨娘恨了个半死。 一间就一间吧,宗房定的就宗房定的吧,先把人安置了,宗房的人来了再说。 他们家在族里也算有几分体面,少夫人来了挤一挤就是了。 问知客和尚:“往年禅房也没这样紧俏,今年这是怎么了?” 知客和尚双手合十:“今年武安城新来许多移民,慕名而来……。” 黄嬷嬷回头瞧瞧袁家,他们家都带了一户移民来,想来也有其他移民搭上别家的路子一起过来。 禅房狭小,袁伯驹邀请任家兄弟:“我们去后头转转吧?” 任家大弟:“好啊,正好后头有一处桃林,去那处看看。” 几个人相携出门。 他们前脚刚走,知客僧就带着宗房的少夫人过来了。 黄嬷嬷陪笑上前。 宗房少夫人内心不悦,但是占了禅房的是族内长辈,也不能把不悦露在脸上。 还得露出欢喜的模样:“听说是婶婶来了。” 带了一对儿女给驿丞夫人见礼。 她与袁家众人昨日见过,“你们也来了。” 互相见过礼,说着不咸不淡的闲话。 黄嬷嬷暗自庆幸袁家的几个孩子知礼,提早躲了出去,不然撞见就不好看了。 有婆子拎了热水来泡茶。 樊嬷嬷拿了他们带来的花草茶,烫了茶碗泡上。 黄嬷嬷把从家里带来的糕点和路上买的小食拿出来摆上。 驿丞夫人:“少吃些,一会该吃斋菜。” 在座的要么是未婚女孩,要么是儿女双全的妇人,用不着求神拜佛。 所以也没人去前头大殿,回头吃过斋饭听过经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袁明珠吃了几片云片糕,觉得甜得膩口,端起茶碗准备喝一口解解腻。 花草茶带着独特的清香,有些微酸。 不知为何,今天的茶喝着后味却微苦。 袁明珠又闻了闻,好似香味也跟往日的不同。 倚靠在榻上的宗房少夫人也端了花草茶抿了一口。 皱着眉头,示意她带来的丫头给她换一碗茶。 驿丞夫人:“侄媳妇可能喝不惯这个,我喝着倒是挺合口。” 宗房少夫人端起新沏好的茶,“我习惯喝六安瓜片。” 驿丞夫人也不多言。 任家人都习惯喝六安瓜片,这是他们家传统,少夫人是真喜欢还是为显正统就不好说了。 不过喝一年,喝两年,日日喝这个,喝习惯了也有可能。 袁明珠也听说过,据说是任家老祖宗起于微末,说六安瓜片微苦的口感能敦促人不忘居安思危。 她又喝了一口花草茶,越喝越觉得味道怪异,干脆丢开来不喝了。 宗房少夫人喝了几口茶,止住她的两个孩子:“不能再吃了,吃多了积食,喝点茶一会该吃斋饭了。” 端了自己的杯子给两个孩子喂水,两个孩子看着颜色好看的花草茶,各自抱着一个茶碗,不愿意喝她手里的茶。 她又习惯性的皱眉。 能看到眉间深深的川字纹,平白显得老了好几岁。 看起来宗族的宗妇也不是好做的,男人又专宠小妾,张姨娘那样的看着就不省心,也是够累的。 见袁明珠看她,少夫人对她笑了笑。 即便是笑着,眉间的印记也很明显。 袁明珠觉着她可怜,说:“少夫人要少皱眉,洗脸的时候可以自己按摩眉间。” 她家小女儿听了,趴到她怀里:“娘,我帮你按。” 宅门里爷们指望不上的时候,女人们只能跟儿女相依为命。 驿丞夫人怕袁明珠说的话引得少夫人不悦,扯开话题:“你十六姑没来?” 任家十六姑奶奶就是守备府续弦夫人。 听到这个话题宗房少夫人又皱起眉头:“如今越发不好了,前日太夫人使人去接她,已经不太能行走了,就没来。” 深深的叹息。 这个话题说的,还不如之前那个话题呢。 少夫人家的两个小儿都老老实实依偎在他们母亲身边。 少夫人自己岔开话题道:“武安城书肆把这一批冶铁的书送来了,依姐儿上次说让我给你留几本的,回头你自己去挑。” 驿丞夫人:“你要那个做什么?” 女儿又不是男儿,学了也不能用上。 任依依的脸腾一下红了,“我,我就是看着玩玩。” 众人:……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厢房里顿时一阵死寂。 驿丞夫人看了女儿一眼,唤了黄嬷嬷:“去前头看看斋饭好了没有,好了让抓紧送来。” 又说:“去看看少爷他们在哪里,让知客给他们寻个地方吃斋饭。” 宗房少夫人才知道几位小爷们躲出去了,说:“都自家人,让知客多安一张桌子,不必另外寻去处。” 驿丞夫人也不想儿子和客人跟人挤在大殿廊下吃饭,听她这么说,回道:“这么着也行。” 黄嬷嬷去看斋饭,樊嬷嬷奉命去寻几位少爷。 屋里气氛怪异,袁明珠虽然不喜欢樊嬷嬷,也拉了她的手:“我也去。” 宗房的 逃出去透透气。 驿丞夫人又唤了个丫鬟:“你也跟着,看好小姐。” 屋里气氛怪异,袁明珠虽然不喜欢樊嬷嬷,也拉了她的手:“我也去。” 宗房的 逃出去透透气。 驿丞夫人又唤了个丫鬟:“你也跟着,看好小姐。” 屋里气氛怪异,袁明珠虽然不喜欢樊嬷嬷,也拉了她的手:“我也去。” 宗房的 逃出去透透气。 驿丞夫人又唤了个丫鬟:“你也跟着,看好小姐。” 258、飞花令 禹阳山算不得陡峭,平缓的山势,山峰交叠,没有深谷。 桃林就在后头的山峰上,盛开时节云蒸霞蔚。 今年春迟,这会还看不到盛景,只有枝头一个个花苞。 袁明珠她们到的时候,桃树林里正热闹。 今年来的人多,不仅袁伯驹他们没有地方去,各家的情形都差不多。 各家的儿郎都聚在此处,在桃树下席地而坐饮酒做戏。 吃的是庙里提供的素酒,行的是飞花令。 可以用前人所做诗句,也可以临场发挥,只是所作的诗句得跟前头一人的格律相同。 出错的人罚酒一杯,指定的字出现在第几位,这人后头第几位的人也要陪酒一杯。 若是实在做不出,就本人罚酒两杯。 愿赌服输,袁少驹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很光棍的喝了两杯酒。 许是吃酒吃多了,面色绯红一片。 他后头那个就有些无耻了,抓耳挠腮一番之后说了一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大家也都看出来他是应付,因为前头有人刚刚说过,若是说的早了是忘记了,刚刚说过的再说就是故意。 不过玩闹罢了,这种事不好拆穿。 按规则,这人吃一杯,他后头第三位也得陪一杯。 他后头的第三位却不愿意被这等无耻之徒带累。 别人怕得罪人,他却是不怕。 两人素有旧怨,觉得他是故意坑自己。 于是就吵嚷起来。 袁明珠一看情势不对,若是没有她五哥的磊落在前头对比,耍赖大家一起耍,这事就不算事。 现在有袁少驹比着,这人就是个恶心人的癞蛤蟆。 袁明珠赶紧喊道:“哥,曾祖母叫你们回去吃饭。” 袁伯驹几个正想找机会离开,马上应道:“来了,来了。” 从这一团纷乱里抽身退步。 回去途中,袁少驹问任矩钦:“任大哥,刚才吵闹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任矩钦似是不愿多说,只说道:“都是任家族亲。” 旁边的丫鬟撇撇嘴道:“他们算什么族亲?大少爷你就是……。” 意识到自己不该逾矩,丫鬟没再说话,神情却是鄙夷。 旁边驿丞府和宗房的几个仆从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看袁家诸人疑惑,任家二弟任矩铭解释道:“他们是任家旁支,我们任家有四大房,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四个亲兄弟,其他的有些是庶支有些是血脉远的。” 铁矿牵扯的利益多,尤其目前,武安州百业凋零,经济全靠铁矿支撑,为了不让人来分走利益,任家嫡支庶支旁支界限分明。 不过袁明珠觉得仆从们的鄙夷远不止这个缘由。 落后一步悄悄问之前说话的丫鬟:“姐姐,既然都是亲戚,他们怎么还吵架?” 丫鬟左右看看,见宗房的人没注意这边,悄声道:“他们都是宗房大少爷小妾的亲戚。” 袁明珠再想不到是因为这个,差点喷笑。 这醋吃的,比他们晋地的醋都酸。 该吃醋的只有里头那个宗房少夫人吧?怎么如今不仅小妾们吃醋,小妾的亲戚都吃上了。 果然牵扯到利益的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以常理来忖度。 丫鬟吓坏了,赶紧示意她不要笑,宗房的人还在呢。 袁明珠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对着这丫鬟挑挑眉。 小丫头觉得她们现在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也觉得她能守住秘密,接着说道:“那个故意说错诗句的是张姨娘的亲戚,前街老十房三爷家的孙子,张姨娘是他大嫂的表妹, 跟他打架的那个是胡姨娘的亲戚,蛟河矿坑隆二爷的儿子,胡姨娘是他小姨母。” 前宠妾和现宠妾之间的矛盾。 听着听着她觉察出不对了。 现宠妾张姨娘,西市口张家的人,不就是早晨见到的那个矫揉造作吗? 既然她家亲戚都来了,为何她不跟亲戚一道,非要半路拦着驿丞府的马车? 袁明珠未动声色,问道:“前街在哪里啊?” “我们府里出来,往南走一点就是前街,老十房的人都住在那一片。” 听完小丫鬟的话,袁明珠知道侥幸没了。 一开始她就觉察了茶水有问题,不过没认为有人敢公然在茶水里下毒。 主要是没认为有人会给他们下毒,毕竟他们在铁矿这边没有仇家。 大意了。 就是不知道下毒人的目标是他们还是驿丞府,又或者是任家宗房。 现在的任务是赶紧回厢房,核实一下泡茶的水是不是真有问题。 真有问题还得及早补救。 她喝得少,其他人都是成年人,处理及时应该没什么。 看看旁边任家宗房的小少爷和小小姐。 这么小的孩子,只怕……。 不愿意配合是其一,就是愿意配合效果也不好说。 喊住她大哥:“大哥,我怀疑我们喝的茶水被人下了毒,你带人去打两桶水,再去厨房要一壶热水和盐,另外派人下山去买泄盐。” 袁伯驹知道事态紧急,没有追问就点了奴仆跟着他们分头去准备了。 “别愣着,快回厢房。”袁明珠催促剩下的人。 还是大家族训练有素,只慌乱了一瞬恢复过来,宗房的妈妈一手携了一个孩子,小丫鬟牵着袁明珠,快速回到厢房。 看着她们进来,小小姐头上的头饰都颠掉了,所有人都站起来。 “怎么跑成这样?” “你大哥他们呢?” 袁明珠一边找那只水壶,一边回答:“我们喝的茶水可能有问题,大哥去准备解药了。” 拿了一只干净茶碗,倒了些水进去。 水的颜色果然有异。 不仅如此,闻起来也有淡淡的异味。 “有问题吗?”宗房少夫人问。 袁明珠点点头。 宗房少夫人:“通知智宏方丈,把相关的人全都控制起来,告诉他,‘人要是跑了或是被灭口,就拿他抵罪’。” 下人没有迟疑过去传话,足见任家在这一方是土皇帝。 消息还没走漏,应该能拿住人。 少夫人也知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拿人。 出了事拿住人也于事无补,不出事拿不拿住人以后都还有机会较量。 屏息看着袁明珠尝了一点茶水。 袁明珠把水吐到漱盂里。 “是什么毒?” “可有解药?” 众人追问。 259、黄芪 什么毒袁明珠也尝不出来。 这世间能让人中毒的东西太多了。 她不是神仙,这也不是拍电视剧,角色虎躯一震,王开就能说出毒药的名称,还附带蹊跷古怪的解毒之法。 “什么毒暂时分辨不出来,能确定不是剧毒,现在抓紧催吐,越早吐出来约好。” 听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宗房少夫人就不像一开始那么信任她了。 说:“是不是让大夫来瞧瞧再说。” 被分配去拿热水和盐的袁仲驹回来了,袁明珠说:“让大夫看了就怕迟了,先化盐水准备催吐,从小小姐和小少爷开始,他们人小,中毒会更严重,其他喝了水的自己抠喉咙往外吐。” 她年岁小,也难怪别人不信任。 宗房仆妇还待迟疑, 袁仲驹嫌她们叽叽歪歪,“就是诊错了,催吐也吐不死人,延误了时机可就没法补救了。” 驿丞夫人和宗房少夫人觉得这话说的也对。 宗房少夫人抱过她家小女儿。 小孩子小,被掰着嘴催促挣扎着不愿意。 贴身服侍的心腹都被派出去拿人了,剩下的这些畏手畏脚的。 还有劝说的:“少夫人,这样不行啊,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回府去吧,夫人和老夫人知道了要生气了。” 去打水的袁伯驹和袁叔驹也回来了,见这些人不干正事净添乱,也都十分气愤。 袁明珠无奈,这些人跟主子不是一条心,怕担责任,肯定不会尽心救治。 指点着已经催吐过一遍的人喝了兑好的温盐水接着催吐。 问她哥哥们:“古时候有一个小诸侯国被邻国侵略,打了几年以后,国家元气大伤,这时候朝廷上分成了两派,以宰相为首的一派主张主张投降,以大将军为首的一派主张抵抗,哥,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呀?” 袁伯驹回答:“大将军跟对方打了几年了,伤敌无数,就是投降了也没有他好果子吃,宰相不同,他们是文官,不过是换个主子继续效命。” 说着扫了那些仆妇一眼,那些人被他瞧得心虚。 “哥哥们以为诸侯国的国君该听哪个的?” 袁叔驹:“若是投降了,别人都可能活,唯独亡国之君活不了,你说他该听哪个的?” 这回答他娘的的诛心了。 他们兄妹一问一答,之前还有人未明白他们的意思,听完袁叔驹的回答除非傻子不明白。 他们这是影射宗房主仆呢! 宗房少夫人母子出了事,他们这些不是心腹的仆妇,最多就是换个主子服侍。 伺候谁不是伺候?说不定运气好换个主子还能入了新主子的眼呢。 宗房少夫人的眼跟带着刀锋一样扎向那些敷衍的人。 尤其是之前推脱着劝她回府请大夫的,都被记了一笔。 不尽心的都是想等着换主子的,谁还敢叽叽歪歪不尽心? 下山取药的袁季驹和智宏方丈前后脚到的。 进来就看到满屋子的女眷正在催吐,屋内弥散着一股酸腐的气味。 袁季驹把泄盐拿给袁明珠。 看着吐的差不多了,袁明珠把泄盐给大家服下。 “你们家小少爷和小小姐年幼,注意观察着,别把人拉虚脱了。” 一屋子的人都吐的手脚发软,头晕目眩。 不过该处理的还是得处理。 智宏方丈也心烦啊,大好的日子,正该他开坛讲经说法出尽风头的,却出了这档子事,还牵扯到宅门的内宅隐私事。 他这若是个庵堂还好说,偏他这还是个和尚庙。 摸摸光脑壳,真是让人头秃。 之前任家宗房的仆妇如狼似虎的直扑来寺庙内帮忙的那些人。 谁知道还真让她们人赃俱获。 搜出了一包不明药材来。 这些帮忙的信徒,都是附近的人家,每当寺内有重大活动的时候,这些人都会来帮忙。 像正月初一,正月十五,娘娘生辰,腊八等这些重要日子,这些人会提前过来帮忙扫撒,帮着做斋饭。 谁能想到这些信徒里会混进心怀不轨之人? 抓获的人被押解进来,袁明珠看了,就是个普通的农妇,双颊带着高原红。 穿着深褐色的粗布衣衫,脸带怯色。 跟大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以为抓到的会是个长着坏人脸的人呢! 袁明珠悄悄对袁少驹说:“老祖宗说的不错,坏人的额头上也不会刻着坏人两个字。” 看到拿过来的那包药,宗房少夫人无比情形听从了袁家人的话及时采取了应对措施。 若真被那帮刁奴劝着耽搁了……。 看看旁边恹恹的一对儿女,只觉得邪火乱窜。 “这是什么?谁让你下的毒?” 那妇人:“这是黄芪,是补气良药,不是毒药,俺买了自己吃的。” 摇着头,显得十分委屈。 宗房少夫人把那包药递给陶氏:“袁家曾祖母,这是什么药?” 袁明珠接了,“这不是黄芪,不过长得跟黄芪倒是像,味道也差不多。” 驿丞夫人:“既然你说是黄芪,那就煮一碗水给你喝,没事的话大家就相信你说的。” 吩咐人准备炉子:“就在这院里现煮。” 妇人吓得挣扎。 袁明珠:“吃了也不会马上死,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袁明珠说的话,让她两只眼睛圆瞪,以为她知道了。 袁明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毕竟她所学的只是哪种药能治什么病,主要成分是什么,不会学哪种药跟黄芪相似,有什么毒性。 她就是诈对方呢! 任家的三位外嫁姑奶奶相继得了浮肿症,她早就起疑了。 看对方瞪圆了眼看她一眼又垂下头,袁明珠就觉得差不多就如自己所猜测的。 接着说:“这药顶多会让人全身浮肿。” 所有人都目露惊惧,若真是这样,任府刘府和守备府都会地震。 “说吧,不说不仅给你灌一碗这个药,你家里人也一人一碗。”任家的三位外嫁姑奶奶相继得了浮肿症,她早就起疑了。 看对方瞪圆了眼看她一眼又垂下头,袁明珠就觉得差不多就如自己所猜测的。 接着说:“这药顶多会让人全身浮肿。” 所有人都目露惊惧,若真是这样,任府刘府和守备府都会地震。 260、绿珠 铁官府的执行能力不差,发现药渣就把人控制了。 紧接着就驱使着另一位跟这个妇人熟识的人带路去了她家,把她家抄了一遍,家人也给拘了过来。 仆妇上前,把从妇人家搜出来的药拿给少夫人。 没煮过的药,能看出与黄芪的细微区别。 人赃俱获,还有儿孙做人质,已没有什么可抵赖的。 可就是铁官府的执行能力太强了,让袁家人觉得心惊肉跳。 这样强的执行力,偏偏不把笼子的口扎牢了。 至今为止一直在跟个小喽啰死磕。 明知道张姨娘就是知情者,或者直接就是背后指使者,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预先把她控制住,防止她逃跑。 娘娘庙可不是门禁森严的铁官府,这里出入自由、四通八达。 今天是庙会,到处都挤满了人,想跑的话往人群中一躲,就如同躲进汪洋里的一尾游鱼,海阔任鱼跃了。 袁家兄妹几个互相交换着眼神,宗房少夫人肯定不会是想给张姨娘留足时机让她跑路。 笃定张姨娘不会跑?不敢跑?有人不会让她跑? 兄妹几个几乎同时想到了灭口。 铁官府不想让这件事扩大,这样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少夫人眉头深锁,强打精神也掩不住疲惫,低声吩咐了身边妈妈几句。 那妈妈对院子里其他人道:“人已经拿了回来,辛苦各位了,耽误了大家吃斋饭,奴婢已经吩咐人去传斋饭,吃了饭好去听智宏方丈讲经。” 这是不准备让他们知道审讯的内容了。 大家也不强求,这种隐私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按理该男宾归男宾一桌,女宾归女宾一桌。 不过这种时刻,宗房少夫人想来没有心情应酬诸人。 驿丞夫人说:“我这会胃口不好,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让依姐儿和钦哥儿几个陪我吃点吧!” 少夫人应了,各家分开吃各家的。 折腾了一通大家都脾胃虚弱,还好吃的是素食,各人多少都用了一些。 钟楼旁边有一间禅院很清净,只张绿珠一个人在。 她两只手交握着焦躁的踱步,贴身丫鬟被她打发出去打听消息了。 如果她聪明,这会就该自我了断,像她这个名字一般,找个高处自由落体。 让所有的秘密到她这里戛然而止,被她带进坟墓里。 她不聪明,不然也不会弄巧成拙。 她怕死…… 她还年轻貌美,富贵日子她还没享受够呢! 她不想死! 她的丫鬟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人,是她表姐家的一个婆子。 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任家族人多,不可能个个都领到差事,她表姐家只是小门小户。 来的这个婆子是家里唯一的使唤下人,粗手大脚的。 张绿珠迎上去,看到没有旁人跟来,问:“我表姐呐?” 她的丫鬟扶着她的胳膊:“姨娘,那事发了,咱们得赶紧走,这位妈妈是三奶奶派来给我们引路的。” 张绿珠六神无主,“往哪走?” “从后山走,那边没人,三奶奶给安排好了,下山以后躲一些日子,若是没事咱们再回来。” 丫鬟扶着她,随着那婆子,绕开人群,往后山行去。 这边袁家诸人胃口不佳,也不敢再随意吃外头的东西,囫囵吃了些就让人收了。 大家都觉得铁官府的态度暧昧不明。 又商议一下,让陶氏和杜氏探探驿丞夫人的口气,能不能赶紧回去。 袁伯驹:“要是能走就马上走,若是少夫人挽留,二弟你就带上弟弟们试着找机会偷偷出去, 出去以后,二弟你带重阳去驿站借一匹马,回武安城找盛隆的刘掌柜,让他带你们去见刘家老爷,其他人去找曾祖父。” 袁仲驹:“那你们……?” 袁明珠:“刘家知道了这边的情形,铁官府就不会轻举妄动了。” 铁官府是为了不走漏消息让刘家和守备府知道,若对方知道了,秘密不是秘密就没有守着的必要了。 吃罢斋饭,陶氏对驿丞夫人说:“实在精神不济,就不去听经了。” 驿丞夫人:“我这会也腹内叽里咕噜的,要不回去吧?” 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家商议定了,就去跟宗房少夫人告辞。 少夫人挽着驿丞夫人的手,抹着眼泪:“婶子,你们在此陪陪我吧,经了这么大事,家里人还没到,我现在是六神无主。” 又吩咐下人:“跟智宏方丈说一声,给少爷小姐们单找一处地方歇息。” 驿丞夫人为难的看看袁家人,却不能推辞。 庙里派了让人引领他们去歇息,少夫人指派了两个妈妈过去伺候。 樊嬷嬷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她这处也中招了,这会也拉肚子拉得四肢无力。 真若碰上什么事,她自保都成问题。 路上,袁伯驹示意袁仲驹他们,做好离开的准备。 引他们过去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位知客僧,许是知道了一些内情,一路上都很沉默,与之前八面玲珑的模样相差很大。 安置他们的这处禅院紧邻着钟楼,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柏树,环境清幽。 袁明珠牵着她姐姐的手,好奇的问:“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说没有空的禅院了吗?这里怎么没有人啊?” 知客应对这样的质疑很有经验。 “之前住在这个院里的女檀越因为有事提前走了,院子就空了下来。” 袁明珠心说:真巧。 大概猜到这里之前是谁在这边了。 不知是钟楼的遮挡还是几棵古柏遮阴,当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袁明珠觉得这处院落阴森森的。 当然也有好处,这处院子空房间多,可以把仆从打发到别的房间,不像之前仆从们都侯在廊下,屋里的人等于时时刻刻被盯着。 袁家兄妹和任家姐弟分别占了主殿的东次间和西次间。 袁伯驹悄悄对弟弟妹妹说:“你们准备一下马上就走,再晚骑马不安全了。” 袁明珠:“姐姐,过一会你喊任姐姐陪你去如厕。” 袁珍珠点头。 这样就能把任依依引开不说,还至少能引开一个妈妈。 袁伯驹取了围棋,喊了任矩钦对弈,其他人围观。 驿丞府的下人因为知道点想与袁家结亲的风声,也未拦着,由着两家的少爷小姐混在一起玩。 皮埃斯:绿珠,西晋石崇的宠妾,古代著名的美人,坠楼而亡。 261、钟楼 任矩钦心里有事,被围追堵截,没有还手之力。 他弟弟在旁边指点,最终也没挽回颓势。 下完一局,任矩钦把棋子捡了,把位置让给任矩铭:“你来吧。” 没等袁珍珠要去如厕,任依依先有了需求。 袁珍珠站起来:“我陪任姐姐去吧!” 任家的丫鬟仆妇跟过去伺候,樊嬷嬷也被打发跟着。 袁伯驹对剩下的两个妈妈说:“我们这边没事,你们也过去伺候着。” 两个妈妈谨慎的去了一个,留下一个。 待她们走了一会,袁明珠也捂着肚子:“大哥,我想去官房。” 袁伯驹:“还能等一会吗?” 一副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带的模样。 “不能等了。” 袁伯驹对剩下那个妈妈客气道:“烦劳妈妈带我家小妹去一趟。” 那妈妈心里正因为他之前不信任的样子气闷呢,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板着张不阴不阳的脸带着袁明珠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袁仲驹说:“哥,我们去隔壁钟楼上玩。” 袁伯驹:“去吧,别乱动那钟。” 尤其叮嘱袁少驹:“跟好你二哥,别调皮。” 任矩铭也想去,不过他棋局才走了一半,总不能半途而废。 只能眼巴巴的目送袁仲驹几个走开了。 袁伯驹故意放了水,让着任矩铭,让早该结束的一局拉长了不少时候。 不一会,钟楼上头传来大钟的声响。 应该只是徒手晃动,没有撞响。 好容易一局终了,任矩铭棋子都顾不得捡,拉着小厮就跑:“哥,我也去玩一会。” 不一会蔫蔫地回来了。 袁伯驹往他身后看着,疑惑的问:“其他人呢?” “他们没在钟楼上。” 袁伯驹无奈道:“不知道又跑哪去玩了?交代了不许调皮都没用。” 放了一颗棋子到棋盘上:“亏得是男孩子,出去也吃不了亏,别管他们,饿了就知道回来了。” 袁明珠他们回来,没看到袁仲驹几个,知道是走脱了。 铁官府的两个妈妈紧张的对看着。 她们得了吩咐看着人,现在人不见了。 就想找机会去汇报。 袁明珠哪会让她们去通风报信? 想去报信也得等二哥他们走远了再说。 不等两个妈妈找借口,她摇着袁伯驹的袖子:“二哥他们呢?他们是不是背着我跑去玩了?我也要去。” 袁伯驹:“他们一会就回来了,你别去了,再走岔道了。” 又吓唬她:“庙会上有拐子,专拐小孩,拐走了就见不着家里人了。” 袁明珠大声哭闹:“我不嘛,我就要去,哪有拐子?你骗人,顾重阳都去了,拐子怎么不拐他?” 把樊嬷嬷气得,觉得袁明珠个乌鸦嘴在咒他们少主子。 这就是叫动辄得咎。 樊嬷嬷:“重阳是男孩,能一样吗?再说他们好几个人一起,拐子也不会挑他们下手,小姐别闹了。” 袁明珠:说的好有道理,就是你个仆妇,这么说话合适吗? 这么严厉,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管教嬷嬷呢。 袁伯驹:“樊嬷嬷!” 樊嬷嬷惊觉自己逾矩了,垂手肃立。 袁明珠赶紧装成被吓着了,更大声的哭起来。 袁伯驹抱着她哄:“回头他们买回来的东西任你挑,好不好?” “不好,我要那种大大的风车,我现在就要。” 袁伯驹:“好,买买买,大哥让人去给你买,别哭了,再哭就不给买了。” 袁家就樊嬷嬷在,她还拉肚子拉的脸色蜡黄。 任依依忙使了他们家的小厮去跑腿。 袁伯驹:“多带两个人去,找找我家几个弟弟把他们叫回来。” 有人去找人了,如果找回来也就用不着镜惊动主子了,她们办事不利的事就能遮掩过去了。 两个妈妈存着侥幸,打消了去汇报的念头。 而且这边派人下山去找人,人手少了,她们再找借口离开只怕会被驳回。 袁伯驹正是这么打算的,要是这两个妈妈找借口去报信,他肯定得驳回。 好在二人没有开口,这事就揭过不提了。 为了哄明珠不哭,把棋盘让给她和袁珍珠玩五子棋。 实际是他担心袁仲驹,怕再下下去心不在焉露出马脚。 袁明珠一边抽嗒着,一边跟她大姐下着棋子,盘算着二哥他们的脚程这会能到哪里了。 把个五子棋下得一团糟。 好在也没有对她下棋抱有期望和兴趣,她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到摆着棋子。 直到去买风车的人回来了。 任矩钦:“没找到人?” “回大少爷,庙会上人实在太多,不好找,等晚点人少了我们再去找。” 任矩钦看袁伯驹有些着急,还劝他:“一会人就该少了,到时候再让人去找。” 袁明珠哼了一声:“哼,让他们不带我,好的都让拐子给拐走。” 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没人把她这话当真。 任家就是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土皇帝,谁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撒野? 却说袁仲驹领着弟弟们躲过铁官府的耳目,进了人群中就安全了。 随着人群离开庙会之后,几个人直奔驿站。 任驿丞陪着袁弘德去铁矿上参观了,不在驿站里。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没有全部进驿站,只袁叔驹和袁季驹进去,找到相熟的杂役:“曾祖父让我们来借一匹马,明日会还回来。” 杂役认识他们。 驿站的马是应急用的,平日除了邮差和来往官差来换乘,其余马匹都是闲着。 既是驿丞的熟人,借就借了,领着他们去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 两人给杂役道了谢,牵着马出了驿站。 袁仲驹把缰绳递给袁少驹:“你带着重阳去城里,我带着你三个四哥去找曾祖父,到了城里去找盛隆的掌柜,让他带你们去刘家, 办完了事别回去,也别回家,带着重阳先住到回龙居客栈去,曾祖父在客栈的账上存了银子,有什么事找客栈掌柜。” 袁少驹拉着缰绳,这跟大哥安排的也不一样啊?“大哥不是让你带重阳去的吗?” 袁仲驹:“大哥又改主意了,没告诉你。” 袁少驹不疑有他,与顾重阳共乘一骑得得跑远了。 袁季驹看看他二哥,问:“我们去哪找曾祖父?” 袁仲驹看看日头:“就在这等着吧,曾祖父也该回来了。” 262、饮鸩止渴 因为娘娘庙是求子嗣的庙,为防陶氏多想,袁弘德就没有陪着同往,而是跟着任家的人陪着莫先生去了矿坑参观。 任家请莫先生前去参观也是带着目的的。 铁矿是露天凹陷矿,往下采挖成一个个几十上百米深的巨大矿坑。 矿区旁边傍着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导致矿坑经常出现涌水。 死伤矿工增多,族长不得已只能对容留黑矿工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那毕竟有伤天理,而且也违背大昭律,无异于饮鸩止渴,若是被揭发出来,任家就完了。 此次邀请莫先生,就是想找到解决方案。 江城莫家当年也是当地铁官世家,地处江南的江城,铁矿跟如今武安城的铁矿存在着同样的问题。 武安城的铁矿,是近些年水系变迁才出现类似情况,没有相关经验的积累,对出现的涌水束手无策。 得知莫先生家学渊源,莫先生又恰好途径武安城短暂逗留,就被他们请来了。 不过,今天任家的人围在莫先生周围奉承,袁弘德并没有找到跟对方交谈的机会。 陪着任驿丞返回驿站,袁弘德在谋算着还有什么机会能跟莫先生搭上话。 到了驿站门前不远,就看到袁仲驹三个侯在那里。 袁弘德的心像是跳漏了一拍,他知道出事了。 任驿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三兄弟。 把人召过来,“你们曾祖母她们呢?” 当着任驿丞,袁仲驹兄弟也没说为防对方反应过激把袁少驹送走报信的事,只把山上的情形说了说。 听到有人下毒,袁弘德:“没人出事吧?” 袁仲驹:“当时二妞陪着大嫂去前头大殿里上香了,没有喝茶,厢房不够用我们都去了外头,就大妹陪着曾祖母和母亲喝得有些多,不过发现的及时,及早做了处置,没人出事。” 正说着,外人有人来禀告:“大人,大老爷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正是任家这一代的家主。 进门以后目光就扫向袁家三兄弟,果然少了两个。 不禁暗自感叹:袁家的反应够迅速的。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反应速度很让人佩服。 还好他接到信没有心存侥幸,马上派了人去武安城刘家和守备府报信。 任家如今是多事之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先是矿坑涌水,然后开了口子,容留黑矿工,给铁矿埋下隐患。 如今又发生了下毒的事。 按说这件事他们是受害人,奈何这件事不是犭虫立事件,里头还牵涉着任家的几个外嫁的姑奶奶。 嫁出去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 没排除这事是不是有任家人参与之前,他们只能先把消息捂着。 回娘家的姑娘在娘家被娘家人下毒谋害了,只怕婆家不会善罢甘休,会跟他们反目。 现在的任家还得靠着刘府和守备府的支持。 大老爷冲着袁弘德拱拱手:“袁先生。” 接着说:“我已经派了人去刘府和守备府请人过来,山上的人也被请下山了,一会就到我府上,我们是不是去我府上细说。” 大老爷的话说的客气,不过细品品,还是能察觉出一些埋怨。 埋怨袁家的孩子太莽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坏事。 袁弘德也听了出来,伯驹得在山上护着家里女眷,其他男儿负责下山设法求助,少驹和重阳人小灵活,应该是逃脱的主力,肯定不会被留在山上。 现在二人不仅踪影,任家大老爷的怨气应该是因他们而起。 想通这一节,问袁仲驹兄弟:“少驹和重阳呢?” 袁仲驹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 雪白的丝帕上绣着一枝红梅,艳丽如血。 众人疑惑他拿着个女人的帕子做什么? 就听他说:“早晨上山途中遇到贵府张姨娘,张姨娘手中拿着这张帕子,正是早晨张姨娘的异常举动,才察觉茶水被人下了毒, 抓住下毒的人以后,我们帮不上忙被安排到钟鼓楼旁边的禅院里,去钟鼓楼玩的时候,我在钟鼓楼后头的夹道里发现了这张帕子, 据知客和尚说,那个禅院里住的一个就是贵府张姨娘,人去屋空,帕子丢在僻静处……,” 袁仲驹看着任家大老爷,剩下的话没再往深了说。 只说:“这件事牵扯南山刘府,我家得过刘府襄助,于情于理都该跟他们说一声,就让我家小弟和家奴重阳前去报信了。” 把这件通风报信的事从有预谋的推脱成临时起意。 也把责任推到任家身上。 张姨娘疑似被杀人灭口,我们这样做是被迫自保罢了。 难不成还让我们坐以待毙,把命放在别人的善恶一念间? 袁弘德打着哈哈道:“这些孩子,就是会胡闹,任爷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任家大爷也不好再深究。 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袁家若不是养着顾重阳,生杀大权还真就握在他们手中。 心中也觉得袁家不是易于之辈,既然不能得罪,只能好生维护彼此的关系。 把那点子不满压下去,“后生可畏呀,袁先生你这是后继有人,让人好生羡慕。” 想想自家那个好大喜功又贪花恋色的大儿子,只觉得一阵气苦。 任驿丞一直没插上话,见误会解开了,忙说了些打圆场的话缓和关系。 “这次多亏着袁先生家的人在山上,救治及时才没酿成后患。” 坐了马车到了任家宗房,山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袁伯驹领了袁明珠过来见了她曾祖父。 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又详细说了。 “被下毒的人应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经常去娘娘庙上香,都习惯和六安瓜片,六安瓜片微苦,能盖住毒药的苦味。” 袁弘德:“这事我知道了,跟你曾祖母回去吧,剩下的事曾祖父会处理。” 袁明珠带着樊嬷嬷离开曾祖父这边,回去跟曾祖母汇合,准备回驿丞府。 出了院门看到她二哥,她已经知道二哥改了主张让五哥去报信的事。 对樊嬷嬷说:“你去前头等着我,我跟二哥说几句话。” 樊嬷嬷没说什么,往前去了。 263、 袁明珠看到她走远了,才对袁仲驹说:“二哥,我们到那边去,我有话问你。” 袁仲驹心虚:“问,问什么?” 袁明珠答非所问,低声道:“樊嬷嬷是人故意放到我们家保护顾重阳的。” 袁仲驹看着樊嬷嬷的背影,“啊?” “重阳和五哥不见了,她比我们家人还着急,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袁明珠把手放在嘴唇上:“嘘。” 领着袁仲驹走到影壁墙处。 质问道:“二哥,说好的让你带着三哥回城去报信,你怎么自作主张让五哥带着重阳去?万一出了纰漏,你对得起袁家列祖列宗吗?” 袁仲驹张大着嘴,不是安排他带重阳去的吗,他只是自作主张换成了小弟啊? 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妹这样说的目的,不知下头他该如何回答。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影影绰绰的灯影中,影壁墙后头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袁明珠指指那处人影,笑得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小白牙。 袁仲驹看着她,试探的答道:“这次事态危急,闹不好咱们一家就会陷在这里,” 袁明珠举着大拇指,示意他说得对。 袁仲驹猜对了她的意图,下头的话说的就顺当多了:“做人以信为本,我们既然受了顾重阳他娘临终所托照顾于他,这种时候怎么能把人留下来?” “至于你五哥,他跟重阳关系最好,我们若是出了事,顾帆看着他侄子的面上也会善待他。” 后头这句正是他今天临时起意换了袁少驹的原因。 弟弟还小,没享受过多少人生。 而且他性格开朗,适应能力强,不像他,山上有他的家人和妻子,真出了事自己独活就是苟延残喘。 既是生不如死,何不求仁得仁? 袁明珠没想到二哥会这么回答,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袁仲驹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哭什么呐?不是没事了嘛!” 他一直觉得这个家里大哥最受重视,小弟和妹妹们最受宠,只有他不上不下的似乎可有可无。 有时候看着牛家的二蹦那副惨样,也会凭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经历过这次的事,他才明白的看出来,他们家不是牛家那些人,真出事的时候,大哥会挡在最前头,弟弟妹妹会给他殿后。 如果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全家人都一致把这个机会给他。 原来他从来不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还有三弟,最平和无争的一个人,白日在山上看到家人中毒,也会露出利齿,说出那番尖刻的话。 袁明珠看到她二哥放了一颗催泪弹,自己却笑得没心没肺的,气得暴走。 也忘了试探樊嬷嬷的事了。 往前头樊嬷嬷去的方向跑了好远,才看到她急匆匆的过来。 问她:“你去哪了?” “奴婢去官房了。” 袁明珠扯扯嘴角,没有拆穿她。 铁官府太夫人把她们送到二门外,送上马车。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他们暂时留在铁官府。 作为受害者家属,他们跟其他两家能有更多共同语言。 而且他们跟刘府还有些渊源,还有报信的情分,铁官府希望他们在能缓和一些那两家的怒火。 铁官府一夜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住在客院的莫先生也察觉了,问跟来的仆从:“他们府里出了什么事了?” “听说是昨日娘娘庙,他们家少夫人在山上被人下了毒,而且这下毒的不是只得手这一回,似乎他们家嫁到南山刘府和铁官府的三位姑奶奶,都不是得病,全是中的这种毒, 刘府和守备府的人已经连夜赶来了,三更天的时候就到了。” 莫先生摇摇头,也知道这些家族内里的龌龊。 出了这么大的事,铁官府看到顾不上他这边了,莫先生吃了早餐也未出门,准备找本书待在客院里看。 在书案上翻找了一番,没找到心仪的书。 叫了任府派来伺候的人:“你们府上有什么书,拿些来我瞧瞧。” 这些伺候的人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不敢去主子跟前触霉头去,只在各院里翻检了一番,拼凑了一些书送了来。 莫先生也不知内情,拿过去翻看。 翻到了那本写冶铁的书,内容不怎么样,那一笔字却是挺好,而且看着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拧眉想了想,想起来那日名砚品鉴会上得的那本誊抄的孤本,跟这本的字很像。 打开行李翻找。 他的仆从端了茶水进来,见此情形忙把茶壶放下:“先生找什么?跟奴才说奴才给您找。” 找了出来,两本书放在一起对比,果然字迹相同。 仆从:“应该是哪个读书人,家中困难,接了书肆里誊抄的活,挣些笔墨银子。” 莫先生点头认同。 只可惜誊抄的书上头不会用印,也不知道是谁写得这一笔好字,虽然笔法尚显稚嫩,却灵气十足。 这边莫先生拿着两本誊抄的书评头论足,看得如醉如痴。 不远处出另一处客院里,刘府耕大太太抱着他家小孙女哭得肝肠寸断。 人好不好都是比出来的。 她家媳妇若是活着,跟她相处也可能就不咸不淡。 但是如今人没了,让刘家拿个小贱人趁虚而入,她家被搅得鸡飞狗跳,越发趁得前头媳妇的好来。 守备府这边也比他们这边差不多情形,甚至还不如。 刘府好歹只伤了一房媳妇,还留下两男一女,他们先后两房媳妇,只留下一个孙女还呆呆傻傻的,迁延数年,得耽误了多少孙子孙女啊! 男客那边则克制得多,男人本来就不像女人感情用事,由袁弘德和任驿丞陪着,商讨着该怎么拿住幕后真凶。 铁官府太夫人被疲于应对。 少夫人刚经过大难,拉得小脸焦黄还得出来陪着客人。 又心焦一对小儿女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走路都打晃。刘府好歹只伤了一房媳妇,还留下两男一女,他们先后两房媳妇,只留下一个孙女还呆呆傻傻的,迁延数年,得耽误了多少孙子孙女啊! 男客那边则克制得多,男人本来就不像女人感情用事,由袁弘德和任驿丞陪着,商讨着该怎么拿住幕后真凶。 铁官府太夫人被疲于应对。 宗妇不好当,看王熙凤就知道,王熙凤要强,病重还得理事。 264、袁幼驹是只猴 奶嬷嬷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姑娘倔强,劝不回头,出主意道:“要不请些族亲前来作陪,总比您跟太夫人独自支撑要强些。” 少夫人有些意动,不过最终摇头否决了:“如今情势不明,还没确定究竟哪个涉及这事,不好贸然让人插手进来。” 还不知道只是家族内部个人利益的争夺,还是有外部势力对铁矿出手,得谨慎对待。 奶嬷嬷心疼的看着她奶大的姑娘。 大少爷被夫人养废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少夫人这样事无巨细都得操劳,花信年华的她让人看着却生生老了许多。 “别人不行,宸婶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呀?把她请来帮忙,还有她家做客的那家人,既然这事他们已经知道了,也不怕家丑外扬,也能请来作陪。” 看到少夫人表情松动,也不待她下令就做主让人去请人。 若是往日就罢了,少夫人再强撑着,身体就垮了。 驿丞府接到消息的时候,任驿丞才刚刚回到家洗漱完毕。 忙活了一晚没睡,他正准备吃些饭补一会觉。 听了铁官府来人转述的少夫人的邀请,夫妻俩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无奈。 他们也不想掺和这种事。 驿丞夫人:“我这边不太方便,昨天吃了药,这会不太舒坦……。” 仆妇知道她也不完全是推脱,但是她们得的奶嬷嬷的嘱咐是无论如何要把人请回去。 “您就疼疼我们少夫人吧,不是实在艰难,也不会开口求您。” 仆妇不待驿丞夫人把话说完,就哀求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 “你们先回去,我收拾一下随后就去。” 仆妇:“太夫人跟袁家老太太脾气相投,您能不能把袁家人也带着?” 来之前奶嬷嬷交代了,要先说服驿丞夫人,待她同意了再说请袁家的事。 果然驿丞夫人略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 驿丞夫人把宗房邀请袁家的目的想歪了,以为是想请他们去给悄悄诊个脉,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中毒。 驿丞夫人换了件衣裳,就过去客院请袁家人。 路上跟陶氏隐晦的说了说宗房的人际关系。 袁明珠昨晚回来以后已经跟客院服侍的人打听过一些。 结合着驿丞夫人说的,任家宗房的情况基本理清了。 她们到了宗房的时候,少夫人身边的奶嬷嬷接到消息前来迎接。 直接把她们待到刘府和守备府女眷那边。 没进院子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女声,待进了院子,就看到满院子的莺莺燕燕。 一个个打扮得或浓艳或清丽,无一例外都是十来岁适嫁年龄的未婚女子。 驿丞夫人脸色青黑,看到这一幕恨不得自插双目。 袁明珠也觉得她能理解驿丞夫人说到宗房夫人的时候为何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了。 也难怪出了下毒的事,少夫人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追查真凶,而是捂住消息。 有这么不靠谱的一位婆婆,谁能保证下毒的真相是什么? 黄嬷嬷嘴角直抽抽,对她家夫人说:“幸好听了老爷的话,没带小姐和袁家大小姐来。” 本来想带着任依依和袁珍珠过来的,被任驿丞给拦下了。 她们的到来引得所有人朝她们看过来。 看到她们这些人梳着妇人发式和一个小儿才转移了目光。 不是竞争对手,不用太关注。 一行人穿过回廊,进了正房。 正房里的气氛紧绷,主位坐着的两位年长些的妇人眼睛都有些红肿。 下手坐着的四个小孩也都板着脸一脸严肃或呆滞。 袁明珠心说,这会离开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她的这张脸辨识度应该足够了,即便换了女装,对面的人还是一下子认出来她。 小白兔一样的孩子眨巴着眼睛,喊她:“袁幼驹。” 陶氏她们都微愣,之后才意识到他喊的是袁明珠。 袁明珠:肯定是他五哥,估计名砚品鉴会那天别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五哥情急之下跟人说她叫袁幼驹,直接把只猴的名字套到她头上。 这要是被拆穿来,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不叫袁幼驹,我叫袁明珠。” 小白兔:“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我知道,袁幼驹是你双胞胎兄弟。” 我摔,膝盖好疼! 这些小孩一脸正经的挤兑人才最致命。 反观旁边抱着个布老虎的安安静静的小女孩,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这个孩子袁明珠也见过,第一次在驿站见面的时候就判断出她有些孤僻症的症状。 “袁幼驹是我们家猴子的名字,不是我双胞胎兄弟。” 得赶紧解释清楚,不能被误会有个猴哥或是猴弟。 边解释着边想着回头把袁少驹接回来用哪种酷刑收拾他。 即使悲伤,人都去世两三年了。 之前哭了一场感情都宣泄过了,见到孩子们说话,大人们也陪着说了几句,渐渐熟识起来。 刘府和袁家诸人都听说过彼此许多回了,这才第一次见面。 刘家的那位小少夫人没来,所以气氛还算可以。 对她们客气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她们来的人里头没带适龄女孩,纯粹而不夹杂目的性的交往才让人愉快。 听说袁家人医术了得,守备府的太夫人请她们给她家小孙女瞧瞧。 “每回她母亲来上香都带着她,也不知会不会有问题。” 哄着她把胳膊放在桌子上。 袁明珠给她诊了脉,除了有些脾虚气虚外倒是没有其它问题。 来了这么久,就没见到她吃东西或是要水喝,估计就是这个原因才侥幸躲过。 袁明珠把手从她纤细的手腕上拿开。 守备府夫人挺意外的,倒不是意外孙女没问题,而是这孩子谁都不让碰,就是她,也得好说歹说才行。 刚刚她拉着孙女的胳膊,都得使些力才能控制住她。 “没什么问题,都挺好,可能就是小孩子不愿意吃饭,瘦了些。” 袁明珠说着端了碟糕点放她跟前,“得多吃饭才能身体壮。” 守备府太夫人:“要不要开些补益的药啊?” “不用,小孩子最好少吃药,多动动,多吃些就行了。” 265、这件事翻不了篇了 守备府太夫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他家这个小祖宗要是能多吃多动她还有什么可愁的? 这不是把她放凳子上,她能呆坐一天不带动的。 正说着话,任家大夫人又领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姑娘进来。 大家对视一眼,全都住了嘴,一个个正襟危坐。 就像刚才她们进来时候的情形一样。 她把那对母女介绍了一遍,其他人言语得体的说了几句客套话。 任家大夫人像是看不出眉眼高低一般,似乎不懂得客气过了就是疏离,带着那对母女自说自话般把人夸了一通。 袁明珠看着都替她尴尬。 这些人的来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守备府续弦夫人的名头。 只是不说守备夫人还活着呢,就是那个位置空着,今日这种情况也不该领了这么多人来。 敷衍走那对母女,守备府太夫人就看到她家孙女靠在袁家曾孙女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糕点正慢悠悠的啃着。 不仅如此,她的那个脏兮兮磨得脱色毛边的布老虎这会正拿在袁明珠手上。 这个破老虎,他们家想给洗洗都不好哄下来,每次清洗都得趁着她睡着了,拆洗了拿炭火烤干。 她虽然震惊,面色却未变,也未惊动那边,只悄悄的关注着。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大家说些闲话,中间穿插着任家大夫人一会进来引荐一位德才兼备的姑娘中过去了。 吃了饭,各自散了去歇息。 少夫人的奶嬷嬷帮她把头饰拆了,“少夫人您歇会,下午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不过有夫人这么一闹,她们应该不会多待。” 少夫人想着婆婆的那一通骚操作,也是无奈。 驿丞府,驿丞夫人也正跟她家老爷说这些事。 “感觉歇会吧,别说她了,她又不是今天才这样。” 又问:“你们下午还去吗?” 驿丞夫人:“我倒是不想去,锦哥媳妇拉着我央求,让我下午一定过去。” “她也是可怜,小脸蜡黄蜡黄的,也不知道她那俩孩子这回咱们样?我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只大夫人,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去。” 这边袁弘德也回来了,“看来这趟白来了,任家如今多事之秋,肯定没有精力替大家引荐莫先生。” 袁伯驹劝道:“能不能见到莫先生只是锦上添花,也没有不知道主考官喜好就一定不能考中的说法。” 袁弘德嘴上赞同了他的话,扭头跟陶氏说话的时候又说:“等回去我再去拜访拜访周大人,看看周大人能不能给引荐。” 袁明珠知道曾祖父对改变自家门庭的执念有些深,劝也是劝不住的。 只能引开话题:“铁官府大夫人有些不知所谓,他家怎会娶这样一位做宗妇?” 袁明珠好奇,陶氏同样好奇。 铁官府跟他们这样落败的人家不同,他家传承没断过。 他们这样的人家,即使落败了,选的媳妇虽然是平常人家,人品行事也得考察好,也没有随便捡到篮子里就当盘菜了。 就像杜氏,各方面就可圈可点。 人情往来上也不会这样毫无章法,惹人耻笑。 而且看着一家人包括客人都迁就着她,似乎对她容忍度很高。 袁弘德:“她是三楚将军的女儿。” 当初跟今上争天下的三楚将军,在肥东一战中不敌今上,围城半个多月后投诚。 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分别被封了没有实权的爵位。 之后断断续续都丧了命。 天下人都传言是今上所为。 “三楚将军一脉如今就只剩下她,又是皇家赐婚的续弦夫人,任家就是再不愿意,当个牌位摆着也得好好敬着。” 好好敬着才是政治正确。 “任家太夫人是台城安家的姑娘,武安州任家,江城莫家和台城安家,是冶铁的三大世家,三家也世代联姻, 莫先生之所以应了任家邀请前来,也是这个原因,莫家后头倒了,安家和任家还在,这位续弦夫人仗着众人不能怎么样她,与太夫人斗法, 把前头夫人生的儿子也给教养废了,太夫人只能从娘家选了孙媳妇,……” “你们去他们家多看少说。” 下午再见那位大夫人,袁明珠觉得她可怜又可笑。 再争再斗,朝廷也不会让她生的儿子执掌任家,可惜人在局中看不透的太多,依旧上蹿下跳。 做个富贵闲人多好? 来的姑娘太多,之前那个小院都装不下了。 下午少夫人让人把园子收拾了,让那些女子去园子里游园,跟花争奇斗艳去,这边小院终于清净下来。 大人们讨论事情,孩子们被送去西次间玩。 这些都是金尊玉贵,擦了碰了都是麻烦,陶氏就不太想叫他们家明珠过去。 对梁氏和吴氏说:“你们也别在这边伺候了,带着你妹妹去园子里玩玩。” 守备府的太夫人给她的贴身妈妈使了个眼色。 那位妈妈:“那边园子里人多,我带二位少奶奶和小少爷小小姐们去少夫人住的院子里看看吧?那边园子里海棠开的正好,也顺便看看兴哥儿和润姐儿。” 少夫人忙让她院子里的妈妈给带路。 袁明珠倒是无所谓,去哪里都好。 任家才出过事,幕后黑手这会也不敢再动手,也不用担心危险。 守备府的小姐不愿意让人拉着,少夫人的小院大门关着,门槛没卸下来,对这么大孩子来说有些高。 袁明珠看着晃晃悠悠的,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过了门槛这孩子就跟赖上了她一样,攥着她的衣袖不撒手了。 刘府的小白兔也是,大概是觉得她在女孩和男孩之间自由切换很神奇,也围着她玩。 “袁幼驹真是个猴子吗?猴子也有名字?”好奇的问她。 袁明珠觉得袁幼驹这事翻不了篇了。袁明珠看着晃晃悠悠的,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过了门槛这孩子就跟赖上了她一样,攥着她的衣袖不撒手了。 刘府的小白兔也是,大概是觉得她在女孩和男孩之间自由切换很神奇,也围着她玩。 “袁幼驹真是个猴子吗?猴子也有名字?”好奇的问她。 袁明珠觉得袁幼驹这事翻不了篇了 266、拖字诀 刘永昶像个小大人,问候了任家的两个孩子。 昨日处理及时,按说中毒应该不深,袁明珠看两个孩子的气色,问题应该不大。 但是为何被圈在院子没让出去? 稍微想想她就想通了,刘府和守备府都是这件事的受害方,两家都因此伤了人命。 两家的孩子年少失恃。 人生三苦,早年失怙恃,中年丧配偶,老年丧子女。 若是任家全部活蹦乱跳出去,其他两家何种心情? 这样关在院子里,至少博个同情,大家都是受害者。 所以少夫人院子里的妈妈请她们给看看的时候,袁明珠给两个孩子摸了脉,说:“这药十分霸道,虽然处理及时,也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时日尚短看不出如何,等些日子再看吧!” 言下之意,看造化吧! 既没断言一定没事,也没说一定有事。 使了个拖字诀。 要说其他两家就恶毒到非得让人陪着一起倒霉也不至于,就是自家倒霉了别人幸运,心里终归意难平。 拖些日子,接受度就高了。 待妈妈询问要不要开些药吃,袁明珠回答:“药还是得吃的,不过他们现在身体正虚,吃药只怕会适得其反,得过两日,身体养好一些再说, 不过可以煮些绿豆汤吃,绿豆汤能解药性。” 拉肚子正拉得虚弱,不吃药都吃不下饭,再一大碗药汤灌下去,更没胃口了。 袁明珠不相信任家没有找大夫给他们看诊,看这妈妈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变,只怕早吃了药了。 让她们给看诊,估计就是演了给人看。 袁明珠暗自摇头:这些高门大户的弯弯绕真是多! 心里觉得膈应。 就不愿意在屋里对待,要出去逛逛。 “外头风和日暖,出去晒晒日头吧,总闷在屋里没病都憋出病了。” 若她表面不是小儿,这话听着都话中有话。 任府下人们忙拿了板凳、坐垫、漱盂等物,引着他们去了院子里。 正如带他们过来的妈妈所言,少夫人院子里的海棠花开正好。 实际袁明珠一直对海棠、桃花傻傻分不清,都是差不多的花啊,桃花怎么就轻薄了?海棠怎么就高雅了? 守备府的小姐拽着袁明珠的衣袖,把她的衣袖攥得皱巴巴的。 袁明珠想拉着她的手她还不愿意,执拗的非得拽着袖子。 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她家的戚妈妈给袁家人陪着笑脸。 这种情况袁明珠现代那一世经见的多了,任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富可敌国,对着能治病救命的人姿态都高不起来。 袁明珠帮着小姑娘顺顺头发:“没关系,澄姐儿多乖啊!” 营养不良的关系,小姑娘头发枯黄,脖颈纤细。 众人说话她好似没有听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下人们端了糕点过来,袁明珠捡了一块萝卜糕递给她。 跟着澄姐儿的丫鬟伸手来拦:“我们小姐不吃萝卜。 袁明珠也没在意,只当她是吃了药,药性跟萝卜相冲。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萝卜过敏。 虽然萝卜过敏的概率很低,说不定人家就是特例呢! 尊重别人的饮食习惯是一种道德底线。 她以前收治过一个对洋葱过敏的小患者,孩子奶奶愚昧,非得说孩子就是挑食,不能惯着,偷偷给吃了带洋葱的食物,差点酿成大祸。 送到医院里还跟孩子父母争执,说过敏是父母给惯出来的病。 丫鬟拿了块枣糕,替换袁明珠的那块萝卜糕。 澄姐儿瞥了一眼萝卜糕,垂下眼眸,没有吃萝卜糕也没吃枣糕。 木愣愣地坐在一旁。 其他孩子也没有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似的奔跑打闹,而是规规矩矩的坐着说话。 因为很少见到萝卜过敏的病例,袁明珠有些好奇,问那丫鬟:“你家小姐为何不能吃萝卜?” 丫鬟:“小姐不喜欢吃,还需要为何?” 睨着她手里的那块萝卜糕,眼神里满满的傲慢。 就差告诉大家,萝卜这种贱物不配给她家小姐吃。 袁明珠看看吃了一半的萝卜糕,想着如果怼她脸上去会如何。 最终也只想了想,太好斗不好,浪费粮食更不好。 看着瘦的能看到血管的孩子,平日由这种自以为是的丫头照管,难怪瘦成这样。 不能自己照看自己,连告状都不会,可不是就只能由着人作践。 之前那个桃红这样,这个丫鬟也这样。 她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是前有桃红后有这丫鬟,气着她了,端着放萝卜糕的碟子放澄姐儿跟前,把她的布老虎拿来放一旁,捏了个萝卜糕给她。 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萝卜糕做示范:“吃。” 那丫鬟又要来拦着,就看到澄姐儿把萝卜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袁明珠把她嘴角沾着的食物渣抚掉,“真乖!” “小孩子忘性大,哪有不喜欢的东西,今日不喜欢的说不定明日就喜欢了。” 又问其他几个孩子:“萝卜又名莱菔,其种子、根、叶均可入药,具有清热、解毒、健胃消食、化痰止咳、顺气利便等功效,你们谁要来点。” 听袁明珠说的一套套的,几人都想吃。 小孩子嘛,都这样,隔锅饭香,看别人吃就觉着好吃。 任家的萝卜糕很小巧,只有竹笛粗细,一寸长短。 一盘里就码了五块,她和澄姐儿吃了一块,盘子里就剩下三块。 刘永昶比其他人大些,谦让道:“兴哥儿和润姐儿吃吧,我跟旭哥儿吃别的也行。” 小白兔旭宝宝艰难的从萝卜糕上头移开眼神。 任家的妈妈忙吩咐道:“去厨房看看还有萝卜糕没有,有的话端来,若没了让抓紧再做点。” 把扳指大小的萝卜糕切开来,几个孩子雨露均沾了点。 看看戚妈妈的神色,不像是对袁家人不满,又跟梁氏客套道:“不愧是家学渊源,这要不说奴婢还不知道日常吃的东西有这么许多好处。” 梁氏:“我家小姑好钻研这些,我也是不懂的,不过民间也有俗语‘萝卜上市,郎中无事’,这萝卜经常吃些总有好处。” 旁边戚妈妈扫了还想多嘴的丫鬟一眼,丫鬟垂下头不敢再吱声了。 267、萝卜糕 厨房又送来一盘萝卜糕。 这一盘的分量就实诚多了,一人分了一块还又得多。 吃了萝卜糕洗了手,袁明珠看看那只布老虎。 “这个布老虎都旧了,回头做个新的给你好不好?” 澄姐儿也不说话。 对旁边戚妈妈说:“我们家端午的时候会做些香囊送亲友,到时候做个大些的布偶香囊给姐儿。” “那感情好,有劳姑娘了。”戚妈妈客气道。 袁明珠手里有个香囊的方子,往年都是自己家做了用,能提神醒脑驱蚊虫。 可以做成佩戴的小饰物,也可以做成布偶,或者是挂在蚊帐里的装饰物。 武安州这边对端午更讲究一些,还有个专门上香去厄的五毒庙,五毒庙的庙会就是端午当日。 刘家的暇姐儿鼓着小脸:“我也要。” 这姑娘跟二哥长相相似,都是圆鼓鼓的小脸。 袁明珠:“好的,也有你的。” 见任家的两个孩子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都有,一人一个。” 此时离着端午还有一个多月,一人一个也来及做。 等回到之前的客院,戚妈妈微不可查的冲着他们家戚老夫人点了点头。 别人为察觉,任家的少夫人看到了,若有所思的往戚妈妈那边瞧了一眼。 送走客人回到她那边院子,对服侍的奶嬷嬷说:“去问问下午来人怎么招待的?” 嬷嬷下去问话,回来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任家少夫人:“跟采买的说一下,端午的时候多订几张床围和芦苇席,到时候记得提醒我给袁家送端午节礼。” 这边盛产芦苇席,编得精致的芦苇席是端午节礼必备的物品。 他们这边的人不习惯用床围,但是晋地来的人喜欢。 晋地人住窑洞,窑洞住久了会往下掉泥土,所以晋地人喜欢用床围。 这礼送的就贴心了。 奶嬷嬷:“不用这么……?” 太上赶着了! 少夫人:“若只我们一家显得上赶着,有守备府也去送礼,我们不送才失礼呢!” 抬了抬吊梢眉,“正院这么给府里丢脸,咱们请了袁家也算扳回一局。” 又问了儿女的情况,得知袁家人说不要吃药,忙让人把药停了。 “过两日去请袁先生再来给瞧瞧。” 特别叮嘱:“备些礼品,让大少爷亲自去请。” 奶嬷嬷:“只怕……。” 只怕大少爷不愿意去。 “他闯下的祸事,不愿意去也得去,他如是不去就只能老爷和老太爷去了,他不敢不去。”语气里带着鄙夷。 “借着请袁先生来看诊顺带着赔礼,比直接让他去赔礼都给他留脸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奶嬷嬷:“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院子里的狐媚子都料理了?” “不用我们出手,等等看老太爷那边怎么说。”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廊下的丫头:“大少爷。” 主仆俩把话住了。 回头就看到大少爷不等丫鬟打帘子就自己撩了帘子进来了。 这么火急火燎的,肯定事关他的那些小妖精。 奶嬷嬷扶了少夫人起身。 “回来了,吃了晚饭了吗?” 大少爷往她脸上看了一遍,没看出异常。 往床上一躺,阴声阳气道:“你这回高兴了,祖母要把秋兰她们全都打发了。” 少夫人瞪圆了杏眼,吊梢眉扬起来,正要发火,想起袁家女眷们那几张柔和静谧的面庞。 那样子才是幸福女人该有的样子吧? 又想起那些女人背后偷偷非议袁家曾祖母的话:看着慈眉善目的,不能生还不许男人纳妾,真是人不可貌相,手段不知道怎么了得呢? 那股子好胜心突然就熄灭了,看着眼前这个酒囊饭袋的纵欲过度的脸,觉得自己以往的争斗真是可笑。 就这个个混账东西,爱找谁找谁去,有什么值得争的? 坐回梳妆镜前,把头上的发簪重新插正了,“应该是祖父下的令吧,你这回可别犯糊涂,跟祖母使那套寻死觅活的招数行,要是被祖父知道了,会对你家法伺候, 这回绿珠捅的篓子太大了,祖母也护不住,也不是只绿珠,隆二爷那件事祖父也憋着气呢,这会是一总把气撒出来了,祖母也不敢替他们说话。” 一说家法伺候,大少爷的小白脸又白了几分。 对所为爱妾的感情到底没有对自己个儿的感情深,不再说话。 少夫人偷偷撇撇嘴。 找到了夫妻间相处的新方式。 这样应对,比以往针锋相对,然后把自己气得心口疼好多了。 “事关长辈,有些话也不该我说,公公也是个耳根子软的,黑矿工能随便用得?被人发现,任家可兜不住。” 大少爷屁都不敢放。 少夫人也见好就收,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就这样也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一回。 院子里的狐媚子被打发了,大少爷无处可去,晚间在少夫人房间歇了。 次日一早,奶嬷嬷高兴的打了水进来伺候梳洗。 “少夫人就该软和些,不要总跟大少爷顶着。” 少夫人笑笑。 就那么个傻逼玩意,自己往日该有多没用居然收拾不了他? 想起袁家小姐说的按摩眉心,自己动手按了一回,再看镜子里,觉得川字纹好似真淡了不少。 对奶嬷嬷说:“宸婶子要跟袁家做亲?” “是吧!听外院的采买说的,他家里的在驿站那边管浆洗。” “袁家兄弟五个吧?只上头两个娶了?” “您是打算?” “嗯!我那继母的女儿跟六妹差不多大,不可能指着她给六妹说个像样的人家。” 奶嬷嬷:“袁家穷了些吧?听说土坯房都是周大人资助的。” 少夫人喷笑道:“嬷嬷不要听那些人在背后搬弄是非,袁家要真的那么上不得台面,宸婶子舍得把唯一的女儿嫁去受罪?” 奶嬷嬷:“也是哦!” 外头丫鬟过来回禀,主仆俩打住话题。 只悄悄嘱咐奶嬷嬷多打听着驿丞府,待他们那边亲事定了再说。 午饭的时候,果然从外院传来消息,老太爷让人备了礼,让大少爷去驿丞府请袁先生过府替家里小少爷兄妹看诊。 奶嬷嬷:“果然让您猜中了。” 268、引荐 事情虽然凶险,但后果不严重,之前任家大老爷已经道了歉,现在任家大少爷又亲自带了礼物上门赔礼,这事就揭过不提。 任家大少爷:“贵府小少爷和……,已经找到护送回家了。” 场面因为顾重阳的身份,一时有些尴尬。 不尴尬不行啊! 他们的主子,现在是袁家的奴仆,让人平白就矮三分。 任家宗房的大少爷有些坐不住了。 跟他祖父和他爹相比,顾成峰的时代已经久远了,在历史中渐渐风化,让他也保持同样的忠心有些难为他。 “回头安排好了我会让人来请袁先生,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提。” 袁弘德:“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把想请任家帮忙引荐莫先生的事说了。 任大少爷眼角直抽抽。 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欠了这么大一笔人情债,对方现在提个有点为难的要求,总比日后提个他们要付出更大代价的要求要强。 而且债务这种东西,还是早平了早安心。 任大少爷应道:“我回去就询问一下莫先生,看看莫先生的意思。” 任大少爷带着满肚子的一言难尽告辞走了。 回到家中,才发现依旧无处可去,只能往妻子的院子。 任家大少爷说白了就是个巨婴,有些幼稚,自私,又自以为是。 外人看来不是什么大毛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做这种人的妻儿是最糟糕的。 大咧咧进了内院,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 实际内心很心虚。 任大少爷一旦心虚就非常话痨。 “我可不是想到你这院来,我过来是有事,今天我去请袁先生来给兴哥儿他们看诊,袁先生答应了,我得来给你说一声,你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别忘了让人去请袁先生。” 若是往日的少夫人听到这种话说不定就气得跟他吵起来,现在的她听了心绪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没觉出羞辱。 “噢,我回头安排人去请。” 说完,屋子里有短暂的安静。 这种安静让任大少爷再次心虚起来。 没话找话的说起今天去驿丞府拜见袁先生的经过。 嘟嘟囔囔的抱怨:“顾大姑娘真是……,”真是什么说的含含糊糊的。 从小被灌输的需对主上忠心耿耿,只敢抱怨,还没生出敢背叛的胆子。 顾大姑娘? 少夫人眉尾微抬。 关于这个顾大姑娘的话题她听过一些,还是夫妻关系不曾恶化的时候听丈夫说的。 因为事关家族机密,大少爷说的也不多。 后头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张,她也跟祖母打听过,祖母知道的也不多。 “顾大姑娘?跟袁家……?” 她小心翼翼的探问。 “顾大姑娘没之前把少主托付给了袁先生,这都什么事啊?少主给袁家做奴才,我们岂不是也是袁家的奴才? 我们要人手有人手,要财力有财力,大姑娘不把人交给我们,交给个外人,她……,唉!” 听了丈夫的话,少夫人突然想起来那天祖母突然莫名其妙带着任府内眷接待袁家女眷的事。 她当时就觉得怪异,什么样的外客需要祖母亲自到二门外去迎接? 一个大夫家的女眷,这规格严重超标了。 如果顾少主在袁家避难,这事就说的通了。 少夫人在心里权衡着这事的利弊。 从丈夫的话里,她也听出来了,任家还有一股暗地里的势力。 任矩锦闲适的坐在摇椅上,听着妻子跟他说话:“少主是在他家避难,又不是真的卖与他们家做奴仆,爷何必烦恼怎么跟他们家相处?” 任矩锦觉得这话有道理,又觉得这院子也不错,虽然里头住的是个夜叉黄脸婆,不过院子被夜叉黄脸婆经营的跟个铁桶也似,说话放心,不用担心走漏出去。 正感觉这边也还不错,就听妻子又说:“没想到你也会担心这个,妾身还以为爷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呢, 真说起来,胡姨娘可是隆二爷的小姨子,你也该叫声小姨,你睡起她来可没觉得别扭。” 任矩锦的脸涨成猪肝色。 起身就气呼呼的往外走。 躲在耳房里的奶嬷嬷看到他走了,忙进了正房:“我的姑奶奶,好好的又怎么了?” “没怎么了,就是看他那张脸我就烦。” 实际是看他前后来了两趟了,一句都没问两个孩子。 出了那么大事,两个孩子差点让他那些狐媚子给害了,他居然一点都不心疼,还有心在这跟她扯这些鸡零狗碎的事。 虽然从这些闲话里她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但是也止不住她心里的不爽。 任矩锦出了内院,到外头书房坐了一会,才想起来袁弘德托付的事情还没办。 忙差了人:“去看看莫先生在不在。” 不一时,下人来回禀:“大少爷,莫先生出门了,没说去哪,要不要让人去找?” “不用,等莫先生回来禀告一声。” 此时的莫先生正在街上的一间书画铺子里。 对着角落里挂着的一副画正在观赏。 问掌柜:“这副画怎么卖?” “这副画不卖,这是客人送来装裱的,不是小店的。” 莫恒正看着上头两枚章,不是名家字画。 一看之下,觉得章刻得也不错。 莫恒正学问之外尤其以字画见长。 不是自己写的、画的好,而是鉴赏力突出,天下藏家莫不以藏品上能有一枚莫先生的鉴赏章为傲。 这小地方书画铺子的掌柜只听过莫先生的大名,却对面不相识。 看他一脸大胡子,实在与风雅之物风马牛不相及。 又看他盯着这副字画,怕他是为了鸡蛋里挑骨头,弄个文字狱之类的,到时候他这铺子都跟着遭殃。 拿了竹竿把字画挑了下来,卷了收起来。 莫恒正看着掌柜警惕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 既是非卖品,也不能强买强卖,也只得带了随从准备走。 事情就是这样巧,任矩钦两兄弟从学里出来回家,顺便来看看之前送来的字画装裱好了没有。 “掌柜的,前儿个送来的字画装裱好了没有?就是那副轩外桃花。” 掌柜:……苦也! 怎么早不来玩不来,非这当口来? 就看到都走到门口的大胡子又转了回来。 269、 掌柜支吾了一下还没回答,任矩铭就把他手里的画卷接了过去,“装裱好了啊,我看看。” 拿过去展开来。 任矩钦觉得有人靠过来,一看,“莫先生!” 掌柜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从书画铺子出来,任矩铭还有些晕乎乎的,对他哥说:“哥,你拧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莫先生把他们的那副字画借去观赏几日,还邀请他们到他如今暂住的宗房客院做客。 “莫先生请的是叔驹和季驹,你看你个出息劲。” “才不是,莫先生请的是我们,谢谢我们把字画借给他,不过可以带着袁大哥他们。” 任矩钦:好吧,也可以这样理解。 两人匆匆回家,把这个好消息说与他们母亲。 “快让人把你爹叫回来。” 这样大事,得把当家的叫来拿主意。 任家如今正想法子讨好莫先生。 所有的讨好都比不得投其所好,这会就有个投其所好的最好的机缘。 驿丞夫人风风火火的去了袁家住的小院,“袁家曾祖母,喜事,大喜事!” 跟那枝头叽喳喳报喜的喜鹊似的。 说了莫先生的事,又看了看自家闺女,“我这闺女也喜欢写写画画。” 先下手为强,不能再等了,万一被莫先生瞧中了,以后声名赫赫,再生变数。 陶氏跟杜氏: 袁明珠看看曾祖母,再看看她娘:驿丞夫人是那个意思吧? 再看看任依依泛红的小脸:是那个意思吧! 他们家又要添一个嫂子了。 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嫂子已经在路上了,再过些日子就包邮到户了。 杜氏:“你家依姐儿看着就聪慧。” 这是互相都能看对眼的意思。 驿丞夫人:“你们歇着,我已经使了人去喊我家老爷,等他回来跟你们家曾祖父商议一下这事怎么办。” 带着女儿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袁弘德就躲在里间呢,待她一走出来到了厅堂。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吩咐袁伯驹几个,“把平日所做文章整理好带上。” 又吩咐叔驹和季驹:“虽不好玩物丧志,但诗书画也是学问,把平日的习作捡几幅好的带上。”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板着脸说着自相矛盾的话,躲在后头偷笑。 袁弘德也没奢望一门皆进士、举人。 举人、进士若是这么好考,烂大街一样,就没有父子同考场,白头童生这样的事了。 他们也不用这样想尽办法只求见莫先生一面了。 因为知道这些,知道科考不是只凭一枪热忱就能一路披荆斩棘的,他对家中子孙的要求不是特别严苛。 袁叔驹读书不行,袁季驹心思不在读书上,他也不强求。 望子成龙,也得子是那块料。 莫先生拿了那轴画回去,进了客院就吩咐下人:“没有要事不要打扰我,除了今日见过的那二人,其他人一律不见。” 等任矩锦遣人来问他有空没有,他家随从一律回复:“我家老爷今日没空见客。” 到了晚间,莫先生被仆从催着坐到桌旁吃饭,拿起筷子,“今日没人找我?” 仆从:“任府大少爷派人来了几趟,问老爷有没有空。” 莫先生似乎有些失望,“哦!”端起碗吃饭。 仆从没听懂这声哦是什么意思,见还是不见? 任矩锦没见到莫先生,先接到他父亲的传话,让他明日一早去接了驿丞府做客的袁家人,送去莫先生的客院。 任矩锦以为来人传话传错了,问:“接谁?” “三房驿丞府的客人。” 任矩锦:才托了我替他们引荐,转头就找到门路了? 这份人情还还不上了? 莫先生那边也接到信,明日有人求见。 这边宾主尽欢,外院书房里气氛十分紧张。 平日已经不太理事的老太爷坐在首位,“已经查明了,这事的幕后真凶是闸口翟家。” 有幕僚把证据拿出来分给在座的诸位。 大家交换着把证据看完,一个个脸色都很凝重。 闸口,原本是本地水道上的一个大闸。 后头水道变迁,失去了其重要意义,掌管闸口的翟家也从如日中天变成如今的日暮西山。 不甘心落魄的翟家就把主意打到了铁矿头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是咱们让人觉得有隙可寻。” 训斥他孙子:“把你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给我收拾干净,以后不许胡闹,不然打断你的腿。” 至于儿子屋里那个,他倒是也想让他收拾干净了,不过也知道不可能。 知道是翟家,而不是朝廷上哪一派伸手过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矿工的问题抓紧解决了,矿工的短缺,州衙那边近日会送过来一批抓获的流民,周大人说可以走走门路让他们在我们这边入籍。” 刘府耕大老爷起身施礼:“明日我们就告辞回去了。” 任家太爷:“亲家放心,玉娘她们不仅是你们两家的媳妇,也是我任家的闺女,这笔债你们不说我家也会去讨还。” 讨还二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差点阴沟里翻船不说,对方谋划这么多年,屡屡得手,手都伸到内宅去了,他们都没发现,这次任家丢脸丢大发了。 得知耕大太太她们要回去,陶氏不放心家里也想回去。 “辰哥你带着伯驹几个在此就行了,我带着伯驹娘她们先回去吧?” 家里还管着工棚那边工人的饭食,她们出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袁务川爷儿俩忙成什么样了? 袁弘德也不放心家里,“回去就回去吧,我明日跟任驿丞借辆马车送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尽早来提亲,他们家提出来了,咱们也有意结亲,就别耽搁了。” 由他们提亲,也给足驿丞府面子,免得任家女儿惹人嘲笑。 陶氏收拾行李,把她们的衣物跟袁弘德的分开。袁弘德也不放心家里,“回去就回去吧,我明日跟任驿丞借辆马车送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尽早来提亲,他们家提出来了,咱们也有意结亲,就别耽搁了。” 由他们提亲,也给足驿丞府面子 270、狗都嫌 ? 这罪告不告的都没啥区别。 因为第二天大家就在送别的时候遇到了。 陶氏她们跟耕大太太戚老夫人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袁明珠穿着男儿的衣衫站在她曾祖父身边给曾祖母一行送别。 小白兔趴在车窗上看着她, “袁幼驹。” 大声喊她。 一时间袁明珠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说:这孩子也不算小了,跟她差不多的年岁了,怎么就不能把袁幼驹这茬忘了呐! 旁边他哥摸摸他的脑瓜,眼睛里带着不赞同,袁明珠猜想着: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感觉有些幻灭。 不过袁明珠感觉她没猜错,这个七岁八岁狗都嫌的玩意,就是装出一副老实模样,像是个无害的小白兔,其实内里是个黑芯子。 狗都嫌大概是被他哥哥告诫了,不再使坏。 袁明珠乜了那边一眼:就是嘛,做枚安安静静的小美男多好,何必招人烦。 因为送行的缘故,许多人都聚集在镇口,也就是驿站旁边。 听说袁弘德和任驿丞要带着孩子们去拜访莫先生,一些人提议同往。 包括被送行的刘自耕等人,也把行程推迟一天。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袁明珠就是觉得这些人是策划好的。 到了莫恒正暂居的客院,莫先生看到这么多人蹙了蹙眉。 但是听说有些人为了拜访他特意把行程推迟一天,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 任府老太爷:“今日来的人多,这处院子有些小了,后头园子里搭好了一处棚子,原准备过几日赏花用的,不如就先去那处吧?” 众人纷纷赞同。 袁明珠更加肯定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道德绑架。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也知道他们针对的是莫先生而不是他们。 大概是知道袁家也是有目的的,这些人倒是没有喧宾夺主,场面十分和谐。 当然,这样的书画会上想抢风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得在书画一途上有两把刷子才行。 狗都嫌也随着他祖父留下来。 他也知道这种场合不能撒野,又变身成无害的小白兔。 莫先生名砚品鉴会那日回去,已经想起了来袁家几个孩子就是那日稼莘居外说话的几个。 当日他为恩师一家奔走,正是处处碰壁有些心灰意冷之时。 在稼莘居听得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让他豁然开朗。 他寻求的是正义,是天下大义,而不是私人恩怨,天下的正义之士多了,他又何必拘泥于只在士林之间寻找支持? 他走了出去,不仅是打破了自己身上的禁锢,也让他看到天下人的正义。 当有人提议让莫先生写一副字的时候,莫先生拿着蘸饱墨汁的笔,略微沉吟过后,提笔写下一副七字对联。 有人随着他毛笔的走势读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之后就是沉寂。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莫先生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突然要跟天下读书人对立。 只有袁明珠几个,尤其是袁明珠,有捂脸的冲动。 不过袁明珠有些意外,没想到大胡子之下是激进型的人。 除了这个小插曲,其它倒是一切顺利。 许是本来就有意帮忙,又或许是今日他心情颇好,快结束的时候任家家主提出要求他再次参观矿坑的时候,莫先生很爽快的答应了。 回到驿丞府,袁弘德问袁伯驹几个,今日之行可有什么收获? 几人觉得似有所获,但是这种收获很缥缈,在思绪间萦绕却不能总结出来。 袁弘德也知道这种对人的性格和偏好的体会只好意会,不好言传。 何况只数面之缘,又不是朝夕相处。 安慰道:“你们再慢慢琢磨琢磨。” 看到他们家小宝摇着头,若有所思,问她:“明珠你觉得呢?” 袁明珠:“我觉得~?” “忧国忧民,或者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自己又摇摇头否定了。 这样说太笼统,还是没说到那个点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忽略了。 在铁矿盘恒数日,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走的前一日,袁叔驹和袁季驹去跟莫先生辞行。 只是很不巧,这些日子莫先生跟着任家的人早出晚归,每日都在矿坑里实地勘察,并未在家。 兄弟二人只得把礼物交给任家的人转交。 “转告先生,回程的时候若是经过我们家,请去家里坐坐。” 晚间莫先生回来,听说袁家兄弟来过,翻了翻他们送来的礼,在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沓纸让随从去回礼。 随从:“老爷,这些是长干寺的碑帖啊!” 老爷的心爱之物。 长干寺是皇家寺院,里头的和尚十分难说话,为了拓印这些碑帖,老爷废了不少口舌。 莫先生忍着心疼,“让你送去你就送去,不要废话。” 这些东西在他手里只是赏玩之物,浪费了。 随从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再劝,拿包袱皮裹了,往驿丞府送去。 任驿丞也在家,见是莫先生的亲随亲自前来,不敢怠慢,亲自带着儿子引了他过去袁家人住的小院。 袁家人来这里就只带了樊嬷嬷,樊嬷嬷又随着陶氏她们先回家,是以小院外头也没有人守着,一行人直接就进了院子。 屋内的人正在说话。 十分尴尬的是,被说的人正是来人的主子莫先生。 “莫先生学问不是最好的,世人都说他之所以在士林间扬名,主要是眼光独到,在鉴赏一途得天独厚。” 任驿丞后悔死了,怎么就脑子一热,为表示亲近把人引到院子里说话?怎么不该把人留在前厅,请了袁家人过去? 背后说人,还说人家学问不是最好的,现在提醒还来得及吗? 他正想开口提醒,莫先生的随从扬手制止了。 任驿丞只能一脸生无可恋的陪着往下听。 就听里头那个清脆的童声接着大放厥词:“我觉着这话不对……。” 任驿丞觉得他这颗心大起大落,刺激非常。 271、义 “让莫先生在世间扬名的不仅仅是眼光独到,还有一个义字,大义,正义,据说当年先生随友人去东吴先生府上赏画, 东吴先生拿出来一幅自己画的猛虎下山图,当时在场的人众口一词,一致认为画得神形兼备,只有先生说‘画皮画虎难画骨’,说那幅画只画了张虎皮,神韵相似而已, 后头确实证实,那幅画是东吴先生的小儿照着父亲的画画的习作,仆人粗心拿错了,真正的画拿出来来放到一起对比,孰胜孰劣一目了然, 别人是看不出来吗?这么多人里或许有没看出来的不假,不可能都没看出来吧?为什么没人说?盖因怕得罪东吴先生。” 这件事是恒正先生的成名故事,流传颇广,随从第一次听到有外人如此剖析这件事的真相。 之前只他家先生私底下自己这么说过。 “更不说莫先生各方奔走,替郑长英一家申冤,只我们家那件事,先生仗义执言,拆穿假砚台的百戏,就非常人能有的眼光和魄力, 还有那日先生写的那幅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们说了只是当玩笑之言,先生是拿整副身心去践行一个义字。” “所以我觉得莫先生的性格和偏好应该是偏激进的,应该更喜欢那种大气的文章,学政大人既然跟先生志趣相投,喜好也应该差不多。” 袁明珠说完,屋里屋外都陷入沉寂,大家都思索这个说法。 本来靠着猜测主考官的喜好做文章就带着几分赌博和碰运气的成分,猜对了皆大欢喜,猜错了也不过是再接再厉。 袁伯驹:“好了,别担心这个了,也该吃饭了,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 就看到站在门外的人。 莫先生家的随从偷听被发现丝毫未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上前:“我家老爷让送来的还礼。” 把包袱皮裹着的碑帖递给站在最前面的袁伯驹。 随着袁弘德送走来人,回到屋内。 袁叔驹把包袱打开,看了一会。 袁仲驹问:“送来的是什么?” 袁叔驹觉得喉头有些发干:“长干寺的碑帖,拓印的。” 长干寺的碑文天下都有流传,但是拓印的长干寺的碑帖非常难得。 可谓是千金难求。 世面上名家临摹的碑文都炒成了天价,还是有价无货,更别提这种正版的拓印碑帖。 如果之前任驿丞还觉得袁家的几个孩子对莫恒正评价“大义、大气”是玩笑之语,现在则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了。 这样难得的东西说送人就送来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不是大气还能是什么? 袁仲驹拿着碑帖:“这个怎么处置?” 袁叔驹看着碑帖的眼神如同有火一样热切,真担心曾祖父让给还回去。 就是要还回去,也让他临摹几日再还吧! 袁弘德笑笑:“既然莫先生送来了就收下吧!” 却说随从回去,把方才的见闻当成玩笑给莫先生说了。 “袁家今日来的最小的那个孩子说……,” 把袁明珠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 莫先生:“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 莫先生没想到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会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儿。 也未在随从跟前拆穿说话的是个小姑娘。 出门数日,归心似箭,赶着牛车到家的时候才刚过午时。 家里一切安好。 陶氏吩咐梁氏:“把那条红鲤鱼杀了,晚上吃鱼。” 红鲤鱼袁树抓上来好几天了,一直没舍得吃,就等着一家人都回来再次呢。 梁氏欢欢喜喜的应了,把养在水盆里的鱼捞出来。 拿到手里就开始干呕,鱼也掉到地上,在泥地上扑腾。 袁伯驹跑过去扶着她:“怎么了?吃了什么东西?” 又喊袁明珠:“小妹,快来给你大嫂瞧瞧。” 陶氏和杜氏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喜悦。 杜氏过去把儿子的手拍掉,扶着儿媳妇:“行了,你别跟着瞎操心了,你去把鱼杀了,让你媳妇歇会。” 扶着梁氏坐到一旁。 袁伯驹大概猜出了原因,拎着鱼到一旁去杀鱼,嘴巴咧到了后腮。 等袁明珠给梁氏摸了脉,证实确实是滑脉不假,陶氏欣喜道:“别说呀,娘娘庙的香火还真是灵验。” 杜氏:“可不是。” 把之前遭遇的危险全抛到脑后去了。 因为要去任家提亲,这桩亲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所以吃了晚饭一家人就坐在一起说起置办聘礼的事。 陶氏:“这几日天也暖和了,把家里的箱笼打开晾你没去晒一下,捡了可用的先拿出来,不够的再去买。” 梁氏:“我那边箱子里也捡捡,东西白放着都霉坏了,银子再搁也不会霉。” 陶氏看向袁弘德,等着丈夫拿主意。 梁氏:“肉烂了都还在锅里,哪里就分这么清?” 袁弘德:“捡了能用的先用,你们是大哥大嫂,能这样想我跟你们曾祖母很欣慰。” 对陶氏说:“正好我过几日要去回龙居客栈,需要买什么列个单子,我回头给捎回来。” 合伙办酱醋作坊的事得去详细商讨,拿出个章程来。 第二天果然是个晴好的天气,微风习习。 袁伯驹对着梁氏千叮嘱万嘱咐,“有什么事让弟妹多帮着你,千万别硬撑着。” 又问她:“想吃什么,我下次回来给你捎回来?” 陶氏吩咐送他们去学里的袁务川:“捡那可口的多买些回来,伯驹媳妇不吃别人也能吃。” 送走他们兄弟几个,把箱笼抬了在后院晾晒。 翻检的时候梁氏悄悄问陶氏:“曾祖母,我怎么瞅着任家看中的是四弟啊?要不要去确定一下?” 陶氏:“啊?” “她家依姐儿比季驹大吧?” 女大三抱金砖,大些怎么啦? 陶氏想想也觉得有这种可能,翻检物品的手就顿住了,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若是任家看中的是季驹,这事还真不好办! 刚刚没说亲就先给弟弟定亲,外头的风言风语可不好听,说不得就有心思阴暗的会猜测做哥哥有什么不足之处。 272、悔 这件事不能耽搁,得赶紧托人去问。 任家的依姐儿不错,不管是配给叔驹还是季驹都是人家姑娘下嫁了。 若是真是看中的是季驹,就得跟任家说清楚,定亲延后,等叔驹说好亲再说这件亲事。 杜氏忙活完前头的一摊过来帮忙,看到她们面色有异,“这么啦?” 陶氏把担心的事说了。 之前惯性思维没多想,如今想想驿丞夫妻看四儿子的眼神,杜氏觉得真有这种可能。 梁氏默默的把聘礼多捡了一份出来。 袁明珠蹲在旁边捡做香包的布料,家里有的先拿出来,没有的再去城里买。 听到曾祖母她们说话,她也有些迷糊了,看任家姐姐看她三哥的模样,不像是看中的是四哥,不过任家夫妻的神色也确实可疑。 陶氏她们商议着该托谁去打听任家的口风,最终选定了姜大人。 事不宜迟,袁树回来袁弘德就换上公用的小牛去了城里找姜大人。 袁明珠拿了做香囊的香料方子让曾祖父捎回来。 送走袁弘德,陶氏跟杜氏商议起若是任家看中的是季驹,该去托谁给叔驹说亲。 “固北李家跟许多晋地来的同乡都有联系,过几日你祖父要去他家商议办酱醋坊的事,我跟着他一起去拜访一下李家的娘子。” 南山刘府,少夫人张氏问打听消息回来的丫鬟:“打听到了吗?他们出门这些天去干什么了?” 丫鬟战战兢兢道:“没打听到,之前买通的那个马夫,因为上次送小少爷去学里抄了近路被革了差事。” 张氏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个个都是废物。” 丫鬟低头挨骂,心里却觉得委屈。 所谓抄近路,实际是少夫人在买鹿的事上让人给刘管事使绊子,最后时刻却功亏一篑,少夫人不忿,为了出口气指使车夫不按规定的路途走。 是为了给夫人示威。 她当初就不赞成这么做。 好容易买通的人手,还没发挥效用呢,万一引起夫人的警觉,这个棋子就废了。 少夫人一意孤行,车夫被撤换了,如今打听消息都打听不到。 少夫人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古怪,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是两头受气。 无论是买鹿上给刘管事使绊子,还是轻易启用车夫,都只是为了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一斤啊? 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把底牌都暴露了,出了事还迁怒他们。 张氏:“给我娘送信过去,让她帮忙查查。” 丫鬟应了一声“是”,去办了。 张家的消息也严重滞后,张绿珠出事的事还没传回来。 反而是张书吏被捉了个错处革职的事先爆发。 张书吏被革职有些日子了,不过他家仗着女儿在铁官府受宠,并未找张府帮着疏通关系,而是直接去了铁官府。 到了铁官府被告知张姨娘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被打发了回来。 他们只以为是真的身体不适,想着过两日再去。 过两日再去,还是没见到人,才觉察出不对来,到张府求助。 张家家主自过年前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 最早是银楼的生意被抢,理由还他娘的特别奇葩,外头都在风传他们店里的掌柜在店内调戏女客。 解释都不及解释,银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为了给刘府使绊子,他们也不敢从刘家的酒楼往外拉鹿,结果见到一只鹿还被刘家给强了,掌柜也被打了。 只想做个局为难一般那个有眼无珠的卖鹿的,谁知道又踢了铁板。 如今外头都在传他们家怀珍坊的古玩玉器都是赝品。 怀珍坊一再遭受打击,现在已经不是门可罗雀了,是雀也没有。 相信用不着半年,怀珍坊就得关门大吉。 张书吏上门的时候,张齐亮正躺在床上,肿着的腮帮子上贴着牙疼膏药,眼袋大得跟金鱼泡似的。 见到他这副凄惨样,张书吏心下打鼓。 张府的事他也听说了,家主自顾不暇,还能顾得上他们吗? “什么?你被革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张齐亮跳起来问。 动作幅度太大,扯着红肿的牙了,疼得坐回去托着腮。 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听说被革职已经有些日子了,去见张绿珠两趟了都没见到人,张家两口子也觉察出问题。 打发走张书吏,让人去打听消息。 刘张氏派去女儿那边的仆妇才出门,就跟张氏派来的人遇上了。 一问,也不用去了,对方也什么都不知道。 刘张氏问丈夫:“现在怎么办?” 又说:“去陈家问问吧!” 陈家就是名砚品鉴会上替刘家作证,证明是袁少驹打碎了砚台的那个陈家。 刘张氏一说,张齐亮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他现在悔啊,早知道就不跟陈家撕破脸了。 张绿珠能送进铁官府是陈家给出的力,陈家女儿,就是任家老十房三爷家的儿媳妇。 至于表亲,本地几个富户之间本来就都连着姻,想攀亲总能找到那种二婶子的大姑娘的婆婆的侄媳妇的娘家兄弟这样的拐弯表亲。 刘张氏还不知道丈夫做下过河拆桥的事,催促他:“你还磨蹭啥,快点去陈家问问怎么回事?” 刘张氏娘家富贵,婆家对她娘家颇多依仗,一贯在家强势。 张齐亮不敢违逆,坐上下人套好的车往陈家去了。 张齐亮拉了陈家给他作证,被拆穿后直接拿陈家豢养流民的事要挟对方,也不知道那事陈家忘了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进了陈家门。 本以为陈家让他进门就是不计较之前的事,进了门才发现根本是他想多了,想得太美。 陈敬仁坐在圈椅上翘着脚,都没起身迎他。 “哟,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呀!” 一边说一边拿茶碗的盖子拨着茶碗里的茶叶,把茶碗拨得刺啦刺啦响。 “怎么?又有事求到我门上了,告诉你,晚了!老子算是看清你是个什么玩意了,送客。” 喊了人把张齐亮给轰了出去。 想着可算把当日的那口恶气给出了。 甚至没问问张齐亮前来是为着什么事。 273、巧遇 张齐亮被架着两个胳膊推搡着推出门外,把人推给他带来的仆从。 身后陈家的大门咣当一声合上了。 陈家这样做,比把人拒之门外更羞辱人。 张家仆从怕被迁怒,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张齐亮回头骂了陈家几句,正想骂自家仆从,就看到旁边有人家往这边张望,也觉得丢人。 “愣着干嘛,走走走,赶紧走。” 灰溜溜坐车走了。 越想越不忿,思索着该怎么给陈家一个教训。 “停车!” 马车停下来,问前头车辕上坐着的仆从:“东边那些流民都去哪了?” 仆从:“泄洪坝张家豢养的流民被官府收缴了,据说要送去铁矿落籍,其他几家的还都在观望。” 泄洪坝张家跟闸口翟家关系密切,之所以愿意把流民送去铁矿,是因为觉得铁矿是他们锅里的饭,送去铁矿也迟早是自己家的。 张齐亮想不到这个,他只知道陈家的流民还在手上,要利用这个给陈家点颜色瞧瞧,报今日之仇。 “你别跟着我了,去打听一下,陈家的流民被他们藏到哪里了,差清楚速速来报。” 火烧眉毛的事也得往后掐掐,得先把这个仇报了。 不得不说他跟张氏不愧为父女,都分不清轻重缓急。 主人这阵子牙疼脾气暴躁,仆从也不敢劝,听从他的吩咐去查了。 张齐亮回到家,丝毫未提及他做过的事,只把陈家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严重误导了张刘氏的判断:“难道是绿珠犯了大错,惹恼了任家,陈家也不敢掺和了?” “管他呢,回头再挑几个长得出挑的送出去就是了。” 在他看来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他就是婆娘管得严找不到机会,有机会他也想偷吃。 张刘氏看他顶不上用处,只能自己找门路去铁官府打听。 袁弘德赶着牛车到了卫所外头,守卫听说他是找姜大人,忙往里通报。 等候的工夫,有人喊他:“叔,恁是来找俺们的吗?” 袁弘德一看,是宋家的宋修信和宋修贤兄弟俩。 “你们这是……?你爹呢?也来了?” “俺们调防到这边来了,以后就在湖滨那个卫所了,俺爹俺哥都没来,就俺们兄弟俩来了。”宋修信说。 他们才去固北李家的客栈留了口信人就找来了,速度可真快。 拉着袁弘德:“叔,咱家住哪里?俺们跟你过去看看,以后就能常来常往了。” “我是来找姜大人有些事,说完了事带你们家去。” 又问:“家里都还好吧?” 宋家兄弟才知道是巧合,“还真是巧啊,家里都好,俺爹让俺给您带了东西来,回头收拾出来给您送去。” 姜文翰迎接出来,就看到袁弘德正跟两个军士站在一起说话,看情形还很亲热。 走过来就听到袁弘德说:“侄媳妇都带来了吗?一块带去家里认认门。” 脸生的其中一个脸红了红:“俺媳妇带来了,俺弟弟还没娶媳妇,俺爹说让俺托叔给俺弟弟把把关,在这边给说一个。” “让你婶子给问问。” 姜文翰迎上来:“袁老哥来了,这二位是……?” 其实他心口已经有了猜测了,问问只是确定一下。 袁弘德并不知道他们在铁矿和湖滨卫所的布局,回答道:“俺侄子,调防到湖滨卫所了。” “那可太巧了,他乡遇故知,可得好好喝两盅,老哥请客可别忘了我和周大人。” “一定一定。” 姜大人:“到里面慢慢说。” 吩咐人把牛车拉去喂草料,引了三人进屋。 听说是想托他去任家探探口风,满口应承下来。 湖滨建了卫所,他们本来就打算着把新卫所掌握到手里,有了袁家的这层关系就更好办了。 分外热情的询问宋家兄弟现在住在哪里?家里都还有什么人?都安置好了吗? 遣了人:“去看看周大人在吗?若是在就说袁先生来了。” 不一会回来回禀:“周大人在,让请袁先生过去。” 宋家兄弟忙要告辞。 姜文翰就是要通过周玉典跟宋家兄弟相交,起身道:“我们一起过去吧,周大人为人好客,你们是袁先生侄儿,他不会见怪的。” 不由分说拉了他们一起过去。 不得不说他把周玉典的性格掐得刚刚好,听说宋家兄弟是袁弘德的侄子,果然很好客。 得知宋修信带了家眷来,还没安置好,暂时还住在这边营里头,马上道:“我们这边工匠人手足,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又对袁弘德说:“听说先生家买了匹带崽的骡子,我正想去看看呢,挑个日子一起去吧,也尝尝大嫂的手艺。” 姜文翰:“先生家买了骡子还没打骡车吧?” 周玉典:“对对对,让人给打辆骡车。” 所以说周玉典被当枪使也不能只怪对方。 袁弘德推辞:“不用,不用,我们已经伐好了两棵柳树,木匠也问好了,不用麻烦大人。” “不麻烦,捎带手的事,袁先生别违了我们大人一番好意。”姜文翰帮着劝道。 袁弘德推辞不过,只能应了。 想着在其它地方把这份人情还上也是一样,万万想不到人家施这份人情本就是带着目的的。 说完了正事,袁弘德告辞。 姜文翰:“你就不用专门来接宋家侄儿了,我们过去的时候把他们捎上,你只要备足酒菜等着就行了。” 周大人点菜:“袁大嫂做的糖醋鱼和烧鸡味道极好。” 出得门来,袁弘德赶着牛车去抓了袁明珠要的药材,心情极好的回了家。 对陶氏说:“姜大人应了,已经遣了人过去问。” 又问:“你们知道我在城里见了谁了吗?” 陶氏:“见了谁了?” “见了宋大哥家的修信和修贤。” 陶氏:“是嘛?你怎么没请他们家来?” “请了,后日就来,他们调防到了新建的湖滨卫所,可巧现在就住在周大人他们住的那处营里,我去找姜大人,在门口遇上了, 他们后日跟周大人他们一道过来,本来想明日过来的,后头想着去任家问的信明天才能传回来,就定了后日过来。” 全家都很欢喜,只袁明珠想着湖区那处的异常,心里跟长了草一样。 274、勤快 本以为离了晋地,离了那块是非之地,就能离了那些麻烦事,离了那些纷纷扰扰。 还真应了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都躲了这么远了,麻烦还是麻烦。 心塞了一会她就想开了,既然躲不过、避不开,就去直面吧! 听说老家来人了,以后就待在这边不走了,可以互为倚仗,家里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梁氏,离开父母这么久,家里来了人了,肯定带来了父母的消息。 吴氏替她高兴的同时,又十分难过。 她的家人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还好吗? 全家都高兴的时刻,她也不愿意给大家添堵,偷偷抹了眼角的泪水,帮着把晾晒的东西收起来。 大嫂梁氏悄悄塞给她一颗蜜饯。 “挺甜的。” 她塞到嘴里,果然十分甜。 妯娌俩正说着话,就听到大姑子和小姑子在讨论:“这样配色行吗?我从来没这样试过。” “应该行,你试一下,不行拆了就是了……。”袁明珠化身大忽悠,巴拉巴拉忽悠姐姐帮她用大胆的配色做布偶。 用暗红和浅蓝色拼色做小鹿。 妯娌俩相视而笑。 这个小姑子有一张能把人忽悠瘸的嘴,大姑子又性子柔和,就没有一次不依着她行事的。 两个人过去,看着两块拼接的布。 看形状是个小动物,两侧分别用的不同颜色的布。 看到她们两个,袁明珠又找到两个劳力,“大嫂,二嫂,你们来的正好,这个上头得绣一些花纹,帮帮我吧!” 大嫂有宝宝了,不能往她身上猴,袁明珠改往二嫂身上扑过去。 吴氏脸皮跟袁珍珠的一样薄,根本招架不住,轻易就同意了。 梁氏:“我那边还有些丝线,回头找出来。” 袁明珠:“大嫂最好了,我回头也给小侄子做几件玩具。” “小嘴抹了蜜一样,又哄你大嫂的东西。”陶氏拆穿她。 对梁氏说:“别惯着她胡闹,你的东西自己收好,往后给孩子用,她要什么让你曾祖父去给她买。” 梁氏笑笑,“我这是精明,旧的让妹妹们快点帮着用完,以后让曾祖父也给我买新的使。” 她出嫁的时候没陪送粗笨的家什,除了一些衣裳料子和少许现银,其它的都是打成了容易变现的首饰。 本来想着需要什么到了这边她再出钱购置,可曾祖父都把钱替他们付了。 要是算计媳妇嫁妆的人家,她肯定要把嫁妆攥紧了,如今一家子坦诚相待,她也没必要扣扣索索的,没了长嫂的气度。 陶氏见她心里有成算,也就不说了。 袁明珠看看她大嫂,又看看曾祖母,觉得还是挺庆幸的。 一个家庭好不好,还得看长嫂能不能做好表率,下头再进门的媳妇,看长嫂这样,为了不被比得太差,也不会太作妖。 新媳妇到了家里,必然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大嫂和二嫂这样就算是磨合成功了。 任姐姐看着性子也平和,应该不难相处。 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为了曾祖父母老有所依,能安享晚年,嫂子的人选还是得把好关。 其实在娘家做人小姑子,是大多数女人一生里最幸福的时段,嫂嫂们的巴结着,父兄长辈们宠着。 不用进厨房,不用下地,每天就是做些针线。 袁明珠原本打算给刘永旭做个兔子的,虽然限于材质做不出特别柔软的安抚兔,但是做个绅士兔还是没问题的。 后头发现那就是个黑芝麻汤圆。得!也别做兔子给他了,还是做个袁幼驹给他更合适。 也不做卡通版的,就按一比一还原好了。 看他还总喊袁幼驹不喊了? 正在做的这个颜色鲜艳的小鹿是给澄姐儿的。 虽说客人说会自己过来不用去接,袁弘德为显慎重,还是领着袁少驹和顾重阳去了村外迎接。 男客们是骑马来的,女客则是坐的马车。 还有一辆马车上拉着给袁家带来的物品。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聚到一起叽叽喳喳的开始开礼物。 打开其中一个包袱,里头大大小小一包袱小儿的衣服饰物,虎头帽虎头鞋色色俱全。 看得梁氏的脸红通通的。 宋修信媳妇杨氏也是小媳妇,倒是没打趣她,怎奈旁边有个无赖小叔子袁少驹,看着包袱里的东西嘿嘿笑。 杨氏悄悄问梁氏:“有啦?” 梁氏羞涩的点点头。 杜氏又开始跟杨氏安利铁矿的娘娘庙:“你们以后离那边近,正好去拜拜。” 女人堆里说着说着就说到孩子,袁少驹听得无趣,喊袁明珠:“小妹,我们去遛骡子吧?” 袁明珠无所谓,干什么都行,跟着他们去了牲口棚。 牲口棚那边,袁幼驹蹲在棚顶上,看着一群人围着骡子在研究。 “看着快生了吧?”周大人说。 袁弘德:“应该快了,大概五月里就该生了。” “那还行,我们还能见到。” “大人们要走了吗?”袁弘德问。 周大人:“七月里应该这边就能完工了。” 突然要走,还挺不舍的。 听说袁少驹要去遛骡子,其他人也要跟去看看。 骡子刚牵出来,袁幼驹就窜到了骡子背上。 宋修信:“这小东西倒是有趣。” 袁少驹:“这算什么,还有更有趣的。” 说着做挽弓射击状。 他的手一松开,袁幼驹就捂着“伤口”倒伏在骡背上。 众人目瞪口呆中,顾重阳拉着骡子走了。 周大人他们那里见过如此狭促的小玩意,呆过之后就爆出大笑声。 骡子月份大了,人不能乘骑了,但是袁幼驹重量轻,骑一骑没有妨碍。 把骡子骑到蒲牢河边,袁幼驹拿着刷子给骡子刷毛。 周大人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袁幼驹在勤快的干活。 宋修贤:“怪勤快呢!” 说着就看到袁幼驹把毛刷了一遍,扔了刷子窜到拿着渔网的袁少驹旁边。 伸着爪子像是在讨要什么。 袁少驹拿了两只虾子给它。 众人:…… 勤快什么的都是假象,美食才是动力。 回去的途中,姜大人说起驿丞府的回复:“任驿丞确是看中的你家四少爷,说定亲的日子可以延后,问到秋日行不行?” 275、今非昔比 袁弘德要是多失望也不至于。 虽说自己家孩子看哪个都好,也不能强迫别人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应道:“就到秋日吧,天气不冷不热,正好行事。” “就是我们到时候就走了,这辈喜酒就喝不上了。” 众人说着话,沿着走出来的乡间土路游览着村庄。 周大人对袁弘德说:“五年之内土地不会重新丈量。” 袁弘德微微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周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好歹有些根基和阅历,很快就明白过来。 对周大人说:“多谢大人。” 袁明珠一开始也没明白,等她曾祖父道谢,她也明白了。 五年之内土地不会变动,秦家的土地没人耕种,他们收养了秦家的三花,耕种秦家留下的土地不说名正言顺,也是师出有名。 而且这五年之内不会收田税,没有任何风险。 若是之前周大人或许不会怂恿袁家耕种别人名下的地。 要知道这世上的人嫉妒心还是很重的,宁可田地荒芜着,也不许人种。 地荒芜着没事,一旦有人种了,各方的手就伸来了。 宋家人来了,又马上跟铁矿任家联姻,袁家现在有依仗了,今非昔比,周大人才告知他们这些地的主意可以打一打。 “本地一些富户,之前容留流民开垦荒地,逃缴田税丁税,被人告发了,父母大人震怒,借了守备营的兵丁前去抓捕,听说抓了不少。” 姜大人似是闲话道。 “这次估计会牵连不少人家,你们跟本地人发生过多次冲突,别被有心人陷害。” 这种事都是大家各自心知肚明,暗自发财。 大家谁也不会去告发谁,不然砸了锅大家都没有饭吃。 武安州的变数是出现在新来的移民身上。 出了事大家肯定先怀疑移民。 姜大人这是在提醒他们移民小心应对,别被人认定为那个举报的人。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仇若是结下了就不容易解了。 有终日做贼的,没有终日防贼的,若是有个仇人时刻虎视眈眈盯着,早晚出事。 袁弘德不敢轻视,慎重道:“袁某谢大人提醒,定会小心应对。” 回到家袁弘德马上修书一封,让宋修信兄弟回头给捎去回龙居客栈。 天气和暖,直接在前院的院子里摆了两张八仙桌,分男女桌坐了。 周大人对陶氏的手艺赞不绝口。 夸完之后说起正事:“也不知道这回告发的是谁,不过大家肯定会认为是你们,得小心应对。” “做这事的人对流民的情况一清二楚,守备营的人按着下达的命令到地方就拿住了人,最先被拿住的是四条街陈家的人, 陈家的人又咬出了别家,之后被抓的人又互相攀咬,几处藏匿的流民都被抓了,现在人还关在守备营里,估计明后天会忘铁矿转移。” 周大人说完,姜大人补充道:“之前只泄洪坝张家和闸口翟家把藏匿的流民交了出去,父母大人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他们送去铁矿落籍, 现在人多了,这么多张嘴等着要吃要喝,大人应该不会再犹豫了。” 袁明珠在心里把这几家的关系记下。 她可不会认为周大人和姜大人就是当闲话说说,这几家之间若是能找到嫌疑,他们的嫌疑就轻了。 找到真正的告发者或者不容易,把一池水搅和混了应该不难。 吃了饭,又叙了一会话,周大人一行就告辞了。 临走前说:“我安排两个擅长打车的人过来帮你打大车,你家骡子下了小骡子一点早点通知我,我也来看看。” 袁弘德应道:“多谢大人,小了小骡子一点通知大人。” 樊嬷嬷看其他人都出去送客,偷偷把藏下烧鸡拿给顾重阳:“吃吧,转给你留的。” 看到吴氏收拾餐盘,“您歇着我来吧!” 把吴氏手里的盘子接了过去。 撵她:“歇着去吧,歇着去吧,就着一点活,我一会就干完了。” 袁明珠站在大门口,听着这头的动静。 虽然那人在铁官府没抓到偷听的樊嬷嬷,但是从她日常行为看,也能猜出她的来历。 自那日起,除了对顾重阳好之外,对二哥和二嫂也好得不得了。 送走了来人,袁弘德把驿丞府的回复给陶氏她们说了。 “明天我去李家,你跟我一道去,”对陶氏说。 想想又对杜氏说:“你也带着珍珠姐们一起去。” 珍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岁,在亲故之间多走动走动,让大家见见,说不定就有合适的人家给说亲。 次日他们到李家的时候,李家的院子外头已经停了几辆大车了。 听说他们到了,李同芳领了好几位同乡出门迎接。 若说往日这些同乡对一口豫地口音的袁弘德可没有这么多的认同感。 用袁明珠的话说,他们家就像是现代那一世移民出去华人,在外头还不能完全融入当地社会,在国内又被认为是歪果仁。 隔阂无处不在。 不过这些日子接连发生的事,让这些人不再把他们当成外人,从这些人跟着李同芳接出来就能看到改变。 “袁先生您终于来了,我们就等着您了,快请进。” 簇拥着袁家的人进了院子。 李家的宅子在回龙居客栈旁边的一个居民区里头,是一处两进的小宅子。 进了院子,指了一个妈妈让带袁家女眷去后宅。 袁明珠可不想去后宅,让那些婆婆妈妈对她品头论足。 攥着她曾祖父的衣襟。 袁弘德对陶氏说:“你们去吧,让她跟着我。” 又对李同芳等人:“我家最小的,从小当男儿养着的,倔强的很。”“袁先生您终于来了,我们就等着您了,快请进。” 簇拥着袁家的人进了院子。 李家的宅子在回龙居客栈旁边的一个居民区里头,是一处两进的小宅子。 进了院子,指了一个妈妈让带袁家女眷去后宅。 袁明珠可不想去后宅,让那些婆婆妈妈对她品头论足。 攥着她曾祖父的衣襟。 袁弘德对陶氏说:“你们去吧,让她跟着我。” 又对李同芳等人:“我家最小的,从小当男儿养着的,倔强的很。” 276、薄情 把女孩儿当成男儿养的人家不是没有。 那种特别出色的女孩,从小就表现出超凡的能力,得到当家人青眼相看的,就会被当做男儿来养。 有机会参与家族的决策,甚至能左右家主的决策。 这些女孩并不会嫁不出去。 有些家族出于自身的需要,像是儿子能力差,或是儿子们都有要务,就会青睐这种女子。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少数家族的极端做法。 婚姻是维系两族之好的重要手段,用于联姻的女子嫁出去却平庸而碌碌无为,不能成为家族的助力,不能承担好纽带作用。 那就是谁难受谁自己知道的事了。 袁明珠也分到一把圈椅,坐在她曾祖父旁边。 开始只是安静的听着大家讨论。 李同芳:“我们要尽快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来应对,不能让人栽赃我们,一旦我们成为公敌,就太被动了。” 清了一下嗓子:“先确定一下,确实不是在座的人做的此事吧?” 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视一圈。 其他人纷纷否认,否认的同时也往彼此脸上查看,希望看出些端倪。 “不是指责大家啊,这事做得好,非常好,狠狠打击了对方,这么多家被牵扯进去,有些利益肯定要重新分配,我们就有机会插手进去。” 话音一转:“不过,处理不好也会让我们成为靶子,是谁做的,若是不方便当众说可以回头找我或者袁先生私下说, 我们得确保这件事不会留下首尾让对方抓住,提早说了也可以及时应对,免得爆出来被动,还能早些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 众人众口一词:“不是我们干的。” “俺根本不知道他们还养了这么些流民,胆子太大了。” …… 袁明珠觉得这人能做晋地首脑确实有些能力。 这件事处理的十分得当。 若是有人来坦白了,能及早应对;若是不来坦白,之后再被爆出来,做出断尾求生之事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 一个合格的首脑不该被太多繁冗的人情束缚住手脚。 可总显得有些薄情,把厉害关系看得太重。 确定了大家都不是这次告发的幕后人,袁弘德把这事的情况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之后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 不过这种讨论更像是一种戏台之下的品评。 看来没有切肤之痛,没侵害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只凭着推测出来可能会有的后果,没有人太在意。 或许有人知道后果的严重,但是存着侥幸。 在场这么多人呢,最后这事不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 至于所说的那些利益,有些觉得自己家业小,好事不会便宜自己。 还有人觉得利益就在那里,自己去挣去抢就好了,坐在这里的也是竞争对手,没必要跟这些人抱团。 总之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看着就像一团散沙。 李同芳坐在上首,看着底下像戏园子一样讨论的热闹却只关风月无关痛痒。 实际以袁明珠看来,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不过到底还不够,不够击溃一些人的私心。 或者说无法击溃他自己的私心。 固北李家本来是为了自身利益把大家组织起来,立身不正,出发点就错了,谁也不是傻子,不一定愿意被他们利用。 这样再讨论下去也不会讨论出结果。 袁明珠知道她曾祖父和李同芳应该都清楚眼前的状况,她朝她曾祖父看着。 要么做些什么,要么就结束商讨,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袁弘德扬扬手:“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嘤嘤嗡嗡的讨论声停止下来。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我们住的都是三五户的小村庄,若是有漏网的流民听信流言认为是我告发的他们,说不定会袭击村庄报复, 我们住得偏人又少,出了事外界都不一定能及时知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流民在官府没有备案,犯了事都抓不到人。 袁弘德这样一说,有些人想到那样的后果就脊背发凉。 可不是家家都像李家这样有财力在城内落户,大多数人还都是住在乡下。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要是有贼人冒充流民作案……。” 袁弘德没说贼人冒充流民作案会如何,大家也都知道。 大家族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平民。 这些人说起来还是更同情同样生活清苦的流民。 你们害得人家活不下去了,被报复也活该。 不会引起民愤和慌乱的个体事件,官府都不一定会用心管。 大家这会才慌了。 “袁先生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袁先生。” “袁先生您说,我们都听您的。” …… 大家的话听得李同芳口苦。 他住在城里安逸倒是安逸了,像袁弘德能说出的话,他根本没想到。 他以为袁弘德是在用危言耸听的话吓唬大家,却不知道包括袁弘德在内是真担心这种情况。 尤其是城东的几户,他们离流民更近不说,如今耕种的也是流民们之前耕种过的熟地。 虎口夺食更凶险。 怎么办袁弘德来之前也没有腹案。 他还准备跟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商讨拿出应对之策呢。 袁明珠看她曾祖父一时语塞,从圈椅上跳下来,站在他旁边,说:“我们在家也商议了,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听她这样说,大家有些失望。 有人说:“要是能知道是谁告发的就好了。” 袁弘德摇摇头:“就算是知道是谁告发的,也不能由我们揭露出去。” 众人了然,是啊,举报流民虽然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却是与国有益的大义之举。 他们若是敢揭露出去,官府会找他们麻烦的。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这话问的十分泄气。 “办法倒是有,就是个笨法子,还得看对方会不会上当。”袁明珠说。 笨法子也是法子,总比现在束手无策强。 大家纷纷带着期翼看过来。 袁弘德没料到她会说有法子,不过看她胸有成竹,也就没出声。 自家小宝的聪慧他也是知道的,觉得她应该真能应对。 277、既得利益者 袁明珠:“我们现在手里没有一点可用的信息,我们没有,那些被告发出来的人家一样没有,而且他们更恨告发的人。” 袁弘德猜出曾孙女要用的法子了。 接着说:“最先被告发出来的是四条街陈家,陈家的人被抓了以后把其他家的人攀咬出来,如今陈家比被放在火上烤还难受, 他自家要受重罚不说,其他几家也认为这事的责任在他家,陈家要转移大家的仇恨,就得找到真正的告发者,他家的仇家都有嫌疑。” 袁明珠:“还有泄洪坝张家和闸口翟家,他们把豢养的流民交了出去,说不定就是他们两家把人交出去了,看到别人家都没交心里嫉妒告发的呀!” 本地阵营不是铁板一块,任家现在恨不得一棍子把张翟两家打死。 上次名砚品鉴会上,陈家跟张家就是不欢而散。 让对方阵营厮杀起来,替他们移民阵营分担些压力。 袁明珠还不知道陈家跟张家新发生的矛盾,若是知道,就会更有信心了。 “既然大家都在互相猜疑,我们就把这潭水彻底搅和浑了。” 露出一口小米牙,笑得十分无辜。 有人看着她摇摇欲坠的那颗门牙,还在想这孩子真可爱。 回家的路上袁明珠把今天当着众人没敢说的话对她曾祖父说道:“任家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他家若是不想成众矢之的,也该出些力。” 袁弘德:“种好了棉花我去铁矿一趟。” 袁明珠:“曾祖父你先去铁矿吧,顺便把五哥带去任家族学,省得他在家除了瞎玩还是瞎玩,走快点来去就一天工夫,种棉花也不差这一天。” 再不把顾重阳送去,樊嬷嬷越发看她不顺眼了。 把她当仇人似的,真怕她暴起给她一顿。 早知道她是被派来保护顾重阳的,她就管好自己的瓜子不那么放肆了,现在求饶不知道来及来不及。 袁明珠有些怂怂地想着。 袁弘德:“也行,我快去快回。” 回到家避开袁珍珠,袁弘德问陶氏:“给叔驹说亲的事拜托李家了吗?” 陶氏:“李家大奶奶说给留意着,他们亲家姚大奶奶对我们家珍珠挺满意,他家三儿子还未说亲,年岁跟珍珠相当,那孩子我见了,面相像他爹,面皮白些。” 袁弘德想想李同芳的亲家姚来禄那张大长脸,就是面皮白些也够磕碜的。 敷衍道:“珍珠还小呢,再看看。” 严氏也正逮着推磨的樊嬷嬷打听顾重阳的事:“你们家小少爷怎么天天待家里头,不去学堂了?” 樊嬷嬷:…… 把扫面粉的小扫帚握紧了紧,忍住暴起伤人的冲动。 “少爷在学里生病了,回来养一些日子再去。” 严氏:……骗鬼呢?皮得跟你们家那只猴似的,生什么病? “在学里闯祸了吧?” 樊嬷嬷低头通磨眼不吱声。 “我知道,你不敢背地说主家的闲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大蹦娘从旁边走过,看着她走近了两个人就不说话了,待她走远了两个人又头挨一起说话,心里跟猫抓的一般难受。 三个儿子失踪的日子越久,她越是看谁都像是嘲笑她。 儿子没了于别人是伤心,于这种仗着儿子欺压邻里的是巨大的心理落差。 樊嬷嬷是后来的,跟她也没有什么矛盾,因此一肚子火都冲着严氏去了。 也不敢跟严氏起冲突,只暗戳戳的又记下一笔。 第二天袁弘德起了个大早,赶早出门省得一天没法来回。 严氏听到动静就过来了。 看到袁少驹和顾重阳都坐在牛车上,他们的被褥行李书箧等物都堆放在车上,终于放心了。 问樊嬷嬷:“你家少爷这是去学里了?” 樊嬷嬷:“嗯!” 严氏:小杂种终于要去学里了,这个地方再待下去她都快疯了。 随着两场雨下过,窝棚里很潮湿,还有虫子和蚂蚁出没。 樊嬷嬷看她这样关心顾重阳去不去学里,暗暗警惕。 顾重阳也正在换牙,跟袁明珠只一颗牙才开始活动不同,他缺了两口牙,嘴里黑乎乎的两个洞。 抿紧了薄唇,板着小脸坐在车上。 这些日子他们都带着袁幼驹玩,看他们坐车,袁幼驹也坐到车上。 袁明珠:“下来,他们是去学里读书的,不是去玩的,学得不好夫子打手板子,把手心都给打肿。” 这话说的,当着和尚骂秃子啊! 气得袁少驹脸通红,顾重阳则是把头扭向一侧忍笑。 站得远的樊嬷嬷以为袁明珠又在欺负人,气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送走他们,袁明珠把浸泡好的棉种拿出来播种。 朝廷是大力推广棉花种植的,但是种植不得法,出苗率低,产量更低,即便棉花价格很高,民间愿意种棉花的也极少。 产量低是棉种的原因,这个袁明珠解决不了。 不过她能解决出苗率低。 这会的农民还是直接往地里种种子,不是预先育苗,更不会浸种。 浸种能提高出苗率。 预先育苗再移栽能解决植株缺损的情况。 秦家的地只耕作了极少一部分,其他的还得翻地。 还好他们如今有三个牲口,耕起来也快,等育好苗地应该也翻好了,不会耽误移栽。 花了些工夫把田垄整好,就等着棉花苗长大开始移栽了。 冯家那边,怕引起袁弘德警觉,也觉得没有必要,冯大厚就没跟着他们。 只以为他们还是去的鹤鸣书院,买通了一个打杂的,各种关节都打通了,万事俱备,就只等着顾重阳去了。 结果人再一次不翼而飞。 严氏:“人呢?我问了他们家樊嬷嬷,确实是去了书院了。” “没见到人,我找人打听了,他们没去鹤鸣书院,娘,你再找机会问问他们家那个婆子。”冯大厚说。 严氏:“你弟弟呢?” “他留在鹤鸣书院那边盯着呢,万一出现了也好下手。” 严氏又开始找机会接近樊嬷嬷。 不过樊嬷嬷去了地里干活,这些日子都没待在家里。 地里活多,陶氏都跟着下地了,樊嬷嬷更不可能待家里。 严氏等了几天都没找到机会。 278、喜怒无常 种庄稼,可能耽误十天半个月就能耽误一季。 所以袁家就男女老幼齐上阵。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如今清明过来大半了,算是赶上种植节气的尾巴,再迟只怕就不行了。 移栽棉花的活并不重,老人和孩子都能胜任。 这一日又赶上学里休沐,袁伯驹兄弟都回来了。 得知家里把秦家的地耕种了,袁伯驹几个很诧异。 都下意识往秦三花的方向看去。 把小丫头吓得一激灵,以为要赶她走。 自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担心哪天袁家的人想起来让她离开。 本来就是因为当初天气冷,袁家才收拾了一间柴房暂时收留她。 后头樊嬷嬷来了,她跟樊嬷嬷住一起。 还以为以后就可以长久住在这里了,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吗?是不是马上就要宣判了? 袁明珠翻捡着前些日子耕地的时候收获的草药。 秦三花畏畏缩缩的凑过去。 因为经常看到她打顾重阳,她很怕这个二小姐。 如果不是怕被赶走,她轻易躲在一边埋头干活,也不愿意靠近她。 现在是没办法,只能讨好她,如果二小姐喜欢她,她就能留下来。 在这个家里待了一段日子,她知道袁明珠想要的东西,袁家的人会千方百计给她弄到。 “二小姐,奴婢来吧,你歇会。” 袁明珠看看她,她并不是袁家的奴婢,这样自称不好,“你是良家子,不用自称奴婢。” 压良为贱,让外头知道了都是风波。 秦三花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下,拉着她的裙角:“二小姐,别赶奴婢走,不是,别赶我走,我以后再不敢说错话了。” 袁明珠:…… “你起来说话。” 秦三花只哭,不敢起来,怕一起来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出了袁家,她连二蹦都不如。 好歹二蹦娘还有碗稀的给他吃,不会饿死他。 袁明珠无力的扶额,这个朝代就是这样,不是人膝盖软站不直,而是形势比人强,不想死的人只能这样。 “起来说话,我们家没有动不动就跪下的规矩。” 这边的动静引起全家的注意。 袁弘德走过来,“起来吧,吃了饭去下地。” 秦三花看看众人的脸色,不敢再跪着,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樊嬷嬷给秦三花盛了一碗饭:“二小姐喜怒无常,你少往她跟前凑,她打你了吧?” 秦三花端着碗摇摇头,想说什么没敢说,低下头把饭吃了。 袁弘德帮着袁明珠把晒药的笸箩放好。 袁伯驹问他:“曾祖父,秦家的那片宅基地只怕以后新搬来的人也不肯要,周大人有没有说那片地方怎么办?” 这块地方这样荒废着,时间长了会长满杂草,杂草丛生会藏蛇鼠虫蚁,对附近的住户有危害。 “周大人没说这事,不过既然说了五年之内不会重新丈量土地,应该没人管,回头开垦出来种棉花好了, 我估摸着咱们培育的棉花苗一半都种不完,在秦家的宅基地上种一些,他们家的菜地也能种,剩下的种到麦地里。”袁明珠说。 没有种过棉花,按照卖棉花种的商家给的量,培育出的棉花秧苗实在太多了。 袁弘德:“听我们明珠的。” 袁弘德:“三花是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她曾祖父给你买个伶俐的小丫头。” 袁伯驹几个: 袁明珠:“不用,跟她签五年的身契吧。” 那丫头就是没有安全感,怕被撵了,签了身契就好了。 又说:“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屋子都不够住了,樊嬷嬷和三花总住柴房里也不是那么回事,等天气热了柴房蹲不住人,在前院起一排南屋吧!” 他们家柴房连着灶间,夏天烧火做饭以后灶间里热得能蒸死人,让人住里头太不人道了。 袁弘德:“行,都听我们明珠的。” 等樊嬷嬷她们吃了饭,一家人往地里去干活。 牛车上放满工具和棉花苗。 人跟在牛车后头走。 大蹦娘看了,“呸!” 往袁家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秦家留下的地,大家都有份,凭什么被他们一家霸占了?不行,我得找他们家说道说道。” “行了吧你,要来地你种?”牛棒子抢白她。 她也就嘴巴发贱,真给她她也不敢要。 少了三个劳力,牛二蹦的胳膊没及时治疗,后头袁家给接好了,但是长好了以后还是有些歪。 他们自己家的地都没拾掇清楚呢。 牛二蹦在一旁跟他爹一起打着土坯砖。 用的是袁家的砖模子。 低着头一声不吭也是错,他娘被他爹抢白了也不敢回嘴,一肚子火都撒他身上:“你个憨货,天天给人家干活, 不是你去给他们家干活,他们家哪有人手种得了那么老些地?你个家活懒外活勤的玩意,一让你干活你就这疼那痒,给人家干活你就精神了。” 骂骂咧咧了一通。 “不行,我就是不要来,也不能让他们家白种,收的粮食得分给我们一些。” 牛棒子一听能白得东西,也不拦着了,由着她去试试。 半上午的时候,陶氏带着樊嬷嬷回来帮梁氏做饭,走到村口就被大蹦娘拦下了。 大蹦娘皮笑肉不笑的跟陶氏打招呼:“哟,他曾祖母这是打哪来的呀?” “从地里。” 陶氏性格绵软,看她这样还是回了一句。 “地里?”大蹦娘跟发现了啥恶行一样,“你家地不是在西边吗?怎么从这边过来?” “哦!俺知道了,你们这是发绝户财了,偷偷去种秦家那些死鬼的地了吧?啧啧啧,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呐,就是精得跟猴似的,哪像俺们这么老实呀!” 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 “那么些地可不能你们一家独吞,大家都得有份。” 再说地都犁出来了,棉花也快种好了,大蹦娘现在要地,就是摆明了想白占便宜。 陶氏哪里是她的对手,不知道该怎么对答。 还是樊嬷嬷把她拦了:“这些事家里爷们做主,等中午老爷他们回来再说。” 护着陶氏回家了。 回到家陶氏也是忧心忡忡的。 吩咐樊嬷嬷:“樊嬷嬷你去地里把太爷喊回来。” 樊嬷嬷不敢耽误,跑了去叫人。 279、难缠 牛棒子看着人走了,说:“这是叫人去了吧?” 大蹦娘:“叫人也不怕,他们家把地都快种好了,总不能再把棉花苗起出来?” “娘!”牛俏不是很赞同她娘的做法。 把袁家得罪了,他跟袁家的亲事还怎么结? “你喊我干嘛?”大蹦娘语气不善。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没看到人家眼眶子高没看上你?” 她试探了好几回了,杜氏都没接腔。 这次给袁家为难,也有出这口恶气的意思。 本来还想着把闺女嫁给袁家,袁家的东西还不随便往她家搬?袁家的人还不随便她使唤? 也享受一把呼奴使婢的滋味。 谁知道袁家这么不给她面子,不同意这门亲。 这边袁家人听了樊嬷嬷的描述,袁明珠“噗嗤”笑了。 对樊嬷嬷说:“回去跟曾祖母说没事,他们家想种地给他们就是了。” 樊嬷嬷知道她难缠,她的话都得反着听,只有她欺负人的,还没见过谁从她手底下占过便宜,就放心了。 果然,中午回家吃了饭,袁明珠喊她:“樊嬷嬷陪我去一趟牛家。” 站牛家的窝棚外头,示意樊嬷嬷喊人。 大蹦娘得意洋洋的出来。 这事十拿九稳了,她不以为袁家还能逃出她的算计。 这个亏袁家吃定了。 “哟,袁家二丫头来了?吃饭了吗?俺家粗茶淡饭,就怕你吃不惯,就不招呼你了。” 樊嬷嬷看不上袁明珠是因为她总欺负顾重阳,但是袁家人跟外人比,她还是能分清远近的。 在心里把想占便宜的大蹦娘鄙视了一番:想从这个歪丫头手里讨便宜,不知死活的东西。 袁明珠:“吃过了,你们家就二蹦一个儿子在家里,啥重活都让他干都不舍得给他饱饭吃,谁还敢吃你们家饭?” 不看大蹦娘精彩的脸色,接着说:“我来是说点事的,我曾祖父让我来告诉你们,我们种秦家的地是官府命令的, 地空着不种要罚银子,我曾祖父没办法,才把地耕了种了,你们家若是想种就太好了,我们种完这一季,以后就归你们家种了。” 就她那个懒男人,再加上一个胳膊不利索的儿子,他们自己家地能种好就不错了。 “就这么点事,不耽误你们家吃饭了,哦!提醒你一声,要是种不上,罚银你们家负责交啊!” 袁明珠也不怕她去衙门问。 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 袁明珠一走,后头就传来大蹦娘被打得鬼哭鬼叫的声音。 这样的败家娘们,不打还留着过年啊! 牛棒子追着袁明珠的脚后跟就上门了,哈着腰对袁弘德说:“袁家太爷,都是俺家那老娘们自作主张,跟俺没关系, 俺们家大蹦三个不在家,若是在家我肯定不会不种那些地,我现在实在是力不从心,你们家人多,还是你们家劳累些吧!” 袁弘德:“今年这地已经种得晚了,能不能收还是未知数,我们家人虽然多,可一个个都得去学堂读书,我们家也……。” 秦家人口多,分的地多,牛大蹦想着那么多地要种就吓得发抖。 把他套上笼头当驴子使他也种不了那么多地。 至于罚银,给官府的罚银他还没处淘弄去呢,过了农忙,他跟二蹦都得去服劳役抵罚银。 牛棒子哭天抹泪苦苦哀求。 袁弘德:“罢了,罢了,还是我们家累些吧。” 袁明珠觉得种得的出产跟付出实在不成正比,累一季累得脱层皮,挣得的银子并没有多少。 也就是不要交田税,若是再要缴田税给她种她都不乐意,哪里淘弄不来这些银子? 要不朝廷怎么定下“士农工商”,把人分出等级来? 就是为了重农抑商。 经商获利大,种地挣钱少还累死个人,朝廷就是怕人人都跑去经商了,土地没人耕种,才有这些等级划分。 自古朝廷大力推广扶持的都是不挣钱的。 提倡种地是一个,另一个就好比目前朝廷提倡种棉花,棉农们亏得裤子都快当了。 还有袁伯驹正在讲的养马,“听说有人家把官府分配的马给养死了,一匹马得赔十四两银子,逼得有些人家卖儿鬻女。” 养战马是官府分配的劳役的一种。 袁仲驹:“一个孩子才八两银子,得卖俩孩子才能赔上。” 真他娘的坑,朝廷挖的坑,俗称“天坑”。 袁弘德:“因为我们移民有五年的免劳役和免税,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你们在外头尽量莫与人起纷争,能帮的就帮一把。” 袁伯驹几个纷纷称是。 吃了饭,一家人又去把剩下的地种完。 袁务川拉着牛车拉水,把种好的棉花苗都浇上水。 最早种的棉苗都成活了,风吹过叶子随风抖动。 看着一陇陇的棉花,袁明珠仿佛已经看到枝杈上挂满的棉桃。 “剩下的我跟你们祖父和父亲慢慢种就行了,你们回去吧,回去好好看书。” 马上府试,这么多年努力,就看这一回了。 为了应试,举家搬来这里,虽然不好给他们太多压力,总还是希望有所收获。 袁伯驹几个回家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袁明珠总觉着他们的肩头似乎担着重担一般。 驿丞府,驿丞夫人让人收拾了一些备考的物品,“送去柳树湾袁家。” 拿了几个玉佩:“这是老爷托人在大佛寺求来的,慧盛大师给开过光的,袁家几个少爷一人一块。” 那仆人听过夫人的训话,出了门到了驿站,又去见了任驿丞。 “见到樊嬷嬷,把这封信交给她,跟她说少主在这边挺好,这边另安排了人保护少主,让她安心待在袁家,不可妄动。” 在袁家安插钉子,本来就不合适,让袁家察觉了那仆人听过夫人的训话,出了门到了驿站,又去见了任驿丞。 “见到樊嬷嬷,把这封信交给她,跟她说少主在这边挺好,这边另安排了人保护少主,让她安心待在袁家,不可妄动。” 在袁家安插钉子,本来就不合适,让袁家察觉了 280、凭照 ? 袁明珠踮脚看了,纸上四周画着云纹,写着字,留白处画着一匹奔马。 抬头写的凭照。 跟他们从晋地来的时候所发的凭照有些相似,不过他们那时候的凭照上还有龙纹,留白处画的是耕牛,所写的字也不同。 袁弘德拿着那些纸张,“多谢任驿丞准备周祥。” 把纸张放到桌上敲了一下。 给袁明珠使了个眼色。 袁明珠会意,这些凭照有猫腻。 马上对侯在屋内和屋外等吩咐的樊嬷嬷和秦三花说:“把这些东西送我大嫂屋里去,帮着大嫂看看有能用的挑出来。” 把装在一只考篮里的物品递给樊嬷嬷。 樊嬷嬷领着秦三花去了西厢房。 把人支开,袁弘德问道:“这些不会对任大人有妨碍吧?” 来人:“袁先生尽管放心,这些绝对不会出问题。” 府试就在本州参加,后头八月的院试也是学政大人巡查到本州主持,这两场都用不上这些凭照。 送这些凭照就是图个好意头,预祝两场都顺利取中,就能用上了。 袁弘德是真心为任大人着想才问的这些话,担心任大人为帮他们省银子担风险。 既然来人肯定了不会有事,袁弘德就放心了,把凭照收了起来。 真正的驿符袁弘德也是见过的,俱是黄底黑字画带浅金色龙纹和浅蓝色云纹。 上头不管是字画还是花纹,都不是画上去或绣上去的,都是直接用织锦织就。 任家送的这种纸质的凭照,应该是各地应酬那些够不上使用驿站马匹级别,又有实权的官吏和眷属所用。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应该就是折中的对策。 杜氏收拾了一些回礼,叫袁明珠去帮她写礼单。 袁明珠研了墨,“礼单是咱们家的脸面,我写的字太无力的,还是让哥哥们来写吧!” 杜氏:“你就别挑毛病了,你哥哥要读书,别打扰他们。” 袁明珠:“读书是靠平时的积累,靠临阵磨枪哪成?” 跑了去把袁叔驹给拉了来。 看着她三哥刷刷几笔把礼单写好,袁明珠心说:她还是觉得任家姐姐心悦的是她三哥,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任家提的是她四哥。 趁着两家还未下定,还来及纠正。 不然嫁给喜欢的人的弟弟这种人间悲剧就该上演了。 他们家该家宅不宁了,再来个丑闻什么的就更糟糕了。 袁明珠拿细沙撒在礼单上,把墨迹蘸干。 “哎呀,还是三哥的字好,可以做咱们家的门面,送去驿丞府也不丢面子。” 说着话偷瞟她三哥。 袁叔驹垂下眼睑,表情好似一瞬间就暗淡了。 看来对任家姐姐也不是全然无情。 “我回去看书了。”袁叔驹说了一句就回他们房间了。 任家越过他像袁季驹提亲,还是有些打击到他。 只是他为人内敛,全然不像他的字那样锋芒毕露,表现的不明显罢了。 袁明珠只得为他操碎一颗老妈子一般的心。 打算着这次要是还不行,只能等去任家读女学,再找机会试探任家姐姐。 她是对读女学一点兴趣也没有,古往今来的女学,都是致力于扭曲女性的天性而存在。 杜氏把收好的回礼装好,让袁树提到前院去。 正好前院也说完了话,袁弘德吩咐袁树替他送客。 樊嬷嬷被支去了西厢房,来人出门没看到她,往西厢房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被袁树送着出门。 袁明珠也看了一眼西厢房,扬声喊道:“樊嬷嬷,拉帮着客人把东西送车上去。” 袁家给的回礼,装在一个精致的柳条篮子里的两只烧鸡,两条鲜鲤鱼,两条咸鱼,一只卤兔子。 另有一包花草茶怕窜味,被单独提在手上。 樊嬷嬷听到喊她,从西厢房里出来,把来旺手里的篮子和茶包接过去。 来旺看到樊嬷嬷出来,心里一阵狂喜,还以为没有机会单独接触樊嬷嬷了呢,结果惊喜就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来旺回头强势又客气的推拒了袁树送他出门:“袁爷留步,小人自己走就行了。” 来旺出了柳树湾村,从那条往东的路上拐上往北的官道,蒲牢河上的石桥就隐隐在望了。 上了官道路况就好了,车厢外车夫甩了一下马鞭,把马车赶得更快些。 来旺倚着车壁,想起樊嬷嬷说的话,“袁家的西隔壁,姓严的那个女人,不止一次打听少主什么时候去学里……。” 这是个重要的信号。 马上对车夫说:“停车。” 马车停下,来旺吩咐车夫:“车我自己赶回去,你马上拦一辆车,搭车去城里找姜大人,就说侯府的人这几天多次跟樊嬷嬷打听少主什么时候去学里。” 车夫:“就说这一句?” “嗯,就这一句。” 这条路是铁矿进城的必经之路,很快车夫就拦了一辆车走了,来旺也赶上车继续赶路。 他心情极好,轻轻的甩动鞭子,哼着本地的小调《老来难》:老来难,老来难,又咳嗽来又吐痰,…… 生生把个悲苦的小调唱出了欢喜的滋味。 这次得到的消息太重要了,也及时,他的功劳肯定不会少。 多亏了袁家二小姐把樊嬷嬷叫出来。 这个袁二小姐也是有意思,人不大,主子的款倒是端得很足,就这么点东西还喊人提。 他跟袁大爷客气说不用送,袁二小姐还拦着她爹。 真是有意思。 不过,袁家送的烧鸡可真香啊! 他这一趟功劳不小,老爷肯定会赏他一只烧鸡尝尝。 配二两小酒,来旺越想越美。 “老来难,老来难,又驼背来又花眼……,” 晃着的马鞭举着怎么也放不下了,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袁弘德给袁明珠示意让她把樊嬷嬷和那个丫鬟支开的情形。 袁家曾祖母也在场,却让她把人支开。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会是那种端主子款的人吗? 来旺觉得后背汗津津的,仔细回想他进了袁家后的每一个细微的细节,预备老爷问起来好回答。 《老来难》也终于不再荒腔走板,能听出些悲苦的滋味了。 拉车的马脚步轻快,就是嘛,唱小调就好好唱,之前唱的都是神马乱七八糟的玩意! 281、礼单 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不是他暴露了,而是樊嬷嬷暴露了,樊嬷嬷的身份袁家人应该早就知道了。 樊嬷嬷满打满算进了袁家才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暴露了? 来旺苦脸,这个消息好像对老爷来说比他暴露了还糟糕。 来旺虽然不想回去报告这个坏消息,却不得不去。 “袁家已经知道樊嬷嬷是我们派去的了?”任驿丞问。 来旺点点头:“应该知道了。” 任驿丞想到顾舟两口子派来的人也是一出现就被发现,受到的打击就感觉小了些。 “要不要把樊嬷嬷撤回来?”来旺问。 “不用,就这样吧。”任驿丞回答的有些气虚。 往别人家安插钉子是大忌。 袁家特意给他们创造机会传递消息,也是隐晦的告诉他们,知道了樊嬷嬷的身份。 即是默认了这颗钉子的存在,也是提醒他们容忍的范围仅限关于顾重阳的事。 来旺如愿以偿得到一只烧鸡,剩下的回礼被送到驿丞府的后院。 驿丞夫人接过礼单,让人把礼品收起来。 任依依瞥了一眼那张礼单,悄悄折起来收了起来。 驿丞夫人:“礼单还没上账,你别拿,回头记好了再给你。” 任依依笑出小女儿的娇态,“娘,我替你记。” 她娘笑她:“不是平日最不耐烦记账的吗?今天这么勤快?” “娘~!” 看到女儿害羞了,驿丞夫人才放过她。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着把账记了,谁都没发现弄岔了。 长幼有序,任依依觉得父母肯定跟袁家提的哥哥。 任家父母觉得,还是任家四郎更出色,女儿肯定满意。 袁明珠送出去的礼单,除了让她三哥更沉默寡言了,丝毫没有达到任何预期。 连长辈们都发现了袁叔驹的异常。 看着他那屋的灯一日比一日熄灭得迟袁弘德找到他:“三郎啊,读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能把自己逼迫得太狠了。” “我知道曾祖父。” “尽力就好。” “嗯!” 看着也没听进去。 确实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好在离府试的日子近,袁叔驹也没自虐几天,就到了日子。 袁伯驹是过了府试的,这次不用考,只袁仲驹带着两个弟弟进场。 为防止夹带,不能穿带夹层的衣裳,三兄弟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单衣。 “多穿两件,进去以后热了脱下来,冷了可没有人能给你们送衣裳进去。”杜氏絮絮叨叨的说着注意事项。 唠叨得让袁明珠都快以为她娘更年期了。 其实杜氏就是因为三个儿子扎堆去考试,太紧张了。 古代的妇女也有更年期症状,但是发生率比现代的女人少得多。 因为古代没有避孕措施,又崇尚多子多福,一般一个女人一生都得向杜氏这样生七八个孩子,多的甚至要生十多个。 体内的激素水平不像生孩子少的女人那样低,所以更年期症状出现得迟。 时人的寿命又短,没等到出现更年期症状,生命就走完了。 所以古代女人的一生都用来造福男人和家庭,不会给男人添一点麻烦。 扯得有点远。 本来袁弘德还准备让叔驹和季驹晚些再去考,但是武安州人口太少,人口基数少导致考生更少。 新建的州学里学生稀稀拉拉的。 跟别处进州学得过了院试的考生不同,这里只要过了州学学正的测试就能去读。 这次府试更是倾巢出动,全部去都得去考。 武安州上下为了政绩也是拼了。 连袁明珠也不好评价是好还是坏了。 袁弘德对袁仲驹还算放心,太平日读书就上进。 往日性子还有些跳脱,最近或许是长大了,稳重多了。 着重嘱咐袁叔驹和袁季驹:“你们不要有压力,就当去见识一下,取中正好,取不重也没什么,你们年龄还小,读书时日短,以后多的是机会。” 就怕他们一次打击就被拍蔫吧了,以后考试就紧张。 那样就玩儿完了。 袁叔驹:“大哥第一次下场比我们还小呢,大哥能行我们也能行。” 袁弘德:……这破孩子,以前挺听话的,现在怎么这么会气人。 你大哥是从小就一门心思读书,哪像你们俩,玩物丧志! 昨天四郎还跟明珠一起胡闹,给那个破画册着色呢。 不过这些话袁弘德没敢说。 把他们撵上马车:“去早些,早到从容些。” 一股脑把三个都撵走了。 “等放了榜,你和你姐姐就去任家读书吧,不能再拖了,再拖夫子该生气了。”袁弘德对袁明珠说。 “我托任驿丞帮你俩一人定了一张琴,等琴到了就去好不好?” 袁明珠想说不好,去了女学堂,她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就终结了。 不过想想任姐姐,再想想她三哥,马上觉得肩头的责任任重而道远。 点点头:“好吧。” 袁弘德高兴了,开始乱许诺:“让樊嬷嬷跟着你们,让三花也跟着,不过三花得换个名字才行。” 又说:“三花做不了精细活,再买个丫鬟吧!” “买两个,你和你姐姐一人一个,再让你曾祖母给你多添几身衣裳,首饰也得添几件。” “上次在盛隆珍宝斋看到有个玉石的小手鼓,也买一个。” 陶氏:“我倒是看上次看到的那块玉锁片不错。” 老两口商量起购物来没完没了,恨不得把人家的店铺都搬回来。 袁明珠知道,曾祖父和曾祖母就是怕她们到了任家的学堂里被人瞧不起。 世人都是先取衣衫后取人。 “我和姐姐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攀比,买那么多东西,家里日子不过了?” 陶氏:“哪里就至于过不下去日子了?” 袁明珠抱着她的胳膊:“我不要,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来比去,总有更有钱的人,总这样比着多累啊!” “任家也有有钱的嫡房小姐,也有没钱的旁支,难不成人家就不过日子了?今日把家里银子花完,就为了跟任家小姐比个高下, 哪天遇到京城的皇亲贵胄,还不得拦路抢劫去?” 袁弘德点点头。 袁明珠还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谁知她曾祖父张口道:“有道理,不能拦路抢劫,曾祖父得多挣些银子,不能让你被京城的皇亲贵胄们比下去。” 282、龙舟赛 ? 话虽如此说,袁弘德也知道有些东西却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 这世道还是讲究等级。 士农工商,可不是只说着好听的。 就拿最简单的房屋的建造,达官显贵之家跟他们这样的布衣之家,按照规格都造得不同。 布衣之所以被称为布衣,就是按照阶级划分不能穿绫罗绸缎。 虽然武安州天高皇帝远,管得不严有人逾制穿戴,但那也是没人较真,若真有人较真,也是要受罚的。 袁弘德如果是农家子,没吃过山珍海味,没住过高楼广厦,没穿过锦衣华服,不曾呼奴使婢,不曾高朋满座……,他对荣发富贵就没有这么多执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袁弘德自己对于奢俭虽然无所谓,但是看着陶氏和他们家小宝穿着布衣荆钗,总是耿耿于怀。 袁明珠和陶氏对这些也是无所谓的,少不得宽慰他一番。 旬休这日,袁少驹带着顾重阳回来了。 是任驿丞差了马车车夫送回来的。 樊嬷嬷已经过了明路了,他们干脆使了车夫常来常往。 听说三个哥哥都去参加府试,最害怕考试的袁少驹吓得跟鹌鹑样。 把一家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他是幼子,不像几个哥哥般被寄予厚望,看他确实不像喜欢读书的模样,一家人也不过分逼迫他。 袁少驹读书不行,看人脸色还行,看他曾祖父神色不似生气,说:“曾祖父,之前我跟人允诺过请人来家里做客,这次学里也有人愿意来, 我就想着要不就一拨请了吧!” 之前名砚品鉴会上,袁少驹曾许诺了请人来家做客,后头家里事情忙,这事一直未做成。 君子一诺,虽是年少,也不好说话不算话。 端午这几日学里放假,他那些新同学要来,袁少驹就跟曾祖父商议在这一日一并把人请到家里来做客。 看来在这个新学堂适应得不错,才去了几日就结交了好友。 袁弘德:“我去打听一下,端午这日州衙是否有龙舟赛,若是有龙舟赛就提前或是退后一日,免得被人说请客没有诚意。” 袁少驹听得眼睛一亮:“若是有龙舟赛我们也去看吧!正好哥哥们府试过了放松放松,曾祖母和我娘她们难得出门一趟,也歇一日出门松散松散。” 一句话说得尊敬兄长孝敬长辈,实际就是他想去玩。 听得袁明珠嗤笑他。 袁少驹被笑得有些羞了,挠挠头:“我在鹤鸣书院的时候听同窗说过,往年也曾在云湖东岸办过龙舟赛,很是热闹, 武安州的大户出龙舟队,各家凑的彩头,拔得头筹的队伍有银子,那天还会有人在湖岸上卖辟邪的丝线和各种香包,对了,还有各色小吃卖。” 说得袁弘德也有些心动了。 云湖在武安州城南,湖畔有云山。 袁少驹之前读书的鹤鸣书院就在云山山麓,鹤鸣书院看龙舟赛近水楼台,是每年的一件大事,所以有人早早就跟袁少驹说过龙舟赛的热闹情形。 不过袁弘德也没说去不去,只说:“看看你二哥他们府试考得如何再说吧!” 袁少驹:“若是考试失利,曾祖父该带哥哥们去散散心,若考中更应该去了,就当庆祝了。” 袁弘德:……,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 顾重阳站在一旁,看着被袁少驹的滑头言论逗得直乐的袁明珠,也张着嘴傻乐了一回。 乐了一会,想起自己的豁牙,又把嘴抿上。 看看袁明珠并未发现他的豁牙,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门外,严氏拉着去抱柴火的樊嬷嬷:“你们家真热闹,你这是准备做饭呐?家里来客人了?” 樊嬷嬷:“是我们家五少爷回来了。” “我怎么看着马车送来的?”语气里带着伪装的羡慕。 “嗯!我家五少爷的同窗,顺道把他们送回来,回头去学里的时候也会捎上他们。”樊嬷嬷真真假假的糊弄着她。 严氏往袁家大门里瞥了几眼,果然看到顾重阳也在。 这几日没了顾重阳的踪迹,现在终于把人等回来了。 回到自家窝棚,对冯大厚说:“小东西回来了。” 又说:“马车送回来的,以后都有马车接送,马车跑得快,你们就是跟着也跟不上,找不到书院啊。” 冯大厚目露戾色,“直接在这里动手好了,我不想再等了。” 懒惰如牛棒子,在窝棚里都住不下去了,带着他瘸了一条胳膊的儿子在打土坯砖,准备盖房子。 他受够了,一刻都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 拿了外衫披上:“我去把小厚叫回来,下次休沐的时候就动手。” 严氏六神无主的看着大儿子离开了。 冯大厚这一走就没有再回来。 他们计划着等顾重阳离开柳树湾再动手,排除自己的嫌疑,姜文翰也是同样的想法。 云山和云湖那一片荒草漫天,方圆几里少有人烟,是他们为自己挑选的长眠地。 清风徐来,湖水拍打着堤岸,一个人形的物体在湖水里随波晃动。 另一处浅滩处的芦苇和蒲草丛里,嘤嘤嗡嗡的苍蝇正在围着一处地方飞舞。 旁边,水鸟飞起落下,好一幅动静结合的水墨画。 袁仲驹三个都取中了,袁弘德带着一家人出来出游看龙舟赛。 因为湖岸的山上有一处凉亭,凉亭里俯瞰山下的山水,尤其壮美,袁少驹显摆着要带大家去看。 山间水畔处处人声鼎沸,没人发现在犄角旮旯里,有东西在默默腐烂。 若是往日,姜文翰的人不会做的这么粗糙,之所以做的这么粗糙,是他们在黑矿工里发现了顾舟的人。 杀一儆百,他们得给安阳侯一个警告。 也顺便给插手柳树湾的事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姜文翰坐在搭建好的彩棚里,他旁边的人汇报:“照着风向,尸体应该被吹倒湖东岸,另一处是在上山顶亭子的必经之路上,不过至今两处都还没人发现。” “再等等,时辰还早呢!” “黑矿工里有三个人是柳树湾的?” “是,他们交代他们姓牛,过年的时候被骗去的,已经查清了,不是安阳侯的人。” 又问:“怎么处置他们?” 姜文翰:“放了吧!” 今天码字软件不好用,打字半天才出来,换了一个终端也不行,估计就一章,大家包涵。 等恢复了马上补上。 283、湖岸 ? 湖面上,龙舟队正在热身。 湖心处放了许多个漂浮物,漂浮物上头插了颜色不一的彩旗。 每个彩旗对应一个龙舟,跟龙舟上的彩旗颜色一致。 龙舟赛的规则,是要划到湖心的彩旗处,绕着彩旗转个弯再返回湖东岸。 最先到达湖东岸的队伍就是今天的获胜队。 前三的三只龙舟队瓜分各家大户提供的彩头。 按照往年的惯例,第一的龙舟队的舵手能拿到二十多两银子,其他人也能拿到几两十几两不等。 最差的也有五六两。 所以参赛的队伍都摩拳擦掌。 站在姜文翰身后的人看着一字排开准备发动的龙舟,祈祷着水底的东西赶紧被发现。 这么多龙舟排在那里,跟拉网差不多了,要是这样尸体都不被发现,就是尸体没被吹到这边。 当然,运气差得逆天,也可能碰不上。 这次差事办砸了,就丢脸了。 知府大人上台说了话,之后一声锣响,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姜文翰对身后的人说:“你去忙去吧,我这边没事。” 一时之间湖面上锣鼓喧天。 翟天南是闸口翟家的旁支。 翟家往年管着航运线上的一处船闸,吃水运这碗饭,族里个个都是浪里白条。 只除了他。 翟天南除了一身力气,并不适合吃水运这碗饭。 他老娘病了,族里又没了挣钱的门路,这次选龙舟赛的水手,他明知道危险还是来了。 伸手感受了一下风。 因为水面宽阔的缘故,风有些大,不过并不影响航线安全。 翟天南觉得今天的运气还行。 船桨随着鼓点划动,向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往湖心跟船头插着的同色彩旗冲去。 岸上的人看到姜黄色彩旗的船一马当先,领先了后面的船几乎一个船身。 “不愧是吃航运这碗饭的,闸口翟家的龙舟就是快。” “我压的他们家,压了二两,回头赢了银子咱们去酒楼吃酒,我请客。” 一处彩棚里,翟家家主端着茶碗:“承让,承让啊!” 不出意外他们今年又赢了。 闸口翟家已经连续七年摘得龙舟赛的桂冠了。 作为水手的翟天临顾不上关注其它龙舟的情况,更不知道湖岸上的情形。 从龙舟启动的那一瞬间起,他和龙舟上的所有水手都化作龙舟的一部分。 耳朵里只能听到击鼓的声音。 只是,这世上意外无处不在,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 龙舟的舟底似乎撞到了什么遗物,高速滑行的龙舟歪了一下,偏移了一些。 鼓声没有停,船桨的划动就不会停。 偏移的龙舟再次偏移,晃动了一瞬,往水里歪斜过去,龙舟上的人都落在水里。 用文字描述是挺多字数,其实岸上的人看只是一瞬。 船晃了,船翻了。 五月初五,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即便落水也不会冻坏人。 会来参加龙舟赛的没有旱鸭子,船翻了就翻了,游回岸边就是了。 所以除了压了他们家赢的人在湖岸上捶胸顿足,其他人也就当个热闹瞧瞧。 每年的龙舟赛上都有龙舟翻覆,要是没有龙舟翻覆反而不热闹。 连湖岸上彩棚里的官员们都端着茶杯笑呵呵的看着。 紧紧咬着闸口翟家后头的那家的家主,也端着茶碗:“承让,承让啊。” 按照规则,翻覆了的龙舟就失去了参赛的资格。 翟家的家主脸都青了,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心里已经把水手们骂了一遍了,还得挤出笑脸,免得被人说输不起。 “快快,救人,湖里有人。” 一个人喊了一声以后,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 会水的人吩咐噗通噗通跳下去,往那个在湖心扑腾的人游去。 彩棚里的人也紧张的站起来,往湖中张望。 姜文翰皱紧眉头。 把人抛尸水里,借着龙舟赛把这件事闹大,就是给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一个下马威。 就跟对罪大恶极之徒处以极刑以后再鞭尸暴尸一样,看似多此一举。 其实震慑力很大。 国人讲究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杀人如果算是物理攻击,暴尸就是精神力攻击。 从精神上摧毁敌人。 除了精神力攻击的作用,还有泄愤。 安阳侯一系派人冒充黑矿工潜入铁矿,其心可诛,但这事不可说,且双方都不敢张扬。 被发现了灭了口,安阳侯一系不会追究,甚至不会承认这些人出自他门下。 铁矿同样不敢声张,偷来的鼓不敢敲,他们用黑矿工本身就违反《大昭律》。 心知肚明又各怀鬼胎,只能杀人灭口、杀人泄愤。 杀人归杀人,牵连无辜就头疼了。 姜文翰看着湖中,龙舟侧翻的地方离湖岸太远了,也不知那人能不能坚持到救援。 喃喃自语:“他同舟的人怎么回事?居然没有一个人过去救?” 不说同舟共济,就只同姓的族人也不该见死不救? 同舟之人离龙舟侧翻处更近,他们若施以援手,比岸上的人去救援救下的几率更大。 袁家诸人也在围观龙舟。 怕人多拥挤把人挤得落水,袁家选的地点离湖岸有些远,也不在最佳的观赏地点湖东北角,而是在湖的北岸。 湖北岸有许多的垂柳,虽然看龙舟的视野不是最佳,但胜在湖风习习,景致宜人。 在柳树下铺了一张毡垫,上头放了点心和水果,一家子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惊叫的声音传来,袁弘德起身查看。 “龙舟翻了,出事了。” 不出事的话湖岸上的人不会下水。 吩咐陶氏:“你们在此侯着,我带务川他们去看看。” 又吩咐袁袁树:“你留在这边,护好你祖母她们。” 领了袁务川和和几个曾孙准备过去。 袁明珠:“我也去吧!” 拿了应急的包袱跟上去。 包袱是从家里带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因为出行的人里头有老人和孕妇,出门前特意备的伤膏和止血药及绷带等急救物品。 袁弘德想想,觉得如今情况未明,也不知道落水的人是单纯溺水还是龙舟翻覆的时候伤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有人救人,且救人如救火,不宜耽搁。 带着他们家小宝过去更好,省得有需要还得回来接人。 应道:“一起过去吧!” 又对袁伯驹几个说:“回头人群中肯定乱糟糟的,你们看好妹妹。” 284、救人 ? 顾重阳把袁明珠手里的包袱接过去,袁伯驹牵着她,一起往湖岸的东北角赶过去。 龙舟翻覆的地方离着湖北岸和湖东岸差不多距离。 下水救人的人慌乱中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拖着人往岸边游。 所游去的正是北岸。 所以袁弘德带着袁明珠一行走到了半途就看到人往他们这个位置来了。 也就没再往前走,留在原地等待。 湖岸上的人多,下水救人的也不少,大家相继接力,好歹把落水的人给拖上了岸。 最先救人的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脸惊惧道:“水里还有个人,死的。” 这人是官府选了预备出现意外救人的健儿。 湖水里的那具尸体早就死了多日。 人死之后会先沉入水底,几日之后体内胀气才会浮出水面,这个时候会出现巨人观,十分可怖。 因为现场混乱,也没人顾得上统计几个人落水,又有几个人自行游回岸边,所以大家以为他说的是这次事故死了的人。 许是想到恐惧之事,又许是救人力竭,这位健儿说完以后就俯身岸边干呕起来。 旁边的人见状也没有闲暇多问,安排人把他扶了去休整。 并分出一些人手再次下水去打捞死者。 另有一拨人把救上来的落水者放到湖岸上救治。 袁弘德表明身份:“我们是大夫,让一让,让我们过去。” 这种半官方的活动,周围还有官府的差役,民众的自觉性总是高许多,听到袁弘德的话,大家迅速让出一条通道。 袁家人还没靠近,就听到有人在说:“不行了,已经没气了,送义庄去,还是去问问是谁家的让人来拉走?” 还有人说:“之前还有动静呢,我们托着他的时候还挣扎呢,怎么就不行了?” 参与救人的人和听到这些对话的其他人,一个个都觉得十分悲凉。 一条鲜活的人命,转瞬间就没了。 周围的人都帮着喊:“大夫来了,让大夫再给看看。” 前头人群闪开更宽的通道。 跟之前让道不同,之前是怕惹事,现在则是下意识的,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袁弘德领着他们一路小跑着上前,袁明珠:“把人放平了。” 袁弘德摸了摸溺水者的颈动脉:“没死透,应该还有救。” 袁明珠:“按压膻中穴。” 这边忙而不乱的施救,湖东岸游上岸的水手则是惊魂未定。 翟家少家主询问:“龙舟为什么会翻?翟天和你他娘的干什么吃的?” 翟天和是这次龙舟赛的舵手,也是他们龙舟的负责人。 听到质问,哆嗦着嘴唇辩解:“大少爷,不关我们的事,湖里有个死尸,是水鬼作祟。” 其他水手吩咐附和翟天和的话,替他作证确实是水鬼作祟。 翟家少主似乎不太清楚相信,但是看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将信将疑的把人打发下去:“都去换衣裳吧!” 龙舟翻覆没打乱比赛的节奏,有人溺水,然后有人下水救人就把比赛的节奏完全打乱了。 离着湖东北角远的龙舟没受影响,不过也在奋力划到终点后却被告知比赛结果不算数。 流言也开始在人群中传遍。 “听说龙舟翻覆是水鬼作祟,龙舟是被水鬼给拉翻的。” “快看,快看,那边有一条船,捞上来的什么东西?” “天呐,是个人吧?” 人多互相壮胆,菜市口砍脑袋行刑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何况只是捞个死尸? “还真是水鬼作祟啊!” …… 因为人群都被湖中的捞尸船吸引了过去,没有人关注这边的抢救,这边的异常并没有被察觉。 等人恢复自主呼吸以后,有少量的水从他嘴里溢出。 袁明珠把人担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控控水。” 控水一直在溺水抢救措施里被称为异端,不过民间经常有控水后苏醒的案例,袁明珠觉得就该容纳百川,有效的措施都拿来用用。 “外头都传遍了,都在议论是水鬼作祟导致龙舟翻覆。”属下在跟姜文翰汇报。 姜文翰终于知道为什么翟家的人龙舟翻了以后不救自己人只顾着逃命了。 问:“石尸体捞上来了吗?落水的人怎么样了,救起来了吗?” “捞上来的死尸被送往附近的义庄了,落水的人正在北岸,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不过有个移民来的大夫说还能救救试一下, 那边正在救人,属下安排了在那边侯着了,一有结果就会来禀报。” 移民来的大夫? 姜文翰心里一动。 不过忍着没有问大夫姓什么。 正说着话就有人过来禀报,说人已经救活了。 听到人救活了,姜文翰心情松快了点,问道:“救人的大夫是哪里人?” 不待来人回答,就听到彩棚外头一阵人声嘈杂。 人群都在往知府大人所在彩棚处汇集。 “快去看神医。” “知府大人把这次龙舟赛的彩头赏给救人的神医了……。” “得二百多两吧?” “可不是,这人发财了。” “神医啊!活死人肉白骨,听说还是前朝太医院太医的传人,哎呦,都没气了还能救活。” 语气唏嘘,满满的羡慕和崇敬。 姜文翰紧张了。 看向来回禀的人,那人回过神来,知道大人看他是等着听他回答之前的问话。 “大夫是城北柳树湾人,姓袁。” 姜文翰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 他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把袁先生扯进来,他跟顾舟那厮较什么劲啊?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柳树湾袁家门前车水马龙去求医的情形。 少主藏身柳树湾的一个好处就是柳树湾偏僻,只有一条进村的路,有点风吹草动也躲不过村里人的眼睛。 冯大厚兄弟不敢在村里下手,不就是因着这个原因吗? 若是袁家的名声出去了,谁能保证求医的人里头会不会藏着不轨之人,少主的安全还如何保障? 姜文翰思考着对策。 带着人往知府坐的彩棚过去。 至于属下汇报的另一个情况,龙舟翻覆被讹传成水鬼作祟,他也顾不上处理了,先搁到一边。 到了知府的彩棚外就看到武安州有点脸面的人都在这了。 285、百善孝为先 ? 人多,通判张文辉都没有座位,跟一干人一起站在一旁。 因为张文辉站着的关系,姜文翰能清楚的看到他的一双吊睛三角眼正盯着站在彩棚中间的袁家人。 姜文翰知道这个张文辉是安定侯胡家一系的人。 袁明珠也警觉到他的一双带着恶意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而且这人看似在夸他们,但是把人捧得太高,总有捧杀嫌疑。 张文辉此刻的心情比之姜文翰差不多复杂。 他是这次龙舟赛的负责人,出了人命他难辞其咎,袁家把溺水水手救活,帮了他大忙。 但是他看到协助顾帆逃走,收留顾重阳让顾帆没有后顾之忧不再露头的袁家人就恨呐。 当然,他如今还不知道云湖中的那具死尸就是冯大厚,若是知道他会更恨。 看到张文辉不舒服,姜文翰就舒服多了。 实在不行把少主接走安置。 姜文翰进了彩棚,站在张文辉身侧,悄声对张文辉说:“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文辉垂着三角眼:“托姜大人的福。” 两个人都阴阳怪气的。 袁明珠都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火光四射,刀光剑影。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会两个人应该都奄奄一息了。 场中的气氛因为姜大人的到了瞬时一变,之前处处神话袁家的几个人消停下来。 没有了这些人的打岔,袁弘德终于能好好跟知府回话了。 “回禀大人,我家的医术以妇人之症见长,传女不传男,医术实在平平,当不得各位大人夸奖, 这次把人治好全属侥幸,是那人命不该绝,我们到的时候那人只是被水呛得闭过气去,把水按出来就活了。” 把胸外按压推到把人按出来上。 活死人肉白骨都被吹出来了,这些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还有那一大笔样子,哪里是财?那是索命的索命符。 武安州尚武,算不得太平,真让人知道他们平白得这么些意外之财,还能有好啊? “无功不受禄,这些银子袁某不能接受,请大人收回成命。” 知府被人撺掇着下的决定,这会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 这些银子是龙舟赛的彩头,是各家共同凑足的,他确实不好做主赏人,于是就着袁弘德给的梯子就坡下驴道:“袁先生高义,一点不受也不好,总得收一些。” 袁弘德:“给个诊金好了。” 拿了一块散银出来,其余的放回知府面前的案上。 姜文翰放心了。 初听到那些议论把他吓坏了。 彩棚外头:“切,我还以为真是神医呢,闹了半天只是治妇人病的野大夫,救活人也只是碰巧了,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让我去我也能给救活。” 妇科大夫在这个时代地位低下,经常被人跟接产的稳婆相提并论。 “我说怎么看病还带着个女孩。”这是平和点的评论。 更多的是觉得袁弘德傻,“这人真傻,是我我就不说,他不说谁知道,这么多银子白搭了。” “馊先生寡大夫,这些大夫就是假正经,给钱都不要。” …… 不管别人怎么说,袁家人知道这个危机算是渡过去了。 袁明珠看得清楚,彩棚里隐隐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张通判为首,把他们往天上捧。 另一派之前以任铁官家的大少爷和刘自耕为主。 不过这位任大少爷脑活不太够用,看不透对方的险恶用心。 刘自耕身上无官职,在这里不太能说得上话。 其他的就是骑墙派,谁说什么都说好。 直到姜文翰来了,他的官职比张通判低,不过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同样的品阶,总比地方官强些。 加上他又是代表他的上官周大人过来的,也算是跟对方势均力敌,才帮着袁家扭转了颓势。 袁明珠觉得姜大人跟对方剑拔弩张,跟这边却隐约有点好基友情。 虽然她猜不透姜大人跟铁矿的关系,不过有共同的利益是可以肯定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铁官府只是地方小吏,就算是地头蛇,应该也没有胆子跟安阳侯府和安定侯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叫板。 可是他们就叫板了,还叫得腰板倍直,谁给的他们底气? 是不是就是周大人? 周大人的背后又是谁? 袁明珠想了一会,没想出所以然。 想想她快去铁官府附学,到了那里说不定能找到答案,就把这些先放下了。 出了彩棚,看到云湖里各家已经在把龙舟拖上岸,准备结束了。 放在往年的流程,还得有个慰问颁奖的环节,今年这个环节就省了。 少了一个环节,总让人觉得差了点啥,人群就依然在湖畔徘徊流连。 袁弘德:“我们回去找你们曾祖母。” 跟姜大人等人告辞。 刘自耕拱手道:“这里离寒舍不远,请各位去寒舍小坐。” 又对袁明珠说:“暇姐儿和澄姐儿都在,暇姐儿还说要谢谢你给做的香囊呢!” 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但是袁明珠想不通刘大老爷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 她可不会以为刘自耕就是单纯的礼贤下士。 他这是把她当懵懂小儿哄着,只要她应了要去,她家长辈就不会不给对方面子硬是拒绝。 袁明珠往她曾祖父看过去。 袁弘德:“家里女眷还在湖北岸等着呢,改日吧,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接上一起去,”说着不待袁弘德拒绝就吩咐他家仆从去接陶氏她们。 袁弘德估摸着是告发流民那件事。 端午前几家往他们家送端午节礼,耕大太太派去的郝妈妈就请陶氏去刘府做客。 陶氏以家里忙乱婉拒了。 当时只以为是客套话,看来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容不得袁弘德再拒绝,只得道:“那就叨扰了。” 姜大人也同行,刘府总不至于逼迫他们让步。 告发流民的事涉及全部移民的利益,不是他一家一户愿意让步就行的。 步行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刘自耕请袁弘德跟他同坐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刘大老爷一脸羞惭之色。 “麻烦袁先生,实在惭愧。” 把请袁家人去他府上做客的缘由说了。 原来那告发之人是刘家的大姑爷,张家的家主张齐亮。 “我那姐夫跟陈敬仁因为琐事发生了些口角,一时糊涂把陈家豢养流民的事给告发了……。” 袁明珠若不是门牙缺了一个,听这话都想笑场。 多大人了还一时糊涂?那个张齐亮就没见过他办不糊涂的事。 就说嘛,他们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武安州好几家都被渲染成嫌疑犯。 这些人为了自证清白,也得促成这件事早日水落石出。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了大力气,就没有挖不出来的秘密。 袁弘德正想婉拒,就听刘自耕说:“我也是被我们家老爷子逼得没法了,才请袁先生走一趟……。” 这次张家得动到筋骨了,刘张氏只得趁着这事还没暴发出来之前,回娘家求救。 她爹还是疼她的,毕竟是真爱所生的两人的爱情结晶。 老太爷也真卖力,为了大闺女都闹上绝食了。 “不用袁先生允诺什么,只要先生走一趟,让我家老太爷知道不是我们袖手旁观,我们尽力帮忙了就行。” 天地重孝孝当先,一个孝字全家安 孝顺能生孝顺子,孝顺子弟必明贤 孝是人道第一步,孝子谢世即为仙 自古忠臣多孝子,君选贤臣举孝廉。 百善孝为先,若是明理的老人还好,遇到不明事理的老人,儿女苦不堪言。 286、强人所难 ? 刘自耕是真苦,他爹为了逼他们夫妻就范,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至于私下里有没有偷吃? 肯定偷吃了,不过他那边现在被张刘氏把持着,耕大太太也抓不到偷吃的把柄。 闹得亲友四邻都知道了。 袁弘德听说了原委,十分不赞同刘自耕的做法。 你家的家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把我们扯进来做这个恶人? 万一你家老太爷有个好歹,你们倒是撇清了,不知道内情的还不得认为是我们铁石心肠?把个老人逼得走投无路? 袁弘德:“这件事我们不适合掺和。” 拒绝的斩钉截铁。 喊着前头车夫:“停车。” 那车夫应是之前就得了嘱咐,跟耳朵塞了驴毛一样,车速丝毫未减。 袁明珠都看出来他们这是上了贼船了,上船容易下船难。 刘自耕:“袁先生原谅则个,刘某真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尊夫人已经到了我家了,先生就委屈些走一趟,就当我刘家欠您一个人情。” 一番话说得软硬兼施。 把陶氏她们带去做了人质,姿态却放得很低。 按照计划,本来他想跟袁弘德允诺财物好处,但是之前在父母大人的彩棚内,袁弘德拒绝了赏赐,这让他没有了花钱收买的底气。 袁明珠还等着刘自耕割地赔款呢,结果人家只苦苦哀求,就是一毛不拔。 他们现在走又走不脱,还没有一毛钱的好处,想想都心衰。 袁明珠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坐到他曾祖父身后,给她曾祖父抚着后背:“别生气啊曾祖父,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袁弘德:…… 虽然不知道他们家小宝这么做什么意思,不过也配合的做出愤愤不平的模样。 当然,他本来也很生气,只是如今表现得更生气罢了。 袁明珠看她曾祖父配合得挺好,接走说:“等一会车停了咱们就走,就让曾祖母带着我娘她们去刘府做客好了,他们总不能一直把曾祖母扣着不还,也不会虐待她们。” 说着还得意的冲着刘大老爷抬抬下巴一笑。 小豁牙都露了出来也不自知。 刘自耕:…… 他当然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宽厚的笑笑。 当然也是因为他有把握袁家曾孙俩走不了。 直接把车赶进二门,袁弘德肯定做不出又哭又闹的举动。 碍于面子也得配合他应付他们家老爷子。 袁明珠一看刘自耕这样,就知道这人没上当。 不开心! 撸了撸袖子, 附到她曾祖父耳畔:“等一会见了他们家老太爷,他们家老太爷说啥曾祖父都答应,然后狮子大开口,替咱们同乡多争取点利益, 刘大老爷若是事后不给咱们兑现,咱们就再反悔。” 车厢就这么巴掌大,她虽然是附到袁弘德耳畔说的,声音却没有压得太低,旁边坐着的刘自耕听得一清二楚。 袁明珠本来就是说于他听的。 就不信了,说到这个份上他会不着急。 刘自耕果然大急:“袁先生。” 怕袁先生真临场涮他一把。 袁弘德要真是答应了,以他爹那个糊涂样,他大姐跟娘家的水火不容,真能把他逼死给张家善后。 袁弘德拍拍他们家小宝:“好了,好了,刘大老爷跟曾祖父开玩笑呢,别生气了。” 刘自耕松口气。 也知道人家曾孙俩大概就是唱个双簧提醒他,可人家说的就是事实,人家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他这样确实强人所难了。 马车还在前行。 按照袁明珠知道的云湖跟南山的距离,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这车还在走? 袁明珠把车帘打开,往外头瞧了瞧。 她对武安城不熟,若是他们家左近还能看出点门道,这陌生地方,看了也白看。 刘自耕看她往外看,坦诚道:“我吩咐了车夫绕行,车夫会等我信号再回府,是刘某的强人所难了,望袁先生海涵, 若袁先生真是为难,我这就吩咐人送尊夫人回来,不过还是希望袁先生再考虑考虑,不管此事最后成与不成,刘某必定重谢。” 袁明珠心说:你早说重谢啊!早说这事早成了,我何必还这么吓唬你?真真浪费口舌。 亏得刘自耕不知道,知道得吐血三升。 亏得他还以为袁家人是清高的人,不知道袁明珠最是市侩不过。 龙舟赛上的那三百多两银子烫手,看得拿不得,现在还心疼得滴流滴流的。 还好堤外损失堤内补,袁明珠觉得自己又变得血厚多了。 趴在她曾祖父耳边装模作样说“悄悄话”,“曾祖父,有重谢欸,咱们也不损失啥,就当做好事了,帮帮刘大老爷吧!” 袁弘德被她这些骚操作闹得哭笑不得,对刘自耕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当真。” 又说:“不是袁某不帮,只我家在此地势单力薄,只怕惹恼了张家,会招致报复。” 这话也不是没凭没据,之前只是两家争鹿,袁家就差点被张家坑了,张家跟陈家不过是口舌之争,就去告发人家。 这回袁家就是个活靶子,张家能轻饶他们? “袁先生放心,这事刘某早有安排。” 这么多年的姻亲了,他吃过的亏快赶上蒲牢河的河水那么多了。 张家的品性他比袁弘德了解得深刻。 而且姜大人说了,要借着他的手给袁家送些护卫的人手过去,这是一箭双雕的事。 “我们刘家租种了你们村河北边的土地,跟周大人也协商过了,待他们的工匠撤走,那片工棚就给我们使用, 我们家的人就住在您家旁边,您有什么事尽管招呼。” 袁弘德:……“好,既然刘大老爷考虑得如此周全,袁某就权且一试吧。” 刘自耕拱手道谢:“多谢袁先生理解。” 似乎这句话就是暗号,刘自耕说完,袁明珠就能感觉到马蹄声流畅了许多,车速加快。 不一会,车就开始上坡,之后停在一处宅院的门口。 有仆人在车旁放了脚凳,刘自耕先下了马车,然后袁弘德也下去,把袁明珠扶下车。 袁明珠看了看,这里果然富贵,四周的宅院雕梁画栋。 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像是南北结合,既糅合了男方建筑的雕梁,又糅合了北方建筑的画栋。 287、挡箭牌 之前参观任驿丞家的园子的时候袁明珠就有进入江南庭院的感觉,今日再看南山这里的建筑,这些感觉更明显了。 不过也能理解,武安州本来就是南北交界处,又是水路陆路的枢纽地,对各种文化肯定包容共济。 袁伯驹几个想来也感觉出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了,听到外头报袁先生到了,马上迎了出来。 袁明珠悄悄对他们示意:已经谈妥了,不要担心。 几个人才站到袁弘德身后,垂手恭立。 刘自耕:“别站在外头了,请请,进屋坐。” 袁弘德对袁明珠说:“去后头陪曾祖母去吧。” 刘自耕:“对,对,去后头吧,暇姐儿也在后头,你们小姐妹一起玩。” 使了个丫鬟送她去后院。 赶紧送走,这丫头太难缠了,偏对方是个孩子,说得过分了他也得当童言童语受着。 今天他这张老脸差点被扯掉。 袁明珠也知道自己遭人嫌了,笑眯眯的应了:“我去替曾祖母照顾好曾祖母,曾祖父放心在这里跟诸位大人说话吧!” 随着那丫鬟沿着抄手游廊去了后头。 花墙后头,传来人哀哀的哭泣声。 袁明珠偷瞄身旁的丫鬟,发现那丫鬟也在偷瞄她,两人偷瞄了个四目相对。 袁明珠淡定的移开目光,又不是他家丢人,她不用不好意思。 到了内院,耕大太太正在待客。 袁家女眷都在。 冷拼已经上完了,正在上海参,看来刚刚开宴不久。 看到她过来,几个妇人纷纷跟陶氏客套:“袁家曾祖母刚刚还念叨呢,这不就来了?” 大多都是见过的,有守备府的戚老夫人,有铁官府的少夫人。 袁明珠一次见了礼。 还有一位面生的,经介绍,是湖滨卫所的千户夫人。 就见这位魏夫人容长脸,身材微胖。 脸上有些斑,为了遮盖面部的斑,扑了一层厚厚的粉。 穿着大红织金撒花对襟比甲。 声音浑厚。 摘了手腕上的一对足金的大金镯子:“这闺女真俊,看这小脸白生生的,让俺一看就喜欢,袁家曾祖母真是好福气。” 杜氏忙伸手拦着:“使不得,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这么厚的礼。” 跟魏夫人两个拉拉扯扯着,一个偏要给,一个客气着推拒。 魏夫人胖,袁明珠估摸着她这镯子都得比人家的多费些材料。 这样厚的见面礼,难怪她娘不肯收。 还是戚老夫人劝了陶氏:“以后常来常往,日子长着呢,收下吧。” 总有机会补上这份人情。 陶氏才发话:“收下吧,谢谢魏夫人。” 袁明珠接了,果然比别人家的镯子重多了。 虽然这个尺寸她做臂环戴都嫌大,这辈子只怕都戴不得了,不过她喜欢。 觉得面前这位胖胖的夫人看着都可亲。 笑得露出豁牙,给魏夫人道了谢。 见过礼,丫鬟给她在旁边孩子那桌她姐姐旁边加了个座。 刚坐下就听到魏夫人说:“您老是宋白户和宋总旗的叔母啊,难怪俺一见您就觉得亲切。” 袁明珠觉得这位魏夫人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敦实,没想到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小儿这桌也有一个生面孔,看那高高壮壮的模样,应该是魏千户家的小姐。 小姑娘冲着袁明珠笑笑:“俺叫魏慧娟。” “我妹妹叫袁明珠,” 袁明珠正在洗手,袁珍珠替她说道。 丫鬟给她拿了一套餐具。 她的另一侧,戚府的澄姐儿抱着那个脱色又毛边的布老虎木愣愣地坐着。 她家的丫头站旁边给她布菜,每样菜都夹一些,各色菜混在一起,看着人都没有食欲。 再说这才开席,上的是各色凉菜,虽说气温暖和了,凉菜也不宜多吃。 袁明珠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布老虎,澄姐儿攥紧了不给她。 “吃饭,吃完了再玩这个。” 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过把布老虎撒开了。 袁明珠把布老虎递个旁边的丫头:“拿下去吧。” 又说:“这碗菜也端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另外给你家姐儿再拿只碗过来。” 看那丫头面色惶恐的往主桌上看,安慰道:“没事,”又给她加了些热菜。 这个丫头比之前伺候的那个老实多了,看着也用心,就是太用心了适得其反。 小丫头端了碗出去。 主桌那边戚老夫人抬抬手,止住要过来的戚妈妈。 看魏家的姐儿直朝这边看,怕她问出不合时宜的话。 袁明珠问她:“魏姐姐打哪来的?” 收了人家厚礼,总不能袖手旁观看她出糗。 “俺家原来在登州府,你家呢?” “俺家在汾州,你们家在海边上,俺们家在高原上,相逢不易呀,咱们这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魏慧娟笑道:“算,当然算了。” 小姑娘就是好奇心重,过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袁明珠:“戚家妹妹这是怎么了?” 袁明珠:“哦,她这是对有些事情太专注,对其它事就不在意。” 魏慧娟:“我知道,我大堂哥就这样,醉心武学,别人都说他,都说他,反正你知道就那个意思。” 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小姑娘鲁直不假,也不是傻,没有说不合宜的话。 袁珍珠给妹妹夹了一筷子菜:“这个你喜欢吃。” 魏慧娟:“我也喜欢这道凉拌海蜇。” 好歹把之前的话题揭了过去。 袁明珠觉得她姐姐长进多了,慧姐儿屡屡伸长了胳膊夹这盘海蜇她姐姐也看出来了。 丫头拿了一只新碗过来。 袁明珠夹了一筷子海蜇问澄姐:“吃不吃这个?很好吃!” 慧姐儿:“很好吃,你尝尝。” 澄姐儿抬了一下眼睛又垂下去。 袁明珠把菜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跟慧姐她儿说话:“你们今天还回去吗?” “今天来不及了,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 眼角的余光看到澄姐儿把海蜇舀了吃了。 慧姐儿也看到她把菜吃了,笑得眉眼弯弯:“好吃吧,这道菜我特别喜欢。” 即使没得到回应也很高兴。 推荐她跟前的葱烧海参,“这个也好吃。” 像是生怕大家不知道她是海边来的。 热情的像是她是主家,看着性子像她母亲。 暇姐儿这个正经主人,看看桌上,“我喜欢虾仁,不过还没上来。” 不是我不给你们推荐,是厨子太不配合我。 润姐儿也不甘示弱:“我喜欢酱肘子,也没上来。” 一个个可爱的像是天使。 288、指鹿为马 迟到最后,澄姐儿不仅吃了海参,也吃了虾仁,还吃了肥而不腻的胖肘子。 当然,还吃了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 待大家漱了口,喝了茶,袁明珠看看偎在自己身边的澄姐儿,再看看把破布老虎又拿来的小丫头。 没忍住问了句:“你叫什么?” “回袁二小姐,奴婢叫琉璃。” 袁明珠:“琉璃,名字挺好听。” 比玻璃好听多了。 琉璃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好听的结论,“谢袁二小姐夸奖。” 所谓先礼后兵,袁明珠觉得总得先夸夸人家再找茬,才不会让人太反感。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守备府的规矩实在糟糕,丫头们的脾气忒大。 袁明珠把布老虎拿在手里,“我给澄姐儿做的小鹿呢?” 琉璃想起那个颜色怪异的玩具。 是鹿吧? 袁二小姐说是鹿就是鹿吧! “带来了,在包袱里,奴婢去拿。” 琉璃还未回来,那边暇姐儿先把她的绅士兔拿了出来给没见过的慧姐儿看。 “我的是兔子。” 穿衣裳就够怪了,还是穿着怪模怪样衣裳的兔子。 大概是人人都有猎奇心吧,慧姐儿居然看得两眼冒光。 抱着兔子翻来覆去的看得暇姐儿大气都不敢出了。 十分后悔拿出来显摆。 她是主家,若是客人想要,她该怎么办? 祖母教过,不是当紧的东西,客人喜欢不可以太小家子气。 还好慧姐儿家教也挺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看了一会就还给了她。 琉璃也把小鹿给拿了来。 慧姐儿照例先拿去看了又看。 然后还给澄姐儿。 澄姐儿抬眼看了下,接过抱着。 慧姐儿就着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拨弄着小鹿的两只角。 不一时,铁官府的润姐儿也被奶娘抱了过来,手里抱着袁明珠给刘永旭做的袁幼驹同款。 小姑娘看着是刚睡醒,脸上还有睡觉时压出的红印子,两眼也迷迷瞪瞪的一副没睡足的样。 任少夫人把女儿接过去,看看屋内的滴漏,“怎么就睡这么一会?” 她也就是随口问问,看着姐儿的仆妇们都一脸不可说。 任少夫人想到了什么,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改问道:“这个打哪得的?” 问的是袁幼驹同款。 真说起来这个同款跟袁幼驹差不多,都丑丑的。 送来的时候穿着件衣裳还没这么丑,如今衣裳不知道什么原因没穿,越发丑得没眼看了。 耕大太太:“怎么把这玩意给抱来了?” 说着就忍俊不禁了,“袁家姐儿给做的,来的时候还穿着件衣裳,旭哥儿拿着摆弄了一回,就搁我那屋了, 穿来的那件衣裳他非得说天热了这玩意穿着衣裳热,给扒下来了,衣裳还搁我那屋箱笼里呢,说等天冷了再给它穿。” 说着就令人去把衣裳取来。 等衣裳拿来给袁幼驹同款穿上,一屋子的女眷都围着嘻嘻哈哈笑了一回。 魏夫人笑得抱着肚子,“哎呦我的娘嘞,这谁想的主意?穿上衣裳真跟个人似的。” 陶氏:“这个是比着我们家的猴子做的,冬天那会天气冷,它老是往灶火跟前凑,怕火燎着它,就给做了这么件袄子。” 众人正乐呢,外头有争执声传来。 大家赶紧收声。 刘家老爷子正要死要活着呢,不管真假,就是对方在做戏,耕大太太这边也得配合着一起扮演孝子贤孙。 所以这当口是不能笑的。 大家刚管理好各自的表情,张刘氏就哭得梨花带雨的进来了。 后头跟着惶恐不安的仆妇。 “大姑奶奶她非要进来,我们拦不住。” 要说这一群仆妇拦不住一个女人,袁明珠再不会信。 不过是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罢了。 张刘氏虽然是嫁出去的大姑奶奶,可她闺女是刘府正儿八经的续弦少夫人。 婆婆跟儿媳妇斗法,婆婆看似占着孝道的制高点,想怎么收拾儿媳妇怎么收拾儿媳妇。 可是仆妇们会有所顾忌,要知道,按照大概率婆婆总是活不过儿媳妇的。 仆人们依附着主子生存,又离不了这里,婆婆一死一了百了了,仆妇们了不了。 儿媳妇记着账等着秋后算账呢,谁还不得为自己,为子孙后代留条后路啊? 袁明珠觉得耕大太太手腕还该再铁血一些。 让想左右逢源的仆人现在就无路可走,这些人就没有心思做那么远的打算了。 耕大太太扫一眼那些仆妇,摆摆手让人退下去。 她的心腹人手则是上前,把张刘氏和跟着她过来的仆妇裹挟着,“大姑奶奶,有什么事让老爷们做主,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推搡就要把人送出去。 不过也只能把人往外送,不敢塞住她们的嘴。 张刘氏大呼小叫着:“你们这些狗奴才,别碰我,别以为我没听到,我爹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还有心情宴客,还笑,她个忤逆不孝的女人……。” 她叫什么,她身边的仆人也跟着叫。 耕大太太气得发抖。 戚老夫人是她表姐,扬声道:“慢着。” 走到她们跟前:“刚才屋内没人笑,你们听错了。” 指着张刘氏的仆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们主子出事了心情不好情绪失控可以理解,做奴仆的就该从旁劝着些,你们不仅不劝还跟着挑拨是非,当真心思歹毒。” 指着她带来的仆妇,“给我掌嘴。” 那边啪啪打嘴。 戚老夫人在旁点评:“今日来的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你们,但规矩不可废,我替你们主子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免得以后出去丢人。” 掌嘴完了,“把人好生送回去,今日来的客人多,别冲撞了贵客。” 慧姐儿一脸崇拜,悄声对袁明珠她们说:“戚老夫人好厉害。” 袁明珠点头。 心说:在座的以戚老夫人地位最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权力的好处啊! 可以肆意而为,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甚至可以指鹿为马。 所以这世上的人都沉迷于权力的争夺。 教训完张刘氏,戚老夫人又教训耕大太太:“你才是这个家的当家夫人,你怕她什么?你也有儿有女,谁还能休了你不成?” 289、邀请 ? “你们刘家的这点破事,整个武安州都成笑料了,你还替他们捂什么捂?”戚老夫人恨铁不成钢。 耕大太太下意识往袁家和魏家人看去。 袁家人还好,陶氏以前是高门嫡女,袁家人受她熏陶,都一副没看到别人家家事的模样。 魏夫人草根出身,看到耕大太太看她,颇觉难为情的笑笑。 她们家跟刘家太夫人娘家那边有点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来之前把刘家的情形打听清楚,刘家的那点事都知道。 所以知道刘老夫人不管事,是个摆设一样,才没去老夫人那边,直接奔着当家的夫人过来了。 戚老夫人原本以为自家发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人呢,对抗命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时日久了就会从心底生出疲惫感。 从一开始的不甘,到后头的消极。 等她知道这些不是命运而是人为的,才再次生出对未来的期盼。 戚老夫人奋起了,就看不惯依旧得过且过的耕大太太。 在她看来,耕大太太就该拿出气势把刘家那些魑魅魍魉都一堆收拾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等到人家欺负到门上了才被动反击。 袁明珠猜测着,张刘氏过来闹,是黔驴技穷了,定然是前头刘府老太爷出头没得到她预期的结果,才自己赤膊上阵来了。 也说明这次的宴请快该结束了。 都没答应给人家帮忙,还不麻溜的“滚蛋”啊? 对看着澄姐儿几个的玩具移不开眼的慧姐儿说:“我家还有几个,只是明日我家要宴客,不然就给你送一个来了, 只能等宋百户去我家的时候,让他给你捎一个回去。” “你家都有什么样的?还有小鹿吗?我喜欢小鹿,也喜欢兔子,其实那个猴子也挺好。” 袁明珠:这姑娘真不见外。 捏捏荷包里沉甸甸的大金镯子,“你若是不嫌弃,明天跟暇姐儿他们一起去我家做客吧,顺便亲自挑一个你喜欢的。” 小姑娘拿手指头绕着端午节辟邪的五彩丝绦,扭捏道:“我要是都喜欢怎么办啊?” 袁明珠:…… 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舌头的功能,“都喜欢啊……?” “一人只能选一个,这是规矩,都喜欢就选一个最喜欢拿走。” 慧姐儿:“谁定的规矩?真讨厌!” “我,我定的。” 袁明珠指着自己回答。 又默默在心里补一句:还是刚刚定的,就是为了对付你这种熊孩子。 这孩子可真够熊的,跟那个刘永旭一样糟心。 “啊?”大概没想到当着人面说人坏话。 “你定的啊!那就不讨厌了。” 被袁明珠立着眼睛瞪着,慧姐儿赶紧改口。 果然如袁明珠猜测的那样,只一会功夫之后,前头就有人过来禀道:“袁家太爷要家去了,让过来说一声。” 婉拒了刘自耕要派车送他们的好意,袁家人坐着牛车回家了。 陶氏她们还不知道差点成了人质的事,谈论着今天的见闻。 袁弘德张张嘴,真不忍心打击她们。 不过也知道有些话该说就得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天是刘大老爷没有恶意,若是换个有恶意的,今日这亏就吃定了。 听了袁弘德的话,袁树尤其愧疚。 祖父让他留下来照顾大家,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异常。 “也不能全怪我爹,他们是有心算计无心,又是熟识的人,我们开始也一样没有察觉。”袁明珠替她爹讲情。 把袁树感动得,觉得还是小棉袄贴心。 袁弘德点点头:“这事确实不能全怪你们,我开始都被他们骗了过去。” 说这件事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警醒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袁明珠想起现代那一世大数据的总结:大多数案件都是发生在熟人之间。 袁弘德最后总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先汇合了一起走,千万莫跟着来人先走。” 袁明珠来自网络社会,见识过各种匪夷所思的骗局,捡了几件跟大家说了。 像那种冒充熟人借钱的,冒充熟人去家里通知家人出事故的,这些都是小儿科,现代人坚强的神经都对这种古董骗术免疫了。 陶氏她们却是第一次听说,觉得要不是有人提醒还能这样行骗,自己还真想不到。 说了一会骗术,陶氏又问了问前头张家那件事怎么解决的。 “张家本身也还有些根基,不然也娶不到刘家的庶长女,不过他们家那些产业原本应该大部分都是族产。” 大多数家族的族产都把持在主支手里,怎么支配全由族长做主。 不过族产和私产还是有区别的,因为一旦族长被夺权,这些产业就随着族长换人而易主。 袁明珠几个注意到曾祖父说的那个“原本”,异口同声的问:“原本?” 袁弘德:“对,原本是族产,不过不知道被他们使了什么手段,都变成私产落在张齐亮名下。” 袁明珠:难怪张刘氏这么紧张。 袁弘德:“张齐亮本来只想报复一下四条街陈家,没料到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武安城半数以上的人家都给扯了出来。” “这些人家不仅要缴罚银,还触犯了《大昭律》,不过法不责众,父母大人担心这件案子出来会引发武安州局势动荡, 跟上头禀报之后,允许都以罚银抵罪。” 法律的公平公正古往今来都是相对的。 就是现代,司法制度日益完善,也不可能做到公平公正。 她穿越到故戎朝之前,现代那一世还在有人提出讨论要不要赦免贪氵亏犯。 担心公务猿塌方式腐败会影响职能部门运行。 还列举了港城赦免贪腐警查的例子“抛砖引玉”,港城就是警查罢工,引发社会不稳定,最后只能妥协,赦免一部分人。 却不知道大陆和港城完全不同,排着队等着去当公务猿和警查的不要太多。 “这些人虽然免了徒流,但是罚了那么多银子肯定心疼。” “但是也没道理找张家的麻烦啊?”陶氏问。 张家虽然是为了泄私愤才告发,但是告发本身占着大义,知府大人也不会坐视他家被报复而不理。 “张家虽然没用流民开荒种地,但是他家的水碓坊和怀珍坊等几个作坊里都有流民。” 张家族产里的一个大产业就是用流水做动力的磨坊,武安城里他家的磨坊最大。 袁明珠也觉得张齐亮蠢得不可思议。 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居然还敢去告发他人。 “这件事被人告发了,张家也得出一大笔罚银,张家族里有人趁机发难,以张齐亮品德败坏为由让他让出族长的位置。” 袁明珠不由得阴谋论了,这人发难的时机也太巧了,像是有人在背后怂恿啊! “带头闹事的是张齐亮的二叔,去官府查清族产明细的时候,发现张家的族产已经被转移成张齐亮的私产,这才闹大了。” “张齐亮也不是省油的灯,前些年他家大儿娶了前父母大人的妻妹,正好那时候怀珍坊的老东家的儿子伤了人,这间铺子也落到他们家, 张齐亮就说这些银子都是怀珍坊挣来的,至于族内的亏空,也都能找到明目。” 他家把持族产几十年了,一年造些假慢慢搬空族产别人还真不好拿到把柄。 袁少驹:“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找曾祖父您做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全家都想知道的。 290、宗族 张家要缴大笔罚银,原本自己名下的产业卖了还不够,族中的田地和祖宅、祠堂这些产业太显眼,他们没敢变卖,只能选其他远离族人聚居地的产业卖。 说白了就是心虚。 袁弘德仔细讲解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族产变成私产,虽然持有人换了,毕竟东西还在,缺不了祖宗的供奉祭祀,族人有了困难也有财力救济, 而且那些族产如今还有争议,这种情况下出售,本来就不满的张家族人彻底坐不住了。” 袁弘德通过这件事例,对袁伯驹兄妹们仔细讲解着族产对族人的意义。 他们都是没有宗族的人,这个世道,没有宗族庇护的人就如同在风雨中飘摇的孤魂野鬼。 这也是袁弘德愿意抛下晋地经营好的一切到武安州重新开始的另一个原因。 大家都是孤门独户,同样的起点开始重新繁衍宗族,也就不再会受人欺压。 袁伯驹:“我们和李家一起买的那处当酱醋作坊的庄子,是张家的族产?他们想拿回去?” 那处庄子在黄河故道的边上,离着城北故黄河上的浮桥很近。 袁家进城会途经那里。 最大的好处是便宜,这阵子牵涉流民案的人家怕夜长梦多,尽快筹措罚银,扎堆的出售产业,连带的价格一步步走低。 袁弘德对他的应变能力很满意,“就是这样,他们家想拿回去。” 张家族人发现了他们在处置族产,一时间群情激奋,张齐亮的二堂叔一家又觊觎族长之位,拿着这件是做把柄鼓动族人。 张家现在只能把已经出手的产业想办法再收回去。 只是这处的庄子已经卖了两手之后才落到袁家手里,他们跟袁家又不对付,又怕刘自耕夫妻俩背后使绊子。 只说让他们把人请来,缘由都没跟他们讲。 等把袁弘德请来了,才让刘家老太爷出面说明请他的原因。 其实不用刘自耕交代袁弘德也没法答应,马蹄巷的庄子他们已经进了大缸和原料筹备好开工,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让步。 “所以曾祖父拒绝了?”袁季驹问。 袁弘德摇摇头。 “和气生财,哪能拒绝?我只是告诉他们,赔咱们一个差不多地点和大小的庄子,他们负责办好契纸,并负责把作坊给咱们搬过去。” 这个要求很合理。 说出去外人也说不出袁家的不是。 不过,这个要求没人办得到,严格说是短期内办不到。 除非再建造一个。 再建造一个时间来不及,等建好了张家的族长也该换人做了。 而且袁弘德相信刘自耕也会去做好安排,不会让张家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早年黄河淤积严重,形成地上悬河,两岸并不适合造屋。 目前河两岸住的也是实在无处安身的贫民。 房屋也是以各种简易窝棚为主。 只马蹄巷这里,因为地势的关系,还保存下几个庄子。 买这处庄子之前,袁弘德就打听过那些庄子的情况。 有几个太小的肯定不用考虑,剩下的一个是四条街陈家的,另一个也是他们买了。 买这处就是准备将来扩大规模。 袁弘德离开之前已经给刘自耕说了这件事,想来刘自耕会去办妥这件事。 他们才买下来,外人不知道,只要找一个人假冒屋主把活力转移过去就行。 至于这个人选,陈家就十分合适。 以陈家跟张家这种水火不容的态势,有个把张家打落尘埃的机会,除非陈敬仁是唾面自干的人,不然他一定会抓住的。 陈敬仁不用唾面自干,他哪怕有一丁点容人之量,他和陈家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不过还得感谢陈敬仁和张齐亮,要不是他们俩的举动,武安州的流民问题不会这样容易的就解决了。 袁弘德一直在担心流民问题会威胁到他们这些住在旷野里的人家的安全。 现在总算能安心了。 流民的问题就像是地方上的一个毒疮,从上到下都知道,包括知府,应该也知道。 就是没人敢去戳破。 人人都怕溅自己一身血。 直到张齐亮这个义士和陈敬仁这个割肉饲鹰的大善人出现。 袁家人心情极好,让他们心情极好的另一个原因是冯家的那俩儿子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了。 严氏终于不再总找机会窥视他们家,只忙着找儿子了。 若是一般的邻里矛盾,他们也不至于咒人去死,但是像冯家秦家这样的,还是麻溜的死了吧! 还有牛家,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想来是袁家人抽空想了一下牛家,第二天一早,牛家方向传来一阵声响,是大蹦娘的哭声。 袁明珠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家又谁死了?老天有眼,又给收走一个。 直到听清楚了才知道,这世上除了伤心会哭,还有一种哭叫喜极而泣。 老天爷有些不给力,牛家的三个祸害回来了。 大蹦娘只喜极一瞬间就喜欢不起来了,他家的三个就不是儿子是爹,坐在窝棚里等着她去伺候的爹。 “娘,你快点做饭,俺们都饿死了。” “做点好的,多做点,俺们这些日子在外头遭了大罪了。” “让俺爹打点酒来,俺馋酒了,矿坑里的日子真他娘不是人过的。” …… 要求一个接一个,把她当老妈子似的支使得团团转。 要吃要喝要洗澡,吃饱喝足洗干净总算消停了,呼呼大睡。 大蹦娘垂着累得直不起来的老腰,坐在灶前的矮凳上。 问她家牛俏:“袁家又怎么了?” 牛俏也被当丫鬟支使得够呛,“不知道。” 累得没有去袁家打探的动力了。 “你个死丫头,往天不让你去你一天天跟报丧似的跑得勤快,让你去看看你倒不去了。” 牛俏只能委屈多辆车马,车上下来的又衣着不俗,她也没敢靠近,趴在袁家的西墙跟偷偷摸摸瞧着。 羡慕得手指头咬在嘴里,眼珠子都看直了。 看了一会,眼珠子转了转,跑回家去了。 把看到的跟她娘学了一遍。 “你看看人家,又是盖屋又是买骡子,袁珍珠头上戴的珍珠发箍,那珍珠都有指甲盖大……!” 291、小心眼 “……我哥他们出去这么长日子,也没给娘带点啥回来?” 没有吃的用的,银子总该有吧? 这样两手空空,她什么时候能穿刚刚看到的那样的衣裳能坐那样华丽的马车? 牛俏认为她之所以比不上别人,就是她爹和她哥哥太没用了。 要是有袁珍珠那样家人哥哥,她也能穿着光鲜的衣裳,戴着珍珠发箍,站在那里跟人寒暄。 她娘被她撺掇着,本来沉寂下去的欲朢再次沸腾起来。 她有用处的儿子又回来了,她的底气又足了。 “别叨叨了,等你哥睡醒了我问问。” 因着今日过来的客人年岁都小,由袁明珠带着弟弟和妹妹,站在门外迎接过来的客人。 袁明珠看着牛俏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十分不喜。 她已经知道了牛家的那三个混蛋儿子回来了,之前是被人骗去铁矿矿坑里做苦役去了。 三个人都又黑又瘦,跟从哪里逃难回来似的。 也不知道他们经此一遭能消停多少日子。 只怕村里再难有安生日子了。 一般来说去别人家做客都不会来得特别早,一般都比午饭时间早那么半个到一个时辰。 袁少驹拉着刘永昶要带他们去河边抓鱼,去柳树林里抓野鸡。 “大河边上我家做了一只木排,我们乘木排去对岸玩。” 气得杜氏要打他。 陶氏忙拦着:“河水深,可不是顽的。” 吩咐袁树:“你带着他们在柳树林那边转转。” 袁树领着袁伯驹几个,带着男孩子们去柳树林捕猎,女孩子们则由梁氏领着在家里喝茶吃点心。 所说的话题也都是这个花样怎么走针,那个衣裳怎么配色。 只有魏慧娟,跟圈椅上有钉子似的。 袁珍珠还以为她尿急想去茅房呢。 关注了他好久,也只看到她扭来扭去,没看到她面色异常,更没有提出让人带了去。 只有袁明珠知道,这丫头估计在家跟着父兄去捕猎的时候多于这样斯斯文文坐着喝茶聊天。 这是听说去捕猎坐不住了。 对三花说:“去把之前做好的那几只布玩具都拿来。 慧姐儿才想起了她此行的目的,“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快快快,去拿来我看看。” 喊了她带来的丫鬟过去帮忙拿。 不一会袁家剩下的那些布玩具就都被抱了来。 袁明珠一看,怎么做坏的也拿了来? 其中有些是当初做的时候做坏的。 刚开始做的时候没有经验,就比如那只袁幼驹,爪子的布色配色不好。 再比如那只绅士兔,耳朵做得小了,显得不太精神。 秦三花看到袁明珠看她们,怯怯的垂着脑袋。 袁明珠就没有说什么。 想来是魏家的丫鬟要求都拿来的。 秦三花这样的,对着人家肯定不敢反对。 魏家的丫鬟执行她家小姐的指示执行得十分彻底,让她跟着去拿她就好的坏的都拿来了,一个都没留。 连只做好了外壳,还没填充棉花的都拿来了。 棉花太贵了,袁明珠准备的不足,外壳做的多了,有些就没有填充棉花。 袁明珠觉得自己都有些腐败了,做这些布偶的时候都想起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今棉花产量低,穷人家棉布都很少穿,大都穿麻质衣裳,她居然奢侈得拿来做玩具,想想都心虚。 所以多的这些就没填芯子,准备等家里今年的棉花收获了再装棉花。 他们家棉花都长了一扎多高了,长势挺好。 慧姐儿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哪一个都喜欢。 袁明珠都快以为她有选择困难症了。 这边正说着话,外头袁家祖父回来了。 袁务川一早赶了牛车去十里外近城的一处集市赶集去了。 田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 小麦覆陇黄。 赶集的目的不是买东西,而是马上麦收了,去把家里的农具送去铁匠铺子让铁匠给收拾一下。 又添购了几把新镰刀。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多备几把镰刀磨好了带去田里,能省下不少磨镰刀的工夫。 梁氏和吴氏忙起身去帮他打水洗漱。 吴氏拦着梁氏:“大嫂你坐着,我去就行了。” 不一会就回来了,拎着两个纸包:“祖父给买的糕点,新出炉的。” 袁明珠使了秦三花去拿了盘子装了。 招呼抱着袁幼驹同款不撒手的慧姐儿,“先吃点糕点垫垫,正餐一会就好了。” 自从有了袁幼驹同款,袁幼驹本尊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究其原因就是地位下降了。 也没下降多少,但是跟同款比,它这个本尊被夺宠夺得厉害。 其实它原本也没有多少宠,整天丑乎乎脏兮兮的,谁喜欢。 就跟刘永旭似的,安静的做个花美男的时候还好,本性一暴露,越看越讨厌。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跟同款一比,袁幼驹觉得自己受到一万点暴击。 就如此刻,新来的这个小姐姐抱着同款,对坐在旁边的它视而不见。 居然还捏了一块豆沙糕在同款嘴边上比划了一下:“小猴子吃豆沙糕!” 然后她自己吃了! 她自己吃了! 自己吃了! 吃了! 了…… …… 袁幼驹觉得已经心痛得没法fu吸了。 对着慧姐儿龇着牙,吱吱抗议着,看着像是要跟慧姐儿互相伤害。 把慧姐儿吓了一跳。 问袁明珠:“它这是怎么了?” 袁明珠知道袁幼驹又吃醋了,它小心眼得很。 捏了一块豆沙糕:“袁幼驹,表演一趟醉拳。” 袁幼驹圆满了,觉得还是得多抗议,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才行。 表演了一趟猴拳,得到一块彰显身份的豆沙糕。 虽然它还不怎么饿,而且它更喜欢的是鲜虾仁,但是这是一块不一样的豆沙糕,不喜欢也得要。 袁幼驹的醉拳是经过多次彩排,多场次实地演练过的,十分具有观赏性。 在场的都非常喜欢。 一会一个喊一声:“袁幼驹,表演一趟醉拳。” 然后给了一个豆沙糕。 一会另一个又喊一声:“袁幼驹,表演一趟醉拳。” 表演醉拳没把袁幼驹累坏,吃豆沙糕快把他撑坏了。 还是善解人意的小主子最好,拦着那些不停给它塞难吃的要死的豆沙糕的愚蠢的两脚兽幼崽,“好了,别给它了,它吃不了这么多。” 还有那个青红丝的糕点,更是难吃的逆天。 对青红丝的怨念来自于黑鱼寄几,嘿嘿嘿! 292、新节目 终于不用再吃那个难吃得要死的青红丝,袁幼驹决定大发慈悲,给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脚兽幼崽表演个新节目。 那个它最拿手的中箭身亡表演。 它累了,得趁着装死躺会歇歇。 这帮子熊孩子,比它还能折腾。 只是,袁幼驹想好好歇歇的愿望就跟它的祖先捞的水潭里的月亮一样虚幻。 所有人都围着它不停的聒噪,不停的喊它,让它起来。 偶像包袱太重的袁幼驹只能一遍遍的重复表演中箭身亡。 袁树带着男孩们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女孩们的声音,在喊着:“袁幼驹快起来。” “袁幼驹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袁少驹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曾经撒过的那个弥天大谎。 还不知道谎言早就被拆穿了。 往刘家兄弟俩看过去,希望他们把他说过的话忘了吧! 但是看那个表情,好像还没忘! 小眼神:帮帮忙,别乱说话,不然我就惨了。 他的求生欲,从没有此刻这么强烈过。 刘永昶还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刘永昶还是一副小白兔样,袁少驹就放心了。 拎着鱼篓进门,还从鱼篓里捡了两只虾递给袁幼驹。 刘永旭对着又表演了一遍中箭身亡的袁幼驹伸伸大拇指:“你们家袁幼驹可真聪明。” 袁明珠觉得,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戏谑。 袁少驹把他的话当初夸赞,骄傲的挺了挺胸:“那是,我们是袁幼驹最聪明了。” 就是不知道为啥,他觉得小妹看他的眼神带着恨铁不成钢,就像考试没考好的时候她娘看他的样子。 袁少驹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 既然想不明白,就是自己的错觉吧。 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因为这些人回来,这么一打岔,袁幼驹终于能歇会喘口气了。 吃了它最爱的鲜虾仁,幸福的回味着美食的后味。 站在它旁边的澄姐儿,伸手摸了摸它后背上的毛。 袁幼驹最喜欢被人挠痒痒了,往她身边靠了靠,方便被她摸。 琉璃担忧的看着。 刚刚袁幼驹龇牙的样子有些吓人,她陪着出门担着责任,怕出现意外。 往跟着出门的妈妈看过去。 妈妈正在吃袁家给她们备的果子,根本没看这边。 好在没出现其它问题,琉璃决定不说,省得被妈妈说大惊小怪。 吴氏带着樊嬷嬷和秦三花给小客人倒水清洗,又重新添了茶水。 陶氏问袁伯驹:“你们曾祖父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袁弘德出去查看田里的麦子是不是能收割了。 “曾祖父看棉花田去了,一会就回来。” 正说着袁弘德就拎着一条马鞭牵着骡子回来了。 陶氏就来招呼他:“快洗洗,马上就能吃饭了。” 给他打了水,站在旁边问:“骡子大概什么时候生?没问题吧?” 袁弘德:“没问题,看着应该快了,回头让明珠看看。” 偶尔能看到骡子的肚子在动,证明里头的小家伙还是很健康的 陶氏做菜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花头,不够胜在美味。 不仅诸位小客人吃得心满意足,跟着来的仆妇们吃着大锅菜也觉得比自家更胜一筹。 本来听说是到乡下做客,都做好了吃粗茶淡饭的心理准备了,没料到还会有惊喜。 琉璃匆匆把她的份例吃了,过去伺候她家小姐。 进了门陶氏摆摆手:“这边我们照顾着就行了,你先去吃吧。” “奴婢吃饱了。” “灶间里还有些汤,你们自己去盛了喝。” 帮着几个孩子各舀了一勺水晶虾球。 因为是做给孩子们吃,今天的菜以清淡为主,基本没太用花椒和芥末。 琉璃看看这边确实用不上她,她家小姐拿着只调羹,吃相比其它孩子还迅猛,就退了回去。 袁幼驹也吃饱了,折腾一早上也累了,趴蹲在台阶上晒着太远给自己挠啊。 从它身边走过的琉璃,鬼使神差般快速伸手摸了摸它的毛脑袋。 然后快步跑回了西厢房的里。 伸头看了看那边,午后安静的阳光照着农家小院,竟让人体会到久违的心安。 许是受到美食的慰藉,跟着来的两个妈妈今天也很安静,没有像往日那样,因为跟着小姐没有前途没有赏钱,整日跟谁欠她们两吊钱似的拉着张脸。 吃了饭,喝着茶,有到了慧姐儿的选择困难症时间。 不过澄姐儿帮了她一把,把那个爪子配色不太好看的袁幼驹同款给拿走了。 省了她一个纠结。 同意也给了她一个耍赖的借口,“澄姐儿都能多拿一个,我也要多拿一个。” 袁明珠:~_~……, 好吧,这个理由貌似非常强大。 因为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从澄姐手里把袁幼驹同款拿下来,毕竟澄姐儿这种情况有些特殊。 而且就算能拿下来,她也不不愿意拿,好容易澄姐愿意跟外界交流,虽然她不是心理科的大夫,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把这扇窗口关闭。 “好吧,大家都可以选一个。” 还好这边都是小姐,男孩去了后院,不然加上那些做得失败的也不够分。 慧姐儿眯眼笑着,重新陷入新一轮选择困难症。 不过在其他人下手选之前,她还是快速的做出了决定。 跟个女霸王一样,速度快得让女孩们差点惊掉了下巴。 袁明珠嗤笑:“你做姐姐的,也出息点。” 慧姐儿:“出息点就只能得一个。” 还貌似十分自豪的举了举刚刚斩获的两个战利品。 让袁明珠有些被套路了的危机感。 慧姐儿叹气:“俺都想住你家不走了,可是不行啊,俺得去他们家上读女学,谁规定的必须读书啊?俺祖父就没读过书,一样封妻荫子。” 指着任家的润姐儿。 袁明珠:“这话让你爹听到,非把你打得亲娘都不认识你。” 不是她后头那句,袁明珠差点跟她姐妹好一起吐槽了。 慧姐儿:“切,才不会呢,这话就是俺爹说的。” 又举着自己的粗手指:“就俺这双手,弹棉花还行,让俺弹琴真是要了老命了。” “俺那个女夫子,一点都不体谅俺的不容易,说啥弹得好不好另说,态度不端正是最大的问题,难不成俺态度端正了就能弹好了?” 袁明珠突然对去任家的女学不是那么排斥了。 293、是友非敌 如果女学里有这样一款活宝陪着,去上学应该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其实袁明珠还是挺喜欢读书的,回想当年,谁还不是学霸怎么地? 就是她如今心里年龄都老大不小了,总觉得跟一群小屁孩坐一起别扭。 灶间里,别人都吃饱了,樊嬷嬷正带着秦三花和顾重阳一起吃饭。 樊嬷嬷给顾重阳夹了一筷子菜,“饿了吧,赶紧吃。” 像是个慈祥的祖母。 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樊嬷嬷笑得很开心。 顾重阳看着她的笑容,却莫名觉得樊嬷嬷很悲伤,也很沉重,为了安慰老人家,他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然后低头专心的吃饭。 樊嬷嬷看着碗里的菜,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缩在角落里的秦三花见状,又往角落的阴影里缩了缩,假装自己不存在。 太阳光从门口照射进来,能看到阳光中飞舞的尘埃,还有外头杏树那边传来的女孩清脆的声音。 “过些日子麦收过了,我和我姐也去任家的女学读书,放心吧,到时候我陪着你,我们也不会弹琴,咱们一起学。” 樊嬷嬷正在吃一只虾仁,虾仁上的皮没有处理干净,她“噗”的一声,把皮吐在地上。 秦三花吓得一缩脖子,夹菜的手一抖,菜掉在桌上。 樊嬷嬷瞪了她一眼,“夹个菜都夹不住,是不是还得专门配个人喂你?” 秦三花只摇头,慌乱的把菜重新夹回碗里。 顾重阳只能重新拿了一只碗,把菜拨了些放到她跟前:“吃吧。” 今天家里来客人,客人和客人带来的下人先吃,他们三人只能等别人吃完了再吃。 本来吃饭就迟了,再闹腾就更迟了,顾重阳希望能安生的把饭赶紧吃了。 他想不通有什么可不满的,虽说是吃饭晚了些,也没有晚太多,而且吃的饭菜也是预先留下来的,并不是吃剩的剩饭。 不过樊嬷嬷对他一向不错,他不想把话说的太生硬,只能委婉地劝道:“家里待我们已经不薄了,我们每日吃的用的都挺好, 就昨日,你没跟着不知道,那些跟着主家去刘家做客的随从,吃的就是粗面饼子配一碗菜汤,有两样菜还是席上折下来的剩菜, 坐的凳子不够,我们这些年岁小些的就只能自己找地方蹲着……。” 他不劝倒好,这么一劝,樊嬷嬷的眼圈都红了。 顾重阳只能闭嘴。 筷子捣捣自己的手心把筷子对齐,低头吃饭。 他以为樊嬷嬷这样是因为她之前是良家,一时受不了身份变化带来的落差。 他想起他娘以前说过的话:即使今天如丧家之犬被追得东躲西$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焉知他日就不能东山再起? 只樊嬷嬷都这样的年岁了,还孤身一人,东山再起也不用想了。 能平平顺顺的到老就该谢老天仁慈了。 当年他娘教导他和小叔的话,并不适合樊嬷嬷,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一个老嬷嬷。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他娘口中说的那个东山再起。 安阳候府和安定候府,两府互为犄角,再加上宫中那个生了皇子的胡妃,他跟对方比力量悬殊太大。 一时间也有些沮丧。 恹恹的把饭吃了,要帮樊嬷嬷收拾碗筷被她拒绝了。 “我跟三花收拾就行了,你去……。” 樊嬷嬷想说让他去歇着,想想后院那些少爷们,少主去了也不能歇,说不得还会被当成奴仆使唤。 “你坐在这里歇会吧!” 搬了凳子给他坐,又捡了些茶点,泡了一杯茶端上去。 顾重阳疑惑的端着茶。 送走客人,袁明珠一转头就看到顾重阳正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她拉着他往墙角靠了靠。 顾重阳:“樊嬷嬷是谁派来的?” 袁明珠心说:还没木到掐不动,终于发现老太婆的异常了。 那老太婆,天天看着她红眉毛绿眼睛的,跟她跟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有心挑拨挑拨他跟樊嬷嬷之间的关系,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善良一回。 老太婆不仁,她不能不义。 毕竟樊嬷嬷只是被送来执行任务的,也算是是顾家故人。 虽然做事不周详,但胜在忠心。 忠心也算是难得的好品质了。 她若是挑拨了是非,顾重阳跟顾家故人生了隔阂,以后顾重阳没法正确判断敌友。 “谁派来的没法确定,目前只知道是经过铁官府的手送到咱们家来的,应该是友非敌。” 问他:“你是怎么发现的?” “今天在灶间吃饭,吃了饭她给我泡了一杯茶,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相比于怎么发现的,顾重阳更在意她发现的时间。 时间的长短代表着他跟袁明珠智商上的差距,有时候他都觉得这种差距挺让人绝望的。 就像冯家和秦家,一出现就被她发现了,而他发现的时候,都是好久以后了。 若是两军对垒,这样长的时间,都能决定胜负成败了。 兵法有云,“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 足可见为将帅者,智谋也很重要。 袁明珠不晓得他会为这件事生出这么多肚肠,如实说道:“五哥打碎张家的砚台那回,祖父想请做过当铺朝奉的胡师傅帮着看那块砚台的真伪, 胡朝奉出自洪家,樊嬷嬷之前自己介绍的也是出自洪家,但是她都不知道洪家名下原本有当铺生意。” 这个答案挺打击人的。 顾重阳被打击得外焦里嫩,撒上椒盐都能端上桌了。 他还不知道樊嬷嬷对袁明珠的评价:皮里头包着的全是心眼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这么小点年纪就懂这么多花招,还这么会欺负人,长大了还了得? 估计知道了也会赞同那句“皮里头包着的全是心眼子”。 至于是不是好东西,他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怎么会认为不是好东西? 一脸崇拜的看着她,恨不得上手蹭蹭,蹭点聪明过来。 袁明珠也正好有事想问他,说:“跟我去遛遛骡子吧!” 顾重阳把骡子从马厮里牵出来。 袁明珠摸了摸骡子的肚子,“已经有些开始下坠了,今晚不生明晨也该生了。” 袁明珠蹙眉。 294、《关雎》 “不好吗?”顾重阳见她蹙眉问道。 “还好。” 顾重阳:还好你皱巴着小脸做什么? “就是不好牵出去遛了,就在这旁边遛遛得了。” 把想骑骡子的袁幼驹给拎到一旁:“你老实点,别跟着添乱。” 袁弘德听说骡子应该今明两天就下小骡子,忙去了隔壁工棚,让管事的给周大人送信去。 袁树接了缰绳:“我来吧。” 有些快生的动物会烦躁不安,他怕骡子激起凶性伤人。 袁明珠牵了袁幼驹:“不能遛骡子了,咱们去遛遛它。” 顾重阳眨巴眨巴眼睛:“哦!” 抄了一只捞虾的网拿着。 袁少驹也想跟着,袁明珠:“你书读了吗?字练了吗?回头麦忙假过完,夫子问你啥你都一问三不知,丢人不丢人?” 灵魂三连问! 袁少驹看看杜氏已经变化成了晚娘的面孔,不敢跟腿了。 委屈巴巴的问袁季驹:“我没得罪小妹吧?”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了。 要知道以往小妹都帮他把娘的火气转移开,今天却是故意搓火一般。 袁季驹把笔放到笔山上,“你今天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妹的事了吗?” 袁少驹被他随口一句问得小脸一下子蜡黄蜡黄了,“今天没做,之前做的算吗?” 袁季驹觉得他们家老五作死的能力直追作死小能手袁幼驹了。 同情的看着他,“算!” 袁幼驹好歹占着是个圆毛畜生的便宜,就算偷吃了鸡蛋,把抱窝的母鸡吓得醒了窝,偷吃荤油把油罐打碎……,类似的祸闯了不少,小妹最多打它几下,不会真跟个只半通人性的猴子生气。 但是换到袁少驹身上,就不好说了。 问他:“你做了什么事?” 袁少驹警惕的看着他,坚决不说。 他也知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对他越有利。 袁季驹稳重,看他不愿意说也不追问,拿起笔重新蘸着颜料,提点他:“这两天别赖床,干活别偷懒,把夫子布置的课业都老实背熟, 吃饭的时候把鸡腿、兔子后腿让给小妹,别纵着袁幼驹瞎皮……。” 林林总总交代了一番。 袁少驹点头如捣蒜,表示受教。 规规矩矩的把书背了,把字练了,然后出去帮着他爹轧草喂牛。 话分两头,袁明珠和顾重阳两人拎了水桶,牵着袁幼驹到了东边的一条水沟旁边。 一个冬天和春天之后,沟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天气转暖以后,水里生出一丛水草。 有一段水面浮着小小的小儿拳头大小的荷叶样的绿叶,绿叶间偶尔能看到油菜花般颜色的小花。 顾重阳:“这是什么?” “荇菜。” 想知道植物的名字问袁明珠,基本都有答案。 这也是顾重阳崇拜她的又一个原因。 “荇菜。”顾重阳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耳熟。 刚想着有些耳熟,就又听到袁明珠说道:“《关雎》里的那个荇菜,就是这个。”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顾重阳第一次听姑娘家读情诗,还读得如此理直气壮。 耳朵悄悄的红了。 提着捕虾的网朝前头跑了:“这里不好捞,我去前头没水草的地方捞。” 他在学里,偶尔也听到年长些的人用暧昧的腔调读《关雎》,但是都没有今日听到的更让人害羞。 他把虾网按到水底,拿着一根树枝在水里依次搅动。 虾子都匍匐在水底或水草上,受到惊扰就会弹开逃逸,有些就会撞到网里。 把网拿起来,里头就稀稀拉拉几只虾。 这样不行,还是得站到水里把虾网一点点往前推捕得更多。 看到他要脱了鞋袜下水,袁明珠赶紧拦着他:“这些就够了,袁幼驹也吃不了多少。” 她若是敢使唤他下水,回头樊嬷嬷又该拿眼在背后瞪她了。 明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再打顾重阳都背着她了,但是樊嬷嬷还是没有好脸色给她。 袁明珠流下宽面条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在岸边像玩儿似的抓着虾,袁明珠问顾重阳:“顾夫人生前有没有说过你们还有什么人能投奔的?” 顾重阳摇摇头。 提起亡母,他神色有些黯然。 若是还有能投奔的人,他娘也不至于积劳成疾。 “你小叔逃走以后原本是准备去投奔谁?”袁明珠换了个问法。 顾重阳依旧摇头,“我娘说,我若是落到安阳候府的手里,他们为了查到我小叔的下落,不一定会顾念血脉亲情,我知道小叔的去向不如不知道。” 袁明珠不禁感叹:顾氏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重刑之下,七尺昂藏的男子都经受不住,何况这样小的孩子。 让他知道了无异于三岁小儿持金过市。 在顾重阳这里没问到有用的信息。 只有找机会,碰到顾舟问顾舟了。 目前看来对方是善意的,可以信赖,但是袁明珠做事一贯谨慎。 应该说做惯了大夫的人都习惯于谨慎。 她不放心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放在别人身上。 对方现在是善意的,人心易变,谁能保证对方会一直善意,不会变得恶意? 说句不中听的,两口子过着过着还有变心的呐,何况两旁世人? 袁幼驹围着水桶打转转,恨不得把头整个扎水桶里。 气得袁明珠提着枝条要打。 它倒是乖觉,一看要打,跐溜蹿开,作着揖求饶。 “回去吧!这些也够它吃两天了。” 气温高了,鱼虾都养不住,抓多了回去晒鱼虾干都招苍蝇。 现在袁家都是用多少抓多少。 袁明珠拿着网,顾重阳拎着水桶。 袁幼驹追着一只粉蝶,跑得没有了踪影。 走到村子靠外围的一丛灌木丛旁边,顾重阳突然把手放到唇上:“嘘!” 提醒袁明珠别出声。 两个人趴在棉槐丛旁边,袁明珠看到一个穿着深褐色撒腿裤的人从棉槐的另一边走过去。 待那人走开了,顾重阳才松开按着她头的手。 “是秦三花。” 马上开始吃晚饭了,秦三花到村外做什么? “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袁明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确实太显眼了。 因为宴客,她上身穿的是桃红的宽袖上衣,下面穿的藕荷色撒花裙。 刚刚不是顾重阳按着她,秦三花又没往这边细看,一个不好就被发现了。 295、 295、顾重阳让她留在这里,她看看天色,天光尚亮,大概还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完全天黑。 “嗯!我留在这边,你注意点安全。” 顾重阳并没有绕到棉槐丛的另一侧,而是就从这边,猫着腰往秦三花走过去的方向靠近。 这处的棉槐就是袁务川经常割了编各种篮子筐子的那处,袁明珠他们现在用着的鱼篓,原材料就是这里得的。 因为割过了几茬,这处的灌木丛并不十分浓密,尤其是底部,能透过枝条的间隙隐约看到对面。 不过上半部分因为长满叶子的关系,隐蔽性还算不错。 若是不弯腰特意往下方看的话,应该发觉不了对面的人。 顾重阳能察觉秦三花,一个是秦三花是移动着的。 一般来说,移动的物体比静止的更容易暴露。 当然,顾重阳常年习武,五感比一般人敏锐也是一个方面。 牛家的三个混蛋儿子回来了,袁明珠不敢一个人回家,只能待在这边等着。 所以她选了一处相对浓密处隐藏。 而且这处应该之前是个水沟,这个季节水量少,沟底干枯着,落了些枯叶。 袁明珠藏在里头,侧耳倾听着顾重阳和秦三花所去方向的动静。 不过只听到几声鸟鸣,并没有听到其它声响。 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袁明珠挪了挪蹲累的脚。 挪了两回以后,顾重阳终于回来了。 身后跟着面色惶恐的秦三花。 袁明珠站起来:“你回来了?怎么回事?” 又问秦三花:“到这边干什么来了?家里饭做好了吗?” 秦三花噗通一跪。 袁明珠虽然最受不了一言不合就跪下,你不原谅我我就长跪不起这一套,但是也知道这就是如今人的常态。 这种情况问秦三花肯定问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转而看向顾重阳。 一看才发现,顾重阳的脸红扑扑的跟染了胭脂似的。 难不成还看到了什么少儿不宜、十八禁的场面? 袁明珠疑惑的想着。 看看面前的秦三花,本来就只十岁左右的年龄,又误服了毒物伤了肠胃,至今也没完全调养过来,干巴寡瘦的跟棵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似的。 把少儿不宜画面从脑海里驱除掉,这样的秦三花应该还不具备少儿不宜的能耐。 袁明珠:“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已经带着些许不耐烦。 有什么赶紧说,再磨磨唧唧就干脆别说了。 顾重阳把脸扭一边去,好像面前的棉槐能开出朵花一样,“她从家里拿了些剩饭给牛二蹦送去。” 袁明珠从一早就知道秦三花跟牛二蹦之间关系不一般。 最早有一回他们给秦三花送吃的,袁明珠就发现了草垛上有两个人坐过的痕迹,另一个痕迹下方地上还有食物残渣。 秦三花一个姑娘家,又坏了肠胃胃口不好,吃东西应该不会狼吞虎咽。 那时候袁明珠就猜测到另一个人是牛二蹦。 这事她知道,也不算多大事,至于跪地上要死要活? 袁明珠:“还有呢?” 顾重阳:“还有什么⊙⊙?” 袁明珠:没有了你一副抓奸在床的表情? 男未婚女未嫁的,再说也可能是纯洁的患难之交。 当初可是牛二蹦报的信,才去人查看,让秦三花捡回来一条命。 她要是对救命之恩无动于衷,才真的可怕呢! 袁明珠用一副你大惊小怪,你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顾重阳。 真是,又不是你老婆给别的野男人偷偷摸摸送吃的,你揪着人家不放干嘛? 就一点剩饭,袁家白使唤着秦三花,还白种着她名下的地,不至于偷拿点剩饭就不依不饶。 袁明珠:“起来吧,下次别偷偷从家里拿东西了,需要什么跟曾祖母说,能给你的东西曾祖母会给你。” 大概觉得自己太和颜悦色,怕以后把秦三花养出盗窃的坏习惯。 加重了一些语气:“打小偷针,长大偷金,这偷东西的坏习惯可不能有,这回就饶你一回,现在要再犯,别怪我禀明在曾祖父撵你。” 秦三花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 “以后再也不敢了,今天二蹦哥没去家里牵牛去放牛,我看到饭菜剩的多,就……。” 牛二蹦每天给袁家放牛,换点吃的,今天袁家宴客,他胆子小没敢过来牵牛,更没敢去要吃的。 才有了秦三花给他送吃的,被顾重阳抓个正着这件事。 顾重阳看她轻描淡写就把这事揭过了,脸更红了。 不过这回是气的。 “她这是……。” 私会外男四个字有些羞于说出口。 别说是武安州这种礼教严得多的地方,就是民风开放许多的晋地,也不会允许家中丫鬟跟人随意交接物品。 今天能给外男送饭,明天谁敢保证不会把小姐的私密物品往外夹带? 坏了小姐的名声可是关天的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顾重阳气呼呼:“我自己跟曾祖父说去,你等着。” 大概是真气急了,居然要去告状。 噔噔噔跑了几步,才想起来袁明珠和水桶还在这里。 回头拎了水桶, 恶声恶气:“你们俩不走?” 袁明珠跟在顾重阳后头,秦三花垂着脑袋跟在袁明珠后头,三个人回到家。 顾重阳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讲,直接把这事跟袁弘德说了。 袁弘德也觉得事关家里女孩的事不能马虎,让陶氏出面给秦三花仔细讲讲这件事的厉害关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若是放任自流,也可能酿成大祸。” 陶氏:“我去跟她说说。” 秦三花这会正坐在灶间的灶前等着宣判。 樊嬷嬷在教育她:“你也太胆大了,想送也该禀明了老祖宗。” 樊嬷嬷挺看不上她畏畏缩缩的样子:“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吃一次亏才能学乖。” 又教她:“一会老祖宗说什么你都听着,好好认错,保证以后不再犯。” 说起来樊嬷嬷也说典型的面冷心软,怕秦三花人小不懂规矩,私下里提点她。 袁弘德让陶氏出面管教了秦三花,吃了饭把袁明珠叫到了屋里。 袁明珠看在她曾祖父拿着的戒尺,觉得天昏地暗了。 296、挨打 时人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养孩子跟养驴子一样,大棒加胡萝卜组合。 简单又粗暴。 即使是袁弘德这种眼界开阔的人,家里也会备上体罚用的戒尺。 不过袁明珠长这么大也只看过曾祖父把几个哥哥,尤其是五哥打得嗷嗷叫,她自己还没体验过。 “手伸出来。”袁弘德说。 袁明珠一看,这是真的要打呀! 往曾祖母递过去求助的小眼神。 “看你曾祖母也不行。”没等陶氏替她求情,就被曾祖父给阻止了。 说这话的同时,“啪”,戒尺就落在袁明珠白生生的小手掌心里。 袁明珠知道,如果搬出曾祖母也无效的话,这顿打就逃不掉了。 戒尺接连落下。 真疼啊,手心里火辣辣的。 她也知道今日这顿打挨得不冤。 今日这事看似是因秦三花跟牛二蹦私下传递物品,犯了内宅大忌。 其实她真正受罚的原因是知道了却没有承担起做主人的职权,这比传递物品本身更危险。 而更大的错是顾重阳已经提醒她了,她还一意孤行,觉得他小题大做。 当然,这些都是戒尺打在手心里以后她才想通的,所以体罚也不是全无作用,在她这儿跟醍醐灌顶似的。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能不知道吗? 陶氏一看,都打哭了。 “辰哥,孩子都知道错了,别打了,再打打坏了。” 袁明珠包着一包眼泪,看着曾祖母抱着曾祖父的胳膊,去夺戒尺。 她曾祖父扬起胳膊。 曾祖父身高胳膊长,曾祖母虽然也不矮,但是女子总比不上男子的身高。 “秋娘,我管教孩子,你不要多言。” 曾祖母夺不下来戒尺,只能回身抱住袁明珠,娘儿俩抱头痛哭。 “袁逸辰,你管教孩子?管教孩子就不能好好说了,就非得打吗?你干脆连我一起打好了。” 袁弘德:“我才打了五下,你也讲点理,真是不可理喻。” “都打了五下了,手心都肿了,还说才打五下,是不是打少了不称你的心?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当她跟你似的皮糙肉厚的?” 呜呜呜哭一阵。 接着道:“我不讲理?我不可理喻?袁逸辰,你终于忍不住说实话了吧?你是不是打心底就嫌弃我们娘几个?” 袁弘德一脸懵,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到嫌弃不嫌弃上了。 “我没有。” 为自己辩解。 “你要是嫌弃就直说,别拿孩子撒气,你看你把孩子打得。” 遇到这种情况,体罚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为了转移陶氏的关注点,袁弘德说:“我拿点药给她涂抹,只是皮外伤,我手上有分寸,不会伤着筋骨。” 拿着药给袁明珠抹了。 袁明珠这个始作俑者,靠着她曾祖母:“曾祖母,不疼了,您别担心。” 陶氏:“你别替他描补,打成这样怎么能不疼?”还没消气。 领着袁明珠回了她们姐妹住的西间。 留下袁弘德跟挤在门口看的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袁务川在前院喊了一声,才给他解了围。 “骡子要生了。” 袁弘德听了,忙带着众人往前院去了。 袁明珠也想去看。 陶氏:“你个不省心的,都伤成这样了还皮,老实待着,曾祖母去给你做个蛋羹。” 让吴氏和袁珍珠两个陪着她,陶氏往前院去给她做鸡蛋羹了。 驴马之类的牲口生产都极快,一般都用不了一刻钟就生出来。 袁家的这匹骡子素日被照顾得精细,没等陶氏给袁明珠做的鸡蛋羹出锅,小骡子就平安降生了。 袁明珠伤着的是手,又不是腿脚,陶氏不在吴氏和袁珍珠根本管不了她。 不仅管不了她,还被她怂恿着一起去前院看新出生的小骡子。 天还亮着,不过马厩里有些昏暗。 新生的小骡子看着极小,感觉就像是只小儿骑的木头雕的玩具马那么大。 又小巧又可爱。 大概是混血的都特别漂亮的缘故,袁明珠觉得这匹小骡子漂亮得有些犯规。 驯化的家畜还保持了先祖的一些特征。 野生的动物,尤其是食草的动物,为了适应物竞天择,逃避被捕猎的命运,甫一出生就得学会跟自然界的一切危险对抗。 这匹小骡子刚出生一会就挣扎着站了起来,靠着母骡子站着。 一双大眼睛新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袁少驹的少年心被萌化了。 怂恿袁明珠:“给它也取个名字吧!” 反正袁家已经有一个乍一听会被误会为他弟弟的袁幼驹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不在乎再多一个袁啥驹。 袁明珠沉吟了一下,“叫袁末驹怎么样?” 袁弘德梗了一下,不过刚刚因为打孩子跟陶氏吵了一架,这会不宜再因为这等小事再起事端。 袁弘德:我忍一下吧! 袁少驹和袁明珠两个逃过一劫。 袁少驹的新弟弟袁末驹也诞生了。 要不怎么世人都说,儿女都是债,生了就是来讨债的。 袁弘德跟陶氏一辈子没红过脸,恩爱两不疑。 这是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袁明珠。 马厩就在灶间旁边不远,这边说话灶间那边也隐隐能听到一些。 樊嬷嬷习武,五感比其他人灵敏,听到袁明珠的话暗自撇撇嘴。 觉得袁家看着还挺规矩的人家,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奇葩,真是丢尽列祖列宗的脸。 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祖宗没积好德,把这么个母夜叉娶回去。 陶氏把蒸好的蛋羹端出来冷着。 过去马厩那边,拉着袁明珠:“乖乖,咱去吃蛋羹,不在这里玩,这里又脏又难闻,让他们待这,咱们走。” 把袁明珠带走。 若是往日,袁少驹可能还会醋一醋,今日这边有袁末驹,又脏又臭怎么啦?我就乐意待这里。 只恨不得把他和顾重阳的被褥都搬来,晚上就睡在这边。 拉着顾重阳:“我们把袁末驹带出去溜达溜达。” 顾重阳看着袁明珠涂着药还肿着的手,心不在焉的应着:“哦!” 袁弘德:“又胡闹,别围在这里了,把马厩打扫一下回屋去,明天早点起跟着下地。” 麦子还未到收割的时机,不过不能割麦子也有可干的活。 297、也挺好 陶氏拉着袁明珠:“鸡蛋羹做好了,这会吃正好。” 带着她洗了手。 回到屋里,袁明珠端着碗吃了一勺,确实如曾祖母说的,温度正好。 不过她才吃了晚饭不久,这会还不饿,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陶氏:“吃不下就不吃了,搁那吧。” 袁少驹带着顾重阳打扫完了马厩,想了想说:“小妹才挨了打,估计正心情不好,曾祖母做的蛋羹她肯定吃两口就说不吃了, 我们俩别去前院洗漱了,回屋去洗,免得她吃不了还搅得乱七八糟的让我替她吃。” 最不能忍的,有时候还拌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拌了自己还不吃,专挑了他来祸害。 他这回得罪了她,得提防着她打击报复。 顾重阳想看看袁明珠伤得怎么样了,说:“屋里没有水了。” 袁少驹没法,只能带着他蹑手蹑脚的到了前院,“我们声音轻点,别让小妹发现。” 顾重阳:“哦!” 果然轻手轻脚的。 只是,把舀水的水瓢看似不经意的放到袁少驹手边的石台上。 还不是翻过来放,而是把圆碌碌的那一面贴着石板。 兄弟就是拿来陷害的。 袁少驹洗了脸,端盆去倒水,水瓢被轻轻碰了一下,就转了半圈以后“啪叽”摔到地上。 陶氏探头看到他们:“你们来得正好,明珠蛋羹没吃完,你们俩吃了吧!” 袁少驹:…… 顾重阳蹭蹭鼻子。 “要是难吃我替你吃。” 把袁少驹感动得,“不用,你还小,不能让小妹欺负你,还是我吃吧,我吃她最多放点枣泥,你今天告状害她挨打手板子,你吃的话她说不定会放泥。” 迈着慷慨就义的步伐进了屋。 袁明珠手疼着呢,没工夫整治他,所以今天的鸡蛋羹就是一碗简单的鸡蛋羹,缀着小香葱,味道香喷喷的。 袁少驹端着碗,对着屋里的灯,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舀了一小勺尝尝。 “没放别的东西。” 惊喜了。 分了一半给顾重阳:“好吃,你也吃点,小妹今天这顿打没白挨,乖多了。” 越发确定袁幼驹那桩公案袁明珠是不知道的。 就说嘛,他挨了打都能管上个十天半个月不敢放肆,小妹就是有曾祖母护着,也该不会当天就复发。 两个人分食了鸡蛋羹。 袁少驹兴奋的自言自语着:“袁末驹什么时候能带出门遛?” “你肯定也不知道,回头我问问祖父,祖父应该知道。” “我想把它带去学里。” “不过曾祖父不一定同意。 “也不知道袁末驹跟马一样能跑,还是跟骡子一样力气大。” 袁少驹就是傻乐,并不需要人回应。 顾重阳终于找着个机会,偷偷问袁明珠:“疼不疼?” 袁明珠翻了个白眼。 心说:疼不疼你自己打自己几下不就知道了? “我是为你好才跟曾祖父说的,我不知道曾祖父会打你,我要是知道,我……。” 没等他说完呢,袁明珠就一扭脸走开了。 不跟告状精说话。 其实袁明珠也知道顾重阳这样做是为了她好,她就是觉得被罚了手板子挺没面子,不想被人当面一再提起。 小少年呆立在那里,看着她走到曾祖母旁边,在陶氏的胳膊上蹭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头上的头饰经过这么多事,都歪了,不过头发要散没散毛茸茸的样子让她显得越发可爱了。 就听陶氏说:“今天跟曾祖母睡,咱们不理那个死老头子。” “曾祖父不是死老头子,曾祖母别骂他。” “好,不骂他。” 曾祖孙俩说着话往后院去了。 他看到她们之前坐着的地方有一只亮晶晶的东西。 走过去捡起来,是她丢的一个银钗,白天的时候还看到她戴着。 她还小,发量少,这个钗子是定制的,是一对,两个丫髻上各插了一个。 “我们回去吧!”袁少驹喊他。 “哦!” “你刚刚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顾重阳捏紧袖子里的手,答道。 袁弘德看着被秋娘带进房间的曾孙女,背着袁明珠悄悄说:“我错了还不行嘛,这么大孩子了,跟咱们睡不合适吧?” 陶氏抿着嘴偷笑,“怎么不合适了?人家屋子少的人家,闺女快嫁人了还有跟爹娘一屋住的呐!” 袁弘德无奈,你有理。 看着曾祖父跟曾祖母说着悄悄话,袁明珠只能装傻。 还好家里屋子没有多余的,曾祖母不会跟曾祖父闹分居,最多把她拉来当个油灯使。 陶氏铺好床铺,拿了梳子帮袁明珠梳头。 “银钗在哪丢了一支?” 袁明珠:“不知道,没注意。” 这对钗是曾祖父才给她打的,今天才第一天戴就丢了一支。 而且她今天去的地方有些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明天早上让你爹带你找找,找不着再去补一支也一样,睡觉吧,别想了。” 陶氏给她把薄被盖好,“你头发太少了,让你曾祖父给你买些桂花油回来用,等头发多了带钗子就不会掉了。” 袁弘德终于等到妻子愿意使唤他了,就说嘛,他的地位不容取代。 马上接道:“李家新近接了个水粉铺子,我让人送些来,其它东西也带些过来,需要什么就留下。” 陶氏:“他们家怎么想起来接个水粉铺子?” 固北李家做的是口外的生意,对这些女人家的精细东西应该不擅长吧? 袁弘德:“我也劝过,不过李同芳一意孤行,不过这间铺子位置还行,就在洪昌街上,原来生意不错,不是这次卷入流民案,也不会出手, 买了也不会亏本,就是水粉生意黄了,那样位置的铺子转手也能捞回本钱。” 袁明珠有些日子没跟曾祖父母同住了,没想到他们这个睡前茶话会的传统还保留着。 水粉铺子啊! 这个她懂啊! 以前拴马巷陈家就是做的胭脂水粉生意。 袁明珠正想着拴马巷陈家,陶氏就提了起来,“要说胭脂水粉铺子,还得是洛城拴马巷陈家,他们家的香饼尤其出名,提前去定有时候都排不上。” 语气里带着追忆。 即便回忆的后头有伤痛,那里依旧是她无忧而年少的青葱岁月。 袁弘德:“想那些干啥,你喜欢香饼我让人给你捎些回来,姑苏城有一家馥桂坊,他们家香饼也挺好。” 298、择席 也挺好,这三个字本身听着就十分不好。 一个“也”字,让人觉得意兴阑珊。 陶氏笑道:“我就随口说说,香粉又当不得吃穿,而且我这年岁了,买来干嘛呢?当老妖精啊?” 当没有了那些心心念念,再去找一个替代,总有着没鱼虾也好的敷衍感。 听她说不想要,袁弘德巴不得呢! 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那拴马巷陈家说起来跟他们还有一段渊源。 因着事关秋娘和他的伤心事,他们因那些伤心事没了宗族,不提也罢,省得提起来秋娘又难过。 没了宗族他是不介意的,只是秋娘这么些年依旧放不下。 他们没有了宗族又如何?卖女求荣的宗族,没有也罢。 没有了就自己重新建立一个。 比起靠着祖宗荫庇,却要由别人决定能娶谁不能娶谁,他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唯一的遗憾,这辈子没有像宋大哥一样快意恩仇一回。 那些伤害秋娘的人还活着。 可惜了,如今天下太平了,不像乱世那会,人命如草芥,杀了人也没人追究。 不买归不买,好听的话得说,“你哪里老了,我看看,还是跟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样好看。” 把陶氏吓了一跳,推他:“干嘛呢,孩子还在呢!” 袁明珠瀑布汗,只能闭着眼睛装睡。 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她还不知道拴马巷陈家早在昭朝建立之前就被她大哥宋宏盛带人屠了满门。 还在想着,凭着她改良的那些香粉工艺和方子,拴马巷陈家即使改朝换代,只要方子还在就不该籍籍无名。 怎么听着曾祖父的意思,不仅香粉的排名被姑苏的馨桂坊拔了头筹,陈家的玉恒春香粉似乎已经停产? 她这些年囿于年龄太小,不好开口打听关于香粉的事,只以为陈家那些人还在靠着她留下的方子坐享其成。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知道玉恒春的方子没有继续被陈家占用,她的心里舒服多了。 因为一夜都在胡思乱想,睡得不踏实,次日袁明珠起晚了,直睡到近午时才醒。 一醒来就听到曾祖父和曾祖母又在拌嘴。 好像两个人现在还挺享受拌嘴,当成生活的调剂品了。 “都怪你,无缘无故把孩子打一顿,我说把她喊醒了吃了饭再睡你还不愿意,总不能午饭也不吃吧?” “再抱怨打都打过了,要不你打我几下。” “啐,我打你干嘛?” “你再去摸摸,真没发烧吗?我怎么摸着有点热?” “我和伯驹娘都摸了,不热,你别唠叨了,要是发热也是你给吓到了。” “怎么是我吓着了?要我说都怪你非把她抱这边睡,孩子择席,没睡好。” 袁明珠觉得,她若是再不起床,曾祖父和曾祖母快打起来了。 所以说孩子就是感情杀手,多少恩爱夫妻就是因为孩子的事吵架吵多了,然后劳燕分飞。 她赶紧哼哼了两声,告诉外头那二位她已经醒了。 偶尔拌拌嘴调节一下还行,吵得太凶就不好了,伤害感情。 听到她醒了,陶氏把帐帘撩开,“起床吗?饿不饿,想吃啥,曾祖母让你娘给你做。” 等她穿了衣裳起床,去地里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袁少驹拿着从地里摘会回来的酸浆草。 “小妹,给你吃这个,吃了手就不疼了。” 以为她嗜睡是因为病了。 袁明珠:“谁告诉你吃了这个就不疼了?” “重阳告诉我的,他吃过,有效。” 袁明珠拿了一颗放到嘴里,酸酸的。 问他:“麦子开镰了吗?” 他的手腕上也麦芒戳出来的伤痕。 “没呢,不过祖父说也就这两天了,先从西南小河沟那边那块地开始割, 曾祖父跟爹一早就开始收拾打谷场了,牛家要跟我们家合用一个打谷场,曾祖父没同意。” 所谓合用一个打谷场,估计是又想占便宜。 “他们家没买碌碌,估计是想用我们家的。” 不是袁明珠以恶意揣测人,牛家的目的只怕不单单是想借碌碌这么简单。 若真跟他们家混用一个打谷场,只怕拴只老虎在那都防不住小偷惦记。 陶氏把中午端上桌,拍了袁少驹的脏爪子:“去把手洗洗,喊你爹他们吃饭了。” 袁少驹去洗手。 袁明珠看到她祖父正把两麻袋的大麦倒在院子里晒。 原来早晨祖父带着哥哥们去割大麦了。 官府下发的种子里头,混了许多大麦进去。 当初种麦子的时候赶时节,没有功夫捡,也不好捡,就都种下去了。 如今麦子成熟了,要趁着这时候容易区分,把大麦给挑出来。 大麦一般来说都是种了做牲口的口粮用,价钱也便宜。 种子里混进去这么多大麦,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多?”看到这么多的大麦,着实把杜氏吓了一跳。 袁务川把大麦摊开来:“这些只是中间那块地里割回来的,其它地里的没割。” 中间那块地里麦子的长势好,袁家准备明年拿那块地收的麦子做种子,所以提前把大麦清理干净。 按理说应该不会等大麦长熟就给薅掉,免得争肥力,但是实在太多,都薅掉袁务川舍不得,就都留下了。 杜氏叹气。 老百姓毕竟不好跟官府对抗,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打了水给公公洗手:“爹,快洗手吃饭了。” 袁务川洗了手,摸摸小孙女的丫髻,问陶氏:“叔母,二妮没事了吧?” 陶氏:“没事了。” 杜氏:“去年七月里也没给她拆被子,应该没事。” 七月不缝被子,七月缝被子农忙的时候好生病。 吃饭的时候,袁明珠想起来她的发钗,问袁树:“爹,我的发钗找到了吗?” 袁树:“没找着。” 袁弘德:“丢了就丢了吧,回头让盛隆的师傅再给打一支配上。” 杜氏:“别给她瞎花钱了,这么大妮子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东西。” “不打了,我马上就长大了,不梳丫髻就用不是两个发钗了,先把银子攒着,等我以后打簪子用。” 一家人被她那句马上长大了逗的跟着笑。 把杜氏的话给岔了过去。 只有梁氏看到了陶氏陡然变色的脸。 299、兔死狐悲 袁明珠之所以说长大不长大的话,是因为她也不喜欢她娘说话时候的语气和表情。 她的话是给自己解嘲,用来压住心底的酸涩。 也是在曾祖父母跟前替杜氏遮掩。 只戴一次的发钗就丢了,她也愧疚。 又是在她刚刚被罚的当口,作为亲娘,她的自尊心好似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 这样的指责会让人很难受,如鲠在喉。 如果不是她出生就带着记忆,当初杜氏批命护着她,差点被婆婆打死都没松开护着她的那双手的记忆还恍然如昨。 如不是她知道杜氏没有坏心,就是过惯了节俭日子心疼银子。 说不定这会就母女离心了。 杜氏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接着说教:“这么大妮子了,得学着过日子,买什么簪子,你的首饰还少?” 袁明珠只能闭上嘴巴。 多说多错。 杜氏已经不是当年怕她太娇气她曾祖母厌弃才指责她,而是出自本心在指责她。 当一个家庭中,一边是溺爱而大方的祖母,一边是严厉又节俭的母亲,母亲又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训斥孩子,婆媳大战中孩子偏向谁根本没有悬念。 而孩子的母亲,只能一边抱怨着孩子被长辈惯坏了,一边又把孩子越推越远。 婆媳关系也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越发恶化。 袁明珠觉得他们家就是无数这种例子的一个缩影。 只能庆幸她不是懵懂小儿,而曾祖母跟她娘也没有矛盾。 她正想着呢,矛盾就来了。 应该说她就是矛盾的导火索。 陶氏见曾孙女受被说教,本来就不高兴,不过马上就被袁明珠给化解了。 跟着家人乐呵呵的正笑着,又听到杜氏的说教。 她在理念上就跟杜氏不一样。 两个人出身不同,杜氏的节俭行为本身就跟她的相悖。 杜氏认为丢了发钗是因为袁明珠不爱惜东西,陶氏则认为是该配备的软硬件没跟上。 陶氏把筷子一放:“伯驹娘,吃饭的时候别训斥孩子,明珠早饭就没吃,你再这样,她哪里还有胃口?” 杜氏心里有话要说,哪家的姑娘会这样农忙时节睡到日上三竿? 要是身体不适就罢了,明明身体好好的。 不过吃饭时候确实不适合说这些,就先按捺住,想着找机会再说。 这场矛盾暂时平息,一时间桌上只有碗著声。 旁边桌上的樊嬷嬷:还好袁家还有一个明白人,知道了这个夜叉女该好好管教了。 抬头看到顾重阳情绪萎靡。 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多吃些,下午才有力气干活。” 顾重阳低头吃着饭。 他明明是出于好意做的事,为什么总是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想要为着她好,却害她挨打;想要得到她佩戴过的饰物,却害她被骂……。 吃了饭,樊嬷嬷带着秦三花收拾碗碟。 想着顾重阳吃的有些少,拿了一只馒头夹了些菜,单放到灶上隔水温着。 隔壁工棚的工匠陆陆续续都撤走了。 袁家女眷不用每天做大量饭食,轻松了不少。 梁氏怀孕,家里活都不太用她做。 她每日里就择择菜,洗洗他们两口子的衣裳。 只是如今农忙,她也主动承担做饭的活。 左右也不过辛苦十天半个月罢了。 她回到屋里,靠在榻上,一边补着袁伯驹的一件外衫,一边歇歇站久了有些胀的小腿。 思索着中午饭桌上的事该怎么处理。 作为长媳,处理好家庭矛盾也是她的责任。 而且她也不是很赞同婆婆的节俭做派。 如今他们家交往的都是固北李家和南山刘家这样的人家,不是想节俭就能随意节俭的。 不过她也没有傻到自己跑去跟婆婆掏心掏肺提醒她。 这事说好了倒好,说不好婆婆连她一块厌弃。 等了一会,袁伯驹就撩了帘子进来。 见她要起身迎他,忙说:“坐着别起来了。” 自己脱了外衫放好。 倒了一杯水喝着。 看她在补衣裳,“这几日忙,不当紧的活就往后放放。” 梁氏把衣裳放到笸箩里收起来,坐到他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用斟酌好的话问道:“娘跟曾祖母怎么了?今日饭桌上两个人都怪怪的,吓得我都没怎么敢夹菜。” 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小委屈。 袁伯驹握着她的手:“委屈你了。” 梁氏:“相公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就是娘那里,是不是对小妹太严厉了,我觉得曾祖母有些不喜。” 袁伯驹哪里知道女人间的这些,问:“是嘛?娘也是为小妹好吧?” “也可能吧,大概是我误会了。” 梁氏的表情里带些不被理解的落寞。 带着想犹豫:“可我总觉着,发钗丢了怪不得小妹,娘这样指责她,曾祖母脸色都不对了,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肯定得爆发。 杜氏作为孙媳妇,家里大权又握在曾祖父手里,能有她的好? 这些梁氏虽然没说,但是意思表达清楚了,袁伯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就这么一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梁氏以退为进。 她倒不是防着丈夫,而是防着婆婆。 婆婆不是娘,还得把她当亲娘供着,有些话还是让她亲儿子去说更合适。 媳妇毕竟差了一层。 说完这些,像闲话家常似的接着道:“小妹也是真委屈,要是换个人今天这么被训斥,说不得早哭了。” 看到丈夫有兴趣听,梁氏:“小妹跟守备府小姐那些小姐妹交往,也是为着咱们家,又不是为她自己玩,这么点大个人儿,总有顾虑不周的地方, 别说她了,往日我在娘家那会,出门应酬,我娘都得嘱咐丫头帮我看顾着衣裳首饰,防着出现差池, 就那样严防死守着,有一回也还丢了一串手串。” 帮着家里去应酬,丢了只发钗罢了,就被这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骂,搁谁也得委屈。 今日是小妹,往后说不得就是她们。 看到袁明珠的遭遇,梁氏将心比心,总有兔死狐悲之感。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干脆都窝家里别出门好了。 婆婆的眼界也就那样了,就看看丈夫是不是能体谅些。 如果丈夫也跟婆婆一样的想法,她也别太好强,窝家里还省心呢! 300、清官难断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每个人的视角不同,看到的真相也不同。 不是梁氏给袁伯驹这么细说,他再考虑不到袁明珠的感受。 倒不是他做哥哥的不疼妹妹,而是他的眼光放在外头,不会看向内宅。 每天看着内宅女人咯咯唧唧,或是跟女人咯咯唧唧的男人,一般都难成大事。 听了梁氏的话,袁伯驹:“我抽空跟娘说说。” 梁氏笑靥如花,“我也是怕娘跟曾祖母起隔阂,怕妹妹受委屈,本来该我去说,只是我嘴笨,怕跟娘说不到点子上去,就只能累着相公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后院陶氏也正跟袁弘德说这事。 她所看的视角跟梁氏也有不同。 “戚府、任府那些人家的小姐出门都有丫鬟婆子环伺,一大堆的人帮着盯着衣裳饰物,我们明珠和珍珠有什么? 就一个三花,还得被支使着跑跑腿,不能一直跟着伺候着,明珠头发又少,本来也戴不住发钗,发钗丢了有什么稀奇?” 在她看来,头发是硬件,丫鬟是软件,软件硬件都没跟上,曾孙女丢发钗才正常,不丢反而不正常。 袁弘德:“我马上就让人给你们买桂花油,至于丫鬟,待伯驹他们道试过了,若是能得个秀才,咱们家就能使奴仆了,到时候给你们一人添一个丫鬟, 我回头找机会跟小树说说这事,让他管管伯驹娘。” 众人歇息了一会,就套了牛车往地里去了。 袁明珠也要去,被陶氏拦着,“乖乖待家里,手还肿着呢,别跟着添乱了,地里活有你哥哥们,哪就用得着你了?” 架不住她闹着非要跟着,只能带上她。 少不得又把袁弘德唠叨一通:“明知道该农忙了,还把孩子打得这样。” 陶氏一贯以夫为天,只遇到袁明珠姐们的事才会例外,是以袁弘德也就笑笑,并不争辩。 下午的活依旧是清理麦田里的大麦。 一旦轧成麦粒,混进去的大麦就不好清了,如今是最后的机会。 大麦并不难清,它们跟麦子外观不同,长的高度也不同,一眼就能看到。 一块麦田里的麦子,种子一样,播种时间一样,土壤肥力水分一样,长得都一般高。 那个不一般高的一般就是大麦。 一家人一人一陇,各人清各自的。 袁明珠跟着陶氏,“曾祖母,我给你帮忙。” 头上带着袁弘德拿柳枝条帮她编的草帽,草帽上还缀着在路边摘的野花。 如此乖巧可爱的曾孙女,说着要给她帮忙的贴心话,陶氏听得喜笑颜开。 “地头上你曾祖父的背篓里有糕点,你去吃些糕点,用不上你帮忙。” 推了她去吃糕点。 早晨起晚了,中午听她娘唠叨就饱了,也没怎么吃,袁明珠还真有些饿了。 地头上放着袁家人背来的背篓,袁明珠挨个翻检着里头都装了什么。 在一只背篓里发现一个拿布包着的馒头,还带着点热乎气,白胖暄软。 馒头横着从中间一分为二,里头还夹着中午吃的炒藕丝。 人在饿着的时候,带着原麦香味的馒头会比各色糕点更有吸引力。 所以袁明珠也没考虑馒头是哪里来的,“啊呜”咬下一大口。 吃了馒头,又喝了些水。 拍拍肚子,吃饱了。 一抬头,看到樊嬷嬷那老太婆又在拿眼刀子瞪她。 袁明珠有些懵,不知道又怎么惹着的她。 看看她拿馒头出来的背篓,好像,似乎,大概是她背来的。 不会是她自己要吃的被她给吃了吧? 一个馒头,还是他们家的馒头,至于这样瞪她? 这个樊嬷嬷自从过了明路,自觉有恃无恐,越来越过分了。 好像她还真不能怎么着她。 往日没挑明,还能装着不知道她的来历罚她,现在过了明路,打狗还得看主人,真不好办。 她若是任家的奴婢,她都敢教教她怎么做奴婢,问题是现在能确定她不是任家的。 这样就不好评估她背后的主子能不能惹得起或是惹了以后会不会跟她计较了。 投鼠忌器。 所以她只能…… 忍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还是把向内的刀。 忍得袁明珠肝子疼。 暗戳戳的想着得抓紧找机会弄清楚樊嬷嬷的来历,惹得起的就留下,把她收拾成软面团。 惹不起的话,就躲着。 把她和顾重阳一块想办法打包送走。 绝对不能留在眼皮底下给自己添堵。 吃饱喝足,袁明珠阿q的想着不跟个奴才一般见识,过去给她曾祖母帮忙了。 割大麦很轻松,因为只需要把麦穗部分割下来,不用弯着腰。 就是热风吹着,太阳也初显毒辣。 麦芒扎在细嫩的手腕上,麻痒麻痒的。 等流了汗,更是跟蚂蚁咬的一般。 等傍晚干完活回家的路上,陶氏才看到她的手腕都红了,跟起了疹子一样。 气得照着她的后背拍了两下,“你个祖宗,不让你来非得要来。” 拿水囊里剩下的水给她洗了洗。 回家又抹了些药膏。 却说袁弘德清大麦的时候就找了袁树,令他回家说说杜氏,别对袁明珠太严厉。 他也没有梁氏对袁伯驹说话那样的耐心,还掰开了揉碎了细说分明。 完全是直男思维:你老婆惹我老婆不开心了,回家好好管管你老婆。 谁说老实男人就不惹老婆生气了?杜氏被丈夫气得个仰倒。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的的,我还不是为了她好?那一只发钗就是二两银子,才戴一天就丢了,我说一句都说不得了? 还有,谁家姑娘农忙的当口能睡到晌午?这要是穿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还要不要说亲啊?” 袁树被驳的说不出话。 好似孩子娘说的也有道理。 半天憋了一句:“孩子现在不是寄到祖父祖母名下了吗?让祖父祖母管,你以后少掺和,省得惹气生。” 这话又惹了马蜂窝了,让杜氏想起了当初为何要把袁明珠姐们过继给袁弘德夫妇。 越想越委屈。 夫妻俩正吵着架呢,袁伯驹过来了。 刚开口就点着火药桶了,招了杜氏好一通骂。 真骂得满头包。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落我的不是,我就是那狠毒的后娘,不想她好?” …… 301、火坑 正因为杜氏不是后娘,才对子女更严苛。 她信奉的是惯子如杀子。 尤其是对女儿。 女儿在娘家只有短短十余年,之后要在别人家渡过漫长的岁月。 其中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的年月,一般都长达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在娘家惯着长大,出嫁后怎么办? 难不成真像老话说的,用十年的懒散换二三十年的悲惨? 这些是她亲娘传授给她的,凭她的人生经验看也是对的。 小女儿针线活都不用心做,送她去女学也不情不愿。 这些在她看来太糟糕了。 杜氏的慈母心肠表现出来就是严厉,可她的这些严厉总被陶氏给挡着。 矛盾一直都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日积月累,到了一定的时候就爆发了。 被杜氏说的,袁树都有些动摇了,也觉得小女儿如此下去不行,开始倒戈:“我去跟祖父说说?” 虽然语气不是很坚决,不过态度值得鼓励。 杜氏心情好了一些。 袁伯驹对他爹实在哭笑不得,“爹,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把杜氏扶着坐下。 “娘,你觉着我们家如今跟以前比日子过得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长子问这话什么意思,但想着越来越有奔头的日子,杜氏还是露出笑脸。 这种喜悦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灯光之下,脸庞都泛着莹莹的光。 抚了抚鬓角,“日子当然好了,要不是你小妹让人糟心,我觉得如今的日子再没有可烦的。” 大郎媳妇怀上了,年底他们家就又添一辈人,过完年正月里给二儿子圆房,二郎就由他媳妇管也不要她操心了。 三郎安静寡言些,但也得了莫先生青眼,他们家放出风声要说亲,最近也有几家有意要相看。 四郎就更不要说了,也不要她操心。 大姐儿自上次姚家大奶奶见了,喜欢得什么似的。 她瞧着倒是还好。 就是祖父对姚家三郎不太中意。 但是架不住姚家大奶奶殷勤,托了李家又说了好几次,这事也有些眉目了。 就是五郎,就算比不上几个哥哥,也还算规矩。 他们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蒸蒸日上。 袁伯驹也不反驳他娘的话,又问道:“娘你如今还用得着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吗?” 杜氏摇摇头:“不用。” 他问的是杜氏另一个觉得日子有奔头的地方。 家里添了两房媳妇,又添了两个帮佣,她可不就清闲自在多了。 这些日子家里应酬多,衣裳都是让城里铺子量了尺寸做的,她连针线都动得少了。 早个半年,她都不敢想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若是袁明珠在此,就能用现代的一句话来总结杜氏这种情况: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杜氏没错,错的是她的认知。 在她的认知里,女人就该十项全能,起早贪黑任劳任怨。 像小女儿这样娇气的,到了婆家擎等着受气吧。 被婆家打了娘家人去撑腰都不硬气。 所以杜氏想起袁明珠的样子就愁得吃不香睡不着。 不过杜氏虽然受眼界的限制保守了些,却不木讷,稍微想想就想通了长子问她这两个问题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 袁伯驹看他娘有些要转过弯来了,说:“我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这次我们兄弟若是再能中一个秀才,家里不仅能免赋税和徭役,也有了使用奴仆的资格, 到时候家里再添几个使唤的人,也用不着您和妹妹再做活了, 就是嫁了人,我们家水涨船高,小妹嫁的人家也该是能有使唤人的人家,小妹做不做活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见杜氏有话要说,袁伯驹止住她的话:“娘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娘你是担心以后小妹出嫁遭人嫌弃,娘你大可不必担心,妹妹有我们五个哥哥呢,我们得多窝囊,能让妹妹在人家吃亏? 小妹娘家得力,谁敢看轻她? 再说小妹不一定非得出嫁,往日曾祖父不是说过了嘛,给小妹招个女婿回来,眼前就有个现成的,我瞅着重阳还不错。” 在外头偷听的樊嬷嬷听到袁家大少爷打的让她们少主入赘的主意,气得暗自咒骂:你们家那个又懒又馋的夜叉女,嫁不出去就打我们少主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杜氏听说要把顾重阳招赘给小女儿,手摇得飞快:“不行,不行,重阳不能招,就他们家那一堆乌七八糟的茅包事,听着都糟心, 就那样的亲爹,都不如没爹跟后爹过的,还有那样歹毒的晚娘,我可舍不得让我们明珠跟他。” 袁树也赞同孩子娘的意见,那样的背景,太复杂,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选个简单点的人家结亲。 樊嬷嬷:这些没眼光的人,居然嫌弃他们少主。 更生气了。 一时寻思着还是大少爷有眼光,一时又寻思着就该让少主把他们家闺女娶了,狠狠打没眼光的杜氏的脸。 一时又替顾重阳和顾氏伤心,摊着那样的亲爹和丈夫。 又听了一会,知道袁家没有起异心,就离开了。 因为心情复杂,警惕性差了点,没发现自己偷听的一幕已经落入梁氏的眼睛。 梁氏见丈夫去了公婆屋里那么久了,也不知道说得如何了,担心的靠着西厢房的窗子往堂屋公婆那屋张望。 把樊嬷嬷偷偷趴窗户口偷听看了个正着。 梁氏怕樊嬷嬷发现,忙从窗口离开。 她也隐约从丈夫口中知道一些樊嬷嬷的底细。 却不知道这人还刺探他们家,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授意她这样做? 刺探他们家是只单纯的提防他们生异心,还是为了对付他们? 不说梁氏思前想后,等着丈夫回来告诉他这件事,只说袁树他们三口把要不要招赘顾重阳认真的讨论了一番,最终把顾重阳给否决了。 杜氏以前也是打过顾重阳的谱的,那时候担心长女说不上好人家,也不是没考虑过他。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们家正是最低潮的时候,也还不知道顾重阳的真实情况。 能有更好的选择,没有当娘的会明知是火坑还让闺女往里头跳。 302、麦子 这边袁伯驹借着说招赘,试探到他娘对小妹还是关心的,并没有因为小妹跟曾祖父母更亲近而跟她离心。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爹娘心思没歪,没有因为日子好了,他们相继有出息了就膨胀,不把曾祖父母放在眼里。 袁伯驹看来,顾重阳也不是良配。 他们家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人家,有多大碗吃多少饭,犯不着牺牲闺女跟他联姻攀附他背后的势力。 确定了爹娘的想法,袁伯驹就有底气了,接着说:“小妹还小呢,现在就说这个早了些,这是以后再说, 会不会做活,对小妹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再说小妹也不是不会做,我有时候看到妍娘还跟小妹讨教针法呢。” 他倒不是给袁明珠脸上抹粉,说的都是事实。 袁明珠只是懒怠做,不是不会做。 袁伯驹:“娘说小妹懒什么的,我可不觉得,在老家的时候就不说了,只说我们刚来那会,小妹天天跟着我们上山, 采了那么多草药,还找回来那些树木,后头又跟着曾祖父去卫所帮忙。” “还有给棉花育苗,也是明珠做的。”袁树帮着补充。 细数数,袁明珠做的事情真不少,只是她没有照着杜氏希望的样子去做她想让她做的事,她做过的就被忽略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只愿意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 经丈夫和长子一提醒,杜氏再也不能回避事实。 看着她有些醒悟,袁伯驹才说到正题,把梁氏跟他说的那些说给他娘听。 “……小妹也只是个孩子,看顾自己都力有不逮,还跟着大妹招呼客人,丢了发钗她应该也难受着呢!” 袁树:“祖父说明珠的头发稀疏,发钗才容易脱落,让我带信让人给捎些桂花油给她用,肯定是小时候没奶吃,头发才那么少。” 把杜氏听得眼泪汪汪的。 又说:“她那手还肿着呢,今天还跟着下地了。” 一说这个,杜氏的眼泪更汹涌了。 想起她闺女的胳膊被麦芒扎得红肿。 袁伯驹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娘应该能想明白了。 只刚回到他们住的西厢房,就被她媳妇拽住,又说了桩糟心事。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别声张,我先去跟曾祖父说说,看曾祖父怎么处置。” 第二天一早,袁伯驹就到了后院,把这事跟曾祖父说了。 袁明珠正在旁边,由着曾祖母给她的手腕上抹药膏。 直接接了一句:“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她这是有感而发,昨天樊嬷嬷才瞪了她,晚上就出了偷听的事,她这是越来越放肆了。 人家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袁弘德听出她语气里的怨气,问:“她还干了什么?” 袁明珠瘪瘪嘴:“也没干什么,就是有事没事就瞪我两眼。” 陶氏一听,紧张的问:“怎么没听你说过?她还干了什么?” 觉得他们这是引狼入室。 “辰哥,把她送走吧。” 怎么送?正如袁明珠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算是送,也不能撕破脸皮,得好聚好散。 袁弘德:“先别声张,我尽快想个法子把她送走。” 等袁伯驹都回去了,袁明珠还嘟着小嘴。 不是她不想说,是她说了也于事无补,在没有完全之策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底气动人家。 老婆子就是算准了他们不敢动她,才有恃无恐。 有时候袁明珠都想恶向胆边生,直接把她捆了卖了再说。 不过既然都挑明了,袁明珠就不怕是因为她曾祖父跟对方交恶了,挑拨道:“顾重阳也越来越大了,总待我们家也不合适, 以往是他年幼,又无依无靠的,我们家暂时收留的他,现在有人找来了,于情于理我们再留着人都不合适了。” 要送就干脆送干净,省得送走樊嬷嬷还会有其他什么妈妈姐姐的过来。 只外头有人时刻盯着就够让人心力交瘁了,回到家还不能安省,被自己人刀口向内,实在忍得难受。 袁弘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事曾祖父会安排,你就别担心了。” 又说:“今天在家里待着,不要去地里了。” 不带她下地,昨晚回来缝的那对护腕不是白缝了? 而且外头多好玩,谁愿意闷在家里? 平日没人陪着曾祖母都不放心她和姐姐自己出门,最多就是搬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做个针线。 最近牛家的三个混账儿子回来了,这项活动也被禁止了。 最终袁弘德没拗过她。 看得杜氏反省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觉得小女儿懒啊,她闺女多勤快啊。 一时间一家人又和乐融融起来。 又割了一天大麦之后,袁家的麦子能收割了。 袁明珠姐妹被安排了在打谷场上看麦子,省得麦子被鸟雀偷食。 当然,也得防着人偷。 打谷场的位置就在冯家的西隔壁,当初分地的时候,几家的场地都在这里。 袁家拒绝了跟牛家共用场地的提议以后,他们家还是紧邻着袁家收拾了一个打谷场。 袁弘德见此情形,安排袁树把看粮食的棚子搭在了两家中间位置的角上。 这个位置不仅能把两家的界限分得一目了然,视野还好,有人若是从隔壁过来他们能一眼看到。 柳树湾自打冯家兄弟失踪,实际就只剩他们两家还种地,严氏整个人魔魔怔症的她家的地都荒废了。 地里的草比麦子还多。 麦田因为耕种时节的关系,草的种类不会很多,但是有一种野燕麦和荠菜,能在麦田里长得特别茂密。 跟晋地不同,晋地的荠菜都不够挖野菜的人挖,别说麦田里,野地里的荠菜都能给挖绝迹。 按照传统,任何能入口的食物,在中华大地上都没有泛滥成灾的可能,别说本土的物种,就是外来的没有天敌的物种,都能给吃成濒危。 可这会还不行,没有人。 冯家的地里满是荠菜和野燕麦。 不知道是不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冯家的地荒废成那样也没有人过来询问。 袁明珠姐妹拿了装针线的笸箩,坐在棚子里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看着麦子。 割好的麦子被拉了来堆在打谷场里晾晒。 303、能惹不能撑 不远处,袁末驹跟着它娘在田埂边的草地上玩耍。 这是这匹骡子买回来以后第一次出力,帮着家里拉石碌碌1。 劳动的间歇就被放到空地上去歇息。 之前因为它带着崽,一直都只每天固定时间带出去遛遛,并没有真正使过。 袁明珠尽力不让自己去关注那个可爱得有些犯规的小马驹,因为她总觉得就它母亲的基因而言,小东西一旦长大了,肯定会长残。 现代那一世看多了小时候可爱,长大后残得让人恨不得自戳双目的童星,她还是克制些追星吧。 不然以后想想自己曾经脑残追过的星,该多破灭。 袁少驹和顾重阳好像没有这样的顾虑,再次往打谷场运割好的麦捆的时候,两个人又跟车回来了。 打闹着把麦个子从牛车上扔下来以后,袁少驹对袁珍珠喊:“大姐,你帮我们把麦个子拆开摊开晒,我们去看看袁末驹。” 走过来的周大人扭头对姜大人笑道:“袁末驹?他们家新生的那只小骡子的名字?” 姜文翰品味了一番:“这名字倒是挺契合。” 二人一起大笑。 袁务川听到了,忙过来招呼:“二位大人来了,去家里坐吧。” 周玉典:“你忙你的,我们随便看看。” 话虽如此说,袁务川还是去地里通知了袁弘德回来待客。 袁弘德回来之前,周大人他们先随着袁少驹他们去看了袁末驹。 这世上大多数的动物,在幼崽时期都能萌得人一脸血。 袁末驹尤其是个中翘楚。 袁幼驹那种强行卖萌的,跟人家这种无形卖萌的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它如今长大了,原来的可爱一点也看不到了,就是个丑丑的猴子。 看到大家都只关注袁末驹,没人搭理它,气得拿着土坷垃朝小马驹扔过去。 袁末驹有点懵,吓得往它娘身后躲。 护崽的骡子不乐意了,冲着袁幼驹扬起蹄子。 往日一起出门遛弯的情意荡然无存,这对好基友反目成仇。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大家都以为袁幼驹会冲上去跟骡子开战的时候,它委屈巴巴的靠到袁少驹跟前,装起了小可怜。 众人被它的这通骚操作闹得有些迷。 随后爆出笑声。 袁明珠觉得,猴子不要脸起来一样天下无敌。 本来气氛颇好,突然后头传来人说话声:“这小猴子有意思,光腚戳马蜂——能惹不能撑啊!” 袁明珠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牛大蹦。 她也不能回头看,不仅不能回头看,得赶紧拉着她姐姐离开这边。 这个歇后语是本地的一个俗语,一般都是汉子们在一起吹牛闲聊时候才会说。 应该是牛大蹦在铁矿矿坑里干活的时候学来的荤话。 如果在场有女子或妇人,这样说话就十分无耻了。 周玉典和姜文翰都微微皱眉。 姜文翰往身侧的随从看过去,那随从马上呵道:“大人们在此,何人在此喧哗,还不速速回避。” 牛大蹦拿低俗当有趣,原本想着跟两位大人套个近乎,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时人等级森严,牛大蹦噤若寒蝉,跑开了。 姜文翰问道:“这是什么人?” 随从还记得牛大蹦,当日就是他去通知把牛家三个人给放了。 正是因为跟随从有这点渊源,牛大蹦才会贸然上来凑近乎。 随从把牛大蹦的来历说了。 让姜文翰听得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们还有徭役没有服完?” “是。” “去安排一下。” “属下明白。” 牛大蹦做的事算不得大恶,一般官员要么不搭理撵走完事,要么做出亲民的模样交谈两句就丢到脑后。 也是牛大蹦素日行为不端,袁少驹和顾重阳看到他就一脸戒备,随时准备捏着拳头上前殴打一顿。 也是他倒霉,遇到姜文翰要替顾重阳收拾他。 同时也是他的运气好,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严氏看到了。 能确定她两个儿子的失踪跟牛家的人没有关系。 想起跟她接洽的人说的,她不能走,还得在这里继续完成她的差事。 不过给她提高了饷银。 只凭她自己,要完成任务困难太多,所以她得物色几个帮手。 她选中了袁家的樊婆子,现在看着,牛家的人也可以收买了用用。 说干就干,她追着牛大蹦跑的方向跟了过去。 袁明珠拉着姐姐回到看场的窝棚。 这种被人言语调戏的事最让人憋屈,只能忍下。 不过袁明珠也有些疑惑,往日周大人他们经常在村里出现,尤其是恢复修缮集市的时候,几乎就驻扎在村里。 近水楼台,牛大蹦要想巴结他们,那时候比现在容易啊! 那时候牛大蹦都没这样子往上硬巴,只指使着他爹娘试了几回,没找到机会就算了。 今日怎么回事?打了鸡血一样往上扑? 正在想着,她曾祖父回来了。 请了周大人他们到家里坐。 为示好于袁家,姜文翰向袁弘德透露:“我已经安排好了,待农忙一过,就拘了他们去服徭役。” 袁弘德:“这样甚好,省得他家出不了罚银天天吵闹不休。” 姜文翰:“今日这事也是因我而起……。” 把牛大蹦是他令人放回来,才有他今日套近乎,让袁家姐妹受了委屈的来龙去脉说了。 袁明珠躲在里间听了,依旧觉得牛大蹦的行为跟他平日的性格不符。 就像老鼠不会到猫跟前溜达,平日手脚不干净的人不会到官员和官差跟前溜达。 这些是直觉,没有依据,却是不好说与姜大人听。 袁明珠想着不能说给姜大人听,说于樊婆子听并没有问题。 樊婆子整日疑神疑鬼,受迫害妄想症一样。 她说的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这事樊婆子也会抓着不放。 想着怎么利用樊婆子,就听到外头周大人问:“袁先生,来的途中看到地里种了许多作物,长势很好,不知种的是什么?” 注1,石碌碌是有些地区的叫法,学名叫碌碡也作磟碡,还有些地方叫石磙子、碌碌磙子、碌磙子、碌碡磙子等。 在打谷场上给作物脱壳或压碎、压实土块的时候叫上面这些名字,还可以当成碾磙跟碾盘组装起来,做成石碾子。 石碾子的作用和石磨差不多。 有一个歇后语:碌碡碰石碾子——硬碰硬。 它们是同一样东西不同的用法,所以名称上有些不同。 304、棉花 周玉典也觉着像棉花苗,但是又不敢确定。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棉花苗应该长得稀稀落落的,缺苗特别多,农户没法,只能在间隙大的地方补种其它作物。 不会像袁家种的这样,整整齐齐的铺排开,看着就让人精神抖擞。 袁弘德:“大人说的是东南边地里?那是棉花。” 心里还想着,周大人真是五谷不分,棉花都不认识。 听说真的是棉花,周玉典惊讶道:“真是棉花?袁先生家的棉花为何长势如此好,跟我在其它地方见到的都不同?” 其他人种的棉花因为中间的间隙过大,田间管理和采摘都不便利,土地的利用率也低。 别看袁弘德在心里褒贬周玉典五谷不分,其实他自己也是个五谷不分。 至少他就以为棉花就该是长成这个样子,他从来不知道别人家的棉花长成啥样子。 是以周大人问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周玉典只以为他是有独门诀窍,不愿意透露,对自己的莽撞有些懊悔。 袁弘德虽然五谷不分,人情世故上却精通,见他这样,也就想通了他们家的棉花培育方式定然比别人家的高明。 因为种子就是买来的大路货,差别肯定就出在种植方式上。 想起他家小宝强硬的要求就得这么种,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照着惯例,他不想让曾孙女出这样的风头,念头微转,就回答道:“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学来的诀窍, 只要照着固定的方法育苗,都能长成这样。” 周玉典往袁弘德的方向倾着身体,“哦?还请袁先生详细说说。” 陪坐的姜文翰也差不多姿势,也是支着耳朵等着听。 朝廷正在各地推行棉花的种植,但是百姓不愿意种。 若是能有一套成熟而又行之有效的方法能提高棉花产量,这件差事就好办多了。 不管是谁去办,都是事半功倍,现成的考绩啊! 袁弘德:“说起来有些复杂。” 周玉典以为他是要待价而沽,想提些条件。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要拿到种植方法,也是为前程。 正要开口允诺好处,就听到袁弘德又说道:“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明白,这样吧,我回头把种植方法整理成册交给大人。” 主要他真说不清楚,种的时候他都没仔细看。 周玉典:“麻烦袁先生了。” 如此重大的事情,只说个谢字就太简慢了,回去得跟幕僚商讨一下该如何投桃报李。 又说:“我回头派些人过来,先生多指导指导他们,也顺便帮先生干点活。” 袁明珠在屋内听了大喜,他们没有背景,种植棉花的技术放在他们手里也发挥不了效用,不如拿去换些实在的好处。 给棉花打尖、摘棉花,都是工作量很大的活,有人来帮着干活,那就太好了。 而且她也想利用这次的事给樊婆子上点眼药。 所以没等袁弘德同意接收周大人送来的人,她就奔出去趴在他曾祖父的膝盖上,“不要别人住在我们家,他们会偷偷瞪我,吓唬我。” 呜呜呜呜的假哭得好不伤心。 只是她猜错了,人是姜文翰送来的,不是周玉典。 袁弘德配合的天衣无缝:“你看错了,樊嬷嬷怎么会瞪你呢?” 对周姜二人解释:“小孩子闹脾气,非得说家里的樊嬷嬷偷偷瞪她,这孩子,可能那天睡迷瞪了。” 脸上的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就是一副宠溺又为难的样子。 也算是本色出演。 袁明珠心说:今天真是老天都助她,还那么巧樊婆子去地里了,不然她还真不好当着她的面告状。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大人只说了句:“小孩子敏锐着呢,许是那婆子真瞪了她,袁先生好好查问查问。” 等了半天,袁明珠就等来他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有些傻眼。 难不成是她猜错了,周大人没有跟铁矿那边勾结? 就在袁明珠觉得好心累,快演不下去的时候,姜文翰开口了:“一个仆妇,若是不服管教,不尊重主子,换一个就是了。” 周大人:“就是,不听话就换一个。” “我派来的人肯定是精挑细选的,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袁先生尽管放心。” 袁明珠扫视着两人的表情,周玉典脸上一片坦然,倒是姜文翰的面色透出些青色。 她可能真猜错了,姜文翰才是那双白手套。 谁是白手套她不关心,姜文翰肯定不会跟幕后那人有直接的联系,她觉得通过姜文翰追差幕后那人不太现实。 她现在关心的是樊婆子什么时候能被送走。 虽然跟她把顾重阳和樊婆子一堆送走的预期有些远,不过能先送走一个是一个。 袁明珠满意了,就着她曾祖父的手喝了一口茶,坐在旁边听他们议事。 “大车已经做好了,本来这次要给您捎来的,因为要从其他地方绕行,就没带来。” 拿了一封信:“铁矿驿送来的信,有先生家一封,我给捎来了。” 袁弘德接了过去,袁明珠瞥了一眼,是大嫂娘家寄来的。 这会姜大人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又是那副精通彩虹屁的模样:“原来你家少奶奶是汾城潜下镇梁巡检家大小姐,你家大少爷仪表堂堂,想必功课也出色,才能得梁巡检看重……。” 一时间别人都没话说,就听他叽里咕噜说个没完。 所以不要小瞧擅长拍马溜须的人,能找到最佳的切入点把人夸得飘飘然也是一桩本事。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献媚的表情下面不会藏着另一副面孔。 很快梁氏带着吴氏收拾出一桌简单的饭菜。 因为是农忙,家里为了能吃喝好有力气干活,肉菜备了些。 就是天气热起来,备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备得并不多。 而且人手不够,只能简单做了几个菜。 周玉典他们也不嫌弃,吃了饭菜,稍事歇息就打道回府了。 他们得赶回去做些准备。 其它的不说,流民案揭发出来以后,武安州里那些大户,不甘心开垦好的土地落入其他人手里,撺掇着知府开放闲置土地出租。 他们明年要试种棉花,看看用袁先生提供的方法产量能提高多少。 就得赶在其他人把附近的土地租赁之前先租赁下来。 305、狼崽子 送走周大人一行,袁明珠回头就看到顾重阳站在他们家东侧的草垛跟前,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可置信和失望。 袁明珠觉得有些糟糕了,只想着樊婆子本人不在,就忘了顾重阳还在。 她有些自嘲的想着,看来樊婆子比她做人成功。 她自认为对顾重阳也不错了,可是真遇到事的时候,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还是愿意相信后头才来的樊婆子。 看来人跟人还得看缘分,不是靠先来后到,也不是看付出多少心力,先来的付出心力了,不一定比后到的占优势。 “姜大人是樊嬷嬷的上官吗?” 顾重阳叫住袁明珠问她。 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问她只是要听她辩解,想听她告诉他,这样对付樊嬷嬷的原因。 “是。” “为什么?” 听他问出这句为什么,袁明珠就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往哪里偏了。 世人都同情弱小。 无依无靠的一个老嬷嬷,在不知晓她还能对人威吓的前提下,可不就很弱吗? 或许被告知她会威吓他人,也会选择性不相信,为她找出千万种理由。 袁明珠不觉得有义务给他解释,毕竟她才是受害人。 不过,既然决定要好聚好散,他们做了那么多,不该因为一个老婆子,被抹煞他们的付出。 该让他知道真相,不求他来日回报,至少不能被恩将仇报。 “樊婆子这些日子总是瞪我。” 其实这个解释之前已经说过了,愿意相信的人早该信了,不愿意相信的,就如现在这样,“曾祖父不是说……?” 曾祖父不是说你是睡迷糊看错了吗? 如果说往日顾重阳能从袁明珠的眼睛里看到春日暖阳,这一刻,他只看到了风刀霜剑。 心里一慌,说了一半的话被吞进喉咙里。 两个人在这吵得不亦乐乎,实际看在大家眼里不过是两个毛孩子在闹别扭。 袁少驹牵着袁末驹,“重阳,走了。” 他们吃过午饭了,得去打谷场里替换祖父,让祖父回来吃饭。 见顾重阳面色难看,火上浇油:“小妹,你又欺负重阳。” 袁明珠觉得,她欺负顾重阳已经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即使后来顾重阳知道真相,也没有跟大家否认过,一直任由所有人同情他。 她以为顾重阳知道真相以后会理解她的苦心,看来她低估了人的自尊心,或许他内心深处就是这样认为的吧? 被袁明珠一瞪,袁少驹立马从心,怂怂地说:“我先过去,你们慢慢说。” 扔下顾重阳跑了。 该说的都说了,别人不相信她也不能按着别人脑袋让人家相信。 “之前一直以为周大人是你那个故人派来的,现在看来,姜大人才是,虽然还不知道那个故人是谁,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里安全是安全些,但留在这里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若是不想一辈子落个奴仆的名,我去跟曾祖父说一声,想办法送你去投奔这位故人。” 袁明珠把话说得十分推心置腹,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实际就是在诱导对方选后者。 她对扛着这个包袱烦了。 趁着大家还没闹翻,趁早把包袱丢出去。 她以为以她这么多年的手腕和见识,哄顾重阳这么大孩子还是跟哄傻小子一样容易,结果却出乎意料。 顾重阳低着头,拿脚踢着脚底的土。 “我若说我不走呢?” 袁明珠觉得他知道了她准备赶人。 “随便你,既然当初应了你娘收留你,我家就不会食言,左不过多双筷子的事。” 两个人都不再提樊婆子的去留。 因为都知道,樊婆子的去留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她何去何从,得姜大人或是他背后的人去决定。 袁明珠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觉得气闷。 离得近了,这匹狼崽子收起他的爪牙,她都快忘记了他是当初那个摔掉了门牙还能爬起来往终点蹿的狠人。 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开的顾重阳像是自言自语道:“她没欺负我。” 她只是想把付出的那些关心收回去,及时止损。 想摆脱他? 顾重阳倚在草垛上,碾了碾脚下,留下一个寸余深的脚印,去跟袁少驹汇合了。 柳树湾村平地起波澜,从柳树湾离开的周大人一行也不太平。 走到半道,就遇到了前来寻人的下属。 “大人,老鹰山那边三处移民村落的麦田着火,未收割的麦子被烧毁许多。” 周大人:“什么人干的?” 这个季节虽然天干物燥,却没有下天火,没道理三处相继着火,只能怀疑是人为纵火。 “抓到一个人,不过混乱中被人打死了。” “鹿四喜呢?周大人一面催马前行,一面问。 老鹰山一带的移民村落归鹿四喜管,他是周大人其中一个下属。 下属面露难色,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鹿四喜是个什么德行周大人再清楚不过,“喝酒误事,人呢?” “被张通判派人给拿了。” 一直跟在后头沉默着的姜文翰听闻鹿四喜被张通判派人给拿了,神情微动。 驱马向前,“大人,要不要通知其他地方加强防备?” 为防引起混乱,造成人心惶惶,一般这种恶性事件都是封锁消息。 然后加派人手暗中加大力度查访。 这样一上来就找背锅的人,只怕就没打算查案,或者更严重些,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甚至知道还会发生类似的纵火案。 联想之前端午节两方对峙,他们让人给对方的警告,姜文翰更倾向于这是对方的报复。 周玉典在施政方面就是个新手,从来都是被姜文翰牵着走。 马上应道:“派人去各处通知,加强防范。” 天黑之前,各处都相继接到通知。 也接到通知的柳树湾,各家心思各异。 拿到严氏给的银子,正准备带着弟弟大干一场的牛大蹦问她:“我们要不要趁机给袁家……?” 做了个放火的动作。 严氏也有些意动,要是能趁机把顾重阳给烧死,她就能结束任务回去了。 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 306、防火防盗 丈夫和儿子都没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他们肯定是凶多吉少。 城南发现的两具无名尸,高度腐烂没法辨认,但看衣服鞋袜,是她两个儿子无疑。 任务结束就代表着她的生活来源也断了,她才刚刚年过四旬,没了收入,就只那些抚恤,坐吃山空,到老了怎么办? 难不成还要去善堂里存身? 若是往日她想的是怎么处理掉顾重阳,现在顾重阳成了她的衣食父母,她想的更多的是怎么保护好他。 在心里把牛大蹦这个蠢货骂了一通,说:“你的任务是盯着顾重阳,发现有陌生人接近他就来报我,不要自作主张。” 牛大蹦在铁矿干活的时候,突然开窍,知道了傍上好靠山的好处,做梦都想着能攀上大人物,替大人物做事。 好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不敢把差事办砸了,把趁机给袁家使坏的想法先放了放。 他跟袁家真说起来也没有太深的私怨,最多就是来的途中打了一架,想跟袁家合用一处打谷场被拒绝了这种小事。 之所以要对付对方,更多是出于红眼病发作。 私怨跟前途比,当然是前途更重要,等他发达了,想收拾袁家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边袁明珠坐在一堆为防止下雨备下的遮雨的芦苇席和油毡上,似乎无意的对她姐姐说:“严氏跟牛大蹦好上了吗?怎么他们总凑在一起说话?” 袁珍珠拍了她一下,“小孩子家瞎说什么?”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心,樊嬷嬷在心底把袁明珠鄙视了一番的同时,也觉得两个人年龄差距这么大凑一起不寻常。 严氏若是个年轻的寡妇还好说,她都能做牛大蹦的娘了,反常必有妖。 也在心里耻笑袁明珠:真是缺教养,这么大姑娘了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跟个粗俗的村妇一般,这种话也敢说,真是丢人现眼。 鄙视着袁明珠,也被她支配着,照着她的意志去监控牛大蹦。 袁明珠知道这老婆子没想她的好,肯定在心里嘲笑她。 不过为了利用她的剩余价值,在她被调离之前再发挥些余热,嘲笑就嘲笑好了。 安排妥当樊婆子,袁明珠开始抽空给周大人整理棉花种植方法。 要整理成册交给周大人。 逐条书写。 也不用写得文绉绉,用大白话写好就行。 有时候就十分庆幸,现代那一世学的是中医,学中医,为了钻研古籍,她的繁体字和古文功底都十分扎实,倒是省下许多工夫。 袁伯驹看到小妹端坐在桌前写字,对杜氏说:“小妹有曾祖父和曾祖母从小教导,又跟着我们耳濡目染,不比正经学堂里学出来的差。” 杜氏:“知道了,娘已经想明白了,明珠这样就挺好,不会再强制着她按照我的想法做了。” 跳出原本的眼界再去看她家小女儿,果然越看越觉得比别人都更出色。 吃了晚饭,歇息了一会,袁弘德开始安排家里人轮番守夜的事。 “白天地里和打谷场上都不缺人,只晚上得注意些,不过现在正是农忙缺人手的时候,若是再分出人手去守夜,只怕大家的身体会吃不消。” 这烧麦子的人真是缺了大德了。 按照传统,就是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板流脓的人,也不会打田里庄稼的坏主意。 最多偷着吃一些。 一时间,咒骂这些人的不仅仅是袁家,几乎整个武安州都在骂。 因为最先被烧了麦子的是移民,所以矛头被对准本地的原住民。 原住民也人人自危,生怕坏人也来烧他们的麦子,更怕被烧了麦子的移民无差别打击报复,让自家跟着遭殃。 还有跟牛大蹦想法差不多,趁机趁火打劫,打击报复往日的宿仇。 武安州眼瞅着越来越乱。 势头马上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知府也受到上官的申饬。 一肚子恼火的知府,把最先不查罪犯查下属的张文辉,和贸然下令让消息走漏的周玉典都叫了过去。 周玉典不是本地官员,知府话虽暗含机锋,却不能没头没脑的训斥。 张通判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骂得满头包。 两个人在门外相遇,冤家路窄。 张通判:“哼!” 一耍袖子准备走。 周玉典只摇头,不想理会。 姜文翰替他拉仇恨道:“张大人好气量,偷鸡不成蚀把米都能忍下,可惜了,我们大人也不是好拿捏的,下次再想损人不利己,也掂量掂量再说。” 这人不仅彩虹屁了得,说起气人的话也气死人不偿命。 张文辉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你……。” 要知道官场上都含蓄得多,这样直接大耳刮子哐哐打脸的那是菜市场上泼妇才干的事。 “我什么我,害人不成反害己,还连累到一城百姓,更累得知府大人官声有损,张大人真是厉害。” 说着还举着大拇指,只快戳到张文辉脸上去。 张文辉回到府中,余怒未消。 问幕僚:“能不能确定周玉典的来历,他究竟走的谁的路子到得了这件差事?” 若是没有后台,或是后台一般,他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以报今日羞辱之仇。 幕僚赶紧劝慰了几句,“大人息怒,跟这等小人犯不上,周玉典这人看似并没有什么来头,都说是他的上官举荐的他, 不过这事也不能确定,他在官场淫浸数年,若是没有人授意,怎么敢处处跟您为难?” 张文辉这会怒火也消了些,问:“那些人都处置干净了吗?” 本来还想再做下几例,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周玉典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把他们自己给套路了进去。 “处置干净了,人手都是翟家出的,翟家家主保证不会出问题。” 好在麦收虽然累,总有收完的时候。 等田里的麦子变成粮仓里的麦子,不再怕火烧,这件案子才慢慢平息下来,变成一桩无头案。 袁明珠书写的棉花种植方法也写好了,让回城的工匠管事给捎进了城。 隔壁工棚彻底空下来。 不过也没空几日,刘家的人很快住了进来,他们之前一直住河对岸开垦荒地,现在地犁好了,豆子种了下去,人就搬了过来。 307、目标 袁明珠写好的棉花种植方法送到周大人手中,周大人看了,不遗巨细都写得清晰明了。 甚至跟哪种作物适不适合接茬种植都有表明。 “棉花虽不怕重茬,重茬久了也要瞎。” “谷茬种棉花,十年九不差。” “豆茬不种棉,种棉收僵瓣。” …… 周大人把种植方法递给身后的姜大人:“你也看看,我觉得可行。” 姜文翰对种地不懂,但是他对周玉典和袁家有信心。 而且这种事虽然推行起来得费不了少人力物力,如果成功了,收益远大于投资。 他们利用周玉典这么久,本来就该有所回报。 回报周玉典的同时,他们能调动朝廷更多的资源,是权力扩张的好契机。 方法他也没有细看,说道:“袁先生的法子,应该可行。” “正好刘家在柳树湾河北边租了一片地,干脆让他家再多租些好了,明年就以他家的名义试验一下,如果可行,就可以上报朝廷。” 刘家在本地树大根深,他家树上的果子,应该没人去摘,让刘家帮着行事的同时,也让他家分一杯羹。 交好刘家也是项庄舞剑,意在守备府这个沛公。 任家已经逐渐失去影响守备府的能力了,他们得重新寻找目标。 刘家,是目前能影响守备府的另一个目标。 当然,最能影响守备府的是新任守备夫人。 只是目前现任守备夫人还在,新任守备夫人还在不知道哪个娘家待着。 所以,刘府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武安州的各方势力都摸得清楚,只转瞬之间,姜文翰就把各种利弊掂量了一遍,做出决定。 周玉典之所以一直都被他牵着走,也是因为这人能力卓然,总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姜文翰打着周玉典的旗号去了南山刘府。 听说姜大人登门拜访,刘自耕有些意外。 他们跟这些管移民的官员有些走动,但是并不多。 还是上次因为张家那件事,通过铁官府打了一些交道,他想不出姜文翰前来是为什么事。 不过多个朋友多条道,而且他们如今借了对方的工棚安置佃农,人上门了不好不见,刘自耕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来接待他。 见面拱手道:“姜大人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二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通,最终说到正题上。 姜文翰把袁明珠写的那份棉花种植方法递给刘自耕:“前日得了一份种棉花的法子,想找一处试种。” 刘自耕接过去看了。 上头的字他都懂,但是他没种过棉花,不知道这样种跟其它的种法有什么区别。 所以看了也不甚热切。 对姜文翰说:“实在抱歉,河北那边人手少,种如今这些地都紧巴巴的不太够,帮不上大人的忙。” 饶是姜文翰舌灿莲花,这会被拒绝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最终也未达成共识,姜文翰带着遗憾离开了刘府。 回到后宅,耕大太太问他:“姜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说是打哪得了一份种植棉花的法子,想明年用咱们家租的那块地试种。” “哦?” 耕大太太升调哦了一声。 刘自耕:“你也听过这个法子?” “嗯,昨日郝妈妈给她儿子送东西去柳树湾,回来说柳树湾袁家的棉花长势特别好。” 看到丈夫面色古怪,问:“老爷不会是没答应吧?” 刘自耕尴尬的笑笑,“我哪知道那法子真有效?还以为姜大人夸大其词呢!” 曾经有一个发财的机会放在我眼前,我没有珍惜,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吗? 问耕大太太:“现在该怎么办?” 耕大太太对丈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来是个好机会,还能顺便卖姜大人一个人情,现在倒好,一口拒绝了。 回头再自己找回去,不够丢人现眼的不说,姜大人不得说他们没好处就躲,有好处就贴上去? 事已至此,再埋怨也于事无补,只能说:“派个管事去柳树湾实地看看,若是真如郝妈妈说的那样好,老爷就去找姜大人说说。” 刘自耕却想托人去说。 耕大太太:“老爷自己去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件事,姜大人不会出去说,多托个人去说这事就多个人知道。” 刘自耕:“那还是我自己去吧!” 做夫妻时间长了,耕大太太也总结了一套对丈夫顺毛捋的法子。 要说往日她对把丈夫养成这幅模样的婆祖母还有颇多怨言,自从前头任氏没了,她把三个孙辈接到身边抚养,对婆祖母反而理解了。 儿子毕竟是自己的,再不好也不想把孙子养的跟他父亲离心,久而久之,丈夫可不就是这幅样子了吗? 好在经过她多年的调教,总算对张家那对母女不再一味容忍了。 至于其它方面,也都有所长进。 耕大太太叫刘管事进来,当着丈夫的面吩咐他:“你去挑些礼物送去袁家,之前的事亏着他们帮忙,昶哥儿几个也多得人家照顾。” 顿了一下问道:“别院里的荷花开了吧?” 刘管事:“前几日来报,说出了花苞,应该开了。” 话题转得陡,刘管事差点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猜想着夫人或许是想请客,想请的应该就是刚提到的袁家人。 忙补充道:“别院的石榴花也正开得好,把宴席摆在临水的溪客洲1,正好能赏荷花,也能看到石榴花。” “想着马上该赏荷花了,才使人过去打扫过,一应物件也都备齐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若要去哪里,行李都得装几个箱笼。 就算是别院小住,各种小摆件得带着,里衣鞋袜都得按规矩备足。 去了别院,别院也不能光秃秃的吧,椅袱帘帐这些总得有吧? 是以除非宴客,不然耕大太太除了一年一次的避暑,很少出去住。 天气还没热,荷花还没到开得最好的时候,为何要赶着这个时候去别院? 刘管事的心思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圈。 看着坐在旁边的老爷,想着肯定是老爷又做了什么糊涂事,得宴客弥补。 注1,溪客洲:从《红楼梦》中的紫菱洲借鉴而来。溪客,荷花的一个别称。 308、邀请 要不怎么说刘管事是从小跟着刘自耕的人,对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正想着,就听上首夫人接着说:“你去袁家问问,最近可有空闲,就说我们家别院的荷花开了,想请他们去别院赏荷花。” 刘管事正在想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就听他们家老爷插话道:“顺便看看他们家种的那些棉花,是不是真如姜大人说的那么好。” 跟夫人相比,老爷做事忒功利了些。 刘管事相信,就算老爷不这么急吼吼的说这件事,夫人也会说。 老爷这个样子,实在让他这个刘家家生的奴仆也不好意思说他比夫人好。 耕大太太:“是啊,看看棉花的情况,郝妈妈说长势特别好。” 第二天,刘管事带着礼物赶往袁家。 袁家的棉花田就在路边,走在路上就能看到田里的情况。 刘管事看了,也觉得棉田的长势喜人。 他们家老夫人的嫁妆里有一个庄子,庄子里就年年都种棉花。 他觉得,袁家的棉花比老夫人庄子里的棉花好太多了。 植株更强壮。 袁弘德正带着家里给棉田除草,看到他的马车过来,忙遣了袁树:“小树,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袁树到了路旁,跟来人说了几句话,回去禀道:“祖父,是刘府的刘管事,来找您的。” 刘管事跟在袁树身后,不远不近,听到袁树提到他,忙驱步上前:“袁先生,小人刘源,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给您请安。” 他的小厮千张拎着礼物站在后头。 本来还觉得就是一户农户,还得自己下地弯腰撅腚的干活不以为然,看他家管事这样恭敬,忙收起傲慢,跟着躬身行礼。 袁弘德见过刘管事数次,也算是熟识了,忙招呼他:“这大热的天还专门来,让人捎个信就妥了,到家里坐坐,喝点茶。” 引着人往家去。 刘管事上去扶着他的胳膊。 袁弘德摇摇手:“不用。” 刘源没敢太耍滑头,也算实话实话道:“姜大人找了我家老爷,说袁先生您家的棉花种的特别好,我家老爷让小人前来见识一番, 若是能行,准备明年在我们家的地里也种棉花。” 这种事情,种好了人家未必感激,种不好人家会有怨言。 袁弘德淡笑道:“就是打老家那边学来的法子,那边种的效果还行,不过十里不同天,也不知道在这边能不能行? 我们也就是人手少,种这个不用挤在几天里收割,才想起来种种试试,成不成的总不用交田赋,就大胆种了。” 言外之意,你们得交田赋,我可不敢打包票,只不过说法委婉得多。 刘管事也是个人精,当然听懂了。 “种地本就是看天吃饭,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不过经验也很重要,还得对跟您请教。” 说着话到了袁家门外,郝妈妈的儿子胡禄接到信,知道刘管事过来了,也匆匆赶过来。 胡禄这人身材不高,很敦实,一脸的憨实相。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是耕大太太的心腹郝妈妈的儿子,却没有在府里谋个体面又油水厚的差事,而是来这里种地的原因。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袁明珠觉得这位郝妈妈极有见识。 知道自己儿子能力有限,真放到那等重要的位置,做不做的出成绩都是次要的,万一被人算计了,一家子的体面没了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害了性命。 不如老老实实放出来帮主子管着个庄子,只要勤快些,总能做出些成绩。 胡禄给袁弘德和刘管事行礼。 刘管事笑道:“葫芦啊,在这还习惯吗?” 葫芦是胡禄的谐音,也是他的小名。 又说:“你娘不放心你,让我给你捎了些东西过来。” “种地的事多跟袁先生讨教,有点眼力见,平常多帮着袁先生家干点活。” 他说啥,胡禄一律点头受教。 这些日子,胡禄这些人跟袁家相处的还不错,也算是互帮互助。 过河用的是袁家做的木排,要在河对岸建仓房和住房,借的也是袁家的泥坯砖模子。 就连他们做饭的灶台,都是袁树指导下垒起来的。 不用刘管事特意教导,胡禄也知道跟袁家好好相处。 毕竟来之前他们家老爷也交代了,要他们负责袁家的安全。 实际这种在农忙时节去别人家拜访的人挺招人烦的。 主人家不得不把要干的农活放下,陪着说些闲话。 刘管事也知道他自己招人烦,接过千张手里的礼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袁弘德示意端茶送上来的杜氏把礼物收了。 说了一番互相问候的话,刘管事说起刘自樵:“樵二爷知道我要来,让我转告您,店里从江南那边新来了几样新首饰,样式新颖价格不高,二爷没舍得卖,给您留了几件。” 找着话题套近乎,不让场面冷场。 心里不无埋怨,本来多简单的一件事,现在闹成这副局面。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 “张家的那件事不是大伙不想帮,实在是因为这件事是人家族里的族务,外姓人不好多掺和……。” 硬要掺和也不是不行,有财大气粗的,愿意当冤大头帮着填补亏空,把族产给补齐,也有掺和的。 刘自耕被耕大太太调教多年了,自不会再傻乎乎的听他爹的话出这笔钱。 刘老太爷倒是想出,但是这么些年,他手中的那点钱早就被那些庶出的子女今天哭穷抠点走,明天甜言蜜语再抠点走。 七抠八不抠的,早就被抠得差不多了。 他也不傻,不可能临老临老了把自己弄成个穷光蛋。 虽说儿子媳妇不敢刻薄他,但是他总不能待府里不出门,吃住都一直在家里吧? 偶尔也得出门会个友,喝个小酒,买点零碎物件。 总不能攒个把月的月钱攒够买一件东西,再攒个把月才能够再买一件,出门扣扣索索点个菜都得算这顿花了多少银子? 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两口子还隔一手呢,他总得给自己留够自己花用的。 真若混到买个东西就跟儿子媳妇伸手,就算儿子媳妇不问他手里的财物都去哪里了,他也丢不起那个脸。 309、召回 “我们老太爷倒是疼大姑奶奶,但是,大姑奶奶毕竟是张家的人了,这事老太爷也不好帮着出银子……。” 虽说刘管事说起他们家老太爷的事说得相对含蓄,袁明珠也自行脑补出一个日暮黄昏的老头所担心的一切,和他能做出的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再说这事本来就是大姑爷做的不地道,怎么能私自出售族产呢?把族产都卖了,祖宗的祭祀怎么办?族内的事务要银子怎么办? 虽说是姐弟,大姑奶奶夫妻做错了事,我们老爷也不能太偏袒,赔银子是一定要赔,私产不够就用大姑奶奶当初的陪嫁赔, 张家族里要另选族长,这事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务,我们老爷不好多管, 但是要想休了我们大姑奶奶,老爷说什么也不能同意,真当刘家没人了吗?不可能任由别人欺负刘家的姑娘……。” 袁明珠心说:是你们家大太太怕你们大姑奶奶真给休回来也不会是个省油灯,会把娘家搅得鸡飞狗跳才力主不让张家休了她吧? 张家族人威胁要去告官,状告张齐亮侵吞变卖族产。 还威胁要把张刘氏休了。 目的就是让他们把银子赔出来,并把族长的位置让出来。 “休不休的,也不是谁红口白牙一说就能休,就是侵吞族产,叫真论起来也可能是经营不善……。” 最终谈判的结果,张家保住祖宅,但是让出族长之位,已经卖掉的族产不用归还,剩下的全部归还。 袁弘德点评道:“之所以最终能达成妥协,是因为对方也不敢去打官司, 毕竟衙门朝南开,能不能打赢对方也没底,打赢了官司能剩多少也不好说, 再说剩下的族产也不少,而且对方盯紧的是族长之位,抛个族长出去当饵,就不怕他不咬钩。” 不是胸中有千壑的人再总结不出这样的话,刘管事十分佩服袁弘德的眼光。 家中的幕僚那时候商议的话,就跟袁先生此时说的完全一样,若不是当初商议的时候他就在场,都以为袁先生也在场听着呢! 张家说起来跟袁家也是仇人,跟刘管事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年斗得就差你死我活了。 因为提到共同的敌人,气氛也变得热情多了。 刘管事适时的提出耕大太太的邀请:“我们家下个月初要在别院办个赏荷宴,想请您一家去赴宴。”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若是来到就说宴客的邀请,袁弘德肯定得拒绝。 此时距离刘府那次的鸿门宴还没到一个月呢。 都说好了疮疤忘了痛,袁家这会伤疤还没好呢! 此时正宾主相宜,袁弘德也不好说拒绝的话,只说:“那日若是家中无事,就带着他们去贵府叨扰,替我谢谢你家老爷。” 这就是没说定,有可能去,也有可能不去。 刘管事不甘心功亏一篑,“有什么事袁先生尽管吩咐葫芦去办,他也知道别院在哪办妥守备了里,那日您只管使唤他送你们过去。”抹 又对胡禄说:“到那天记得送袁先生过去。” 胡禄点头:“刘管事您放心吧,俺会把袁先生他们安全送达的。” 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刘管事告辞离开。 袁树得了祖父命令去送客人。 出了村口小道,送到这里客人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袁树送了客人,走回来的途中发现自己家前些日子伐下来准备盖那排南屋的树被人移动了位置。 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只是其中一棵被人拖动了一段距离,总的数量并没有少。 柳树湾自来的那日就没太平过,有牛家这么一窝子贼做邻居,放在外头的东西被偷一点都不奇怪。 袁树喊了父亲和妻子,一起把木头拖回家放自家院子里。 当把所有的木头都搬回来,杜氏一边洗着手一边说:“这两天菜园子里的菜也丢了不少,我去摘菜,前几天看着还小没舍得摘的,想着让它再长长,昨天去就没有了。” 袁树劝她:“算了,别生气了,气坏了不值当,以后我帮你去摘菜,去勤些,能摘的就摘回来。” 杜氏还想说什么,不过忍着没说。 自从知道了樊嬷嬷的来历,虽说人是自家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使唤起来总觉得不顺手了。 就像这会,人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想喊她一起去把菜摘了都找不到人。 只能提着篮子叫上秦三花去摘菜。 直到傍晚,樊嬷嬷才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干活找不到人,吃饭倒是吃得不少。 吃了晚饭,樊嬷嬷找到混在刘家佃农里的他们的人:“你马上把信送回去,牛家的大儿子受了严氏雇佣,负责盯着少主, 严氏前几日还跟我接触过,想也雇我帮她,我已经假意答应了,严氏以前没这么有钱,怀疑她接到了新任务。” 有心想把严氏除了一劳永逸。 却担心去了严氏还会有其他人被派过来,做生不如做熟,至少严氏还好控制一些,还得听上头怎么说。 不过樊嬷嬷要失望了,那人没有跟她确定严氏找她的时间和地点,用来评估她是否还安全。 按照惯例,凡事私底下跟敌人接触过的人都得接受这样的评估。 严氏正在疑惑,就听到:“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上头通知了,最近几日会召唤你回去。” 这话对她无异于晴天霹雳。 劈得她半天才愣愣的问:“为,为什么啊?” 家里那边没有比她更合适做这件事了,而且她也没有犯错,为什么把她召回去? 她突然想到那天瞪袁明珠的事,心虚了一瞬。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不觉得袁明珠有能力影响到上头对她的安排。 “你只要执行命令就行了,至于为什么,上头做的决定不需要跟你解释。”来人语气冰冷。 把樊嬷嬷气得想骂娘。 她吃的盐比这个逼羔子吃的饭都多,逼羔子居然跟她摆脸色。 不过有些话跟这人说不着,说了这种小喽啰也做不了主,还能把人怼得肝疼。 她准备找机会见到姜大人,跟姜大人当面说。 310、生机 每天傍晚,袁明珠都会跟着她爹去瓜田那边看瓜苗的长势。 瓜苗还没有结瓜,没有太多小动物过来祸害。 伴着蛙鸣声,野地里的红蜻蜓密密麻麻得让密集恐惧症的人害怕。 现在这会,生态环境还是很平衡的,因为天敌多,庄稼地里的病虫害并不多。 对于没有农药和化肥加持的农民来说,这也是一条好消息。 看了瓜苗,袁明珠跟着袁树往大河边去。 小河沟里今年的泥鳅泛滥,每天鱼笼放下去,几乎抓不到鱼虾,里头钻得满满的都是泥鳅。 泥鳅实在不是个讨喜的东西,吃起来太费事了。 太多了也吃不过来。 这些天抓的泥鳅喂鸡都喂不完了。 所以这几日他们的鱼笼都是放到大河那边,换一换口味。 一边走着,一边跟她爹商议:“爹,我们去买些鸭子和鹅来养吧?” 想想腌得流油的咸鸭蛋,都觉得口舌生津。 袁树牵着骡子走在旁边:“嗯,爹明日路过集市的时候去看看,若是有卖的买些回来。” 每年的农忙前后都是鸡鸭鹅苗集中上市的时候,集市上都有得卖。 袁末驹跟在它娘身后,好奇的对着周围东张西望。 柳树林那边的太阳还剩下最后一抹余晖。 袁树取下骡子身上拴的水桶,然后下到河岸下头把鱼笼拉上来,把逮到的鱼放进水桶里。 把水桶拴回去,再去找下一个放鱼笼的地方。 爷俩同时发现他们家拴在河岸上一株歪脖杨树上的木排不见了。 柳树湾这处河道在前面柳树林那边有一处拐弯,所以这边的河道有些宽。 不过主要是河滩宽,如今不是丰水期,底下真正有水的河道也就十几米宽。 天气热起来,没有木排泅水也能过河,而且这里人迹罕至,他们就没有把木排拉上来藏起来。 胡禄他们每天都要有木排过河,天天拉上来,用的时候还要拖下去,太麻烦了。 爷俩往河当中看过去,看到木排并没有漂远,就在离着岸边五六米的地方。 他们都没往有人偷木排上想,只以为是最后用木排的人忘记把木排拖上岸拴起来了。 袁树把骡子的缰绳交给袁明珠,“看着骡子,爹下去把木排拉上来。” 袁明珠接过缰绳,拉着骡子走到一处草皮处,边放着骡子吃草,边等着她爹。 刚一会,她就反过味来:不对,木排是被人推下水的,蒲牢河的水是流动着的,木排下头肯定有人,不然木排不会停在水面上不动。 她扔下缰绳,往河岸上跑过去。 河水里,她爹正在跟两个人搏斗,好在有一个人看着似乎不精通水性,扒着木排不太敢撒手。 可是她爹也不是十分精通水性,平日只会个狗刨,不是另外那个精通水性的人的对手。 被那人按在水里没有还手之力。 袁明珠倒是会泅水,但是看看自己的短手短脚,估计下去也是送菜的料。 她往村子的方向张望了望,希冀着能来一个帮手。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河岸不远处还真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看着身形是樊嬷嬷。 袁明珠大声喊着往她的方向跑去。 樊婆子回身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是她,厌恶的回头接着走开了。 人什么情况下会更绝望?不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而是看到了生机又被断绝生机。 袁明珠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即使是前世的被捆了手脚塞进马车的时候,即使是被一箭穿心生命流逝的时候,都没有此刻更恨。 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袁明珠没有再去追着樊婆子,而是往河岸跑回去。 这一刻她告诉自己,若是她爹有个好歹,她会杀了对樊婆子来说最重要的人。 她就是迁怒,她要杀了顾重阳泄愤。 她要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对于她来说,医术是救人之术,也是杀人之术,只要她想,有千万种方法让人死成意外,找不到死因。 她一边跑,一边把头上戴的发钗摘下来。 就是那个原本是一对,后头丢了一只的发钗。 她手上使力,把发钗掰开。 她需要的是一股,两股的发钗用起来不趁手。 点翠的银花瓣划破了她的手指,血滴滴答答滴在玉色裙面上,像是飘落的花。 她把碍事的裙子扯下来,一头扎进水里。 她的泅水技术并不好,不过好在那人的位置离着河岸并不远。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她只有一次机会,还得做到精准。 她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行,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他们父女的祭日。 活过两世都死在妙龄,她今生想活到寿终正寝,她不想再死了。 握紧手心的发钗,手上伤口的刺痛提醒她精神集中。 那人也发现她了。 她虽然年幼,但是多个人出来还是给了他压力。 直接的表现就是抱着袁树往水底按的动作迟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给了袁树喘息的机会,他从水里浮上来,大口的喘着气。 看到女儿游过来,他顾不上喘气了。 眼睛赤红的抱着那人,箍得紧紧的,不再往水面浮,往水底沉去,打算于那人同归于尽。 袁明珠游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可是那里已没了两个人的踪迹。 只有另一个人,死狗一样抓着木排。 水波荡漾着木排,没有了之前那人控制木排,木排随着水流慢慢飘荡着漂远。 袁明珠有些慌! 不是,她是很慌! 仿佛天地广阔,这世间却只余她一个的那种慌!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准备也往水底潜。 她气力有限,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水面上多耽搁,耽搁久了力气用竭,还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水面“哗啦”响了一声。 有人在他身前浮出水面。 只看背影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他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出水的姿势正适合她下手。 她握紧手中的发钗,往他的后脑上的风府穴狠狠刺过去。 风府穴是人体最脆弱的穴位之一。 如果扎得准了,袁明珠能确保一击毙命。 不过情急之下刺的这一下,还是在水里,她也不能确保一定成功。 311、难两全 被刺中的那人回身紧紧掐住脖子的时候,袁明珠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还是不行啊! 在所有的穴位里,风府穴算是容易辨认位置的一个穴位了。 只不过幸运之神这次没有选择眷顾他们。 喉咙里火辣辣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黑,袁明珠陷入无边的黑暗。 天黑了下来,天地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幕。 已经过了他们往日回家的时辰,袁树带着袁明珠还未回来。 刚刚在从地里锄草回来,正在洗手的袁弘德问:“小树和明珠呢?” 杜氏刚从门外张望了一番回来,说:“该吃饭了,伯驹爹带着明珠还不赶紧回来,一出去就不知道着家,一会回来不给他爷俩点灯,让他们吃鼻孔里去。” 梁氏和吴氏往外头端饭菜,在庭院里摆饭,闻言低头偷偷笑。 袁弘德虽然努力严肃着脸,不过嘴角也微翘。 丢下擦手的布巾,对陶氏说:“我去接接他们。” 外头,樊婆子走进来。 送袁弘德出门的陶氏顺口问她:“樊嬷嬷打哪回来的?看到明珠跟她爹了吗?” 樊婆子愣了愣,有些不情愿的说:“看到了,……。” 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打断她的话。 “回来了?”陶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仲夏的余晖里,一大一小一对母子驹披着霞光跑回来。 陶氏抓紧了丈夫的手,声音发着颤:“辰哥……。” 因为她只看到了骡子没看到带着骡子出门的人。 老马识途,这匹骡子养在袁家有些日子了,袁树每天都带着它,沿着固定的路线出门溜达。 所以它能自己跑回来。 骡子是不会甩下主人自己跑的,除非……。 袁家诸人的脸色都变了。 樊嬷嬷的面色亦是。 她比袁家更清楚,袁明珠父女出事了。 而且袁明珠跟她求救过,而她,见死不救走开了。 袁弘德拉住骡子的缰绳,问樊婆子:“你在哪儿看到的他们?” 听说是在蒲牢河边,马上翻身上马。 “驾,”催着马往河边跑去。 其他人相携着也往河边赶过去。 吃了晚饭出来纳凉的刘家佃户看到袁弘德这么晚了还骑马出门,袁家人也个个神情慌乱,纷纷跟樊婆子打听:“你们家主人这是去哪?” 樊婆子现在心里跟揣了团乱麻似的。 她既希望把人找到,又怕人找到了会说出她见死不救的事。 站在袁家东边的路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被安插进刘家佃农中的人手,听说袁树父女可能出事,也慌乱起来。 整理人手跟过去援手。 出了事,他们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怕这事不好交代。 一时间整个柳树湾都乱了。 牛大蹦蹲在他家起了一半的屋前,往这边张望。 他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嘿嘿嘿,出事了!这家人独着哩,有啥好的都往他们家搂,这坏事就该只找他家。” 牛二蹦正准备过去帮忙,听到她的话吓得缩住了,靠着墙角一点点往外挪。 大蹦娘本来不知道他想干嘛去,这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叉着腰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吃了你娘的憨奶了,对人家这么好干脆去认人家当爹好了……。” 她家闺女:“娘,他娘就是你,你傻了?咋连自己都骂哩?” 大蹦娘气得打她闺女。 二蹦趁乱跑了。 后头发生的事袁弘德都顾不上了,他催着骡子疾速往前。 骡子背上没有安放马鞍,并不容易骑,但是他心急如焚,抱着骡子的脖子,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也没有放慢速度。 蒲牢河流经柳树湾地界全长有好几里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就知道他该去哪里。 骡子似乎与人也心意相通,并没有刻意控制方向,它就知道该去哪里。 袁弘德从骡子背上滚落下来,几步蹿上河堤,就看到让他目眦尽裂的情景。 蒲牢河里,一人正掐着他们家小宝的脖子。 尽管天光黯淡,也还能看到小宝的胳膊在无力的扑打。 袁弘德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当初韩老五留下的,这些日子他总是孤身在外跑酱醋坊的生意,为了防身陶氏把匕首翻了出来让他带着。 为了让她们娘几个安心,他也不敢嫌麻烦,一直带在身边。 他毕竟是手长脚长的成年人,一个猛子下去就到了那人身后。 只是没等他的匕首扎下去,那人先松开了袁明珠,往水底滑去。 袁弘德顾不得其它,伸手接住曾孙女。 把孩子揽在手臂上,才开始查看四周的情况。 天已经暗下来,靠着些许微光,找不到袁树的踪迹。 袁弘德只能把袁明珠先送去岸上,再想法子找袁树。 他单手划着水,一边摇晃着袁明珠:“明珠,明珠。” 袁明珠纤细的脖颈上,能看到清晰的指痕。 袁明珠只觉得很困,眼睛有些睁不开,不过曾祖父一直在喊她,不让她好好睡觉。 她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她要是再睡过头,曾祖父和曾祖母又得吵架了。 曾祖父身体没恢复的时候,曾祖母做梦都想治好他的余毒。 后头曾祖父的余毒清干净了,曾祖母又担心曾祖父有一天会不甘心没有子嗣会想纳妾生儿子。 所以以前从来不闹腾的曾祖母有时候就会突然闹腾起来。 世事总是难两全。 袁明珠有些难过的想着。 “明珠,明珠。”袁弘德不停的呼喊她。 袁明珠就只感觉有人拼命打扰她,不让她睡个好觉。 还是她爹好,从来不打扰她睡好觉。 有时候她娘训她,她爹还会帮她和稀泥。 “曾祖父,我再睡一会就起来,别跟曾祖母吵架。” 袁明珠觉得嗓子疼,还觉得自己的声音像粗砂粒摩擦过一般。 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这么难听? 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前世今生,分不清她是谁,分不清……。 不,她爹,她爹还在水里。 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一下子吓得清醒了,曾祖父的脸庞就在眼前。 她抱着曾祖父的脖子,有亲人可依靠的感觉真好。 “曾祖父……呜呜呜,去救我爹,我爹还在水里,那个人把他按水里了。” 312、失踪 不远处,趴在木排上的人听到袁明珠的声音,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浑身湿透冷得,不停打着寒颤。 袁弘德听了袁明珠的话,心里紧了紧。 端午那天,他亲眼目睹过一个溺水者的救治,可谓是九死一生。 他胡乱把匕首塞袁明珠手里:“拿着,曾祖父不走远,就去水里看看,你待在这别动。” 天已经黑了,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不放心,怕她害怕。 袁明珠点点头。 袁弘德扎进水里,天黑的缘故,水底没有能见度,他在水底没找到人,不仅没找到袁树,刚刚他看着沉下去的那人也没看到。 他只能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再次下去。 如是几回,都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流逝,袁明珠和袁弘德都知道,袁树生还的可能渺茫了。 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夜枭的啼叫声,还有蒲牢河的水声。 这个仲夏夜,注定了不得安宁。 随后赶来的人,也都相继跳到水里帮着打捞。 天亮的时候,又借来了渔网,沿着河道拉网打捞。 后头沉到水底的那个人在下游二三百米处被捞了上来。 袁树,依旧没有音讯。 “胡管事,这个人放在哪里?”刘家的一位雇农过来问新打捞上来的尸体放在哪里。 胡禄:“通知官府了吗?” 答非所问。 雇农:“已经报过官了。” 这位雇农并非真的雇农,他过来问问不过是走个过场,心里已经有了安置尸体的去处。 天气这么热了,找个阴凉处搭个草棚就行了。 就是尸体头部的伤让人为难。 伤处很明显,点翠首饰还留在伤口处,不要细看就能看到。 袁家的二姑娘回来以后再次陷入昏迷,他们现在也还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边吩咐人把打捞上来的尸体搭棚子安置,一边组织人手接着寻找袁树。 他自己则进了那个小一些的工棚。 当时在木排上趴着的另一个人就关在这里。 七尺昂藏的汉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吓得大小便失禁不说,连句囫囵话都不能说了。 他们的人哄也哄了,刑也试过了,没问出有用的信息。 也不敢在官府的人过来之前留下太多伤痕,事情暂时胶着着。 袁家这边,因为袁树的失踪和袁明珠的昏迷,一片兵荒马乱。 袁伯驹兄弟几个已经被接了回来,现在正跟着袁弘德在外头寻人。 袁少驹和顾重阳也去人接了,应该已经在半道上。 袁明珠昏迷了一夜,在半上午的时候清醒过来。 看到她醒了,陶氏喊:“可算醒了。” 找了大夫给看过,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睡醒了就好了。 叫袁珍珠给端了粥过来。 “喝点粥,刚醒过来不能吃别的,先喝点粥,回头曾祖母再给你做别的。” “我爹呢?” 陶氏和杜氏她们只哭。 刘家雇农那边的过来作陪的女眷跟着劝:“或许一会就找着了呢,保重身体啊,不然你家大爷回来了看你们这样该难过了。” 顾重阳陪着袁少驹进门,就看到这样的一片愁云惨雾。 连往日他一回来就出来迎接他的樊嬷嬷也不见了踪影。 去接他们的人只说袁父落水失踪。 回来没见到樊嬷嬷,他以为樊嬷嬷也出事了。 毕竟送信的人不会关注一个奴仆的情况。 袁明珠把粥喝了,捏紧了拳头感受了一下来自掌心的疼痛。 那些疼痛在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她爹真的失踪了,找到的希望渺茫。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现在的情况比单纯的人没了还惨。 没法入土为安,就只能做个衣冠冢。 袁明珠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毯,想要起身。 陶氏:“大夫说你得好好将养,别乱动。” 袁明珠哪里躺的住。 “我得知道是谁害我爹!” 她想知道,是谁派的人害他爹。 这件事情疑点重重,那两个人选的伏击地点太糟糕了,有点不符合常理。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当时的情况更像是那二人在逃亡的路上,她爹只是运气不好正好撞破,被对方灭口。 这世上最深的仇,就是杀父之仇。 所以,陶氏和杜氏不再拦着她,只是哭着看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往外走去。 她从站在对面看着她的袁少驹和顾重阳中间走过去,二人跟了上前。 袁明珠再次握紧了那只受伤的拳头。 她醒来之后没有看到樊婆子。 那老太婆肯定是心里有鬼不敢见她。 她先去见的是那个死人,因为这世上,只说真话不说假话的就是死了的人。 而且,她得把留在那人脑后的杀人痕迹湮灭掉。 她一个姑娘家杀人,好说不好听。 这会子的女子就该乖乖做受害人,会反抗的才是异类,要招致闲言碎语。 看到袁家来人,却来的是一个小闺女打头带着两个男孩,看守停尸棚的人愣了一下,就让开了。 之前他们头吩咐了,袁家来人就放行。 袁明珠进了低矮的临时搭建的茅草棚。 草棚狭窄,好在三个人个头都未长足,还能挤进去。 袁明珠站在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下,体表除了她的那支点翠发钗,并没有其它致命伤。 袁明珠把点翠发钗拔出来,拿手指比划了一下刺入的长度。 袁明珠只觉得更伤心了。 她和她爹,只是败给了时间。 她的力气不足,发钗刺入风府穴没达到预想的深度。 这人距离死亡有一段时间的延迟,她爹就是死于这个延迟。 把点翠发钗收好,袁明珠拿了准备好的一段木刺重新插到伤口处。 看着被她收起来的发钗,顾重阳抿了抿嘴唇。 袁明珠在这人的发丝上拿手捻了捻,走出停尸棚。 伪装成雇农的护卫的头领接到信过来的时候,袁明珠已经查看完毕离开了。 头领进了停尸棚,最先查看了那处插着点翠发钗的伤处,看到点翠发钗已经换成了一根木刺,他松了口气。 当听说前来把发钗换走的只是三个年少的孩童,打头的是袁家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时候,又觉得嘴里直泛苦。 终于知道为何是发钗不是其它什么东西了。 下了封口令:“这事不得外传,如有外传,军法处置。” 313、读书读傻了 下达了封口令,听说袁明珠去了关押那个活着的人的小工棚,忙赶过去。 害怕袁家的三个孩子不知道深浅把人伤了。 武安州现在各方势力交错混杂,若是一时不慎留下把柄让人拿着,就会成为被对方攻击的缺口。 顾重阳跟着袁明珠进了小工棚。 等适应了工棚内的昏暗,顾重阳发现袁明珠受伤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了,又有新鲜的血液渗出来。 透过工棚顶透进来的光,她的睫毛上似乎有水汽。 那双大眼睛里再不见往日盈盈的笑意,像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不见微澜。 袁明珠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看向对面的那个男人。 那人面色潮红,嘴唇脱皮,有些昏沉,应该是正在发烧。 听到开门的声音,惊觉着睁开眼睛。 是他? 昨天命悬一线,袁明珠没顾得上看他,今日再看,还是熟人。 端午龙舟赛上,这人意外落水,是她救了他,那时候这人昏迷着。 他或许不认得他们,不过袁明珠认得他。 一直听说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今日终于亲身见识到了一个。 代价是她爹的一条命。 袁明珠眯着眼睛看向那人,只恨自己为何手贱救了他。 袁明珠:“闸口翟家的人,跑几十里地到我们这边来杀人,真是辛苦了。” 翟天南认出了她,认出她就是杀了翟天和的人。 昨天袁明珠出手的时候他趴在木排上还没有漂远,就看到她从背后偷袭了翟天和,天和后头就死了。 小小年纪,杀人眼睛眨都不眨,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更恐怖的是她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翟天南眼神躲闪,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他不能承认自己姓翟。 袁明珠并不需要他承认,不管他承认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他们害死她爹的事实,她要让他们偿命。 袁明珠没在意他的否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站了,“我不仅知道你是闸口翟家的人,我还知道,之前在老鹰山放火烧麦田的人就是你们。” 工棚的窗户不大,位置开得也高,窗户下面的位置反而是个阴影。 她的表情在昏暗中看着很虚幻,声音里带着些漫不经心。 袁明珠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翟天南越是听得心惊肉跳。 脸上的表情跟遇鬼一般。 袁明珠:“想知道是谁告诉我们的吗?” 她在误导他,让他误以为是有人出卖了他们。 这人正病着,最虚弱无助的时候,有些情绪就会被放大。 若是以为自己被出卖了,被人当成了垫脚石、垫背的,他也会撕咬出别人,拉着其他人一起落水。 他丝毫没有怀疑袁明珠说话的真实性。 或许有人知道他姓什么,这不算什么,他本身不是秘密。 但是如果把纵火的事情也知道了……。 纵火的事只有天知地知,和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 因为事关重大,自从出来以后,族长就不许他们回家,等后头事发,族长让他们去河北边躲一阵子,都没敢让他们跟家里交代一声。 他娘都不知道这件事。 会出卖他们的,能出卖他们的,不用费力他都能猜到都有谁。 他们被人卸磨杀驴了! 袁少驹和顾重阳也不知道袁明珠打哪知道的这些。 还有门外站着的护卫头领耿超群,他也被听到的话惊掉了。 推门的手就一直保持着推门的动作,不过手一直没落到门上。 就等着听袁明珠揭晓答案,把究竟是谁告诉她的说出来。 “对方可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头上,说都是你策划的,带头的也是你。”袁明珠挑拨道。 翟天南果然上当,“他胡说。” 已是带着哭音。 然后开始坦白:“俺确实姓翟,叫翟天南,闸口的翟,纵火烧麦田是俺们族长让俺干的,不是俺策划带头,俺只想挣点钱给俺娘看病……。” 他原本打算参加了龙舟赛,获得的奖励拿去给他娘看病,谁知道中途出了意外,不仅没拿到奖励还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族长召集人手出去做事,答应事成之后替他娘看病。 …… 顾重阳觉得,这人如果不是被绑在工棚中间的粗木柱子上,这会该跪地磕头求宽恕。 看着十分可怜。 就连袁少驹,也目露不忍。 这会的人孝字当先,凡事打着孝顺的名义,哪怕杀人放火,谋财害命,也会被原谅。 袁明珠心下冷笑。 生亦苦死亦苦,这世上谁不苦? 做坏事都有苦衷,放火有苦衷,杀人也都有苦衷,谁没苦衷? 谁就该拿命去成全别人的孝心? 在心里骂袁少驹:傻比玩意,读书读傻了? 如果受害人也做出一副同情又谅解的样子,其他人谁还敢坚持严惩,坚持正义? 不过这一时半会教不好这傻比玩意了,只能等这事了结了,日后慢慢把他歪了的三观掰回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严惩凶手的立场。 这人动不了了,只能试着博取他的好感,利用他去动一动他背后的翟家家主。 袁明珠也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 “你娘的病好了吗?我们家的人精通岐黄之术,可以帮你娘看看。” 门外的耿超群直替他们着急。 亏得他刚刚还以为这几个孩子与众不同呢,居然也被人三言两语就给说服了。 就说嘛,三个毛孩子,再厉害也有限,肯定是家里人教好了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推门进来。 不能再由着他们瞎胡闹了,再胡闹下去,刚刚得到的大好局面又白搭了。 好容易让一开始死鸭子嘴硬的翟天南开口供认,现在局势对他们有利,就该痛打落水狗,哪能妇人之仁? 耿超群的突然到来,让工棚里的几人都呆了一瞬。 袁明珠看着翟天南不停变幻的表情,知道耿超群的到来有利亦有弊。 他疑惑的目光扫过他们,又扫过耿超群,这是把他们当成耿超群一伙的了,认为他们是受了他的指使来的。 利用孩子的面目,让他降低防备,吐露实情。 这人果然露出懊悔的表情,恢复了原本对抗的姿态。 有利之处就是,直观的给袁少驹和顾重阳上了一堂课。 让他们看清,这人孝子的形象背后还有一副嘴脸。 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傻比教育课了。 314、诈 耿超群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贸然进来。 因为他的举动,大好局面反而结束得更快了。 袁明珠他们还未来得及拿到对方画押的口供,现在这种情形,不动刑再想拿口供只怕不容易了。 可若能动刑,他们一早就动刑了,哪里会拖到现在? 袁明珠:“我们先回去了,翟大叔你有些发烧,回头给你熬些汤药送来。” 跟耿超群告辞以后出来。 “真给他熬药?”袁少驹问。 他被翟天南的那副死样子恶心坏了,不甘心还要熬药给他吃。 巴不得他一命呜呼。 袁明珠:“为什么不给他熬药?” 趁他病要他命,不给他吃药怎么行? 不过这样的话不能说,只说:“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人读书增智,她五哥是越读越傻了。 “如今还得哄着他,让他以为我们依旧很敬佩他的孝顺品德,同情他的遭遇。” 让他自我感动,才会真心认罪,把害得他落到如今这种境地的翟家族长给咬着不放。 别人咬着翟家族长没用,翟家给任家下毒,还证据确凿呢,其中还有前后两任守备夫人都是受害人,最后也就只惩治了几个小喽啰,就算给他们交代了。 这些大家族,谁手里都有几个对方的把柄,彼此投鼠忌器,做事难免畏首畏尾拖泥带水。 袁少驹被说了也不恼。 妹妹受了惊吓,又担心爹的下落,心情不好,他得让着她点。 学着大哥平日的样子,像个长兄那样:“你熬好了药五哥给他送来。” 又问:“我们不回去熬药吗?” “等等里头的人出来。” 应该快出来了,翟天南那副样子,恨不能啐耿超群一脸,哪里会跟他交代问题? 正说着呢,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耿超群一脸铁青着出来。 他反应还算敏锐,看到袁明珠几个没走,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 他正好也有话要问。 他也想知道袁明珠从哪里知道的翟天南的身份,她说的那个跟她说了纵火内幕的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他刚一问出口,袁明珠就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朝着临时搭的停尸的草棚呶了呶下巴:“呶,他告诉我的。” 解释道:“那具尸体的手上有烧伤的痕迹,头发上也有烧焦。” 这会的男子们君子远庖厨,他总不会是做饭烧伤了吧? 就算是做饭烧伤了,袁明珠进了小工棚看到翟天南,他的头发上也有火燎的痕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就是诈他一诈,他就自己往外兜了。” 耿超群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不敢再小瞧她,请教道:“现在该怎么办?” 袁明珠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她现在就得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把造成今日这一切的翟家摁死。 大家在这一点上应该意见一致。 回答道:“那里头那个死了,这里头这个也只是猜测他死了,你就说他没死,诈他一诈试试。” 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成了呢? 又说:“耿大叔能不能派人去闸口那边打听一下,翟家有没有给翟天南的娘看病?” 耿超群一下就想明白她让去打听这个的目的,答道:“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安排了人去闸口,带着人进小工棚诈翟天南去了。 袁明珠则回去给翟天南熬药。 家里这些常用药都备着,袁明珠捡了一个平和的方剂捡了药。 然后抓了一把关木通放进去。 想想自己的手有些小,怕药不死他,又抓了一把进去。 袁少驹和顾重阳:…… 关木通的作用跟翟家给任家下的药作用一样,都是能引起肾脏不可逆的损伤。 熬好了药,袁少驹带着顾重阳去送药。 回来以后两个人更沉默了。 袁明珠也没心情跟他们讨论这个。 不过即便没问,她也差不多能猜到原因。 十有八玖就是看到了耿超群怎么诈翟天南,见识到了人性的无耻。 一个大孝子,一再颠覆他们的三观。 下午的时候,耿超群亲自过来。 先是拿了一叠翟天南签字画押的口供,然后说:“翟家请了大夫给翟天南的老娘看病,不过他老娘的病拖得久了,吃了两剂药人就没了。” 袁明珠拿着翟天南的口供,替他默哀了三分钟。 这倒霉鬼,自己倒霉还出来祸害别人。 对耿超群说:“拿他老娘的死再做做文章,他家还有什么人?” “他家还有一个弟弟,本来他有妻子,还有个女儿,不过后来他老娘病了,闺女被卖了给他老娘治病,妻子被他丈人家接了回家另嫁了。” 又问:“拿他老娘做什么文章?” 袁明珠咂咂嘴,不知道该说啥了。 难不成还能夸夸这老太婆生命力够顽强的? 拿她做文章坑她儿子的那点不多的愧疚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回答:“告诉他翟家没尽心给他娘治病,他前脚走他娘后脚就死了。” 让老太婆也死得其所,为人间正道做点贡献,别只会祸害媳妇和孙女。 袁明珠把供词看了一遍。 当看到供词上说,他们曾经想偷一段木头渡河,但是木头太沉了他们搬了一段放弃了。 还看到上头说,他们曾经在村里的一个菜园子里偷了些东西吃。 袁明珠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原来早就有征兆,她爹可真冤。 抽了抽鼻子,忍住泪意,问:“怎么没有另一个人的情况?” “我马上就去问。” 耿超群自己都没察觉,他现在已经唯袁明珠马首是瞻,她让他去干什么都不打折扣的去执行。 离开之前,带着些小心翼翼安慰道:“小姐还请放宽心,没找到人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人了。 “我跟你一起过去。” 她得近距离的观察一下翟天南,才能更好的揣摩这人的性格,做一套利用他的方案。 袁明珠跟着耿超群出门。 樊婆子在灶间里偷偷看过去,就看到跟她说话的时候一副铁面无私模样的耿超群,落后袁明珠一步走在她身后,弯腰跟她说着什么,献媚的模样比她还像个奴才。 冷哼了一声,觉得就是她背后使了手段撵她。 若不是她撵她,她怎么会因为心情不好,在她喊她的时候没理会她? 真论起来,是她自己害了袁树,跟她没有关系。 315、纵火 现在的袁明珠,无论是对耿超群,还是对樊婆子,又或者是对顾重阳都是打心底里厌恶。 明明翟天南二人进入柳树湾地界早有征兆,她爹有好几次机会能摆脱厄运,可惜,一次次跟生机失之交臂。 都是因为他们。 耿超群这些人本来是负责护卫的,却玩忽职守。 他们可能和樊婆子一样,觉得顾重阳才是他们的职责,袁家的人只是附带的,怎么能跟正主享受一样待遇? 所以顾重阳去了任家族学,这些人就放松了警惕。 现在曾祖父带着祖父他们在找她爹,她帮不上忙,那就由她来对付翟家。 她现在还需要耿超群这些人的协助。 虽然难受,但是也得分出轻重缓急,刀口先对外,等收拾完了外头的敌人,再收拾这些人。 “死的那人叫翟天和,也是闸口翟氏的族人,翟天和此人天性好赌,翟家要做的阴私勾当都是由他去做,这些都查实了吗?”袁明珠问。 耿超群点头,“都查实了。” 他们照着袁明珠的提点告诉翟天南,跟他一起的人没死,对方交代了,纵火案的主谋就是他,诈了他一把。 翟天南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为了脱罪,把翟天和的事全揭露出来。 袁明珠又问:“他们身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还有纵火案初发的时候,曾经抓住了一个罪犯,那人是谁?” 袁明珠虽然不懂查案,也知道得把各种细节和有争议和疑问之处都核实清楚,才能把案子办成铁案。 耿超群:“我马上去问。” 袁明珠:“他若是知道他娘死了还不愿意咬他们族长,你就告诉他,凭着他已经招供的这些,就足够得罪他们族长一家了, 那些人不倒,回头他想死都不能得好死,城西门外砍头的刽子手,买通了只要五两银子,砍头的时候换一把卷刃的刀,砍个十下八下砍不掉的也不是没有, 如果还不愿意,再告诉他,翟家不换族长,他死了翟家族长也不会让他进翟家的祖坟,西城门外的乱葬岗估计就是他的去处。” 他老婆和女儿都没了,只有一个弟弟,弟弟如果靠得住,也不需要他妻离子散又铤而走险给他老娘续命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因为没能耐连父母都看扁他,越是得不到的越执着,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恨不得割自己个儿的肉给爹娘吃。 袁明珠想想翟天南趴木排上跟条死狗的模样,觉得他应该就是这种人。 闸口翟家守着船闸,吃的是水运这行饭,不敢下水的翟天南,就是父母族人眼里的无用之人。 人就得有分寸,当失了分寸无底限的付出的时候,别人不仅不会感激,还会当成理所当然。 所以他弟弟不会帮他收尸,为了怕被他连累,估计都会躲得远远的。 耿超群:“……,能行吗?” “怎么不行,诈他一下,说不定就行了,不行也没什么损失。” 他们现在就一只羊,只能可着这一只羊薅羊毛。 耿超群觉得翟天南真可怜。 不过觉得他可怜,跟按着他薅羊毛之间并不冲突,推门进去用袁明珠教的方法继续诈他去了。 小工棚内断断续续传来翟天南招供的声音:“我们照着族长说的,先去了黄姑庙,可是黄姑庙的地是南北走向细长的一溜一溜的, 那天又正好是东风,每次点着了火只烧了一小片火就灭了,我们点了好几回才烧了一半,翟天和嫌太慢,让我们分开来一人负责一片, 被抓住的人是翟天和的一个赌友,是他喊来帮忙的,我只听翟天和叫他瞎子,叫他瞎子是因为他眼睛里带萝卜花,大名叫什么不知道, 他去的那片地离黄姑庙村最近,村里人发现着火出来就把他抓到了, 翟天和怕他把我们供出去,跟着押解瞎子的人后头,看到他们打他,也趁乱进去,手心里藏了块石头,把人砸死了。” “我们身上的烧伤是因为火烧到一半突然变了风向,火往我们站的地方卷过来,我们三个都烧着了,死的那个瞎子烧得最严重。” 这些亡命之徒,跑路途中还不忘作恶。 纵火罪在大昭律中属于死罪。 翟天南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因为知道自己的结果,干脆破罐子破摔,耿超群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有些没问的他也自己往外说。 大概是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死之前能不能让俺见见俺闺女。” “她不是让你给卖了吗?” “卖都卖了,还说什么你闺女,多大的脸?” “主家不知道她爹是死囚对她还好些,知道她爹是死囚只怕对她都厌恶。” …… 屋里的几个人把翟天南一通喷。 真是死都要死了还不忘祸害人。 袁明珠觉得耿超群这些人真是够耿直的,对他们的观感多了一丢丢。 不过翟天南的这个闺女是重要的人物。 他们应该把人找到控制在手里,即使不用来控制翟天南,也不能让她落到对方手里要挟他翻供。 袁明珠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耿超群听了,摸摸自己的鼻子。 改口道:“可怜见的,她卖给哪家了?我去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让她家主人准她来见见你。” 翟天南:“不知道卖给哪家了,她娘带了出去卖的,她娘应该知道。” 让听了他这话的人直想给他一顿耳刮子。 耿超群只能咬牙应道:“我去问问你前妻,若是能问到就尽力给找来。” 刚把口供都拿到手,张文辉的人就带着人来了,要把人押解走。 同来的还有周玉典手下的人。 本府诉讼归张通判,但是被烧了麦田的受害人是移民,周大人要插手或者监督案子的审理也名正言顺。 袁明珠不知道的是,来之前这些人就在府衙里唇枪舌剑过一番了。 张通判的人不想这根尾巴跟着,千方百计要把他们甩掉。 一方不让跟,一方偏要跟,这才给了耿超群拿到口供的机会。 耿超群送走来人才松了口气,能不能将功折罪,就看这次能不能扳倒翟家,斩断张通判的一条臂膀了。 316、眼睛长肚脐眼上了吗? 耿超群拿眼偷瞄袁明珠。 袁明珠表现的越是逆天,他就越是心虚。 袁树的失踪他难辞其咎,怕这个梁子结下了以后袁明珠也像收拾翟天南一样收拾他。 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伤筋动骨的在她手里走一个回合。 自然界里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小姑娘长得精致漂亮,让他越看越觉得不安。 翟天南跟他讲的袁明珠偷袭翟天和的那一幕,他没有记到口供里,只记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要跟她为敌。 恭谨道:“小姐,小的已经着人去借人手了,估计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到。” 没敢说借的是什么人手。 他通过私人关系,从北边湖区借了一批水性好的“水鬼”来帮着下水打捞。 这些“水鬼”是湖区的大户养着专门潜到水底作业的人,水性极好,能借助特殊的工具潜在水底很长时间。 他听说了翟天和死亡的详情,没敢耽搁,马上遣了心腹过去借人。 袁树若是还在河底下,这些人应该能给捞上来。 袁明珠心里十分悲凉:你若是早些这么积极,何至于如此? 面上却不显,跟他道谢:“谢谢你!” 其他几家交好的人家也都陆续遣了人手过来帮忙。 刘府和守备府,从城北的兵屯调了一队兵士。 任家遣了一队矿工过来。 宋修信兄弟俩也带着人马过来。 晋地来的同乡也来了几户。 一时间蒲牢河从柳树湾往下游的十多里河道上,岸上水下都排开了人手搜寻。 有意跟袁家联姻的姚家,姚家大老爷也在点人手准备过来。 他家大奶奶拦着:“我们去干嘛?我们跟他们家关系还没到该去帮忙的地步,老爷你可别犯糊涂,袁家姑娘的爹这一死,他们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先说她那几个哥哥今年就不能下场了,以前是他们家挑拣我们家三郎,现在轮着我掂量掂量他们家姑娘了。” 又说:“隔壁张家说了,只要咱们三郎愿意娶他们家大姐儿,就把马市街的铺子给她做陪嫁, 他家那铺子正好跟我们家的铺子紧挨着,以后两间铺子打通了,就能变一间大铺子,什么生意不好做?” 姚家大爷听了也有些犹豫。 思索了一会,说:“姚家的当家人是那姑娘的太爷,他家太爷今年也才四十多吧,那姑娘的哥哥三年以后还能下场,到时候他家太爷也还硬朗,他们家怎么也不至于就落败了?” 两家的条件都不错,有些左右为难,拿不得主要该选哪个。 咂咂嘴,“要是能两个都娶家来就好了。” 他家大儿子:“少带些人手先去着,看看情况,也没有去帮忙就非得娶他们家姑娘不可的说法吧?” 姚家大爷:“对,还是我儿子聪明。” 领了人手去了。 人手铺排开,岸上水下搜寻了三天,犄角旮旯里的石头底下趴着的小螃蟹都被撵得到处跑,就是没找到袁树的踪影。 这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杜氏整个人都瘦的脱相了,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任谁来劝都没用。 陶氏怕她出事措手不及,一边劝着她吃些,一边托了刘府过来帮忙的仆妇进城去备给杜氏用的妆老衣物。 这也是一种传统,对快不行的人备好办丧事的物品,能给冲冲,说不定就能好了。 姚家父子见了,互相递了个眼神。 姚家大爷:“这是不行了?这要是爹娘都没了,这桩亲事真不咋地。” 他大儿:“爹你没听说啊?他们家姑娘早先已经过继到她家太爷名下了,没了爹娘才好呢,省得跟这个近了那个心里不舒服,跟那个近了这个眼气, 这下他们家家产都把持在她太爷手里了,她的嫁妆肯定少不了,这桩亲事比张家那个破落户强多了。” 又说:“张家现在连族长都丢了,以后只会越来越不行,爹你快劝着娘打消了跟他们家结亲的主意。” 没看到来袁家帮着寻人的,那一个个人家,都是他们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张家拍马也赶不上。 姚家爷俩躲在一旁说的话,全都落到牵着马的一个男子耳朵里。 男子一脸的络腮胡,身材魁梧,带着杀伐之气。 他的长随看他似乎有些不快,忙弄出些动静,把那说话倒三不着两的二人给惊走了。 男子本来想去袁家的,这下被恶心着了,这袁家交往的都是什么人? 眼睛长肚脐眼上了吗?这样人品的人家也敢把闺女嫁过去? 想着袁家的姑娘肯定长得不能看,有人愿意就不错了,人品差点就差点,总比砸在手里强。 吩咐长随:“我去前头等着,你去把我娘接出来。” 袁家出了事,袁家大奶奶也重病,相好的人家都来探望。 袁家这种情况,也没精力置办酒菜答谢大家,所以大家都略坐坐,说些宽慰的话就各自走了。 袁珍珠端了一碗米汤进屋,把米汤放在床头的橱柜上。 杜氏气若游丝:“你别劝娘了,娘吃不下。” 喉咙里像是塞着棉花一样,胃里只犯顶,食不下咽。 袁明珠知道她娘这是郁结于心,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是他们没有这个心药。 除非她娘能自己想通。 听她娘说吃不下,袁珍珠蹲在床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性子沉静,劝慰人的甜言蜜语不会说,只能陪着她娘伤心。 一时间屋里娘俩抱头痛哭。 从出事起,杜氏就强撑着照顾小女儿,招待来帮着寻人的亲朋。 每天吃不下睡不着。 袁树没找着,她还一下子躺倒了。 从始至终家里人就没听到她哭过一声。 突然听到她哭得这样,还夹着袁珍珠的哭声,都怕她出事。 陶氏就带着梁氏和吴氏准备进去。 袁明珠忙把她们拦下,“曾祖母,让我娘好好哭一哭吧,哭出来人就好了。” 杜氏抱着袁珍珠在屋里哭,陶氏抱着袁明珠在屋外哭。 梁氏和吴氏也啪嗒啪嗒掉眼泪。 帮着寻人的亲朋和来探望的亲朋陆续走完的这个午后,袁家上下阴云密布。 樊嬷嬷拎着她的包袱,逃也似的离开了袁家。 虽然她给自己催眠,把责任推给袁明珠,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内心一直遭受着谴责。 以往是她不想走,现在是她巴不得赶紧离得远远的。 317、排挤 袁明珠没有功夫搭理她。 耿超群带着真假雇农们在拆之前安置帮着找人的那些人所搭建的帐篷。 拆之前找到袁弘德,试探道:“袁先生,那些帐篷……?” 袁弘德无力的摆摆手:“拆了吧!” 留着也无用。 谁家都一摊事,大家不可能无限期的待在这里帮着找,已经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耿超群听了袁弘德的吩咐,往袁明珠的方向偷瞄了一眼,看到她虽然神色萎靡,但是并没有反对,才放心的安排人去拆帐篷。 袁弘德则对袁伯驹几个说:“回去学里吧,好好读书。”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八月之前袁树找不到,或者找到了不是袁家想要的结果,袁伯驹几个这一场就不能考了,再想考得三年孝期满了以后。 袁伯驹几个低着头没有回应。 这种情况,让他们回去读书确实强人所难。 袁弘德:“去吧,你爹希望你们好好读书,光耀门楣。” 袁伯驹几个第一次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无奈。 好像他们除了读书,对家庭的贡献几乎没有。 若是读书读不出个结果,就真的对家庭只有索取没有付出。 压力空前的大起来。 就是平日没心没肺的袁少驹,也站在哥哥们后头偷偷垂泪。 一个家里父亲就是顶梁柱,家里人往日没感觉到他的重要性,他就在那里,只要家里人需要他就在。 他也是沉默的,有人说父亲是沉默的山。 即使这个家的掌舵人还在,家里依旧陷入茫然。 袁仲驹站出来:“曾祖父,我不读书了,我回来照顾家里。” 自从上回在铁矿上家里人把生机留给他,他对家庭的感悟就比其他人更深。 他更愿意做家庭的一块基石,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袁弘德含泪点头:“好孩子。” 其他人也纷纷争抢着愿意回来照顾家里。 “我跟你们祖父还能再支撑几年,等我们撑不住的时候再交给你们,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去学里读书,即使不为功名,读书也是长见识,开阔眼界的事,多读些书再回来帮我们。” “去看看你们母亲,就去学里吧!” 给这件事定下结论。 顾重阳担忧的看着坐在一旁神思不属的袁明珠。 他不是杜氏的儿子,不用去跟杜氏告辞。 等其他人都走开了,他凑到袁明珠跟前。 只是没等他走近,袁明珠就从坐着的圈椅上跳了下来,噔噔噔跑开了,追着哥哥们身后去看她娘。 顾重阳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周围的温度在疾速降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能感受到袁明珠不想搭理他,甚至隐隐有些敌意。 他有些失落的站在屋角。 后院里移栽回来的柿子树都成活了,风吹着他手掌大小的树叶沙沙作响。 烈日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上,变成碎裂的光点。 好像因为袁大叔的失踪,一切都在陡然变化,平日里关心他的樊嬷嬷也离开了袁家,不知去向。 他站在庭院里,用手遮着眼睛,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轮骄阳。 虽然没有人说什么,做什么,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了来自这个家的排挤。 这种排挤就如同刺目的阳光,明明火热,却拒绝人的靠近和直视。 袁明珠站在杜氏的屋门口,看着哀毁骨立的杜氏,就觉得有人在拿着重锤,捶打着她的心脏。 她咬咬牙,背转身从杜氏的屋门口离开。 她不能直视杜氏,每次看到她娘这样,都会想如果那日她不去求救,不耽误那些时间,是不是他们父女合力也能制服翟天和? 她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袁伯驹带着几个兄弟,跪在杜氏床前的脚踏上。 “娘……,”袁伯驹只喊了一声娘,下面要说的话全部变成哽咽。 袁仲驹:“娘不为自己,就当心疼心疼大妹,也要保重身体。” 杜氏若是没了,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袁珍珠。 丧母长女,亲事都结不到好的。 这会的女人,都是为丈夫子女而活。 劝她为自己保重身体,不如劝她为别人保重身体更有效。 杜氏听了,果然眼神往长女看去。 就看到袁珍珠小脸蜡黄,眼睛哭得红肿。 杜氏虽然眼神依旧呆滞,但是毕竟有了些回应,袁珍珠抱着她的胳膊,偎在她旁边,像是只迷途的小羊羔。 杜氏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袁明珠回到她的房间。 家里人都在前院,她和袁珍珠、吴氏的房间里没有人。 她爬上架子床的顶棚上,从上头拿下来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很精致,小小的瓶身上画着仕女图,用色鲜艳。 这是她当年为她那个恶毒祖母准备的,不过没用上钱氏就在曾祖父的安排下病故了。 袁明珠从架子床的棚顶滑下来,把瓷瓶上的蜡封拿掉,闻了闻里头的东西,又倒出来一些查看了品质。 瓶子里装的是夹竹桃的提取物。 即使过去了一些年头,因为保存得当,瞧着药性还未散失。 袁明珠把瓷瓶装好,出了房间。 姜大人那边正跟张通判斗得如火如荼,暂时顾不上顾重阳。 耿超群这些人才犯了一次错,若是顾重阳再出事,她能想象得到这些人的下场。 袁明珠找了茶碗出来,开始实施她的一石二鸟之计。 这些茶碗是袁家从晋地带来的,是当年袁弘德走太行陉贩运回晋地的其中一种。 因为陶氏喜欢,就留下一套自家使用。 这套茶具于袁家人来说就是茶具,茶碗就用来喝茶而矣。 当年顾帆带着他买过一批瓷器的残次品,到乡下去贩卖获利。 其中就有这种茶碗。 袁明珠发现过他对这个花色的茶碗情有独钟,上次家里宴请小客人,她把这套茶具拿了出来,看到他瞟了好多眼。 她现在就是赌这种茶碗对顾重阳来说意义不同。 她拿了一块石头,对着茶碗的边沿磕了几下,茶碗被磕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然后她去灶间拿了几瓣蒜,又拿了一只鸡蛋。 捣碎的大蒜取了汁,跟蛋清混在一起,抹在茶碗的破损处,把碎了的瓷器黏合好。 跟用白矾或是大漆补的瓷器比,这样补出来的瓷器不耐水。 不过她就是用个障眼法,并不需要耐水或结实耐用。 319、六月天孩子脸 袁务川父子脾气性格差不多,都是话不多老实干活的人,人家对他客气他会对人更客气。 推辞道:“活不多,我自己做得来。” 袁务川下去拉鱼笼,耿超群瞅着机会对袁明珠说:“二小姐,翟天南的闺女找着了,现在就在我们那边住着,得怎么安排她?” 按说他把人找到了,就该跟上峰汇报就行。 可是他就是想听听袁明珠的意见。 他觉得照着袁明珠给的指示去做,对手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袁明珠答非所问道:“樊婆子走了?” 耿超群:“啊?” “走了。” 心里嘀咕:不是,小姑奶奶你非要把人撵走的吗?难不成又想把人弄回来了? 真是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正想着六月的天呢,就听到天空的云层里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袁务川听到雷声,快步跑了过来。 “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又没机会说话了。 耿超群心里吐槽,态度却不敢不恭敬。 “我帮您老拎着水桶。” 跟在袁明珠他们身后,“您老抓的这些鱼吃不完吧?” “嗯,吃不完,你拿两条回去吃。”袁务川把他没话找话说当成了想讨鱼吃。 耿超群站在往袁家去的路上,手里拎着两条鲤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回到家只一会,雨就哗啦啦的落下来。 这个季节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时节。 另一边,休沐回来的袁少驹和顾重阳被马车放到村口,本来看着天气晴好觉突发奇想想自己走回来,谁知刚走一会就跟大雨遭遇了。 被在村口警戒的刘家的佃户请打工棚里避雨。 雇农们大多数都转移到河北边盖好的房子里住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安排的护卫。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顾重阳的身份,但是知道他是任务目标。 看他过来也没敢围观,只远远的关注着。 耿超群让人给他们拿了布巾擦水,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小丫头拿了布巾递给他们。 看清了袁少驹和顾重阳的样子,小丫头看住了。 两个人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耿超群赶紧撵她:“去去,一边去,去烧些热水来喝。” 跟他们解释:“新买来的丫头,没规矩。” 他们都是成年人,现在天热,都是喝现打的井水,现在袁少驹他们来只能现去烧水。 袁少驹喝了一口泛着油花的茶水,把水杯放下。 顾重阳看着茶杯里的水,并没有喝。 袁明珠的那只茶碗还在他的书箧里躺着呢。 那只茶碗和收集起来的茶叶被他带去了学里,托人买了一只猪仔,把茶叶和洗杯子的水给猪仔喝了以后,猪仔不久就死了。 他想了这么多天,想不通为什么袁明珠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以为她会是自己的救赎,那人却想着把他推进深渊。 他最开始以为是因为在樊嬷嬷和她之间,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向着她。 不过跟袁少驹打听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最终袁少驹没有抵挡住他的追问,告诉他:“我爹出事的时候,小妹跟樊婆子求救过……。” 顾重阳现在看到茶水,就会想到袁明珠设计送到他手里的那碗碧莹莹的茶汤,也会想到她站在旷野里四顾无人,求助无门的绝望。 两种思绪往不同的方向撕扯着他。 就像许多成亲后的男人会纠结于既然母亲爱自己,为何不能爱屋及乌爱他的妻子一样。 顾重阳现在也有类似的想法,为何樊嬷嬷就不能替他考虑,让他跟袁家相处更和谐些?而不是让他夹在中间难受? 虽然樊嬷嬷走了,这个问题看似不存在了,但是遗留下来的后遗症却像一根刺一样埋在那里。 耿超群也在旁敲侧击的跟袁少驹打听樊嬷嬷怎么了,让袁明珠对她念念不忘。 对顾重阳下毒失败以后,袁明珠决定对樊婆子这个正主下手,不过打狗还得看主人,她不想自己下手,得让她的主人亲自动手。 她要让樊婆子的主人亲自下令动手把她那条老狗打死剥了皮给她送来。 不然消不了心头的恨。 只是袁少驹会跟顾重阳说的话,不会跟外人说。 耿超群问了半天都没问到结果。 直到云收雨歇,耿超群也没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第二天他锲而不舍的带着翟天南的闺女去了陆家,这回没去找袁明珠,而是去找了袁家当家的主母陶氏。 “这是我们那边新买来的一个丫头,我们那边都是些爷们,跟我们住一起着实不方便,想请你帮着调理调理。” 陶氏推脱道:“家里这些日子不太平,出了这么多事,我这里也精神不济,怕耽误你的事。” 袁弘德出门前交代了,像樊婆子那样来路复杂的人不能再往家招了。 送顾重阳走的事也该操作起来。 耿超群的目的没达到,只能退出来。 袁明珠站在门旁,“带她去牢里探望她爹一趟,你想知道的事问翟天南。” 她自己说像是在告状,即使樊婆子的主人不得已惩罚了她给他们这个面子,也做得像是挥泪斩马谡。 樊婆子就是得到应有的处罚,也跟她很无辜被当牺牲品一样。 说不定还成全了她呢,她不就以忠义自居嘛! 她那算什么忠义?不过是尾大不掉,仗着是伺候过三代的老仆指手画脚,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些是她冷静下来,理智回笼以后才想明白的。 其实严格说来,顾重阳也是受害人,而且可怜差点成为她手里的一条冤魂。 耿超群得到想要的答案,匆匆去安排了。 顾重阳的房间就在门侧,袁明珠跟耿超群的对话也没有避着他。 最近有许多事他没有想明白,有心想跟袁明珠问问,她一直是授业解惑的亦师亦友。 这次的事,把他们之间一刀斩断。 见面伤心,不见又违心。 他躲在屋里,偷听她跟别人的对话,希望她能先来找他,先跟他说话。 袁明珠走开了,回后院去了。 顾重阳看着空无一人的过道,心里被怨恨填满。 对安阳侯府的,对樊嬷嬷的,对袁明珠的……。 320、惋惜 顾重阳发烧了。 因为单独住在南屋那边,发烧了也没有人发现。 他也有心作践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也不说,等到一早被发现的时候,都烧迷糊了。 袁明珠特别烦,她娘还病着,大嫂身子重,地里的棉花也正在打顶,顾重阳偏这个时候也来添乱。 拿了银针先给他针灸退烧,免得他烧成钱氏那样的癫痫病就遭了。 又抓了药给他熬药。 拎了红泥小火炉放在他的屋门口,一边看着银针,一边看着熬药的火炉。 行了一回针,顾重阳才清醒过来。 看着门外给小火炉打扇子,把炉火扇得更旺一些的身影,顾重阳觉得他根本做不到怨恨她。 前一刻还恨得牙痒痒,只要她出现在他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所有的怨气都会自动烟消云散。 袁明珠感觉到背后有视线在看着她,一回头果然人看到顾重阳已经醒了。 把他头顶的湿布巾拿下来,布巾已经被烘烤的热气腾腾的。 换了新打上来的冰凉的井水,给他把帕子重新换到头顶。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只袁明珠熬好了药端给他,说了一句:“吃药吧!”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重阳似乎没有这样的问题,到了午饭的时候,他就好了,吃了两张厚烙饼,喝了一大碗汤。 吃了饭就活蹦乱跳着跟着袁少驹一起去棉花地里给棉花打顶去了。 陶氏有心想让他多休养一下,只是没等她开口,人就跑得没影了。 家里忙碌也是件好事,杜氏看到家里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心疼女儿和媳妇,也挣扎着爬起来帮着干活。 走好的病睡好的眼,中医讲究生命在于运动。 好多疾病都是病得卧床,然后陷入越睡越起不来的恶性循环。 杜氏哪怕一点活不干,只是愿意起来在院子里坐坐,对袁家的人来说都是好消息。 袁珍珠把圈椅搬到阴凉处,扶着杜氏坐上去。 “娘你在这歇歇。” 把菜拿到杜氏旁边去择菜。 杜氏:“给娘换个矮些的凳子,娘和你一起择菜。” 驿丞府和姚家这些日子时常派了人过来探望杜氏,给陶氏请安。 杜氏虽然病着,却因为病更关心女儿的亲事。 生怕自己挺不过去耽误了闺女。 “娘觉得姚家还行,你觉着如何?” 袁珍珠垂着头没发表意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还没喜欢过什么人,见过的外男都屈指可数,她也不知道心悦谁。 “姚家人品还行,没有因为你爹出事了就反复,这些日子一直都很殷勤,这样拿你着重,以后你嫁了过去日子也好过。” 说到袁树,娘俩免不得又痛哭一场。 哭过以后擦了擦眼泪:“你爹虽然还没找着,只怕也没了,他要是还活着,不可能丢下我们不回来,这三年里你和你哥他们都不能嫁娶, 你哥再过三年就不小了,不过好在他们是男子,大点也不耽误啥,娘只担心你, 姚家诚心诚意求娶你,娘觉得可以先看着,只等三年过后就成亲,你也还不大。” 袁明珠在不远处听着,也不敢插话气她娘。 她跟曾祖父的意见差不多,都是不太看好这门亲事。 袁弘德是以貌取人,没看中姚家三儿子的猪腰子脸。 袁明珠则是对姚家来的那个大嫂对她大姐品头论足的样子不喜。 有这么样一个妯娌,袁明珠总觉得这门亲事不乐观。 袁明珠插不上话,儿女亲事都是听爹娘的,就是曾祖父,也不敢很拦着。 往日有她爹在,她娘还会听听她爹的意见,如今她娘一个人说了就算,这事不太好办啊! 不过好在还有三年的时间,这件事还有回旋余地。 给棉花打顶这种活计,对袁明珠目前的五短身材很不友好,比之前的割大麦穗还要不友好。 她踮着脚也碰不到需要打顶的枝丫。 南山刘府,耕大太太正跟郝妈妈说话:“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没有心情出门游玩,让刘源把别院那边收了吧!” 又说:“他们家现在丢的丢了,病得病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为了明年跟人家学栽种棉花也让葫芦勤快些。” 郝妈妈一一应了,问她:“您今年准备什么时候过去避暑?” 耕大太太:“我往年去避暑是不想看大女人那张脸,现在也没谁能恶心着我了,避不避也无所谓了。” 说是避暑,实际是避人。 又替袁家惋惜一回:“几个孩子这一科都不能下场了?” 替袁伯驹几个惋惜的还有官学里的夫子们。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几个,每日都写些寻人的启事,上头袁季驹给画了袁树的小像。 日子久了,武安城的水陆要道,码头桥涵,都张贴上了。 袁伯驹几个学里的同窗和夫子们,都知道了他们家出了事。 “都有希望取中道试,少了他们兄弟四个,我们今年成绩不好看啊!”官学内三位训导中的一位说道。 梁学正摇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抗。 之前说话那位训导可不想听他说这个,接着道:“人只是失踪,并未确定死亡吧?” 想让梁学正出面去撺掇着袁伯驹几个参加这次道试。 梁学正犹豫道:“若是日后确定人死亡,四人的品德只怕要受质疑!” 人若是尚在,当然皆大欢喜,人若是确定没了,父丧期间参加考试,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即便是取中秀才,若是有人告发,也会被革除功名。 他们四人去参加道试的应试,对官学当然是好事,但是对他们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到时候就算是被告发出来,官学已经得过考绩了,革除就革除,对官学没有影响,大可以推说不知情。 对他们自己的影响就大了。 进学之途可能就此断绝。 就算一时运气好没被告发,之后仕途通畅,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政敌攻讦的理由。 别说这么明显的把柄,就算是当朝次辅,当年父亡之时恰逢北直隶蝗灾正在抗灾,皇上亲自下旨夺情。 后来争首辅之位,也因未替父守制遭受攻讦。 321、传声筒 梁学正思考再三,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 王训导没有得到梁学正的首肯,但是来自于知府衙门的压力还在,决定去说服袁伯驹几个当事人。 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去应试,其他人就不好多说什么。 “这次参考的人员少,你们兄弟算是出类拔萃,等到明年,或是再等几年以后,你们的优势可能就没有了,竞争必然要变得激烈, 此次凭着你们的底子,极有可能能拿个案首,得了案首起点就比别人高,错过这次可能就是错过一辈子,你好好想想。” 听了王训导的话,袁伯驹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我父亲生死未卜,为人子女者,不能做如此不孝不悌之事。” 若是袁仲驹,或许会答得婉转些,为人严肃得甚至有些刻板的袁伯驹,这样说都是因为对是师长给留了几分面子。 为避开王训导的纠缠,袁伯驹干脆带着三个弟弟回了家。 袁弘德得知原因,默许了他们考试之前留在家里读书。 培养读书的子弟不是种瓜菜,半年一年的就能下刀收割。 要想培育出能支撑家族百年荣耀的子弟,就不能急功近利。 跟栽树一样,十载长成的才能做房梁,百年长成的才能做宫殿的梁柱。 或许有些十年百年也长废了,但是不经过十年百年的风雨,注定只能做柴火。 袁弘德觉得袁伯驹做的很对,只凭着他面对诱惑依旧能保持理智,还记得为人和为人子的孝义,能力和品行就足以统率家族。 袁明珠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她爹失踪,哥哥们好像一夕之间都成长了。 就连最惫懒的五哥,也稳重了许多。 以往看曾祖父母宠着妹妹,还会泛酸,现在也加入到宠妹妹的行列。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都长大了,比妹妹多得了几年爹的教诲,得替爹多疼疼妹妹。 他这次休沐回来,路过铁矿的集市,看到有人在卖鸭苗和鹅苗,想起妹妹以前提过要买鸭苗和鹅苗,买了些回来。 回来的途中淋了雨,两个人把衣裳脱了盖在鸭鹅笼上,把顾重阳都冻发烧了。 顾重阳听着袁伯驹跟袁弘德讨论不能去参加道试,看着经历过打击后愈发团结坚韧的袁家人,非常的羡慕。 茕茕孑立的人才更渴望有人相携前行。 曾经袁家的人也带着他一路相携来到这里,经过这次的事,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他就是知道,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他默默地从屋里退出来,躲到马厩里,给袁末驹刷着毛。 给袁末驹刷了毛,就蹲在马厩边上看旁边牛棚里的牛嘴巴不停咀嚼着反刍。 若是往日,袁少驹一会看不到他就会喊他跟他一起去玩,可是如今,他都呆坐在这好久了也没有人来喊他。 今天中午也是他跟着袁少驹去地里袁少驹才带着他,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大概是没人理他吧? 他的头有些昏,看着无云的天空,只觉天空亮白得晃眼。 袁家的人直到开始吃晚饭才发现顾重阳不见了。 在马厩的旁边找到的他,他正靠着一根木柱子昏迷不醒着。 昏昏沉沉的顾重阳就听到袁曾祖长叹了一口气。 陶氏在说着:“是不是又发烧了?这孩子,我就说让他多休养一阵,非得不听话跑出去。” 顾重阳端着陶氏端给他的汤药,一口气喝干了只剩一点碗底子里的药渣,才自嘲的想着,明珠要是想给他下毒,他现在应该已经死透了。 袁明珠给翟天南下毒的时候根本没避讳他,他是亲眼目睹了她抓了一把还不甘,又抓了一把。 据说翟天南在牢房里已经出现了水肿的症状。 看到他盯着碗底的药渣一脸苦色。 陶氏以为是药太苦。 “吃颗蜜枣。” 这些蜜枣是端午节包粽子剩下的,本来买得也多,打算多的给梁氏做零嘴吃。 只是梁氏自从怀孕以后口味变了许多,以往喜欢吃甜食,现在不喜欢了。 反倒是各种早上市的瓜果抱着吃个不休。 早上市的瓜果一般都是被风吹落的果子,瓜不甜,果子酸到倒牙。 袁明珠尝过,觉得实在无福消受。 梁氏不吃,蜜枣就剩下了许多。 顾重阳摇摇头:“药不苦,不用吃。” 袁明珠:“吃吧,没毒,毒不死你。” 陶氏:“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把她撵了出去:“去把鸭子和鹅逮起来吧,天黑了别让黄狼子给拉走了。” 大鹅是黄狼子的天敌,不过这会他们家的五只鹅还只是毛茸茸的小鹅苗,还抵御不了它的敌人。 袁明珠听话的去把鸭苗和鹅苗收进窝里。 第二天早上的药是袁明珠给他送进屋里的,满满一大碗,比昨晚的更苦了。 “快喝吧!喝了再睡一会,别去地里了。” 这些话是陶氏交代的,袁明珠只是传声筒。 即便是如此,顾重阳也听得十分开心。 “嗯!”一边喝着汤药一边应着。 喝了药把碗递还给袁明珠。 纠结于要不要替樊嬷嬷求情。 最终什么也没说。 袁明珠最见不得别人做出一副要说不说的死样子,而且她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樊婆子虽然对不起他们家,但不掺杂个人好恶去评价,她对顾重阳还是挺好。 顾重阳要是丝毫不纠结,才更可怕。 不管顾重阳说不说,这件事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按理这会樊婆子的脑袋已经在配送途中了。 对方直接处置了樊婆子然后跟他们家说一声是上策,把人远远的发配了再跟他们说一声是中策。 下策是把人送来让他们处置。 下下策是替樊婆子来跟他们赔礼道歉。 袁明珠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选。 不过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才会怎么对待你。 她会用对方这次选哪一策来决定以后怎么跟对方相处。 却说耿超群得了袁明珠的提点,带着他闺女前去探监。 府衙的牢房跟全天下的牢房一样昏暗,空气中飘着腐败的气味。 听到有人进来,有人麻木的缩在一角纹丝不动,有人带着渴望往来人看过去,希望是来探望自己的。 虽然翟天南进来的日子还不算久,但是已经从开始的渴望变成了如今的神情麻木。 322、胖了 从他进来这里,就没有人来探望过他。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他都说了,两方博弈的焦点已经不在他身上。 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如同一块腐肉,只等着报过刑部秋后问斩了。 袁明珠给他喂的肾损害的药,除了怕他不死给他加一道保险之外,还有就是为了这会。 狱卒敲着翟天南所在监牢的木栏栅,喊着他:“翟天南,翟天南,有人来看你。” 病痛和失去自由的折磨,让他反应迟钝,翟天南半天没想反应过来,一脸茫茫然。 狱卒不耐烦了:“翟天南,愣着干嘛,起来!” 翟天南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狂喜连滚带爬地跑到木栅栏旁边,两手抓着木栅栏,动作剧烈使得手上和脚上的脚镣叮当作响。 他最先看到了耿超群。 对于耿超群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这人软硬兼施把他哄得什么都兜了出来。 对这人他的观感挺复杂。 看到是他除了惊讶还有些失望,他以为来看他的会是他弟弟。 耿超群看着他垮下去的脸,心里想着这人咋坐牢还坐胖了呢?虽然蓬头垢面的,但是那脸看着就胖了,尤其是眼皮,胖得跟肿了似的。 觉得不可思议。 蓦然想起,可不是肿了嘛! 消息早就传开了,翟家为惩治背叛家族者,给被抓后没顶住招供的人下了毒。 所下的毒正是当日曾经给铁官府和刘府还有守备府女眷们下过的那种药。 牢房里的纵火犯出现的症状跟三家的女眷出现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有话题度,在武安州传播甚广。 耿超群张了张嘴,庆幸自己没问人家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就胖这么狠。 把躲在他身后的女孩拽了拽,“茜罗”。对翟天南说:“答应把你闺女给你找到,已经找到了,带来给你看看。” 翟天南才看到他身后的女儿。 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在乌漆嘛黑的脸上冲出来两道皮肤本色的痕迹。 “小换,”喊着女儿的名字。 耿超群这时候才知道茜罗的本名,心说:你闺女是你第一个孩子吧? 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一般人家都不会给取名叫小改、小换、招娣这样带着嫌弃的名字。 除非接二连三生的都是闺女,才会给取个这样的名字,寄希望下一个孩子改变一下。 女孩这会也知道带她来是看她爹来了。 不过牢房里昏暗又污浊的环境让她很不安,尤其她爹的模样更是吓人。 她是年初的时候才被卖掉的,距今不过才几个月的工夫,她还没转过弯怎么会变成这样。 生疏的模样让耿超群怀疑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过看翟天南的样子,应该没错。 他的来意也不是带茜罗见她爹,亲人团聚冷不冷场也不是他关心的。 谁脚上的泡不是自己走的? 跟别人无干。 耿超群:“茜罗,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你爹说。” 茜罗如蒙大赦,跑出去了。 耿超群看着似乎有话想说的翟天南:“你女儿被卖去的是金谷里的一户人家,我们已经跟那家议好了,把身价银子给了他家, 以后她跟着我们家做婢女,我会交代其他人照顾她些。” 把翟天南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 明珠小姐来之前交代了,不能给翟天南讨价还价的机会。 他如今已经是阶下囚,翟家那边恨不得他速死,不能给他他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拿乔的错觉。 让他知道,他不应心存侥幸,只能选择跟他们合作,配合他们咬下翟家一块肉下来。 听到金谷里三个字,翟天南攥紧了手里扶着的木栅栏,他手上戴着的手镣发出一阵脆响。 金谷里,是武安州著名的花街,沦落到哪里,还能有什么结果?跟留在金谷里比,在正经人家做婢女就是好结局了。 翟天南闭上嘴,本来想提出替女儿除了奴籍的念头被打消了。 问耿超群:“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耿超群自然有想知道,但是也不想表现得太急切。 慰问他道:“身体怎么样?” 又说:“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翟天南虽然没说话,但是看那意思是没有拒绝。 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只能活到秋后,但是能活多一天就没有人愿意立刻就死。 “我会安排人来给你看看,不过情况应该不乐观,你自己要有准备,守备府的两任夫人,各种名贵药材供着吃,也没治好。” 这话既是解释不是自己不尽心,也顺便挑拨一下他跟翟家的关系。 果然翟天南手上的手镣有晃动了一下。 耿超群也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就在此刻,哪怕已经见到了翟天南,他也没抓到头绪。 他甚至不知道樊婆子是得罪了明珠小姐还是入了明珠小姐的眼。 只能试着问:“事发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再仔细把那天的事情说一遍,说得详细一些。” 那天的事翟天南记得清楚,他这些日子被病症折磨着,浑身酸痛,乏力犯困,每天都昏昏沉沉的。 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以前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会想起事发那天的经历。 那天的事情一再在他脑海里重复,他能复述出每一个细节。 翟天南娓娓道来。 “等等,你说那天听到了有人在附近说话?” 翟天南:“是啊!我当时一只手抓着木排,一只手帮着翟天和把那个人往水底按,后头木排往下游漂,我不会游泳,只能抓着木排,当时爬在木排上,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不会记错。” “说的什么?” 翟天南摇摇头。 那天要提防不要从木排上脱手,还怕木排漂远了,另外还得分神注意翟天和那边的情况,又怕有人来抓到他们,说话的人声离得远,他真没注意听。 事关樊婆子,耿超群循循善诱道:“有没有说到人名什么的?喊什么人?” 这样一提醒翟天南想起来了,“我想去来了,是个孩子的声音,跟大人要吃的。” 耿超群失望极了,以为这就是突破口,结果空欢喜一场。 “那孩子跟大人要吃饭吃馍馍,不停的喊饭馍馍,我那会正饿,听得更饿了。” 后头他说了什么耿超群都没再注意听。 他艰难的搓了搓脸。 323、千金买马骨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原因了。 可特么这个原因也忒操蛋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种事,樊婆子太能搅事了,临走还能给他闹这么一出。 从监牢里出来被外头炙热的阳光一烤,更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想起袁明珠让他自己来问,她是什么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袁家大爷这么多天了依旧没找着,让若是活着一切都好说,是打是罚袁家的这口气都好消。 人没了,这口气只怕消不了了,哪怕活剐了樊婆子,这件事也始终是根刺。 这件事情他解决不了,只能上报。 姜文翰听了,把手里的茶碗都摔了。 问随从:“樊婆子人呢?” 随从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他们家大人气得不住起伏的胸口,回答道:“樊婆子回京城了,她再待在武安州不合适了,怕有人认出她来。” 这会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 “给京城修书一封,把她押送回来,若有反抗,就地处决。” 又吩咐耿超群:“再安排人手沿河寻找,把范围再扩大二十里。” “顾少主那边……?” “你先做好你的护卫,这个不用你管。” 孤苦无依是顾重阳最好的保护色,安阳侯府不会把一个翻不起大浪的小虾米放在眼里。 安阳侯府一旦发现有其它势力靠近他,必然提高警惕,而最一劳永逸的方法莫过于斩草除根。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外头还没有出差错,先从内部戳了个天大的窟窿。 姜文翰一贯波澜不惊,这会也坐不住了,气急败坏的在屋内转着圈圈,想对策。 他们若是还能待在本地还好说,问题是按照朝廷的安排,他们只能再待不到一个月就得全部撤离。 这个节骨眼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怎么弥补是个难题。 袁家没了一条人命就是关天的大事了,更糟糕的,袁家的四个儿子这次都准备下场。 袁家千里迢迢抛家舍业前来,据说就是冲着武安州应试的便宜来的。 这个梁子若是结下了,难保他们不会迁怒于顾少主。 就算袁家仁义,他们也不敢拿顾重阳去赌那一个可能。 转移肯定得转移,就是转移去哪里得有一个万全的准备。 可他们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设计这个万全的准备。 下属建议道:“送去铁矿行不行?任家上次就要求把顾少主接回去。” 提起铁矿姜文翰更生气了:“他们自己让人摸到眼皮底下了都没察觉,拿什么保证顾少主的安全?” 又说:“送去京城都比去他们家安全。” 不然当年顾氏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来这里寻求庇护,而是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远赴晋地? 顾氏都知道铁官府不安全,他更不敢把人送去他们那里。 袁家人也在考虑着顾重阳的去处。 袁弘德想把他送去交给他叔叔顾帆,他自己说完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袁明珠几人也觉得不妥。 袁伯驹:“安阳侯府正在找顾舟的下落,我们这样一动,岂不是直白的告诉他们顾舟在哪里?” 恩怨归恩怨,恩怨之前他们和顾氏叔侄早在同意顾氏托孤的时候就拴在一起了。 顾氏叔侄出事,跟顾帆待一起的袁白驹也难保全。 而且如今又添了顾家的那个神秘的故人,这些都是变数。 袁明珠看看大家。 她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说出来能不能说服曾祖父他们。 袁明珠看看正在给寻人启事上画她爹画像的四哥,拿起他画好的那一叠,数了数张数,有二十多张了。 说:“这些我们别自己去张贴了,我准备明天进城,找姜大人帮忙,让他们的人沿着河道散发。” 她不想费口舌说服曾祖父,她准备直接去说服姜文翰。 她的主张能不能行,姜文翰站的位置看得更明了。 即使姜文翰不同意,也通过这次接触让他知道他们有了把顾重阳送走的想法,敦促他尽快把人带走。 袁弘德:“也行,不用你去,我跑一趟好了。” 严格说来袁明珠兄妹现在算是热孝期间,不适合去别人家走动。 袁明珠送这些寻人启事只是借口,去见姜文翰才是正题。 袁明珠想着该用什么借口说服曾祖父,作为一个女子,束缚和规矩实在太多了。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人声:“这里可是姓袁的人家?你们家是不是前些日子有人落水?” 屋里的人都腾地站起来,袁弘德带头大步往外走去。 自从他们发了寻人启事,就经常有人过来报信。 不管是哪里有了无主尸或是有了神智不清的人,来报信的都能得到一些跑腿费。 消息传出去,得知袁家真的会付钱以后,现在来报信的人比前几日更多了。 不过袁弘德带着袁务川去看了,没有一个是袁树。 秦三花正领着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着粗布短褐,脚穿草鞋的人进来,旁边跟着酱醋坊的管事:“太爷,这人来报信的。” 见袁家人都看他,来人有些畏缩。 袁弘德:“老人家请屋内坐。” “不,不坐了。”来人摆着手推辞。 “俺就说两句话,俺不能多待。” 袁家人忙屏息静气听他说话。 “俺是北关西牌楼的人,在码头上干活,今天给你们家酱醋坊送货,听说你们家大爷丢了,俺们前些日子听人说有个过路的商船在水里捞了个人上来, 那人磕破了头,有些傻,又是外地口音,也说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就跟着那商船走了。” 杜氏忙把袁树的画像递个来人:“大叔,你给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俺没见过那人。” 袁弘德:“商船是什么字号?从哪里来,去哪里了?” “商船是昌隆号,从江南过来的,拉的是胭脂水粉和丝绸,没在咱们这边停太久,添了些补给就往北边去了,算算里程,这会差不多该出安德府了,若是顺风顺水,说不定就到沧州府了。” 千金买马骨,不管来人说的真假,袁弘德都示意陶氏给拿赏钱。 来人拿着赏钱说了许多吉祥话。 袁弘德吩咐酱醋坊的苏管事:“好生把老人家送回去。” 324、欠债的最怕讨债的 袁弘德的言外之意:跟着这人,好生打听一下他的底细。 苏管事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袁弘德送走来人,吩咐袁务川:“把骡车套上,我去一趟武安卫。” 他们的人手在附近的村镇找一找还行,这种长途,还是得去找人求助。 袁务川去套骡车。 袁明珠对等着出门的袁弘德说:“曾祖父,我也同去,我有话跟你说。” 袁弘德以为她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袁伯驹几个说,点头同意了。 “多带两件衣裳,我们可能得在那边呆几天。” 他们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这些天经历的失望已经太多了。 所以家里的氛围并没有欢快起来。 袁务川赶着骡车,载着袁弘德和袁明珠出发了,骡车比牛车快得多,也更颠簸。 走了一段,袁弘德示意袁明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袁明珠哪里有话要说,她就是找个借口去见姜文翰。 只能急中生智:“哥哥们的书不能放下,现在他们不适合出远门,是不是请宋家的叔叔跟着跑一趟北边?” 随着时间推移,一家人慢慢变得绝望,只有袁明珠觉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跟本地人打听了,蒲牢河里没有大型食肉鱼类,只有一种叫白鳝的疑似鳗鱼的物种和体型较小的黑鱼。 而且之前的搜寻极为仔细,还第一时间就在下游张了网堵截,遗漏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是搜寻漏了,没有大型食肉鱼的情况下人也该浮上来了。 这么些日子既没找着人,河道上也没有出现浮尸,袁明珠越来越坚信他爹还活着。 家里人虽然不信,也不打击她。 在他们看来,她只是亲眼目睹父亲失踪,遭受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难以接受。 如果抱有一些幻想能让她心情好些,他们愿意配合着她维系着这样的假象。 袁弘德压下心底的酸涩,摸摸她的小脑袋:“嗯!让哥哥们们好好读书,让你宋家叔叔去,赶紧把你爹找回来,别耽误他们考试。” 袁明珠何尝不知道家人的想法? 也不刻意剖白,就这样互相遮掩着,安慰着,保护着……,不去揭穿彼此。 把他们送到姜文翰的驻地,约定好来接他们的日子,袁务川就赶着骡车回去了。 家里还有袁末驹没断奶,等着母骡嗷嗷待哺呢。 听说袁家曾祖孙俩来了,姜文翰的脸色十分难以描述。 愣了好一会才吩咐属下:“快快请进来。” 还没到欠债的是大爷的年代,欠债的最怕讨债的,姜文翰这会就怕见到袁家人,不过不能避而不见。 袁明珠跟着袁弘德走进门,就看到姜文翰站在廊下迎接。 “袁先生来了,我正想去你们家还没抽出时间,这么巧您就来了,袁兄弟的事我也听说了,已经派了人帮着打听。” 袁弘德:“这些日子有劳大家了,袁某今天就是厚颜来求助来了。” 姜文翰:“有事袁先生尽管吩咐,说什么求助不求助的,多生分。” 说归说,听归听,老鼠不听猫念经。 袁弘德也就把姜文翰的话当客套话听听,不是这次事关重大,也不会厚颜前来。 “姜大人能不能帮着找几位路途熟的镖师,沿着水路追一条商船……。” 把袁树可能跟着江南路过的昌隆号商船往北地去了的事说了。 “……费用我们自己出。” 姜文翰听了,马上叫了下属过来。 这种事情,官府中人办真赶不上民间的人来得路头和人脉熟。 “以前桥泗巷洪家是走惯这条线路的,不过自从去岁洪家倒了,那些人流落到哪里就不清楚了,属下去打听一下。” 其实那些人在洪家倒了以后基本都依附的武安州其它大族,不过州内刚刚因为流民案又发生过一场地震,如今如何真不好说了。 袁弘德听说桥泗巷洪家,想起在刘家的盛隆珍宝坊见过桥泗巷洪家当铺的原朝奉胡先生。 跟姜文翰说:“我想起来了,盛隆珍宝坊里有位胡先生是洪家当铺的老朝奉,我去他家问问。” 要带着袁明珠过去。 袁明珠瞥了一眼姜文翰,说:“我在此等着曾祖父吧,反正曾祖父还得回这边等消息。” 袁弘德迟疑了一下,姜大人这边没有女眷,把曾孙女留这里不太合适。 姜文翰没见识过袁明珠的厉害,不知道袁明珠已经猜到他的来历,是在他身上打主意。 不过欠债心虚,笑道:“我叫个婆子来陪着她,先生只管放心。” 喊了个做粗活的婆子来陪着袁明珠。 待袁弘德一走,姜文翰哪有时间陪一个小丫头墨迹,吩咐婆子好生照顾袁明珠,就准备去办公务。 袁明珠似乎在跟那婆子说话:“嬷嬷,该怎么称呼你?我们家原来有个嬷嬷比主子还硬气,谁的话都不听,不像嬷嬷你脾气好。” 那婆子被夸得开心:“老婆子姓杨,小姐要做啥吩咐老婆子一声就行。” 袁明珠这话有些夸张了,樊婆子还没到谁的话都不听的程度。 她最多就是看人下菜碟,觉得袁明珠一个孩子不能怎么着她,背着陶氏就敢给袁明珠撂脸子。 不过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平日做的不一定都是最好,只要关键时刻做好就一白遮百丑,关键时刻不好的,平日做得好也一并抹煞。 何况樊婆子往日没做好人情,关键时刻又犯这么大错,袁明珠给她上眼药也没冤枉她。 袁明珠的话听得姜文翰觉得头顶乌鸦“啊啊”飞过。 打发杨婆子:“去帮我泡一杯茶。” 问袁明珠:“你家那个婆子真这样?” 袁明珠:“对别人这样,对顾重阳倒是还算恭敬。” 本来天就热,让她说的快坐不住了,这话答了还不如不答,姜文翰汗都冒出来了。 如果之前还当她童言无忌,这会她哪句话扎心说哪句话,再迟钝的人被这么一针锥一针锥的扎着,也得扎出血来了。 姜文翰整肃了表情,“我知道的时候樊婆子已经去京城了,往京城递了消息,让把樊婆子拿回来。” 以为她是来讨个说法的。 326、划策 235章《出谋》失踪了。 黑鱼这个蠢鱼发错分卷了,发到第二卷里去了,大家可以翻到156章后头看。 本来想今天早上跟编辑说一下更改完再把前天欠的一章补上,结果奏是这么巧,木棉今天和明天请假两天。 没办法了,大家克服一下,等木棉回来再说吧! 下面正文: 平静下来姜文翰又有了新的担忧,“重阳那边只怕不会愿意。” 当年顾氏跟沈姨娘之间也不太平。 沈氏手段了得,把顾檝櫂迷得五迷三道的,估计顾氏活着的时候也不能少了教儿子将来向沈姨娘报仇。 让顾重阳跟敌人联手,他能乐意? 袁明珠:“沈氏那边你们安排好,顾重阳这边我能说服他。” 为了把这尊大佛送走,袁明珠决定拼了。 到时候使出浑身解数也得摆平他。 袁明珠跟姜文翰很快达成共识。 姜文翰喊杨婆子进来收拾被袁明珠摔得一地的碎瓷的时候,才惊觉一直被她掌握着话题。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有些多余了,不管谁掌握话题,这件事如果能顺利解决,不仅目前的问题解决了,对顾重阳的将来也是有利的。 他才是老安阳伯的血脉,安阳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凭什么他流落在外,让姓胡的女人和她生的儿子鹊巢鸠占? 说服了姜文翰不久,袁弘德就跟着周大人回来了。 二人是在大门口遇上的。 周大人得知有袁树的消息,说:“本官去守备大人府上借几个人手。” 袁树忙拒绝道:“谢谢大人,人手已经够了,去太多人反而拖慢行程。” 官府的人不像江湖人士吃苦耐劳,要长途奔袭还是江湖上的人更好用。 谢绝了周大人的挽留,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去了回龙居客栈投宿。 姜文翰安排了人手临摹袁家的寻人启事,把一切安排好了以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得亲自跑一趟京城才行。 看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晚饭时间了。 吩咐随从:“去稼莘居点几道小菜,我晚上找周大人喝两盅。” 带了酒菜找到周玉典。 酒至半酣,拿着酒壶给周玉典把酒杯斟满:“再有半个多月我们的差事就算办完了,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玉典闲散多年,朝中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这次外放的差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砸自己个头上的。 至于回去什么打算,就是没有打算,听天由命吧! 不是他佛,也不是他不想打算,而是根本无从打算。 走门路该找谁他都不知道,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 姜文翰一看周玉典的样子,肚子里就偷笑开了! 当初选这人做上官选得太对了。 说:“属下想先回趟京城,不管行不行,总得试着给咱们俩打个前哨,打听一下回去了怎么安置咱们, 虽说也能原来打哪来的回哪里去,就怕原来的差事早被人顶了,咱们出来受了这两年罪,差事办得也没出差错,不说往上抬抬,总不能比原来还差吧?” 周玉典哪有拒绝的,马上应道:“你把这边安排好,找件差事顶着回去一趟。” “顺便把我的行李捎回去。” 在这边两年,再是清廉也攒了些家底。 两人又喝了些酒,就散了。 第二天袁明珠跟着曾祖父过来辞行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正在往马车上装行囊。 得知是姜文翰要往京城去公干,袁明珠觉得这人做事雷厉风行。 姜文翰拿了一只明瓦的灯笼给袁弘德:“给你家曾孙女一个小玩意玩。” 这个是他昨天收拾行李收拾出来的,在这边也算是个好东西了。 不过回到京城这东西就不稀罕了,京城里有一条街都是制作经营这个的,不说烂大街,也随手可得。 长者赐不可辞,袁明珠也没有推辞,接过来道了谢。 拿在手里看了,就是盏羊角灯。 不过比纸糊的灯笼高大上了许多,至少防火防水。 看袁明珠左瞧右瞧似乎很喜欢,姜文翰又挑了些小玩意拿来哄她玩。 似乎只当她是个小儿,忘记了昨天的事。 袁明珠知道他是示好于她呢,既然对方伸过来橄榄枝,她也配合着展现和谐。 出头的椽子先烂,她也不愿意表现的与众不同,姜文翰愿意把这件事低调的掩过去她求之不得呢! 袁弘德给找来的二个帮手骑着高头大马跟着他们去了酱醋坊。 马蹄巷,顾名思义,就是个马蹄型的地带。 因为地势比四周高,所以历经多年洪水肆虐一直没受过大灾。 虽然地势好,不过却是像孤岛一样的地方,所以这里住着的富贵人家不多,一般都是些贫民。 其中几个大些的庄子也不是城里大户的,分属于武安州的几个中小地主。 袁家就是看中这里地势高又没有强势惹不起的邻居,才把作坊安置在这里。 酱醋作坊开业至今,袁明珠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 一车宽的巷子四通八达,袁明珠觉得要是有车在这里会车的话两辆车都得堵在巷子里头。 这种情况说明这里进出的车应该很少。 看了一会,果然进出的人都是挑着担子或提着篮子。 袁明珠看着作坊门口的招牌,“万香园”。 进了门袁明珠就知道为什么曾祖父不带她们来作坊了。 她这个少主人,都不知道自家的作坊门朝哪开。 就看到作坊里的工人都打着赤膊,正在把一车坛坛罐罐往下搬。 看到他们进来,苏管事忙喊那些工人:“光着膀子像什么样子,赶紧穿上衣裳。” 工人们乱糟糟的找各自的衣裳。 看得出由于她的到来打扰了工人们干活的节奏。 这个时节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酱油就指着这段时间来晒制。 空气中弥散着酱醋的气味。 待到天气凉爽下来,晒好的酱油就能出售了。 袁家不是唯一的东家,不过跟李家两家都是最大的股东,所以进来苏管事就把账册拿给袁弘德看。 袁弘德接过去随意翻了翻,“今天来是为了私事,先不说这个。” 苏管事忙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那个老汉姓庞,确实是在码头上干活,之前来我们这里送过货, 他说的那艘昌隆号捞起落水的人也有其他人见到,不过捞人的地方在城东南几十里外……。” 言下之意,那人离着袁树失踪的地点实在太远了,八竿子打不着,是袁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看到袁明珠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袁弘德伸手止住了苏管事下头要说的话。 327、小心翼翼 那处打捞上人的地方袁明珠来到武安州后也听说过,是本地水道里的一处著名的激流险滩。 水道狭窄,两岸乱石林立不说,就连河道里也掩藏了许多巨石。 过往的船只在那处都得由熟悉水道的船工引路,一个不慎就会船覆人亡。 有诗云:崭崭乱石矗戈矛,狭束狂澜撼地浮。 还有诗云:长洪几折奔流急,乱石两崖还叠重。 落水的人只怕不是袁树,而是途径的旅人。 找来的那两人看向袁弘德,想知道还用不用他们往北地跑这一趟。 袁弘德做了决定:“是与不是都跑一趟看看。” 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也得试试。 袁家虽不富贵,但是家人的性命比金钱宝贵。 跟时下的人用性命换钱比,他们愿意用钱换平安。 袁弘德让袁务川带着袁明珠回家,自己则雇了一匹马带着那二人去了铁矿驿。 袁明珠回到家,面对杜氏祈盼的眼神,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 杜氏伸手把她的眼泪抹掉:“不哭,娘不问,不问了。” 她常年劳作,手心粗糙,在皮肤上划过,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这几日家里忙碌着收拾棉田,她不想让袁伯驹几个耽误读书,也带着袁珍珠和吴氏下田。 娘三个的手都粗糙了,脸也晒得有些黑。 因着忙碌,她的身体反而好了些,也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梁氏打了水给袁明珠祖孙洗脸。 怀孕五个多月了,不过因为是第一胎肚皮紧的缘故,并不太显怀,看着人并不十分臃肿。 袁明珠忙把带回来的小玩意递给她大哥,把大嫂手里的脸盆接过来。 说她大哥几个:“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也不知道给我们打水,还让大嫂打。” 梁氏不好意思的低头。 这会的普通布衣之家,没有必须对孕妇特殊照顾的意识,好多孕妇甚至在地里劳作的时候生下孩子。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富贵人家的孕妇才能有这种资格。 袁家如今需要些喜事来冲淡阴霾,所以杜氏对长媳也格外宽厚,又因为这话是自己女儿说的,虽然不以为然,也未说什么。 袁伯驹几个被说了倒也受教,忙递了布巾给他们祖孙。 袁明珠擦着手,见梁氏拿着那几件姜大人给小玩意摆弄着。 对她说:“大嫂收起来吧,回头给我侄子或侄女玩。” 梁氏知道她一贯手指松为人大方,就收了起来。 袁明珠大方的性格有点像宋家的人,宋宏盛就为人大方,哪怕只有一碗粥,有人来了也会分出去一半。 杜氏想说让女儿攒着做嫁妆,看长媳没推辞就接了,只能咽回去。 自从丈夫失踪,杜氏对两房媳妇说话的时候就不似以前那样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这些袁明珠也察觉了。 待吃了饭,袁明珠拿了小火炉给杜氏煎药,杜氏坐在她旁边,抚着小女儿的头发:“以后有什么东西自己留着,攒起来给自己做嫁妆,别都给你哥他们。” 袁明珠扇着火的手放慢了速度。 看看自己握着扇子的小爪子,她还是个宝宝好伐?咋地就说到嫁妆了呢? 知道她娘说的是给了大嫂的那些小玩意儿。 姜大人拿了收买人心的,品质和价值肯定都有保障,她娘这是想让她自己留着。 说起来杜氏这个做母亲的已经算极好的了,虽然有时候难免更看重儿子,但是也没有盘剥女儿,从女儿身上割肉往儿子身上贴的情况。 袁明珠把扇子放下来:“一些小玩意,以后有更好的我就留着。” “娘,大嫂已经很好了,有来有往人和人才能处的更长久。” 杜氏知道小女儿说这话什么意思,袁明珠姐妹的衣裳基本都是颜色艳丽的,就算是头饰,也都以花哨的为主。 袁树失踪,两姐妹一时都没有合身的衣裳穿,梁氏二话没说就开了箱笼拿了素色的布料给她们裁剪衣裳。 还把自己往日戴的首饰捡了些分给她们姐妹。 杜氏:“你们都是好孩子!” 袁明珠:“您是做娘的,该说什么不用小心翼翼,大嫂她们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看她娘这样谨小慎微,她特别难受。 大哥大嫂也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不会因为爹不在了就觉得娘多余。 “瞎说什么呢,娘哪有像你说的小心翼翼,我自己个生的儿子,哪个不听话娘就打他,娘是觉得你爹不在家,娘的责任更重了,一家人就得和和美美的,不能让你爹担心咱们……。” 说着话药就煮开了,杜氏把药罐子端下来,把药汤滤出来倒进碗里。 “娘已经好了,这副药吃完停了吧。” 袁明珠也觉得她娘已经好了。 “嗯!还有一天的,明天吃完不吃了。” 杜氏:“这苦不拉几的劳什子,吃得人都吃不下饭,早该停了,都是你们,非说让吃,白花冤枉钱。” 后院过道里,吴氏一手拿着张藤椅,一手扶着梁氏。 两人是吃了饭去后院把今天摘回来的棉桃掰了,现在天黑透了看不到了,吴氏送大嫂回前院。 妯娌俩把婆婆和小姑的话都听去了。 梁氏伸手揽了一下妯娌的肩膀。 直到棉花开始大量成熟的时候,宋修信才带着人从北地回转,同行的人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这一日袁弘德去了万香园,袁家其他人都在棉田里摘棉桃。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棉田里干活的人都抬起头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因为本来就没有抱特别大的希望,看到宋修信带回来的是个陌生人,一家人也没有十分失望。 袁明珠心里把她这个傻了吧唧的侄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让你去核实一样是不是,不是你就老实回来就是了,你还把人带回来? 带回来的人就像码头工老庞头说的,伤了头部,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了。 估计宋修信这货没到家就泛过味来了,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很不着调,看到陶氏就低着头捂着脸。 “我想着他是在我们这边丢的,跟着昌隆号走居无定所,他们家要是找他都找不到。” 328、郁养强孰 这话说到陶氏和杜氏的心坎里了。 希望收留了这人给袁树积福,保佑他若是流落在外也有好心人给他个地方住,有口饭给他吃。 陶氏:“可怜见的,咋就能伤的忘记自己是谁了?” 让秦三花把胡禄喊来。 胡禄这些日子正带着雇农给袁家的棉田摘棉花。 今日天有些阴,空气中的水汽有些大,燕子都贴着地飞。 担心有雨,得尽快把长开口的棉花摘回家。 万一下雨,就把开口的棉花淋湿了,会影响棉花的品质。 听到秦三花喊,一溜小跑的跑过来。 一边拿衣袖给自己扇着风,一边问:“您老喊我?” 听说是让他给这人安排个住处,以后给他分配活干,满口应下来。 袁务川领着几个人去洗漱。 几个人估计是一路风雨兼程,衣裳的后背上都有大片的汗碱印渍。 等那人洗干净,袁明珠看到他的额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条伤口。 伤口很整齐,就跟趴在额角的一条蜈蚣似的,不像是落水在乱石上磕伤,倒像是利器所伤。 袁明珠在心里骂娘,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刚安排好要送走个麻烦,还没送走呢,接茬的麻烦就送到了? 拿了诊脉的小枕头:“伤在哪里?我给看看。” 宋修信:“先给我把把脉,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病了。” 袁明珠恨不得拿脉枕敲死他,觉得他伤的是脑壳,只有敲死才能治好。 咬着牙给他把了脉,让吴氏给他煮些降暑的茶吃,把人打发走。 这人被发现的地方在古吕城之南,大家以此给他取了名字叫吕南。 吕南把手搭在脉枕上,袁明珠问他:“伤口就这一处吗?” 吕南:“系啊!” 袁明珠正想着这人是南方人,就听他又用本地话补充道:“就这一个伤口,已经长好了,不疼了。” 袁明珠给他诊脉的这一会儿工夫他换了三四种口音跟她说话。 让试图用口音判断他是哪里人的希望落空了。 宋修信端着解暑茶出来,很得意的对袁明珠说:“怎么样,我教他说的晋地话还行吧?” 袁弘德是担心下雨,去万香园看看准备盖酱缸的盖子准备的怎么样。 傍晚回家,才知道袁树没找着,宋修信还把那个伤了头想不起自己是谁的人给带回来了。 晚饭后一家人说起这个吕南,袁少驹说:“我爹会不会也是伤到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袁弘德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袁明珠这些日子也经常说这样的话,袁弘德都只当她乱说话。 今日亲眼见到伤了头记不住往事的人,才知道真有这种病症。 带着期翼,第二天去找姜文翰安排的帮着寻人的人手商议这件事。 “他若是伤了头,自己离开了河道,围着河道找肯定找不到人。” “所以我们不要再围着河道找了,一个人一天都能走几十里地出去,他要是还在原地早就该找到了。” 最后议定,两个人一组把人手撒开,去各处寻访有没有外来的人。 天阴沉了两天后,终于下起了雨。 天阴得时间越久,下下来的雨一般就更大,瓢泼一般的大雨,把严氏住的窝棚浇了个透彻。 没等袁弘德给她想办法安置她,牛大蹦就把人请回了家。 像伺候祖奶奶似的伺候着。 因为他们近日来也没出什么坏主意,袁弘德也就没去管他们,由着他们去了。 趁着雨停的间隙,他正带着几个曾孙在田间查看,看哪里会积水,看若是挖灌溉和排水渠得在哪个位置挖。 眼瞅着离道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今年是没希望考了,兄弟几个干脆暂时放下书本,替家里分担点活计。 袁弘德说:“你们先回家,我带明珠去瓜地里看看。” 他们今年种的瓜不多,只是种了试试能不能行。 准备如果种西瓜能行的话明年再扩大种植面积。 袁明珠牵着她曾祖父,问:“有消息了吗?” “没呢!找到几个人,不过不是你爹!” 每天都会找到几个穿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流浪汉。 袁弘德既怕袁树变成那样,有希望能找到他,哪怕变成那样也比找不到强。 西瓜的长势非常好,有几个马上就能吃了。 就算是只是试种,结的西瓜扎堆成熟,他们自己家也吃不完。 而且这种瓜也不好保存,放久了就放坏了。 袁明珠跟袁弘德商议:“我们的瓜怎么办?要不要去城里卖?” 袁弘德:“我去城里问问。” 袁明珠觉得不会太乐观,他们家的瓜熟了,别人家的也该熟了,都差不多时间上市,价格肯定高不了。 说:“要是价格不高就干脆别卖了,给熟识的几户人家分分算了。” 袁弘德:“嗯!” 转眼间雨丝又落得密集起来,“又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袁明珠一边跟着曾祖父往家走,一边说:“我们要是能建一个暖棚,把炉子搬进去升温,种出的瓜苗就能早日结西瓜,上市早了价格也能贵些。” 袁弘德也听过暖棚,他往日也在隆冬吃过“郁养强孰”的果蔬。 有些花农也用同样的法子让花定时开放。 “这个应该可行,我以前吃过冬季种出的蔬菜,据说京城附近也有这样的人家专门种了供应京里的富贵人家。” 又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前朝种暖棚的多,当今是贫苦出身,不喜铺张浪费,种这些的就少了许多, 而且各家都把种植方法当成秘方,不会轻易往外透露,我们要学着做只怕不容易。” 袁明珠根本用不着跟别人学,她自己就知道做温室的法子。又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前朝种暖棚的多,当今是贫苦出身,不喜铺张浪费,种这些的就少了许多, 而且各家都把种植方法当成秘方,不会轻易往外透露,我们要学着做只怕不容易。” 袁明珠根本用不着跟别人学,她自己就知道做温室的法子。又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前朝种暖棚的多,当今是贫苦出身,不喜铺张浪费,种这些的就少了许多, 而且各家都把种植 329、碧绿 袁明珠也就是看到西瓜突发奇想,提了那么一嘴,曾祖孙俩三言两语就拍板准备把这事付诸实施了。 “回头去打听一下这个明瓦哪里有卖的。”袁弘德说。 这个袁明珠也不知道,这时候又没有网络,可以内事不决问某度,外事不决问某歌。 不过她曾祖父现在在外头也有些人脉,打听这事应该不难。 “马粪也好弄,可以去武安卫买一些回来,就是不知道马粪的用途。” 这个袁明珠知道。 “马粪的用途我知道,把它堆在土层下面,利用发酵生热,能提高暖棚内温度。” 袁弘德恍然大悟:“哦!这样啊!” 想想果然有道理。 曾祖孙俩踩着湿滑的泥地往家去。 离他们百十里外的湖边的一个小村落里,这里刚刚开始下雨,一个人看到下雨了也正赶着一群鹅往住处走。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他一手把顶在头上用来遮雨的大荷叶拿手扶了扶,一手拿树枝撵了撵要掉队的大鹅。 荷叶的底下露出一张麦色的脸庞,还有着袁家人特有的杏眼长眉悬胆鼻。 正是失踪多日的袁树。 离住处不远的一棵树下,站着个女人,撑着把油纸伞。 看到袁树,欣喜的招着手:“大鹅哥。” 袁树,也就是女人口中的大鹅,听到她嗲声嗲气的声音忙把头顶的荷叶往下拉了拉,掩耳盗铃般装着没有听到,加大了脚下的步幅。 把大鹅赶得像要起飞一般。 袁树这边逃也似的跑了,身后那女人气得跺脚。 跺脚的女人脚下一滑,差点没趴地上。 恨恨地咒骂了一通袁树的不识抬举。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响,一道雷电在头顶劈下来。 刚刚没摔倒的女人吓得一屁股墩坐到地上。 袁树回到住处,跟他一起放鹅的王老汉看到他回来,忙把鹅圈的门打开,把饿放进去。 刚把鹅圈的门关上,那女人就过来了,恨恨的朝着袁树的方向瞪了一眼。 暗骂:不愿意就不愿意,用得着招雷电吓唬她? 觉得这来路不明的外路人就是不可靠。 不说这女人打这以后就不敢再打袁树的注意,还逢人就宣传袁树妖孽,会招雷电劈人。 别人就当个奇闻异事,野怪精狐听听,只当她是想从袁树身上捞好处没捞着诋毁他,也没有人当真。 只说王老汉跟袁树回了他们住的窝棚,王老汉一边把草鞋脱下来晾脚,一边问袁树:“大鹅,你怎么招惹的那水香?” 袁树把头顶的荷叶拿下来攥在手里,苦着脸:“我没招惹她,就是在路上遇到了,她喊我,我没敢停下就跑回来了。” 王老汉蹲在铺上,编着一张编到一半的芦苇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不像是在说谎,说:“亏得你没理她,要是理了她,你那头上就真跟手里拿的荷叶一个shei了。” 袁树看着手里的荷叶,碧绿碧绿的颜色,跟烫手似的丢到地上。 雨下了好几天才渐渐转晴,大鹅把鹅圈里的大鹅赶出去吃草。 东家派人过来,“大鹅哥,东家叫你,快去,饿让老王头去放。” 老王头出来,帮着大鹅问来人:“潘玄,东家喊大鹅干啥?” 听着不像是坏事,还没听过潘玄喊过谁哥呢! 这里叫潘家凹,村里人基本都姓潘。 潘玄跟个狗腿子似的站在大鹅旁边:“好事,有人来找大鹅哥了,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有钱人。” 对着大鹅奉承:“大鹅哥,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兄弟。” 老王头怀疑的往大鹅的脸上看了又看。 大鹅是他在放鹅的时候捡到的,捡到他的时候和这些日子相处,也没看出这人像是有钱人啊? 难不成他看走眼了? 难不成真是破棉花里包珍珠,人家就是低调? “不会弄错吧,或是有人来冒认?” 大鹅一脸茫然。 潘玄训着老王头:“看啥,看啥,放你的鹅去!” 换了张嘴脸:“这老头,尽不说好话,大鹅哥,走。” 大鹅跟着潘玄去了潘家的大院子。 青砖到顶的围墙,门前安放着一对石狮子。 正如潘玄说的,门前的栓马桩上拴了几匹马。 大鹅手足无措的进了门,站在堂屋门前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往他看过来。 看得大鹅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走出同手同脚。 几个人互相对视着,都摇着头。 潘家老爷一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找错人了,他们要找的不是这个大鹅。 挥手让潘玄把人带走:“带走,带走。” 真是晦气! 还以为捡回来的是什么重要人物呢,能趁机攀附上去,得些益处。 谁知道捡到的就是个穷鬼! 把大鹅打发出去,围着那些人,“酒菜都准备,吃了再走吧!” 那些人没有理会他,出了大门翻身上马,疾驰如风的走远了。 潘玄踮着脚看着那队人马走远了,回身问潘家老爷:“大伯,这些是啥人啊?” 潘家老爷一甩袖子:“不该问的别瞎问。” 大鹅离了潘家大院,摸了摸怦怦乱跳的心口。 他只是失忆了,并不是傻,他一进门就发现那些人的手都握在刀柄上,不是来找人该有的姿势。 不像是来找人,倒像是想杀人。 还好这些人要找的并不是他。 大鹅回到鹅圈那里,老王头不放心他,并没有出去放鹅,还在等着消息。 看到他回来,“我就说嘛,肯定是搞错了。” 对他说:“我去放鹅了,你回头把鸭子放出去,把鸭蛋捡了。” 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因为对方找错人了失望,给他留了轻巧的活,自己去放鹅。 这件事过去,大鹅又恢复了每天养鸭放鹅的生活。 潘水香也因为雨天站在树下被雷电吓了一下,不敢再来纠缠他,日子变得平静下来。 袁弘德撒出去的人手,没料到他会跑出百里之外去,把柳树湾方圆几十里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都没找到他的一根头发丝。 随着日子越拖越久,随着道试的日子越来越近,随着又一个找人的方向落空,随着一次又一次失望……,袁家的人就跟这个季节里被晒得蔫吧的植物一样,垂头耷脑的。 觉得非常有前景的暖棚的建造都没心情了。 330、落魄 不仅袁家的人,铁矿驿驿丞府也受到影响。 驿丞夫人烦躁的把手里的扇子扇动得飞快,然后颓然的把扇子拍在桌上。 扬声问廊下侯着的仆妇:“去袁家的人还没回来?” 有人进来回话:“夫人,还没回来,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又过了一些时辰,从袁家回来的人才进了院子。 有平日跟她交好的,把她拉到一旁:“你回头回话的时候当心点,今天夫人脾气有点,”有点什么没敢说,只是皱了皱鼻子。 把她推过去:“快去吧!你怎么回来这么迟?夫人都问两三回了。” “唉,别提了,走到半道车轴咔咔响,差点今天都回不来。” 不敢再多说,拎着从袁家拿来的回礼站到门外。 有贴身伺候的进去回了话,然后让她进屋回话。 看她进门,她家夫人问她:“袁家对你还热情吧?” “热情着呢,”把袁家给的回礼拿给夫人看,“袁家曾祖母亲自给备的回礼,还让奴婢问夫人好。” 驿丞夫人拍着胸口,口中念着佛。 她可怜的女儿,才议亲未来公公人就没了,那些长舌头的,一个个见不得别人好,背后都说是她家依姐儿克的。 这都什么事啊! 驿丞夫人翻着袁家的回礼,心里又打鼓,这礼回得太简薄了吧?是不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对依姐儿有想法? 就听那妈妈说着:“袁家曾祖母说,本来该回些酒肉的,他们家不能吃,家里就没有备着,让奴婢替她老人家跟夫人您解释一下,给摘了好多个大西瓜,都在外院放着呢。” 不是拉那么多西瓜车子还不会出毛病呢! 驿丞夫人翻江倒海的心思终于落下来了。 随口问了一句:“怎的回来这么晚?” 都急死她了。 若是跟袁家的亲事有什么变故,她的姐儿可怎么办?就算是再另说人家,也说不到四角俱全的好人家了。 妈妈怕招得她心烦,再往不好的地方联想,并不像刚刚在外头跟她交好的人说的那样严重,轻描淡写道:“路上车子出了点小毛病。” 即使这样说了,驿丞夫人的眉头还是蹙紧了。 她现在风吹草动就往不好的意头联想。 那妈妈忙解释:“这些日子天干,马车可能有些拔缝了,不碍事。” 又说:“发现的及时,车夫停车修了,正好遇到了邹家的大少奶奶,她把奴婢捎回来的。” 刚刚下了好几天的雨,驿丞夫人也知道仆妇说的天干的话是哄她呢。 不过人就得难得糊涂,既然没出事就得往好处想,要是自己家再没事找事,更给外头人嚼舌头的借口了。 顺着仆妇的话说道:“邹大少奶奶把你捎回来的啊?哪天见了她婆婆得好好谢谢她。” 那妈妈见把之前的话题岔过去了,高兴的接道:“是啊!路上还听他们家的婆子说了件她婆婆婶子娘家的新鲜事呢!” 驿丞夫人就算没有心情听别人家的八卦,这会也得顺势问一句:“哦?什么新鲜事?” 邹家大房跟二房当年因为争产兄弟阋墙,逮着机会就得给对方抹黑,芝麻大点的事都得夸张成西瓜那么大。 他们家的新鲜事一般都没有什么可听的。 那妈妈配合着粉饰太平,讲着并不新鲜的新鲜事。 “她婆婆婶子娘家有个侄女守寡回了娘家,作风不正派,跟得花椒疯似的,看到男人走不动道……。” 驿丞夫人半阖着眼,慢悠悠的晃着手里的扇子,也不知道听没听。 那妈妈偷瞟一眼,也没敢停下,干巴巴的接着往下讲。 “……就听咔嚓一声雷响……。” 这婆子说的正是下雨那人发生在如今叫大鹅的袁树身上的事。 驿丞夫人:“雨天本来就不能站在树下,站在树下容易引雷。” 打断了那妈妈的话。 这就是不耐烦听了,让她不要接着说的意思。 那妈妈知机,马上停下来。 不过奉承话没停:“还是夫人您懂得多,您要是不说,我也以为那捡回来的外乡人有什么神通不成呢?” 驿丞夫人“嚯”得把扇子拍在桌上。 那妈妈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得不对,吓得噗通跪下:“夫人您大人大量。” “那人是捡来的?外乡人?什么时候捡到的?” 问了以后自言自语:“你估计也不知道。” “起来别跪着了。” 那妈妈满头雾水的站起来。 “邹家二奶奶姓潘,娘家是潘家凹的吧?”驿丞夫人问仆妇们。 得到肯定的答复,马上吩咐人:“去把老爷请回来。” 说完又改口,“我亲自去驿站一趟。” 到的驿站,把任驿丞拉到一旁:“潘家凹捡了个人,外乡口音,老爷,会不会是袁家大爷呀?” 任驿丞:……,有些不敢相信。 “我明日带人去看看。” “喊上宋百户和宋总旗。”驿丞夫人说。 若那人真是袁家大爷,最好带上他们家的人一起去,都落魄到放鹅了,肯定很狼狈。 怎么说他们以后都是亲家,让亲家翁在他们跟前露出最潦倒的情形,以后两家交往只怕亲家翁会不自在。 驿丞夫人思虑的仔细,任驿丞也由着她安排。 连夜先派了人去宋家送信。 第二天一早,任驿丞赶到卫所,跟宋家兄弟相约着往潘家凹赶过去。 铁矿驿站离着卫所有十多里路程,卫所离着潘家凹还有一二十里远。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 因为邻湖,吹来的风带着水汽,并不显十分燥热。 只是人的心情焦躁,再凉爽的风也缓解不了。 依旧去的潘家大院。 潘家老爷听说又是一拨来找人的,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 生怕找的人又不是大鹅。 显得比任驿丞和宋家兄弟还紧张。 主要是袁树虽然长了一副带着袁家人特征的长相,但是他皮肤黑,嘴唇又厚,看着就憨实。 现在又没了记忆,看着更显呆愣愣的,看着就不像会是有钱有势人家来寻的人。 潘家老爷还是吩咐的潘玄去叫大鹅。 潘玄之前有过一次被闪得腰疼的经历,这次也没抱希望。 到了鹅圈那边,恶声恶气的喊:“大鹅,大鹅。” 老王头出来,“大鹅去放鹅了,没在。” 331、找到 老王头以为大鹅怎么得罪了东家的这个侄子,旁敲侧击的打听:“要不要小人去把大鹅给找回来?早晨出去的时候他说今日去水甸子那边。” 潘玄走一路正热得烦躁,听说大鹅去那么远的地方放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快去,你个老东西啰嗦什么?” 老王头没问到有用的信息,还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骂了。 有心想打退堂鼓,不过又觉得大鹅人厚道,怕他吃亏,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东家找大鹅啥事啊?” 没想到他问的这句,让潘玄找到了出气孔一般,骂骂咧咧道:“他奶奶个纂,又来一队人来找大鹅, 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了吧?就他那熊样,哪里像有钱人家的大爷,他要能是个有钱人,我把我这俩眼珠子扣下来当鱼泡踩。” 旁边过来收鸭蛋的人跟着附和:“就是嘛,就他那熊样,我长得都比他像大爷。” 潘玄乜了他一眼,拿鼻孔哼了一声:“你拉倒吧,你还不如他呢,你往水香跟前凑水香都不搭理你,水香的眼睛总算还没瘸到家。” 这些只能算是小人物,离小人还远着,虽然平日也会干捧高踩低的事,也会做咸鱼翻身的美梦,但是大奸大恶的事也不会做。 一群人在这边彼此埋汰着,谈论着先后两拨来找人的人。 潘水香远远的走过来。 手里攥着一张纸。 这张纸是袁家之前制作的那些寻人启事,上头有袁树的画像。 刚刚潘玄出来叫人之后,宋修信才想起来他手里还有上次去北地寻人剩下的寻人启事,就放在他骑背的包里,一直没拿出来。 拿了出来给潘家老爷看了。 若是以往潘家老爷不会认识一个手底下干活的长工,不过经过上次那场认亲,袁树的长相他记住了。 看着寻人启事上的画像,他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就,就是他。” 不断重复肯定:“没错,没错,我不会看错,就是他。” 任驿丞他们哪里还能坐得住,就要出门去找。 潘家老爷忙挽留:“袁家着人去叫了,你们安心等等,出去放鹅不知道去哪里,万一走岔了反而更耽误时间。” 任驿丞想想也是这个理,只能坐着等。 潘家老爷有喊了几个人过去帮着找。 潘水香在旁边听了,计上心头,赶在别人头里到了鹅圈这边。 潘玄跟她是同辈,平日里说话就不太顾忌,问她:“水香,来找你相好的来了?” 本来开了这种玩笑,就做好了她可能会上前要打要捶的准备。 谁知道水香听了以后,柳眉倒是竖了起来,就是那语气更嗲了。 “你个死东西,这话能在大庭广众说嘛?” 众人互相对视着,啥情况? 潘玄摸摸大夏天吓出来的鸡皮疙瘩,“我得去看看人来了吗。” 蹿得比地老鼠还快。 其他有些也找了借口躲开了。 当然也有看戏不怕台高的,在水香问“大鹅去哪里了”的时候抢着告诉她:“他去水甸子放鹅了,老王头去找他了,走了有一会了。” 众人还想再调侃她几句呢,她听了直接跑了。 有闹不清状况的扭头问其他人:“她昨天还跟人骂大鹅呢,两个人啥时候好上的?” 其他人也不知道。 这事估计以后也会是潘家凹的最大悬案之一。 却说老王头找到大鹅,对他说:“快跟我回去,又有人来找你来了。” 拿着树枝帮着他赶鹅。 见他愣着不懂,催促他:“赶紧的,还愣着干啥?” 袁树才回过神来,两个人赶着鹅群往回走。 老王头:“也不知道这回来的是不是真的,别再跟上回似的晃你一家伙。” 一路老王头说着话,袁树沉默的听着。 突然传来呼救的声音:“救命,救命啊……!” 两个人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那边,好像是有人掉水里去了。”老王头说。 跑过去一看,还真是有人落水了,水香正在水里挣扎。 老王头忙趟进河流把手里赶鹅用的树枝伸向她。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递到她手边的树枝她就是不知道抓。 袁树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站在河岸上发呆,心底涌出恐惧,阻止了他下水救人。 潘水香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不想让老王头救她,老王头偏偏多管闲事;想让大鹅救她,那人跟截木头桩子似的杵那儿一步不上前。 这样僵持了一会,老王头急得一脑门汗:“抓着树枝,你抓树枝。” 水香被树枝戳得生疼,再装不下去了,只能抓住树枝被捞了上来。 夏天衣衫薄,身上的衣裳紧贴在身上,暴露出s型的曲线。 老王头忙扭开头,拉上袁树就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说:“闺女你赶紧自己回家吧,快回去吧别受凉了。” 水香看着一身湿哒哒的衣裳,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到了半途就迎上了前来接他们的人,拉了袁树就往潘家大院去了。 老王头拿下头上的草帽,既为袁树找到家人开心,又为他的离开失落。 他是个孤寡老头,一辈子无儿无女,原本想着捡了袁树回来能当个儿子养老呢。 大鹅的名字都是他给取的。 又落空了。 他也知道水香打得什么主意。 如果由着她施为,或许他也能跟着得些好处,可是他忍不下心大鹅跟这么个女人搅和不清。 袁树站在潘家的院子里,看着对面满脸激动的那些人。 他就像是在看着别人演出的一幕幕大戏,虽然知道这些人激动的原因,却没法感同身受。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配合着他们的嘘寒问暖,木愣愣地被人换了身光鲜的衣裳,又木愣愣地被人送上马车。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才清醒过来,觉得有什么放心不下。 袁家人半夜接到的消息。 接到消息也未敢耽搁,袁弘德套了车,带着袁务川和袁伯驹就往铁矿驿赶。 他们到驿丞府的时候,去接袁树的人还未回来。 驿丞夫人派了两个儿子过去接待他们。 不一时铁官府也接到消息,知道袁家的人来了,也过来打招呼。 顺道把在他们家族学附学的袁少驹和顾重阳也带了来。 332、血缘 在派了好几拨人去迎接之后,去接袁树的人才回了来。 血缘实在是个奇怪的东西。 袁树一路上对这些去接他的人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隔着水看水底的月亮。 也圆也亮,但是感觉不到温度。 直到看到家里人,才有了真实感。 袁少驹抱着他爹,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是好事,好事,好孩子快别哭了。”任驿丞跟着劝。 却不知道他自己也眼睛红通通的跟个红眼的兔子一样。 他闺女终于不用背着个克死公公的名声了。 袁弘德谢绝了驿丞府和铁官府的宴请,“以后有得是聚一聚的机会,孩子祖母还在家等消息呢,得带孩子回去给他祖母看看。” 任驿丞他们也理解,不再挽留。 回程的马车上,袁伯驹和袁少驹一边一个坐在他们爹的左右手边。 袁树试探着问袁弘德:“你是我爹?” 袁弘德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真咳嗽。 “我是你祖父,前头赶车的是你爹。” 顶着他爹怀疑的眼神,袁伯驹和袁少驹默了默。 却不知道他们爹正在心里想着:我爹怎么这么显老相? 经过袁伯驹的解释,袁树才知道了他们家的家庭关系,也知道了他为啥会忘了前事。 等回到了家,从马车里下来,不用人介绍,袁树就能把袁伯驹说的谁是谁对上号了。 袁弘德对袁明珠说:“给你爹看看,抓点药吃吃看,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吕南来的时候,袁明珠已经给家里人科普过这种病症恢复时间不好预测,可能突然间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袁明珠给袁树把了脉,照着之前给吕南抓的那张方子做了添减。 时辰已经不早了,一家人挑着灯吃了晚饭。 吃了晚饭袁弘德吩咐:“务川你明天把伯驹几个送去学里,顺便跟大家也说说这个好消息,再把药抓回来。” 又吩咐袁明珠:“你上回不是说这种病人得多去熟悉的地方转转吗?你明天带你爹去周围转转。” 安排好了明天的事务,一家人就各自回屋去洗漱休息了。 袁树坐在床角里,像个将要惨遭蹂躏的女子一样。 低着头,从底下偷偷瞄杜氏。 杜氏想帮他把外衣脱了,他攥着衣裳死活不从。 光着脚丫子就从屋里跑出来了。 两口子闹腾得把一家人都惊动了。 杜氏看他那样,委屈得直哭。 陶氏只能跟着劝:“伯驹娘你得往好处想,你想想你他都不让近身,别人就更不行了。” 出去这些日子你男人还没有被别的女人染指,多好的事啊! 这边陶氏劝着杜氏,那边袁弘德也在做袁树的工作。 总算是把人劝好了送回屋里。 一夜袁树都没怎么敢睡觉,偷偷摸摸的观察着杜氏,观察着这个家。 杜氏是个勤快的人,在家里是起得最早的哪一拨。 又惦记着几个孩子今天得去学里,能参加这次的道试,距离考试没有日子了,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得早做打算。 心里有事,早早就醒了。 她一动,袁树也被惊醒了。 袁明珠已经过了没心没肺傻吃傻睡的年龄,一夜也没怎么睡好。 所以一早起来的袁家人都顶着黑乎乎的黑眼圈,都跟刚被人打了封眼锤一般。 袁明珠起床,先把家里养的鸭子和鹅放出去。 又帮着祖父喂了牛和骡子。 几天连续的好天气,棉田里又有棉桃成熟,不过好在天没有转阴的征兆,晚一些摘也行。 袁家人就没有下地摘棉花,而是先把袁树失踪这一阵没做好的事做好。 比如袁伯驹几个,因为袁树失踪不能考试,该走的程序都没走,这会得忙着去找人帮着互保。 袁明珠姐妹早该去任家女学附学的,也一直没去。 还有袁叔驹相看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一家人忙碌起来。 袁明珠的任务就是带她爹出去溜达溜达。 袁明珠想了想,干脆套了牛车赶上,顺便把成熟的西瓜摘回来。 对她曾祖父说:“曾祖父你得找人打听打听哪里有瓦罐卖,回头我做西瓜霜要用,得需要不少个呢!” 袁弘德:“我办完你哥哥们的事就帮你问问,还有明瓦也得打听哪里有卖的。” 人回来了,一家人干活也有了心气。 袁树赶着牛车带着袁明珠、袁叔驹还有顾重阳三个直奔瓜田去了。 他们家的瓜田也没安排人看守。 不仅是袁树出事人手不足,还因为柳树湾就剩他们家跟牛家。 牛家就是敞开肚子吃,也吃不了多少。 这会的人肚子里没有油水,西瓜又性寒,让牛家敞开肚皮吃他们也不敢吃。 一个吃不好拉肚子断了性命都可能。 到了瓜田,袁明珠有些傻眼,就看到满地的西瓜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毁坏得一塌糊涂。 有些才生出来的小瓜扭儿也被糟蹋了。 袁叔驹:“这是什么东西毁坏的?” 袁幼驹看到一地的红红绿绿,兴奋得吱吱叫,抱着被什么啃掉一半的西瓜啃。 袁树又低着头,从底下观察三个孩子。 袁明珠只觉得头疼。 对袁少驹说:“别管什么破坏的,赶紧收拾好。” 好在他们家有鸡鸭鹅,这些被啃的囫囵半片的西瓜还可以摘回去喂它们。 袁明珠一边整理着瓜田,一边说:“这些西瓜被啃的伤口还新鲜着,应该是昨天晚上才啃的。” 袁少驹:“我跟重阳晚上来看着,把这个破坏瓜田的坏东西抓到。” 袁明珠拉着袁树的衣袖:“爹?” 袁树看看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晚上我也来。” 袁明珠觉得这句话就跟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袁明珠一边整理着瓜田,一边说:“这些西瓜被啃的伤口还新鲜着,应该是昨天晚上才啃的。” 袁少驹:“我跟重阳晚上来看着,把这个破坏瓜田的坏东西抓到。” 袁明珠拉着袁树的衣袖:“爹?” 袁树看看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晚上我也来。” 袁明珠觉得这句话就跟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袁明珠一边整理着瓜田,一边说:“这些西瓜被啃的伤口还新鲜着,应该是昨天晚上才啃的。” 袁少驹:“我跟重阳晚 333、尚早 当瓜田里只剩下他们父女的时候,袁明珠更加发现她父亲的局促。 从昨天回来开始,他就像是个客人。 说是像客人也不贴切,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人相处。 袁明珠想起一件事,“爹,你还会搭瓜庵子吗?” 再看她爹的表情,得!肯定不会了。 袁明珠:“爹你别担心,我会,我教你。” 袁树脸上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了一些。 许是身体还带着记忆,袁树经人一点拨就能上手干起来。 在袁家的人跟袁树重新磨合并渐渐熟悉起来的同时,远在晋地的晋王府也陷入慌乱中。 身材高壮的晋王问幕僚:“祝先生,还没有治儿的消息吗?” 祝先生神色晦暗的摇摇头。 各地藩王及其子孙无故不能离开封地。 晋王世子代替晋王悄悄离开封地,联络各处武官,途中失去踪迹。 因为是私下活动,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 人都失踪不少日子了,一直没有音讯。 祝先生:“暂时还没有世子的消息,不过,武安州那边传回来消息,另外有两伙人也在寻人。” “已经安排人盯着那两伙人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回报:“王爷,祝先生,有加急公文。” 晋王接过去看了,递给祝先生。 祝先生看过,眉头跟晋王一样紧锁。 “大公主的人也在武安州寻人!” 晋王:“皇姐这是想干什么?” 汉阳公主跟晋王和先太子都不是一母所出,大公主是当今未发迹前的嫡妻冯氏所生。 但是因为冯氏只生了一女又早逝,所以当今登基称帝以后所封的皇后娘娘是先太子之母。 因此汉阳公主跟他们这些皇子府都没有交情,尤其跟先太子一系,势同水火。 年初的时候突然有所缓和,有传闻是皇太孙答应当今大行以后可以把冯氏跟当今合葬。 汉阳公主府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 所以晋王府现在也不能确定公主府插手寻人是福是祸。 相比较另一伙寻人的安定侯胡家的人,反而不用太顾忌。 王爷的家事,祝先生也不好置喙,安坐一旁等晋王先说话。 晋王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祝先生也忙站起来恭立一旁。 皇家的亲情淡薄,与长子失踪相比,晋王只怕更在意汉阳公主府的态度。 大公主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她在闺阁中就统领着一支娘子军,那时候众人只当她是过家家。 直到肥东一战战事胶着,今上露出颓势,大公主不仅自己领军上阵,还说服了不愿意与旧主兵戎相见的老安阳伯领军增援,当今才能力克三楚将军。 肥东一战以后,当今一路势如破竹,扫平天下。 大公主也因此手握重兵。 后来晋封皇后,当今为了先太子更名正言顺,越过大公主的生母把先太子的生母加封为皇后。 应该是觉得对不起大公主,又觉得她一个女子握着兵权也不会如何,大公主手里的兵权一直没有收回。 “皇姐这是想干什么?” 晋王又问了一遍。 祝先生不好再沉默了,忖度了一下回道:“大公主若是想替冯娘娘正名,跟皇太孙合作不是个好主意。” “祝某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皇太孙不应该出这种昏招。” 他这样一分析晋王更紧张了。 祝先生之前就说过:皇太孙已经加封太孙,也算名正言顺,他若是允诺了汉阳公主,岂不是昭告天下人他祖母的位份名不正言不顺?以此类推,岂不是他和他爹也名不正言不顺? 他傻了才会帮别人夺自己亲祖母的位份。 那些谣言应该是胡贵妃一系放出来的,意在试探大公主。 试一试是不是允诺给冯娘娘正名,就能得到大公主的支持。 晋王:“皇姐跟胡贵妃联手了?” 女人心海底针,祝先生还真不敢下定论。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没有汉阳公主插手,晋王、皇太孙,胡贵妃三方可算得势均力敌。 晋王府盘踞西北,胡贵妃手握东北兵力,皇太孙掌管京畿,三方三足鼎立。 这些只是天下一半的兵马,另一半兵马在南边,握在汉阳公主一人之手。 以往汉阳公主并不参与任何一方,只一心守国门。 若是……? 不知是天气热还是紧张的,宾主二人的额头都沁出细汗。 屋角冰盆里的冰在静静地融化。 晋王拿出白色的帕子按了按额头的汗,祝先生才跟着擦了擦汗。 “祝先生……,” “王爷……,” 宾主二人同时开口。 “王爷您先说。” 晋王:“胡贵妃若是跟皇姐联手了,我们怎么办?” “王爷,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前面还有皇上和皇太孙呢!” “而且,汉阳公主想要的,王爷也能给。” 不就是个皇太后的虚名嘛,待老皇上一死,别说封一个太后,就封他十个句话的事? 至于老皇上跟谁合葬? 跟谁合不是合? 冯娘娘毕竟是原配,合葬也是名正言顺。 反而是王爷的亲娘,连个名分都没有,尸骨在战乱中也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王爷打小寄养在元皇后的名下。 晋王这才放心了。 对啊,别人能给皇姐的他也能给。 “干脆孤认冯娘娘做嫡母,给嫡母封个太后就更说得通了。” 说得仿佛他已经是坐在京城大殿龙椅上的九五之尊一般了。 祝先生只能给他一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王爷,现在说这些尚早。” 晋王:“对对,尚早,尚早。” 他爹虽然垂垂老矣,老得都老糊涂了,毕竟还活着。 宾主又商议了一番寻找世子的事,祝先生才退出来。 京城那边,姜文翰也见到了他背后的主子。 “臣见过公主。” 姜文翰对着上首一身胡服骑装的汉阳公主揖了一礼。 “免礼。” “武安州的差事,姜大人办得不错。” “为公主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寒暄了一阵,姜文翰说到正题:“……臣琢磨着顾少主不能总在那个乡下地方顶着个奴才的身份, 趁着年岁说小不小,不会被沈氏哄骗去了,还不会让她太防备,现在回安阳侯府正是好时机。” 大公主也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可行性。 334、逃脱 危险肯定是危险,不过危险应该没有以为的那样大。 姜文翰:“沈氏在安阳侯府里扶植的势力再加上公主您的人手,保着顾少主平安应该不成问题。” 大公主点头认同。 那个沈氏也不容小觑,拢着顾檝櫂这么些年,在安阳侯府跟大胡氏斗得不分仲伯。 她要是起了意愿意扶助顾重阳,保顾重阳一个平安应该不是问题。 花无百日红,沈氏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边又没有儿女傍身,更担心人老色衰爱驰。 顾重阳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只要递出去她就应该不会错过。 从公主府的这处别院离开,姜文翰让车夫兜了几个圈,确定后头没有尾巴跟着,才让马车会了府。 京城居大不易,姜家的宅子地处偏僻,院落也不大。 他虽然帮着汉阳公主府做事,明面上的官职并不大,只是户部的一个小吏。 不过虽然住处逼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尤其这次外放武安州两年,着实得了不少实惠。 虽然这些银子这次回来得撒一些出去走门路安排新官职,不过能往上升一升也算值得。 刚回到家随从就过来回报消息:“老爷,武安州送了消息来,袁家大爷找着了。” 姜文翰喜道:“找着了!” 谢天谢地,他是真不愿意跟袁家落下仇。 袁家怎么也在顾少主落难的时候扶助过,袁家要是跟他落了仇,他顾忌着顾少主肯定不能怎么他们。 对方却没有顾忌,他就太被动了。 顾少主又在人家手心里捏着,真出点意外,他百身莫赎。 随从问:“樊婆子怎么处置?” “她现在到哪了?” “算算脚程应该到下相了。” 就是说现在派人去追也追不上了。 姜文翰摆摆手:“不管她了,随袁家怎么处置吧。” 没见识过袁家的手腕他或许会卖樊婆子一个人情保她一保。 现在知道袁家也不是好相与的,樊婆子又是咎由自取,他就不愿意蹚这滩浑水。 不两日的傍晚,樊婆子一行人就在北关码头等待下船。 樊婆子也知道以袁明珠的狠毒,又那么恨她,此番回来武安州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搜查过袁明珠的房间,在她的床顶棚上翻到过一瓶毒药。 小小年纪就如此黑心肝,她不得不防。 所以她一路都在找机会逃脱。 不过押送她的人防备太甚,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押送的人防备越严,她就知道越糟糕。 能不能跳脱就看这一小会了,等送到袁家手里,就在劫难逃了。 照着她的经验,越是快到了越是会麻痹大意。 樊婆子低着头看着十分老实,实则在用眼尾的余光观察着押送她的二人。 果然让她找到空子。 都到了地头上了,押送的人觉得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两个人商议着回头交了差事去哪里消闲一下。 “找处汤池泡泡,这么多天,老子都快馊了。” “武安州我以前来过,回头请你去金谷里听曲。”说话的人挑了挑眉头,挤了挤眼。 然后两个人默契地笑出一脸猥琐。 这种话当然得躲在一边说去,哪怕樊婆子是个老么咔嚓眼的老太婆了,毕竟性别一栏填的也还是女,说这种话总得避讳一些她。 这样一来就给了樊婆子机会。 “有人落水了!” 随着哗啦一声水响,有人大喊道。 押送的两个人回神就找不到樊婆子的踪迹了。 两个人趴到船舷上,往水中看去。 就只看到一条人影在各条船之间晃了几下,然后失去了踪迹。 樊婆子身手矫健,不然也不会被派到柳树湾给顾重阳做护卫。 她也没往岸上游,躲过了押送的视线,她就沉到水底。 船上的人只以为她沉下去了,实际她潜到了一艘大船边上,贴着大船的外舷等待天黑。 河水被太阳晒了一天了,正温热着,躲在水里也不怕着凉。 等天色暗下去,她挽着自己的包袱往岸上游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押送她的二人也顾不得疲惫了,也不嫌身上有馊味了,更想不起来要去听曲了,急匆匆跑去报信。 不过姜文翰不在武安州,这边没有能做主的人,等姜文翰再次接到消息,哪里还有樊婆子的踪迹?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的袁家也顾不得关心其它事。 袁伯驹几个都要下场考这次的道试。 跟现代一切为高考服务一样,袁家也是全家上阵伺候他们考试。 袁弘德亲自充当车夫。 为防止出现意外,提前在回龙居客栈包了两间房间。 待把他们送入场,袁弘德站在官学的门外看了又看也舍不得离开。 不过舍不得走也得走,今日周大人任期满了回京,他得去送行。 已经出了伏,天气不似伏天里那样热,坐在车辕上能感受到秋高气爽的凉意。 真正送行的去处在城东门,那处是武安州周大人的同僚和本地的乡绅该去的。 袁弘德驾车从送行的人群旁走过。 他们是私交,袁家又是布衣之家,袁弘德赶车去城南官道旁等着。 摸摸衣襟里揣着的来之前他们家小宝让他交给周大人的画册,觉得家里这几个孩子真是胡闹。 不过胡闹归胡闹,就当礼轻情意重吧,回头还是得交给周大人。 他的车不负重,不似周大人的车上载着重物,在城南七里亭等了一个时辰,周大人的车架才姗姗来迟。 远远的看到袁弘德等在这里,周旺忙对着车内的周玉典回报:“老爷,袁先生在前面呢!” 周玉典撩了车帘,果然看到袁弘德侯在前面。 身份上的差异,注定此去一别基本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不过袁弘德能特意来送行,周玉典还是有些感动。 为了不耽误周大人行路,错过下一个宿头,袁弘德把画册送了就匆匆别过。 画册还挺有意思,周大人翻看起来。 不过此时他坐在车里,身子随着车身的晃动摇摆着,翻了一会觉得有些费眼睛,就丢到一旁去了。 到了驿站,周旺也不知道画册里画的什么内容,怕弄丢了,给收到马车的暗格里。 335、胖 袁伯驹几个此时正在号舍内奋笔疾书。 这些日子家里的变故若说对几个人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毕竟只是少年人,心性还没锻炼到八风不动。 袁伯驹是长兄,这些变故对他的压力尤其大,心绪的波动可想而知。 相信换个人的话这会都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了。 待考完了从卷棚里出来,兄弟四个憔悴的看着跟大病一场似的。 回到家中,袁树看着几个赶上他高的儿子,回来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为人父的责任。 给儿子们端了热乎的汤面:“快吃点汤面,这个容易克化,吃了洗个热水澡,再去睡会!” 还帮着袁季驹把头巾理了理。 见袁明珠看他,问:“明珠是不是也想吃?锅里还剩下点,爹去给你盛。” 刚吃过饭没一会的袁明珠:…… 她觉得她要是回答是的话,她爹肯定得给她盛一碗来,还得是像几个哥哥那么大的碗。 这么一大碗吃下去会不会撑着不用说,肯定吃下去的汤面都得变成肉堆积在身上。 她摸摸自己已经肉嘟嘟的脸,想摇头来着。 不过一家人那都是啥眼神儿? 尤其是她娘,一个劲的用眼神在示意她说饿。 袁明珠觉得父爱太沉重了! 还是正吃着汤面和小菜的曾祖父替她说了句:“给她少盛一点,她吃不多。” 袁明珠感激的情绪刚刚酝酿出来,就听她曾祖父又接着道:“小孩子就是看别人吃东西香,她就是眼睛馋,真给她吃又不吃了。” 袁明珠:膝盖好疼! 鉴定完毕,这些都是真家人,坑起她来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袁明珠捧着汤面的碗挑了两筷子就放下不吃了。 反正有她曾祖父的话,她就不给自己贴秋膘了。 又惹得大家哄笑了一回。 因为这个小插曲,家里的气氛放松了不少。 杜氏一边收着碗筷,一边叮嘱两个儿媳妇:“考都考完了,别追着他们问考得怎么样。” 袁树拎着水桶给儿子们打水洗澡。 泡在水缸里的一只西瓜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滚起伏。 袁幼驹扒着水缸的沿盯着西瓜看。 西瓜结过几茬以后,现在再结的瓜个头小了许多,形状也都七扭八歪的。 歪瓜裂枣中的歪瓜,说的就是末茬的瓜。 不过做西瓜霜这些瓜是好原料。 考完了道试,袁伯驹几个开始帮着袁明珠做西瓜霜。 袁明珠跟仁济堂联系好了,送了一些样品给对方试用。 用过以后他们对药效很满意,说有多少都可以收购。 袁弘德算了一下,这一茬末茬瓜都做成西瓜霜出售的话,他们家明年一年的支出都有了。 觉得自己想让他们家小宝过养尊处优生活的愿望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袁少驹带着顾重阳戴着草帽从外头回来,“热死我了!” 两个人都跑得一头一脸的汗。 把水缸里泡着的一只西瓜抱出来,嚓嚓几刀给切开,两个人一人拿了两片左右开弓的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的说:“祸害西瓜的獾子窝我们找到了,就在西南边,我们做好记号了,小妹你说什么时候去抓我们就去抓。” 把西瓜子吐到一个小菜筐,接着问:“它们不会换地方做窝吧?” 好容易找到的,要是逃跑了就糟了。 “不会,你别去惊动它们,它们就不会跑,我和曾祖父从京城回来就去抓。” 袁弘德打听了,得知明瓦在京城有得卖。 京城有一处做明瓦的坊市,整条街都是做明瓦的。 他们要走一趟,去采购一些回来做暖棚。 袁少驹也想去。 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小妹脸大,就是说了也不会带他。 想到脸大,她一抬头看到袁明珠,脱口而出:“小妹你好像又胖了!” 袁明珠拿着西瓜的小胖爪子往嘴里送的动作一顿。 自从袁树找了回来,许是应了那句心宽体胖,袁明珠短时间内就把之前瘦下去的肉又补了回来。 小脸圆鼓鼓的,白胖白胖的。 陶氏站在袁明珠身后,冲着袁少驹指了指,“浑说什么。” 又对袁明珠说:“不胖,哪里胖了?你是还没长个子,等长个子就刹身了,就跟你姐姐似的瘦下来了。” 袁明珠正是身体还没开始抽条的年龄,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看着都显得胖。 顾重阳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胖,胖点也好看。” 袁明珠:……, 你夸人下次麻烦夸一半就好,后面那半句能不能不说啊! 袁明珠对于袁弘德没抵挡住袁明珠的要求要带着她一起去京城,陶氏一肚子的不满。 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唠叨着:“你们可把明珠看好了,” 又列举了哪里哪里谁家的女孩儿走丢的事例。 袁弘德也后悔答应带袁明珠了,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悄悄走,不带她?” 陶氏:……。 瞥他一眼问他:“你还回来吧?” 除非你打算住外头不回来了,不然等你回来她能跟你拉倒?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袁弘德打着哈哈,强自替自己解释:“我们明珠跟别人家小闺女不一样,我带她出去长长见识,她以后也能替我们顶门立户。” 还没消了想给袁明珠招赘个女婿的想法。 凑到陶氏耳朵边:“你看看重阳怎么样?刚才他夸我们明珠好看呢!” 陶氏也觉得不错。 任打任骂任劳任怨的,被袁明珠天天那么欺负都不吭声。 而且这几天袁明珠对重阳的态度好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欺负他。 “就是他去年摔的那一下,没问题吧?”陶氏问。 她瞧着顾重阳没有之前机灵了。 “我瞧着还好吧?” 夫妻俩絮絮叨叨着,都不知道袁明珠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个麻烦送走了。 就是因为要把人送走了,才一反常态对他好一点。 希望跟他挑明要让他走的时候好说话一些。 马厩里,袁明珠正跟顾重阳并排站在一起,给袁末驹加草料。 袁末驹已经三个月了,再一个月就差不多能断奶了,现在就能给它添些草料,让它慢慢适应自己采食。 袁明珠把草料放到石槽里,问顾重阳:“你娘当初怎么跟你们说的?不会是让你一直待我们家吧?” 336、两小无猜 袁明珠的问话,让顾重阳陷入回忆。 袁明珠预料的不错,顾氏对他和顾帆的前路都做好了安排。 不过,所有的担子都担在更年长的顾帆身上,顾重阳要做的就是老实待着等他叔叔来接他。 袁明珠听了,开始怂恿顾重阳:“你娘是照着最好的情形估算的,你得知道,有时候事情不是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顾重阳的嘴唇抿成了一字形的蚌壳状。 他也不得不承认袁明珠说的虽然不中听,却极为有道理。 袁明珠:“你这样傻等着,什么也不做,就指望着你叔叔,不合适吧?我觉得你也该做点努力,说不定你能比你叔叔先成功呢!” 顾重阳:“你觉得我能行?” 袁明珠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一厢情愿的认为顾重阳是被她说动了才这么问的。 回答道:“你当然行了,你看看,那个獾窝隐藏的那么严实你都能找到,还有上次你和你叔叔拿住冯小毛那次,你功夫多好,都赶上你叔叔了……。” 好话不要钱似的的往外说,把顾重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就算是地下有,也是地下的独一份。 顾重阳的耳垂悄悄的红了。 说:“我娘本来是让我叔叔去投奔曹国公许,叔叔没有投奔曹国公,我去投奔吧!” 袁明珠:…… 你去投奔曹国公? 脑子有病吧?里头装的不是脑汁是豆汁? 忍着照着脑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劝自己:他还小,思虑不周也是有的。 顾重阳确实是还小,有时候考虑问题不是很全面。 不过跟同龄人比他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了,就是跟袁明珠这样活了三辈子的老妖怪比可能差一些。 看到袁明珠面色有异,问:“不行吗?” 袁明珠:“要是行的话你叔叔就不会改变主意去投奔晋王爷了。” 袁明珠一提醒顾重阳就想明白了。 “投奔曹国公只适合保命,若是只想活着投奔曹国公是个好选择,要是想建功立业,超过安阳侯就不可能了。”顾重阳摇着头说,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决定。 不说曹国公府自己就有一大堆子弟等着建功立业,有机会也轮不到他。 只说他一个故人的后人,曹国公收留了就得考虑外界对他的看法,只怕恨不得打个金刚石的罩子把人罩在里头保护。 生怕万一出点什么意外,甚至殃及性命,外头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会有人阴谋论,猜测他讨好安阳侯府出卖故人后人。 曹国公为了他的一世英名,也不敢把故人后人置于险地。 顾重阳去投奔他,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了。 皱眉沉思,“我该投奔谁合适?” 肯定不能去投奔晋王,那样他叔叔该暴露了。 也不能去投奔其他皇子,不然不知道哪天可能就跟他叔叔在两军阵前兵戎相见。 一家子骨肉相残,就是人间惨剧,他娘在天之灵都不能安生。 顾重阳想不到他还能投奔谁? 好像天地茫茫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袁明珠:“你干嘛总想着去投奔别人呐?” 顾重阳:“你是说让我去匿名投军?” 真是愁人! 比劝说姜文翰那次还让人着急上火。 投个屁的军啊? 昭朝刚建国,虎狼之师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又经过休养生息,正是兵强马壮之时。 周边的几个邻居都老实的趴着不敢妄动,边境无大战,投军也英雄无用武之地。 而且……。 袁明珠乜了他一眼:“就你这么个小不点,投军谁会要你?” 真是异想天开。 顾重阳:“那你说我怎么办?” 袁明珠:“回安阳侯府,把该属于你们的东西夺回来。” 说着还用力握了握她的小胖爪子。 顾重阳:“我不去。” 他觉得有点骨气的人都不能去。 袁明珠:“你可能一时半会想不通,不过我觉得你该去,安阳侯府是你祖父的,凭什么让外人占着?” 踮着脚拍拍他的肩膀:“不着急,你慢慢想,等我从京城回来我们再好好讨论这件事。” 不能逼得太紧,别把人逼急了。 袁明珠决定张弛有度,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想通。 袁弘德往这边给陶氏递了个眼色,“看看,两孩子相处得多好。” 两小无猜的,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看着就让人喜欢。 陶氏也抿着嘴笑。 袁明珠还不知道又让拉郎配了,看到她曾祖父母过来,蹦跳着奔过去:“曾祖母你别又收拾那么多行李,我们不在外头多待,回程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带多了怪累人的。” 陶氏拉着她:“没多带,都是些必须带的。” 袁明珠跟过去打开包袱,“这个裙子不要,我穿男装,曾祖母你还说都是必须带的,怎么还装了个手炉啊?” 陶瓷外壳的手炉,虽然占地方不多,但是赶得上一个棉袄的重量了。 曾祖母这是把她当大家小姐出游了吧? 袁弘德赶紧给袁明珠使眼色:小祖宗欸,我都不敢实话实话,你怎么什么都说? 陶氏:“不能带吗?不带着路上冷怎么办?” 袁明珠只能点头:“能带,能带。” 陶氏才转悲为喜。 袁明珠:“曾祖母你最好了,帮我想的太周到了。” 抱着陶氏的胳膊撒娇。 把她曾祖母哄得眉开眼笑。 袁明珠扒拉着他曾祖父的包袱:“曾祖母,我们检查一下曾祖父带的东西,别有遗漏的。” 然后娘儿俩头对着头叽叽咕咕讨论着,给袁弘德添了好多有用没用的东西,把个瘦瘦的小包袱硬生生收拾成了一个胖胖的大包袱。 袁明珠龇着她的豁牙,冲着她曾祖父得意洋洋的笑着。 直把一对大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袁弘德无奈的笑着,看着他们家小宝跟个小老鼠一样在屋里蹿着,撺掇着她曾祖母把一样东西找出来给他塞包袱里。 听着屋里飘着的欢声笑语。 感受着不一样的幸福滋味。 顾重阳倚坐在墙角,听着从大开的窗子里传出的声音。 袁幼驹看他坐在这里,也走过来挨着他坐着。 顾重阳摸摸它的毛脑袋,袁幼驹干脆赖到他身上让他给挠痒痒 顾重阳喃喃道:“跟你主人一样会耍无赖。” 认命的帮它挠着毛。 337、吉昌号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和袁仲驹和袁明珠在北关西牌楼码头登上了往南去的一艘货船。 这是一艘过路船,打北地过来的,往姑苏城去的。 袁弘德带着他们到码头的时候,船还正在码头上卸货。 船老大看到袁弘德到了,过来打招呼。拱手道:“袁爷这么早就到了!” 袁弘德也拱手还礼:“早点来能从容些,省得忙乱,您且忙您的,不用招呼我,我带孩子们在周围看看。” 托地生意场上朋友的门路,搭乘这艘货船。 所以得早些过来,宁可等着船也不能耽误人家工夫。 船老大见他如此客气又识礼,也很客气,陪着客套了一会才去忙了。 码头上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有些在卸货,有些在上货,大多数只是在停靠修整补给。 袁弘德对送行的苏管事说:“万香园就拜托给苏管事了,最近酱醋都开始出售了,苏管事要把好关。” 苏管事:“这是我分内之事。” 又拿了一支大包袱给苏管事,托他带回酱醋作坊里先寄存。 袁明珠捂着嘴偷笑,她就知道曾祖父会把用不上的行李都留下,不会真一路带去京城。 待客船卸完货,袁明珠跟着曾祖父上了货船,这时候她看到货船的字号,“昌吉号”。 袁明珠读着货船的字号,带他们上船的船工用江边的口音跟着重复着:“昌吉号。” 袁明珠也笑着学他的口音。 仿佛回到了现代那一世的故乡。 船工夸着:“小少爷学得可真像。” 可不是学得像,那可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只是山高水长,她自离开那里再未回去过,甚至这是第一次听到乡音。 船上给他们腾了一间客舱,袁明珠把她的小包袱放到床上,坐在硬床板上,屈指敲了敲床板,能听到邦邦的响声。 袁仲驹笑道:“是你自己非要跟着的,不让跟还要哭鼻子,回头吃苦的时候可不许哭。” 袁明珠抿嘴笑:“二哥不哭我就不会哭,二哥要是哭了,我回头会学给二嫂听。” 袁仲驹赶紧识趣的闭嘴。 旅途中肯定不能像家里那样舒服,袁明珠早有心理准备。 袁弘德看着他们兄妹斗嘴,也不插言。 家里袁少驹和袁仲驹两个擅言辞,但是跟袁明珠这张巴拉啦会说的小嘴比起来还差些,只要袁明珠不吃亏,袁弘德一般不管。 外头船工们吆喝起:“起锚啦!” 袁明珠也顾不得跟她二哥斗嘴,把包袱放好就出了船舱,到外头去看货船开航。 因为是逆风逆水,船上并没有张帆,而是全靠水手们划桨。 带他们上船的船工把挂着锚的粗绳盘起来收好。 绳子带着水,在甲板上留下一滩水迹。 水里还有一只小螃蟹在甲板上横着爬,应该是被缆绳给带上来的。 大概是看袁明珠喜欢,那船工把螃蟹拿给她,“给你,拿去玩。” 小青蟹在他手里张牙舞爪着。 袁明珠接过来,船工又拿了一截细绳给她把螃蟹拴着,让她牵着。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袁明珠觉得这人十分和善,这人也觉得跟袁家人投缘。 通过他自我介绍,他姓韩,袁伯驹几个称呼他韩爷爷。 船行到武安州南第一个险滩的时候,船身剧烈的颠簸起来。 袁弘德忙带他们回船舱里待着。 船舱狭窄,里头带着些木头发霉的味道,整个船舱内气味非常不好。 袁明珠还好,从小就皮实,并没有感觉不舒服。 袁仲驹就不行了,只觉得肚腹间跟翻江倒海一般。 所以说得罪谁不要得罪大夫。 袁明珠拿了准备好的晕船药给他放在鼻子下边,又指导着他给自己按摩,过了一会才缓解了一些。 袁明珠想着,她前世的故乡是江岸边著名的过江航道,老辈人有独门的治疗晕船的草药。 只是她在其它地方没有找到过那种草药,那种草药似乎只长在当地的长江堤岸上。 要是有的话拿来碾碎了糊在翳风穴上,效果立竿见影。 正想着呢,船舱的门被敲响。 袁伯驹过去把舱门打开,韩爷爷站在外头,“二郎晕船了?” 袁伯驹把人让进来。 袁弘德站起来苦笑道:“可不是,挺大个小伙子了,居然晕船。” 韩老爷子:“晕船可不论年龄大小,再壮的小伙子该晕他就得晕。” 本来船舱里的空气就不好闻,被袁仲驹一呕吐,更难闻了。 因为不是客船,船舱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通风窗,打开了一时半会也散不完味道。 袁弘德想请韩老爷子去过道里说话。 韩老爷子摆摆手:“不了,我就是给二郎那些药过来。” 把一包药粉递给袁伯驹。 看了袁仲驹的按摩手法,说:“按摩的倒是对,再配合着这些药就更灵验了。” 袁明珠从她大哥手里把药粉接过去,欣喜的发现这包药粉正是她想找的那种。 也没多想,拿起药粉倒进一只茶杯里,倒了些茶水进去和成糊状,给她二哥贴到翳风穴上。 韩老爷子:“你们以前用过这种药啊?” 袁明珠才想起来老爷子还没交代用法呢! 袁弘德:“这孩子会些岐黄之术,让老人家见笑了。” 韩老爷子虽然疑惑,也未说什么。 他的这种药可不是会岐黄之术就会用的。 这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 草药只长在方圆百里的江岸边,别的地方没有,移栽也不能成活。 必须用凉茶水和成糊状,还得贴在耳后的穴位上。 用错了就没有效果。 韩老爷子看到袁仲驹好了,就退出他们的船舱。 他在船上干些杂活,他家老婆子在船上给众人做饭。 夫妻俩之所以这么大岁数还风里来雨里去跟着货船往来奔波,是因为家里的几个孙儿得了重病,这些年为给孙儿看病,家底子都掏空了。 小儿子都二十多了也还没有娶上媳妇,现在跟着东家的另一艘货船跑船。 到了船尾做饭的地方,韩老爷子还有些神思不属。 还在心里想着袁家的人是真的医术精湛,看到药就能揣摩出用法,还是以往用过他们家的药? 他家婆婆看他有些异常,问:“老头子,药送去了?” 338、惯孩子 韩老爷子回神:“啊?啊!送去了!” 韩婆婆一边把熬好的一锅汤舀到大木桶里,一边问:“见效了吧?” 韩老爷子点点头。 点完头发现他家婆婆低着头看不到,又补充道:“见效呐,我们家的药什么时候没效过?” 药糊糊配上按摩手法,是几辈子人在过江航道上总结出来的特效,怎么会没效果? 韩婆婆:“见效了你怎么还拉着一张脸?” 韩老爷子把在袁家船舱里见到的说与他家婆婆听。 问她:“你说他们会不会真是医术精湛啊?” 他家婆婆目露憧憬:“行不行试试也不碍事吧?” 病急乱投医,一家子什么法子试过了,也不在乎再多试一回。 得知袁家还是能治病的大夫,韩家夫妇更殷勤了,给袁仲驹专门熬了一碗米粥做病号饭。 韩老爷子把饭食给他们送到船舱里,“饭来了,二郎好些了吧?” 袁弘德道谢:“好多了,多谢你送的药。” 袁明珠把食盒打开,看到里头有一碗米粥,端起来就放到她自己跟曾祖父手边。 “曾祖父,晚饭有米粥欸。” 还是粳米,不是糙米熬的粥,浓浓稠稠的,闻着都香。 袁弘德:“你吃吧,曾祖父不吃。” 还夹了一筷子蒸鱼给她。 韩老爷子看看旁边半倚着舱壁的袁仲驹,觉得这孩子真可怜。 下午的时候吐了一回,这会虽然不吐了,不过看着还是有些虚弱。 袁明珠没有经得住诱惑,捧着碗吃起来。 北方不种米,她都好多年没吃过这么香的米粥了。 想着等船到了南方,靠岸的时候她一定去买些香米回来,多熬些粥大家都吃。 这碗粥不多,几勺子就吃完了。 本来就是韩家婆婆为了照顾袁仲驹这个病号,偷偷给他熬的,也没敢多做。 韩老爷子看着袁明珠把粥几勺子就给吃光了,不仅没有病号的,连她曾祖父都只假惺惺的客套一下,对她的感观一下子降到谷底。 这什么破孩子?太自私了! 不过人家长辈和哥哥们都没说话,他也搓着手没好说什么。 袁明珠吃了米粥,又配着蒸鱼吃了一大碗糙米饭。 都是熟悉的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袁仲驹坐在她旁边吃饭,看她吃得香,把鱼肚皮上最好吃的部分夹了放到她碗里。 袁明珠把筷子插到鱼鳃下的鱼鳍底下:“这种鱼蒸着吃,这里的肉最好吃。” 然后把一条鱼那个部位两面的鱼肉都扒拉到自己碗里。 韩老爷子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界了。 上午还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说话也懂礼,看来是看走眼了。 很是替袁家的家教担忧。 袁仲驹吃了饭又坐回去半倚着。 袁明珠:“二哥你别坐着,出去。” 袁仲驹揉揉自己的胃,站起来拉开舱门在韩老爷子的瞠目结舌中走了出去。 韩老爷子都麻木了。 跟袁弘德说了一半的话都忘记说到哪里了。 待打听到袁家最擅长的是妇科症状,都不想说来意了。 袁弘德跟袁伯驹分食着另外一条蒸鱼,也把袁明珠说的最好吃的部位夹了放袁明珠的碗里。 “喜欢吃多吃点,等回家了让你曾祖母也蒸了给你吃。” 并把袁明珠那边盘子里最不好吃的剩下来的鱼脊背肉夹了放自己碗里。 韩老爷子心说:都是惯得呀!好孩子都给惯坏了。 袁弘德不知道韩老爷子心里想什么,看他一直看袁明珠,还跟人夸耀:“我们家这个最小的,最乖了,还孝顺。” 韩老爷子: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呀? 袁弘德难得看到自家曾孙女吃饭吃得这么香,看得满脸笑意,比自己吃还高兴。 还好袁弘德也没忘记夸其他孩子:“我们家孩子都很出色,这个大郎,还有外头二郎,娶得两房媳妇也孝顺。” 又问韩老爷子:“老哥哥家几个孩子?” 问到这里了,韩老爷子才顺势把为难的事说了。 “家里一个大儿一个二儿,其他孩子都没养成人,大儿娶了老婆了,生了三个孩子,就是两个小的,从前年起就得了病,求医问药也总不见好。” 又说:“家里日子难过,小儿子都二十好几了也说不上媳妇,邻村有户姓程的人家想让我那二儿入赘他家,我是又舍不得,又怕他一辈子打光棍。” 袁弘德只以为韩老爷子是想讨些银子。 冲着袁明珠点点下巴。 袁明珠会意,放下碗筷,从包袱里捡了一块碎银子:“韩爷爷,这些银子您拿着,银子不多,算是我家曾祖父对你家孙儿的一点心意。” 韩老爷子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又觉得自己看走眼了,袁家这个孩子还是不错的,看人家孩子多会说话,心眼也好。 冲着袁弘德跪下来:“小老儿是想请袁先生经过我们家的时候,去帮我那两个孙儿看看。” 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瘦得骨瘦伶仃的了。 他家的小孙孙跟袁家的这个小郎差不多大,看人家的孩子,吃得白里透红的。 一时又觉得,这要是他家孙孙,喜欢吃鱼肉的话他也会省了给孩子吃。 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看不到自己惯孩子,只能看到别人惯孩子。 看到别人惯孩子看不顺眼,却不知道同意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不知道多少回。 袁弘德:以后出门不能再跟人说自己家精通岐黄之术了。 冲着袁弘德跪下来:“小老儿是想请袁先生经过我们家的时候,去帮我那两个孙儿看看。” 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瘦得骨瘦伶仃的了。 他家的小孙孙跟袁家的这个小郎差不多大,看人家的孩子,吃得白里透红的。 一时又觉得,这要是他家孙孙,喜欢吃鱼肉的话他也会省了给孩子吃。 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看不到自己惯孩子,只能看到别人惯孩子。 看到别人惯孩子看不顺眼,却不知道同意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不知道多少回。 袁弘德:以后出门不能再跟人说自己家精通岐黄之术了。 冲着袁弘德跪下来:“小老儿是想请袁先生经过我们家的时候,去帮我那两个孙儿看看。” 家里的两个孩子已经瘦得骨瘦伶仃的了。 339、瓜州渡口 两个孩子同时得病,袁明珠一开始猜测是血吸虫病,听说不是血吸虫病,袁明珠松了一口气。 他们那个地方曾经血吸虫病传播很盛,许多人受小虫折磨。 按照韩老爷子的描述,就是普通的风寒症,但是不知道为何风寒症会迁延日久不得痊愈。 袁明珠被勾起了好奇心。 而且在她心底,也想去那个给过她爱和幸福的土地再看一眼。 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她曾祖父。 袁弘德却有些迟疑。 他们此番出门并不是游山玩水来,是带着任务出来,去采购建造暖棚的材料的。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再一个月就十月了,进了十月就就开始下霜了,万物枯萎。 留给他们建造暖棚的时间不多了。 袁明珠拉着她曾祖父的衣袖:“韩爷爷家就住在渡口边上,整好顺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韩老爷子:“是啊,你们前往京城,就得从我家路过。” 反而在心里庆幸:多亏袁家人宠着他们家小少爷。 袁伯驹两个也在袁明珠的眼神示意下帮着求情。 即是顺路,袁弘德也不再坚持。 “那就顺路去你家看看吧!” 韩老爷子从袁家的船舱出来,抹抹额头的汗,才想起来,袁家的小少爷怎么知道他们家住在渡口边上? 晚上老两口说起这些事。 韩老爷子道:“等到了我们家,我请了假带袁先生他们家去,你等着二郎一起,也尽快回来。” 又说:“只希望这次能把两个孩子的病治好了,我们再辛苦两年,攒些银子就能给二郎娶一房媳妇回来。” 在他们当地,只有最没本事的人才会让儿子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儿子当了上门女婿,老子娘都让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做人。 当他说起袁家对他们家小少爷的溺爱,韩家婆婆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算了吧你,好像你不溺爱孩子似的,大郎都说过你多少回了,他管教孩子的时候你不要拦着,你呢,回回都不听……。” 被老伴揭穿老底,韩老爷子讪讪地摸摸鼻子。 袁明珠第一天出行,晚上有些睡不着。 牵着她的青蟹在甲板上玩。 袁伯驹只能打着瞌睡在旁边陪着。 船老大巡视了一圈回来,看得直乐呵,对旁边的人说:“很少看到有人头一次坐船,坐了一天以后还这么精神。” 一般来说第一次坐船的人在晃悠了一天以后都晕头瓜脑的,肯定会觉得困倦,早早就回船舱去睡了。 “这小子倒是有吃我们这行饭的本钱。” 旁边的人:“中午看他吃了一大碗糙米饭,比他大哥还能吃。” 还冲着袁伯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穿着长袍的袁伯驹不知道自己被一帮莽汉鄙视了。 揉了揉眼睛,叫袁明珠:“回去吧,天都黑了,一会河风大,再着凉了。” 袁明珠有些舍不得的把青蟹解开,放回水里,跟着他大哥回去。 路过船老大他们旁边,河风吹来他们的对话:“算一算昌隆号大概该过了任城县了,我们到了扬州城,在扬州城等他们两天。” 袁明珠兄妹脚步一顿。 袁伯驹本来还有些迷糊着,一下子醒了。 他们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昌隆号。 袁明珠抬头看向写着昌吉号三个字的位置,虽然天色黑看不到,不过一点也不影响她此刻的震惊。 那个在昌隆号上找到的吕南还待在他们家呢,估计这会正跟她爹和他祖父一起给他们家准备做的暖棚做泥坯砖呢! 难怪她今天早晨看到昌吉号三个字的时候觉得熟悉。 袁明珠想起来了当初去他们家报信儿的人就说过苍龙号是的姑苏城过来了,他们搭乘的这趟昌吉号目的地同样是姑苏城。 兄妹俩回到船舱里。 船舱里不隔音,晚上又安静,只怕说话会传到隔墙的耳朵里,袁明珠也没敢说什么。 袁仲驹已经睡着了,袁弘德还在等着他们。 爷儿仨简单收拾了一番就歇息了。 第二天早上,袁明珠起了个大早。 爷几个站在甲板像是在看日出,其实是在说吕南和昌隆号。 本来她觉得跟昌隆号不会有机会碰到,就没有把吕南身上发现的异常跟家里说。 毕竟只是她的猜测,没必要拿来吓唬家里人。 谁知道搭乘一条过路船,就能跟昌隆号扯上关系了。 为防止曾祖父和哥哥们说漏嘴,这事还是得说清楚为好。 听了袁明珠的话袁弘德点头,说:“我也发现了,吕南的左手手掌关节处起老茧,右手食指中指有老茧,是因为左手持弓右手拉弦所导致,说明这人常年习射。” 袁明珠才知道曾祖父也早已发现了吕南身上的异常。 袁弘德:“吕南的身世肯定不简单,虽然他来我们家的时候穿着粗布衣衫,但是你们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行走坐卧都很规矩。” “这些都是常年有人约束的结果,说明这人就是生活在礼仪规矩严格的环境中。” 这样一说袁伯驹三兄妹就明白了。 他们兄妹几个,曾祖父和曾祖母也会教他们礼仪规矩。 但是这些礼仪他们只有在极少的场合里能用到。 所以他们的礼仪不会像吕南那样刻到骨子里,一举一动都有痕迹可循。 就这样昼行夜泊,船到了扬州。 本来他们要随着昌吉号到镇江再下船,后头应了韩老爷子的邀请要随着他去他们家帮他两个小孙孙看病,就改了在扬州城下船。 听说船要在这里停最少两日等昌隆号,袁家人正好收拾行囊下船。 有等待的这两日,他们都差不多能到京城了。 也能免了跟昌隆号打照面。 韩老爷子也跟船老大请了假。 “我请了袁先生去家里帮两个小孙孙看病,他们要去的是京城,正好从瓜州渡口过江,从镇江府往西去京城。” 船老大就是捎袁家人一程,对方想从哪里下船就从哪里下船,早下船他们的责任还小呢,听了就应允了。 叮嘱韩老爷子:“韩老头,人我就交给你了,瓜州渡口你人头熟,看了病把人安全送过江。” 这些都是场面话,韩老爷子躬身应了。 340、差异 袁弘德跟船老大告辞:“以后到了武安州,去找我喝酒。” 人在江湖行走,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 船老大也拱手:“一定,一定。” 袁家人行李简单,小包袱一背就跟着韩老爷子上路了。 到码头外雇了一辆马车,匆匆往瓜州赶去。 长江瓜州段水流平缓,这里适合渡江。 下了马车,韩老爷子指着江对岸:“今天天晚了,若是白日光线好的时候,能看到江对岸的亭子。” 这时候江面已经升腾起雾气,袁明珠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过看景不如听景,听着老爷子讲着渡口的趣事,比看景还要有趣。 袁弘德听了一会说道:“先去老丈家看看吧。” 虽然韩老爷子跟他们说得有趣,只怕如今心里正惦记着家里的孙子呢。 将心比心,袁弘德都不能到人家家门口了再耽搁。 果然,韩老爷子也没有再客套,带着他们匆匆往家里赶去。 “家里闲屋子多,今日就住在家里吧。” 邀请着他们去家里住。 小镇的石板街两侧有许多的客栈,但是总不如住家里显得更热情。 袁弘德也未客套,答道:“也好。” 有赶着牛扛着农具的农户从对面走过,跟韩老爷子打招呼:“老三,回来了?” “回来了。” 街道上有孩童呼啦啦的跑过来,参差不齐的喊着人。 韩老爷子从包袱拿了糖分给他们。 得了糖的孩子呼啦啦的跑开了。 袁明珠知道,他们是跑去韩老爷子家里报信去了。 她小时候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那时候渡口已经落寞了,这里人多地少,家家户户的年轻人都出外讨生活,大多数都是去沪城工作。 每到节假日他们就会做渡船回家来。 路上就给孩子们分吃的,拿了吃的孩子就跑去报信。 虽然隔着时空,乡音不变,乡情不改。 果然,不一会孩子们就簇拥着一个穿着草鞋的小少年过来了。 小少年上前,其他孩子则呼啦啦又跑开了。 也不跑远,都躲在街道的两侧,探着小脑袋不远不近的看着这边。 韩老爷子拍着小少年的后脑勺:“我家大儿的长子。” “禹麟,叫袁爹爹。” 爹爹是对祖父的称呼。 袁明珠跟着解释,袁弘德才明白。 南方语系跟北方语系差别太大,听着跟火星语一般。 韩老爷子问他孙子:“弟弟们呢?” 韩禹麟抿唇:“在家呢!” 韩老爷子的笑容就牵强起来。 到了韩家,袁明珠才明白韩家祖孙俩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韩家的两个小孙子坐在庭院里,脖颈瘦到青筋暴露。 初秋傍晚的余晖照在两个人脸上,丝毫不见生气。 韩老爷子想不到他走了月余回来,两个孙子更严重了,已经到了如此境况,不禁老泪纵横。 问站在一旁的儿媳:“大郎呢?” 韩禹麟:“我爹去渡口上找了活干,还没回来。” 韩老爷子把袁家人跟家人做了介绍。 听说是找来的大夫,禹麟娘的脸上挤出来一点笑容,给他们搬了板凳,倒了茶。 之后就去厨房做饭去了。 袁明珠从包袱里把小药枕拿出来,说:“曾祖父,先诊诊脉吧!” 袁弘德顺着他她的手坐过去。 之后换了袁明珠。 诊了脉,确实是风寒之症。 袁明珠想不通风寒症怎么会消瘦成这副骨头架子一般的模样。 “吃的什么药?”袁明珠问。 韩禹麟把药方拿出来。 袁明珠看了,很保守的一个方子。 虽然不能做到药到病除,也没有道理吃了一两年却把人越吃越重。 “有吃剩的药渣吗?” 韩禹麟去端了来。 袁明珠依次慢慢翻检着,药渣也没有问题。 如果这里不是民风淳朴的小镇,如果不是韩家其他人都身强体健,袁明珠都想往中毒上猜测了。 虽然两个孩子也没有中毒的症状。 看到袁家人也束手无策,韩老爷子帮他们解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先歇歇,明日再说吧。” 这是看多了大夫这样的表情,已经猜出他们也没有找出病因。 有韩家的近亲听家里孩子回家传话说他们家来了客人,陆陆续续有人拎了东西过来。 有拎着鱼的,有拎着酒的,还有送些鸡蛋或小菜,给拼凑了一桌待客的菜。 男人们就在堂屋里坐着陪着说话,女人们就去厨房帮着做饭。 袁明珠看了韩家的屋子。 应该是祖辈留下的房子,不过屋里空荡荡,可谓家徒四壁。 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 看着墙壁上的痕迹,有些地方比旁边眼色浅些,应该原本放着家具,想来是给两个孩子看病变卖典当了。 吃了晚饭,主人家把床铺让给他们住,自己去睡临时搭成的稻草铺。 这让袁明珠觉得更是愧疚了。 合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琢磨着韩家的两个孩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想也想不通。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也没睡实在,第二天一早刚有些响动又醒了。 因为路过的客人要赶早赶路,小镇的早晨比其它地方醒来的早。 车轱辘的声音,马儿的厮叫,让一切慢慢苏醒过来。 禹麟娘给他们冲了米糊端上来。 这米糊是把米炒熟了以后用石磨磨成米粉,吃的时候混上同样炒熟碾碎的芝麻,再加上炼好的猪油和糖,拿热水冲泡开。 袁明珠吃得差点把碗都吞进肚子里。 袁弘德还行,虽然吃不太惯也吃完了,袁伯驹两个就不行了。 油腻的滋味,实在咽不下去。 看小妹吃的那么香,忙把各自剩下的贡献出去。 袁明珠嘟嘟嘴,两个不识货的家伙,这可是贵客上门才有的待遇。 好在一人只大半茶碗的量,都让袁明珠吃了也不会吃出问题。 吃了米糊,早饭吃的是菜包,没有盐味的菜包袁明珠也吃得津津有味。 袁伯驹两个摸着咕咕叫的肚皮,闭眼把菜包吞下去。 饮食习惯的差异,不是不好客。 袁伯驹两个太佩服小妹了,真是太好养活了,以后再不说小妹娇惯了。 跟小妹比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娇惯。 不仅袁伯驹两个对袁明珠印象改观,韩老爷子也觉得这孩子好。 341、一线希望 跟袁弘德夸道:“你家小少爷好养活。” 胃口真好,一路上过来看着她都不挑食。 袁弘德看着吃了饭过去察看韩家两个孩子的吃食的曾孙女,谦虚道:“也是个不省心的,遇到不爱吃的也不吃。” 袁明珠看着禹麟娘手中给两个小儿子准备的早饭,点点头。 准备的早饭是特意煮的菜粥,里头还能看到鸡蛋絮。 营养均衡易消化,适合常年卧病的病患吃。 只是这样一来病症更找不到头绪了,脉相没问题,吃的药没问题,饮食也没问题,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袁明珠觉得她也被难住了。 她本来就是越挫越勇的性子,抓着韩家两个孩子的手腕又把了一回脉,又细细问了两人发病前后的情形。 结果都没有异常。 韩家人的失望可想而知,不过还是尽心的把人送过了江。 站在江对岸的石阶上,袁弘德:“老丈留步。” 韩老爷子把手里的锅巴和江米饼递给袁弘德:“也没什么好东西给您,这些干粮先生带在路上吃。” 袁弘德收下。 沿着长长的江岸石阶漫步往上,跟身后的韩老爷子挥手告别。 袁明珠觉得还是自己技艺不精,没能帮上忙。 袁弘德拍拍她的后脑:“尽心尽力了就行,许多事情是人力不可逆转的。” 生怕她钻了牛角尖。 袁明珠点点头。 不过依旧没有把这事放下。 找到了租车马的地方,袁弘德跟车夫讲着租车的价钱,车夫听着他们是北边的口音,讲得还不是官话,拿着价不肯降。 袁明珠突然一拍自己的额头。 袁弘德扭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袁明珠拉着曾祖父的手:“不租了,我们回去。” 拽着袁弘德就往江边飞奔。 马车夫有些傻眼,跟在后头喊:“价钱好说……。” 人早已走远了。 马车夫顿足。 他是昨日从京城送客人过来的,在这歇了一晚,一早在这边想再等一伙客人拉上,省得回程空着车。 好容易来的一伙能跟他顺路回京的客人,貌似被他喊的价钱给劝退了。 懊悔不已。 袁弘德被袁明珠拽着,袁伯驹兄弟跟在后头。 也就是袁弘德宠着她,能不问缘由就听她的,她说去哪就去哪。 赶到渡口,还好因为车马要上船的缘故,过江的渡船还没返航。 不过也差点没赶上,等他们刚刚站到船上,渡船就缓缓的划动起来。 袁明珠才得以喘口气,跟曾祖父和哥哥们解释缘由。 “我想清楚韩爷爷家的两个孙孙得的什么病了。” 袁弘德:“什么病?” “等回去问问就清楚了,”袁明珠说:“应该是热症积于肺腑。” 不是袁明珠卖关子,这个病症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而且还涉及她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件事。 晋地的时候,里正吴正吉叔叔家的猪在大热天里被他们家的人泼了冷水降温,一头猪当天就死亡了,另一头也病了好久。 据村里人闲话,幸存的那头猪就表现出风寒的症状。 那时候她就疑惑过好久。 现在两桩事情一融合,袁明珠一下子把两个病例都想通了。 不过吴正吉叔叔家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才是刚出生的婴儿,这件事真不好拿来举例,只能支支吾吾的一语带过。 到了韩家门外,韩家人听到他们在外头喊,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呢! 韩老爷子看着去而复返的袁家人:“……,袁先生怎的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袁明珠:“没落下什么东西,是我们曾祖父想明白令孙得的什么病症了,特意回来跟你们求证一下。” 问:“令孙最初发病的时候可是在夏季?” 韩老爷子摇头:“不是,是在秋天。” 袁明珠又傻眼了。 白高兴一场,还耽误了行程。 “不是啊?”像是被雨淋了的袁幼驹,无精打采又有气无力。 依旧不死心,问:“发病之前是不是洗了冷水澡?” 韩老爷子依旧摇头:“那时候天已经凉了,肯定不会用冷水洗澡。” 所有猜测都落空了,对不上号。 袁弘德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她:“别想这些了,走吧!” 袁伯驹问她:“累不累,大哥背着你。” 韩老爷子:“天不早了,明早再走吧!” 耽搁了这么久,现在过江今日也赶不到京城,还得在对岸住一宿。 虽然没有治好病,袁家人这样竭尽全力他们也十分感激,做人得知道感恩。 旁边韩禹麟拉拉他祖父的衣袖,似乎有话想说。 韩老爷子以为孙子是因为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阻止他留客,把他的手拨开。 两个小孙子现在就靠人参吊着命,家里原有的一条船也卖了,地也卖了,儿媳妇也去给人浆洗衣裳挣钱。 就是这样,一家人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两个孙子吃参须也快供不上了。 往后只怕得卖了这处祖宅了。 今天给袁家人的锅巴和江米饼,那样寒酸的谢礼,都是跟同族借的。 袁弘德也把爷孙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为不使对方为难,推辞道:“谢谢老丈了,得赶路呢,不能再耽搁了。” 欲带着袁伯驹他们离开。 韩禹麟一看他们要走,急道:“弟弟们最早发病是在夏季。” 袁明珠听了,急切的转身抓住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韩禹麟点点头。 “当时就煮了偏方给他们吃了,吃了以后就好了。” 韩老爷子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煮的葱须、生姜加了红糖。” 疑惑看着袁家人,不知道那次的病跟后头的病有什么关系。 这一看,发现人还站在门口。 忙把人往屋内让,“快进屋坐。” 又使唤孙儿:“去把你娘喊家来做饭。” 袁弘德忙拦着:“不忙,先看看孩子们的病,问问他们当时的情况。”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线希望,韩老爷子也愿意先给孩子看病,也不坚持,把两个孩子挪出来放到堂屋里。 袁明珠先上手再次把了脉,心里有了些底。 问他们:“是不是夏天的时候热了一身汗,然后洗了冷水澡?” 两个孩子回忆着。 韩老爷子:“快说。” 语气严厉。 342、饮鸩止渴 袁弘德忙拦着:“老丈莫生气,孩子还小,慢慢问。” 韩老爷子也不是故意这样。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同样,一家里若是有个病歪歪孩子是无底洞,时日久了家长也越来越没了耐心和好心情。 何况他们家一下子出了两个病歪歪。 生活的重担,压弯的并不只是脊梁,有时候还有人性。 韩家这样能坚持这么久还没放弃的,已经难能可贵了。 韩老爷子摩挲着孙儿露着青筋的头,“好好想想,究竟有没有?” 俩孩子同时点点头。 韩老爷子拿着衣袖擦着眼泪。 三个孩子也陪着呜呜咽咽的哭。 都说做大夫做久了,看多了生死,渐渐就变得麻木了。 袁明珠觉得那是对有些人有些事。 就好比看到他们的邻居秦家死的那些人,她对秦家老太太的惨死还是觉得同情,但是对其他人,实在没有感觉。 而此情此景,铁石心肠也会眼睛发酸。 韩家祖孙宣泄完情绪,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看着袁家诸人:“让先生见笑了。” 那个大些的患儿开始讲述当初的情况:“那时候正逢田里插秧,我和小弟帮着扔了一早晨秧苗,回来的时候觉得热,就在前面那个歪脖柳树下洗了澡才回来。” 此地是江边上,到处都是水沟,虽然大人们一再交代不能在水沟里洗澡,防止得病,但是孩子们有时候还是经不起诱惑。 韩老爷子:“可是那水里有毛病?” 问得自己也不确定,因为两个孩子的症状跟洗澡得的病并不一样。 袁明珠:“水里没有毛病!只是那处的水太凉了。” 她的话得到两个患儿的认同:“嗯,那里的水特别凉。” 袁明珠又问道:“那处是不是附近有一处树林?” 韩老爷子:“是有一处树林。” 惊奇的表情就差问袁明珠她怎么知道的了。 要不是他一路跟着袁家人过来的,都该怀疑袁家人是他们这边的老住户。 袁明珠跟大家解惑道:“插秧的时节,按说水不应该是凉的,除非那里有树林遮荫,所以我问是不是有树林。” 又说:“那里有一片树林,本来水就凉,他们洗澡的那处又有一棵歪脖柳树,阳光照不到那里,水就更凉了, 两个人顶着太阳干了一早上活,肯定是大汗淋漓。” 问两个人:“是不是?” 两个人一起点头。 虽然病的久了,头点得没气力,也能看出对袁明珠的话十分信服。 “他们那时候汗毛孔全是张着的,骤然遇到冷水,毛孔一下子闭塞了,又因为受了冷,就表现出风寒的症状。” “你们给他们吃的生姜葱须红糖水,倒是对了风寒的症状,但是不对他们的症状,倒是一时起效,把症状压了下去。” “他们外表是风寒症,其实内里还有热症,只不过热症被封到肺腑中了,积聚在里头散发不出来,等到天气变凉了,病症又再次爆发了。” 所谓“黄狼子净咬病秧子”,风邪寒症最好光顾这些本身就有疾病的人。 两个孩子就在好了病病了好中,慢慢把身体越拖越差。 袁明珠:“我写个方子,抓了药让他们先吃一阵子。” 想了想又说:“如果明年秋闱我哥哥们能进京考试,我会跟着过来,到时候再换方子,如果……,你们就带他们去一趟我们家。” 写了一张方子。 看到桌上放的两只摞在一起的碗,应该是他们来的突然还没来及洗,颜色有些可疑。 袁明珠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人参的味道。 想想就明白了,韩家应该是用人参给两个孩子吊着命,难怪风寒症把家里吃得家徒四壁。 袁明珠把药碗放下,说:“人参不能再吃了。” 韩老爷子:“这……?” 觉得人参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怕断了人参就断了生机。 袁明珠毕竟太小了,韩老爷子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押宝在她身上。 袁明珠:“他们这种情况吃人参,无异于饮鸩止渴,本来内里就是个大火炉子,你们再不停的往里头添柴……!” 看到老爷子悔不当初快哭的模样,袁明珠换了话题:“我写的这个方子里有温补的药材,就能帮他们固本培元,确实不用再用人参了,您放心吧,停了人参也没问题。” 又说:“也亏着你们舍得给他们用人参,才让他们能熬到现在,人参虽然让他们越来越重,如今治起来麻烦些,但是没有人参只怕早……。” 此时再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人活着才有痊愈的希望。 韩老爷子的面色好了许多。 不知道为何,看到袁明珠从容不迫,遭到质疑也不着急,解释得有条有理,让他觉得莫名信服。 “是,不吃了,停了。” 禹麟娘下了工回来,看到袁家诸人又回来了也是一愣。 得知两个儿子找到病因了,慢慢吃药就能好起来,眼泪也是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有时候无声的哭泣才最悲伤。 要说一个家里谁最关心孩子? 或许不是当娘的。 但是承受压力和责难最多的,一定是当娘的。 有那一等糊涂的人,会责怪当娘的生出来不健康的孩子,拖累了家庭。 禹麟娘躲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继续哭去了,还是怎么了。 不过一会功夫就整治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饭菜是真简单,不是袁明珠客套的想法,一桌子全是“绿”色食品。 禹麟娘在围裙上搓着手:“时间匆忙,没什么准备,您老别,别嫌弃。” 脸上全是窘迫。 袁明珠拿去筷子,用夸张的语气说:“哎呀,我这些日子在船上待着,上顿鱼,下顿鱼,下下顿还是鱼,如今可算是见到蔬菜了,我得多吃点。” 袁弘德:“喜欢就多吃点!” 袁明珠夹了一筷子水芹菜放进嘴里,“好吃。” 水芹菜得配腊肉炒,素炒的水芹菜,再缺油少盐,说好吃绝对是骗人。 袁伯驹和袁仲驹心里有数,也跟着夹了一筷子,咽下去以后露出八颗牙的迷之微笑。 禹麟娘终于放下心来。 袁明珠觉得以这家人的勤劳,不用再吃人参以后他们的日子肯定会慢慢有起色。 困难是暂时的,以后就好了。 得知他们是去京城买明瓦,韩老爷子在心里琢磨:那东西分量重,你们需要的量也不是少数,这车马船费也不少。 问袁弘德:“先生回程还走水路吗?” 袁弘德摇摇头:“回程带着重物,准备走陆路。” 343、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听袁弘德这样讲韩老爷子有点迟疑。他家是水上讨生活的,当然认为走水路更方便,虽然慢了些,但是走水路更安稳。 问:“先生就不曾打算走水路回去?” 袁弘德打算过走水路回去,毕竟陆路更容易发生不可预测的事,不象水路上了船需要操心的事少许多。 不过他们已经预定好了从京城回程的商队,已经托了人情跟着商队回去。 韩老爷子有些失望,他还打算着袁家人回程还从这里路过,能帮着他家孙子再诊一回脉,看看疗效呢! 走陆路的话就不会走瓜州渡口过了,会走西路,走扬州西过。 虽然失望,老爷子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吃了午饭,由韩禹麟带着在镇子上逛了逛。 袁明珠看到镇子周围除了有许多竹林之外,还有许多桑树林。 突然有想起一件事情。 回到韩家,问韩家的两个孩子:“是不是自从病了以后就不再出汗?” 两个孩子细细回想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禹麟娘也说:“是没见出过汗,我还以为他们俩是身子虚不热呢!” 袁明珠:“身子虚也得淌虚汗,他们这是毛孔闭塞,等身体恢复一些,得蒸一蒸,把闭塞的汗毛孔给蒸开,不然以后对身体也不好,这一两年你们家注意收集一些桑树枝。” 汗腺也是人体重要的排毒途径,排毒途径被堵了,就会加大肝肾等其它排毒途径的负担。 韩家如今对她的话奉若圭臬,记下要收集桑树枝。 好在此地种桑养蚕是一大经济支柱,桑树遍地都是,收集桑树枝也容易。 又在韩家住了一宿之后,他们离开韩家坐上渡船过江而去。 耽搁了一天,居然在租赁车马的地方又遇到了昨天的那个车夫。 车夫昨日一天也没揽到回京的客人。 不过似乎今天他的运气不错,袁家人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另一拨客人议价。 看到袁家人过来,把下巴一抬翻了个白眼儿,坐上车辕赶着车离开了,扬起的马鞭贴着袁仲驹的胳膊甩过去。 虽然没伤到人,但是也带着明显的挑衅。 袁弘德蹙眉,问袁仲驹:“没伤着吧?” 袁仲驹摇摇头:“没有。” 袁弘德对那车夫说:“小心点,伤着人就不好了!” 车夫傲慢道:“哼!又没碰着你们,说这么多屁话,怎么着,还想讹人不成?” 气得袁仲驹捏着拳头要揍他。 袁弘德呵止住他:“出门在外,没必做这种意气之争。” 那车夫本来害怕,等看到袁弘德拦着袁仲驹他又来劲了:“打我呀,有本事你打我呀,老子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 还是他的客人看得厌烦,探出头问他:“你还走不走了?不走我们换车了。” 到底只是市井小民,舍不得跟银子过不去,回身低头哈腰:“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不敢再多啰嗦,赶着车走了。 袁明珠看着他的车走了,对袁仲驹说:“到底是我们昨天先搅了他的生意,也难免他有怨气,说起来也怪我,别生气了,到了京城请你吃好吃的赔罪。” 爷儿几个雇了一辆车,向西往京城赶去。 一路平安抵达京城。 找到跟商队约好的那间客栈住下。 袁明珠问她曾祖父:“要不要去周大人家拜访一下?” 袁弘德说:“既来了当然得去拜访一下。” 这也是礼数。 袁弘德第二天跟客栈的掌管打听了周大人和姜大人两家的大体方位,又问了哪里能买到明瓦。 然后带着袁明珠兄妹先去做明瓦的坊市逛逛。 到了那处叫“明瓦廊”的坊市,看到此处皆是做明瓦为业的作坊店铺。 所谓河里无鱼市上看,在武安州稀罕的明瓦制品,这里堆垛得到处都是。 袁明珠鼓捣她曾祖父:“曾祖父,我们多买一些,回家把窗户上也换成明瓦的,就不怕风吹也不怕雨淋了,屋子里还透亮。” 袁弘德哪里有不应的,答应道:“好~!” 店家听了,觉得这孩子真是会享受。 他们经营主要以羊角灯为主,很少有人家奢侈到以明瓦镶嵌窗户。 即便是羊角灯,也是当奢侈品卖给富贵人家,普通人家也舍不得买。 经过询问,知道明瓦有蚌壳打磨的,也有用羊角捶打的。 羊角捶打的比蚌壳打磨的平整一些,形状也更规整。 不过价钱都很感人。 袁明珠看了蚌壳打磨的,悄悄晃了晃她曾祖父的衣袖。 武安州遍地水泽,尤其是几个湖区,都生长着大量的河蚌。 因为河蚌的肉质太老,口感不好,很少有人吃,这种生物在水底很多。 袁弘德只觉得袖子动了动,就看到他们家小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出了店铺,袁明珠说:“我们家那里好多河蚌,自己也能打磨。” 掰着手指:“我们按着家里窗户的量买够镶嵌窗户的,回去先用买回去的这些把今年冬天要建的暖棚做好,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我们去湖里买一些河蚌回来找人打磨,就能把买的这些替换下来, 如果暖棚的效果好,我们就多打磨一些扩大规模,要是效果不好也不会浪费了买回去的这些明瓦。”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精明的小模样逗得袁弘德直乐呵。 对她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万一打磨不成功,岂不是还得再跑一趟?” 袁明珠:“大哥他们要过来考试,让他们捎回去不就行了?” 袁弘德:……,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袁明珠:“大哥他们要是实在不争气,也可以托相熟的商队或镖局给捎回去……。” 袁伯驹:…… 袁仲驹:…… 袁明珠说完才发觉两个哥哥的脸色有些差,连忙闭上嘴巴。 “我请你们吃饭吧,也该吃饭了,走这么多路我都饿了。”转移话题。 又问袁仲驹:“二哥你喜欢吃什么?” 走袁明珠看来,大哥应该问题不大,二哥他们三个有点玄。 尤其是三哥和四哥,两个人唯一见长的就是那一笔字了。 如果取中了,也是沾了一笔好字的光,得了卷面分。 344、别人家的孩子 袁明珠还真没猜错,他们在京城找着特色美食的时候,袁叔驹和袁季驹正在去赴知府大人的宴请。 袁家这次取中了四个秀才。 不过只有袁伯驹取了廪生。 袁季驹正跟知府大人解释袁伯驹二人没来赴宴的原因:“家里建造暖棚,需要购买明瓦,本来该家父前去,家父因为出了意外,身体不好不能前往,只能由大哥和二哥代替前去。” 张通判认出他就是端午那日跟任家一伙的,故意说道:“哦?你父亲生了什么病啊?” 看似是在关心,实际是想让父母大人往被怠慢上联想。 你们家就不能让其他人去了?非得缺席大人的宴请? 没待袁季驹回答又看似玩笑道:“也可能是没想到能取中罢?真是出乎意料的意外之喜。” 像是替他们解释,实际是暗指袁家兄弟没有真才实学,只是运气好。 袁季驹心知这人是给他们使绊子,依旧恭谨道:“前阵子闸口翟家人的纵火逃匿案,逃跑中闯入我们村……,” 他一开口张通判就知道要糟。 这才把几件事串到一起去,想起来那件案子就是发生在袁家所在的村子。 他这是自己往枪头上撞。 “家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盗窃木排渡河,心中起疑前去追赶,被贼人所伤……。” 真说起来这件案子能告破,都是柳树湾村的功劳。 知府大人听了袁父身受重伤,失去记忆走失许多时日,感动非常。 在席间对袁树的义举多有褒奖。 “家兄出门之前特意交代,若是取中都是大人和诸位师长教导有方,他们这个当口远行实属无奈,让我们兄弟二人替他们对大人和师长们表示感谢。” 知府大人咂咂嘴,看人家的孩子,一番话说得多漂亮,长得也一表人才。 驿丞夫人这些日子走路都带风,庆幸自己下手快。 袁·别人家的俩孩子,自从放榜就成了武安州各府夫人奶奶们眼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得知袁季驹被人定了,众人就把目光统一都转向袁叔驹。 之前还扭扭捏捏的那两家一下急了。 天天去烦李家大奶奶。 李家大奶奶帮着丈夫把外衫换下来,换上家居的衣裳,一边把衣裳挂起来一边说:“你说说,那两家早干啥去了,相看都相看完了一直也不给我回话, 人家袁家出事那会,头都不敢伸一下,跟谁能赖上他们似的,这会睡醒了,晚了!” 李同芳扣着纽袢,把衣袖折起来,笑道:“你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李大奶奶笑道:“我扬眉吐气啥?咱们家又没有合适的闺女。” “倒是大郎媳妇她娘,今天也来了,说既然袁家大姑娘她爹没事,亲事也该议议了,那意思看着是想请你去做媒。” 两家是姻亲,这个大媒做着也义不容辞。 夫妻俩商议着如果姚家开口就应下。 而铁官府那边,少夫人着人去袁家走动。 送了贺礼的人回来禀报:“袁家曾祖去京城了,没在家,他家大奶奶说他们家三郎的婚事得听曾祖的。” 少夫人:“派人去打听着,袁家曾祖回来马上禀报。” 铁官府少夫人去找婆祖母商议:“祖母,您说袁家大奶奶的话是推脱还是……? 铁官府太夫人:“袁家大爷伤了头,怕是不能拿主张,我品着应该说的是真话,且等等吧,好饭不怕晚。” 各家知道袁家三郎的亲事得袁弘德做主,都睁大眼睛等着他们回来。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三个吃了午饭,分别去周、姜两府递了拜贴。 两家都不是高门大户,请了进去喝了茶,回说等老爷回家会禀明老爷。 周玉典最近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回京以后连升两级。 晚间回府得知袁弘德来了京城,还到他府上送了拜贴,马上喊了周旺:“去袁先生投宿的客栈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袁先生说我后日休沐,届时请他们过府小聚。” 周旺正要出门,姜文翰就带人来了。 周旺忙先把人迎进去。 以为姜大人是为接待袁先生特意来商议他们家老爷。 他们两家现在是同声同气,关于接待袁先生的事也得商议着来。 袁家在京城不能久待,衙门休沐就一天,待到下次休沐说不定袁家都回去了。 周玉典:“等后日一起到我府上来好了。” 两下说定,周旺才和姜家的仆人一起去了袁弘德他们落脚的客栈。 周旺见到扮作男儿的袁明珠,惊得一呆。 袁明珠笑得露出她的豁牙子,周旺才算回神。 袁明珠扮男孩其实不像,不过豁牙子加分不少,让人不太怀疑。 主要是没有谁家姑娘缺了颗牙还能笑得如此豪放。 袁明珠招呼他:“周大叔您来了?” 把他们让进客房说话。 却说周大人遣了周旺去见袁弘德以后,换了家常的衣裳就跟姜文翰一起忙碌起来。 圣上得知他们这些外派去各地安抚移民的官吏回京,突然下令要见见他们。 皇上如今是越来越随意了,做事毫无章法,十分随心所欲。 今日快散衙的时候才通知的,让明日去面圣。 他们得把面圣的准备工作做好,免得圣上问起来答对不上来。 直忙碌到亥时才准备妥当。 姜文翰告辞:“大人当然明日带上这些条陈,说不定就会用上。” 第二天早起,周玉典把昨日连夜写好的条陈揣上,就去了衙门。 为官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面圣,直紧张得手心冒汗。 为防止手心的汗把条陈弄脏污了,他拿了帕子攥在手里,又把条陈拿了块锦帕包着放在一旁桌上。 真可谓是慎之又慎。 姜文翰忙完公事,前来送他过去,也是怕他太紧张顺便开解一下他。 看他还拿着张锦帕包着条陈,觉得好笑,伸手拿过去。 一入手姜文翰就觉察出异常了。 他们昨晚写的条陈简明扼要,就怕圣上年岁大了眼神不济,罗里吧嗦的不耐烦看。 可是他拿到手里的东西要重许多。 姜文翰把包着的锦帕扒拉下来,吓得腾腾退了两步跌坐到圈椅里。 周玉典看过去,也吓得脸色煞白。 姜文翰手里拿的根本不是他们俩忙碌一晚的结果,而是一本春gong画册。 345、因祸得福 只见那画册的封皮被人撕了去,上头赫赫然一对男女衣衫不整交颈叠股。 画面不堪入目。 这种东西若是拿到圣人面前……? 最轻都是一个君前失仪之罪,闹不好会连累父母妻儿。 就算是在外头被小黄门给翻检出来拦下,这种东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一辈子也完了。 至少名声在外了,不被革职他也没脸继续当这个官了,必然要辞官回乡。 只怕儿子孙子都无颜出仕。 姜文翰由最初的惊吓中平复过来,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这本春gong图册画工精致,画中的人物纤毫毕现,封皮又被人为撕掉,摆明车马就是有人故意而为,就是为了坑害周玉典。 周玉典也想到了。 不过如今却不是追究谁干的时候,而是不能让对方得逞。 姜文翰问额头还冒着虚汗的周玉典:“大人还记不记得条陈上的内容?” 周玉典拿着手心里的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记,记得……吧?” 姜文翰只觉得心在往下沉。 他就怕周玉典这样。 估计这也是对手的目的。 这幅图册跟他们的条陈重量差异很大,周玉典拿到手也有极大可能发现不对劲。 但是只要把人吓得像周大人这样,他们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周大人这副模样,见到圣上状态也不会好。 他本来就紧张,如今遭受惊吓只怕会更紧张,加上备好的条陈又丢了,到了圣前一问三不知支支吾吾。 就算你这两年殚精竭虑为移民奔波,也会被认为你什么也没做,在任上尸位素餐。 再准备一份条陈也来不及了,姜文翰一边把人往马车上送,一边给他提点着条陈上的内容。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一路坐车送他过去,一边填鸭式的尽力多说一些。 不是有规矩不能代替,他都想代替周大人去。 马车停下来,外头赶车的车夫禀告:“大人,到了。” 跟要上法场一样,周玉典呼出一口浊气,拿起手帕再次贴了贴额头上的汗。 也不知道是秋老虎肆虐,还是他紧张的。 擦完了发现手帕已经湿透了,忙在马车的暗格里翻找了找,想要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翻找的过场中碰到一个硬物,周玉典把那本手工装订的书册拿出来,方便找帕子。 姜文翰一下子被书册表面书写的字吸引了。 拿起来读道:“武安州移民志。” 信手翻了翻。 内心一阵狂喜……。 有了这个还要什么条陈啊? 大笑道:“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啪”的一下把画册拍在周大人手上:“大人快看看这个,有了它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往周大人跟前挪了挪,说:“大人若实在记不得,只需对着这上头注释的内容读一遍就行。” 刚开蒙的孩子都能做到。 交代了也顾不得问画册的来历,匆匆把人送过去了。 看着人跟着迎接的人走远,脸再次阴沉下来。 吩咐车夫:“先送我回去,你再回来等周大人。” 不说姜大人回去收拾下手的人,只说周大人拿着锦帕包着的画册,跟在小太监身后前去面圣。 坐在偏殿中等待的时候,他把用锦帕包着的画册牢牢抱在怀里,片刻不敢松开。 老皇上近来精力不济,刚开始还依次接见,见了几个以后就把人一股脑都叫了进去。 周大人站的位置有些偏。 这也没办法,他又没有后台,又没有花钱打通关系,可不是只能站在偏些的位置。 他也没太多野心和奢求。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来的官员依次把自己在任上的功绩做个简短的总结和汇报。 轮到周大人的时候,他就照着姜文翰的吩咐,捧着画册照本宣科。 站在中间位置的人疑惑的往他手里看过去,想不通他为何没有出丑? 他的好奇的眼神也勾起皇上的好奇心,问道:“你之前在哪里当差?手里拿的是什么?” 实际刚进来的时候都自我介绍过了,只不过人多,皇上也记不住哪个是哪个了。 周玉典:“微臣周玉典,之前在武安州当差。” “这是一本画册,微臣卸任回京之时当地百姓所赠,是他们自己画的《移民志》。” 皇上果然感兴趣,觉得是跟万民伞差不多的东西,都代表着当地百姓的爱戴。 百姓爱戴官员,官员是他派去的,岂不也是在变相的爱戴他?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移民迁徙对朝廷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对背井离乡的百姓却是要命的事。 皇上自己也知道民间怨声载道,没想到还有歌功颂德的? 皇上大喜过望,令太监把画册呈上去。 周玉典站在下头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是福是祸。 也不敢抬头直视皇上,低着头偷偷往上头瞧。 就看到皇上翻着画册,唇角微扬。 还是太监看到皇上看得太久了,官员回事都被打断了,再拖下去午膳都耽误了,悄悄提醒了皇上,才得以继续。 下面的看到今日风头都被周玉典一人夺去了,说得天花乱坠也显不出自家,匆匆回了一番就结束了。 袁季驹画功高超,袁叔驹配的解说也简洁有趣,字也赏心悦目。 看着跟看连环画似的。 周玉典等人离开的时候,那本画册也不知道是皇上忘了还给他还是故意留下了。 他也不敢问,随着众人身后鱼贯而出。 出来以后,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当然也不乏泛酸之人,纷纷跟周玉典拱手告辞。 有人问:“周大人呈给皇上的画册画得什么呀?周大人得了圣眷别忘了我等。” 官场上也拉帮结派,有同窗,同期……,大家同气连枝互相提携。 他们这种同时外派的官员,也是缘分。 周玉典这会心也重新放回肚子里了,谦虚道:“侥幸,侥幸而矣。” 心里却想:可不是侥幸,他这是因祸得福。 找到等待的车夫,“回衙门。” 他得回去跟姜文翰研究一下,究竟是谁这么害他。 找不到这人他以后得落下疑神疑鬼的毛病了。 太吓人了,多吓几次他的小命休矣。 346、讹钱 这边周玉典和姜文翰排查着条陈是被谁给换成的春宫册。 那边做下这件事的人也正在被他的主子训斥。 “不是让你把周玉典要带进宫的册子换成春宫册吗?你怎么办的事?让他出这么大风头?” “大人,我确实换了呀!” 说着拿出从周玉典那里换来的条陈给自己证明清白,“您看,换来的条陈还在这儿,我还未来及销毁呢!” 他的主子拿着条陈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见了鬼了,周玉典这厮走了狗屎运了不成,拿个春宫册呈给皇上也没被治罪?” 猜不透究竟怎么回事。 掉包者一脸猥琐道:“难不成皇上也好这一口?” 早知道这样他自己拿着去了,何必便宜周玉典那厮? 他主子呵斥他:“休得胡言乱语!” 皇上也是能非议的? 扭过头心里也在如此猜测。 回头见到胡维昆:“大人,这次的事情有些奇怪,我们把周玉典的条陈换成春宫册,亲眼看到他带进宫里去的,不知道为何皇上没治他的罪。” 送佛送到西,他们都帮着周玉典把宫门口打点好了,方便他把东西带进去。 胡维昆已经知道送到皇上手里的画册内容,“蠢货,你们的动作恐怕早就被人拆穿了,说不定这东西都是他故意让你们得手的。” 把条陈扔到他怀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来他们跟周玉典没有仇,周玉典也不是任何一方的人,经过这件事,只怕就结了仇了。 他们对付周玉典,只是因为周玉典外放武安州的时候,无意间坏了他们几回事。 收买了几次,那人不为所动。 不能为他所用的,干脆除掉好了,于是就有了这次的事。 只以为安排的天衣无缝,还能给他们的人除掉一个对手,谁知道这人如此滑不留手。 如今那副画册才真成了心腹大患,传过来的消息,皇上看册子看了一个多时辰,还让人又传了周玉典觐见。 这回这件事办的,不仅把人逼到了对方的阵营,还通过周玉典的手,给政敌争取了一件大功。 棉花种植一直是皇上力推的大事,他的人怎么就不能找到棉花高产的方法? 叹了一回时运不济,只能让人把对付周玉典的事情先暂停。 周玉典现在正是皇上眼里的红人,他若是出事怕皇上下令彻查。 皇上年岁渐老,对后宫越来越疏远,贵妃反而不如几个年老色衰的老人得皇上的宠了。 这些都对他们安定侯府不利啊! 姜文翰在周玉典被宣进宫后,也通过他的门路打听到皇上召见的原因。 听说是问棉花种植之事,不由一阵窃喜。 今年袁家种的棉花已经证实可行,最后一茬棉桃还未摘完,产量已经超过传统种植方法。 原本他们还在准备递折子给皇上呢,这次居然误打误撞把这件事呈到皇上跟前。 袁家人真是福星。 想到袁家,想起来袁家人就在京城。 只怕皇上会召他们觐见。 忙暗暗吩咐心腹:“快去袁先生投宿的客栈,让他们待在客栈别出去,可能皇上会召见。” 心腹跑去传信。 袁弘德正准备带袁伯驹几个去贡院看看。 明年说不定他们兄弟几个里就会有人来应试,既然来京城了,总得先去熟悉熟悉环境,也不枉来一趟。 问了掌柜的路途,得知离得有点远,爷儿几个决定雇辆车过去。 到了客栈外头,正巧有揽客的车马。 刚议好价钱,姜文翰派来的人到了,“袁先生留步!” 跳下马把袁家人喊住。 袁弘德忙跟车夫道歉:“这位小哥,实在抱歉,恰巧有客来了,租不了你的车了。” 那车夫翻着白眼啐了他们一口:“呸,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租你跟我在这说半天,吃饱了撑着了!” “驾!” 一扬鞭子,也不管人就在旁边。 车子擦着袁弘德驶出去,险险碰到他,还是见机早,往后一仰才避开一劫。 气得姜大人派来的人要骑马去追那车夫。 袁弘德忙拉住他:“小哥息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撞到。” 他们是外乡人出门在外,能不招惹是非就省一点心。 那吃车夫估计也是看他是外乡人,又是打客栈出来才敢如此无礼。 问来人:“小哥来此是有何事?” 来人才记起来这里是事。 附到袁弘德耳边把姜大人猜测的事情说了,“……,我们大人让转告袁先生,这几日别走远,去哪里也跟客栈掌柜交代一声去处。” 袁弘德:“替袁某谢谢你家大人提点。” 来人交代完不敢久留,骑马走了。 袁明珠没听到来人跟曾祖父说的什么,但是看曾祖父的面色也知道是要事。 问他:“曾祖父,我们还去吗?” 袁弘德:“今日不去了,等有空再去。” 领着他们回客栈。 刚走到客栈的门前,就听到有人吆喝着:“就是他们,每次都讲了价钱又不坐车,耍了我们玩。” 说着话就上来几个人把他们爷儿四个围住了。 袁弘德把袁明珠拉到身后护着,拱手道:“实在每次都是巧合,不是有意为之。” “哪有那么多巧合,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他娘的是故意的。” 客栈掌柜的听到争执声也带了伙计出来,“有话好好说,都是出来混口饭吃。” “我们哥几个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这样讲好了价又反悔,让我们很难做,要是以后人人都学着这么逗我们玩,我们兄弟喝西北风去?” 听着意思是想讹两个钱。 掌柜的看看袁弘德,把他拉到一旁:“这位客官,这些人是一伙的,这城里大半的车夫都是你们的人,被盯上了就破财消灾吧,我做个中人,看看能不能少给一些。” 袁明珠前朝的时候就听说过,城里的轿夫车夫都是抱团成伙的,拉到大活互相分享,出了什么事也一哄而上。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 这边正讨价还价呢,客栈里进来一个人,敲着客栈的木头柜台:“吴麻子,又在讹人呐?” “小心遇到难啃的骨头崩掉你的牙?” 袁明珠往带头那人看去,果然脸上长了几个白麻子。 347、乌鸦嘴 吴麻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袁明珠以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吴麻子这边会仗着人多起冲突的时候,吴麻子嘴角抽了抽,“包打听,你他娘的别胡说。” 对着袁弘德露出个狼外婆式的笑容:“我们跟袁先生是在讨论包车的事,是吧?” “袁先生过两天要走,怕到时候雇不到车,我们提前约,约好!” 说完嘿嘿干笑了几声。 袁明珠觉得他在害怕什么,不像是害怕这位包打听,应该也不是害怕他们。 若是害怕面前这位包打听,对包打听说话就不会那么不客气;若是害怕他们,也不会上赶着来找茬。 不过害怕谁不重要,不耽误她狐假虎威。 她早就对一再忍让厌倦了。 袁明珠从她曾祖父身后探出头,抢着道:“才不是呢,你们就是来讹钱来了。” 吴麻子的脸僵了僵。 袁明珠可不在乎他的反应,她在乎的是她曾祖父的反应。 就看到她曾祖父两只手抱在腹部,似乎没什么反应。 袁明珠收到来自袁弘德的鼓励,更大声道:“就因为我们讲了价钱却因为突然有事没坐他和他的车,你们就追了来讹钱,刚刚还让我曾祖父给你们银子呐。” 指着其中两个车夫。 “你,在瓜州渡口,我们都说了是因为要去救人,也跟你道了谦了,你还拿鞭子抽了我二哥, 还有你,正在讲价的时候我们家来了客人,不能出行了,也跟你道了谦,你还拿车撞我曾祖父,亏得我曾祖父反应快,才躲开了。” 一副气急败坏跳脚的样子,“我们没找你们麻烦都便宜你们了,你们还上门来讹诈。” 吴麻子陪笑:“误会,都是误会。” 反手啪啪各给了那两个车夫左右两耳光:“他娘的,你们怎么跟我讲的,说人家耍你们,闹了半天是你们欺负人。” 凑到袁弘德跟前:“老先生,您老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就当他们是个屁,把他们放了得了。” 袁明珠:“哼,把别人都当二傻子耍呢!” 袁弘德这才拍拍她的脑瓜:“看破莫说破!” 既让吴麻子知道他们都知道他耍得什么把戏,又表明这次他就宽宏大量装一次糊涂不追究了。 吴麻子的腰躬成个虾米,也不敢反驳,更不敢再自作聪明,“那就不打扰老先生了,”带着他的手下步履匆匆的逃了。 袁弘德冲着包打听拱拱手。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没有攀谈,只道谢道:“多谢小兄弟仗义执言。” 对方:“先生客气。” 袁弘德袁伯驹兄妹带着回屋了。 看热闹的也陆续散了。 袁明珠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往包打听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跟包打听望过来的目光碰到一起。 袁明珠揣摩着对方是什么来头,为何替他们解围? 觉得应该是跟姜大人差人送来的消息有关。 果然进了屋内,袁弘德悄声把姜大人送来的朝廷可能召见的消息说了。 袁伯驹略想想就明白了,这个消息等朝廷下了令,对于他们才是依仗,所以曾祖父明知对方讹诈也只能先破财消灾。 若是嚷嚷出去,不仅不能达到目的,还会让外人揣测他们得到消息的途径。 就算抓不到把柄,一个揣测圣意的罪名也跑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至于后头,曾祖父放任小妹拆穿对方,把对方讽刺的站不住脚,应该也是有意而为。 吴麻子那伙人逃跑以后,瓜州渡口的车夫摸摸被扇过的脸,嘟囔:“就是一群外乡人,大哥怕他什么?” 吴麻子骂道:“你知道个屁,包打听什么人?那就是个乌鸦嘴,从来说话没有走空过,他说那家人是硬骨头,肯定就是硬骨头。” 又问客栈门口那个车夫:“他们雇车准备去哪里?” “去贡院那边!” 气得吴麻子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去贡院那边你他娘的不早说,一般人谁会去贡院,你个猪脑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袁明珠拿了铜钱赏给小二,跟他打听包打听的消息。 小二喜滋滋的把铜钱掖到腰带里,回道:“包二爷是威远镖局包总把头的二儿子,因为身体不好,不得习武,只能经营些消息买卖。” 袁明珠想想那人的面色,白白胖胖白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身体不好习不得武。 估计是懒吧! 吃不得习武的苦! “因为姓包,又是经营消息买卖,所以人送绰号包打听。” 原来是这么个包打听。 “要说这包二爷最著名的就是那张嘴,他是京城里有名的乌鸦嘴,从来说的话没有落空过,就比如他前些日子说北直隶运官银的船会出事,结果你说怎么地?” “怎么了?”袁仲驹追问道。 “船驶到当今老家的时候,船上的船工发现船底漏水,多亏早有防备,发现得及时,才没出事。” 然后又呱啦呱啦列举了好几个例子。 上得楼进了客房,袁仲驹问袁伯驹:“这世上还真有乌鸦嘴啊?” 袁明珠:“应该是他从什么途径预先知道了要出事,在公众场合说出来,给人造成他能预知事情的错觉,待名声在外了,财源自然滚滚而来。” 压低声音:“这人路子挺野,宫里头都有耳目。” 如果不是宫里头有耳目,不会正巧出现给他们解围,演这么一出雪中送炭。 不过袁明珠也正想找人打听些事情。 正说着话,客栈伙计在外头敲门:“袁先生,有人找。” 袁明珠开门。 伙计:“在楼下呢!” 袁明珠跟着曾祖父到了楼下,才知道那伙计为何腰躬得跟下午时候的吴麻子似的。 来人是一位中年太监,带着两个小内侍。 这还是袁明珠三辈子加在一起第一次见到太监。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知道这些内侍们最恨人用好奇的眼光看他们。 所以恭谨的立在曾祖父身后,不乱张望。 来人是汉阳公主府的人。 “听说先生家和武安州刘氏一起摸索出新的棉花种植方法,公主昔日与刘家有旧,既是故人前来,让奴才来接先生去府里小住几日。” 348、自卑 袁弘德:“不敢打扰公主殿下。” 这位曹公公却像是听不懂袁弘德说的话一般,吩咐身后的两个小内侍:“去帮袁先生和三位小公子把行李拿上。” 看着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大有不想站着去就干脆躺着去的意思。 袁弘德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马上躬身道谢:“那就有劳两位了。” 留了两位内侍在后头收拾行李,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兄妹跟着曹公公的身后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袁明珠坐在马车内的软垫上。 还有心情想着:公主府的马车就是华丽,无论是外面的雕花还是内部的装饰,都显示着张扬的奢华。 袁明珠随着马车晃悠着,根据马车内饰分析这位汉阳公主的性格。 有人认为,越是性格张扬,特立独行又铺排奢侈的人,可能越是自卑。 他们是在用外在的排场来掩盖内心的患得患失。 待进了公主府,袁明珠就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公主府给人的观感,就是鲜花着锦。 袁弘德他们毕竟是外男,汉阳公主下令把人请来,并没有见他们,只是把人安置到客院居住。 袁明珠往又滑又软的被褥上一趴,“都想住在这里不走了。” 袁仲驹吓唬她:“办完事把你留在这里我们都走。” 袁明珠毫不在意:“走吧走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享福好了。” 一点都不害怕。 袁弘德无奈的摇头。 门外侯着的两个丫鬟则是没忍住捂着嘴偷笑。 袁明珠感受了一下床铺的暄软,想起一件事,从床上爬起来,对门外侯着的两个姑娘说:“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碧玉。” “奴婢玛瑙。” 听听,两个客院丫头的名字都这么值钱。 袁明珠:“姐姐能不能给我们传些水来啊?” 自打从家里出来,她都没正式洗过澡了,只能拿盆子打了水简单擦擦。 既来之则安之,住到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怎么也不能委屈着自己。 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袁明珠表情里略微表露出的一点害羞,让两个丫鬟知道她想要的是洗澡水,而不是喝的水。 只是要些洗澡水,这个她们还是能做主的。 当然,长相漂亮也占些优势。 就好比小松许去偷玉米,和小老许去偷玉米,都是偷,都是许,老许就人人喊打,松许就被人尖叫着:“啊啊啊,好可爱哦~!” 袁明珠就是那个可爱的小松许。 两个小姐姐不仅给她传了热水来,还贴心的把换洗的衣裳给她备好才关门出去。 洗了澡以后,小脸蛋红扑扑的,人更可爱了。 看得两个小姐姐都想上手捏捏。 晚上睡着又软乎又暖和的被窝里,袁明珠想着坊间关于这位汉阳公主的传言。 这位公主是长公主却不是嫡公主,不过运气比作为嫡公主的清平公主强多了。 徵武三年的清平案,主角就是清平公主。 她的驸马,异姓王常平王温承英的长子温玉芸宠妾灭妻。 妾室杨氏毒杀了清平公主的长子,清平公主也离奇去逝。 但是坊间都说,圣上之所以如此震怒,是因为那一年先太子也薨了。 圣上是因为先后两次丧子女的打击,才对温氏一族重罚。 都说温氏只是运气不好,撞到枪头上了。 若是平日,一个公主罢了,圣上应该不会对温氏痛下杀手,差点造成朝堂动乱。 汉阳公主驸马比温家的家世差多了。 温家是异性王,穆家虽然早年就追随今上,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穆驸马的爹死得早,他们家连个伯爵都没混上。 穆广英没做驸马前只是个游击将军。 不是今上怜惜他早年丧父把长公主下嫁,他家早没了今日的荣耀。 这也造成汉阳公主府阴盛阳衰,驸马爷就是个笑口常开的弥勒爷,什么事都由大公主做主。 据说大公主说公鸡能下蛋,穆驸马都跟着赞同。 夫妻俩生了三个儿子。 因为没有女儿的缘故,大公主经常把小儿子打扮成女儿。 袁明珠想不出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哪里需要自卑了? 可是这么强的掌控欲,又在显示着她的自卑! 真是个矛盾的人。 袁明珠不知道何时睡着的。 她是被外头走动的声音吵醒的。 公主府的床帏很厚,一点都不透光,躺在床上也感受不到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袁明珠把帘帐撩开,才发现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 太腐败了,温床暖铺使人堕落。 把衣裳穿好,自己把头发扎好,推门出去。 袁弘德正带着袁伯驹二人在外头看花。 廊下放了几盆菊花。 看到她起床了,碧玉打了水给她洗漱。 又端了早饭过来。 袁明珠问袁弘德:“曾祖父,我们跟姜大人和周大人约了今日去周大人府上小聚,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与其说是问袁弘德,不如说是问碧玉。 不过看碧玉的表情,似乎根本没听到。 袁弘德:“这事估计得请示一下。” 问碧玉:“碧玉姑娘,能不能跟曹公公通传一声?” “奴婢去问问管事嬷嬷。” 袁明珠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一入侯门深似海。 公主府等级森严,碧玉这些在客院伺候的小丫头,估计平日都见不到曹公公。 袁明珠:“烦劳碧玉姐姐了,还有,我们跟武安州过来的商队约好了随着他们一起回程,碧玉姐姐能不能一并帮着问问,我们何时可以离开,会不会误了回程的时间。” 感觉他们现在就跟人质一样被扣留在这儿了,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究竟想让他们干什么啊?也不来个人说说。 那边姜文翰倒是知道他们的去向,正在周玉典家跟他说着话:“为防有人抢功,大公主把人接公主府去了,据说大公主当年跟任家有些交情,这次才愿意出面。” 准备游说着周玉典投靠向大公主府。 “我琢磨着,我们已然得罪了安定侯府,他们这次没有得手,说不得以后还得下手, 我等就是根基浅又没有靠山,才会被人这样欺辱,依我看还是得找个靠山,大公主府就非常合适, 公主手腕重兵,在朝中颇有权势,她又是女子,不会牵扯到夺位中去……。” 349、靠山 周玉典张张嘴,想说古往今来以谋反罪被治罪的公主和驸马并不在少数。 不过看着姜文翰开开合合的嘴,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粗大腿抱着。 这世上想左右逢源的,一般最终都两边靠不上。 他以前没得罪安定侯一系的时候还好,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对方,对于欲治他于死地。 加上他们现在又面临着如此重大的机遇。 如果没有靠山,仅凭他们自己根本把握不住,虎狼环饲的境况下只怕连点肉渣也留不住。 周玉典端着酒杯:“全仗姜大人帮为兄联络大公主府。” 凭着他自己,想投靠都找不到门路。 姜文翰可不想被看出来他跟大公主府早有联系,回道:“任家跟大公主府素有往来,走任家的关系就能跟大公主府联系上。” 依旧把周玉典拱到前头作为马前卒,伪装成他自己是周玉典的手下随着他行事。 以后若是有需要,他尽可以借口跟周玉典拉开关系,没人会察觉他跟大公主府的关系。 周玉典还蒙在鼓里,很感激的说:“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把种植棉花的差事办好,我绝对不会亏待姜大人。” 虽然袁家人因故没来,两个人也喝得酒酣耳热才散。 离开周家,被风一吹,姜文翰的酒气散了些,对随从说:“给公主送信,说事情办好了。” 又说:“顺便见见袁先生,让袁先生不用担心,就说棉花的事情爆出来了,是铁官府托了大公主府照看他们,让他们安心住在公主府。” 碧玉把袁明珠吃剩的饭端了下去,吩咐玛瑙听着些里头,她则拐了去找管客院的嬷嬷。 还没等到回话,姜文翰派来的人就到了,得知是任家托了大公主府照看他们,袁弘德就放心多了。 袁明珠则猜到了汉阳公主府就是姜文翰背后的人,姜文翰则是汉阳公主府对外的白手套。 来人:“公主府会安排人指点一下袁先生的礼仪,方便面圣的时候进退得宜。” 袁弘德问了会不会错过回程。 来人:“小人回头会去跟商队说一下,如果真来不及,我家大人会安排袁先生回程的事宜,先生尽管放心。”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袁明珠就住得更舒心了。 公主府还安排了裁缝过来给他们量尺寸,给他们做面圣穿的衣裳。 袁弘德对带着裁缝过来的嬷嬷说:“我家这个小儿的就不必量了。” 不准备带袁明珠去。 袁明珠也知道她不能去。 虽然她对去跪着回话不感兴趣,但是这个世界,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展示它对于女性的恶意。 嬷嬷看看矮不隆冬的袁明珠,客套道:“一并量了吧,也费不了多少布料。” 示意裁缝给一起量了。 袁明珠被那一眼看得,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决定午饭多吃他们家一碗饭,太气人了。 袁弘德:“太破费了,她衣裳够穿,正长个头的孩子,穿几天就穿不了了,实在用不着做太多衣裳。” 嬷嬷依旧坚持:“一并做了吧。” 看着公主府也不缺这一星半点,袁弘德也不再固执己见。 只说道:“那就多谢了,麻烦师傅给做成女装吧,男装只是方便出门穿,回家就用不着了。” 担心公主府把袁明珠当成男娃,回头若是安排了她去面圣,虽说不是故意而为,在有心人眼里也是欺君之罪。 嬷嬷惊讶了一瞬。 “哦,那就做成女装吧!” 再看袁明珠的眉眼,果然若是忽略她的豁牙,还真像是个女娃的长相。 待衣裳做好,嬷嬷带着人给袁家的人送去。 迎面遇到公主府的三公子。 三公子十二三岁年纪,是昭朝建立以后出生的。 那时候除了一下偏远之地尚未平乱,基本大局已定,长公主生他的时候已经卸甲归家,又一门心思想生个女儿。 所以他出生以后就被他的公主老娘当成女娃子打扮,年少无知的他还觉得美呢。 直到年岁大了些,知道好歹了,再也不愿意被他娘左右,才摆脱了穿裙子戴珠花的命运。 可是往事依旧不堪回首,每每想起都气急败坏。 偏偏安阳侯家的那个顾宪,总是拿这件事嘲笑他。 看到包袱里露出一角颜色鲜艳的布料,以为他娘还想弄件女装给他穿,拧着眉毛问:“拿的什么东西,我看看。” 丫鬟婆子不敢违逆,把包袱递给他。 穆俊辉把裙子拿出来,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看到不是他的尺码才放了心。 扔回给丫鬟婆子。 却不知道他的这个行为,结合他小时候特别喜欢裙子,在下人们眼里看来,就是小公子想穿裙子,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那边汉阳公主也很快得到消息:“袁先生带来的那个小曾孙是个小姑娘?做给她的裙子三公子看了特别喜欢?” 笑道:“那我小时候让他穿裙子,他还跟我闹什么闹?” 又对跟前的丫鬟吩咐道:“把那小姑娘领来我看看。” 来人来领她的时候,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他们去学礼仪了,袁明珠独自坐在客院的美人倚上打瞌睡。 阳光正好,吃饱了正犯懒。 袁明珠揉着眼睛,还在发懵。 迷迷糊糊的就被领到大公主那边。 大公主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这孩子,怎么困成这样?” 袁明珠这会子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才清醒过来。 看看她头上夸张的衔红宝金凤步摇,差不多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旁边的丫鬟推她一下:“赶紧给公主行礼。” 袁明珠知道所谓的行礼就是给叩拜。 还好她膝盖才一弯,长公主就拦着了:“孩子小,不用这些俗礼。” 拉了她的手细看。 袁明珠虽然娇惯,家里忙的时候也得搭把手,手心里有些薄茧。 大公主一下子就察觉了。 大公主往年手上也有茧子,近些年虽然养尊处优,茧子也只是淡了些。 是以对手上有茧子的人特别有好感。 拉着袁明珠问些家长里短。 袁明珠观察着大公主的表情,谨慎的回答着。 据她的观察,大公主应该是个挺矛盾的人,见到真人这种感觉更强烈的。 一般这种人要么通情达理,要么反复无常。 350、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说了一会话,袁明珠觉得大公主是个很强势,却还算通情达理的人。 也就不拘束了。 “会骑马吗?” 袁明珠摇摇头。 他们家就一匹骡子,还是才出哺乳期,这次出远门都没舍得使唤,哪里有马给她骑。 倒是他们家的袁幼驹,骑马骑得似模似样。 “我们家袁幼驹会骑马!”想着就秃噜出来了。 “袁幼驹?是你弟弟吗?” 袁明珠有些难为情的说:“不是,袁幼驹是只猴!” 大公主爆笑出生。 袁明珠:“猴子骑马,寓意马上封侯。”为自己辩解。 大公主:“对,马上封侯,马上封侯好。” 袁明珠才觉得脸上的红晕消了些。 觉得汉阳公主还不错。 “找一套三公子小时候穿过的胡服出来。”大公主又吩咐丫鬟。 要带着袁明珠去校场骑马。 拉着换了一身胡服的袁明珠,“让人给你挑一匹小牝马……。” 叽叽咕咕说着话往外走。 到了马厩外头,就看到她家的三儿子正牵着马往外头去。 “你这是往哪里去?” “禀母亲,我准备去城郊庄子上跑马。”三公子回道。 这会大公主有人陪着了,挥挥手:“去吧!” 他的两个哥哥成年以后都在军营历练,常年累月不在家,他都快成他娘的小棉袄了。 本来以为今天又被堵个正着走不了了呢,没想到他娘能放他一马。 喜滋滋的跑出门,问身边跟着的小厮:“我娘身边带着的是谁家的孩子?” 大救星啊,要是能把这孩子弄了放在他娘身边,他娘以后就不会天天盯着他了。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想都美。 “三公子说的是那个小丫头吧?听说是客院住着的那家棉农家的姑娘。” 穆俊辉只觉得天地间都是满满的恶意。 他一个大男人,被他娘骗着穿了那么多年裙子,如今来了一个小丫头,他娘居然给人家穿胡服。 他娘这是闹哪样啊? 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娘。 打消了把人留下的主意,不能留这样一个人在这里扎他的心,刺他的眼。 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兄弟去学礼仪,并跟着汉阳公主府的幕僚商讨怎么应对圣上的问话。 接连几日早出晚归。 他们出门的时候袁明珠还没醒,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又玩了一天累了,早呼呼大睡了。 根本不知道他们一走他们小宝就被大公主给偷偷叫了去。 直到这天,所有的准备都安排好了,曾祖孙几个才有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袁明珠给她曾祖父夹了一筷子焖羊肉,“这个好吃,我今天中午在公主殿下院子里就吃了这个,我觉得特别好吃,殿下就让晚上给我们添一道这个菜。” 袁弘德咀嚼的动作一顿。 袁明珠才察觉,好像这些天没跟曾祖父交代她的去向。 不过她还以为大公主会让人跟她曾祖父说一声呢! 第一天不说,是突然想召见她没准备,后头也没说……,事情有异啊! 袁弘德觉得嘴里的羊肉突然没了之前的味道。 袁明珠怕挨骂,低着头刨饭。 袁弘德吃的时候才发现,米饭也换成了碧粳米。 大公主那边院子里,大公主正问她的大丫头幻云:“给那边院子里把幔帐和被褥都换了吧?” 幻云:“照着您的吩咐,早就换了,不仅幔帐和被褥换了,厨子也换了,还多拨了两个二等的丫头过去。” 哄着那小姑娘些,她过惯了好日子,人往高处走,年龄又小,自己估计就不想回去再过苦日子了。 袁弘德也发现了院子里的变化,不过他倒是没有太担心。 他们家小宝一贯主意正,也不是那等小鼻子小眼睛的孩子,不是谁拿富贵一勾就跟人走的。 只交代她在大公主跟前要守礼,别太放肆。 第二天就跟着公主府的人进宫陛见圣上了。 袁明珠照例是被叫到了公主的院子里,吃了早膳,大公主倚着贵妃塌,一个妈妈给她修着指甲。 旁边袁明珠也倚着一张小号的贵妃塌,也有人给她修着指甲。 闲着的那只手则捏了剥去皮的葡萄吃着。 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母女呢! 大公主吃了一颗葡萄,问她:“今日袁先生进宫面圣,袁先生说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吗?” 袁明珠把嘴里的葡萄咽了,“曾祖父说了,天气冷了,不能在外久待,待久了家里的暖房该不好建了, 暖房若是建不好,明年的瓜苗该没法育苗了,又耽误一年。” 大公主就是喜欢她小人儿净说大人话多小模样。 试探道:“让你曾祖父先回去,你在本宫这里多住一阵。” 袁明珠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些好吃、好玩、好住的,似乎感受到现代那一世的便利。 可是她更舍不得她自己家,舍不得家里人。 摇摇头:“不行啊,我出来这么久了,我娘和曾祖母该想我了,而且我得回去帮我曾祖父建暖棚,有了暖棚明年的西瓜能提前一个月上市,能多挣好多钱。” 又说:“到时候我托人给殿下送些来,我们家那里土质特别适合种西瓜,种出的西瓜又大又甜。” 可惜如今还没有草莓传进来,不然种些暖棚草莓该多好,袁明珠想着。 大公主听着她前一句话有些不高兴,听到后面一句又有些开心了。 皇家亲情薄,她跟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关系都一般,驸马爷这边也没有近亲了。 两个儿子大了,展翅高飞的鹰,她只能远远看着他们翱翔的身姿。 最小的儿子,躲着她跟避猫鼠似的。 自从之前胡维昆一系上书弹劾她“牝鸡司晨”,为避其锋芒,她听从九皋先生的建议,渐渐淡出朝堂,把事务都交给驸马爷。 之后就只能待在家里,说话的人都只有几个贴身的丫鬟仆妇。 好容易遇到一个能说得上话,又对她没有什么厉害关系的,就想把人给留下不放回家了。 见袁明珠不吃哄,旁边幻云插话道:“咱们公主府也有庄子种西瓜,明珠小姐留下建个暖棚一样能种西瓜,不仅能种西瓜,想种什么都行,这里是京城繁华之地,比你们那里乡下好多了。” 袁明珠不喜她语气里的高高在上。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喜欢乡下。” 幻云脸上的笑就有些勉强。 再是乡下也比寄人篱下强,又不是小猫小狗,喜欢人家孩子也能抱回家的? 真是想不透这些古代王公贵族们的脑回路。 大公主听了袁明珠的话若有所思。 中午袁弘德回来了,跟她禀报过面圣的经过,要带着袁明珠一起回客院。 大公主也未为难,放了他们回客院。 351、恩生 “三公子,袁先生去内院了!”三公子的小厮给他通报消息。 三公子忙往内院赶去。 他得在他娘跟小丫头家的人提要把人留下的时候拦着他娘。 这事说早了不行,万一他娘没想把人留下,他说了反而是提醒了他娘。 说晚了也不行,万一那孩子的家人答应了,他娘为了面子也不会把人退回去。 只能说这事的当口去阻止。 看到三公子到来,下人们正要通禀,被他拿手势阻止了。 在外头听了全程,也没听到他娘说起这件事,穆俊辉就尴尬了,这叫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娘压根没有起意把人留下! 看到袁弘德带着袁伯驹三人出来,对着袁弘德点了点头算作行礼。 袁弘德也点点头回礼。 看着袁家人走了,穆俊辉觉得没事了也准备走,突然听到屋内,“公主,您怎么不跟她曾祖父提一下?您若是开口,他们家肯定乐意,留在公主府怎么也比他们家强。” 不然世人为什么要说“宰相门子七品官”啊! 他们汉阳公主府,可比宰相家的门庭还要显赫,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 每天往府上送拜贴的人,那是一个乌央乌央的,可惜公主既不收拜贴也不见客,更不收礼,连出门应酬都少。 自从袁家小姑娘来了,公主才比以往热衷社交一些了,还吩咐她喊了几家首饰铺子送些首饰来供挑选。 这些让她总算体会到一点做公主府大丫鬟的派头。 她提上来得晚,公主府最风光的那些年她只听她娘讲过,还没见识过呢! 汉阳公主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人家有爹有娘,不好拆散人家骨肉。” 幻云:“说不定他们家巴不得呢。” 这下连门口的三公子都皱眉了。 里头大公主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人喊:“三公子。” 穆俊辉被人叫破,本来想偷偷来偷偷走的,这下不行了。 自己打了帘子进去。 大公主问他:“怎么这会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没呢,这不想着好长时间没陪娘一起吃午膳了,今日正巧有空。” 说着坐到桌前拿起杯子想要倒水。 幻云殷勤的上前帮他。 穆俊辉挥挥手,拒绝了她帮忙。 往日他没怎么注意过他娘屋里新提上来的这个大丫头,今日听她说话,觉得十分不喜。 知道她是娘身边以前的丁妈妈的侄女,丁妈妈被派去南边伺候他大嫂了,就把她侄女提了上来。 大公主果然被小儿子的话哄得眉开眼笑,吩咐幻云去厨房传话,“让他们加一笼虾饺,三公子喜欢吃。” 幻云出去了,大公主坐到小儿子对面。 “快该吃饭了,少喝点茶水,回头灌一肚子茶,该吃不下饭了。” 穆俊辉小心的掩着他的那点小心思,“娘刚刚在说什么呢,什么巴不得呢?” 大公主:“没什么,就是说几句闲话。” 说完似乎想到为何小儿子今日这么巧过来,笑道:“娘挺喜欢袁先生家的那个小姑娘,想留她过些日子, 可是人家小姑娘自己不乐意,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穆俊辉倒是对那日看到的小姑娘高看一眼。 这天下能抗拒汉阳公主府权势诱惑的人应该不多。 看着他娘,眉目间颇多寂寥。 大嫂进门以后,母亲就让大嫂去南边跟大哥团聚去了,前些日子传回消息大嫂有孕,母亲又把身边的老人丁妈妈指派了过去伺候大嫂。 心里一软:“小姑娘估计是还小,不知道跟着娘的益处,儿去找她家人说说。” 进了公主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说对他父兄的好处,只以后小姑娘的婚嫁,就不用再在乡下土地主里去找,怎么也得五品以上京官里去找。 大公主摇摇头:“不用了,明珠说的应该就是她曾祖父的意思。” 穆俊辉略想想就想明白了。 她娘这些日子天天把小姑娘叫了来作陪,客院里还闹得那么多动静,她家人应该已经知道他娘的意思了。 就是不知道,按常理也该上赶着来巴结了。 袁家的人一点动作也没有,临近午膳时候还把小姑娘带走,刚刚见到他也是不卑不亢的还礼。 应该是真如娘说的那样,人家不乐意。 穆俊辉知道他娘,上赶着的看不上,不是心甘情愿的又认为强扭的瓜不甜。 不一会午膳就传了上来。 穆俊辉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去捉条小狗来给她娘养着解闷。 袁明珠跟着袁弘德回到客院,一进屋就拽着她大哥的胳膊:“真的吗?真的吗?大哥和二哥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到底还是年轻,再是沉稳定力也有限,尤其是在这么一件大喜事跟前。 “真的。” 袁伯驹两个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本朝初建,朝廷缺少人才,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时。 而且入学把关严格,吏治清明,还没泛滥到花钱就能上的地步。 尤其还有一个好处,国子监施行“历事制”,规定国子监生学习到一定年限,分到政府各部门“先习吏事”。 也就是去各个衙门里实习,学着做官,学着处理衙门里的事务。 只要进了国子监,就是预备役官员了,等于半只脚踏入官途。 跟现代那一世高考没扩招之前的大学生似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只要你过了桥没被挤下去,进了大学的校门,铁饭碗就妥了。 袁明珠后悔道:“早知道该把三哥和四哥也带来。” 贪心不足的小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袁弘德:“如此已是皇恩浩荡,做人不可如此贪心。” 袁明珠点头:“我不是贪心,我是觉得三哥和四哥考试忒费劲,不如大哥和二哥学业好,让他们进国子监才算不浪费名额。” 袁伯驹和袁仲驹两个不知道是该为小妹看得自己高兴,还是给为她的偏心眼伤心。 “浪费就浪费了吧,大哥你们也不可就此放松,借着在国子监读书的机会好好上进,争取在科举上更进一步。” 袁弘德:“你们小妹说的对。” 科举才是正途。 这种恩生,就好比同进士,以后总是要受人诟病。 总不如正经科举入仕的名正言顺。 352、得先感动自己 毕竟是客居在别人府上,尤其这家还是皇上的闺女家,不好在人家闺女家说太多不知感恩的话。 所以说了几句就换了话题。 “我跟周大人约好了,明晚去他府上做客,我们后日就回家。” 袁明珠:“明瓦呢?买好了吗?” 袁伯驹:“姜大人已经帮着买好了。” 袁明珠的小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我们赶不上武安州来的商队了吧?” 袁弘德有些遗憾:“赶不上了。” 还是跟着商队走,省心又安全。 也不知道姜大人给他们安排怎么走,路上能不能顺利。 “既然赶不上了,我们从扬州走吧?顺路去韩爷爷家看看他的孙子。” 又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入学?” 袁伯驹:“春节过后就来。” 那样就还来得及回家一趟。 袁弘德:“得看看姜大人如何安排。” 怕给人家添麻烦。 袁明珠却不担心这些,姜大人是替汉阳公主府做事,手里不缺资源,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在心里琢磨着她跟姜文翰之前达成的协议,也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汉阳公主要留她住些日子这件事,进一步印证了此事的可行性。 沈氏应该想不到顾重阳是带着目的回去的,对于把别人的孩子养熟这件事,她大概跟大公主一样自信。 毕竟双方的差距太大,跟她回府对于顾重阳就是一步登天。 袁明珠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公主府派出的人也到了宣府镇。 宣府镇是总兵府的所在地,北地苦寒,此时已经有些冷了,不过总兵府正房里暖意融融。 沈氏穿着桃红褙子,脚上是软底绣鞋,脚下踩着厚厚的羊绒地毯。 正在听虚坐在她跟前的一个婆子说着话。 巴掌大的小脸粉面桃腮,双眼像是两汪潋滟的秋水,让人观之我见犹怜。 说出的话跟长相十分相悖,“就是说你们没找到机会,胡氏生的那两个小娘养的还活着?” 婆子垂着头:“是。” 胡氏防备得太紧,插针的缝隙都找不到。 不过这些辩解的话她不敢说。 沈氏把手放进嘴里咬着指甲,发出咯吱咯吱瘆人的声音。 婆子吓得虚坐也坐不住了,跪倒在地。 沈氏从最初独自霸占着侯爷夜夜不空,到后头四处寻医问药。 只要听了有效的,没有没试过的,之前有游方的铃医说新死婴儿的头盖骨吃了能怀孕,沈氏都让人寻了来熬药吃了。 什么方子都试了个遍,年岁又渐渐大了,才放弃自己生一个的希望,给侯爷寻了好生养的女子。 只指望着借了别人的肚子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却一再落空。 这时候沈氏才回过味来,没道理胡氏能三年抱俩,凑成一个好字,别人却连个屁都没有,只怕她跟侯爷都着了胡家的道了。 此时就见识沈氏的忍功和心机深沉了。 换个人估计早就仗着男人的宠,给毒妇上些眼药了,不说张扬的天下皆知,至少得让男人知道。 沈氏就忍着,谁都没让知道。 男人要是知道了自己往后不能有其他子嗣,就只能有京城侯府里那一对儿女,就是再恨那个女人,也得顾着儿女的情面不会动她。 所以不能让男人知道。 得瞒着…… 瞒得死死的。 沈氏甚至不敢找大夫给顾舟看病,生怕他发现自己吃了绝嗣药。 私底下谴了人手回京,对胡氏的儿子顾宪下手。 只有顾宪死了,胡氏才会为了她自己能再生一个儿子,给顾舟吃解药,她才能浑水摸鱼。 只是这次谴回去的人手没有找到机会。 沈氏抬起眼眸,慢声细语道:“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吧!” 婆子真想大喊:地上不凉,地上的羊绒地毯厚,暖和着呐! 不过她不敢,也不敢起来。 急中生智道:“姨娘,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氏喟叹一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伸手去扶婆子:“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胡氏就那一个独苗苗,肯定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不说胡氏,就是顾舟若是知道了他们家千顷地只有那一棵苗,也得看得牢牢的,只怕她再挑拨,顾舟都得给他儿子请封世子。 婆子顺势站起来。 “可不是看得眼珠子还紧,平日在宫里给皇子们陪读,我们靠不上去,出了宫身边有一队人马护卫,府里的食材和厨房都是胡氏的人生把持着,别人插不进手……。” 拉拉杂杂诉了一通苦。 沈氏也似不急,慢悠悠的吹着茶碗里的浮沫,喝了一口茶。 婆子也不敢太过,诉说完不容易就开始说正事。 “真说起来,小少爷也算不得府里的独苗苗……。” 说着这话偷偷睃了一眼沈氏的表情。 看她喝茶的动作似乎没变,才接着说:“前头夫人生的那个孩子,可比府里头的这个名正言顺,那一个要是回来了,那才是如假包换的嫡子……。” 沈氏手里的茶碗盖,刮着茶碗发出咯咯的声响。 婆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声音很轻,像是人的错觉,等婆子一停顿,沈氏就恢复了正常,喝了一口茶以后把茶碗放回桌面上。 微微点着头,“说起来侯爷的嫡子还流落在外呢,可怜见的,若不是胡氏那毒妇,那孩子身份尊贵,何至于受这种罪, 只是我人微言轻,当初也没法子为先夫人母子做些什么,如今想想还十分难受。” 拿着帕子擦着说来就来的眼泪,“先夫人生前待我宽厚,我却无以为报,如今夫人没了,她的那一点血脉,拼死也该维护些。” 婆子马上恭维道:“姨娘就是善良,也仁义,都是婆子多嘴,提起这些旧事,惹得姨娘伤心了。” 半真半假的往自己的腮帮子上扇了几个耳刮子。 沈氏拉着婆子自己扇自己耳光的手:“嬷嬷千万别这样,这事也怪不得你。” 此时也差不多是顾舟回府的时辰了。 屋里没有一个观众,主仆二人依旧演得情真意切。 正合了那句话:若要感动别人,就得先感动自己。 这一番心血也算是没白费,正演得投入呢,外头传开暗号声,接着又传来此起彼伏的“侯爷,”“侯爷。” …… “你们姨娘呢?” 353、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顾舟问沈姨娘呢,是因为沈氏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站到院门口等着他。 风雨无阻。 直到有一回沈氏病了,依旧抱病去迎接他,顾舟劝她不用迎接,但是沈氏用娇娇怯怯又满含爱慕的眼神看着他,嘴里答应着:“奴家晓得了。” 次日却依旧去了。 顾舟心疼坏了,揽着她的肩膀:“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奴家想早些看到侯爷。” 因为发烧红扑扑的小脸,雾蒙蒙像小鹿幼崽一样的眼睛,眼神里都是能让人溺毙其中的依恋。 所以说顾氏和大胡氏都输得不冤。 作为掌上明珠养大的贵女嫡女,再不会这样在男人跟前伏低做小。 她们有着作为正妻的骄傲,而且正妻们得应付各种人情往来,得管理庶务,得教养儿女……,也不可能时时像个宠物似的围着男人转。 生活不是只有儿女情长…… 不过这世上多了抢着去替男人承担俗物让他有时间跟别的女人你侬我侬的女人,就好比大胡氏。 顾舟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府都有人在门外迎接,所以今天没见到迎接他的沈氏,就担心的询问仆妇们。 仆妇们:“姨娘在屋里呢!” 打了帘子让顾舟进屋。 屋内的沈氏慌乱的拿帕子擦着眼睛,快步迎上来挽住顾舟的胳膊。 看着屋内的滴漏:“奴家光顾着跟于嬷嬷说话,都忘了时辰了。” 顾舟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肃着一张脸问于嬷嬷:“出了什么事?” 于嬷嬷看了一样沈氏,躬身低头欲言又止。 沈氏:“你先下去吧!” 于嬷嬷屈膝行了个礼,走出去。 沈氏一边帮顾舟换上常服,一边含混不清道:“就是说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没出什么事。” 语气里带着祈求。 祈求顾舟别再追问了。 顾舟不再追问,回头他谴了他的随从:“去打听一下府里出了什么事?” 这也是沈氏以往常使的手腕。 每次有事,都是这样一副委曲求全,不想给顾舟添麻烦的样子。 让顾舟自己去发掘真相。 而所谓的真相,都是沈氏想让他知道的模样。 跟以往无数次一样,随从随意一打听就拼凑了一副情景。 沈氏身边的大丫头玉珠,一个长得还算平头整脸的丫头,就是脸上雀斑有些多,被领到了顾舟跟前。 玉珠把那天屋里沈氏和于嬷嬷的对话对顾舟说了:“……,于嬷嬷回京城帮着姨娘处置田庄,在府里见到了从武安州回来的刘川两口子, 刘川家的以前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锦书,两口子就一个独子,却夭折了,听着意思,那孩子夭折还有内幕, 后头于嬷嬷就找人打听了……。” 玉珠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顾虑。 “找人打听了……,”把一句话重复了两遍,干脆跪倒在顾舟脚边:“奴婢不敢说,侯爷饶了奴婢吧!” 哭得大鼻涕泡都出来了,配着一脸的雀斑,又没有沈氏的我见犹怜,顾舟可不会怜香惜玉,呵道:“速速说来,哭什么哭?” 玉珠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不敢说话。 顾舟不耐烦的冲着随从挥挥手,让把人带出去。 其实这是问与不问,他自己心里的逼数也都足足的。 事关武安州,事关刘川两口子,除了顾氏母子还能有什么事? 这也是他的随从自己不说,要带着玉珠过来说的原因。 更让他听了烦躁的,是玉珠话里的那句“口子就一个独子,却夭折了”。 他膝下就只一个儿子。 这些年沈氏折腾来折腾去,一颗蛋也没折腾出来,不仅是沈氏失望,把他也快折腾出毛病了。 所谓惊弓之鸟,他现在一听到事关子嗣的事就心惊。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但是他的尊严不允许是自己的毛病。 这会的人的观念,男人不行了是奇耻大辱。 有人情愿偷偷给老婆安排个人借种,养个野儿子,也要自欺欺人。 随从把玉珠送出去,也不敢进屋,站在廊下侯着。 要说安阳侯对顾重阳有多少感情,这纯属扯淡。 之所以顾重阳能活着,安阳侯手下没人敢下手清除他,就是因为他是安阳侯府唯二的少爷。 这会子的医疗水平落后,帝王家的孩子该夭折的也得夭折,除非大罗神仙来,生死之事谁也阻止不了。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侯府里的那个小少爷没了,别看顾侯之前对顾氏母子喊打喊杀,也得去把外头那个接回来。 安阳侯的爵位,还就只能他继承。 玉珠回彦到内院,打了盆冷水敷了敷眼睛,去正室回话。 “全都照着姨娘交代的说了,奴婢从书房院出来的时候,看到青砚站在屋外没敢进屋。” 沈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吩咐她:“自己钱去匣子拿一吊钱。” 过了一会,外院来人传话,“侯爷去城外兵营视察军械,这两天可能回不来,特意让禀告姨娘一声。” 沈氏把人叫了进来,细细嘱咐了要照顾好侯爷的起居,又让人收拾了一包袱顾舟惯用的物件让来人带去。 跟顾舟一样,都像是不知道彼此为着什么原因异常。 送走来人,沈氏吩咐玉珠:“趁着天气好,把屋里的被袱换下来洗一下。” 自己倚在大炕上,在炕桌上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京城里,姜文翰代替周大人和公主府,在城外给袁家人送行。 十里长亭,草木青绿,马声萧萧。 姜文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袁先生只管放心,祝先生一路平安。” 因为回程还是坐船,所以祝福语不能说顺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袁弘德笑眯眯的听着她把一支歌唱得五音不全又七零八落。 怪异的歌词和曲调,大概能听出是个送别曲。 袁明珠一边唱着歌荼毒着同行人的耳朵,丝毫没有说话都漏风的自觉,一边抱着公主府送的包袱翻看着。 一包袱里头是两件冬日的大毛衣服,一包袱里头是些小玩意和首饰。 袁明珠拨弄着一只马上封侯的柏木雕件,唱着的怪腔怪调慢慢歇止。 让随行的护卫们松了口气。 354、匕首 汉阳公主待她确实不错,只是这份情意她不能受。 拿着雕件塞到她大哥怀里:“这个送给大哥了。” 袁伯驹受宠若“惊”:“还是给你四哥吧,你四哥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袁明珠瘪瘪嘴:“不要拉倒,我送给顾重阳。” 袁伯驹不明白为什么是送给顾重阳而不是送给其他人,不过他只当是小妹随口说说。 袁明珠把玩着这个比她的手只大不了多少的手把件,觉得送给顾重阳更合适。 姜文翰送行的时候说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她只要回家等消息就好。 他们出来了这么久了,顾重阳应该考虑清楚了该如何选择。 如果这么久还没想清楚,还是留在他们家做个奴才好了,与其回去给人家送菜,不然庸庸碌碌一辈子,至少性命无虞。 下晚的时候到了江边。 今日秋高气爽,江上没有水雾,正巧还有一班船等着过江。 袁明珠扶着曾祖父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车夫把马上赶到船上。 船老大看着他们眼熟,但是看着随行的阵势,没敢上前搭话。 船老大也姓韩,是韩家的同族。 本来这江舟之上客来客往,他也记不住谁是谁,不过袁弘德一行相貌出众又气度不凡,这年月穿着布衣气度不凡的人不多。 而且之前他们接连两天过江三趟,船老大就记住了他们。 袁弘德见他频频往这边看,拱了拱手。 船老大这才确认了没认错人。 想着他还是没看走眼,他们这一行迎来送往,看着这些人就不是一般人。 走过来,想与袁弘德说话。 还未靠近,就被姜文翰安排来的护卫拦在外头。 袁弘德:“各位兄弟,自己人。” 船老大哈哈着:“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袁先生回来了,这是准备去哪里?” “回乡去,准备顺路去韩老丈家看看。” 船老大已经知道他就是治好韩家两个孩子的大夫,恭维道:“我二伯正念叨先生呢,先生医术了得,他家的两个孙子好多了,多亏先生了。” 船到对岸,船老大嘱咐其他人安置好船,自己领着袁家的人进了镇子。 袁弘德问护卫领头的:“你们是跟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在镇上找个客栈住下。” 船老大:“都到家了,哪有住客栈的?家去住,家里有地方。” 护卫头领:“全凭先生吩咐。” 袁弘德看着笑得殷勤的船老大:“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 船老大也算地头蛇,但是民见官先自矮几分,这些护卫腰间配着刀和弓弩,明显不是民间的护卫,他显得战战兢兢。 袁弘德理解他的心情,不再跟他客套,由他带着往韩家过去。 船老大驱赶着围过来的孩子:“去,去,一边玩去。” 抓了个大些的孩子:“去你大娘娘家,告诉她袁先生来了。” “这边请。”在旁边指路。 到了韩家,禹麟娘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待客人都进屋坐了,拉了儿子让他去问船老大:“问问你大伯,你爹他们都不在家,怎么招待袁先生?” 想想之前拿些青菜就招待贵客,更是忐忑。 船老大安排宴席住宿不说。 袁明珠给韩家的两个孩子诊了脉,果然如船老大所说,恢复得极好。 就是天干气燥,两个孩子又身体虚弱,嘴角起了些火疮。 袁明珠给他们换了张方子。 又从随身的行李里翻了一瓶西瓜霜给他们用了。 “恢复得不错,照着这样,明年秋天里应该就能做熏蒸治疗了。” 禹麟:“现在不能做吗?” 袁明珠:“现在他们身体太虚了,不宜熏蒸。” 熏蒸会大量出汗,身体虚弱的人再大量出汗,怕会脱水。 禹麟脸腾一下红了,因为自己的无知差点害了弟弟羞愧得满脸通红。 晚上吃了饭以后,一部分护卫被安排到韩家族长家住,一部分人跟着袁家的人住在韩家。 禹麟娘打了热水给客人洗漱。 跟袁弘德解释:“先生走后不久,公婆和禹麟他爹就跟着昌隆号去姑苏城了,馨桂坊今年第一批桂花油开始出货,他们帮着运货去了。” 八月桂花香,桂花油正是出货的季节。 正说着话,突然外头“刺啦”一声,兵刃出鞘的声音。 把禹麟娘吓得一抖。 就看到护卫押着韩家的三个孩子进来。 禹麟抖着声音:“我们只是想把这个送给袁先生。” 袁明珠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护卫把匕首拿过去。 袁明珠:“给我看看。” 护卫我袁弘德看去,看到他微微颔首,才把匕首检查了一番,看到没问题以后给了袁明珠。 不过在心里嘀咕:袁先生真是太惯着他们家这个小少爷了,这样危险的东西要玩也给他玩。 还正想着呢,就听到袁明珠“刺啦”一声把匕首拔了出来。 握着匕首,看到匕首的外鞘上坑坑洼洼的,似乎原本镶着什么,被人撬掉了。 说:“看着挺锋利,人家都说吹毛断发,二哥你薅一根头发给我,我试试。” 袁仲驹真就老老实实的给她薅头发。 袁弘德也不管他们胡闹,令人把韩家的孩子放开,“都是误会。” 拿了从京城带来的糕点给三个孩子压惊。 袁明珠很喜欢这把匕首,对袁弘德说:“曾祖父,匕首给我吧?” 自行安排着:“我回头找盛隆的师傅给重新镶上宝石。” 顾重阳就有一把匕首,上回秦家老太太烧死的那晚她见过,早就羡慕非常了。 这下好了,她也有一把了。 袁弘德:“不许胡闹。” 把匕首拿了过去。 袁明珠噘噘嘴,也没让他心软。 护卫正觉得这样才正常。 就听袁弘德说:“不许带利器。” 解释道:“年轻人年轻气盛好与人争执,手边没有利器,忍一下就过去了,手边上若有利器,激情之下伤性命,过后悔之晚矣。” 尤其他们家还有个牛家那样的邻居,就怕袁伯驹他们一时忍不住火气,前途尽毁。 袁明珠:“那我不要了,曾祖父你收起来吧!” 护卫看看自己腰间的刀,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觉得袁先生的一席话让他受益匪浅。 难怪袁先生一界平民能成为大公主府里的座上宾。 355、江鱼 护卫头领盘算着回头得把袁弘德所说的这番睿智的话转述给他家大人听。 他们并非公主府亲兵,而是户部的守卫兵。 户部管着天下税银,自己有一队守卫营。 如今户部尚书由次辅秦鹤兼任,秦鹤,字九皋,松江人士,乃是天下闻名的计相。 最先提出从晋地和江南往鲁地周边等黄泛区移民的就是九皋先生。 汉阳公主的封地就是这些区域,朝中另一个次辅,工部尚书杨国魁从中牵头,移民政令的推行得到汉阳公主府鼎力支持。 三方合作融洽,也就有了这次棉花种植的再次合作。 禹麟他们三兄弟听着袁弘德的话,似懂非懂,他们娘却听懂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 晚上各自去歇息,袁明珠看到她曾祖父拿着匕首对着灯光在看。 匕首的锋刃闪着冷光。 袁伯驹:“这种镶宝匕首,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吧?” 虽然不知道被撬下来的宝石的品质,但是只这把匕首本身,和它的镶嵌工艺本身,就不是凡品。 袁弘德看了,指着匕首根部,“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字?” 袁伯驹三个传看了。 袁伯驹:“像是润字。” 袁明珠也觉得是个润字。 他们自晋地而来,很容易联想到晋王世子,袁明珠压低声音说:“晋王世子表字就是这个吧?” 爷儿几个面色凝重。 韩家小叔做工的那艘“昌隆号”,就是打捞起吕南的那艘船,现在他们家又出现一把刻着晋王世子表字的匕首。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袁弘德把匕首收起来:“睡吧!” 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不能再谈论了。 第二天一早,按照之前安排今日该乘车往邗江方向,去码头乘船。 官府在码头给他们安排了一艘官船。 袁明珠拿青盐擦着牙,含含糊糊的说:“匕首我拿着玩,不伤人,曾祖父就给我吧!” 袁弘德:“好好刷牙,刷牙的时候别说话。” 护卫头领卢秀雁听着袁弘德只说让好好刷牙,并没有拒绝,就知道又有变化,又妥协了。 正想着有变化,接着就有更大的变化。 袁明珠把牙刷好,“呼噜噜”漱了口,拉着她曾祖父:“曾祖父你去问问这上头的宝石哪里去了,找回来再给我镶嵌上去。” 袁弘德帮她绑着头发:“嗯!” 卢秀雁:这哪里是曾孙子,分明就是祖宗。 又感慨着:大丈夫也难免儿女情长。 袁弘德招手让禹麟过来,问他:“这把匕首从何而来?” “我小叔跑船回来拿回来的。” 匕首是韩家小叔拿回来的,拿回来以后因为家里急需用钱,就把外鞘上头的宝石撬了下来拿去典当。 匕首就留在家里。 证实了匕首确实是从昌隆号上得来,袁弘德未动声色,又问:“当得死当还是活当?” 一般还要赎回来的东西会当活当,得的银子要比当成死当的少。 禹麟也不知道,去问他娘。 禹麟娘把手擦干:“我也不知道,不过当票还在,你拿给袁先生看看。” 把当票找出来交给他。 袁弘德看过,除了几颗宝石还有一块玉佩,把当票递给袁伯驹,又对卢秀雁说:“还请卢老弟差车夫随着跑一趟。” 拿了银子给袁伯驹。 还好当得活当,还在能赎回的期限内。 卢秀雁虽然心里嘀咕他太惯着孩子,不过他只管办差,不管人家的家事,接了当票,谴了一个兵丁和车夫陪着袁伯驹跑一趟城里。 禹麟娘又找了一个乡邻帮着带路。 “从这里往县城,得小半天路程。”帮着领路的乡邻介绍道。 等待的时间里,袁明珠去了江岸边采集治疗晕船的草药。 禹麟跟着他们,“今年夏天雨水多,水漫上江岸了,这里都被水泡了,辫叶草下头都没有,只这边有。” 迎面遇到一个姑娘。 禹麟把嘴闭成个蚌壳状,低着头从她身边绕过去。 那姑娘穿着褐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着男子样式的玄色布鞋,头顶戴着斗笠。 不看她的两条辫子,还以为遇到的是个男子。 脸上堆着笑:“禹麟,你小叔呢?你小叔回来了吗?” 禹麟低着头不说话。 袁明珠非常不义气的丢下他跑到袁弘德身边,牵着袁弘德的手往这边张望。 袁弘德问她:“找了多少了,怎么不找了?” “禹麟跟那个姐姐说话呢,人家的家事,我不好跟着听。” 旁边的护卫只觉得她又突然懂事了。 袁弘德看着护卫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想什么,觉得他们家小宝都快成家里的专用背锅的了。 如今年纪小倒是不显,就怕以后大了传出个娇纵的名声。 对她说:“以后不许再如此自作主张。” 袁明珠知道她曾祖父说的是早晨的事,笑嘻嘻的应着:“知道了,以后一定改。” 那边禹麟顶不住那姑娘一再追问,说:“佩兰姑姑,我小叔去姑苏城了,我弟弟的病都好了。” “是嘛,那太好了。” 说着太好了,可姑娘的表情却是要哭了的模样。 硬挤出个笑模样:“你们家来客人了?” 又说:“你等等。” 跑到江堤下提了个鱼篓上来,“拿回去待客吧。” 禹麟低着头,没接。 佩兰把鱼篓塞到他手里,“拿着吧!” 扭身走了。 袁明珠看到那姑娘走了,才过来,往他手里的鱼篓里看了一眼,看到里头是几条江鱼。 看那姑娘的装束,像是打鱼的人家。 往江上看去,果然看到一艘小舟在不远处的江面上,船头竖着一杆鱼叉,鱼叉上挂着一件蓑衣在晾晒。 这个袁明珠觉得特别熟悉,她小时候还曾在家里的老照片里见过,据说这一带的江上多雾,渔家起雾了就穿上蓑衣防止打湿衣裳,等雾散了就把蓑衣挂在鱼叉上晾晒。 看着就跟船头上立着个人一样。 看着儿子拎回来的鱼篓,禹麟娘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接了过去。 袁明珠觉得是因为有他们这些客人在禹麟娘才没说话。 中午饭堪称是一顿鱼宴,吃得袁明珠心满意足。 像个餍足的小猫一样,眯缝着眼睛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她记得现代那一世后来,长江里的江鱼都绝迹了,想吃一顿这样的鱼宴根本不可能。 356、认票不认人 到了午后,门外传来车马声。 算算时辰应该是袁伯驹回来了。 不过等马车停在门前,从马车上下来的除了袁伯驹和陪着他去当铺兵丁,还有韩家老夫妇和他家的两个儿子。 “正巧在路上遇到了。”袁伯驹说。 若不是遇到袁伯驹,韩家四口不会雇车,会一路走回来。 这会的人,交通完全靠走,通讯完全靠吼,治安完全靠狗,取暖完全靠抖……。 看到袁家的来了韩老爷子很高兴,拿了银子让儿子去打酒买菜。 禹麟娘小声对丈夫说:“别买鱼了,佩兰早晨给了一鱼篓。” 两口子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你怎么又要人家鱼?” “哪是我要的,她早晨遇到禹麟了。” 小叔子进厨房喝水,禹麟娘忙拿胳膊肘捣了捣丈夫,提醒他别说了。 可惜晚了,禹麟爹:“你跟禹麟说不能再要他们家鱼……,你捣我干什么?” 韩朝贵听着他哥的话,看着放在水缸边上的鱼篓,想想他回到家爹娘就把他使唤得团团转,让他没有空闲去看佩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拎着鱼篓就往外走。 韩老爷子:“站住!” 韩朝贵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是跟爱情和责任相比,好似韩老爷子的威严略逊一筹,还是跑开了。 气得老爷子跺着脚骂他:“你这个逆子,等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韩老太太跟着劝。 看的袁明珠笑得露出她的豁牙子。 推着她曾祖父:“曾祖父去给韩家小叔说说情。” 拉着他曾祖父的衣襟晃悠着。 中午才吃了人家的鱼,再说也是举手之劳。 看他家老太太和其他人的态度,应该也是不反对的,至少反对的不似老爷子这么坚决。 袁明珠悄声说:“早晨见到的那姑娘,应该就是之前在昌吉号上韩家爷爷说的那个程家的姑娘,想要韩家小叔入赘的那个。” 袁弘德一听入赘,自先把一颗心往女方偏了偏。 上前说:“老丈别生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韩老爷子:“让袁先生见笑了。” 拉了袁弘德进屋坐,“不管他了,儿大不由爷。” 袁弘德坐下:“我早晨在江堤上见到个姑娘,看着倒是个勤快会过日子的孩子,可是老丈说的那个程家的姑娘吗?” 韩老爷子:“嗯!” 似乎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那闺女我倒是没说不好,我是该说什么是什么,我对那孩子没意见,就是入赘不行,绝对不行,我要是真让二郎入了赘,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袁明珠:倒是她害了那一对小儿女?不是她救治好韩家的两个孩子,韩家小叔娶不上老婆就只能入赘了。 祸福相依啊! 袁弘德:“就是可惜了那么好个姑娘,可惜了那么一对好姻缘。” 家务事里各自有自己的立场和无奈,不好深劝。 不然也就没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老话了。 袁明珠一看她曾祖父要退缩,又晃了晃他的衣摆。 袁弘德:“出去找你大哥玩去。” 暗示她:你大哥手里有刚赎回来的宝石和玉佩,你去看看。 找个理由把她哄走,省得在这里捣乱。 袁明珠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只能悻悻然去找她大哥玩了。 袁伯驹拿了个小包给她:“别弄丢了。” 十几两银子呢! 不过多亏着当铺坑人,觉得韩家人不知道东西的价值,压价压得厉害。 他看了宝石和玉佩的品相,真细究起来,最小的那颗宝石的价值只怕都不止这个价。 看他拿着当票去赎,当铺的掌柜脸色跟要下雨似的。 对方这会亏大了。 当初若是按价值付银子,还能多得些利息,现在利息都少得可怜。 耍了赖要本人去才能赎。 还是跟去的兵丁把刀往他脸上一怼:“真当老子是没见识的?当我们不知道当票不记名,认票不认人啊?” 当铺的也怕这些兵油子,这才顺顺当当的把当票给兑了。 袁明珠笑道:“还得谢谢这位大叔。” 拿了两块碎银让她二哥给跟去车夫和兵丁。 他们也没当过东西,没跟当票打过交道,真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和猫腻。 别说他们不知道,只怕他们曾祖父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放心他大哥去,得自己亲自走一趟。 那兵丁拿了赏钱,过来跟他们道谢。 “谢谢少爷赏。” 袁明珠:“亏得你跟着,不然还不知道生多少波折呐!” “这倒是,想哄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不瞒少爷,我们经常跟当铺打交道,这冬天的衣裳等暖和了不穿了就送当铺去,秋天再去赎,还能防止虫蛀呢。” 当成个自嘲的笑话说给袁伯驹几个听。 袁明珠:“为啥送当铺啊?” 那兵丁:“那个,有时候喝点酒,或是耍钱输了……。” 袁明珠: 难怪有那句把裤子当了也要怎么样的俗话。 袁弘德等袁明珠出去,又劝了韩老爷子几句。 听说袁家把东西赎了回来,韩老爷子:“本来该把银子还给袁先生,实在是……。” 当日他拿了银子就先把欠下程家的银子连本带利还了,如今再次兜里空空。 “不用,不用。”袁弘德拒绝道。 晚上韩朝贵回来,韩老爷子倒是气消了,没真的打断他的腿。 袁弘德晚上看了宝石和玉佩的成色,嘱咐韩家的人:“这些东西怕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未免惹祸上身,就别跟外人说起了。” 韩老爷子瑟瑟道:“老朽知道轻重,多谢先生提醒。” 第二天早起,天蒙蒙亮一对人就启程赶路。 到了码头,人马上了船就扬帆起航。 韩家小叔直把他们送上船才返回去。 分别的时候跪在地下,给袁弘德磕了头:“多谢袁先生。” 袁弘德:“好好过日子,夫妻互敬互让。” “谢谢先生教诲,这一个头是我替佩兰磕的。”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袁明珠歪着头看向她曾祖父:原来她曾祖父不是没帮着说情,只怕是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才把她撵了出去。 越往北,沿河看到的草木颜色越枯黄。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出扬州境内的两日之后,一队人在当地衙役的带领下在城内各处当铺里拿着画着那把匕首和玉佩的图询问。 韩家人典当的那家当铺的朝奉看着手里的图纸,眼睛遽然睁大。 “有,一个本地小伙子天还热着的时候来当了这上头的宝石和这块玉佩。” “人呢?” “本地人?你确定没记错?” “没记错,绝对不会记错。” 他就是以为本地人乡下人没什么见识,才本着能坑一把是一把的主意压低价钱。 没想到看走了眼。 357、活当 “东西呢?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当铺朝奉说到活当二字如丧考妣。 不提死当、活当他还不恼火呢,提到这些他恨不得以头攮地。 本来当东西的人想当死当的,他觉得一个乡下人,不是偷来的也是遇到生死大事,肯定没能力赎。 就算是有钱来赎,一个乡下人,他也有把握把对方恫吓住。 所以劝着对方当了活当。 省了他几两银子,却坏了大事。 省了盐坏了酱啊! “东西呢?”来人又问。 仿佛看到点曙光。 只要东西还在,他们守株待兔,不怕对方不自投罗网。 “两日前来了一伙人赎走了!” 这刺激,刺激得人几乎当场脑溢血。 还是当地陪着过来的衙役还能保持着冷静,问:“来的一伙是什么人?哪里口音?” “一个当兵的,听不出哪里口音,不过拿着一把官差用的刀,”这个他印象最深刻。 当兵的,若是再听不出哪里口音,就说明是真当兵的。 为什么呢? 因为前些年当兵的四处打仗,后头又多次调拨人手,他们经过的地方多,乡音都改了。 就比如晋王府亲兵,本身来自五湖四海,后头随着晋王各地征战,再后来在京城住了一些年,后头随晋王到了封地才算安稳下来。 这些人的口音肯定千奇百怪。 得知是真正的当兵的,来人心在往下沉。 “还有呢?” “还有,哦,还有一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的白面书生,晋地口音。” 晋地口音让来人又看到些希望。 “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马车上没下来,我没看到。” “没看到你怎么知道马车上还有人?” “我看到马车车夫回头跟马车里的人说话。” 不是看到对方车里还有人,只一个当兵的也不能把他吓得立马给对方兑付了。 来人有些懵了,好容易找到的线索,以为就能抽丝剥茧找到本源,没想到反而把原本找到的线索都打乱了,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尤不死心,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往瓜州渡口方向去的。”朝奉回答得相当肯定。 “肯定吗?”衙役确认道。 “绝对肯定,我使人跟了他们二里地,看到他们上了往瓜州渡口的官道才回来的。” 失了这么一注大财,他哪里能轻易死心,让人尾随着,想试试能不能找到机会。 结果对方是过江龙。 衙役瞪了他一样,这种话也能乱往外说的? 这不是给他们脸上抹黑吗? 往外来的那些人看过去,幸好对方心思没在这上头,没往心里去。 那些人正围在一起商讨往瓜州渡口方向追。 所以也没在这间当铺里多待,像来的时候一样,来去匆匆。 一队人骑着马从街道上飞驰而过,马蹄的声响震动了这个安静的小县。 这里是水路交通的要道,但是即使是大队人马经过,也很少放马狂奔的情况。 人们纷纷互相打听出了什么事。 但是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最终还是县衙出面安抚民众的恐慌情绪。 消息传到瓜州渡口的时候,当日袁家坐的那艘渡船的船老大惊吓的睁大眼睛。 “你是说有晋地口音的人抢了贵人的财物,往我们这边逃了,官府的人正在追缉?” 在半日之前,他刚刚送了那些人过江去追缉贼人。 当时他就心存疑虑。 那一行人问他最近两日可有兵丁往江南岸去?描述的兵丁的外卖装束跟袁家人带的那队兵丁及其相似。 他当时就一念闪过,给那些人指着江南岸,说那些人过江去了。 船老大也顾不上管船上的事务,把船交给其他人,匆匆往镇上赶去。 也没敢让别人去打听,而是派了他家的长子去县里打听消息。 他自己则是坐立不安了一会之后去了韩家。 到了韩家,把韩老爷子拉到屋后的竹林里,“二伯,县衙那边正在缉捕一伙贼人,那伙贼人抢了贵人的财物。” “官差描述的那伙贼人的形容相貌,我越琢磨越不放心,有些像袁先生家的大曾孙和那些兵丁。” 这事若是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事只怕他二伯家也脱不开干系。 韩老爷子:“怎么会这样?” 袁家的底细他不知道,但是他无条件相信袁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有事,也是受了他们的连累。 对他族侄说:“你二弟跑船的时候在外头得了些财物,回来以后拿到县城里的当铺当了十二两银子, 袁先生知道了,觉得那些东西非比寻常,只怕不是普通人家所有,就谴了他家大曾孙和兵丁去给赎了回来。” 船老大只觉得竹林里的风凉嗖嗖的。 问:“二郎呢?又去跑船了?” “没有,去隔壁村里程家了。” 船老大:“让二郎跟船出去避一些日子。” 想了想说:“赶紧把他叫回来,收拾好行李让他去我家,我安排人带他去高邮帮的船上干活,趁着运河还没上冻,跑一趟北地躲躲风头,等风头过去正好回来过年。” 跑去安排还不忘叮嘱:“快点啊!” 韩老爷子不敢马虎,马上喊了大孙子去程家叫人。 又支使着他家阿婆:“把二郎的行李收拾一下。” 船老大不等他家大儿的消息回来,就把韩家小叔给安排到了船上送走了。 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家大儿才回来。 “爹,县上的人都说那些人是从当铺里出来的,进了当铺没一会就出来了,直奔我们这边来的。”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他爹跟韩老爷子面色凝重,回完了事也不敢吱声,站在一旁等着伺候着。 船老大:“凡事知道这事的人都说一下,一定守口如瓶,谁要是多嘴乱说话,别怪族里按族规处置。” 却说那些人过江一后再去寻访,竟没人见到他们所说的人过来。 一伙人如泥牛入海,一点水花都没见就消失不见了。 跟江北岸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但都是民间帮派不同,江南岸因为靠近京城,都被京里的势力把持着。 尤其以皇太孙的势力最强。 其次是安定侯府。 358、一个个都是爷 这些人是安定侯府的人,他们上了岸就联系了安定侯府的势力协助寻人。 闹得动静不小,却没找到人。 京城各方也被惊动了。 皇太孙回到自己的寝宫,对于传回来的消息将信将疑:“晋王世子到了京口?安定侯的人在京口到处搜查?” 皇太孙的属官也不太相信这个说辞:“只怕是安定侯府又想搞什么阴谋。” “属下已经安排人严密关注那边的情况,若是能找到晋王世子则罢,若是找不到晋王世子,只怕安阳侯府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跟晋王府相比,安定侯府更想对方的是坐在皇储位置上的皇太孙。 皇太孙才是挡着道的绊脚石。 其他势力也接到消息。 其中汉阳公主府里,大公主听着穆驸马的转述,坐在梳妆镜前不动如山。 “他们互相咬去吧,总跟我们挨不上。” 又疑惑的低声道:“老四让他儿子过来干什么?” 似乎自言自语一般。 穆驸马正逗着桌上鸟笼里的一只八哥,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问:“你说什么?” 那八哥跟着学舌:“什么?什么?” 大公主把手里正准备往头上插的发簪放到妆台上,正要回答,看到驸马只顾着逗那八哥,就知道回答不回答没差别。 果然穆驸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关注刚才那个问题。 大公主问:“最后人找到了吗?” 穆驸马:“找什么呀,根本就没有看到人过来。” 京口那边被翻了个底朝天,只怕过只耗子都查清楚是公的还是母的。 真要是有那么几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藏得住? “还不知道那老匹夫又想干什么呢?” 自从汉阳公主被弹劾,退居深宅,穆驸马在朝堂上经常被安定侯一系的狗腿子针对。 他又是个武夫,一个粗人,斗嘴皮子哪里是那些文人的对手? 经常被喷得抱头鼠窜。 尤其最近这些日子,安定侯一系跟秦九皋争棉花栽培新法的推广落败,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他惹不起只能躲,已经告病在家好几天了。 安定侯也在怀疑究竟是哪一方私藏了晋王世子不提。 只说袁弘德带着袁伯驹兄妹回到家,得知他回来了,各方纷纷送了拜贴来,要给他接风洗尘。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袁弘德也没办法,有些人得罪不得,虽然家里忙得脚不沾地,也得置办了酒席宴客。 跟袁伯驹商议:“你们兄弟俩去国子监读书,也该宴请一下大家。” 皇恩浩荡,这件事情上张扬一些也没人诟病。 袁弘德去刘家佃户那边借了些人手过来准备宴客,袁明珠则在睡了一早上,总算睡足了以后去了在田地里建的暖棚那处。 庄稼都收割完了,旁边地里也都种上了冬小麦。 暖棚也基本成型,就等着上头的采光窗安装好就行了。 袁务川领了木匠过来丈量尺寸。 袁树在他身边帮着拉着尺子。 袁明珠招呼二人:“祖父,爹!” 两人回头,袁务川还是袁务川,旁边的人,袁明珠看到的是吕南的那张脸。 袁务川倒是没在意,说:“你爹去河边放鹅去了。” 小孩子嘛,认错人没什么奇怪的。 谁小时候还没闹过几个笑话? 就他们家袁树这么大了,这次出了意外以后,不是也闹了好多笑话。 就早上,还闹着要回去放鹅去。 没办法,只能让牛家的二蹦跟着他一起去东边的浅河沟那边放家里那几只鹅去。 袁明珠发现认错了人,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回来的路上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个疑似晋王世子的人呢。 按照她曾祖父,想要联系晋王府的人过来接人。 只是怎么联系上晋王府是个大问题。 再说这人怎么出的意外?估计是不是意外都存疑。 对他下手的人是晋王府的敌人?还是就是晋王府的人? 袁明珠不怕他暴露了被人害了,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对他没有责任。 封建社会的君君臣臣那一套迂腐的礼教对她没用。 她就是担心再跟顾重阳那时候似的,对方要除掉顾重阳会捎带手把他们一起清理了。 真是不禁念叨,刚想到顾重阳,那边他跟袁少驹就回来了。 袁少驹看到袁明珠:“小妹你回来了,在学里一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就跑回来看看你,你问重阳是不是?” 顾重阳站在袁少驹后头,替他难为情。 你拿小妹做借口逃学,还想邀功? 袁明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俩:“哦,谢谢你们啊?” 袁明珠问顾重阳:“书读的怎么样了?” 顾重阳:…… 袁少驹把胳膊搭顾重阳肩膀上:“我们夫子还夸他呢!” 袁明珠:“我从京城带了些小玩意,一会你们看看一人拿一件。” 那边一个小丫头快步过来。 袁明珠一看,居然是翟天南的那个叫茜罗的闺女。 看到袁明珠看她,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她:“二小姐,奶奶让喊你们回去。” 袁明珠有些头大。 他们就离开这些日子,一回来家里全乱套了,不仅吕南住进家里,这个茜罗也来了。 看袁明珠脸色不好看,小丫头特别会看人眼色,马上低着脑袋认罪状。 家里人家能使唤奴婢,一时买不到知根知底的,陶氏就瘸子里头挑将军,挑中了这两人。 不得不说陶氏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茜罗就不说了,她被买去以后就精心养着调教过的。 吕南也看着就气质不俗,各种规矩礼仪也都懂。 只是这两个是好使唤的吗? 茜罗的爹就熬着等刑部核实过就能问斩了,杀父之仇,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吕南若真是身份尊贵的晋王世子,哪天他恢复身份想起当奴才的这段经历,还能有他们的好啊? 袁明珠刚刚是认错人喊错了,不过他看到他脸的那一瞬,比对着袁树更想跪地喊“霸霸”。 从顾重阳到樊婆子,再到眼前这俩,一个个都是爷,她敢让谁受委屈啊? 想想都是血泪。 突出一口浊气,对茜罗说:“你回去告诉我娘,我马上就回去。” 那边袁务川带着木匠也丈量好了。 其实当初垒暖棚的时候就是照着尺寸垒的,差也差不了多少。 359、认错人了 木匠把尺子收起来,说:“袁大叔,这个活俺接了,今天就收拾东西过来。” 袁务川:“我赶车帮你把东西拉来。” 扭头吩咐吕南:“小南,把那点草垫子编好你也回去吧!” 袁明珠就怕看到这种情况,忙说:“祖父,你去接木匠大叔吧,我们在这里帮着编好草苫子一起回去。” 袁少驹:“我们一起编。” 兴冲冲的帮着拿干草。 袁明珠无比庆幸他五哥还没有形成所谓的尊卑有别的意识,若是他们曾祖父在这就惨了,一定会说让吕南做活,不让他们帮忙。 三个人给吕南帮忙,一会功夫就把剩下草苫子编好了。 这些草苫子是回头暖棚建好使用的时候做保暖材料使用的。 暖棚就在袁家的打谷场西隔壁,离着袁家并不远,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干完了活他们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袁少驹和顾重阳抬着编好的草苫子,吕南扛着着编草苫子用的木头架子,袁明珠拿着用剩下的麻绳和剪刀等物。 吕南把袁明珠手里的剪刀拿过去:“小孩别拿这个,绊倒了戳着自己。” 说着话还像袁弘德平日那样,摸了摸她的包包头。 袁明珠:……, 吕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走吧!” 似乎心情相当不错。 他和袁树一样,因为脑补受创的缘故性格都怪怪的,跟人交流也不多。 袁明珠只以为在他们出门这段时间吕南恢复的不过的缘故。 到了家里,陶氏把袁明珠拉到身边,拿布巾帮她把身上沾上的草拍打干净。 “茜罗去喊你怎么不回来啊?鸡蛋羹都凉了,这一身沾的这么多草屑,又到哪里皮去了?” 秦三花打了水过来,陶氏给她洗着手脸。 “外头不安全,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待家里别到处乱跑。”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由各自的渠道得知袁家这边有棉花种植的新方法,现在秋收秋种也都忙完了,就有人过来查看是不是真的有效。 好在有刘家负责接待,袁家这边还不太忙。 不过因为人来来去去,村里不像之前那样平静。 袁明珠抱着她曾祖母蹭着:“知道了,我都听曾祖母的。” 陶氏喜滋滋的吩咐吴氏把鸡蛋羹给她端出来。 梁氏捧着肚子从西厢房出来。 袁明珠一边吃着鸡蛋羹,一边说:“我吃完鸡蛋羹给大嫂看看。” 梁氏坐到她旁边,问着南边的风土人情。 袁明珠一边吃一边手舞足蹈的说着。 陶氏看她说得开心,本来想说什么呢,又没说。 吕南挑着水从旁边走过,往水缸里倒的时候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别说话,吃完再说。” 袁明珠:……, 吕南说的倒是没错,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他一个下人这样说主子,众人总觉不合适。 梁氏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合适。 等她组织好语言刚想开口,袁明珠“咔咔咔”剧烈咳嗽起来,成功的止住她要说的话。 看着是真吃呛着了。 陶氏过来想给她拍拍后背。 有个人比她速度快,“嗖”一下过来了,“怎么样?呛着了吗?” 手上力气大得袁明珠都担心能把她的内脏给拍出来。 不敢再装了,“没没没,没呛着。” 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知道这位大爷哪条筋搭错了弦,发的什么神经病。 若是说吕南想趁机教训她,他脸上的关心又不似作假。 袁家诸人都愣在当场。 就看到吕南拿着布巾把袁明珠的眼泪擦了,“吃了教训了吧,下次吃东西不许再说笑了,别哭了,你乖乖的,爹就不说你了。” 袁明珠看看他的那张肥头大耳的脸……,真想问问他:得母亲这边的基因多强大,您才能生出长成我这样的闺女? 您都没照过镜子吗?自己长啥样心里没点数?闺女能乱认的? 这样仔细一看,倒是能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些与汉阳公主相似的地方。 都是国字脸加大腮帮子,宽额头,肿眼泡。 只能说显得面相忒富贵,贵……贵不可言。 想到贵不可言,袁明珠打了个冷噤。 晋王世子无缘无故不会离开封地,他离开封地还被人算计成这样,要说晋王府没啥事,打死她她都不信。 吕南看她发抖,以为她冷,“冷吗?爹让裁缝进府……。” 说到一半,看看这农家的土墙泥地的小院,自己兀自陷入混乱中。 袁弘德从外头进来,看到众人都呆呆的,问:“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吕南“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下。 还好他之前为了迁就袁明珠,是蹲着的,是以摔得并不狠。 不然以他这样魁梧的身材,真从高处摔倒,好好的人都可能摔成他现在这副模样。 袁弘德也顾不得问出了什么事了,忙把人才地上弄起来,送回屋里。 袁明珠给把了脉,袁弘德帮着把吕南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怎么样?” 袁明珠摇摇头:“没诊出什么,应该没有大碍。” 没有仪器,单靠把脉根本把不出个四六来。 不过结合发生的事情,这人应该在恢复,想起来一些东西。 袁明珠说:“我今天看他跟曾祖父一起,从背后看认错人了,以为他是我爹呢!他可能误会了,真以为我是他闺女。” 袁弘德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吕南现在的情况真没法用常理忖度。 袁明珠盯着吕南看了看,说:“其实认个干爹也不错,看他面相就是大富大贵之相。” 杜氏拍她:“胡扯什么呢?” 袁明珠笑:“又不是认贼作父,怎么不行了?” 早早抱个大腿,以后也有皇家亲戚了。 袁弘德:“哼!” 袁弘德知道她曾祖父是酸了。 不过她就是玩笑之语,真要抱粗大腿,在京城就抱住汉阳公主府了。 公主府抱着可比晋王安全多了,天下谁不知道皇上和太孙殿下都十分忌防备晋王府。 这人送不走留着又头疼,现在看着更是碍眼,既然没有大碍,袁弘德不想看到他。 对陶氏她们说:“没事了,都去忙吧!” 自己也跟在后面往外走。 袁伯驹看陶氏她们走远了,说:“要不要给我岳父送一封信?我们这边明年只怕人会更多,万一让人认出来……。” 360、你还小 袁伯驹担心的也是袁弘德担心的。 这人是个麻烦,还不能送往别处,不能明知有问题还去害别人。 袁弘德:“等一等吧!稳妥为上,他这样子回去,对他也不知是福是祸,左右离着明年春天还有几个月。” 最好晋王府能自己找来,或是他自己能恢复。 不是说他已经有些恢复的征兆了吗? 他们都没发现,背后床上躺着的人,眼珠子动了动。 大家回到院子里,就看到袁幼驹跐溜一下蹿到房上蹲着了,再看袁明珠吃剩的鸡蛋羹,碗比刷过的还干净。 不要说,肯定是它偷吃了。 气得袁明珠喊着要打它。 南屋里,确定了众人离开了,吕南从床上做起来。 他的头有些疼,还有些晕沉沉的。 不过他想起来了许多片段。 站在窗户的阴影里,他能看到外头,外头看不到他,就看到人群中间的小姑娘叉着腰,恶狠狠的冲着房上的猴子训斥着:“袁幼驹你给我下来, 不下来是吧?不下来中午饭和晚饭都别吃了,长了本事了你,又学会偷吃了,看我不揍你……。”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跟着劝着。 原来不是他闺女。 他有一个正妻和两个妾,如今有三个儿子,还没有闺女。 如果有个像这样的闺女感觉也不错。 他离开王府的时候正妻耿氏正怀着孕,希望生的是个闺女。 袁明珠喊了半天,袁幼驹也知道下来就得挨揍,本着能躲一会是一会,就是不下来。 胡禄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安排了人拿着长杆子来帮着往下驱赶。 不一会就把袁幼驹给擒住了。 拿绳拴着给送来。 袁幼驹也机灵,看到陶氏就可怜兮兮的作揖求饶。 它也知道家里谁是最粗的那条大腿。 陶氏:“它知道错了,这次就饶了它吧!下次再犯再打。” 梁氏因为怀孕,也是母性泛滥,也跟着求情。 袁明珠点着袁幼驹的脑袋:“再敢偷吃就把你卖给耍把戏的。” 意思就是说今天这事揭过去了。 袁幼驹眼珠子滴溜溜的,也不知道记住教训没有。 吕南,也就是晋王世子杨启毓,字沣润。 他站在屋内观察了一会,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家正在看袁明珠点着袁幼驹的小脑袋说教着,听到后头门扉吱呀响了一声。 回头就看到他站在门前。 袁弘德:“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杨启毓:“还好。” 袁明珠疑惑的歪歪头。 袁弘德:“家里人手够了,你多歇息一下。” 杨启毓点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中回屋歇息了。 袁明珠看着他宽厚的肩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陶氏带着杜氏接着去做午饭。 杜氏吩咐袁明珠:“去给你大嫂看看。” 梁氏也差不多该临盆了。 这些天他们总也不回来,家里人都急坏了。 尤其梁氏,本来大着肚子就容易坐卧不便,更加坐立不安。 袁明珠领命,跟着大嫂去了他们那屋。 袁伯驹先把他媳妇扶了坐下,又给袁明珠搬凳子。 袁明珠也不跟他客气。 她平日是他妹妹不假,但是她这会是大夫,受他搬个凳子也是受得起的。 帮梁氏把了脉,“还好,没什么事。” 又说:“大嫂你不能因为如厕频繁就少喝水,该喝水就喝水。” 胎儿压迫膀胱,孕妇会有尿频的症状,这些都是正常的。 梁氏脸红了红。 袁明珠:“大哥又不是外人,不用不好意思,就该让他听听,也知道你为他生儿育女的辛苦。” 梁氏的脸更红了。 袁伯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把袁明珠给推出屋子,“去帮曾祖母做饭去。” 什么破孩子,什么话都说。 不过回头就跟做贼似的,看看外头没人,给他媳妇长身一揖:“谢谢你为我孝敬长辈,爱护弟妹,繁衍子嗣。” 梁氏泪眼看着丈夫,假意拍了他一下:“你也跟着小妹一样学着作怪。” 躲在窗下的袁明珠捂着嘴偷笑,一起身就看到顾重阳正站在她身后,拿不赞成的眼神瞪着她。 袁明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一个个讨债的。 对着灶间喊了一声:“曾祖母,我和重阳一起去喊我爹回来吃饭!” 陶氏擦着手出来:“别乱跑,叫了你爹赶紧回来。” 袁明珠拉着顾重阳早就跑远了,生怕被拦着不许去。 两个人还是坐在村北的土坡上。 这里地势开阔,视野也好,周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顾夫人跟汉阳公主有旧?” 顾重阳点点头。 袁明珠有些恼火:“那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以为他还是不信任她,留了后手。 顾重阳怕她误会,忙解释道:“京城半数以上权贵跟我祖父有旧。” 神色有些黯然。 袁明珠知道是自己想差了。 是啊,有旧又怎么样?当年顾舟勾结胡家暗算顾氏,一个出头为她主持公道的也无。 这世间是就是这样,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如日中天的安阳侯和日薄西山的安阳伯独女相比,只要没有眼疾的都知道该站哪边。 袁明珠拉拉顾重阳的袖子:“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 顾重阳:“你还小。” 袁明珠心说:好像你有多大一样。 袁明珠:“我在京城弄清楚了,姜文翰背后的人是汉阳公主,你以后要是遇到难决之事,可以找她求助。” “回来的时候姜大人说了,安阳侯府已经安排好了,估计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接你回去。” 看他又把嘴唇抿成蚌壳状,一瞪眼:“怎么,这么久你还没想清楚?” “想清楚了。” “我就是……。”心情太复杂,就是怎么样他也说不清楚。 袁明珠:“卧薪尝胆知道吧?你要做的就是卧薪尝胆,他安阳侯不可能永远活滋滋的,你俩就是熬着谁先死,也是你的赢面大。” 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笑到最后。 “我打听了,安阳侯府就一个少爷,还没请封世子。” 问他:“就一个儿子还不请封世子,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顾重阳心说:就看你这一脸的幸灾乐祸的小模样,代表什么还需要问?总不会是为了他那个儿子好。 361、伪装 顾重阳扭头看着袁明珠,小姑娘下巴微抬,正在往他们家的方向看着。 阳光下,她洁白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晶莹的莹白。 长长的睫毛微微蜷起,一根根在阳光下十分分明。 顾重阳并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侧颜杀”。 这样子下巴微抬时从侧面看过去,人的容貌会被加强,显得更加迷人。 他直勾勾的盯着看了好一会。 直到袁明珠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扭头看过来,问他:“你不知道吗?” 顾重阳慌乱的回头,正襟危坐。 看着他们家上方正冒出的一柱袅袅炊烟。 已经开始刮起西北风了,这样的距离和风向,坐在这里其实闻不到什么味道。 不知为何,顾重阳就是觉得他能闻到柴火夹着饭菜的味道。 那就是家的味道。 他深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味道让他安静了许多。 回答:“我知道,半路夫妻贼防贼,你以前说过。” 袁明珠疑惑的看看他,知道就知道,说就是了,至于这样羞惭惭跟个小姑娘似的? “对,半路夫妻贼防贼,安阳侯两口子互相猜忌,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中间再夹着一个居心不良的沈姨娘,你正好从中取利。” 顾重阳点头:“嗯!” 袁明珠手里掰着一棵棉柴,“我估摸着安阳侯是被安定侯府和大胡氏给下了什么绝育的药,应该是不能再生了, 安阳侯也不傻,他也得觉察出一些不对了,所以这次会支持沈姨娘把你接回去,利用你击败大胡氏和安定侯,让他们的谋划落空。” 这些棉柴是棉花摘完以后拔下来的,堆起来做柴火烧。 棉花的根煮水,就是一味男子避孕药,吃多了,还会丧失生育能力。 “沈姨娘若是不想等大胡氏的儿子做了下一任安阳侯以后被送去庙里或是被安排给安阳侯殉葬,只能依靠你, 所以你不是去向她摇尾乞怜去了,你们是互相利用,你是嫡子,不用对她低声下气,保持该有的礼节就行。” 袁明珠事无巨细的交代着。 最后顾重阳问她:“你们会去看我吗?我能回来看你们吗?” 袁明珠可不想成为大胡氏认为的,顾重阳身上的软肋。 “我们是受顾夫人所托,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不用你报答,你不给我们惹麻烦就阿弥陀佛。” 这话答得十分无情,顾重阳面上的血色迅速退散。 手里握着的那只马上封侯的雕件被他捏得死紧。 站在袁明珠的后头,两眼冒火,似乎能在她身上用目光融出两个窟窿。 袁明珠可不在乎。 或许以后顾重阳能顺利接手安阳侯府,到时候会念着今日的收留之恩回报一二。 可是,他们也得有命等着他来回报。 如果让安定侯一系知道是他们家造成他们落败的原因,能有他们的好吗? 袁明珠觉得她对顾重阳已经仁至义尽,又不是把人推出去就不管了,她给他安排的可是条康庄大道,奔着富贵荣华去的。 若是他还要记恨,那她也没办法。 袁明珠往东张望了一下,看到她爹的身影,往那边跑过去。 “爹,我娘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 袁树露出个憨憨的笑容:“啊!” 牵上牛:“回家了!” 招呼牛二蹦。 袁明珠拉着她爹的手。 “曾祖母今天蒸了鱼,可好吃了!”跟她爹说着她在去京城的时候吃过的好吃的蒸鱼。 袁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依旧认真的听着。 袁明珠看着她爹,终于想起来之前看到吕南时候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是什么原因了。 吕南醒来以后,跟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吕南跟他爹似的,总是不自觉的警惕着,偷偷拿眼角观察周围的人。 而且,跟他说话他一般也只是安静的听着,很少会主动做出回答,尤其是没交谈过的话题。 袁明珠努力回忆着当时吕南的表现,他的状态太从容了,像是上位者对着下属。 倒不是说他倨傲,那是种骨子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态度。 没有了之前的谦卑。 若是以前,曾祖父让他再去歇息一会,他会推辞说自己已经好了,可是他没有,他顺着曾祖父的话回去歇着了。 袁明珠机会能肯定吕南已经恢复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恢复了,但是应该恢复了大半。 就是不知道为何,他还伪装成没恢复的样子。 大概是不确定他们是不是靠得住吧! 袁明珠正想着,就听到袁树问她:“今年收了不少棉花吧?” 袁明珠:“啊?” 走神了,没怎么听清。 走在后头的牛二蹦眼神心虚的闪烁了一下。 他们家偷了不少袁家的棉花回去。 袁明珠:“爹你说的什么?” 袁树:“哦,算了。” 袁明珠:什么事就算了? 袁明珠歪头看着她爹:“到底什么事?” 袁树拿袖子蹭蹭鼻子,又抽了抽鼻子,才试探着再次问道:“能给我一点棉花吗?” 袁明珠看她爹这样,知道如果问他要棉花干什么,他肯定又缩回去了。 他这样提要求,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加了多少油才鼓起的勇气。 所以不能再把他吓得缩回去。 没有问他要棉花做什么,而是问道:“要多少啊?” 要想知道他拿棉花做什么去,总能知道。 家里还有曾祖父和祖父两层长辈,也不怕有人哄着她爹败坏家财。 袁明珠许多那一世就见过有相似的病例,被人哄着败光家财的。 袁树:“一,一,一身棉衣的……。” 吞咽了一下唾液,“和,和一床棉被的。” 袁明珠在心里分析着他是替谁要的,没想出头绪。 只能露出无害的笑容:“好啊?我回去跟曾祖母说。” 听到她答应了,袁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袁明珠在心里咬牙,让她知道是谁哄着她爹从他们家搬东西,她收拾死他。 袁明珠趁着她爹没有防备,接着问:“要做棉衣和被子,布料有吗?爹你会缝被子吗?” 这话把袁树给问到了。 他蹙着眉头:“没有布料吧?他应该会缝。” 袁明珠没敢问他是谁?男的还是女的?只问:“没有布料怎么做棉衣棉被啊?” 362、知恩图报 袁树愁坏了:“没有布料……。” 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大概是打自己衣裳的主意。 袁明珠:“那人家里应该有旧棉衣棉被吧?” 袁树似乎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袁明珠:“这么困难啊?” 袁明珠猜着是不是刘家的那些雇农,不过很快又让她给否定了。 刘家对雇农也没苛刻到让人衣不蔽体的地步,没有三面新的棉袄,芦花袄总还有一件。 此地芦苇到处都是,穷苦人家没有棉麻做棉衣棉被,会采了芦花做棉袄,用麦草垫得厚厚的睡在里头。 哄着她爹:“做棉衣得量尺寸,可不能做小了,人在哪里呀?让娘帮他量了尺寸给他做好。” 袁树:“他在湖边,可远了,马车也得走一天。” 可把袁明珠给吓坏了,还以为遇到居心不良的人了呢? 闹了半天她爹是看到天冷了担心当初收留他的那人没有过冬的衣物。 又有些心酸。 他们只顾得全家团聚的喜悦了,听说她爹被找到的时候是在帮着当地大户放鹅,就想当然的认为救了他的是那大户。 也委托了任驿丞对那家做了答谢。 原来谢错了人了。 这叫什么? 吃水忘了打井人? 也难怪她爹总也没办法融入这个家,是他们没有去了解他爹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日子,尤其是天气转凉以后,他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煎熬呢。 “不怕,我们家有马车,爹可以赶着马车去。” 袁树再次露出单纯的笑容。 他们父女身后,顾重阳握紧雕件。 每次他下定决心要恨她,跟她决裂的时候,她总是让他又看到她最好的那一面。 其实他最该恨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不争气,总是受她蛊惑。 回到家里,正看到曾祖母单盛了一份饭菜,喊了秦三花:“给你吕南叔端他屋里去,他今天昏倒了,跟他说让他好好吃饭补补。” 一家人吃了一顿欢欢喜喜的午饭。 袁明珠找到她娘,把中午她爹说的那些说了给她娘听。 杜氏本来也不愚笨,经小女儿稍微一点拨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旁边做着针线的袁珍珠和梁氏妯娌也听得若有所思。 原来还可以这样笼络丈夫的心。 杜氏悄悄找了丈夫,问他:“明珠说你想给恩人送些御寒的衣物?” 袁树点点头。 杜氏:“是该送些去,不是人家救你,我们一家人也再难团聚。” “说起来人家是咱们一家的大恩人,我跟你一起去找祖父母,要些棉花和布料,再拿些粮食,我陪着你一起去潘家凹看看恩人。” 袁树听了果然感动得眼睛亮晶晶的,跟她倾诉了当初老王头救他,为他准备御寒衣物的事。 杜氏拉着他找到袁弘德和陶氏,把要求说了,“……,眼瞅着天一天冷似一天,听伯驹他爹说老人家无儿无女的一个孤寡老人, 那时候天还热着就替伯驹爹担心冬天没有御寒的衣物,天天偷偷藏些在湖边捡的鸭鹅毛攒着,要等到冬天给他用……, 人心换人心,人家真心待我们,我们也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人,我就想拿些棉花布料粮食啥的去看看老人家。” 这种知恩图报的事,陶氏最是赞赏。 帮着张罗东西。 袁明珠怂恿着她娘大张旗鼓去酬谢恩人,也是要做个榜样给吕南看。 别只记得他们拿他当奴仆使唤,忘了他们对他还有收容之恩。 不想挟恩图报,至少别忘恩负义。 吕南一直趁着病躲在屋里没出来,中午饭和晚饭都是秦三花给端屋里吃的。 不过他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秦三花给他送晚饭,他就跟她打听:“家里出什么事了?谁又要出门?” 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说的事家里。 秦三花也不防备他一个摔坏了脑袋的人,一边给他布着饭一边回答:“是大奶奶和大爷,当初大爷走丢了让潘家凹的人捡了回去, 大奶奶说天冷了,给恩人送些御寒的衣物和粮食过去。” 杨启毓披着衣服坐到桌旁,看着桌上适合病号吃的饭,深呼吸了一下。 听着倒是像是叹息。 杜氏体谅丈夫的心焦,次日一早起来就带了几个孩子赶去潘家凹。 陶氏把东西拎了往车上放:“这些是给任驿丞家的,你祖父回来了,知会他们一声。” 说是知会一声,实际就是个过场。 武安州境内,消息灵通些的估计都已经知道袁弘德回来了。 之所以知会一声,就是个礼数,也是邀请他们来参加宴席,礼多人不怪。 “这些是给潘家的,这些是给恩人的。” “这些是给任家女学的夫子的,我们珍珠和明珠一直说去,一直也没去,别让夫子有意见。” 屋内的杨启毓再次深呼吸。 他住的南屋这边,能清楚的听到外面的声音。 从他昨天偷听来的,袁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疑虑的是袁家如何知道的他的身份? 他身上并没有能暴露身份的物件。 而且他们家的那个小厮,看着也是个练家子。 如今听着,跟铁矿那边关系也不一般。 别让不知道,他却知道铁矿是他大姑母汉阳公主的地盘。 汉阳公主跟皇族中谁都不亲近,谁的账也不买。 袁家,似乎并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单纯。 他没有敢贸然联系晋王府在武安州联络点,得等他弄清楚了再说。 他私自离开封地,被人抓到把柄就是晋王府的大罪。 等家里人都各自去忙活了,杨启毓偷偷摸出房间。 他知道袁家各人都住在哪间屋子。 进了后院直奔袁弘德和陶氏的房间,袁弘德是家里主事的,若是有什么也肯定放在他屋里。 晋王世子确实不是一般人,分析的对了,他轻易就在柜子里找到了他的匕首和玉佩。 匕首被拆了宝石,坑坑洼洼得十分惨不忍睹。 他把东西放回原位,然后回到自己屋里。 想不通把宝石抠下来的目的。 袁明珠兄妹几个跟着他们爹娘一路往铁矿去,他们要住在驿丞府,明天再去潘家凹。 听说他们来了,任驿丞带着人出来迎接。 363、添三分颜面 两家的关系现在有些不上不下的,约定好的事情因为意外推迟了好长时间。 时人做事都喜欢顺顺当当的,一旦出现波折,尤其是这种喜事出现波折,都会往不好的地方联想。 虽然也有喜讯,袁家四郎考取了秀才,这桩亲事锦上添花,可是也让他夫人更放心不下了,生怕婚事有变故。 孩子娘的意思就是想让他跟袁家商议一下,能不能越过袁家三郎先把婚事定了,结婚等着三郎先结也行,不然总这么没名没分的等着也不是个事。 可这话让他跟袁家人怎么提? 外人知道了不得以为他们家闺女多恨嫁呢! 夫妻俩因为这件事产生了分歧,还拌了几句嘴。 所以任驿丞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但是自家知道自家的笑容勉强。 “来了?去家里吧,孩子娘前几天还念叨呢,孩子曾祖父回来了吧?” 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袁家的人才合适了。叫亲家吧,两家还没定亲;喊兄弟吧,又显得托大。 任驿丞只能含糊着。 以往没觉得是个事,自从跟孩子娘说过这事,许是越是在意越是想得多,越是想多越是别扭。 到了家里,大家寒暄以后落座。 驿丞夫人多次想开口提这件事,都被丈夫拿眼神制止了。 驿丞夫人也不想公然违逆丈夫的话,只能忍耐下来。 听说了袁家的来意,驿丞夫人忙安排人去收拾客院。 一下子心情也好了,拉着杜氏的手,聊得投机,又跟亲姐妹似的了。 任驿丞只能在心底暗自吐槽女人心海底针,不过老婆不再总试图说那些不合宜的话,也让他轻松了不少。 吃了饭送了袁家人去了客院,两口子回了主院。 任驿丞问他夫人:“怎么突然想开了?” 他夫人白了他一眼:“我想开了你还不高兴啊!” “他们家有情有义,对穷苦的救命恩人都念念不忘,专门跑一趟去探望,我们两家虽然是口头约定,他们家应该也不会出尔反尔,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又感慨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难怪人家能一下子出四个秀才儿子。” 任驿丞不敢说话。 女人嘛,你不能太跟她较真,她说啥,只要不是关乎原则的问题,听听就好,千万别反驳。 不过大家都知道袁家之所以能一下子出四个秀才儿子,除了他们学识出众之外,也沾了移民政令的光。 上上下下都在给朝廷的移民政令涂胭脂抹粉,把政绩粉饰得花团锦簇。 道试结果代表着对民众教化的成就,要是还跟往年似的,武安州选不出多少饱学之士,怎么跟上头交代? 朝廷新修建的官学是照着上州的容量建的,到时候收不了几个学生,怎么跟上头交代? 有消息说朝廷还准备把武安州升州为府,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武安州升武安府,关系多少人的前程和钱袋子。 为了能顺利升府,也得把考绩做得漂漂亮亮。 驿丞夫人感慨完了,又说:“我可是听说了,之前有人家正跟袁家三郎相看着,突然出了袁家大爷那桩事,那些人家就都打消了结亲的想法, 后头看袁家大爷又找着了,他们家三郎也得了功名,一个个又都巴结上来,结果全被袁家给回绝了。” 撇撇嘴:“要我说这些人就是该。” “就是这么一耽搁,把我们依姐儿也给耽搁了。” 叹口气,“欸!” 任驿丞忙劝道:“袁家三郎人才也不错,好男儿何患无妻,很快就会有着落的,你就别担心了。” 驿丞夫人想起一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宗房的锦哥儿媳妇跟我打听过袁家三郎,后头听说袁家已经在跟人议亲,就没在提这事。” 站起身踱了几步,“不行,我得找机会跟锦哥儿媳妇说说去,整好下午袁家大奶奶要去宗房拜访太夫人,我陪着一起过去。” 尽快把袁叔驹的亲事给解决了,才好轮到他们家依姐儿。 女人间的事任驿丞也说不上话,准备交代几句回驿站。 被驿丞夫人给拽住:“你下午陪着我们一起过去,也给老太爷请个安。” 袁家大爷那样,没人陪着过去只几个孩子哪行? 袁家稍事休息,就收拾了礼物,由驿丞夫妻俩陪着往铁官府去了。 坐的还是驿丞府的青油小车。 坐在车上,杜氏说:“还要见一见女学的夫子,家里也忙活完了,让她们姐妹来读几天书。” 袁明珠倒是不急。 主要珍珠要跟姚家那边开始议亲了,若是能进任家的女学读书,以后说出去娘家和婆家都添三分颜面。 比多陪送二亩地说出去还好听。 驿丞夫人也知道她的目的,不过袁珍珠坐在旁边,这话不好当着女孩子的面讨论。 只能说:“你们再不来,你家老太爷托我们老爷买的两把琴都该落灰了。” 落灰是不会落灰,只是个夸张的说法罢了,不过拖得时间确实够久了。 杜氏:“到时候还得拜托您多多照顾她们姊妹俩。” 驿丞夫人:“看您说的,她们是谁,我又是谁,咱们啥关系?我做伯娘的照顾她们还不是该的?” “到时候也别住学里,就住伯娘家,跟你们依依姐住一个院,她那院子里我早收拾好了。” 袁明珠就想住进驿丞府呢,驿丞夫人这话正合她的心意。 《西厢记》里红娘就是小姐的贴身丫头,才能给小姐洗脑,让她不顾礼教跟人幽会。 从来好人都是被朋友给带坏的。 若是个许久不见的生人,偶尔见一次,撺掇做坏事也不会上当。 不仅不会上当,还会提防。 就是打个比方,袁明珠倒是没想带坏任依依。 她若是想探明任依依的心意,探明她究竟更中意她哪个哥哥,免得制造怨偶,制造人间惨剧,她就得先跟任依依混熟了,让她不设防了,才能跟她说实话。 青油小车停下来。 袁明珠来过几次,知道是到了宗房面前了,得等着宗房的仆人把门槛拆下来,才好进院子。 车停了一会,接着往前走。 直接进了太夫人的院子,太夫人接了信到门外迎接。 携了杜氏的手:“你婆祖母还好吧?让她闲下来也来我这里串串门。” 364、慎之又慎 这些日子杜氏因为袁伯驹几个中了秀才,跟着陶氏应酬,也锻炼出来了。 笑道:“我家祖母也才说想你们这些老姊妹了呢,我这次过来,特意嘱咐我来给您老人家请安来了。” 袁明珠心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娘也今非昔比了。 这一番话说得铁官府太夫人眉开眼笑。 当听说杜氏要见见女学的夫子,忙吩咐人:“去女学那边看看夏先生在不在?” 有人领命去了,不多会回转回来回复道:“夏先生在呢,让请袁家大奶奶过去一见。” 老夫人站起来:“正好我也去夏先生那边讨一杯茶吃。” 陪着杜氏一起过去。 杜氏忙上前掺起老夫人。 驿丞夫人笑道:“给我杯好茶我也吃不出好歹来,就不去牛嚼牡丹了。” 老夫人笑骂:“下回再来我这,就让人给你拿那茶叶沫子泡茶,反正给你好茶你也喝不出来,就别浪费我那好茶了。” 吩咐孙媳妇:“你陪你婶子坐会。” 领着杜氏她们呼啦啦一群人往后院的园子里过去。 袁明珠知道这回去就跟面试一个意思,所以中规中矩的跟在姐姐身侧。 待过了水榭,就看到一处竹篱笆的茅屋。 早有仆妇在外头迎接。 那仆妇曲膝行礼,伸了胳膊道:“各位请进。” 老夫人还礼:“有劳了。” 袁明珠默默记在心里,这位应该不是普通仆妇。 进了小院,也未进屋,就在院子里的一从兰花旁的竹凳上坐了。 看着铁官府诸人的面色,丝毫未觉得怠慢。 袁明珠知道,有些有学问的人都有些孤拐性子。 不过有真学识的人少,有真学识的女夫子更是凤毛麟角,所以主家也得迁就着些。 即使忍不了了,也得尽力做到好聚好散,不然外人不会说夫子性格孤拐,只会说主家不尊重读书人。 谁让读书人的地位高呢? 等了一会,那位迎接他们进来的妇人端了茶给老夫人和杜氏上了茶。 老夫人端了茶,对杜氏说:“尝尝夏先生的茶,她轻易不给人吃的。” 杜氏似模似样的端起来吃了一口,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夸道:“果然好茶。” 也不会有人没眼色的追问她好在哪里。 杜氏就跟老夫人对坐着慢慢品着茶,直到把夏先生给等了出来。 袁明珠看了一眼,就见是个清瘦的中年女子,面色白净。 估计是老夫人陪同前来,夏先生也没多为难她们,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算是面试过了。 驿丞夫人那边,待老夫人带着杜氏刚走,就端着茶牛饮一口:“我得松快松快,我可不跟着去受拘束。” 她可是知道夏先生的那个调调,可不愿意去遭罪。 这些话她能说,少夫人年轻可不敢说,只能陪笑。 问她:“婶子最近一向可好?” “都好,你呢,你跟两个孩子没哪不舒坦吧?袁先生回来了,要不要请来给再看看。” 说了一会话,把话题转向少夫人的娘家妹妹身上:“跟我家你妹妹一年生的吧?” 少夫人也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笑道:“可不嘛,她们俩一个年中一个年尾。” “欸!”叹一口气。 “我娘家父亲母亲也指望不上,婶子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也帮着搭个线。” “说着还真有一个,”说着眼睛往刚刚杜氏坐的位置瞟了一眼。 少夫人眼睛一亮,知道她的意思是袁家那边亲事有了变化。 不过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去打听一下那头亲事是不是真黄了,为着什么黄的。 别没吃着羊肉惹着一身膻。 女子不是男子,结亲得慎之又慎。 回道:“哦?” “我得先去信看看我六妹妹的意思,若是有意,还得请婶子帮忙。” 两下里说定了这事。 刚说好老夫人一行就回来了。 二人忙站起来迎接。 “今天倒是去得快回来的也快。”驿丞夫人说。 袁明珠本来还觉得在那边等了好大一会子呢,听着这话,还是给了她们面子没为难她们,没有让她们多等? 第二天,驿丞府专门派了人给带路,送他们去潘家凹。 去那边没有官道,坑坑洼洼的泥路,轧出半尺多深的车辙印。 直把袁明珠颠得七荤八素的。 袁少驹问袁树:“爹,这么远你还记得你怎么跑这边来的吗?” 他觉得真是神奇。 袁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他当日混混沌沌的,等清醒过来已经在潘家凹了。 这边轻易没有人来,看到他们进村,村里人都都农民揣着围过来观看。 “这不是那个大鹅吗?换上这身衣衫还真像是个老爷了。” “什么像是个老爷?人家就是老爷,只是落难到咱们这儿了。” …… 袁伯驹下车跟这些人打听:“请问老乡,潘家怎么走?” “呶,那边,往那边走最大的院子,青砖墙的那家。” 就有好事之人跑了去通知水香:“水香,大鹅回来了,穿的那一身可气派了,那快去看看吧!” 唯恐天下不乱。 也不知道是想看袁家的笑话,还是想看水香的笑话,亦或是就是没事闲得。 水香从屋里出来:“谁回来了?” “大鹅!” “大鹅?人在哪呢?” “刚刚在村口,这会应该去潘家大院了,赶着大车来的,穿得可光鲜了……。” 啥都说了,就是没说袁树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说。 水香拿手指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发扒拉顺了,又掸干净裤脚上的灰,扯了扯衣襟,扯平褶皱。 抹了鞋子,把鞋壳子里头拍打干净重新穿脚上,往潘家大院跑过去。 那边袁树还没忘记面对潘家老爷该是个什么样,虽然坐在对方的对面,两只手抱着,腰也还是塌着。 袁明珠心说,就该让吕南来看看她爹什么样,他才会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 潘家老爷跟袁伯驹说着话。 “秀才老爷客气了,搁谁身上也不会见死不救,都是该做的,我们家打我爷爷那辈起就心善,记不得人受苦……。” 还以为上次给了谢礼这事就完了呢?没想到这家人这么傻,又来了,是不是就是说他以后可以自己上门去讨些好处? 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365、无事献殷勤 这样想着,潘庆寿更殷勤了。 听说袁家人要去看看老王头,高声吩咐他侄子潘玄:“去把放鹅的老……,老王头喊过来。” 也不知道差点脱口而出的是老头还是老什么,不过看样子不是啥好话。 袁伯驹忙推辞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 不顾潘家人的阻拦往外走。 一家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姓潘的太殷勤了。 所谓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 袁明珠觉得,他让喊老王头,语气没有丝毫尊重。 他们是酬谢老人,让他这么一搞,像是使唤人。 再说又不远,上百里路他们都来了,几百米还不能走吗? 不然把感恩弄成纡尊降贵,就太形式主义了。 “不麻烦,不麻烦,走到就叫来了,外头路不好走,怎么能让奶奶小姐们走过去呢?” 生拉硬拽的不让人走。 袁伯驹几个换了个眼神,知道这样纠缠不行。 几个人一起往袁少驹身边挤,把拦着袁少驹的人挤得外向一旁,袁少驹趁机怕出刘潘家大院。 他也没有走远,把侯在外头的驿丞府借来的人手喊了进来。 这些人过来才解开拉扯不休的局面。 要说袁家自己也能离开,不过彼此没撕破脸,对方为你好的假面不好拆穿。 潘水香就是这时候过来的,过来一耷眼就看出杜氏是当家奶奶,直接就跪杜氏跟前去了。 “大姐,”扯着杜氏的裙子不撒手。 杜氏傻眼,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她可没单纯到认为这一声大姐是冲着她喊的,这声大姐是冲着她男人喊的啊! 袁明珠再没想到,她爹这样的还有本事给她娘找一个姐妹。 知道的话说什么她也不会为了笼络她都爹的心怂恿她娘亲自过来这一趟。 不过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如今就得先解决了这个女人。 袁明珠往那个女人看过去,就看到她穿白底兰花的上衣,底下是一条褐色的裤子。 穿着上看就跟一般乡下的女人不同。 不过也没太出挑,要是真出挑裤子外头该再罩一条裙子,所以跟潘家老爷的关系应该不是太近。 袁明珠马上拉着从驿丞府借的人手悄悄说:“把这女人拽开!” 借的人手都是男子,不敢对个女人伸手,有些犹豫。 袁明珠:“回去一人赏二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钳着那女人的手把人往旁边拉。 潘水香在地上打着滚,拉着杜氏裙子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杜氏怕裙子被扯破或扯下来,狼狈的弓着腰, 潘家的人就在旁边扎着手看热闹。 潘水香如果能贴上去,就更少不了他们的好处,他都问过了,袁家就是个突然暴发起来的小富之家。 外来的,没什么根基。 而且他们家的四个儿子正在考科举,受着监察呢,人品不能有一丁点瑕。 他家若是敢不乖乖给他们好处,他就怂恿着水香去告他们,不怕他家不就范。 袁伯驹见闹腾得实在难看,又投鼠忌器,想着要不就先把人稳住,回到他们的地盘上再处置。 对潘水香劝说道:“这位大婶,你先把我娘放开,有什么事好商量。” 潘庆寿一看袁家大哥服软了,笑容都不再掩藏,说:“水香啊,松开袁家大奶奶,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松开,松开我会给你做主,没多大事,给大奶奶敬一碗茶,袁家家大业大,不差你一碗饭吃。” 袁明珠气得咬牙,这他娘的是吃一碗饭的事吗? 她爹多个老婆,他们多个娘。 潘老贼是看穿她大哥的缓兵之计了,现在就让这个叫水香的女人给她娘敬了茶,把身份坐实。 这绝对不行! 她爹流落在外娶的女人,地位可不是妾,而是正正经经的二房。 几乎可以跟她娘比肩。 外人说起来,不仅会承认她二房的地位,还对她多一份同情。 一旦以后跟他们出现龃龉,舆论百分百向着她。 这块狗皮膏药,贴上来还撕不掉了? 袁明珠看看她爹,就看到他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似乎是想上前去解救她娘又不敢。 如果他还好好着,绝对不会任由别人这么欺负他们。 不过,也得试试,不能束手就擒。 这个叫水香的女人和潘家这老贼,一看就没安着好心眼,真把水香带回去,就是引狼入室。 袁明珠可怜巴巴的站在袁树身边,苦巴着小脸,哼哼唧唧:“爹,你不要我们了吗?你怎么娶了这个女人?” 袁树:“我没有!” 表情比窦娥还冤。 “没有你怎么不敢说?没有人家欺负我娘你都不帮我娘?”袁明珠就差指着她老子的鼻子骂他了。 她这是激将法。 她从她爹进来潘家凹就发现了,他爹到了这里就变得小心翼翼的。 应该是从前在这里就是这样的状态。 要么是被吓唬住了,要么是之前跟他待一起的那个老王头也是这个模样。 袁树:“我……。” 袁明珠:“去啊爹,我娘跟我姐姐都哭了,你去告诉他们你跟这个女人没有关系。” 袁树看着哭泣的大女和妻子,再看着一包眼泪的小女,终于鼓起勇气:“我跟她没有关系,我不娶她。” 声音虽然还带着颤抖,对他的妻儿却犹如。 袁伯驹只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家父说跟这位婶子没有婚约,看来其中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我爹如今还病着,不要耽误人家。” 话中有话:别想趁着我爹病着讹我们,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潘庆寿强笑道:“这误会闹得,没关系,解释清楚就好,解释清楚就好。” 转移话题:“这个老王头怎么这么大会还没来?” 又叫了个旁边看热闹的:“快去看看,怎么还没来,让贵客都等急了。” 给潘水香使了个眼色,让她有理由就接着闹,没理由就麻溜的滚。 两个人使了几个眼色,潘水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我活不成人了,大鹅走的那天俺掉河里了,是他把俺救上来的,摸也让他摸了,看也让他看了,他不娶俺俺也活不成了。” 拉着长腔哭得比戏台上的角儿还凄惨。 366、善恶有报 袁明珠:“爹,你摸她了?” 袁树直摇头。 袁明珠大声喊:“我爹说他没摸你。” 袁伯驹听着直想拿手捂脸。 也只有他小妹,敢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话。 袁明珠知道这会就是比谁更不要脸。 拼个一时不要脸,回头万事无忧。 这会该脸皮厚的时候你偏腼腆,回家就是几十年的煎熬。 杜氏看小女儿那样,起先眉头皱了皱,不赞同她这样没羞没臊的做法。 后头一看众人的表情,似乎受到启发。 这些跟她所受的教导是相悖的,不是小女儿的示范,她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事还可以这样做。 马上换了一副脸挂寒霜的表情,推搡着袁树:“你个没良心的,我在家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你在外头干啥了? 说,你到底看没看她?儿子都这么大了,都马上抱孙子了,你要是敢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我也不跟你过了,丢死个人了,我跟你一起,拿根绳子吊死得了。” 要死要活的谁还不会怎么地? 袁明珠暗暗在心里给她娘竖了竖大拇指,点个赞。 干得不错! 袁树不停的解释:“我没看她,我更没摸她,她掉水里也不是我救上来的。” “那谁救的?” 杜氏正问呢,救了潘水香的人就来了。 袁树看到老王头:“王大伯救的。” 老王头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过来,看到袁树十分欣喜,不过看着他一身光鲜的衣衫,克制着没有过来。 瑟缩着身子跟潘家老爷行了礼,“老爷您叫俺?” 袁明珠终于知道她爹见到潘庆寿为什么那副模样了。 潘庆寿清了清嗓子:“是这么回事,当初你救了袁家大爷,今天他们来看你了。” 袁树站在老王头跟前:“王大伯。” 拉着杜氏:“这是俺孩子娘。” 袁伯驹带着弟弟妹妹跟着杜氏后头行礼:“王爷爷好。” 老王头拿着一双长满茧子的大手擦了擦眼睛:“好,好!” 袁明珠看看还坐在地上的潘水香,问老王头:“王爷爷,我爹走的那天这个婶子掉河里谁把她救起来的?” 老王头:“俺,俺救的,咋的了?”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袁明珠看看老王头脸上能夹死苍蝇的褶子,也忍不住“噗嗤”笑了。 狭促道:“俺爹娘说出银子给您讨一房知冷知热的媳妇。” 杜氏忙拿手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 生怕老王头觉得被冒犯了。 老王头也猜出来出了什么事了,摇头道:“俺都土埋到脖颈子了,不讨媳妇了。” 袁明珠挤挤眼睛:“别呀,讨一个回来,您老出去干活回来也能有口热乎饭。” 老王头愿意配合她,却没有讨媳妇的想法,更知道自家的笼小,装不下水香这么大馒头。 真若是话赶话把这女人弄他屋里去,他也别想有消停日子过。 就帽檐子的颜色都得亮两个色度。 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站在一边闷不吭声。 就这样就行,把潘水香吓得爬起来就跑,一屁股的土都顾不得拍一下。 袁明珠除了拿老王头吓唬潘水香,也有试探一下他人品的意思。 老王头就一个孤寡老头,没儿没女,对她爹又有救命之恩,以后不要说都是他们家的责任。 既然是责任,还是早点接走为好,省得回回来这里路途不方便不说,还总得跟姓潘的这些人遇上,这些狗皮膏药贴上去那还了得? 他们家倒是不差他一碗饭吃,就是接个品行不端的回去,不如还是放这边,大不了托驿丞府给他时不早晚送些钱粮来。 经过这次试探,老爷子的人品还挺好。 袁明珠觉得这人可以接回去。 对袁树说:“爹,看样子那个婶子不想做王奶奶,王爷爷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啊,我们把他接咱们家去吧?” 袁树当然愿意,往杜氏的脸上看去。 杜氏比袁明珠更愿意从此离这里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来这里,回答道:“是啊,王大伯跟我们家去吧,也让伯驹爹孝敬孝敬您。” 老爷子不好意思道:“这合适吗?” 看着就是心里愿意的。 杜氏:“合适,合适,咋地不合适。” 眼瞅着时辰也不早了,“还得赶路,我去帮您收拾收拾东西。”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袁明珠可不认为老爷子能有什么值钱的家当,说:“不要了,回家再重新置办好了。” 袁明珠这样说也是一计,舍些小财换顺利脱身。 果然她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眼睛都冒着绿光。 破家值万贯,老爷子一辈子积攒的东西,值钱或许不值钱,但是鸡零狗碎的,东西不能少了。 他们看不进眼睛里,有人能看进去就行。 旁边潘庆寿谋算一再落空,听说袁家要把他们家放鹅的这个老东西接走,正想趁机为难他们一下,顺便拿些好处。 他都盘算好了,就说养了老东西这么些年了,舍不得让他走。 他刚想好怎么说,还没开口呢,就听旁边他的族人们七嘴八舌的把袁家人和老东西夸成了一朵狗尾巴花。 “好人有好报啊!老王头,这都是你行好积德的结果。” “大鹅讲良心,老王头救他一命真值了,跟着他擎享福了。” …… 有些人是真心觉得善恶有报,苍天有眼。 有些人是替老王头庆幸老来有靠。 不觉得苍天有眼的还是替庆幸的,还是羡慕的,都不耽误他们想让老王头赶紧走,享福去了就把那一家一档全部都留给他们了。 他们这个村子也就十几户人家,大家都分点也能得不少便宜呢! 白得的便宜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白要谁不要? 簇拥着把袁家和老王头送上马车,送出村子。 潘庆寿想说的话一句也没敢说。 他虽然是族长,也不敢跟公序良俗作对,不敢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袁明珠看着车后头扬起的灰尘,把车帘放下。 管许是几十年都没离开过这里,老爷子有些心神不宁。 袁树一再咧着嘴对他傻笑都没缓解他的紧张。 杜氏:“大伯你别担心,跟我们回去,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吃的。” 367、绿毛忍者神龟 杜氏的安慰让老爷子心定了许多。 回到驿丞府,驿丞夫人看到他微微愣了愣。 铁矿镇周边相对要富裕些,穿成王老汉这样的真不多见。 据驿丞夫人目测,他身上的衣裳,最多的地方都打了四五层的补丁,看着花花绿绿就跟百衲衣似。 因为事关袁家的面子,她也不敢表现出异常来,依旧热情的把人迎进去。 并吩咐了人准备水给袁家人住的客院送去。 觉得王老汉跟任驿丞差不多高,还找了丈夫的衣裳送过去。 等王老汉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看着精神多了。 就是衣裳有些肥大。 任驿丞白白胖胖的,他的衣裳穿在消瘦的王老汉身上确实没法合身。 在任家住了一晚,次日一家人赶早回家。 驿丞夫人挽留:“多住几日再走。” 杜氏:“家里初十日要宴客,伯驹他媳妇也快生了,等忙完了再来。” 回到柳树湾,把王老汉给家人做了介绍。 杜氏商量陶氏和袁弘德:“祖父祖母,安排王大伯住哪里?” 有两个地方能安排,一个是跟袁务川一起住,另一个是住到南屋去,跟吕南和顾重阳一屋。 陶氏刚想说话,袁弘德抢先道:“住你公公屋里吧,我去跟你公公说一声。” 如果杜氏想安排王老汉住南屋,根本不用问他们,她自己就是能做主。 袁弘德知道,之所以问他们,是因为杜氏想把王老汉安排到袁务川屋里,又怕公公多想,所以让他们夫妻俩做主。 看到公公从回来就陪着王老汉,回来以后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会多。 而婆婆去了曾祖父母屋里。 婆婆出来不久,曾祖父就去了马厩找祖父说话,梁氏忙喊了妯娌帮她开箱笼。 “找些细棉布出来给祖父和王爷爷做些衣裳。” 看着家里人的一系列动作,袁明珠想起现代那一世一个女作家说过的话:大多数全职太太做到最后,要么就做绿毛龟,要么就做忍者神龟。 当初看的时候觉得非常有道理。 前世拴马巷陈家的几个男主人,都纳小妾,当时她就想,家里的女人都是绿毛忍者神龟。 所以对于爱情和婚姻,她是没有什么期待的。 嫁人,可能临了就是个绿毛忍者神龟的下场。 现在看看袁家的人,或许把眼睛睁大点,别去垃圾堆里挑丈夫,自己再像母亲和大嫂她们似的,情商高点,大概也能相敬如宾过一生。 袁明珠一边收拾着草药,一边对她大姐说:“看到没有,学着点,自己不好做主的事就请示一下能做主的人。” 即是说给袁珍珠听,也是说给顾重阳听。 一般说来,宅斗是女人们需要修炼的技能,男人们用不着。 不过袁明珠觉得顾重阳还是学着点为好,他回到安阳侯府里免不了跟沈姨娘和大胡氏打交道。 那两个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子,可不是他们家这种小打小闹可以比得。 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这些草药都是他们离家这一阵袁务川和刘家的佃农们采回来的。 佃农们采回来,袁家人会收购回来加工一下再转手出售,跟晋地时候一样赚个差价。 杨启毓看着袁明珠几个熟练的拿着药刀加工草药,也有些迷糊了。 袁家人的模样不似做假。 就好像原本的秦家和冯家,哪怕伪装得再像,也百密一疏。 他觉得从这个家里最小的袁明珠身上试试,看看能不能套出来一些有用的信息。 袁弘德跟袁务川说着话从马厩那边出来。 “……住我那屋正好,也有人跟我说说话。”袁务川说着。 又说:“我去工棚那边看看暖棚的顶棚打得怎么样了,小叔你去不去?” 袁弘德:“我也去看看。” 问他:“还来得及吗?我怎么觉得这两天天阴的有些厚,会不会下雪啊?” 袁务川感受一下空气中的湿度:“不好说,往年也有下雪早的。” 陶氏:“可别下这么早的雪,不然下了也存不住,到处湿哒哒的路还滑,客人怎么过来?” 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管不了的事。 就跟故意作对一样,初九那日一早就开始下雪,下得倒是不大,但是细细密密的直下了一天加大半夜,知道十日凌晨雪才停。 姚家的人坐在车上往柳树湾过来,走一路抱怨一路。 “袁家人也够不喜欢人的,早不请客晚不请客,偏捡个下雪的天请客,吃他家一顿饭不够遭罪的。” 你一句我一句,巴拉巴拉抱怨个没完。 待到了袁家,有换了一张脸,一个个满脸堆笑。 杜氏:“冷吧?快进屋暖和暖和,你看这场雪下地,路上不好走吧,辛苦大家了。” 姚家大奶奶:“瑞雪兆丰年,下雪好啊,下雪是好兆头,咱们亲戚里道的,可别说这些外气话,辛苦能都是应该的,我们不帮衬谁帮衬?” 听得杜氏心情舒畅。 后头马车后头,戚守备护送他母亲和女儿前来。 他今日去不远处的兵屯里公干,正好顺路,把人送到他就得走。 他可是听着前面那辆车抱怨一路了,听得熟悉的声音看过去,还看到熟人了。 其中两个人正是当日袁家大爷走失的那段时间来帮着寻人,背地说话很不好听的人。 听着应该是在跟袁家的长女议亲。 心里想着,这是家什么人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戚老夫人下车,就看到她儿子面色不虞。 不过她儿子一脸络腮胡子,面色不虞也不显,尤其他平日就总板着脸,就没大见他有个笑模样过。 戚老夫人也不管他,拉着陶氏的手撵他:“你回吧,说不让你送你偏要送。” 送就送了还拉着张脸。 她没听到路上姚家人说的话,不知道她儿子为何不高兴。 戚守备也未多说,带人走了。 戚老夫人跟陶氏抱怨:“脾气死臭死臭的,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跟他老子一个样,做的关心你的事也不让人高兴。” 半真半假的说着,跟袁家人解释着她儿子不是针对他们,免得引起误会。 杜氏拉着澄姐儿的手搓着:“我的儿,冷了吧?” 喊袁珍珠:“带妹妹去后头玩。” 368、套路和反套路 袁珍珠上前牵着澄姐儿的手,替她拿着手里的布偶,领着她往后院去了。 后院已经来了好几个各家的孩子。 姚家大哥的闺女也在,坐在角落里畏畏缩缩的。 袁明珠生怕她觉得被怠慢了,引了话题带着她说了几句话。 后头来的人越来越多,袁明珠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再说也不能总靠她引着话题说话吧,就起身去招呼其他人。 待得戚家澄姐儿来了,袁珍珠把她交给妹妹,自己又回去前头帮着大人们迎客。 澄姐儿情况特殊,袁明珠只能一直带着她,对姚家的姐儿就更无暇顾及了。 还好不久慧姐儿就来了,抱怨了几句袁明珠总也不去学里陪她,就帮着袁明珠招呼小客人。 袁家屋子少,外头又湿黏,大家只能坐在一起吃茶说话。 袁明珠煮的瓜蒌子,味道不错,其他人以前没吃过,倒弥补了屋子少孩子们施展不开的不足。 总算糊弄着把客人招待了,安然送走。 回去路上,姚家大奶奶知道戚老夫人是守备府的老夫人,因为同路,硬是带着她孙女挤上戚家的马车。 车厢后头,戚守备的络腮胡子都掩藏不住他一脸的阴沉了。 不过他自诩是男子,不是长舌头好传话的长舌妇,回去也没跟他娘说什么。 戚老夫人听着姚家大奶奶挂啦啦说了一路,等人下车的时候她觉得脸都快小僵硬了。 又不熟,姚家大奶奶说的话她真不好回。 回道府里才抱怨了几句:“这女人可真能说,一路都没带停下喘口气的。” 却数姚家大奶奶回到自家马车上,“他们家倒是能耐,还巴结上了守备府和南山刘家。” 问她孙女:“你都结交了几个小姐?我听说有个千户夫人也带着闺女来的。” 她孙女不敢说自己畏畏缩缩没敢说话,一个小姐也没结交上,抽抽嗒嗒道:“袁家的人不带我跟她们说话,袁明珠就只带着守备府的小姐,根本不理我,有人要跟我说话她就把人拉走。” 听说白走了这一趟,她孙女一个小姐妹也没有结交上,姚家大奶奶气得脸色铁青。 问她:“千户家小姐跟你说话了吗?” 她孙女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千户家小姐,含含糊糊的应着:“袁明珠不让她跟我说话。” 姚大奶奶:“这个小贱人,看人下菜碟。” 咂咂嘴:“可惜守备府的小姐是个傻子,不然跟她结交更好,让她带着你结交城里的小姐们。” 嘱咐她孙女:“袁明珠肯定是怕你盖了她的风头,你下回再有机会就离她远点,她总不能把人全拦着,你跟着她姐姐,她姐姐要是敢拦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袁家这边,宴客之前袁弘德就把吕南支使开去给木匠帮忙了。 来的客人没看到他,他从工棚里往外看,看到了戚守备的那张特殊的一脸大胡子的脸。 他此行就想来见戚守备的,可惜没见到就遇到了安阳侯的人。 对方在城南险滩处设伏,致使他险些丧命。 现在情况不明,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的消息,所以他也不敢贸然再去见戚守备。 还是等回到晋王府再从长计议。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查清袁家的底细。 说不定查清了袁家就能知道戚守备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袁明珠明显发现了晋王世子在伺机接近她。 就比如现在,他们去试一下木匠打好的彩光窗适不适合,他毕竟自告奋勇跟着,还总是对她露出狼外婆式的笑容。 “二小姐你往一边站站,别一会落了土下来迷了你眼。” 还抓了一把瓜蒌子给她:“太爷给我的,我没舍得吃,给你吃。” 袁明珠既来之则安之,接了过来装在衣兜里,卡兹卡兹的吃起来。 用小母脚趾猜也能猜到这人是想套路她。 她也正想套路一下他呢,究竟是套路或被套路,就各凭本事了。 虽然没找到机会套话,不过刷了一下好感度,杨启毓还算满意。 等雪霁天晴,袁明珠决定趁着天气晴好去把之前之前发现的獾猪窝给端了。 天气冷了,得备些獾油做润手霜使用。 她大嫂也快生了,等大嫂生了就更没时间去了。 獾猪的繁殖力惊人,一窝獾猪在这定居,明年她要是种西瓜,不够它们给她祸害的。 王老汉听说要去堵獾猪窝,说:“俺以前抓过那玩意,太狡猾,不好抓,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袁明珠熬过獾油,没抓过。 袁家的人也没抓过,听说王老汉会抓,忙都凝神细听。 王老汉来了这些日子,受袁家照顾正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呢,如今有了能用上他的地方,忙细细道来。 按照王老汉说的,备了绳网和叉子,拿了火石,一行人直奔獾猪窝所在的西南方向而去。 杨启毓也要求跟着。 待他们走远了,牛大蹦才一边扭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边往严氏那边走过去。 “他们家又是刀棍又是叉子,往西南去了。” 严氏只关心顾重阳的去向:“顾重阳呢?” “也跟着去了。” 严氏命令他:“你偷偷跟过去看看。” 牛大蹦不想去,野地里趴着,想想都冷。 回家就大懒使唤小懒:“老三老四你们跟过去看看袁家干啥去了。” 三蹦和四蹦也不想去,“让俺二哥去。” 牛二蹦出去放牛了,根本没在家。 牛三蹦想起他娘平日骂牛二蹦的话,也跟着骂:“他个憨货,天天给人家干活,不是他去给袁家干活,他们家哪有人手种得了那么老些地? 家活懒外活勤的玩意,一让他干活他就这疼那痒,给人家干活就精神了,大哥,你得整治整治他。” 他们娘正坐在一边给从袁家偷来的棉花把棉籽捡出来,闻言仿佛找到了知音:“是该整治了,天天不着家,白给人家扛长活。” 鼓动着牛大蹦收拾牛二蹦。 牛大蹦:“少说那些没用的,赶紧去,其它的回头再说。” 他两个弟弟看躲不过,才磨磨蹭蹭的开门,往袁家人去的地方过去。 还没到地方,就看到旷野里冒出一柱烟。 369、 抽死你 这些烟是袁家人在熏獾猪。 天冷,獾猪活动减少,此刻都躲在巢穴里。 这些獾猪应该就是被他们家所种的西瓜吸引来在此落户的。 自从瓜田被祸害以后,顾重阳和袁少驹留意这个獾猪窝好几个月了,从夏天西瓜没摘完的时候就开始了。 之前一直没抓是为了养肥。 动物,尤其是冬眠或獾猪这类半冬眠的动物,会在春夏秋季,也就是冬季来临之前大量进食,存储养分。 这些养分会以脂肪的形式堆积在身体里,供应一个冬天消耗,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天气转暖。 为了把它们养肥了再杀,田里的庄稼都损失了许多。 袁明珠穿着粗布的衣裤,梳着男孩的发式,像个假小子一般叉着腰站在獾洞外头,“忍这帮偷粮食的贼够久了,今天终于养肥可以杀了, 大家都守好,一个也别让跑了。” 指挥着她五哥和顾重阳:“再去找些柴火来,别找太干的,那种有点湿的草就好。” 又指点她二哥:“拿东西扇着一些,把烟往洞里扇。” 牛三蹦趴在外围,听到袁明珠的话,想想他家偷回去的那些棉花和粮食,打了个冷噤。 摸摸自己胳膊上那一层鸡皮疙瘩,觉得更冷了。 对牛四蹦嘟囔:“凭啥让咱俩来,大哥天天跟严寡妇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严寡妇给他多少钱谁知道,好处都让他占着,吃苦的事就让咱们俩干。” 牛四蹦把流到鼻子底下的鼻涕吸回去,冷的哆嗦着:“三哥,人家就是来逮猎物了,有啥可看的,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烧一堆火取暖去,等晚些时候再回家。” 怕回去早了他们大哥抱怨他们不尽心。 牛三蹦:“行。” 两兄弟慢慢的从趴着的地方挪开了。 没看到他们后头不远的地方也躲了一个人。 那人狐疑的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猜测着他们二人跟踪袁家人的目的。 袁伯驹按照王老汉的吩咐站在高处瞭望,看到有冒烟的地方就通知站在附近的人去堵。 獾的洞口不止一个,地上的洞很多,这些洞在地下是连着的,点火熏之前已经把能看到的多余的洞口都堵住了,现在堵的是之前没发现的洞口。 最后只留下两个洞口,一个用来点火熏,另一个用来通风冒烟。 点火的这个洞口袁仲驹带着吕南和顾重阳几个人看着,走烟的洞口袁弘德和袁树作为主力看着。 还有人散布在周围防止有漏网之鱼。 洞外头有人,獾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跑出来,都蜷缩在洞内。 直到进入洞内的烟多了,獾被熏得在洞内待不住,才强行冲出洞口,夺路而逃。 一只直接进了在洞口布好的绳网,被顾重阳一脚给踢中,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直接给踢ver了,反正是不动了。 紧随其后冲出来的两只,顾重阳和袁仲驹各一叉子上去,把其中一只直接被顾重阳戳了个对穿。 袁仲驹的那只擦着皮毛走脱了。 顾重阳戳中一只之后,马上把叉子拔出来,往另一只要逃走的獾投掷过去。 另一只獾也被钉在了地上。 说着话长,实际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看得一起守这个洞口的杨启毓呼吸一滞,让逃出洞口的又一只獾抓到机会,从他那边找到空隙,跑出包围圈。 守在外围那个方向的袁叔驹忙过去堵截,柴刀挨着獾猪的脑壳划过,却只削下来一层皮毛。 负伤的獾猪继续往外围夺命狂奔,钻进一丛灌木丛里。 顾重阳把袁叔驹手里的镰刀踢飞出去,镰刀打着旋往灌木丛里落下去。 也不知道击中那只獾猪没有。 洞里什么情况不清楚,众人也不敢离开过去查看。 这边洞内冲出来四只獾,确定抓住了三只。 另一边的洞口冲出来三只,全部被抓住。 等了一会不见再有獾出来,大家才确定洞里没有了,过去看灌木丛那边的情况。 顾重阳钻到灌木丛里,出来的时候一手提着獾,一手拿着镰刀。 一共七只獾,连窝端了。 袁明珠看了,都挺肥,收获不错。 顾重阳把捡回来的獾丢在袁明珠的脚边,丢下的地方恰好是个滚岗,獾滚了滚,在她的脚边停下来。 袁明珠抬头往顾重阳看过去,顾重阳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袁明珠怒气冲冲的冲着他过去,抬脚“咣咣”给了他两脚:“不长眼的东西,往哪扔呢?” 袁叔驹和袁叔驹离顾重阳最近,见状忙把袁明珠拉开。 袁少驹:“小妹你干嘛呢?重阳又不是故意的。” 还推搡了一把袁明珠。 袁叔驹:“五弟。” 松开袁明珠又去拉袁叔驹。 袁明珠:“你为了个奴才打我?” 捡起刚才点火用的烧火棍,先是抽了袁少驹几棍子,然后不依不饶的开始抽顾重阳。 “你个死奴才,抽死你。” 一边抽一边哭,比挨打的人还委屈。 袁弘德过去把她抱开,“好了,好了,曾祖父替你打他。” “呜呜呜,晚上不许他吃饭。” “好,不给他饭吃。” “也不许五哥吃饭!” “好好好。” 又哄她:“一会哭的脸都皴了,就不好看了,跟曾祖父回家,不理你五哥。” “让他们罚跪。”得寸进尺。 袁弘德:“行,罚跪。” 袁明珠才得逞的冲着袁少驹哼了一声,跟着曾祖父回去了。 袁弘德回头吩咐:“你们收拾收拾也回去吧!” 袁少驹也委屈,拉着袖子抹眼泪。 之前收获的喜悦都消散了。 “曾祖父就是偏心,明明是小妹不对他还向着她。” 袁伯驹:“住口!” 呵止住他。 哪里能背后说长辈的不是? 袁少驹小声嘟囔:“我又没说错,曾祖父这么惯着小妹,长大了怎么办?她去了婆家还这个脾气怎么得了?” “男人和婆婆不得一天照着三顿饭似的收拾她。” 袁仲驹:“那就挑没有婆婆的呗!多大点事。” 按了袁少驹的脑袋一下。 袁仲驹觉得要不是五弟推搡了小妹一下,她踢顾重阳两脚就完事了,也不会闹得这样不可开交。 觉得他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 把两只獾猪塞他手里:“拎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ps:今天一章,别等了! 370、揭人伤疤 看他还想跟顾重阳凑一起,拎着他的后衣领:“走快点,磨磨蹭蹭。” 走在最后的吕南往旁边一脸阴翳的孩子看过去。 他觉得顾重阳今天表现出来的身手甚是不凡,动心想招徕他。 觉得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若是这会他落难之时施以援手,他肯定会对他死心塌地的追随。 问他:“小兄弟老家哪里?还有什么人?” 顾重阳正在想他在灌木丛里发现的有人留下的痕迹。 那些痕迹还新鲜着,看着应该是刚刚留下的,就是说他们在这里堵獾洞的时候,有人潜伏在这里监视着他们。 因为獾猪往那边逃跑,那人怕暴露,匆匆逃匿,痕迹都没打扫干净。 来人是什么人?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旁边这人? 他摸摸被抽到的手背、脖子和下巴,已经肿了。 真狠呐! 他确实是故意把獾尸扔到她的脚上,目的只是提醒她附近有人,没想过她会打人。 她过去也会打人,但是那都是演戏的成分更大,并不怎么疼。 在不知道她的目的之前,受伤的只是自尊心,并不是身体。 可这次不同,即使隔着棉衣,也能感受到棍子落在身上的力道。 至于没有棉衣隔着的地方,火辣辣的滋味就知道她丝毫未容情。 以为她真的是生气,才这么下死手打他,有点失落。 想到这些,只觉得腿跟灌了铅似的没有力气,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 所以杨启毓问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才回神,答道:“我也是移民,老家没什么人了?” 没什么人了,可以理解为没有近亲,也可以理解为有近亲但是指望不上。 他还有个小叔,不能跟人说没有亲人了,怕一语成谶,咒着他小叔。 不过这样答让杨启毓很满意。 决定走的时候带着他。 跟顾重阳打听:“袁家跟你一个地方过来的?” 觉得他都挨了打了,肯定不会跟袁家一条心,向他打听袁家的底细肯定不会有问题。 顾重阳:“嗯!我们一个地方过来的?” “你家的人呢?” 看到小少年把嘴抿成蚌壳状,才觉察不该揭人伤疤。 这会子的人家有生孩子多养活不了的,会把孩子丢了或是卖了,但是移民人家肯定不会。 顾重阳都这样大了,算是站住了,不会夭折,一个儿子就算一丁,朝廷给了川资的,来到迁徙地就按丁分田地,谁家傻了才会扔孩子。 只能是家人都没了。 杨启毓觉察了也迟了,顾重阳已经对他起了防备心。 觉得他问东问西的非常可疑。 等他真问到关于袁家的事的时候,就更怀疑他了。 不过经历过的事情多了,他本身心眼子也比一般人多,又跟着袁明珠熏陶的这么久,已经能做到不形于色,心里怀疑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再说袁家也没有不能说的秘密,吕南问什么他都答了。 回到了家中,袁明珠已经收拾干净,坐在凳子上吃着她的鸡蛋羹。 天气渐冷,鸡下蛋基本停了,偶尔下的鸡蛋,别人都捞不到吃,都省着给她吃。 吕南眼里,她就是个被宠坏的不知深浅的黄毛丫头。 从顾重阳口中没探听到有用的消息,他觉得是袁家有事也在瞒着他,还是得找机会从袁明珠身上入手。 七只獾猪,袁伯驹兄弟和吕南还有顾重阳一人一只,在前院的桃树下剥皮。 獾猪挂在桃树枝上。 剥皮用的刀子不够,袁明珠跑到后院她曾祖父屋里,把带回来的那只匕首拿了出来。 “嘻嘻,去京城的路上得的一把匕首,正好拿来用。” 把匕首递给吕南。 杨启毓只觉得眼皮子要跳。 袁明珠:“你别看这边匕首丑,可锋利了,我哥试过了,吹毛断发,而且它原本也不丑,是卖这把匕首的人怕惹麻烦,把上头的宝石给撬了下来, 宝石我们也买下来了,回头拿珍宝坊给重新镶上去,又是一把好匕首。” 杨启毓拿在手里,表情未变。 不过他差点把獾皮割坏的举动,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似表情这样平静。 袁明珠不仅是要试探他是不是恢复了,也是告诉他他们并没有敌意,不用这样藏着掖着了。 獾猪剥好皮,把肥油给剃下来,瘦肉交给陶氏她们去腌制好做熏肉。 袁务川父子在院子里砌上一个大灶,放上一口大锅,开始炼制獾油。 袁明珠就只支个嘴,又是油又是火的,陶氏哪里会放心让她靠近。 用完的匕首吕南拿了交还给袁明珠,袁弘德伸手接过去:“小孩子不给她拿这个玩。” 杨启毓的眼神在匕首上停了一瞬。 对这种巧合还是不十分相信。 袁明珠也没指望一说他就信,要是一说就信,古代的一代代帝王早就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古代帝王为什么都自称孤家寡人?就是疑心重,重到没亲人没朋友,高处不胜寒! 袁明珠不知道这位以后会不会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毕竟有野心的多了,不可能个个都坐龙椅,也可能是垫龙椅的。 毕竟龙椅是无数人的尸骨堆砌到的高处。 能觊觎那个位置的,就不可能是易于之辈。 那边熬着獾油,这边开始吃饭。 袁明珠还记着仇呢,“不给五哥和顾重阳吃饭。” 陶氏往丈夫看过去,好好的又怎么了?怎么惹着他们明珠了? 袁弘德:“男孩子,一顿不吃也饿不坏。” 陶氏:“到底怎么回事?” 袁季驹把发生的事说了,“……,这次就饶了他们吧,下次再犯再罚他们。” 陶氏:“真不怪我们明珠,我说呐,怎么鞋子上还沾着血和土,把我们的新鞋子都弄脏了,不过我们明珠大人大量,不跟他们计较了好不好?” 袁明珠想了想:“好吧,饶他们一回。” 陶氏和袁季驹的话更增强了杨启毓的信心,觉得袁明珠就是个很好糊弄到小傻妞。 陶氏把给木匠的饭盛了放到食盒里,叫秦三花和茜罗拎了给送去工棚那边。 杨启毓抢着提过去:“我给送去吧。” 他知道袁明珠今天吃了一碗鸡蛋羹,吃饭的时候就吃得少,会早早下桌,这是个能跟她说上话的好机会。 371、牛角油擦 陶氏没有多想,觉得他送去更好了。 他年轻力壮,能一手拎食盒,一手拎装粥的罐子,一人就解决了,也省得还得去两个人。 说:“送去了赶紧回来吃饭,碗筷放那边回头再去收。” 杨启毓应了,拎了饭菜去送。 他估算着袁明珠吃饱的时间,觉得他放下饭菜就回去应该还不行。 所以拎了去交给木匠父子以后并没有走,而是说道:“还有什么事吗?我一并给办了,省得你们耽误时间。” 工期紧,木匠一刻也不敢耽误。 看他诚心诚意,拿了个牛角给他:“麻烦你去跟东家要些油来。” 杨启毓拿了牛角回去,禀明袁弘德:“太爷,木匠说让我给他装些油过去。” 袁弘德看看那只牛角,说:“你去灶间倒去吧!” 杨启毓拿着牛角,到了灶间。 正愁着没人帮着扶着,不好往牛角里倒油,就听到身后有人说:“我帮你拿着牛角你往里倒油。” 杨启毓大喜,忙把牛角递到袁明珠手里:“那就有劳二小姐了,我正愁着不好倒呢!” 一边慢悠悠的往牛角里倒着油,一边找着话题跟她说话。 问着他们老家哪里?老家还有什么人?匕首在哪买的?…… 袁明珠就像是一个不设防的傻大姐,问什么就说什么,没问的也滔滔不绝的往外说。 等问完了,油才倒好。 杨启毓晃了晃手里的油罐子,觉得这个牛角看着不大,倒是挺能装油的,半罐子油没了。 那了给木匠送过去。 回来的途中,拐过墙角正看着袁明珠站在草垛跟前,似乎是在等着他。 杨启毓笑着过去:“二小姐怎么站在这里?外头冷,家去吧!” 袁明珠:“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回去以后让人一查就能知道真假。” 杨启毓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变成面无表情。 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犹豫着该不该灭口,毕竟相处多日,这孩子他还是蛮喜欢的。 有些下不去手。 袁明珠:“顾重阳是安阳侯府嫡子,先安阳侯夫人顾氏所出。” 袁明珠的话让他彻底灭了灭口的打算。 皱眉往袁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 安阳侯府当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知道实情,但是全都事不关己隔岸观火。 “安阳侯的人已经到了,就在今天我们堵獾洞的时候。”袁明珠接着说。 立刻又纠正道:“严格说来,安阳侯和安阳侯现夫人的人一直都在,是跟着我们一起到的。” 杨启毓觉得后背发凉,他只怀疑袁家有问题,从来没察觉整个柳树湾都是个盘丝洞。 “……,冯家和秦家都被灭了,成了没牙的老虎,构不成威胁,不过,这次来的人手是宣府镇总兵府的人,您若是不想暴露,还是尽快离开吧!” 袁明珠也没有想到总兵府的人会来的这么早,看来沈姨娘比她预估的还要有手腕,能影响顾舟的决策。 本来不急着赶晋王世子走,现在却不能再耽搁了,只怕迟则生变。 “安阳侯府妻妾斗法,总兵府是沈姨娘当家,她派人来接嫡子回府,现在来的人可能只是打头阵的,探听这边的底细,后头再来的只怕就会是安阳侯的心腹了。” 安阳侯的心腹,对晋王府应该了如指掌吧? “你若是不想陷在这里,因为人家妻妾斗法被波及,就别疑神疑鬼了,我们家若是真有问题,你觉得用得着跟你在这里周旋吗?” 还有什么比抓到活的晋王世子更好的把柄?还用得着放长线钓大鱼?脑子有病吧? 杨启毓脸色铁青,他一贯自负,却没想到一直都在自作聪明。 想着这些日子他所作所为都在别人眼里,就像个耍猴戏的猴子一样,却还沾沾自喜。 袁明珠就怕他往歪里想,偏偏看他这样,就是想歪的模样。 谁也不能保证哪块云彩下面有雨,所以这个冤家不能结。 屈膝行了一礼:“还望世子见谅,我家既不是顾夫人的人也不是任何一方的人,没有靠山也没有背景,实在是谁也不敢得罪。” 晋王世子:“不是吧,你这一身大毛的衣裳,是北边的贡品,不是有钱能买到的。” 袁明珠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我若是世子,被揭穿身份,肯定走为上策,而不是孤身一人在这里逞口舌之利。” 他这话把晋王世子吓坏了,看着四周警戒。 袁明珠笑道:“所以说世子运气好,如有神助,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们家真的没有靠山,四周没有布下天罗地网, 我这身衣裳是这次去京城贵人赏赐的,为的是棉花种植新方法。” 不知是恭维的话起了效,还是晋王世子看清楚四周没有埋伏,脸色舒缓了许多。 甩袖欲走。 袁明珠:“世子刚刚给木匠送的牛角,木匠很高兴吧?” 杨启毓:“你这话什么意思?” 木匠确实很高兴,嘴巴都合不拢,他还以为是因为他替他跑了一趟对方感激他呢! 听着还有内情? 一个木匠难不成也有另一层身份? 得,又想歪了。 袁明珠看了一眼工棚位置,“木匠不管去谁家干活,来之前都把牛角油擦里的油倒干净,到了雇主家,再跟雇主要油,就这样,每次得的油他们家都使不完。” 晋王世子没明白袁明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也察觉了那牛角里太能装油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就是贪些小便宜罢了。 “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不可能拆穿所有的骗局,像世子这样精明的人,不知道这种习俗的情况下同样上当,这并不丢人, 做大事的人,不可能事无巨细都照顾周详,只需要把握住大方向,底下的事由底下的人去做。” “所以呢?” 晋王世子果然心情好多了。 “我们不是故意欺骗世子,只是有猜测,但是没有渠道去证实,也不敢去跟您家里联系,因为我们不知道您的敌人来自哪里,怕贸然做下的决定给您带来杀身之祸, 您到了我们家,我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若是有了危险,我们也跑不了,若要冒犯之处,还请世子看在有苦衷的份上多多包涵。” 晋王世子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心眼子倒是不少。” 袁明珠:“嘻嘻,多谢世子夸奖。” 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372、挡路 杨启毓看她这样,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他如今相信袁家只是机缘巧合卷入其中。 不仅这件事是,安阳侯府的事亦是。 一件是巧合,两件就会让人生疑。 但若是反过来想想,所有巧合之事扎堆的往袁家涌,则说明袁弘德此人仗义。 是的,杨启毓不相信这事是袁明珠所做,认为她乃是受了其曾祖父指示前来跟他说这番话。 拱手施礼道:“请转告袁先生,沣润已知晓详情,会尽快离开。” “祝世子万事顺遂,鹏程万里!” 屈膝行李,准备目送世子离开。 晋王世子转身的一瞬,想到什么,回身问问道:“既已知道他是安阳侯府嫡子,为何还那样对他?” 袁明珠站直身体,“安阳侯府沈姨娘总不会是因为可怜他要接他回去,她的目的无非是想携侯府嫡子自重,跟大胡氏抗衡, 顾重阳若是在外活得悠游自在,沈姨娘还敢要他吗?她总得想想他回去了能不能被她挟持着为她所用, 只有顾重阳活得越惨,她才会越放心,认为她是在他落难之时救他于水火的恩人,才好携恩求报,达到她的目的。” 杨启毓:~%…;#*’☆&amp;amp;c$︿★乱码 好像真是这样,他之前看到顾重阳被袁明珠打得那样惨,好像也起了这样的念头。 他忖度了一番,说:“让顾重阳提防着一些安阳侯,当年老安阳伯之死,应该还有内情。” 见袁明珠并没有太多讶异,杨启毓:“你们已经知道了?” 袁明珠:“想过,安阳侯都能对嫡子下手,杀个挡路的老丈人没什么可奇怪的。” 杨启毓点头,一脸的戚戚然。 袁明珠:“老安阳伯嫡子顾帆,现在正托庇于晋王府,还请世子多多照顾。” 晋王世子一脸茫然。 皱眉道:“谁?” “老安阳伯嫡子顾帆,现在正在郑长英的儿子身边做小厮。” 袁明珠这样一说杨启毓就知道了。 他没想到顾帆会躲在他们晋王府,这个消息让他很是震撼。 他没有答复,既没有答应照顾,也没有拒绝。 进入腊月,袁家的暖棚在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纷飞之前建成了。 袁务川带着袁树、王老汉,还有杨启毓去兵屯里拉马粪。 去了一辆牛车和一辆骡车。 回程的时候,去的四个人只回来三个。 袁务川十分懊恼:“牛车走的慢,我就想着让小树跟他王大伯先回来,我跟着吕南赶着牛车在后头,路过瓜蒌山的时候看到一只野鸡,吕南跑过去追,结果人就不见了。” “我该拦着他不让他去追的,现在天寒地冻的,出点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走丢了,吕南又有病,他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袁弘德知道人是回去了,因为出门之前吕南把匕首要了去,只把玉佩留下来做个信物。 不过做戏做全套,他依旧找了人手去瓜蒌山搜寻。 躲在严氏家里的人听到外头人声嘈杂,问严氏:“外头出什么事了,听着有人走丢了,谁走丢了?” 未等严氏出去查看,牛大蹦就来了:“袁家的那个傻子长工走丢了,那人脑袋有病,估计是犯病才走丢的。” 凑过去馋着脸:“婶子,您给想想办法,别让俺们兄弟去服劳役了吧。” 无论是给钱还是找人顶替都行,他不想去干活,太受罪了。 严氏知道总兵府来人的目的,他们在这里待不久,这笔钱她就不想花了。 面上丝毫未露出不乐意,说道:“你怎么不早说,这样的事要办得提早说,这样吧,你们先去,我马上进城托人给办,办好了你们就能回来了,要不了多久。” 牛大蹦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哼着小曲回家了。 瓜蒌山就是个小山丘,不到两刻时辰就能爬到山顶。 袁家人和从胡禄手里借来的人手,把瓜蒌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人。 倒是山里的野鸡遭了殃,除了被轰得满山飞还被捉住了许多。 袁明珠握着卤好的烧鸡腿,吃得小嘴油汪汪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马上下雪了,吕大叔好可怜,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会不会挨冻啊?” 这次抓的野鸡够多,给守备府送了些去感谢人家给联系马粪外,剩下的都便宜了袁明珠。 她现在就左手一只鸡大腿,右手一只大鸡腿,吃得肚子溜儿圆。 他们待的是灶间里头,灶间里正在做饭给这次去寻人的人手吃。 那些人都坐在堂屋或院子里,看到她的表情,只听到袁明珠的话都心有戚戚。 顾重阳看着她,心说你的表情还能更假一点吗? 袁明珠抓了一块鸡脯肉,“呶,给你一点吃。” 以为他看她是也想吃。 反正也待不了几天了,袁明珠不介意在他走之前刷一波好感。 顾重阳低头往灶里添着柴火,“我不吃。” 袁明珠:“不吃拉倒。” 知道他还是为那天挨打的事生气。 小屁孩不知道好歹。 她也没准备现在跟他解释这件事,他不知情,委屈的表情才能更到位,看到的人才会更信以为真。 等把帮忙的人手送走,自己人才开始吃饭。 梁氏想帮着袁伯驹添了一碗粥。 袁伯驹:“我自己来,你歇着。” 茜罗:“大少奶奶我来。” 几乎是用抢的把碗抢过去。 她在努力表现,希望能留在袁家。 她爹在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几个去京城期间已经在城西门外问斩了。 翟家没人来给收尸,还是茜罗的外家,翟天南的前岳丈家拉了给葬在西门外的乱葬岗里。 至于她这个外孙女,她外祖父家没有问。 大约是不想再跟姓翟的有任何瓜葛了。 袁伯驹看了一眼袁明珠,由着她把碗拿了过去。 吃过两只鸡腿了,这会不太饿,喝了一碗粥就把碗一推。 自从那日袁明珠打了顾重阳一顿,下巴都打青紫了,秦三花和茜罗就变得小心翼翼的。 顾重阳有五少爷护着都被打得那样惨,她们俩没人护着,二小姐在家里又被宠上天,要是不小心惹恼了二小姐,都能想到是个什么下场。 袁明珠碗一推,两个人一起停下喝粥的动作,往她那边看过了。 373、护身符 陶氏:“吃饱了吗?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喊秦三花:“三花,再给二小姐盛一碗粥。” “我吃饱了。”袁明珠说。 对秦三花挥挥手:“吃你的去吧。” 陶氏:“吕南可能是被他家里人找回去了,你别担心了。” 以为她是担心走丢的吕南。 杜氏:“祖母,你别管她了,这么大孩子了,知道饥饱,她之前吃了两只鸡腿,饿不着她。” 袁家人说着的吕南,这会正跟着一支商队走到淮城,这是一只运丝绸的商队,带着斗笠的杨启毓乔装成镖师。 途中住宿的时候,下属来汇报:“世子爷,老家传来消息,郑贲思前来投奔的时候确实带着一家仆从,其中有个小厮跟顾帆的年岁相貌能对得上。” 又说:“世子爷让查的姓袁的那户人家,之前买过一个孩子,正是郑贲思,郑贲思在袁家时候的名字叫袁白驹,离开袁家之后才改回本名,不过依旧以白驹为字。” 杨启毓听来人提到袁白驹,想起袁家那只叫袁幼驹的猴子和那匹叫袁末驹的非驴非马,喝下去的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拿帕子擦着嘴角,摆摆手让来人下去。 不日,随着商队回到晋地,回到晋王府。 晋王:“你是说大公主府的人是在帮着袁家找那个叫袁树的?他们家是大公主府安插在武安州的?” 晋王世子:“袁家不是大公主府的人,只是跟大公主府有些交情,借的人手寻人。” 又问祝先生:“先生觉得该如何安排顾帆?” 顾氏带着弟弟和儿子蛰伏在晋地数年,他们都没发现对方,现在顾氏虽然身亡,顾帆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寄身在他们手下。 怎么应对这件事得慎重考虑。 祝先生:“世子爷回来之前,那位袁先生托你照拂顾帆?” 晋王世子点点头:“是。” 不然他们还不知道顾帆的藏身之处呢! 安阳侯府跟长了狗鼻子一样,都没找到顾帆的踪迹。 各府看热闹的人也在猜测顾帆的所在,但是顾帆就跟蒸发了一般,没人发现蛛丝马迹。 祝先生捋着胡子沉思着。 “王爷,世子爷,顾帆不能在我们手里出事。” 顾帆若是在晋王府的手中被安阳侯府坏了性命,世人除了谴责安阳侯府之外,晋王府的名声也坏了。 事不关己的时候大家可以隔岸观火,但是不能见死不救。 晋王:“这位袁先生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陷他们于不义? 祝先生:“世子爷,你是说安阳侯府会把顾氏之子接回府?” 这是要乱家吗? “是!” “那我们就等等看,顾氏之子若是能安全抵达总兵府,我们就对外公布顾帆在我们府里。” 晋王世子:“先生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位袁先生的意思,他是打算给顾氏之子安排一张护身符。” 晋王和晋王世子都拧眉细思。 想了一会父子两个人就想通了。 下意识的点着头:原来如此! 祝先生:“安阳侯聪明一世,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顾帆在我们手里,安阳侯不敢轻举妄动下手狙杀他,顾帆若是死了,他的嫌疑最大,不仅得罪了我们,也难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安阳侯的爵位是传自老安阳伯,顾氏之子归家,他是当之无愧的世子人选,一旦顾氏之子有个什么意外,安阳侯出于道义,也得把顾帆的排在他其他儿子之前,把爵位还给老安阳伯一脉, 顾帆是老安阳伯嫡子,顾氏之子没了爵位就该是他的,官司打到圣上跟前,他也有八分的胜算, 安阳侯两口子估计得难受了,安阳侯拼死也得护着他这个大儿子,不惜跟大胡氏反目也得护着,大胡氏的娘家安定侯府也不会坐以待毙,有热闹看了。” 对袁弘德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这位袁先生真乃神人。” 晋王世子:“是啊,他还使唤着他家年幼的曾孙女折辱顾氏之子,连我都生了趁着他落难收容他的心思。” 袁家这边,这人吃过晚饭,袁伯驹扶着梁氏回房,“慢着点,小心脚底下滑。” 雪下了两天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想了一会父子两个人就想通了。 下意识的点着头:原来如此! 祝先生:“安阳侯聪明一世,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顾帆在我们手里,安阳侯不敢轻举妄动下手狙杀他,顾帆若是死了,他的嫌疑最大,不仅得罪了我们,也难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安阳侯的爵位是传自老安阳伯,顾氏之子归家,他是当之无愧的世子人选,一旦顾氏之子有个什么意外,安阳侯出于道义,也得把顾帆的排在他其他儿子之前,把爵位还给老安阳伯一脉, 顾帆是老安阳伯嫡子,顾氏之子没了爵位就该是他的,官司打到圣上跟前,他也有八分的胜算, 安阳侯两口子估计得难受了,安阳侯拼死也得护着他这个大儿子,不惜跟大胡氏反目也得护着,大胡氏的娘家安定侯府也不会坐以待毙,有热闹看了。” 对袁弘德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这位袁先生真乃神人。” 晋王世子:“是啊,他还使唤着他家年幼的曾孙女折辱顾氏之子,连我都生了趁着他落难收容他的心思。” 袁家这边,这人吃过晚饭,袁伯驹扶着梁氏回房,“慢着点,小心脚底下滑。” 雪下了两天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想了一会父子两个人就想通了。 下意识的点着头:原来如此! 祝先生:“安阳侯聪明一世,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顾帆在我们手里,安阳侯不敢轻举妄动下手狙杀他,顾帆若是死了,他的嫌疑最大,不仅得罪了我们,也难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安阳侯的爵位是传自老安阳伯,顾氏之子归家,他是当之无愧的世子人选,一旦顾氏之子有个什么意外,安阳侯出于道义,也得把顾帆的排在他其他儿子之前,把爵位还给老安阳伯一脉, 顾帆是老安阳伯嫡子,顾氏之子没了爵位就该是他的,官司打到圣上跟前,他也有八分的 374、添丁进口 袁明珠抱着大迎枕伏在床上,听着前院的动静。 夜很安静,冬天没有虫鸣,村子里也没有人家养狗,能清楚的听到前院传来的说话声。 虽然袁明珠习医,专精妇科,但是家里人没有一个要求她把这个责任担起来。 袁明珠知道,若是真正到了需要她出手的时候,曾祖父会让她出手。 但是现在,她只用管好自己,不给家里添麻烦就足够了。 袁明珠不希望用到她,用到她就说明大嫂的情况凶险了。 能顺顺遂遂才是福气。 第一胎的初产妇,按说不会太快,按照她的经验,明天早上之前能生产都是快的了。 火盆里发出火炭燃烧的哔啵声,伴着窗外沙沙的下雪的声音,这是雪停了一会又接着下了。 等了一会,吴氏和袁珍珠结伴回来了。 吴氏帮袁珍珠拍打着肩头的落雪。 袁明珠问她们:“大嫂怎么样?” 她之前已经帮着大嫂看过,胎位很正,不过女子生产会出现的情况很多,不是胎位正就万事大吉的。 吴氏:“疼了一会,现在又不疼了,娘让我们先回来。” 看袁明珠的大衣裳还穿着,知道她是准备着随时过去帮忙。 这个小姑子还是挺好的,除了对顾家的那孩子凶了点,平日还是极好的。 看茜罗站在一旁不敢上去,对她说:“你也别熬着了,回去歇着吧,明天要忙的事多着呢!” 帮着袁明珠把大衣裳脱下来:“热不热,脱了衣裳好好睡。” 茜罗把她手里的大衣裳拿了放好,才出去,回她住的南屋那边。 袁明珠躺到暖乎乎的被窝里,眼皮开始打架。 她之前都是在强撑着,往日这个时辰她早都睡着。 等她一觉睡醒,周围都静悄悄的,大姐和二嫂都不在屋里。 掀开帐子往外看,外头也亮堂堂的,不晓得是雪映的亮光还是天亮了。 她试着喊了一声:“曾祖母。” 床榻跟前有人声传来:“二小姐。” 袁明珠才看到原来是茜罗站在床头,太矮了,都没发现她站在那里。 “我大嫂生了吗?” 小丫头拿着衣裳帮她穿着。 “生了,是个小小姐,六斤多,大人和孩子都平安。” 茜罗胳膊短,站在床下给她穿衣裳,看着都费劲,让人有奴役童工的罪恶感。 “你站一边我自己穿。” 她壳子里装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比她大的人照顾还没什么,比她小的人这样伺候着,别扭。 茜罗缩着手:“是。” 刚刚还是油绿油绿的小青菜,这会变成霜打过的小白菜了。 袁明珠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她快手快脚的穿着衣裳,把袜子穿上,系好带子,小短靴往脚上一蹬。 “快点,我们去看小宝宝。” 屋外雪已经停了,太阳照得整个世界亮晶晶的。 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清扫,往前院去的路上踩出一排杂乱的脚印。 柿子树枝丫上的雪偶尔被风吹落,落到地上再找不到踪迹。 清冷的空气吸到肺里,让人冷的打了个哆嗦。 袁明珠赶紧把头往大毛毛的衣裳里缩了缩,胖企鹅一样往前院走。 前院也很安静。 应该是家里的新成员在睡觉,大家怕吵着她放轻了动作。 袁伯驹站在堂屋门前,杜氏拿了一块红布巾给他:“把这个挂门口去。” 看到袁明珠过来,叫她:“锅里给你温着饭呢,洗洗去吃饭。” 喊了秦三花给她打水洗漱。 说她:“你现在做姑姑了,不能再这么懒散任性了。” 说得袁明珠都不想做姑姑了,想问问他大哥能不能退货。 她看了锅里温着的饭,馒头配小咸菜和一碗粥。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的一碗蛋羹没了。 自从家里的母鸡彻底罢工以后,她曾祖父干脆买了鸡蛋回来给她吃。 她记得曾祖父才买了一篓子鸡蛋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吃光了? 想着得跟曾祖父提一嘴,再去买些鸡蛋回来。 吃着馒头喝着粥,问她娘:“我曾祖父和曾祖母呢?” 杜氏拿着筷子戳了戳灶上瓦罐里的鸡,还没煮好,又往灶堂里添了些柴。 “去前头路口焚香告诉先祖家里添丁进口了。” 袁明珠才想起来,家里有新生儿出生,得去祠堂焚香告诉先祖,即是分享喜悦,也是祈求先祖保佑新生儿身强体健,平平安安。 袁明珠刚吃饱,袁弘德夫妻俩就回来了。 袁弘德:“我们明珠也做姑姑了,回头曾祖父进城的时候给你们再扯些料子回来,做两身新衣裳,都高兴高兴。” 袁明珠觉得曾祖父这样高兴不该扫兴,附和着:“听慧姐儿说盛隆珍宝坊里新做了些玉石做的纽扣,我的新衣裳也要配玉石纽扣。” 汉阳公主给的衣裳上有些配的就是玉石纽扣,盛隆的刘掌柜见了,也让人也加工了一些,如今在武安城里风靡一时。 袁弘德正是兴头上,哪里有不应的,“有,要什么都有。” 要星星都架上梯子去给摘。 袁明珠洗了手:“我去看看大嫂和小宝宝。” 袁弘德则是去暖房那边看看暖房保暖行不行,要不要除雪,防止压塌顶棚。 杜氏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边跟陶氏说:“曾祖母,不能明珠要啥就买啥,得多少银子啊?这样大手大脚花惯了,到了婆家不得被嫌弃? 她的衣裳不少了,这些穿不坏就该小了,再做都浪费了,我们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不能这样一点节制都没有, 我看纽袢的衣裳就挺好,何必浪费钱买玉石的扣子。” 陶氏听了不以为然:“这才哪到哪?再说玉石的纽扣又不是用一次就扔了,还能从旧衣裳上拆下来缝新衣裳上去, 你就别管了,她曾祖父有分寸,这一批暖棚里的菜马上就能收获了,正好赶上年头里,能卖上个好价钱,家里不缺银子。” 听得杜氏直皱眉头。 从袁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跟陶氏的消费观念的差异越来越大。 就想着攒钱置地,再攒钱再置地,做个土财主就心满意足了。 她打算着多攒下些钱,过两年把秦家留下的地都买过来。 375、精打细算 袁明珠看了小宝宝,母女俩的状况都不错。 她侄女的头上戴着个姥娘给捎来的富贵帽,说:“我那边有个玉牌,镶在这帽子上正好。” 吃过午饭回后院开了箱笼,找了出来。 玉牌是汉阳公主赏的,上头刻着步步高升的竹纹,不仅寓意好,玉质也不错。 梁氏见了,赶忙推辞:“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袁明珠:“这个寓意好,让她替她爹戴着,求个好意头。” 杜氏本来也想帮着推辞呢,一听说是为着袁伯驹好,马上换了说法:“你小妹妹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给她也一样。” 把梁氏听得心肝颤啊,她这一屋子的家具和嫁妆都拢一块,也换不来这么块东西。 不过这话不好跟婆婆说。 袁珍珠拿了针线把玉牌给绰到帽子上。 杜氏看着小孙女戴上帽子:“是怪好看哈!” 梁氏扯了扯嘴角,能不好看吗?几十亩良田戴在脑袋上呢! 听说袁家新添了个小孙女,各家都派人送了礼品来。 大多数都送了鸡蛋。 看着吴氏把鸡蛋放进斗里,袁明珠说:“正想让曾祖父再去买些鸡蛋回来呢,这下不用买了。” 这几日家里忙碌,袁弘德都没有进城,她的鸡蛋羹都断了好多天了。 吴氏的手一抖,一个鸡蛋没抓住,掉到其它鸡蛋上。 杜氏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把磕破的鸡蛋收了起来。 袁明珠看看低着头的二嫂,觉得做人家媳妇真不容易。 谁还没有个一时疏忽的时候,就被这么指责。 指责了也得老实听着。 感觉都不值几个鸡蛋钱。 替吴氏辩解:“几个鸡蛋,也没摔坏,就鸡蛋皮磕坏了,不影响吃。” 杜氏瞪她:“谁家过日子不是精打细算,都这么毛手毛脚的,好日子都败坏了。” 袁明珠也跟着吴氏吃了个挂落。 杜氏拿着鸡蛋走了,袁明珠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吴氏看看小姑子板着小脸,也不敢吱声。 家里有鸡蛋,鸡蛋一直都没断,大嫂生产那天她本来要照着惯例给小姑子做一碗鸡蛋羹的。 是婆婆说:“一顿得两只鸡蛋,地主家的日子也经不起这么糟践,家里又添一口人,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给她做了,粗茶淡饭才养人。” 把小姑子的鸡蛋羹给掐了。 听小姑子话里的意思,她还不知道是娘把鸡蛋羹给她断了,不仅小姑子不知道,看样子曾祖父母也不知道。 觉得这事有些麻烦,就怕曾祖父母知道了会起风波。 捡完鸡蛋就瞅了个机会找到袁仲驹,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曾祖父专门买回来给小妹吃的,娘这样克扣下来,只怕曾祖父母会生气。” 想让他去劝劝杜氏。 袁仲驹:“之前不都好好的吗?小妹想吃啥娘还给她专门淘换,怎么突然就变化了?” 觉得人心真是易变。 家里日子越来越好,今年这一年的棉花就卖了大把的银子,暖棚若是不出意外,年前的出产就能抵得上别人家一年的收入。 跟李家几户同乡合营的万香园也见利了,曾祖父还说家里不缺银子今年就不拿分红了,要把分红用来扩大经营。 更不说明年有了暖棚,他们家的西瓜能提前一个月上市,都是滚滚财源呐! 就只说小妹自己天天收购的药材,泡制以后卖给药铺,挣的钱就足够她天天吃鸡蛋了。 问吴氏:“咱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刻薄小妹做什么?” 不知道小妹是曾祖父母的心尖尖啊? 短了其他人曾祖父母都不会愿意,何况是小妹的? 吴氏蹙眉想了想:“那天袁家的大奶奶来了,跟娘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她走了以后娘就把灶间里的米菜肉都锁了起来,从那天开始就给三花和茜罗规定饭量, 还有,往日都多做些饭,剩下的饭菜都给牛家的牛二蹦吃,这些日子娘可丁可卯的给粮食,都没有饭菜给牛二蹦了。” 吴氏只说了婆婆对别人的变化,没敢说对待她的变化。 就今天这样的情况,失手弄坏了东西,若是放在往日,也没造成损失,婆婆都不会说什么,现在可倒好,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袁仲驹:“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大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也知道吴氏虽然没说,也不能少了受他娘的刻薄,安慰她:“娘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想吃啥跟我说,我给你买。” 觉得吴氏没有嫁妆手里没有零花钱,又不似大嫂怀孕生子能贴补着,杜氏削减饭食,就只她媳妇最受害。 吴氏嗔道:“我啥也不想吃,别瞎说。” 两个人站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陶氏看了跟丈夫说:“头年里把二郎的事办了吧?两个人也不小了。” 袁弘德:“行,要买什么你让二郎拉一张单子,得空去城里买回来。” 袁伯驹和袁仲驹兄弟俩就杜氏精打细算这件事商议了一回,也没找到太好解决方法。 袁伯驹:“我去跟娘说说。” 袁伯驹找到杜氏,刚说了几句话,就被杜氏撅了一通:“这马上你闺女要办满月,二郎要圆房,你大妹妹要置办嫁妆,你说说,哪哪不都得是钱, 你跟二郎年后就得上京城,花费能少了?你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就说出来了,觉得过日子简单呐?” 没有经济独立就没有人格独立,对家庭没有直观收入贡献的袁伯驹,哪怕已经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被杜氏一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话说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若是袁树还好好的时候,袁树虽然不能左右她的想法,至少能在中间和和稀泥,缓和缓和。 袁伯驹铩羽而归,回到屋里也不敢拿这事烦正在月子里的梁氏,只自己闷闷不乐。 这阵子丈夫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 梁氏只以为是自己这一阵只顾着照顾女儿冷落了丈夫让他不高兴了。 再说又分别在即,她也怕丈夫在外头生了花花肠子。 白天屋里人来人往的,只能等了晚上,闺女睡着了,忍着困意等丈夫从书房回来。 376、花孔雀似的 袁伯驹一进屋,歪在床上瞌睡的梁氏就醒了。 袁伯驹把大衣裳脱了,问她:“怎么还没睡呢?” 趴在旁边看着睡得正香甜的闺女。 对梁氏说:“蓁姐儿长得像我,看这小鼻子。” 拿着手指去戳他闺女的鼻子。 梁氏忙攥住他的手:“别给闹醒了。” 他们家闺女脾气跟小姑子似的,挺大啊,哭起来能掀翻房顶。 想着梁氏就想捂脸。 偏偏一家人听到妮儿哭还都喜滋滋的,说身体真棒。 问她丈夫:“二郎圆房的东西备好了吗?说没说新房安哪里啊?” 她原本以为新房得安在他们这边呢,不过他们这边刚刚生了蓁姐儿,还没来布置新房,大概是要放在后院了。 “你好好养着身子,就别操心了,曾祖父说把书房挪南屋去,后院西厢房腾出来给仲驹他们住,我明日跟着进城,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 又问梁氏:“你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我给你捎回来。” 梁氏:“家里什么都有,没啥要买的。” …… 梁氏拉着丈夫东拉西扯半天,才算把他闷闷不乐的原因给问出来。 没想到是为着这个原因。 她这些日子坐月子的缘故,都待在屋里没出去。 再说家里短了谁的也不会在这一个月里刻薄她,她还真不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 袁伯驹:“我跟二弟觉着家里今年的收入比之前强多了,怎么娘却变得锱铢必较了呢?” 因为想不通才更加让人苦恼。 袁伯驹觉得这些问题若是不解决好,一旦暴发曾祖父母肯定得生气。 这个问题梁氏肯定不敢往身上揽,她只能软语劝说丈夫慢慢跟婆婆说清道理。 她只是媳妇,最好什么事都站在丈夫身后,由他跟婆婆协商,她若是直接跟婆婆对话,只怕有些事会越说越乱。 不仅劝说不了婆婆,自己还受埋怨。 这个事听了,没帮着袁伯驹解决了问题,她的心情也变糟了,想着丈夫马上去京城读书,以后有什么事没有丈夫替她挡在前头,不知道会跟婆婆爆发多少矛盾呢。 真是愁死个人了。 袁弘德也在跟陶氏商量事。 “明年开春要种瓜苗,还要种棉花,我想找些长工回来?” “樊婆子走了老些日子了,家里还得添个做粗活的婆子。” 陶氏当然不会有异议,“嗯,多找几个长工,辰哥你身体不好,地里的活别干了,雇人干好了, 我们家如今也有使唤奴婢的资格了,干脆多买些人回来,给珍珠姐妹俩一人买个小丫鬟,粗使的婆子也买几个。” 以往家里都是大人不显,现在添了个孩子,要干的活一下子多起来,只三花和茜罗两个,忙不过来。 “我去找人牙子问问。” 夫妻俩又商议了些其它事。 “吴氏和珍珠她们现在睡的那张大床,搬去西厢房给仲驹小两口用,搬两张小床给珍珠和明珠一人一张。” 第二天因为要搬床,袁明珠没捞到懒觉睡,早早就被叫起来。 陶氏看她睡眼迷蒙的,说:“到东间再睡会吧?” 外间的冷空气一冻袁明珠就清醒了,摇摇头。 醒都醒了,就早起一回吧! 陶氏看她真不想睡了,帮她把大衣裳拢紧,拉着她的手,“不睡就跟你曾祖父一起吃早饭吧!他们一会进城去买东西,顺便去人牙子那问问买几口人,回头人带来了也给你挑一个丫鬟。” 吃饭的时候,陶氏发现没鸡蛋羹。 倒是没往其它地方想,“你今天起得早了,鸡蛋羹还没做,先喝点鸡汤吧!” 从装鸡汤的罐子里头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这些日子家里鸡汤没断过,抓到的野鸡活的都养着呢,留着给梁氏下奶用。 袁明珠闻了闻,真的很香。 接过调羹就喝起来。 偶尔还舀了分给袁弘德和陶氏一汤匙。 看得杜氏直叹气。 不过碍于袁弘德也在,没说什么。 觉得这些野鸡要是拿去卖,也能换些钱,这样吃了怪可惜的。 她可是听姚家大奶奶说了,如今城里物价飙涨,除了人口便宜,就没有便宜的东西。 人以后慢慢多起来,不趁着现在土地多买些好地囤着,等往后好地就被人买完了。 家里人太大手大脚了,从曾祖父和曾祖母开始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养着这么多闲人不说,天天大鱼大肉吃的也让姚大奶奶直说太奢侈了。 姚大奶奶说了,“就照着你们家这样的吃法,一个月得二两多银子的花销,在加上家里人的月钱,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算算你们家一年得乱花掉多少钱? 啧啧啧,把这些钱省下来,能买二亩多地呢!尤其你们家那二闺女,你得多管着些,等大了让惯得不像话,人家还不是得说是你没管好,可没人会说是她曾祖父母的责任, 那身上穿的衣裳,是咱们庄户人家该穿的吗?人呐就该朴实些,什么样的身份就穿跟身份匹配的穿着,不然惹人笑话, 以后说婆家,人家一看那一身华丽的跟花孔雀似的,婆家都怕养不起她, 俺这是没觉得外气才劝你,你要是觉得不对就当俺没说,俺这可都是为你好。” 看着袁明珠喝鸡汤,恨不得端了碗倒回去。 吃了饭,袁明珠觉得她好容易起个早,家里前些日子收的草药也都炮制好了,正好趁着家里马车进城拉了去卖了。 “马上封河了,今年要是还抓鱼,还得去去年冬天收鱼的大叔的鱼摊上问问他今年还收不收。”袁明珠说。 去年一冬卖鱼和卖草药的钱,能抵一亩多地呢。 今年也不少,应该还更多。 虽然今年天花粉的采收量变少了,但是山药的采收多了,正好平衡。 今年还抓了七只獾,熬的油袁明珠准备留下一半自己家用,另一半拿去卖。 袁明珠吩咐秦三花:“把这些獾油拎出去放车上。” 这些獾油里有些加了冰片等药材做烫伤膏使用,有些加了药材做冻疮膏。 她想好了,他们种的这片瓜田,要是挣钱多还得扩大种植,西瓜最是招獾子祸害,所以会有源源不断的獾猪被吸引来。 所以不用留太多,以后缺不了獾油用。 而且她留下的这些,也足够家里人用两三年了。 377、粗地跟老树皮似的 杜氏看到秦三花往车上抱装着獾油的罐子,问她:“怎么就这几罐,其它的呢?” 秦三花:“二小姐就让拿上这几罐。” 杜氏脸色一黑,去了马厩旁放草料的屋子。 这间屋一半堆着草料,另一半被僻出来放了搁草药的架子。 袁明珠正把放着贵重药材的柜子门关上。 杜氏拦着她,“先别锁,这些獾油都拿去卖了吧,留在家里也用不着,白搁着都浪费了。” 袁明珠锁柜子的动作没停,“能用着,当护手霜用,洗完手就可以擦一些。” 她不说还好些,这样一说杜氏的脸上阴的都能滴水了。 “庄户人家谁家会这样穷讲究,要护什么手,往年没抓着獾,没有獾油不也过来了?” 把袁明珠拽一旁去,拿了钥匙把柜子打开,自己先抱着一罐,腋下夹着一罐。 一边抱着一边唠叨:“把你身上穿的戴的赶紧给我该脱的脱下来,该摘的摘了,咱也不是多富贵的人家,穿成这样不够让人笑话的,出去人都得说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管好你, 你看看人家姚家的姐儿,也没穿成你这样,姑娘家穿的干净些就行,穿这样是过日子的样子吗?” 袁明珠身上的衣裳,都是从京城来的时候大公主府送的,她想着底下也没有妹妹,得侄女长大还得好多年,她不穿也没有人能穿。 所以就把这些衣裳当日常衣裳穿了,不然白搁着也搁小了。 怎么?穿件她自己的衣裳还碍着谁的眼了? 听着这话音,还有姚家人的事? 秦三花早就看出来杜氏对二小姐不满,总是找机会就板正她的性子。 往日还好些,今日看杜氏脸色难看,怕袁明珠吃苦头。 她也不敢去叫别人,要是被太爷看到,不定闹出多大风波呢。 以往袁树还好好的时候,她就去喊袁树了,如今只能去喊袁珍珠。 跑了过去悄悄对袁珍珠说:“大小姐,大奶奶跟二小姐生气呢,您快去看看。” 袁珍珠走到草料房的外头,就听到杜氏正说到姚家姐儿怎么怎么的话。 她心知是姚家大奶奶挑拨是非,才让她娘对妹妹发这么大火。 之前姚家的姐儿到了她们屋里,看着明珠的首饰匣子说的那些话,拨弄是非说家里偏疼明珠不疼她,那时候她心里就有些着恼。 这姚家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她觉得女子不该多嘴多舌,她跟姚家又在议亲,姚家有什么不是她也没脸面,就搁在心里谁都没给说过。 现在看来,姚家姐儿说的那些话,不是她自己凭空说的,是她家里教的啊! 姚家这是想做什么? 手也伸的太长了些,管得忒宽,一点分寸都没有。 她娘也是,耳根子就软成这样,人家说什么都当真。 袁明珠本来留得獾油也多,想着她娘再拿走两罐就拿吧,剩下的也够使的了。 不是多重要的事,就不要起纷争了。 谁知道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衣裳首饰。 “赶紧把这些衣裳都给我脱下来,庄户人就该穿庄户人该穿的衣裳,这些回头让你祖父送城里故衣铺卖了,首饰送当铺换成银子, 这些银子我也不贪你的,都给你存着,以后给你做嫁妆。” 说到最后,袁明珠一下子没忍住笑了。 她娘真是有意思。 挑拨她的人估计是想撺掇她刻薄自己,结果她娘心思还没歪,只听了那人一半话。 杜氏被她笑的一愣,袁明珠趁机把她抱着的獾油罐子抱过去。 对方爱你你才能有恃无恐。 袁明珠就是这样,杜氏还爱她,这就是她恃宠生娇的资本。 杜氏要是眼里只有银子没有母女情分了,她就只能选择抱紧曾祖父母的大腿寻求庇护。 现在嘛,她娘说什么她就只听着,听过就当耳旁风就好。 “我才不呢,我就要穿,不卖,至于嫁妆,我还小呢,还有那么些年,足够曾祖父给我攒那么大一笔嫁妆了。” 把手臂往后张,比划着那么大一笔嫁妆是多大。 一罐獾油抱回来,又去把另一罐也抱了回来。 抱着杜氏的腰:“娘,我就要穿,我和姐姐以后去刘家做客,或是要去慧姐儿家做客,穿得灰不溜秋跟灰老鼠似的像话嘛?” 又说:“这些獾油也不能卖,娘你听我的没错,你和大嫂她们以后肯定少不了出门做客,人家当家的奶奶、少奶奶出去,那小手都细皮嫩肉的,就你们的手粗的跟老树皮似的, 一桌上都坐一起吃饭,你们的老树皮手好意思伸出来夹菜?” 杜氏想象了一下自己跟别人坐一桌,不好意思伸出手夹菜,把手藏在袖筒里的局促情形。 是不好看啊! 看她娘的样子,就知道把她说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袁明珠重新把罐子锁到柜子里。 拉着她娘的手:“娘,咱们家以后肯定不是一般的庄户人家,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你的眼光不能只看眼前,你得往远了看。” 她本来就跟曾祖父母想法一样,觉得姚家的儿子配不上她姐姐。 不过是想着姐姐为人贞静,若是高嫁了怕到了婆家受气。 没想到低嫁了,也防不住对方不省心。 袁明珠想着得怎样把这桩亲事给搅和散了。 母女二人一出门,就看到袁珍珠站在门外,看情形听了有一会了。 袁明珠看看站在她姐姐旁边的秦三花,觉得这丫头还行,亏着喊来的是她姐姐,要是来的是曾祖母,非得训斥她娘两句。 要是来的是嫂子们,她娘该觉得丢脸面。 她大姐来的正好,也对姚家起点防备心。 婚事不成更好,万一搅和不散,也省得她当姚家大奶奶是什么好人,被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袁明珠愁啊,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已经在走程序的亲事肯定不会因为这么点小龃龉就一拍两散。 杜氏对大女说:“外头冷,怎么站在这儿,去你大嫂那屋,她那儿暖和。” 又对小女说:“出门跟好你曾祖父,年前外头乱,别冲撞了。” 袁明珠笑道:“知道了娘,我回来给你们带糕点。” 杜氏:“别乱花钱。” “嗯!不乱花钱,只花该花的钱,该花的钱也是不能乱省的。” 378、敞篷车 袁伯驹和袁仲驹看着小妹巧笑嫣然,说的话他娘居然没生气,还笑呵呵的听着,觉得不可思议。 两兄弟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解决的,终归是解决了。 袁伯驹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觉得以他娘把他撅一个跟头的教训在,他娘这回不被曾祖父母训斥一顿这事没法解决呢。 没想到解决的这样简单。 因为要买的东西比较多家里的牛车和骡车都出动。 为了能多拉一些东西,骡车的顶棚没带,没有棚顶骡车和牛车一样是敞篷车,也不暖和,因此牛车只是慢些,车慢了颠簸的也轻一些。 袁明珠坐在牛车上,身下垫着暄软的褥子,身上改着暖和的棉被。 家里今年棉花丰收,又恰好如预测的那样,今年武安州涌进来大批移民,棉花的需求量大增,价格暴涨。 其实姚家大奶奶曹氏说的不对,武安州不是除了人口便宜,就没有便宜的东西。 今年的粮价也便宜。 大片土地被分配给移民,再加上风调雨顺,又五年之内免田赋。 家家户户五谷丰登,仓满屯满。 可是打的粮食多了并没有给人们带来上实际的收益。 粮贱伤农! 这也是自然规则,说不好是谁的对错。 北风呼呼吹,张口说话风就吹到肚子里,袁明珠不想说话,歪着头看沿路的风景。 不到一个时辰车就进了城,因为有城墙的遮挡,城内的风小了许多,不似城外荒野里那样肆虐。 骡车走的快,先去做采购了,他们赶着牛车先去仁济堂。 把牛车停在药铺门口,小伙计就认出了他们,把牛车直接拉去了后院。 把药材卸到了院子里。 看着一个个大麻包,也不是每一个都分量重,像是益母草,一大包也没有多重。 益母草是他们今年收集到的最多的草药。 这种草药在药铺里的用量大,药铺也乐意收购。 像柿蒂,因为用量少,一般人拿来买药铺可能不愿意收,不过袁家是大主顾,掌柜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看到车上的罐子,掌柜抱起来打开盖子看了看,又闻了闻。 面露欣喜。 “这是獾油?” 獾猪不少见,每年他们药铺都会收购一些,熬制了出售。 卖水粉的铺子也出售,大家互相竞争。 冬季是獾油出售的旺季,獾猪在冬季开始半冬眠,捕获的数量减少,基本这时候就收购不到獾猪了。 今年他们夏秋两季收购的量跟去年持平,但是销售量量增加了,存量明显不够了。 他们不是水粉铺子,没有了就不卖或是少卖。 他们是药铺,除了获利以外,还得兼顾着救死扶伤。 医者仁心,救命如救火,烧烫伤患者或是其他皮肤病患者来了,总不能让人等着吧? 袁明珠看看掌柜拿着的罐子,说:“嗯,这些都是獾油,家里种西瓜,招来一窝偷瓜的小贼,一直没抓,等秋天的时候才抓了,一窝七只,连窝端了。” 掌柜点头,袁家给他们供应西瓜霜,他也知道袁家种了西瓜。 獾猪秋天抓不仅脂肪更厚,皮毛也油亮。 “这些是七只的?” 不对吧,这也太少了点。 袁明珠:“这些是一半,留了一半自己家使用。” 掌柜的想开口说把剩下的一半也收购了,但是看看他们身上的穿戴,想想一季西瓜霜的收入,知道不是差钱的人家,就没有张这个口。 估计他说了也会被拒绝。 别人不知道,袁家卖药材的收入是从他手里支付的,没人比他清楚袁家的经济状况。 “我们家建了暖棚,第一批菜马上就能出售了,掌柜大叔若是有朋友熟人要买的,可以去城北马蹄巷万香园留信。” 袁明珠适时的给他们家的反季节蔬菜打广告。 “有了暖棚,我们家明年西瓜扩大种植面积,不仅产量增加了,还能提前一个月上市,明年我们家的西瓜霜应该也能增加产量。” 掌柜的只对西瓜霜感兴趣。 闻言果然精神一振,“是该多做一些,今年的都没够卖。” 单他们仁济堂的够了,不过他们收购了来还能转手供应给其它药铺,挣的都是钱,多了也不会嫌弃多。 从袁家收来,一转手就是一半的利。 为维护好老主顾,又说:“暖棚菜和明年的西瓜,我会招呼一声让柜上帮着宣传一下。” 袁明珠就是想让他在柜上帮着宣传。 仁济堂有滋补品的药柜,卖的都是参茸等贵重滋补药材。 这些滋补品,都是钱多的没处花的人用的,既然有钱,当然得吃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正是他们的潜在顾客。 袁弘德跟着伙计过好称,回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对掌柜的说:“那就多谢掌柜了。” 商讨起这几罐獾油的价格。 袁明珠:“我们的獾油可不是只獾油,里头添了药材的。” 指着他面前的那一罐,“这些是加了烫伤药的,治疗烫伤更好。” 又抱着另一罐,“这些润肤效果更好。” “上头都贴着说明书。” 掌柜的才注意上头贴了小纸条。 这让掌柜想压价的话没法说了。 袁明珠也不咄咄逼人,说:“虽然效果更好,不过我们是老主顾了,也不要你加价,按着市价加一成就好。” 掌柜的:这还不叫加价? 勉强道:“一成就一成吧!” 不是看明年的西瓜霜的份上,这一成说什么也不会给。 付了银子,袁弘德就带着袁明珠去鱼市。 找到去年收鱼的鱼贩。 “现在有吗,有今天就给我送来。” 鱼贩倒是个急性子。 “今天晚了,明日给你送来吧!” 鱼贩:“也行,还是去年的价钱,别忘了啊!” 袁明珠看看他说还是去年的价钱,有其他商贩看过来。 “今年涨价了,还是去年的价钱可不行。” 鱼贩想诈他们一下呢,“我去年给你们的价钱就比别人高。” 拉着他们往僻静处走了几步。 “一斤再添一厘钱,再高我也没有赚头了。” 说得信誓旦旦的。 袁明珠算了算,就是长半文钱,他们送一趟也就多百十文钱。 也不愿意为这点小钱费口舌,点头应了。 379、牙行 鱼贩见他们应得爽快,笑着给他们装了一条长带鱼。 “这鱼是海边过来的,咱们这边没有,拿一条去尝尝。” 袁明珠看着有她巴掌宽的带鱼,觉得这个鱼贩还不错。 她挺喜欢吃带鱼的,就是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海产品运不到内陆,运过来的都是干货为多。 吃的时候再泡发。 武安州这边都很少见到海鱼,更别说更往里的地方了。 问鱼贩:“就这一条吗?” 看鱼贩苦笑的样子,估计是以为她想讨便宜呢! “我们花钱买。” “有有有,当然有。” 从摊子下头提起一个筐来。 海鱼加上运费,价格抬高许多,冬天还好,夏天运输还得用冰。 就算这样,运到的海鱼也是要么有异味了,要么像现在这样,干巴巴的没有一点卖相。 造成此地的人不太认海鱼。 他好容易弄来的这一筐,都没卖出去多少。 不然这么贵的东西他才舍不得拿了送人呢! 不过是觉得卖不完砸手里搁坏了也是浪费。 袁明珠是钱进了钱袋子自己就在里头会蹦哒的主,不花难受。 袁弘德也差不多。 曾祖孙俩忒像。 袁明珠:“这些我都要了,怎么卖?” 鱼贩不敢相信她一个小孩的话,往袁弘德看去。 袁弘德:“价钱合适就都买了。” 鱼贩听到价钱合适的这个前提,不敢漫天要价。 过了这村没这店,等下一个来买这种难看的鱼的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只怕到时候都成了一筐臭鱼了。 折价都卖给了他们,还热心的给他们搬到牛车上。 他们约好的是到牙子那里汇合,从鱼市出来又买了些点心,就去牙子那里等其他人。 袁务川祖孙要买的东西繁杂,要给袁仲驹两人添些盆架子、烛台这等小物件,还得买香烛红纸。 蓁姐儿回头办满月,有些东西也得购置。 真就如杜氏担心的,哪哪都要钱。 树大荫凉大,袁家如今挣得多了,花销也在增加。 有些官员选了官以后,都得靠借贷去上任,就是一样的道理。 不是当了官就万事不愁了。 杜氏的变化,就是源于这种花销增大的焦虑,再被曹氏一挑拨,可不就成倍的爆发了。 袁务川带着袁伯驹兄弟要买东西多,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到了牙行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 因为昭朝初始的时候对奴仆的管理限制多,不许私自买卖人口,牙行都是官府指派的,都是官牙。 也就是过了一些年以后,私底下的牙子才慢慢抬头。 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有吴狗子和韩老五这等人干起拐卖人口的营生。 不过为避免惹麻烦,袁弘德还是找了官牙买仆役。 价格贵一些,抽取的佣金多一些,但是胜在不会惹麻烦上身。 他们家正是袁伯驹几个的关键时期,一切都要以稳妥为上。 见有客人来,牙人过来招呼。 看到袁家曾祖孙俩的衣衫,笑容都热情了几分。 “客官有什么需要?” 牙行的生意包罗万象,买卖田地、屋宇,买卖物品,买卖人口、牲畜……,这些都是他们的生意范围。 袁弘德:“想招几个长工,还想买几个仆役,另外……。” 说着就觉得袁明珠牵着他的衣袖紧了紧。 “先这些吧,若是办得好,回头有需要还委托你们。” 把下面要说的话止住了。 他原本是想着委托牙行替他们穿针引线,找几个买他们暖棚菜的客户。 袁明珠拽他的袖子,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打算。 还是先把招长工和买仆役的是办妥了再说买卖的事吧。 他们家的暖棚现在还没传出名声去,知道的人不多。 树大招风,等传出名声,肯定会有人想着法子偷他们的秘法。 暖棚没有太高深的秘方,有心人一看就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对方若是在长工或是仆役里安插上眼线,他们这点小秘密,一下子就给偷走了。 虽然袁弘德另外的需要打住了没说,只说出来的需要就让牙人喜出望外了。 这可是个大主顾啊! 一般人都是去人市自己挑力巴的多,这样到他们这里挑的,就是白送银子。 他们只需要去人市上挑了来,查明身份底细,交给客人挑选就算完成任务了。 “要几个长工,有什么要求?要几个仆役?” “暂时先要六个长工,过完年上工,要求能干农活就行,”袁弘德拿手比划了个六。 “仆役多挑几个,回头送家去挑选,需要两个男仆,一个小厮,两个贴身使唤的丫鬟,一个粗使的婆子,一个灶上的厨娘,要有一家子一起卖身的最好。” 一家子一起卖身的,彼此能牵制其他人,更容易忠诚。 拿一个人就能控制住一家子,用起来更省心。 牙人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是懂行的,打消了拿歪瓜裂枣糊弄他的打算。 躬身道:“您贵姓,家住哪里?” “敝姓袁,家住城北柳树湾,城北门外马蹄巷万香园就是袁某跟几个同乡所开的买卖,有事可以去那里留信。” 又问对方:“怎么称呼?” “小人姓潘,大家都叫我潘牙子。” “先生需要的人我会尽快备好送去供您挑选。” “暂时先要六个长工,过完年上工,要求能干农活就行,”袁弘德拿手比划了个六。 “仆役多挑几个,回头送家去挑选,需要两个男仆,一个小厮,两个贴身使唤的丫鬟,一个粗使的婆子,一个灶上的厨娘,要有一家子一起卖身的最好。” 一家子一起卖身的,彼此能牵制其他人,更容易忠诚。 拿一个人就能控制住一家子,用起来更省心。 牙人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是懂行的,打消了拿歪瓜裂枣糊弄他的打算。 躬身道:“您贵姓,家住哪里?” “敝姓袁,家住城北柳树湾,城北门外马蹄巷万香园就是袁某跟几个同乡所开的买卖,有事可以去那里留信。” 又问对方:“怎么称呼?” “小人姓潘,大家都叫我潘牙子。” “先生需要的人我会尽快备好送去供您挑选。” “小人姓潘,大家都叫我潘牙子。” “先生需要的人我会尽快备好送去供您挑选。” 380、盯梢 暖棚跟棉花种植新法不同。 粮油桑麻是朝廷重中之重,因此棉花种植新法容易引起朝廷关注。 他们若是瞒着不上报,不仅不能致富,还是大罪一宗。 而且上报能换来的好处,比不上报的要多得多。 暖棚技术却不同,暖棚种植会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凸显奢靡风气,一直都是朝廷遏制的种植方式。 本朝虽没有专门的律例明令禁止,不过今上曾因御膳房在隆冬时节呈上绿叶菜蔬,大发雷霆。 上林苑,光禄、太常二寺,及尚食局、尚膳监等诸多人员都受到申饬。 公侯之家望风拆除了自家的暖棚。 自那时起,扩建暖棚的风气在民间低迷。 暖棚的事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一般人家没有能力建,有能力建的人家不敢建。 有能力的人家挣钱的法子多了,没必要非得跟朝廷风向对着干。 袁明珠觉得当务之急是怎样分辨出牙人送过来的长工仆役哪个是安阳侯府来的。 把顾重阳搓弄走这件事,她没跟曾祖父沟通过。 曾祖父知道的话估计不会同意,他是受顾氏临终托付,出于道义不会让顾重阳去涉险。 她已经厌倦了总跟安阳侯府的人彼此试探,谁也没法保证不会有一天擦枪走火。 祸水东引,她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解决安阳侯府的问题。 也就是把安阳侯和安阳侯夫人之间的关系引爆,把已经歪斜的平衡点彻底撕开。 顾氏已经不在了,是时候把矛盾的焦点从顾氏和顾舟之间转移到大胡氏和顾舟之间。 顾舟跟大胡氏展开厮杀,看似顾重阳危险了,其实是安全了,他们夫妻俩都顾不上对方顾重阳了。 有些事情能跟曾祖父解释清楚,但是袁明珠觉得还是瞒着家里人更好,免得被安阳侯的人看出端倪。 毕竟自然反应和表演还是有差距的,为着顾重阳的安全计,她也不愿意冒险。 跟牙子做好约定,出得牙行大门,袁务川就赶着车过来了。 袁明珠抬头往街对面看去,就看到一件杂货铺的柜台跟着站着个人。 袁明珠选择跟着袁弘德乘坐牛车,就是因为牛车慢,用来确定安阳侯府的人来没来,会不会跟上盯梢。 确保对方不会跟丢。 来了又盯梢的话,才是势在必得的表现。 一路上都没发现盯梢的人的踪迹,这会终于发现。 袁明珠不敢太过关注,怕被对方发现,匆匆扫了一眼,就能确定就是他了。 就见那人穿着羊皮大氅,头戴边鼓帽,足蹬羊皮短靴,腰间插着一条马鞭。 衣衫是长时间室外活动的装束。 但真正让袁明珠确定就是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站姿。 看似并没有正对着他们站立,斜对着牙行大门却微微低头的站姿,视线所对,应该就是牙行大门。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离开牙行之前,袁明珠扯下了自己腰间的一个荷包,扔在她坐的椅子下。 拐过了一个转角,袁明珠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掀起来,在牛车上翻找着。 “曾祖父,我的荷包丢了。” 袁弘德闻言把牛车停下。 “什么时候丢的?” 袁明珠挠挠头,“应该丢了没多久吧!” 做思索状,“我们买带鱼的时候还在呢,鱼贩找给您的大钱你我就装在荷包里了的。” 袁弘德有买东西找零随手把零钱给袁明珠做零花钱的习惯,想想确实是那时候还在。 看到他们的牛车停了,后头的骡车也靠过来停下。 袁务川问:“怎么不走了?” 袁弘德:“明珠的荷包丢了。” “我的荷包丢了,之前在鱼市的时候还在呢!” 袁伯驹和袁仲驹帮着在牛车上找,把被子和褥子都拿起来抖搂了一下,也没发现荷包的踪迹。 他们从鱼市出来没有去其它地方,径直来的牙行。 袁弘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带明珠去牙行找找。” 牵着她返回牙行。 袁明珠瞄了一眼牙行斜对面的杂货铺,之前那人已经不在杂货铺里了。 踏上牙行的石阶,马上有一个年轻人跑过来:“袁先生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吗?” 袁弘德:“我家小儿的荷包不知道落到哪里了,过来看看可是落在这里了。” 年轻人表情放松了许多:“那您自己去屋里看看吧!” 引了袁家曾祖孙俩去了刚才坐着说话的那屋。 袁明珠进了屋子直奔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从椅子下方把她丢在那里的荷包捡起来。 袁弘德拱手:“多谢小哥了。” 年轻人摆摆手:“不客气,找到就好。” 袁弘德领着袁明珠告辞出来。 没有见到之前接待他们的潘牙子,袁明珠基本能确定潘牙子在接待刚刚杂货铺里那人。 严冬天气,他们前脚出门,后脚就出现个需要潘牙子出面接待的客户的几率太小了。 就是不知道那人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她面前。 回到家中,袁明珠跟在她哥哥身后,看着他们把装着带鱼的筐子搬下来。 凭陶氏的见识,她是见过海产品的,知道这种鱼是带鱼,“买了这么多带鱼啊?” 拿起来闻了闻,还好,鱼还没变糟。 拿了一只大木盆,兑了半盆温水,把带鱼泡进去。 杜氏唠叨袁明珠:“就不能让你出门,出门就缠着你曾祖父瞎花钱,家里缺了你的鱼吃了吗?买这些乌七八糟的鱼回来。” 袁明珠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 袁弘德:“咳!” 咳嗽了一声。 杜氏才没在接着说。 袁弘德:“买回来等着蓁姐儿满月办酒席用的,我想着提前办满月酒,年前办了,省得年后匆忙,耽误伯驹出行, 蓁姐儿是她这一辈里头一个孩子,总得慎重些,不能办得太寒酸了惹人笑话。” 袁弘德这样一说,等于杜氏之前抱怨袁明珠的话成了抱怨袁弘德的了。 杜氏十分惶恐。 袁弘德:“抓紧收拾出来,用油炸好备用,还缺什么都提前说。” 又说:“最近几日牙行会送些仆从来挑选,伯驹娘,你带着珍珠几个跟着学学,也知道该怎么选人用。” 381、回报 杜氏不敢多说,闷声应是。 等带鱼上油锅炸好,陶氏切了葱姜红烧了一大碗。 杜氏又故态复萌,说:“这么贵的东西,留着待客用吧,自家吃什么不是吃,何必吃这个?” 陶氏放作料的手一顿。 旁边干活的秦三花和茜罗都缩在一旁装鹌鹑,都察觉了气氛紧绷。 陶氏和袁弘德不是没发觉杜氏的变化,之前袁弘德那些话就是在敲打她。 只是看来效果并不太好。 陶氏:“我们和你爹年岁大了,也该吃些好的养养身子骨了,伯驹几个年轻,以后出门应酬,不能让人看着畏畏缩缩的,也得多长些见识, 伯驹爹受了伤,也得将养将养,我正想着呢,今年过节多买些好东西回来,让几个孩子多些见识,家里人也补补。” 言外之意,家里就你用不着吃,你若是想节省,自家节省就好。 也是这些日子被杜氏的作为憋屈狠了,这话听着就十分不好听。 过日子就这样,舌头跟牙还近呢,牙还是会咬着舌头。 杜氏脸通红。 整个灶间只能听到锅里带鱼翻滚的咕嘟声。 还有袁幼驹闻着香味在围着锅台转。 看着烧了一大碗,家里人口多,一人也就分到了一两块。 陶氏厚道,并没有因为之前的龃龉就真不给杜氏吃,夹了一块肉最厚实的给她放到碗里。 袁明珠吃着在锅边沿贴的锅贴饼,浸着盐味的锅贴饼咸香可口。 装作没感觉到饭桌上气氛的怪异。 吃了午饭,王老汉跟着袁树去河边逮鱼,袁务川去暖棚里照看。 吴氏带着袁明珠姐妹去梁氏的屋子里做着活计兼陪着她。 一进门,就看到茜罗正从地上爬起来。 袁明珠看着梁氏,又看看茜罗。 袁明珠并不嫌弃她出自金谷里,这世上并不缺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能清清白白,谁也不愿意带在脏污里。 她是嫌弃她爹是翟天南。 人不能选着出生不假,但是袁明珠不想拿自家的安微去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袁明珠跟着做了一会针线,就借口要去方便从前西厢房里出来。 后西厢房里,袁弘德正跟陶氏一起,带着袁伯驹几个布置房间。 她进了屋子,朝着顾重阳看了一眼。 待她出来,不一会顾重阳就跟着出来了。 两个人站在堂屋门口,袁明珠把今天的发现跟他说了。 “安阳侯府应该会把人安插进来,你自己注意点。” 顾重阳又把嘴抿成了蚌壳状。 袁明珠最烦他这个死样子,“你这样可不讨喜了你知不知道?回了安阳侯府,可不会有人像我们这样迁就你,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你抿着嘴就能解决了?” 顾重阳忙整理好表情。 袁明珠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是属驴的,不打不知道好歹。 “你走的时候,把茜罗一起带走。” 顾重阳抬眼看她:“为什么?” 袁明珠:“烦她,送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听了她的话,顾重阳又想下意识的抿唇。 不过马上意识到不能抿唇又松开来。 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问她:“是不是我也是送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袁明珠:…… 耐下心假惺惺的解释:“哪能呢?” 心里想着,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解释的这么敷衍,让人一下就能猜出她真实的想法。 顾重阳赌气道:“我要是不走呢?” 我就留在这里恶心死你。 袁明珠立起眼睛,真想抬脚给他一脚。 这死小孩太气人了。 箭在弦上的时刻,居然想往后退? 揉揉鼻子,把火气压下去,加了两分耐心:“你跟茜罗不一样,我爹现在这样都是茜罗她爹害的,我当然看到她就心烦了, 但是他爹做的事跟她又无关,迁怒于她她也无辜,所以就只能把她送远点,我也没随便找个地方就把她送走,她的去处我是深思熟虑的。” 深思熟虑了一刻钟呢! 被顾重阳幽怨的小眼神瞥了一眼,袁明珠瘆地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为了让安阳侯府主动来接你,我费了老大劲了,差点头发都愁白了,你还不领情, 你知道安阳侯府主动来接你和你自己回去之间的区别吗?这个机会来的多不容易?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这样一说,袁明珠真觉得自己不容易。 天时地利人和,她都替顾重阳谋划到了。 “我已经说动了晋王府世子,待你回到安阳侯府,晋王府就会对外公布你叔叔投奔了他们王府寻求庇护的消息……。” 把这样做的好处又揉碎了给他讲解一遍。 “耿护卫已经查明了,我们堵獾洞那天,确实有人偷偷潜进村里,现在那些人就藏在严氏家里, 严氏家里柴草的消耗量比之前增多了三倍多,这说明藏在她家里的人应该不低于两人,他们这次来武安州的人应该还要多。” “你若是顺势跟着走就罢了,你若是不识抬举,你觉得顾舟会顾念父子情份?你若出了事,你叔叔会怎么做?” 顾舟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为了摆脱赘婿身份,先是对有恩于他的岳父下手,之后更是不惜弑妻杀子。 顾重阳不给他面子,他肯定觉得这个儿子养大了也指望不上,还会留下他? 顾重阳出事,顾帆肯定会给他报仇,他的力量太弱,报仇无异于飞蛾扑火。 “要想你和你叔叔都好好的,你就得回安阳侯府,把属于你们的东西拿回来。” 袁明珠看着他的模样,知道他虽然沉默着,应该是已经被说服了。 顾重阳就是跟她赌气呢,他也不是不知道深浅。 “等我掌握了安阳侯府,我也给你做漂亮的衣裳,打贵重的首饰,你喜欢吃什么都给你买。” 袁明珠觉得老怀甚慰,就跟养儿子似的,儿子大了懂事了,知道汇报父母恩了。 踮着脚拍拍他的肩膀:“好,我等着你给我买好东西。” 提醒他:“别忘了把茜罗带走啊?” 你的回报就从这件事开始吧,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思帮你筹划。 提醒他:“别忘了把茜罗带走啊?” 你的回报就从这件事开始吧,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思帮你筹划。 382、比黄连还苦 袁弘德布置好了屋子出来,看到两小站在堂屋的台阶上说话。 难得看到两个人待一起不打架和睦相处的时候。 袁弘德刚笑着对袁明珠招招手,就看到她抬脚踢了顾重阳一脚:“懒驴上套屎尿多,一让你干活你就躲懒,下次再看到你躲懒看我不打死你。” 小表情恶狠狠的。 袁弘德抬起的手虚握成拳落下来。 他错了,好像每次都是他家小宝打人家。 但是看到他们家小宝冲着他跑过来的时候,刚刚的想法只一闪就丢到脑后了。 小孩子嘛,打打闹闹都正常,大一点就好了。 袁明珠拉着她曾祖父的手:“曾祖父,我们去看陷阱吧?” “好,顺便去看看你爹。” 自从确定他们家参与棉花种植新法推广,难得曾祖父没有应酬在家。 这还是托了进了腊月的福,各处过来学习经验的人都不再来了,袁弘德才有机会歇息一下。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出了门,就看到牛棒子站在他们家的围墙边,跟他站在一起的,是个面生的陌生人。 牛棒子看到袁弘德,哈着腰凑过来,“袁先生出门啊?这是准备去哪里?” 见袁弘德的目光从那个陌生人面上扫过,介绍道:“这是俺家孩子他娘的表弟,来给俺家送节礼来了,听说您家有棉花种植的新方法,也想来学学,还得您老多帮忙。” 牛棒子的“表弟”跟着哈腰行礼。 袁明珠突然想起那句经典的京剧《红灯记》中的唱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估计这些日子还会有表弟、表哥、表姐夫、表妹夫……陆续过来。 袁明珠只感觉曾祖父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袁弘德面色未变,淡笑道:“乡里乡亲的,就该互相帮助。” 袁明珠学着上午时候盯他们梢那人的动作,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背后牛大蹦和那人。 就看到牛棒子正跟个奴才似的站在那人跟前,两个人说着什么。 牛棒子:“这就是袁家那个老东西,特别贪婪,秦家的人没了,剩下一个闺女被他家当婢女使唤,地也被他们家占了。” 来人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升调“哦”了一声。 意思就是问他,此话怎讲,让他接着说说。 牛棒子是拿了这人赏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来这里的目的?只以为他就是对棉花种植新法感兴趣。 袁家也没有什么实际贪婪的事例可供他败坏,但是难得这人有感兴趣的话题,为了赏钱只能绞尽脑汁编造。 “去年我家二郎的胳膊摔折了,他就帮着接了一下,还没接好,长好以后还歪着,就使唤着我那二儿子帮他家干了一年的活了,帮他干活,一口水都喝不着他的,” 看看来人的表情,得到鼓舞,瞎话编造得更溜了:“这不,吃过中午饭我那二儿子又被他家喊去给他家捕鱼去了,天寒地冻的,不把人当日待啊!” 来人:“刚刚听到他们家院子里挨骂的是……?” 牛棒子:“你说的那个呀!他们家的一个小奴才,听说是一起从晋地过来的,那孩子命苦,比黄连还苦,” 语气和表情都极尽夸张。 “走到半道的时候他娘得病死了,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叔,去给他娘抓药,也不知道是也死了还是跑了,总之是人也不见了, 要我我也得跑,不然带着这么个累赘,媳妇都难娶上……。” 说得忘形,说完发现来人眼里的鄙夷,忙打住话题。 “后来呢?”来人问。 “他娘临死前把他卖给了袁家,换了一副棺材板把自己的后事安排了。” 不敢再胡扯。 “袁家对他好吗?” “好啥好?您刚才不也听到了,他们家对他不是打就是骂,去年秋天还逼着他上树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差点没摔死, 也没找大夫给看,躺了几天自己熬好的,刚能爬起来又逼着他干活,稍微慢一点就打。” 说着话回到他们家,大蹦娘听了,补充道:“去年冬天,那孩子的手冻伤了,又红又肿跟个烂梨似的,肿的有两个手那么大, 他家那个小闺女可狠毒着哩,非说是那孩子偷吃了他们家东西长胖了,拿着牛缰绳就抽。” 啧啧着摇头。 来人眼神闪烁,没想到来到这里还有意外收获。 这些情况都是俞家没有传回去的消息。 当即修书一封,使人送到总兵府。 总兵府,沈姨娘收到书信,哭得梨花带雨,“怎么着也是侯爷您的亲子,怎能流落在外头受这等贱民的折辱? 侯爷,得赶紧把大少爷接回来,不然让人知道,侯府的面子往哪搁?” 顾舟把书信往官帽椅上一拍,面色阴森。 沈氏不再说话,只无声落着泪,到了后头,哭得直打嗝。 顾舟无奈道:“我不是跟你发火。” “奴家晓得侯爷不是跟我发火,就是替侯爷难过,夫人私心太甚,一点都不替侯爷考虑,这是要是被言官们知晓了,侯爷该多难堪啊! 一个孩子罢了,咱们府里又不是养不起,夫人都容不下,两个都是侯爷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大少爷回来了,该是二少爷的也不会短了他的。” 不劝还好,越劝顾舟的脸色越阴沉了。 沈氏把火扇起来,乖顺的站到顾舟身后,给他捏着肩膀:“侯爷莫生气了,夫人或许是不知道大少爷的所在,要是知道说不定早就接回府里去了。” 好话歹话都被她一个人说尽了,里外里只她一个良善人。 顾舟拍拍她的柔荑,觉得还好还有一个人理解他。 过来一会,他的心情平复了,站起来喊人拿大衣裳。 沈氏一边伺候着他穿衣,一边问:“这么晚了侯爷去哪里?还回来吃饭吗?” “今日有事,你自己吃吧,吃了晚餐早点睡吧,我今晚宿在城外,不用等我了。” 沈氏小意温柔道:“侯爷别忙得太晚了,更别一忙就顾不上吃饭。” 送了人去了前院。 顾舟刚走,沈氏就示意她的丫鬟玉珠拿了银子去了前院。 待掌了灯,玉珠才回转。 383、转移视线 原本帮着沈氏卸妆的玉钏,知机的让开位置,出去并顺手关上门。 玉珠接替她站在沈氏身后,把沈氏头上的头饰一件件摘下来,“侯爷派了曲先生带着一队人去了武安州。” 沈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曲先生名自鸾,字清鸣,是总兵府的清客,平日有什么难决之事顾舟都是请教于他。 原本老安阳伯留给顾舟的人手被他遣散以后,曲清鸣就是顾舟手下谋士中的第一人。 派了曲清鸣亲自去办这件事,也足见顾舟的重视。 玉珠拿着篦子给沈氏通着头发,“一共带了二十六个人,都是好手,姨娘还安排人过去吗?” 沈氏:“让人在齐州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把玩着手里了一只玉簪子,“马上过年了,胡氏正忙着应酬呢,肯定对武安州那边有所疏忽,等她发现的时候,人应该最少已经过了齐州了。” 玉珠:“是,奴婢马上去安排。” “把府里的人手再梳理一遍,不能让胡氏的人混进来,过来齐州,不管是胡氏还是胡府的人手,长途奔袭过来都不是咱们的对手, 他们最可能的就是到了府里再下手,一定要加强防范。” 胡家被摆了一道,怒火正炙的时候,下手必然歹毒。 玉珠不敢怠慢,“是,奴婢亲自审查,不敢马虎。” 一时间宣化镇总兵府里风声鹤唳,花园里的石头都翻过来查询一番。 打发了一些人出府。 这边的动静,在春节前夕传回了京城安阳侯府。 大胡氏正安排人把宫里的赏赐入库,外头通禀宣化镇进京的人到了。 大胡氏闻言露出笑容,顾檝櫂再宠着沈氏那贱人又怎么样,他收到的财物不还是得送回来让她收着? 宣化镇是边镇,常受到外夷滋扰,顾檝櫂也不敢把财物放在那边,只能送回来给她收着。 换了衣裳,去花厅接见了来人。 来的是她安插到总兵府那边的人。 看到来人,大胡氏就预感到不好,问:“怎么是你回来了?” 来人:“回夫人,沈姨娘把总兵府的人手又做了审查,就差拿篦子篦一遍了,我们都被派了回来,还有人被发卖了。” 若不是大年下怕犯忌讳,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那贱人又发什么毛病? 面色狐疑,“难道是……?” 想着沈氏是不是怀孕了,才会把府里把得铁通一般? 她给顾舟下的绝育药,虽然给她那药的人说不会出意外,但是谁又能确保肯定不会意外呢? 要是有个万一,她这些年的筹划就都泡汤了。 来人摇摇头:“府里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 就是因为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才觉得冤。 大胡氏:“你先下去吧!” 觉得这些人都是废物,竟然都被清理了出来。 使人给她娘家送信,让她娘家安排人去查看总兵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汉阳公主府的人也有被清理回来的。 大公主刚从宫里出来就接到消息,问:“安阳侯出手了?” “是,派了那个曲自鸾亲自去的武安州,接着沈氏就在府里大肆清理异己,应该是为了牵制大胡氏的注意力。” 沈氏闹这么大动静,大胡氏肯定会疑心总兵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有什么要隐藏的秘密。 定然顾此失彼,顾不上去关注顾重阳那边。 大公主嗤笑一声:“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又问:“我们这次损失了多少人手?” “就一个洗衣婆子,传信息的时候回府晚了,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并未损失人手。” 大公主:“嗯,让他们谨慎些,关键时刻,不要被撵出来。” 又下令:“让人伪装成安阳侯的人,在半路阻击安定侯府派出的人手,遇到就地格杀,不用留情。” “是。” 京城里歌舞升平,武安州也一派节日的喜庆。 柳树湾袁家正在选长工和仆役。 官牙的潘牙子赁下两辆大车拉了满满两车人过来。 “袁先生,年前新来了一批货,我捡着好的都给您拉来了,您只管选,选剩下的我再拉回去,若是不满意,过两日我再从别处调些过来。” 那日袁家的人走了一后,有人拿了张通判的帖子前来,让他帮着安插些人手进袁家。 给的报酬也丰厚。 蓁姐儿过满月。 当地父母也携了夫人前来庆贺。 父母大人就是本地的风向标,他家来庆贺,其他人家也纷纷前来凑热闹。 张通判和夫人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张通判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跟曲自鸾喝酒,“知府大人前去袁家庆贺了?” 征求曲自鸾的意见:“曲先生以为如何?” 曲自鸾拈着胡须:“既然知府大人都亲自前往了,我等也该去凑凑热闹。” 正好近距离看看侯府的大公子是不是可造之才,值不值得他去辅佐。 他们这些人身上已经贴了安阳侯府的标签了,改弦易辙投奔别人别人也不敢用,只能在侯府公子里选一个明主。 张通判知道曲自鸾虽然是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但是心思九曲十八弯,跟着他不会吃亏。 不过他也有顾虑,他不敢明着得罪安定侯府。 又不敢明说,只能试探道:“我让内子准备两份礼品?” 曲自鸾:“你陪着尊夫人前去,我单独过去。” 张通判忙长揖一礼。 能分别前往就最好了。 袁家这边根本没料到会过来这么多人,一时间闹得手忙脚乱。 袁弘德对陶氏说:“给我备些银子,我带一部分人进城到酒楼里招待。”个明主。 张通判知道曲自鸾虽然是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但是心思九曲十八弯,跟着他不会吃亏。 不过他也有顾虑,他不敢明着得罪安定侯府。 又不敢明说,只能试探道:“我让内子准备两份礼品?” 曲自鸾:“你陪着尊夫人前去,我单独过去。” 张通判忙长揖一礼。 能分别前往就最好了。 袁家这边根本没料到会过来这么多人,一时间闹得手忙脚乱。 袁弘德对陶氏说:“给我备些银子,我带一部分人进城到酒楼里招待。” 384、嫉妒漫出眼眶子 陶氏忙给丈夫拿银子。 一半男客跟着袁弘德进城,剩下部分男客和全部女客在家里吃宴席。 自家亲戚一家来两位以上的,一个留在家里,另一个跟着进城。 就像宋家兄弟,把宋修贤留下来帮着招呼客人。 这让袁家非常感激大家的深明大义。 袁弘德吩咐袁伯驹先赶去城里酒楼里定位置。 宋修信牵着他和宋修贤的马,“我陪着一起去吧!让大郎骑俺弟弟的马。” 二人分别乘骑一匹马赶去城里定位置。 送走二人,袁弘德又吩咐陶氏:“有些客人进城以后不会再返回来,把他们的红鸡蛋捡出来,我给带上。” 陶氏按着人头捡了红鸡蛋,拿筐子装了放到车上,又把各家送礼带来的容器给腾出来放到车上。 带做好这一切,时辰也就差不多了,袁弘德带着人往外走。 有些人家是一家人乘坐一辆车来的,大家就跟来了两辆车的人家挤挤,以防回头女客没有车回去。 “大家坐一起,回头到了城里再雇个车回家。”知州大人帮着筹划。 魏千户也吩咐跟来的车夫:“把车赶过来。” 他回头还要回来跟他夫人汇合,赶上车是给袁家帮忙,缓解车辆不足的压力。 闹哄哄一番之后,总算是平安启程了。 留下的客人也各自落座,备好的酒菜陆续上桌。 人手不够,吴氏和袁珍珠也端着托盘帮着传菜。 梁氏抱着蓁姐儿出来给各位当今奶奶们道谢。 大家纷纷拿了见面礼给她。 说了几句客套话,陶氏就说:“抱着蓁姐儿回屋吧。” 大家也都理解她还未满月,就是怕袁伯驹年后要远行,才把满月酒提前了,也都不挑理,吩咐推她回屋歇着。 真若有心,也可以去西厢房里坐坐也一样。 梁氏也未多做客套,抱着蓁姐儿就回去了。 顺手也把袁明珠给领了回去。 姚家那个姐儿的眼睛都快黏在他们家明珠身上了。 明珠要是在待在那儿,她的嫉妒都得漫出眼眶子了。 梁氏十分不喜。 进了西厢房袁明珠就开始抱怨:“姚家的家教真是堪忧,能不能不跟他们家结亲啊?” 梁氏摸摸她的发顶,“别胡说。” 亲事哪能随便退得? 不说这桩亲事是袁家发达之前定下的,一旦退亲,外人不问缘由肯定会认为袁家女儿嫌贫爱富。 不但袁珍珠的亲事不好再说了,就怕连袁明珠的亲事都得受影响。 只说当初袁家出事,公爹失踪,姚家也派了人手帮忙找寻。 就是凭着这一点,袁家若是悔婚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了。 结亲和退亲都是得慎重的事情,并不是像袁明珠只认为的那样轻易。 替姚家姐儿辩解道:“许是年龄小,多看几眼也是有的。” 姑嫂二人待在西厢房逗着蓁姐儿说了一会话,袁明珠说:“趁着这会大家都在吃饭,大嫂你歇会吧,待会客人吃完饭估计还得到你这屋来坐坐,我出去看看有有帮忙的吗?” 却说曹氏特意带着孙女前来,就是打算让她结交上一些高门小姐。 只是她就忘了,像这种吃满月酒一般人家都不带孩子了。 所有来的客人里,就只她带孩子来。 袁家也未做准备,也不能单给她开一桌,只能在曹氏旁边给她加了个座。 梁氏抱着蓁姐儿过来,曹氏的眼睛鸡贼,一眼就看出蓁姐儿富贵帽上绰着的那块玉佩不凡。 她虽然看得眼热,但是没像她家孙女那样俩眼珠子黏上头摘都摘不下来。 不过也因为太专注,没看到她孙女丢人的模样。 她没看到,在座的夫人奶奶们可是看到了,只不过个个都是人精,无人表现出来。 再看看帮着传菜的袁珍珠,纷纷在心里吐槽:赖汉娶花枝。 袁明珠去了灶间,灶间里如今没有一开始的慌乱,已经渐渐步入正轨。 厨娘何妈妈的手艺不错。 她之前自己介绍曾经在官宦人家做过厨娘,看她做的菜,应该说的是实情,没有夸口。 顾重阳在帮着烧火。 烧的是棉材。 一起卖进来的母子三人中的那个当娘的郑妈妈,看到袁明珠进来,忙站起来,在围裙上蹭着手:“二小姐。” 她也见识了这个二小姐好打人,抬手就打,抬脚就踹。 一起卖进来的其他人不怕,都是大人,打两下也不会怎么样,只她家的一对儿女,年龄小,经不起她磨搓。 这些天都小心翼翼的,对着她毕恭毕敬,就怕一个不好惹着这祖宗。 袁明珠哪里猜不出她想的什么,不过也不好跟她解释。 微微抬着下巴:“好好干活。” 她在灶间,里头的人都紧张,干活效率都下降,袁明珠只能退出来。 就看到那个安插进来的叫王二的长工帮着郑妈妈家的两个孩子扛了一大捆棉柴进来。 应该两个孩子被郑妈妈交代过,见到袁明珠打了招呼以后大气都不敢出,畏畏缩缩的从她跟前蹭过去。 王二见状,多看了袁明珠一眼。 见袁明珠也正在看了,忙低头走了过去。 袁仲驹上了菜,回来看到袁明珠站在院子里,“让何妈妈先给你烧个鸡蛋汤,你喝点暖和暖和。” 袁明珠:“也好,烧两碗,给大嫂也送一碗过去。” 何妈妈听了,吩咐顾重阳:“火烧大点。” 顾重阳坐在灶前,多放了几根棉柴进灶膛。 传菜的人都回来了。 何妈妈说:“桌上也该上汤了,要不多烧些,连桌上用的,其他人也一人先喝一碗。” 袁仲驹:“你看着安排吧!” 何妈妈:“好嘞!” 汤烧好,各桌上了汤,传菜的人就回来端了汤喝着,先垫垫肚子。 他们喝的汤里郝妈妈给放了丸子,喝下去暖乎乎的还顶饱。 帮着送棉柴过来的王二也得了一碗汤喝。 袁明珠把汤放到食盒里,又放了一碟鸡蛋饼。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灶间。 来人是今天来的客人中的一位,说是来进货的,往日跟万香园有生意往来。 因为知道袁家今日有喜事,赶上了就过来祝贺一下。 何妈妈忙放下手里的大勺:“您有什么需要?” 曲自鸾手里拿着筷子:“筷子掉地上了,麻烦给我换一双。” 郑妈妈忙上前接了筷子,给他换了一双干净的。 385、指桑骂槐 曲自鸾不着痕迹的扫了灶间内一眼,对郑妈妈道谢:“多谢。” 王二边吹边吸溜,匆匆把汤喝了。 袁明珠觉得亏得是冬天,汤凉得快,不然非把上颌给烫出一层燎泡来。 王二喝了汤,就匆匆追出去,跟曲自鸾在茅厕来了个巧遇。 “曲先生,厨房里烧火的那个就是大少爷。” 曲自鸾点头,他也猜到了。 “你们跟他接触了没有,他想不想回府里?” 顾舟担心顾重阳这些年跟着顾氏,被顾氏教的在心里狠他。 若是找回去一个狼崽子,还不如不接他回去。 化名王二的王二成:“还没找到时机跟大少爷接触。” 看看曲自鸾的表情,“大少爷在袁家的处境不太好,他们家二小姐喜欢打人,我们来的这几日,已经看到她打了大少爷三四回了,最严重的一次脸都打肿了。” 打人不打脸,能把脸打肿的,就是十分严重的事情了。 “大少爷挨骂的次数就……,”话还没说完,看到有人过来,两个人匆匆分开。 曲自鸾依旧回席上,王二回工棚那边。 袁明珠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也在替他们着急,总也不见他们跟顾重阳接触,真是愁死个人。 看刚刚那人的样子,应该这人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之前潜进村子的人,怕担责任,不敢跟顾重阳接触。 袁明珠把汤提进西厢房:“大嫂,你先喝点汤垫垫。” 她自己也端着汤,心不在焉的喝着。 来人能进村的机会不多,得想个法子让他跟顾重阳碰个面。 既要碰个面,还得不能落了痕迹,要碰面碰得自然。 女客不吃酒,很快就吃完饭了。 有些就告辞走了,有些自己聚在一起吃茶说话。 更多的是去了西厢房里看梁氏和孩子。 曹氏抱着蓁姐儿,夸着:“看着孩子,吃得真好。” 杜氏:“可不是好,从出生到现在,伯驹媳妇鸡汤就没断过。” 梁氏:“是啊,家里没亏着我们一点。” 装着没听出来婆婆语气里的怨念。 婆婆对家里新添好几口下人一肚子抱怨,又不敢跟曾祖父母说,只能拿着她喝鸡汤这事做伐子,都念叨好几回了,像施了多大恩情一般。 好在也不是只针对她一人,小妹这几天也吃了不少挂落。 袁明珠真是对她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这个场合不好说话。 曹氏没听出袁家人话里的机锋,心里酸了。 看着蓁姐儿头顶的玉牌,对梁氏说:“你曾祖父有钱,别说鸡汤没断了,就是天天一只鸡也吃得起。” “就是不知道你大妹妹以后还有没有这个福气?我们家日子没你们家好,还得她曾祖父多照应。” 这会听着就忒不要脸了。 娶起媳妇管起饭,媳妇还没娶回去呢,就开始叫穷,指着媳妇的娘家管吃管喝。 说完这些还没完,摸着蓁姐的帽子:“你们家祖上有钱,她曾祖父手里还得存着不少好东西吧? 哎呦,不愧是有钱人家,拔根汗毛都比俺们的腰还粗,看看你们家姐儿这帽子,这一顶帽子都抵得上一栋南山的宅子了,以后我们三郎家的孩子也有福气得这么一顶帽子就好了。” 杜氏看着孙女的帽子,恨不得马上摘下来锁箱子里头。 南山的宅子也有贵贱,但是最贱的也比别处的贵一些。 当然,她也觉得曹氏的话不好听,嘴角抽了抽。 但为了以后闺女到姚家不受气,没有接话,只装作没听到。 曹氏就是拿话点一点袁家的人,不能光顾着儿子,不能亏着闺女。 本来袁家也不会亏着闺女,但是娘家给的嫁妆多寡,是娘家爱护女儿的心意,婆婆在此说三道四,这算什么事? 屋里的人都看奇葩一样看着曹氏。 更是替袁珍珠不值。 戚老夫人拉着袁珍珠的手,安抚的拍拍。 袁明珠正想着怎么让顾重阳跟来的那人接上头,看曹氏这样心生一计。 开门出了西厢房,对顾重阳使了个眼色。 她走在前头,顾重阳跟上。 袁明珠低声交代他:“回头我骂你,骂完了你往马厩那边躲,看看刚才换筷子那人会不会去找你……。” 交代了一番让他跟安阳侯府的人接触一下,让来人安排他离开的事宜。 顾重阳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屋里的人就听到外头传来女孩的声音:“你个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别人家的东西给你是情意,你腆着脸要算什么玩意……?” 听得众人先是一愣,之后面面相觑,在之后有人低头偷笑。 陶氏和杜氏忙开门出来制止袁明珠乱说话。 也有其他男女宾客出来看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袁明珠骂一句啪叽照着顾重阳的脑袋打一巴掌:“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跟人要东西,我打烂你的脸,你个没脸没皮的玩意,说了多少次不改,再犯错打死你。” “我说的话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让你装哑巴……。” 打得piapia作响。 陶氏忙上前拉住她,“好了,重阳听到了,别打他了。” 把她手上抓着的帽子拿下来给顾重阳重新戴好:“好孩子,去吃饭吧,我一会说说明珠。” 把顾重阳给哄走了。 在场的没有人听不出袁明珠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骂姚家大奶奶呢! 觉得曹氏就是活该。 曹氏一肚子火没处发,袁明珠骂得是她家的奴仆,有没骂她,她想发火也找不到明目。 只在心里发着狠,等着把袁珍珠娶回去狠狠地收拾她。 袁明珠倒是不怕,娘家是出嫁女的靠山,姚家以后指着他们家的地方多着呢,跪舔袁珍珠才让他们家沾光,不信曹氏这种人能腰杆子一直硬着不低头。 与其一直忍让,让她得寸进尺,不如一开始就给她划下道道,立好规矩,让她知道袁珍珠不能惹。 袁明珠给曹氏立了规矩,就顺从的由着陶氏拉开了。 杜氏:“小孩子吵嘴呢,大家别在外头站着了,外头冷,进屋坐。” 吩咐何妈妈:“再烧壶水,给客人沏茶。” 把气得直喘粗气的曹氏也扶了进屋。 386、表忠心 除了西厢房里的女客,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到袁家的小女儿在教训他们家的一个小仆。 人总是站在各自立场看问题,作为主人,只会考虑主人的感受,不会考虑仆人的感受。 没有人会去想想顾重阳被这样打骂的心情。 除了铁官府任家的人。 那位安阳侯府的来人,也可以算一个。 袁明珠东西任家的人会过去坏事,招呼着驿丞夫人:“伯母进屋坐,我煮了西瓜子,让人拿来尝尝。” 驿丞夫人笑笑,旁边铁官府太夫人也陪着笑笑。 一起去了屋里坐。 顾重阳去的是马厩,到了马厩边上,给袁末驹加了些草料。 看看四周,才感觉到袁明珠让他来这边的目的,酒宴上的这些人肯定不会往这边来,来的只能是有心人。 他拿着一根木棍,在袁末驹的料槽里翻着,在想着人来了他该怎么应对。 曲自鸾过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个落寞的背影。 安阳侯的私事,他不好置评。 他能在安阳侯站稳脚跟,得益于安阳侯跟老安阳伯留下的人手决裂,不然也轮不到他出头。 虽如此,并不代表他赞成安阳侯的做法。 当初他就看出来,安阳侯府跟安定侯府结盟,是在与虎谋皮。 安阳侯府将来一定会是安定侯府的傀儡,替安定侯府充当马前卒,帮着对方做些脏事烂事。 好事没有他的,坏事肯定是他背锅。 果不其然,安定侯府在其后几年渐渐显现出强势,有些事情事发之后顾舟才知道,十分被动。 之前顾舟在晋地平乱,之后就地驻扎,徵武六年,安定侯府背着他私贩马匹,被人揭发。 他清除了老伯爷的一些心腹以后缺少人手,手下人有些是安定侯府推荐过来的,那些人背着他替安定侯府顶罪。 他的手下出事,他就跑不了一个不察之罪,外界也会猜疑那些人是受他指使,只是在替他顶罪。 最憋屈的,直到朝廷下旨申饬,他才知晓。 这件事之后,安阳侯跟大胡氏渐行渐远。 可是顾舟又惧于胡家有一个生了小皇子的宠妃,不敢跟胡家决裂。 就这样憋屈着憋屈着,憋屈了好几年。 大胡氏生的儿子,被大胡氏教养的跟胡家一条心,安阳侯怕将来顾家变成胡家的顾家,一直拖着不曾向朝廷请封世子。 小公子不理解顾舟的苦心,父子间也渐生罅隙。 胡贵妃和她生的小儿如今也不太得圣上欢心了,总兵府近日跟皇太孙一系关系暧昧。 总兵府把迎回大公子当成一个转机,也是向皇太孙表忠心的一个实际的行动。 曲自鸾知道顾侯对他此行寄予厚望,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 “这位小哥,在喂马啊?这是什么马,看长相倒是奇特?” 顾重阳:“不是马,是骡子!” 曲自鸾:“看着倒十分像马。” 两个人对着袁末驹讨论了一番究竟是骡子还是马。 “小兄弟对养马挺懂行?老家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一个叔叔……,”顿了顿,“还有,我爹。” “哦?令尊也会养马吗?” 顾重阳摇摇头:“不知道,我都好多年没见过我爹了。” 曲自鸾:“想不想你爹啊?” 顾重阳又想抿唇,但是想起袁明珠说过的话,忍住了,只是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想!” 只说了这一个字,他不敢多说,怕多说几个字就再忍不住眼泪。 只这一个字,就有无尽的屈辱,像是认贼作父。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这些年的躲藏,这些年无数次遭遇的危难,都白受了。 死在迁徙路上的母亲,她的冤屈,他不能给她伸张。 曲自鸾只当他是受了来自袁家的委屈才这样,“都会好起来的,你爹说不定也在想你,等你们父子团聚就好了。” 探明了顾重阳的心意,曲自鸾脚步轻快的离开马厩。 没看到背后顾重阳摸着袁末驹脖子上的鬃毛,眼底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深潭。 袁弘德回来,听说了今日宴席后发生的事,气得在屋里转圈。 其他人也坐在旁边一脸忧虑。 姚家这是觉得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不会出现变化,就露出本来面目。 还没把人娶回去就这样,袁珍珠进了他们家门,能被善待? 杜氏原来当曹氏是好人,听着她的话还闹了这些日子,这会只恨不得咬曹氏一口。 问袁弘德:“祖父,这事可如何是好?” 听曹氏那个意思,如果他们家不给珍珠置办丰厚的嫁妆,她进了姚家门就得被磨搓。 杜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当初没听信祖父的话,执意跟姚家结了这门亲。 她有舍不得这么大笔嫁妆的意思,一笔价值一栋南山宅子的嫁妆,想想都心疼。 不过也不是单纯的舍不得嫁妆,而是谁家的嫁妆不是按照聘礼的数量给? 若是今日姚家也给这么大笔聘礼,她砸锅卖铁也把嫁妆凑齐了。 现在姚家给这么点聘礼,就想要他们那么多嫁妆,凭什么啊? 曹氏那样,要说她不会贪图媳妇的嫁妆,杜氏打死都不会信。 那么多银子,给她闺女和外孙花了她可以不心疼,给别人花用,想想都呼吸困难。 袁弘德也想不出好法子,悔婚肯定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嫁。 “走一步看一步吧!”袁弘德说:“伯驹兄弟五哥,总不能看着妹妹被人欺负了。” 陶氏:“早就看姚家大奶奶不是个好东西。” 杜氏低着头,没有话对答。 袁弘德:“少说两句吧,既已如此,再说这些话也没有什么用。” 只会造成自家不合。 家人散了以后,袁伯驹回到屋里,袁明珠也跟着进了屋。 袁明珠:“大哥,你得去说说娘,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什么鸡汤都没断过的话, 还有买人这件事,要是没买人回来,只凭着咱们自己家这些人,今天的宴席怎么办?就这样姐姐和二嫂都帮着上菜才办圆满。” 人来多了,他们家根本忙不过来,一家子的脸面的另说,怠慢客人像什么样子? 387、财帛动人心 被袁明珠催促着,袁伯驹去了杜氏那屋。 杜氏坐在屋里抹眼泪,眼睛哭得红肿。 看到他进来,拿帕子把眼泪擦了。 袁树早让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站起来:“我去河边看看。” 匆匆跑开了。 他情愿在野地里带着受冻,也不愿意听女人哭。 袁伯驹坐到他爹之前坐的位置上。 看丈夫出去了,只长子在这,杜氏也不好意思再哭,母子俩安静的坐着。 沉默对坐好一会,袁伯驹才开口说话,他也不敢说鸡汤的事,只说:“曾祖母说的没错,姚家大奶奶那人确实看着不行。” 毕竟是长辈,袁伯驹用的说辞含蓄了不少,没像陶氏那样直接说曹氏不是好东西。 “娘你不能姚家大奶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说的话不符合咱们家的情况,银子不是那么个省法, 就像今日,若是没有买这些人回来,只咱们家自己办宴席,宴席办的还能看吗?不得遭人笑话?” 杜氏不说话,她是无话可说。 袁伯驹舒口气,他娘不胡搅蛮缠就好,愿意听就能改。 “还有大妹妹的事,曾祖父和小妹说的对,我们家能出得起这么大笔嫁妆也不能给,没有这样的道理, 今日让姚家得逞了,谁知他们还会不会有其他无理的要求?总有不能满足他们要求的时候,所以一开始就不能纵容。” 杜氏:“你大妹妹……?” 袁伯驹:“曾祖父也说了,我们兄弟五哥,姚家也不敢太过分。” 解释:“娘,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是怕财帛动人心。” 姚家那等小人,难保不会为了银子坏了袁珍珠的性命。 按照昭朝律,出嫁女去世的时候膝下无子,嫁妆返还娘家,但是真正执行的时候能返回来一小半的都是多的。 大多数都被婆家昧下了,只返还些柜子桌椅,娘家要这些旧家具有什么用?大多数都不要了。 膝下有子的,说是嫁妆以后归孩子。 可是孩子长大得许多年以后了,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撕扯清楚哪些是女子的嫁妆? 终归就是一句话,全看夫家是不是有良心的人家。 姚家看着就不是有良心的人家,所以嫁妆还是寒酸些好,真疼闺女,以后分家了再给也一样。 “可怜我的珍珠了,都是娘害了她。” 杜氏说着眼泪再忍不住了。 姚家这边愁云惨雾,姚家那边姚家大爷“啪”给了曹氏一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我的大事你还有脸哭?” 曹氏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姚家大爷指着她:“我看袁家那丫头就没说错,你就是眼皮子浅的东西,袁家有钱了,以他家宠女孩的架势,你不张口也不会少了银子,用得着你丢人现眼的巴巴的去讨? 你是没看到父母大人对袁弘德的亲切模样吗?跟袁家处好了,他们家吃肉我们也能分一口,你这样得罪他们家,袁弘德一生气不然我们沾光怎么办?” 曹氏:“他家闺女攥我手心里,他敢有好处不分给我们。” 面目狰狞。 气得他丈夫抬手又要打。 曹氏有了准备,躲了过去,“俺还不是为了家里,因为流民案,家里这么大一笔亏空,不弄银子怎么办?” 姚家大爷泄了气似的坐到椅子上,流民案过去有些日子了,武安州的大户还没喘过气来。 “那你也不能做的太难看,袁弘德也不是吃素的,得罪他总是不好。” 姚家大爷这话,就是默许了曹氏的做法。 曹氏:“俺也不想做这个恶人,让你劝着二弟,把她闺女嫁去守备府,你又不愿意,我今天可看到好几家子的人都围着戚老夫人献殷勤, 那几家人家,哪家的闺女不比你侄女尊贵,人家都上赶着,偏就二弟不愿意?只要侄女嫁进守备府,还用得着我做这种事,不啥都解决了。” 姚家大爷:“二弟家那丫头已经定亲了,你让我怎么去说?” 曹氏立起眉毛:“你还没去说?” “这种事怎好开口?” 曹氏:“怎么不好开口?说不定二弟和二弟妹愿意呢,你想想,守备大人就只是丧妻,原本传的克妻都是讹传,是被人害的, 前头两个死了的又没留下儿子,以后侄女嫁进去生个一男半女,二弟家就是他们外家,不是想什么有什么?” 姚家大爷被说得心动,“我回头找二弟说说。” 去找了他二弟。 兄弟俩一合计,觉得这事能成。 姚家二爷:“就是跟张家有了婚约。” 姚家二奶奶也愿意,说:“不提张家我还不生气呢,不是因为他们家,我们怎么会被罚了这么大一笔钱,前日跟他们家商议嫁妆,居然嫌弃我们家给的嫁妆少。” 姚家兄弟俩对视一眼,嫌弃嫁妆少?有门啊!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代了姚家二奶奶一番。 姚二奶奶听完,觉得可行,不过心里还是不落底:“守备府的夫人还没死吧?” 人要是总不死,他们家姐儿也没机会。 姚二:“她活不长,她姐姐那时候不就是找了那么多大夫看,最后也没有用,还是死了,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赶紧把亲事退了是正经。” 等媒人再次来商议嫁妆的时候,姚家又变卦了。 姚二奶奶:“我家二爷前行日子说能收回来一笔账,我算着这笔钱当嫁妆正好,就应下给那么些嫁妆,如今那笔钱没有收回来,要不我给他们家打欠条?” 差点把媒人说得笑背过气去,嫁妆也有打欠条的? 真是闻所未闻。 好说歹说,姚二奶奶就是哭穷说没有钱,再说就翻旧账:“要说银子,我家以前倒是不缺,这不是他们张家作孽,害得大家都被罚了那么多银子去,不然我们家用得着这么艰难吗?” 媒人没法,只能再回张家回话去。 张刘氏听了,气得大骂。 骂的话倒是跟曹氏一个娘生的亲姊妹一样:“等她闺女嫁进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今日受的气,都得从媳妇身上讨回来。 知道他自家名声不好了,错过这门亲事再难有合适的人家。 没想亲事作罢的打算,就只打算着秋后算账。 388、诱之以利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小撮人,不想着进来家门的媳妇就是自己一家人,记着之前跟亲家的怨恨,只能把自己家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各种作,各种闹气,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张家和姚家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一个成心想把婚事闹黄了,一个就等着媳妇进门再扬眉吐气。 这么一来一往,就到了年根下。 张家心里不舒服,有心不想送年节礼,不过怕姚家抓着把柄说嘴,送多了不甘心,干脆捡了些破烂玩意凑合着送了过来。 曹氏妯娌俩翻检着张家送来的节礼,脸色瞬间阴沉了。 “这一家子吝啬鬼,送的些什么破玩意。”曹氏火上浇油道。 姚二奶奶正因为摆脱不了张家这么亲事窝火,又看到这样不成体统的节礼,再被妯娌挑拨着,火气上窜。 新客上门都没招待,只把节礼留下,把准姑爷给打发走了。 姚家老太爷没了,老太太还在,只把庶子分了出去,两房嫡子还没有分家。 二房姑爷送来的节礼,要作为大房的节礼送去袁家。 所以曹氏看到这样寒酸的节礼才忍不住抱怨。 抱怨归抱怨,她也舍不得拿了私房钱把节礼办得像样点再送去袁家,就这么让她家三儿子送去了。 吴氏把节礼收下,放到了公婆屋里。 一家人只顾着待客,也没看看送来的是什么。 等姚慕谦走后,杜氏回屋看到节礼,打开一看,有带着霉点的槽子糕,有掰开的枣泥糕,一包红枣带着虫子咬噬的痕迹和虫絮。 打开一包杜氏的心沉一分。 到了最后,脸气得蜡黄。 节礼的丰厚程度和女婿上门招待的菜色丰盛程度,都代表着对亲事的重视程度。 姚家送来这么糟糕的节礼,只能说明姚家对袁珍珠不满意。 杜氏觉得这是曹氏对满月酒那天袁明珠指桑骂槐的反击。 就忍不住对袁明珠说教:“你这孩子,得好好管管你的这张嘴了,什么话都说,多得罪人。” 怕她们姐妹生罅隙,就没敢说其它话。 不然以后袁珍珠在婆家过得不好,认为是袁明珠的原因就糟糕了。 袁珍珠也看到了柜子上的那一堆破烂玩意,知道她娘说这些话是为着什么。 说:“娘,不关小妹的事,知理的人家就不该说那些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讨嫁妆,就是没打算给女儿留脸面。” 杜氏也知道这个理,可是一直这样针尖对麦芒下去,最终受苦的还是她女儿。 袁珍珠劝道:“谁家女儿嫁去不得苦熬几年,日子长着呢,总能熬出头的。” 杜氏看着大女儿:“到了人家,要孝敬公婆,和睦妯娌,做事勤快些,等有了儿女就好了。” 袁明珠张张嘴,最终劝说退亲的话没敢说出来。 退亲不合时下的风气,她大姐若是退了亲,又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原因,再说亲也说不到好人家。 现代的那一套搬来这里会水土不服。 待过了春节,初三这日衙门就来了人。 来人跟袁弘德行了礼,“袁先生,知州大人让来送祭春需要的物品,今年的祭春安排在您这里。” 每年的立春这一日,父母大人都要主持春祭,祈祝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祭春之后,各家各户就得把农事操持起来了。 袁弘德示意袁务川给来人拿了辛苦钱。 来人推辞了一番才装了起来。 又备了一桌酒菜,招待来的人吃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人回去,把袁家好生夸了一番。 听得知州大人倒是极满意,张通判不满意了,听得直牙碜。 他们带走顾重阳,就得把他跟袁家割裂开,让顾重阳对袁家怀有仇恨,这样才能跟安阳侯一条心。 据他们所掌握的消息,袁家跟铁官府关系密切。 铁官府是老安阳侯的部署,大少爷跟他们走得近了不是好兆头。 他们这些日子正在找袁家的毛病呢,争取把袁家的名声搞臭了,大少爷知道袁家不是好人,才会一心一意向着侯爷。 张通判下了衙,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城里的一处粮行。 粮行掌柜拿到信亲自送去给了暂时在此安顿的曲自鸾。 “曲先生,张大人使人送来的新。” 曲自鸾接过看了。 他们找了这几日,可谓是吹着鸡蛋里头挑骨头,吹开浮土找裂缝,可惜效果不佳,没找到什么短处。 袁家上下的人品真找不出任何瑕疵,只能试试能不能在秦家剩下的那个孤女身上找找机会。 袁家这边,王二近日总有事没事找着机会接近秦三花。 让秦三花误以为他想图谋不轨,吓得门都不怎么敢出了。 不仅自己不敢出门,还告诫郑妈妈:“那个王二贼眉鼠眼,拉着我说话,妈妈可得看好你家的春盛和春英。” 郑妈妈留心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王二经常拉着她家的两个孩子说话。 一时间袁家的几个仆从都对王二提高了戒备。 王二找了几次机会,都接近不了秦三花,他的上头交给他的差事一直都没完成。 被狠狠骂了一通之后,差事交到严氏手里。 “想办法接近秦三花,鼓动她揭发袁家,最好能让她去衙门告袁家霸占家财,逼良为奴,若是能把秦家人的死扯到袁家头上就更好了, 事成以后可以给她一笔银子,给她找一个好夫婿。” 准备诱之以利。 严氏信心满满的去了。 在她看来,一个女人一辈子不就图个衣食无忧,再有个好婆家嘛! 她们把这么丰厚的条件摆出来,不怕秦三花不卖主求荣。 这一日,她看到秦三花和茜罗在河边洗袁家蓁姐儿的尿戒子,也端着一盆衣裳过去。 秦三花和茜罗看她过来,都目露疑惑。 如今天冷,河里的冰都一尺多厚,她们是怕在井台那洗尿戒子其他人家嫌脏,才在这里先涮一遍。 涮过一遍以后还是得拿到井台那里去洗。 井里的水是地下水,冬暖夏凉。 虽然这个季节还是凉,但是跟河里能把人手冻掉的温度相比,就太暖和了。 两个人都想着:这个严氏发了哪门子毛病,到这里来洗衣裳? 389、感怀身世 严氏蹲在袁家打出的这处冰窟窿边上,看着水里两个女孩涮尿戒子泛起的黄色,只觉得一阵恶心上涌。 掩着口鼻:“你们俩也在啊?” 又说:“你们先洗,你们洗好我再洗。” 找着话跟两个女孩说了一会话,嫌茜罗在这里碍事,想着法把她支开:“哟,我忘记拿棒槌了,茜罗,你小孩腿脚快,帮婶子跑一趟拿你们家的用用。” 茜罗看了一眼秦三花,示意她自己小心点。 跑回去帮着严氏拿棒槌。 待茜罗一走,严氏往秦三花旁边靠了靠,“三花今年多大了啊?” “九岁。” “可怜啊,本来也该是好人家的孩子,等过两年找个好夫婿,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该多好……。” …… 等茜罗回来,河边只有秦三花一个。 茜罗在路上就看到了端着木盆回去的严氏,这会看到望着河面出神的秦三花,也猜出来严氏是把她支开有话单独跟三花说。 茜罗轻声喊了她一声:“三花姐。” 秦三花回神,端起涮好的尿戒子:“回去吧!” “哦!” 两个人抬着木盆,沉默的走着。 茜罗担心的看着秦三花,“三花姐,那女人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 “三花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那女人肯定没安好心。” 茜罗把木盆放到地上,焦急的说。 秦三花被她带着,只能放下木盆。 “我知道。”帮她把头发抿到耳朵后边。 茜罗:“有些人说的再天花乱坠,许诺的再丰厚,也不能轻易信得,我们孤身一人,再多的好处我们也守不住,不如靠着个好主家, 袁家上下都仁善,我们忠心耿耿的,以后总会有个好结果。” 秦三花:“我知道。” 茜罗看她应得认真,才停止劝说。 有些奇怪她的忠心从何而来,“二小姐待你并不怎么好吧?” 哪里是并不怎么好,简直可以称之为厌恶,从来不让她靠近。 茜罗跟她不一样,袁家可谓是她的再生父母,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生机。 所以严氏跟她说了什么她只会跟太爷说,不敢跟茜罗说。 她的来历尴尬,这次的事情,大概能让她成为家里人认为可信赖的人。 是威胁也是机遇。 茜罗像顾重阳那样把嘴唇抿成一字型,脑袋垂得低低的。 就在秦三花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听到她说道:“大爷变成那样都是我爹害的,二小姐她讨厌我。” 抬起袖子擦着涌出的眼泪:“当初我爹要卖了我,我娘带着我,想在我爹把我卖了之前给我找个好人家收留我, 我们不敢回家,没有饭吃,那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马上就得饿死了,就看到有人往回龙客栈那边跑,说是有人家散馒头, 我娘也带着我去了,我们去晚了,到的时候馒头已经散完了……。” 想起那一刻的绝望,茜罗哭得难以自抑,哭得蹲在地上。 “是二小姐,她看到我没领到馒头,给了五少爷钱,让五少爷买了一包馒头给我们。” 虽然最终没等她娘给她找到一个好人家,他爹就带人找到了她们,把她卖给了人牙子,让她流落到了金谷里。 但是她没有忘记那个站在台阶上让她重新燃起希望的人。 即使是待在金谷里的那些日子,也没有绝望过,她相信总会有转机。 转机很快就再次来了,这次把她带离困境的还是二小姐。 秦三花跟茜罗蹲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垂泪。 她是安阳侯府的奴婢,之前一直待在田庄里。 侯府里挑人,像她这样没有父母又没有根基的是选不上的。 那日,她被带离了田庄,来人告诉她她被府里选中了。 她一下子被幸运砸懵了。 等她知道一起选中的都是跟她差不多情况的时候,就隐约觉察了不对。 她是侯府家生子,命运攥在侯夫人手里,让她干什么她只能干什么。 她能感觉出刘川两口子对待三壮最好,像亲生的似的。 也察觉了秦家老太太行止异常。 那时候她干什么都避开三壮,三壮吃的东西她就不吃。 后头三壮死了,刘川两口子说过年给他们弄些好事吃,她没敢多吃,因此保住一条命。 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在的她肯定不会轻信任何人给的许诺。 一般画下的大饼要么就是空,要么就是陷阱。 两个感怀身世的可怜孩子哭了一场,擦了眼泪去井台把尿戒子洗了抬回家。 尿戒子挂在晒衣绳上一会就冻得硬邦邦了。 袁明珠把捣乱的袁幼驹撵开。 冻上的布不能乱动,不小心的话能掰断。 袁弘德不在家,他带着人在暖棚里整理苗床准备给西瓜育苗。 年前的绿叶菜都卖了出去,现在暖棚里空下来,整理好了正好就到西瓜育苗的时候。 袁弘德不敢用外人,带着袁伯驹和几个家里的仆人一起做。 郑妈妈也过去帮忙了,所以洗尿戒子的活落到秦三花她们俩身上。 晚上吃了晚饭,大家各自回房间,秦三花揽了送洗脚水的活计。 “你们都累了一天了,我给送去吧,你们歇着。” 依次把各屋的洗脚水都送去。 把袁弘德那屋的落到最后送。 拎着木桶站在屋里,喊了一声:“太爷。” 跪在地下。 陶氏忙把她拉起来:“你这孩子,出什么事了?地上凉,起来说话。” 秦三花顺着陶氏的手站起来,把严氏找到她,诱惑她去告袁家的事说了。 袁弘德猜不透严氏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也吓得一身冷汗。 袁明珠在西间也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气得火冒三丈。 细想想这样才符合顾舟的品行,他一贯习惯于干恩将仇报之事。 好在秦三花没有被对方拉拢过去。 不过也好悬啊! 这也是她思虑不周,对顾舟的估计不足,这个纰漏还是得补上。 得给他们递一个把柄过去,让他们来攻击他们家。 安排谁做这个把柄,她得赶紧安排好。 她准备用茜罗。 反正她也准备把茜罗送去安阳侯府了,干脆给她也积累些功劳好了。 次日,袁明珠找到秦三花。 390、熨烫 袁明珠让秦三花过来给她拿熨斗把裁好的做布偶外壳熨烫好。 秦三花听到有些忐忑。 说实在的,她面对二小姐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胆怯,不知道原因。 或许是她自己心里藏着秘密,对着袁明珠那双仿佛能透视人心的大眼睛,担心自己的秘密有一天会被揭开来。 秦三花端着烧好的炭盆,跟在拿着熨斗的袁明珠身后。 炭盆的温度有些高,秦三花觉得烤的她嗓子干涩,而前面走着的二小姐,透过火光看过去,身形似乎有些扭转。 因为光注意看袁明珠,她脚下绊了一下。 不敢再看,专注的开始走路。 袁明珠帮她把帘子打起来,让她受宠若惊:“二小姐,我自己来。” 袁明珠:“进去吧!” 她没有太多的阶层意识,跟本土人比,对人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分。 不认为做主人的就该袖着手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家里的仆人去做。 这样顺手就能做了的事情,没必要非得跟个搞得自己跟个半残废似的,让秦三花把炭盆放下给她打了帘子,让她进屋以后再自己卷了帘子进屋。 浪费了时间也显不出哪里高贵了。 袁明珠从秦三花的举动中早就察觉到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她的阶层意识就像是刻在骨子里。 她会在主人帮她打帘子的时候表现出这种惶恐不安,会在跟着主人走的时候走在主人身后。 这些,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应该是从小就被灌输了贵贱之分。 袁明珠示意秦三花把炭盆放在桌子旁边。 陶氏跟了过来,“我帮你熨吧,别烫到手。” 把她当三岁的娃娃。 袁明珠:“不用,我会熨,小心一些不会烫到手。” 陶氏不放心,再三确认:“真行啊?” 袁明珠大力的点头:“真行。” 陶氏又嘱咐秦三花:“别烫着二小姐。” 一般家庭里,如果女性长辈勤快或是手巧,一般孩子都手拙。 并不是像人家想当然的母亲勤快女儿就勤快,母亲手巧女儿就手巧。 像袁明珠这样,没有干活的机会,不是上辈子学了些女红,这辈子只怕穿针都穿不好。 袁明珠好说歹说,好容易才把曾祖母送去前面去。 把缝好的布偶拿出来准备熨烫。 正月里忌针黹,不能动针和剪刀,袁明珠这些布偶都是节前缝好的。 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熨烫和往里头装棉花,正好今日有空又想找秦三花单独说话,就把这些活拿出来干。 秦三花把熨斗放在炭火上开始烧,袁明珠在桌面上铺好一层垫布,把需要熨烫的布偶放在垫布上,喝了一口水喷在布上。 之前袁明珠一直在考虑该怎样跟秦三花对话。 刚刚打帘子的时候那一幕,让她决定单刀直入,不需要拐弯抹角。 等待熨斗烧热的时候,袁明珠问:“你本名叫什么?” 秦三花下意识的往东间看去,看看是不是袁弘德在那边,是不是他示意袁明珠来问的。 袁明珠:“没有别人,说说看。” 指指旁边的一张杌子:“坐,坐下说。” 秦三花只觉得袁明珠的命令她不敢抗拒,乖乖的斜签着坐在杌子上,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 舔舔嘴唇,“本名叫芸娘,姓杨。” 声音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干涩,说了一句话之后,下面的话就流畅多了。 “我是安阳侯的,除了秦家老太太,其他人都是安阳侯府的,秦四狗本名刘川,三壮是他们两口子的亲儿子, 我们这些人都是自小进府的,或是没有父母的家生子。” “从哪里学的晋地口音?” 秦三花,不,应该是杨芸娘:“我祖父是晋地人,老安阳伯在晋地平叛的时候他是老伯爷的马夫,后来老安阳伯没了,我们这些人被送去了庄子上,庄子上的人大多数都是晋地人。” 袁明珠听得心里一动,问:“老安阳伯怎么没的?你们一起送去庄子上的其他人都是之前都是做什么的?” 杨芸娘摇摇头:“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袁明珠也不在多问。 这些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知道不知道好似没有区别,老伯爷去世的真相,就算要查也轮不到她,自有顾帆叔侄操心。 袁明珠打住这个话题,换了个问题问道:“刘川两口子是什么身份?” “刘川家的以前是安阳侯夫人胡氏身边的大丫头,胡氏嫁到安阳侯府以后,把她配给了刘川,刘川是侯府的一个小管事, 后头刘川因为手脚不干净,被侯爷拿住杖责了一顿,革了职位。” 袁明珠心说,大概又是安阳侯两口子打架,奴才遭殃。 说着话熨斗烧好了,袁明珠示意杨芸娘开始干活。 一边熨着布偶,一边想着该如何安排杨芸娘。 这个人说不定以后顾重阳还能用上,所以不能送走。 把需要熨烫的布偶依次烫好,拿了棉花开始布偶装。 对杨芸娘说:“以后你就改名叫芸香吧!” 杨芸娘:“是。” “芸香,我准备先把你送铁矿那边去,我和姐姐过完年也该去铁官府上女学,对外就说你先去帮我们安排住处了。” 芸香顺从的听着她的安排。 “至于那些人,他们找不到你肯定还得去找别人,我准备安排他们去找茜罗,你觉得茜罗……。” 没待袁明珠说完,芸香就跪下来:“二小姐,别让他们去找茜罗,她不会背叛您。” 袁明珠以为她是跟茜罗住一起,姐妹情深替茜罗说话。 她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不会背叛的人,只看背叛的代价是不是足够。 不太在意的说:“我自有分寸。” 芸香膝行几步,给袁明珠磕着头:“求求您,别让茜罗去,那些人利用完了茜罗,肯定不会信守承诺,会杀人灭口。” 袁明珠不耐烦道:“那也是她背叛的代价,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芸香摇头:“不是啊小姐,你让茜罗去,她就是知道没有好下场她也会去。” 把茜罗劝她的话,还有茜罗说的其它话都跟袁明珠说了。 袁明珠想想,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391、勒索 只是那个插着草标的孩子,跟今日的茜罗好像没办法重合上,差别很大。 一包馒头,她随意释放的善意,有人会铭记这么久,挺让她意外的。 她那时候也不全然都是善意,更多的是因为砚台那件事明朗了心情好,不在意帮一帮需要的人。 这样说来,确实不适合再让茜罗去。 袁明珠:“你起来吧,这件事我再想想。” 芸香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你收拾收拾,我跟曾祖父说送你去驿丞府。” 次日一早,芸香就拎着个小包袱,被送去了驿丞府。 走之前拉着茜罗:“我走了,你劝我别犯糊涂,你也不要犯糊涂。” 她心里大概猜到了那些人是什么人了。 安阳侯府就没有一个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这些话她不能跟茜罗细说,只能含混的劝着。 骡车载着她越走越远,她攥着手里的包袱,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袁明珠的善心。 袁明珠正在暖棚里帮着种瓜种。 她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主要是想的事情多睡不着。 芸香投靠过来了,茜罗不能利用,她想不出还有谁可以用。 要是不给安阳侯府准备个由头,只怕他们不会罢手。 与其不知道在哪里爆炸,不如自己安排一个爆破点。 只是安排这个爆破点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看到她鞋子上蹭到了泥,袁弘德撵她:“你们回家去吧,没有多少了,我们一会就能种好。” 把她拎了放到暖棚的门口。 “去看看曾祖母饭做好了没有,做好了来喊我们。” 春盛和春英也一并被赶了出来。 袁明珠挠挠眉目:“回去吧!” 她躲出来这么大会子了,芸香应该已经走了,不会再拿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严氏的院子里,似乎传来人声,但是侧耳细听又听不到了。 严氏院子里说话的是牛大蹦。 他们家除了牛二蹦胳膊残疾免了劳役,牛大蹦三兄弟干了一冬的活,到了年根下才被放回来。 如今又接到通知,两日后让再去干活。 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被严氏给涮了。 这不,三个人找上门来找严氏的麻烦来了。 “严寡妇,把老子当猴耍是吧?信不信老子把你做的事都给你抖搂出来?” 严氏忙往门外张望了一下,把大门关上。 把三个人拉进屋里:“屋里说,外头冷,婶子哪能是那种人呐,实在是没找到门路。” “还没吃饭吧?婶子炖的松菜,加了肉片,来吃点。” 三个人半推半就的被拉了进去。 最后严氏拿了半吊钱给他们,这事才算完。 严氏送他们出门:“不是婶子不帮忙,这不是看着马上春耕了嘛,到了春耕官府肯定会让你们回来, 也干不了多少天活了,为了这几天去求人不值当,求人又不能空口说白话,不得花钱啊,我不是想着,有那些钱不如咱们自己花了。” 牛大蹦颠颠手里的钱,“算你识相,再给我们哥仨准备点钱,不然我们去找袁家要俩钱花花也一样。” 牛二蹦怪笑:“是啊,我们去找袁家他们也不会只给这么点。” 严氏只能忍着气,陪着笑脸,“得婶子手里宽绰了,不会少了你们。” 等牛家三个蹦走了,严氏脸上的肉直跳。 回到屋里,就听到有人说:“要我说就结束了他们。” 还没有见过敢威胁他们的人。 这些人就是找死。 领头的:“住口。” 问:“秦三花被送走了?送去哪里了?” 疑心秦三花把他们告发了。 严氏:“说是去铁矿那边,袁家的两个闺女要去铁官府的女学附学,先排个丫头过去收拾一下。” 又说:“我看了,拉了不少行李过去。” 佐证她说的没错。 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并不是她办事不力。 领头的还是有些疑心,觉得不会这么巧合:“难道是袁家察觉到什么了?” 严氏:“他们要是察觉了,我问秦三花去哪里,他们就不会告诉我了。” 问:“我们要不要去铁矿那边,接着接触秦三花?” 领头的忙不迭的摇头。 他们可不去铁矿,安定侯府在铁矿那边折了不少人手,那边正跟个火药桶似的,两方你来我往,这会正打得热闹。 他们去了不仅得不了好,说不定就被误当成安定侯府的人被清除了。 之前曲先生就交代了,不许掺和铁矿那边的事,能避则避。 对严氏说:“你再去袁家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严氏出去打听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件事最终被定性为巧合。 袁明珠想不出来该让谁去给安阳侯府当枪使,安阳侯府来的人也因为这事急得团团转。 曲先生那边来消息了,让他们尽快办好这件事。 袁家在外的口碑越来越好,对他们就越不利,等春祭过后,袁家成为官府的形象又声誉渐隆,他们办出揭露出来袁家的事外人只怕也不敢传播。 却说牛家三个蹦得了半吊钱回到家,谋划着等过完节去哪里花钱。 现在还是春节期间,百市歇业,有钱也没地方花,能花的地方,像金谷里,他们这点小钱也不敢去。 三兄弟在家里消停了两天,没地方去又没正事干,又找了严氏勒索了一回钱。 严氏家里住的那些人正因为差事受挫一肚子窝着火呢,这下把火扇得一冒三丈高。 领头的吩咐:“去安排一下,等他们去服劳役的时候,把他们弄个意外死亡。” 之前提议把牛家三个了结了那人:“我去安排,修路造桥都需要弄个活人桩,事后无非就是给家里几两银子就了结了,也算是废物利用。” 使用活人桩的工地会出这个银子,就是说他们能不花钱或花很少的钱就把这件事办了。 领头的挥挥手,默许了这么办。 待人走了,问其他人:“能不能利用这件事煽动牛家跟袁家撕扯?” 问完以后自己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牛家这事真靠不到袁家身上,他们是盗窃才被罚的劳役,服劳役的时候意外死了,只会被人说是罪有应得。 392、偶遇 其他人也不敢冒头,怕被问到。 这种事情明显是吃力不讨好,做好了没功劳,做不好背黑锅。 刚刚出去的那个愣头青是第一次跟着出门办差,不懂这里头的规矩。 好在领头的反省过来,大家松口气。 若是他执意要这么做还真挺麻烦。 袁明珠做的这一批玩偶,是准备放到盛隆珍宝坊代卖的。 他们家棉花今年收获得多,明年收获还会更多。 虽然不愁销路,但是只卖棉花毕竟价值低,她得给棉花找一些增值的法子。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织成布匹再出售,所以袁弘德在跟家里人商议进几台织机回来。 以前在晋地的时候家里有一台织机,移民之前,被送给了袁明珠的姑姑家。 这会子的女人,不会织布的很少,陶氏这些年都学会了,织得像模像样。 陶氏:“听说江南那边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那边的织机比其它地方的都好使。” 袁明珠不是万能的,像织机这种东西她一点也不懂,而且她于女红一途实在没有什么天分,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袁弘德让袁伯驹兄弟去了京城注意打听一下,有好的织机买几台,托人给捎回来。 袁伯驹兄弟俩应下。 初十这日,袁弘德带着袁明珠进城,去添置一些春祭要用的物品。 进了城,骡车在街道上徐徐前行,街道上车马行人稀疏。 街道的两侧,散落着厚厚的红色的鞭炮纸屑,风吹来,纸屑打着卷被吹走。 沿途开业的店铺大约只有半数,许多商铺都上着门板。 即便是开业的店铺,里头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客人。 他们到达盛隆的时候,店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伙计比客人还多。 看到他们到来,刘掌柜亲自出来迎接。 “袁先生过年好,给您拜个晚年。” 袁弘德笑呵呵道:“过年好,过年好!” 寄卖的的事都是事前说好的,摆放的柜台和店铺的抽成都已经确定了。 刘自耕招呼自家的伙计帮忙把车上装着布偶的袋子抬下来。 看到布偶都没有收口,刘自耕道:“这个……?” 不能动针线,这批布偶没有完工,可袁明珠又不想错过十五这日的销售高峰期。 总不能跟人家说这是没完工,让人过了正月以后自己缝上吧? 袁明珠灵机一动,抢在袁弘德之前说:“这是留下的开口,让人能看到里面放的都是新棉花,没有偷工减料。” 从收口处把里头的棉花拉出来给刘自耕看:“真正的长绒棉,又暄又软真材实料。” 又说:“以后脏了的话也可以从这里再拆开,把外壳洗干净了再把棉花装进去。” 一席话让刘自耕不仅没觉得没封口是给他们找了麻烦,还觉得这样特别好。 能直观的看到里头的品质,也省得他们跟顾客解释了,说:“太好了。” 让人把布偶摆到柜上,多的放到库房里。 从盛隆出来,曾祖孙俩又去了几家水粉铺子和布庄把布偶寄卖了。 等各家走过来,中午就到了,就只剩下城西门处的一家卖丝线的铺子没去了。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吃了饭再去。”袁弘德说。 冬日天冷,吃点东西能暖和一些。 曾祖孙俩找了一家卖羊汤的铺子,叫了两碗羊汤。 没有辣椒油的羊汤没有灵魂。 不过这会子辣椒还没有传到这片大陆上,人们吃的食物靠茱萸来增加辣味。 也就是那个“遍插茱萸少一人”中提到的茱萸,茱萸才是这个时候的人普遍种植的植物。 喝了羊汤,赶往城西门。 袁明珠没想到会在这间丝线铺子里偶遇姚大奶奶。 刚跟铺主把布偶交接好,姚大奶奶就带着她家孙女进来了。 那一排布偶用色大胆,放在柜上十分吸睛。 姚家的姐儿一下子就看到了,“我也要,守备府的小姐就是拿的这样的。” 姚大奶奶就拿眼往袁家曾祖孙俩看。 袁明珠扯扯嘴角,示意铺主拿下来一个给她:“您看是等过了正月我再补一个给您,还是我现在把钱退还一个?” 铺主也不知道这种布偶的行情如何,万一到时候他不再进货了,还能专门为一只布偶去找袁家? 说:“退一个的钱给我好了。” 袁明珠正想拿钱还给铺主,姚家姐儿再次开口:“我还要那样的还有那样的。” 拿手指着柜上其它样式的玩偶。 袁明珠:合着不花钱的东西上瘾了! 按理孩子胡闹,曹氏做为长辈制止一声就没事了。 可是曹氏站在一旁跟老板娘说话,跟没看到她孙女的作为一般。 袁明珠:“你玩一个就行了。” 她这话一处曹氏倒是听到了,站了过来:“这是明珠做的啊,真是手巧。” 她孙女再次开口:“我还要。” 袁弘德撇不开面子,想让铺主再给拿。 袁明珠马上抱着钱袋子:“不给,这些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本来挣钱也不多,她白拿那么多去,我不挣钱还得倒贴钱。” 袁弘德只能礼貌又尴尬的看着曹氏。 曹氏皮笑肉不笑道:“你家明珠可真会过日子。” 言外之意,是说袁明珠吝啬。 袁明珠的三观再次被刷新,被索要东西的不好意思,索要东西的倒理直气壮。 忍了又忍,才没回她一句“比不上姚大奶奶会过日子,姚大奶奶给我们家送的节礼红枣都被虫咬成虫絮了,槽子糕都是霉了的,枣泥糕还被谁啃了一块去。” 她不挤兑袁明珠,袁弘德可能就劝说几句让袁明珠再给拿两个了,她这样挤兑袁明珠,袁弘德也不乐意了。 也皮笑肉不笑道:“你家姐儿也挺会扒家。” 至少我们明珠没死皮赖脸的跟别人要东西。 铺主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可惜袁弘德说完之后就跟铺主告辞走了,让铺主觉得意犹未尽。 正月里没生意,真是无聊啊! 好容易碰到个有趣的事,散场的这么快。 拿了柜上的布偶问曹氏:“给你家姐儿买一个?” 曹氏:“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要那么多干啥?” 推推搡搡的把她孙女推出店铺了。 只留下一脸惊愕的铺主。 393、接人 袁明珠坐在车上,翻检着车上的东西,对着单子核对还未买的东西。 “祖母要的银耳和莲子还没买。” 袁弘德赶车去卖干货的铺子。 袁明珠坐在后头嘟囔:“姚家的人可真讨厌,我们以后跟他们家做了亲戚,又没法避着不见,跟这种人经常碰面,寿数都得折损。” 袁弘德也有同感。 见曾祖父默不作声,袁明珠知道有门,接着说:“我们把亲事退了吧!” 袁弘德不能再不说话了:“不行,小孩子别乱说话。” 袁弘德也是左右为难。 姚家的行为就像是被苍蝇叮过的菜,吃吧,觉着恶心;不吃吧,又不能倒掉。 袁明珠生气的拿脚蹬着车厢。 心一横,得不到曾祖父的首肯这件事也得做。 未跟姚家人偶遇之前,她也是犹豫,拿不定主要,怕自己的行为害了姐姐。 现在看着,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都比嫁给这样猥琐的一家人要强。 她偶尔见一回这家人都气得胸闷气短,要是天天面对着,还不如早死早投胎来得痛快呢! 决定了,就让姚家做安阳侯府捅他们家的这把刀了! 回到家,把大车停在门外往下搬买回来的东西。 家里人口增加了,住的地方紧巴,大车被挪到工棚那边放置,原本放车架的棚子,整理好了安顿郑妈妈那些人。 严氏勤快的帮着往下拿东西:“买的可真不少。” 这些是为春祭做的准备,不管来的人在不在此吃饭,准备工作得做足,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杜氏忍着心疼:“是啊!” 可不是不少,这得多少钱啊! 不过到底记得之前的教训,不敢有其它想法。 袁明珠还在她心口上插刀,对她抱怨:“今天在城西丝线铺主里见到姚大奶奶了,拿了一个布偶还不知足,还要多拿,我没给她,听她说了好多难听话。” 杜氏瞥她一眼,示意有外人,不要乱说话。 袁明珠闭上嘴巴。 若是没有杜氏的眼神示意,严氏还没注意呢,杜氏这样一示意,她走心了。 得杜氏拿了东西进院子,凑过来问袁明珠:“姚大奶奶是谁啊?” 袁明珠左右看看做不敢多说的模样,敷衍了一句:“我们家亲戚。” 也拎了一篮子东西躲开了。 故意吊她的胃口呢! 她说不说,几个时辰以后姚家也得被这些人差个底掉。 严氏看着走开的袁明珠,装模作样的又帮着搬了几样东西,就匆匆跑回家了。 就如袁明珠猜想的那样,次日就有人进了姚家。 此人是曹氏的弟弟。 曹氏问他弟弟:“怎么这会来了?” 好的开的是酒坊,正月里正是忙的时候。 “我听到个消息,没敢耽搁就跑来了。”曹氏的弟弟说。 曹氏两口子异口同声问:“什么消息?” 酒坊是跟各个酒楼打交道,消息比他们灵通。 “三郎做亲的是柳树湾袁家吧?” 曹氏惊疑:“是啊!” 曹小舅一拍大腿:“这就没错了,就是他们家。” 然后把他听来的道来:“今天早上崔家的粮行给我那边送粮食,说起一件事,京城安阳侯府的大少爷当初跟他母亲和叔叔去城外的长干寺上香, 上香途中被贼人所掠,三人一直下落不明,近日安阳侯府的人找到他们家大少爷的踪迹了,你们猜他们家大少爷藏在哪了?” 曹氏两口子再次异口同声:“藏哪儿了?” 实际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曹小舅:“就藏在袁家呐!袁家发财了!” 兴奋的手舞足蹈:“他们家救了安阳侯府的大少爷,靠着这么棵大树,擎等着飞黄腾达了,姐夫,你们发财了别忘了我啊。” 姚大两口子也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姚大爷:“那孩子是哪个?是他们家五少爷吗?”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忠义之士拿自己家的孩子替换了高门的少爷,用自家孩子的命换下贵人的命。 然后少爷恢复身份,前来报恩。 曹小舅:“不是少爷,是他们家一个叫顾重阳的下人,安阳侯就姓顾。” 姚大两口子像是从云端被踹下来。 他们从来没留意过袁家的下人,谁会去注意个奴才长得是圆是扁。 姚大爷:“不是少爷就不好说了,是报恩还是报仇还说不定呢!” 跟他小舅子相携出门,去打听消息。 打听了一圈回来:“估计不是好事。” 又说:“正好明日是春祭日,我去看看,见机行事。” 袁家这边,曲自鸾派去的人找到袁家门上:“我们是安阳侯府的人,我家大少爷流落在外多年,近日查明就在你们府上,侯爷命我等过来接人。” 拿了顾舟的名帖出来。 袁弘德接过看了,他看的很慢,一边看一边在想对策。 谁知道顾舟这会来寻人是揣的什么主意?是好意还是想把人哄回去害了? 不过看的再慢也有看完的时候,“顾侯爷弄错了,我们家没有这么个人?” 一边给其他人示意,让通知顾重阳出去躲躲。 来人根本没打算跟他讲理,手一挥,一群就冲进袁家院子,不一时就把顾重阳领了过来。 来人一拱手:“告辞!” 对顾重阳恭敬道:“大少爷您说坐车还是骑马?” 顾重阳:“骑马!” 就要往外走。 忘了当日答应袁明珠要把茜罗带走的承诺。 袁明珠没有忘。 既然茜罗忠心耿耿,把她带去顾重阳也能有个帮手,也坐实他们都受虐待的事实。 顺手从墙根下抽出一根棉柴:“你是我们家奴才,我们家花钱买了的,你想走就能走了?你想赎身也得看我们家让不让你赎?” 来人没想到这茬。 袁明珠说的没错,而且袁家今非昔比,侯府的权势只怕也压不住。 袁明珠看来人气势弱下去,越发嚣张了:“死奴才,居然敢跑,看我不抽死你。” 棉柴抽在顾重阳身上,在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来人抽出腰刀。 袁弘德把袁明珠拉开:“小孩子胡闹,军爷别当真。” 来人付了顾重阳的身价银子,袁弘德拿出当日顾氏写下的投靠文书。 袁明珠把投靠文书拿过去,嘟囔:“白养他这么长时间,他又没给我们家出多少力!” 来人无法,遇到这等刁民,他们也束手无策。 只能再加银子。 394、胆大包天 若是个大人,还能喊打喊杀吓唬一通,这么大点个丫头,拿她真没办法。 她家大人都劝不住,抱着投靠文书谁也不给。 看到来人抽刀那一刻,顾重阳紧张地攥紧拳头。 就看到她剜了他一眼。 这种眼神他熟悉,这是安排他做事他没做好时候嫌弃的眼神。 还好来人还有所顾忌,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个孩子动手,双方讨价还价商讨着他值多少钱。 他听着袁明珠一边嫌弃他废物,只会吃不会干活,一边抬高他的身价。 有些无奈的想着,既然说得一无是处,就该挥泪大甩卖赶紧低价处理了止损啊! 这样把他卖高价是要闹哪样? 虽然猜不透,也知道她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不去拆她的台。 看着她圆鼓鼓的小脸,觉得她难缠的样子也有意思。 来人已经被袁明珠的胡搅蛮缠给闹得失去耐心了。 袁明珠一看对方想要上手抢投靠文书,马上说:“想抢?好,给你们,我大哥马上去京城国子监读书,就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安阳侯府的大少爷不值钱,讨价还价不成就抢走!” 袁明珠把投靠文书拍对方脸上,对方反而不敢接了。 来人身上没带太多银子,他们来之前根本没想到会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把所有人带着的银子都掏出来,大钱都拿出来了,总共凑了七十多两银子。 袁明珠一脸嫌弃:“你们安阳侯府真是穷酸,你们大少爷就值这么点啊?” 很大方的把一把大钱还给他们:“行了,看你们这么穷零头就给你们抹了,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来人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袁明珠喊人:“茜罗,把火盆端来。” 对来人说:“看仔细了啊,投靠文书我给烧了,咱们就两清了。” 顾重阳在她喊茜罗的时候,才想起来她之前的交代,这就是她嫌弃地看着他的原因。 茜罗把燃烧着的火盆端来。 袁明珠把那张纸放进火盆里,火苗窜起来,然后慢慢落下去。 顾重阳透过火苗,仿佛看到当日他娘支撑着病体写这张文书的情形。 契书的内容他还记得:……亲母顾门顾氏,因疾病缠身,时日无多,恐死后独子无依,口食难周,无力葬母,将独子顾重阳,年七岁,生于九月九日,子时建生,投靠袁家。投靠之后,任凭教训。倘若山水不测,各从天命。两边情愿,各自无悔。袁家给付寿材一副。恐后无凭,立此并照。 袁明珠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做的这些事,也不知道那个葬在迁徙途中的女子是个什么想法。 大概是不会赞同的吧? 她应该不想他在父族和母族之间的争夺中煎熬,只想让她的儿子好好的生活,远离那些权利的纷争。 袁明珠再抬起头,眼底已不再有迟疑。 皱眉看着茜罗:“还不把火盆搬走?你属算盘珠子的,拨一下动一下,不拨不动?” 抬手要打。 茜罗吓得把头一缩。 顾重阳对侯府来接他的人说:“我要把她一起带着。” 来人有些为难。 他们身上的钱都被袁明珠给搜刮干净了,没钱了如何再买一个人。 袁明珠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么懒的东西,赶紧领走。” 复又皱眉:“你们没银子了,不行,概不赊欠。” 接着:“算了,算我倒霉,就算买一赠一了,谁让我这么心善呢,领走吧!” 她夸自己的话,让来人差点又想吐血。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无耻的人? 这么小就这么无耻,大了还了得? 茜罗看看袁明珠,又看看顾重阳,见袁弘德和家里其他人都未反对,默默低着头跟在来人的后头往外走。 陶氏想说什么,袁弘德摇摇头,止住她想说的话。 加了一个茜罗,顾重阳就跟着她一起坐车,不再骑马。 两个人坐在车里,顾忌着外头都是人,没有说话。 只听外头人说道:“真是穷山恶水出泼妇刁民,真是憋屈,要我就不给她银子,看她能怎么着?” 其他人有附和的,也有反问他:“你这么能耐刚刚在他们家的时候怎么不说?” 若是袁明珠在此,就要感慨一番:合着什么时候都不缺少嘴上英雄的键盘侠式的人物。 曲自鸾已经在城北二十里处,出武安州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 他要亲自互送顾重阳前往总兵府。 远远的看着一堆人过来,站在旁边高坡上瞭望的人跑下来汇报:“报,曲先生,他们来了。” 说话间就看到官道上一队人马迤逦而来。 这队人个个都骑着马,又未带辎重,很快就到了近前。 有人打开车门,顾重阳从车上下来,跟曲自鸾行礼。 “见过曲先生。” 曲自鸾知道顾舟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最终安阳侯府花落谁手犹未可知,是以也不敢自大,避开来未受他的全礼。 他虽然绝了入仕的念头,但他的子孙还想着入仕呢,所以顾重阳这个侯府未来的主子不能得罪。 他是顾舟的心腹,除非背叛顾舟,不然跟大胡氏那头就是对头,他若是还顾及文人的气节,就不能背叛顾舟。 顾重阳的回归,也是给他们一个出路。 不然他们这些人明知侯府最终只能是落到大胡氏的儿子手里的情况下,文人的气节就只能屈服于现实。 说起来还是顾重阳让他们看到既保住气节,又保住前程的希望。 曲自鸾护着顾重阳先行,留下一支小队处理善后。 不说顾重阳一行日夜兼程,只说袁家这边送走人,袁弘德已经回过味来了。 所以袁明珠之前的所作所为他才没有阻止,也没有让家里其他人阻止。 袁明珠跪在书房的地下,袁弘德黑着脸拿着戒尺。 陶氏哭哭啼啼:“地上凉,跪出毛病可怎么好?” 袁弘德头疼的看着陶氏把袁明珠拉起来,吩咐杜氏和吴氏去拿垫子。 等垫子拿了来,垫了厚厚的几层才让袁明珠跪上去。 离开前还不忘嘱咐袁明珠:“好好跟你曾祖父认错,认了错他就不打你了。” 这事哪里是认错就能不打的? 袁家其他人站在门外,听不到里头说的什么,就只看到戒尺一下下的落在袁明珠的掌心里。 袁明珠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谋划成了这件事,把一家人都蒙在鼓里。 这让袁弘德对她的胆大包天十分生气。 395、犯冲 严氏过来打听消息,看到袁家人都站在南屋的门口,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 看到袁弘德拿着戒尺一下下打着袁明珠,心里十分畅意。 心里想着,是该好好教训了,看她刚才那个嚣张的模样,就得狠狠打! 嘴上却假惺惺的说:“小孩子说说就行了,这么打该打坏了。” 陶氏特别认同:“打坏了该如何是好?” 叫袁务川和袁树:“务川,你和小树去劝劝你小叔,别把明珠打坏了。” 袁务川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儿子进了书房:“小婶让我来看看,您老别气坏身子。” 袁弘德哪里不知道陶氏的原话定然不会是这么说的,不过也不拆穿,顺势停下戒尺。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袁务川带着袁树退出去。 袁明珠觉得这武安州跟她犯冲,来到这里短短一年多时间都挨了两回打了。 不对,她应该是跟顾重阳犯冲,两回挨打都是因为他。 这样想着,更觉得把顾重阳送走这件事做得对。 可把这个小祸害送走了。 手都不觉得疼了。 正想着呢,就听她曾祖父又问:“就只做了这件事,没其它事了吧?” 袁明珠突然想到还有姚家的事。 不知道曾祖父知道了姚家的事会怎么发火呢? 忙回头往门外看她曾祖母。 如今的情况,只有她曾祖母能救她。 她这副模样,袁弘德哪里还看不出来她肯定是还瞒着其它事,而且这事跟顾重阳这件事相比只能更严重。 袁明珠就是觉得,既然他曾祖父问了,她就顺势招了吧,才表现得这样心虚。 瞒着也瞒不住,最多三五天以后这事就得出来。 与其到什么再挨一顿揍,不如这一次解决了。 一边往外求助,一边吞吞吐吐的把姚家的事说了。 陶氏一见小可怜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见丈夫还待再打,哪里还忍得住,跑进来跟袁明珠一起跪在垫子上,抱着袁明珠。 “打都打了,还没完了,你连我一起打好了,打死我们娘儿俩,你自己过去。” 袁弘德举着戒尺,捏着额头。 这样子肯定不能再打了,把戒尺放到桌上,“你让她自己说,都干了什么好事?” 袁明珠趴在陶氏耳边,把她干的“好事”说了。 陶氏听得目瞪口呆。 袁明珠振振有词道:“姐姐要是嫁给姚慕谦,姚慕谦人品好还好,要是也跟他爹娘似的,不仅害了姐姐,连姐姐的孩儿都害了, 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姚家要是有情有义的人家,对这桩亲事根本无碍,姚家要是上当,也只怪他家品德不行, 姐姐还小呢,一辈子长着呢,几十年的光景,谁知道谁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今天这事,往后也保不齐会有其他事,到时候不是更苦?” 袁弘德沉默。 袁明珠晃着他长袍的衣摆,哀求:“曾祖父别说出去,让我娘知道了她会打死我的。” 陶氏一听也忙求情:“辰哥!” 袁弘德:“起来吧!” 就是应下要给她保密了。 袁明珠跟着陶氏回了后院,找了治烫伤的獾油涂了受伤的手。 獾油里加了清凉的药材,涂上以后缓解了火烧般的灼热感。 严氏咂咂嘴,觉得这惩罚也忒轻了,照着她的想法,这样刁钻的丫头,就该好好打一顿。 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多嘴,陶氏也不会进去拦着袁弘德。 下午,官府就来了一些人,圈定了场地。 袁家东侧有一片石板的地面,那里就是现成的场地。 袁家的那头老牛十分温驯,被指定了当明日春祭的主角。 袁家的铁犁也被擦干净备用。 按照往年的惯例,春祭这日先要祭天,诵读祭辞。 知州大人会带着大家祭拜。 之后知州大人要拿着柳枝条抽打耕牛,知州大人抽打以后,大家都围着抽打。 当然只是象征性的抽抽,不会真的打。 一边抽一边要说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吉祥话。 最后的流程是知州大人跟着大家一起下地劳作,拉着耕牛耕一小块地。 知州大人拉着耕牛,袁务川站在一旁防止出意外,还有州衙的捕头带人跟着。 张通判在后头扶犁。 这些官员年年都要做一遍,做得也还算娴熟。 地头上围满了人。 张通判和知州配合着耕完了地,从地里走出来,他的下属微微点了一下头,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了。 就在刚刚,大家围着地头看大人们干活的时候,姚大爷也站在角落里跟人说话。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打听安阳侯府的那位大少爷的消息。 “你说的是昨天被接走的那孩子吧?你是没看到,闹得可厉害了,袁家人当着来人的面还把那孩子抽了一顿,脸都打出血了, 说他们是花钱买的,契书上说了‘任凭教训,各从天命’,要我说这袁家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家那是什么人家? 看着他们现在占了便宜了,讹了人家一笔银子,等人家找到机会,弄死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就擎等着瞧好了,打我的话来,他们家不能有好,就等着倒霉吧!” 旁边又有人插话:“不会吧?他们家也是攀上京城的大官,哪里那么容易被扳倒的?没看到知州大人都给他们家面子?” 姚大爷:“是啊!” 觉得两方说的都有道理。 先头那人:“你们懂个屁,”唾沫喷得老远,似乎异乎寻常的激动。 “你们知道他们家攀上的是谁啊?” 旁边的人纷纷问:“谁?” “就是之前管移民的那个周大人,看着他在我们这里人五人六的,到了京城也就是个胡麻粒大的官。” 拿拇指掐着小手指顶头那一点,比划着周玉典的官究竟有多小。 有人附和:“我也听说过,之前他们家就跟周大人走得近。” 姚大爷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里跟揣着个鼓似的,砰砰跳得厉害。 想着若是其它事,两家悄没声息的把亲退了就算了,如今袁家人不长眼,得罪了京城的权贵,还能有好嘛? 再说袁家正是红火的时候,世人跟红顶白,他们提退亲袁家不同意怎么办? 就是打官司,袁家跟知州大人正关系好着,肯定向着袁家不会向他们家。 他家长子,“爹,我们怎么办?” 396、上当 姚大听着那人绘声绘色的说着袁家的一个老嬷嬷离奇失去踪迹的事,拧眉思量着该怎么办。 觉得为今之计,只能往大了闹,闹得袁家没脸,不退亲不行。 给袁家没脸的同时,说不定还能讨好巴结上京城的权贵。 他家大儿:“打死人命的事也没听说过啊?不会是假的吧?” 诬告可是重罪。 昭朝律:敢以诽谤诬告者,以告者罪罪之。 诬告要受反坐啊! 姚大不以为然,斥骂:“糊涂,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不是死了还能是怎么了?休得再多言!” 也不怪姚大上当,袁明珠跟安阳侯府的人早已把他的人品性子摸得透彻了,就是抓住了他贪婪、自私又功利的心理给他下套。 由不得他不上当。 他惧怕袁家,但更想攀附安阳侯府。 觉得跟安阳侯府那等巨无霸相比,得罪了安阳侯府的袁家就不足为虑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摆脱袁家。 用当众向袁家发难来安阳侯府示好! 今日这个场合就是往大了闹的最佳时机,这里是袁家的家门口,武安城有头脸的人又都在。 若想再等个这样的机会,估计就只能等端午节了。 四个月的时间啊! 谁能确保中间不会出现意外? 他家大儿子还是担心:“要不要看看再说?” 觉得这样太仓促了。 姚大:“看?看个屁啊看?你娘和你媳妇亲眼所见他们家打骂仆人,还能有假?” 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在他看来袁家已经死定了。 安阳侯府啊!那是他们仰望都看不到的高度。 把他大儿子训斥了一通,“跟上,看我眼色行事。” 往知州大人跟前靠。 想混个脸熟或是有其它想法的人太多了。 州衙的差役把各位大人围在中间,确保安全的同时也防止场面混乱。 看到姚家父子往里挤,就有人拦着他们驱赶:“挤什么挤,不要往这边来。” 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数吗? 听差役赶人,他家大儿就趁机溜开了。 让他爹自己去好了,一个人去和两个人一起去效果是一样的。万一出了事,也省得都有罪。 袁弘德听到那边的动静,就想过去解围。 未等他过去,就听到姚大高呼一声:“大人,小民有要事相告。” 袁弘德知道,这就是他们家小宝所说的姚家会有的反应了。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庆幸,多亏两家亲事还未结。 现在退婚虽然也有影响,总比嫁过去才发现所嫁非人要强。 心里有气愤,有庆幸……。 抄着两只手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看姚家能耍出什么样的猴把戏。 知州大人和众官吏听闻声音,纷纷停止交谈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姚大一时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有些慌乱,回头想喊上他大儿子壮胆,一回头傻眼了,哪里还有他大儿子的人影? 那边有官吏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姚大被喝问,更是胆怯。 眼看姚大要退缩,张通判给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马上带着人走到姚大身侧。 和颜悦色道:“是姚员外吧?莫怕,您有什么事?” 引了他往官吏这边的人群中走过去。 姚大跪在地下:“小民家三子跟袁家长女定有婚约,刚刚却听说袁家为富不仁,经常虐待殴打奴仆,且他家有一个老年嬷嬷于去岁无故失踪,皆有实据, 我家乃忠厚之家,实不敢娶如此人家的女孩,恳请大人准予我家跟袁家解除婚约,愿袁家大娘子退婚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周围的人开始嘤嘤嗡嗡的指点议论起来。 铁官府来的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别人不知道姚大说的那个无故失踪的老年嬷嬷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知道。 樊婆子在北关码头跳水逃遁,他们也都知情。 只说这其中的曲折该怎么跟外人说? 张通判对知州道:“大人……?” 知州为难,埋怨姚家给他找麻烦,想退婚你们两家私下里商议就是了,何必闹到大庭广众之下? 如今昭朝建立还没多少年,金銮殿上坐着的圣上腿上的泥巴也才洗干净没多久。 圣上在前朝曾经给了大户人家做过仆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谁也不敢公然拿仆役的性命不当回事。 这其中牵扯到一个失踪的人口,不管怕被人说草菅人命,知州只能耐下性子准备受理。 他的心腹见状,忙上前说道:“老爷,夫人让人传话来。” 知州:“张通判你先询问着,我去去就来。” 知道是家人给他解围呢,赶紧找了借口溜了。 主仆到了僻静处,家人附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老爷,听说安阳侯府的大少爷,那位前侯夫人顾氏的儿子在袁家找着的,昨天安阳侯府刚刚把人接走。” 又说:“听说袁家待那位顾大少爷并不十分好。” 短短几句话,内涵颇深。 知州蹙眉,问:“也就是说姚家也听说了,想跟袁家划清界限,特意捕风捉影?” 自己想想又摇头道:“应该不仅仅是划清界限,倒像是想踩着袁家去巴结……。” 往人群处瞥了一眼,表情不屑:“这吃相也忒难看了。” 知州回到位置上,就听到姚大正说得正义凛然:“我家虽家底薄弱,却是忠义传家,对家下人等都宽厚慈和……。” 把他自己夸得跟朵花似的。 虽然没有说袁家如何,明白人却都能听懂。 知州一看张通判只向姚大问话,袁家大郎站在一侧都没有机会开口,再联想张通判手下刚才的作为,就知道这事大概跑不了是他们策划的。 他不想得罪袁家,也不想得罪张通判一伙,回来了也未接手过去,只坐在一旁旁观。 他想置身事外,张通判可不可能让他置身事外,起身把主位让给他。 知州嘴上谦让着,心里直骂娘,坐回主位上。 问袁伯驹:“袁家大郎,你可有话说?” 你们算计老子,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袁伯驹施了一礼,回答道:“学生家里诗书传家,断然做这等事,那樊婆子乃是犯了大错,被发卖了去,有人证,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态度不卑不亢。 397、退亲 知州大人频频点头。 这种捕风捉影之事,本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切实证据,就是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刚刚只听姚大说,大家觉得姚大说的有礼,再听袁伯驹说,又觉得他说的也好似有礼。 铁官府的人听了,忙站出来:“樊婆子当初是我家推荐给袁家的,后头她犯了错,就由袁家发卖了。” 知州可不想吹着冷风陪着扯锯一般没完没了,快刀斩乱麻:“这件事本官会着人细细查访,待查清以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姚大:“任他说得再好听,我家绝不跟这种人家做亲,亲是一定要退的。” 袁伯驹:“我家大妹温良恭谨,退亲可以,错不在我家,退亲可以,聘礼是不可能退的。” 姚大一听不退聘礼,气得大骂袁家用女儿骗钱。 袁伯驹:“规矩就是如此,女方无过错男方要退亲,就得留下聘礼做赔偿,难道说你姚家不懂规矩? 我家虽不豪富,也是规规矩矩的人家,这些聘礼我们也不想留,只是不留怕被人讹传成我家理屈,这些银子我们也不要,回头都捐给去岁没了居所的流民。” 张通判坐在上首,看到袁伯驹捐钱的话一出,底下的人都向着袁家了,脸色铁青。 暗骂姚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时候还争什么聘礼? 若是没有争聘礼这一出,袁家身上的脏污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白。 除非这会樊婆子被找出来站在人前,不然袁家有嘴也说不清。 一争聘礼,姚家之前把自己标榜的再如何高尚,都让人看穿了。 再有袁伯驹捐钱给对比着,姚家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两方你来我往,为着聘礼争执不休。 一圈人就只姚大跪着,袁伯驹有功名在身,见官免跪,他跟姚家耗得起,寸步不让。 袁明珠让郑妈妈带着春盛和春英陪着姐姐,寸步不离。 自己跑了去看两家辩理。 回来对袁珍珠说现场的情景,“……,姚家真是无耻之尤,明明是他家想踩着我们家攀附安阳侯府,倒把自己说成正人君子。” 杜氏正心烦,说她:“你少说一句吧,不是你总跟重阳过不去,哪里有这些事?” 她也担心顾重阳飞黄腾达了报复自家。 小女儿往日那样欺负人家顾重阳,人家如今翻身了,可怎么好? 袁珍珠:“娘别埋怨小妹了,不经过此事,哪里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我这也是因祸得福。” 杜氏叹气,如今还能怎样,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了。 十分后悔跟姚家定下这门亲事。 女儿虽然年龄还不大,但是经历过定亲又退亲,只怕姻缘上就艰难了。 袁珍珠看她叹气,劝道:“娘别愁,我就是去庙里做姑子,也比嫁到那样的人家幸运。” 杜氏忙拍了她一巴掌,道:“呸呸呸,莫胡说,做什么姑子,一定要说个比他家强百倍的,让他们看看。” 让袁珍珠:“赶紧吐口唾沫。” 双手合十祷告:“各路神仙莫怪,孩子小胡说八道呢!” 那边,姚家到底没磨过袁伯驹。 两家把对方的庚贴还了,在知州大人的见证下把亲退了。 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袁伯驹则当众把承诺要捐赠的银子拿给铁官府的人。 这事了结了,也就到了元宵节。 驿丞府派人送来了几种馅料的元宵。 来送礼的妈妈:“我们夫人和小姐整日念叨你们家小姐这两盏兔儿灯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送给两位小姐。” 也知道袁家大姐儿的亲事黄了,那着吉祥话逗趣,矢口不提退亲的事。 偷眼往袁家大姐儿看去,想起夫人在家私下里跟老爷说的话,“姚家大姐儿模样也好,品性也好,以后不知道让哪家不图虚名的人家得去。” 他们老爷说:“你那么喜欢,娶回来做儿媳妇好了。” “你当我不想啊,这不是依姐儿已经跟袁家有婚约了嘛!” 大户人家讲究多,怕被人说是换亲,一般都不会重复做亲。 过了元宵节,袁家姐妹就包袱款款的去铁矿府附学去了。 本来还想多在家里住些日子的,为了让袁珍珠换个环境换换心情,姐妹俩就早早去了。 陶氏叮嘱:“住在别人家里,可不能再跟住在自己家似的胡闹,懂事一些,嘴巴甜点。” 袁明珠:“晓得了,我天天都吃些蜜。” 把袁珍珠逗得也笑了。 因为把芸香先送过去了,这回过去就只带了燕草过去,把燕柳留在家里使唤。 听袁明珠说的有趣,燕草也抿着嘴笑。 觉得二小姐人还是很随和的,并不似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刻薄。 大概就像二小姐自己说的,她跟顾重阳八字相克,见面就想打架吧? 袁弘德亲自送她们去学里。 顾重阳走了,袁少驹也不用再跑那么远去铁官府附学,就没跟着同去,等回头在城里给他找个学堂读书。 到了铁矿,袁弘德先带他们去的驿丞府,安顿好了,由驿丞夫人带着去拜见了铁官府太夫人。 少夫人也带着两个孩子在太夫人院子里。 他们没到之前,少夫人正跟太夫人说话:“去守备府送节礼的妈妈回来说,玉娘已经起不来身了。” 语气里都是兔死狐悲的哀叹。 没有那次下毒的事件,她听闻这事也就当个对家族有厉害关系的事。 经过那件事,再听就感同身受,都是劫后余生的悲伤。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生死有命,看开些吧,让人勤去看看她,需要什么就给她送去。” 太夫人自己也知道,都到苟延残喘的时候了,哪里还有什么需要的? 说这话不过就是自我安慰罢了。 生在这样的人家,享得富贵,就得担着同等的风险和责任。 正说着,外头通传驿丞夫人带着袁珍珠姐妹来了。 太夫人遣了孙媳妇出去迎接。 少夫人的眼光在袁珍珠身上扫过。 袁珍珠对这样的眼神都习惯了,自打退了亲,见到的人都会好奇的看看她。 铁官府少夫人的眼神都算特别含蓄的了。 落落大方的行了礼。 398、附学 贞贞静静的一个小姑娘,容貌出众礼仪周全。 上次见的时候还未长开,如今再见,已初露峥嵘。 铁官府太夫人携着袁珍珠姐妹俩的手,越看越爱。 问她们:“你们曾祖母怎么没来?” 袁珍珠回道:“家里近日事务繁多,大嫂又才添了侄儿,曾祖母走不开。” 又说:“来之前曾祖母嘱咐我们姐妹,替她给太夫人问好。” 太夫人年事高精神不济,说了一会话驿丞夫人带着她们告辞。 次日,袁弘德跟任驿丞一家告辞。 两姐妹出门送曾祖父,袁明珠拉着袁弘德:“曾祖父,严氏的差事也算结束了,她应该在武安州呆不久。” 让袁弘德想办法把冯家名下的地弄过来。 袁弘德:“你就别操心了,好好读书。” 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 柳树湾并非他们一家,还有牛家呢,他们家种了秦家名下的土地,一季棉花之后收获颇丰,牛家肯定不会眼看着他们把冯家地也占去。 袁弘德想的没错,他回到家中,正好看到牛棒子扶着犁,前头牛二蹦牵着牛。 后头牛俏母女把犁翻出来的草根树枝捡出来。 冯家的地很多都没仔细翻过,只是捡着平整的杂草树枝少的地方把种子囫囵种下拉到。 种下种子的地里,草比庄稼都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够种子。 袁弘德就听到大蹦娘一边捡树枝,一边把严氏那个懒货骂得狗血喷头。 觉得严氏若是勤快点,就不用他们这么辛苦了。 牛棒子听她唠唠叨叨心烦,骂她:“闭嘴,再唧唧歪歪老子揍你。” 看袁弘德过来,哈着腰跟他打招呼。 带袁弘德走远,大蹦娘拿袖子蹭着鼻涕:“你就跟我横,见到人家就了了。” 牛棒子:“你懂个屁,我这是怕他们跟咱们家挣地。” 大蹦娘:“他们凭什么争,严寡妇答应给咱们家种的。” 牛棒子被揭穿,恼羞成怒又要揍她。 袁弘德回到家,洗漱一番,换了家常衣裳坐在火盆边烤火。 想起来问陶氏:“冯家的地怎么回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牛家正在耕冯家的地。” 陶氏拿火钳拨拨火盆里的碳,“严氏回娘家去了,把他们家的地送于了牛家种。” 袁弘德心说,只怕严氏不会再回来了。 严氏跟着安阳侯府的人这会已经出了武安州,在齐州城外的驿站里等着他们的同伙前来汇合。 那些人之前去安排牛大蹦几个了。 那些人进了驿站,观察了周围没人追踪,才上前跟之前到了的人说话。 一伙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说话。 “已经安排好了,就这两日就会送他们上路。” 又问:“一路上有可疑的人吗?” “没有,你们呢?” “也没有。” 他们一路都没见到可疑的人,太不寻常了。 按照以往经验,安定侯府的人早就该出现了,这次居然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带人去安排牛大蹦那人:“没有更好,没有多省心,难不成你们还想遇到麻烦?” 一行人才把担着的心放下。 匆匆吃了饭赶路。 铁官府女学,驿丞夫人送袁家姐妹前去拜见夏先生。 把她们交给夏先生:“劳烦夏先生多加照顾了。” 夏先生微微颔首。 喊了她身边的仆妇送袁家姐妹去学堂那边。 仆妇走在前头,袁家姐妹紧随其后,燕草和芸香背着书箧抱着琴。 远远的,就听到有琴声传来。 仆妇介绍:“学里每日早晨读书绘画,下午学琴,有喜欢其它课业的,自己调整时间。” 她们站在学堂外头,等里头的琴声止歇了,才扣门进入。 给她们安排好座位,那位仆妇才离开。 慧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跟探照灯似的,袁明珠跟她挤挤眼,让她稍安勿躁。 一阵子未见,慧姐儿看着更高更壮了,坐在一众纤细的小姐中间,尤其显得鹤立鸡群。 好容易熬到休息时间,慧姐儿蹿到袁明珠桌旁,一边一只手捏着她的小肥脸往两边扯:“你怎么才来?” 芸香:“魏小姐,别捏脸。” 慧姐儿讪讪松手。 挤着跟袁明珠坐在一张椅子上:“你在不来俺都不想读书了,都说了俺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俺态度也端正了啊,还是学不好。” 她在学里的人缘似乎不错,看到她坐在袁明珠身边,其他女孩儿也纷纷围过来。 围着袁家姐妹叽叽喳喳的说话。 待下了学,慧姐儿拒绝跟她家仆妇回家,“我今天跟明珠住。” 袁明珠见过最说一不二的女子是汉阳公主,其次就是这位魏大小姐。 她家仆妇不敢反对,又担心回去不好交代,看向袁明珠求助。 袁明珠:“你们回去告诉千户夫人,慧姐儿跟我去驿丞府做客,明天我们一起去学里,下了学她再回家。” 驿丞府前来接她们姐妹俩的仆妇上前施礼:“这位老姐姐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魏小姐的。” 这会子的人更注重人际交往,各家的小姐都有三五个手帕交,经常去彼此家里串门。 不似现代,一个个都是深度宅男宅女,独行侠一般。 听了驿丞府仆妇的话,魏家仆妇就放心了,留了一个老成的妈妈,其他人就回去了。 慧姐儿牵着袁明珠的手,跟着回了驿丞府。 一路都在诉苦:“俺真是太难了,夫子天天让背书,背不出来就打手板子,你看看俺这手,今天上午才被打了。” 又说:“本来说喜欢什么课业可以自行调时间,俺喜欢骑射,夫子非说学里没有场地,不给俺选。” 袁明珠:“没事,我那里有从家里带来的獾油,挨了手板子抹上特效,回来拿出来给你,我才被打了,抹上就好了。” 把白生生的小手伸出来给她看效果。 慧姐儿:“太好了,以后就不怕打了。” 又说:“我哥他们也经常挨军棍,能不能用?” 袁明珠:“……,能,能用!” 魏家妈妈和丫头听了,直想捂脸。 她们家小姐就不知道客套为何物,直通通的跟人家讨东西。 你哥哥挨军棍,打的是屁股,怎么好意思跟小姐妹说这种事? 399、停灵 一时间,跟随的仆妇觉得自己比小姐更难。 待到去驿丞府,慧姐儿跟着袁家姐妹去见过驿丞夫人。 驿丞夫人又令人多备了一床被子,嘱咐仆妇:“看好了,别让她们吵架。” 千户家的小姐那副身板,真吵起来,袁家姐妹俩不够人家一条胳膊收拾的。 出来驿丞夫人的屋子,慧姐儿推着袁明珠跑得飞快:“快快快,把药膏拿给我。” 袁明珠命燕草把药膏找出来。 拿出功课来复习。 慧姐儿一会说:“我们先玩一会再背书吧?” 一会又说:“这药膏清清凉凉,抹在手里真舒服。” 袁家姐妹可算知道为什么她总挨手板子了。 觉得夫子更难,摊上这么个学生。 “你们老实把书背了,即使有药,总是被打手板子也难为情。”袁珍珠慢声细语说着。 十分担心他们家这个活土匪遇上魏家的这个女霸王,以后会学得更加不成体统。 袁明珠和慧姐儿拿着书背着。 慧姐只是贪玩,脑瓜子不笨,一会就背熟了。 她家仆妇背过身直念佛。 他们家夫人什么法子都想了,就是扳不过来他们家小姐这个性子,没想到今日遇到克星了。 袁珍珠拿出琴联系,袁明珠和慧姐在旁边给她捣乱。 依姐儿在外头就听到琴声弹得跟杀鸡似的,估摸着弹棉花的都比她们弹得好听。 端着一盘点心进来:“歇一会,吃些点心再练习。” 袁明珠洗了手,拈着一块点心,“这桂花糕看着就好吃。” 咬了一小口:“真好吃,我四哥也喜欢这个。” 依姐儿听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也未表现出异常,只说:“喜欢就多吃些。” 这是她亲自做的,本来还想让袁家姐妹回家的时候带些回去。 袁明珠一说她四哥喜欢吃,为了避嫌,让她们带些回去的话就不好说了。 还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袁家三郎嘴巴笨,不招妹妹们欢喜,所以妹妹开口闭口只提四哥不提三哥? 倒是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替袁叔驹打起抱不平。 袁明珠瞟了一眼任家姐姐,见没有反应,在心里想着究竟听懂了没有?还是任家姐姐心悦的就是四哥,是她会错意了? 驿丞夫人进来:“马上吃晚饭了,少吃点垫垫,别误了吃正餐。” 袁明珠吃了一块桂花糕就不吃了,跟驿丞夫人说话。 “我家四哥节前画了一副岁寒三友图,准备拿去装裱了挂在堂屋里做中堂的,放在装裱铺子里,谁知被一位客人看中了,软磨硬泡非要买了去, 还买了礼物送到家中,请家中长辈割爱,曾祖父被磨得没法,只能让于那人。” 梅、松、竹,称为岁寒三友。 讲究的人家,所挂的装饰,所用的器具,都要随着四季变化更换。 有些家里来了客人,也会根据客人的身份更换。 冬日里挂岁寒三友图或是松鹤延年图。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驿丞夫人听了,眯眼笑得见牙不见眼。 袁明珠叽叽咕咕说了好些她家四哥的事。 任依依这会觉察出不对了。 袁明珠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疏了一口气。 觉得这事大概没有她什么事了,任家姐姐自己会跟她父母说清楚。 有慧姐儿这个老学生罩着,袁明珠在学里混得如鱼得水。 她也不追求出类拔萃,只要一般般不垫底就行。 带着慧姐儿手板子打得都变少了。 因为是女学,也用不着考科举,女学生的家里也不指着他们封王拜相,课业压力并不大,有些学生甚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缺席。 袁家姐妹因为离得远,夏先生批准她们每时日歇两天半。 这人封着休息日,驿丞府送她们还家。 同行的还有驿丞夫人和任家的一位婶娘。 也未跟袁家姐妹明说,只告诉她们:“好些日子未见到你们曾祖母了,挂想呢,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她。” 袁明珠头点的跟鸡叨食似的:“嗯!我也想曾祖母了。” 驿丞夫人本来心情沉重着,被她的小模样逗得松快了不少,抱着她:“我的儿,这样孝顺,不亏你曾祖母疼你。” 袁明珠一本正经:“我也是这么想的。” 驿丞夫人和那位婶子都被逗乐了。 闹了这么大乌龙,驿丞夫人登门都觉得丢脸,被这么一打岔,放松多了。 到了柳树湾,远远就看到村子上头飘着白幡。 袁明珠吓得嚯一下站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在马车前门的隔板上。 一车人都面露惊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看那白幡所插的位置,正是在袁家上头。 驿丞夫人催着车夫:“赶快一点。” 不用吩咐,车夫也已经把车赶得飞快:“驾,驾。” 鞭子都抡圆了,一声声在空气中炸响。 到了村子里,车夫把缰绳勒住,,马厮叫着停下来。 近看,白幡确实插在袁家院子上。 袁家姐妹牵着手,哭着往家里跑。 驿丞夫人和妯娌相视叹气。 驿丞夫人叹息一声,蹙眉道:“不对,怎的没看到去报丧?” 有人去逝,家人都要穿着孝衣去亲友门上去磕头报丧。 他们是姻亲,谁家不去也不该不去他们家,何况袁家的两个姑娘还住在他们家,也该去接回来参加葬礼。 任家婶子:“许是他们那边跟咱们的风俗不同吧?” 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牵强。 袁明珠进了家门一看,拍拍胸口:吓死老子了。 就看到牛家四口人坐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牛二蹦和牛俏身上还穿着孝衣。 听到有人进来,低垂着头的牛二蹦抬头看了一眼,把头低得更低了。 紧随其后的于驿丞夫人也看到院子的情形,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就看到牛家四口人坐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牛二蹦和牛俏身上还穿着孝衣。 听到有人进来,低垂着头的牛二蹦抬头看了一眼,把头低得更低了。 紧随其后的于驿丞夫人也看到院子的情形,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就看到牛家四口人坐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牛二蹦和牛俏身上还穿着孝衣。 听到有人进来,低垂着头的牛二蹦抬头看了一眼,把头低得更低了。 400、不相干 庭院里没有尸体或棺木,袁明珠觉得事情并不是太严重。 应该说只要不是他们家的人出事,都不算是事。 陶氏问他们:“还没吃饭吧?” 袁明珠:“就只吃了一点桂花糕,曾祖母,我想吃甜饭,做些甜饭吃吧!” “好,做甜饭。” “不要青红丝。” “好,不要青红丝。” 吩咐何妈妈捅开炉火做饭,“杀一只鸡,炒一个蒜苗炒腊肉,馏一段腊肠,做一条鱼,其它的你看着做。” 驿丞夫人忙客气的推辞:“家里忙,简单吃些就行。” 陶氏客套道:“哪能随便,您好容易来一趟,尝尝我家新厨娘的手艺怎么样。” 现在不是适合说事的时候,驿丞夫人就给妯娌使了个眼色,只跟陶氏说些闲话。 梁氏带着郑妈妈上了茶。 驿丞夫人拉着她的手:“气色还不错。” 问她:“孩子还好吧?” 大家说着家长里短,说着育儿经。 闲话了一会,驿丞夫人问:“这是你们那个邻居吧?怎么回事?” 事关生死无小事。 因为她们也不是外人,陶氏说话就随意了些:“就是想讹些银子……。” 把事情经过说了。 牛家的三个儿子节后去服劳役,昨日有人送信过来,他家三个儿子在修桥的时候掉了下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驿丞夫人跟她妯娌对视一眼。 她们经见的事情多,一些铁矿经常出现透水,有时候也会备了三牲供奉,奉了三牲还无效的,有些就会拿活人供奉。 她们大概猜到了牛家的三个儿子是被人算计了做了活人桩。 问陶氏:“怎么没看到三郎和四郎?” 没问袁伯驹和袁仲驹,是因为二人已经启程去京城了。 陶氏:“他们二人跟着人去出事的工地了。” 得查明三人出事的真相。 就算查不明,也得给工地那边施些压力,让对方知道这事把不相干的他们牵扯了进来,让对方出面跟牛家协商解决。 对方若是不解决,就别怪袁家不仗义,这事真闹大了,谁都别想落到好。 袁弘德因为要防着家里这边出事,委托的刘大老爷和李同芳陪同他们兄弟去的。 二人虽年岁不大,却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出去办事比袁弘德亲去效果还要好。 知道袁家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驿丞夫人就放心了。 不然家里总被个外人占着,还在院子里挑着着白幡,多晦气。 任家婶子:“您怎么这么见外,该给我们送个信,也能来帮个人场。” “他曾祖父说暂时还没到用人手的时候,就没麻烦各位亲朋。” 她这样一说,驿丞夫人妯娌俩就听懂了,袁家和牛家都是移民,对方没有宗族族人,袁家要是叫了一帮子人来有仗势欺人之嫌,传出去有理都变得没理了。 毕竟世人都同情弱者。 说着话,袁叔驹一行就回来了。 见驿丞夫人来了兄弟二人过来见礼。 驿丞夫人让二人免礼:“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多礼。” 问:“事情办得还顺利吧?冷吗,快来烤烤火,午饭吃了吗?” 还把自己手里抱着的手炉塞到袁叔驹手里:“捂捂。” 她的一番作为,让袁家人心里直打鼓。 尤其袁叔驹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袁明珠一看,忙喊了曾祖母:“曾祖母,我们去灶间看看饭菜做的怎么样了?” 陶氏对驿丞夫人说:“你们且坐坐,我去看看。” 领着袁明珠几个出了房间,只留下杜氏在房间里陪着。 袁明珠握着陶氏的手:“曾祖父别担心,没事的。” 陶氏:“曾祖母知道,这事本来就跟我们家无干。” 陶氏见识广,又有袁弘德做依仗,只要丈夫不表现得浮躁,她就知道这事不算什么。 杜氏不一样,袁树现在比他还慌乱,还得她安抚着。 从昨天下午出事的消息传来牛家上门吵闹,到今天牛家举着白幡穿着孝衣进了他们家,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现在又听了驿丞夫人的一番话,更是六神无主。 “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之前一直处于普看不出来通阶层的她接受的就是这样的灌输。 她学着跟其他人家的当家奶奶们应酬,做得也算成功,但那些都是日常事务。 不是这种牵涉人命的大事。 三条人命啊! 她做梦都没想过会惹上这样的人命官司。 也不是这种快定亲了对方说要换人选。 见小女儿缠着大人要吃要喝,还跟进灶间点餐,训斥道:“怎么跟饿破脸似的,少你吃的了?老实去一边待着。” 袁明珠觉得她自己确实是发现事情不是以为的那样严重得意忘形了。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更关心自家的人。 就像是现代的空难,那些因故没赶上航班的幸存者,面对采访的镜头也难免神飞色舞。 面对牛家这种下三滥,原谅她做不到感同身受,同情都是在浪费感情。 被训了也不敢犟嘴,拉着她姐姐:“我们去看看蓁姐儿。” 出了这样的事,梁氏母女不方便再住在前院西厢房里,搬到了后院西厢房袁仲驹的新房里。 袁仲驹去京城了,梁氏住他们那边也无碍。 袁明珠进了西厢房,吴氏正坐在屋里打络子,看到她们进来,轻声道:“回来了?” 她旁边的婴儿篮里,蓁姐儿正咿咿呀呀的玩着自己的手。 听到人声,大眼睛看着她们。 刚刚还挺乖,看到人多了不乖了,大概是不愿意自己玩了,想让人抱,吭吭唧唧开始要哭。 吴氏忙拍了拍她。 看看滴漏,问袁明珠姐妹:“大嫂呢?” 原来是到了该喂奶的时辰了。 “任婶子来了,大嫂帮着招呼呢!” 梁氏是长嫂,家里出了这种事,她得出面招呼来帮忙的客人,所以刚满月就起来忙活了。 一般家庭里长子长孙承担的责任更大,像供奉祖先,侍奉爹娘,照顾弟妹,对外跟人争长道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靠他们。 所以分家的时候长子长孙能多得一些。 袁明珠吩咐燕草去前院喊大嫂。 心里想着:“宗妇也不是容易做的,看着分家多占一些,实际付出的也多。” 401、偷瞧 蓁姐儿看来是真饿了,抱着也不行,呜呜哇哇的哭。 好在不一会梁氏就来了。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驿丞夫人妯娌俩,她们是跟着过来看看蓁姐儿的。 前院又来了一些袁家的亲朋,都是男客,她们待在那边不方便。 袁明珠问燕草:“来的是谁?” 燕草回道:“是管着咱们村的里长。” 又说:“里长让牛家先离开,还让他们把幡先撤了,有理说理,不能这样胡闹。” 袁明珠一听,“我去看看。” 领着燕草就往前院去了。 刚走到夹道那儿,就看到有人趴在夹道的那头探着头往前院看。 袁明珠暗自摇头。 夹道里的穿堂风吹得呼呼的,芸香站这也不嫌冷。 “咳”,咳嗽了一声。 芸香听了声音,转过身恭谨的站好。 袁明珠看看她,芸香期期艾艾的解释:“奴婢,奴婢就是看看。” “别看了,去后头看看大嫂有没有要你做的事。”把她支开。 得知茜罗被送于了安阳侯府,芸香一连好几天小脸都有些呆。 今日这事袁明珠就没跟她计较。 只把她支开,省得被曾祖父看到罚她。 袁明珠没在院子里停留,带着燕草进了灶间,陶氏和杜氏正站在灶间门口看着院子里。 看她过来,陶氏说:“是不是饿了?马上就好,我让人去后院摆桌子,你们在后院吃。” 外头情势已经明朗化,来人可不是袁家这样好说话,看牛家人油盐不进,把他们拽了丢出门外,白幡也被扯下来,折断了一并扔还给牛家人。 袁明珠看得直摇头。 这些人这样粗暴的解决,根本于事无补,他们拍拍屁股走了,他们家可走不了。 这样子只能更激化矛盾。 牛家这样的狗皮膏药,要么就把他们弄走,离远了就清净了,要么就斩草除根。 这些人这样是成心糊弄人呢! 袁弘德也看出来了,站出来说:“人出去就好,别把幡折坏了。” 大蹦娘并不领情:“你不用假惺惺的充好人,我儿子死了,得让你们家偿命。” 袁明珠听了,蓦然睁大眼睛。 顾重阳若是在此,就知道她这是起了杀心。 就听外头袁弘德接道:“你家儿子没了,我也很同情,不过这事确实与我家无干,你们若是同意,我家陪你们一起去工地, 我出钱请人打捞,把人捞上来,请官府断明死因。” 这话即是说于牛家人听,也是说于来人听,告诉来人,不解决好牛家,大家都别想利索。 袁家不得安生,谁都别想安生。 大蹦娘:“官府都是你们家买通的,肯定向着你们家,还能向着我们啊?” 袁弘德:“大蹦娘,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若是不信任州衙的官吏,我可以陪你们去府衙, 府衙不行就去京城,到哪里袁某都奉陪到底,哪怕你家去京城敲登闻鼓,官司打到殿前,我袁家也接着, 为着我家几个孩儿的前程,我家也不可能稀里糊涂拿银子赔给你家,不然外人还觉得我们家心里藏着鬼呢! 官司断了,该我家拿多少银子我家绝对不耍赖,就是官司你们输了,咱们这么近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出于道义,也可以拿一笔钱, 有个是非曲直,银子能拿,没有,抱歉,我们家不能担这个坏名声,还请牛兄弟见谅。”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牛大蹦两口子面色难看,同样面色难看的,还有里长带来的那些人。 袁弘德这些话,分明是激将加鼓动着牛家跟他们打官司。 这个官司肯定不能打,打了官司,牛家没事,袁家也没事,有事的只能是他们。 这下有些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拿了那人的银子,替他除了牛大蹦三个。 人就在桥墩下压着呢,不过不能捞,身上捆着绳索,一捞肯定露馅。 一般选活人桩都是选家里愿意的,心甘情愿拿买命钱,大家你情我愿。 或者是无家无口的人,死了也没人找麻烦。 就不该听信那人的鬼话,认为能挣一笔银子还能省下一笔买命钱。 如今这些银子都揣他兜里,第一次知道银子多了也烫手。 牛棒子死了儿子也伤心,但是更多的是死了儿子还白死的不甘。 之所以不敢跟官府闹,却跟不相干的袁家闹,就是不敢惹官府。 民不与官斗,与官斗现代社会法制健全有时候都落不到好,这会子更别想落到好。 柿子捡着软乎的捏,他们就选了袁家来捏。 牛棒子咂么了一下袁弘德的话,左右为难。 袁弘德这话,官司不断个分明是不可能掏银子,可要断个分明就得去衙门告官,他不敢去呀! 他要是敢去,一开始就不跟袁家闹了,找管着服劳役的官吏不是更快? 牛大蹦腆着脸:“袁先生,你家又不缺这点钱,咱们何必闹那么麻烦,你把银子给我,我拿了钱保证不再找你们家麻烦,也不说这事怪你们,行不行?” 大蹦娘:“我们可以签字画押。” 袁明珠真是被牛棒子两口子的无耻惊呆了。 不仅袁明珠,所有人都惊呆了,感慨着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爹娘。 站在一旁穿着孝衣的牛二蹦和牛俏,显得分外可怜。 就是不知道躺在冰冷的河床底下的牛大蹦三兄弟,该是怎样的心情。 被他们父母逞着生前为祸乡里,死了还被当摇钱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袁弘德这一刻,有些不想再跟他们为银子争执不休了。 袁明珠却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没有底限,今日拿了银子签字画押,也难保日后花完银子不再把这事翻腾出来。 他们不能纵容这个无底洞。 这边何妈妈低声禀道:“大奶奶,饭好了。” 袁明珠听了心里一动,吩咐燕草:“去后头摆桌子,顺便喊秦三花来端饭菜。” 燕草微愣,疑惑着怎么又称呼秦三花了,不是改名叫芸香了吗? 以为袁明珠是叫错了,也没敢吱声,去后头摆桌子了。 袁明珠就是故意叫错的,她就像试试,抛出芸香来能不能唤醒牛二蹦的良知。 如果能,也不枉她刚才趴在过道里偷瞧。 402、废物利用 牛二蹦的心里十分挣扎,他知道他们家这样很无耻,可是他没有反抗的勇气。 袁明珠说的话他听到了,那个自进门以后就担忧又不赞成的眼神刺痛着他麻木的神经。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被父母裹挟着做这种事,不仅对不起良心,也对不起被讹诈的人,没脸见三花。 他兄弟的今天可能就是他的明天,或许死了也得被他爹娘再利用一把,去讹点钱花花,废物利用一回。 牛二蹦把头上和身上穿戴的孝衣扯下来,团成一团扔进他娘怀里。 “太丢人了,你们愿意待在这里你们待这儿吧,俺干活去了。” 气得他爹娘直跳脚:“你个不孝的东西,你敢走,敢走就别回来……。” “回来老子打折你的腿……。” 他们的威胁并未达到目的,牛二蹦在他的叫骂声里跑开了。 袁明珠看着牛二蹦跑远的背影,觉得这人还没到无可救药。 里长带来的人对不停叫骂的牛棒子两口子说教:“你看看你们家儿子,就是比你们两口子通情达理,这件事怎么能赖人家袁家呢,你们这样没道理啊。” 牛棒子哭丧着脸:“我这儿子是最不听话也是最不成气的,不像那三个,那三个能给我养老,一个月还能挣好几两银子给我们花,我倒是不想找他们家麻烦,不找他们家麻烦谁养活我?地谁帮我种?” 他们儿子单去年一夏天从袁家地里偷摘的棉花,就卖了不少银子,人没了,只靠着他老婆和闺女能摘多少? 更不要说还偷了那么多西瓜,截住袁家放的陷阱捕获的猎物给他解馋。 另外帮着严氏做事,也得了不少银子。 越想越心疼:三个好儿子没了,偏留下个最没用的,怎么死的不是二蹦啊? 觉得二儿子指望不上,还得揪着袁家不放才能得些银子,谁亲不如银子亲。 “怎么不赖他们家,我儿子为啥去劳役?还不是他们家害得我儿子去服劳役?不然待在家里哪里会出事?” 袁明珠的目的就是让他再提袁家要对他儿子们的死负责,这样曾祖父就不会被哄着和解了。 袁弘德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这人说话靠不住,给了银子他早晚还会反复,说:“那就公堂上见。” 牛棒子:“公堂见就公堂见。” 对袁弘德的人品还是信任的,他若是说了不会买通官吏就不会买通,说了不管输赢都给他银子就会给他银子。 他也不在乎输赢,他就想要银子,既然不上公堂拿不到银子,就上公堂好了。 里长带来的人没想到牛二蹦跑了,不仅没让牛棒子打消讹钱的打算,还把这事确定了。 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呆愣了一下马上吓得回神,“乡里乡亲的,打什么官司,劳民伤财,有事好好商量。” 牛棒子已然打定主意,“你们就别劝俺了,真为俺好就帮俺写个状子。” 来人再次错失一次拿钱封住牛家人嘴的机会。 好说歹说,牛棒子已然钻钱眼里了,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只能回去另想法子。 这人叫蔺发财,是蒲牢河上新建的桥的负责人。 乃是张通判的把兄弟。 这边解决不了,他也未太担心,想着大不了把牛家兄弟从桥墩底下起出来,袁家和牛家的人找不到尸骨,这事就牵连不到他。 反正桥墩那还没下去太多石头,把人扒出来也容易。 这样想着就从从容容的离开了柳树湾,跟里长告辞以后往工地去了。 袁家这边,袁弘德看到来人都走了,问袁叔驹:“都安排好了吗?” 袁叔驹:“都安排好了,跟戚大人借的人手,都埋伏在河边的芦苇荡里了。” 袁弘德点点头,“饭做好了吧?你们先去吃饭,吃了饭跟我一起过去。” 还是亲自盯着更放心。 李同芳站在一旁,心里五味纷陈,觉得他亲家姚家真是蠢货,为了虚无缥缈的侯府,毁了一门多好的亲事。 姚家怎么就会觉得袁家不行了呢?人家哪里有丝毫不行了的征兆? 没看到需要人手,去守备府一说就借来了二三十号好手吗,这要是不行了什么样的算行? 准备回去就跟孩子娘说说,让她把姚家的女儿管严一些,禁止她再跟娘家来往,若是不听话,就会娘家好了。 袁明珠此刻正在后院陪着驿丞夫人吃饭。 驿丞夫人把正事跟杜氏说了,不过袁家这会正忙,估计还未讨论过这事,得等讨论过才会给她答复,这时心里正没着没落的。 袁明珠点着要甜饭吃,就是给她点的,甜食能缓解紧张和调节心情。 何妈妈把甜饭端上来,大大一海碗,谁吃谁自己盛。 梁氏拿了个新调羹,给驿丞夫人和任家婶子各盛了一些:“尝尝这个,我们是明珠最喜欢吃这个。” 驿丞夫人:“别给我盛了,明珠喜欢吃紧着她吃。” 杜氏端了甜汤进来:“灶间还有,你们吃你们的,别管她。” 说是这样说,新上桌的银耳莲子羹给袁明珠盛了一碗。 说:“我都说这丫头投胎投错了,就喜欢吃甜的,吃个青菜蛋花汤多好,非要吃着甜汤。” 任家婶子:“甜汤好,我就爱这口味。” 问杜氏:“前边怎么样了?” “牛家把幡撤了,我们两家去州衙让大人给了断。” 驿丞夫人知道知州大人从来到武安州就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 在地方想做官做长久,就不能跟属地的人牵扯太深。 尤其不能牵扯进他们之间的恩怨里。 这件事情他们能插手,他们插手能让知州大人断案公正。 这件事情里本来就没袁家什么事,所以这个官司打到哪里都不怕。 对杜氏说:“递状子的时候要不要用我们老爷的名帖?” 杜氏:“谢谢您了,他曾祖父借了戚大人的名帖了,回头要是需要,再跟您要。” 驿丞夫人:“行,需要再跟我要。” 旁边任家婶子喝甜汤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往袁珍珠白玉兰一般的面庞上扫了一眼。 待屋里没人的时候,她拉住驿丞夫人:“嫂子,袁家跟守备府关系很好啊!” 403、骗鬼 驿丞夫人:“还好吧!这两回袁家宴客,太夫人都带着孙女过来捧场。” 任家婶子:“那他们两家是不是?” 竖着两根食指往一起碰了碰。 驿丞夫人唬的一跳,拍她的手:“可不能瞎说。” 把袁珍珠刚刚跟姚家解除婚约说始末说了。 任家婶子很是失望。 他们家跟袁家结了亲,袁家大姐儿要是能跟守备府结上亲,他们就相当于又跟守备府有亲了。 又义愤填膺:“怎的还有这样无耻的人家。” 晚饭陶氏陪着吃饭,“叔驹他曾祖父带着他们兄弟出门办事了,不然就让他来跟您见礼了。” 驿丞夫人听明白了,袁家这是商议过了,同意换人。 任家婶子觉得袁家人做事敞亮,看人家这话说的,一个字都没提两家的亲事就把话说明白了,给女方留足了面子。 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时刻不忘压对方一头,好像说话做事占了上风就是占了大便宜一样,让人心里呕得慌。 这才是大户人家的作派。 对袁家的印象更好了,席间提起袁珍珠:“那等鼠目寸光的人家,配不上咱们这等人家,我给姐儿寻摸寻摸,挑落下的都比他们强。” 她这人就是嘴巴利索,喜好保媒,不然驿丞夫人也不会拉着她陪同前来。 杜氏听了十分喜欢:“那就拜托您了,到时候让我家珍珠给您做双鞋穿。” 亲事成了要给媒人做一双谢媒鞋。 因为媒人为了显示做媒辛苦,经常说的话“为了你们两家这亲事,我鞋子都跑烂好几双。” 任家婶子:“一定,一定,包在我身上。” 到了第二天下午,袁弘德才打发了人回来禀报:“太爷押着人去州衙了,让小的来把牛家人带去。” 袁弘德带人盯了一夜,今日中午才看到造桥的工地上把人都遣开,只留了少少几个人。 正午时刻阳气足,气温高,这些人选在这个时候下水打捞。 有人问:“要不要过去?” 袁弘德跟借来的戚家头领商议了一番,觉定再等等,等对方把牛家兄弟的尸首打捞上一具来再说。 带打捞上几块长方形长条石之后,一个湿淋淋的麻包被捞了上来。 袁弘德:“照着之前定好的,留下一些人手殿后,其他人跟着我过去。” 人赃俱获。 袁弘德打开已经打捞上来的两个麻包中的一个,就看到是牛四蹦,被捆得很结实,嘴里也勒着一截麻绳。 看着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扔下去的。 头领把腰刀拔出来:“怎么回事?这里谁负责?” 另一个麻包里装着的是牛大蹦。 还差一个牛三蹦。 袁弘德:“还有一个人呢?” 在泛着寒光的刀刃的威逼下,这些人再次下去,把牛三蹦给摸了上来。 修桥的关系,河上打了围堰,还在旁边挖了一条新河道,让河水暂时通行,这边道路复杂,机会没有人从这里路过。 所以这些人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此捞尸准备转移。 做梦也没有想到袁家昨天那些作为就是逼着他们移尸,等着抓个现行。 他们这边押着人,抬着尸体往州衙去,另一队人看着他们已经得手,把芦苇荡里的痕迹抹干净,抄一条近路去半路跟他们汇合。 殿后的这些人等了大概一刻钟,“来了。” 大咧咧的迎上去:“你们怎么才来?哟,这是哪儿发财了?” 像是不知道一般。 袁弘德:“发什么财呀!路过那边看到他们从水底捞上来个麻袋,看着里头装着的像是个人,谁知道还真是人。” …… “太爷说了,他们这几日住在马蹄巷那边,有事去马蹄巷找他。” 袁明珠听着来人绘声绘色的说着事情经过。 知道这事他们家能洗清白了。 驿丞夫人听着,肯定不会相信就是偶遇了,不过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拆穿。 看破不说破! 陶氏让人给拿了赏封给来人。 次日一早,姐妹俩又跟着驿丞府的马车回去了。 袁家这边,陶氏拿了鞭炮放了送晦气,跟杜氏商议去驿丞府提亲的事。 聘礼都是一早就备好的,只是袁叔驹的亲事一再起波折,这事才一拖再拖。 梁氏感慨:“我说怎么三弟的亲事总也不顺,合着是没配对姻缘,月老不同意呐!” 这话杜氏喜欢听,听了不住嘴的笑。 也是牛家的事情解决了,她这会心里松快了。 拍着长媳:“就你嘴巧。” 又说:“你歇着去吧,看好蓁姐儿,这边有我跟你曾祖母。” 把所需的聘礼收拾出来整理好,点好数目。 州府衙门那边,知府看着放在堂下的三个人形状的麻包,再看着穿着皮叉的几个人。 听着外头嘤嘤嗡嗡的人声,只觉得头皮发紧。 这些人这样一副装束一路过来,不需看他都能猜到引了多少人来看堂审。 对差役说:“把通判和典吏大人都请来。” 张通判过来,手都吓抖了。 守备府的人和袁弘德曾祖孙三个不会把他吓成这样,把他吓成这样的是蔺发财的手下。 忙缩了回去,吩咐他的心腹:“通知蔺发财,他的人被守备府的人抓了,一起抓的还有三个麻包,告诉他我会想办法把案子往后拖,让他通知这些人家里来探监。” 通知家里人来探监是黑话,意思是做通他们家里人的工作,让他们把杀人的罪名担下来。 案子就在这些人这里了结了,不会再牵扯出其他人。 这些人为了家人能活命,会担下罪名。 堂上问明情况天就黑了。 张通判说:“大人,今日天晚了,要不明日再审?” 知州指着穿着皮叉的人说:“也好,把这些人暂时收监,明日再审。” 张通判:“押下去。 又说:“这三具尸体送去义庄,让他家里前来指认。” 匆匆结束。 袁弘德跟头领交换了个眼神,从州衙里退出来。 “请各位兄弟去澡堂泡泡澡去去晦气,之后去喝点酒祛祛寒气,袁某已让人在稼莘居定了酒菜。” “让袁先生破费了。” 一行人往澡堂走去。 角落里,两个人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面色阴晴不定。 一个人啐了一口:“正巧路过,他娘的骗鬼呢!” 404、人比人得死 如果袁家人在此,就能认出这人是里长带去过他们家的那位蔺发财。 他旁边站着的,是张通判的心腹。 蔺发财是过来处理这件事的。 两个人从后衙进了张通判家里。 张通判就住在知州大人隔壁,他们一进通判家的院子,知州那边就接到了消息。 知州坐在书房内听着家中仆人的汇报,把笔放到笔山:“知道了,继续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袁弘德正在澡堂的大水池里泡澡,蒸腾的水汽里万香园的管事进来,附在他耳旁,把蔺发财进了官府后衙的消息说了。 即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中,袁弘德也未太惊讶。 武安州就巴掌大,没多久各方就都收到了消息。 张家因为上次的流民案,走的张通判的门路,跟张通判和泄洪坝张家都认了本家,加上本来就跟袁家因为砚台那桩事有仇,颠颠地跑去张通判家挑拨了一通。 “袁家这些日子跟我那个舅兄走得挺近,这回的事估计就是通过我那舅兄跟守备府借的人手,他们现在处处针对大人您,大人不得不防啊!” 张通判也知道他是挑拨,目的是借他这把刀捅刘家一刀。 心里没把他说的话当真,因为还得拉拢他们,面上也不显,点头道:“这事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张齐亮以为挑拨成了,又跟张通判说了些刘家的坏话才走。 张通判让人送他出去,自己坐在那里出神。 袁家那边传来消息了,他们不再管这件事,袁弘德的原话,“这是牛家跟对方的纠纷,我们只是路过正巧碰上,作为邻居总不好看着孩子们受难不管, 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剩下的不该我们管的我就不管了,由牛家跟对方协商好了。” 看看人家,再看看刚刚走的张齐亮,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什么玩意啊? 尽在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小肚鸡肠,一点没有大局观。 张通判为这个猪队友生气,猪队友丝毫不知道,出了通判府,想想也没有回家,又去找了蔺发财。 蔺发财不像张通判脑子灵活,被他这么一鼓噪,心火蹭蹭的上窜。 蔺发财,人如其名,跟钻了钱眼似的。 这回的事本不至于如此,赔些银子就能了结。 偏他一开始就心疼银子,不愿意拿银子出来,只想以势压人。 以至于事情最终发展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这回他不死也得脱层皮,牛棒子咬死了口要一大笔银子,跟咬了他的肉一样疼。 这些钱他不拿还不成,拿了也不能完全脱去干系。 所以被一挑拨,心里就恨上刘家和袁家了。 脸上的横肉直颤。 张齐亮觉得火已经烧起来了,很是得意,接着道:“大人您知道袁家得罪了安阳侯吧?安阳侯府的大少爷流落民间,之前就在袁家做奴仆,没少受他们家虐待,安阳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事蔺发财略有耳闻。 这样听他详细一说,顿时觉得报仇有望了,还能有机会跟权贵结交。 问他这事确实吗? “确实,我那个亲家,他大哥家的三儿子原本正跟袁家的大女儿说亲,这事一出,他们家就把亲退了。” 姚家那种人家是吃亏的人吗,不是袁家出事,他们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退亲? 两人一合计,觉得得跟安阳侯府联系一下,替安阳侯府的大少爷出了这口恶气。 说不定就能入了大少爷的眼。 大少爷在他爹跟前美言几句,还能少了他们的好处? 张齐亮:“要不要跟通判大人说一声?” 蔺发财:“不用,他跟安阳侯府本来就有联系,跟咱们却藏着掖着的,一点都不爽快,这次的事就是安阳侯府的人托着他的面子找我办的, 出了事他一推二六五,银子全让我一个人赔,这回我们也避开他,不带着他。” 又说:“正好这次托我办这件事的人我问了他的姓名,他就是总兵府的人,我们直接去找他。” 两个人有商议了一番,张齐亮才回家。 回到家躺床上还美得心里直冒泡,“里格朗个里格朗,”美不滋的打着拍子唱着。 张刘氏:“怎么把你美得?” 张齐亮正想找人分享,一下子坐起来,眉飞色舞的把这事说了。 张刘氏听了也兴致勃勃:“真的?” 张齐亮有些后悔:“要说安阳侯府的那个大少爷,当初我还见过的,那时候就觉得他不同于其他人,早知道就早些结交一下他。” 张刘氏好奇:“侯府大少爷长什么样?” 张齐亮形容了一番。 张刘氏:“就是啊,你要是早些跟他结交,把咱们家孙女许给他,就是做妾,咱们家也啥都不用愁了。” 两口子一时高兴,一时失落,做了一晚的美梦。 这边跟牛家的官司刚了结,蔺发财就派了人手去了宣府镇。 顾重阳进了总兵府,沈姨娘接了他,摸着他的头:“一路还顺利吧?” 抹着眼角的眼泪:“大少爷在外受苦了!” 领着他往里走:“回到家就好了,侯爷这些年十分思念你,派人各处找寻你们母子,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又问玉钏:“侯爷呢?” 玉钏回道:“侯爷去衙门了,已经使人去通知侯爷了,应该快回来了,奴婢再让人去看看。” 沈姨娘:“快去,侯爷老早就念叨大少爷,知道你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让人打水给顾重阳洗漱,又吩咐厨房做可口的点心送上来:“你爹一会就回来了,你先吃点垫垫,等你爹回来就吃饭。” 一时间总兵府里和乐融融。 待顾舟回来,场面才瞬间冷下来,屋内落针可闻。 沈姨娘本来就八面玲珑,不可能让气氛冷落,忙站起来:“侯爷回来了,侯爷你看谁来了?” “大少爷回来了,侯爷再不会念叨大少爷了,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了。” 顾重阳忍住抿唇的冲动,随着沈姨娘站起来,向顾舟行礼:“儿不孝,未能一直侍奉爹爹膝下。” 沈姨娘拉住他:“侯爷哪里舍得怪罪你,都是造化弄人,让你们父子骨肉分离,现在好了,一家人总算团员了。” 顾重阳想着至今流落在外的小叔,悲伤真切了不少。 405、炸春卷 顾舟看了大儿子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挑。 在心里想着:顾氏啊顾氏,枉你算计这么多,儿子还是跟我这个做爹的亲。 这会才认真思索着沈姨娘的提议,把顾氏的棺木起回来,葬进安阳侯府的墓地去。 人在失败者面前,总是不吝表现他的大度。 沈姨娘一看气氛不错,吩咐玉珠:“别愣着了,大少爷这一路也累了,让厨房赶紧准备饭菜,吃了饭好好休息。” 扶着顾舟去了與洗间,亲自打了水给他洗漱。 待他们出来,厨房那边正准备上菜。 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给顾重阳:“侯爷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顾重阳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爱吃鱼,不管是怎么做的鱼。 不过春节的时候明珠买的带鱼倒是还行。 即使再不喜欢,顾重阳还是微微笑着吃了,“谢谢姨娘。” 顾舟难得的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藕合。 “谢谢爹。” 沈姨娘都觉得这次父子相认太顺利了,不过看看顾重阳那还带着稚嫩的脸庞,也没有往别处想,只以为这就是父子天性。 吃了饭,下人来收拾了碗盘,三人移动旁边喝茶。 看着顾重阳神似老伯爷和顾氏的那张脸,顾舟楞楞的端着茶就往嘴边送。 忘记了茶还热着。 被烫的差点把茶盏丢出去。 沈姨娘之前也没有料到顾重阳会这样像顾氏,出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看顾舟这样,也知道是因着什么,忙嗔道:“侯爷就是偏心,看到儿子就不稀罕奴家了,看大少爷都看得忘了茶是热的了。” 顾舟尴尬的摸摸被烫到的嘴唇,转移话题:“你母亲葬在何处?等满了三年,去把你母亲的棺木起回来,葬进咱们家的墓地去。” 顾舟是孤儿,早找不到本家了,他说的墓地是葬了老伯爷的墓地。 是当年皇上赐的一处庄子。 老伯爷中箭身亡以后,单拔了墓地,没有回乡 安葬,就葬在了那处庄子里,庄子里的地都划成了祭田。 顾重阳点点头,“嗯!” 他愿意迁坟,不牵扯其它,就是不想母亲孤零零的埋在荒野里,能把她葬到曾祖父身边最好了。 按风俗,女子先于丈夫去世的,是不能葬进祖坟的,得先找一处临时墓地安葬了,待丈夫百年之后再把棺木起出来一起下葬。 但顾氏不同,她虽是女子,却是充做男儿招赘的女婿。 所以她能先行葬进祖坟。 顾重阳陪着顾舟说了一会话。 沈姨娘看他神色恹恹的,怕惹得顾舟不喜,说道:“大少爷一路过来累了,让他早些去歇着吧,养好了精神你们父子再好好叙话。” 顾舟:“男孩子不可这么娇气。” 沈姨娘嗔道:“孩子还小呢,您当像您似的皮糙肉厚。” 让她屋里的妈妈带顾重阳去他的小院。 这个小院是一早就收拾好的。 一应摆设都精挑细选,被褥也是簇新的。 茜罗早被送了过来,加上屋里原本配备的丫头,一起上去给他见礼。 顾重阳把其他人打发出去,问茜罗:“还习惯吧?” 茜罗给他倒了茶:“习惯,奴婢在哪都习惯。” “习惯就好,”把她也打发出去。 她是袁明珠托他照顾的,不能辜负她的托付。 茜罗的卖身契还在袁家,那些人被袁明珠勒索得身上只有几个大钱,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没敢提,也未跟袁家要茜罗的卖身契。 顾重阳躺在暖和的被褥中间,一时想着袁明珠留着茜罗的卖身契是什么意思,一时又想着顾舟为何提出把他娘的尸骨葬进祖坟。 来之前袁明珠交代过他,让他待他娘的三周年到了,不管顾舟同意与否都得提出来迁坟的要求。 说到时候可以拜托沈姨娘去吹顾舟的枕头风。 只有他娘的尸骨真正葬进祖坟,他的正统身份才坐实无疑,大胡氏生的儿女,就是妾生子。 看来有人跟明珠想一块去了。 这个是谁? 应该是沈姨娘。 看来沈姨娘就像明珠说的,并不像她的长相那样善良又人畜无害。 顾重阳已经习惯于随遇而安,换了新地方也没有择床的毛病,第二天一早就醒了,带着茜罗过去给顾舟和沈姨娘请安。 明珠说的,“无论你恭敬到什么程度,只有让人高兴的,没有让人厌烦的,礼多人不怪,越恭敬别人越高兴。” 对顾舟和沈姨娘这种从低处一步步爬上高处的人,应该更喜欢这些虚礼。 顾重阳到了的时候,顾舟和沈姨娘才刚刚起床,玉钏正替沈姨娘梳头。 外头进来通禀:“侯爷,姨娘,大少爷来了。” 沈姨娘看看窗外的天色,说:“快让大少爷进来。” 抿着嘴笑道:“这孩子,怎么来这么早。” 玉钏忙三两下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沈姨娘站起来,帮着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的顾舟把衣裳穿好。 二人出了房间,顾重阳看到他们,站起身。 顾舟带着沈姨娘落座,对顾重阳说:“你也坐吧!” 又问他:“吃饭了吗?” 顾重阳刚坐下,忙站起来回话:“还不曾吃,想着过来陪着父亲和姨娘一起用早饭。” 沈姨娘听了更高兴了,吩咐玉珠:“吩咐厨房把大少爷的早饭也送这边来。” 问顾重阳:“大少爷喜欢吃什么?” 顾重阳:“回姨娘,我喜欢吃炸春卷。” 沈姨娘看了一眼顾舟,掩唇笑道:“老话说的真没错,谁的儿子还随谁,侯爷您喜欢吃炸春卷,大少爷也喜欢。” 顾舟示意顾重阳坐,“坐下说话,自家人不用拘谨。” 顾重阳才再次坐下。 说了一会闲话,厨房把早餐送了来,顾重阳看了,就有一碟炸春卷。 一碟子里放了五个,小小巧巧的,不能让一个人吃饱。 看着来的这样快,应该早就备好的,应该是顾舟早餐的必备。 看来消息无误,顾舟还真是喜欢炸春卷。 袁明珠说过,“你长得随你娘,肯定让顾舟不喜,他看到你就心虚,所以你其他方面得模仿他。” 坐下以后,顾舟:“吃吧!” 沈姨娘就看到顾舟和顾重阳的筷子,齐齐往那碟炸春卷伸过去。 她再次掩唇而笑。 406、挑衅 顾重阳不觉着好笑,他的心里在滴滴答答滴着血。 木然的嚼着炸春卷,味同嚼蜡。 突然没有了信心,如果日日这样,他大概熬不到把霸占着安阳侯府的这些人都熬死的日子。 对面坐着的顾舟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熬死他,没有老天相助的话大概还能几十年功夫。 几十年啊!顾重阳觉得他会在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中慢慢变得绝望。 除了酥脆的食物被咬得咯吱作响,餐桌上只能听到碗著的声音。 吃了饭,顾舟问顾重阳:“要不要跟我去军营里看看?” 大儿子回来了,以后又打算让他继承侯府,现在就该好生培养。 小儿子那时候他也是寄予过希望的,只是胡氏对孩子太过溺爱,锦绣堆里长大的孩子,也吃不得这份苦。 顾重阳立在顾舟身侧:“去。” 顾舟觉得,这个儿子虽然寡言少语了些,还是不错的。 大概是还太生疏,等熟悉了就会好些。 顾舟想着沈姨娘劝他的话,这样对自己说。 沈姨娘一听他们父子今日要出城去军营,马上吩咐下面的人:“帮大少爷备车?” 想起来:“重阳会骑马吧?” 毕竟之前跟着顾氏一直过的苦日子,马这种奢侈品,对于他可能接触不到。 顾重阳点点头:“会。” 这个答案让顾舟和沈姨娘都十分惊讶。 沈姨娘这样问,就是想给他做一个对比,告诉他安阳侯府比外头好,提醒他要懂得感恩。 闻言笑容有些僵,“会了好,会了让侯爷挑一匹小马给你,就能跟侯爷一起骑马了。” 顾重阳:“嗯,那就有劳父亲了。” 送走那两父子,沈姨娘这会心情有些复杂。 玉珠问她:“姨娘要不要再歇会?” 沈姨娘躺在炕上,玉珠给她把薄被搭上,她也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她现在既怕顾重阳跟顾舟太亲近,又怕两个人疏远。 她的前程都系在顾重阳身上,他只有得了顾舟的欢心,地位才稳固,有能力去跟大胡氏母子抗衡。 但是太亲近了也不不行,他们亲近了,就用不着她在中间调和了,她的作用就不不明显了。 为什么男人娶了后妻以后,对许多人家的孩子来讲不仅是后妈进门,爹也变成后爹了? 亲娘对亲子总是宽容许多,孩子犯了错能耐心的教导。 孩子跟爹产生矛盾的时候能找出症结所在,帮助他们化解矛盾。 后妈谁会管你这些,不跟着搓火的就不错了。 就像宫里现在受宠的是春熙宫的郑娘娘,郑娘娘虽然无子,现在风头也盖过了胡贵妃。 所以现在皇太孙对郑娘娘十分孝顺,经常派人送了东西过去孝敬。 千万别小看女人的枕头风,威力丝毫不比千军万马小。 沈姨娘就想做郑娘娘那样的人。 可以预见,只要皇太孙继位,郑娘娘就能接着在后宫里做主。 城外兵营,顾重阳的到来让顾舟手下的将领很是意外。 像看珍惜物种似的看着他。 得知他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侯府大少爷,有些人就跃跃欲试想试探一下他。 有这样想法的都是亲安定侯府的人,顾重阳的出现必然损害他们的既得利益。 有人挑衅道:“大少爷开始练武功了吧?用的什么兵器啊?” 以为他这些年流落在外,肯定已经废了。 顾舟倒背手站立,像是没有听到这人的挑衅。 军营里用实力说话,没有实力服不了众,他也想试试顾重阳的底细,看看他值得自己押注吗? 看他这样的态度,观望的那些人也纷纷起哄,让顾重阳展示两手。 顾重阳往最先挑衅那人跟前一站,双手抱拳:“得罪了,请多指教。” 话音刚落,就矮身下去,一个扫堂腿。 那人面朝下扑倒在地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好说,好……,”话音还未落。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都是些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丘老八,你他娘的早上没吃饭呢吧?” “哪是没吃饭,他这是在绣春楼春兰的肚皮上累着了。” …… 顾舟没料到顾重阳出手如此迅速,不过见此情形嘴角也微翘。 被叫丘老八的摔懵了。 带他回过神来,心里气恼,爬起来就伸手去抓顾重阳。 顾重阳身手还行,又占着个偷袭的便宜,才能一击得手。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短处就是个子小气力软,真被人近身肉搏,肯定会吃亏。 一力降十会,他现在的短处明显,不宜硬碰硬,只能靠着灵活跟对方周旋。 所以一击得手之后也不恋战,马上窜出去数米。 他所去的方向正巧是一排兵器架,顺手从兵器架上捡了一杆长枪。 因为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生死瞬间,只是训练所用,这些年又没有战事,训练难免松懈。 这些长枪要么枪头损毁了,要么枪头上包了布。 顾重阳拿的这杆,就是枪头损毁的。 一寸长一寸强,即使没有枪头,丘老八赤手空拳也没有便宜占。 众人就看到他手里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枪枪落的都是致命所在。 也就亏着没有枪头,若是有枪头的话这会丘老八早就死透了。 若是换个要脸的人,被个孩子打得无还手之力,这会早就不会再接着缠斗,偏偏丘老八是个死不要脸的玩意,一直追着顾重阳纠缠不休。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顾重阳年幼力气弱,短时间还能支撑,时间久了力气耗尽,渐渐露出颓势。 这样下去必然落败。 丘老八就是打得这样的主意,把他的力气耗尽了,再反败为胜,把丢了的面子捡起来。 顾重阳握枪的手紧了紧,决定不再跟他纠缠,往场边的一个石墩上一窜,脚下一蹬,借力往上,双手握着长枪,变枪为棍,往丘老八头顶落去。 这场缠斗,也不光是顾重阳气力耗尽,丘老八这会也后继乏力,动作明显迟缓了。 顾重阳这一棍若是落到他头上,不打得脑瓜崩咧也轻不了多少。 丘老八吓得肝胆俱裂,后悔自己一再轻敌,他不该为了面子穷追不舍,更不该赤手空拳跟顾重阳对战。 这会别说面子了,里子都没了。 407、程得奎 顾重阳若是个子长成的大人,这会还能收住棍子的去势。 他是借力蹿到半空发力,根本收不住。 电石火光之间,一对南瓜锤架在丘老八头顶,接住顾重阳那一棍。 南瓜锤的主人出锤的同时,抬脚把丘老八给踹出了场外。 木棍没有铁锤坚实,一击之下“咔嚓”一声断了。 好歹没出现脑浆迸裂的场景。 顾重阳累得脱力,拄着半截枪杆才站住。 使锤的人一脸毛胡子,长得跟个黑铁塔似的又高又壮,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有种。” 声如洪钟。 顾重阳只到人家肋骨下头,可不敢托大,拱手道:“多谢大人出手解围。” 这人把南瓜锤往腋下一夹,回礼:“小兄弟别客气。” 颇有些惺惺惜惺惺之感。 待看清顾重阳的长相,疑惑的往顾舟的方向看去。 顾舟走到近前:“重阳,这是你程叔叔。” 顾重阳在袁明珠让他记熟的人物中找这人的资料,想起来这人是顾舟幼年讨饭时候的伙伴之一,姓程名得奎。 也是老伯爷的养子。 程得奎已经从顾重阳酷似老伯爷的面容中猜到顾重阳的来历。 从顾舟的话语中得到确定,问顾重阳:“你娘呢?你叔叔呢?你怎么在这里?” 顾重阳:“我娘去逝了,我叔叔不知所踪。” 程得奎更是气得想骂娘。 后头想想,再是如何也确实是人家爹,他管不了人家认祖归宗。 越想越无趣,把腋下的南瓜锤拿在手上,大步流星走了。 顾舟摇头:“你这程叔叔就是个驴脾气。” 顾重阳看了看程得奎离开的背影,把断了的枪杆捡起来。 问顾舟:“这枪怎么办?要不要赔?” 有人上前把枪杆接过去:“交给我好了大少爷。” 吹捧道:“大少爷武艺高超,真是虎父无犬子。” 吹捧的顾舟因程得奎出现有些不好的心情又好起来。 “走吧!” 这个儿子还算合格。 顾重阳拿到的资料上显示,程得奎也是他们逃离安阳侯之后那次大清洗里留下的人之一。 不过看今日这情形,程得奎和顾舟之间也不十分和睦。 顾舟问他:“习得枪法?” 顾重阳:“嗯!” 顾舟想问跟谁学得,一想,总跑不了顾氏和顾帆。 忙打住这个话题。 一时又兴趣阑珊,找不到其它话题,好像说什么最后都得绕到顾氏身上,两人一个默默埋头走,一个快步跟上。 总兵府里,沈姨娘小憩了一会,心里有事也未睡踏实,起来梳洗了。 吩咐玉珠:“把跟着大少爷一起来的那个小丫头叫来。” 茜罗被领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沈姨娘坐在桌前拿着一塌纸正看着。 茜罗磕了头。 “叫什么来着?”沈姨娘问。 之前报过名字,她忘了。 “回姨娘,奴婢叫茜罗。” “本姓姓什么?哪里人士?” “本姓姓翟,武安州人士。” …… 当听说茜罗曾经流落到金谷里,因为袁家想让她爹指证是翟家指使的纵火,作为交换把她从金谷里赎出来,沈姨娘似乎想到什么不堪的往事。 挥挥手:“下去吧!” 玉珠看到沈姨娘面色阴沉,不敢大声说话,轻声问:“姨娘,在哪里摆饭?” 沈姨娘看看天色,她居然发了这么久的愣? 说:“让厨房做些清淡的,今天没什么胃口。” 玉珠轻手轻脚出去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 沈姨娘想用茜罗,让她成为顾重阳身边的她的一个耳目。 她自己知道“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从那些地方出来的人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不过用之前得把茜罗的身世打听清楚,看看是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 派了人去向这次去武安州办差的人打听。 玉珠:“姨娘,使人去问了,大家都说不知道茜罗的事。” 就在沈姨娘要派人去武安州打听茜罗说的话是不是属实的时候, 蔺发财派来的人也来了。 来人找不到进总兵府的机会,给了钱,看门的把银子收有了,转身就哄弄他们。 好容易才辗转找到那个收买他们家老爷的人。 “我们老爷让袁弘德那老匹夫陷害了,失了银子不说,还惹上人命管事。” 这人因为他是来要银子的,结果还不是,是想借机攀附上总兵府。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捞银子的好机会,这人就先拿话哄住他,再慢慢想办法。 办法来的挺快,不两日沈姨娘就找了当然去过武安州的人手再跑一趟办差。 该来的好运气挡都挡不住,这人心里想着。 隔着屏风跟沈姨娘回禀道:“姨娘,属下正巧认识一伙武安州过来的人,他们在武安州熟门熟路,要不要叫进来问问?” 沈姨娘:“也好。” 使人去传话。 却说茜罗在总兵府这几日,人小嘴巴甜,又是大少爷院里的丫头,大多数人也给她几分面子,结个善缘。好容易才辗转找到那个收买他们家老爷的人。 “我们老爷让袁弘德那老匹夫陷害了,失了银子不说,还惹上人命管事。” 这人因为他是来要银子的,结果还不是,是想借机攀附上总兵府。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捞银子的好机会,这人就先拿话哄住他,再慢慢想办法。 办法来的挺快,不两日沈姨娘就找了当然去过武安州的人手再跑一趟办差。 该来的好运气挡都挡不住,这人心里想着。 隔着屏风跟沈姨娘回禀道:“姨娘,属下正巧认识一伙武安州过来的人,他们在武安州熟门熟路,要不要叫进来问问?” 沈姨娘:“也好。” 使人去传话。 却说茜罗在总兵府这几日,人小嘴巴甜,又是大少爷院里的丫头,大多数人也给她几分面子,结个善缘。好容易才辗转找到那个收买他们家老爷的人。 “我们老爷让袁弘德那老匹夫陷害了,失了银子不说,还惹上人命管事。” 这人因为他是来要银子的,结果还不是,是想借机攀附上总兵府。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捞银子的好机会,这人就先拿话哄住他,再慢慢想办法。 办法来的挺快,不两日沈姨娘就找了当然去过武安州的人手再跑一趟办差。 该来的好运气挡都挡不住,这人心里想着 408、坐收渔利 茜罗不敢出去打听,只能等在院子里,等着顾重阳回来。 顾重阳如今跟着曲先生读书。 总兵府里不缺武师傅,顾舟给他找了几个武师傅教他骑射和枪法。 宣府镇不比京城,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夫子,顾重阳暂时跟着曲自鸾读书。 早起习武,之后跟着曲先生读书,下午学骑射兵法。 偶尔还会亲自带着他去巡查兵营和城防。 早晨的读书时间结束,顾重阳躬身跟曲先生行礼告辞。 看着少年步履从容的走出去,身影消失在墙角。 小厮湘竹问:“先生,要不要把书收起来?” 曲自鸾没有回头,“收起来吧!” 据说侯爷对大少爷的教导完全照着当日老伯爷教导他的方式来的。 从安排上足以看出侯爷对这个长子的重视。 只是,今日大少爷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不知道该不该去跟侯爷说。 大少爷告诉他:“我也不会去考科考,这些不问前因后果只一味教人向善的酸腐文章就别教了,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先生换别的教吧!” 这些书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就是怕大少爷还记得旧日仇怨,跟侯爷生隙。 看来大少爷已经看穿了他的目的,同时也说明他这次回来是带着目的。 湘竹收拾好,看到曲先生依旧站在那里,疑惑的往他看的方向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等了一会,见曲先生还是背着一直手站在原地未动,只好说:“先生,小的去厨房拿饭菜。” 曲先生:“去吧!” 一直到吃了午饭,曲先生都有些神思不属。 不过他最终也没有去找顾舟说话。 顾重阳回到他住的院子,大丫头玉簪进来伺候洗漱,茜罗帮着打下手。 玉梳则带了小丫头去拿午饭。 午饭拿了来,玉梳问饭摆在哪里? 茜罗回道:“放在厅堂里吧。” 往日都是放在厅堂里的,茜罗就顺口应了。 玉梳嘟着嘴,等着顾重阳发话。 顾重阳蹙眉:“怎么还不去,愣着干嘛?” 玉梳虽然不敢说话,但是狠狠剜了茜罗一眼。 回头跟玉簪抱怨:“真是没规矩,问大少爷她插什么嘴?” 又问她:“怎么你也出来了,谁在里头伺候吃饭?” 玉簪看着屋里,“茜罗在里头呢,大少爷不习惯别人站在旁边。” 她刚刚出门的时候正听到大少爷吩咐茜罗坐下一起吃,说“这么多饭菜我也吃不了,你吃了也省得还要去厨房领饭。” 她原来是沈姨娘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后头提成一等丫头分到这边伺候大少爷,院子里发生的大小事都得跟沈姨娘汇报。 吃了午饭,她借口去沈姨娘院子里跟玉钏借鞋样子,去了沈姨娘院子里。 玉钏给她拿鞋样子,翻开一本书,把夹在中间的一个鞋样子拿给她。 玉簪走后,玉钏泡了一杯茶给沈姨娘送去。 “姨娘,刚刚玉簪来汇报,说连着好几日大少爷都让茜罗陪同一起吃饭,而且每晚都安排茜罗值夜” 沈姨娘端着茶一挑眉:“哦?” 大少爷应该还没到懂得男女之事的年龄,也就是说这个茜罗跟他的情分非同一般。 沈姨娘把茶碗放下,吩咐玉钏:“让玉簪注意听着,他们俩单独待一起的时候都说些什么。” “大少爷院子里的玉梳,正在争风吃醋,跟茜罗别苗头呢!” 沈姨娘撇撇嘴,“跟大少爷院子里的丫头说说,好好服侍,别七想八想,以后要在他们中间选老实勤恳的开脸放在大少爷屋里。” 玉钏听了,豁然抬眸看了一眼沈姨娘,正巧看到她唇角还未收起的不屑,吓得赶紧敛眸。 玉钏长得跟玉珠一样,姿色平平,但是心灵手巧。 想想总兵府里那些消失的娇花们,她可不会以为沈姨娘这些话是鼓励大少爷院子里的丫头们好好当差。 老实勤恳的? 只怕是鼓动着大家心大起来,给茜罗使绊子。 茜罗在府里没有根基,就只能投靠姨娘了! 不待玉簪过来还鞋样子,玉钏就过去了,“我干娘让我给她做双鞋,她的脚跟你的一样大,鞋样子你用好了吧?” 玉簪调笑她:“说什么你干娘让你做鞋,不会是怕我把你的鞋样子弄坏了吧?” 把鞋样子甩在她身上,“你们看看,这样会过日子,指头缝紧,攒嫁妆呢吧?” 玉钏把鞋样子叠好:“我们这些没着落的,攒嫁妆也是该的,哪能跟你们比?” 这会听着似乎言者无心。 但是听者有意的都往玉钏瞧去。 玉梳笑道:“什么你们我们,大家都不一样吗?” 玉钏想分辨,但是最终没说什么,只说:“不说这些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偷偷过来了,让姨娘发现该受罚了。” 匆匆走了。 不几日,顾重阳院子里的丫头都听说了沈姨娘有意在院子里的丫头中给大少爷选通房丫头。 玉簪倒是没多的想头,她年龄大了,肯定等不到那日就得放出去。 比顾重阳大上三岁的玉梳想法有些多。 每天抢了玉簪的活往顾重阳跟前凑,把茜罗支使得提溜提溜转。 待到春风渐暖,即使有顾重阳护着,茜罗也被欺负得跟脱水的小白菜似的了。 武安州这边,耿超群好容易等到休沐的袁明珠:“二小姐,金谷里那边有人去打听茜罗的消息了,翟家那边还没发现,茜罗外祖家和她娘改嫁那家也没发现。” 就是说来人打听的重点放在茜罗是不是曾经被卖去过金谷里。 会侧重打听这个的不用猜也是有相同经历的沈姨娘。 袁明珠:“去打听的是什么人?我们家这边呢?没人来打听吗?” “是负责修老宅村那座桥的蔺发财的人,这边没人来打听。” 袁明珠有些意外,他们跟蔺发财结了仇不假,但是没想到蔺发财能攀上顾府给她们使绊子。 “蔺发财是受张通判指使吗?”袁明珠自言自语道。 说完就否掉了这个猜测。 只去金谷里打听,是沈姨娘让人打听的不会错,沈姨娘一个姨娘,还支使不动张通判。 袁明珠:“跟你们家大人说一声,沈姨娘要启用茜罗。” “另外,让你们家大人帮忙查一下,蔺发财怎么攀上的顾府,帮忙把蔺发财清理了,你们就撤走吧!” 茜罗这件事是意外,当初只是想把她打发远一些,后头也只是想让顾府来人不起疑,让顾重阳不至于孤立无援,使唤的人手都没有。 没想到沈姨娘居然看中了她做顾重阳身边的眼线。 这样也好,茜罗充当这个角色,总比其他对顾重阳有恶意的人去做强。 他们家也算是对得起顾氏当日的托付了。 耿超群对袁明珠行礼。 顾重阳离开袁家的时候,他就申请了要离开柳树湾,上头回复他,让他等袁家二小姐的命令,二小姐什么时候说他们能走,他才可以走。 于是就去问了袁明珠,袁明珠怕他们走了自家的安危没有保障,想等等,观察一下等安全了再放人。 所以随便指派了他们去茜罗生活过的地方防着有人来打听。 就是安排个差事,让人别闲着,防止他们浮躁。 她觉得有可能会有人来,但是不确定,更没想到是有人想用茜罗。 对方已经信任了茜罗,就说明也相信了他们家,以后就安全了,耿超群这些人就能撤了。 至于让对方帮着把蔺发财清理了,是跟他们做一个了结,以后互不相欠了,当日对顾重阳的照顾,用这件事做个交换。 也是祸水东引。 这些人清理蔺发财,估计得打着安定侯的幌子去干,嫁祸于人。 以后他们两家掐去,跟外人没有关系了。 安阳侯和安定侯府自己掐,顾重阳也能坐收渔利。 409、腌臜 不知为何,真正能走了,耿超群心里又十分不舍。 跟袁明珠告辞的时候,他说:“以后若有事,二小姐可以去找耿某。” 袁明珠眉眼带笑:“好!” 耿超群却知道,袁明珠不会去找他求助,她不想跟他们这些人有交集,大家以后就各走各路了。 再一躬身,耿超群告辞走了。 耿超群回去就把这事做了汇报,得到的答复是让他们撤离。 袁明珠站在石板平台上,看着那些人走远。 柳树湾每天都有人来了又去,各地来学习棉花种植新法的人络绎不绝。 所以耿超群的离开并不惹眼。 牛棒子从村口走过来,扭头看了看走的人,问袁明珠:“袁家二姐儿,看什么呢?” 袁明珠看看他一身簇新的锦衣,在阳光下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 不看那一脸的沟壑,绝对猜不出他之前只是个农户,还刚刚失去三个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员外老爷呢! 得了蔺发财的大笔赔偿银子,这人也财大气粗起来。 似乎说话声音都高了。 袁明珠:“随便看看。” 牛棒子扯着自己的衣袖,等着袁明珠问他打哪里来,袁明珠已经接到消息,牛家定了一批青砖,牛棒子是去问马车拉青砖去了。 他们家准备盖青砖瓦房。 见袁明珠总也不问,牛棒子只得自己说:“我正想去问问你祖父,要不要帮我拉砖挣些脚钱,我们两家邻居,总不会亏待他。” 袁明珠:“谢谢你了,我祖父年岁大了,干不了拉砖的活。” 这人无赖的很,别说这活袁务川不想去做,就是想做也不可能接他家的活,做完了拿不得工期才麻烦。 “你这丫头好没道理,居然做你祖父的主,太不懂事了。”气呼呼的走开了。 袁家那么多人,长短工都有,还有骡车和牛车,偏看他家起房子也不开口帮忙,一家子吝啬鬼。 袁明珠对身后的燕草说:“回去吧!” 燕草:“二小姐,牛家都建砖瓦的大宅子,我们家怎么不建?” 砖瓦房多好啊,又高又敞亮。 袁明珠:“与人不睦劝人盖屋。” 燕草吓坏了,跪在地下:“小姐,饶了奴婢吧!” 袁明珠:“起来吧!” 进了院子里,陶氏喊她:“这么大会又跑哪去了?快来,我做了江米糕,你吃些。” “少吃点,一会该吃饭了,这东西不好克化。” 燕柳见燕草眼睛红红的,偷偷拿了一块江米糕给她。 “二小姐又骂你了?” 燕草:“不怪小姐,都是我自己做错事小姐才管教我。” 燕柳:“谢谢燕草姐。” 是她觉得害怕,怕二小姐打人,才没敢去服侍二小姐,燕草姐姐十分仗义,把服侍二小姐的差事揽了过去。 燕草吃着江米糕:“我把你当我的亲妹妹,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看着她因为在灶间帮忙,沾着锅灰的脸和沾着油渍的衣襟,庆幸没被留下。 “以后有吃的你自己吃,不要给我留。” 牛家的房子建得很快。 每日架起大锅熬住糯米汁,用糯米纸拌石灰粉,用来盖屋。 等袁明珠第二次休沐的时候,牛家的房子已经初具规模。 而家里的棉花和西瓜也相继开始移栽。 冯家留下的土地,牛家只牛二蹦一个人根本开垦不了多少,他爹娘和妹妹自从有钱以后再也没下过地。 他们自己家分的土地他收拾起来都费力,更顾不上冯家的地。 冯家的地也落到袁家手里。 牛俏娘磕着瓜子倚着袁家的大门框:“你们家可占便宜了,我们家犁好的地都成了给你们家犁的!” 杜氏暗自翻个白眼:一家子眼高手低的货色,看人干活轻巧,自己一干活就完蛋,一共就犁了两天,整好的地鞋沿子宽。 “你们犁的地还没开始种,我们自己家犁的现在都种不过来,正好你们自己种好了。” 牛俏娘:“你们怎么还没种?不是种好几天了吗?” “今年天旱,总也不下雨,种棉花苗需要的水多,拉水耽误了不少功夫。” 牛俏娘拉着杜氏东扯葫芦西扯瓢,就是不说地怎么办! 杜氏也不惯着她:“牛俏娘,说好了啊,那块地就给你们家留下了!” 牛俏娘回回拿地当由头想占便宜,偏偏自己又怕吃苦,袁家人早把她的脉搏摸得透透的了,让她回回来都灰头土脸的。 赔偿的银子不少,建了个青砖大宅子以后还剩下许多。 但也禁不住牛棒子那人忒会花钱,拿着钱就花天酒地。 却说牛棒子拿着银子去了金谷里的春红院,里头的姑娘都嫌他腌臜。 老鸨喊谁谁不应,气得叉着腰骂:“一个个小蹄子都翅膀硬了,他人腌臜银子又不腌臜。” 有人犟嘴:“妈妈不嫌腌臜妈妈自己去好了。” 把老鸨子气得要打。 姑娘拉着客人躲在客人后头。 这边的热闹惊动了楼上的人,这些人看穿着像是行商。 其中一个问陪客的姑娘:“外头闹哄哄怎么回事?” 姑娘回道:“一个乡巴佬暴发户,三个儿子被他卖了做活人桩,得了不少银子,姐妹们嫌他腌臜,都不愿意招待他。” 众人听的有趣,纷纷让她说详细些。 最先问话那人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丢了一块银子给她。 姑娘喜滋滋的把银子收了。 自来青楼茶馆饭庄都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客人们为讨好姑娘,显摆自己见多识广,会讲一下奇闻异事给她们听。 姑娘们听了有时候会再当个趣事讲给其他客人听。 有时候客人听得高兴,就会像今日这拨客人一样给赏钱。 “……,老宅村附近那处桥,自打开始建就总是出事,垒好的桥墩好好的就垮塌了,也用三牲祭祀了,依旧无效, 正巧有人说家里缺银子给老娘治眼疾情愿舍了三个儿子,建桥的那些人病急乱投医,又怜惜他一片孝心,就应了, 谁知道却是有人假冒家人把他家的三个儿子给卖了的,他根本不知情。” 听着的人一片唏嘘:“真是可怜啊!” 姑娘拿着丝帕轻掩檀口:“可怜什么呀!你们知道后头的事就知道他不可怜了。” 410、绑票 听说拿了银子,不仅给造桥的人求情,三个儿子的尸骨都不要了。 “说的是‘能保着桥顺利建造好也是他们的造化,已然如此了,就把三个儿子舍给造桥的,保一方平安’。” 问话那人惊愕过后哈哈笑道:“也是个妙人。” 春红院的姑娘挤出笑容附和:“是挺妙。” 吃了一会酒,领头的示意手下出去看看情形。 那人装成不胜酒力,“老子得去放放水。” 歪歪斜斜的往外走。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微风习习,带着些寒意。 大厅里的歌舞已经歇了,廊下的灯笼红红火火,各间屋子里偶尔传出丝竹声,伴着****。 这人侧耳听着动静,警惕的靠近窗户。 窗户上的桑皮纸透出屋里的光,不过看不到屋里的情景。 就在他想着究竟在哪一间屋里,要不要戳破窗户纸看里头的动静的时候,一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下。 这人忙躲到庭院里的山石旁,依旧装成醉酒状。 就看到两个姑娘从屋里出来,一个说:“你再去拿一坛酒,劝着他多喝酒,喝醉了就老实睡觉了。” “好,我这就去。” 待二人走远,这人把她们出来那间屋子的窗纸戳了个洞,凑过去一只眼往里看。 屋里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搂着一个姑娘。 次日一早,这些像行商的人出了春红院,“大哥,应该是头肥羊,一个人就叫了三个姑娘陪着,就是他了?” 那位大哥:“你带人在此盯着,得手了去老地方汇合。” 牛棒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带着一脸宿醉离开春红院。 在春红院门外雇了一头驴,驴主人牵着驴,他坐在驴背上一路出了城北门。 骑驴子,越是慢悠悠走着越颠簸,把牛棒子颠得头晕脑胀,一肚子的隔夜酒菜直往上涌。 眯缝着醉眼喝骂:“你他娘的懒熊,就不能把驴赶快一点。” 驴主人听了就赶快一点。 不多一会又慢下来。 如此几回,牛棒子不耐烦了,一巴掌拍在驴屁股上,催的驴子跑得飞快。 驴主人一边吆喝着让他慢点,一边追在后头。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呼哨声,驴子不要人催自己就扬蹄飞奔。 牛棒子没防备驴子突然加速,没坐稳,一个跟头栽下来。 驴主人追上来扶起他,再看哪里还有驴子的踪影? 揪着牛棒子让人赔驴子:“驴子是在你手里丢的,你赔俺驴子,不然就跟俺去见官。” 后头上来几个人,有人替牛棒子讲情:“他也不是有意的,拿些银子赔了就算了吧!” 牛棒子身上一文不名。 就是今早雇驴的钱都是春红院的姐儿们高抬贵手给他留下的。 “俺没钱,要不你跟俺去家里拿?” 驴主人有些迟疑:“你家那么偏僻,到了你家你打俺一顿就是不给钱俺怎么办?让人送过信让你家人把钱送来吧!” 就有人附和:“这样也合理,比去你家安全些。” “你们找个茶棚坐着等,我正好去的地方离柳树湾不远,我替你们捎信,不过回头得给俺些辛苦钱。” 这些人是驴主人的同伙。 牛棒子现在财大气粗:“小意思,让俺婆娘快点把银子送来,给你五个大钱。” 一听跑个腿就有五个大钱,真正的路人也坐不住了,“俺也去那个方向,俺跑得快,俺替你跑一趟。” 之前那人举拳头要打:“敢抢俺的买卖?” 那人跑得飞快,反正谁抢到是谁的。 剩下的人看着结束了,各自走了,只剩几个人互相换着眼神。 驴主人:“客官,我们找个地方坐着等吧,这里离俺大姨家不远,就在前头庄子里。” 有人说:“去吧,俺在这里帮你们等着,人来了俺去叫你们。” 完全是vip级待遇。 肉票做到牛棒子这种程度的,也是不容易。 牛棒子也飘飘然了,被人捧得不知道骨头几两重,跟着驴主人欣然前往。 待他们一走,留在原地的人打了一个呼哨,不一会有人骑着驴子过来,正是刚才走丢的驴子。 两个人往驴主人走的方向追去。 却说牛棒子眼看越走越远,越走越偏,“还有多久?” “马上就到了。” 牛棒子觉察不对了,不愿意再往前面走。 事到如今哪还有他说话的份,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等丢失的驴和之前帮腔的人到来,牛棒子颓然的跌坐地上面若死灰。 回过神,趴在地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俺若是没了,他们可没法活了。” 驴主人踢他一脚:“牛棒子,少给老子耍花招,武安州城里谁不知道你?” 牛棒子一看被拆穿了,抱着这人的腿,“好汉,好汉,你也知道俺,俺家真没钱,就那点俺儿的卖命银子,都盖了大宅子了。” “不骗你,骗你是这个。” 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这绑票的最怕肉票没钱赎,有钱的或许能活命,没钱的肯定不能活命。 牛棒子别的不行,一看这些人的脸色就知道说错话了。 语速极快的说:“俺没钱,但是俺知道谁有钱,俺帮你们把他骗来。” 这些人怕上当,不敢做主。 带了他去见他们大哥。 牛棒子:“俺没骗你们,借俺个胆子俺也不敢骗好汉们啊,俺说的都是真的,真真儿的,俺邻居,一家子姓袁的,他们家琢磨出了种棉花的新法子, 去年光种棉花就卖了一笔银子,还得了朝廷的嘉奖,他们家在马蹄巷那里还开了一家叫万香园的酱醋坊,家里的银子海了去了,金山银山啊!” 说得几个人都有些心动。 等到了他们的落脚地,把牛棒子塞上嘴捆了扔进地窖。 “大哥,这人说他家没银子,不过他说能帮我们把他家邻居给骗来,那家有银子。” 把牛棒子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这位大哥咂咂嘴:“这个袁家不好动,听他话的意思,应该是跟官面上有关系,动了只怕惹麻烦。” 他们缩在这里,已经干了几票了,因为都是暴发户,也没伤及性命,事后也没有人报官。 他们准备再干这一票就离开武安州地面,改头换面换个合法的身法。 没必要惹官面上的人。 411、借钱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他们之前选择的下手对象,都是像被捆在地窖里的牛棒子那种人。 这种人突然爆发起来,没有什么人脉根基,最主要的,做的事实在够恶心,众叛亲离,出了事也怕被人说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不敢声张。 就是声张,也没人相助。 这位大哥否决了把袁家人哄来的提议,“不要节外生枝,还是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做完这一票就远走高飞。” 让手下去给牛棒子的家人送信,再把武安州的几处落脚点收拾干净。 中午吃饭,有人给地窖里关着的牛大蹦送饭。 地窖的挡板“吱呀”一声打开,亮光透进来。 牛棒子眯缝着眼睛昂头看过去,待适应了光线,才看清是给他送饭的人。 站在外面的两个是看守,依旧带着外头没进来,进来的这人是熟人,就是偏他过来时候说去他家送信的那人。 牛棒子松口气:还给吃的,就说明这些人只是求财,并不想要他的命。 把他嘴里的布拿掉,手上的绳子解开:“快吃。” 牛棒子一看,“就吃这个呀?” 粗面的菜窝窝,里头的野菜比粗面还多,还有一罐子清汤寡水的野菜汤。 “给你吃你还嫌弃,不吃拉倒,”来人作势要把饭拿走。 牛棒子还真没怎么饿,也不拦着。 来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叼着一个窝窝头把他重新捆好,然后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牛棒子听到外头说话:“还嫌不好吃,饿他两顿。” 之后就是几个人分吃窝窝头和菜汤的声音。 牛棒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 心说这些贼人可够穷的。 却说送信的把信送到牛家,陪着牛二蹦去接他爹。 到了说好的地方,没看到人。 正当两人疑惑的时候,草丛里出来一人:“银子带来了吗?” 牛二蹦:“俺爹呢?” “你爹与赶驴的发生争执,伤了人,再酬一百两银子来赎人。” 把银子夺过去。 给了报信的人承诺的五个大钱。 报信的人可不想卷入他们的纠纷,这样的是非能避则避,看了一会就跑了。 牛二蹦:“俺能不能见见俺爹?” “去拿钱,拿钱才能给见,不拿钱就等着给你爹收尸吧。” 牛二蹦没法,只能又跑回去要银子。 牛俏娘一听拿了十两银子还不行,还要再拿一百两,不愿意了:“这个败家的玩意,家里没有银子,让他死外头好了。” 说啥都不愿意往外拿钱。 牛二蹦没法,只能另想办法。 他另想的这个办法就是找袁家借,等他爹回来再还。 他在袁家院子外头徘徊,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转了几圈,把说辞想好,才走进袁家。 见了陶氏:“袁家曾祖母,俺爹在外伤了人,对方让拿一百两银子了结……。” 陶氏看他这样,就知道是他娘不愿意拿钱赎人。 虽然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但是这个急也得看对方的人品,不然救了也可能被倒打一耙。 陶氏就有些为难。 只能推脱道:“伯驹曾祖父没在家,家里也没有这么多银子要不等他回来看看?” 牛二蹦也知道她这是推脱之词,也理解。 明知是肉包子打狗,还是这么一大笔银子,袁家曾祖母不愿意借也是情理之中。 说:“用我家新起的宅子做抵押,我们家的宅子造的时候花了八十多两银子的工料,不够的部分我给您家做几年长工。” 说这话羞愧的低下头,他一只胳膊残疾,做长工只怕都没人愿意要,这是占了袁家的便宜了。 陶氏:“家中确实没有这么大笔现银,我这就让人去寻伯驹曾祖父,你先回家去等,晚间给你回话。” 牛二蹦回到家,他娘就尖着嗓子骂他,“我造了什么孽哟,男人男人不当个人用,儿子儿子不不听话。” 本来还觉得赔了那么多银子够他们快活到老了,谁能想到一个多月时间就快用完了。 想想要回到之前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住着泥坯的房子,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找了陶氏:“他曾祖母,俺们家二蹦发癔症呢,他爹是去城里找做生意的门路了,没出事,您别信那孩子瞎说,他脑子不清醒。” 陶氏楞楞的点头,不知道他们母子谁说的是真的。 袁家也不会上赶着去管这事,人家要求助,自会上门来,没有他们上门问人家要不要借银子的道理。 那伙人等了两天,牛棒子现在吃窝窝头也吃的下去了。 心里也知道肯定是家里的臭婆娘不愿意拿银子赎他。 如今他胆战心惊,再不来人赎他,这些人肯定不会一直跟这里耗着。 也顾不上挑好处不好吃了,给他人参吃,他也只能吃出萝卜干味。 看看站在一旁给他送饭的人,这人也是之前骗他来的人之一。 “好汉,你们平日也吃这个啊?日子也过得太苦了。” 看这人面色似有认同,悄声说:“我之前说的袁家有钱是真的,没骗好汉,您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我才值多少银子,我们家就那仨瓜俩枣,跟袁家比真没法比, 袁家的银子都多的花不完,在他家身上干一票,等于我这样的十来个,您说您天天忙活,累得半死挣这么点,何不干一票大的?” 这人:“真这么有钱?” “真的,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又怂恿:“要我的话,就逮着最有钱的人绑,干一票是一票,一回就能挣够半辈子花的,得手就跑,好几年不用干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钱花完了换个地方再干,总比你们这样,一次得那么一小点银子强,你们这样,早晚出事,还吃的这种饭,跟猪食似的。” 一边说着猪食,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着。 他的话正对这人心思。 他老早就对老大的这些迂腐想法不满了,说什么盗亦有道。 有他娘屁个道。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骸骨。 有钱才是道。 往牛棒子跟前凑了凑,“袁家的情况给我说说,他们家绑谁最容易拿到赎金?” 412、听戏听多了 牛棒子捧着罐子喝了一口野菜汤,用袖子擦了擦嘴。 “当然是绑他们家当家的了,他们家当家的叫袁弘德……。” 把袁弘德的情况说了。 这人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就是说他最近都在帮着官府做事,身边一直有人跟着?”这人问,“不好得手吧?” 牛棒子:“那就绑他家闺女。” 这人要变脸,“呸,哄老子玩呢?” “可不敢哄好汉,我说的都是真的,这袁家毛病多,跟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都是稀罕儿子,他们家就稀罕闺女,把个闺女惯得跟祖宗似的, 尤其他们家最小的那个闺女,惯得没个样,穿金戴银的,刚买的首饰,戴一会就丢了,她娘就说说都不让说, 还花了银子送去读书,一年的束脩都赶上俺几亩地的收成。” 这人舔舔嘴唇。 上头的人见他总不上去,探头往里头看。 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得把外头看守的人换了才好说话。 给牛棒子使了个眼色:“快吃,吃好了吗?” 恶声恶气。 等牛棒子咕嘟咕嘟把野菜汤喝完,提着篮子走了。 牛棒子打了个饱嗝,坐到地窖的一角。 这事就差不多成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想死,反正袁家有钱,这些人又不杀人,只是要钱。 牛棒子替自己辩解着。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能替自己找到完美的借口。 袁明珠还在跟她的琴奋斗着,如今已经能弹出完整的曲调了,不似一开始,比弹棉花都不如。 任依依领着丫头端着小食进来。 “二妹妹弹得真好听,洗洗手先吃点东西。” 两家已经正式下聘,结亲的流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从最开始不好意思见袁家的人,如今已经能从容应对了。 铁官府那边,少夫人听说驿丞府定亲的对象换了袁家三郎,也是十分惊愕:“怎么回事?袁家四郎怎么了?” 以为是袁季驹有什么问题,两家才换了人选。 当日跟着去过袁家的任家婶子附到她的耳边:“两个人在城里书肆里见过一回,宸爷家依姐儿十分喜欢他那一笔字……。” 少夫人想起来当日依姐儿还找过冶铁的书,袁家三郎入了莫先生的眼,就是因为那本冶铁的书是他誊抄的。 这样一想,就想通了。 “宸爷夫妻俩都看上的四郎,袁家四郎也是真俊俏,搁我我也这么选。” 少夫人笑,觉得让她选也这么选。 说:“还得劳烦婶子去探探袁家的口风。” 任家婶子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我上回就打听过了,他们家四郎还没有定亲,说是之前有几家准备跟他们家三郎说呢, 你说这事多悬,差一点亲事就定了,也是那几家没福气,看着人家出事就反悔不想结亲了,结果人家不光没事了还中了秀才,再想攀亲人家不愿意了,也是该就的缘分。” 两人说着这事,又提起袁家的大姐儿。 “要人才又人才,品性也好,就是碰上那么一家混蛋玩意。” 少夫人:“婚姻这事不好说,还是缘分没到,要我说这也是因祸得福,要真是嫁到这样一户人家,以后有的苦头吃,也不知道哪家的闺女前世不修德,嫁给那种人家。” 啧啧摇头。 任家婶子是驿丞府委托的媒人,替两家的亲事跑腿。 现在又接了铁官府少夫人的委托。 正巧今日袁家姐妹逢到休沐,她就坐着驿丞府的马车,跟袁家姐妹一起去袁家。 坐在马车上,越看越觉得袁家的两个姐儿人才好。 马车拐上往柳树湾方向的土路,突然车厢外头马嘶鸣了一声。 马车停下来,伴着车夫惊恐的声音:“我们家是铁矿驿丞府,你们要干什么?” “得罪了,借个人使使,跟袁家太爷说,我们只求财,让他们家准备好银子,银子到了就放人,毫发无损。” 袁明珠在车厢里听了,知道是遇到绑票的了。 对他们家这么熟悉,他们走哪条道,什么时辰过来都知道,肯定是熟人。 连他们曾祖父当家都知道。 她觉得差不多能猜到是谁在背后使坏。 快手快脚的把身上戴的首饰都摘下来,“赶快摘下来。” 袁珍珠和任家婶子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也把首饰摘给她。 “回去对曾祖父说,是牛棒子使坏,我会想办法沿途摘了首饰上的金珠扔下做记号,让曾祖父带人寻着记号找我。” 把首饰团吧团吧塞在衣兜和衣袖里。 袁珍珠:“小妹……。” 袁明珠:“嘘!” 她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若是被贼人掠去,名声就毁了,本来就有退婚那件事,若是再出事,就只能一死证清白了。 左右她还小,大家就是议论,也不会太过分,怕造口业。 刚收拾好,车帘就被人从外头拽开。 袁明珠站起来叉着腰:“你们这帮大胆毛贼,还不快快退去,待我家曾祖父来了,把你们全部拿下。” 来人都昂头大笑,“哈哈哈哈!” 觉得这小丫头是听戏听多了。 领头那人:“就是她了,带走。” 袁明珠像是被吓着了,哭闹:“我不去,我要找我曾祖父,我曾祖父有钱,他会给你们钱,别抓我。” 很快就堵了嘴巴装进麻袋里。 袁明珠摸着有些扎手的麻袋,心里直骂娘。 这帮子混蛋,等她获救了,非得把他们活剐了不行。 居然敢在姑奶**上动土。 这些人没有劫马车,应该是怕有车辙印暴露他们的踪迹。 几个看到装着袁家二小姐的麻袋被放到一头毛驴的驴背上,那些人就一溜烟跑了。 待人一走,赶紧催促车夫:“快走,快。” 燕草一直躲在芸香的身后,看到马车行驶起来,才坐直。 消息传回,袁家跟炸了锅一般。 陶氏性子虽软,行事尚有章法。 吩咐袁务川赶着马车去找丈夫,又指派了一个长工骑了袁末驹去附近的兵屯借人 陶氏性子虽软,行事尚有章法。 吩咐袁务川赶着马车去找丈夫,又指派了一个长工骑了袁末驹去附近的兵屯借人 陶氏性子虽软,行事尚有章法 413、拆穿 陶氏见她应得爽快,也不再拘泥俗礼,说:“请您跑一趟守备府,借些好手。” 他们去附近兵屯借来的只是普通军户,闲时为农,战时为兵,人海战术有用。 现在袁明珠在对方手里,孩子小没有自保能力,惊动对方只会激怒对方。 守备府能调动的人手多,能调动的高手也多,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解救她,就能避免伤害。 任家婶子:“我这就去守备府。” 顾不上歇息,叫了车夫就去了。 陶氏对梁氏说:“你和珍珠在家,守好门户,看好蓁姐儿。” 领着家里其他人和家里长工,准备先去寻找。 袁珍珠握着一把柴刀,“曾祖母,带我一起去吧!” 在马车上的时候,任家婶子怕那些人见色起意,一直把几个女孩藏在身后。 在袁明珠的示意下,芸香一直捂着她的嘴。 妹妹主动跳出去,那些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太没用了,还得靠小妹保护。 想到这些,就举动愧疚。 陶氏见她眼神执拗,直到劝也没用,“跟着你娘。” 刘家的佃户都搬去了河北岸,只留下一个老苍头在这里跟府里传递消息,接收看管物质。 听说袁家出事了,锁了门过来:“我马上过河,喊人来帮忙。” 牛二蹦站在袁家门前,一脸落寞,这就是人不能选择父母和出身的悲哀。 袁家的人往最初出事的地方走,他绰在队伍后头。 却说袁明珠被放在驴背上,颠得七荤八素,根本分不清去的方向,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开始这些人不敢大声说话,走的速度也快,袁明珠分析着走的应该是大路,这些人谨慎是因为怕被抓。 等后头明显颠簸的更狠了速度依旧不慢,这些人偶尔开始说几句话。 想来是离开了大路。 这些人大概觉得她一个年龄小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够不成威胁,没有把她捆得太结实,她试着动了动。 没有人制止她。 袁明珠拿手指在麻袋上抠了个小洞,往外观察。 能看到晃动的地面上或青绿或枯黄的草,还能看到踩着草走动的一双脚。 她把藏在袖子里的一只发钗拿出来,从抠出的小洞里丢了出去。 发钗悄无声息的落在草丛里。 这样的事当年被韩老五挟持的时候她就做过,这次也算轻车熟路。 丢了发钗,之后又拆了一朵珠花,每隔一段丢一件东西。 所有东西都丢完了,只剩耳朵上戴的三哥买的银丁香,这是三哥一个字一个字写了换来的,虽然不舍也摘了下来。 还好在所有东西都丢出去没多久,驴子终于停了下来。 一路上袁明珠都在数数计时,从最初出发到现在,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 过了一处河。 她这里应该是城西某处。 相比于别处,城西因为地势的关系更容易遭水患,加上这里有一处大的乱坟岗,更是不招人待见,人烟稀少。 那些人没有把她从麻袋里放出来,直接把她拎了放到一间屋里。 说话都没有避着她。 “麻袋里装的什么东西?”有人问。 “嘿嘿嘿,好东西。” 被人说是东西,就算如今身处险境,袁明珠心里也直骂娘。 “大哥没回来吧?” “没呢!这回去是找门路给咱们买路引,不会这么快回来。” 等知道之前出去的那些人是去掠人去了,双方发生了争执。 “大哥说了不准私自行动。” “怕什么,我们不告诉大哥,不让大哥知道不就行了,我们动作快点,肉票家里给了银子咱们就把人还回去,人不知鬼不觉。” 大概是两方达成了共识,争吵结束。 晚饭给了袁明珠一个窝窝头一碗粥,中间还让她借着如厕的机会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看她还算老实,就没再绑着她。 知道她就是牛棒子口中说的那个娇纵的娇小姐,有人就好奇的看她。 看她吃窝窝头一点都没有嫌弃,悄悄问他的同行:“没抓错人吧,看着不像娇小姐啊?别把丫鬟给抓来了。” “没错,你知道我们打开马车门的时候她说什么吗?” 学着袁明珠的样子一只手叉着腰,拿筷子的手指着前面,捏着声音装小姑娘:“你们这帮大胆毛贼,还不快快退去,待我家曾祖父来了,把你们全部拿下。” 袁明珠啃着窝窝头,由着他们轰然大笑。 笑,好好笑,有你们笑不出来的时候,不过心里也疑惑这些人干的无本买卖,怎的还穷成这样,吃窝窝头喝清汤寡水? 就是像他们家似的,套个兔子野鸡,也不至于吃的这么寒酸吧! 吃了饭,后头断后的人回来了。 “已经把信包着石头扔进他们家了,让把银子送去蒲牢河桥的第二个桥爪子底下。” “办的不错,吃饭歇着吧!” 袁明珠不知道,就是没有她那一番娇纵的言语,这些绑匪也不会绑袁珍珠。 在古代,绑票一般只绑男子,不会绑女子,就是绑女子,目的也不是要赎金。 要赎金的就得当日绑了人当日拿到赎金放人,女子在土匪窝里过了夜,家里一般就不会再要了。 要的仇也记下了,接了人也会想办法端了土匪窝。 一般时间来不及当日绑当日交赎金放人,所以不绑女子要赎金。 袁明珠看看外头黑下来的夜色,知道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不好了,大哥回来了。” “快快快,把人藏起来。” 正忙乱着找地方藏袁明珠的时候,那位大哥大步进来了,“别藏了。” 拿着一个布袋,哗啦啦倒了一些东西在桌上。 相比于屋里的其他人,袁明珠的面色更难看,桌上倒的东西,正是她一路丢出去的。 遇到硬茬子了! 那位大哥提着鞭子,把站在他跟前的人挨个抽了一遍。 “蠢货,干活留了尾巴都不知道,还想另起山头?” “谁带的头?” 袁明珠就看到一个人偷偷往后腰上摸。 这人就是今天绑她的时候和把她绑来以后说话最多的那个。 袁明珠觉得反派死于话多,一般人还是少说话为好。 所以她也没出声提醒,反正不管是今天这伙人水占上风,都没有她的好果子吃,除非两败俱伤。 414、阴差 袁明珠蹲在角落里,头顶顶着个木凳子,看着屋里的两伙人打成一锅粥。 大概是那位大哥平日积威甚重,试图造反的几个人很快就被制服了。 这样的结果距离她想要的两败俱伤差得太远了。 把人捆了,贺知春才背着手踱到袁明珠跟前。 袁明珠讪笑着把凳子放下。 这人看着五十岁上下,看着不像武夫倒像是书生。 越是这种人应该越难对付,这种人不好糊弄。 袁明珠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拱手道:“这位大叔,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不能他们绑我我就老老实实让他们绑吧?” 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家祖上也干过这无本的买卖,都是求财,和气生财。” 贺知春没跟女娃娃打过交道,不知道别的女娃娃是什么样,但是也知道不该是这副嬉皮笑脸讨价还价的样。 难道真像她说的,她家祖上就是干这个的? 要是他的后辈也这么样,真没眼看。 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一身的油痞气息,跟个无赖似的。 袁明珠一看对方好似不吃这一套,忙敛了神色,福了一福。 换了一副说辞:“家祖在前朝的时候得罪了官府,无奈只得寄身山林,后头世态太平了,才下山回家,大叔看在这份缘分上,莫与小女一般见识。” 贺知春觉得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样子,才转身先去处置其它事。 “这里不宜久留,苍元,收拾一下马上转移,五月,把他们带前头乱坟岗处置了。” “办完了事,大家到丰乐巷集合。” 袁明珠看到那些人一听说要家法处置开始叫骂,刚骂了两声就被那位大哥捏着下颚,匕首在嘴边里搅了搅。 所以再次被装进麻袋里扛走的时候,她老实了许多。 太他娘的恐怖了。 这回袁明珠没有机会再耍花招了,不过她还是数了扛着她的人走了多少步。 武安城没有丰乐巷,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人所说的丰乐巷是哪里。 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妙了。 从这人走的距离,晚上城门关闭,她猜测着应该是西城门外的某处村舍。 袁弘德带着人,举着火把找了半夜,从最开始找到的那只发钗开始,一直找到西城门边。 拿了守备府的手令,放了悬梯上了城墙,线索就断在城门口。 袁弘德看着街道:“城里白日人来人往,就是扔了什么,大概也让人捡走了。” 他也没料到袁明珠的手段让人识破了,那人给他重新布了疑阵。 “走,回去,回去看看有没有人来要赎金。” 有人要赎金也行,给了银子放人就行。 马蹄声在静夜中传出去很远。 趴在城门边不远处灌木丛中的人看到人走远了,才爬起来往人去的方向看了看,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的看了,拿的手令放的梯子进的城,大约两刻钟以后出来的,骑马往小辛庄方向去的。” 贺知春:“安排人去拿赎银,拿到赎银就把人放了吧。” 本来该不要赎银放人。 这回的人太扎手了,一个不好栽里头。 不过这次他去找人买的不仅是路引,还想买个合法身份,对方要价实在太高,比他之前打听到的价格高了三倍多。 他原本准备的银子没够,只能将错就错,做了这次的买卖,拿了赎银就差不多够了。 还是又去了几个人才将将够用。 放在往日,昨晚那些人罪不至死,不过大家都要洗白身份,这些不停招呼的以后也是祸根。 又等了两日,赎银也没来。 去接赎银的人回来垂头丧气:“大哥,没有,还是没有,不会是不想要她了吧?” 过夜的女子,家里怕名声不好,一般干脆不要的多。 袁明珠抹着眼泪:“你胡说,不要你了也不会不要我。” 一伙子绑匪觉得这俩肉票真可怜。 家里怕出银子干脆把人放弃了。 贺知春更是烦,觉得这最后一桩买卖诸事不顺,不是好兆头。 他们这边着急,袁家也在着急,一直没接到要赎银的信。 袁少驹急得蹦:“这些人想干什么?” 要银子给银子,扣着人不给点消息算怎么回事? 家里其他人也急,陶氏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白了。 这话还得从那天送信的人身上说,绑票不是两军对垒,没有不斩来使的说法。 一般送信,要么给乞丐俩钱,让人把信送去;要么直接把信扔受害人家里。 他们来送信的那人,看着村子里的三处宅子,一处低矮的泥坯房,另一处虽有院落,也是泥坯的。 想当然的以为有钱人家就该住青砖大瓦房,把信扔牛家的院子里去了。 牛俏娘俩拿到信,以为还是跟她们要钱钱赎牛棒子的。 牛棒子就是个吃钱貔貅,这些日子把家里的银子挥霍了不少,牛俏娘巴不得他回不来才好,哪里会把银子浪费了去赎他。 把信藏了起来。 “怎么办大哥?” 两个肉票,再加上他们这么多人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袁明珠:“再给我们家送一次信,我家的人不会不要我。” 一群人都拿怜悯的眼神看她。 看得袁明珠想打人。 415、阳错 求生和求死不可能一个价。 而且一般的活人桩是之前谈好价,被卖的都是家里不待见的,价钱不能这么高。 牛大蹦之所以拿到这么高的赔款,主要是对方想脱了杀人的罪名。 有人被袁明珠糊弄了,觉得这桩买卖能做,贺知春可不好糊弄。 抬眸瞥了一眼她。 袁明珠嚣张的时候比谁都嚣张,可是该怂的时候也比谁都怂,马上闭嘴。 把桌上唯一的一盘菜,一碗豆酱往贺知春跟前挪了挪:“贺大叔你吃。” 她是女娃,待遇比牛大蹦好点,也自由一些,借着帮忙做饭和干其它活,能在屋子里自由活动。 但是不得出屋子。 来这里两天多了,还没摸清这是哪里,这些人的底细也没弄清楚。 只知道了这些人的称呼。 底下的人都很谨慎,不会随意跟她聊天。 所以袁明珠只能跟这个领头的说话,“我家曾祖父前朝的时候在伏牛山入伙,后头下山了,带着曾祖母去了晋地,前年迁徙到的此地。” 见贺知春并没有阻止她说话,接着道:“我家曾祖父在山上的时候有一个兄弟,姓宋,我曾祖父下山不久世道就彻底乱了, 宋……宋曾祖觉得待在山上没有前途,也带了一帮兄弟下山投了军,现在他家儿子里头有两个百户,一个小旗。” 袁明珠言外之意,总干这些打家劫舍的事没有前途,不如弃暗投明。 贺知春没说话,旁边蹲在地上吃饭的一个青年凑了过来,“这么厉害啊!” 应该是所有男人心里都有一个成大事的梦,喜欢听励志故事。 袁明珠点点头,接着蛊惑人心:“老安阳伯也是草莽出身,最早是贩盐的啊!” 贺知春一拍桌子:“住口。” 骂追着袁明珠问话的青年:“苍元你要是吃饱了就滚出去替换别人。” 叫苍元的青年不敢再吱声,端着碗出去了。 袁明珠的试探以再一次的失败告终。 袁明珠身陷囹圄,京城里也有人正截断自己的后路。 大胡氏正跟她大哥发火,“哥哥派的人真是废物,人都没见到,就被对方狙杀在半途了, 早跟哥哥说了,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派些得力的人手过去,哥哥偏不以为然,现在这样怎么办? 还有,我早说沈氏那个贱人得除掉,哥哥也总说她不足为虑,不足为虑她现在把着那个小杂种,就敢跟我叫板了,敢跟宪哥儿夺世子。” 她大嫂气急,合着帮她这么些年,一点好没落着,尽落埋怨了。 “顾重阳再怎么也是侯府嫡子,你当是个小猫小狗,随随便便杀了就杀了,你说没派好手?那些都是府里的精锐,光抚恤银子就花了好几百两, 妹妹每次办事都不愿意拿银子,你哥哥要管着宫里的贵妃娘娘,还得管着你,这次就花了这么多钱,还要听你抱怨, 以后你要办什么事自己办,别来找你哥哥!” 又不欠你的! 大胡氏的大嫂白眼都翻出天际了。 安阳侯府倒向皇太孙,宫里娘娘也抱怨他们,他们就该受这些气啊? 大胡氏被抢白了一顿,不甘示弱,跟她大嫂争执起来,前头的事也翻出来说:“不是大哥非得让我嫁给顾舟,哪里有这些事? 让我嫁给顾舟就嫁了,你们也把事情做周密,截杀顾氏他们,大哥就没把事情做好,居然能让人跑了。” 晚间,胡维昆归家,脸上带着忧色。 听了妻子拉拉杂杂说着白天的事,更是郁闷,说:“顾帆在晋王府。” 他妻子一脸不能置信,“不是查过晋王府了吗,当初说不在晋王府的?” 甫一出事,他们最先就是在晋地翻找,并没发现有符合的人。 “那,那现在顾舟什么意思?他知道了吗?” 一提顾舟胡维昆就生气,“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已经准备上书,给顾重阳请封世子了。” 两口子一脸丧气,他们这么多年的算计,一夕之间功亏一篑,一切都回到原点。 顾舟如今只在乎世子是不是他儿子,可不会在乎这个儿子是从谁的肚皮里生的。 “顾重阳的世子大局已定,皇太孙正在替他上下活动呢!” 皇太孙不可能让安阳侯府落到他的对手的手里。 这中间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安排这一切。 先是顾重阳认祖归宗,时机正好在安阳侯跟他们生隙倒向皇太孙一系的当口。 之后顾帆出现,出现的地方是也甚微妙。 皇太孙一系不管是为他们自己还是为拉拢安阳侯,都会帮安阳侯保住他儿子的世子。 相比于这些都是天意,安定侯更希望是人为造成的。 外头已经有传言,说是顾氏之子做安阳侯府世子是天命所归。 汉阳公主府,公主正跟驸马爷对弈,放下一颗棋子,“顾帆一直在晋王府里?他倒是会找地方躲,本宫还以为他会去投奔曹国公或是来投奔本宫。” 驸马爷:“他现在出来是想做什么?争世子?” 说着自己先笑了。 什么都没有,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没有钱粮做后盾,争世子哪是那么容易啊? 公主再放一子:“对,争世子,不过是替他侄子争,他一出现,等着瞧好了,安阳侯不要人催都得给顾重阳请封世子。” 驸马爷从来不怀疑公主的判断,就像对弈他从来不是公主的对手一样。 不过今天似乎是意外,公主的一贯犀利的棋风今天有些优柔寡断,很快失去一大片地盘。 等回过神来,已是胜负已分。 果然,二日以后安阳侯府请封世子的事传开来。 茶馆酒肆里,都在夸顾侯爷真乃有情有义的大丈夫。 “这么多年不请封世子,原来是等着找到长子啊!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顾侯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顾侯乃真大丈夫。” 蔺发财跟张齐亮对坐喝着酒,庆祝他们押宝押对了。 “喝,以后咱们就是安阳侯的人了,这次替沈姨娘办差,沈姨娘很满意。” 张齐亮:“大人火眼金睛,预祝大人步步高升,到时候别忘了提携小人。” “那是当然,肯定不会忘了张兄弟。” 416、功劳 张齐亮又试探的问道:“这两日袁家出事了,他们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片子被人半路掠走了,大人听说了吗?” 他以为是蔺发财为巴结安阳侯世子做的。 蔺发财眼前一亮:“哦?有这事?” 又问:“什么人干的?寻仇还是勒索?” 张齐亮:“不知道什么人干的,应该是寻仇,出事四五天了,对方一直没有来信要赎金。” 蔺发财一拍大腿:“太好了。” 再过些日子要是没人认领这件事,他就可以跟世子爷冒领这个功劳。 不出一丝力气,白得一件大功劳。 真是老天爷都助他。 蔺发财越想越美,呲溜又喝了一口小酒。 吩咐张齐亮:“多打听着点,有消息就来报我。” 他自己也安排了人手出去打听。 却不知道,袁明珠虽然还没得自由,她的要求耿超群已经上报了,收割蔺发财性命的安排已经在执行中。 大胡氏是最后一个知道请封世子消息的人,城里都穿得沸沸扬扬了,府里也没有一个人敢多言。 还是她贴身的胡嬷嬷家的儿子,她的奶兄听到了消息,找到他娘:“娘,外头都传疯了,说侯爷的长子找到了,侯爷已经上书,给大少爷请封世子呢。” 大少爷找到的事胡嬷嬷知道,但是请封世子? 忙去跟大胡氏汇报。 大胡氏慌了:“快,伺候我换衣裳,我回家去问问我大哥。” 完全忘了才跟她大嫂吵了一架,发誓再也不回娘家了。 “是。” 丫鬟们伺候她梳洗换衣,然后带着一群仆妇匆匆出门。 刚出了院子,她的儿子顾宪就拿着马鞭带着小厮过来了,见面也没喊娘,也未行礼,问道:“外头都在传我们家的世子之位换人了,娘,谁抢了我的世子之位?你和舅舅怎么回事,不是说世子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的吗?” 大胡氏等着出门,“我正要去你舅舅家问个明白,你先在家里等等,我一会就回来。” 安排了仆妇伺候他。 “我跟你一起去。” 若是平常大胡氏肯定带着他,今日却不想带,怕说正事他跟着乱插话。 这个儿子被她惯得不成样子。 “大人说正事,你跟什么跟,在家等着!” 匆匆在二门坐了马车,赶往安定侯府。 顾宪身边的小厮只能劝着:“少爷,夫人一会就回来。” 他们也都得到消息了,不过夫人母子不喜欢听坏消息,给他们报告坏消息,不会有赏钱不说,闹不好还吃一顿打。 久而久之府里的人就只报喜不报忧,好事大家抢着报,坏事都藏着掖着。 今日是在校场,朝安公主府的孙少爷跟少爷押注摔跤手,结果少爷押的摔跤手输了,两个人斗嘴,少爷才知道这事。 顾宪扬起马鞭就抽,“要你多嘴,我难道不知道我娘一会就回来?” 气呼呼的跑到后院水榭边,揪着花叶往水里扔。 一个小厮看看周围,说:“少爷,秦少爷说不定就是故意激怒您,您可别上他的当,圣上刚刚因为他们家奢侈浪费申饬了他们家。” 顾宪一点也没被劝得心情好。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就是世子,是以后安阳侯府的主宰,突然间不是了。 他感觉到了秦骅那些人跟他说话时候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们这样的人家,能不能做世子,以后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那小厮听着像是劝他,实际是在搓火,看他神色变化了,接着道:“少爷现在想这些还早,封了世子也不代表什么,侯爷身体强健,几十年个功夫呢,中间有些变化也不好说。” “少爷不能自暴自弃坐以待毙,得给对方点颜色瞧瞧,就是不动他,也该收拾收拾他的爪牙,不能由着他做大。” 顾宪恨恨的点头,“你说的对,去让人打听一下,他从哪冒出来的?把他身边的人给我弄死几个消消气。” 小厮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还是少爷您厉害。” 顾宪心情好多了。 本来也只是个孩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边大胡氏去了娘家,他大嫂劝她的话跟小厮说的差不多:“不要争这一时之气,他又不是立马就能当侯爷,中间时间长着呢,鹿死谁手得最后才能知道。” 大胡氏回到家,问仆妇:“少爷和小姐呢?” 儿子和女儿现在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得紧紧抓住。 得把儿女教的跟她一条心,和她一起对付对方。 正问着呢,顾宪和顾娇进来了。 大胡氏:“你爹就是偏心,打小就听沈氏那个狐媚子的挑拨,不把咱们娘仨放眼里,这次肯定又是那个妖精在背后撺掇的。” 顾娇:“顾重阳真是我大哥吗?” 大胡氏:“呸,什么大哥,谁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顾宪:“娘,得给那个野种点颜色瞧瞧,把他身边的人剪除掉,不能让他做大。” 大胡氏:“我的儿,还是你有成算,娘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我已经令人去打听了,有投靠他的人先收拾几个杀一儆百。”顾宪说。 娘仨在一起谋划着该怎么夺回世子。 派出去的人手很快就传回来消息:总兵府那边沈姨娘把着,不好下手,不过最近有武安州的一伙人跟他们来往密切,那些人为他们所用,据说还帮他们杀了顾重阳之前被卖去的那家的一个小姐。顾娇:“顾重阳真是我大哥吗?” 大胡氏:“呸,什么大哥,谁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顾宪:“娘,得给那个野种点颜色瞧瞧,把他身边的人剪除掉,不能让他做大。” 大胡氏:“我的儿,还是你有成算,娘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我已经令人去打听了,有投靠他的人先收拾几个杀一儆百。”顾宪说。 娘仨在一起谋划着该怎么夺回世子。 派出去的人手很快就传回来消息:总兵府那边沈姨娘把着,不好下手,不过最近有武安州的一伙人跟他们来往密切,那些人为他们所用,据说还帮他们杀了顾重阳之前被卖去的那家的一个小姐。手,不过最近有武安州的一伙人跟他们来往 417、不明不白 听说只是个小吏和普通富户,大胡氏说:“想办法收拾了。” 来人:“做到什么程度?” 大胡氏的嘴角抬了抬:“你说呢,收拾不了沈氏那个贱人,我还收拾不了她手下的虾兵蟹将?” 来人不敢再问,回道:“是。” 宣府镇总兵府,茜罗如今是沈姨娘安排在顾重阳身边的亲信。 大少爷出门以后,她需要定期去沈姨娘的院子里汇报他的饮食起居。 明面上是沈姨娘关心顾重阳,实际是一种监视,一举一动都要汇报。 茜罗把手里的装着糕点的篮子交给顾重阳的小厮长戟,目送他们离开。 待顾重阳走远了,茜罗对身侧的二等丫头金桂说:“跟我去一趟沈姨娘的院子。” 玉梳看着,“看把她嘚瑟的,都不知道自己吃几两饭了。” 照着侯府的规矩,茜罗这种从外头进府的小丫头,即便仗着跟大少爷亲近,也最多能当个三等的丫头。 可谁让她入了沈姨娘的眼了呢,越过许多资历更老的丫头,直接拿上了一等的月例。 这人玉梳很是不服气。 玉簪只能劝道:“你少说两句吧,何苦生这种闲气。” 茜罗带着金桂到了沈姨娘的院子,看门的妈妈招呼她:“茜罗来了,玉珠刚才吩咐你来了直接进去,快进去吧!” 茜罗跟她说了两句闲话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两棵高大石榴正长着小花苞,墙角一架葫芦舒展着叶子。 玉钏正站在廊下,看着小丫头给凤头鹦鹉换水,看到她说:“快来,给你留了你喜欢吃的山药粥。” 凤头鹦鹉跳着:“山药粥,山药粥。” 茜罗悄声问:“姨娘呢?” “去佛堂拜佛了,一会就回来,山药粥在耳房里热着呢,你先去吃,姨娘回来了我叫你。” 茜罗笑嘻嘻道:“谢谢玉钏姐,那我先去吃了。” 带着金桂去喝粥。 佛堂在院子后头,每天这个时候沈姨娘都会去上香。 她们吃过早饭了,不过好意不好驳,又一人盛了点尝尝。 看茶水炉子的妈妈给她们端了一碟佐粥的小菜。 吃了粥,拿了在茶水炉子边上烤着的花生,剥着刚吃了几颗,就有小丫头过来说:“茜罗姐姐,姨娘回来了,让你过去。” 茜罗对金桂说:“你在这里等着我。” 进了内室,沈姨娘刚吃完燕窝粥擦着手。 顾重阳这些日子跟之前一样,没有变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受封世子的事大少爷有没有什么反应啊? 茜罗摇摇头,“大少爷回来没提过这件事。” 又道:“不过大少爷说最近可能要去京城,说带奴婢去京城见见世面,奴婢还没去过京城呢。” 沈姨娘:“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世子的封赏下来了,安阳侯得带顾重阳进京谢恩,还得把顾氏的牌位送去祠堂里,跟她上香禀报好消息。 茜罗出了门,去耳房叫金桂,就听到耳房里有人说话,“这武安州的人可真会钻营。” 听到武安州的字眼,茜罗下意识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里头的人说话。 “可不是,居然能想出给大少爷报仇的点子。” “不过也怪那家人太过分,对待大少爷这么狠毒,也是他们家运气背,本来该是大恩的,非得弄成仇人,要我说也该杀。” 茜罗只觉得血液像是要凝固,该杀?谁该杀?老家谁被杀了? 正想进去问问,后头金桂叫她:“茜罗?” 茜罗回头,挤出个笑容:“正想去叫你,你去哪了?回去吧!” 金桂看看她有些红的眼睛,也没敢问,只以为她在沈姨娘那吃了挂落。 回头看看耳房,多亏金桂出现,才没冲动的进去。 晚上茜罗值夜。 在脚踏上把被褥铺开,轻声说:“今天沈姨娘把我叫过去,问你知道要受封世子以后有什么反应?” “你怎么答的?” “我说你回来没提过要受封的事,只说可能要去京城,要带奴婢去京城见见世面。” “嗯!这样答就很好,以后就这么答!” 看她神色不对,问:“还有什么事?” 茜罗咬咬嘴唇,“我出来要去耳房叫金桂,听到耳房里有人说话,她们,她们说……。” 抬起袖子擦眼泪。 “她们说武安州有人杀了家里的人给你报仇。”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脚踏上。 两人都没睡好,早晨起来,顾重阳对茜罗说:“给我收拾行李,我去找侯爷说提前进京,打点把我娘的牌位挪进祠堂的事。” 茜罗:“好!你按捺些你的脾气,如今是关键时期,别跟他们顶牛。” 顾重阳:“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分头行动,一个叫了人进来收拾箱笼,一个去找顾舟说话。 顾舟提着剑正准备去练剑,外头通禀:“大少爷来了。” 沈姨娘看看天色:“今日来这么早?” 顾舟:“叫他进来吧!” 把剑递给沈姨娘,沈姨娘接过去重新挂在墙上。 顾重阳进来,跟二人见了礼。 沈姨娘:“大少爷来这么早?” “有事跟父亲商量。” 听说他要先行进京安排顾氏进祠堂的事,顾舟就要驳回。 顾重阳赶在他开口之前道:“胡氏进门之时,我母亲尚在人世,胡氏按理说该是为妾,却是以妻礼迎进的咱们顾家的门, 这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也理不清了,这次安排我母亲进祠堂,是让她行继妻之礼还是行妾礼?难办啊! 不如就儿子先行回去把这件事办了,把这件事含糊过去算了,省去许多麻烦。” 顾舟还待反对,沈姨娘马上说:“按说这事没有奴家说话的份,不过大少爷一片孝心,全是替侯爷考虑,真是让奴家感动。” 一脸的感动,似乎半点都不掺假。 顾舟:“也好,我让曲先生陪同你前往,有不懂的问他。” 沈氏:“奴家也安排几个老成些的妈妈陪着大少爷一起去。” 顾重阳的话没彻底打动顾舟,彻底打动了她。 这府里谁更希望大胡氏的身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非沈氏莫属! 拖的越久,大胡氏的身份越说不清楚,最好拖成跟她一样做妾。 待最终大家都是妾,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别笑话谁! 418、追踪 达到了目的,顾重阳也不耽搁,出门吩咐长戟几个:“我马上要去京城,你们安排三个跟去一起进京,留下一个。” 回到院子里,对茜罗说:“父亲和姨娘已经同意我先行一步,你把行李准备好,因为要赶路,就不带你去了,在家看好院子。” 茜罗点点头。 顾重阳觉得他现在缺少自己的人手,能办事的心腹太少了。 平常没事的时候不显,一出事就处处受掣肘。 觉得得抓紧培养自己的势力。 顾重阳带着曲自鸾和一队人马,出发南下。 袁家这边,袁明珠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觉得凶多吉少。 在城门桥涵处张贴了许多寻人启事。 跟袁树失踪那会子情况差不多,许多假消息满天飞,还有人把自家的闺女送到袁家来。 今天就接待了这么一位。 小女孩怯生生的跟在她爹后头,她爹走了一会,一转头看到她没跟上,呵斥道:“死丫头走这么慢,走快点。” 陶氏看着心烦,让袁务川去应对。 听说袁务川说不是,男人不高兴了,“反正都是女孩,年龄个头都差不多,你们留下就是了,也不是非得让你们家当小姐养,当丫头也行,又没跟你们要多少银子,随便给个二三十两就行。” 袁务川:“我们家不买丫头。” “我们走了这么长的路来的,不买怎么行,你们这是耍无赖。”袁务川让人把他叉出去。 牛俏娘倚着袁家的大门看热闹,一边看热闹一边磕着瓜子。 牛大蹦失踪的比袁明珠还久,丝毫不见她着急,不仅不急,已经准备着招什么女婿了。 近城的集市那里找了个媒婆子,媒婆子今天带人了个男子过来。 看着媒婆来了,牛俏娘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羞羞答答的走过去,“婶子来了,快家去坐。” 男子看她这样,只以为是丈母娘,也没往深想,就跟着去了牛家门上。 老远看着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心里又满意了几分。 进了门,牛俏娘喊她闺女:“俏儿,倒水,给客人倒水。” 牛俏还不知道这是她娘自己招的女婿,只当真是客人,端了水给媒婆和那男人。 那男人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番,不是太满意,长得不好看了。 不过看在宽敞的瓦房的份上,丑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回去以后就跟媒婆子说同意了,找个好日子牛家去人接过来拜堂成亲就行了。 民间招女婿不像聘姑娘,三媒六聘那一套不是很严格,有些都不要去接,男方拎个小包袱自己上门的也有。 所以民间就有说法,说姑娘家最金贵的时候就是说亲的时候,金尊玉贵,等娶进门就成了糟糠之妻。 这边牛家牛俏娘风风火火的给自己招女婿。 那边牛棒子正和袁明珠一起,被挟持着往一处深山密林里走。 袁弘德带着从守备府借来的人手,找寻的时候被这些人察觉了。 袁弘德推开那处院子的木门,就看到已经人去屋空,又扑了个空。 进屋搜查的人出来,拿着一缕布条。 “压在屋里茶壶下面的。” 袁弘德看了,正是他们家小宝中衣同样的布料。 这些布料是汉阳公主送的细棉布,织的手法特殊,布料本身带着些花纹,民间没有。 袁明珠个子矮,加上脚上的鞋子是软底鞋,硌得脚生疼。 不过她不敢叫苦。 谁知道万一她跟不上这些人觉得她累赘,会不会给她一刀了结了她? 这深山老林里,死个把几个人根本没有人能知道。 她心里疑惑,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张榜找人? 实际袁家张榜找了,奈何这些人一直窝在藏身的院子里没出去,有出去的人也没看到榜。 可把她害苦了。 噗通,袁明珠被一根蔓藤绊倒了,扑倒在地。 她也不敢叫疼,爬起来接着走。 摔得有些重,膝盖火辣辣的疼。 跟自己念叨: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 贺知春抬抬手,示意停下来。 “歇息一会再走。” 袁明珠听到有水声,其他人也听到了,一群人找到水,摘了树叶取水喝。 袁明珠一边喝水,一边注意观察着周围,找逃脱的机会。 只可惜她这只小狐狸是落在一只老狐狸的手上,安排了人不错眼的盯着她。 苍元问贺知春:“我们带着他们干嘛,这么累赘,反正也没有赎银了,干脆放了吧!” 贺知春:“这回侯二他们捅的篓子有点大,这些人一直追着咱们还不给赎银,只怕是他们两个身上有对方要的东西,人千万不能丢,关键时刻看看能不能保命了。” “是什么东西?” 贺知春:“不知道。” 知道就用不着被赶得跟丧家之犬似的到处躲了。 这些人跟长了狗鼻子似的,追得他们都没有喘息的空。 不敢久留,歇息了只一会,贺知春就下令接着赶路。 刚要走,贺知春想起什么,走到袁明珠刚刚坐过的地方,从一块石头下找到一根布条。 袁明珠一看他拿着布条脸都绿了,就知道要遭。 贺知春抓起她的隔壁,看到里头的中衣已经被撕去了快半截袖子。 气得一扬手,把袁明珠掼在地上。 他说呢,这些人怎么总能追上来,原来是有内贼。不敢久留,歇息了只一会,贺知春就下令接着赶路。 刚要走,贺知春想起什么,走到袁明珠刚刚坐过的地方,从一块石头下找到一根布条。 袁明珠一看他拿着布条脸都绿了,就知道要遭。 贺知春抓起她的隔壁,看到里头的中衣已经被撕去了快半截袖子。 气得一扬手,把袁明珠掼在地上。 他说呢,这些人怎么总能追上来,原来是有内贼。不敢久留,歇息了只一会,贺知春就下令接着赶路。 刚要走,贺知春想起什么,走到袁明珠刚刚坐过的地方,从一块石头下找到一根布条。 袁明珠一看他拿着布条脸都绿了,就知道要遭。 贺知春抓起她的隔壁,看到里头的中衣已经被撕去了快半截袖子。 气得一扬手,把袁明珠掼在地上。 他说呢,这些人怎么总能追上来,原来是有内贼。 419、变故 袁明珠只觉得头更晕了,好像脑袋里有烟花想要爆开一样。 视线里的一切开始扭曲晃动。 现在还不能晕,她还没说服这些人,万一她失去意识,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把她丢在这里喂狼。 袁明珠咬了一下舌头。 人清醒了些。 不过咬得太狠了,有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贺知春看着对面一嘴血沫子的女孩,下意识想别开视线。 还未等他移开视线,就看到女孩坐到地上。 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们?你们以为你们还能离开武安州地界吗?太想当然了,出去试试,看看你们能不能走出去? 这会武安州应该水陆码头都封锁了,可能这片区域都已经被包围了,你们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苍元把刀拔出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别说话。”说话这人叫五月的,是贺知春的侄子,也是苍元的大哥。 袁明珠知道她说的话唬住了这些人。 她就是吹牛呢,吓唬住一会是一会,能活着谁也不愿意去死。 接着说:“我能保你们不死,只要我能活着回去,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之前答应你们的赎银也照付。” 五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袁明珠冷笑道:“你们觉得不相信我就有活路了,你们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指着贺知春手里的布条:“你们看看那个布条就知道我不是骗你们,那可不是普通的细棉布,那是贡品,一年只能织出来数十匹。” 贺知春本来就觉得手里的布条质地不凡,明明是棉布,拿在手上竟然有丝绸的质感。 听了她的话拿起来看了看,说:“我们没想害人性命,只是求条活路。” 低头看看滴到衣襟上的血,袁明珠嘴角抽了抽。 把绑票勒索说的这么委曲求全的,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份了。 大概也是看出袁明珠对她说的话不屑,贺知春说:“自古都是逼上梁山,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也想老老实实干活,凭力气给老婆孩子挣一顿饱饭吃。” 以为袁明珠真有通天的手,能帮他们主持公道。 袁明珠知道她牛皮吹大了,这些人当了真。 她不想骗人,不说良心难安,只说这些都是亡命之徒,能全歼还好说,万一走脱一两个,后患无穷。 “你们本来打算拿了钱怎么办?去哪里?” 看她精神头不好,似乎随时能晕过去,贺知春蹲到她跟前:“我们以前是本地的农人,世世代代都以耕种为生, 前几年,登瀛县那边缺少盐户,强行把我们驱赶到登瀛县,我们不会晒盐,每年晒制的盐都不够上交的量,只能交罚银。” “没有银子的,就只能卖儿卖女。” “我大伯就带着我们逃回原籍,偷偷开垦了土地耕种。” 五月这么一说,袁明珠就知道了,还是流民案没解决完的后遗症。 说:“那些流民不都被送去了铁矿那边,都有了户籍。” “我们不想去,去了就是匠籍,我们就想做农户。” 袁明珠:还是一帮有想法,有追求的绑匪。 袁明珠在想着怎么办才能达成这些人的愿望,想想办法,花点银子应该也不是做不到。 说:“我帮你们,但是现在你们得先送我回去。” 她知道自己伤着了,得好好修养,不能再跟着这些人奔波。 不仅头晕,舌头也疼。 她今天也是豁出去了,人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都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就像当日顾重阳,门牙都磕掉了,还能爬起来往终点蹿。 送她回去得冒风险,这些人也不敢把筹码全部押在她身上。 围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办。 看这些似乎还在犹豫,袁明珠说:“我们不都走,先送我回去,牛大叔押在这里,人在你们手上,我们不敢食言。” 牛棒子想说跟她不熟,又不敢说。 最终决定大部分人就在山里躲藏,抽出三个人负责送袁明珠回去。 就在袁明珠欢欢喜喜将要回家的时候,变故陡生。 看着对面草丛里的那只箭的时候,袁明珠暗道:要糟。 一个念头还未闪完,就听到飞矢的破空声擦着她的耳旁掠过。 她只顾得拽了一下站在她跟前的贺知春一把。 她没受伤的时候的力道或许能把人拽开,如今她受伤了,拽这一下的力道太小了。 飞矢刺破皮肉的“噗呲”声异常的清晰。 贺知春的肩甲处被一只箭穿透。 袁明珠知道,这些人被激怒的话肯定会杀了她,她这时就该趁着这些人正慌乱,逃得离他们远一点。 不过她心有余力不足。 没受伤的话还有几分可能,如今还是老实待着听天由命的好。 对面的弓箭手就是想制造混乱给她一个逃脱的机会,可惜她没办法抓住。 顾重阳一看袁明珠没抓住机会逃脱,就知道她肯定受伤了。 马上又搭了一只箭在弓弦上。 箭指着人群,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我的箭不长眼,不想死的都别动。” 草丛里的顾帆一边在心里骂着娘,一边也跟在他和郑白驹之后过来。 他娘的,不是说袁明珠肯定会抓住他们给她制造的机会跑吗?结果呢,跑个屁。 吓得跟小鸡崽似的,不仅没跑还待在那边团团转。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重阳那一箭本来会正中心脏,是她拉了这些人的头领一把,箭才射偏了。 擒贼先擒王,现在匪首没受死,肯定难对付了。 顾重阳手里的弓箭是远程弓箭,还有些震慑力,这些人不敢再动。 袁明珠扶着贺知春:“自己人,都是自己人,误会了。” 贺知春扶着受伤的患处,这是想对他一箭穿心的吧?鬼的误会。 再看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也不好发火,他得对族里这些年轻后生负责。 命令大家:“不得妄动。” 袁明珠扶着他坐在一块山石上。 袁明珠都准备好了,要是贺知春不愿意和解,那她就只能对他受伤的患处下手了,能牵制住他一会。 如今看他愿意对话,松了一口气。 再看来人,除了顾重阳,还有袁白驹和顾帆。 故人都聚齐了。 420、匠籍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招呼五月他们,“你们大伯的伤不能多动,还需要抓紧救治,你们砍些树枝做个简易担架,抬着他下山。” 五月看看他大伯,贺知春点点头,他才带着人去了。 贺知春:“小兄弟怎么称呼,好箭法。” 他站的位置紧靠着袁明珠,这人若不是对自己的箭术极自信,是不敢贸然出手的。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很容易误伤人质。 袁明珠看着袁白驹:“六哥。” 袁白驹把她嘴角的血擦干净,“伤的哪里?” 昔日的少年长高了,不过依然是那副阴沉却清隽的模样。 袁明珠指指脑袋:“摔着头了,有些晕。” 袁白驹:“已经通知曾祖父了,六哥先带你去城里看伤。” 因为要私下跟顾重阳接触,所以他们都甩开了随行的人。 进城的时候看到城门口张贴的告示,才知道小妹已经被贼人掠去好长一段日子了。 悄声问袁明珠:“这伙人怎么回事?” “登瀛县逃逸的盐户,走投无路绑了我想弄点钱花花,不是什么大事。” 袁白驹:这都不算大事,什么算大事。 不过知道她打小就这样,除非生死无大事,再说都伤成这样了,也不适合现在说教。 而且看样子,他们来之前小妹已经跟这些人达成一致了,看着也不像有危险。 扶着她也坐到一旁。 顾重阳被贺知春拉着说话走不脱,看着他们说话只觉得气闷。 一样都是卖于袁家的,凭什么就喊他哥,对自己就直呼其名? 又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亲兄妹,靠那么近干嘛?一点都不晓得该避嫌。 喊袁明珠:“贺大叔这伤该怎么处理?” 袁明珠:“先把背部的箭杆截断。” 防止待会挪动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 五月带人用树枝编好一个简易的担架抬过来。 把人放上去。 袁明珠对他们说:“我们去仁济堂,你们不好抛头露面,先带人回家去,跟曾祖父说去仁济堂接我。” 顾重阳是一贯听她吩咐习惯的,应着:“嗯!” “我把你背下山就回家,山脚下我们放了一辆马车,你们用,我们走着回去。” 三个人里身材最魁梧的顾帆,听闻这话摸摸鼻子,把要背袁明珠的话咽了回去。 袁明珠伏在顾重阳背上:“你们怎么来了?” 忍着头晕恶心,得把事情问清楚。 顾重阳:“顾舟给我请封了世子,我去京城先把我娘的牌位送去祠堂。” 想到这是他为了能提早单独进京找的借口,又想到为了快些到,没有走水陆一路快马加鞭走的陆路,再想着半途甩开随行的人到了武安州,脸腾的红了。 袁明珠没注意,叮嘱他:“注意点安全,大胡氏现在恨死你们了,不会放过你们。” 顾重阳的脸刚有些恢复,一听这话,更红了。 顾帆看着他侄儿脸红彤彤的,脖子根都是红的,问他:“重阳你累了吧?你放下她小叔背一会,这丫头太胖了你背不动。” 袁明珠不是伤着,真想跳下来打爆他的脑袋。 顾重阳:“不,不累,我背的动。” 听着像是默认了他小叔说的袁明珠胖的话。 气得袁明珠想连他一起打。 袁白驹看看袁明珠,果然比以前又白胖了些。 二个人都不知道,她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吃不好睡不好,已经瘦了不少去,之前比这还白胖呢! 还好顾重阳运气好,在袁明珠的拳头落在他脑袋上之前,开口道:“不胖,还瘦了呢,回家得让曾祖母给做些好吃的补补。” 都是受了他的连累,受苦了。 袁白驹和顾帆对视一眼,不知道是该说顾重阳的眼神有问题,还是他们对胖瘦的标准不一样。 袁明珠决定不理他们,闭上眼睛养神,不然非得让他们给气得吐出来。而且看样子,他们来之前小妹已经跟这些人达成一致了,看着也不像有危险。 扶着她也坐到一旁。 顾重阳被贺知春拉着说话走不脱,看着他们说话只觉得气闷。 一样都是卖于袁家的,凭什么就喊他哥,对自己就直呼其名? 又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亲兄妹,靠那么近干嘛?一点都不晓得该避嫌。 喊袁明珠:“贺大叔这伤该怎么处理?” 袁明珠:“先把背部的箭杆截断。” 防止待会挪动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 五月带人用树枝编好一个简易的担架抬过来。 把人放上去。 袁明珠对他们说:“我们去仁济堂,你们不好抛头露面,先带人回家去,跟曾祖父说去仁济堂接我。” 顾重阳是一贯听她吩咐习惯的,应着:“嗯!” “我把你背下山就回家,山脚下我们放了一辆马车,你们用,我们走着回去。” 三个人里身材最魁梧的顾帆,听闻这话摸摸鼻子,把要背袁明珠的话咽了回去。 袁明珠伏在顾重阳背上:“你们怎么来了?” 忍着头晕恶心,得把事情问清楚。 顾重阳:“顾舟给我请封了世子,我去京城先把我娘的牌位送去祠堂。” 想到这是他为了能提早单独进京找的借口,又想到为了快些到,没有走水陆一路快马加鞭走的陆路,再想着半途甩开随行的人到了武安州,脸腾的红了。 袁明珠没注意,叮嘱他:“注意点安全,大胡氏现在恨死你们了,不会放过你们。” 顾重阳的脸刚有些恢复,一听这话,更红了。 顾帆看着他侄儿脸红彤彤的,脖子根都是红的,问他:“重阳你累了吧?你放下她小叔背一会,这丫头太胖了你背不动。” 袁明珠不是伤着,真想跳下来打爆他的脑袋。 顾重阳:“不,不累,我背的动。” 听着像是默认了他小叔说的袁明珠胖的话。 气得袁明珠想连他一起打。 袁白驹看看袁明珠,果然比以前又白胖了些。 二个人都不知道,她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吃不好睡不好,已经瘦了不少去,之前比这还白胖呢! 还好顾重阳运气好,在袁明珠的拳头落在他脑袋上之前,开口道:“不胖,还瘦了呢,回家得让曾祖母给做些好吃的补补。” 都是受了他的连累,受苦了。 421、争妻 袁明珠也很无奈,有一个超级护短的长辈就是这样子啊! 不过她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去护着外人,那样让曾祖父该多难堪? 为今之计就是把人赶紧送走,两下里就都安生了。 袁明珠在医馆安排的房间里睡着了,袁弘德和袁白驹关了门走出屋子。 “长高了!”袁弘德说。 问他:“一切都好吧?” “都好!” 他为了帮顾帆掩藏身份,只能选择北方的书院读书。 现在顾帆的身份挑明了,就没有了之前的顾虑。 他准备去江南游学,要说读书,还得是江南的书院。 祝先生要去江南访友,邀请他随行。 他也知道祝先生邀他同行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利用他外祖父当年在士林的威望。 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立嫡、立长还是立贤,争论几朝几代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是各为其主。 交谈了一会,知道袁白驹心中有数,袁弘德也未多说其他的,只交代他保重。 等贺知春的伤口处理好,观察了一晚,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袁弘德就让人把他送去万香园那边安顿,他则带着袁明珠和袁白驹回了家。 走到半途,就看到家里的马车。 原来是陶氏和杜氏不放心,带着袁珍珠和吴氏赶来照顾她。 看到袁明珠,全都抱着她呜呜哇哇的哭,陪着出门的吴氏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哪个也安慰不好。 闹到最后她也眼泪啪嗒的陪着哭。 女人都是水做的,没有办法,袁弘德他们只能跟袁白驹一起站着车外头,任由路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袁弘德见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有些热心人甚至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只得硬着头皮劝她们:“孩子还病着呢,不能多费神,别哭啦,回家吧,得让孩子多休息休息。” 陶氏抹着眼泪:“你怎么不早说!” 袁弘德:……,得,都是我的错。 有时候袁明珠都觉得陶氏很娇纵,不过,每一个娇纵的女子背后都有一个无原则宠溺的丈夫,这个真不好评价对错。 不过很拉仇恨值却是真的。 就比如牛俏娘,平常看着陶氏就眼里冒火,嘴巴都恨不能撇到两里地外去。 不过她现在顾不上仇恨别人了,牛棒子回来了,她招的那个上门女婿可还在家里呢! 袁家的马车刚进村,就看到村里到处都是人。 把马车停稳,问接出来的梁氏:“怎么这么多人?” 天气转暖,周大人之前建造的集市场地上,偶尔会也有附近村庄的人带了自家的出产来出售。 但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人多得跟赶庙会似的。 梁氏:“牛家大叔回来了。” 正主回来了,牛俏娘再嫁的男人不愿意走,牛家正在上演二夫争一妻的戏码。 有人跑了十几里路专门来看热闹。 袁弘德听了,往牛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站的这处有他们们家的院子挡着,当然看不到牛家那边的情形,不过丝毫未影响袁弘德的好心情。 大概不需要他做什么,自有人来帮他收拾这些绑匪,他还不用担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心情颇好的让人准备酒菜招呼客人,只打发了郑妈妈去探听消息。 酒席间才知道,还有另外一伙人惦记着想害他们家小宝。 袁弘德端着酒杯,气得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酒都洒了出来。 “据我打听,是管建造的小吏蔺发财和张齐亮家合谋。” 袁弘德因为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贺知春那些人的喜悦,这会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也更加生气了。 牛家那边吵吵闹闹了一会,两家都不愿意退让。 都是那个青砖的大宅子惹的祸。 不过还好牛俏娘还没傻透,抓着银子没撒手,对方只是看到一层浮财。 不然牛棒子败坏些,牛俏娘再败坏些,他们家三个儿子卖命的钱不到一年就能败坏干净。 牛俏娘也是有意思,一边对外说牛棒子是出门了,一边又招了男人回家过日子。 等人回来了,又反咬一口,说是对方非要住进来,不是她招进来的,她也是被强迫的。 三个人说的颠三倒四,吵成了一锅粥。 贺家这些人难免就被牵扯了出来。 大家一听还有绑匪,忙通知了里长前来处置。 里长对这种事最是烦,没有油水不说,也很难断得各方都满意。 有一方不满意,到时候都会找他麻烦,纠缠不清。 再说了,绑匪出事了还不跑,等着被抓啊!所以他打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事的真实性。 只派了他儿子过来看看情况。 小里长来了,看到各方说话一变再变,也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不过过场还是得走,找了人来询问。 牛棒子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出门了,而是被绑架了,不然这事他就是有过错的一方。 牛俏娘则一口咬定不知道丈夫被绑架,没接到信要赎金。 不提道德层面的谴责,只说对错。 人家两口子都没错,错的就是绑匪,这事就是误会造成的。 小里长还是道行浅啊,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就要带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去询问绑匪。 居然还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愿意跟着去。 牛俏娘:“人现在就在河北边的村子里,昨天我还看到他们过来把牛牵过去。” 说到牛又想起来了:“有一头牛是村里公用的,他们家也借给了那些人,小里长,这事你也得评评理。” 小里长:“现在先说绑架的事,不提其它。” 牛俏娘:“怎么能不提呢?把牛累坏了算谁的?” 早就看陶氏不顺眼了,凭啥刚来时候都一样的人,她就天天被男人横挑眉毛竖挑眼,陶氏就能呼奴使婢? 逮着机会还不得给她找个小鞋穿。 本来不敢去看绑匪的人一看这事这么儿戏,也笃定这事十之八玖是他们两口子的借口,纷纷吵着要去。 小里长自觉智商被侮辱了,喝问牛棒子:“你可知道诬陷是要治罪的?万一去了不能查明就是对方所为,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 牛棒子有些被吓唬住了,眼珠子咕噜噜转着。 改口道:“俺确实是被绑架了,但是绑匪都蒙着脸,俺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们。” 人群里“嘁”声一片。 422、衣锦还乡 这些嘁声,更多的是对没有热闹可看的不满。 牛棒子和小里长可不管这些,他们一个终于从虎背上下来了,一个不用把事情复杂化了,目的达到了。 小里正在这,只能帮自己人,不可能帮外人,对牛俏招来的新女婿道:“都是误会,人家丈夫回来了,你就回你本家吧!” 新丈夫家里人不愿意,说:“他已经招赘到此,家里田产财物已经分家分配清楚,他就是回去,也无安身之处。” 小里正知道这些都是借口,说:“我是为你们好劝说一下,你们若是不愿意大可去官府试试。” 这些人也知道,去了官府也得把牛俏娘判归原丈夫。 袁弘德得到消息的时候,两家已经在讨价还价,看出多少钱能让人回去。 只通过小里正主持就把事情压下了,根本没惊动官府。 就是说他想让这些人得到惩罚的愿望落空了,还得另外想办法。 郑妈妈在给袁弘德报信,芸香也正跟袁明珠回禀。 “按照小姐的要求,牛二哥去了河北边给他们报信,那个叫苍元的带着他们躲到后山那边了,现在听说已经没事了,两家正在说钱的事。” 袁明珠听完了睁开闭着的眼睛,看看芸香。 就见她已经有些长开了,原本枯黄的头发变得黑油油的,脸颊上的高原红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晕。 不知道是天生的呢?还是说到牛二蹦才这样。 在袁明珠看来,牛二蹦根本配不上芸香,不过看这丫头的样子,似乎是认定了。 袁明珠扶了扶脑袋,芸香忙过去扶着她:“又头晕了?” 帮袁明珠把身后的大迎枕放好。 正忙活着,房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主仆二人看过去,原来是顾重阳。 顾重阳走进来坐到床沿,对芸香说:“你先出去。” 一段时间没见,再见到顾重阳,不知道是不是一身华服加分的原因,芸香觉得不像以前似的的敢直视他。 看了一眼他就移开视线,往二小姐看过去。 看到袁明珠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才让开位置出去了,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翻捡着收来的草药。 一边翻动,一边想着要不要向顾大少爷问问茜罗的情况。 觉得看着顾重阳就有压力,感觉这人不怒自威。 有些担心的往屋里看看,顾大少爷回来干什么的?衣锦还乡,来羞辱小姐的? 有时候她都觉得看不懂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远看着特别温馨,就像两小无猜。 不过只能远观,一旦靠近就知道温馨都是假象。 芸香一出去,顾重阳就取代了她之前的位置,坐得更靠近了些。 袁明珠嫌弃摆摆手:“离我远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一天没取代顾舟拿下爵位,就不要跟我们来往。” 这一次他不来,她也能完美解决问题,他来了反而差点坏了她的事。 顾重阳一颗热乎乎的心,一下冰凉凉的。 解释道:“茜罗在沈姨娘的院子里偷听到消息,说是张齐亮伙同蔺发财干的,我才来的。” 看他委屈巴巴的,本来还想来都来了,对他态度好点,谁知道有听到这么个消息。 什么?蔺发财那些人也准备着算计她? 就知道什么事只要跟顾重阳扯上关系一准没好。 袁明珠把靠着的大迎枕抽出来,照着他的脑袋就砸过去。 “滚滚滚,赶紧给我滚,看到你就倒霉。” 见屋里都吵起来了,芸香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进去劝架。 二小姐还病着,可别出事。 进屋一看,二小姐跟一只伸着爪子,露出牙齿的猫似的。 顾大少爷手里拿着一只迎枕,头上的发冠歪斜着。 芸香上前把顾重阳手里的迎枕拿过去,“顾大少爷先去前面吧,这里奴婢收拾。” 两个都是爷,还是赶紧隔开的好。 顾重阳看一眼袁明珠气鼓鼓的包子脸,把迎枕交到芸香手里,走了出去。 芸香把迎枕给袁明珠放好,未敢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顾重阳出了后院到了前院,陶氏一看他发冠歪斜着,就知道两小肯定是到一起又掐起来。 只是如今顾重阳都不是他们家的人了,不好说别人家孩子,只能招呼他:“后头乱糟糟的,屋里坐,别去后头了。” 又吩咐梁氏拿梳子给他把发冠整好。 袁家的后院放了许多木头架子用来晾晒草药,虽然东西多但是规整有序,并没有陶氏说的乱糟糟的。 顾重阳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去后头,怕他跟明珠起冲突才这样说的。 没有吱声,照着曾祖母的吩咐进了屋里,找大嫂拿梳子梳发。 这边袁明珠发完脾气把人撵走了,才呼了一口气:糟了,把正事给忘了。 才想起来要安排贺家人的事忘记跟顾重阳商量了。 人在生病不舒服的时候,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芸香听到声音,不过没听清她嘀咕的什么,问:“二小姐?” 袁明珠吩咐她:“把笔墨拿来。” 芸香去拿笔墨,搬了张小炕桌放在床上。 袁明珠斟酌了一下,刷刷刷写了两大张纸。 折起来拿给芸香:“悄悄交给顾重阳。” 芸香觉得她这就是还没出气,肯定是又写了信去控诉顾大少爷。 有些为难道:“顾大少爷要问起来我怎么说?” 万一要是顾重阳一个想不开把这事捅给太爷,太爷碍于情面肯定不好不管,她跟二小姐都得挨收拾。 尤其是她,没劝着小姐任由小姐胡闹,一个看护不利肯定跑不掉。 打人骂人这种事,私下里怎么都好说,一旦落到白纸黑字上都是把柄。 袁明珠不知道她一转念就脑补这么多,说:“你拿给他他就知道了。” 芸香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送信。 偷偷找到顾重阳,“顾大少爷,二小姐……,” 把信拿出来,下面的话还没说呢,顾重阳就问:“二小姐让你拿给我的?” 都没客套一下就把信接过去。 芸香觉得眼前的情形跟她预想的不一样,顾大少爷没生气。 想到这里,偷偷瞥一眼顾重阳,就看到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还是生气了啊! 吓得缩了缩脖子。 今时不同往日,顾重阳已经不是袁家的奴仆,只怕不是好欺负的。 要知道从来阎王打架,都是小鬼遭殃。 423、鸿雁传书 不过,想象中的爆发并没有出现,顾重阳甚至都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相信很快就能做到袁明珠以前说过的喜怒不形于色。 顾重阳没有生气,刚开始甚至有些窃喜。 明珠打他还是做样子给外人看啊,这不,转身就又帮着他安排事务了。 他确实缺人手,这次的事让他意识到没有可有的人手寸步难行。 可是比缺人手更迫切的是缺钱。 顾家的钱财,除了一部分购置了祭田,顾舟没敢动,其它的产业,都被顾舟和大胡氏瓜分了。 现在他不能跟他们撕破脸,这些产业暂时没办法收回。 每月就靠着府里给的月银,他根本没能力养人手。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问芸香:“有笔墨吗?” 芸香:“……,有,有。” 以为两个人的交手从现实中转向鸿雁传书了。 拿了纸笔给他。 顾重阳写的简短,写好交个芸香,芸香拿回去又给了袁明珠。 袁明珠拿着信。 “钱啊!钱啊!钱啊!” 琢磨着怎么才能从安阳侯府挖到钱。 顾重阳在信上写的想由他小叔出面,试试能不能拿到手一部分产业。 袁明珠叫芸香:“把《昭朝律》拿给我。” 待她把相关的律条都研究一遍,发现不行。 顾重阳展开芸香拿来的新的一封信,“不行啊!” 顾氏不是出嫁女,她若是出嫁女,顾氏身故之后,作为娘家弟弟的顾帆有权出面替她儿子讨还她名下的产业。 现在顾舟是赘婿,相当于他就是老安阳侯的儿子,掌管安阳侯府的产业名正言顺。 就算是顾帆这个老伯爷的亲生儿子,因为未成家,都无权要求分家产。 顾帆若想分家产,只能等结婚以后,不过他现在有权跟安阳侯府要月钱。 至于分家能分到多少东西,还得看安阳侯府想给他多少。 产业把持在人家手里这么多年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还真说不好。 信的最末尾,袁明珠问顾重阳,“你母亲可有什么私产?” 这个顾重阳还真不知道,只能去问他小叔。 顾帆想了想,摇摇头。 他那时候也还小,父亲再没料到一直表现得老实本分的大哥会是条潜伏的毒蛇。 根本没有防备他,更何况留后手了? 问他:“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顾重阳把想招揽人手的想法说了。 顾帆也觉得他该有自己的人手,可是他也没办法,他训练的那些人手,都是跟白驹合伙养着的。 郑白驹拿到了郑家的产业,郑白驹出资,他负责训练和管理。 叔侄俩都不大,想不出该怎样解决这个困局。 顾帆突然想起一事:“姐姐没有私产,不过我姨娘有,姨娘曾经跟父亲要过一个大庄子和一条街的铺面。” 仔细回想了一下:“没错,确实有,姨娘去世的时候姐姐说过,后头庄子和铺面一直由姐姐代为管理。” “我想想,庄子和铺面都在姑苏城,那里是姨娘的老家。” 顾重阳给袁明珠又写了一封信。 顾帆:“写给小胖丫的啊?” 顾重阳的脸又红了,“明珠不胖,你别乱喊。” 顾帆有片刻的怔愣,拍拍侄子的肩膀:“你的亲事,估计也得掌握在人家手里,你得有些分寸,别跟她牵扯不清。” 袁家的那丫头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心眼子贼多,心又狠,重阳最好是别招惹她,招惹了若是敢反悔,就是树一个大敌。 顾重阳红着脸嘴硬道:“我没有,没有牵扯不清。” 顾帆暗自叹气: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再说有没有吧! 不过没有说什么,觉得到时候把袁家的姑娘收进府里做个贵妾也不算辱没她。 顾重阳只顾辩解,把写着的字写成了一个黑团团。 再见到侄子,只觉得他比之前成长了许多,做事果断,举手投足都不辱没他侯府大公子的身份。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顾帆换了个话题,接着说庄子和铺面的事:“那庄子和铺面是记在我姨娘名下的,官府里应该能查到存底,按着地址就能去收回来。” “加上这些年的收益,也该是不小一笔银子,到了京城我去办这事,有了这笔钱,咱们手里就暂时能宽松一些了。” 又说:“人手我先派人替你训练,别让他们察觉。” 叔侄俩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顾重阳把写好的信交给芸香,芸香拿着回后院。 她一会一趟,过一会又一趟,杜氏早就察觉了,对袁弘德和陶氏说:“这俩孩子干嘛呢?” 袁弘德:“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也没吵架,由他去吧!” 自己倒是找了机会,带着陶氏去看袁明珠究竟在鼓捣什么。 陶氏:“病着也不省心,老实躺着,不许顽皮。” 袁明珠已经跟顾重阳商议好了细节,干脆趁机跟曾祖父说明。 省得曾祖父一直心里不舒坦。 听说顾重阳要把人带走使用,袁弘德才稍微释怀了一些。 袁弘德不愧是世家子弟,知道顾重阳会遇到的难处,说:“这么许多人,他哪里来的钱粮来养?” 一张张嘴都得要吃喝,养能用的人手不同于养一般长工佃农,这些人不能生产还得吃有营养的,都得银钱去堆起来。 袁明珠:“顾家小叔的姨娘,当初健在的时候手里有个庄子,还有一条街的铺面。” 这些产业这些年应该还在侯府里,他可以去讨还。 袁弘德看看她面前炕桌上的《昭朝律》,暗自失笑。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太有主意了,自己就把事情安排了。 有些自豪,又有些不再被依赖的失落。 袁珍珠端着一碗羊乳进来,“加了杏仁的,刚煮好,娘让端来给妹妹吃。” 怕蓁姐儿口粮不够吃,家里如今买了两只产奶的山羊来喂着,蓁姐也吃不了。 吃了羊乳,袁弘德看她精神头比之前好些了,才说:“回来就好,你姐姐这些日子非常担心你。” 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心尖尖,哪一个出事都心疼。 当时的情形权衡利弊,当然是小些的妹妹被带走害处小一些。 可人的理智大多数时候是没办法超脱出感情的,所以这些日子袁家人看着袁珍珠就难受,跟她说话都少了。 无形中对她施加了精神暴力。 加上她自己本身也愧疚,觉得是自己没用,还得让妹妹挡在她前面。 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 424、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袁明珠看着屋里怪异的气氛,看着姐姐低着头,拉着姐姐的手,这些都是意外,谁都不想这样。 当时那种情况如果她不出去而是让姐姐去,姐姐的名声怎么办? 这么大姑娘让人劫持了,即使他们解释别人能信吗? “曾祖父,我有话要单独跟您说。”袁明珠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省得一家人产生隔阂。 陶氏领着袁珍珠出去,她担心的频频回头看着,生怕妹妹不知道轻重惹了曾祖父生气。 “这次真的是意外,这些人里除了贺家的人还有其他人,那些人跟他们理念有些不一致,受了牛棒子的怂恿趁着贺知春带人出门对我们实施的绑架, 贺春回去以后就清理了那些人,而且当时是我让芸香她们和任婶子制止姐姐出声。” 这个情况袁弘德还是第一次听说,袁珍珠回来没有为自己辩解。他有些惊异地问道:“真是如此?” 袁明珠点点头,接着道:“绑架我的那些人已经给家里送了信索要赎金,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咱们家没收到,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不然他们收了赎金我早能回来了。” “这件事不怪姐姐,若是姐姐去只怕比如今的情况还糟糕,曾祖父该更担心了。” 若是同车的人是哥哥,袁明珠再不会这样逞能。 若是姐姐不是才与姚家退亲,她也会考虑一下利弊。 袁弘德沉默了一瞬,“曾祖父知道了,不怪你姐姐。” 对贺家人的印象也改观了一些。 顾重阳是寻机脱离队伍跑来的,不能多耽搁,此间事了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袁白驹和顾帆也在次日告辞。 杜氏站在门外送客,看着袁白驹和顾帆乘车走远,眼睛里尽是惋惜。 长女退亲,家里一下子来了两个适龄的男孩,她这个做母亲的难免生出些想法来。 想在两个人中间选一个。 袁白驹芝兰玉树,还是名士之后;顾帆身材魁梧,有责任有担当,看哪个都觉得不错。 不过她还记得教训,不敢自己乱拿主张,先是找了长媳去商量。 梁氏没想到婆婆居然有这样的想法,有些惊讶,不过小姑子的婚姻大事她也不敢做主。 说:“要不问问曾祖父母?” 杜氏觉得小女儿还小,征求陶氏意见的时候也没避着她。 “祖母觉得白驹和顾帆哪个好啊?我觉得白驹好,知根知底,长得也好,读书也好,不过顾帆也不错,她姨娘还给他留了钱财。” 袁明珠只觉得有些晕,满眼小星星。 她娘这是病急乱投医吧! 陶氏同样惊讶,好半天才回过神:“这个?我问问他曾祖父怎么说。” 真是病着都不让她省心,袁明珠先去找了曾祖父,“我娘想在顾帆和六哥两个人里选一个给姐姐做夫婿,曾祖父可不能答应。” 她不说袁弘德也不会同意,这两个人现在都是晋王部属,以后肯定得跟晋王走一条道。 他们家若是住在晋王属地也就罢了,如今他们住南直隶,距离京城这么近,不想当活靶子就不要做这种打算。 陶氏问的时候,袁弘德倒没说其它,只啧嘴道:“俩孩子倒是都不错,就是这样一来就离得远了,而且两人都没有长辈,嫁过去辛苦啊!” 杜氏虽然打消了想法,心里还是觉得可惜。 却说顾重阳离了袁家,就赶去跟队伍汇合。 他之前离开的时候留书一封,说去办些私事。 他一走,跟着出来的那些人就乱了套,有人主张分头去找,还有人主张派人回去跟侯爷汇报。 曲先生主张就地等。 看到顾重阳回来,这些人都围上来指责他。 跟来的都是有背景的,有些是安阳侯派来的,有些是沈姨娘派来的,个个都觉得拿了尚方宝剑。 不出意外的时候还能收敛着,守着各自的本分,出了事,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话的都张口说几句。 “大少爷去了哪里?这样私自离开,出了事我们怎么跟侯爷交代?” 顾重阳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我去了武安州袁家。” 这样的回答让他们有些意外。 不是他不想掩饰,而是这件事瞒也瞒不住,让人差到他的去处,说假话反而更惹人怀疑。 再次上路的时候,有人问曲先生:“曲先生怎么认为的?大少爷真是去了武安州袁家?” 这人是沈姨娘的人,让他随着出门也是监视。 曲先生哈哈笑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大少爷也是性情中人啊!” 这人问他的下属:“曲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大少爷去袁家羞辱他们去了? 下属:“要是我的话,我也去羞辱羞辱那家人。” 从人下人到侯府公子,画本子都不敢这么写,不过也是许多人的梦想。 另一个下属:“这家人没长眼睛,也够倒霉的,我要是能捡一个侯府公子,就对他好,把女儿许配给他,以后就是侯府的亲戚了。” 这人看着前面意气风发的少年,认可了这个说法。 曲自鸾看着队里里的骚动,再看看身边的少年,决定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去了哪里,都是他说的这个原因。 回头侯爷问起来也这么说。 日夜兼程,京城在望,曲先生问顾重阳:“大少爷,我们是先回府还是……?” 顾重阳:“先在驿站安顿,派人去府里送信,就说我们明日能回到府里,让府里打扫好祠堂。” 曲先生应道:“是!” 往队伍里看了一眼。 队伍里有一辆马车,车上只放着顾门顾氏的一个牌位。 只怕大少爷这次回去,府里会搅动起血雨腥风,想来有不长眼的人会被被拿了做筏子。 曲先生派了稳妥的人去送信。 临去前不忘交代:“谨慎些,别被那位拿了把柄,丢了侯府的脸。” 大少爷让人去送信,看着是尊重,其实也是挑战,是下马威。 去的人:“曲先生放心,小的知道轻重。” 送信的人在府里被晾了一上午,也没见到大胡氏。 这人得了嘱咐,知道这是刁难,也不急,安心等着。 直到下午快掌灯十分,才见了大胡氏。 425、装病 大胡氏只轻飘飘一句:“这些奴才,太懈怠了,这会子才说,今日是来不及了,明日再说吧!” 送信的人回来复命,顾重阳只说了:“嗯!知道了。” 次日一早,顾重阳就吩咐回府。 有人问曲先生:“这就回府了?不是说祠堂还没打扫好吗?” 夫人明显是刁难,就这么忍了? 不消说,祠堂应该根本还没打扫,夫人就没打算打扫。 曲自鸾捋着胡须,乜了问话的人一眼:“没打扫不是更好吗?” 这人一愣,更好?哪里好了? 车马启程,进了京城城门,离着侯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顾重阳吩咐队伍停下来。 换上孝衣,端着顾氏的牌位,一步步往府里走。 路人纷纷打听:“这是哪家的人?” “先妣顾门夫人顾氏之灵位!”有人读着牌位上的字。 “顾门顾氏!”有人惊讶的重复。 顾门,京城能称为顾门的就安阳侯府一家。 顾门顾氏的灵位回来了,顾家的大公子回来了,那个失踪的顾门顾氏的灵位,被他儿子送回来了。 之前京城就被顾家大公子找到和顾家给大公子请封世子的消息轰炸过几遍了。 如今见到真人了,更是像爆炸了一样。 观望的人家都遣了奴仆过来看事态进展,看热闹的更是比皇帝出行还多。 皇上每年春祭日要去祭天,那时候街道要净街,想看要受约束还得跪接,这会看豪门家事,可没有这么多道道。 最重要机会难得。 大胡氏也接到消息,揉着手里的丝帕:“这个小杂种,这是故意落我的脸面。” 顾宪:“不能让他进门。” 吩咐下人:“堵着门,不许他进来。” 大胡氏正心烦,喝骂到:“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不让侯府的正主进门,到时候唾沫星子就能喷死他们。 他们再得势,外人眼里嘴里,顾家还是顾氏的顾家。 那是人家亲爹传下来的家业。 安定侯府派来的人看她还算理智,才出口相劝:“夫人,忍一时之气海阔天空,您可不能任性,得出去迎接。” 这话一出,大胡氏也炸了:“我去迎接她?” 咬着牙,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 她也是侯府大小姐,让她去伏低做小,怎么可能? 仆妇还待再劝,“她毕竟是……。” 后头的“原配嫡妻”没说出来,脸上就被扇了一巴掌。 继室在原配牌位前执妾礼。 这是大胡氏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这个仆妇能被派来,也是在胡氏大嫂跟前有些脸面的,这样被当众打脸,羞恼异常。 “罢罢罢,算我多嘴多舌,姑奶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当老奴没说。” 带着安定侯府的人走了。 顾娇看看往外走的外祖家的仆人,一脸担忧,问她娘:“娘,我们这么办啊?” 大胡氏骂:“小杂种故意做这一套想让我去迎接,没门。” 问下人,“他们到哪了?” “刚刚回报,已经到了大通街了。”就是说马上就到了。 实际按着路程早就该到了,不过是路上围观的人多,堵了道路,加上顾重阳故意放慢速度,才迟迟未到。 大胡氏这些年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波折,歹毒倒是真歹毒,脑子不够使,吩咐下人:“收拾箱笼,我带哥儿姐儿去别苑住几日。” 意识是要当甩手掌柜,晾着顾重阳。 下人们有些傻眼。 不敢再由着夫人的性子来,回头舅老爷知道她们没劝阻,能扒了他们的皮。 硬着头皮劝:“夫人,您是侯府的正主,您避出去算怎么回事啊?” 顾娇也跟着劝,“是啊娘,咱们不能走,走了人家还以为我们怕了他呢!” 不能走,还不能不让进门,大胡氏越想越憋屈。 问:“那怎么办?” 顾宪:“娘你装病好了。” 他不想去读书的时候就装病,这招可好使了。 不用读书,就是药有些苦,不过他有妙招,把药偷偷倒掉。 大胡氏也觉得装病好。 人吃五谷杂粮就得生病,皇上也管不住人生病啊! 只要她不躲出去,下人们就不再劝了,分头安排她的装病事宜。 顾重阳一步步终于走到侯府门外,站在侯府的朱漆大门外,只觉得陌生。 朱漆的大门配着兽首的门环,这些他只在小叔的描述中听过,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 大门静悄悄的关着,门里鸦雀无声,门外人声嘈杂。 曲自鸾也没有想到大胡氏一介侯府长女,做事居然这么上不得台面,到这种时候了还故意关着门。 这不是伸着脸让人打么。 人群中,有个人也躲在其中围观,一个围着头巾的老太太。 头巾下沟壑纵横的脸,比离开袁家的时候苍老了许多,正是从武安州北关码头逃脱的樊嬷嬷。 这一年多,她一个老太婆流落在外,着实吃了不少的苦。 她也听说了顾重阳回了侯府,侯爷还给他请封了世子,觉得侯爷还是看中这个长子的,以前是她错怪了侯爷。 现在见胡氏那贱人居然敢把侯府正主关在门外,怒火中烧。 从人群中往前挤。 前头才是看热闹的好位置,谁愿意让她?她跟人吵了半天也没挤过去。 这一角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顾重阳这边,他示意人上前叫门。 兽首的门环被拍响。 里头就藏着人呢,门里的人只敢关门,可不敢躲开去偷懒,听到拍门就把门打开了。 要说这关门还真不是大胡氏授意的,但是不耽误看热闹的把责任往她身上安。 门开了,拍门的人说:“大少爷奉着先夫人的牌位回来了,通知了你们,为何不出来迎接?” 看门的不敢说是夫人没让迎接,只说:“夫人病了,没人安排。” 顾重阳说:“去看看祠堂打扫好没有,别耽误了吉时。” 有人进去查看。 不一时回来禀报:“大少爷,看守祠堂的人说夫人病着,没人通知他们打扫祠堂。” 顾重阳:“罢了,先抬一张供桌过来。” 虽然不知道要供桌做什么,底下的人还是马上去寻了一张供桌搬了来放在侯府大门口。 顾重阳把顾氏的牌位安放在供桌上,跪地磕了三个头:“娘先在此等等,儿去打扫祠堂,打扫干净了再奉迎娘过去。” 426、面熟 不得不说,顾重阳的身上能找到太多来自于袁明珠的影响。 袁明珠身上带着些现代人的功利和狡黠,无论做什么事目的明确。 明眼人都能看出顾重阳这样做是在利用顾氏。 他也确实是在利用他娘,并且不避讳让人知道,因为别人知道也说不出什么来。 母子连心,这句话不是白来的。 顾重阳拿了抹布,卷了衣袖亲自去祠堂打扫。 安阳侯门前只剩一张供桌,供桌上放置一个牌位,围观的人却没有减少,还在越聚越多。 这些人就只看着牌位,看了快半个时辰。 没有发生混乱,甚至没有人大声喧哗,有后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人询问,一见场面如此肃穆,都自觉压低声音。 顾重阳打扫祠堂的过程中,侯府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只他带来的人手过来帮忙。 两方的人泾渭分明。 躲在主院里装病的大胡氏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过来回事,心里反倒没底了,频繁的遣了人去查看事态进展。 仆妇们看看在祠堂打扫的大少爷,再看看外头乌压压一片却肃穆无声的人,这些让她们想战栗。 那牌位上仿佛有威压往她们的面门上压过来,让她们不自主的就屏住呼吸。 仆妇们退回院子,直到到了大胡氏住的主院,才像是猝然惊醒。 几人换了个眼神,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夫人回禀。 难道实话实说,跟夫人说外头的实情,只怕讨不了好。 夫人正在气头上,不被打一顿都是造化。 胡嬷嬷见几日在院子外头久不进来,走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这些人看到胡嬷嬷心里骤然一松,她是大胡氏的奶嬷嬷,自然比她们这些人有脸面。 同样的话她们去说可能招致责骂,胡嬷嬷去说不同,夫人多少能听进去一些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见到的情形跟胡嬷嬷说了。 胡嬷嬷听了也只觉得口苦。 刚才安定侯夫人派来的人被打了一巴掌的情形她可是看在眼里,安定侯府的嬷嬷,以前在夫人面前比她有脸面,还不是说打就打。 所以刚才少爷建议夫人装病,她虽然觉得不妥,也不敢很劝。 这些日子夫人诸事不顺,脾气愈发孤拐了。 胡嬷嬷心里生出退意,她也老了,还是早些去田庄随着儿子生活,也能全了这份主仆的情意。 真若是当众被打了脸,一辈子攒的那点脸面就全没了。 带着这些人进去。 回道:“侯爷的长子自己去了祠堂打扫,搬了张供桌把顾氏的牌位放在大门前,外头聚了不少人看热闹。” 只一句侯爷的长子,就足以显示胡嬷嬷会说话,难怪人家是夫人的心腹,真是不服不行。 其他仆妇都暗自佩服。 若是他们回话,肯定说大少爷,哪里会拐这么大个湾? 也不会说的这么简单,要知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都是差距啊! 胡氏一听还是腾的坐起来,“怎么能由着他把灵位放外头,赶紧搬进来把大门关上。” 胡嬷嬷:“奴婢马上带人去搬进来。” 等她带人到了门口,就看到供桌前跪了一个老妪,哭得正伤心着。 她凝神看过去,觉得有些眼熟,问旁边的人:“有些面熟,这谁啊?” “怎么看着像是以前外院的扫洒婆子。” 夫人当家以后,安阳侯府里原本顾家的老人要么投靠过来,没有门路投靠的或是不愿意投靠的,都走的走散的散。 这个婆子就是其中一个。 胡嬷嬷脸色难看,这死老太婆,土埋了半截了也不消停,还出来找不自在。 心里不痛快脸上却没有带出来,上前拉了她起来:“老姐姐别太伤心了,人生不能复生,活着人还得朝前看,好好辅佐大少爷,大少爷好了比什么都强。” 樊婆子心内得意,觉得大少爷得势了,胡家那女人的人还不是得低头做人? 看着没有,她贴身的奶嬷嬷对他们这些侯府老人的态度立马不一样了。 等大少爷的世子册封下来,侯府还是大少爷的侯府,还是他们这些人的天下。 微抬着下巴:“是胡嬷嬷啊,好久不见。” 胡嬷嬷陪笑道:“是挺长时间没见了,您还好吧!” 围观的人开始骚动起来,有些看不明白,怎么刚刚这婆子还痛哭流涕,转眼就跟侯府里的人叙上旧了? 难道双方的恩怨并不像坊间流传的那样? 两人说了一会话,胡嬷嬷说:“总这样放在门外也不是事,还是搬到家里才是。” 樊嬷嬷也觉得放在外头忒没气势。 应道:“是该搬家里去。” 指挥着搬供桌的下人:“搬稳些,别晃悠,看着点脚下,别顾头不顾尾毛毛躁躁的……。” 留在原地维持秩序兼防止有人捣乱的人之前看她哭,只觉得她有情有义,也不曾拦着,谁知道下面她做的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怀疑她是对方派来的人,是来配合对方的。 忙过去跟顾重阳汇报。 顾重阳听着来人的描述,不期然就想起那个曾经失踪的樊嬷嬷。 祠堂这边基本也打扫完了,他吩咐道:“我先过去看看,你们把最后一点收拾妥当。” 曲先生说:“我陪着大少爷一起去看看吧!” 顾重阳:“那就有劳曲先生了。” 这些日子曲先生领着他读书,也有些师生的情意,这一路他也看出来了,曲先生对他很是维护。 就拿他摆脱队伍去找明珠这事,就多亏着曲先生从中周全。 曲先生是顾舟倚赖的幕僚,如果能得到他的襄助,必然事半功倍。 老远就看到一个老嬷嬷在指手画脚,把侯府的下人支使得团团转。 虽然离得还远,从体态上顾重阳也能看出正是樊嬷嬷。 回想起当初因为这老婆子跟明珠产生的分歧,原来还真没冤枉她。 不过他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不会再喜怒形于色,端着一脸严肃走过去。 樊嬷嬷一见他,立刻露出菊花般的笑脸:“世子爷。” 顾重阳:“还未册封,嬷嬷莫要乱叫。” 樊嬷嬷:“是是是,看老奴这张嘴,不过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少爷您做世子是天命所归。” 427、出乎意料 顾重阳不想听她口无遮拦,奉承的话让人听着尴尬,转变话题:“嬷嬷这些日子去哪了?” 樊嬷嬷:“还不是袁家那小贱婢,居然使人要害奴婢,还好奴婢运气好,乘那些人不备跳船逃了……。” 巴拉巴拉把她离开袁家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中间把袁明珠嚼骂了一番。 顾重阳的手紧紧攥在衣袖里,才没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胡嬷嬷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还好大少爷脱离了袁家那帮贱民,奴婢不在他们家您受苦了,不是迫不得已,老奴也不愿意离开您,总算老天有眼,让您苦尽甘来了, 以后奴婢就伺候您,哪里都不去了。” 顾重阳未置可否。 大好的局面被这老婆子一掺和,效果已然大打折扣。 再说什么也无用,顾重阳干脆忍了,来日方长。 要收拾这自以为是的老太婆,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时,整理祠堂的人过来回话,顾重阳借机跟曲先生离开,不再听樊婆子絮叨。 “祠堂都打扫干净了,只是……,”看看顾重阳的面色,“只是祠堂里的金银器皿和灯烛等物都在库房里,” 再看看顾重阳的面色:“没有对牌,这些东西没法支领。” 对牌在当家人的手里,大胡氏如今病得不能见人,他们也没有办法拿到这些东西。 内院的弯弯绕绕,只怕大少爷不懂。 大胡氏现在当家,她若是有心刁难,他们想喝口热茶都难。 顾重阳:“哦,我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这人有些迟疑,再次偷偷瞄一眼顾重阳的面色,也参不透大少爷究竟听懂了没有。 曲先生对他说:“你先去吧!” 这人才犹疑着走了。 这人是沈姨娘的人,这种时候正是挑拨顾重阳跟大胡氏关系的最佳时机,他当然不遗余力。 只是曲先生在此,许多话不好说的太直白。 待这人走了曲先生说:“要不要我去求见夫人,把对牌拿来?” 顾重阳看看那边樊婆子,说:“先让其他人去试试,不行曲先生再去不迟。” 这老婆子也不能只给他们添堵,也得给地方添点堵才行。 曲自鸾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点头:“也好。” 有些奇怪这位年岁不大,一肚子的玲珑心窍打哪来的? 老安阳伯世人皆知就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他那女儿比他强不了太多,若不是父女俩都对人不设防,安阳伯府也不会被人架空。 倒是老伯爷后头生的那个老来子,大概是随着生母多些,聪慧一些。 既然顾重阳心里有成算,曲自鸾就不再多管,他也想趁机看看,他不插手的话这位少爷能做到什么程度。 文人总是自视甚高,更愿意追随强者。 就见顾重阳并没有去找那位樊婆子,而是随手指了一个侯府里原本的仆妇,说:“你去内院回禀一声,说祠堂内已经打扫好了,把对牌拿来,开了库房把祭祀用的物品取出来。” 那仆妇暗叫倒霉,她怎能就没长眼,哪里不好走偏从这边走。 现在府里谁不知道夫人那边一点就着啊! 又不敢不去,只能跟上刑场似的去了。 樊婆子看顾重阳跟别人说话,怕被抢了心腹的地位,巴巴的跑过来:“大少爷,什么事跟奴婢说,奴婢帮您干。” 顾重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让她跑个腿,去内院拿了对牌开库房取点东西。” 一听是跑腿,樊婆子不挣了。 她给自己的定位,以后就该是大胡氏跟前胡嬷嬷那样的身份地位。 跑腿这种跌份的差事肯定不适合她。 那仆妇也没敢直接去内院回话,找了内院的她的一个侄女,大小姐院子里一个三等的小丫头。 跟她侄女说了,让她给找个人帮忙回话。 她侄女:“这种时候谁还揽这种事,怕不是嫌皮紧了想松松。” 这话就不好听了,明摆着是说她姑姑皮紧。 仆妇脸一撂:“才进内院几天呐,就瞧不上穷亲戚了,不想帮忙就说不想帮,夹枪带棒恶心谁呢,看现在把一个个小比丫头都能耐的,姓啥怕是都不记得了。” 自己赌气去回了话。 不过出于意料,她这话一回大胡氏还挺高兴:“我还真以为他求不到我了呢,有能耐不求我他自己办好了才是真能耐。” 赏了这仆妇一个二等的赏封,“回去跟他说,就说我不见客,不能理事,有什么事让他自己看着先办着。” 再想想来了那么老些人,住处没收拾,能拿捏他的地方多了。 仆妇出来,感觉跟梦游似的,出来了还咧着嘴傻笑。 她只怕大胡氏,顾重阳那等毛都没长齐的孩崽子,她倒是不怕。 匆匆跑过去,把大胡氏的原话回复了一遍。 这话就不好听了,明摆着是说她姑姑皮紧。 仆妇脸一撂:“才进内院几天呐,就瞧不上穷亲戚了,不想帮忙就说不想帮,夹枪带棒恶心谁呢,看现在把一个个小比丫头都能耐的,姓啥怕是都不记得了。” 自己赌气去回了话。 不过出于意料,她这话一回大胡氏还挺高兴:“我还真以为他求不到我了呢,有能耐不求我他自己办好了才是真能耐。” 赏了这仆妇一个二等的赏封,“回去跟他说,就说我不见客,不能理事,有什么事让他自己看着先办着。” 再想想来了那么老些人,住处没收拾,能拿捏他的地方多了。 仆妇出来,感觉跟梦游似的,出来了还咧着嘴傻笑。 她只怕大胡氏,顾重阳那等毛都没长齐的孩崽子,她倒是不怕。 匆匆跑过去,把大胡氏的原话回复了一遍。 这话就不好听了,明摆着是说她姑姑皮紧。 仆妇脸一撂:“才进内院几天呐,就瞧不上穷亲戚了,不想帮忙就说不想帮,夹枪带棒恶心谁呢,看现在把一个个小比丫头都能耐的,姓啥怕是都不记得了。” 自己赌气去回了话。 不过出于意料,她这话一回大胡氏还挺高兴:“我还真以为他求不到我了呢,有能耐不求我他自己办好了才是真能耐。” 赏了这仆妇一个二等的赏封,“回去跟他说,就说我不见客, 428、金枝玉叶 见府里的人这副模样,顾重阳没有愤怒,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似乎没在意其他人的表现,准备离开。 不是都准备看热闹吗?等热闹到了自己头上看看还能看得下去不能。 这些人有些惊慌,他们出来就是代表侯爷和沈姨娘的脸面,他们被打脸,打的就是背后的主子的脸。 若是回来一趟只能住在客栈里,传出去固然大胡氏遭人诟病,侯爷和沈姨娘也不好看。 会被人说无能,进顾家门还得看姓胡的脸色。 这会终于知道看顾重阳的笑话就是看他们自己的笑话了。 顾重阳今日替他们出头还好,他若是不闻不问,凭他们自己是找不回来场子了。 大少爷出头,这事是主子对主子,他们自己去说就是以下犯上。 就像刚刚那个仆妇,找个由头打了就打了,打的就是背后主子的脸,背后的主子还没话说。 说了也没理,谁让你的狗没调教好就放出来的? 这些人不敢再看热闹,知道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愿意跟着顾重阳过去。 希望他能顺便跟大胡氏提一提安排住处的事。 听说顾重阳要去找大胡氏说话,樊婆子的眼神忒忒转了转。 她之所以敢打大胡氏派过来的仆妇,就是为了表忠心。 还因为她不是安阳侯府的奴才,大胡氏再愤懑,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但她又是奴籍,她这条老命还攥在拿着她身契的那些人手里,单袁家就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有可能惩治她。 所以她才不遗余力的表现,趁着顾重阳年少,获得她想要的地位。 到时候那些人就威胁不到她了。 打定主意,樊婆子豁出去了,也趁机出一把风头,不然即使留下,这些人谁又会服她。 到时候做个粗使婆子,还不如自己在外漂泊呢! 于是她站出来,“这等小事哪里需要大少爷您自己跑腿,奴婢闲着也是闲着,就让那奴婢替大少爷去吧!” 指着刚刚被打的仆妇:“顺便问问,这等没规矩的贱婢该怎么处置。” 顾重阳:“也好,二弟他娘病着,我去不太方便,就由你带人跑一趟吧,顺便问问住处怎么安排。” “若是实在病得严重,我明日正要去大公主府拜访,正好去跟大公主殿下借个妈妈来帮衬几日, 另外也请大公主帮着推荐个好些的太医,帮着诊治一下,这样熬着也不是法,大公主最是公正仁慈,想来不会推辞。” 尚方宝剑都给樊婆子准备好了。 若是袁明珠在此,都得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少捋着胡须的曲自鸾非常满意。 樊婆子拿着鸡毛令箭了,哪里还会客气,点了几个人手,风风火火朝着内院直扑而去。 她选的人手都是跟她差不多的健仆,粗手大脚的,内宅的那些仆妇丫头哪里能拦得住? 内宅的仆妇丫头平日养尊处优,只怕搬个凳子都得两个人抬。 屋外的吵闹,把屋里的大胡氏气得直咳嗽,咳得一脸通红,看着倒是有些像是真病了。 外头到底没能拦住樊婆子她们,被她们闯了进来。 听到樊婆子说要去汉阳公主府去借人手来理事,还要给她请太医,大胡氏有些惊惶。 大公主一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素日又最是看她不顺眼,让那女人牵扯进来,不坏事都得坏事。 偏偏那又是金枝玉叶。 圣上因为当初册封皇后的事有愧于大公主母女,一直都对大公主很是纵容。 跟大公主对上的人这些年还没见过占了上风的。 先太子妃的仪仗在路上跟大公主的碰到,都得停下让她的先过。 那女人的娇纵跋扈,不是她惹得起的。 大胡氏恨得指甲都握劈了。 一再深呼吸之后吩咐胡嬷嬷:“把对牌拿给她。” 退一步海阔天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昭最后谁当家还说不定呢,而且不管谁当今,都不会是那个女人当家,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倒是把汉阳大公主一并记恨上了。 拿到对牌的樊婆子洋洋得意,跟带来的仆妇显摆着她的本事。 这些人也乐于奉承她。 两件事一并解决了。 顾重阳着人去库房取了金银器具,支领了火烛。 又让人去请了京里的几家贵胄之家。 曹国公府的太夫人接了信,问:“他们家还请了哪些人家?” “京里有头面的各家都请了,有些人家推脱有事,刚刚诚意伯家使人来问我们家去不去。” 太夫人又问:“汉阳公主府去不去?” “汉阳公主府已经遣了人过去帮忙了。” 有汉阳公主打头,去了也不拉仇恨,自有大公主府在前头顶着火力。 只是……。 他家大夫人唏嘘:“可怜见的,他一个孩子也不懂这些规矩,也没挑个黄道吉日,回来第一天就这么急匆匆的操办,只怕办得也毛糙。” 太夫人担心的就是为何办得这样急,担心里头有什么他们没想到的内情。 不过想到顾重阳的年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接到请帖的人家,都跟曹国公府的情况差不多,纷纷派人打听其他人家去不去。 大胡氏的娘家安定侯府也接了请帖。 挨了打的婆子回去以后把大胡是的不知所谓添油加醋学了个一天一地。 安定侯夫人本就对小姑子一肚子的火,见她如此不识好歹更是生气,有心不想管她可每次丈夫都让她去办。 分明是小姑子不听话,出了事丈夫还总埋怨她,总是在里头受夹板气。 正生着气呢,外头禀报安阳侯府送了请帖来。 听说日子就安排在今日,安定侯夫人汪氏很是惊异,跟来人确定道:“就在今日?” 送请帖的人:“是在今日,还请夫人拨冗莅临。” “一定去。” 客套了几句来人就走了。 这样的场合别人家可以不去,他们作为亲戚肯定得去。 不仅得去,还得提前去看看有没有事情需要帮衬。 所以她接了信马上换了衣裳吩咐备了马车,赶往安阳侯府。 进了安阳侯府就发现奴仆都懒散着,一点也没有办事的样子。 429、祠堂 迎接出来的胡嬷嬷也支支吾吾的。 待进了正房才知道小姑子竟然在装病不出,把汪氏气了差点没呕血。 命令胡嬷嬷:“赶紧给你家夫人梳洗换衣裳,一会客人该来了,你不出去招待像什么样子。” 大胡氏丢了一个白眼给她嫂子,嗤笑道:“我就是故意不去,反正丢人丢的又不是我的人,他顾舟不是有能耐吗? 我就让这京城上下看看,我要是撂开手,他们家这事就得办得跟乡下泥腿子一样。” 汪氏:“你也得为宪哥儿和娇姐儿想想,要是真的跟那柴门蓬户似的,以后两个孩子怎么说亲?不落人笑话?” 顾宪插话道:“大舅母不用拿我说事,就凭我,就是柴门蓬户也能说得上高门千金。” 汪氏皱眉。 这个孩子让小姑子给惯得越发没规矩,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道理? 她才说两句,人家母子三人倒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她。 把她气得甩手不管了。 “随便你吧,该说的反正我都说了,再有事别怪我没劝着你就行。” 大胡氏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嫂子只管放心,我可不敢怪你呀!” 汪氏出去,胡嬷嬷上前劝大胡氏:“舅夫人也是好意。” “她哪里有什么好意?就是教训我显得他能耐罢了。” 又说:“这件事摆明了,我要是不出去这事就办不好,我又不傻,我出去干嘛?我给他操这份闲心呢! 没看见外头办得一点章法都没有,哪家办事不是挑好了日子,提前给人下请帖,哪有这样的急匆匆的,跟急赶着投胎似的, 我就等着看笑话呢,我要出去了哪里还能有笑话看?” 不说胡氏等着看笑话,只今日下帖子下得急,只稀稀落落来了几家客人。 大多数人家都不想牵扯进去他们家的家务事里来,接到帖子的大都以时间紧,没准备,没时间拒绝了邀请。 帖子送得急是一个原因,也说明大多数人对于顾重阳继任安阳侯府是没有信心的。 当年顾氏都没有斗过安定侯府,如今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儿回来就能成事了? 今日来的客人,除了曹国公府和大公主这样不惧怕安定侯府的,其他都是靠着安阳侯顾舟的。 其他不相干的人家都没来。 场面很是寒酸。 顾重阳却是像没有察觉一样,一板一眼的跟着主祭的先生让跪拜就跪拜,让磕头就磕头,让起就起。 有那心肠软的妇人,看到他势单单力薄薄一个小人儿,一个帮衬的人也无,眼眶就开始发酸。 看到有人擦眼睛,其他人怕被认为心硬,也都拿出帕子捂着脸呜呜出声。 倒把那些强忍着没哭的都引得哭出来。 汪氏看看左右,也只得拿出帕子遮掩,一抬头,居然看到她小姑子屋里的人在外头闪了一下。 心里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给带来的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查看。 等那妈妈过来回话,差点没把她憋死。 “是姑奶奶,让人来看看都来的哪些人?” 就是说让人来专门打探,看笑话呢! 汪氏乃是前朝的世家之女,对小姑子这样小家子气的做派十分看不上眼。 暗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所谓新贵,另一面就是暴发户,嘴脸十分难看。 生了一肚子气回去。 上了车还觉得头疼,跟着的丫头给她捏着额头。 她靠着丫头闭目养神。 突然坐直身体,心说:糟了! 他们上当了! 就不知道是顾舟安排的,还是顾家的这个长子安排的,还是那个沈姨娘的主意? 顾重阳站在门口送客,“等空闲了会专程登门道谢,感谢您今天前来。” 曹国公府太夫人:“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想你小时候才这么高点,” 拿手在自己膝盖上方一点比划着。 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出门。 婆媳俩坐在车上,太夫人忍不住笑了。 大夫人问:“娘您笑什么啊?” 太夫人:“我笑大胡氏太蠢,居然能想出这种昏着。” 她一开始也没醒过神,是看到顾重阳送客时候有理有序,言辞得体,觉得他前后处事差别太大,才反省过来。 见长媳还是不明白,说:“大胡氏只怕是被算计了,她今日没出席,她的一双儿女也未出席,只怕以后母子三人的身份要遭人诟病了!” 她家长媳是精挑细选的宗妇,自然也不是那等蠢笨的,一点就通。 “这……?” 目瞪口呆! 太夫人老神在在:“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得别人啊!” 这边顾重阳安排人盯着金银器皿入库,自己则跪在祠堂里。 顾家的祠堂里没有太多牌位,辈分最高的是老安阳伯的爷爷。 建祠堂的时候,顾成峰也只能记得他爷爷的名讳。 婆媳俩坐在车上,太夫人忍不住笑了。 大夫人问:“娘您笑什么啊?” 太夫人:“我笑大胡氏太蠢,居然能想出这种昏着。” 她一开始也没醒过神,是看到顾重阳送客时候有理有序,言辞得体,觉得他前后处事差别太大,才反省过来。 见长媳还是不明白,说:“大胡氏只怕是被算计了,她今日没出席,她的一双儿女也未出席,只怕以后母子三人的身份要遭人诟病了!” 她家长媳是精挑细选的宗妇,自然也不是那等蠢笨的,一点就通。 “这……?” 目瞪口呆! 太夫人老神在在:“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得别人啊!” 这边顾重阳安排人盯着金银器皿入库,自己则跪在祠堂里。 顾家的祠堂里没有太多牌位,辈分最高的是老安阳伯的爷爷。 建祠堂的时候,顾成峰也只能记得他爷爷的名讳。 婆媳俩坐在车上,太夫人忍不住笑了。 大夫人问:“娘您笑什么啊?” 太夫人:“我笑大胡氏太蠢,居然能想出这种昏着。” 她一开始也没醒过神,是看到顾重阳送客时候有理有序,言辞得体,觉得他前后处事差别太大,才反省过来。 见长媳还是不明白,说:“大胡氏只怕是被算计了,她今日没出席,她的一双儿女也未出席,只怕以后母子三人的身份要遭人诟病了!” 430、重点 “啪”,一巴掌打在汪氏的脸上。 “这是你做长嫂该说的话吗?” 屋内屋外的仆妇丫头都听到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在胡维昆看来,汪氏就是前朝的一个落魄世族,不是靠着他哪里能享受如今的尊荣? 还跟他这拿乔? 三条腿的蛤蟆不想找,两条腿的人还能找不着? 不想干,不想干滚蛋,有的是人愿意做安定侯府的宗妇。 打完了汪氏,转身就去了二房胡维晟那边,让胡维晟的妻子廖氏去处理这件事。 廖氏早就想当家了。 宫里的小胡氏是她表妹,当年她把小胡氏带进安定侯府,最开始的想法是献给大哥,借机争一席之地。 谁知大哥看到表妹以后,萌生了送她进宫的想法。 赐了胡姓,找了前朝宫里出来的宫人好生调教之后送进后宫。 自那以后,她在家里的地位直追侯夫人汪氏,尤其是进宫探望小胡氏,还是得她去才行。 现在去探望大胡氏的差事也落到她头上,廖氏意识到机会来了。 肯定是汪氏那边出了问题。 马上堆笑道:“行,我明日收拾好了等着大嫂,跟大嫂一起出门。” 胡维昆:“你自己去就行了,她不舒服,就不去了。” 廖氏做出惊愕状,然后:“这,我自己去不行吧!” 各方的消息汇集到了汉阳公主府。 “二房廖氏取代安定侯夫人出门应酬,廖氏跟大胡氏相谈甚欢,廖氏娘家的一个女孩近日进了安定侯府,大胡氏专门回娘家见了,还给了见面礼。” 大公主感兴趣的坐起来,“漂亮吗?” 禀报的人:您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不过只敢偷偷想想,可不敢明说。 这件事的重点应该是安定侯府弄个女孩来是什么目的。 安定侯府可不是善堂,会收留无所依的孤女,这女孩肯定跟当年的小胡氏一样,有用途。 还好大公主的不靠谱只保持了一会就恢复正常,问:“太孙府那边有什么反应?” “太孙妃召见了各公侯家的适龄女孩,说是给世子相看,有几家回来就开始给家里女孩张罗着定亲了。” 太孙家的世子跟顾重阳年龄相仿。 见大公主不说话,回禀的人问:“公主,这事该怎么办?” “不管他,都是闲的。” “是。” 大公主不担心这些,不管是安定侯府还是太孙府,这事都难成。 安定侯府算盘打得再响,也得安阳侯同意。 太孙府也一样,愿意跟安阳侯府结亲的,门第高的对方肯定不愿意,门第低了安阳侯不愿意。 “还有一事,老安阳伯的儿子顾帆回京了,正在跟安阳侯府讨还当年他姨娘留下的姑苏城的产业和这些年的收益。” 大公主果然感兴趣,半边眉毛挑了起来。 “顾帆也到该娶妻的年纪了吧?” “还没呢,不管可以说亲了,说好亲也得一两年功夫,就能娶妻了。” 大公主:“大胡氏有操心顾重阳亲事的功夫,不如给顾帆挑一门亲,拿捏着他。” “大胡氏问了,顾帆说在晋地已经由晋王世子妃做主,定下一门亲,这次回来除了想拿回他姨娘留下的产业,还要府里出他娶妻的费用,另外还想分一份家业以后单过。” 大公主大笑出声。 禀报的人也忍不住笑道:“据说顾帆走后,大胡氏的院子里扫了许多碎瓷出来。” 这话让大公主的笑声更高了。 穆驸马进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公主:“老安阳伯的儿子顾帆回来了。” 驸马爷:“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大媳妇姑苏城的庄子传信回来,顾帆进京之前已经去姑苏城调查过他姨娘留下的产业了,也去了官府调阅卷宗, 大媳妇的庄子跟顾帆姨娘留下的庄子紧邻着,之前一直都和他们家的庄子一起租给当地做香粉的馨桂坊使用, 馨桂坊的意思,如果顾家的庄子换了主家不租了,他们就要换地方,咱们那个庄子也不租了。” 大公主眼睛一立:“馨桂坊什么意思?要挟我们,让我们插手安阳侯府争产?” 驸马爷点点头:“好像是这个意思,我还没给回信。” 又说:“我已经派人去姑苏城调查馨桂坊了,过几日就能有消息回来了。” 后宫嫔妃一直以来都使用馨桂坊的产品,京城贵妇们也喜欢他家的东西,如今看来,馨桂坊还跟安定侯府有牵扯。 大公主一直不喜欢安定侯府,他们家昨日做事都急功近利,品德不行。 原本驸马爷觉得是大公主对安定侯府有偏见,毕竟对方没招惹过他们。 就是顾氏被逼走那件事,大多数男人都认为是顾氏的过错,美人爱英雄,应该是美谈,认为是顾氏小心眼,负气出走。 馨桂坊这件事,让驸马爷有了不同的想法。 因为这些琐事,反倒让大公主府空前和谐起来。 不多日,宣府镇的总兵府也接到消息。 沈姨娘听着来人的汇报,对顾帆来要家产她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 她也没有儿女,现在攒下的银钱就足够她花到老死也花不完了,府里的产业她也得不到,那些东西装谁兜里对于她来说真没有区别。 让她关心的是顾重阳的亲事。 顾重阳跟谁结亲直接关系到她以后的地位。 她肯定不希望顾重阳娶高门嫡女,高门嫡女进门肯定看不起她这种以前做过风尘女子的妾室。 也不希望顾重阳娶亲胡家的女人,胡家的女人肯定跟大胡氏亲近,能有她好啊! 沈姨娘在内室转了又转,待顾舟回来,开始撺掇他回京。 “大少爷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在京城里过的怎么样,奴家很担心他。” 顾舟:“我已经上了折子请求进京了,圣上很快就会有批示,到时候带你一起回去。” 沈姨娘展颜一笑,“奴家就是喜欢瞎操心,让侯爷见笑了。” 又问:“怎的听说二爷也进京了,正在跟府里争产?” 说到这个,顾舟的脸色也绷紧了。 沈姨娘像是没看到,说:“要奴家说啊,该给他的就给他,省得麻烦,外头还得说侯爷仁义。” 431、假冒 又说:“他一个庶子,也分不去多少产业,真闹得不可开交,也惹人笑话,而且分府也有分府的好处,省得他借机亲近大少爷,没得把大少爷教唆坏了。” 她这样一说,顾舟果然认真考量她的说法。 当年事发的时候重阳还小,他对那件事没有印象,他所知道的都是从顾氏和顾帆嘴里听来的。 自己对他好一些,他肯定会对当年的事有所动摇。 所以现在能把他跟顾帆隔开,最好就赶紧隔开。 想通这些,说道:“钱财都身外之物,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马上修书一封给夫人,让她妥善处理此事。” 去了外院书房。 玉珠:“侯爷好容易早回来一回,姨娘怎的又把人支走了?” 沈姨娘厌烦道:“不中用的人,来再多也不能让我生个一男半女,没得夹缠不清烦人。” 顾舟不回来,她在府里还舒坦些,来了还得伺候着他。 分明府里这么多仆妇丫头,什么都使唤着她做,床笫之间也没了往日的温柔。 不想再想这些,喝了一口茶,又说:“而且让他去做的这件事十分重要。” 玉珠没明白。 不就是写信让府里给二爷分家产嘛!有什么重要的? 沈姨娘得意的笑笑,说:“胡氏那女人,进了她手里的银子还想让她拿出来?根本不可能,她就是个只进不出货色,让她拿银钱出来比要她命还难。” 玉珠:“姨娘的意思是说她不会照着侯爷的吩咐去做?会违逆侯爷的意思跟二爷打争产官司?” 沈姨娘含笑点头,“应该会这样。” “等我们进京的时候,应该就是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你觉得侯爷会放过她吗?” 玉珠也跟着笑起来。 奉承道:“姨娘可真厉害,奴婢再想不到这些。” 顾舟写了信,直接就在外院安歇了。 他如今对男女之事不仅不热衷,还有些排斥,只要一想到自己不行了,暴虐的因子就怎么都控制不住。 就如沈姨娘预测的,京城里顾家的争产官司打得如火如荼。 顾舟寄回来的信大胡氏根本没当一回事。 安定侯府现在廖氏当家做主。 廖氏跟胡家其他人都一样,理念更一致,“我们家还用得着怕他一个黄口小儿?就是不给他他又能怎么样?他说他是顾家的儿子,谁能给他作证,我还说他是冒名顶替的呐!” 这话胡氏爱听:“侯爷还来信说让分给他家财,真是不知所谓,肯定又是沈氏那贱人在后头挑唆的。” 她倒是很了解沈氏。 廖氏眼珠子转转,说:“一个姨娘,妹妹怎的还收拾不了她?” 大胡氏听了委屈:“那是我们侯爷的心尖尖,谁动得了啊?” 说的话三里地以外都能闻到酸味。 廖氏一哂,不以为然:“什么心尖尖呀?男人还不是都喜新厌旧,你给他送几个新人过去,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一直宠着那贱人。” 大胡氏可不愿意。 廖氏:“妹妹你送不送,他的心都不在你身上,你送去了他就不会再宠着那贱人,与你又没有什么损失,百利而无一害。” 大胡氏还是有些犹豫。 “你送去的人,卖身契和家人都攥在你手里,只会听你的,你让她干什么她也不敢不停,不听话的也能提了脚卖了,总比如今这样,他专宠着那贱人跟你打擂台强。” 大胡氏被说的动了心。 捏着帕子:“以前也送过几个过去,侯爷都不喜欢。” “再接着送,多送些,肥环瘦燕、温柔的、贴心的、漂亮的、高矮胖瘦你都挑一些去,总有一个能入他眼了吧!” “我怎么听说你们侯爷要回来了,回来就是个好机会,你把那贱人支开,让你的人过去伺候着。” 沈氏在算计大胡氏,大胡氏也没闲着,也在想法子扳倒沈氏。 顾重阳就看到府里进来了许多年轻的女子。 他如今住在侯府的偏院,这里原本就是辟出来的世子的院子,当初是顾舟住过的地方。 他刚刚借着去出府去参加诚意伯家孙子的满月酒的机会,见了他小叔一面,回来就看到旁边的院子里住进去许多莺莺燕燕。 见他往那边看了两眼,跟着他的小厮长戟说:“听说是二公子的娘给侯爷准备的。” 自从顾重阳说了一次二公子的娘,世子偏院这边上下对大胡氏的称呼都变成了二公子的娘。 顾重阳如今还没站住脚步,当然不能让沈氏失势,对长戟说:“让人给沈姨娘送个信过去,把这边的情形跟她说说。” 不用他吩咐,跟随来的沈氏的心腹已经把信送了出去。 顾重阳也有些心烦,看着安定侯府的意思,是想直接否认他小叔的身份,说他小叔是假冒的。 只怕这还不是胡家最终的目的,他们最终的目的应该是针对的他,他若是假冒的,安阳侯府就只能是胡氏的儿子的了。 安定侯府里,胡维昆:“做得不错,顾氏已死,谁能证明他是顾家的儿子,再去找几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都去说自己是顾家的儿子。” 胡维晟:“已经找了,都是在各地找的没有家累的小乞丐,直接伪装成叔侄俩来喊冤。” 胡维昆更满意了。 大公主夫妻也得到了消息,“真是太无耻了。” 大公主拍着桌子恨恨道。 驸马爷:“你生气也没法啊,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人给他们作证。” 大公主:“已经使人去武安州接袁家的人了。” 能给他们作证的只有袁家的人。 这件事也是他们疏忽了,没想到这一节。 驸马爷对安定侯府无耻的印象更加深了,说:“他们不知道姑苏城的庄子是我们家大媳妇的,以为还是京城府尹的,这些日子一直在跟府尹施加压力。” 大公主:“跟李府尹说暂时别拆穿他们,也别拒绝,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驸马爷点点头:“我已经吩了。” 一般人家你去女强男弱,夫妻之间都很难和谐,不过大公主府不同,穆驸马看着体弱,能力却不弱,在家里议事的时候大公主一般都要征求他的意见,虽然也偶有矛盾,但夫妻还算相合。 432、不悔 武安州袁家,经过绑架案的袁明珠日子一直没去学里,一直在家修养。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一边纳凉,一边裁剪新的布偶。 袁幼驹坐在她的脚边,吃着东西。 布偶的生意还算不错,尤其是带着美好寓意的,像马上封侯,步步高升,多子多福这些,卖得都挺不错。 袁明珠就做出样品,再送去城里裁缝铺,定制加工出成品,之后放到各家店铺代卖。 因为不断推陈出新,做仿品追潮流追得辛苦,收益并划算,所以只开头出现些,后头都销声匿迹了。 袁伯驹的信先于大公主的信到的武安州。 刘家的老苍头把信给捎回来送过来,袁明珠放下针线接过信。 袁伯驹的信来的早,上头只提到争产官司,安阳侯府否认其身份还没发生。 安定侯府买通的乞丐还未出现搅乱局面。 之前袁明珠跟顾重阳讨论顾家产业的时候就说过,想从顾家拿到财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袁明珠从来没预料到会打争产官司。 按说这种大户,又不是几代以后家产耗尽拿不出钱来,现在正是最富贵的时候,拿出这些只是九牛一毛。 而且还是没有什么争议的财产纠纷,真打起官司来安阳侯府也没有胜算。 这种官司安阳侯府为什么非要打? 袁明珠闷闷的想着:不应该啊! 就在她正想不通的时候,大公主府的信件和来人先后到了。 拿到信的袁弘德十分担忧。 袁明珠也担忧,俗话说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他们若是去做了这个证人,只怕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这也是顾重阳没有写信来求助的原因。 他不想把袁家牵扯进来,他也了解袁明珠,她精明又谨慎,这样的事不会愿意做。 大公主的别苑里,顾帆和顾重阳都在。 大公主告诉他们已经去武安州请袁家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帆和顾舟的心情丝毫没好转,因为他来之前刚刚收到袁伯驹的消息,安定侯府的人找了他们。 虽然袁伯驹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坚持正义,但是顾重阳不想让袁明珠以后怨恨他。 若是真因为这件事让她的两个哥哥出现意外,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顾重阳深深一揖,对汉阳公主说:“多谢公主殿下替我们叔侄奔走,只是这事不该把袁家再牵扯进来,他们家对我们叔侄已然恩重难报,若真因为此事让他们受累,我们也寝食难安, 这件事就算了吧,听天由命,若真是官司输了,也是命该如此,到时候重阳就去公主麾下做一名小将,还请公主收留,他日领得军功,一样出人头地。” 汉阳公主还待再劝,但见他长揖不起,知道劝也无用。 长叹一声:“也罢,安阳伯能于乱世之中起于微末,你们叔侄未必不行,去了军中好好干,别堕了安阳伯的名声。” 顾帆和顾重阳一起行了一礼:“谨遵公主殿下教诲。” “起来吧!”语气中尽是无奈。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进来,“公主,李府尹着人来报,又有一对叔侄去了应天府,他们手持夕日安阳伯所用的狼牙锏,还有……。” 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顾家叔侄。 “还有什么?” “还有圣上所赐的玉符。” 汉阳公主和顾家叔侄都坐不住了,汉阳公主豁然站起身:“什么?” 禀报的人:“他们手持圣上赐的玉符。” 那玉符是前朝古物,是当初顾成峰归顺前夕圣上所给的信物,整个昭朝有爵位的人家就只顾家有。 别人家只有丹书铁券,只安阳侯府另外有这样一块玉符。 进来禀报的人瞟了一眼顾家叔侄,是因为他的心里对顾家叔侄的真实身份起了疑问。 顾家叔侄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小。 那块玉符当初他们匆匆从长干寺的禅院里出逃,顾氏和一个心腹妈妈各抱着一个孩子,带不了太多的包袱。 所以只带了一些轻便的细软。 狼牙锏、玉符,和丹书铁券在祠堂里供奉没带,为了不惊动别人,也没敢开祠堂去拿。 前日顾重阳送顾氏牌位进祠堂,那三件东西还在。 现在供奉在顾家祠堂里的东西居然被拿了出来,看来这些人是准备跟他们死磕到底了,为了颠倒黑白无所不用其极。 也证明了幕后指示的人就是大胡氏。 大胡氏敢这样胆大包天,依仗的就是安定侯府。 也是笃定了顾氏叔侄拿他们没办法。 只可惜顾氏进祠堂那人请来的人都是外姓人,只能在祠堂外头观礼,不然也能给作证。 汉阳公主:“你们准备怎么办?” 就算进了军中,也不能再打着顾家的旗号。 没有了身份的加持,想以平民的身份闯荡出功绩谈何容易? 想劝着他们再考虑一下。 顾帆看看侄子,说:“照着重阳说的办吧!” 当初把人托付给袁家,袁家已经仁至义尽,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起身告辞道:“多谢公主殿下的照拂,我们叔侄先告辞了。” 等待下人牵马的空挡,顾帆对侄子说:“今日的决定只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顾重阳:“不悔。” 马牵了来,顾帆翻身上马:“明日我就带人会晋地,贺家那些人我会一起带走,你自己保重。” 对这件事有些失望,但是对这个侄子却是满满的骄傲。 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顾重阳则牵着马,慢慢前行。 别苑里,汉阳公主问:“走了?” 穿着宫装的丫鬟回禀:“走了!” 这件事以这种方式结束,让人十分无奈,有满身蛮力使不上的感觉。 吩咐丫鬟:“我歇息一会,我们过了午时再回去。” 就在汉阳公主不声不响之间,外头有人声传来。 “殿下刚刚睡下。” “来人说事情紧急,姐姐帮忙通禀一声吧!” 汉阳公主醒来,问:“什么事?” 丫鬟进来,看到汉阳公主正撩起幔帐,忙上前接手把幔帐撩起来。 边回道:“武安州那边来了紧急公务。” 服侍公主起身。 公主:“让人进来吧。” 不一时,有人匆匆进来。 来人是姜文翰,“武安州来的急件。” 公主示意丫鬟把信拿给她。 433、惊才绝艳 拿了信一目十行看过。 问:“顾家叔侄呢?” “已经回城了。” 之前回报过了啊,公主怎的睡一觉就忘了? “马上派人追回来。” 丫鬟不敢怠慢,赶紧派了人手去追。 顾重阳走的不远,很快就被追了回来。 汉阳公主把信拿给他:“看看。” 他疑惑的接过去,越看神情越是轻松,最后忍不住嘴角上翘。 他就知道他的女孩总是会让人惊喜。 别人不认识,顾重阳能认出来,这封信是袁明珠的笔迹。 也只有她能想出这种惊才绝艳绝处逢生的主意。 信上写到:“让我袁家上堂作证,实在强人所难,我袁家只知顾氏弥留之际把一子卖于我袁家,至于顾氏来历,实在不知, 若要查清顾氏来历,必得开棺查验,顾氏乃侯府夫人,下葬定然有许多的随葬物品,想必总有一两件能证明其身份吧!……。” 别人不知,顾重阳清楚的知道,她娘下葬的时候袁明珠就在跟前,他们母子一贫如洗,哪里有什么随葬的物品? 就算之前逃亡之初有些值钱的物件,后头心腹妈妈和他娘先后重病,值钱的物件早就典当了治病吃药了。 不然他和叔叔也不会靠着袁家的客栈挣些散碎钱财度日。 整封信里,袁明珠都在强调要开棺查验。 把他娘下葬的地点描述得一清二楚,至于有没有随葬物品则说的含糊其辞。 汉阳公主不知实情,问顾重阳:“顾夫人下葬的物品里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 顾帆被追回来,跑得一头热汗,进门就听到这段问话,答道:“回殿下,我姐姐没有随葬物品,那时候我们已经一贫如洗,姐姐下葬的棺材都是重阳卖身换得的。” 这话听得汉阳公主眼泪都落下来了堂堂侯府夫人,死的时候竟如此凄苦。 同时也十分失望,这条路又走不通了。 “这么说还是不行?” 顾重阳知道,就是有随葬物品,他也不会同意掘墓开棺,袁明珠那么了解他,哪会做那样的提议? 所以她这封信的目的绝对不是要开棺,而是让他以他娘的坟墓做诱饵,引了人去掘墓,而他,只要早早在坟地旁边埋伏着等着生擒那些掘墓之人就行。 顾重阳回答道:“也不是不行,小侄想起一个法子,或许能绝处逢生。” 汉阳公主和顾帆姜文翰齐声问:“什么法子?” 袁明珠既然不明说,就说明她不想人知道这法子是她所想的,所以顾重阳就装作不知道,只说这法子是他自己想的。 把这法子跟众人说了一遍。 姜文翰觉得可行,补充道:“不用袁家兄弟把信送去应天府,我们直接做一封信,假托人给袁家兄弟送去,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安阳侯府的人盯着了,这封信肯定有人想尽办法也得看到,就干脆给他们看看好了。” 大家分辨补充了一下漏洞,把法子补充完整。 “我安排人去埋伏。”大公主说。 “对方应该想不到这是个陷阱,只要拿住的人里有一个跟安阳侯府或安定侯府扯上关系的,这件事就有转机。” 这边分头行动不提。 那边安定侯府很快就截获了送给袁伯驹兄弟俩的信件。 大胡氏跟廖氏骂道:“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死了都不让人省心,处处出幺蛾子,马上派人过去,循着这处地址把这个死女人给扒拉出来,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 廖氏可不是汪氏,不见兔子不撒鹰,说:“家里最近人手不够,妹妹出几个人,我再跟大哥说说,给你凑几个人,至于费用,这可是给妹妹出力,还得妹妹出。” 大胡氏听得一噎,脸色有些难看:“难怪人人都夸二嫂会过日子,你放心,银子我肯定不少你的。” 回去挑选人手。 却说刘川两口子,也就是之前在柳树湾跟袁家做邻居的秦四狗两口子,自从回到京城就不得重用。 这些日子正找了门路,钻营着想再回到府里。 就找了胡嬷嬷的儿子的门路,想让胡嬷嬷在大胡氏跟前美言几句。 正赶上大胡氏需要人手走一趟太行陉,他们就被推荐了过去。 “据说就在离太行陉不远,还没出晋地的地方,死在了路途上,买了个棺材就地埋了。” “你们带着人过去,把坟墓给扒了……,荒郊野外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 “事成之后夫人不会亏了你们。” 刘川两口子听说是这么个差事,有心想不去,又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只能咬咬牙应了。 拿了盘缠银子,带着人就出发了。 宣府镇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把顾舟气得持着剑要傻了胡氏那个毒妇。 沈氏抱着顾舟的胳膊:“侯爷消消气,这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回京问清楚再发落不迟。” 心里去暗骂:就会做这些假虚套,到了胡氏跟前你倒是也这么本事?到人家跟前你别乖得跟孙子似的?别背后英雄? 正巧之前上折子要回京的批复也下来了,收拾了行李二人就进京了。 另外一队人,也在往京城赶,就是武安州的袁家。 照着袁明珠的想法,就不去。 人家掐架的都是脑袋大肩膀宽的,他们这种头小帽子小肩膀窄的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他曾祖父不愿意,说做人得有情有义,即使帮不上忙,也不能袖手旁观。 无奈之下,袁明珠只得找了借口跟着:“正好去瓜州渡口韩家看看,韩家的两个小儿恢复的如何,能不能做熏蒸了。” 袁弘德觉得也行,跟着就跟着吧,就把她给捎上了。 人家掐架的都是脑袋大肩膀宽的,他们这种头小帽子小肩膀窄的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他曾祖父不愿意,说做人得有情有义,即使帮不上忙,也不能袖手旁观。 无奈之下,袁明珠只得找了借口跟着:“正好去瓜州渡口韩家看看,韩家的两个小儿恢复的如何,能不能做熏蒸了。” 袁弘德觉得也行,跟着就跟着吧,就把她给捎上了。 人家掐架的都是脑袋大肩膀宽的,他们这种头小帽子小肩膀窄的就别去凑热闹了。 434、偶遇 他们这次是赶着自家的马车出行,双驾的骡车,拉车的是袁末驹母子。 袁末驹褪去幼崽时期的可爱,慢慢展现出成年骡马的彪悍。 曾祖孙俩跟着往南的商队,停车住宿都有人打理,也省去不少精力。 这一日停车住宿,到了客栈内袁弘德专程给袁明珠叫了一桶热水。 天气热起来,因为赶路没法洗澡,袁明珠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洗完澡,袁明珠把衣衫洗了挂在窗前晾晒,自己则坐在一旁吹着傍晚风晾头发。 袁弘德把饭菜端进来,喊她:“别坐在风口里,仔细吹了风头疼。” 袁明珠吐吐舌头,听话的从窗口下来。 转身之际,突然看到有一伙人进来投宿。 这一伙人赶着一辆大车,车停在袁明珠他们住的这排房子的后头,正对着她坐的这处窗户。 吸引袁明珠注意的,是车上下来的人。 袁明珠的异常惊动了袁弘德,他放下手里正在摆放的碗盘,问着:“怎么啦?”走过来查看。 顺着袁明珠的视线,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秦四狗。” 袁明珠之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认错了人,现在确定了。 之后车上下来的女人,让她更加确定,因为车上又下来一个女人,正是大壮娘。 秦四狗两口子穿着平常的布衣,看着有八成新,拎行李也是同行的人,看着他们似乎是领头的,想来混得还不错。 袁弘德蹙着眉,下意识往阴影里躲了躲,不想让对方看到他们。 一低头,看到他家小宝也正像胆怯的小老鼠一样,扶着窗台躲在窗台下往外看。 以为她是想起当初三壮和秦老太太烧死的惨状害怕,扶着她的小脑袋瓜,“别看了,吃饭。” 袁明珠蹦跳着坐到桌前,拿了筷子递给曾祖父,“吃饭,吃饭。” 袁弘德有些奇怪她突然而来的好心情,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在袁明珠碗里,“出门在外,没有家里的饭菜好,将就着吃点,等回家了再让曾祖母给你做好吃的。” 袁明珠咬了一口馒头,用力的点头:“嗯!” 他们轻车简从出门,也没有人帮着铺床铺,吃了饭袁弘德一边铺床铺,一边问哼哼着小曲帮忙的袁明珠:“今天这么高兴啊!” 他倒是没觉得有值得高兴的事,反而是遇到秦四狗两口子,觉得很是晦气,而且心里记挂着京城的顾重阳,不知道事情这么样了,心情正沉重。 袁明珠:“是啊,我突然觉得很高兴,感觉顾重阳的事能顺利解决。” 袁弘德被她逗笑了。 他们路过的这处,是京城往晋地的道路,秦四狗是大胡氏的人,这个节骨眼他们出现在这里,不要说也能猜出来他们的目的地。 看来她让人送去京城的信生效了,大胡氏已经上当。 也不知道这人是太自信还是蠢,居然用的是她自己的人手。 应该是自信吧,她肯定不会把顾重阳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孤儿看在眼里。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被客栈里的嘈杂声吵醒,看到她曾祖父正站在窗户的旁边看着窗外。 她也跑过去,偷偷往外看,不过什么也没看到,外头还黑蒙蒙的,只看到几辆马车在往外走。 袁明珠正想问她曾祖父看什么,外头有人敲门:“袁先生,起了没有?” 袁弘德应道:“起来了。” 走过去把门打开。 来人是商队的人,拎着个布包给袁弘德:“把头让给准备的干粮。” 袁弘德接过去,袁明珠把银钱递过去。 “谢谢袁先生,谢谢小少爷,你们忙,我先过去了。” 跟着商队的散客,一般都是自己准备干粮,不过袁弘德出手大方,商队的人也就给他们准备好一份。 再次上路的时候,袁明珠陪着她曾祖父坐在车辕上:“曾祖父早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就随便看看。” 见曾祖父不愿意多说,袁明珠就不再问了,不说她也知道曾祖父看的什么。 不日就到了京城。 进城门的时候,商队跟他们分开,商队的把头过来:“袁先生,就此别过,若是回程还要跟我们一起,可以五日后去客栈汇合。” “若有需要,袁某就去叨扰您。” 商队走了,袁明珠说:“我们去哪里?要不先去看哥哥吧?” 袁弘德把车赶起来,“嗯,先去看你哥哥们。” 他们这边刚到国子监,那边安阳侯府和安定侯府都接到了消息。 同时接到消息的还有汉阳公主府。 曹公公禀报:“明珠小姐来了,要不要请他们到府里做客?” 上次公主对明珠小姐的喜爱他们还记忆犹新呢。 大公主犹豫了一下:“……算了吧!” 顾重阳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得呢,这件事确实不好再把袁家牵扯进来。 下头的人却以为是公主已经不喜欢那孩子了,也就撂开了手。 袁弘德赶着车,跟人问了路,就到了国子监门前。 门子听说是来找人的,接了袁明珠递过去的辛苦钱,跑了去给他们喊人。 袁伯驹和袁仲驹很快过来了。 先给他们找了客栈安顿。 进了客栈点了饭菜,袁伯驹:“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看他的表情没有焦躁,袁弘德也不再追问,爷儿四人坐下先用饭。 吃了饭,袁明珠把从家里带来的物品给了哥哥们。 袁伯驹吩咐跟来的小厮侍书先拿着东西回去。 “家里的信我们收到了,曾祖父说的对,我们只能证明顾重阳是顾氏托付给我们的,也能证明他跟顾帆是叔侄,但是顾氏的来历我们也不知道, 顾重阳叔侄也想通了这一节,觉得我们去作证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就没在要求我们去作证。” 袁明珠想捂脸,刚一见面她就要被拆穿了? 袁弘德也纳闷:他什么时候给伯驹他们写信说这些了? 不过也觉得伯驹的话有道理。 只是这样一来,顾家叔侄这事只怕更说不清楚了。 说:“我不曾写这样的信?信是哪里来的?不过倒是说的有些道理,只是这样一来这事怕是更棘手了。” 435、娘娘腔 袁伯驹:“信是从驿站寄来的。” 疑惑道:“我们也在纳闷呢,寄来的书信笔迹跟曾祖父的不同。” 爷仨讨论了半天,也没弄清楚信件哪里来的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袁明珠看着信上面跟她截然不同的字迹,闭上嘴什么也没说。 也基本猜出来这封信是姜大人让人重新仿冒着袁弘德的语气书写了寄过来的。 故意让胡家的人窥探到信的内容。 哪一方都不是省油灯,端看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了。 袁明珠的心情异常愉悦,问她大哥学业学得如何?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袁伯驹笑着说:“还行吧!” 这里地处江南,江南的细腻跟北方的豪爽截然不同,应该不太适应。 从他的笑容里能看出这个还行得打折。 曾有人说明成祖迁都燕京,除了天子守国门的考量之外,应该也有生活习惯不同的原因。 袁伯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说:“大哥请两日假,带你去好好逛逛,买些衣料和……。” 看看她身上假小子的装扮,把后头的首饰和胭脂水粉给吞了回去。 袁仲驹倒是不没想到这个,接着说:“还得买些桂花油,你这头发怎的还是这么少?” 捏着她的小胖脸:“吃这么些好东西都长成肉了,你好歹也分一下长长头发。” 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路对面一家酒楼的包厢里,顾重阳看着他们兄妹打闹,嘴角微微上翘。 第二天一早,袁明珠就起来了。 袁伯驹和袁仲驹比他还早,袁明珠吃着他们带来的特色早点,问:“我们先去买什么?” 声音里带着狭促。 两个人的脸一起红了红。 袁明珠又怪声怪调的“哦~”了一声。 惹得他们曾祖父都忍不住笑了,说:“吃饭别说话,当心呛着。” 吃了早饭袁伯驹说:“我已经让侍书给重阳送了信,他说明日来拜见曾祖父,我们今日先去逛逛。” 袁弘德:“也好,另外还得给周大人和姜大人府上送个信,买些礼物,约好哪日我带你们去拜访。” 至于公主府,袁弘德没打算去拜访,对方门第太高,并不适合往来。 袁明珠吃饱了擦擦嘴,“出发,我们去给大嫂和二嫂买礼物。” 谁让二哥昨天欺负她,她是很会记仇的不知道吗? 袁仲驹摸摸鼻子,跟在后头。 其实也不单单是给大嫂和二嫂买,三嫂和四嫂,曾祖母她们的都得买。 无事一身轻的袁明珠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买买买。 对方已经进入他们布好的陷阱里,被抓住首尾是迟早的,她现在心情颇好。 大概是有人见不得她心情好,买了衣料,让小伙计给送去客栈,刚进了隔壁的水粉铺子,就看到货架上头一排布偶。 布偶不稀奇,这会子的女子个个心灵手巧,大多数都会插个花鞋,秀个荷包,缝个布老虎,做个衣裳鞋袜……。 稀奇的是,这些布偶跟她做的布偶简直是一个妈生的,一模一样。 袁幼驹的同款,和袁幼驹骑袁末驹的马上封侯,也赫赫在列。 这就忒不要脸了。 袁伯驹二人平日逛街也逛不到水粉铺子里,并不知道铺子里有也卖布偶。 看到这情形,袁仲驹说:“我们家的布偶这里也有?” 旁边伙计:“这是我们铺子专卖的,请了专门的师傅制作,别处卖的都是偷偷跟我们学的,我们家的才是正宗的, 我们这个布偶里放了我们家专有的香粉,那些仿冒的跟我们的没法比。” 又说:“想放什么样的香料您可以自由选择,有镇静安神的,有熏香的,有提神醒脑……。” 袁明珠拿了香包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香包都是仿的她的。 不过能分辨出来仿的不是完全成功。 看到袁家的人迟疑,伙计又说:“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若是觉得买了不好带回家,也可以回到你们当地再买, 我们馨桂坊在几个大州府也有铺子,里头都有的卖,不过要是没设铺子的就地方就没办法了,只能在这里买了带回去。” 袁明珠有些气闷,她只是小打小闹挣点零花钱,结果创意就被人剽窃了用于推广。 馨桂坊她听说过不少回了,据说是最大的香粉作坊。 宫里的娘娘都用他们家的香粉。 这么大的巨无霸居然做这么不要脸的事,也是让人吃惊。 袁明珠看着这些布偶就生气,说:“不好看,尤其那个猴子,丑死了,我们不买。” 气呼呼的到另一边选其它东西了。 听她这样一说,旁边本来有意向想买的顾客也收回了手。 把那伙计气的就差翻白眼了。 骂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袁明珠让另外一边的伙计给她拿香粉胭脂等,勉强选了几样付了银子。 打开一盒香粉,想看看颇负盛名的馨桂坊是不是名副其实。 捻了一点涂在手腕处,摇摇头,有些失望。 心说:什么玩意啊,颗粒这么粗,一点都不细腻,附着力也不行。 昭朝第一的名头是靠吹嘘出来的吧。 她都认真着没说话,只表情就惹得铺子里伙计不满了。 问他们:“以前没见过这么贵的香粉吧?” 鼻孔朝天的说着嘲讽的话。 袁明珠很认真的点点头:“嗯!没见过。” 就在这伙计以为占了上风的时候,就听她接着说:“真没见过质量这么差,还卖这么贵的香粉,唉,以后不能只听人吹嘘,还得眼见为实, 买都买了,也付了钱试过了,算了,就当我们倒霉了,也不说什么了。” 把伙计气得,指着他:“你个娘娘腔,你懂不懂在这瞎说。” 听有人骂袁明珠娘娘腔,袁仲驹“噗嗤”笑出声。 袁明珠立着眼睛瞪她一眼,让他不敢再笑了,才转身对那伙计说:“你问的我答了,不好还不许人说啊!你这粉就是不如前朝的玉恒春,跟玉恒春比起来,价高质次,提鞋都不配。” 伙计被喷的恼火,往外赶他们。 业内都知道他们家的不如玉恒春,这不是玉恒春没了嘛, 436、传言 “嫌弃不好你买玉恒春去!” 玉恒春的方子在前朝末年就失传了,想买只能去地下找拴马巷陈家去。 伙计笃定他们买不到玉恒春,所以敢说这话。 伙计态度恶劣,袁明珠也不逞多让,叉着腰:“你们家的东西,都是剽窃来的,其它品种我还没试,只试过的两种,馨桂坊香粉剽窃的玉恒春,那些布偶剽窃的武安州袁家, 仿制要是仿得好还好说,偏偏仿得不伦不类,画虎不成反类犬就是说的你们, 就说这玉恒春香粉,你工艺倒是差不多,但是你们的香粉除了香味差不多,其它的像细腻程度,附着程度都太差了, 还有那些布偶,打着有药效的幌子,也把药包做得有效果才行,你们那药包纯粹就是糊弄人,药效根本达不到你们吹嘘的程度……。” 铺子里的掌柜的一看老底被拆穿了,以为他们是专程来找茬的呢,赶紧过来:“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这些都是自己研制的, 香粉跟玉恒春根本没关系,你说的那个武安州袁家,我们听都没听过,怎么仿制他们?” 又说:“你们买好了吧?买好了赶紧走,赶紧走啊,再胡说把你们扭送官府去。” 连吓唬带诈唬。 袁弘德这会是看出来了,他家小宝之前确实是来买东西的,但是见到那些布偶以后,就不是单纯想购物了,想着法子找茬呢! 刚刚那伙计听她说两句难听话若是不接茬就罢了,一接茬,就话赶话吵起来了。 当然,也让他们家小宝得逞了,趁机揭了对方的老底。 看掌柜的威胁他们,马上站出来把对方指着袁明珠的手指撩开:“你说话归说话,手指别瞎指, 去官府啊?好,你说去哪我们都奉陪,实话说了吧,我们就是武安州袁家,你们那些布偶就是剽窃的我们家。” 袁明珠被袁弘德挡在身后,探出头:“你们柜台上正中间的那个马上封侯布偶,就是照着我们家的猴子和马做的, 当初做这个布偶,是给武安州守备府家的姻亲刘家的孩子定做的,打官司我们也不怕,我们能请了刘家给作证。” 掌柜的不愧是接来送往见过世面的,见袁家人不好糊弄,两个年轻人还穿的国子监书生服饰,马上换了一副嘴脸:“都是巧合,可能是做这玩偶的师傅欺骗东家, 我们也是被骗了,真不知道他是剽窃来的,这样吧,诸位去里头坐,我去请示了东家看怎么处理!” 许多来的袁明珠听多了这种推卸责任的官话。 袁弘德虽然没太听过这样的推脱之词,可也不是好糊弄的,说:“不坐了,我们现在住在国子监旁边的永安客栈,有什么事可以去那边留信。” 又指指店铺里的布偶:“我们也没有过分的要求,这些就撤下来吧,没有疗效最好别打着疗效的幌子欺骗大家。” 然后对袁伯驹兄妹说:“我们走吧!” 拉着袁明珠出了店铺。 这件事还是影响了袁明珠购物的热情,一路上小嘴噘得都能挂油葫芦。 对袁弘德说:“我以后要开一家大的香粉作坊,把他们家的生意打垮。” 袁仲驹刮着她的小鼻子:“好,还是我们明珠有志气。” 语气里都是调侃。 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只以为她就是一时不忿,小孩子说说罢了,估计扭头就忘记了。 袁明珠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方法讨回公道,心情就好了一些。 又采购了一些明日用来拜见周大人他们的物品,就回了客栈。 客栈的伙计并没有说有人过来,袁明珠就知道馨桂坊的掌柜就是糊弄他们。 这样也好,以后大家真刀真枪对上,谁也别说冤枉。 馨桂坊那边,掌柜也不算糊弄,待袁家人一走他就去找了东家,把今天这事说了。 东家不是旁人,正是安定侯府的二夫人廖氏。 安定侯府二爷胡维晟两口子管着府里的庶务,馨桂坊是侯府的产业。 廖氏听了管事转达的掌柜的话,十分不以为然:“小泥鳅还能翻出大浪来?别管他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掌柜有了人撑腰,哪里还把袁家放在眼里,真就该如何就如何,货照卖,钱照挣。 不过盯着馨桂坊的人顺着他这条藤,找到他背后的主子。 “公主,驸马爷,馨桂坊的掌柜今天在铺子里跟武安州的一户人家发生争执,那家人说馨桂坊剽窃了他们的方子,要求他们的货物下架, 过后馨桂坊的掌柜去了安定侯府……。” 把事情的详情说了一遍。 这人是汉阳公主府派去馨桂坊的铺子盯梢的。 之前穆驸马怀疑馨桂坊的幕后东家就是安定侯府,如今看来,还真就如此。 穆驸马:“如此说来,姑苏城的潘家还真的攀上了安定侯府。” 馨桂坊是潘家的产业,原本只生产桂花油,潘家在姑苏城和周边地区拥有大片的山林,种植了许多桂树,用作桂花油的原料。 汉阳公主:“估计潘家也不是心甘情愿。” 不是被迫,这么大的产业谁愿意拱手让人? 吩咐道:“查明潘家产业易主的原因,查的时候小心点,这条线暂时别惊动。” 有用的把柄要留在关键时刻用。 禀报的人:“是。” 接着汇报:“馨桂坊的掌柜从安定侯府出来,并没有依照约定把布偶下架,住在永安客栈里的那家人也没有再去找他们麻烦。” 又说:“属下安排了人手盯着这户人家,看到了安阳侯府的大少爷跟他们有联系。” 汉阳公主:“永安客栈住的那户人家是什么人?” “回公主,那户人家姓袁,打武安州来。” 汉阳公主笑了,说:“兜兜转转的还都是这些人。” 禀报之人:“永安客栈还要不要盯着?” 大公主斟酌了一下:“盯着些吧,别让他们吃亏就行,别暴露身份。” 袁弘德接待了顾重阳,又带着袁伯驹他们去拜访了周府和姜府。 应天府府尹升了几次堂审顾帆和安阳侯府的争产案子。 437、请太医 只是随着真假顾帆越来越多,案子越审越糊涂。 好像冒出来的顾帆都有能证明身份的证据,就只最先出现的顾帆,是空口无凭说的。 这一下坊间的传言就多了。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坐在一家茶馆里,就听大家在争论究竟谁才是老安阳伯的真儿子。 “要我说,那个最先出现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无凭无据就敢说自己是侯府的二爷,一看就是个骗子。” “骗子能这么大胆?我看他才是真的。” “哎,你们是那个顾帆要是假的话……?” “是啊,他要是假的那安阳侯府的大少爷也是假的。” “不会吧?安阳侯都确定了他是真的,都上折子给他请封世子了,侯府血脉还能是闹着玩的?” “那也说不准啊,说不定安阳侯就是被骗了呢!” 袁明珠都能感觉到这是有人在带节奏,先说顾帆的真假,再牵扯出顾重阳的真假。 真真假假,老百姓也是雾里看花。 安阳侯进京的时候,京城里已经把他传成了一个不辩是非的糊涂蛋,连儿子都能认错。 安阳侯府里,顾舟和大胡氏正在吵架。 许是这次真被气着了,又或者一路上沈姨娘吹的枕头风有了效果,吵吵了一会,顾舟一气之下就把宝剑拔了出来:“我杀了你这蠢妇!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好哄啊,狼牙锏和玉符明明之前是在祠堂里摆着的,不是你谁能把它们弄出去?” 顾宪和顾娇站在大胡氏身边护着他们娘,还有她心腹的家人也去拦着顾舟,让大胡氏长了几分胆子,回道:“顾檝櫂你别含血喷人,狼牙锏和玉符一直也没在祠堂里, 这么些年我见没见过我自己能不知道?你自己糊涂了吧?要么就是你认了个假儿子怕人嘲笑,在这里跟老娘打肿脸充胖子, 你个没种的,错了都不敢承认……。” 顾舟心底最怕的就是被人知道他生不了孩子了,一听大胡氏的话,以为大胡氏也知道了,更以为他这样就是她算计的。 失去理智的他持着剑就往大胡氏劈过去,也不再顾及着顾宪和顾娇就在跟着,会误伤他们。 大胡氏原本还在嘴硬,硬撑着场子,一见顾舟真的发疯了一般,拉着她儿子就往厅外躲。 厅里其他人也四散躲藏,只留下被吓傻的顾娇。 顾重阳问讯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顾舟的剑正往顾娇刺过去。 他也顾不得其它,随手拿起厅门口的花架上的花盆,朝着顾舟手里的剑扔过去。 花盆击中宝剑,把剑砸歪了些。 接着顾重阳就提着雕花的花架赶到跟前,用花架接住顾舟的几次劈砍。 顾重阳一边抵挡一边喊道:“叫护院。” 这时候被狼奔冢突的众人才回过神来该喊护院。 之前躲在一边看热闹的沈姨娘才明白,顾舟杀了大胡氏对她一点益处都没有。 一个疯掉的安阳侯,更是要被安定侯府掌握在手心里,她的命运只会更凄惨。 跟着一起跑出去叫护院。 护卫来的还算及时,一哄而上把顾舟控制住。 沈姨娘跪在地下,抱着顾舟的腿嚎啕大哭:“侯爷您消消气,您可不能出事啊,您出了事奴家也不活了。” 可能是她这一哭,把迷瞪的顾舟给哭清醒,顾舟摇摇脑袋,回神了。 松开了握着的剑,把沈姨娘扶起来。 温柔的帮着沈姨娘擦着眼泪,“别哭,我没事,我好好着呢!” 沈姨娘扶着顾舟回了她那边院子。 大胡氏死里逃生回来,还想再骂,被下人们劝阻住了。 “夫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您先忍忍吧,看看小姐没出什么事吧,回头找舅爷给您主持公道。” 大胡氏才就坡下驴,去查看顾娇的情形去了。 顾重阳都分不清顾舟是真的迷糊了还是装疯卖傻。 看看手里被砍得斑斑驳驳的红漆花架,觉得顾舟的精神只怕是真的出状况了。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娘几个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这样狠心的爹。” 屋里传来大胡氏拉长了的哭腔。 如果不是顾重阳亲眼看到顾娇没事,都会以为顾娇被伤着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之前丢下闺女只顾着拉着儿子逃命,现在看她哭这么惨,把顾舟骂得狗血喷头,都会以为她是个为了孩子奋不顾身的慈母。 只觉得心里一阵腻歪,他觉得他得找机会再去永安客栈见一见袁明珠。 虽然她看着凶巴巴的,却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出事的时候她能挡在她姐姐前头,不是那等装模作样装柔弱假慈悲的人。 顾重阳指挥着下人把厅里收拾妥当,去了沈姨娘那边。 “父亲,要不要找大夫来给您看看。” 沈姨娘也忘顾舟看过去,她现在也害怕,怕顾舟病倒,不能再给她当倚靠。 更怕顾舟再突然犯病,要是也拿着什么对着她一顿劈砍就惨了。 回来就让丫鬟婆子们把利器都收了起来。 不过他怕顾舟讳疾忌医,没敢提请大夫的事。 现在顾重阳提出来了,她紧张的等着顾舟怎么回答。 顾舟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要是再被诊断出其它病症,只怕现在的官职都得丢。 就不想请大夫。 顾重阳躬身道:“父亲,只怕安定侯府的人一会就该来了,要是让他们掌握了主动权,咱们会被动啊, 不如咱们自己请了可靠的大夫来,就是有点什么,我们也好应对,不会被牵制住, 而且儿子觉得安定侯府请的大夫十分不可靠,万一父亲没病,他们给父亲按个病在身上,咱们也说不清啊!” 顾舟沉吟了片刻。 沈姨娘:“侯爷,大少爷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您得赶紧决断。” 顾舟长出一口气:“去请个可靠的太医来。” 顾重阳躬身应是,“儿子马上差人快马加鞭去请。” 出门找了几个可靠的人,让他们分头去请大夫。 进得内室,看到顾舟神情紧张,见他进来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戒备。 顾重阳坐到他床边的杌子上:“儿子这些日子跟太孙府的世子交好,在太孙府遇到几次太孙殿下,这次就是让人去太孙府,请太孙府的詹事帮引荐一个熟识的太医。” 438、肝火旺盛 明珠说过,顾舟本身就是善钻营之人,他可能不喜欢善钻营的下属和同僚,但肯定会喜欢善钻营的儿子。 所以他回京这些日子,就特意跟京里的公侯之家的子弟交好。 皇太孙一系和跟顾宪关系不好的,现在都被他攻略过一遍了,已经算是成功的混入那些人的圈子。 果然,顾舟听说顾重阳跟太孙府世子交好,还能请动太孙府詹事帮着请太医十分高兴,因请大夫带来的忌讳都淡了许多。 玉珠端了茶进来。 顾重阳把茶接过去,“一会不知道太医来了怎么说,只怕没病为谨慎起见也会让抓些调理的汤药吃,这茶就先不吃了吧。” 吩咐玉珠:“让厨房给父亲和姨娘熬些银耳羹。” 他自己则把茶水给喝了,擦擦嘴角,起身对顾舟二人说:“父亲和姨娘先歇会,我去外头看看。” 顾重阳做的两手准备,除了请太孙府詹事帮忙推荐太医外,还派了人去朝安公主府请朝安公主帮忙。 朝安公主的亲母是汉阳公主亲母的婢女,又都没有兄弟,两人自小就比别人亲厚。 汉阳公主府跟顾重阳来往太扎眼,都是跟朝安公主府来往。 朝安公主的孙子秦骅跟顾宪关系恶劣,跟顾重阳交好也算顺理成章。 顾重阳出了沈氏的院子,就看到樊婆子匆匆过来。 见到顾重阳,樊婆子一愣。 顾重阳心里有些微异样,面上却不显,问她:“樊嬷嬷有事找我?” “……!对对对,奴婢正到处找大少爷,别人告诉奴婢您在这,奴婢就来了。” 欲盖弥彰一般解释了一通她为何来这里,才说起来因:“奴婢看到春熙院的人出府了,往南去的。” 往南,就是去的安定侯府的方向。 顾重阳知道大胡氏收拾停当了肯定会派人去娘家报信,也没安排人盯着。 说:“我知道了,嬷嬷有心了,做得不错。” 他赶着去前院去迎接大夫,也未多言,带着长戟往前院去了。 走了一段微微回首,就看到樊婆子进了沈氏的云栖院。 顾重阳嘲讽般掀了掀唇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都是管不了的事。 到了外院不久,太孙府的良医正就来了。 顾重阳上前行礼。 见到是安阳侯府的大公主出来迎接他,太医微微一愣,马上恢复正常。 “家父病了,不能出门迎接,还请见谅。” 请了太医进内喝茶。 隐晦道:“因小子之事,父亲跟……,跟二弟的娘发生了争执,气急攻心,拿了宝剑欲……,幸亏没伤着人, 小子怕父亲气出个好歹来,请太医上门看看。” 太医想的有些多,眼神闪烁着,说:“天气乍暖,昼暖夜寒,人就是容易肝火旺盛。” 正说着话,朝安公主府推荐的太医也来了。 太孙府的良医正面色就有些不好。 后头来的王太医笑容也有些勉强。 顾重阳惶恐道:“父亲突然大发雷霆,小子没经过事,怕他气出个好歹,想着二位医术精湛,请二位看诊的人多,怕有事来不了耽误了,就都去请了, 也是家父运气好,二位竟然都在,都是小子的错,二位莫怪。” “顾大少爷也是一片孝心。”王太医说。 良医正也附和了两句。 往内院去的路上,顾重阳说:“家父如今卧床休息呢,小子要请诸位来,家父怕耽误差事不愿意,说歇歇就好了,好说歹说才同意。” 两位太医低头行路,也听明白了顾重阳的暗示:得诊出有病,病情还不能太严重,不能耽误差事。 也不知道是安阳侯的主意还是谁的主意。 到了云栖院,沈姨娘躲到了屏风后头,太医依次诊治了。 无非就是照着顾重阳暗示的,“如今气温昼暖夜寒,人本身就容易肝火旺盛,你们劝劝顾侯爷凡是还是该往开了想。” 开了降肝火的方子。 顾重阳吩咐人去抓药,亲自送二位太医出门。 还在跟太医寒暄着呢,安定侯府的马车就到了,车上下来的是安定侯府二爷胡维晟,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位太医。 后头的童子拎着药箱。 三位太医成三角位置站立着。 都是同行,彼此都熟悉,寒暄了几句才分开。 顾重阳对着胡维晟施礼:“胡二爷。” 这称呼差点没把胡维晟气死,太孙府良医正和王太医一看气氛不对,急忙告辞开溜,只胡维晟带来的太医走不了只能看着场中刀光剑影四射。 “没娘教就是不行,家教堪忧。” 顾重阳:“顾家的家教就不劳胡家操心了。” “你母亲呢?欺负我胡家没人了吗?他顾檝櫂 竟然敢执械伤人?” “我母亲在祠堂里,不需要胡二爷去祭拜。” 胡维晟说的母亲是胡氏,顾重阳说的母亲是顾氏。 顾重阳接着说:“而且,胡氏进了我顾家的门,就是我顾家的人,她做下如此恶事,居然敢把顾家祠堂里供奉的物品偷盗出去,实在胆大包天, 家父若是再不管教,只怕她将来越来越无法无天。” 把胡维晟气的拿手指着顾重阳,一句话也说不出。 胡维晟觉得,一步错步步错,当年他妹妹为了入主安阳侯府,未婚先孕,怕肚子遮不住,只能对顾氏下手。 谁知道却让顾氏走脱了。 今日这样的结果,不得不说是当年的后果。 事到如今,已然不反省自己的错,还在后悔当日斩草未除根。 顾重阳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带人去了春熙院。 吩咐身后的管事:“带人把手着云栖院,不得让胡家的人进去,侯爷已经被气得病了,经不起他们一再折腾。” 看管事面露苦色,说:“谁要是端着我顾家的碗,还想砸我顾家的锅,别怪我让他撑死。” 管事才正色看向他。 永安客栈这边,后院洗衣服大婶家的小子拿了袁明珠给跑腿钱,替她跑了一趟腿,回来跟她说:“小少爷,潘家水粉铺子里的布偶没有撤下来,还在卖着呐。” 袁明珠拿了块云片糕给他:“知道了。” 小子拿了云片糕跑了,袁明珠拿鼻孔哼了一声。 正准备关门,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有个酒楼外卖打扮的小子站在那里。 439、差距 “噗”,袁明珠没忍住笑出了声。 屋里袁弘德听到她的笑声,抬头一看,也忍不住笑了。 酒楼外卖小哥见状,快走了几步进了屋子:“客官,您点的餐送来了。” 说着,还非常专业的略抬了抬手里的食盒。 袁明珠傲娇的冲着桌子抬抬下巴,“呶,放那吧!” 顾重阳把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来几样小菜。 问袁弘德:“我没来迟吧?曾祖父你们还没吃饭吧?” 袁弘德坐到桌旁,“还没吃呢,正准备去吃呢你就来了。” 看看桌上的饭菜,都是他们家小宝喜欢的菜色。 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 又喊袁明珠:“快洗洗手吃饭了,都是你喜欢吃的。” 袁明珠洗了手过来,桌上除了一道本地特色的板鸭之外,都是照着她在家里喜欢的口味做的。 看她喜欢,顾重阳也嘿嘿笑了。 袁弘德:“事情怎么样了?” “顾舟回来了,听说了狼牙锏和玉符出现的府外,跟胡氏大吵一架,拿了剑要杀了她。” 说的似乎云淡风轻。 又说:“我出门之前接到消息,圣上要召见应天府尹。” 袁明珠:“太好了……。” 袁弘德摸摸她的头,微微摇摇头。 圣心难测,不愿意让她给顾重阳太多希望,免得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袁明珠下面的话就没再说。 不过她在心里算了算路程,照着他们从晋地迁徙出来时候走过的脚程算,秦四狗这会应该已经被擒住了。 这还是担着重担,带着老弱妇孺的脚程,照着秦四狗他们的脚程,应该还要快些。 要是能在圣上召见应天府尹之前回来就好了。 圣上金口玉言,他亲口了断的案子,就是驾崩以后,新帝也极少犯案。 顾重阳就看到对面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顾重阳给袁弘德夹了一块板鸭,说:“曾祖父就放心吧,我们还有后手,算着日子也该起效了,大概就这两三天了。” 说话的时候抬眸看了袁明珠一眼。 知道他还有后手,袁弘德就放心了,也未多问是什么后手。 只说:“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顾重阳也不想袁弘德误会这个后手是他的主意,避开这个话题,问:“刚才怎么回事?” 袁弘德看看袁明珠:“不是什么大事……。” 把潘家胭脂水粉铺子的事跟他说了说。 袁明珠噘嘴道:“怎么不是大事?把我气死了。” 握着胖爪子:“我也要开个大大的胭脂水粉作坊,把潘家的铺子干趴下。” 顾重阳:“我支持你,我小叔在姑苏城那边的庄子和铺子,之前就是租给潘家的,你要是开作坊,收回来以后就不租给他们了,给你用。” 袁明珠:“等等,等等,庄子和铺子在大胡氏手里的时候都是租给潘家在用?” 这也忒巧了。 她说呢,一户商户怎么这样硬气,被抓住剽窃的现行了都不怕。 原来后头有粗大腿。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开了。 她胆子小啊! 最终还是觉得不忍这口气怕脸疼,忍了这口气怕肋骨疼。 挠挠小脸,真是选择困难啊。 顾重阳:“我以后给你撑腰。” 许诺:“最多两年,”伸了俩指头,“两年之内肯定见分晓。” 他的话让袁明珠心里一颤,“两年?” 盯着他的手指头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两年见分晓?是指的两年之内会皇位更迭?老皇上快不行了? 顾重阳现在站的位置,能得到的信息多了太多了,他要是断定两年,应该出入不大。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皇位更迭是顺理成章式的,还是兵戈相向式的? 袁明珠想起铁矿那边藏着的兵马,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冷。 顾重阳知道她聪慧,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后,觉得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聪慧。 “是啊,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把安定侯府踩在脚底下才能回去,等我把他们家踩下去,他们家的那些产业我都给你弄过来。” “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袁明珠只觉得面前的少年郎十分的陌生,他回到正轨以后,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可能以后他们之间的差距还会更大,他站的位置,注定了他不会平庸。 笑的有些勉强:“好啊!” 顾重阳十分高兴,直到回到府里,还在偷偷的笑。 拿出以前捡到的那只发钗,放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长戟看他这么早就睡了,有些担心,“大少爷你没事吧?” 顾重阳坐起来:“没事,能有什么事?” 他今天把安定侯府的二爷堵得哑口无言,还给了明珠承诺,她也答应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 早起,还有更好的消息传来。 走太行陉的商队,在路途上抓到一群盗墓者。盗墓者被扭送当地官府,经讯问,这些人居然是安阳侯府的人。 而被盗撅的看着不起眼的小坟头,里头所埋的人居然就是安阳侯府的先夫人顾氏。 这个消息再次如同滴入沸油中的水。 本来这两日圣上身体不适,要召见应天府尹的事就耽搁了。 此时安阳侯府长子跪在宫门之外,圣上也只能拖着病体召见他了。 不召见不行,坊间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说法:老安阳伯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都是当年背叛三楚将军的报应。 当年之事,是三楚将军要把顾成峰唯一的掌上明珠纳入后宫,明着是恩宠,实则是质子。 顾成峰才一怒之下反了。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知情的人死的死亡旳亡,再说什么都有人相信。 就像后世,有人给秦桧洗白还不是都有人拍手叫好。 郑妃帮着老皇上抚着胸口顺气,老皇上活动刚剧烈一点就喘得跟拉风箱一般。 郑妃:“皇上,臣妾让人送安阳侯府的大公子回去”郑妃帮着老皇上抚着胸口顺气,老皇上活动刚剧烈一点就喘得跟拉风箱一般。 郑妃:“皇上,臣妾让人送安阳侯府的大公子回去郑妃帮着老皇上抚着胸口顺气,老皇上活动刚剧烈一点就喘得跟拉风箱一般。 郑妃:“皇上,臣妾让人送安阳侯府的大公子回去 440、觐见 皇上一边费力的呼吸着,一边摆摆手。 拒绝了郑妃的提议。 似乎说话都困难了,不过看手势,是要求郑妃拿药给他。 “皇上,这药黄御医交代了不能多吃。” 皇上示意她不得多言。 郑妃也不敢违逆皇上,只能喊了太监拿药丸和温水,“吃一颗药丸,等喘得不厉害了再去。” 又吩咐人备步辇送皇上去御书房。 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辣,宫门外头,阳光正无遮无拦的炙烤在顾重阳身上,一身淡蓝色的绸衣,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即便是来之前就有准备,在膝盖的位置垫了一层垫子,跪得久了以后两条腿也在渐渐失去知觉。 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往下滚落。 不好动手擦,只能闭一闭眼睛,防止汗水流到眼睛里。 在煎熬中日头一点点偏移,终于有太监出来了,“宣安阳侯府大公子觐见。” 可能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辣着眼睛了,眼睛发涩发涨,想要流泪。 可是他知道,他没有流泪的资格,流泪只会让人看到他的软弱。 来传话的是位中年太监:“顾大公子,请随我来。” 顾重阳站起身,膝盖上似乎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硬挺着走了两步,却如同踩着云端,身子晃了晃。 那太监见状下意识伸手欲扶他。 顾重阳抬了抬眼眸,太监的手停下来,旁边的人看着,就像是只虚扶了一下。 顾重阳弯腰行礼:“有劳公公了。” 顾重阳知道,自从皇上病情恶化,平日里就宿在郑妃的春熙宫,所用的都是心腹太监宫女。 再所谓心腹,面对时日无多的老皇上,也得给自己找好退路,不然就只能在皇上驾崩之后守皇陵去。 春熙宫自郑妃起整个都投靠了皇太孙,来的这位公公,说不得就是皇太孙安排的人手。 皇上现在正是暴躁又多疑的时候,谨慎些好。 中年太监走在顾重阳身侧,待到无人处才低声道:“汉阳公主府的曹公公跟我都是前朝宫里出来的,我姓苗,大公子跟老安阳伯面相十分相似。” 跟朝廷的官员要拉拢些同年同乡同窗一样,这宫里的人也要讲究个出身。 出身一样的,大家同声同气,互相照应。 顾重阳步伐都没变,只是低声回应:“多谢苗公公提点。” 听他用的提点二字,苗公公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懂了。 微微侧头观察安阳侯府的这位长公子,觉得传闻十分不可信。 外头都说这位流落民间为奴为婢十分落魄,如今看着,仪态端正,气度不凡,丝毫不堕公侯之家的名头。 可见这传言也不可尽信。 觉得他不愧是老安阳伯的血脉,即便龙困浅滩,只要一朝风云际会,就能一飞冲天。 顾重阳跟着苗公公到了御书房外头,已经有人在等着迎接了,看到他们过来说道:“里头已经催了,快跟我进去。” 大殿里,皇上坐在宽大的桌案后头,他手边上放着一本奏折,这本是安阳侯顾舟前些日子递上来给顾重阳请封世子的折子。 顾重阳来之前,皇上刚刚命人把折子拿出来。 这是顾重阳第一次面圣,皇上看起来气势十足,脸庞有些消瘦,偶尔把拳头压在口鼻上咳嗽一两声。 单单这样看的话,丝毫看不出有油尽灯枯之像。 顾重阳压下心中的诧异,上前叩见。 皇上抬头看他,叫了平身。 对于顾重阳的长相,皇上之前就询问过,但是听说和亲眼所见的感受还是不能一样。 顾重阳的眉眼跟他祖父顾成峰并不完全一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看到他这张脸就能感觉他就是顾家子孙,不会出差池。 那个死在本朝之初的肱股之臣,皇上只是患了痰喘又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不会忘得这么快。 看到他自有一股熟悉感,还有看到后辈的慈祥。 “过来让皇爷爷看看。” 顾重阳站过去,长身玉立的少年,仪态从容,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沉稳大方。 皇上莫名想起他的几个儿子来,他前头儿子们出生的时候正值天下大乱,没有经历童年就长大了。 不像天下平定以后生的儿孙们,因为安享太平,成长的速度总是感觉差强人意。 倒不是他对太孙不满,太孙跟其他人家的子弟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但见过更好的,难免总放一起比较。 顾重阳站定在皇上一米之外,皇上吩咐太监赐座。 因为离得近,顾重阳能听出皇上呼吸之间的急促。 或许是觉出了药效快尽了,皇上当着顾重阳的面把请封世子的折子批示了。 “你先回去,这两日我会召见应天府尹,给你母亲一个公道。” 召见应天府尹,即是给顾氏这件案子一个公道,也让他给这桩公案一个了结。 皇上也为难,顾家叔侄代表着不同的阵营,顾帆是晋王部属,顾舟现在跟太孙眉来眼去。 之前他怕替顾帆主持了公道,让人误解为他在传递对晋王府亲厚的信号。 不主持公道又寒了老臣的心。 还好出了这件盗墓的案子,让他出手变得顺理成章。 顾重阳谢了恩又行了礼,跟着之前带他进来的苗公公出去了。 出了皇宫,又出了皇城,看到道路边他小叔站在一个墙根下。 叔侄俩遥遥相望,顾重阳点点头。 顾帆身后站着的贺苍元从他身后走过来,跟在了顾重阳后面。 很快追上去,“顾少爷,你还认不认识我,我是贺苍元,我们以前见过,武安州的时候,我们一起摘过棉花。” 顾重阳歪歪头,做思考状,然后又做恍然想起什么的模样:“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你哥哥他们呢?” “其他人在城外的庙里呢,我和我哥进城来找您的,听说您发达了,我们特意来投靠您呢。” 走上前牵着马。 “我们早就出来了,先是去了宣府镇,宣府镇的人说您进京了,我们又从宣府镇跑到京城来了,多亏遇到您,不然再过几天该讨饭了。” 顾重阳很义气道:“哪能让你们讨饭呢,你们来了多少人,都召集过来。” 贺苍元:“好嘞,小的马上去把他们喊来。” 441、出门 贺苍元去喊人,顾重阳看看周围,指着不远处的一间酒楼对随从说:“我们去那边坐坐。” 吩咐长戟:“你先回去给侯爷和沈姨娘报个信,就说事情很顺利,我在半途遇到武安州的老乡了,等安顿好他们就回去。” 长戟去报信,顾重阳又叫了个跟着出来的:“你去成衣铺子里买几身衣裳。” 拿了块碎银子给他。 找了个包间坐着喝茶,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给袁家那边报个信。 相比于事情的圆满,他更希望有人能陪着他一起分享这些圆满。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现实,这件事尘埃落定之时就是他们离开之时,之后山高水长,他又是孤零零的了,喜怒哀乐都自己扛着。 要是能把明珠哄了来办脂粉作坊就好了。 袁明珠接到了顾重阳让贺五月送来的食盒,就知道这件事顺利办好了。 大胡氏太过托大,派去挖顾氏坟墓的人都是他们两家的人,还都是有名有姓的。 这事抵赖都没法抵赖。 贺五月把食盒奉上,说:“大少爷说姑苏城的庄子和铺子都收回来,让问问小姐,之前说的办作坊的事怎么说?” 袁明珠想想顾重阳说的两年期限,觉得她还是别冒进的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定侯在朝中经营多年,就是新帝登基后收拾他家,也得要些时日。 他家现在正是烈火烹油之时,她就别去找不自在了。 潘家脂粉在南边盛行,北方因为距离的原因发展的并不太多。 所以她不如先在北方创立作坊,猥琐发育。 把北方潘家没占据的市场占据了。 立住脚跟以后,有了足够的资本再跟潘家分庭抗礼。 到时候胡家倒了,也正是一个一举吞并潘家的好时机。 袁明珠写了一封信,跟顾重阳讲明利弊。 顾重阳拿到信,虽然遗憾,也不得不承认袁明珠说的对。 安阳侯府一半人欢喜一半人失望。 尤其大胡氏,被她大哥叫去骂了个狗血喷头。 在她之前,廖氏已经被骂过一轮了。 照着习俗,大伯哥不该骂兄弟媳妇,一般人家说话都很少说,足可见胡维昆这次火气之大。 把胡维晟两口子一起叫了过去,“你们是猪吗?就长了一个吃心?这种事能派自己人去干?……°” 这会觉得廖氏办事不行,又把管家权收了回来,依旧交给汪氏去管。 汪氏拿回了管家权,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丝毫没有预想中的扬眉吐气。 顾重阳也很快从朝安公主府得到安定侯府的消息。 并跟沈姨娘说了。 “我们也该安插些人手进安定侯府,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沈姨娘的枕头风吹得不错,但是限于身份,其他事情就做的不怎么样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偏居一隅靠着顾舟的支持还被大胡氏压着打。 她的人不行,所以顾重阳走了以后,就让人叫了樊婆子来,跟樊婆子商议这事。 樊婆子离开安阳侯府以后,这些年就是被派往各处执行安插进去打听消息的任务。 见沈姨娘倚重她,马上帮着沈姨娘出谋划策:“各家的仆人女婢都是用的家生子多,想安插进去人不容易, 反而是有些粗细活计,会在外头招了人手去做,就像府里头裁剪衣裳,给家里小姐招教女红、琴艺的人, 有时候府里得了新鲜的玩意,像是得了名贵的花木或者可心的小玩意,都会找了专门懂行的去帮着喂养、栽培……。” 沈姨娘没当过家,哪里懂这些,一听才觉得果然如此。 照着她指点的法子,果然安插了一个擅长养猫的小丫头子进了安定侯府去。 之后更是把樊婆子当成左膀右臂。 却说袁明珠跟着袁弘德离了京城,这回走的东路,从瓜州渡口过江。 船老大还记得他们,见到他们曾祖孙俩忙上来招呼:“袁先生来得巧了,我二伯正好在家。” 叫了伙计送他们过去。 原来韩家把韩朝贵送去货船上避祸,期间轻易都没让他下船。 过了这么些日子,看着风平浪静没什么事情发生,才让他回来。 也是跟程家的亲事议定了,程家拿了六两银子的聘礼给韩家,韩家的这个儿子正式入赘程家。 到了韩家门外,袁明珠才理解为何刚才船老大说“巧了”的时候神色不对了。 韩朝贵今日出门,一袭红衣正准备往四人抬的轿子里进。 看到袁家曾祖孙过来,迎亲的人都看过来。 韩朝贵也立直了身子。 韩老爷子拉着他:“我说今日早起后头竹林里的喜鹊喳喳不停叫,还真是喜事。” 这话说的,好像今天他们家办的不是喜事一样。 女方来接亲的听了,都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 还是禹麟娘让人放了蒲草垫:“快给袁大叔磕个头再走。” 好歹把喜事不喜事的话题给揭了过去。 韩朝贵似乎平常不太穿长袍,抱着衣摆跪下,给袁弘德磕了三个头。 袁弘德含笑受了,“不管是娶妻还是入赘,日子终究是你们小两口过,不管孩子姓什么,终究是你们二人的血脉,好好过日子,也别忘记孝顺你爹娘。” 扶着他起身。 韩朝贵执意又磕了一个头才起来。 花轿抬着,再滴滴答答的喜乐声里走远。 韩老爷子抬起衣袖,偷偷擦了擦眼角。 袁弘德劝他:“孩子乐意,两个人又情投意合,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老人的就别多管了。” 他家两个小孙子刚刚在放的鞭炮里捡了些未燃放的小爆竹,拉了袁明珠去街上玩。 韩老爷子看出来袁弘德不想让他家曾孙女跟着去,说:“就知道玩,给袁家祖父问好了吗?” 两个孩子摸着头嬉笑着过来见礼。 韩老爷子又道:“马上吃饭了,别出去玩了。” 虽说是儿子出门去入赘,韩家依旧备了酒席宴请亲邻。 待开宴的时候,韩老爷子请了袁弘德上座,袁弘德略推辞就坐了。 待吃罢酒席,韩家的两个孩子又拿着鞭炮来引着袁明珠出门去玩。 袁明珠看着他们乌漆嘛黑的手心里攥着鞭炮,很坚决的摇摇头。 那些鞭炮的引线有些已经烧得很短了,这样的鞭炮炸起来肯定有安全隐患。 “我不去,炸着手不是玩的。” 442、欺上不瞒下 禹麟娘听了袁明珠的话,“把鞭炮给我,不许玩。” 给没收了。 俩孩子被没收了危险品,装得可怜巴巴的围着他们娘希望能拿回去。 看着很是活泼,说明恢复的不错。 韩家虽然也宴客,可是并不像嫁女儿或是娶媳妇那样热闹,不像真正的喜宴那样近亲有些都会跟着吃个三两天。 他们家的喜宴在夜晚到来之前就收拾完了。 送走了客人,韩老爷子跟袁弘德秉烛夜谈。 中途韩老爷子说到每年秋天都会跟着昌吉号走一趟北地,今年如果还走北地的话会去袁家拜访。 袁明珠听得心里一动。 昌吉号秋日走北地,运送的是潘家的脂粉,这些她听韩家的人说过几次。 开口问道:“韩爷爷,你们对馨桂坊潘家熟悉吗?” 韩老爷子端着杯子正准备吃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还行吧!” 要说这个朝代有哪个挣钱的行业不是被世家大族完全把持的,运河上的漕帮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漕帮不是一家,在漫长的运河沿岸,无数人家吃这口饭,最初的形成不过是为了生存报团取暖。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人逼急了,一个靠河小码头可能就会让价值万贯的货物阴沟里翻船。 这个亦黑亦白的组织,自有他行事的规则。 各帮派间的械斗从来没有停止过,包括跟沿途船闸和关卡。 朝廷不是没想过去整治,只是做不到。 后头干脆就施行无为而治,只除了出现大事的时候管管,余下就任由其自己调节。 像韩家这样的漕户,没有摩擦的时候就是民,一旦帮里跟其他帮派有了摩擦,他们就是械斗的帮手。 形成了独特的运河生态圈。 既然韩家所在的帮派能接上馨桂坊潘家这样的客户,而且固定数年帮他们运送,对潘家应该很熟悉。 所以袁明珠才有此一问。 韩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明姐儿想知道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先看了看袁明珠,之后又往袁弘德看过去。 就看到袁弘德依旧老神在在的吃着茶。 他就明白了就算不是袁弘德让袁明珠问的,袁明珠问这话他也无意制止。 打发儿媳妇:“天不早了,带孩子洗漱准备休息吧!” 把他家两个小孙子支开。 这让袁明珠很是诧异,知道老爷子将要说的话很严肃,怕两个孩子不懂事出去乱说话,把他们支开。 禹麟娘没有说什么,带着两个孩子去厨房那边洗漱。 “大概三年前,潘家的家主从花街买了一个……,哦,貌美的女子。” 大概是对一个女孩说这种话题很尴尬,老爷子说的磕磕巴巴的。 “买回来以后一直很……,嗯,恩爱,后来那女子突然失踪了,潘家对外说是跟人私奔了,有一天有人在潘家的一个庄子的后头荒地里发现一具女尸, 女尸被发现的时候是装在潘家作坊里用的那大木桶里埋在地下,后头他家大奶奶承认是自己失手把人打死了,装进木桶里掩埋。” 说到这里,袁明珠还是没有听懂,至少没有完全听懂这跟潘家和安定侯府扯上关系有什么必然联系。 妾通买卖,一个奴婢,就算是失手打死了,也也就是受一番杖刑。 袁明珠没明白,袁弘德倒是听明白了。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视角的区别了。 “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撵了袁明珠去休息。 袁明珠看到韩老爷子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一点。 她识趣的没有再追问,由着禹麟奶奶带着去洗漱了。 想来潘家大奶奶是帮着其他人顶罪,这人极有可能是她的儿子。 儿子杀死父亲的小妾,可供想象的空间太大了。 这种丑闻,难怪潘家会入毂,被安定侯府网罗。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也不奇怪,许多事情有时候就这样瞒上不瞒下。 花街柳巷一词,应该就是源于姑苏城,那里有一条叫花街的街道和一个叫柳巷的巷子。 一个女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成为商贾和权贵之家交易的砝码。 在韩家住了一天后,袁明珠留下详细的熏蒸方法,跟着她曾祖父离开。 回程搭乘的是韩家帮忙联系的商船。 一路还算平安,船到武安州北关码头停靠补给,曾祖孙俩下船。 下船到了万香园,就听说了张齐亮和蔺发财乘车出行的时候,马惊了,连人带车翻进了蒲牢河。 “人打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袁弘德觉得不可思议,问:“蔺发财督管造桥,他多少会点游泳吧?怎的还能淹死了?” “他家人也这样怀疑,后头查明,当日是张齐亮请他喝酒,两个人都喝醉了。” 酒后人脑袋不清醒,动作又不伶俐,免不得就失去自救能力。 “蔺家埋怨张家害人不浅,把人抬去张家府上,现在还停他们家呢!” 袁明珠对这个真是觉得无语了,摇头道:“狗咬狗一嘴毛。” 她也猜不透是意外,还是耿超群做的手脚。 不过如今也算得偿所愿,这人居然也敢谋划拿她去邀功,他如果不死,袁明珠也得想办法让他去死。 袁明珠晃晃曾祖父的手。 袁弘德对管事说:“打听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出售的庄子。” “东家买庄子准备做什么用?” “在京城里买胭脂水粉,看到馨桂坊的东西又贵质量还差,我们家以前得过一个制香粉的古方子,我想办一家做脂粉的作坊,肯定比馨桂坊红火。” 管事往袁弘德看去,袁弘德微微颔首。 “行,小的让人给打听着,要是有人出售庄子就去给小姐送信。” 该说的事说完,袁弘德带着袁明珠乘了马车回家去。 袁弘德赶车,袁明珠坐在马车上:“曾祖父,等我挣了钱,也在南山上给您买一个大宅子,我们家搬那里去住。” 圣上现在一面执意传位给皇太孙,一面又不忍心杀几个年长的儿子。 几位成年的王爷在封地都豢养着大批的兵马。 一旦皇上驾崩,天下只怕会大乱。 大昭朝怕是又会重新燃起战火,陷入前朝末年的境地。 443、波动 武安州州城有坚固的城墙,城高墙固兵壮,易守难攻。 城周还有大河可以固守。 各路兵马遇到这样坚固的城防,应该都不会硬攻,而回绕城而过。 袁弘德不知道她打的这样的主意,还挺乐呵,“好,那我就等着住我们明珠给曾祖父买的大宅子了。” 要是一般的人,有了钱不会想着买大宅子,不会想着享乐,只会想方设法多置地。 也就是袁弘德这样的世家子弟,骨子里的消费观跟普通人不同。 袁明珠就是要说服曾祖父,只要说服了曾祖父,家里其他人就反对不了了。 袁明珠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心里却有许多急迫感。 对袁弘德说:“曾祖父,我不想去学里了,去学里就好长时间见不到您跟曾祖母,我每次走的时候都可想可想你们了。” 袁弘德不疑有他,很慎重的考虑着要不要去学里。 从准备去读书,家里就接二连三有事,袁明珠这书读得真可谓多灾多难。 说:“不想去就不去好了,曾祖父去问问哪里有夫子和琴师,请了来在家里教你们。” 至于棋艺和女红,跟着他们夫妇俩学就行。 天气炎热,马车四周遮挡的帘子都被卷了起来,车子跑起来以后,也不显炎热。 车到半途,就看到路边的茶棚里坐着家里的一个长工。 “接到太爷的信,家里就估摸着太爷这两天就该回来了,派了小的在这里迎接。” 袁弘德把赶车的位置让给他,“家里还好吧?” “回太爷,家里都好。” 待到了家中,洗浴罢吃了饭,袁明珠开始跟陶氏她们说这一路的见闻。 “潘家的馨桂坊可不要脸了,剽窃咱们家的布偶,曾祖父让他们撤掉,她他们明着答应了会撤,过后又出尔反尔,曾祖父和我都可生气了, 我们决定了,要在马蹄巷那边再买一处宅子,也做脂粉生意,把潘家北边的生意都给他抢过来。” 陶氏被她的童言童语逗得乐呵呵的,“好,给他抢过来。” 杜氏皱眉。 “你可别瞎撺掇你曾祖父,咱们家也没做过脂粉生意,也没人会做,可别赔本。” 这话一出,梁氏和吴氏都忍不住把脸扭向一边。 曾祖母刚跟着附和婆婆就说这样的话,知道的知道你这是说小妹,要是稍微多心一点的人,只怕会以为是在影射曾祖母。 袁珍珠忙偷偷扯扯杜氏的衣襟。 陶氏嘴唇噏合,到底看在袁珍珠的面子上,没在这件事上说什么。 只对杜氏说:“小树呢,让人去叫他晚上早点回来。” 又说:“让何妈妈多做些明珠喜欢的。” 这个孙媳妇就是忒不会说话,真跟她叫劲,自己能先气死。 “肯定是跟老王头在暖棚那边喂鹅呢。” 袁明珠才知道,老王头有一身的养鸭鹅的本身,他们不在家的这一阵,和他爹一起又去买了些鸭苗和鹅苗回来。 在暖棚里育苗呢。 “暖棚里温度高,保温效果好,不用取暖都行,现在鸭鹅苗都大了,把顶棚拆一半下来,再大一些就能赶到河边让它们自己找鱼虾和水草吃了。” 梁氏:“就是隔壁那家子太糟心了,前连天丢了四只鹅苗,还以为是被黄鼠狼给拉走了呢,谁知道是被牛棒子给偷了。” 原来牛棒子自从出事回来,别的毛病没改好,倒是平白又添了一个吝啬的毛病。 不仅把家里的银钱把得严严实实的,还学了个盗窃的毛病。 “放在外头的柴火他都偷。” 袁家的长工在柳树林那边捡回来的干枯树枝,堆在大门旁,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后来查明是被牛棒子给偷了到城里卖了。 袁明珠听得目瞪口呆。 这人过后,袁明珠开始跟着她曾祖父频繁的进城,在城里找铺子。 还是去的上次给他们家安插奸细的那间牙行,看到袁家曾祖孙俩,牙行的人有些讪讪的。 后头想着他们可能不知道,脸上又恢复正常。 “客官想买什么?” 袁弘德:“想买间铺子,做脂粉生意。” 牙子:“要卖的铺子倒是有几间,不过不适合做脂粉生意。” 领了他们依次看了。 一间在御马街胡记粥铺隔壁,原本是一间胡饼铺子。 还有一间在金谷里旁边,也是做吃食的。 袁明珠看着上头的招牌,觉得有些纳闷,怎的一个个的都是卖吃食的铺子做不下去了? 想到这个她就问了出来。 这位牙子有点娘们唧唧的,听到她发问,“嗨!”pia叽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还不是这世面上的粮价,这两年一直忽高忽低的, 做买卖的怕粮价再涨,买了囤积在家里,结果买回来就降价,做好了卖不上价钱, 粮食价钱高了,他们的卖价也得提高,一提高买着吃的人就减少了,生意难做。” 袁明珠再次看看招牌,又问:“价钱波动的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都关张好多家了,年初那会,崔家的粮行那是一天一个价,半个拉月一斤高粱就涨了三成,后头一个月,高粱又降了回去。” 牙子摇头:“这都什么事啊!” 袁明珠问袁弘德:“曾祖父,粮食价格波动对我们家的酱醋作坊没影响吧?” 他们家的酱醋作坊也是以粮食为原料生出。 袁弘德:“我们的粮食一般都囤积一两年要用的量,这种急涨急跌对我们影响不大。” 444、筹备 袁明珠每一世的寿命虽然短暂,但是经历丰富。 知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一旦起了兵戈,不仅各方小朝廷会征兵、征民夫、征骡马、征粮,还有地方恶势力趁火打劫,劫掠民财,甚至强抢民女。 她和陶氏,就曾经是乱世的受害者。 她紧贴着袁弘德站着,“曾祖父,不会再打仗吧?” 袁弘德摸摸她的头顶:“有曾祖父在,不怕。” 袁明珠在曾祖父的手心里蹭蹭头,不错,有曾祖父在,不怕! 曾祖父肯定不会做出舍弃家里的某个人去换平安的事,也不会像没头苍蝇似的舍命不舍财,守着财物舍不得逃命。 袁明珠牵着曾祖父的手,“我们去李家看看,看看他们家的脂粉铺子生意如何,若是生意不行我们就盘下来。” 这是他们来之前商定好的,能自己盘下一间铺子就自己盘,自己找不到合适的铺面,再去找李家商议能不能接他们家的铺子。 李家铺子之前就是经营脂粉的,接了就有固定的客人,倒是比开新铺子有优势。 曾祖孙俩去了李家的脂粉铺,站在铺子外头看着铺子里的情形。 虽然不至于门可罗雀,也门前冷落车马稀。 刨除现在是夏季脂粉铺子的生意也在缩减的原因,这样的状况也算不得生意兴隆。 隔壁正好是崔家的粮行,车马正在装卸粮食。 于是袁弘德就带着袁明珠往李同芳家去。 听家中下人说袁弘德来了,李同芳有些惊讶。 自从出了他亲家家跟袁家退亲那事,他就觉得愧对袁家。 袁弘德也觉得见到他别扭,两人总是故意错开,碰面都变少了。 袁弘德亲自登门?这让李同芳有些受宠若惊。 吩咐下人:“请进来。” 得知袁弘德想要他之前接的那间脂粉铺子,李同芳只能实话实说:“那铺子的生意不好,自从我接手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正想转手或者转行, 按说您想要就该给您,可是那铺子被隔壁的粮行看中了,已经缴了定金签了合约,只等我这边把货物清理干净就交接。” 袁弘德和袁明珠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崔家的粮行看着面积已经不小了,怎么还要扩大? 虽然有些遗憾,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跟李同芳告辞,曾祖孙俩回去等牙行的消息。 牙行还算靠谱,三日之后就让人捎来消息,靠近金谷里的正街上有一间卖绣品的铺子要转让。 听说靠近金谷里,袁弘德有些犹豫。 袁明珠倒是没觉得不好。 不就是妓子嘛!不过就是一群可怜人,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在尘埃里。 金谷里才是胭脂水粉衣料首饰的最大消费群,而且那里的女子们引领着时尚的潮流。 穿戴上的流行,都是从她们身上开始的,官家小姐、夫人,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妾,表面上看不起她们,却都跟着她们带起的流行风穿着打扮。 袁明珠劝着曾祖父:“那里的生意好就行,左右我又不亲自在柜上卖货,还得请伙计,在哪又有什么区别?” 袁弘德出面,很快把铺子盘了下来。 之后就开始装修。 马蹄巷这边的庄子也买了,袁明珠就带着芸香燕柳和郑妈妈去了庄子上。 袁明珠试过馨桂坊的香粉,知道他们的香粉是用稻米所制,经过发酵和澄清研磨,加入香料。 玉恒春最早也用的稻米,后来袁明珠在一本古医书上看到用栗米制作更好。 栗米的粘度高于稻米,制成之后的香粉附着力更高,持久度更强。 颗粒也更细腻。 所以玉恒春的顶尖高档香粉用的是栗米,普通品用的稻米。 还有就是,发酵的时候,玉恒春的产品里添加了一些曲。 最后一个秘方诀窍,发酵的过程中,发酵缸里会放入一个布包用于封口。 没有人知道放的是什么,只袁明珠知道,那东西价廉又易得,乃是竹炭颗粒。 袁明珠带着人捣鼓了几天,终于几个大缸放入地窖开始发酵。 放入地窖也是一个重要的细节,地窖能更好的调节温度,使得发酵更完美。 袁弘德和陶氏看她忙碌心疼,又找到牙行添了几个人手。 现在他们缺的不是秘方,而是缺少后期加入进去的香料。 好在这些东西都能采买到。 除了香粉,袁明珠还做了口脂、润手油等其它品种。 开业这一日,她跟着车去铺子里送货。 他们的品种还不齐全,现在铺子里出售的大多数是购进的成品。 为庆祝开业招徕客人,袁明珠让人备了试妆的试验品,可以由店里的女伙计现场演示妆容。 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和选购。 不过也正如袁弘德所担心的,铺子里选购商品的,都是各个花楼里的姐儿和讨好姐儿们的恩客。 女子们穿红着绿,在店堂内就肆意调笑,良家女子看到这种情形,全都望而却步。 芸香一见这种情况,就拦着不想让袁明珠进去。 “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跟郑妈妈送去就好。” 袁明珠:“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又不会吃人,怕什么?” 芸香无法,只能拿了帏帽给她戴上。 袁明珠下车的时候,旁边一个穿着素雅衣衫的姑娘也正由丫鬟扶着站在铺子门前。 看到铺子里人头涌动叽叽喳喳的情形,女子轻轻蹙起眉头,蹙眉的模样不仅不让人厌烦,看着还仙气十足,很是让人心疼。 女子虽然蹙眉,却未犹豫,抬头看看黑漆金字的招牌上的“妍玉春”,迈步进了门槛。 铺子里非常热闹,女伙计在演示化妆,充当模特的不是铺子里预备的人选,而是毛遂自荐的姐儿们。 这些人比预备的人选放得开,一边接受服务一边还询问着这样做的缘由,面对周围人的品头论足面上依旧一片坦然。 这大概就是花街女子跟普通女子的区别了。 那位自带仙气的素衣女子看着正在试妆的女子,让女伙计也不给她拿一盒对方正在使用的胭脂。 正在试妆的女子是那种明艳的美,热烈而张扬,所以女伙计给她推荐的是浓艳的胭脂。 445、乐户 袁明珠看着女伙计要给素衣女子拿同样的胭脂,忙摆手制止。 女伙计接到暗示,把手伸向另一种颜色的胭脂。 介绍道:“这位姑娘,你的肤色更适合这种淡雅的胭脂。” 这一款的胭脂是用桃花为原料淘制的,涂在脸上轻而薄,最适合小家碧玉般的女子。 素衣女子有些犹豫地拿着胭脂,眼睛里似乎都蒙上了淡淡的清愁。 跟着她的丫鬟赶紧劝慰她:“小姐,这个胭脂确实适合你,拿回去奴婢帮您上妆试试。” 这边的动静,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对素衣女子所买的东西关注起来。 恰好此时女伙计正在跟她介绍铺子里的香粉:“这款香粉是我们东家照着孤本古籍上记载的秘方研制的新品,比市面上的所有品种都更细腻,……。” 介绍了一番之后,又说:“这款香粉除了贵一点没有其它缺点,我看您手腕的皮肤也十分细腻,可以抹一些看看效果。” 被夸皮肤细腻,素衣女子倒是没怎么样,她带来的婢女一脸的与有荣焉。 说:“那是,我们小姐的皮肤特别白皙。” 特别白皙的小姐一点也不怕人围观,只淡淡拢着眉头,似乎略有些不耐烦。 不过还是挽起衣袖,配合着女伙计把香粉抹在手腕上。 等香粉晕开,很矜持的说:“确实还不错,价钱贵些也有价钱贵的道理。” 她们这些有名号的姑娘,肯定不会嫌弃贵,这些都是脸面,各个头牌在脸面面前从来不差钱。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也都跃跃欲试。 那个明艳的姑娘也把衣袖挽起来,递到女伙计眼前。 拿手指抚着抹了香粉的位置,果然效果极好。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女伙计太没眼色,凭什么只夸戚青衣那女人,她这一身皮肉,不比那假惺惺的女人白嫩? 见戚青衣都付钱买了,她也不甘落后的喊了她的婢女付钱。 有这二人带头,众人跟不要钱似的的纷纷解囊。 就在一切都很顺利,一盒盒香粉被顺便卖出的时候,“哼!一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一个声音很不合时宜的在人群中响起。 “沽名钓誉,什么香粉能比馨桂坊还好?我反正不会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只用馨桂坊。” 众人往声音的主人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梳着飞仙髻锥子脸的女人。 满满的鄙视,从她的冷哼和白眼里透出来。 还没付银子的人就互相观望着,有些打了退堂鼓。 其余游移不定的人看到有人打了退堂鼓,也跟着退缩了。 别人都没吱声,只浓妆女子拿着扇子掩着脸:“别笑死人了,跟谁用不起馨桂坊似的,这也好意思炫耀?我看你才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吧?” “对面那人谁啊?”有人跟旁边的人打听。 “仙都冠新来的头牌许凤翔!” 这样一说大家就知道浓妆女子为何跟锥子脸呛声了。 金谷里一条街住的都是娼优和乐户,俗称贱籍,乐户家的子女还是乐户,世代相传。 这些人有些祖辈就是乐户,有些则是罪犯被籍没的妻女。 还有些是乐户人家买来的良籍,调教好了充当摇钱树,就像茜罗那样。 这些人口中的仙都冠是一家戏园子。 乐户也会互相流通,这位徐凤翔,就是打晋地来的。 晋地是乐户的主要聚集地,自打各地来了许多晋地移民,各地对晋地乐户的需求也在增加,徐凤翔就是这种情况下来到的武安州。 徐凤翔来了以后,许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一直压着天香园和春红院的头牌一头。 天香园的戚青衣自命清高,当然不屑当众跟人争执,春红院的乔茵茵可不怕,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哪里愿意忍? 掌柜的看了一眼袁明珠,没得到指示,知道她这是有意考察一下他的应变能力,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照着他的经验,对徐凤翔说:“好叫这位姑娘知道,这款香粉比馨桂坊如何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满室哗然。 浓妆女子乔茵茵恨不得把手里的香粉扔出去,直接扔在掌柜的脸上。 店家什么意思?她在帮他们,他们居然配合对方打她的脸? 戚青衣都看不下去了,也要开口帮乔茵茵那个女人。 不仅戚青衣,还有其他人看不下去,就连站在袁明珠身后的丫鬟和妈妈们都想站出来阻止陈掌柜砸自家的招牌。 袁明珠举了举手,示意芸香她们稍安勿躁。 就见对面的陈长贵面对乱糟糟的局面丝毫未乱阵脚,面带微笑给众人微微躬身行礼。 见群情激奋,绯闻达到了他想要的模样,尤其那锥子脸,一脸洋洋自得。 陈长贵在浓妆女子彻底爆发,砸了他笑脸之前,接着道:“但是,我们的妍玉春跟前朝失传的玉恒春乃是同一配方,” 不顾众人短暂惊愕之后的嘈杂,“而且我们在原配方的基础上又进行改进,较之不仅增加了好几种香型,还添加了几个色度。” 说着示意女伙计把几个色度的香粉展示出来。 戚青衣和乔茵茵这种皮肤白皙细腻,天生丽质的女子,理解不了香粉还要区分色度的原因。 戚青衣虽然疑惑,也只是轻蹙峨眉,乔茵茵就干脆直接问了出声:“不是越白越好吗?” 其他人也纷纷发问:“是啊,不是越白越好吗?” 陈长贵退后,把主场让给展示香粉的女伙计,这些女伙计都是专门经过岗前培训的。 仪态端庄,声音和煦,业务娴熟,让人如沐春风。 “当然不是越白越好,皮肤白的,不用香粉也好看,就像这几位,素颜也光彩照人,若是选了不合适的不仅不能增分,还会越用越难看。” 被点名夸素颜也光彩照人的几位努力保持着淡然。 有过越用越难看经历的也不敢吱声,怕暴露缺点惹人嘲笑。 铺子里没准备这样的人选,如今的情形,估计指望顾客自告奋勇也不现实。 袁明珠看看身边的诸人,示意郑妈妈:“郑妈妈你过去配合一下。” 带着两个年幼儿女卖身袁家的郑妈妈,之前生活困苦,面部粗糙,皮肤干枯发黄,眼周皱纹横生。 来到袁家时日尚短,养好些也有限。 446、应对 得到示意的郑妈妈有些羞赧的走上前,坐到演示的座位上。 众人此时才看到站在人后的袁明珠一行人。 戴着帏帽的她让人一眼就能区分出她是良家子。 年岁又小,还没到该打扮的年岁,所以大家对于她的出现都十分好奇。 陈掌柜上前:“少东家。” 众人才恍然大悟。 袁明珠:“你们忙,我随便看看。” 这是告诉前头演示的人,开始吧,不用顾忌自己。 女伙计闻言,把布巾围在郑妈妈的脖子下面。 随着女伙计的手在郑妈妈的脸上涂涂抹抹,大家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郑妈妈皮肤颜色深,抹上亮白的粉以后隐隐还能看到底下的肤色,给人的感觉十分不自然。 待脖子上的布巾拿下来以后,观感更差了。 脸跟脖子色差十分大,就跟脖子上放的另外一个人的脑袋似的。 大家似乎明白为什么说不是颜色越亮白的香粉越好了。 待女伙计给郑妈妈清洗干净,抹了香脂,又挑选了合适的香粉涂抹均匀,打上腮红……,郑妈妈整个人好似一下子年轻靓丽了好几岁。 女伙计讲解道:“合适的才是最好的,不一定非得追求价格,我们这款新出的妍玉春更适合两个极端的客人使用, 第一个是有高端要求的客户,像这位顾客,她的肤质要差一些,普通的粉遮盖不住,她选妍玉春就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还有不差钱的,想要追求精益求精,也可以选择我们的妍玉春。” 看着已经偷偷溜走的锥子脸之前站过的地方,“其他的客人,就可以选择普通的香粉,我们妍玉春也有大众产品,物美价廉。” 刚刚众人的注意力被妍玉春的新品香粉吸引了,这会才注意到许凤翔不知道何时偷偷溜了。 许凤翔突然空降到这里,抢了许多人的风头,本来就招人嫉恨,这些人看她这样灰溜溜偷偷离开,纷纷开口嘲讽。 袁明珠可不会阻止,许凤翔纯属自作自受,都是开门做生意,你不想买就不买,何苦断人财路? 她那路见不平都算不上,用都没用过就敢断言,估计是出风头出惯了,是该有人教教她做人。 那些皮肤底子不好的和不差钱的姑娘,围着询问购买妍玉春。 袁明珠舒了一口气,曾祖父选的这位陈掌柜真不错,应变能力很强。 今日开业也算是打响了第一枪。 为何说是第一枪?袁明珠可不会满足于只在武安州本地打响名号,她要做的是占据整个北方市场。 靠着地域和运输的优势,先做到占据半壁江山,跟潘家和他家背后的安定侯府对抗。 不仅开业那天,之后的接连几天妍玉春的销售都没有停止过。 陈掌柜跟袁家曾祖孙俩分析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几日出售的都是色号深的,我们分析了一下,认为有些是开业当天看人多没好意思买,怕人知道自己皮肤差, 还有些是看到其他买回去的人使用效果很好,慕名而来的。” 袁明珠点头,觉得这个说法还算靠谱。 毕竟是价格不菲的高端产品,为了彰显尊贵,袁明珠给出的定价比普通品种贵了十数倍不止,连续销售了几天之后,销量开始下滑,直至停止。 就在袁明珠想着该策划个什么活动来刺激销量,打一下广告的时候,妍玉春出乎意料的又有了销量,而且销量还在稳步增长中。 这一日袁明珠带着人正在研磨茉莉花的花瓣,准备用水蒸气蒸馏法提纯茉莉花精油,芸香和郑妈妈一脸古怪的进来。 袁明珠疑惑的问:“怎么了?” 芸香:“有人要订购一批妍玉春,让来问问东家能不能让些利润。” 袁明珠:“哦?对方是什么人?有没有说就想买这一批呢,还是以后还会订购?” 如果是想分销他们的产品,倒是可以让些利。 芸香她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袁明珠问她:“陈掌柜呢?” 芸香她们没有经验没问情有可原,陈掌柜不该也这样不专业。 “陈掌柜请客人去稼莘居吃饭了,太爷也去了。” 听着还是个大客户。 酒香不怕巷子深,前世袁明珠经营过玉恒春,知道市场对玉恒春的追捧可以达到什么程度,所以不像别人似的对妍玉春没有信心。 就是没想到大客户会来得这样早。 吩咐庄子的管事:“马上安排人去多订购一些妍玉春的瓷罐,香料再多订购一批。” 想想改口道:“所有品种的包装都多订一些,香料订购现在产量够生产五年的量,作坊里增加两个护院和一个看门人,加强管理,外人不得入内。” 管事有些犹豫,说:“要不要请示一下太爷啊?” 袁明珠:“我会自己跟太爷说,你先照着我的话去做。” 管事知道她说一不二,既担心订购这么多东西浪费银子,又担心不照着她的话去办惹得她跟太爷告状。 忧心忡忡的离开,马上召了一个仆人:“去订购一批瓷器,所有的包装都定一些。” 想着先把瓷器订购了,瓷器容易保存,放置时间长了也不会生虫失效。 至于香料那些易生虫挥发的东西,回头跟太爷汇报了再定。 袁明珠吩咐了管事去订购原料,依旧不太放心,怕他阳奉阴违。 “郑妈妈,去催催李管事,马上去订购,不得拖延,市面上有多少要多少,先把东西拉回来。” 郑妈妈躬身:“是,小姐。” 这么多的量,供应商得去调拨,不是一朝一夕能凑齐货物的。 如果她是潘家和安定侯府,市场上突然横空杀出一个劲敌,她肯定会选择在上游阻断对手。 把原材料给控制住,让对手拿不得原材料,只能束手就擒。 潘家是大客户,而且这些原材料大多数都来自于江南,对方若是想控制住他们易如反掌。 现在只能争分夺秒,在对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原材料备足。 这些量,足够他们开足马力生产一两年了。 真正的竞争打响以后,供应商能看出他们的需求量不少,就不会单方面偏向对方了。 一两年的时间,即使找不到供应商,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想出其它方法应对,就是买几个庄子自己种也来得及了。 447、预付款 看到郑妈妈来催促,李管事很是心烦,觉得主家的小姐不知道好歹,就会胡闹。 敷衍道:“知道了,你回去跟小姐说已经着人去订购了。” 郑妈妈不敢怠慢,把袁明珠的话又交代一遍。 李管事:“太爷不在家,这么大一批货物,得几千两银子,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谁敢由着小姐胡乱做主? 万一买回来用不了遭了虫蛀或是怎么了,太爷还不是拿我开刀,说是我没劝导幼主?” 袁明珠看了郑妈妈的神色,知道那边李管事肯定没尽力执行。 “拿东西我们出门。” 叮嘱燕草在家盯好正在蒸馏的茉莉花。 听说袁明珠带着人出门了,李管事神情烦躁,“这差事真是难当,我还不是为着她好。” 也急匆匆的让人牵了驴子过来,并没有去追袁明珠,而是往袁弘德吃饭的稼莘居去了。 袁弘德带着陈掌柜在稼莘居招待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晋地的故人,长安城侯家的侯广澈。 还有李同芳的本家,固北李家的人。 固北李家借着李同芳在武安州的便利,正在尝试走这一条新商道。 侯广澈搭上李家的关系,这次跟着李家走一趟。 因为见识过前土匪宋宏盛刮地皮的本事,对袁家也有些害怕,再说他也不以为袁家这种势单力薄的人家短时间内能在这里闯出名堂。 所以也没打算跟袁家联系。 跟着固北李家的人去了一趟金谷里应酬,意外得知了武安州有人复制出了当年赫赫有名的玉恒春。 话说当日侯广澈陪着固北李家的人应邀去了春红院,席间有人提议:“单吃酒没意思,听说仙都冠新来的许凤翔姑娘就是打你们那边过来的, 端得是身姿妖娆,歌喉婉转,不如让人去请了来助兴。” 席间陪酒的姐儿听了,直笑得花枝乱颤,“快别提那仙都冠的许凤翔了,她算是什么头牌,乡巴佬一样,给头牌提鞋都不配,现在谁还请她呀!” 似乎是要借着妍玉春开业当日的事把许凤翔往死里踩。 客人细问之下才知道,许凤翔连玉恒春都没听说过,见了跟玉恒春一脉相承的妍玉春不仅不认识,还大放厥词。 “居然还说妍玉春不如馨桂坊,馨桂坊潘家的家主当日都曾说过‘他们家的馨桂坊除了跟玉恒春比不了,放眼天下,他们现在就是天下第一。’” 客人也知道这金谷里各家的姐儿之间互踩才是常态,虽然分不清真假,依旧打消了请许凤翔应局的打算。 都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侯广澈把那姐儿的话听进去了。 他本身在经商一途上就有天赋,嗅到这其中的商机。 玉恒春若是不失传,复制出来相同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复制出失传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大噱头。 当日别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找了心仪的花姐各自去歇息了,只有他点了席间说话的姐儿,一转身搓搓脸就没有了酒意。 跟那姐儿细细打听了妍玉春的底细。 次日就跟固北李家的人说了他的打算:“我跟那花姐打听了,确实是有人复制出了玉恒春,而且那玉恒春才复制出来没多久,只武安州内有,还未卖到其它地方,咱们若是拿下销售权……?” 固北李家的人也不是傻瓜,这意味着什么席间他或许没品味出来,这会子侯广澈跟他又提一遍,他若是再品不出什么,也不配领着家里一个商队走商道了。 激动得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尖细许多:“问一下妍玉春的东家是谁,咱们上门去洽谈,争取拿下西北的销售权。” 不说晋地乃是富庶之地,就是这些东西卖到口外,就算不到草原复地,也可以换来好几倍的利润。 他们家跟侯家强强联手,凭着侯家的商道和他们家的商道,走一趟就是滚滚财源。 跟李同芳打听明白了妍玉春东家的底细,侯广澈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都是故人啊!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稼莘居之约。 李管事骑着驴子匆匆去了稼莘居,袁弘德看到他,就推说要小解从包厢里出来。 “什么事?二小姐在庄子里可好?” 李管事:“二小姐突然要购买五年的香料用量,小人劝说了也不听,带着几个下人出门去了,太爷……。” 下头给袁明珠上眼药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袁弘德给打断了,“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二小姐要做什么你只要照着她的吩咐去做就行,不要自作主张。” “可是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 “银子我会想办法,这些不用你们操心。” 袁弘德在想着从哪里能挪动到银子。 万香园那边已经见收益,不过万香园属于本小利微的小本生意,细水长流,挪不出来太多银子。 妍玉春倒是暴利生意,但是经营时间太短,并未挣得巨额银钱。 袁弘德想着是不是把万香园的股份抵押给李同芳,先从李同芳手中借些银子周转。 打发李管事:“我这边还有客人,你先去看看二小姐,抓紧把她安排的事办了。” 李管事要走,袁弘德又想起一事,喊住他:“以后二小姐再有什么事吩咐你,你只管去办,不要来跟我汇报。” 言外之意:疏不间亲,有什么事明珠会跟我说,你就别跟我汇报了。 袁弘德真是想多了,未等宴席散了他找李同芳商议周转银子,席间固北李家的人就提出可以预付货款,拿袁家的货物。 这世上最好的产品不是产品本身,而是产品会讲故事。 单有故事的产品就能收割几茬智商税。 像妍玉春这样本身产品过硬又会讲故事的,李家和侯家都看好它的前景,并不吝于银钱。 说实在的,他们巴不得袁家拿了银子不能按期交货。 那样的话他们就能有借口把妍玉春的配方和制作工艺弄到手里,就算弄不到手,也是袁家欠他们一个大人情。 袁明珠接连走了几间卖香料的铺子,不仅把人家铺子里现存的货物搜罗走,还预定了一批货物,定立了合约要对方限期供货。 448、木秀于林 袁明珠之前觉得顾重阳手里没有可用的人手,做起事情来束手缚脚。 今天她自己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这就是乍富跟世家的区别。 更是觉得顾舟鼠目寸光,老安阳伯生前替安阳侯府殚精竭虑谋划,豢养了那么些人手,不管是侯府里还是仕途上都有人帮衬。 本来该顺风顺水的坦途,偏偏被他弄成现在这副烂摊子。 袁明珠订好香料的回程中,思索着该如何多找些可靠的人手。 而不是如今这样阳奉阴违的人。 不然她以后事事躬亲,非累死不可。 马车摇摇晃晃着前行,袁明珠问:“怎的今天街上人如此多?” 车夫回道:“今日御马街胡家的老太爷做七十寿辰,请了杂耍和戏班子祝寿。” 有些人家请戏班子是在宅子里唱,有些为了热闹,把戏台搭建在宅子外头,看来这胡家是搭在外头。 本来就行得极慢,走着走着又突然停了。 袁明珠往车外看去。 “二小姐,是天香园的戚青衣姑娘。” 就见几个醉汉把戚青衣主仆二人围在中间,似乎是在动手动脚。 而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人给她们解围。 袁明珠对郑妈妈说:“看看附近的差役在哪里,叫一个过来。” 郑妈妈应是去了。 这种民间的活动,除了自发聚集过来的小商小贩以外,还会有官府派来维持秩序的差役。 就是不知道这会差役躲在哪里纳凉去了。 郑妈妈大概也知道差役们躲到阴凉处忙里偷闲去了,很快就把人叫了过来。 郑妈妈回到车上:“二小姐,事情办好了。” 袁明珠:“我们回去吧!” 家里还在蒸馏着茉莉花精油,得回去看看出油率如何。 车夫吆喝着让前头的人让路,车子缓缓的移动起来。 后面不远处,戚青衣看着慢慢走远的马车,神色未明。 衙役殷勤的说:“青衣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戚青衣回神施礼:“有劳了。” 袁明珠回到马蹄巷不久,李管事也回来了,悄悄问其他人:“二小姐呢?” 得知袁明珠已经回来了,抹抹额头的汗。 他把城里能进货的商家都跑了一遍,许是运气不好,每一家都说二小姐刚刚走。 站在操作间外头,李管事犹豫着不敢进去。太爷摆明了支持二小姐的任何决定,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管事在外转了几个圈,到底也没敢进去。 晚间回到自家屋里,依旧眉眼里都带着丧气。 他家是后头全家一起卖进来的,夫妻俩带着一个女儿。 女儿如今在操作间跟着干活,妻子则管着庄子里的厨房。 见她这样,妻子问:“又咋的了?” 女儿见她娘问话,她爹不答,回道:“还不是我爹,二小姐交代我爹去办的事,他都不尽心去办。” 说着话噘着嘴,她爹这样做,让她在其他人跟前都觉得难堪。 妻子急得掉眼泪:“这可咋办?” 他们一家三口之前是一户官员家的仆人,官员卸任回乡,路过武安州遣散家下仆从。 他们被卖进袁家,运气好不仅没有被分开发卖,丈夫还做了小头头。 只是丈夫有些拎不清,不仅不知感恩,私下里还摆着官宦人家家仆的谱,言谈之间经常表现出看不起袁家这种普通农户。 看妻女伤心,李管事往地上一蹲,低着头。 他现在是有理说不清,谁让他平日的表现不好呢! 但今日这事真的不能全部怪他,忠心的仆人就该在主人做出的决断有错误的时候规劝,防止重大失误,造成损失。 仆人跟主家是一体的,虽说树倒猢狲散,但是他们这种一家子跟着主家的,这个散可能比主家更凄惨,可能是妻离子散。 他们能幸运一回,不能回回都指望运气,只能期望主人越过越好,他们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女儿把他拉起来,“爹,太爷和二小姐人好,我陪你一起去认个错,太爷就不会追究了。” 他妻子也站到他身侧,“我和云儿一起陪你去。” 李青岩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好。” 不知道主家会怎样处置他,男人嘛,总是不想让妻儿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他妻子帮他理了理衣衫,送他出门。 袁明珠和袁弘德这些日子筹备开业,一直都没怎么回柳树湾,住在这边庄子里。 芸香回禀李管事来了的时候,袁明珠正在跟曾祖父商议以后的安排和招徕人手的打算。 听说侯家和李家能先预付货款,袁明珠非常高兴,这可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这可太好了。” 之后小小声的,略带不好意思的老实交代道:“我今天定了六千五百三十八两银子的货物,按照约定得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今天先付了六百多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部分三日内给付,一个半月之内交货,如果不能按时交货,差多少银子的货物,按比例双倍返还定金。” 合约对买方的约束她没说,但是就她这样拿着心虚的大眼睛不停看他的模样,袁弘德也知道如果不能按时付款肯定不会退还定金。 六百多两银子的定金,已经是作坊里全部的流动资金。 她这样做,除了表明对这批原材料势在必得之外,还有一层意思——破釜沉舟。 让他为了这六百多两银子,拿出一千多两的定金,再为了一千多两的定金,无论如何得凑足六千多两的货款。 若是敢这么算计他的是外人,他才不会管这么多,合该让她自生自灭。 谁让这是他们家的小宝呢,不管做了什么他都得给收拾善后。 不过,小宝这样有些任性的行为他得知道是因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她执意一下子进如此多的原材料,甘愿冒着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实际他不问袁明珠也想着要告诉他。 “有大客户上门,玉恒春被仿制出来的事潘家应该很快就知道了,他背后的主子不会想看到我们做大……。” 袁明珠只说了一句话,袁弘德就明白了。 他虽然不擅长庶务,对经商一道没有秉异的天赋,但是他精明,经人稍微点拨就能看明白。 不由得感慨他们家小宝真是聪慧,对于跟潘家那样的行业霸主对抗又添了几分自信。 看着突然放宽心一般的曾祖父,袁明珠知道他之前虽然信誓旦旦全力支持她,但是心里还是有所担忧。 这样全力支持她的家人,真是让人感动。 袁明珠说:“我们家今年的棉花应该还能卖一个好价钱,若是棉花种植新法普及的成功,朝廷应该还会有赏赐,加上之前朝廷给的赏赐,这些银子基本够了。” 不过那些都是将来的钱,现在他们手里能使用的银子肯定不够。 “我打算先去借一些银子来周转,也得把原材料备齐,不能由着潘家卡住我们的脖子,这些钱年底就能还清。” 袁弘德:“我原本准备把万香园的股份抵押出去借这笔银子,现在固北李家说会预付货款,不用借钱也有钱了,你放心大胆干吧!” 若说袁明珠最早决定跟馨桂坊对着干是因为堵一口气,要让不良竞争对手付出代价。 那么现在,她更想让她上辈子的心血玉恒春重现昔日的辉煌,让它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造福真正的家人,弥补前世的遗憾。 听说对方可以预付货款,袁明珠也受到鼓舞。 “我一定会成功的,要让妍玉春变成大昭朝第一,给家里挣来花不完的银子。” 袁弘德:“第一不第一不重要,我们家也不缺银子,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他们都会老去,留给她傍身的银子不如留谋生的本事。 银子别人能拿走,本事永远是自己的。 而且有银子终归要比没银子强,就好像他和秋娘,当初如果他们自己手里有人有银子,定然不会有后头的那些遭遇。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情形不能再重演。 正说着话,外头通传李管事来了。 袁明珠想起他的阳奉阴违,有些不想见,这件事过后,她就想着迟早把人换了。 这种人她不想用,也用不起。 袁弘德指指旁边的凳子:“稍安勿躁,听听他怎么说,换人容易,换上来的人不一定就不会有其它问题, 若是稍微不合意就换人,很难培养出真正的心腹。” 袁明珠受教,应声:“我知道了。” 李青岩随着芸香进来,看到太爷坐在上首,二小姐坐在太爷的旁边。 “太爷,二小姐。”李管事上前施礼。 袁弘德示意他免礼。 “李管事这么晚前来,是有什么事?” “今日采购香料的事,并非小人无故拖延不办,而是小人觉得这事得慎重,香料这种东西,许多放置久了香味会挥发掉,更多的还会遭虫蛀, 一下子采购来这么大的量,我们一时又用不完,还得耗费人手和房屋保存,这些东西市面上又不紧俏,大可不必一次买这么多,完全可以用多少买多少。” 李管事虽然人来了,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此来的目的,更多是想让袁家人知道他是能冒死直谏的忠仆。 有能力又有忠心的仆人。 袁弘德示意他坐下,李青岩觉得他的话太爷听进去了,斜签着坐下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 袁弘德的话让他感觉到伯乐遇千里马的感动,还有些得意。 却不料袁弘德话音一转:“但是,这只是平常情况下的应对,我们刚起步,妍玉春打的旗号又是成功复制出了玉恒春, 之前市面上最著名的馨桂坊,他们家也是复制出玉恒春,不过复制的不完全成功,当初馨桂坊潘家的家主亲自承认过馨桂坊不如玉恒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袁弘德尚未说完,李管事就站了起来,再也不敢托大。 难怪二小姐除了让他采购大量原材料之外还让他增加人手加强防范。 “小人知错了,不该不问缘由就拖延执行二小姐的吩咐,以后再不会了,还请太爷责罚。” 袁弘德摆摆手:“念你是初犯,责罚就不必了,好好当差,将功折罪。” 李管事听说不会处罚他才放松下来。 智商也上线了,说:“庄子里的操作间里的人手都是可靠的,不过再可靠的人也难免有个意外被人利用,小的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得从制度上防患未然,而不是完全依赖于人的忠心。 可以把各个加工工序分拆开来,每一组人掌握一个工序。 这样的话即使有人被收买了,也不至于整个工艺被人破解。 袁明珠点点头:“你的想法不错,好好干,年尾有大红包。” 曾祖父说的不错,是不该动不动就换人,这位李管事还不错。 被袁明珠表扬,李管事激动得满脸通红:“这都是小人的分内之事。” 又说:“今日去定制包装用的瓷器,老板问要不要制作上款识,小人也在想怎么能有效的防伪?” 一旦他们的产品开始热销,市场上肯定会有假货鱼目混珠,说不定对手也会仿制假货冲击他们的正品。 袁明珠:“可以加上款识。” 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怎样防伪我都仔细写在这上头了,你拿回去布置。” 李管事接过去,看过之后十分惊艳。 袁明珠倒是没觉得这些有什么,她这完全是照搬的玉恒春当年的防伪措施。 “大家要是有什么好法子也可以拿出来商讨。” “是。” 李管事这会算是心服口服了。 袁弘德:“你先回去吧,原材料进货事宜你跟紧一些,千万不要出纰漏。” 李管事也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他们的生产就只能停下来。 躬身道:“小人厉害。” 待安排好作坊里的事,转眼又是数日过去了,曾祖母派人过来,“家里说太爷和二小姐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让您带着二小姐回家去。” 袁弘德知道陶氏原本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和气,肯定会说:“出去就不知道着家,你去了告诉太爷,他不想回来就住外头好了,别把明珠拐得也不着家。” 要不怎么是几十年的夫妻呢,袁弘德猜测的没错。 449、反悔 等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回到家,陶氏就把曾孙女从丈夫身边拉到自己跟前,“你曾祖父想在外头就让他在外头好了,我们可别跟他学, 以后好好跟曾祖母在家里,别出去瞎跑,看看你,跟着他瞎跑,晒黑了不说也瘦了,在外头也不知道他都给你吃的什么饭,他一个男人家能带什么孩子?” 袁弘德看着明显黑了一个色度,也明显瘦了的曾孙女,摸摸鼻子没敢反驳。 好在陶氏也知道在儿孙跟前给他留些体面,唠叨了没几句就放开了。 这是袁明珠长这么大离家最久的一回,往日去学里也没离家这么久过。 而且看着黑瘦了许多,直接让曾祖母脑补了一幕他们家小宝被带去做童工,风吹日晒又吃喝不周的场景。 怎么能不让她心疼啊! 袁明珠本来还想辩解几句,但是看到曾祖母弯腰给她整理衣衫时候低到她眼前的头上的白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自打她上回出事,曾祖母头上的白发一下子多起来,如今看着已经花白一片了。 揽着曾祖母的脖子,辩解的话全部变成甜言蜜语:“我听曾祖母的,以后再不出去瞎跑了,这些日子在外头,我跟曾祖父都可想可想可想曾祖母了。” 陶氏听了跟喝了蜜一样。 让人打了水给他们洗盥,又吩咐何妈妈做饭,“晚饭多加一条蒸鱼,再杀一只鸡炖汤。” 袁明珠喜欢吃鱼,因此陶氏令人加一条蒸鱼。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正有一道蒸鱼。 杜氏带着吴氏,领着何妈妈给众人盛饭。 不忘吩咐:“给大少奶奶那屋送饭过去。” 饭桌上,袁明珠并没有看到她大嫂和姐姐。 她抬头看看曾祖母和她娘,曾祖母只看着她娘一脸无奈,却并未说什么。 而她娘,一脸的愁苦。 袁明珠抬头想问问,曾祖母把鱼往她面前挪了挪:“吃鱼,小心着点,别卡着刺。” 给她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到碗里。 打断她想要问的话。 曾祖母从来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人,她也一辈子没有看人脸色的需要,袁明珠只能认为她这样是为了她,怕她被她娘迁怒。 看看曾祖母的神色,袁明珠把要问的话忍下去。 自从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她娘一直在努力适应新阶层的生活方式。 或许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努力适应得太过用力,总是做出些不合时宜的做法,让一家人跟着又受罪又无所适从。 想来这是她娘又做了什么规定,她大嫂和姐姐上桌吃饭的权利都没有了。 一顿饭吃得她食不甘味。 曾祖母见她吃得不多,给她又夹了些菜放到碗里:“多吃点,这些都是我吩咐厨房专门做的你喜欢吃的。” 杜氏看着陶氏,一脸不赞同:“祖母,姑娘家不能这么惯着,她也老大不小了,让她自己吃,还有这菜,应该放长辈跟前,怎么能放她跟前?” 隔壁男子那桌,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意外,筷子“啪”的一声被拍在桌上。 杜氏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袁弘德吩咐何妈妈他们:“你们吃饭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 何妈妈他们窸窸窣窣的退出去。 这是要打发走下人训斥杜氏? 对于她娘屡次三番闹出的事,袁明珠也十分烦躁,但是再烦躁也是她娘,总不能看着她当众没脸。 祈求般喊了一声:“曾祖父。” 袁弘德一肚子火气也只能按捺下去,十分不耐烦的摆摆手:“吃饭,饭桌上别说话。” 饭后,袁明珠去了大嫂的屋里。 看到她进来,正在吃饭的梁氏起身招呼她坐,吩咐燕草给她端杌子倒茶。 袁明珠从姐姐手里把蓁姐儿接过来逗弄着。 蓁姐儿伸着手去抓袁明珠衣服上的玉扣。 从始至终,袁珍珠都低垂着头,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生气。 袁明珠拿眼神询问大嫂出了什么事,梁氏为难的笑笑。 袁明珠对姐姐说:“我给大家带的礼物放我们屋里了,姐姐去帮我拿来吧!” 袁珍珠站起来。 “芸香,你带大小姐和燕草过去,全拿过来。”袁明珠使了个眼色,吩咐芸香。 芸香知机,上前扶着袁珍珠:“大小姐随我一起过去吧!二小姐给所有人都备了一份,连奴婢都有。” 袁珍珠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淡淡的,浅浅的,像是独自盛开的单瓣茉莉花。 袁珍珠的丫头燕草,眼睛骨碌碌的从梁氏和袁明珠的脸上依次扫过。 芸香得了暗示,怎能落下她?把她一并拽了离开。 等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梁氏的表情依旧十分为难。 “嫂嫂不必为难,我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姐姐这样子是不是跟娘有关?” 梁氏点点头。 “事关姐姐的亲事?” 梁氏再次点点头。 大概觉得这样做长嫂不称职,开口道:“姚家使人过来,想要继续两家的亲事,娘说姑娘家退亲毕竟不是美事,于名声有碍,姚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不对愿意伏低做小,这桩亲事能继续还是继续的好, 还说姚家的三郎还是不错的,就是他那个娘有些难缠,你姐姐是跟丈夫过日子又不是跟婆婆过,婆婆好不好的不需在意。” 又说:“我已经写信给你大哥了,让曾祖父回来也有这个原因。” 袁明珠被气得手抖。 好容易摆脱姚家那一家子臭不要脸,她娘居然还想让她姐姐再掉进去。 她不知道梁氏有些话没敢跟她说。 她娘还说了:当日的事情明珠也有责任,这么骄横跋扈,珍珠未来婆家肯定看不顺眼,不是明珠,亲事也不至于黄了。 袁明珠:“打听清楚姚家想吃回头草的原因了吗?” 实际她不需要打听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自问自答道:“这是看到我们家并没有受到顾重阳离开影响,顾家也没有做出报复的举动才想着后悔了吧!” “应该还不止这个,是不是还有张齐亮那厮横死的原因?” 姚家跟西市口张家联姻,如今张家家主横死,张家自顾不暇,他们家就更沾不上光了。 因为退亲这件事,不仅没在顾家那边讨着好,还落了个趋炎附势的名声,好人家谁会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姚家三郎又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也就是她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想着退亲于姐姐的名声有碍,考虑不到婚后的麻烦事会更多。 待袁珍珠她们拎了袁明珠给众人带回来的礼物回来,就看到袁明珠正把蓁姐儿哄得快睡着了。 结果她们一进门,蓁姐儿的困神又都走了,人又精神了,对着她们呜呜哇哇说着火星语。 看到漂亮的胭脂盒,蓁姐儿非得要,不给就闭着大眼睛哭,看着好不可怜。 袁明珠抱怨:“都怪你们,本来我都快哄睡着了,让你们一打扰又精神了。” 拿了一只胭脂盒给她,好容易给哄得不哭了。 点着小东西的鼻子:“这么丁点大就晓得臭美了,长大可怎么得了?” 梁氏吩咐燕草把碗盘收拾了送厨房去,把桌子擦干净了放置礼物。 燕草心里不愿意,却不敢怠慢,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芸香拎着的袋子,把碗盘送了去清洗。 她现在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选择跟着大小姐。 跟着二小姐辛苦是辛苦些,得的好处多啊!看芸香穿的戴的,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得强多了。 芸香头上戴的珠花她认出来了,就是之前二小姐头上一直带着的,只是因为有些脱色,二小姐就不要了,赏给了她。 芸香换了朵绒花上前,就又跟新的一样了。 因为想着心事,进灶间的时候没注意门槛,被绊了一跤。 捧在手里的碗盘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闻声过来的杜氏看到满地狼藉,气得脸色铁青,“这么多碗盘都摔碎了,你这死丫头能干啥呢?” 这些碗盘都是细瓷,还都是成套的餐具,这些都是银子啊。 袁明珠在后院都听到她娘高亢的声音了,领着芸香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曾祖父和祖父都在,听到曾祖父正在说话:“就几个碗碟,摔了就摔了,都别围在这里了,赶紧收拾干净。” 她娘是太当成一回事,曾祖父是太不当成一回事。 不过要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曾祖父去斤斤计较几两银子的碗盘,确实也不现实。 袁明珠忙快走几步,拉住还要扯着嗓子叫喊的杜氏,“娘,让何妈妈她们收拾吧,你跟我去后头看看给你买的礼物。” 杜氏:“看什么看,就会瞎花钱!” 气得袁明珠真想拿手指掐她一记,瞪她一眼。 你一个当家奶奶,为着几两银子搁这大吼大叫,丢不丢人啊?真把自己当暴发户土财主了? 杜氏现在就是在外努力端着当家奶奶的款,但是一遇到事关钱财和面子的事就暴露自己的小农思想。 一开始梁氏还指点着她一些,奈何杜氏想听的时候还好,不想听的时候就跟现在对袁明珠这样,让梁氏落得个没脸。 一来二去的,梁氏就懒得再管她了。 袁明珠还没真掐她呢,杜氏倒是甩开了袁明珠的胳膊。 不过到底记得祖父和公公就在旁边,不敢对小女儿太过分。 指挥着何妈妈她们把碎瓷扫了。 还是陶氏随后过来,才把她叫去了后院。 袁明珠捏捏额头,只觉得头大,拍不得打不得。 杜氏上无真正能辖制她的长辈,底下却有让她腰杆子倍直的儿子,整个人现在有些飘了,快要觉得天老大她老二了。 袁明珠跟到后头,看到她娘正在曾祖母跟前立规矩。 觉得她娘也该受点教训,悄悄从堂屋里退出来。 到了西厢房,跟大嫂二嫂她们商议着把带回来的礼物分配好,各人的让各人领走,该送去各家的喊了郑妈妈,让她明日去送。 最后剩下一盒刚才被蓁姐儿拿在手上的胭脂。 家里的仆人在厨房当差的,这一次一人一盒润手的香脂。 其它人则是任选一样。 所有人都有,只燕草没有。 燕草白着小脸,咬着嘴唇,红着眼睛跟燕柳站在一起。 燕柳正在劝她:“二小姐许是忘了你的那一份,你去问问大小姐。” 燕草在心里暗骂她蠢货,她是大小姐的丫头,二小姐的赏赐单少了她的,她若是去问不是摆明着挑拨两位小姐的关系吗? 被太爷知道了能有她的好? 而且她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单少了她的肯定是因为她刚刚打碎了一摞碗盘。 她去问就是去自找没趣。 “忘了就忘了吧!就当我运气差吧!” 她在这里做这副委屈模样,就是博取燕柳这蠢货的同情。 最好能替她出头去问。 燕柳果然觉得她挺可怜的,刚才才跌了一跤,吓坏了,这会这么多人又单单少了她的。 只是让她替燕草出头去问她也不敢,只说:“要不把我得的香脂给你用好了。” 燕草听了更生气了,燕柳得的若是胭脂,给她她敢接,得的是香脂,给她她也不敢拿啊。 香脂是二小姐专门给厨房的人备的,大家都用就燕柳没有,也太明显了。 有人问起来,不说传到主子耳朵里主子对她有看法,就是厨房里的人也不会个个都像燕柳这么傻。 到时候有人稍微点拨一下燕柳,以后她还怎么哄骗这傻货?大家又会这么看她? 再说香脂她拿着也没用,大小姐用的獾油比香脂的效果好多了。 之前大小姐赏过她一些,她还没用完呢! 早知道她就小心一些了,至少也得把赏赐拿到手再打碗碟也不迟。 两个人在院子里嘀咕了半天,燕草也没听到她期待的那句“我帮你去问问。” 只得挤出来几滴眼泪,“肯定是二小姐厌弃我了,觉得我毛手毛脚干什么都不行。” 燕柳:“还好你是跟着大小姐的,大小姐人好,不会嫌弃你,你放心吧!” 燕草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或是这蠢货开窍了,拿话敷衍她呢! 往燕柳的脸上仔细看了几眼,没发觉异常,才放心。 接着装可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哄得燕柳心软了,答应下来帮她去跟二小姐问问。 燕柳答应下来以后就后悔了,不过对着燕草饱含希冀的目光,反悔的话说不出口。 450、劝说 袁明珠看着跪在地下的小丫头,示意芸香把人扶起来。 有了李管事那件事,她如今知道没有天然忠心的人,就算是卖身做了奴仆,大多数人还是有自己的小九九。 必须得自身足够强大,才能获得别人的忠心。 这丫头要么是被人当枪使了,要么是古道热肠。 职场上的小伎俩罢了,她不想多干预。 正想把燕柳打发走,突然听到隔壁东间里传来曾祖母训斥她娘的声音。 “今日就先干到这儿,你把这些碎布头收拾好回去吧,明天一早再过来,这些鞋底子抓紧纳好,我要给你祖父做几双鞋。” 陶氏即使是给杜氏立规矩,也没使唤人敲腿捶背、端茶倒水,而是找了活计让她做,比其他人家磨搓媳妇的手段温和多了。 毕竟是亲娘,看她总犯糊涂生气,但若是她被磨搓得像是受气小媳妇还是难受。 就如同以前袁家大姑陈袁氏和袁树兄妹,看到他们亲娘钱氏做的那些恶,也是恨不得她立时就死了才好,真到钱氏死去的时候他们还是哭得肝肠寸断。 母爱,最初的时候肯定不会掺杂太多功利、目的,只是在时光荏苒中,有的一如既往,有些渐渐变质。 袁明珠还记得那最初不含任何杂质的母爱,记得杜氏的为母则强,记得她当初最美丽的模样。 她不会像大嫂那样轻易的放弃对杜氏的改造,让她在袁家变强的途中掉队。 因为她跟大嫂不同,大嫂跟杜氏没有最初艰难中的共患难。 袁明珠看着站在一旁的燕柳,决定再给杜氏一次机会。 对燕柳说:“带回来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你们来到袁家,只要忠心耿耿,家里就不会亏待大家,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家里人口越来越多,总得立些规矩,不然今天你打一摞碗,明天她摔一摞盘子,后天干脆有人砸了锅,日子还能过吗? 干得好的家里肯定有赏,做了错事的,也总得有所处罚,有赏有罚,赏罚分明,要不然干得好坏一个样,干活不干活一个样,谁还愿意好好干活? 燕草打的那一摞碗盘,是当初家里从晋地来的时候带来的,都是当年太爷走口外贩卖的成套的餐具中挑选的精品,每一只都价格不菲, 也就是家里仁善传家,没有打骂下人的规矩,放在其他人家,这样子毁坏家什,怕是早打一顿了,摊着刻薄的人家提脚卖了也不是没有, 虽然不会打骂于她,毁坏的东西总得赔偿,这些本来该赏赐的东西就不给她了,抵扣毁坏的碗盘,不够的部分再从每个月的月钱里扣除,直到赔够银钱为止。” 燕柳听了,小脸通红。 陶氏一贯宽厚,他们偶然打坏个东西从来没罚过,她都快忘记毁坏东西该赔了。 “以后这些账目我会嘱咐大少奶奶记账,你先回去吧,只要好好干活,家里不会亏待大家。” 他们在屋里说话,袁明珠这样细致的跟燕柳解释,实际是解释给外头的杜氏听。 能辖制管教下人的法子多了,无论哪一种,都比歇斯底里的叫骂更有效。 芸香送燕柳出门。 二人在门口看到站在那里的杜氏,屈膝行礼:“大奶奶。” 杜氏并没有冲动地冲进来,而是耐下性子在门外听完了她说的话,这让袁明珠觉得她还不是完全不可救药。 袁明珠撩了帘子出来,“娘你怎么在这里?” 装作不知道杜氏原本在外头。 请她去屋里坐,又吩咐芸香:“给我娘倒一碗水。” 杜氏在陶氏屋里拘着了,正口渴,水端了来一气就喝完了。 袁明珠把给她准备的一套脂粉拿给她,“这一份是给娘准备的。” 杜氏丝毫不领情,“我不用这个,不用给我,你这孩子,就会瞎花钱。” 袁明珠不理会她的拒绝,把脂粉往她跟前推过去,“刘家大太太,守备府太夫人,人家哪个不比娘年岁长,人家都用得,怎的娘就用不得?” 又说:“我们家如今做的就是脂粉生意,也费不了多少银钱,娘以后得习惯用脂粉。” 杜氏依旧摆手:“我可不用,画得跟老妖婆似的,哪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年岁大的良家女子就没有涂脂抹粉的,涂脂抹粉的要么是道婆,要么是牙婆,又或者是乐户家的女人。 她一个正经女人,孙子都抱上了,肯定不能把脸抹得跟猴儿屁股似的。 说到底还是旧思想在作祟。 画龙画虎难画骨,杜氏看似出门应酬像模像样,其实像模样的只是一层皮,骨子里依旧是还是原来的她。 袁明珠“呱哒”把脸一撂,“娘怎的总是这样不经斟酌就说话?娘若是出门应酬的时候也这样乱说,得得罪多少人! 本来出门应酬的目的是跟大家亲近,你这样子得罪人不如不去,待在家里让大嫂领着二嫂去好了!” 杜氏被说得惶恐不安。 袁明珠乘胜追击,“还有姐姐跟姚家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杜氏被她的咄咄逼人惹得有些冒火:“还不是因为你?姑娘家就该温和柔顺,你看看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我是你娘,不是你的仇敌,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姐姐的亲事怎么回事?不是因为你姚家会退亲啊?你也不掂掂你那天都做的什么事让姚家人非得要退亲?” 隔壁屋里,陶氏听了杜氏的话“嚯”的站起来,就要过去袁明珠屋里。 还是袁弘德把她按着坐下,“让她们娘俩自己处理这事。” 他相信袁明珠能处理好。 当然,如果曾孙女处理不好的话不是还有他们的嘛!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只要最后胜利的是他们小宝,一切都不是问题。 陶氏看看丈夫的神色,才不再坚持,继续听下去。 就听隔壁袁明珠接道:“我做什么了?顾重阳是我们家的仆人,我教训的是咱们家的仆人,他就算一朝翻身成了安阳侯府的大少爷,没离开我们家之前他也是奴才, 没听说过教训犯错的奴才是不应该的,如果是这样,今天燕草打了碗盘娘也不该说话,谁知道燕草以后会不会有勋贵来认亲啊?” 论口才杜氏肯定不是袁明珠的对手,被女儿驳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找不到话语回她。 隔壁陶氏听了,不禁露出笑容。 她就是嘴拙,想教导杜氏的时候总是抓不住重点说不到点子上,闹得总也管教不好她。 袁明珠说了这话还没完,无视她娘已经变色的神情冷哼一声,“哼。” 接着说:“先不说姚家退婚这事怪不怪我,我只问问娘,姚家说跟姐姐退婚是因为我,那我现在还是咱家闺女不?” 杜氏无话可说。 “什么都没改变,我还是咱家闺女,之前这婚事不成了,现在怎么又成了?他们家一张嘴,想把谁说死就说死?想把谁说活就说活? 估计这世上也只有娘你相信他们家的鬼话,娘你想相信他们没人拦着你,但是出嫁是女儿第二次投胎,你不能明知道是火坑,还拿姐姐一辈子的幸福去赌姚家是不是良配!” 袁明珠和杜氏都不知道,袁珍珠此刻就站在门外,把妹妹和娘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刻,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不想跟姚家继续这门亲事,但是娘一直在劝她,不仅是劝说,娘的态度仿佛她不答应就是不贞洁的女子。 因为曾祖母在私下里劝她千万不能答应,娘就把她拘在大嫂屋里,不让她有机会跟曾祖母单独见面。 这也是吃饭的时候袁明珠没看到她上桌的原因。 那姚家已经不单是是不是良配了,他们的人品都已经败坏,不仅反复无常,为了达到目的居然陷害小妹这样的孩子。 陪着袁珍珠的燕草高声劝道:“小姐你别哭了,一会眼睛该肿了。” 没人的时候杜氏虽然还不愿意服软,但不得不承认小女儿说的确实有道理。 一有人围观,杜氏就只剩下被人拆穿的羞恼了,“唰”的一声把帘子撩开,“你们在这干嘛?我不是说了你跟着你大嫂住,也帮她照看照看蓁姐儿?” 陶氏和袁弘德也闻声出来,一群人就围在当间里。 当着袁弘德夫妻俩,杜氏不敢再说什么,改口道:“既然来了就陪你妹妹住吧,照顾好明珠。” 离开后院去了前院。 袁明珠想说的话还未说完,不过今天不适合再说了。 挽着姐姐的胳膊,“芸香,打些冷水来帮姐姐敷一敷眼睛。” 又对曾祖父母说:“我会照顾好姐姐,曾祖父和曾祖母先去歇息吧!” 袁弘德夫妻俩看着更像是姐姐的袁明珠,对视一眼退回他们的房间。 袁明珠帮着姐姐敷了眼睛,把芸香和燕草打发了下去,“你们去歇着吧,今天晚上不用你们值夜。” 姐妹俩熄了灯躺在床上,袁明珠在黑暗里问:“姐姐你呢?你想不想嫁去姚家?” 问这话的时候袁明珠矛盾又忐忑,生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她的姐姐可以柔顺,甚至可以有些软弱,但绝对不可以是非不分。 软弱不怕,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可以给她撑腰,但是没有是非观的话,就救无可救了。 袁珍珠轻轻的摇摇头,她不愿意。 她宁愿去庙里当姑子,也不愿意嫁去那种人品卑劣的人家。 摇过头以后才想起来妹妹看不到她摇头,开口说:“我不愿意。” 或许是因为刚刚哭过,袁珍珠的声音有些沙哑。 跟袁明珠解释:“妹妹,姚家说的那些话我从来没相信过,他们退亲是怕被咱们家牵连,想要讨好安阳侯府,根本不是妹妹的原因,妹妹别信他们的话,跟你没关系。” 袁明珠觉得鼻子酸酸的,真是个好姑娘! 善良的人只配得到幸福,她要护着她,这辈子只许幸福。 “我没相信,卑劣的人从来看不到自己的错,就是有错也要狡辩给自己脱罪。” 屋子里很黑,不过袁明珠即使看不到也能猜到姐姐听了她的话以后脸上露出的单瓣茉莉花一般的笑容。 “别想这么多了,曾祖父和曾祖母会替你做主,大哥他们也快来信了,哥哥们不会犯糊涂, 明天我跟曾祖父说一下,等我们回马蹄巷的时候你跟曾祖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咱们家的脂粉作坊,顺便也散散心。” 袁珍珠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隔壁支着耳朵听的曾祖母和曾祖父。 曾祖父把油灯吹熄,“好了,这下放心了吧!” 陶氏:“那个,咱们家的新作坊是什么样子啊?” 袁弘德:“明珠不是说要带你和珍珠去看了嘛,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新作坊里这几日就开始赶工了,以前在晋地时候的那个侯广澈你还记得吧,他和固北李家在我们作坊预付货款定了一批货物,作坊赶工就是给他们生产的……。” 之后的几天,杜氏一直不愿意再跟袁明珠沟通。 杜氏觉得小女儿的嘴巴太利了,跟她说话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自打小女儿回来,家里人跟被洗脑了一样,都觉得姚家险恶。 就是孩子们的爹都觉得小女儿说的有道理。 袁树过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恢复,对周遭和家里的一切都在摸索和试探中,沉默的时侯居多。 之前还会四处乱逛,家里需要专门的人手看着他。 后来老王头被接了来,有老人家陪着,袁树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这些日子家里给他们买了鹅苗和鸭苗回来,老王头带着袁树有了正经事情做,心里安稳了,在家里住得才安心了。 这两日家里开始摘棉花,老王头带着袁树去棉花地里帮忙。 这些日子听了些姚家又反悔想重新结亲的事,今日终于忍不住了,跟袁树说起这事:“俺觉得这事你媳妇做的不对,那是家什么人家啊!忒恶心人了, 真让大丫头嫁过去,日子不得跟熬油似的难受啊!那是亲闺女,不是捡来的,她要是以后过得不好,不还得是你们两口子的心病?” 让袁树回去劝劝杜氏。 袁树挠挠头,头顶上沾了棉花,应着:“噢!” 回去以后倒是没忘记老王头的交代,杜氏帮着他把衣服上沾的棉花捡赶紧的时候,他说:“俺觉得这事你媳妇做的不对,那是家什么人家啊!忒恶心人了, 真让大丫头嫁过去,日子不得跟熬油似的难受啊!那是亲闺女,不是捡来的,她要是以后过得不好,不还得是你们两口子的心病? 你回去劝劝你媳妇,孩子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也不能拿这事给孩子置气,这可没有后悔药吃,嫁过去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完完全全把老王头的话复读了一遍,难为他那伤过的脑袋怎么记得一字不差的! 不过差点没把旁边的老王头吓得栽倒在地。 杜氏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我也不是晚娘,还不是都是为孩子好。” 拿手帕抹了抹眼泪,“你当我喜欢那姚家?这不是没办法嘛,自从珍珠被退了亲,来家说亲的都是啥样的人家啊? 有寡母带着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有丧妻的老鳏夫带着好几个孩子的,还有那些二流子老光棍,我这不都是着急嘛!” 丈夫病着指望不上,儿子们都在学里不在家,她怕大女儿难过不敢告诉她,又怕儿媳妇怠慢小瞧她闺女不敢把这些事跟媳妇们说。 杜氏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眼泪汪汪的。 老王头冲着躲在旁边的袁明珠招招手:“二丫头快来劝劝你娘,别哭了。” 袁明珠虽然只听了个囫囵,不过也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她是委屈,但是好像她娘同样也很委屈。 叹口气告诉自己,家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不该去掰扯谁有理谁没理,掰扯也掰扯不清。 拿出帕子给她娘擦了擦眼泪,和芸香一起扶着杜氏回屋去。 “娘,这些来提亲的人就是打着捡漏的主意呢,不是姐姐是别人这些人一样也会请了媒人上门,你根本不用当真, 过一阵这些人见咱们家不搭理这些提亲的,就没有人来自讨没趣了。” 杜氏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真的吗?” 袁明珠:“我骗你干嘛!你要是不相信,回头我把牙婆喊一个家来,你问问人家是不是都这样?” 听袁明珠这样说,杜氏才有些信了,抽了抽鼻子:“过一阵就好了?” “过一阵大家把这事忘了就好了。” “娘你可不能再做姚家的打算了啊,姚家真不行,” 怕她娘再犯糊涂,“娘你知道工部尚书杨大人吧?” 杜氏点点头,不知道小女儿突然提起杨大人做什么。 她听说过杨大人还是在丈夫失踪的那些日子里,那时候州学想让她儿子们参加考试,家里就拿杨大人因为北直隶蝗灾抗灾没替父守制受政敌攻讦,失了首辅之位做例证,反对儿子们考试。 “杨大人宦海沉浮多年,早年家境贫寒的时候他家有个妹妹被他家乡的一个富户家求娶了去,那家更多的是看中杨大人是个读书的种子,后头果然步步高升,入阁拜相, 杨家族人被族老约束着,不给他拖后腿,反而娶杨大人妹妹的那家不顾及杨大人的声誉,打着杨大人的名号为祸乡里,处处给杨大人制造麻烦,有段时间把圣上都惊动了申饬于他。” 杜氏听得都顾不得伤心了。 袁明珠:“哥哥们以后入朝为官,以姚家的人品说不得以后也会做出杨大人的妹婿家那样的事。” 杜氏斟酌了一下,觉得小女儿说的没错,她真不看好姚家的品行。 不管是为了女儿的将来,还是为儿子的前途,姚家这门亲都不适合结。 袁明珠:“娘,有些事你拿不定主意就别自己做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大家讨论了共同定夺,省得你又惹出麻烦。” 杜氏低着头,“娘知道了。” 袁弘德原本想着家里这些日子摘棉花,留在家里帮两天忙呢! 结果事与愿违,马蹄巷脂粉作坊的李管事亲自过来请袁弘德回去主持工作。 “太爷,市面上现有的干花香料都被我们买了。” 451、示警 “荔正元的屠掌柜说今年的新货还没下来,去年的陈货剩下得少,没办法给我们供货了,愿意赔银子给我们。” 这是袁明珠预估的最坏的情况,忙问道:“其他几家情况怎么样?” “还未跟我们联系。” 袁明珠看众人神色沉重,劝道:“没有就没有吧,再想办法从其它渠道进货,我们还能白得几千两银子,也算赚了。” 刨除拿现货付的银子,他们预付的货款有五千多两呢。 如今的经济和消费水平,一个普通家庭的年收入一般来说就二三十两银子,五千两的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三百多万元。 本钱都没出,用的侯广澈和李家给的定金。 一动不动就赚了这么多银子,真说起来他们还得感谢潘家和他背后的安定侯府呢! 按照约定,一个半个月内如果不能按时供货,则需要双倍返还定金。 如今才半个多月,时间才过了一半,潘家那边反应够迅速的。 李管事再看向袁家曾祖孙俩的眼神就满是敬佩了,敬佩他们在最初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 虽然不是自己误的事,但是自己也差点做错事,敬佩之外还有些愧疚。 躬身回道:“我们现在的存货量,只够使用四个来月的,得抓紧时间进货。” 袁弘德:“我回头找侯家少主商议一下,看看他们那边能不能帮上忙。” 袁明珠沉吟片刻,“跟侯家和李家都说一声,如果这次帮我们渡过难关,以后他们的进货价全部让利三个点。” 李管事疑惑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对方能尽力吗?以后让利不如现在给对方把采购价格提高一些吧? 李管事往袁弘德看过去,就看到他点头道:“行,我去说。” 袁明珠又吩咐李管事:“马上组织人手去临近的州府,有散货全部买回来。” 李管事又往袁弘德看过去。 袁弘德摆摆手:“照着二小姐的话去做。” 李管事:“各地的散货应该不会太多,要不要去药都看看?” “都去,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人手不够就现雇些,价格高些只要不超过市价五个点也全部买回来,把声势造起来。” 李管事抬眸迅速往袁明珠的方向看了一眼,“是。” 荔正元那边很快就接到消息,“妍玉春派了大批的人手去周边地区采购零散货物,有人今天出发了,我们在几个城门都看到他们家的人。” 荔正元的东家霍梅廉站在下首禀报,上首坐着的人慢条斯理的把茶碗放下,说:“不用理他们,武安州之所以有大宗的货物是因为有妍玉春采购, 其他地方没有大客户,存的量都很少,就算是都被他们买回来,也不够一个月的用量,附近有大量囤货的地方只有药都, 我家家主已经下令让药都的几大经销户只给熟客发货,且短期内不得一次发大量货物。” 这是霍梅廉第一次听到安定侯府来人直观的告诉他对方的能量。 他是这一地区最大的店家,周边的散户大多数都是从他手里拿货。 对于跟安定侯府合作他原本是不太愿意的,不过对方扼住了他的一部分商品的进货渠道,他不得不低头。 现在他的观点改变了,能靠上这种大靠山,不是运气好是不可能的。 他仿佛看到自己辉煌的前景,他必须抓住。 安定侯府也没让他吃亏,他要赔给妍玉春的三千多两银子,安定侯都会帮他们出。 事成之后,他们跟另外一家协商瓜分以后妍玉春的原材料供应。 妍玉春需要的一部分原材料依旧从他这里拿货,承诺五年之内不会变化。 有了这五年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壮大了,到时候他们有足够的供货能力和竞争力,相信安定侯府会选择继续跟他们合作。 而且袁家如果注定会倒,赔的银子他们截流了也没人管吧!如果有可能,本金他都不想还。 “林管事,小人晚上在天香园定了位子,专门请了戚青衣姑娘作陪。” 林管事看着他露出笑容,觉得这人很识时务也很懂事。 柳树湾这边,得知袁明珠又要跟着曾祖父回去马蹄巷,一家人都十分不舍。 袁弘德和袁明珠不在家,家里就跟没有主心骨一样,尤其杜氏总是乱作为,更是把家里闹得一团糟。 现在不仅他们要走,还准备把曾祖母和袁珍珠带去,梁氏一下子慌神了。 曾祖母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呀!她老人家一走不是更没有能压住婆婆的人了? 一边帮着收拾行李一边试探道:“曾祖母准备去多少日子啊?那边总不如在家里方便。” 袁明珠看看大嫂,“带曾祖母和姐姐去作坊里看看,不住很久,以后有机会大嫂你们也去看看。” 妍玉春和万香园不同,里头的工人男女都有,大家衣衫整齐,不会出现打赤膊的情况,大家都能去参观。 “好啊!” 表情远没有声音来得高兴,表现出来的欣喜有些勉强。 袁明珠稍微思考一下就想明白大嫂为何会这样。 要不怎么说做人家媳妇是最难的事? 就拿梁氏这个长媳来说,她若是任由大妹袁珍珠再次落入姚家那个火坑,袁珍珠以后过得好,姚家不给袁家惹麻烦则罢。 一旦事与愿违,这就是她跟袁伯驹之间绕不过去的坎。 袁伯驹肯定会认为她没有尽到做长嫂的责任。 就是她娘家父母在此,她这个失职的责任也逃不脱。 但是她若想尽职尽责能办到么? 能! 不过即使办到也得惹恼婆婆! 婆婆不是娘! 闺女跟娘没有隔夜的仇。 就像之前袁明珠跟杜氏,即使袁明珠说的那些话,把杜氏气得仰倒,她也不会对女儿口出恶言,不会记恨。 待事情过去了,母女还是母女。 换做儿媳妇你试试? 儿媳妇再一口一个娘喊得亲热,没分歧没矛盾没罅隙的时候则罢,一旦有点什么,婆婆能把她收拾得怀疑人生。 做人家媳妇的就是在这种夹缝之间如履薄冰,做得再多,一点没做到就把以往的好全部抹杀了。 袁明珠倒是觉得大嫂比她娘更适合当家。 就好比之前燕草打破碗碟那件事,若是梁氏当家,最多在账目上记一笔就能起到杀鸡骇猴的作用,根本用不着歇斯底里的要打要杀。 袁明珠:“以后我们家人口越来越多,要不也跟那些世家似的,内院单立一本账吧?” 梁氏听了微微一愣,没想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拐到这儿了。 不过家里的两个小姑子不像有些人家的小姑子那样正经本事没有,挑拨是非挺行。 他们家这两个小姑子和妯娌都挺好,知道维护和尊重她这个长嫂。 所以梁氏也给袁明珠相应的尊重,说:“行啊,回头我就跟你二嫂一起把家里的家什登一份账。” “那就辛苦大嫂了,往后外头的长工和作坊里的工人的支出就走外头的账,家里的收入也计入外头的账, 内院每个月需要多少银子大嫂先估算一个预算,从外头的账上拨过来……。” 梁氏看着袁明珠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木愣愣的看着她。 还是袁明珠怕她没明白自己的苦心,又问了一回:“这样安排行不行啊,大嫂?” 梁氏如梦初醒:“行,行!” 可不是太行了! 内院的财务大权掌握到了她的手里,就代表着以后在这个家里她当家了。 她不会因为当家就不尊重长辈,不友爱兄妹,中饱私囊,虽然落不到好处还得多劳心劳神,但能当家还是件好事。 至少这个家里她的地位不容撼动了,再有想说又不好说的话,她就敢说了。 杜氏也在一旁,附和道:“以后家里的账目还得你和仲驹媳妇多费心。” 她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还觉得这样安排挺好。 梁氏带着吴氏,给婆婆屈膝行礼,“这是媳妇分内之事。” 袁明珠倒是不担心她娘和大嫂会因为争权打起来,如果梁氏控制了财政大权还不能服众,那还不如就干脆别管家好了。 这会子的婆婆跟媳妇又不能分开各过各的,处得再好也是东风西风,必然有一方处于下风。 既然她娘能力上欠缺一些,干脆就她娘退一步好了。 袁明珠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家里的权利分配了,杜氏和陶氏二人丝毫没有察觉。 吴氏跟在梁氏后头,看梁氏的行事而行事,也看不出她明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不过看她和袁珍珠的眼神频频在梁氏和杜氏面上扫过,应该是有所觉察。 只是二人都没说什么。 马蹄巷那边事情紧急,袁弘德得赶过去坐镇,所以袁明珠也没时间多说什么,一行人匆匆去了。 刚到作坊里还没下车,李管事就回禀脂粉铺子里的陈掌柜就已经过来在这边侯着了。 陈管事拿了一封信给袁弘德:“东家,这是戚青衣姑娘使人送来的信。” 看着陶氏在旁面色微变,如同神来一笔似的补充了一句:“来人说信是给少东家的。” 算是替袁弘德解除了一个大警报。 袁弘德心里有一个小人狂擦汗,接过信来随手递给袁明珠。 袁明珠拿了信,看了看信封上一笔娟秀的瘦金体,上头写着:妍玉春少东家亲启。 妍玉春没有第二个少东家,这封信是给她的无疑。 确认了封口处的标记还完整着,袁明珠把信封打开。 看完了信,说:“戚青衣姑娘想试用一下我们新出的皂角皂。” 说着把信递给曾祖父。 袁弘德看了,又把信还给她,“这事你看着安排好了,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找侯家和李家商谈进货的事。” 把信收起来,送曾祖父出门。 回身安排陈掌柜:“新出的皂角皂等新品,派人给金谷里各家的姑娘都送些试用品过去,试用品做的规格比正品小一些,以后再有新品,都照此办理。” 陈掌柜躬身应是。 李管事想说是不是等以后原材料供应充足了再送试用品,现在本来就供应紧张,再白送一批出去,岂不是更紧张了? 但是看到袁明珠一脸平静,没有丝毫紧张,想想之前一系列事情,知道她肯定有用意,把要说的话咽下,跟在陈管事身后应了:“是。” 袁明珠手里的信确实是戚青衣送来的不假,但是内容并不是想试用新品,而是给他们写信示警。 荔正元的东家在天香园宴请了京城来的人,请了戚青衣作陪。 席间他们的谈话露出些只言片语,透露出他们这次是为了对付袁家,把袁家的方子工艺谋夺去。 戚青衣对事关妍玉春的和袁家这样的话题尤其上心,趁着对方醉酒试探了一番,套出来人是京里安定侯府的大管事林峰。 安定侯府的大管事亲来武安州主持这事,还挺看得起他们。 她肯定不能辜负对方的这份好意。 送走曾祖父以后,对姐姐说:“姐姐先跟曾祖母去看看住的地方,有不满意的地方跟我说。” 陶氏拍拍她的手:“慢慢想办法,别着急。” 作为后宅里的女子们她和袁珍珠能帮上的忙有限,只能说些宽慰的话。 袁明珠安慰她:“不着急,我们已经备了四个月的存货了,从周边买的零散货物应该也能再多坚持一个多月,再加上我们原本的存货,支撑八个月没问题, 再有半个月荔正元几家的赔偿也该陆续到位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拿着大把的银子去砸,就不相信所有人都铁板一块。” 从最开始袁明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能顺利把货物买回来最好,如果不能,对方赔偿的银子也足够她拿去砸开缺口了。 不伤筋不动骨,用对方的银子去对付对方。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成功把她付出的本金和对方该赔给她的银子收回来。 袁明珠这样一说陶氏就放心多了。 袁珍珠看着神采奕奕的小妹,十分艳羡,她也想做妹妹这样的女子。 成竹在胸,运筹帷幄! 即使危难时刻,周身也散发着自信和从容不迫。 袁珍珠扶着陶氏去了后院,领着丫头们把屋子整理好。 看到大曾孙女收拾好了就坐在一旁发呆,陶氏坐到她身边,“怎么了?不舒服吗?” 摸了摸她的额头试着体温。 体温正常。 “想家了?还是担心姚家那边?” 顺顺她的头发,“只要你不答应,你娘说再多也没用,你娘就是一时糊涂,你大哥的信应该也该到了,他会说服你娘的。” 袁珍珠抱着陶氏的胳膊,“曾祖母别担心了,我娘已经想明白了,她跟我说了,左右我现在也才十二岁,年岁又不大,搁个一两年也不算什么,到时候大家就把退亲的事忘了。” 陶氏还是头一回听说杜氏想明白事理了,也十分替袁珍珠高兴。 “那就好,还是你妹妹有法子,一下子就说通你娘了。” 袁珍珠一脸骄傲:“是啊!妹妹真聪明。” 陶氏:“我们珍珠也很聪明!” 袁珍珠鼓起勇气,说:“曾祖母,我也想像妹妹那样去给曾祖父帮忙,我可能没有妹妹那么厉害,但是我会认真学。” 看着她满脸的希冀,陶氏不忍拒绝,说:“我们先去看看你妹妹在忙什么呢?” 怕她们帮不上忙还帮倒忙,也不敢一口答应,只能先去看看。 她们到的时候袁明珠正在给宋家兄弟写信,想借些人手。 借人手的目的——讨债! 这些人应该不会很痛快的就把银子赔了,她已经能预见到对方得耍赖。 袁明珠不是没想过一开始就把需要的原材料备足,只是她也没法确定妍玉春的销量什么时候能扩大。 盲目进来屯着,万一进展缓慢资金链就真断了。 而且她更喜欢跟对手正面交锋,把对方打得无还手之力,打掉对方的斗志。 以后收拾起来的时候反抗就弱多了,不会负隅顽抗。 看到曾祖母带着姐姐过来,袁明珠忙放下毛笔起身相迎。 452、同情 扶着陶氏的胳膊把她扶到她之前坐的位子上坐下,“都收拾好了吗?” 问的是庄子里的吴妈妈。 吴妈妈满脸堆笑道:“回二小姐已经都收拾好了,屋子里的纱窗奴婢带人换了新的,屋后窗户外头的草也除了,不会藏着蚊虫,吩咐了厨房准备可口的饭菜。” 又问:“太奶奶跟大小姐喜欢吃什么?奴婢去安排。” 袁珍珠:“我妹妹喜欢吃鱼,妈妈让厨房经常做些鱼,曾祖母喜欢酸甜口味的菜。” “奴婢记下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陶氏拿起袁明珠之前正在书写的纸,“明珠你这是写给修信他们的吗?” 吴妈妈见说起正事,退到一旁侍立。 袁明珠:“是啊,家里这些日子人手不够,跟他们借些人手来使使。” 兵屯里多是些老兵油子,或是一身痞气或是一身凶神恶煞。 从来都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些人有宋修信兄弟推荐来,他们再把银子使到位,用起来比地痞流氓好使,也可靠得多。 “你忙你的,我们就过来随便看看,别耽误你正事。”陶氏起身要把位子让给她。 袁明珠忙阻止了她的动作,“我正准备让人去看看曾祖母忙完了没有,想找您帮个忙呢!” 陶氏果然喜欢,欣喜道:“要我帮什么忙啊?” “曾祖父不在家,我给宋家两位……嗯,爷爷写信求助总是不太尊重,想请曾祖母来写这封信,以您的语气请他们帮忙。” 袁珍珠上前,不待陶氏回答就说道:“我帮曾祖母研墨。” 挽了衣袖执了水注往砚台里注水,拿起墨条开始研磨。 表情十分专注。 陶氏笑道:“你说我写!” 袁明珠拿起之前她所写的信件,换了曾祖母的语气逐字逐句读了,由陶氏执笔写出来。 写出来一张袁珍珠就拿细沙洒了浸干一张。 旁边站着的吴妈妈和芸香等人丝毫插不上手。 袁明珠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冲着吴妈妈悄悄摆摆手,“你们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吴妈妈笑笑,带人退了出去。 袁珍珠把写好的信装入信封,拿火漆封了交给袁明珠。 袁明珠叫了人进来,让备车。 遣了人去送信。 待把所有事务安排妥当,对陶氏说:“我带曾祖母去操作间看看吧!” 这本来就是准备好的行程,只不过原本准备休整一下明天再去,现在曾祖母和姐姐都急着参与家里的事务,她就干脆更改了预定行程,现在就去好了。 操作间离着这边也不远,走过去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 那里原本是庄子里的粮仓,因为近城,原庄主家的几处庄子的产出都运到这里存储,所以屋宇众多,还筑有防盗的高墙。 袁明珠就是看中这个庄子里这一处墙高屋多这些便利所以买下这里,买到手以后改成了操作间。 庄子里的三户佃户看到袁明珠出来,纷纷上前行礼。 袁明珠说:“今天我家曾祖母过来,第一次见面,每家送五斤高粱米做见面礼,回头都去找李管事领。” 众人听了,都围上来奉承曾祖母。 曾祖母乐呵呵的听着,邀请佃农家年岁大的妇人们明日去家里坐坐。 进了操作间,袁珍珠的眼睛里像是洒满了满天的星辰,新奇的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问袁明珠:“妹妹,这个是做什么的?” “妹妹,那个是做什么的?” 又或是:“这些香味的精油味道怎么怪怪的啊?加到脂粉里就变香了,它们怎么变的啊?” …… 离开低气压的家里,这里的人都是他们家的佃户,靠着他们家谋生,会对她恭敬又热情,这里又有她喜欢的事物,袁珍珠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 袁明珠看着像是从牢笼中回归到大自然里的小鸟一样的姐姐,耐心的一一解答。 袁珍珠吃晚饭的时候都胃口大开,多添了半碗粥。 夸庄子里的厨娘:“粥熬得好喝,菜也做的不错,跟何妈妈的手艺差不多了。” 袁明珠叫芸香:“拿一串钱赏厨娘,就说是大小姐赏的。” 袁珍珠想要拒绝,但看到曾祖父母都乐呵呵的看着没说什么,也就坦然受了。 芸香去了不一会就和吴妈妈一起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个容长脸略显富态的妇人。 吴妈妈笑着回话:“青岩家的接了大小姐的赏,非得来给大小姐磕个头。” 袁明珠这才往那妇人仔细看过去。 李管事的名讳叫李青岩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是一家子三口人一起卖进来,只是这些日子忙碌,这才第一次把他们两口子对上。 很干净又干练的一个妇人,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一丝不苟的纂。 跪在地下磕了个头,陶氏就吩咐吴妈妈把人扶起来。 得知她家闺女就是操作间那边的云儿,袁明珠让人给搬了杌子。 “你家云儿虽然年岁小,可是做事仔细,看来是随了这当娘的。” “做事仔细是应当应分,当不得二小姐夸奖。” 袁明珠摆摆手,“应当应分该夸奖也得夸奖,该赏的更得赏,大家都好好干,到了年底干得好的都有赏。” 戚青衣写来的信里提到,安定侯府的林大管事也在打着收买庄子里的人的主意。 所以他们也得开始打感情牌。 她得从现在开始建立企业文化这种东西,有数据显示,企业文化好的企业,成员的归属感会更强,不容易背叛。 等她的品牌在四海之内遍地开花的时候,妍玉春深入人心,她也就不怕别人仿制了。 现在还不行,她没有自己的班底,没有品牌的口碑。 如今的辉煌如同建造在沙堆上的城堡,非常不牢靠。 袁明珠虽然是处心积虑,不过这份处心积虑却让曾祖母和姐姐很开心,算是一举两得。 第二天半拉上午,庄子里那三户佃农家的老年妇人就带着各自家里的女孩儿,相约到了主宅这边来拜访。 袁明珠接到吴妈妈的通知,也把手头的活暂时放下,去见了她们。 她没进屋呢就听到屋里正七嘴八舌的说话,似乎里头非常热闹。 谁知她一进去,屋里说话的人跟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一屋子的老老少少都盯着她不再吱声,年岁小一点的孩子还往长辈跟前偎了偎。 袁明珠忍住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冲动,她不是吃人的猛兽吧?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看着她,她有这么可怕吗? 陶氏冲她招招手:“忙活完了,快过来喝点酸梅汤。” 袁珍珠:“曾祖父说了不让妹妹吃酸梅汤,冰酪也不让她多吃。” 袁明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监督的人? 看到小曾孙女眼睛里的垂涎,陶氏:“你曾祖父不在家,我们不说,偷偷吃点他也不知道。” 让吴妈妈给袁明珠端酸梅汤。 吴妈妈不敢多盛,拿最小的碗盛了一小碗。 袁明珠端起碗,少点就少点吧,总比没得吃强,若不是曾祖母来了,她吃上吃不上还两说呢! 只是周围一溜儿的眼睛跟一串小灯泡一样盯着她算是怎么回事? 她也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吩咐吴妈妈:“给大家都盛点。” 陶氏也说:“都盛点,不够让青岩家的再熬点。” 青岩家的不仅饭食做的好,还会熬制各种汤汤水水,让陶氏很是喜欢。 各家的长辈推辞:“已经喝了一碗了,可不能再给了。” “让小姐赶紧吃吧,她们不吃。” 吴妈妈就往袁明珠这边看过来,希望得到她的指示。 袁明珠觉得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盛。 不一会吴妈妈就回来了,她把剩下的酸梅汤装在罐子里都拎了来,后头还紧跟着抱着一摞碗的青岩家的。 因都是孩童,且都已经吃了一小碗了,这次一人只给添了一点。 袁弘德今日出门前特意交代了吴妈妈不能给袁明珠多吃酸梅汤和冰饮。 但陶氏一贯惯着孩子,看着袁明珠跟佃农家的一众女娃娃一样,小口小口喝着酸梅汤,生怕一下子喝完没有喝的模样,陶氏帮着求情:“再给添点吧!” 吴妈妈哭笑不得,“太爷回头知道又该责怪奴婢们了,您老就心疼心疼奴婢吧!” 只一天就琢磨明白了陶氏的脾性,知道她为人和善又没什么主意,吴妈妈软语相劝。 陶氏只跟袁明珠商议:“那我们就少喝点吧?” 吴妈妈:“还有从家里拉来的西瓜,要不吃点西瓜吧!” 家里种西瓜的缘故,袁明珠对西瓜已经没了以往的情有独钟,不过现在没酸梅汤,有西瓜吃也行。 吴妈妈看袁明珠同意了,忙让人切了西瓜端过来。 这样的小插曲反而让袁明珠在众孩童中受到认同。 原来庄主家的那个以往看着高高在上的小姐跟她们一样,也不能随心所欲,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她们是家里没有吃不到,庄主家小姐家里有也不给吃,好似跟他们也没有太多区别,感觉更可怜。 袁明珠莫名其妙就被可怜了,还被她们扒拉到跟她们一国的。 大人们在说话,农家的孩子们被拘在跟前久了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只有袁家姐妹坐在那里腰板挺得倍直听着老太太们说些琐碎的事。 453、试用品 袁家姐妹坐得端庄,有她们做对比,有些小姑娘们看看自己的姐妹和小伙伴坐得七扭八歪,觉得十分辣眼睛。 想着自己的坐姿肯定也这样辣眼睛,就学着袁家姐妹的模样坐了。渐渐的一个学着一个,都坐得端正了。 坐了一会就觉出来辛苦了,不过看着人家袁家姐妹都没有改变坐姿,就咬牙坚持着。 庄主家小姐们坐得好看,女孩子们的心里,好看就是号召力。 同时心里更同情她们了。 还是陶氏怕耽误袁明珠的正事,对她说:“你去忙你的去吧,这边不用你陪着。” 老太太们马上说道:“二小姐忙去吧!别在这跟我们耽误了正事。” 或是奉承陶氏:“您教导有方,二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干,您真是好福气呀!” …… 陶氏最喜欢人家夸她家曾孙女,满脸笑容。 不过还记得做人得谦虚,“可别夸她了,平日里也顽皮得紧,不听话的时候也气人着呐。” 袁明珠那边确实一堆事呢,非常时期,许多事务得安排好对策,起身告辞。 看到妹妹要走,袁珍珠目露羡慕。 袁明珠也没忘记姐姐,跟陶氏讨人:“曾祖母,让姐姐过去帮帮我吧!” 陶氏看看大曾孙女也想去帮忙,应允了。 袁明珠拉着姐姐的手一转身,就看到一群小灯泡一样的眼睛发着热烈的光一般看着她。 袁明珠:…… 她实在觉得没法顶着这么许多殷切祈盼的眼神走出去。 正在这时,牵着姐姐的手动了动。 许是对这些女孩儿的处境感同身受,袁珍珠晃了晃妹妹的手,大眼睛里带着愧疚的祈求。 袁明珠:好吧,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冲着姐姐眨眨眼。 靠到她耳边说:“作坊那边需要人手加工精品的包装盒,姐姐可以问问她们要不要做,有工钱。” 他们的包装盒之前用量少,现在用量激增,李管事就找了牙行往外发包了一批代加工,也能供应上需求。 五哥从学里回来还说了呢,他们学里都有人接了给最高端的香粉画封面图的活计。 不过用谁都是用,如果这些女孩儿们能承担得了这些活计,交给她们去做也行。 这样培养一批固定的人手承揽这份活对他们也有好处,能防止意外情况出现导致供应不及时。 可谓互惠互利。 袁珍珠在妹妹鼓励的眼神下站出去,问道:“作坊里现在有些活计,大家要不要做啊?要做的话可以跟我去试试。” 小姑娘们觉得就算是干活也比拘在这里好,一个带头其他人纷纷响应,都愿意跟着袁家姐妹走。 陶氏忙吩咐吴妈妈跟着去照应。 吴妈妈是袁明珠前些日子看着还不错,提了上来考察了一阵,给曾祖母预备的人手。 她和曾祖父以后会越来越忙,能陪在曾祖母身边的时间有限,得找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帮他们陪着照顾曾祖母。 既然是给曾祖母准备的,哪里能自己再带去用? 对陶氏说:“我这边有芸香和郑妈妈就够了,让吴妈妈留在您这边,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她去做。” 又对吴妈妈说:“帮着曾祖母招呼客人。” 吴妈妈大概也猜到了二小姐把她提上来并不是要让她取代郑妈妈,而是想考察一下她的能力和人品,替陶氏选的人。 她是年轻时候被爹娘卖于人家做妾,生了儿子以后被主家去母留子卖了,辗转几家以后落到袁家。 她看着袁家虽是新发迹的农家,但做派都是世家的做派,后头才知道家里太爷就是世家子。 世家的规矩,伺候了长辈的奴仆,即便老了也会有个好结果,她也乐意去伺候陶氏。 吴妈妈躬身道:“奴婢晓得,二位小姐放心吧,奴婢会照顾好太奶奶的。” 袁明珠对吴妈妈更满意了。 吴妈妈这批奴仆,当初买的时候不是必须要买这么多人,只是她担心等妍玉春的品牌打响了再买人会混进来奸细,就多买了些。 如今看来这一批人手的素质还真挺好。 把佃农家的女孩儿带到作坊里,让人示范了一下包装盒的做法。 高档品的包装盒是定制的锦盒,拿回来以后得绘制一张产品说明书。 说明书也是印刷好的半成品,需要人手在上头给仕女图着色。 这些都是袁季驹设计的,既精美制作起来也不难,一般人都能胜任。 除此以外还有其它工种需要人手,但是现在这些人情况如何还没摸清楚,先捡着简单的活计做试试。 袁明珠带着姐姐给其他人做示范,李管事匆匆进来。 袁明珠把手里的毛笔放下,带着李管事到了单独辟出来的办公室。 “二小姐,牙行那边回信了,说城东有一处适合的地方,就在离城不远的山脚下。” 李管事顿了顿,接着说:“不过那处山上满是乱坟岗,每次大雨以后山上都会冲出来许多的……,许多的人骨头。” 李管事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做事谨慎,而且他们也是牙行的老主顾了,牙行也不敢隐瞒实情。 袁明珠沉吟一下,“备车,我们去实地看一下再做决定。” 看着她们准备出门,袁珍珠走过来。 “姐姐,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带着她们先干活,宁可先慢一些也尽量不要出次品,每个人做了多少记好账,有不懂的问郑妈妈。” 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李管事:“给青衣姑娘做的试用品都开始做了没有?” “已经开始做了,正想问问您要不要雕花啊?” 正品是有雕花的。 袁明珠:“不用雕花,尽快做出来。” “不用雕花的话明天就能完成。” 袁明珠点点头,由健仆芹娘扶着上了车。 如今跟着她出门的除了芸香,还有这位叫芹娘的妇人,芹娘也是这次添的人手,粗手大脚的一个妇人,看背影比李管事还要健壮得多。 马车一路往东,就看到遍野的荒草滩,荒草里偶尔能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窝棚。 李管事介绍道:“这里地势低洼,每到雨季都会积水,不适合耕种。” 不适合耕种就人烟稀少。 时日久了就变成流民和城内活不下去的贫民聚居之地。 这里的流民跟之前官府查处的流民还不同,他们有户籍,只是户籍不在本地,是从周边过来投亲或是来讨个活路的贫民。 这里离城近又都是无主地,方便进城做工,就成了这些人居住的首选地。 很快就到了跟牙子约好的地方,牙子指着不远处说:“就在那边。” 袁明珠站在车上看得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座矮山。 山虽然不高,但是看着占地颇广。 果然牙子接着道:“这里往东十几里,往南十几里都是山。” “其它的山还好,上头坟茔很少,就这一片山,之前一场大雨之后冲出来许多的……。” 之前的主人嫌晦气,就不想要这处宅子了。 袁明珠分析着,这里离着城门近,应该是发生了战争或是重大疫情之后从战场或者城里拉出来的尸体,就近被掩埋在了这里。 到了宅子那,看到是一处占地颇大的石头院落,三进四合院带两个偏院的格局,不管是房屋还是院子,都是用石头砌成。 不是毛石简单的堆砌,所有的石材都经过精细的雕琢,每一块石材上头的图案都一样。 院落的门口还有一对石门墩。 平心而论,不是宅子后头出现乱坟岗,这处宅子真心不错。 宅子的主人在院子里侯着,看到他们到了把他们迎进了院子。 “这处宅子历经几代人了,不是搬去了城里真舍不得卖。” 屋主似乎觉得他们是外乡人,不知道根底,还想瞒着实情。 袁明珠往屋子里头瞟了瞟,果然看到屋里都搬空了。 他们可没有义务陪着屋主做戏,咳了一时提醒李管事拆穿屋主的话。 李管事接到命令开口道:“我们是各屋先看看宅子的情况呢?还是先去后头看看山上的情况?我们去年就听说了这里下大雨那些天山上冲下来不少东西。” 牙子擦擦额头的汗,问屋主:“您看呢?” 屋主木着一张棺材板一样的脸,“随便你们,你们想先看什么就看什么。” 牙子:“那就先看院子里吧!” 领着众人挨个院子和屋子看过去。 各院之间以回廊相连,院子里也都铺着石板,只两个偏院里留着两个小花园。 进了屋里才更显这屋子的气派,就见一间间屋子里的梁柱还都是新漆,承尘似乎也才新换了不久。 地面上一水的水磨青石,光可鉴人。 搬空了的缘故,雪白的墙壁映衬得屋子雪洞一般。 这么好的宅子,也难怪屋主想瞒着缺点。 袁明珠也不得不承认,单就这宅子本身而言,真挑不出毛病来。 看完宅子,谁也不能昧着良心挑刺,只能示意牙子带领他们去后头看看。 袁明珠站在宅子的后头,目测了一下这里离上头乱坟岗的距离,住在这里可能感觉有些膈应,但是他们并不是用于居住。 不过挑剔的才是买家,想拿到一个相对来说更便宜的价格,就得挑刺。 袁明珠没有说话,只是在胳膊上搓了搓。 其他人看着就是感觉这孩子被这地方给吓着了,吓出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李管事适时的站出来,“芹娘,把二小姐带回车上去。” 牙子也附和:“这里山风有些凉,去车里等着也好。” 生怕这桩交易被袁明珠给搅和黄了。 屋主的脸色更差了。 芹娘和芸香护着袁明珠回车上。 转身的一瞬,袁明珠给李管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压价,如果价格合适可以拿下来。 李管事耷拉了一下眼皮,示意他知道了。 待袁明珠一离开,李管事马上开口道:“宅子本身真没得说。” 牙子:“可不是嘛!” 李管事摇头惋惜道:“可惜了。” 可惜了怎么就选了这个个糟心的地方建了这么好的一处宅子。 这宅子又不是其它东西,嫌放这儿不好挪了换个地方就成了,这玩意建好了就不好挪动。 “今日我家东家有要事没来,派我先来看看,我回去得把情况跟东家禀报,买宅子不是买其它东西,这风水尤其重要, 估计东家还会找了风水术士前来查看,到时候还请您配合一下,还有这价钱,能不能先给我透个实底,最低多少您愿意出手,我回去也好跟东家有个交代。” 没说一句宅子不好的话,可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对方宅子毛病太大,价格高了东家肯定不会愿意买。 房主说了个价格。 李管事咂咂嘴,摇摇头表示不满意。 这个价格打我这里就不行,到了我家主人跟前肯定更加不行。 房主跟牙子到了一片嘀嘀咕咕说了一会话,回来把价格又放低了一些。 李管事:“这个价格宅子要是放在别处我肯定就不讲价了,宅子放在这儿,实在不值这么多。” 对牙子和房主说:“那今天就这样吧!回去我把情况跟东家说说,看东家怎么说,不过我觉得这个价格应该不成。” 房主:“还请李管事帮忙美言几句。” 想通过贿赂李管事达成交易。 李管事未置可否。 他刚刚在袁家的脂粉作坊立住脚,肯定不敢自掘坟墓。 这也是袁明珠放心离开交给他做主的原因。 牙子没有跟李管事一起离开,李管事走到马车停放的地方,回头看到牙子还在跟屋主说着什么。 应该是在劝说屋主再把价格降一些。 袁明珠看到李管事过来,也未追问结果,只吩咐车夫:“回去吧!” 她就只是跟来看看这处适合不适合做作坊,谈价格的事还是让曾祖父做主好了。 之所以要再买一处作坊,是出于保密的考虑,随着扩大经营,以后还会增加新品,除了这处,她还准备再增加几处。 每一处都只加工其中一个环节,加工好了运到另一处开始下一个工序。 这样一操作,让想偷秘方的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管事跟袁弘德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到底一一个低于市场价很多的价格拿下了城东的宅子。 那处宅子经过简单休整就可以使用。 几十口大缸很快运送过去,香粉的初加工环节就基本被移到了那一处,马蹄巷这边只留了很小一部分的生产力。 剩下的也只是普通香粉的初加工。 这期间,妍玉春的新品皂角皂的试用品都加工完成。 这是一种单纯的古法皂角皂,而不是来自现代高大上的化工皂。 就是把收购来的皂角撵成粉末,加入香料和一些从面粉里提取的粘合剂,做成块状。 皂角皂只是袁明珠抛进市面上的一个试探。 她想看看多久市面上会出现模仿? 山寨品的模仿程度能做到什么程度? 同时也验证一下作坊这边是不是被对方渗透了?若是渗透了被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产品的需要升级换代,但是即使升级换代,也有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使用老产品。 不要想当然的认为顾客都会选择看似更高端的新品,或许人家就念旧呢! 其实上面这些全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袁明珠只能暗戳戳的偷偷意淫一下,不能说不可说。 不停升级换代,让对方始终处于一种刚模仿出一个四不像的东西出来,对手又出新品了的绝望中。 追了半天毛都没摸到,就闻了一股臭屁。 想想都让人毛孔通泰。 袁明珠拿着刚刚拿到的试用品,装进一个个纸袋中。 纸袋上头写上各家有名号姑娘的名讳,拿火漆封口。 派了郑妈妈亲自送去,弄得很是隆重。 袁明珠拿着戚青衣的那份交到郑妈妈手里,郑重的交代她:“这一份是天香园戚青衣姑娘的,妈妈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里。” 郑妈妈拿着纸袋,“是,一定亲自交到青衣姑娘手里。” 戚青衣姑娘三日之前送了一封信来索要皂角皂试用,二小姐看了信之后把信烧了。 那时候她就有些疑惑,现在东西拿在她手里,她基本知道事情还有内情。 问:“二小姐有没有什么要奴婢转达的话?” “没有,东西到了她就知道了。” “是。” 郑妈妈去挨家送去,照着由近及远的顺序送达,并没有给处在中段位置的天香园特别待遇。 送到春红院的时候,一身红衣,像一团火一样的乔茵茵拿着她的那一袋赠品问郑妈妈:“是只给我送了还是所有人都有?” 郑妈妈心里汗了一下,施了一礼回道:“哪能人人都有?人人都有我们东家也供应不起啊!只各个园子里有名号的姑娘才有。” 乔茵茵嘟嘟嘴,也不知是对别人也有不满还是对郑妈妈说的供应不起不相信。 把自己的那包当众撕开口,放到鼻端闻了闻,让她的丫鬟给收起来。 看看郑妈妈篮子里剩下的那些,拎过去拿手拨了拨,把写着戚青衣名字的纸袋抽了出来。 郑妈妈有些心焦,又不敢表现出异样,只能陪笑道:“给各位姑娘送的都一样,我们少东家可不会厚此薄彼。” 454、上阵父子兵 茵茵姑娘拿着纸袋,就跟想要有透视眼一样反复揣摩。 然后做出一个想要把纸袋撕开的举动,“戚青衣跟我的一样吧?” 郑妈妈:“哎!” 伸手欲阻拦。 乔茵茵咯咯笑起来:“看把你吓得!” 把纸袋丢还到郑妈妈的怀里,“回去跟你家少东家说谢谢她送的皂角皂,回头用的好了本姑娘一定去捧场。” 郑妈妈把纸袋收起来:“谢谢茵茵姑娘,我们铺子的皂角皂大概再过十来日就会正式开始出售,您如果需要可以去购买,您忙着,我还得抓紧给别的姑娘送去。” 匆匆客套了几句就逃也似的走了。 出了门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姑娘有毒!什么事都要跟戚青衣攀比! 纸袋算是有惊无险的送到戚青衣手里,戚青衣没有像乔茵茵那样当众打开,淡淡地跟郑妈妈客气道:“谢谢你家少东家。” 待回到屋里,关了门让丫鬟守着门,打开纸袋,纸袋里除了皂角皂还拿出一封信。 “青衣姑娘芳鉴,前番姑娘来信示警,珠俱已知悉,姑娘厚义珠及家人铭感五内,……,” 戚青衣把来信放到烛火上点燃,火光的映衬里,她的眼角似乎有浅浅的泪珠。 拿去了丝帕抹了抹眼角,就听到外头她娘在跟丫鬟说话:“你们姑娘呢?换身衣裳怎么换这么久,外头客人都等着呢!” 推门进来一捂鼻子,“你这屋里什么味啊?” 叫丫鬟:“赶紧把熏香点上!” 拿着扇子扇着风把屋内的气味往外头赶。 唠叨:“你也对胡公子热情些,胡公子可是守备大人的大舅哥,那些穷酸书生你对他们再热情有什么用?他们是能给你买首饰还是能给你买脂粉?最多就能给你写两首酸诗。” 小丫鬟:“姓胡的可不是守备大人的大舅哥,最多算是守备府小妾的哥哥,每次见到都跟色中饿鬼似的……。” 青衣看她娘像是要恼,忙赶小丫头:“知秋你去厨房看看我的冰糖雪梨汤好了没有。” 把丫头支开,任由她娘唠叨,她只拿了一本书看着。 她娘唠叨了一回,才想起来上来的目的是催人。 拿了衣裳催她换上,把人拉了出去。 置身歌舞笙箫之中,戚青衣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还在想着妍玉春少东家使人送来的信。 信里更多的是在叮嘱她注意自身的安全,不要冒险去刺探对方的消息。 身处他们这样的环境中,看多了所有人都恨不得把感情都称斤论两来卖,所有能利用的都榨干来利用。 她之前只是还对方一次解围之助,还在担心对方会得寸进尺提非分要求,原来是她想多了。 袁弘德这边跟侯家和李家联系之后,两家都说要考虑一下。 这一日回到家,袁弘德有些情绪低落,袁明珠说:“不是还有三家没有回复吗?曾祖父别太担心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端看背叛的筹码是不是足够。” 这些只是临时聚集到安定侯府周围的小卒子,一时被安定侯府的名头给唬住了。 只要有一家得到的好处比别人少,到时候她就用银子把这个缺口砸开。 “这三家还在观望,说明他们并不想被安定侯府左右,我们并不是非得靠着侯家和李家,现在想上船的咱们欢迎,不想上船的,就别怪咱们不带他们发财。” 袁弘德被劝慰得心情好了许多。 袁明珠又说:“曾祖母过来了,曾祖父多抽空陪陪曾祖母,还有城东的宅子,您也上上心,尽快拿下来。” 看到她老气横秋的模样,袁弘德说:“知道了,尽快拿下来。” 问她:“城东的宅子我带人看了,地面都铺了青石,不好做地窖吧?” “好做,两个偏院都没有铺石板,从偏院的地下做地窖,我那天看了,那座山是土山不是石头山,应该好做。” “曾祖父再去问问旁边的坡地官府出售吗,要是出售的话买下来一片。” 他们最终还是要自己种植一些原材料,不说自给自足,也得防止被人卡住脖子。 袁弘德被支了去办买宅子和土地的事,就不再特别愁进货的事了。 有派往周边州县采购货物的人员陆续回来,采购的量并不理想。 本地的商户,又有一家来回话,终止跟袁明珠之前签订的合约。 意料之中的事,大家也就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安定侯府的林大管事出现在武安州的消息,很快就被崔氏粮行汇报回了安阳侯那里。 沈姨娘给顾舟添了些茶水,“侯爷,安定侯府这时候派人去武安州想干什么?” “暂时还未查明他们的目的,那边正在追查,应该很快会汇报过来。” 安定侯府在挖顾氏坟墓那件事上吃了大亏,刘川那些人被流放,顾重阳请封世子的事也有了结果。 沈氏不得到确切答案心里不安。 生怕又是大胡氏针对他们的阴谋。 不过她也不敢太啰嗦,怕引得顾舟反感。 正想着把顾重阳给叫来,好打着顾重阳的幌子追根究底的时候,外头通禀:“世子爷来了。” 沈氏暗喜:“快请进来。” 顾重阳也听说这事,他如今手里有银子也有人,还有两个公主府的协助,再不是之前的两眼一抹黑着。 沈氏和顾舟猜不到的原因,他猜到了。 跟沈氏的打算一样,他也打算撺掇着沈氏和顾舟插手这事。 下人请他进去,他把马鞭交给长戟,往屋内进去。 给顾舟和沈氏见了礼,沈氏让玉珠给他端凳子上茶。 顾重阳谢了座,问道:“父亲和姨娘的行李收拾得如何了?” 顾舟是边将,不能在京城久留,顾重阳的世子册封以结束,他就得回去。 沈氏:“已经收拾妥当了,你那边收拾得如何了,需不需要派点人过去帮你?” 顾重阳:“禀父亲和姨娘,我想留在京城。” 顾舟皱眉。 “父亲莫急,听我说完,别人家驻守在外的人,朝中京里都有人帮衬,有些什么消息都能及时得到传讯,从而及时应对,” “我们家这种情况,……。” 看看顾舟的神色有些认同他的说法,因为他戳的正中顾舟的痛处。 接着说:“父亲和姨娘在外,家里留守的老仆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儿子若是也跟过去,京里若是有些什么变故,我们不及应变啊!” 至于他所说的变故是什么变故,不挑明顾舟和沈姨娘也知道。 皇上垂垂老矣! 什么时候驾崩真是不好说。 朝中局势又如此复杂,各方势力胶着,京城是权利的中枢,他们家不留个人在京里确实不妥,甚至称得上危险。 同时顾舟又有些脸红,府中老仆怎么被清理的?还不是他默许了? 沈姨娘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柔声劝道:“侯爷,世子所言甚是。” “世子还不知道吧,胡家派了他们家的大管事去了武安州,也不知道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看着顾舟的面色,接着挑拨:“侯爷在京城没有耳目,万一胡家使些坏……。” 顾舟面色变得青紫,沈姨娘不敢再往下说,往顾重阳看过去。 顾重阳接着道:“居然有这事?的确得防范胡家的狼子野心,不得掉以轻心,儿子虽然年幼,也比靠着外人强,愿为父亲效力。” 沈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侯爷,还是世子有孝心。” 顾重阳跟沈氏一唱一和,说得顾舟的神色变得好多了。 顾重阳:“儿子对武安州还算熟悉,不如这样,我随父亲和姨娘同行,对外只说我们是一起回宣府镇, 到了武安州我留下调查,父亲带着姨娘继续北行,我们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能查明真相。” 沈氏:“虎父无犬子,世子小小年纪就胸有丘壑。” “都是父亲和姨娘教导有方。” 顾重阳跟沈氏互相吹捧着,恶心得他自己都快吐了。 好歹换得了顾舟的拍板,颔首道:“就按着你说的做,带些可靠的人生,注意安全。” 他现在把顾重阳当成唯一的儿子,肯定不希望他出意外。 能拉住顾舟给他保驾护航,顾重阳当然愿意。 这次提前进京他接触了府里一些人手,曲先生也频频向他示好。 这次的武安州之行,府里在武安州安插的势力都会交给他,他要一点点把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这些只是一个开端。 从沈氏的院子出来,顾重阳从长戟的手里接过马鞭,略显烦躁的用马鞭击打着手心,问他:“打听清楚安定侯府的人去武安州做什么了吗?” 长戟回道:“打听清楚了,安定侯府切断了明珠小姐的货源,要逼着明珠小姐把妍玉春的配方和工艺交出来。” 回答完了就听到世子爷把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通知苍元,想办法购买一批明珠小姐需要的货物送往武安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知四旗,潘家今年的桂花油往外运输的时候想办法给我劫下来一批。” “世子爷,四旗可是……。” 四旗是侯爷的人,派他去做这种勾当,只怕他会向侯爷告状。 顾重阳丝毫不在意,“爷给他一个投靠的机会,就看他抓不抓得住了。” 告状也不怕,顾舟最多会以为他是想打击安定侯府。 就算是有不满也最多训斥他一顿。 已经选择抓住机会的长戟不再劝说,应声:“是,小人马上去通知他们。” 顾重阳跟着顾舟沈姨娘一行一路往北不提,只说武安州这边袁明珠跟着袁弘德夫妻俩一起接了宋家兄弟二人和他们带来的人。 朝廷有律例,兵屯的人在驻地不得扰民。 不过如果是私人之间的债务纠纷,前去要债,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那就谁也无话可说了。 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袁明珠带着芹娘和两个从宋家借来的军户,到了荔正元铺子内。 屠掌柜看她来者不善,低眉拉眼的从柜台内出来,“袁家姐儿,有什么事?” 袁明珠似笑非笑的乜了他一眼,嘲笑道:“屠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忘了我为什么来了?” “我也不跟你说那些没用的,你就是个听喝的我也不为难你,今天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一声,通知一下你们霍东家,再有两天就到了交货的期限了, 你们荔正元要么给货物要么给钱,千万别打着歪主意想耍赖,不然……。” 袁明珠身后站着的军户站出来,“不然就只能拉人抵债了,你们霍东家家的奶奶、姨娘、儿媳妇、小大姐,都能抵债。” 屠掌柜和一众伙计客人都被这套恫吓的话惊呆了。 有那老古董当场就气得指着袁明珠骂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是败坏风俗,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好似袁明珠要拉了去卖的是他家妻女儿媳一般。 也不知道这人怎会如此激动。 芸香附到她耳边,用不是很高但也不低的声音说:“这位是朱童生。” 这么一说袁明珠就知道他是谁了? 有些人考个几年科举无望就放弃了,找个养家糊口的营生养活一家老小。 毕竟如今文盲率挺高,读书识字的人是稀缺资源,找个营生也不难。 有中途放弃的就有意志坚定一直坚持的,“白发童生,寿星举人”说的就是这些人。 这位朱童生扬名武安州就是因着他就是位“白发童生。” 不仅如此,他家的女儿早年就被他卖去霍府做了位姨娘。 今年的考试马上开始了,他不好好在家读书跑这里等着,不知是到这里打秋风来了,还是被他那女婿特意安排在此当门神使用? 朱童生也没料到一打照面就被揭穿身份,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 袁明珠心说:这次才像是真生气,刚刚那一番做作,一看就是演戏。 袁明珠做出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朱先生,失礼失礼!” 朱童生这才气顺一些,扬眉吐气一般从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袁明珠接着说:“您老不去霍府找你那做了霍家姨娘的女儿,到此作甚?” 很诚恳的,“朱先生还是去霍府吧,看看能不能把你朱姨娘接回去,省得回头受牵连真给卖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这样净捡着老头的短处戳,差点没把人给臊死。 顾重阳带着人到的时候,正看到袁明珠把人家老头耍得滴溜溜乱转。 袁明珠没注意他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还是芸香拽着她衣袖提醒了她她才看到。 芸香提醒她的意思,是让她注意点自己的行止,别太暴露本性给顾世子看到。 袁明珠哪里在乎这个,她又不指着他顾家过日子,干嘛在乎他们的看法? 455、欺善怕恶 袁明珠把衣袖从芸香的手里抽回去,看向满嘴之乎者也的朱童生。 冷笑道:“欠债还钱,人死了账也不能烂,有钱拿钱抵,没钱拿地抵,地也没有拿房子抵,房子不够拿人抵, 告诉你女婿,他家大门我已经派人看着了,想把人送走也来不及了,不怕他家女眷名誉有损,大可不给货物也不还银子。” 朱童生:“你你你,无耻小儿!欺人太甚!我我我,我去官府告你逼良为娼!” 袁明珠哂然一笑,“你这老儿好生可笑,我说过要把人卖去哪里了吗,你就要去告我逼良为娼? 有句话果然说得没错,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把别人想成什么样!难怪你老婆经常因为你去花街柳巷骂你,果然是好色之徒, 我只说了拿了人去卖掉,并未说要卖去金谷里吧?你这老头脑子里难不成只知道金谷里买人啊?” 朱童生没有二两肉的脸不停抖,眼神躲闪。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说中短处了。 周围的人细细一想,这些讨债的人确实从头至尾都没说要把人卖去金谷里。 再说都是看热闹的,看谁的热闹不是看啊! 这种带点桃色的热闹更是吸引人。 实际袁明珠只知道朱童生是屡试不第,至于他逛不逛花街柳巷纯粹是猜的,凭据只是他女婿好去。 另外一个人考这么些年还考不中个秀才,也愿意放弃,老婆肯定一点小事就骂,像去花街这种事肯定不会放过。 没想到一猜就中,看着朱童生变幻的脸色,袁明珠只觉得太好了。 屠掌柜一看他们东家弄来的这老头不仅无用,还变成场中的笑点,让大家不再关注逼债本身,不再同情他们。 适得其反了! 忙吩咐一个小伙计速去通知东家。 人群中也有人准备乘人不备溜走,结果他刚一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挡着他的人扣住他的脖子,“来都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啊?不多看一会了?” 这人被制住,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要干嘛?” 他不挣扎还罢,一挣扎更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制住他的人把他拖到人群中,“你是奇香斋的人吧?跑这么远来看热闹,够好奇的?想干什么?你们欠的银子也没还吧?想来看看荔正元不还你们也跟着有样学样?” 被制住的男子突然受袭,又被这样揭破意图,挣扎的更厉害了,不仅挣扎还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奇香斋,我也不是奇香斋的人。” 袁明珠对这样的结果满意的笑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铺垫,奇香斋的伙计所说的这些话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那时候袁明珠带着人正站在荔正元对面那家油漆店内。 袁明珠问负责在此监视的人:“确定其它三个铺子的人都来了吗?” “都来了。” 指着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个穿褐色衣衫的瘦高个是奇香斋的人,那一个矮个子是卢记杂货铺的,那个站在隔壁屋檐下的壮汉是南北货行的人。” “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二小姐您放心,我们兄弟们虽然现在年岁大了,但是一身跟踪识人的本事可没丢,这三个人我们都在三家店里确认过,又一路跟随过来,绝对确保不会出差错。” “干的不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一开始袁明珠只是派人盯着这几间铺子,在监视的过程中意外发现南北货行的人也在盯着荔正元。 关注之下再发现,盯着荔正元的不仅是南北货行,另外两家也在盯着他家。 出现这种情况也不难理解,荔正元是四家里袁家订货最多的一家,也是最早倒向安定侯府跟袁家回复不会供货的那家。 荔正元的东家霍梅廉又跟安定侯府来人走得最近,大家可不是得盯紧了他家的动向? 袁明珠指着那个褐色衣衫的瘦高个,“回头拿住奇香斋的那个人。” 监视的负责人确认道:“只拿住他一个?” 袁明珠:“只拿他,剩下那两家的人放回去。” 奇香斋是进货量第二的铺子。 卢记杂货铺铺子小本钱少,南北货行则是经营的货物固定,每次捎带来的其它货物有限,所以这回这两家袁明珠定到的货物很少。 他们两家的人拿不拿住意义不大,因为没多少银子。 估计这两家来人盯着更多是怕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她分析的没错,这两家就是出于谨慎才派了人来。 他们一个铺子小一个不以这个为主营品种,安定侯府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没有拉拢他们。 安定侯府没拉拢他们,他们拉拢好了。 苍蝇再小也是肉,这两家只是不以此为主业,不是没有渠道,她可以资助他们资金和人手去货源地拿货。 油漆铺子的东家亲自端了茶水进来,客套道:“几位喝点茶。” “我们这边简陋,招呼不周。” 袁明珠知道他的目的,“王大叔客气了,已经很麻烦您了。” 王安友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巴不得你们麻烦我呢!” 袁明珠把监视点安在他的油漆店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这个位置适合做监视点之外,更大的原因是王家的油漆铺子和霍家的荔正元已经明争暗斗了许多年了。 油漆店和香料店不是竞争对手,按说不该不合。 可偏偏两家就不和了,不和的理由还挺充分:王家的油漆铺子会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这些气味,会使得霍家的香料味道受影响。 王老板坐到袁明珠对面,偷偷打量着这位年岁不大的小郎,不,应该是女扮男装的小姐。 刚刚她的人叫她二小姐呢! 这样离近一点仔细看果然是位俊俏的小姑娘。 见袁明珠看过来,王安友忙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乱瞟,怕惹恼了这位。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这位的脾气可不是太好的模样。 而且这回能不能把对面的荔正元给收拾了,全得仰赖这位呢! 袁明珠端着茶:“王大叔喝茶。” 王安友端着茶喝了两口,正斟酌该如何开口询问,就听对面的小姑娘说:“打扰您几天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都是自家铺子里做的,王大叔拿回去给家里婶子用。” 芸香上前把礼盒放在桌上。 王安友:“你们这是要走?事情怎么样了?” 大概觉得问得太含蓄了,直白的问道:“能把姓霍的收拾了吧?” 袁明珠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肯定不会让王大叔失望。” 招呼众人:“走了。” 于是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奇香斋的人被拿住,情急之下脑子一糊涂,矢口否认自己是奇香斋的人。 武安州的州城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说小是因为本地人基本都认识,毕竟原本的人口挺少。 说大是因为频繁水患,州城南移使面积增加了许多。 人群中就有人认出了被拿住的人的真实身份,“你是洪家二小子吧?” 那人靠近了辨认。 洪家二小子就拿手挡脸,怕被人拆穿身份。 越是这样越显心虚。 那人得意道:“你就是洪家二小子,我没认错,你就是在香料铺子里干活,我是你姥娘家的邻居,你娘前些日子回娘家的时候还说你在香料铺子里干活呢!” 这人并非袁明珠安排的,不过看这效果比安排的好。 袁明珠给借来的人手打个眼色,那人把抓住的这人一把掼在地上,说:“回去跟你家东家说,别耍花招,耍花招该还的银子也得还,不还抓他家人卖进铁矿坑抵债。” 一说卖进铁矿坑,周围的人又想起之前说的逼良为娼的话题了。 “原来是说要卖进铁矿坑啊?” 武安州卖身想多卖些银子有两个去处,男人卖去铁矿坑,女人卖去金谷里。 “朱童生真是自己是好色之徒,看谁都跟他一样。” …… 人群中另外两家的人本来也跟这人似的想走呢,看到奇香斋的伙计这样也不敢走了。 同样没走的还有顾重阳,听到有人又把朱童生揪出来议论,心说:那老头就是落尽袁明珠那狡猾的小丫头的陷阱里了吧! 他虽然来的晚了没看到全程,但是以他对那丫头的了解,肯定是她故意误导对方。 靠着他看到的半程,也能还原出原貌,她肯定是不停强调女眷,又强调抓人去卖,暗示多了人的思维肯定往金谷里想。 分开才没多久,小丫头好像更狡黠了,这样好,省得他担心她吃亏了。 只是看着她好像瘦了好多,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身形似乎也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虽然还是穿着一身男装,也还是显露出少女的娇美。 李管事指着被摔在地上的人说:“原本以为只荔正元一家算计我们妍玉春,现在看来是他们跟奇香斋勾结一起, 本来订好的原料,他们一起不供货,不仅不付赔偿金本金都想昧下,我们已经跟买家签好合约,生产不出成品也得双倍的赔偿,你们不仁别怪我妍玉春不义, 各位,马上带人把守着荔正元和奇香斋的铺子,他们两家的宅子也去人看守着,时间一到,不付货也不付银子立刻冲进家里拿人, 不分男女老少都给拘起来,他们家什么时候拿钱来赎什么时候放人,给他们五天的机会,五天到了不付银子,全都卖矿坑做苦力去。” “是。”跟来的人手齐声应是。 押着抓住的奇香斋的人往奇香斋去了。 欠债还钱,不还钱就抓人去卖,在这时代是合法的。 对面漆铺的王老板隔着窗户和一条街道看着这边的情景,两只眼睛笑得眯缝成一条缝。 他家漆铺开得比荔正元早,不过他家最早开的是木匠铺子,大漆只是带着卖卖。 后头捎带着卖的大漆反而比木器卖得好,他们家就干脆把木器铺子改成了漆铺。 就因为这个,对面荔正元总说他们是后来的,总是上门找茬。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王老板突然看到对面的一条小巷里躲着的霍梅廉。 看到荔正元的东家躲在小巷子里不敢冒头,王老板别提心里多舒畅了。 端着紫砂壶一边溜着茶水,一边摇头晃脑的哼着曲。 观察着对面的王老板渐渐觉出不对来,霍梅廉一点都没有该有的暴躁和气急败坏,等人走完,慢条斯理的走进铺子。 像是对把手在铺子门口人丝毫都不在意。 这很不正常,跟他知道的霍梅廉的本性差太多了。 唤了他家大儿:“大郎,你去跟着姓霍的,看看他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王家大郎得了他爹的吩咐,抓了一把散钱就去了。 这边袁明珠在前头走,顾重阳一路尾随在后头。 待到了没人处,顾重阳才追上去。 “我已经吩咐了苍元去收购了,你别太担心,很快就能运来了,不会耽误你使用。” 袁明珠抚额,“谁跟你说我这边断货了,我现在的囤货能用八个月呢,离断货早着呢!” 顾重阳:“你不是……?” 长戟只觉得脖颈子犯凉。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管好自己别给我们添麻烦就行了。” 顾重阳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还好袁明珠没再继续说这事,问他:“册封世子了?” 顾重阳:“嗯!” 想起留在京城的事,跟她炫耀了一番。 如愿得到表扬:“做得不错,是该离顾舟远一些,在他眼皮子底下你很难壮大。” 顾重阳:“这边你注意一些崔记粮行,他是顾舟的势力,还有本州的张通判也是。” “等我调查清哪个是安定侯府的势力再告诉你,你好心里有数。” 袁明珠也想起崔记操纵粮食价格的事,跟他说了。 顾重阳:“这事我会去调查,你不要多管。” 语气里带着严厉,生怕她不知天高地厚去参与。 想想不放心,“我回头把五月留下来给你用。” “他们的身份已经洗白了,可以放心用。” 袁明珠被教训得有些懵,以为留下的就只五月一个人,就点头同意了。 顾重阳也知道她的性子,有点怂,欺善怕恶,看她吃教训,也就不再说了。 袁明珠肯定不承认自己怂,她那叫避其锋芒。 避其锋芒懂不懂?她又不是点满的武力值,她靠智力取胜。 456、破东西 自诩靠智力取胜的袁明珠对着严厉的顾重阳哑火了。 割地赔款答应一定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不掺和武安州各势力之间的角逐。 小声嘀咕:“我又不傻,把妍玉春做大做强就能保证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有你和哥哥们在就能保住妍玉春不会被达官显贵巧取豪夺,我干嘛还要自己去冒险?” 上辈子玉恒春的大部分利润都进了背后显贵的腰包,就像潘家,只是个傀儡。 这也是为何妍玉春的主打产品一直都只有一款香粉的原因。 袁明珠拿出再多好东西当时的拴马巷陈家也守不住,所以她也就没有做无用功。 现在想想也是因祸得福。 不然好东西都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她岂不是得悔得吐血? 顾重阳因为练武功的关系耳力比一般人强,把她偷偷嘀咕的话都听了去。 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心里跟翻滚的温泉一般冒着泡。 忍不住往袁明珠身边靠过去,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 被嫌弃的拍掉使坏的爪子也没影响好心情。 远处他的下属再次催促他离开。 “为免被人发现我跟家里走得太近,我就不去见曾祖父了,替我跟曾祖父问个好, 我现在握着安阳侯府一部分权利和财力,会让人在这里安置一个联络点,以后传讯就方便了, 家里住的还是太偏僻了,还是搬城里吧!银子不够我想办法!……。” 袁明珠推他:“知道了,曾祖父已经考虑在城里置宅子了,赶紧走吧,再说一会天都黑了。” 她可是背着曾祖父偷偷跑出来的,曾祖父做事温和,不喜欢她这样高调的做法。 可是这件事根本没办法温和,一旦温和对方绝对会得寸进尺,到时候就光扯皮吧,想拿到钱就遥遥无期了。 顾重阳心里有些酸,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枉他知道她遇到困难了想方设法跑来,在半路就使人先行一步过来打听她的消息。 到了武安州什么都没做先来见她。 做了这么多居然被她嫌弃? 气得回身伸出魔爪在她头顶大肆揉搓了一番,把她的小脑袋揉成了破鸟窝。 躲开她踢向自己小腿的脚,“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家。” 以往都是她“欺负”他,总算找到机会太岁头上动土一回,感觉非常不错。 小丫头的发量好似也多了。 走过芸香身旁,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给你们小姐的,你替她先收好。” 这会小丫头气头上,只怕不会肯收他的东西。 芸香忍着笑意回到主子身侧,“奴婢帮您!” 接手过去帮着袁明珠整理好头发。 重新回到马车上,芸香把荷包拿出来:“世子爷让给小姐的。” 袁明珠还记恨弄乱她头发的仇,“不要他的破东西。” 芸香再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 “小姐还没看呢,就知道是破东西?” 袁明珠看着沉甸甸的,还真挺好奇他送的什么东西,打开来看了看。 芸香见她神色僵硬了一下,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荷包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发钗,各种材质各式各样的发钗,目测得二三十对。 袁明珠心说:这是什么神仙礼物?怕不是把她这辈子要戴的发钗都买来了。 芸香也觉得这些礼物挺奇怪,不过她出自安阳侯府,因着这点渊源替顾重阳解释道:“可能世子爷这是送给小姐让小姐送……。” 想说这是让小姐赏人用的。 待看清袁明珠倒出的发钗上镶着的硕大的东珠或是成色上乘的猫眼石后,讪笑着改口道:“世子爷真,真是有心。” 这种东西赏她她也不敢戴啊! 回到了天已经擦黑了,看她回来站在门口等她的袁珍珠给她使着眼色。 “妹妹怎么才回来,天都快黑了,曾祖父和曾祖母担心得不得了。” 袁明珠心说:她就知道遇到顾重阳那厮肯定没有好事。 本来她时间都是计算好了的,被他这么一耽误,就回来晚了。 只怕她今日做的这些事都瞒不住。 好在她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打的就是先斩后奏的主意。 做都做了,曾祖父阻止不了也就不会阻止了。 姐妹俩进了正房。 陶氏不管外头的事,人平安回来就行,“以后出门得跟曾祖母交代去哪里,可不能自己偷偷出去,外头乱的很。” 袁明珠:“我带着人手呢,不带足人手我才不会傻乎乎的出去,事情都办好了,以后不出去了,等在家里听消息就行了,我估摸着一两天就该有结果了。” 陶氏:“那就好!” 让本来还想说教几句的袁弘德没了开口的机会。 都想怀疑妻子是不是怕他教训孩子故意说的这些话了。 只能问道:“怎的回来这么晚?” 袁明珠把顾重阳给的荷包拿出来,“遇到安阳侯世子了,说了几句话耽误了。” 把顾重阳推出来转移注意力。 袁弘德接过有些压手的荷包,被里头的珠光宝气愰得呼吸一滞。 袁明珠:“安阳侯世子自己不方便过来,让我给曾祖父母问好。” 陶氏似乎才想明白安阳侯世子是谁,问曾孙女:“你说的是重阳啊,他回来了?那孩子还好吧?” “回来了,看着挺好的。” 问完顾重阳,陶氏才想起来问荷包里装的什么,“这孩子真客气,送的什么啊?” 袁弘德又是一滞,随后笑道:“没有什么,我之前托重阳帮着从京城捎来的……,印章,印章!” 随手塞进衣袖里。 那边袁明珠: 忙拉着曾祖母:“曾祖母,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吃饭!” 喊吴妈妈:“快去厨房说一声,二小姐回来了,赶紧摆饭。” 袁明珠帮着曾祖父把这事圆过去了。 她的表现让她曾祖父心里宽慰不少,觉得都是外头的臭小子垂涎他们家小宝,他们家小宝还是很规矩的,没想搭理臭小子。 袁弘德夫妻说是曾祖父母,实际一直是把袁珍珠姐妹当成闺女养。 这世上的父母,尤其是做父亲的,对外头想勾搭自己家小棉袄的臭小子们,总不会有好脸色。 看谁都像是不安好心。 这种症状一般会持续到闺女该恨嫁的年龄才会稍微缓解。 袁弘德:我好心收留你,你居然想抢走我家小宝? 痛心疾首于当日引狼入室! 顾重阳还不知道他送的一包发钗,被曾祖父当成袁明珠主动上缴的赃物给征缴了。 他离开以后找了间客栈安顿,拿了腰牌让人先去崔记粮行接洽。 得知少主亲来,崔掌柜亲自去客栈见他。 “世子,已经查明林管事来武安州的目的,姑苏城馨桂坊潘家投靠了安定侯府,现在我们武安州出了一家妍玉春跟馨桂坊竞争……。” 崔掌柜把调查到的结果跟顾重阳汇报着,不时观察着他的神色。 安定侯府和这个新发迹的袁家跟少主都有过节,他在揣摩顾重阳的心思,猜测他会如何处置这事。 烛火跳动中,顾重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崔掌柜没有看出什么来。 “密切注意林峰在武安州的一举一动,他去过哪里,跟什么人联系,都要报过来。” 崔掌柜:“少主的意思?我们帮着袁家?” 顾重阳少年老成的摇摇头:“我们谁都不帮!” “那……?” 崔掌柜疑惑,谁都不帮为何密切注意林管事? 顾重阳站到窗口,背对着崔掌柜看着外头漆黑的夜回答道:“我今天进城的时候看了一处戏,袁家人带人堵了两家跟他们有生意往来的铺子, 扬言两日期限一到对方要么交货要么赔银子,不然就上门拿人,卖去铁矿坑。” 崔掌柜依旧不觉得这些算是件事。 无非是狗咬狗罢了,跟他们没有关系,最好对方能都得两败俱伤。 顾重阳是在试探崔掌柜,看看袁明珠说的操控粮价的事是他主导的还是他只是傀儡? 这样一番试探之后,他觉得凭着这位崔掌柜的能力,还做不到这种统筹全局的事。 大概率他是听命于他人。 于是诈他:“父亲之前派来的人都走了吗?” 崔掌柜:“侯爷派来的人已经走了。” 崔掌柜不疑有他,只以为是顾舟告诉了他之前派了人来。 “哦!走了就算了,还想让他们协助我们行事呢,这次胡家来人不能小觑。” “今日袁家的行事,说明他们已经请了外援,来之前父亲交代了,袁家若是请了人帮忙,林峰为了对付他们,极可能会动用安定侯府在武安州的势力,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对我们是个好机会,能够一举摸清安定侯府在这里的布置。” 崔掌柜经他这么一解释才豁然开朗。 拍马屁道:“侯爷英明,世子爷英明!” 看他一脸阿谀奉承之态,又听他似乎对袁家成见颇深,怕他也跟死了的张齐亮一般自作主张替他出气为难袁家。 又道:“袁家不足为虑,一个小门户小打小敲,对我们够不成威胁,真想对付他们也容易,不过没必要,对付了他们倒显得小爷小家子气。” 崔掌柜:“那是,世子爷大人大量。” “胡家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跟胡家总有一天要短兵相接。” 顾重阳转身看着崔掌柜。 崔掌柜本来就弓着的身子弓得更深了些。 站明立场,“小人对侯爷和世子爷忠心耿耿,跟胡家的人势不两立。” 顾重阳坐下,招呼他也坐,“坐下说话。” 崔掌柜毕恭毕敬的斜签着坐了。 顾重阳安排道:“你回去以后连夜清点人手,人手不够的话我这些人也交给你用,抓住这回的机会查明胡家的布置。” 崔掌柜站起来:“是,小人马上就去办。” 武安州是小城,不施行宵禁。 崔掌柜点好了人手布置去了各处。 顾重阳也带着人到了其中一处监视点,这处是白日他安排好的人尾随荔正元和奇香斋的人来到的这处。 院子里灯火通明,传出丝竹声。 “情况怎么样?” “奇香斋和荔正元的东家都进去了,至今还未出来,刚刚有一群歌妓进去了。” 顾重阳:“你们轮班休息,盯紧了这里,进去的人和出来的人都盯牢了。” “是。” 这边正在说话,突然不远处有了些小骚动。 不一会,一个人被堵着嘴巴扭送过来,“报,这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偷窥。” 顾重阳鼻翼动了动,从这人身上闻到熟悉的气味。 他今天下午在袁明珠身上就闻到这种大漆的味道。 如果他没记错,荔正元的对面就有一间漆铺。 抬抬手,“放开他吧。” 王家大郎惊魂未定的看着这些“歹人”,“俺就是路过,俺马上就走。” 顾重阳:“荔正元对面漆铺的?” 王家大郎睁大眼睛,头摇得货郎鼓一般,“不,不是。” 顾重阳:“认不认识姓袁的人?” 王家大郎头摇得更快了,“不认识。” 顾重阳:“放他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这边交给我就行,把她的人都撤了吧!” 后头的话王家大郎没听懂,但是前头的那句命令放了他的话他听懂了。 看看四周,拔腿就跑。 顾重阳看着他跑远,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冲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子走过去。 明珠安排人不会只安排一个,那丫头谨慎得很,肯定附近还会有她的人。 “砰,嘭嘭嘭,砰砰。”顾重阳上前叩响门环。 这个敲门的频率是他们以前常用的。 果然一会之后就有拔门插栓的声音。 门内的人开了门一看是个生面孔,砰又把门关上。 顾重阳换了普通频率再敲门。 门里的人整理好情绪再次打开门,“找谁?” “你们小姐让我们来接管这边,让你们回去。”顾重阳说。 这些人将信将疑。 顾重阳:“你们不想走也行,编进我们的人一起,不能私自行动,防止出现误会。” 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刚刚那个人给他提了醒,防止误会,就不能各自为政。 这些人商量了一下,留了两个人在此监视,其他人编入顾重阳的人一起,听他调配。 “我们跟他们过去,你俩留下一个,另一个人去报告。” 他们也不敢轻信外人,防止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袁明珠次日一早才收到消息,听他们的形容和拿来的信物,知道是顾重阳干的。 腹诽了一番,吩咐道:“听他的安排!” 王家大郎那边被吓得够呛。 怕被人尾随了找到他家,也没敢回家,更没敢去铺子里,在城里蹿了半夜,确定了没有尾巴才跑回家。 王安友听了大儿子的汇报,问他:“那人多大?他说的是‘告诉你们小姐?’” “嗯,就是说的告诉你们小姐,那人年岁应该不大,天太黑我也没怎么看清。” 457、偷袭 再说当时那种情况,自己小命攥人家手里,他也不敢乱看啊。 王掌柜也知道儿子遭罪了,吩咐他下去歇息。 眼瞅着天也快亮了,再睡也睡不多会了,干脆倚着床栏沉思着。 谁家小姐如此凶残,居然敢派人监视霍梅廉和他背后的主子不说,还跟他家大儿碰到的那帮带着刀械的人熟识? 不期然想起那伙借用他家铺子监视对面的人。 虽然那位小姐看着漂漂亮亮,做出来的事也合他心意,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温柔恭良。 他可是从头至尾全程围观了她的所作所为,太了解内幕了。 若论凶残啊!除了那位不能有别人更符合了! 王掌柜想到这里,嚯得坐起来,再也躺不住了。 他老婆也没睡着,看他这么大动作,闹这么大动静就问他:“怎么了你这是?” “没事,你睡你的。” 他穿上衣裳往外走。 他家小本生意,这些年又总被荔正元打压,日子紧巴巴的,家里和铺子里都没雇人。 出了屋子才看到天才蒙蒙亮,就是有什么打算也得天亮的再说,何况他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做。 王掌柜早早去了铺子,打了水擦拭着货架和柜子。 每回他困惑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是家里独子,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一门木匠手艺,家里日子还行。 他跟着父亲学木匠,父子俩解大木头的时候固定木头的麻绳松了,父子俩都被砸伤了。 从那时候他们家就只能做些小件的木器卖卖。 直到后头开始卖大漆才又好些。 王家大郎睡到半拉上午,起来到了铺子里,看到他爹把店里擦得锃亮锃亮的。 他下意识的从窗户往荔正元那边看,对面妍玉春的人还守着荔正元的门,导致进出荔正元的客人很少。 这种情况下荔正元顾不上找他们家麻烦啊?为何他爹又开始擦柜子? 他爹每次擦柜子都是荔正元的人来找茬,他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改做其它生意的时候才会这样。 “咋的了爹?”王大郎担忧的问着。 “没,没咋地!” 这时候有人进来买油漆,王大郎暂时放下这个问题,过去招呼客人。 来人是他祖父的师弟。 他祖父当年被大木头砸伤不能再干本行,都是靠着这些原本的同行照应生意,他们家才挺过来。 “三叔公来了,要点什么?” “来两桶朱红色的大漆。” 王掌柜跟儿子一起一起给师叔搬油漆,顺口问道:“您老这是准备去哪里干活啊?打窗户?” 这一两年移民多,木匠们的活计多连带着他们的生意也好了许多。 本地习俗,这种朱红色的大漆一般都是用来漆窗户。 黑色的大漆用来漆门。 “是啊!柳树湾那边的一户人家,请俺去给大窗户。” 因为是多年照顾生意的老主顾,天气又还热着,把大漆搬到车上绑好,王掌柜叫他儿子:“打点水给你三叔公他们擦擦汗,泡点茶喝了再走。” 王大郎去打了水来,三叔公父子擦了汗,坐下喝茶。 喝茶的工夫说起闲话,“这家是我们家的老主顾了,算上这会我们都第三回给他们家干活了,估计过一阵子还得去。” “大户人家啊!恭喜师叔。” 能经常请木匠干活的都是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活能干得时间长不说,给的工钱也丰厚,所以王掌柜有此一说。 木匠想起几回干活的时候主家给灌得满满一牛角油擦的油,就止不住笑了。 “可不是大户人家,人家可有钱了,妍玉春脂粉你们听说过吧?那就是他们人家的生意。” 又说:“给的工钱也厚道,我寻思着,干完他们家这两回的活,我家大孙子的媳妇就能娶上了。” 王掌柜听了妍玉春三个字就再也淡定不了了,“远不远?你这独轮车能行吗?要不让大郎给你送去?” 木匠的一套工具还是挺沉的。 木匠:“他们家是挺远的,在北边蒲牢河那边呢,不过我们不用自己推过去,他们家来车接, 我们只需要过去他们家在马蹄巷那边的宅子就行。” 王掌柜:“那还行,不算远,我帮你送马蹄巷去。” 留下大儿子看着铺子,他把他们铺子里的独轮车也推上,帮着木匠送去。 王大郎看着他爹走远,拉起脖子上挂着的布巾擦擦汗。 他总觉他爹今天怪怪的,就是不知道哪里怪。 不说王掌柜先是热情的帮着他师叔把东西送去了马蹄巷,接着又热情的跟去了柳树湾的袁家。 只说王掌柜他们刚走,对面荔正元就来了一伙人。 一照面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尺长的棍子就抡起来。 王大郎目送他爹走了还未回铺子里,从他这个角度看得清楚。 “小心!”示警声从他口中脱口而出。 对方本来占着先机,被他这么一叫破,先机没了。 也是宋家兄弟推荐来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个个都是战乱年代过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反应过来以后马上反击,虽然仓促应战,对方也未占得便宜,除了两个见势头不对溜得快的跑开了,其余的六个人都被生擒。 这只是这一处的情形。 其它同时发难的另外三处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来偷袭的人把棍子截成了尺长藏在怀里,靠近了突然拿出来下手,事出突然,第一击都得手了。 来的人又多,是妍玉春这边的人两倍还多,以多打少,打完了也不恋战,撒腿就跑。 袁明珠和派了人手去偷袭的林管事差不多时间接到的战报。 “受伤的人都已经送到仁济堂治伤了,有两人伤得重些伤了筋骨,其他人都是皮外伤。”李管事前来禀报。 袁明珠:“收拾一间屋子,把重伤的人接过来养伤。” 她能熬些膏药给他们贴,能好得快些。 “抓住的那些人怎么处置?” 袁明珠想起顾重阳说的张通判是安阳侯府的人,“扭送官府。” 虽说同样的招数不太可能一再使用,尤其第一次还演砸的情况下。 但也得防止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袁明珠吩咐:“跟他们领头的说,防着对方再次偷袭,把人手加多一些。” 林管事那边就不似袁明珠这边心平气和了,暴跳如雷的骂道:“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偷袭都不会,你们还能干什么?” 站在下首被训斥的人看着比妍玉春那边的人还凄惨。 就是不算被生擒的那几个,只看回来的这些也不怨李管事生气。 带队去的人不服输,“我带着人再去。” 林管事:“他们应该提高防备了,这会再去还有什么用?” 顾重阳也接到了消息,“偷袭?” 倒像是安定侯府的行事做派。 “妍玉春把抓到的人扭送州府衙门了,张通判让人来问该如何处置?” 顾重阳:“告诉张通判,秉公办理就好。” 又问:“双方伤的情况怎么样?” 禀报的人一一回了。 得知袁明珠的人没吃太大亏,他才放了心。 这次袁明珠的人帮着他们做了一回诱饵,安定侯府隐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一部分。 问手下的人:“胡家的人本来准备一击得手的,结果好像并不理想,你们觉得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大概会破财消灾!” 安定侯府最大的长处就是识时务又能屈能伸,这也是其他勋贵之家相继倒台他却一枝独秀的原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既然认输就有个认输的姿态,不仅荔正元和奇香斋把银子赔了,那些打人被擒住的人也认打认罚。 其他两家一看这样,也不敢拖延,马上把货物给妍玉春送了去。 他们的货物少,馨桂坊没有替他们付罚银,也没许诺好处,看到馨桂坊都服了软,安定侯府的名头也不如银子好使,他们就干脆把货付了。 这一回合看似妍玉春占了上风,只有袁明珠自己知道,这才刚开始,胜败还是得看他们最终能不能冲破馨桂坊的封锁拿到足够的货物。 一时胜败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微乎其微。 双方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中,袁记脂粉铺子里的新品皂角皂开始正式上柜发售。 金谷里的头牌们早就等着了。 袁家之前送的那批试用品,她们早用完好几天了,东西又方便又爽身,用过妍玉春的皂角皂,再不愿意用以前的皂豆。 乔茵茵是所有人里最高调也最难伺候的。 老早就派了小丫头过去:“我们姑娘说了,等货来了,头一份肯定得给我们留着,我到时候来取。” 陈掌柜:“皂角皂的生产能力太小,来者是客,只怕到时候留不住,我们尽力,留不下也请莫怪,如果可能还是姑娘勤来看看为好。” 这丫头跑回去告状:“让她们给姑娘留着他们居然不愿意,说什么不一定能留得住,我看他们就是不想给姑娘留!” 园子里其他人吩咐挑拨,“这妍玉春不上道啊,这是没把茵茵姐姐放在眼里!” “我还以为给姐姐送了试用品是高看姐姐一眼呢,原来姐姐也跟我们一样。” 园子里的老鸨一看情势不对,怕乔茵茵被挑拨得跟妍玉春对上,忙上来赶人:“都收拾了吗就围在这儿,赶紧的,该干嘛赶紧干嘛去。” 乔茵茵眼波流转,问那小丫头:“我美不美?” 小丫头哪敢回她美之外的答案。 “妍玉春的东西好不好?” “好!” “那不就得了,我是谁想请就能请得?娘,若是有人来预定请女儿去应局,妈妈敢不敢提前应下啊?” 老鸨:“应倒是能应,不过得提前说下,万一女儿你身子不舒服或不想去,应下的局也不一定能去得了。” 这就是头牌姑娘傲世群芳之处。 乔茵茵拿涂着蔻丹的长长的指甲把落下的一缕头发拨了拨。 那些话中有话,或是挑拨,或是贬损的人都闭了嘴。 既然她乔茵茵不是谁想请就能请得,妍玉春的新品留不住有什么可奇怪的? “即是不好留,你就勤快点多跑几趟去看看,这点小事也值当来跟我说。” 袁明珠知道了这事,摇头对郑妈妈说:“这小丫头不定是谁安排去春红院的,等等看吧,不会太久就会被发卖了。” “让人把这事在金谷里多宣传宣传,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让她们都知道,头牌就该有头牌的身价,不是头牌的也别拿头牌的款。” 他们是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若是真有姑娘被人挑唆了跟他们作对,也是件麻烦事。 就是他们送试用品这件事,也会惹得一些人泛酸。 乔茵茵最终还是如愿抢购到了皂角皂。 正品的皂角皂看着比赠品精美得多,不过味道倒是一样。 一整片整齐的码在一只木盒里,看着是一整块,实际轻轻一抠就能分成若干小粒,每次洗浴用一粒。 “古籍里有记载,隋唐时期就有人做了皂角皂出售,只是后头因为战乱等原因制作工艺轶失了, 我们东家偶然间获得的一本古医书,上头记载了数种脂粉和皂类等的制法。” 脂粉铺子里每天都要讲述无数遍这样的故事。 一个好的产品就要善于讲故事。 同样拿到皂角皂的还有侯广澈和固北李家的人。 他们舍不得妍玉春这块肥肉,又不想跟安定侯府为敌。 袁明珠这时候让皂角皂上市,就是替妍玉春加一块筹码。 让天平往妍玉春这边倾斜一些,敦促侯李两家尽快拿主意。 这日傍晚,侯广澈在客栈的后院里亲手放飞了一只信鸽。 袁明珠心里对侯李两家也有些腻味了,他们的出现虽然让她跟潘家的对决加快了进程,但是也打破了她的计划。 不是她决断得快,这次只怕已经败了。 差点坏了她的事,还这样婆婆妈妈,真想抽他们。 袁明珠抽空去了一趟南北货行。 可惜货行的掌柜听说她是个年幼的少年,见都没愿意见她。 袁明珠被拒绝了,出了货行大门,心说:多亏得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不然她只怕连货行的大门都别想进。 这样的人看人一开始就带着偏见,并不是好的合作伙伴。 458、恶心谁呢? 李管事问:“就这样回去?” 空手而归? “嗯!” 现在人家拒绝的理由是硬件不达标,不回去纠缠也无用。 回到马蹄巷,“太爷回来了没有?” 袁弘德带着陶氏随木匠回柳树湾了,柳树湾那边的房子得换窗户,把之前买的明瓦从暖棚那边换下来换到屋子的窗户上。 暖棚那边也得扩建了几间,收购了一些河蚌壳打磨好做采光顶棚。 “太爷还未回来,不过五少爷来过,送了些东西过来。” 袁明珠蹙眉,曾祖父母走之前说次日就回来的,这都走了三天的也没回来。 她去看了五哥捎来的东西,除了一些地里的果蔬,还有曾祖母做的糕点。 曾祖母让五哥去学里的时候顺道给她们捎这些东西来,就说明曾祖父母短时间不回来了,不然他们就自己带来了。 “五哥留下什么话没有?姐姐呢?” “大小姐在作坊那边呢,五少爷留了一封信,让单独给您。” 单独给她? 袁明珠的眼皮跳了跳。 不过不是因为讶异,而是有种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感觉。 她在心里冷笑,一直还在寻思着呐,这回姚家这些人怎么这么安静,这么些天了,被拒绝也没给点反应。 实在反常得很! 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把信拿给我,”袁明珠吩咐道。 把信展开,她一目十行的看了。 看完以后,“我们去作坊里看看。” 袁珍珠正带着人给妍玉春的高档香粉包装,这批货物是给侯李两家准备的。 看她过来走过来,“怎么回来这么早?” 摸摸自己脸上:“怎么这样看我?” “没事,就是觉得姐姐真好看!” 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姐姐,凭什么给姚家那些人作践? 袁少驹捎来的信是大嫂偷偷瞒着家里让他带来的,信里说大哥给大嫂来的信里说道,如果劝不住母亲,让大嫂把姐姐送京城去,他会在同窗里给姐姐择一个夫婿。 大嫂见姚家又闹腾起来,姚家三郎天天扮出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又是闹绝食又是闹自杀,还频频去袁家门外跪求。 杜氏这次倒是拿定了主意,拒绝得很坚决。 梁氏主要怕袁珍珠年岁小没经过事,经不住舆论压力心软了,那样的话一辈子就毁了。 想照着丈夫的吩咐,把袁珍珠送走。 怕家里不想她远嫁会阻止,想先斩后奏先送走再说。 袁明珠也赞成大嫂的意见,烈女怕缠郎,姚家这么不要脸面的闹腾,就是打算吃定了他们。 远嫁不远嫁另说,现在人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袁珍珠一走,姚家自然觉得闹得没劲了。 姚家现在是不知道袁珍珠在马蹄巷,一旦知道了也免不了来这边闹。 这里离着姚家路程更近,人口也更密集,闹起来更难看。 “姐姐跟我回去吧,家里送了果蔬点心来,让青岩家的做些好吃的。” 袁珍珠也觉出异常了,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妹妹回去了。 袁明珠让芸香上了点心和茶,“我们先喝点茶吃些点心,曾祖母让五哥捎来的。” 芸香摆好茶,领着其他人出去,带着所有人进了耳房,“我们也歇会喝口茶,小姐这会不会叫人。” 从耳房里能看到外头进没进人,却听不到屋里说的话,屋里高声叫人也能听到。 燕柳看看安排着一切的芸香,再看看似乎不太服气的燕草,说:“反正这会没事,我去帮青岩家的做活了。” “哒哒哒”跑了。 自从上回二小姐给大家赏脂粉那件事,她有些回过味来了,她只想老老实实当差,不想牵扯进这些勾心斗角。 燕草本来想拉着她跟芸香抗衡,看她这样暗骂一句:憨子! 芸香虽然比她们进府早,但是她是大小姐的丫头,长幼有序,凭什么都听她的? 屋子里,袁明珠一碟豌豆黄往姐姐跟前推了推,“马上该饭了,姐姐尝尝就行了,别吃多了。” 她自己没有吃点心,只是端着茶碗拿茶碗盖拨了拨茶沫子,喝了一口。 “今天出门看了一出热闹。” 袁珍珠把口中的点心咽了,“什么热闹啊?” “有一个男子,倾慕一个女子,托了人上门去求娶,结果……。” “女方家里不同意?”袁珍珠问。 大体事情都是这样发展,因为女子家中若是同意了,也就开始来往说媒了,外头哪里还会有风言风语? “如果是哥哥心悦别人家女子,女方不同意,该怎么办?” 袁珍珠垂着长长的睫毛,微微侧着头思索着。 “若是大哥他们应该不会,若是你五哥,功不成名不就,也不怪人家不愿意,让他回家好好读书,若是读书不成就找个好营生, 女子家里看到他老实上进,想来就不会回绝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家好女子也不会舍得嫁给不求上进的人。 “那也太慢了,万一等五哥找到好营生那女子跟别人议亲了怎么办?要我说若是五哥真心悦人家,就去她家跪着求求,若是还不行就一根绳吊死在他们家门口。” 袁珍珠:“胡闹!这样子让人家女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袁明珠满不在乎道:“谁让他们家不同意的,看上他们都是给他们脸了,还敢拒绝?就是要让他们没法做人,把脸面都丢光,除了嫁给五哥谁家也不敢娶他家女儿。” 袁珍珠板着小脸,“人家闺女也是爹娘的心头肉,又不欠着咱们家,怎么能做这样无耻之事,小妹你……。” 看着妹妹眼圈都红了,以为是自己太严厉,“你还小,不晓得名声对女子的重要,以后不要这样乱说了。” “别哭了,姐姐不该这么大声……。” 还没说完就听到妹妹说:“姚家三郎去咱们家又哭又闹又求,寻死觅活。” 脸唰的白了,明白了妹妹今日为何说这些话。 袁明珠扶着她坐下:“姐姐不怕,大哥来了信,让你去京城投奔他,我去跟顾重阳借几个人手,马上互送姐姐去京城。” “只要姐姐不在武安城,任他姚家上蹿下跳我们也不怕了,我就怕他姚三不敢死了,他敢死我就敢埋。” “又胡说八道。” 袁明珠拍自己的嘴:“不胡说,不胡说。” “说正经的啊!姐姐不去京城我也准备去一趟京城的,姐姐去了就省了我去了。” 袁珍珠等着听原因。 “姐姐也该知道我们这边采购原材料不容易了吧?” 袁珍珠点点头。 “本来我想着咱们这里离着药都也不远,派些人手过去采购应该不难, 谁知道安阳侯府如此无耻,把那边的药商都把持住了,那边能出来的货物只是零星的散货,根本不够我们用的。” 袁明珠浑身上下都表现得像个颓废少女,丝毫不复见刚刚说人家敢死她就敢埋时候的霸气。 也就她姐姐,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条件相信她,觉得妹妹实在是太难了。 袁·太难了·明珠继续装可怜道:“姐姐也知道我接连几天出去,都是空手而归吧?” 袁珍珠摸摸可怜的妹妹。 “还有那侯家和李家,之前回复曾祖父会考虑,这么久也未答复,只怕也指望不上了。” “所以我准备去京城碰碰运气。” 握着她姐姐的手:“我们家的妍玉春是死是活就靠姐姐了,我都想好了,姐姐你到了京城让大哥他们想办法联系上那些勋贵之家的采买, 现在还有库存的,就是各家的库房了,这些东西适合用来送礼,这些新爆发的大户收的多用的少,都堆在库房里招灰, 这些人家又有钱,断不会为了银子跌面子拿了去卖, 姐姐跟哥哥们说,高价买也行,拿来换咱们妍玉春的产品也行,如果需要,可以给各家的采买一些折扣。” 折扣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好处费。 相信各家的采买和管事,为了好处也会努力说服当家的太太奶奶们出售。 这些只能防着招灰的东西,太太奶奶们应该也乐意换成现银。 这是一桩多赢的买卖。 这也是袁明珠给自己准备的其中一个后手。 前世那些世家,有些手头银子不凑手的时候,会把香辛料拿去玉恒春卖,所以她知道哪里有存货。 安定侯府盯着武安州和周边,盯着他们家,再想不到她会跑去他们的老巢里寻摸。 袁珍珠目光坚毅,“妹妹放心吧,我会把这件事办好!” 袁明珠心里在偷笑,脸上一片凝重,“辛苦姐姐了!这事宜早不宜迟,姐姐收拾好行李,我让李管事陪着你一起去。” 成功了,姐姐这回是心甘情愿去的京城,不是她和大嫂偷偷送走的。 袁珍珠去收拾行李。 袁明珠琢磨着再点两个妈妈,她身边的芹娘也给姐姐用,加上姐姐现在的丫头燕草就差不多了。 燕草得知要跟着往南边去,心里有些不愿意。 旅途多辛苦,哪比得上在家里享福啊! 本来跟着大小姐就不如跟着二小姐油水足,但是好在清闲,现在清闲都没了,谁爱去谁去。 期期艾艾的对袁珍珠说:“奴婢也想跟着小姐,可是奴婢晕车船,坐车坐久了恨不得把苦胆都吐出来。” 袁珍珠正看着人把需要的物品装箱,她这回要随车押运一批脂粉进京。 这些脂粉,尤其是高端品,得包装得严实,防止出现碎裂。 她只顾着货物了,没顾得上看燕草的神色,顺口回答道:“晕车不怕,我妹妹手里有她配置的药,对晕车有特效,我去给你讨一些来。” 又回头去跟装箱的人说:“这里头再塞些碎纸,压严实了,箱子都封上,防止路途上丢失。” 差点没把燕草给呕死。 后悔怎么就胡诌了这个理由。 袁明珠去了一趟南北货行,东家的面都没见上,只能等曾祖父回来再让他去跟对方协商了。 她又带着人去了卢记杂货铺子。 卢记杂货铺子在城中心,背后是一个大片的民居。 他家的伙计那天亲眼目睹了袁明珠要拿人去卖的狠厉模样,看到她就抖了抖。 卢记的老板也兼着掌柜和账房,看来客人了伙计不去招呼,心里不满去不好当众发作,只能把手里的账本和算盘暂时放下,自己过来待客。 走近了才认出是袁明珠他们,面皮僵了僵,“几位想看点什么?” 看他这样,袁明珠就知道这事难成。 果然,听说袁明珠还是想要上回那样的货物以后,掌柜头摇得跟风中的荷叶一样。 从卢记出来,李管事道:“好像咱们是洪水猛兽一般。” 芸香:“咱们才是受害人吧,咱们又没有害过别人,这些人就是善恶不分。” “人家胆子小也是允许的。”袁明珠说。 她就胆子小,所以你理解胆小人的想法。 在她没有能力的时候,她就会尽量缩着,事不惹她她就绝不惹事。 不过她的胆子会随着能力变大而变大。 “走了。” 看到他们这些人走远了,卢记的掌柜才松了口气。 有人特意来威胁了他不准卖货给妍玉春。 他家库房里现成的货物堆在那,他也不敢卖。 袁明珠走开一段,“过一阵这件事冷下去了,派人乔装了去卢记买货。”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真没货,试探一下他。” 安定侯府不可能给他补贴,这种小户他们也看不起。 卢记的货物都进来了,不卖就是损失,是她她也会偷偷卖些弥补损失。 袁明珠走了,没注意身后有人踮着脚看她走远,才回头看看她刚出来的铺子上的幌子。 这人就是油漆铺子的王掌柜。 他随着师叔去了柳树湾,当天就看了一出闹剧。 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看到袁家前头定亲的那个女婿,王掌柜觉得袁家也不过如此,要是他挑女婿也不会挑这么个玩意。 居然还有人说姚家三郎是一片痴心。 “啊呸!”痴心什么痴心? 真的痴心跟自己爹娘较劲啊!别让爹娘毁人家闺女的名声,别退亲啊。 亲事退都退了,做这么个痴心模样恶心谁呢? 真的痴心跟自己爹娘较劲啊!别让爹娘毁人家闺女的名声,别退亲啊。 亲事退都退了,做这么个痴心模样恶心谁呢? 459、坑爹 王安友从柳树湾回到铺子里以后就蔫蔫的,天气热生意不好,坐在门口纳凉。 要说往日他都坐在铺子里,再热也不会去门口纳凉,主要是为了免生闲气。 对面荔正元的人看到他们家的人就冲着他们吐口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躲着点吧。 也就是荔正元这回碰到了硬茬子,吃了大亏,上下人等也顾不得找他们家麻烦了,他们才能坐在门外。 突然,王掌柜看到对面铺子里出来的一个人,一下子从藤椅上坐起来。 脑子里冒出的念头:这人他在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 眼瞅着人要走远,王掌柜顾不得收起藤椅,冲着铺子交代了一声:“我出去一下。” 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追着这人,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人这时候出现在荔正元不寻常。 王大郎追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爹的身影了,嘀咕了一句:“又干嘛呢?”就进去守店了。 这两天他爹总去外头跑,他都习惯了。 王安友追着那人,一路追到卢记杂货铺子,看到那人进去出来,雇了一辆驴车走了。 看看自己的两条腿,估摸一下觉得两天腿撵不上四条腿带俩轱辘的,无奈放弃了继续追下去想法。 刚想回自己家铺子呢,就看到一辆马车在卢记门前停下,那个十分凶残的袁家姑娘依旧一身男孩的装扮领着人进了铺子。 他拍拍脑袋,见到袁明珠的这一瞬终于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刚才那个人了。 就是在袁家住的柳树湾村。 袁家大姑娘前头定亲的那个人去他们家闹,引得赶集的人都聚到袁家门前围观。 这人当时也在。 他之所以记住了这人,是因为其他围观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纷纷往前头挤,只有这人站在人群外头。 目视着袁明珠从卢记出来上车走远,王掌柜又回头看看卢记的幌子。 就是傻子也知道之前那人出现在柳树湾,又出现在荔正元,之后又跟袁家姑娘前后脚进出卢记,这事透着非同寻常。 王安友回到自家铺子里,一直未拿定主意要不要去跟袁家报个信。 王大郎看到父亲失魂落魄好几日,好容易恢复些,结果出去一趟回来更严重了。 接连两天下来也未见好转。 他没往好地方琢磨,就猜测着是不是他爹出去赌钱了,欠了人家的钱还不上? 以前他家邻居有一个人就是这样,让人勾引着去了赌场,欠下巨额驴打滚的债。 回家就是这样神魂不属的模样,躲在家里也不敢出门。 一家人都以为他是病了,还嘘寒问暖地问他哪里不舒服。 直到有一天债主上门要债,才知道他居然胆大包天欠下了一家人辛苦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 王大郎没敢直接去问他爹,而是找了家里其他人。 王安友父亲去世了,老娘还在,老太太也觉得儿子这些日子反常着呐,听长孙一说,可不是像以前巷子里的那个二狗子的症状? 老太太怒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一家人劲往一处使,好容易熬过了最难熬的时候。 这个家可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再来一次,就得家破人亡喽! 王安友媳妇扶着婆婆:“娘,娘,你老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这个逆子,他这是想气死我啊!他不要觉着他这么大了我不能打他了,不听话我照样打,打死他只当我没有儿子,情愿没儿子也不要这种逆子。” “噔噔噔”每一步踩地都异常有力,拐棍也杵得特别有劲。 找到他儿子也不问缘由,举着拐棍就打。 王安友被这架势吓得差点趴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围着货柜跟他老娘躲猫猫,“娘,有话好好说,出什么事了?别打,别打,哎呦,疼,嘶嘶,疼,娘,疼。” “我不疼。” 王安友还算聪明,一个箭步躲到他媳妇身后。 “到底怎么了娘,您先放下拐棍说清楚行不行?” 到底是生儿育女又陪着共患难多年的媳妇,家里最难的时候全靠她任劳任怨,老太太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停下手。 “躲你媳妇后头,你要不要脸?胆子大得不是你了,居然学着人家赌钱?” 王安友一头雾水,他?赌气?这哪跟哪啊? 一家人心平气和下来一解释,才知道闹了这么大个乌龙。 “儿子就是拿不得主意要不要去跟袁家那边报个信?” 他媳妇说:“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家?” 虽然没明说她的立场和意见,也表明了立场和意见。 他娘就直接多了,“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可这样的人家嫁进去也不死也被磨搓去半条命,跟救命比毁亲也不算作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去说说吧,悄悄去,咱们就是不想靠着人家挣钱,也不能见死不救。” “作孽哟,这么算计一个小闺女家,也不怕天打雷劈。” 王安友眼睛一立,瞪了他大儿一眼。 王大郎害得他爹冤枉挨打,这会心虚着,正想法子先躲出去一会,等他爹气消了再回来。 自告奋勇道:“我去说,我去跑一趟。” 讪笑着问他爹:“是去马蹄巷那边还是去柳树湾?” 他爹忍着白眼,硬邦邦:“想去哪随便你!” 这个熊儿子! 真是坑爹! 王大郎也不敢再啰嗦,一溜烟跑了去马蹄巷。 马蹄巷这边,未免夜长梦多,袁明珠把她姐姐劝得自愿离开武安州去京城后,马上马不停蹄的安排她离开事宜。 先是找了以前捎他们的商队,结果商队去京城得半个多月以后。 那可不行,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中间会生什么变故。 又去找了之前帮他们找过顺路船的中间人,“家里有些事我家曾祖父走不开,使了小子来请您帮帮忙。” 中间人不疑有他,“有几个人?多少箱笼?” “小子的姐姐,送去京城完婚的,有十几个送嫁的家人,随行的箱笼不少有三十来个,家具等物品我家大哥在京城置办了。” “你随我去北关码头看看吧。” 袁明珠示意李管事给辛苦钱。 天气炎热,陆路的商队走得少,码头这边一如以往的热闹。 依次问过去,并没有顺路的船。 袁明珠抹抹额头的汗,盘算着实在不行就雇个镖局送一趟算了,不过是多花些银子。 正想着呢,中间人指着远处的一艘船说:“那艘昌平号也是惯常走南北水路的,去他家问问。” 袁明珠重复着:“昌平号?” 扭头对中间人道:“跟昌隆号和昌吉号名字挺相似。” 听着跟一个爹妈的亲兄弟似的。 “可不是相似,这三艘船都是一个船东。” 中间人上船去问,袁明珠在岸上等着。 不多会中间人回来了,一脸遗憾的摇摇头道:“船上货物装满了,没有空余的地方了。” 没有空余地方也不能强人所难,袁明珠劝道:“没有就没有吧?小子再想其它法子,麻烦大叔了。” 中间人拿了辛苦钱却没办成事,要退还给她一些。 中间人这个行当收不收钱,收多少钱都是靠大家自愿,遇到有钱的主就多收些,遇到手头紧的不给说些客套话也成。 干这一行的凭的也是人豪爽热忱人面广,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也干不了。 袁明珠却知道之所以找不到顺路船是因为他们这次走的人和货物都太多,中间人也尽力了。 再说钱也不多,真计较起来也难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推拒道:“大叔您这是看不起小侄了,就是不请您帮忙,请您喝杯茶还不是应该的?” 正说着话,有人打他们身边走过去。 听一个小儿说大人话觉得有趣,扭头看了一眼。 “明珠小姐。” “哥,哥,是明珠小姐。”大声喊走过去的另一个人。 他哥回身捂住他的嘴。 “呜呜x﹏x,哥……,呜呜x﹏x,你干什么?” 袁明珠的笑容僵在脸上,忍着捂脸的冲动。 中间人听来人对她的称呼,再看她这副表情,也猜到她是易钗而弁的女娇娥。 若她是退还辛苦钱之前被拆穿的,或许会因为被欺骗恼火。 有那件事铺垫,再看她只会认为这姑娘大气,巾帼不让须眉。 中间人笑道:“丫头有你曾祖父之风。” 袁明珠忙道:“小女无状,让大叔见笑了。” “无妨,出门在外,做男儿状方便。” 闯祸的小子早被他哥捂着嘴制止了,兄弟俩站在一旁。 见袁明珠看他们,年长一些的哥哥说道:“我们是瓜州渡口人士,我们姓韩,韩朝贵是我们族兄。” 袁明珠知道他们是哪个了,细看果然是之前有一面之缘。 韩朝贵虽是入赘,本人却未改姓,只是约定了长子和次子给程家承嗣,下头若是再生的儿子依旧回归本宗,所以他的族人还称呼他族兄。 “你们这是……?” 弟弟指着码头上的货船:“我们的船泊在这里,我们上岸买些东西。” 又问袁明珠:“明珠小姐来此作甚?” “想找艘顺路的船捎我家姐姐进京,不过随行的人和箱笼太多了,没有找到。” 招呼他们:“二位若是不赶时间,去家里坐坐,认识认识门。” “下次吧,午后就该启程了。” 顿了顿,问她:“有多少随行的人和箱笼?” 中间人把人员和箱笼数说了,兄弟俩面露难色。 袁明珠:“别为难了,请个镖局也一样。” “明珠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们兄弟……?” 这话听着都像是后世骗术的开场白。 袁明珠吐槽:会这么说话的要么是准备套路人,要么是真老实不会说话。 若不是知根知底,只怕好心都会被当成驴肝肺。 不知情的李管事和中间人郭大叔听了果然面色微变,怕袁明珠年幼无知上当受骗。 钱财都还罢了,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若是被人骗了就后悔莫及了。 郭大叔:“还是让你家长辈做主比较好。” 不愧是见得世面多,拒绝的话说得挺含蓄,理由也充分,给各自都留足了面子。 李管事:“是啊!” 他们正找船,对方就送上门来帮忙,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看着就像是骗子。 韩家兄弟一看他们误会了。 “不是……,是这么回事,我们兄弟在前面那艘昌平号上干活,昌平号上装不下这么多人和箱笼,我们可以把箱笼帮着先捎过去, 再过三五天,我们的另一艘船昌隆号也要在这里靠岸补给,到时候再捎剩下的箱笼和人,先运过去的箱笼可以放在我们家里,你姐姐上岸后去家里取就行了。” 原来是这么个信得过信不过。 看到袁明珠点头,李管事说:“当然信得过二位,还请二位跟船老大引荐一下。” 郭大叔:“这样也好。” 跟着船比自己雇镖局不仅是省钱,还更安全,不然袁明珠也不会这么麻烦找顺路船了,直接雇镖局不是更省事? 午后船就要启程,这边一说定李管事忙赶了车回去拉箱笼装船。 袁明珠招呼韩家兄弟和郭大叔:“前头有家茶寮,我们去叫壶茶坐着等吧!” 又对韩家兄弟说:“离着这边不远,就在前头一拐弯的马蹄巷,用不了半个时辰就来了,以后有机会去家里坐坐。” 到了茶寮坐下,叫了茶。 郭恒生看着她葱白一般的手指端着粗瓷的杯子,才有了这是个姑娘家的真实感。 即便是这姑娘长得十分好看,即便是被叫破真身,但是她一身磊落,说是姑娘家才更像假话。 这姑娘就是有能让人忘却性别角色,年龄差距跟她相处的能力。 说话间袁家的两辆马车就拉着箱笼到了。 待货物上了船,跟韩家兄弟约定好取货地点,袁明珠才由郭大叔陪着下了船。 “大叔在这边人头熟,若是听到昌隆号来了还请给小子送个信。” “一定,一定。” 他吃的就是码头上的这行饭,码头上哪家船需要卸货的力巴,需要放置货物的仓房和拉货的车辆, 又或者哪家船和哪家船发生了纠纷请他说合……。 460、哀求 跟郭大叔告别后,袁明珠回到马蹄巷。 分别在即,袁珍珠正把作坊那边的事务跟郑妈妈交接。 “这些单子是城里各家奶奶小姐要的货物,尽快给她们送去,这些是庄子里小姑娘们加工的数量,回头照着这个数量给她们付工钱……。” 袁明珠静静地听着姐姐一项项跟郑妈妈交代着,没想到短短一些时日,姐姐已经接手了作坊里这么多的工作。 实际这些工作姐姐做比郑妈妈做要更合适,郑妈妈虽然粗识一些字能胜任这份工作,但碍于身份的差异,那些城里的奶奶小姐似乎不愿意跟她交流。 没有打扰姐姐,袁明珠悄悄的离开作坊回到宅子里。 给姐姐又添了几箱子的物品。 她觉得姐姐极大可能会就此远嫁,以后山高水远,再见就难了。 两天以后,郭恒生那边就递来了消息,昌隆号抵达北关码头。 来送信的是郭大叔家的小儿子春庄,“袁家姐姐,我爹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昌隆号泊在码头了,明天中午启程,你们准备好上船。” 虎头虎脑的小子,五六岁的样子,看着十分憨厚可爱。 袁明珠示意燕柳给她抓了一把点心。 春庄扭扭捏捏的接了,跟燕柳道谢:“谢谢姐姐。” 燕柳按照袁明珠的吩咐送春庄出去,回来途中被燕草拦住。 “燕柳妹妹” 燕柳不想跟她说话,低着头沉默不语。 燕草:“我们姐妹一起进府的,自然比别人更亲近,我眼瞅着就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语气伤感。 说到伤心处,声音哽咽:“我知道妹妹对我有想法,可是上次那件事我真不是有心的,我也不知道二小姐怎么就会生气了, 妹妹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被二小姐教训,可是,看在我就要走的份上就原谅我好不好?” 拉着燕柳的衣袖晃着。 燕柳见她哭得悲切,说:“我不生气了,你别哭了。” 燕草才止住眼泪:“还是妹妹对我好。” 问她:“刚才你送的是谁家的少爷啊?” 燕柳:“码头郭家的少爷,来送个信。” 燕草知道有些箱笼已经上船运走了,她们这些人肯定也得坐船走。 郭家人来送信,送的什么信不言自明。 “哦!我们要坐的船到了吗?什么时候走?” “已经到了,听说是明天中午启程。” “是嘛,这么快!” 又说:“你忙吧,我得去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二小姐又给添了一些东西,可不能落下,回头你去找我,我给你准备了些礼物,就当是念想吧!” 燕柳还怪感动的,“谢谢燕草姐姐。” “自己姐妹客气什么?你要是真想谢谢我就给我做点点心,你上次做的那个酸枣糕还挺好吃的,酸酸甜甜,我很喜欢。” 陶氏喜欢酸甜口味,厨房常备的糕点就是酸枣糕。 燕柳跟管厨房的青岩家的好,经常去给厨房帮忙,燕草觉得让她去要酸枣糕肯定有。 燕柳:“我去厨房看看,要是还有拿给姐姐。” 燕柳忙活完了就跑去厨房帮忙。 干活的空隙问青岩家的:“婶子,酸枣糕还有吧?” 青岩家的:“有,太奶奶回村里了,之前准备的枣泥一直没用完,我昨天才刚做了一炉,你要吃吗?要吃就拿去吃,我回头再做。” “要。” 青岩家的拿碟子去给她装了一碟子,“回头别忘了把碟子还回来。” 燕草吃了酸枣糕以后跑了一夜的茅房。 跟她同屋的人问她:“要不要跟主子说一声请个大夫啊?” “黑灯瞎火的,城门也关了到哪去找大夫?别声张了,马上就天亮了,天亮再说吧,你们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起来当差。” 说得很是识大体。 到了早上拉肚子拉得小脸蜡黄,走路两条腿都打晃。 大家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忙去报了袁珍珠。 离别在即,昨天晚上袁家姐妹睡在一间屋里,说了一晚上的话,去报的人到的时候两姐妹刚起。 袁明珠:“拉肚子?” “我去看看。” 袁珍珠:“我也去。” 热天正是各种肠胃病的高发期。 有些人贪凉,或者是冻着肚子了,或者是吃多了生冷的食物。 还有夏季的食物保管不好容易腐败变质,人吃了也容易腹泻。 袁明珠给燕草看了,让人拿了药丸给她服下。 “奴婢没用,这样的关头出这种事。” 袁珍珠:“你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 “奴婢不该贪嘴吃多了厨房拿来的糕点,不会耽误小姐的行程吧?” 耽误行程肯定不行,只能换人了。 袁明珠跟姐姐商量:“姐姐看换谁好?” 袁珍珠:“随便哪个都好。” “哪能随便啊?姐姐离家远了,更得使着顺手的才行。” “要不就换燕柳吧!虽然年岁小些,但胜在勤勉,再多带一个,厨房的豌豆跟燕柳好,让她跟着,也能打理好姐姐的饮食。” 南边跟他们饮食习惯差别还是很大的,就怕姐姐去了那边吃不惯。 处理好这些,袁明珠让人把厨房的人喊来。 除了说了把厨房的豌豆抽调到大小姐身边,还重申了一遍食品保管。 “虽然这次只是燕草吃多了拉肚子,但是也要引以为戒,做少一些做勤一些,放的时间长了宁可浪费了也不能再吃,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能有下次。” 青岩家的跪在地下,“奴婢冤枉,因着酸枣糕是做给太奶奶吃的,奴婢一点都不敢马虎,用的馅料一直吊在井里保存着,用之前奴婢特意尝过的,外观和味道都没问题, 这一批糕点也是前天才出炉的,太奶奶不在家,家里没人吃,除了给燕柳一些剩下的都是俺们跟俺家云儿吃了,俺家云儿一点也没事,大家也没事。” 厨房的人也都说确实如此。 “奴婢也吃了,没有问题。” “俺也吃了好几块。” “你们先下去吧!或许是她吃了别的。”袁珍珠吩咐。 因为不是群体性事件,又赶着送袁珍珠出门,这件事就先揭过去了。 不过主子这边揭过去了,底下人没揭过去。 青岩家的问去打听的人:“打听清楚了,她昨天没吃别的就只吃了糕点?” “打听清楚了,她那屋里的人说她晚上胃口不好,就只吃了糕点。” 青岩家的也拿不准了,嘀咕着:“还真是吃糕点吃的?那么些人吃了都没事,就她金贵。” 袁明珠送了姐姐一行人上船。 “姐姐一路注意身体,随身的包裹里放了常用的药丸,有不舒服别挨着,赶紧吃药。” “马上就白天热夜晚凉了,夜晚别贪凉,关好窗户,盖好被子。” “到了那边就写信回来。” 心里把姚家的人又翻出来诅咒了一番,不是他们,她姐姐就好好的待家里,哪里用得着跟逃难似的躲出去。 待船离开码头,变成河道里的一个小黑点,芸香问:“小姐,我们回去吧?” “给大哥的信寄出去了?” “昨天就寄出去了。” “走吧!” 马车刚晃悠悠进了庄子,就停下来。 隐隐约约还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芸香看了心不在焉的袁明珠一眼,问车夫:“陈大叔,出什么事了?车怎么停了?” “不知道出了啥事,好些人堵着咱们家的门,要不要绕道从侧门走啊?” 袁明珠撩了车帘,果然看到宅子门口聚了好些人。 “绕路从侧门走,派个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果然,等他们从侧门进了宅子就看到全家人都在。 正门被人擂得砰砰响。 门外有人高声哀求着,“袁家曾祖父母,求求你们行行好,让你们家大姐儿去看看我家三弟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的错,不该误信谣言退了两家的亲事, 我家三弟是无辜的,她对你们家大姐儿确是痴心一片,为了你们家大姐儿已经好几日水米未进了,再不吃东西人就不行了, 看在两家往日的情份上,让你们家大姐儿去见见他吧,劝劝他好歹吃些东西,因为我三弟不肯进食,我父母都病倒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有父母亲人,你们就发发慈悲吧!” “袁家曾祖父母,行行好,开开门啊!” 袁弘德问袁明珠:“你姐姐送走了?” “送走了,刚刚上船!” 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料到姚家会突然把姿态摆得如此低。 之前也只是姚家三郎去家里闹,大家也只是当成闹剧看看,谁知从昨天开始姚家三郎不来了,换成他哥哥嫂子们来了。 跪着哀求说他们弟弟因为痴心一片绝食了,带着父母都因为心疼儿子病了。 让袁珍珠去看看他,不然就是见死不救。 袁明珠笑道:“往日也没看出来姚家的三郎还是个痴情种!” 杜氏两只眼睛哭得跟铃铛一样。 嗔怪的看了小女儿一眼:“你还有心情笑闹。” 眼泪又落下来了。 她都快愁死了。 姚家这块狗皮膏药像是撕不下来了,赖着他们家了。 袁明珠和吴氏一左一右扶着曾祖母,“我们进屋慢慢说,左右姐姐也不在这里,我们就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梁氏扶着婆婆跟在后面。 他们是追着姚家过来的。 昨天姚家人去了他们家哀求,今天一早又去了,他们只关着门不理会。 谁知道他们哀求了一会突然停下来,有人跟他们说:“别在这里哭了,他们家大姐儿不在这里,在马蹄巷那边他们家新买的庄子里,你们赶紧去那边。” 想着这边宅子里没有长辈在只袁家姐妹在此,万一顶不住跟着去了姚家,这桩亲事就又甩不掉了。 紧赶慢赶追着一路过来,只以为来不及了,谁知道小妹会如此雷厉风行,早把人送走了。 袁明珠说得云淡风轻,实际心里正怦怦跳呢! 他娘的,再晚一小会就被堵个正着了。 出这主意的人也不简单啊!把人心揣摩得十分透彻。 他们家若是拦着不让姐姐去姚家见姚家三郎就是良心不好,见死不救; 若是让姐姐去了,就是对姚家三郎余情未了。 吃瓜群众可不管内情,他们就只想看大团圆的结局。 茶馆里说书人的题目袁明珠都替他们拟定好了:信谣言糊涂爹娘棒打鸳鸯,痴心郎遇痴心女破镜重圆。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破镜重圆啊! 破了的镜子就是拼起来了,那上头的裂痕就能视而不见了吗?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过给人家看的,谁难受谁自己知道。 进了屋子,杜氏焦急地问:“现在怎么办?” 梁氏抬抬眼皮,早长点心也不至于被人这样逼迫。 现在人不在家了,根本用不着着急了婆婆又着急了。 真是该着急的时候不着急,不该着急的时候瞎着急。 打定了主意以后家里的事不能让婆婆多插手,她劳累些也得把管家权抓好了。 袁明珠:“娘,你坐下喝点茶歇歇,一家人都在呢,不会让姐姐吃亏的。” 袁季驹:“大嫂二嫂,你扶着娘去后头歇着吧,这里我们会处理。” 没等杜氏说话,两房儿媳妇就架着她去后头歇着去了。 袁明珠看着好一会才回神,吩咐芸香:“去厨房端些茶点送去。” 这些日子她不在家,好像家里的格局都变了。 正说着,外头下人禀报:“太爷,侧门有人求见,说他是王记漆铺的。” 袁弘德纳闷,“漆铺?” 他们跟漆铺的人没有来往啊? 袁明珠:“咳咳咳!” 袁弘德改口道:“啊!请进来吧!” 王家大郎坑了他爹一把,怕他爹收拾他,匆匆从家里跑出来给袁家报信。 进了村一看这架势,暗想:多亏他来了,哭得那么假模假式的,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当初他爹和他爷爷出事,虽然那时候他年岁尚幼,也记得大人心力憔悴不是正门外这些人的模样。 真正心力憔悴的时候就顾不得大声嚎了,悲伤又不是唱大戏,大声嚎的都是嚎给人看的。 尤其还顾着跟围观的人讲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王家大郎看到大门被姚家那些人占据着,知道找不到机会进门。 只能远远的看着。 这一看真让他看到异常了,他也看到了他爹提到的那个看热闹不往入群里头挤,却躲在后头的人。 正在这时,他看到有两辆马车过来。 马车停在了远处,之后绕道走了。 王大郎心底一动,朝着马车的方向走过去,看到马车进了宅子的侧门。 于是他就拍响了袁家的侧门。 随着下人进门,相比于外头的嘈杂,院子里称得上鸦雀无声。 就显得外头的声音无耻又无赖。 袁明珠看到来人,认出是王记漆铺的少掌柜。 王大郎看着这么些人,还有跟他年岁差不多书生装束的人,有些局促。 461、造化弄人 袁弘德见他拘束,忙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去把住处安排一下。” 他看出了王大郎的自惭形秽。 待众人都离开,王大郎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说:“外头那些人……,” 顿了顿,“他们是被人指使的。” 看看袁明珠,小姑娘乖巧又安静的站在她曾祖父坐的圈椅旁边。 刚心想换了女装跟换了个人似的,就听她开口道:“反常必有妖,我说姚家三郎不能脱胎换骨似的变得这么快吧,一下子从他娘说啥他信啥变痴情种了。” 问王大郎:“什么情况?” 叫了人给他上茶,“慢慢说,不着急。” 王大郎听着砰砰响的拍门声,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拍门声砰砰响。 都这样了还不着急,那怎么样才该着急。 抹抹额头急出来的汗,“俺爹看到有个人从荔正元出来,觉着有些眼熟,……。” 没有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有些愧疚,好像来的太晚了,这事只怕袁家知道了真相也不好处理,进退维谷。 “俺们是不是来晚了?” 解释道:“俺们也是才知道,俺一家人还以为俺爹不对劲是因为赌博输了钱呐,追问了才知道是因为这事, 俺奶奶说事关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让俺来报个信。” 袁弘德:“不晚,不晚。” 正说着话,外头下人禀报:“太爷,有人送来一封信,送信的人说是小少爷让送来的。” 袁弘德虽然疑惑他们家哪里来的小少爷,还是让人把人请了进来。 袁明珠看着跟在他家仆人身后进来的五月,差点笑出声,好一个小少爷。 五月把信递给袁弘德,袁弘德也唇角微微上翘。 待袁弘德看了信,五月说:“小少爷让小人以后留在这边照应家里。” 见袁弘德要推辞,看了袁明珠一眼说:“二小姐同意了的。” 袁明珠点点头,“是我同意了。” 多养一个人罢了,留下就留下吧,以后让他跟顾重阳那边联系也方便。 袁弘德虽觉得不妥,但看到曾孙女都答应了,也就没再反对。 喊了人带他去安排住处。 待五月去安排住处了,袁弘德把顾重阳送来的信递给袁明珠:“你看看。” 袁明珠接了信,顾重阳也在信里提到安阳侯府的人近日频频与姚家联系。 安阳侯府的林管事住在衙门街的一处宅子里,这处宅子是武安州大户姚士礼家的旧宅。 姚士礼家搬到了南山置了新宅以后,这处旧宅一直空置着。 姚家是南山姚家的旁支。 说是旁支,袁明珠估摸着南山姚家之前说不定都不知道姚家姓啥,应该是这次南山姚家需要姚家做马前卒才认的本家。 不然之前两家议亲的时候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姚家要是有这么个本家,不得早张扬得举世皆知了? 送走王大郎,袁明珠对曾祖父说:“已经确定了姚家就是被南山姚家驱使着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我们的妍玉春, 不过姐姐才刚刚上船,这会还没出武安州地界呢,不能跟他们说明姐姐的去向,只能先拖延着。” 袁弘德对着袁叔驹兄弟三个吩咐道:“你们兄弟出去把姚家的人先应付走。” 袁叔驹三个对好了说辞,就吩咐家人把门打开。 姚家的人倚着门边趴在门上,正机械的拍打着门说着那套说辞。 门突然往内打开,他们没防备,全都骨碌碌滚倒在地。 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你们……。” 姚大想要发火,被姚二和他媳妇拽住。 这种时候得伏低做小才像,才能博得人同情,可不能发火。 姚大被他媳妇按着,弯腰掩住脸上的狰狞。 姚二也躬身道:“亲家兄弟。” 袁叔驹:“我们两家缘分不够,已经退了亲了,当初退亲文书上也写明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叫亲家不合适了,姚家二哥莫胡乱叫了,让人误会。” 姚大满脸阴翳。 他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袁家还在拿乔,真是给脸不要脸。 不过想着南山姚家家主来之前的交代,想着南山姚家承诺的事成之后的那些好处,他硬是把火气按捺下去。 陪着笑脸道:“都是误会闹的,好在现在误会都解开了,大家还是好亲戚。” 姚大媳妇接道:“可不是嘛,我们家三弟是个死心眼,就认准了你家大姐儿,他们俩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袁季驹:“天作之合算不上,要真是天作之合也不至于被你们家给拆散了, 好在我们两家都是知礼守礼的人家,都是按着古礼议的婚事,没让两个孩子多接触,也就不至于情根深种, 你们回去多劝劝你家三弟,他就是年纪小一时转不过弯来,日子久了就好了,你们越是这样替他来我家请求不是越让他还抱有希望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做不是为他好而是害他,也让我家为难。” 袁少驹:“你们家早干嘛去了,这会后悔了,若是再等两年,我姐姐都嫁人生子了,难不成你们来求一求她也得去看你们家三弟啊?于理也不合啊!” 袁叔驹作势打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 袁少驹委屈道:“三哥你打我作甚?难道我说的不是正理?” 围观的人听出来袁家兄弟的话音了,大概是袁家大姐儿已经在跟别家议亲了,一女不能许两家,肯定不能去看姚家三郎了。 哎,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也怪姚家自己,听两句谣言就信以为真,错失了一段良缘,也是自作自受。 袁叔驹:“几位请回吧,莫要强人所难。” 指挥着家人们把姚家的人往外推,姚家的人哪里愿意,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不过袁家这边人手多,五月带着人一拥而上,把人连推带搡推出去再次关上门。 姚家尚不死心,再次拍着门大声哀求。 这回不需袁家人解释了,有那围观的老者就上前劝道:“还是没有缘分,没有缘分做不成夫妻,想开些吧!” “是啊,老天爷注定的事,强求也强求不来。” “各自安好吧,你这样打扰人家不好。” …… 人家是一片好心,奈何姚家动机不良,只会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迁怒道:“滚滚滚,要你们多管闲事?” 把那劝解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气得仰倒,大骂他们不识好歹,难怪会因为被蒙蔽做出退亲的事。 姚家没跟袁家人打起来,差点跟围观的老人们打起来了。 门里头袁明珠看着五月带来的那些人目瞪口呆着,也顾不得关心门外的一地鸡毛了。 问五月:“怎么这么多人?” 五月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袁明珠以为要留下的就是他一个人还是装傻,说:“小姐跟小少爷说好的我们才来的呀!” 袁明珠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了? 往芸香看过去。 芸香点点头,是小姐你答应的。 芸香把那天的情形说了说,袁明珠才想起来。 袁明珠忍不住笑了,这个顾重阳,长本事了,学会耍心眼了。 不过人手她也正需要。 妍玉春正是扩张阶段,她也正准备招人手。 “小少爷那边人还够用吧?” 不能因为顾着她这边误了他那边的事。 “够用,江南那边的人手都交到小少爷手里了,小少爷可以任意差遣。” 那还行。 袁家关上门,任由姚家人再如何折腾就是不理。 姚家人自觉无趣,往后头那人看过去。 那人示意他们先回去。 姚家人就先撤离了。 袁家这边,家人看到姚家人走了,进去禀报:“太爷,姚家的人走了。” 袁弘德还未说什么,杜氏先说道:“干嘛非得把你姐姐千里迢迢的送那么远?” 梁氏看看一家人陡然变色的表情,刚想开口,她旁边吴氏先张口道:“娘别这么说小妹,小妹小小年岁哪有这么大个胆子拿这种主张?” 这话就是指鹿为马了! 杜氏看着平日老实巴交的二儿媳妇,抖着指头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表情全是:你能不能不蜷着舌头说话,她胆子大得能把天戳个窟窿,这事除了她谁能做主? 不要告诉她做主的是大女儿,她才不上当! 袁明珠示意芸香把姐姐留下的信拿出来。 说到信她又想起一事来,问梁氏:“大嫂,大哥寄来的信呢?” 梁氏脸一红,说:“我回头拿给你。” 袁明珠暗乐,大嫂不会是把大哥的信随身放着吧? 梁氏看出小姑子眼睛里的揶揄,脸更红了。 芸香把袁珍珠走之前留下的信拿来,袁明珠说:“姐姐是自己不堪姚家的骚扰非得要走的,我劝了,姐姐不听,还说我要是敢给家里递消息她就偷偷走,我……。” 做泫然欲泣状。 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精?谁还演不了聊斋? 她能把姐姐哄着自愿走,肯定得留下证据自证清白。 杜氏听袁少驹读了信,“这孩子,她这是怪我啊!” 吴氏今天跟吃了熊心豹子胆做的大胆丸似的,“可不是都怪娘!” “娘你一开始就不听家里人的意见执意跟姚家议亲,后头姚家鸡蛋里头挑骨头,找着茬无事生非非得要退亲,娘你还说是小妹的错才惹得姚家不满, 是小妹的错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姚家是怕我们家惹恼了京里的贵人,要跟我们家撇清关系, 再之后看到京里没有动静并没有迁怒我们,他们家又后悔了, 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家,也亏得娘能看上眼?” 吴氏说的这些还不是全部,尽管不是全部,也足以说明姚家之卑劣。 袁叔驹几个看着杜氏无奈的暗自摇头。 袁明珠在桌子下握了握二嫂握紧的手。 吴氏以前多盛一碗饭都得看一家人的脸色,一贯谨小慎微,今日说这些话是因为袁仲驹来信交代她跟紧大嫂和小妹。 她也不懂该怎么做才叫跟紧,就是觉得大嫂和小妹近日屡屡跟婆婆起龃龉,她就大着胆子说了心里话。 老实说的老实话才更真实,也更戳人肺管子。 杜氏被说的痛哭出声。 袁季驹看着因为指责了婆婆而一脸紧张的二嫂,说:“娘你先别哭,二嫂说的也不全对。” 袁季驹打小就克己复礼,比袁伯驹更少年老成,是最得杜氏心意的儿子。 杜氏听他这样说,抬起泪眼看向他,寻求支持。 袁明珠也最知道她这个四哥的秉性,知道她娘注定得受到更大的打击,冲着大嫂和二嫂示意让她们安心。 “姚家做出这种癫狂举动的真正原因,二嫂还不知道……。” 袁季驹捡着能说的部分,给家里人说了。 杜氏受到了打击可想而知,咬着拇指呜呜咽咽的哭。 袁季驹并没有因为杜氏痛哭而停止,接着说:“妍玉春短时间内就给我们家聚集了巨额的收益, 外行不知道,内行的人不会不知道,财帛动人心,这么一大笔财富放在眼前,会让人丧失良知, 我若是那些人,我会逼着姚家把姚家三郎给害了,对外只说他是放不下大妹殉情而亡,唆使着姚家带人来冲进我们家把珍珠带去替姚三郎守节。” 杜氏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儿子,不相信她的耳朵听到的。 颤抖着声音问:“不,不会吧?” 袁季驹轻嗤一声,“现在大妹被小妹送走了当然不会,若是没送走肯定会。” 他可不信是大妹不堪骚扰躲避出去的鬼话,能短时间找到门路把人安全送走,只有小妹有这种能耐。 “明日姚家还会来,若是再看不到进展,那些人不会再让他们拖延下去,姚三郎的死期就在明晚。” 叹口气:“可惜了不能看到他去死。” 语气惋惜中带着冷酷无情。 袁明珠也觉得可惜。 十分想让姚家杀了亲子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不行,她姐姐还得嫁人生子幸福一生呢,她的背上不能背着姚三郎那条贱命。 突然间发现,二嫂也能给人惊喜。 而四哥,竟然跟她的三观如此接近,跟她是一样的人。 兄妹俩交换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决定回头单独商议怎么收拾姚家。 不能让他们做了恶却全身而退。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462、 袁季驹向曾祖父看去,“给对方出这个主意的人,应该对我们家特别熟悉!”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从小妹的面上扫过。 “知道控制住妹妹就能抓住我们的软肋!” 别人家也有疼爱女孩儿的,但是,即便是生了一窝七、八、九,十来个秃小子,好容易得来的女孩儿,也不是他们家这样的宠爱法。 袁弘德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袁明珠看了一眼。 许多疼爱女孩的家庭只是嘴上疼爱,到了见真章分配资源和家产的时候女孩儿还是不如儿子。 还有些甚至在女孩儿的利益跟儿子的利益冲突的时候,掠夺女儿的利益去贴给儿子。 更甚者有些“叶公好龙”式的父母,没女儿的时候把喜欢女儿挂在嘴边上,等生了女儿恨不得把女儿当奴婢使唤压榨,敲开骨髓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他们家不是这样的,是真心疼爱女儿。 听四哥这么一说,袁明珠也回过味来了。 眼睛骤然睁大。 被宠爱或者说是被偏爱的日子久了,她和姐姐都习惯了,一家人也习惯了,没有意识到姚家这样做背后的原因。 细细想来,还真是如四哥所说,这是熟人在背后作祟,至少是十分了解他们家的人。 各家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是真心受宠还是嘴上功夫。 有些女孩儿,就像前世的曾祖母和她自己,不到被出卖的那一刻,根本不会想到家里人会这样对待她们。 所以世人听说或看到宠爱女儿的人家都是一笑置之,没人会去真的追究是不是真的。 只有真的十里红妆摆出来的,凤冠霞帔、彩金铺地、延绵的妆奁铺排十里,大家才会去喝一声彩,赞一声这家疼女儿是真的。 袁明珠觉得大概只有她们家自己人才知道如果姐姐真的陷进阴谋里,他们会把妍玉春的秘方拿出来换她一个自由身。 可谁给的姚家底气,让他们认定挟持了袁珍珠就能得到妍玉春的秘方? 一家人都疑惑的往杜氏看过去。 杜氏泪眼婆娑着,摇头:“我从来没说过。” 这话袁明珠相信。 “不是娘。” 她娘巴不得曾祖父母不这么宠爱她们,对待她们像其他人家的长辈那样严厉。 杜氏心里是爱女儿的,只是她的爱更含蓄而严厉。 生怕女儿被溺爱太过,嫁到别人家里不能适应会受不得委屈。 就像被养在温室里的花儿,骤然被移栽到外面残酷的环境中,会枯萎凋零。 袁弘德发话:“一家人不要乱猜疑,伯驹娘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又说:“大家都忙去吧,对方也没得逞,以后多防备些就是了。” 待其他人走了,袁弘德才招来五月询问:“你们这些日子跟踪安定侯府的人,可曾发现他们还跟什么人联系的密切?比如我们家的下人或邻居?” 五月摇摇头:“没有,若是有小少爷肯定会警觉,不会放过。” 这样的回答在袁弘德的意料之中,但是依旧难掩失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有这么个对他们家了解极深的人在对方那边时刻准备着对付他们,总是让人寝食难安。 五月见他这样,试探着问道:“太爷,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小人去问问小少爷?” 袁弘德想想也只能如此,“你等等,我写一封信你带去。” 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五月。 五月去马厩牵了马套上马车,刚出了大门就看到二小姐和四少爷一高一矮躲在院墙的隐蔽处。 身上都换了市井小民的装束,似是有备而来。 二小姐把手指贴在嘴上,示意他噤声。 五月不敢出声,照着四少爷的指示把马车拉过去,看着他们二人上了马车。 “带我们去见顾重阳。” 五月照着他们的吩咐把他们带了过去。 突然看到袁季驹和袁明珠,顾重阳有些意外,“四少爷?你们怎么来了。” 袁明珠揶揄道:“我们来看看小少爷。” 袁季驹:“叫我四哥吧,叫四少爷生分了。” 说了真正的来意:“找你商量点事。” 喊五月:“把太爷写的信给世子爷。” 五月把信呈上。 袁弘德在信里已经写明白了来龙去脉。 顾重阳回想了近日手下盯梢的结果,似乎没有符合太爷信里描述的这样一个人。 对袁家兄妹说:“你们稍坐坐,我再去核实一下。” 顾重阳关了门出去,两盏茶之后回来,“没有,他们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袁家兄妹对视一眼,难道是他们猜测错了? 袁季驹:“没有就算了。” 看了袁明珠一眼,袁明珠示意他说。 袁季驹:“还有一事……。”把要对付姚家的事说了。 “我们兄妹商量了,不能放过他们,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把他们商量好的打算说了。 “……他们不是扮痴情吗?就把姚三郎捧成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冠绝古今的痴情种。” 他多痴心,就把他爹娘映衬得多愚蠢。 让他们扬名武安州。 这样一对蠢爹娘配一个对前订婚对象痴心到寻死觅活的儿子,谁家爹娘敢把闺女嫁给姚三郎? 顾重阳瞥一眼袁明珠,这样狭促的法子,不用说也是她琢磨出来的。 姚三郎啊姚三郎,你也是前世不修,惹谁不好惹这小姑奶奶。 估计这辈子只能配个歪瓜裂枣的媳妇了。 不过顾重阳真没猜全对,这点子里头袁季驹也贡献了一半多的主意。 袁明珠把写了个开头的话本子拿出来,“来的仓促,还没写完。” 顾重阳就着她的手看过去,就见上头写着《倒霉三郎终身误》。 顾重阳忍不住笑了,这样把人推井里再往井里砸石头的名字,也难为她想出来。 不过他也有担忧,“事关珍珠姐姐,那些说书人说了姚三郎,肯定也会提到姐姐,就怕……。” 就怕那些听书的人嘴巴不修德,再传出难听的话来。 以讹传讹,越传越难听就糟了。 女儿家的名声比男子的更要紧。 袁季驹:“我都想过了,就是我们不传,这事也会慢慢传开。” 若是由着别人传,肯定免不了往香艳里传,那才是真正伤害袁珍珠的名声。 他们这样先下手,还能左右着舆论的方向不会跑偏,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引导。 “事不宜迟,除了茶馆书馆里说书人的书稿,我们还要花钱刊印一批话本子出来。” 顾重阳想想确实如此。 这件事从姚三开始寻死觅活开始,就已经在伤害袁珍珠的名声了。 人们不会管两个人之间就只远远的瞥过两眼,根本没有单独相处过。 只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男方用情这样深,肯定是被女的迷惑了。 至于怎么迷惑的,要么是海誓山盟,要么是女方是天生的狐媚子。 不管哪种,错的都是女子,男人都是无辜的,毕竟这世间的权利还是掌握在男人们的手里。 男人们总是喜欢听对他们有利的东西。 就是女人,作为男人们的附庸,有一些也会助纣为虐。 说一些,“虽然我也是女人,也见不得这样的贱女人。” 或“这个女人真是害人不浅,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又抛弃人家,太可恶了。”之类的话。 来彰显自己的品德高洁,讨好社会的主流。 袁明珠:“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话本子里说的都是事实,袁家的二小姐年幼无知十分刁蛮任性,以前你在我家的时候经常被她欺凌。” 自己说着“噗嗤”笑了。 “人家要是问你会不会报复的话,你就说你现在高高在上俯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了,她现在心里不定怎么后悔当日没好好巴结你呢!” 顾重阳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后悔了吗?” 袁明珠白他一眼,“想什么呢,这是对好口径应付外人的,我后悔什么啊我后悔,我只后悔以前打你打轻了, 不然以后我嫁了人就能跟丈夫公婆说,安阳侯知道吧?他以前我都敢打,打了都不敢吱声,你们跟他更不能比,所以都给我老实点。” 把顾重阳气得,脸扭一旁不想搭理她了。 袁明珠撇撇嘴:“你真小气,开个玩笑都开不得。” 故意埋汰他:“哼,早知道就不让你走了,把你扣留在我们家,我就有个世子仆人了,想想都很威风。” 袁季驹一边在话本子上添补着,一边说道:“你们俩就别贫嘴了,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些抓紧时间弄好。” 再不拉架又要打起来了。 以前人家碍于身份不敢怎么着他们家小妹,现在可不一定会让着她。 得赶紧拉开,别待会他们家明珠吃亏。 顾重阳哼了一声:“好男不跟女斗,我让着你。” 走过去问袁季驹:“需要我干什么四哥?” 他的反应让袁季驹有些意外。 “噢,把这些有涂改的重新誊抄一遍。” 看着跟过来看着他们干活的小妹,再看看埋头认真书写的顾重阳,不知道心底的怪异是不是他想多了。 袁明珠也拿了一只毛笔写起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研墨的声音或是衣衫摩擦的声音。 直到屋里渐渐暗下去。 袁季驹:“今天就到这儿吧!” 顾重阳:“哦!” 问他们:“你们明天还来吗?” 明天肯定不来了,今天来就是问给对方出主意的嫌疑人的情况,另外还要跟顾重阳对好口径。 这些问题今天都解决了,还照着顾重阳给的建议改了一部分手稿,明天他们自己在家修改书写就行了,用不着再过来。 顾重阳这边虽然住的是客栈的一个独院,没有在崔记粮行那边安置,依旧不是很安全。 万一被有心人看了去,有些话不好圆。 顾重阳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这样是为了安全起见。 吩咐人拿些糕点让他们带回去。 都是刚才袁明珠吃的多一些的品种。 又说:“我叫人在御马街那边开了个铁匠铺子,铁匠姓尤,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送信去那边,他们会通知我。” 他在武安州也待不了太久,可能最近几日就得走了。 袁明珠:“你怎么开个铁匠铺?我经常去铁匠铺总感觉怪怪的,你该开个绸缎庄之类的,我就能过去逛逛了。” 袁季驹忙拦住她,“好了,赶紧走了,一会天该黑了。”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本来开铺子的目的就是传递消息,哪里需要经常去逛?经常去逛不是占便宜去了吗? 不想顾重阳还真的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你说的也对,要不再开一个你方便去的铺子,铁匠铺子做备用。” “行!” 两个人又讨论了一番什么铺子方便她去逛,铺子开起来又不会赔本赚吆喝,兼顾传递消息的同时还能赚钱。 袁季驹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无奈的坐在一旁喝茶。 等他们商议好了,袁季驹觉得他肚子里都是茶水了。 回到家袁季驹直奔茅房,把袁明珠一个人丢下面对曾祖父的询问。 虽然他也能鼓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曾祖父照着他的想法办,但是总不如小妹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曾祖父简单容易。 有简单的干嘛还用复杂的? 袁明珠把写好的手稿拿给曾祖父,“我们也没抹黑他家,说的都是实情。” 就是写得夸张了一些,用来抓住读者的眼球。 “曾祖母,两家亲事不成了,为了自己家的名声和以后好嫁娶,肯定都说自己家是无辜的,责任都是对方的,是吧?” 陶氏被她晃得她说啥就是啥,何况她也没说错。 “是啊!说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哪有那么多的两宽和欢喜啊?哪一个不是拼命抹黑对方显得自己无辜。” 袁弘德:“他们也承认了是他们的错,闹开了对你姐姐也不好。” 袁明珠:“姚家虽然承认了是他们自己信了谣言怕被咱们家连累,可他承认的动机是哄着姐姐入毂, 一旦目的达不到,他们肯定还要反复,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还能指望他们替我姐姐着想啊?还不如相信狼不吃人呢!” 晃着曾祖母:“是吧,曾祖母?” “是啊!要真是替我们珍珠着想的人家,也不会闹得这一出一出又一出了。” 抹着眼泪,“我可怜的珍珠,这会子也不知道走到哪了,这一家子挨千刀的。” 袁明珠又趁机道:“我们不出面,隐在幕后,这些书稿里一句也未提到主人公是谁,都是假借着前朝旧事隐射而矣,曾祖父您放心,姚家就是再恼火也抓不到我们的把柄。” 袁弘德自是招架不住曾孙女和妻子的双重轰炸,把手稿还给袁明珠,“就照着你们说的办吧!” 又问她:“刊印的书肆找好了吗?一定找稳妥的,别被人抓到把柄。” “书肆我们不会自己去联系,会托三哥去办!” 袁弘德一看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就眼皮直跳。 463、命硬 袁叔驹听到提到他,抬头看过来。 袁明珠说:“三哥,你去找依依姐姐的舅舅,让他帮着我们刊印话本子。” 驿丞夫人的娘家从兄弟开了一间书肆。 当初任依依就是在书肆里见到誊抄书籍的袁叔驹,倾慕他的一笔好字,才结成今日的良缘。 听出了妹妹语气里的调侃,袁叔驹的难为情了一下。 不过也未拒绝,应道:“哦!” 陶氏拍了曾孙女一记,“不许戏弄你哥哥。” 袁明珠抱着她的胳膊晃悠着,“嘿嘿”傻笑。 边笑边说:“能者多劳,三哥有这样得力的亲戚,我们家也跟着沾光。” 袁叔驹的亲事就定在年末,任家婶子这些日子跑袁家跑得越发勤了。 前些日子才带了人上门量屋子准备陪嫁的家具。 说道亲事,陶氏又说起家里房屋的分配,“三郎的亲事办了紧跟着四郎的亲事也该办了,家里屋子不够住了, 辰哥,我们是不是得再起两口屋啊?” 是再起新屋还是在城里置宅子,袁弘德这些日子也在思考这事。 在城里置宅子的话在哪里合适? 袁明珠看一眼她曾祖父,对曾祖母说:“曾祖母,我喜欢刘家住的那种大宅子,宅子也宏伟,环境也幽静。” 陶氏:“嗯,他们家宅子是不错。” 袁弘德看着她们娘儿俩,无奈道:“南山的宅子有价无市,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得看机缘,我托人打听着了,只要有人出手就会通知我。” 南山的宅子不会放到牙行去出售,一般没门路的买不着不会买,知道售房信息的也都有宅子用不着买。 这会子的人住在哪里就会一住几代人,几十上百年不会挪动。 也只有袁家这样的新移民有购房的需求。 当然,房子是根,一个家庭不会轻易卖宅子,除非是出现大变故、遭了大难。 袁明珠:“实在没有在城里别处买一处宅子也行。” 袁弘德:“我心里有数,你们别操心了。” 说着话晚饭就摆上桌了,一家人吃了饭,袁弘德吩咐:“都去歇着吧,明天姚家的人肯定还得来闹,早些歇着养足精神。” 看着他们家上下纹丝不乱,实际听着外头吵嚷的声音还是让人绷着心弦。 陶氏对吴妈妈等人说:“你们也都歇着去吧。” 成败就在明天一天了,都得养精蓄锐。 袁季驹叫上哥哥和弟弟也回了房间,他得抓紧把话本子的书稿整理出来。 姐姐不在家,袁明珠单独住着,突然的离别让她有些失落。 今日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也让她一时之间思绪万千,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 芸香问她:“小姐,你要不要喝点水?” 袁明珠闷闷地“嗯”了一声。 喝了水,把茶碗还给芸香,问她:“燕草怎么样了?” 芸香:“吃了药好多了。” 袁明珠点点头,翻了个身继续酝酿睡意。 次日一早,她是被嘈杂的吵闹声惊醒的,看看天已经大亮了,屋里一个人也无。 正当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准备出去看看的时候,燕草端着水盆进来。 “小姐你醒了。” 放下水盆帮她把衣服整理好,“姚家的人又来了,知道大小姐去了外地,要往院子里冲,被三少爷带着人给撵了出去。” 投了湿手巾递给她。 袁明珠接过来擦了手脸。 芸香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又说:“太奶奶不让小姐去前头。” 袁明珠已经听到前头在喊什么了,毕竟喊的声音那么大。 “你们以为把人藏起来这事就完了,告诉你们,实相的趁早把人交出来,大的送外地了不怕,把小的赔给我们家也行。” 姚大叉着腰在门外喊着。 “砸,把门给我砸开!”姚大媳妇喊着。 跟来的他们家的本家可不敢砸,他们就是来帮个人场的,再说这事听着都不占理。 姚大:“砸,出事我担着。” 跟来的人不知道他们的靠山有多硬,他自己知道,袁家这种迁徙来的外来户,还不是由着他们捏圆捏扁。 他说了出事他担着,跟来的人还是互相看着,看别人都不上前,自己也不敢坐出头鸟。 姚大一看跟来的人不顶事,自己拨开人群,带着姚二,兄弟俩开始撞门。 袁家买的这处宅子高墙深院,三进的大宅子带着一处偏院,大门也非常厚实。 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木头,但自从袁明珠来到这里,已经遇到过好几回本庄或是外庄的人拿了铜板来在门上摩擦,磨发热了以后贴在身上治疗皮肤瘙痒。 这门又厚实又坚固,能防歹人的,姚大和姚二这种小鸡崽一样的身板肯定撞不开。 撞了一阵,大门纹丝未动。 袁弘德早在姚大叫嚣“把小的赔给我们家也行”的时候就恼火了。 见他们还要砸门,任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开门,全都绑了送去见官。” 五月就等着他下令呢,听了马上挥手让人开门。 “绑上,送衙门里去。” 跟来监督的那人站得远,看到袁家院子里出来一群护院把人绑了,非常意外。 他主子说了,这袁家的人十分好欺负,特别能忍,尤其他们家陶氏那老太太,有她劝着,袁弘德不会与人争执。 怎么才叫嚷了两句就把人绑了,说好的特别能忍呢? 姚大一看动真格的了,冲着那人喊:“李大哥救我,李大哥……。” 他喊得越大声,他口中的李大哥反而跑得越快了。 事情已经变化了,他就说嘛,舍一个姚三郎什么都解决。 就是到了州府的大堂上,姚家因为这桩亲事没了一个儿子,也让人同情,做事过激些也能理解。 偏偏大管事被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女人蒙骗了,对她言听计从。 这下好了,被动了。 姓李的这人叫李琦,是林管事手下的一个采办,是武安州人,对此地熟悉,这回就被点着随行办差。 李琦跑得快,五月他们反应也不慢,马上追了上去。 李琦一看有人追,忙往高粱地里钻。 也顾不得身上被高粱叶子划伤了,闷头只管往前钻。 还真被他逃脱了。 跑回了御马街姚家的老宅。 看门的人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李爷您这是怎么了?” 李琦摆摆手:“唉,别提了。” “大管事在家吗?” “在的,在的,正在跟姚家老太爷说话。” 李琦进去,跟林管事和姚士礼见了礼,“大管事,不好了,姚家的那些人都被袁家的人绑了,要去见官呢!” 那些没骨头的家伙,回头肯定得供出来是他们支使的。 姚士礼的表情也骤变。 他担心的跟李琦一样,甚至他比李琦更担心。 毕竟姚家的那些人是听了他的话才去的袁家闹事,招供也得先把他供出来。 “我就说得让他们自己下手处置了姚三,手上沾了血就不敢乱说话了。” 李琦一脸狰狞地说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马上去衙门里活动活动。” 都这会了,说这些马后炮也没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人开口说话。 “老朽跟李小兄弟一块去。”姚士礼说。 他现在不敢再轻易的相信这些外人了,还是得自己亲自办才放心。 这些人只当杀人放火寻常,万一事情败露,还不是要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还好冒出来一个叫尹桃花的妓子,说跟袁家有渊源,曾经是袁家的媳妇,不见血就能轻易拿下袁家的妍玉春。 等他们走了,林管事问下人:“尹桃花呢?” 都是这个尹桃花,说什么对袁家的事了如指掌,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去隔壁胡府了。” 林管事皱眉,“她什么时候跟胡家这么熟悉了?” 下人说:“胡家的大少爷……。” 林管事皱眉,胡家的大少爷他知道,是个酒囊饭袋,又极为好色,尹桃花跟她搅和一起,只怕不好处置了。 若是往常他也不会忌惮一个小小的商户。 只是胡家送去守备府的那个姨娘据说有喜了,如果一举得男,就是戚家的庶长子。 戚家的那个病歪歪的夫人,不说武安州,就是京城里,都有人在等着她赶紧咽气,可她吊着一口气还挺命硬。 从天冷的时候就说不行了,快不行了。 现在天又快冷了,她还是依旧快不行了,就是不咽气。 她一天不死戚家新夫人就不会进门。 胡家这位小妾肚子里的庶长子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说不得到时候戚守备会看在长子的份上把胡氏扶正了也不好说。 胡家现在跟任氏的娘家那边正频繁接触,两家似乎能达成默契,只要答应的条件合适,任家那边应该会同意妾室扶正。 戚守备对他家主子很重要,是他们家着重拉拢的人。 所以处置尹桃花得慎重。 林管事摆摆手:“我知道了,等尹桃花回来让她来见我。” 袁家这边把人绑了送官,也没指望官府能秉公执法。 倒是袁季驹午饭都只是草草的吃了两口,一刻不停的写着手稿。 好在也不是做锦绣文章,写大白话就行,袁少驹看的话本子多,擅长这个,被袁明珠拿一套新骑装勾着,也加入进来帮忙。 “差不多能看明白来龙去脉就行,先刊印一批出来,以后还可以再补充修改。”袁明珠说。 除了那些男欢女爱的话本子,世面上就是这种善恶有报的话本子销量最好,早做好才能早传播开。 这会子显示出袁少驹的专业性了,“小妹说的对,这一版只能称为简版的,可读性太差了,以后肯定还得改, 就说这章回的章节名就得改,忒俗,还有这一章,得把曹氏的丑恶嘴脸再写得夸张一些,这样子太平淡了,还有这里……。” 一点点以他专业的眼光挑着毛病。 袁明珠也捧着他:“五哥真是太厉害了,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有道理,五哥你就照着你的想法改吧,说不定能畅销呢!” 袁少驹被捧得头拧尾巴摇,“那是,我最擅长这个了,别看我读书不行,那是我没想用心读,我要是用心想干的事,一准能干好。” 袁明珠暗自摇头,不是这会还得指望他干活,就该把她娘喊来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袁少驹还不知道被记了一笔,出谋划策道:“要不再编一出小戏,找了戏班子演出来。” 如今各地方的戏曲还未成型,还只是萌芽的状态,不过传遍的能力已经不小了。 只要是好的曲目,就会很快的扩散开来,比话本子扩散的效果要好得多,毕竟这会子的文盲率太高了。 袁明珠觉得有道理。 她这个五哥也不是一无是处哈!刚刚要坑他一下的想法被她打消了。 “五哥你编一出小戏吧!你行不行?” 袁少驹把干瘪的胸脯拍得砰砰响:“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保准能行!” 也不需要好处勾着了,也不用人催促鞭策,拿出他四哥那种废寝忘食的劲头,每天忙着写话本子。 衙门那边,就如同袁家众人分析的,姚家的人被打了几板子就草草被放回去了。 袁叔驹找了未婚妻的舅舅,加班加点的把话本子刊印了出来。 武安州和周边州县的书铺里都摆出来售卖。 袁家贴补了银子,每家书铺只要卖出去一本,不仅有本身的利润,还有袁家给的提成。 书本身写的也还算有可读性,很快就销售一空。 另外,不仅茶馆里说书人开始说这本书,袁少驹编的小戏也在各个集市上开始唱起来。 唱词优美又朗朗上口,很快就从乡野里传到了金谷里。 金谷里这样高雅些的场所也有人学了这出小戏可是传唱。 这一日,御马街的林管事请了衙门里的小吏过来做客,除了拉拢人也是答谢姚家那件事大家帮忙糊弄过去。 席间请的就是金谷里的仙都冠,仙都冠也是尹桃花的东家。 当初韩老五逃走以后,尹桃花夫家没了人只能回了娘家。 也是巧合,尹桃花回娘家没多久他哥嫂就相继没了。 袁明珠之前就看出他哥嫂腹大如鼓,面色发黄,应该是有肝病。 果不其然二人就应了袁明珠的推测。 尹家人可不认为他们是病故的,只说是尹桃花克死了袁大牛一家,又克死了娘家哥嫂。 464、废棋 尹桃花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再加上会打扮,为人轻浮,很有几分风情。 她娘家觉得寡妇再醮也得不了几个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卖去了乐户人家。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无论在乎什么环境都能让自己活得很好,就如尹桃花这样。 尹桃花在乐户家中混得如鱼得水。 因为武安州来了许多晋地移民,为迎合这部分移民的需求,这次仙都冠去晋地的乐户中引进了一批当地的娼妓、歌妓,尹桃花也因缘巧合,来到了这里。 妍玉春开业,尹桃花无意间听到妍玉春的东家姓袁,来自于晋地移民,就注意上了。 经过细细寻访,知道得越多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此袁家还真是她认识的那个袁家。 更觉得这世上真是不公,同样都是袁家子孙,凭什么好处都被袁务川那一枝占了去。 他们家就能吃美食穿华服住豪宅,享尽荣华富贵。 就能读书进学、恩荫入仕,平步青云。 就能攀上有本事的亲家,轻易融入上流社会。 …… 凭什么? 凭什么? …… 这些不平啃噬着她的理智,嫉妒得双眼猩红! 凭什么她就只能龟缩在这个鬼地方一双玉臂千人枕,过这种迎来送往卖笑的日子? 凭什么这些要让袁务川那一枝享受着,她却不能享受这些? 暗恨袁弘德的偏心。 她躲在暗处看着袁明珠前呼后拥的来去,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直到有一天,她跟仙都冠的姐妹们一起被叫出去应局,去的是御马街的一家大户。 那些人推杯换盏之间就公然讨论怎样把袁家的妍玉春谋到手。 也没有避着他们,似乎并不怕他们传出去,或是传出去也没人能怎么着他们。 待她知道了这些人是来自京城的权贵之家,才知道他们底气从何而来。 她意识到这是她翻身的机会,不仅能翻身,应该还能借机扳倒袁家那些人。 因为尹桃花的关系,御马街姚宅这些日子请来唱曲的都是仙都冠。 许凤翔抱着琵琶款款出来,斜着身子坐到绣墩上,颇有些怀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流。 羞答答道:“奴家今日唱的是一段时下最流行的小戏,名字叫《朱颜泪》。” 纤指拨动琴弦,一段轻灵悦耳的乐声倾泻而出。 唱腔优美。 一下子就把席间众人的注意力勾了去。 刚刚还在猜拳行令大呼小叫的人都安静下来,摇头晃脑的随着曲声打着拍子。 许凤翔能坐稳仙都冠头牌,经过金谷里诸家的埋汰依旧脱颖而出,这一管好嗓音和琴艺功不可没。 只是,众人听着听着,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啊! 这小戏里唱的内容怎么这么熟悉? 开始的互相对视到窃窃私语,到最后直接问南山姚家的人:“这说的是你们家那个本家吧?” 语气里都是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 南山姚家的人脸色铁青。 尹桃花知道点内幕,杀鸡抹脖的示意她赶紧停下来。 对面的许凤翔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她今日唱得这出新戏闯了祸了。 声音戛然而止。 姚家二爷骂道:“滚出去。” 许凤翔到哪都是被人捧着的,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掩面哭泣而去。 有那怜香惜玉的,比如有点拎不清的胡家大少,“你家本家做事不地道,活该遭报应,还不许人唱曲了?” 气得南山姚家的人拂袖而去。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林管事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问李琦:“怎么回事?” 李琦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就忙着处理姚家的事,忙着对袁家的进货渠道围追堵截了,哪里知道武安城里流行什么曲? 不过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很快那本《倒霉三郎终身误》就被放到了他们的案头。 书上描写的比小曲里唱得更详细。 写书的人就跟藏在姚家两口子床底下似的,连姚家两口子私下里说的话都描写得详尽又活灵活现。 写得有鼻子有眼的。 李琦知道姚家这步棋算是彻底废了,问林管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因为姚家的事,各方都保持围观态势,虽然又些还没有彻底倒向他们开始挤兑袁家,但是也没有敢对他们亲近的。 袁家一直被他们孤立着,想进妍玉春货物的外地客商也在等着事态明朗。 这一局他们落到下风,只怕有些信奉富贵险中求的人要出手了。 林管事皱眉,思索着对策。 问他:“长安侯家和固北李家的人有没有异动?” 李琦:“他们两家都有人留在武安城,但是一直深居简出,暂时还没有动作。” 顿了顿,“不过药都那边传来信,有人在偷偷出货。” 林管事:“什么人在出货?” 李琦:“我们的人是在客栈里发现的大宗货物,对方警惕性很高,而且走的方向不是往武安州而来,暂时没查清是哪一方面的人。” 拖得越久,传回来的不利消息越多,林管事也越发着急,如果不能一击致命,短时间内掐死袁家的咽喉,那些供货商也不能一直配合他们。 卡住货源这招也得废。 他们关注着的袁家,曾祖孙几个正坐在城内的茶馆里听书呢! 袁珍珠已经到了京城,报平安的信也经由邮驿寄了来。 担着的心落了底。 而且就在此时,依依姐姐的舅舅过来拜访。 “这第二版的《倒霉三郎终身误》已经售罄,现在有几家书商还要求供货,对方说了,再订的书不要我们贴钱出售了,他们照着市价付银子。”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不用付钱,还有钱挣。 袁弘德有些意外。 袁明珠跟袁少驹正躲在里间偷听呢,闻言袁明珠冲着她五哥竖了竖大拇指头。 夸得袁少驹颇为难为情地抚着脑袋。 袁明珠终于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了。 她这五哥也是个歪才,无心插柳之下,还显露出他的天赋了。 因为这本书是袁家在他们那里代印的,所以这事依依姐的舅舅不好擅自做主,登门问问袁家人的意见。 袁明珠心说:印,肯定要印,不仅要印,速度还得快,慢了的话盗版也该出来了。 见袁弘德犹豫,依依姐的舅舅说:“要是印的话可以给执笔的云湖老妖两成的润笔费。” 云湖老妖是袁家兄妹杜撰的一个笔名,假托云湖老妖之名刊印的话本子。 袁弘德听着里间越来越大的闹耗子的声音,点头道:“几个孩子胡闹弄出来的东西,他舅舅要用只管用就是,不用付钱。” 舅舅乐呵呵道:“在商言商,该付多少就付多少,以后要是还有戏作,还可以交给我们书肆代印。” 云湖老妖话本子、小戏、说书三箭齐发一炮打响,想来以后再写出来的话本子也会畅销。 送走舅舅,袁明珠缠着曾祖父,“曾祖父带我们去茶馆里听听说书吧,都说外头都在说这本书来着。” 袁弘德被缠得没法,也好奇这本书究竟说的如何,“好,去听听。” 袁少驹和袁叔驹皆一脸带笑,就连最严肃脸的袁季驹也唇角微扬。 到了茶馆里坐定,台上说书人正说到两家退亲。 一手执着折扇,另一只手“啪”的一拍醒目,“玲珑小姐的哥哥们闻得妹妹被赵三郎的父母和大嫂折辱,忿然道:我家大妹温良恭谨,退亲可以,错不在我家,聘礼是不可能退的。” 赵大一听不退聘礼,气得大骂颜家:你们家还想用女儿骗钱不成? 颜家大哥摆手道:规矩就是如此,女方无过错男方要退亲,就得留下聘礼做赔偿,难道说你赵家不懂规矩? 我家虽不豪富,也是规规矩矩的人家,这些聘礼我们也不想留,只是不留怕被人讹传成我家理屈,这些银子我们也不要,回头都捐给去岁没了居所的流民。” 说到此处,说书人“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扇着,叹口气道:“正所谓‘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说书人并未像传统说书的那样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为结束语,而是摘了一段老子的《道德经》。 听过这段的人知道这段话的意思,只坐着回味之前讲的内容。 还有未听过的,肚子里笔墨又少,追问:“说的这最后一段啥意思啊?” 说书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有人极有眼色的给倒了茶。 说书人啜饮了一口茶,慢慢的解释着最后一段的意思。 袁明珠招来小二,让他送一壶茶、一碟干果去说书人的桌上。 说书人歇下,茶馆里也为冷清下来,大家互相讨论着剧情。 有人问:“这一对就这么被生生拆散了吗?” 有听过一遍或几遍的就开始剧透:“有这样势利眼的爹娘,不拆散又如何?” 又有知道些小道消息的,“这书说的就是我们武安州的真人真事,只是假托是前朝旧事说出来。” “真的假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袁明珠听到珍珠二字,还以为姐姐的名讳已经传出去了,呛得直咳嗽。 后头一听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就是巧合。 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支棱着耳朵去听。 “书中这颜玲珑小姐,就是妍玉春袁家的大小姐,你们仔细品品,袁,颜,是不是很像?” 得意的笑笑,又说:“你们把姚字拆开看看念什么?” “噢~!”众人的长音拖得很是意味深长。 揭秘的人一脸得意,“前头城西姚家跟袁家因为退亲的事,他们家三儿子要死要活的闹,那件事都听说了没? 姚家的人还被父母大人拿了打了一顿板子。” 有人追着问:“这么一回事?这也犯法?” 有人:“是该打,我听说袁家大小姐因为退亲不得不避走他乡,真是倒霉透顶。” “还有更倒霉的呐,袁家二小姐才是最倒霉的,姐姐被逼走了,姚家还要拿她妹妹顶替?” “真这么不要脸?” “真的,比珍珠还真,我亲耳听到的。” 好嘛!还是个亲历者来现身说法,可信度大大提升。 顾重阳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 “我能坐在这里吧?” 袁少驹正想找人显摆,拉着他:“重阳你来啦,坐。” 拉着人叽叽咕咕说话。 袁季驹就看到顾重阳一直嘴角带笑听着,笑容的弧度始终未变,还能兼顾着给桌上其他人添茶,剥了好些小妹喜欢的干果放在靠近她那一边。 “我明日就启程回京了!” 袁明珠吃着剥好的干果,含含糊糊的应着:“嗯!你都出来好多天了,离开太久也不好,早该走了。” 还是剥好的好吃。 顾重阳差点没被她的善解人意给气吐血。 一生气把剥好的干果拉回自己面前,抓了一大把全塞自己嘴巴里,嚼巴嚼巴,灌了一口茶送下去。 袁明珠看着空了的碟子,再看看顾重阳。 吐槽:小气鬼,吃这么快都不给她留点! 恨恨的捏着一颗剥开来,恨恨的丢进嘴巴里狠狠地嚼。 袁季驹颇为担忧的看着她大力捏的模样,听着牙齿咬合的力道,有些怀疑她是把干果当成顾重阳的脑袋了。 觉得没眼看,把头扭向台上,那边说书人又站到台上开始接着往下说下一回。 虽然气他把干果都吃完了没给她留,次日一早还是天还没亮就跟着哥哥们出门去往城南七里亭给顾重阳送行。 其他送行的人都在近城的地方送的顾重阳。 为了避开人眼,袁家兄妹选的城外。 虽然快到秋日了,城外依旧草木葳蕤,路边一棵歪脖的老柳树下,开着一间茶棚。 袁家兄妹坐在茶棚里,喝着寡淡的粗茶,就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顾重阳骑着马,远远看到歪脖柳树上拴着的马车,一肚子不平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没良心的小丫头,亏得他还使人到处想法子给她搜集货源,送一送他都不来。 放慢速度,勒了缰绳。 “在此歇歇脚,喝点茶再赶路。” 牵着马走到茶棚那里。 465、运到 有人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把马牵了去拴起来。 顾重阳带头进入茶棚。 棚内空间狭窄,虽然只他带着几个心腹进入,其他护卫的人手都在外头树荫下,还是一下子让茶棚里显得拥挤起来。 看到突然进来这么多带着兵械的人,开茶棚的夫妻俩有些紧张。 妻子在围裙上擦着手,上前招呼:“客人喝茶?” 随行的人去后头换了他们自备的水烧水,拿出茶具。 待水烧开了冲了茶叶,顾重阳似乎无意识的举了举杯子。 全程无交谈。 对坐一壶茶,喝了茶各自启程。 马蹄踏起的烟尘,如一条蜿蜒的长龙,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 袁叔驹拉着马车,“我们也回去吧!” 直到顾重阳在驿站投宿,京城那边才得到他没有随着顾舟和沈氏北上,而是一直在武安州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大胡氏气坏了。 “林峰干什么吃的?小杂种一直待在他眼皮底下他居然没有发觉?一群废物,废物!这就是大嫂倚重的人?白吃干饭的都比他强, 也就是大嫂,觉得他能当个人用,要是我早一顿板子打死了拉乱葬岗里喂野狗去了。” “孤身在外,正是下手的好时机,错过这回,哪里再去找这样的机会?” 大胡氏身边的明斛家的附和道:“夫人说的是,白白错怪一次好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奶嬷嬷借口腿脚疼去了庄子上跟着儿子养老去了,现在身边跟着的是她的陪嫁丫鬟明斛家的。 丈夫孙明斛是一直在南边管着安阳侯府的海运生意。 两口子都是大胡氏的心腹。 明斛家的也知道夫人除了可惜这回的机会之外,更多的是借机骂了给送消息过来的人听听。 让来人回去传给大夫人听,给大夫人添添堵。 汪氏拿回了管家权以后,越发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每每做事都故意针对着夫人。 来人知道俩姑嫂的针锋相对,来安阳侯府送信的差事就是两头受气,低眉耷眼的听着,也不回嘴,态度也恭谨。 大胡氏说了一会,就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自觉无趣,就不再接着埋汰汪氏。 拿碗盖拨着茶叶,“回去跟大嫂说我知道了,下回有消息早点来跟我说,这马后炮的消息听了除了生气它也没有用啊!” 来的妈妈陪笑:“是。” 这妈妈一走,大胡氏气地拍着桌子骂完顾重阳骂顾舟,骂完顾舟骂沈氏,骂完沈氏汪氏,连死去的顾氏都被她嚼了好几句。 像是个市井泼妇。 一下子拍得重了,甩着手“哎呦,哎呦”叫疼。 汪氏那边也烦,自从廖氏和大胡氏合谋去挖顾氏的坟墓那件事败露,皇上就越发不待见他们家了。 连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和十三皇子殿下都跟着吃了挂落。 为了皇贵妃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又花了许多银子收买那些阉人。 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偏偏收到的银子少了。 受到妍玉春的影响,馨桂坊那边送来的银子少了一大截。 林峰处置不力,大胡氏有意见,胡维昆也十分不满,对汪氏抱怨:“林峰怎么回事?一个小小的商户,怎的用了这么久还没效果?” 林峰是汪氏的配房。 严格说整个安定侯府都是在汪家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汪氏没什么可说的。 林峰是她的陪房,一有不满就冲着她发火,可这些年下来,汪家的奴才早就变成了胡家的奴才。 到了如今,坏了事就问她“你的陪房怎么回事,能不能干了,不能干滚回汪家去”。 有了功劳倒是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汪家来。 汪氏如此想着,就听丈夫说道:“林峰不能行就赶紧把他换回来,换个能行的去,别占着位置不出力。” 汪氏:“侯爷看换谁去好?” 胡维昆开口想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合适的人选。 之前挖坟那事之后,涉及的管事已经换了一遍。 “你管着家,谁合适你比我知道,你看着办吧!” 汪氏打定主意不接招:“我这边也没有合适的人手,要不侯爷从外头选个人去做吧!” 不做不错,做得多错得多。 这次讨论的结果,还是林峰接着在武安州处理妍玉春的事。 林峰这会跟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样。 “不好了,大管事,有两大车原料到了城南七里亭驿站,可能是妍玉春的。” 林管事拉着来人的衣领,“你们怎么办事的,我不是交代了不得漏过一点原料给妍玉春吗?” 把人甩在一旁。 冲出去喊:“人呢,人都去哪了,李琦,李琦去哪了。” 被甩一边的人爬起来跟出去,“李采办去见那个给马蹄巷袁家庄子送粮食的人了。” 香粉的主要原材料是大米,他们想知道是不是袁家进的大米跟他们的不一样。 “马上把人都叫回来。” 原材料马上进城,如果让这两大车的原材料落到袁家手里,他们卡住袁家咽喉的计划就又得往后拖延了。 一边让去叫人,一边吩咐:“去打听一下这批货物从哪里来的?什么人送来的?” 又吩咐:“安排人手阻止货物进城。” 歇斯底里:“就是把七里亭驿站一并烧了,也不能让货物落了袁家手里。” 底下人为难道:“大管事,这只怕不行啊!” 七里亭驿站旁边就是武安州的粮仓,官粮都存在粮仓里,里头防火的设备齐全。 驿站这边一旦发生火灾,那边肯定会来人救援,想烧也烧不起来啊! 正说着话,后头又有人进来:“大管事,货物进城了,货物已经进城了。” “不是说停在驿站了吗?” 马匹每天能跑的路程是有限的,赶了一天路程的队伍,肯定得停下休整,就是人不累能连夜赶路,牲口也受不了。 “妍玉春的人两天前就拉了大车去十里铺等着了。” 围追堵截这么久,还是让妍玉春钻了空子? “给我查,查到底是哪里出来的货物!” 敢坏了他们的事,他要扒了这些人的皮! 五月押着车送到马蹄巷。 “二小姐,货物运到了,放到哪里?” 这会只怕周围都是眼睛盯着他们这批货。 “放在庄子里。” 就因为眼睛都盯着这里,这里才最安全。 “有人问起来,就说这批货物是太爷之前就预料到有人会卡住我们的进货渠道,提起买了囤在药都那边的库房里的, 这些只是一部分,后头还会陆续运来。”袁明珠吩咐道。 别人不知道这批货物的来路,苍元是他兄弟,五月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心里疑惑,五月还记得不该问的不问,拱手道:“是。” 李琦接触了供货的粮商,拿了妍玉春采购的大米跟他们的比较了,并未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问粮商:“他们就只买了大米,没买别的?” “还买了大豆、高粱。” 又补充:“有时候还会要些小麦和其它杂粮。” 李琦很兴奋,拉着他坐下:“你仔细说说,他们都要多少其它的粮食,多长时间要一次,一次要多少?” 觉得找到了解密妍玉春秘方的方向。 粮商:“大豆和高粱每一季都得要,要的量很大,他们家的酱油得用黄豆酿,醋得用高粱酿, 小麦和杂粮用的少,主要是他们自己家的人吃。” 李琦听的脸都黑了。 感觉有人把他的小心肝高高的抓起来,然后“biaji”摔到地上,摔成煮过了火候煮露馅的元宵一样。 心里也跟吃多了元宵顶着了似的。 粮商看他突然变脸,怕拿不到许诺给他的好处,“我说的都是真的,可没编瞎话骗你,那银子……。” 伸着手一副防备他说话不算话的模样,更是把李琦噎得难受。 掏了银子给他,“给给给,还能少你的银子不成?” 粮商如约拿到银子,放在嘴边上咬了一下,看到上头的牙印,知道是真的,笑得跟老菊花一样。 心情一好决定买一送一,“我听他们家卸货的人说,他们这次的货物是他们家太爷之前就预料到有人会卡住他们的进货渠道,提前买了囤在药都那边的库房里的,这些只是一部分,后头还有。” “卸货的人说的?卸货的人怎么会跟你说这个?”李琦将信将疑。 “他们家的人说话我在旁边听到的,一个人问另一个人‘这批拉来的原料只能用两三个月吧?’,另一个人说‘不怕,后头还有,太爷料事如神,早就猜到有人会算计我们,早买好了一批存着了,拉来就能用’,……。” 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别人买我这个消息,都给了这个数,” 举着四只手指头在李琦脸前晃了晃。 “我们是老主顾,我就不收你银子了。” 粮商没说假话,他这一条消息买了好几家了,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不过占小便宜吃大亏,袁明珠利用他传递了这回消息,就知道这人不行,以后都不打算再要他的粮食。 让人去问了王记漆铺的王掌柜愿不愿意替她采购原材料。 王掌柜有些发傻,这好事就这么落他头上了?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待人走了,才想起来该高兴,嘿嘿傻笑着。 一觉睡醒还对他孩子娘说:“大郎娘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做梦吧!” 他妻子还没敢下手,旁边他娘正在纳鞋底子,怕他被痰迷着了,抡起鞋底子狠狠给了他一嘴巴子,“看你这点子出息。” 人终于恢复正常了。 撵他,“你爷俩赶紧去跟东家说你愿意干,好好干,别辜负东家拉拔我们一把的好意。” “就不让二郎去酒楼了,以后漆铺大郎看着,让二郎跟着你。” 王安友顶着个鞋底子印子,带着他家二儿子去了马蹄巷。 听说王安友来了,袁明珠让人请他进来。 看他肿了半边脸,也未多想,还以为他上火牙疼呢。 跟他说了采购粮食的事,“我们作坊制香粉,得用稻米,还得是新鲜的稻米,稻子陈两年的没事,但是不能是脱壳的,得现脱壳现用……。” 北方不产稻米,得从南方运来,采购的差事虽然油水丰厚,却也辛苦。 他们这边她用王家爷俩,南边可以请韩家的人帮衬着他们。 至于运输,可以搭昌隆号东家的货船。 这些都没问题,她才有底气甩开粮商,自己采购。 “你们先做好稻米的收购,若是做的好,万香园那边所用的大豆和高粱也交给你们收购。” “我们作坊以后要用的其它原材料,也都能交给你们。” 王安友:“少东家,俺们不怕辛苦,肯定好好干。” 突然,后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接着就有人闯入屋子里,往地上一跪,“二小姐,冤枉,奴婢冤枉啊!” 袁明珠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下的燕草。 只见她不仅散乱着头发,还赤着一只脚,更过分的,身上的衣裳衣襟被扯开来,隐约可见里头鹅黄色的肚兜。 后头脚步杂乱,青岩家的带着厨房的人追着进来了。 青岩家的也往地上跪下,“二小姐,奴婢比她还冤枉。” 一个个的把这里当州府的大堂了。 袁明珠:“怎么回事?” 青岩家的让厨房的小丫头把一只盘子拿给她看。 袁明珠看着盘子就是家里这个季节用的富贵花开的装点心的盘子,除了里头看着有些霉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燕草一见到盘子,哭得更大声了,“奴婢就是前些日子病了,忘记把厨房的盘子还回去了,她们就诬陷奴婢偷她们的盘子, 不仅诬陷奴婢偷盘子,还说些不三不四的浑话,说奴婢陷害她们,说奴婢勾引爷们。” “二小姐,您看看她们把奴婢打的,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王家爷俩恨不得没带眼睛、耳朵出门。 都什么事啊?第一次登门,怎么东家的事这么巧就被他们撞上了。 王二郎扯着有些傻愣愣的父亲,“二小姐,我和我爹就先走了。” 袁明珠也厌烦她们没眼色,还有外客在呢就闯进来,还当着外人胡说八道,真是平日纵容的她们不知轻重。 吩咐人:“把她们都拉下去。” 旁边的人不敢怠慢,把厨房的人和燕草一并带了下去。 燕草似乎不情愿,也被强行拖走了。 466、挑拨 尽管罪魁祸首被带了下去,在场的人依旧难掩尴尬。 袁明珠对王家父子说,“要不你们就先尝试着去收购些稻米回来吧,需要的银两去账房支取,需要的人手你们自己雇或是用自己家亲戚都行。” 这些银两算是借给他们的本金,日后赚了钱再还回来。 王家父子开的大漆铺子,有时候进货还要去更远的南边,袁明珠倒是不担心他们不敢出远门。 又说了一会话,袁明珠就端了茶碗。 王安友带着儿子准备告辞:“我和犬子就先告辞了,待准备好出行之前再来跟东家辞行。” 袁明珠应道:“好。” 让芸香去送他们出门。 王二郎起身,没看到刚刚乱中被人丢在一旁的盘子,一脚踩了上去。 “咯嚓”一声,盘子碎成几块。 第一次上门就毁坏了东家家里的物品,王二郎愣在当场。 袁明珠看了芸香一眼,芸香忙上前问:“没扎着脚吧?” 王二郎:“没,没。” 惊惶地蹲下去检查盘子,又去看少东家的神色。 看到袁明珠并未有异色,才慢慢站起来。 芸香喊人进来收拾。 袁明珠对不住声道歉的王掌柜说:“人没事就是万幸,王掌柜莫自责了。” 王掌柜领着自家二儿子跟随着芸香身后出门。 待走得远些,埋怨自家二儿子:“你怎的也不小心些,脚没事吧?” 王二郎摇摇头,闷声说:“没事。” 因为是登东家的门,他特意换了身衣裳,鞋子也是穿的新布鞋。 鞋底子没有磨损,还厚实着,碎瓷并没有穿透鞋底。 见儿子自责,王掌柜又说:“少东家不是小气的人,别担心了,赶紧回去安排好家里,趁着天气还暖和,我们先试着走一趟扬州, 那边的米价若是不便宜,我们再去湖广试试。” 袁家给了他们支持,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们自己了。 他考察过武安城的粮食市场,城内最大的粮行是崔记,不过最近崔记以经营北方粮食为主,收购的粮食主要有小麦和高粱。 黄豆都不太收购,只收购产量大一些的黑豆。 原来给妍玉春供货的那家粮行规模小,经营的繁杂一些。 他家并不自己去产地收购,而是从别人粮商手里购买,利润就小了。 看他儿子还是蔫巴巴,训斥道:“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王二郎犹豫了一会,“爹,刚刚东家那盘子……。” “都说了盘子没事,怎么还咬着个盘子不放?” “不是,爹,那盘子有问题。” 跟他爹细细解释道:“那盘子放得时间久了,上头的食物残渣都生了霉点,可那些霉点有两种,并不是一种食物生的, 东家家里那些奴婢说的是对的,确实是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 就是不知道是厨房的人做的手脚,还是那丫鬟自己贼喊捉贼。 王掌柜有些意外。 “你能确定?” 王二郎点点头。 他在酒楼做工,从打杂到小二,后厨最不缺的就是变质生霉的食物和原材料。 他知道一种食物上只会生一种霉斑。 王掌柜思考了一下,他们家之所以能被倚重,把这桩生意交给他们,就是因为跟东家示过警。 这事看着就是其中一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使了手段。 而且听着还跟家里爷们有牵扯,更是不能麻痹大意。 领了他儿子,“走,这事得跟东家说一声。” 图谋不轨胆敢在食物上做手脚的奴才,不能纵容。 却说袁明珠让人送了王家父子出门后,就吩咐道:“把厨房的人和燕草都带过来,再去个人把大嫂请来,别惊动了曾祖母。” 曾祖母心肠软,被人一哭一求容易心软,回头查明真相也不好处置。 梁氏进来就看到地下跪着一溜人,被袁明珠让着坐下后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现在是当家少奶奶,但是她身边还没有贴身伺候的奴婢,她也不想要。 要了女婢要不要表现大度给丈夫安排通房,通房有了子嗣要不要抬成妾? 就是她能装傻不安排通房,谁又能保证没有那眼大心高的奴才勾引爷们爬床? 因为牵扯着小姑子的人,梁氏也不敢轻易决断,只问着出了什么事。 袁珍珠去京城带走了袁明珠身边的燕柳和厨房的豌豆。 本来燕柳一个都顶着燕草两个人用,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顶用的人,留下这个跟娇小姐一样的,厨房里怨言不断。 又有前头燕草上吐下泻那件事说是吃了厨房给的不洁的食物。 新仇旧恨,积怨越来越深。 今日厨房清点餐具,数了好几遍都少了一只装点心的盘子。 各处都问了,最后在燕草屋里找到了。 厨房的人本身就对燕草有意见,找了这么久耽误这么多工夫,再看盘子都生霉了,说话难免就难听了些。 燕草也不是能吃亏的人,双方就越说越难听。 直至说出勾引爷们的话。 梁氏到这儿才听明白小妹处置个奴婢为何要把她叫来。 小妹一个姑娘家,确实不适合处置这种勾引不勾引爷们的事。 家里下人越来越多,梁氏早就想找机会敲打敲打一下心大的丫头了,听说是因为这个,说:“我来处置吧,小妹你去忙你的。” 燕草一看梁氏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不好。 见袁明珠要走,“二小姐,这些人就是看大小姐走了奴婢没了倚仗欺负奴婢,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梁氏一听这话,知道不问清真不好处置了。 就是问清了,她是小姑子的女婢,小姑子又不在家,也不好处置得太严厉。 且无论是当日点心变质了,还是勾引爷们,都是空口无凭,想问清谈何容易? 袁明珠本来对燕草没有什么意见,听她这样挑三窝四,拿着姐姐做护身符觉得膈应。 说:“你放心好了,大少奶奶当家一直公道,不会冤枉你” 绕开她走了出去。 燕草不知已经惹得她反感,有她这番话就放心了,跪回原来的位置。 她十分笃定没有被人拿住把柄。 就是频频给三位少爷送东西引得人注意了,她也有说辞。 正想着呢,就听大少奶奶问她:“都说你这些日子往少爷们住的偏院去得忒勤了些,你有什么要说的?” 燕草见问到正题,忙敛了心神谨慎答道:“奴婢冤枉!” “大少奶奶,奴婢也不是近日才往偏院去得勤的,大小姐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使了奴婢过去给三位少爷送东西,那时候怎的没人说话? 大小姐走后,奴婢就没再去过偏院,还是前几日,三位少爷手头的事情忙碌,五少爷叫了奴婢过去几回, 奴婢去了以后,看那边实在忙得不像样,想着往日大小姐跟三位少爷兄妹和睦,若是她知道三位少爷这样辛苦,肯定也会使了奴婢过去帮忙,奴婢就自作主张了, 大少奶奶明鉴,奴婢可没有有些人说的那些龌龊心思。” 梁氏再气她牙尖嘴利,无凭无据也不好处置。 只能训诫道:“大小姐如今不在家,你更应该行事谨慎,以后你就去厨房吧,平偏院那边我自有安排。” 把人交给她的对头,一则让她吃些苦头,二则也有人看着她,省得作妖。 袁明珠带着人往作坊过去。 刚出门就遇到返回的王家父子。 听得王二郎道明事情原委,对芸香说:“过去跟大嫂说一声。” 梁氏:“以后有事找我说,不能当着外客闹,让人笑话我们家没有规矩,这次念你是初犯,就只罚你一个月月钱,若是再犯定然要严惩。” 又对青岩家的说:“你也是老成持重的妈妈,要对底下的人严加管束,不得咋咋呼呼捕风捉影。” 芸香正在庆幸这回有惊无险,应该能顺利过关,就看到有人拿了一只碎掉的盘子进来。 凑到梁氏耳边说了几句话,一边说话还一边往她这边瞧。 不用说也能猜到说的是她。 燕草看着摆在那里的眼熟的碎瓷,眼皮跳了跳。 芸香办好了这件二小姐交代的事,听里头传开芸香的哭嚎。 心说大少奶奶还是心不够硬,以前她在安阳侯府的庄子里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在大户人家哪容得你哭求,早堵了嘴绑了送人牙子那去了,其它院子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不然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妯娌婆婆都听了去,多没脸面? 摇摇头正准备走呢,就看到吴妈妈扶着陶氏过来了,后头跟着杜氏和吴氏。 知道二小姐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袁明珠听到芸香过来说的话,摇摇头无奈的说:“算她走运吧,叫个人去跟大少奶奶说,不能让她留在这边了,让她去老宅那边:吧!” 他们家虽然没完全搬过来,只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过来处理事务,不过离城近住着确实方便,住了这么久大家都不提搬回去,就先这么着了。 看看芸香,觉得大嫂比她娘当家强些不假,还是差点见识。 问芸香:“你愿不愿意去跟着我大嫂一段日子?” 有些见识还得靠人指点,自己悟悟不出来。 芸香没想到她的一句话倒给自己挖了个坑。 跟着梁氏也不是不好,那得看跟谁比,跟待在袁明珠身边比,梁氏那边就鸡肋了。 袁明珠知道她的想法,不过人往高处走,有野心不怕,只要人品和能力够就都不是问题。 说:“也不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大嫂,你先跟着她一阵,该指点她的地方你指点她点,我会很快托人物色个合适的人选替换你回来。” “你使唤着还算顺手,我才舍不得把你送给大嫂呢。” 这话逗得芸香一笑,放下心来。 这丫头很聪明伶俐,事实证明秦家那么多孩子,还有刘川两口子的亲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她,不是只运气好能做到的。 芸香被指派到梁氏身边,梁氏一开始还不太习惯,后头发现有她在有些事处理得比自己的法子好,慢慢就接受了。 林管事那边得到消息,知道药都那边还有妍玉春的存货。 “马上调派人手,把药都给我盯牢了,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我飞出来。” 妍玉春本来就有不少存货,现在又运来一批,短时间他们是拿他们没办法了。 事情已经对他们十分不利,万万不能再让他们拿到货物了。 他的手下不敢怠慢,马上去传递消息。 安定侯府的人手和药都本来布下的人手,把整个药都围得铁桶一般。 “大管事您放心,药都那边固若金汤,别说苍蝇,就是只跳蚤它也出不去。” 都安排妥当,林峰依旧不敢放下心来。 这事不能再出差池了,妍玉春的香粉已经在京城出现了,被京城的贵女们吹捧,馨桂坊越发举步维艰。 他有了紧迫感,若是不能拿下妍玉春,妍玉春会很快把馨桂坊边缘化。 馨桂坊被倒了,这事肯定得有人担起这个责任,而这个人选,除了他不做他想。 问李琦:“渗透进妍玉春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李琦苦着脸:“大管事,这事不好办啊,他们防备的太严了。” 妍玉春那边才真是一个跳蚤都进不去。 出主意:“要不把尹桃花叫来问问她还有什么办法。” 林管事默许了。 李琦喊人:“去隔壁看看桃花姑娘在不在。” 尹桃花这些日子跟隔壁胡家的大少爷打得火热,胡大少正准备纳她做妾呢,她经常待在那边。 不一时尹桃花就被请了来 妖妖娇娇的甩着丝帕进来,“林先生您找奴家啊?” 丝帕在林峰脸上扫过。 李琦看着自从傍上胡家那个被酒色掏空的大少爷以后,就越发大胆放肆的尹桃花,现在连大管事都敢撩拨了。 心里好笑。 不过现在大管事估计没心情消受她的殷勤,所以李琦在大管事发火之前赶紧把尹桃花拽住,按在旁边的凳子上。 说起正是,尹桃花就正经多了。 “袁家的那个老东西是挺有本事,要说他早就预料到你们会堵住他们的货源也有可能, 就是你们都能想到堵住他们不让他们往这边运,他能想不到吗?可能早就运出来了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尹桃花说的几句话让林管事后背发凉。 一想到有一批货物就在武安州周围放着,随时随地会被运来,他就走坐难安。 李琦:“桃花姑娘可有对策?” 尹桃花:“这能有什么对策,不说武安州周边,就只武安州城里,藏几车货物也难找。” “要我说就直接给他们家按个罪名,全部拿了下狱。” 李琦忍着翻白眼,要是真能这么容易他们还用不着愁啊。 袁家如今可不是普通农户,他家献给朝廷的棉花种植新法在松江那边试种成功,棉花亩产打着滚的翻番。 他们若是敢用这么粗糙的手法,就是给朝廷里的那些老狐狸送上现场的刀柄,户部尚书秦九皋和工部尚书杨国魁,那一帮人哪一个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到时候别没吃到羊肉惹得一身骚。 这种法子皇上也不敢用在对社稷有功的人身上。 不过这些话跟一个妓子说了她也不懂。 尹桃花见挑拨这些人直接把袁家一棍子打死不成,只得放弃。 “袁弘德那老东西的软肋就是陶氏和袁家那两个臭丫头,要想对付他还是得在她们三个身上下手。” 之前就是个好机会,可惜姚士礼那老头胆小,手上不敢沾血。 又是让人恫吓她,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说服这些人改主意。 尹桃花眼神闪烁,“之前是城西姚家那些人无用,那么好的机会白搭了。” 林峰哪里会不知道是南山姚家怕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467、老实 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 之前他们都不敢迫着南山姚家,现在同样不好跟姚家生隙。 一直以来,御马街姚家、桥泗巷洪家、北关刘家这三家并称武安州的三大老牌家族。 徵武十四年洪家卷入贪墨移民安置银子的案子,因是顶风作案且数额巨大,性质恶劣差点引起移民哗变,被抄家灭族。 三大家族变成两大家族。 三年过去了,剩下的两家吞并了洪家留下的势力和资产,愈发势不可挡。 总之就是地头蛇,他们这些过江龙也不好跟对方硬碰硬,许多事还得仰仗他们,需以拉拢为主。 之前城西姚家那件事就不好细究到底是谁的责任。 见他们不再追究那件事的责任,尹桃花放心了。 接着游说道:“他们家那两个丫头,以前在晋地过继给了袁弘德,袁弘德还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准备招赘在家,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哦?” 这件事林管事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孩子呢?” 尹桃花也不知道。 她那时候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情管别人家的闲事? 不过她不愿意暴露她对袁家也有不了解的地方,心思一转谎话张口就来:“他们家对那孩子不怎么满意,恰好那时候朝廷下令迁徙,他们家就把人给扔在当地了。” 林峰沉思着这事怎么利用。 李琦:“要不要派人去晋地打听打听?” 要是能找到那个孩子,他们就可以打着那孩子的旗号咬定婚约还在。 林峰点头:“尽快查明那个孩子的情况。” 尹桃花看到她提供的消息有用,马上邀功道:“能替林先生做事是奴家福分,奴家对先生忠心耿耿。” 林管事知道她这是想要好处,说道:“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 让人带她去绸缎庄选一匹料子。 妍玉春铺子这边,袁明珠让人贴出告示。 有不识字的看到,问贴告示的伙计:“你们这贴的什么,啥意思啊?” 伙计指着告示上头画的獾子,“我们店里高价收购獾子,有谁捕捉到獾子都可以拿来出售。” 袁明珠去岁做的獾油反响极好。 今年他们开了脂粉铺子,润手油肯定要做,还得做成高中低档系列,袁明珠觉得高档的润手油可以加些獾油做原料。 陈掌柜:“我们是不是也要做些面脂来卖。” 袁明珠:“要把我们的品种丰富起来,不一定非得都自己做,暂时没有的品种也可以从其它地方进货。” 不可能一家把天下的钱都挣了,做得太多他们的精力也来不了。 他们只需要把最顶端的品种做好了,就能财源滚滚。 陈掌柜点头,“是。” 袁明珠问他:“金谷里各家的人都安排进去了吗?” “正在安排。” 上次青衣姑娘给她示警那次的事提醒了她:金谷里才真正是各方消息汇聚之处。 有人交际去酒楼茶馆,就有人交际去秦楼楚馆。 五月作为她的近卫,保护她的安全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剧烈地咳起来。 袁明珠疑惑的朝他看一眼,接着对陈掌柜说:“尽快安排,不一定非得往里安排人,也可以收买他们原本的人手, 像洗衣娘、倒夜香的、送菜的、厨娘……,都可以用,洗衣娘和厨娘这些用处大的可以按月给酬金,其他人按递过来的消息的价值付钱,这些你可以灵活掌握。” 陈掌柜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不合适做这个,不过现在没有可有的人生,只能先将就着。 离了铺子,袁明珠问坐在车辕上赶车的五月:“你们的乡亲现在都在武安州吧?” 五月:“是,小少爷把他们都要了回来,我们现在都是农户,在土山那边分了土地。” 土山在武安州的东北方向,是一个小山坳,跟他们原来的土地比不算肥沃,不过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袁明珠:“你叔叔呢?” “在村里呢!” 贺知春养好了伤以后就带着族人开始自力更生。 他们不是移民,没有朝廷的安家银子,比袁家那批移民还要艰难。 五月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只以为她是在闲聊。 就听她问道:“你们当初就是在金谷里物色的绑票人选吧?” 五月顺口就答道:“是啊!” 答完了才又跟刚才似的,咳得满脸涨红。 袁明珠像是没看到他都快把肺咳出来的模样,自顾说道:“你送信去问问贺先生,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做事,每月可以给他十石粮食的报酬。” 一个月十石粮食,比一个七品官员的俸禄还高了。 五月咳完了,木愣愣的点点头。 按照当初的约定,安阳侯世子给他们漂白身份,让他们的族人变回农户。 他们这些人无偿为他卖十年的命,期间只有很少的报酬,帮不了族人。 听二小姐刚刚跟陈掌柜的谈话,再结合问他的那些话,让他叔叔做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不过他觉得他叔叔肯定经不起诱惑,村里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正需要米粮。 “是,小人回头就给叔叔传信。” 现在正是秋季,地里的粮食正开始成熟,还不能收割,各种野物为了贴秋膘也在疯狂的盗食、破坏庄稼。 农户们把他们恨得牙齿痒痒。 听说妍玉春高价收购獾子,许多人捕捉了来出售。 马蹄巷有忙碌起来。 贺知春到的时候,老远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让人止不住口中唾液分泌增多。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孩子使劲吸着空气,陶醉的眯缝着眼睛,忍不住吞咽着唾液,“爷爷,什么味这么香?” 贺知春想要呵斥的话,看到两个孩子瘦的露着青筋的脖子,又咽了下去。 这几年孩子们跟着他们配着野菜麸皮才能果腹,根本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拍拍孙儿枯黄的头发,“爷爷也不知道,好好走路,别摔跤了。” 他是被十石粮食给引诱来的,这么多粮食,省着点吃够五六十个人的口粮了。 这个冬天村子里的人能过得好一些,新生婴儿的夭折率也能降低。 袁明珠正在看王掌柜送回来的信,他已经带着人到了扬州,收购来的稻米装船在回程中,让他们准备好在北关码头接货。 袁明珠吩咐了李管事到了日子安排人手去接货。 “不要雇外头的人手,把庄子里的人带过去卸货,活干完了一人给一吊钱的赏钱。” 雇人也用不着这么多钱,而且把人都拉过去卸货,庄子里的活都耽误了。 李管事这样想着,就往袁明珠脸上瞧过去,知道她这样有她的用意,应道:“是,小人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人知道我们运来的是什么。” 袁明珠摇摇头:“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运的是稻米,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就是要让他们猜疑又拿不准。” 林管事这回领会了,“是,就让他们猜疑,越猜疑越觉得我们运的稻米里夹带了其它东西。” 袁明珠:“不错。” 主仆二人商议着怎么逗着对手团团转,外头禀报:“二小姐,贺先生到了。” 袁明珠:“有请。” 李管事忙告辞退了出去。 站在廊下远远的观察二小姐特意请来的人。 就见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脚上穿着草鞋,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褐。 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儿,也是瘦骨伶仃的。 护院的头领贺五月走了过去,似乎很熟稔的跟他们说着话。 晚间回到家里,跟他妻子打听今天来的这人什么来路。 他自认为现在跟主家处得还行,太爷很信任他,但是之前做错了事,怕请来的人是替换他。 “贺先生是二小姐请来的,就住我们隔壁。” 絮絮叨叨:“中午饭那俩孩子一人吃了一大碗饭,还要吃,可不能再给吃了,吃多了撑坏肠胃。” 又让她丈夫:“你回头去问问他们还缺啥,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孙子也怪难的。” 李管事腹诽:他要真是来替换我的,到时候我才真难,你还有闲心可怜别人。 不过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应道:“我去问问。” 去了隔壁,拐弯抹角的跟贺知春打探了一番,知道人不是来顶替他的才放下心。 热情的叫了人来帮贺家爷孙铺排屋子。 夸外头给窗户糊纸的贺五月,“这孩子看着就精神,干活也利索……。” 贺知春谦虚着:“咱庄户人家人老实,没什么歪心眼子,大本事没有,就只能老实干活。” 转眼就到了运粮船到岸的日子,正巧这日袁弘德也在家,亲自带了人去码头接货。 郭恒生也在码头上,见了袁弘德带人过来,忙上前打招呼。 “袁先生,您这是……?” 袁弘德指着前头搭着跳板往下卸货的船:“从南边运了些稻子过来,正在卸货呢,您这是忙什么呢?” 一麻袋稻子得二三百斤,扛麻包的人被压得弯着脊背。 稻子颗粒小,有包装不严实的地方漏出一些稻子来,洒在地上。 有这些特点,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卸的是什么东西。 有住在码头边上的人,拎着小篮子过来捡掉下来的粮食。 一个围着头巾的女人,也在捡着粮食。 突然,她看到地上落了一小粒丁香,顺着往前又捡到几粒。 丁香的颜色深,跟泥土的颜色相似,不是她看得仔细,根本不容易发现。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能闻到馥郁的芳香,带着点微甜。 她把丁香捏在手里,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其中一些人驮着的麻袋比其他人轻松。 女人拎着拦着匆匆离开码头,雇了驴车往城内去了。 晚上回到家,洗了脚躺在床上,李管事对着妻子说:“说什么‘庄户人家人老实,没什么歪心眼子,大本事没有,就只能老实干活’,差点信了他们的邪, 你是没看到,贺五月今天装的跟真的一模一样,我要是不是事先知道,都会以为他驮的那一袋就是丁香呢!” 时间倒回码头上,别人捡粮食都跟着扛麻包的力巴,只有一个女人,像是第一次来害臊,只站在一旁。 站的地方也怪微妙的,离着袁弘德不远。 袁弘德跟郭恒生说的话她都听个正着。 五月一看小姐交代的目标出现,忙跟几个力气大的护院指示,让他们都做出扛得比其他人轻松的架势。 他自己则把手伸进衣袖里,把事先缝好的暗兜戳个洞。 扛着麻袋走着,暗兜里装着的丁香随着身体的晃动掉落到地上。 那女人一路进了城,在御马街的一处宅子前停下,给了车夫脚钱,跟侧门的人打了招呼就进了院子。 “大管事,妍玉春的这批稻子里确实有猫腻。” 说着话把捡回来的那一小把丁香放到林管事面前的桌子上。 “这些是我在码头上捡到的,妍玉春的东家亲自在码头上接的这批货。” …… 她带回来的消息,让林峰觉得更紧迫了。 事实再次证明:他们根本堵不住妍玉春进货的渠道。 看似铁桶一般紧固的防线,总是能被对方撕开口子。 林峰觉得堵截进货渠道的法子已经无效了,还是得想其它方法。 问手下:“晋地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时日尚短,再等几日差不多就该来消息了。” 等待啊,会把时间拉得更显漫长,放大加深人心底的焦虑,让人越发焦躁不安。 漫长等待,并不代表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林峰把信拍在桌上。 他派往晋地的人找到了五柳村,村前的那五棵柳树依旧静静的默立在村口。 只是村子因为迁走了许多人,少了些昔日的喧嚣。 来人是装成袁家在豫地的老家人找来的。 坐在井台上跟村里人打听袁家的情况。 千里迢迢来的,寻亲不着真真是可怜,惹得村里人很是怜悯。 没提防,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提防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能有什么妨碍? “他们一家子都走了,就只他家出了门的闺女还在这边,你去那边问问兴许能问到。” “他们家几口人啊?他们家老太太前些年死了,就埋在那边山坡上,除了老太太他们家一共……,”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十三口人。” 旁边人纠正:“十二口,那个最小的儿子不是他家的,人家没跟他家走。” 来人打探到确实有这么个收养了准备招赘做女婿的孩子,但是袁家走了之后那个叫袁白驹的孩子也很快不知所踪。 468、好看 这会子的不知所踪,大概就是真的不知所踪! 没有汽车、高铁、飞的,没有一日千里,没有上天、入海、遁地,自行车都没有,缓慢的速度代表着缓慢的流动性。 一个人若是想抹掉存在的痕迹很难。 但一旦抹掉了,就代表着再难找到了! 林管事派出去的人最后追踪到袁白驹读书的隔壁村私塾,一切就在此戛然而止。 神秘消失的绝色少年! 如果不是灵异事件,人们大都会往桃色事件上揣摩。 来人想起五柳村的人提到袁家的时候突兀的热情,当时他还以为是民风淳朴呢! 现在想来,是八卦的因子让人蠢蠢欲动! 至少接到消息的林管事就最先想到的是桃色事件。 李琦:“袁家的这个养子,颜色很好啊!” 说话的语气酸溜溜里头又带着些猥琐。 想想袁家一家子的颜值,觉得这个消息应该可信。 之所以语气泛酸,是因为当初袁家面圣过后即受到封赏。 按照惯例,进贡了新的种植方法的,怎么都得种植一季见到实效以后才会根据效果封赏。 袁家这种情况还没有先例。 敌对势力都在私底下传是占了长得好看的便宜。 一家子高颜值,选的上门女婿肯定不会丑的。 虽然西城姚家跟他们是一伙的,李琦依旧忍不住要在心里骂一句“傻批”。 好容易趁着袁家尚未发迹,选婿眼光不在线的时候定下的亲事,不作妖好好地把人娶家去就能坐在家中跟着沾光。 偏偏在人家已经看到发迹前景的时候把亲事弄丢了,还是自己主动丢的。 这会姚家肯定悔得肠子都清了。 世面上卖的那些话本子,不要猜也知道是袁家的手笔,太狠了,姚三郎这辈子别想娶到好妻子了。 李琦说的颜色很好,也正是林管事的想法,没有家族倚靠的单身少年,又长了一副琦年玉貌。 离开袁家哪里来的家仆和花销银子? 林管事摇头,“被人抢先一步了。” 只能一边命令晋地那边接着寻找袁白驹,一边另想其它办法。 可是办法哪里是这么好想的?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同一时间,远在京城的某书院,跟着祝先生到此游学的少年依旧一脸阴郁。 不过大家对于颜色艳丽的事物,总会有更多的耐心和包容。 就像是娇艳的花,即使知道有毒也有人愿意欣赏,而不会选择平常的无毒的品类。 秋高气爽的秋日,长身玉立的少年一袭蓝衫站在杨柳依依的湖畔长堤上。 旁边站着的公子头戴玉冠,问旁边的随从:“画舫到哪了?” 随从:“表孙少爷等得不耐烦了,让人撑着去采莲蓬了。” 表孙少爷说的是朝安公主的孙子秦骅。 因为是晚辈,长辈们都不好跟他计较,所以也只有他会任性胡为。 蓝衫少年正是袁白驹,现在换回本名郑贲思,字白驹。 玉冠公子是汉阳公主府的三公子穆俊辉。 郑贲思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就是接近汉阳公主府,游说汉阳公主支持晋王府。 穆俊辉无奈:“真真是胡闹。” 郑贲思等人劝道:“湖岸风景也好,等等也无妨!” 远处有人沿着湖堤过来,待到了视野之内,双方都认出了对方。 袁珍珠惊喜的喊他:“六弟。” “你也来京城了?” 袁伯驹和袁仲驹也喊了一声:“六弟。” 郑贲思叫了:“大哥,二哥,姐姐。” 心里惊讶袁珍珠为何在京城出现,想到她的亲事出现波折,当着外人的面不好问。 旁边的穆俊辉:“你们这是……?” 郑贲思解释道:“当年落难之时,曾蒙大哥一家救助。” 穆俊辉他们和袁家兄妹互相见礼。 得知袁家兄妹是出来游湖来了,穆俊辉邀请他们一起上船游玩。 因着大公主有觊觎他们家小妹的嫌疑,也怕被人说攀附权贵,袁伯驹他们平日跟汉阳公主府没有走动。 不过穆公子开口相邀盛情难却,袁伯驹就拱手道谢应下了。 不一会,远处就有两艘画舫划过来。 穆俊辉看着另一艘画舫上挂着的标识,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艘画舫是安定侯府的,平日大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怎的今日跟他们家的画舫搅和一块了。 秦骅那小子惯会惹是生非,担心他今日再跟安定侯家的人起争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艘画舫你追我赶的到了岸边,后头画舫上几人探出头来:“姓秦的孙子,抢了小爷的荷花就像跑?” 秦骅也不甘示弱:“谁先抢的算谁的,上头又未刻着你的名字。” 穆俊辉一问才知道,别处的荷花都已经开败了,只湖西岸有两株荷花正含苞待放。 胡家的人早几日就发现了,不过那时候荷花才刚刚露出尖角。 就差了家仆守着,等长成了送去宫里进献给贵妃娘娘。 仆人也不可能眼眨也不眨的看着。 也是孽缘,今日就一眨眼的功夫就让去采莲蓬的秦骅给摘了去。 至于胡家说秦骅就是知道他们派人看守荷花,故意去偷的,他也十分怀疑确实是如此。 一时间湖岸上吵嚷得跟市井间的菜市场一样。 袁伯驹几个怕人挤着自家姐妹,把袁珍珠护在身后。 胡家的画舫上,跟着顾宪的人一来就认出岸上的袁伯驹兄弟,“少爷,那个就是小杂种的主子。” 顾宪:“哪个?” “就是站穆三公子旁边的那两个穿国子监衣裳的。” 顾宪很快就发现郑贲思跟袁家兄弟一样,也在护着袁珍珠。 问:“他们旁边那个穿蓝色衣衫的是谁?” “没见过。” 容貌出众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若是这人他见过肯定能记住。 小厮说没见过,顾宪就先把他放下了,关注着前方战况的同时偶尔朝袁伯驹他们这边看一眼。 他非常关心顾重阳那厮看到前主子是什么表情。 秦骅故意截胡了安定侯府的荷花,哪里会还给他们,安定侯府吵嚷了一回丢下一句“等着瞧”,回了自己画舫。 秦骅得意的挤眉弄眼道:“让你们跟着我沾光,咱们今天吃荷花粥。” 众人有无奈摇头的,有跟着起哄的,依次上船。 顾重阳这时才看到站在人群后头的袁家兄妹。 碍于周围有外人,他只冷冷的看着这边没动没说什么也没有表情。 倒是袁珍珠朝他的方向笑了笑。 隔壁画舫上有人受了顾宪的授意,大声起哄道:“顾世子,你主子都来了,你也不上前磕头见礼。” 两艘画舫上的人都交头接耳,互相打听怎么回事。 秦骅一看好友受辱,就炸毛一样要跳着脚骂人替他出头。 顾重阳忙拉住他。 袁伯驹闻言,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而为。 带着袁仲驹他们走过,“见过世子爷。” 顾重阳依次还礼。 穆俊辉:“外头风大,进里面去吧!” 秦骅:“哪有……?” 哪有风的风字还未出口,就被人勒着脖子带了进去。 顾重阳:“走了,让人去做荷花粥。” 秦骅被他勒得直咳嗽。 “放开,放开小爷。” 到了无人处,问顾重阳:“真是你以前的主子,四个都是?他们家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 要是不好看,他今天肯定得让他们好看,不过已经这么好看了,他有些下不去手啊! 只能对不起兄弟了。 顾重阳不想多说,只“嗯”了一声。 那边画舫上,顾宪见袁家兄妹没有因为他让人突然喊出的那声弄得慌了手脚,从容不迫的先上前跟顾重阳见礼,化解了一场尴尬,十分失望。 秦骅去抢荷花,本就不是因为爱花,就是去挖墙脚。 所以那两只荷花被观赏一回,就跟采来的莲蓬一起送去了后厨,变成了食材。 游玩毕下来画舫,郑贲思向袁伯驹道:“我们兄弟好久未见,我去大哥那儿套杯茶吃。” 袁仲驹:“走吧,你姐姐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厨艺不错,尝尝她的手艺。” 拉了他坐上马车。 到了一处宅子外头停下,白驹看了看,两进的小院子,门口还有看门的仆人。 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袁仲驹:“你姐姐来了,不能总住客栈,就租了这处宅子。” 不仅是住人,还有打家里带来的货物。 另外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采购暂时用不上的香料也得有地方堆放。 袁珍珠带着燕柳和豌豆,还有在本地雇的一个妈妈进了厨房准备饭菜。 469、后悔 袁仲驹见他知道利弊,拦住大哥的说教:“我们兄弟好久未见了,不说那些琐碎事。” 门外,看着袁家兄妹带着袁白驹进了门,依旧像一家人那样亲亲热热的,顾重阳一脸的凝重。 不知道这个袁白驹是什么意思?照着他让人查到的结果,当初他可是跟袁家撕破了脸皮恩断义绝的。 既然摆明了不想跟家里再有瓜葛,不管是真的还是做戏,都这么久了怎么又突然改弦更张? 他想干什么? 他是家里之前给明珠选的赘婿人选,难道他又反悔了?还想娶明珠? 想到这个可能顾重阳就有些呕得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当初他叔叔交代他,让他跟明珠处好关系,要是能让明珠喜欢跟他玩,说不定家里就会让他做明珠的上门女婿,还会消了他的奴籍。 他怎么就那么犟啊!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因为他生父的关系,他对上门女婿这个身份并没有好感,对讨好一个小丫头也没有兴趣。 觉得做不到把尊严放在膝盖底下,跪着换取日子好过些。 他早就后悔了。 如果能重来一回,只要能娶到她,跪着就跪着。 长戟看着世子爷一脸阴沉,脸上似乎能挤出水,眼神深邃无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对面是哪里他太熟悉了。 对面就是袁家少爷和小姐们新租住的宅子。 少爷这样看着是什么意思? 对袁家人不满? 可是今天这件事跟袁家少爷小姐也没关系呀!都是二少爷闹出来的。 喊出那句话的人虽然捏着嗓子他也认出来了,是诚意伯的小儿子。 猜不透世子爷的心思,长戟也不敢乱说话,安静如鸡的缩在后头等着。 顾重阳盯着对面,看到袁家宅子上头燃起炊烟,看到炊烟停止。 才拉着缰绳,“走吧!” 长戟舒口气:看了这么久,终于能回去了。 回到府里,刚进院子就听到秦骅的声音,“怎么找这么久还没找到?我说你们世子爷不会想不开跳湖里了吧?” 长戟刚放下了的心又吊起来了。 这个秦小少爷怎么什么话都敢胡说八道。 顾重阳板着脸,不等人打帘子就自己撩了帘子进了屋。 站在廊下的长戟就听到秦小少爷马上换了一套献媚的腔调:“您回来啦?我正派人找您呢,这么久不回来去哪了?喝不喝水?” 长戟忙招手唤人进去伺候。 看到有人进来,他才恢复正常,不过还是追着问:“我都来半天了,你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 顾重阳进内室更衣他跟进内室,顾重阳去净室洗手他跟进净室。 不问个结果不罢休的模样。 顾重阳嫌弃似的问他:“你不回家来我这儿做什么?” “祖母让我来的,我都说你不会有事了,他非把我赶过来!” 他祖母就是朝安公主。 虽然知道朝安公主是受汉阳公主所托,秦骅又是受了朝安公主的命令过来的,顾重阳依旧诚恳的道谢:“累得大家挂念了。” “我就在外头走了走。” 秦骅自是以为知道他走一走是因为顾宪挑唆人使坏心情不好,要是他的话心情也好不了。 吃着小丫头端上来的葡萄,说:“我问了,今天喊那句话的人是薛同弼。” “回头找个机会打他一顿。” 怕他不知道薛同弼是谁,又巴巴的解释道:“他是诚意伯家的小儿子,是诚意伯续弦娶的那个小媳妇过继的儿子。” 一个被人利用的小卒子罢了,顾重阳不甚在意的说:“这事我自己处理,你莫要总是惹是生非,回头让公主作难。” 秦骅知道他说的是今日抢了安定侯府荷花的事,低头装作认真的吃葡萄。 见他如此,顾重阳也没多说,只说:“吃了饭了吗?没吃饭不要吃这么多葡萄。” 秦骅站起来,“我回家去吃。” 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就是怕在家里被骂,正好祖母让他来看看顾重阳,他就躲过来了。 谁知道顾重阳比他爹还唠叨。 长戟看到秦骅跑了,看看帘子,里头没叫人,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等了一会,看看天色该吃晚膳了。 隔着帘子问:“世子爷,饭摆在哪里?” “摆在这里吧!” 顾重阳想想郑贲思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就心烦的吃不下饭。 秦骅这种没心没肺又眼高于顶的小子都说他长得好,可见是真的好。 他是陆驳先生的外孙,陆家下一辈没有出众的后辈,他就成了一枝独秀。 士林间又有人推波助澜,说他有其外祖遗风,他自己也学识渊博,再加上清隽的外表,不出意外的非常受人追捧。 他若是有女儿,肯定也会选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婿。 长戟看到世子又早早上床睡了。 顾重阳手捂着胸口,看着帐顶的眼睛没有焦距。 安阳侯府的另一端,顾宪所住的集贤院,“在袁家人住的院子外头看了快一个时辰?回来以后呢?” “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回来就把秦少公子给撵了出去,过了往常一刻钟多才叫摆饭,吃了饭没点灯就睡下了。” 顾宪听到这些消息很是得意,问:“我娘睡了吗?” 小厮看看滴漏:“这个时辰夫人应该还未就寝。” “去看看我娘。” 主要是去炫耀一番他今日的功绩。 大胡氏听了果然很是高兴,他的儿子就是比顾氏的儿子强。 顾宪问她:“我们要不要对袁家人下手,嫁祸给那个小杂种?袁家跟舅舅家争生意,正好一箭双雕。” 大胡氏:“不得轻举妄动。” 顾娇:“他对袁家恨之入骨,袁家就是他肉里的一根刺,他恨不得袁家赶紧死,我们可不能替他拔了这根刺,不仅不能替他拔了,还得保护好。” 顾宪反过味来,舅舅家的生意毕竟是舅舅家的生意,挣得再多银子也不会给他们花,还是留下袁家人对付顾重阳更重要。 顾重阳想了一夜对策,凌晨才睡着。 不过他自律性强,还是往日那个时刻就醒来了。 接了丫头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又从脱水的蔫吧小白菜变成精神抖擞的大白菜了。 长戟进来,“世子爷,……。” 把昨晚主院那边的动静汇报了。 “管各院火烛灯油的永才媳妇昨日往我们这边跑了好几趟。”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这个永才媳妇以后或许有用。” 顾重阳说着话往外走,长戟捧着狼牙锏跟在后面。 这个时辰是他在小校场操练的时间。 府里的这个小校场是老安阳伯让人建造的,规定顾家子孙卯时即起在此操练,风雨无阻。 只是这些年顾家被人鹊巢鸠占,大胡氏溺爱独子,不可能让他吃这份苦,小校场都破败了,上头长满了荒草。 顾重阳回归以后,才让人重新休整好,利用起来。 待他骑马挽弓操练了一圈骑射回来,才想起来发钗还在衣襟里没有放下。 可是摸了一番,什么也没摸到。 他的发钗丢了! 这边调派人手找东西动静闹得不小,主院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说是丢了一支发钗。” 大胡氏一脸狐疑:“发钗?” 明斛家的一脸喜色:“是啊!” 大胡氏也笑了。 “二舅奶奶那边之前有人看到长戟去打了一匣子发钗,看来不是哄我们的。”明斛家的说。 大胡氏:“我还以为二嫂的人让错人了呢,还真是他。” “小贱种就是小贱种!” 吩咐明斛家的:“选几个丫头送过去。” 想想又说:“我送就怕他不识抬举,跟诚意伯夫人说一声,这人由她送。” “再查查,他那一盒发钗送去了哪里?” 顾重阳还不知道一个发钗就又惹出一个事由。 他正看着被马蹄踩得变形,沾了好多泥土在上头的发钗,一脸心疼。 把上头的泥土清理干净。 泥土好清理,踩坏的他自己不能修。 装到匣子里交给长戟:“送去修修。” 长戟拿了发钗出去。 顾重阳深呼吸一下,还好找到了,损坏的也不太严重,还能修复。 也想通了,他确实不是明珠的良配。 不过,他不是良配,郑贲思那小白脸一样不是良配。 朝堂之上,皇上有时候都十天半个月不上朝一次了,召见大臣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皇上的情况越来越恶化,让底下的人愈发蠢蠢欲动。 皇上拖得越久,新帝的登基之路越发困难。 不管谁最后胜出,朝堂上肯定是血雨腥风,站错队的必然要遭到清洗。 还有些人根本捱不到新帝清洗,现在皇上的脾气阴晴不定,前几日刚刚杖毙了礼部的一个士郎。 还有新科探花郎,行人司行人被罚跪在御书房外一下午。 朝堂上人人自危。 现在不是定亲的好时候,他不能,也不能让那小白脸害了明珠。 顾重阳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武安州的何记绸缎庄。 绸缎庄也在金谷里旁边,离着妍玉春不远。 袁明珠拿到信,一看是写给曾祖父。 曾祖父这些日子在监督摘棉花,并不在马蹄巷。 她拿着信,跟百爪挠心似的,想知道顾重阳的信里写的什么。 不过她还不至于偷看曾祖父的信。 把信收起来,等着曾祖父回来给他。 大胡氏那边查了一圈,也未找到那个跟顾重阳私相授受的人来。 “你说这个人是谁?”大胡氏问明斛家的。 越是查不到这个人是谁越是信里发痒。 “奴婢想着,应该不是京里的贵女,夫人您想想啊!一下子送那么一匣子发钗,跟暴发户似的,奴婢都觉得丢人。” 可不是,肯定是送给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 大胡氏认同了她的猜测。 “夫人,那边那个的亲事您也得准备起来了,可不能让他娶了京里的贵女。” “万一跟别人联起手来,就更难对付了。” 她这样一提醒,大胡氏打起了精神来。 “给他配一个破落户。” 想想若是选个不像样的顾舟肯定不会同意。 “要面子上好看,实际娘家指望不上的。” “要是能跟咱们一条心的就更好了。” 吩咐明斛家的,“备车,我去跟大哥商议一下。” 听了妹妹的来意,胡维昆沉吟片刻,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不能由你出面,我会让人安排好。” 大胡氏:“谁啊?” “温家那个。” 一听是温家的那个,大胡氏眉开眼笑。 还真是合适,再不能有比温家那个更合适的了,真真就是给那个小贱种量身定做的,天造地设。 笑道:“那我就回去等大哥的消息了!” 胡维昆捋着胡须:“这也是替皇上解难。” 靖宁郡主是清平公主的女儿,皇上嫡亲的外孙女。 徵武三年的清平案,靖宁郡主的父亲异姓王常平王温承英的长子温玉芸宠妾灭妻。 皇上严惩了温家以后,把靖宁郡主带回宫里,交给太子妃抚养。 靖宁郡主的身份一直都非常尴尬,已经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没人愿意求娶。 送走大胡氏,胡维昆马上让汪氏去探望宫里的小胡氏。 因为挖顾氏坟墓那桩事,皇上恶了贵妃娘娘母子,正好用给顾重阳说亲这件事,让贵妃挽回一下皇上的心。 宫里小胡氏接到胡维昆送进来的信,跟她宫里的心腹太监商议这事,“靖宁郡主比安阳侯世子大吧?” 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惹恼了皇上。 太监已经得了胡维昆的指示,让他劝说贵妃同意去说合。 尖着嗓子说道:“是大几岁,不过民间有个俗语,女大三抱金砖,大点有大点的好处,大点的媳妇会疼人。” “靖宁郡主比安阳侯世子大了不止三岁吧!” “大三岁抱一块金砖,大六岁抱两块金砖,靖宁郡主只比安阳侯世子大了不到五岁,还没够两块金砖呢!” 小胡氏还是有些犹豫。 太监:“娘娘只是提一提,同意不同意自有皇上做主。” 小胡氏想想靖宁郡主孤拐的性子,“若是不成只怕惹得她记恨。” “就是记恨也记恨不着娘娘啊!”说着话往春熙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小胡氏一下子反应过来,对呀,就是记恨也轮不到她。 如今谁不知道皇上就只信任春熙宫的那位,眼睛里再看不到别人。 小胡氏酸溜溜的想着,拿定了主意。 领着宫人往春熙宫过去。 这几日恰逢天气不冷不热,皇上的状况不错,听说皇贵妃来了,就让她进去了。 小胡氏进了内室,就看到皇上气色还行,只穿了中衣坐在桌案前,桌上放着些奏折,心里更酸了。 面上也未显,上前觐见。 嘘寒问暖一番之后就拐到正题上,“今日听臣妾娘家大嫂说起家常,不知不觉小孩子一个个都大了,臣妾姐姐家安阳侯府的世子,都知道思慕小姑娘了。” 皇上不以为意:“他才多大!” 门外,郑妃听着里头的对话,就觉得心里一咯噔。 端着泡好的茶进来。 “妹妹喝茶。” 试图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小胡氏却不想如她的意,笑道:“臣妾也跟皇上想的一样呢,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懂事得真早。” “这不,臣妾的姐姐已经想着给他寻摸一个合适的媳妇了,怕他不懂事再惹出什么闲话来。” 叹口气,“后母难为,管多了怕他嫌烦,不管又怕人说后母不管,就想给他寻个年岁稍微大一点懂事的媳妇,也能管着点。” 偷偷瞄一眼皇上的神色,接着道:“这不,臣妾就想着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好人选嘛。” 470、一对苦孩子 温氏全族被诛,只余清平公主一女。 也不知是皇上气头过了后悔了,还是爱屋及乌,并没有褫夺清平公主这个女儿的郡主封号。 要说多关心也没有,毕竟皇上日理万机,顾及不到的地方太多了。 靖宁郡主就一直无声无息的养在宫里。 直到她跟太子妃的女儿都到了该定亲的年龄,大家才因为两女争夫的戏码想起来,哦!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两女争的那一郎,是新科探花郎。 大概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最终太子妃的女儿胜出。 太子妃现在正着急给这位寻个夫家赶紧嫁出去,省得她一直给女儿夫妻俩之间制造事端。 皇上听了胡贵妃的话,果然认真考虑起这桩亲事的可能性。 把靖宁嫁出去,也省得天天闹得跟乌眼鸡似的。 不过这事也不能太草率,不可能谈笑间就定下来。 皇上顺着郑妃的话转移了话题,问起十三皇子的情况。 小胡氏进宫这么多年,不说完全揣摩透了皇上的脾气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也不再多言,顺势说起她儿子。 待小胡氏一走,郑妃马上打发了小太监去给太孙送信。 皇上身体不好了,人人都在找各自的出路,如今的皇宫跟个筛子似的,到处都是窟窿。 春熙宫前脚发生的事,后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顾重阳坐在上首,府里的清客们正在争论此事。 不听争论的话题,只看他的表情都以为说的是别人的事呢! 顾重阳心里并不是不着急。 握紧的手里,修好的发钗正戳着他的手心,传来隐隐的痛。 他给曾祖父去信,就是给郑贲思那小白脸使绊子。 让曾祖父不要急着给明珠定亲。 待事态明朗了,安阳侯府若是还在,他再去把明珠抢过来,现在谁都不能觊觎她。 可是如果事态明朗了他也使君有妇了,他还拿什么跟郑贲思争? 委屈她做妾? 她那样的性子肯定不行。 顾重阳已经能预想到,如果他敢逼迫她做妾,她能把他一并毒死拉倒。 何况他也舍不得让她委屈。 曲自鸾说:“要不要看看太孙的意思?” 另一位清客:“太孙在这件事上不好做,左右为难。” 这话说的没错。 太孙也想尽快把靖宁嫁出去,省得妹妹两口子不安生。 但是,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得罪了靖宁,如果再把靖宁塞给安阳侯世子,就等于又得罪了安阳侯。 若是往常,得罪安阳侯倒没什么,毕竟是皇上下的旨意,找不到他头上。 他怕安阳侯府因为这桩亲事发生变故,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太孙有些烦躁,心里埋怨他母妃对妹妹太溺爱。 皇帝的女儿也愁嫁。 有理想抱负的男儿都不想娶公主,想娶公主的都是胸无大志的人。 探花郎冯庐肯定不是后者。 被断绝了前程的冯庐对娶了太孙的嫡亲妹妹一点也不觉得欢喜。 靖宁郡主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如此了,嫁给谁也不会比如今更糟了。” 只有嫁人,她才能逃离这个樊笼。 趁着皇上还在,太子妃母女还不敢太过分。 一旦皇上没了,太孙登基,那对母女会怎么对付她,她用小姆脚趾头都能想到。 把她随意嫁了都是仁慈了,最可能让她病故或是得了恶疾一辈子圈禁。 叹口气:“怕是安阳侯府不会乐意。” 她十六岁了,安阳侯世子才十一岁。 对于贫寒人家来说年龄不是问题,还有些人家专门娶个大媳妇回家干活,但是对于勋贵之家,那就是耻辱。 她身边的宫女问:“我们怎么办郡主?” 还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宫墙里她们插翅难逃,只能随遇而安。 “冯庐那厮害人不浅!”宫女嘟囔了一句。 靖宁郡主面目平静,似乎没听到宫女的话。 皇上来了,老人最好一意孤行,认准的事谁去劝也没有用。 反而是劝的人越多,皇上越是认定了这件事。 众人怕皇上逆反,也不敢劝了,就这样放着,寄希望皇上能自己打消主意。 大公主去见了她父皇:“顾家那孩子还小,要不等一两年再下旨赐婚,也好看些,这样着急忙慌的,别人还以为靖宁嫁不出去呢!” 好歹劝得皇上松了口,“靖宁也不小了,最迟明年上半年,亲事不能再往后拖了。” 汉阳公主和朝安公主见了顾重阳,劝他:“靖宁那孩子除了大些,其它方面都还行,性情温柔……。” 顾重阳听着大公主说话,耳朵里嗡嗡作响。 朝安公主:“那孩子也是命苦,唉!” 也是命苦! 一对苦孩子! 都没摊上个好爹! 顾重阳从朝安公主府出来,看着秋日正午的阳光,倒是没有夏日的那么刺眼。 他还有半年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 当初他在武安州柳树湾骑着骡子练习骑术的时候,不是还以为一辈子就那样了吗? 明珠能想到法子让他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他就能想到法子得到他想要的其它东西。 武安州,收完棉花回来的袁弘德拿到顾重阳捎来的信。 看完吓得大惊,抖着手打了火石把信烧了。 看着信在青石砖的地上变成一摊火灰,一角也未剩下,又把火灰搅碎,才唤了人进来打扫收拾。 陶氏进来看到地上烧出来的跟其它地方不同的颜色,再看看丈夫凝重的面色,怯怯的问:“怎么了,辰哥?” “没事,就是作坊那边进货不顺利。” 听说是因为这个,陶氏也跟着犯愁。 其它原材料都好说,潘家把持着举国上下大半的桂花产业,不管是桂花干花还是桂花油,他们都很难进到货。 袁弘德一看把她惹得跟着犯愁,还得反过来劝她:“别担心了,侯家和李家都答应帮忙了,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吃饭去了,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 陶氏看他神色多云转晴,相信了他的话,跟着他过去吃饭。 吃了饭袁弘德喊了袁明珠议事。 “你上回说要在城里买宅子,是不是重阳跟你说了什么?” 袁明珠猜测着是不是顾重阳催促曾祖父买宅子了?点点头。 “他说这一两年可能就会,啊,就会生变,让我们搬城里去安全点!” 南山的宅子受推崇,也跟洪家的败落有关。 三大家族,北关刘家和御马街姚家都因为水患搬去了南山,只桥泗巷洪家地势高,舍不得百年老宅没搬。 偏偏他家就倒了霉。 世人不说是他家子孙不修德,只往风水上说,就在州内讹传的人人都说他们败落是因为没搬家的缘故。 袁弘德想着不能再等着买南山的宅子了,不拘哪里,赶紧买一处是正经。 说:“我去牙行看看。” 袁明珠叮嘱:“地势要高,宅子要大,其它的没要求。” 袁弘德看了一眼:“晓得了。” 袁明珠被他临走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出了门问看守望风的芸香:“我脸上有东西吗?” 芸香:“啊?” “没,没有。” 没有那是因为什么? 袁明珠想了一会没想通就先撂开了。 芸香:“贺先生来了!在前院等着呢!” 袁明珠忙带着芸香去了前院。 贺知春被她安排去金谷里收集情报,大把的银子砸下去,总算见到几个小水花。 看到袁明珠进来,贺知春站起来。 “贺先生坐,自己人不用客套。” 袁明珠选了贺知春对面的圈椅坐下。 她坐下以后贺知春也坐下来。 “二小姐,今日从仙都冠送菜的人那里得到个消息,仙都冠内有个妓子被御马街胡家的大少爷给赎了身,准备娶回家做妾。” “哦?那妓子叫什么名字?”袁明珠问。 “叫桃花,姓什么还不知道。” 袁明珠也未在意,花街之内叫什么花的多了,大都取这样的艺名。 她就是脑洞大开,也想不到袁大牛家的尹桃花会流落风尘,还会到了这里。 之所以在意这个消息,是因为胡家就在安定侯府来的那些人隔壁,两方来往甚密。 贺知春:“我们要不要接触一下这个桃花姑娘?” 要是能买通此人,让她做个内应……。 “把人查清楚,没有问题的话接触一下试试。” “是。” 贺知春:“胡家的这位大少爷,在外以守备府姻亲自称。” 袁明珠:“守备府什么反应?” 一个妾娘家哥哥,以姻亲自称,戚老夫人知道能容忍? 就算戚老夫人能忍,他家任夫人呢?任氏的娘家呢? 贺知春:“据说戚府那位胡姨娘怀的是个哥儿。” “母凭子贵,戚守备年岁不小了,膝下只一个呆傻的闺女,外头都说胡姨娘若是生下儿子,带任氏没了,戚家会把人扶正做正头夫人。” 袁明珠嗤之以鼻:“都他娘的什么事。” 生孩子就是隔皮猜瓜,没生之前都是五五数,谁能保证生的一定是啥? 贺知春见她对这个消息反感,忙说起其它事,“有人看到柳树湾牛家拉了一大包棉花去卖!” 袁明珠和芸香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牛家没种棉花,没种棉花却拉了一大包棉花去卖,那棉花哪里来的?还用说吗? 芸香:“之前听牛二蹦说过,他爹娘和妹妹都去我们家地里偷摘棉桃。” 袁明珠也听过。 没当回事是没想到他们能偷这么多。 自家用不说,还有多的能拉了去卖,本事不小啊! 贺知春看着袁明珠和芸香的反应,在心里想着牛家跟二小姐身边这位丫鬟之间的关系。 “子为父隐,让牛二蹦管着他爹也不可能做到。” 芸香头点得飞快。 袁明珠想了想:“你去问问牛二蹦,愿不愿意去京城,不过得签五年的身契。” 芸香:“愿意,愿意!” 袁明珠忍不住笑了,“你去问问他再来答我,你答应了也不算啊!” 说得芸香一脸通红。 她知道小姐这是把二蹦支开,才好对牛家问罪。 都是看着她的面子,不然该连着二蹦一并收拾了。 袁明珠也烦牛家,就跟附在人身上的虱子一样,虽然不会有大危害,总也是喝着人的血。 “你去跟大少奶奶请个假,明天就去问。” “是。” 贺知春眼观鼻鼻观心。 听这意思,二小姐身边的丫头跟牛家的儿子有点啥,二小姐也知道,还纵容着。 相处越久,她越看不透主家的这位小姐了,有些话他一个老爷们都不好意思来汇报,偏这位听得神色自若。 他也就只能应着头皮来说。 说完芸香的事,袁明珠接着问:“还有吗?” “有。” “码头的郭爷说潘家的货物已经开始运了,武安州这边今天上午下了一批货。” 潘家在北方的市场被他们抢了许多去,不过潘家有潘家的优势,他们的桂花产品垄断市场。 为了对付妍玉春,他们今年换了对策,想要进他们的货,就得搭配着馨桂坊的其它货物。 “他们这次运的货物不少。” 市场的购买力是一定的,买了馨桂坊,再买妍玉春的肯定就要减少。 袁明珠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其它的就没有了。” 坏消息放最后讲,袁明珠也猜着没有了。 让人送贺先生出去,袁明珠想着对策。 其实真没有办法可想,除非她能凭空变出一批桂花产品来,不然就只能看着馨桂坊抢走他们的客源。 别的东西能自家种或是使手段得到,桂花这东西现种也来不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馨桂坊并不好对付啊! 这一下,就怕侯家和李家那些走口外和关外的大户都得向馨桂坊低头了。 袁明珠猜的不错,作坊里的出货量直线下降。 李管事问:“怎么办二小姐?” 还能怎么办?“先压缩产量!” “那……!”李管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什么也不说。 御马街那边,林管事的眉头舒展。 他的这一招使下来,算是暂时解了馨桂坊的危局,打败妍玉春不可能,但是打个平手没问题。 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噩耗就传来了,他们运的货物被劫了。 胡维昆正跟一干门客商量这事,汪氏就推门进来。 “在哪被劫的,损失怎么样?” 也顾不得内外有别了,一接到消息就闯到了外书房询问。 471、恶心 八月里金桂飘香,花期很短很集中,所以出货也很集中。 运送很省人力。 有利有弊,集中出货也就代表着一次被劫的货物数额巨大,损失惨重! 京城贵人多,潘家的货物在京城销售量最大,进京的货物一贯是安定侯府派人护送。 货物被劫,责任肯定推不到潘家的头上,这笔损失怎么算? 家里本来已经快入不敷出,再遭遇此事,更是雪上加霜。 也难怪汪氏情急之下失了方寸。 胡维昆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呵斥跟来的下人:“还不赶紧伺候夫人回去。” 自古以来造反就是烧钱的事,得靠着巨大的财力来支撑。 胡家虽然不是造反,但是不是皇储的身份却想逆袭,这条路也得拿真金白银去堆砌。 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盐铁两桩,这两桩都是官营,垄断把持在勋贵官府手中。 铁就不用说了,如果胡家正把持着铁矿的经营,他们就不需要往武安州铁矿渗透了。 好在还有盐能弥补这些亏空,靠着经营盐和私贩马匹一切都还顺利支撑。 不过,徵武六年私贩马匹被人揭发出来,因为这事,安阳侯跟他们生隙。 之后彼此渐行渐远,直至彻底向太孙一系倒戈。 倒戈的同时还切断了他们的一条盐路,导致他们家经营上的困局。 这次桂花油被抢劫,比之前几回的损失要小得多。 可对于胡家的打击却较之前几次要更大。 顾重阳年纪虽不大,却是在主持安阳侯府在京畿一带的事务。 他此时坐在主位,听着下属的汇报。 下属逞给他一张清单,“这次拉回来的货物清单在这里,货物现在放在洪泽湖上的船上,四旗让问世子这批货物该如何处置?” 从安定侯府手中抢来的货物,已经连夜运走。 进入洪泽湖区以后人迹稀少水路四通八达,便于隐匿行迹,更便于逃遁。 顾重阳把清单拿了看了一下,这次的收获着实不小,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本来只是想恶心一下安定侯府,但是看清单,只怕安定侯府现在快被恶心死了! “这么多?” 下属躬身回道:“是不少,对方都疯了一了样,咬在四旗后头不放,一直追到进入湖区二十多里才甩脱对方, 四旗的意思这批货得尽快转移,免得被追踪到。” 顾重阳点头,拿贼拿赃,只要安定侯府找不到这批货,就是怀疑是他也拿他没辙。 “运往武安州,通知尤铁匠准备接收。” 下属不知道往武安州运是什么意思,不过运得足够远,不被拿住就行,匆匆赶去安排。 曲自鸾兴冲冲的从外头进来,“世子,太孙殿下使人来问,安定侯府的这批货物是不是您派人劫的。” “先生坐,您怎么答复的太孙府?” “老朽对来人说,还未接到下头有人汇报这事,暂且没法肯定是什么人所为,等得到确切消息,定然会跟他们汇报。” 这样答复就是在告诉对方,就是他们干的,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要再追问了。 “太孙殿下让转告世子,最近注意安全。” 就算是他们不承认,大家也都认定了是他们干的。 安定侯府刚刚算计了顾世子一把,给他配了个童养媳,他们若是不展示一下獠牙,才是真正让人瞧不起。 曲自鸾:“我们确实得小心些,防止安定侯府反扑,他们家这次的损失太大,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旁边有人说:“怕他作甚,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看到这些人似乎不以为然,顾重阳说:“曲先生说的没错,小心戒备。” “看似安定侯府这次的损失不是太大,跟之前几回的损失没法比,靠那时候的安定侯府财力雄厚啊,损失大些虽不是九牛一毛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这回却不然,劫了他这批货就算是动到他的根本了,戳到了痛处肯定会有动作,切勿掉以轻心。” 安定侯府就是掉以轻心了,以为他一个小儿只能任他们摆布。 若是他这么算计了别人,运货的时候怎么也得加派一批人手。 安定侯府就是死在轻敌上,死得一点也不冤。 之后一段日子,安定侯府和安阳侯搅得京城内外血雨腥风。 外头的事皇城之内的皇上已经不知道了,言路闭塞,如今奏折大多数都是太孙代替皇上批阅。 不是耳聋眼盲,胜似耳聋眼盲。 连远在宣府镇的顾舟都不如,好歹顾舟也得知了消息。 看着大胡氏写来的信里所说的顾重阳的动作和反击,顾舟仿佛看到老伯爷在世。 不说吓得瑟瑟发抖吧,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仿佛又回到被顾老伯爷管制的那些日子。 “这小子倒是能耐,这点像他祖父。”夸赞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氏哪里不知道他的阴暗心思,他这是心生忌惮又有些嫉妒了。 绕到顾舟背后帮他捏着肩膀,“谁来的信啊?” 沈氏也知道是大胡氏来的信,这是明知故问呢! 顾舟如梦方醒,是啊,这是胡氏那毒妇来的信,他怎么会向着他儿子说话? 这封信里不说事情真相是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就单是措辞就不可能向着他儿子。 把顾舟伺候睡了,沈氏走了出去,吩咐玉珠:“让人去问清楚,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姨娘想要的是不在别人跟前讨生活,所以一开始顾舟要娶大胡氏替换顾氏她是乐见其成的。 顾家是顾氏的顾家,不管是她还是顾舟,在顾府里都是寄人篱下,顾氏和她的弟弟和儿子才是顾府真正的主子。 待顾氏走了换上大胡氏,她才意识到,不管上头的正头夫人是谁,顾家都不是她的顾家。 就是上头没有夫人,顾舟也不可能让她坐那个位置。 她现在对换夫人已经失去兴趣了,但是换幼主绝对不行。 人老色衰爱弛,大多数女人走不出这个魔咒,所以内宅的女人们可以不拼谁更得宠,但是绝对不能不拼谁押注的幼主最终能掌握府里的未来。 沈氏押注顾重阳,就不能允许顾舟反复。 玉珠很快就从外院打听到了消息,还誊抄了两封信回来。 沈氏看了顾重阳写来的信,有又看了大胡氏那封。 信里写的事是一件事,不过大胡氏的那封信弱化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让人看了就会认为是顾重阳年轻气盛,咄咄逼人。 玉珠:“侯爷怎么能相信胡氏不相信世子爷?” 沈氏摇摇头。 倒不是顾舟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相信大胡氏不相信顾重阳,而是他还没做好跟安定侯府彻底决裂的准备。 皇位的角逐一日不落定,他就还幻想着脚踩两只船。 试图在太孙一系和皇贵妃之间左右逢源。 在这一点上,沈氏挺瞧不上他,要想保平安,要么就不站队,要站就只能站一家。 想脚踩两只船的,最终只会两头不靠岸。 虽然顾氏被清除的时候她也没少推波助澜,但是她为的是自己的私心。 她若是顾舟,绝对不会选大胡氏而弃顾氏。 顾舟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跟胡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胡家一直图谋的都是老伯爷留下的盐铁上的人脉。 只是胡家没料到,顾家后人没了那些其中的大多数人宁可另投他人也不愿意随着顾舟听命于胡家。 另投他人的反而全了名节,留下的却被胡家杀鸡取卵式的利用,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徵武六年的那场变故,顾舟的心腹半数以上都受到牵连。 机关算尽,却一场空。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沈氏觉得顾舟还不如顾重阳干净利落。 看看他收拾安定侯府的这几招,丝毫不像他爹似的拖泥带水。 “看胡氏写信来告状,就能猜到胡家没占到便宜,她若是占到便宜该不会写信来了。” 沈氏就喜欢见大胡氏吃瘪,拿着信笑得咯咯的。 外头有仆妇差次不齐的喊声:“侯爷,侯爷。” 顾舟进来,“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看世子寄来的信呢。” 嗔道:“侯爷收到世子的信也不拿给奴家看,奴家想看还得让玉珠去外院誊抄了来。” 顾舟只笑笑不说话,打心里认为没必要把家里寄来的信拿给她一个妾看。 沈氏见他如此,掩住心底的酸涩,上前给他更衣,伺候他洗手。 北地比南方气温低,此时这里已经寒风乍起。 顾舟换了家常的袍子,倚着大迎枕喝着热茶,舒坦的喟叹一声。 沈氏看他心情不错,拿起信说道:“安定侯府这是对侯爷给大少爷请封了世子不满,又见世子一人在京里没人帮衬,故意欺负人呢! 这提的是什么亲事?一个孤女,还比咱们世子大了这么多,外头肯定得笑话我们家。” 看顾舟一脸阴沉,“还好世子当机立断,反击了他们家,不管那批桂花油是不是世子使人劫的,外头都会认为是我们府上的报复,也算是还了胡家一巴掌。” 见顾舟面色微霁,接着说:“不管皇上最终怎么决断,就是下旨赐婚,我们家也不算太没面子。” 顾舟想着他们家若是一点反击都没有就接下赐婚,或是赐婚后再反击,让皇上误会他们对赐婚不满,就觉得后背发凉。 跟昨天的想法翻了个个,现在只觉得庆幸:现在反击时机刚刚好。 沈氏见他这样,心底更鄙视他了。 武安州尤家铁匠铺,火炉被风箱鼓得火焰老高,路上的行人都穿上夹衣的季节,铁匠和他徒弟穿着无袖的单衣依旧汗流浃背。 “叮叮当当”的击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块。 另一个徒弟赶着一辆驴车回来,把车停在门口,“师傅,俺回来了。” 尤铁匠把锤子停下,把铁放进炉火接着煅烧。 抹了一把汗问他:“都买来了?” “嗯,都买来了。” 拉着风箱的妇人忙过来帮着他们一起把车上的麻袋抬下来,抬进屋里。 “货物已经到了茶城,没有发现尾巴。” 尤铁匠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喝了,“把东西收拾了出来干活。” “师傅,这些东西就这么搁着啊?” “干你的活,不要多管。” 外头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东西肯定不能白搁着。 不久以后,就从茶城过来两辆大车,一路往南到了武安城,进了一处老宅子。 街上的人看了,互相打听着:“洪家的宅子卖出去了?” “看样子是卖出去了,买的是什么人?” “听口音是外地的。” “肯定是外地的,本地的谁会买?他们家这宅子不吉利吧?” 桥泗巷的洪宅,不,现在应该叫袁宅,运进去两大车的桂花油,正好借着他们家搬家做掩护,人不知鬼不觉。 袁弘德跑了很多天,看了几处宅子,要么就太小了,要么就地势低洼。 太小的肯定不行。 地势低洼的袁明珠也不愿意,现在的城市又没有完善的排水系统,一场大雨下来,一家人都泡在水里,人又不是青蛙不怕水。 现代的城市排水系统做的好的都免不了内涝,现在更严重。 挑来选去,还就这一处合适。 袁明珠很满意。 若是时间还容许他们再挑挑,袁弘德应该还得再挑挑,如今的情况时不我待,也就只能将就着了。 宅子刚刚看好,就收到顾重阳让何记绸缎庄送来的信,给他们送来了一批大礼。 袁明珠把信放进火盆里,嘻嘻笑道:“宅子刚刚好,刚看好宅子就来好消息,东西还有现成的地方存放。” 袁弘德被劝得也高兴了些。 “这宅子买了多合适,价钱也便宜,就是以后我们不住,拿来做仓库也好。” 袁弘德被劝通了,没再拖延,马上去官府做了契纸,买了下来。 这处宅子是充公的,卖了银子归衙门里。 所以也没有刁难,交易很顺利。 袁明珠指挥着大车停在二门外,把车上的油布揭开,就看到车上放着十八口大箱子。 “直接抬进去。” 绑上粗麻绳,插上木杠,箱子辗转多地,最终落在这处。 待人都走完了,袁明珠关上门,打开箱子,就看到箱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坛子,坛口的蜡封封得严密。 472、釜底抽薪 袁明珠小心的拿掉坛口的封口,揭开里层的蜡纸,就闻到馥郁的香气。 拿食指沾了一些抹在手背上,油色有些深,不是太清亮。 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出众了,不愧是专业生产桂花产品的人家。 不过这桂花产业要是到了她手里,经过她的改进,发展的会更好。 叹息一声,江南就是比他们这边更适合开办脂粉作坊! 不是妄自菲薄,就是做精油的提存,鲜花都比干花的出油率高。 而桂花和茉莉花,更适合在温热地带生长。 还有取代其它油类做桂花油浸出液的茶油,也得在南方种植。 用茶油的桂花油,颜色会更清亮。 武安州还是偏北了些,冬季也更寒冷。 袁明珠沉浸在开拓她化妆品帝国的野心规划中。 她得尽快安排人去南边购买茶树林,不管是收购现成的还是买山林自己种植,都得开始准备起来了。 待以后她接手了潘家的茉莉和桂花园,她的产业链就完整了。 把所有的箱子一一打开检查过一遍,其中十三箱装的是桂花油,剩下五箱装的是桂花的干花。 干花也是装在坛子里,用蜡封严。 “嘭嘭嘭”,门外有人敲门。 袁明珠把门打开,曾祖父站在外头。 “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走回来,示意曾祖父看箱子里的东西,“这些足够我们使用一年半了。” 她估摸着这些大概得是馨桂坊苏杭地区近半数的产量了。 顾重阳这一刀捅得够深也够狠。 袁弘德:“是不是就可以跟侯家几家说不用他们想办法了。” “不,还是让他们接着采买。”袁明珠摆摆手。 袁弘德皱眉,“再买就用不完了吧。”岂不是浪费了? “不会浪费,这些桂花油里掺入黄蜡,简单加工一下就是面脂,面脂里加入颜料就可以做成口脂。” 解释道:“我们若是不从其它渠道采买桂花油,安定侯府很快就会猜到他们家丢的货物落到我们手中,那就麻烦大了。” “而且,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总得知道侯家那几家人里谁是可以跟我们共患难的吧?” 一一把箱子的盖子盖上,“不拘多少,只要想办法弄来货物我就当他们是自己人,至于不尽心尽力的,也休想从我这儿占半分便宜。” 馨桂坊是最大的桂花油商家,不过大昭地大物博,秦岭以南种植桂树的地方多了,只要有心又愿意砸银子,弄到些货物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就当是个考验好了。 人心难测也易测,金钱有时候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袁弘德看着她欢快的在箱子的间隙里跑来跑去,心情也变得愉悦。 袁明珠又跟他商量起要在南边购置油茶树的事。 袁弘德奇怪地看看她,“你就知道安定侯府一定会在夺位中失败?” 袁明珠:“不是我自信安定侯府一定会落败,而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安定侯府那样人家,他们若是继承大统绝对就是老天瞎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是胡家掌握江山社稷,他们这些跟他们做过对的人家,还是找个绳子往脖子上挂一挂,死一死比较痛快。 不然等着胡家秋后算账,想得个好死都难了。 后头的话她就不说了,不过她不说曾祖父应该也能想到。 处在这种世道中,不是谁想明哲保身就能做到的。 就像她的前世,一个中规中矩的闺中女儿,从未行差踏错半步,也躲不过世道人心的险恶。 一旦新帝登基,现在的平衡必然被打破,肯定会有一场清算异己的行动,谁知道谁会不会为了保命供出其他人? 他们家收留过顾重阳,收养过六哥,这些到时候都不是秘密。 最危险的,晋王世子曾经在他们家短暂停留。 所以十三皇子绝对不能上位,他若是登基,以上任何一条理由,都足够袁家万劫不复。 “明哲保身对于我们没有好处,我们现在就得押宝,资助能打败安定侯的那一方。” 她没说的是,鉴于跟晋王世子的渊源,她押晋王府。 她只说:“太孙刚愎自用,以后不知如何,现在看并不是明君。” 太平世道锦绣堆里长大的皇储,看不到人间的疾苦。 袁弘德见她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忙教训她:“慎言。” 袁明珠:“这处院子的几个入口我都安排五月安排人把守了,不会有事。” 不仅是闲杂人等不能今入这里,明火也禁止入内,不然这一箱箱都是油,被点燃了救都救不了。 接着说:“汉阳和朝安两个公主府都瞧不上安定侯府,户部和工部尚书也跟胡维昆不对付,这些人也不是太孙的人,这说明什么?” 自问自答道:“这说明两家都不被看好,聪明人还在观望,情势一日不明朗,这些人都不会站队。” “徵武六年边境贩马案,安定侯府被拔除了军中的势力,徵武九年,武安州侵占移民安置银子案,折的是太孙府的人, 去年沿海暴风雨,沉了数艘商船,太孙府和安定侯府都有损失, 他们两家鹬蚌相争,晋王缩在封地渔翁得利啊!” 袁弘德说她:“小孩子家别操这么多心。” 却也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袁明珠:“反正跟太孙府比,所有人都更不看好安定侯府,我们得准备好了接手他们的产业,这个不能耽误了。” 他们得准备好银子和人手,一旦安定侯府露出败相,他们就得扑上去撕咬,能咬下多少肉来就看之前的准备了。 袁弘德没有反对,宫里宫人和朝中官员都敢拿安定侯府的贿赂银子,尤其是宫里,都敢跟安定侯府索要银子。 明面上看像是安定侯府交游广阔,实际细想想是大家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怕今日拿的银子日后要吐出来。 “行,我让人马上去安排。” 曾祖孙俩出了屋子,袁弘德把门锁了。 因为住进来的急,院子里只做了简单的休整,当日抄家的痕迹还能看出来一些。 见袁明珠盯着院子里一处缺损的石阶,袁弘德说:“那块石头磕碎了,我嫌不好看让人清理出去了,已经让人去找相似的石料来修补了。” 刚出了院门,就看到五月候在门口,“太爷,二小姐,我叔叔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袁明珠:“人呢?” “我让他在前头花厅等着。” 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去了花厅,老远就看到贺知春在花厅里来回走动。 曾祖孙俩对视一眼,袁弘德步幅加大,袁明珠跟在后面几乎一溜小跑。 看到他们,贺知春迎出来,“太爷,御马街那伙人走了。” 没有丝毫征兆,那些人说走就走了。 袁明珠知道是这事,放心了。 顾重阳劫了潘家的货物,无形中为他们对安定侯府使了一招釜底抽薪。 馨桂坊不可能放弃京城那块最大的市场,所以只能把偏远地方的货物抽调回去供应京城。 他们之前搭配销售的竞争手段被不攻自破。 堵不住妍玉春的供货渠道,新的竞争手段又落空,林峰再待在武安州已经失去意义,而且他得回去主持乱局,可不是走得仓惶嘛! 袁明珠:“走了就走吧。” 招呼他:“贺先生坐。” 客套道:“刚刚搬过来,仓促之间准备不足,招呼不周。” “二小姐客气了。” 惊异于东家听到这个消息既不惊讶也不惊喜,似乎早就知道那些人要走了一般。 也未表现异常,顺着袁明珠手指的方向坐下来。 “还有一事,我让人跟仙都冠的那位桃花姑娘接触了一下,听说去的人是妍玉春的人,她似乎对我们有很大的敌意。” 贺知春派去的人不可能上去就说明来意,只说说妍玉春派来想做个试用推广的活动,想请桃花配合,会给酬劳。 自从她确定要从良以后,已经不接外客了,只胡大少爷带人去的时候出来应酬一下。 另外就是想巴结胡家找得到门路的,打着合作的幌子变着法的给她送银子。 夹在许多趋炎附势的人中间,妍玉春这样做也不算突兀。 对于这个消息,袁明珠和袁弘德比刚刚听说安定侯府的人走了感兴趣多了。 贺知春看着二人骤然睁大的相似的大眼睛,从衣袖里拿出来一张纸,呈给袁弘德,“这人的底细二小姐让打听清楚,我已经让人打听了。” “她本姓姓尹,跟东家老家是一个县的……。” 袁明珠在嘴里念念有词:“姓尹,尹桃花,尹桃花?” 说最后一个尹桃花的时候声音骤然拔高。 额地个天爷⊙⊙! 袁弘德都快忘记尹桃花这么个人了,被她这么一惊一乍的一喊,猛然想起来了。 贺知春:“太爷……?” 袁弘德:“把人撤回来吧,不用去接触她了。” “是。” 虽然好奇尹桃花跟东家的过节,但是看东家和少东家的样子,也知道不是愉快的经历,贺知春也没敢追问。 带贺知春走了,袁明珠才说,“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这下算是知道了,之前住在御马街姚家旧宅里的人为什么这么了解他们家了,合着都是这个女人在捣鬼。 好在顾重阳一通乱拳打得那些人乱了阵脚,人慌忙撤离了,尹桃花再兴风也掀不起大浪。 袁弘德:“别管她了。” 一个妓子,就算攀上胡家,也够不成威胁。 而且就是因为她是妓子,才不好跟她斤斤计较多做牵扯,不然传出去于自家的名声有碍。 袁明珠露出乖巧的笑容,点头,“嗯!” 自从她开始抽条,人就渐渐瘦了下来,脸上的婴儿肥减了以后显得眼睛越发大了,每每笑起来都目若星辰。 袁弘德却知道,她每次这样乖巧的时候,小脑袋里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也不拆穿,只暗自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要看好她。 曾祖孙俩都暗怀鬼胎。 袁弘德拍拍她的后脑,“去后头看看曾祖母收拾好了没有?” “嗯!” 领着仆妇们往后院去了。 离了袁弘德的眼,马上吩咐郑妈妈:“让你家春盛过来,我有事交代他去办。” 春盛是郑妈妈的儿子,现在跟贺家的两个孩子分别跟着三个少爷做小厮。 二小姐要交代他做什么?为什么不交代她们这些人去做? 心下疑惑,也没敢问。 只躬身应道:“是,待他晚间跟着四少爷从学里回来就让他来见小姐。” 袁明珠交代完了这事,就继续带着人往后院走。 家具基本都搬了来,曾祖母正带着人摆放各种铺陈。 看她进来,抱着她:“又跑哪去了,沾的这一身灰。” 让人打了水给她洗漱。 一边给她擦着脸一边说:“我让何妈妈煮了秋梨,你待在这别走了,一会喝。” 杜氏见小女儿跟骨头发软、没长手脚一样靠着她曾祖母,哼哼唧唧让人伺候着,张张嘴想说什么。 梁氏忙咳了一声:“曾祖母您不说有梨水喝还没觉得怎么着,您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嗓子里发干了。” 拉着吴氏,“我们俩就厚颜也沾沾小妹的光跟着蹭您一碗梨水喝。” 陶氏听得高兴,“多着呢,有,都有。” 底下的仆妇也都赶着凑趣。 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像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只杜氏像个格格不入的呆头鹅。 袁明珠看了暗自摇头。 她娘太呆板了,就学不会八面玲珑。 也就是一家人自曾祖母往下都不是挑三窝四的人,有点小算盘也不会坏了一家人的情意。 若是换个人家,她娘这样子只怕就得吃亏。 也不知道以后三哥他们娶家里的是什么样的嫂子? 但愿都像大嫂这样大气包容,或是像二嫂这样温和贞静也行。 正想着呢,就听曾祖母说:“蓁姐娘,宴客的帖子都发了吧?” “都发了,各家都回话到时候一定来。” 正巧何妈妈领着人端了一汤煲的梨水送来,陶氏又拉着她说起来宴客的菜色。 袁明珠捧着碗喝着梨水,甜而不腻,梨肉入口即化。 她正喝得心满意足呢,突然她娘的声音传来,“就是搬个旧宅子,不用办这么大吧,惹得人笑话。” 她可是听说了,这宅子是犯了死罪抄家灭族的官吏家籍没来的,放了快三年了也没人要的。 473、嫌弃 杜氏这样说话,听着就像是在嫌弃新购置的宅子不好。 但是你一个内宅妇人,有嫌弃的资格也不该把自家嫌弃成这样吧? 一时间屋里的仆妇都噤了声,缩着头鹌鹑一般,生怕受了牵连。 陶氏等人也被她的话闹得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也都知道她的本意不是嫌弃,她就是觉得这样的宅子大张旗鼓的办暖居宴丢人。 是她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袁明珠扶额,贫寒乍富后的自卑和无措,对她娘似乎是过不去的坎了。 从给她姐姐择婿,到管教家下人等,到跟亲友的交往……,从来没自信过。 陶氏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是找个由头办一回宴席罢了,哪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梁氏硬挤出来些笑容,“是啊娘,我们家也就之前蓁姐儿满月的时候办过一回宴席,办得还不太大,三弟娶亲,到时候来的客人得比蓁姐儿那时候多得多, 家里人都没经验,怕到时候怠慢客人,这不就先借着这回的暖居宴演练一回,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让人笑话。” 不管是满月酒还是暖居宴,因为不是很正式的宴席,有疏漏的地方大家也不会太计较。 若是轮到娶媳妇嫁闺女的时候再出纰漏,得让人笑许多年。 各家只要有宴席,席间大家就会拿出来说笑一番。 杜氏左右为难,既觉得有演练一下的必要,又不想以这个为由头办宴席。 不过她也没有好主意,只能沉着脸没说什么。 晚上,郑妈妈领着春盛过来。 春盛长高了些,或许是谁的小厮行事像谁,也跟袁季驹似的带着股子沉稳劲。 跟袁明珠行了礼,问:“二小姐叫小的什么事?” 袁明珠:“我四哥呢?” “三位少爷在替大少奶奶写帖子和记账单。” 袁明珠拿了几个小瓷瓶:“这是新做的面脂,拿给三哥和四哥送人使。” 又拿了一封信,“信给四哥看,别让其他人看到。” 看曾祖父的样子就不想让他们搭理尹桃花。 只是若由着她蹦哒,太烦心了。 就姐姐跟姚家那件事,他们就险险阴沟里翻船,所以让她放过尹桃花,她心里这口恶气消不了。 春盛把信揣在怀里,拿着那些个瓷瓶出了内院。 迎面跟袁弘德走个对面,“从哪里来的?” 春盛回答:“二小姐让小的拿去给三少爷和四少爷送人用。” 袁弘德虽然疑心他们兄妹背着家里做什么,不过没根没据的也不好说话。 挥挥手让春盛出去了。 晚间跟陶氏说:“那个尹桃花如今身份尴尬,你跟明珠说说,不好让人把她跟咱们家联系到一起,所以最好不要搭理, 这些日子拘着她一些,别让她到处去了,就跟着你学着做做针线。” 又说:“我也找机会跟叔驹几个陈明利害。” 陶氏应了,“我明日就找她说。” 袁弘德揉揉额头,孩子们太有主见也愁人。 外人可不会替你掰扯旧日仇怨,只会认为你是看亲戚落难了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 陶氏第二天一早就把袁明珠叫到身边,“你三哥马上娶妻了,你来帮曾祖母看看给他选什么样的被面。” 袁明珠看看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外走的曾祖父,脆声应道:“好,我马上就来。” 她如今跟曾祖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住在西厢房。 回屋交代郑妈妈:“春盛若是过来,你跟他说曾祖父提防了,让哥哥也小心行事。” 换了一身家常衫子去了曾祖母那边的宴息室。 吴妈妈给她端了一碗热油茶,“温度刚刚好,二小姐尝尝。” 袁明珠闻着就一股香甜的味道,喝了一口,果然很好喝。 陶氏过来,就看到她嘴唇上沾了一圈像白胡子似的。 忙拿帕子给她擦干净,“看看你,跟个小花猫似的。” 絮絮叨叨说着“好鞋不踩臭狗屎”的话。 袁明珠只管点头答应着。 心说:她这也不算欺骗长辈,她本来就没打算干什么,只是打算让四哥去干点什么。 却说袁弘德去了外院,让人把三位少爷请来。 袁叔驹看看滴漏,问:“曾祖父说没说什么事?” “太爷没说。” 袁季驹:“你先过去吧,我们马上就去。” 兄弟三个交换了眼神,袁季驹:“估计是尹桃花的事。” 又说:“这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祸害,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不能心慈手软。” 兄弟三个商议着要说服曾祖父。 三人收拾好书箧,一起去了外院。 一听果然是为着这事。 袁季驹装作才得知此事,“哦?那个人是袁铁栓媳妇啊?我说怎么对我们家的情况这么熟悉呢?” 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 问袁弘德:“曾祖父打算怎么办?这种人留着总是隐患,这回是安定侯府,下次换个其他侯来她还是免不了为虎作伥, 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次数多了万一有一回着了人家的道,我们家有几个妹妹够赔的?” 涉及妹妹们,曾祖父总是行事谨慎,不可能由着这隐患存在着。 果然见曾祖父神色有所松动。 接着道:“不是说她攀上了御马街的胡家了吗?她若一直是金谷里的一个妓子还好说,翻不起大浪,跟胡家搅和一起,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曾祖父的话里并没有提到尹桃花攀上胡家,是妹妹的信里告诉他们的。 话已说出来,想咽回去都不能,只能匆匆结束这个话题:“我们先去学里了,曾祖父再仔细想想,晚上我们再详谈。” 拉着哥哥和弟弟就走。 三兄弟走了,袁弘德仔细想着利弊。 突然一拍桌子,“这帮臭小子。” 不过他确实被袁季驹的一番话打动了,尹桃花确实是藏在暗处的恶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蹿出来伤人。 袁弘德跟袁叔驹他们商议处置尹桃花不提,杜氏也很快知道为何要先演习一下。 暖居宴的前一日,袁家就摆好了桌椅,搭起了彩棚。 不仅各院都都利用起来,就是门前的巷子里,也安排好各家车辆在哪里停放,各家下人在哪里歇脚。 杜氏很是庆幸长媳得力,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有条不紊。 她就只需要像个老封君似的陪着陶氏待客就行。 入席前大家都凑在一起吃着瓜子小点心,喝着茶一起说着闲话。 “要说这宅子可有不少年头了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就跟着我家祖母来吃过酒席。” 说这话的妇人四十许年岁,怕主家不喜,声音压得极低。 “可不是不少年头了,听我婆婆说她小时候这宅子就有了。” 之后就是叽叽咕咕议论起洪家的事,“真不值当的,为了贪墨那点银子逼死人命,把自己家都搭进去了, 啧啧啧,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他们家的女人都充入教坊司了,……。” 声音越来越低,头都凑到了一起。 杜氏看着一圈一圈头碰头凑在一起的人,只疑心人家是在嘲笑他们家买了犯官家的宅子。 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还是刘大太太来了,大家都围上来跟她寒暄,大家都随着刘大太太夸起这宅子好,她心里才舒坦一些。 刘永昶带着弟弟跟各家女眷见了礼,就带着弟弟随着一帮子少年郎往侧院去。 这处侧院跟女孩儿们坐席的另一处院落就隔着一道花墙,从这边就能听到对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少年们被声音吸引,状似无意地从花墙处往隔壁看去。 只有刘永旭,趴在墙上跟个超大号的大壁虎似的还不算完,还要扯着嗓子喊人。 正正经经喊也就罢了,听听都喊的啥。 “袁幼驹,袁幼驹。” 他哥哥赶紧把这人憎狗嫌的熊孩子从墙上撕下来。 不过已经迟了,正主已经被惊动了。 今日因为宴客,梁氏特意嘱咐下人们把袁幼驹给关起来一日,省得它吓到客人。 只是这小东西实在太机灵,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自己跑了出来。 正躲在园子里玩呢,突然听到有人喊它。 小东西有点人来疯,看到这么多人就顺着围墙走了过来。 许是觉得这些人把它喊来却不搭理它,从墙上抠了小泥块就往他们身上丢。 男孩们这才发现头顶的它,有觉得新奇招手往下唤它的,又害怕跺脚扬手驱赶它的,有拿泥巴反击的,有观看的。 带路的春盛又是驱赶袁幼驹又是让大家别理它,不理它它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奈何没人听他的。 女孩们早在刘永旭作怪模样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了,不过因为矜持都装成没听到。 到了袁幼驹开始做怪模样,女孩子的矜持维持不住了,慧姐儿拿手肘捣捣袁明珠:“你们家袁幼驹,好像打起来了。” 正说着,袁幼驹突然从墙上消失了。 再出现的时候,头上多了一顶帽子,摇头晃脑的臭显摆样,气得底下一众少年叫喊得更凶了。 袁明珠知道不能再装看不到了,只得喊了一声:“袁幼驹!” 袁幼驹跐溜从墙上蹿下来,帽子掉了都不管了,一下子蹿到袁明珠跟前。 袁明珠走过去把帽子捡起来,让丫鬟拿去隔壁还给人家。 刘永旭看到袁明珠走过来,越发怪腔怪调的喊:“袁幼驹,袁幼驹。” 被他哥哥和小厮捂着嘴拽走了。 其他人只当刘永昶是担心他再把那只猴子招来,见他们走了也随在后头走了。 袁明珠面上只做不知道,心里恨不得把他按着狠揍一顿。 招呼小姐妹们,“我们去屋里坐吧。”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袁明珠总算找到空闲坐在外头廊下歇息一会。 要不怎么都说办宴席累人呐! 芸香突然冲着她背后屈膝行了一礼,“刘少爷。” 袁明珠扭头一看,脸一下黑了。 翻着白眼挨挨蹭蹭过来的人,不是那个冒充纯良小白兔的熊孩子又是谁? “对不起。” 声音很低,再配着翻上天际的白眼,袁明珠一下子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啊?” 刘永旭只认为他是故意刁难他,鼻子也皱上了,大声了一些:“对不起!” 他哥哥跟在他身后,大概是看不到他翻白眼的模样,还觉得他弟弟已经吃教训了。 躬身施了一礼:“我家小弟顽劣,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袁家妹妹莫怪。” 袁明珠还了一礼,看看低下头看不到表情的刘永旭,“小孩子顽皮些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什么,刘世兄太客气了。” 刘永旭飞快的抬眸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等袁明珠陪着曾祖母去二门送客的时候,更是听到无数的赞誉不要钱似的吹捧给刘大太太听。 都是夸她的两个孙儿的,连曾祖母都夸了好几句。 看着都不似作伪,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真诚。 别人袁明珠不知道,她曾祖母夸人肯定是心里觉得好才会夸,不会虚与蛇委。 暗自摇头。 不过人家的孩子还轮不到她说三道四,再说也不常见到,也不是总能受他作弄。 袁明珠现在得忙着帮大嫂盯着餐具桌椅和各种铺陈摆设入库,忙得顾不得关心旁人。 看着被打碎的一堆瓷器,把杜氏心疼的心肝颤。 内院女客这边还小心些,外院男客那边和侧院孩子们那边,毁坏了好些。 尤其男客,划拳拼酒喝醉了以后,走路都走s形,看人都看成重影,打破的盘子碗更多。 “这些人都是吃饭呢还是吃盘子!” 梁氏忙让人把大件的还能修补的收拾起来,不能修补的碎瓷捡了丢了,省得她越看越心疼。 又把剩下的菜端了给邻居分了。 都收拾好了,人累得都不想动了。 梁氏笑她:“这就累了,等你三哥娶亲,得办三天的流水席,那时候看你怎么办?” 袁明珠哀嚎一声。 杜氏进来,看她葛优躺在椅子上,“看看你像什么样?哪个做媳妇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这个样子,以后嫁了人做了宗妇,还能也这个样。” 又说:“听隔壁周家的大奶奶说,她娘家娶回来的弟媳妇就不行,娶个媳妇办的宴席没眼看,客人都上桌等着大眼瞪小眼,菜就是出不来。” 摇头看着女儿:“你要是也这么给我丢人,到时候你公公婆婆不得找家来?我连对答的话都没有。” 474、叫苦 袁明珠听着她娘絮叨着主持中馈的媳妇若是行事没有章法,会沦为笑柄不说,还可能被婆家人找到娘家,指责娘家少教养。 袁明珠在她的唠叨中睡着了。 次日早起这个话题杜氏还未忘记,依旧追着她耳提面命。 袁明珠没法,苦着脸说:“娘,大不了我就嫁个小门小户好了,人口简单事情少,当天买当天吃,没有隔夜粮,就没有您说的这些烦恼了。” 她这番破罐子破摔不求上进的话,于杜氏而言不啻于火上浇油。 气得扬起巴掌照着后背拍了两下。 眉眼低垂着道:“那可不行。” 复而又严厉起来,“别说那些没用的,从今天开始我得好好看着你,该学的赶紧都给我学起来,不能再像以前似的那么懒散了。” 杜氏的模样让袁明珠心里一动,大眼睛盯着她。 杜氏被看得神色有些慌乱,被鬓角散落的头发抿到耳后,故作凶巴巴的说:“看我也没用,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了,给我好好学。” 还记得胡萝卜加大棒,“学好了娘让人给你到南方买些好木料回来打一张最时兴的拔步床。” 杜氏的表现让袁明珠确定了,这回的宴席上有人向她娘抛橄榄枝了,提的还是她。 实际也是预料之中,像这种宴席本来就是各家女眷推销自家适龄小辈的场合。 就像昨日,刘永昶兄弟俩先跟着他们祖父拜见完席间的男客,再过来拜见女客,之后才去侧院那边坐席。 这就是固定的流程。 有长辈看好对方孩子,就多搭几句话,尤其要多夸夸对方家的孩子,言谈间多询问对方的年纪,读了什么书。 把看好对方孩子的信号传递过去。 如果对方也有意,就会有所回应;如果无意,就敷衍一下。 这种女人扎堆的地方,才是成就姻缘的重要场所。 袁明珠回想着昨天来的那些人里,谁跟曾祖母和她娘说话比较多。 想了好一会,并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昨天她忙着招呼客人,又有刘永旭闹得那一出,真没太注意。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这种事大家都怕是自作多情会错意,你来我往的试探得经过好几个回合,等两家家长达成一致也得好几个月。 这么长时间,足够她发现对方是谁。 知道了她娘异常的原因,袁明珠就放宽心了。 “娘,内宅里的这些事没有什么是花钱搞不定的,如果有搞不定,肯定是钱没花到位。”摆着手不太在意的说。 把杜氏气得又想上手。 一抬眼看见陶氏过来,伸着的手赶紧收回去。 手指着她:“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 袁明珠抱着她的胳膊,“娘,我说的都是实话。” 陶氏听到:“你们娘俩说什么呢?” 袁明珠这才看到曾祖母,迎上去。 吴妈妈忙顿住脚步把位置让给她,袁明珠接过去搀扶着陶氏,“我正在跟我娘学怎么当家理事呢!” 陶氏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就说我们明珠也长大了,懂事了吧。” 这话是冲着杜氏说的,意有所指的话像是打哑谜一样,更佐证了袁明珠的猜测。 杜氏不满的瞥一眼女儿,“祖母快别夸她了,让她好好学学跟勒逼着她似的,还满嘴的歪理。” 袁明珠内心的小人表示很无辜:她说的明明都是至理名言,怎么就歪理了? “哦?我们明珠又说什么歪理了?” 袁明珠心说:曾祖母也学会看热闹了,这会该关注的应该是学着理事吧,您老问什么歪理? 杜氏:“她呀,跟我说什么‘内宅里的这些事没有什么是花钱搞不定的,如果有搞不定,肯定是钱没花到位’,您听听,这都什么话?” 陶氏听得不住的乐。 坐到圈椅上,“这话也不算错,就是不该说的如此直白。” 教训袁明珠:“不许惹你娘生气。” 和得一手好稀泥。 袁明珠从郑妈妈手里接了茶递给曾祖母。 曾祖母接过去,“我们这样的人家,衣裳有针线上的人做,饭菜有灶上的人做,学针线的目的只是自己做个袜子、亵衣,学厨艺就为个名声, 你还真指望她做里外的衣裳鞋袜,自己下厨整治一台席面啊?明珠学得已经挺不错的了,差不多就行了,就是不会也少不了穿戴吃喝。” 又说:“只要不被下头的人哄骗了去,其它的都不算什么,你就让她跟着她大嫂学些日子就行。” 意思跟你也学不着什么,你就别逼着她学了。 袁明珠很狗腿的坐旁边给曾祖母锤着腿。 “就是,孟子都说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大不了我多添几个管事,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就像他们家的作坊,分工明晰,赏罚分明,没人管事短时间也经营有序,不会乱套。 杜氏:“哪有那么简单?要都向你说的,什么都让管事去管,隔壁周家大奶奶娘家兄弟媳妇还会出那么大丑啊?” 袁明珠:“娘你只是听了个皮毛,我敢打赌,周大奶奶的娘家要么是抠到极致,给她兄弟媳妇办事的银子不够使;要么就是多头管理,干活的人没有使绊子的人多。” 杜氏的嘴皮子说不过她,“横竖都是你的理,行了,我不管你了,只要到时候没人说我没教好你就行。” 袁明珠抿唇笑着。 正说着话,外头来叫她。 “码头上又有船停靠,曾祖父不在家,我去看看。” 这个时候南北的船走得更勤了,大家都赶着封河之前把该运到货物运好。 杜氏不再说什么,儿子们都在读书,丈夫还未恢复,小女儿也不容易。 “让你爹跟着,有什么事让你爹干。” 袁明珠去了前院,看到来的是王大郎。 王家的漆铺改成了粮行,除了给妍玉春和万香园供货,也经营散客生意。 王大郎看到她进来,站起身。 袁明珠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他:“你爹没回来?” 王掌柜若是回来了,肯定会自己来,不会托大让他儿子跑腿,袁明珠才有此一问。 “为安全起见,这次的货物分的三路走,我爹押送的货物在后头呢!” 看他的神色,袁明珠明白是她哥哥姐姐收集的货物夹带在这次的货物里。 问他:“你带来的这批货物里有吗?” 王大郎点点头,“有,基本都在这艘船上。” 袁明珠笑了。 不枉她做的这许多安排,把安定侯府的人忽悠得晕头转向,才能东西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运出来他们都没发觉。 夸道:“很好,这次出了力的人都有赏。” 安排了大车去码头拉货。 提前使人去码头找了郭恒生,雇了一批人扛麻包。 他们到的时候,郭恒生已经带着人等候着了。 “喊上船老大,我们去旁边酒楼里喝茶,让他们慢慢干,吩咐他们给留一份猪头肉我们回头下酒。”袁树照着女儿来之前吩咐的话邀请郭恒生。 码头上的酒楼里做的猪头肉非常美味。 郭恒生就好这一口,欣然应允。 郭恒生就乐意接袁家的生意,除了出手大方,人家还能顾及到他们的喜好和感受。 跟他们做事就是舒心。 这一趟的货物多,直到快天黑才搬完。 跟船老大和郭恒生告辞后,爷俩乘车回家。 桥泗巷地处武安城东面偏南,在御马街南面,去北关码头得途径御马街。 晚上拉完最后一批货物,天已经擦黑了,车上挂着的灯笼随着马车的晃动晃悠着。 路上行人渐稀,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过御马街的时候,郑妈妈喊袁明珠:“二小姐,您快看!” 车夫把马车停下来。 袁明珠拨开车帘,从车窗往外看去,正看到一户人家的角门开着,两个人推着一个被捆着的人往外走。 被捆着的那个看身形是个女子,这样冷的天气里只穿了一身单衣,嘴巴塞了块布堵着。 走近了,袁明珠才看清楚是尹桃花。 不知道是塞着布的缘故还是挨了打,她的面颊看着像是肿着。 即使是脸有些变形,袁明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尹桃花也认出了车窗里的袁明珠,挣扎着看着她。 被押着她的两个壮实婆子拽着走了。 直到走出去老远,尹桃花仍然在回头看着他们的马车。 见人已经不见了,袁明珠还保持着撩着车帘的动作看向空旷的大街,骑马走在他们车旁的五月喊了一声:“二小姐?” 袁明珠放下车帘:“走吧,回家。” 回到家,袁明珠找到他四哥,“拿几两银子给牙行的牙子,给她寻个深山里的人家嫁了吧!” 虽然她说的没头没尾的,袁季驹还是听懂了。 “行,我明日就安排人去办。” 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他还因为小妹一贯手段凌厉,会买通牙行把人卖去腌臜地方呢,所以一直未向她通报事情进展。 至于尹桃花会被卖去哪里,他并不关心,之前也没准备插手干预。 袁明珠自己定下的规矩:库房里禁灯烛。今日天晚了,袁明珠就没再去库房,直接回了后院。 次日早起去库房验看了,拉来的这批货物比市面上买来的质量还要好。 侯家在武安州购置的一处院子里,李家的正在前来拜访他们家留守在此的人。 “我们家里已经采购了一批桂花油,正在运来的途中,” 摇摇头,“就是今年这价格,实在贵得离谱。” “今年采收桂花的季节南边连日阴雨,影响了桂花的产量,我们买货的价格也不便宜,就这个价格还不是求爷爷告奶奶才买到的。”侯家的人陪着叫苦。 他们家下手早,那时候馨桂坊的货物还没丢,市场上桂花油还没疯长到现在的价格。 不过大家都在过苦日子,就你一家不仅能吃大米白面还能吃肉,难免会被人孤立,所以吃肉也只能偷偷吃。 大家互相吐了苦水,说起妍玉春进来的货物。 “我去码头上打听了,是混在南边来的大米里运来的,这回进来的量比之前几回的都多,据说品种也全。” 彼此眼睛里都有钦佩。 世人都更崇拜强者,能在跟安定侯那种勋贵交手的时候占尽上风,不能不让人佩服。 也让人猜疑他们家背后有没有靠山。 “你说他们家是不是也是在替哪家经营啊?” 日进斗金的生意,背后的真身一直没有现身,是没有还是不想让人知道? 二人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惊悸,忙打住这种猜疑。 京城安定侯府,胡维昆兄弟也在做着相同的猜测。 “他们家是在替谁家经营?” “会不会是晋王府?他们家可是从晋王封地过来的。” “不像,要是跟晋王府有关也不会迁徙了,这么挣钱的生意守着晋王府不是更赚钱?林峰回来说没发现他跟那边有联系。” “那是鲁王府?” “也不像,这次迁徙的移民分去鲁地的也不少。” 清平案以后,勋贵被清除掉大半,勋贵们反而没有皇上的那些儿子和孙子蹦哒得欢了。 因此胡家没有往其他勋贵头上猜疑,只往皇子皇孙上头猜。 胡维昆做了定论:“我觉得是你们多心了,他家应该根本不是替谁经营,就是仗着跟汉阳公主府有点交情,自己家经营,别疑神疑鬼的了,抓紧想个法子收入囊中。” 按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妍玉春被他们欺压至此都没看到替他们出头的,后头肯定没人。 他们现在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能抓来用的银子都要抓来,不要畏手畏脚。 袁家连官身都没有,只有两个儿子在国子监读书,收拾他们还不似囊中取物? 一群废物,这么久了还没拿下。 胡维昆发了一通火拂袖而去,留下被训斥的人焦头烂额。 妍玉春实在是块硬骨头,他们倒是想吃下,也得有一副好牙口啊!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妍玉春的脂粉可以用香辛料兑换的消息传到了李琦耳朵里。 京城里,诚意伯家是有名的破落户,自打诚意伯中风瘫痪在床,他们家就四分五裂了。 诚意伯世子和诚意伯续弦娶的那个小夫人斗得昏天黑地。 他们家去各家买东西都是记账,但是一到结账的日子两边都不出银子。 吓得各家都不敢再给他们记账了。 他们家采买只能仗着跟李琦有些交情,求到他跟前。 475、耳熟 酒楼的雅间,诚意伯家的采买举着酒杯:“李兄,这次你得帮帮弟弟,我们哥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能看着弟弟遇到难处不帮啊?” 李琦权衡了一下,说:“不是哥哥不帮,你也知道这回运送的桂花油被人劫了,现在京城内的存货本来就少,你一下子要赊这么多,哥哥也做不到。” 李琦盘算着:少给点也还能维系住这份交情,而且万一到时候诚意伯府不愿意结账,损失也少点不是? 不给说不过去,这人是诚意伯府大管事的干儿子,诚意伯夫人的心腹,还用得上,不好得罪。 诚意伯府的信用已经稀碎稀碎了,去大多数商户采买都得拿现银去。 他这边能少赊点都是给面子了。 采买看看他的神情不似在推诿,问能给多少? 李琦把手伸出来竖到他面前,亮了一下手心又反手亮了一下手背,意思能给十份。 采买咂嘴。 只十份的话实在太少了,只府里的老伯爷的姨娘们都不够分。 到时候还不得打起来啊! 央求道:“哥哥,再多给点!” 盘算着到时候年龄小些和庶出的不受宠的小姐,还有失宠的太太奶奶姨娘们可以先不给,紧着当家理事和掐尖要强的那些先给了,先糊弄过去这一回再说。 算了一下数目,“再多给十来套,回头府里不付银子,我自己把银子补上也不叫哥哥为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琦装作为难的点头应了。 他说的给十套,本来就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谈妥了正事,二人对坐饮酒。 推杯换盏间,李琦问出了他心底的疑问:“外头都知道你们府里的情形,各家铺子都不给记账,你们何不跟管事的说叫府里兑了银子采买,何苦这样四处求人,总这样如何了局?” 他自家也是采买,换成是他再撂挑子不干了。 采买蹭蹭鼻子,眼珠子滴溜溜看看四周。 李琦心下疑惑:还有隐情不成? 趁着采买要跟他耳语的动作附耳过去,越听三角眼瞪得越大,渐渐变成眉头紧皱,耷拉下的眼皮看不清神色。 之后再无心吃酒,匆匆离了酒楼之后回到府里,找了个外院的小厮问:“林大管事呢?” 不仅,屋内传来一声,“此事当真?”外头的人只听到屋里大管事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不能置信。 窗外廊下的鹦哥被吓得怪叫着扑腾着翅膀,只可惜腿上套着金属环,被精巧的链子拴在站架之上,扑腾了半晌也无用。 李琦面上如丧考妣,有气无力的点头道:“诚意伯府的陆源亲口所说,小的来之前也特意找人问了,确实如此,京中的大户都在用府里历年存下的香料兑换妍玉春的脂粉, 有些手头拮据的人家还拿了香料去变卖银子,只诚意伯一家就卖给他们半库房的香料。” 林管事颓然跌坐到椅子上,知道他们中了妍玉春的计了。 此事若被侯爷知道,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武安州,袁明珠看着账册。 这次从京城收购来的货物远远高于她的预期。 押送货物归来的王掌柜在跟她汇报此行的经过。 “这次能收购到如此多的香料,全靠诚意伯府……。” 诚意伯府自打诚意伯重病,外头的事务就落到了诚意伯世子手中,但内院依旧把持在继夫人手里。 诚意伯夫人许氏知道现在的荣华富贵待诚意伯一死就将变镜花水月,是以疯了一般疯狂敛财,指使心腹虚报价格,做假账目。 世子两口子不甘心府里财物被她掏空,为了迫她交出账务,甚至使出断了内院银子的手段。 “诚意伯夫人也不是省油灯,明知账上没有现银却不动声色,依旧让人去各处采买,不仅买,还买得比平日更多。” 袁明珠都有些佩服这位诚意伯夫人了,真真好算计,诚意伯世子在她手中只怕讨不着便宜。 真该把她娘叫来好好学学。 让她知道,这世间除了勤恳以外,还有人凭着计谋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嗯,后来呢?” “后来各家到了收账的日子陆续去诚意伯府要银子,诚意伯夫人只说没银子,都给打发了,闹得京城上下都知道诚意伯府财务上出了状况,再不敢给他们家记账。” 下个月诚意伯世子不敢再拖延,又心有不甘,只可丁可卯的把银钱划到内院,不愿意为许氏乱花的银子付账。 许氏也不着急,只捡了几家不好赖账的把银子付了以外,府里上下的月钱都没给够。 再下个月,依旧没付账,依旧克扣一部分月钱。 这下府里人和各家商铺先坐不住了,对诚意伯世子一肚子的意见。 京城安定侯府,林管事不敢隐瞒,正在跟汪氏汇报此事:“……正巧妍玉春收购香料,许氏就借口世子克扣内院的供给,让人把府里的香料倒腾出去卖给了他们。” “仗着有这份来钱的门路,许氏每月把外院关来的银子都拿去放了印子钱,要用银子的时候就让人称了香料去妍玉春换了银子再花, 这回是诚意伯世子夫人发现府里香料数目不够,让人看得紧了,许氏银子一时不凑手到我们铺子里赊桂花油,小的才知晓此事。” 这事能瞒着别人不敢瞒着汪氏,以防万一事情泄露让夫人被动。 正说着话,外头人禀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汪氏有些慌张。 看了看条几上的滴漏,还未到下衙的时辰,不知道胡维昆此时回来因为何事? 林管事:“夫人莫慌,若是因为此事,只管处罚小的。” 正说着话,胡维昆身着官服进来,因是逆着光,身前的仙鹤补子尤其亮眼。 看到林峰也在,说:“正好你也在,正想让人去叫你。” 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汪氏看他不似对林峰不满,问道:“侯爷,出了什么事?” 胡维昆揉揉纠结的眉头,“陆驳的外孙,郑长英之子没死,来了京城,这些日子经常出入汉阳公主府,跟汉阳公主府的三公子走动得非常勤。” 汪氏骇然道:“他这些年躲在哪里?当年事发之时他还不记事吧?谁能证明他是郑长英之子?别是假冒的吧?” 胡维昆摇头,“莫恒正亲自出面替他作证他就是郑长英之子。” 莫恒正一向以刚正不阿著称,他若说是,谁也不敢说不是。 所以他们得派了心腹去当地查证真伪,拆穿他的身份。 胡维昆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那种情况下人都能活下来,认定这人是晋王府弄来假冒的。 “说是当年出事的时候有义仆发现他被丢入水中,悄悄从船尾潜到水下把他捞起来,护着他漂到下游就力竭身亡, 死前遇到当地一个农户,把他托付给那人,那农户怕招惹是非,又托了当地的一个人牙子把他送给给一户人家做赘婿……。” 林管事越听越觉得陆驳这个外孙的经历耳熟。 问:“陆驳这外孙可是叫郑白驹,字贲思?” 胡维昆狐疑的看他,“不是,他名贲思,字白驹!” 林管事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还真是他!” 把他派人到晋地查询到的袁家的情况说了。 难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雪泥鸿爪也无? 胡维昆:听着像天方夜谭,难道还真是真的? 还是不甘心,问:“人可还在晋地?可靠吗?” “可靠,是小人的侄子。” “让他接着查,一定要查清楚。” 这是牵扯当年谋害郑长英的旧事,派别人去他不放心。 觉得晋地是晋王府的地盘,肯定是晋王府使的手脚。 这个郑贲思才思敏捷又博学多识,本来就受人推崇,好几位大儒都对他赞誉有加,现在又被证实乃陆驳外孙,郑长英之子,就差被人顶礼膜拜了。 真若如此,他们当年做那么多手脚除掉郑长英还有什么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还平白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敌,给晋王府送去一个助力。 林峰应道:“是,小的马上让人去办。” 本来还打算着找到袁家的这个赘婿,驱使着人去对付袁家的。 人找到了才发现,他是比袁家更难对付的对手。 有他给袁家撑腰,袁家更是难对付了。 以为找的是只猫,结果出现的是头猛虎。 一时间屋里的三个人都觉得口苦。 林峰去安排给他侄子送信和加派人手前去晋地的事。 胡维昆坐在椅子上,“我给你递了帖子,你进宫去看看娘娘,让她想办法赶紧把顾家那贼子的亲事定下。” “侯爷……?” 汪氏想劝说他再看看情势。 顾重阳实在狠厉,自从消息传出来,胡家已经损失惨重。 没料到他对这门亲事会反弹得如此厉害,也低估了他。 “不能再等了,他和郑白驹都跟袁家有渊源,下头报上来,之前两人在游湖的时候已经因为袁家的袁伯驹兄弟见了一面, 郑白驹跟顾帆相交莫逆,就怕有袁家的人穿针引线,他们叔侄俩再尽释前嫌。” 两个人单打独斗都这么难缠,要是再合到一处去,只怕更难对付。 想到袁家的袁伯驹袁仲驹,再想想郑贲思字白驹,汪氏:“侯爷,您说那郑白驹会不会是真的?” 胡维昆,“不说这个,你告诉娘娘这事宜早不宜迟。” 胡维昆没说的是,因为这桩亲事的事,顾重阳跟疯了一样,四处逮着他们咬,都快成了太孙的一条好狗了。 太孙如今对他十分欣赏。 这步棋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不该激怒这条疯狗。 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应着头皮走下去。 只有运作起来让皇上下旨赐婚,才能解他们现在的困局。 只待皇上下了旨意,顾重阳若是再敢兴风作浪,他就能指使言官弹劾顾舟教子不严,对皇上赐婚心存怨恨。 汪氏应了。 待到觐见那日,穿戴了进宫去见了小胡氏。 宫里很快就传出消息来。 曲先生跟一众清客都觉得是顾重阳这些日子的作为把安定侯府逼得狗急跳墙。 顾重阳坐在上首,神色不明。 “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只会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咕。” “靖宁郡主的亲事难,谁家都不愿意,估计也就只能便宜我了,即是怎么都躲不掉,我为何还要忍气吞声?” 曲先生:“世子!” 虽然只是喊了一声没说其它,语气也能听出规劝之意。 既然怎么都躲不过,何必还表现得对亲事如此排斥? 靖宁郡主怎么都是皇家贵女,若是得知了世子的态度,难免会心存芥蒂。 枕边人不一条心的话,不仅于世子不利,于侯府也不利,对子嗣更不利。 侯府不是一般人家,未来的侯府世子可是只能出生在嫡夫人的肚子里啊。 顾重阳笑道:“曲先生放心,该懂的道理我都懂。” 又说:“曲先生让人安排一下,宫宴的时候我想见见靖宁郡主。” 曲先生颔首,“世子懂了老朽就放心了。” 带着人准备离开,去准备宫宴时候世子跟未来世子夫人的会面。 刚想站起来,屁股还未完全离开凳子呢,就听顾重阳吩咐道:“待皇上的圣旨下来,再想打安定侯府,皇上的面子只怕不好看, 到时候我打在胡维昆屁股上的板子,只怕皇上会替他打回我的屁股上,趁着圣旨还未下,再好好找找他们的麻烦。” 曲先生又跌坐回凳子上。 不知道该感叹他懂事了,知道轻重了;还是该感叹他还是孩童心性,依旧任性而为。 送走诸人,顾重阳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碗。 举起来,又自嘲的笑笑,“我何必跟自家的茶碗过不去,这个茶碗只怕得好几两银子呢!” 两只手拿着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放你一马,好好的待在这。” 喊了长戟进来:“安定侯府养在中州的人马摸清底细了吗?” 长戟刚刚在外头听到他精神分裂一样的自言自语,这会还头皮发麻。 弓着身子回道:“四旗那边还未回信。” 主子的火气没撒到茶碗上,就怕撒到他头上。 不过他想岔了,顾重阳转着手上的扳指,并没有发火,只吩咐道:“一有消息马上报我。” “是。” 退出来的长戟只觉得劫后余生。 主子不怒自威,心思越来越难猜,给人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476、中州 中州那边,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加雪,空气中湿漉漉的,更显阴冷。 不知是山道湿滑还是怕马蹄声动静太大,一队人牵着马走在山道上,具都是草鞋绑腿斗笠蓑衣。 如此深山之中,又刚刚雨停,山道上不见人迹兽踪。 “大哥,会不会情报有误啊?这里别说藏着人,鬼影子也没有。” 他们在山里转了好几天了,人困马乏却毫无收获,难免让人泄气。 带头那人横了一眼过来,虽并未说话也成功的让人闭上嘴。 旁边有人解释:“我不会看错的大哥,进山那里的车辙印那么深,肯定是负重的车辆。” 头领“嗯”了一声,表示认同了他的解释。 这种山里,山民不可能有畜力车,进山的路也走不了大车。 只能说明车到了进山那处以后再用其它运输工具。 在肯定在这里,只是这里山高林密,道路复杂,他们没找到而已。 走在最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来,蹲下拔起一棵干枯的草。 “大哥,是高粱。” 带头的人接过去,确认了确实是高粱。 这是入冬之前运送粮食的时候洒落到了地上,在鸟兽虫蚁口中漏网之后生根发芽,却没躲过严寒。 “应该不远了,大家小心行事。” 安定侯府永远也想不到他们藏在中州山里的这批人手是折在掉落的一粒种子上。 他们家安插在西城门的眼线汇报:“安阳侯世子带着人出城了,一人双骑。” 一人双骑,说明要去的地方远。 得到消息的安定侯有些迷惑,参不透这种雨雪的天气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亲自出门。 不过鉴于最近他们在顾重阳手中吃亏吃得听到他的消息就下意识蛋疼,知道他又有动作还是想夹紧双腿。 很快胡维昆就知道顾重阳出门干什么去了,他们在中州的人马被当地兵马当做响马给剿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胡维昆目眦尽裂。 他现在知道有些人一旦惹上了就跟牛皮糖似的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拳头锤在桌上,“调派人马在半路把他给我截杀了,绝不能让他回到京城。” 后悔他出城的时候没有当机立断截杀他。 前去截杀顾重阳的人手,根本没找到他的踪迹。 回去复明:“属下无能,没能追到人。” 顾重阳没有回京城,像是失踪了一般,赐婚的诏书都是大胡氏代接的。 皇上后宫没有皇后,后位空悬多年,本来赐婚这种事应该由皇后颁个懿旨。 没有皇后,只能皇上亲力亲为。 接到消息的汉阳公主心里酸溜溜的,倒不是嫉妒圣旨赐婚,对驸马爷说:“这人那,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缘分,不是你讨好了他他就喜欢你的。” 驸马擦着自己的铁弓:“我喜欢你就行了。” 汉阳公主看看屋内的伺候的人,“呸”,啐了他一声,“谁要你喜欢。” 驸马摇头笑笑不吱声。 汉阳公主被他这样一打岔,到底放下了那点意难平。 汉阳公主说的这个喜欢,不是说的顾重阳跟靖宁,这世上貌合神离的夫妻多了,哪有那么多的举案齐眉? 她说的是皇上对先太子。 皇上对先太子可谓是一腔慈父心肠,为了他负了太多人。 最先对不起的人就是他的发妻,为了让先太子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册封皇后的时候弃发妻而取太子生母。 后头有对不起他的其他儿子,太子薨后,越过其他儿子册封了太子的儿子做太孙。 他也没有对起随着他打天下的那帮兄弟,因为怕主君弱臣强,这些年着力打压勋贵,借着清平案对勋贵们抄家夺爵。 就连这后位空悬多年,也是为了太孙。 有时候她就会想:凭什么? 汉阳公主想到帮晋王游说的祝先生。 祝先生说不需要她出人出力,只要她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事成之后册封她母妃为先太后。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汉阳公主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念头摇出去。 问左右:“还没有安阳侯世子的消息吗?” “没有。” 这孩子大概受到打击了,出去好多天了还没回来。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求见。 “公主,驸马爷,安定侯府在中州藏匿的人马被安阳侯世子带人给挑了,安定侯府现在正到处找他。” “呃!”,汉阳公主被这个消息惊得打了个嗝。 这小子! “多加些人手,尽快把人找到。” 中州是出晋地到京城的必经之路,安定侯府把人马安排在那里是有重大的战略意义的。 既能防备晋王,又能快速驰援京城。 这小子不声不响做下这么大一件事,不仅得罪死了安定侯府,只怕太孙也不会乐意。 吩咐:“把舆图拿来。” 驸马爷也让人把弓拿下去,舆图铺在案上。 找到中州的位置,“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汉阳公主问驸马。 驸马摇摇头,中州之所以叫中州就是他地处中间位置,他会去哪里还真不好猜。 夫妻俩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 太孙也在谈论人谈论顾重阳。 “真是胡闹。” 小打小闹的没关系,这么大的动作,会打破平衡。 本来有安定侯府制约晋王府,晋王府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现在并不需要太多动作,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等到名正言顺继位就行。 下属问:“安定侯府正在追杀顾世子……。” 他的意思:要不要派人救援。 太孙:“他也太无法无天了,也该吃些教训。” 下属:“是。” 心里却有些惊骇,太孙这是不准备管了,放任安定侯府追杀顾世子? 此时的顾重阳正站在桥泗巷旁边的桥头,从这里能看到远处袁家新买的宅子。 天已经晚了,但是之前的一场雪把天地间都染白了,映得天色还亮着。 巷子里,一群孩子正在打雪仗,不知道是谁的雪球失了准头,往正在一户人家大门口挂灯笼的人背后飞过去,砸在那人背上。 “哎呦”,那人被砸的手一抖,灯笼落到地上。 还好天气潮湿灯笼也潮湿,里头的蜡烛掉下来就熄灭了,没有点燃灯笼。 打雪仗带孩子见惹了祸,做鸟兽散。 那人点燃了灯笼又挂上去。 看他看过来,还对着他笑了笑。 问他:“你们等的人还没来啊?” 顾重阳:“没呢大叔!” “你们等的什么人啊?别是骗子吧?” 他已经在此等了一天多了,这么冷的天,惹得人为他抱不平。 长戟吸吸鼻子,“少爷?” 顾重阳拉住喷着响鼻的马,“走吧!” 明珠怕冷,一入冬就恨不得把自己裹成棉球一直躲在家里,他在这里等着,本来就没做能遇上的打算。 他只是想在离她近的地方多待一会,以后他就没有靠近她的资格了。 长戟如蒙大赦,赶紧拉着马跟上。 “少爷,我们明天走不走啊?再不走赶不上宫里的宴席了。” 不知道何时,天空再次飘起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的。 “走。” 得到肯定的答复,长戟高兴起来。 回到客栈,顾重阳半夜里发起烧来。 长戟吓坏了,忙拿了银子让客栈的伙计去帮着请大夫。 等了好久人也没来。 终于把客栈伙计等回来,只他一人回来的,身后空空的,没领着大夫一起拉。 “大夫呢?” 看着他要吃人的眼神,伙计挠挠头,“俺跑了两家药铺,大夫都不在。” “到了年下,大夫们都回家了,就是铃医也回去过年了,你没看到俺们客栈的房间都空着吗?大过年的谁不回家在外头晃悠啊?” 长戟没法,只能牵上马去找人帮忙。 到了往铁匠铺和袁家去的岔路口,他犹豫了一下。 在外头吹了两天的冷风,都没上前去拍门,他知道世子并不想让袁家人知道他来了。 长戟还是拐上了去铁匠铺那条路,去铁匠找铁匠帮忙。 听到拍门声,老尤夫妻俩并没有点灯,拿起棉袄棉裤抹黑穿上,老尤袖子里揣着匕首。 小声让他老婆:“问问是谁?” 尤婆子:“谁啊?” “我,中午在你们这打的马掌,没到家就掉了,连夜跑来的,你们怎么干的活?” 老尤赶紧把门打开,把他连人带马放进门。 “怎么现在过来了?” “少爷也来了,在客栈里发烧了,没找到大夫?” “还有谁跟你们一起?” “就我跟少爷两个人。”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把少爷带这里来。” 尤婆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少说两句,你在家看着,我跟着去看看。” 老尤:“你跟着去看你会治病还是咋的?” 让也起来的小徒弟:“你马上去袁家找人帮忙。” 他上回被炉火烫伤了,二小姐给的药膏,比他自己买的药膏好用多了。 长戟想要阻止,但是怕真出来什么事他一家子都填上也赔不起。 要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骑我的马!” 老尤:“请到人之间带去客栈。” 小徒弟骑马去了,长戟则跟着老尤两分钟去客栈等着。 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客栈里,小徒弟已经把袁明珠曾祖孙俩请来好一会了。 袁弘德掌着灯,袁明珠给顾重阳针灸。 她吩咐铁匠铺的小徒弟:“那脸盆去外头拿一点雪回来。” 小徒弟端着脸盆出去了。 顾重阳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袁明珠。 袁明珠心说:不会是烧傻了吧? 问他:“渴不渴?” 顾重阳摇摇头。 袁明珠笑了,还好还没烧傻! 顾重阳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觉得她一笑,像是阳春三月降临隆冬。 心里像是有暖流涌过,翻腾着热烈到沸腾的水花。 把小徒弟拿来的雪压紧实用布巾包上,放在他额头上。 拿了药材和一串钱吩咐小徒弟:“跟伙计要点个灶眼把药煎了。” 小伙计今天一晚上拿了两回赏钱了,十分热忱,“厨房的炉子有现成的火,捅开就能用。” 端了油灯领着小徒弟去煎药。 长戟他们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长戟看着他们家世子躺在那里,跟个手脚不灵便的病人似的,还得让袁二小姐帮他扶着额头上的布巾。 忙绕到床头:“二小姐,我来扶着。” 袁明珠让开些位置,把银针取下来。 说着医嘱:“我给他抓了两副药,吃了这一副,剩下的一副明天早上吃。” “如果不再发烧就好了,要是还发烧再让人去叫我。” 起身要走。 顾重阳有些呆呆的,看他们一转身就闭上眼睛。 长戟有点懵了,闹不清他们世子去袁家门外想等的是谁了。 见了二小姐这么冷淡,大小姐在京城。 难不成要等的是袁家那几位少爷里的一个? 打了个冷颤! 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若是让世子知道他发现了说不定会灭口。 顾重阳看他这样,以为他冷,把布包拿过去自己扶着:“我自己来。” 长戟:“小的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跑出去看药去了。 老尤:“这狗东西大冷天的天哄着世子出来,真是该打。” 顾重阳:“我是出来有事,明天就走。” “养两天再走吧?” “不能再拖了,安定侯府的人该追来了。” 吩咐老尤:“通知四旗接应我们。” “我准备把安定侯府的人引到长江滩涂上,让他多备些人手。” 这是最后一把了,坑完安定侯府这一把,再出事太孙和皇上那边都不好交代了。 老尤:“是。” 第二天早起,长戟借了客栈的炉子煎药。 顾重阳:“烧退了,药不吃了,马上走!” 长戟:“袁二小姐说得吃两……。” 顾重阳坐回去,“赶紧端来。” 长戟傻了:这变化太快了,以前也没见这么听劝啊! “啊?哦!” 小跑着去端药,生怕他又改变主意。 顾重阳喝了药,牵着马出来客栈,往袁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翻身上马。 马蹄踩起带着泥的雪,他一夹马腹,“驾!” 两匹马小跑着离开了。 武安州,这里估计是他最后一次来了,以后,路归路桥归桥。 477、贪花好色 顾重阳急忙拉住两匹马的缰绳,攥到一只手里。 另一只手把长戟扶起来。 甫一抓住顾重阳的手,长戟就慌乱的嚷起来:“世子,我的眼睛看不到了,您呢,您没事吧?” 他想的比较多,从中州过来,一路上他们多次遇到安定侯府搜捕他们的人,有些甚至是当地卫所的人。 所以他一出现眼盲的问题,第一个想法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顾重阳看看四周白茫茫的旷野,大概了然他为何会突然眼盲了。 “莫胡思乱想,安定侯府的人如今正被苍元他们引着往胭脂洲而去,还顾不上来害我,你这是雪盲之症,在雪地里待的时间太久所致,不是中毒。” 若是往日,长戟会因为他语气中的阴狠而发憷,而此刻即使他眼睛看不到,只凭想象他也知道世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狠戾,他却不再害怕。 不仅不怕,还十分心安。 顾重阳看看四周,不远处有一处被积雪掩盖的草垛,牵着马扶着长戟过去。 走过去看到草垛旁边正巧有一个石碌,他把马拴在上面。 拂去草垛上的雪和表层湿了的草,让长戟坐在上头。 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条,把他的眼睛包扎起来。 “眼睛是强光灼伤所致,不要再看强光,最多三日就会自行恢复了。” 长戟是他最早收服的那批心腹之一,当然知道他在袁家是避祸,并非是单纯被当成奴仆对待。 袁家并没有放松对他的教养。 长戟不懂为何雪地里待久了也会眼盲,不过他相信世子说的话。 那袁家看着就极有底蕴,他们家教出来的世子,懂得多也不奇怪。 顾重阳给他蒙上眼睛,又找了一段树枝给他。 “前头就有个村子,我们过去投宿,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些药。” “世子!”走在顾重阳身后的长戟喊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愧疚。 他们跟苍元约定好年二十八在胭脂洲汇合,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会耽搁世子的行程。 顾重阳却不以为意。 若是下面的人离了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干活了,那他养着这许多人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个小村庄,目测只有七八户人家。 因为快过年的缘故,没进村就听到几声稀稀落落的鞭炮声。 村子里的道路上雪被清扫的很干净。 因为天冷又近晚的缘故,除了玩耍的几个小童,外头并没看到大人。 看到他们,那些孩子都被吸引过来,并未靠太近,只躲闪的看着。 想来是因为他们主仆二人这造型有些奇特,让人不敢靠近。 有胆子小的已经跑了去叫家里的大人。 找了一家住宿,又托主人家在村里一户人家找了些母乳给长戟滴眼睛。 次日一早长戟的眼睛就恢复了。 “少爷,我没事了,咱们赶路吧!” 顾重阳:“嗯!” 他本来也没打算为了长戟耽搁行程,不是不顾属下死活,而是越往南雪应该下得越小,气温也越暖,且又多了经过一天的融化,应该不会对他的眼睛造成影响了。 快马加鞭疾驰的主仆二人不知道,他们刚刚离开半日,拿着临摹有顾重阳画像的一队人就到了他们之前投宿的村庄。 “头,他们就两个人还眼瞎了一个,是不是跟其他队的人先遭遇了。”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放过他们,追?” 跟其他人先遭遇了更好,白白给他这个大便宜。 盘算着捡便宜的这队人马,嗷嗷叫着追过去,自以为胜券在握。 却不知道顾重阳已经在胭脂洲给他们备好了葬身之处。 胭脂洲是长江上的一处沙洲,是江中泥沙沉积而成。 长江在那一段水面变宽,水势变缓,沉积出大大小小的沙洲。 沙洲上和江边的江滩上长满了芦苇,风过处吹得芦苇高低起伏如同水波荡漾。 这里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正是杀人设伏的好去处。 这队人马追踪到江滩上,只看到一处被踩得凌乱的芦苇荡。 芦苇倒伏,脚印杂乱,地上和芦苇杆上还有残留的大片血迹和碎肉。 不知是水洼里流进了血还是血太多形成了水洼,给人以血流成河的冲击。 带头那人只觉得心跳得如擂鼓一般。 手下颤声问他:“根据地上的血脚印判断,那些人往江心去了,头,还追不追?” 彼此眼里都有惊恐。 照着这处痕迹分析,之前这里至少有近百人搏杀,死的人至少二三十人。 地上却只见血不见尸体。 这说明这是一场伏击,杀完了人尸体也带走了。 就是不知道死的是安阳侯世子还是……? 追还是不追? 追,他们这点人就是送菜的;不追,又怕到手的肥肉丢了。 带头那人腮上的横肉抖了抖,“追吧!都机灵点。” 因为胆寒,追踪也难免束手束脚,待他们找了张船渡到对岸,人影也没见到。 有时候恐惧就是自己吓自己,比真正遇到危险还要恐惧。 待这些人回到住处,接到让归队的消息。 据他们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安阳侯世子已经平安回到京里,回去当日就进宫参加了宫里的宴席。 “人已经回去了,那死的是……?” 还用说嘛,死的肯定是追踪他的那些人。 这些人十分庆幸当时晚到了一步。 如果早到一步,那江滩上的血迹估计也得有他们的。 再一打听,安阳侯世子在黄河的河滩上,用同样的手法已经伏击过一波追踪他的人了。 经此一役,顾重阳在外初露凶名。 夜宴上,顾重阳晃着手中的酒杯,遥遥向安定侯举杯示意了一下。 看着脸色变青的安定侯,笑着对安定侯世子胡庆祥说:“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谁要是不想让我好好过年,我就让谁过不了年。” 桌上其他人知道两家的恩怨,一个个都只低头吃菜。 皇宫的宴席,皇上现在又喜怒无常,本来就拘束,于是这边安静得碗著声都干脆听不到了。 吃了一会,顾重阳把碗盘往里推了推,起身站起来,“我去出恭。” 大步往外去了。 待他走远了,其他人才敢小声交谈几句。 跟殿内的暖融融相比,殿外吹着小风凉嗖嗖的。 顾重阳也没等多久,就有一个内侍领着一个纤瘦的女子过来了。 顾重阳见过靖宁郡主的画像,见到真人觉得真人还不如画像上鲜活。 如今昭朝建立不久,他们这些人最大的也只是勋贵三代。 而且各家嫁娶还是以联姻为主,没有俊男美女的基因参与进来改良容貌,颜值不是太能打。 不像袁家那样的前世家,一代代基因改良过的,子孙都俊逸非凡。 把靖宁郡主带了过来,那个内侍就躲到一边去。 顾重阳看了一下面前的女子,裹着件簇新的大红斗篷,斗篷下的两只脚局促的互相踩着。 许是从暖和地方出来有些冷,一直缩着肩膀。 顾重阳站到风吹来的方向,问:“你愿不愿嫁我?” “我愿意不愿意重要吗?” 顾重阳点头:“我知道了!” 皇权之下,男子都只能做应声虫,何况女子? 又问:“如果我能替你做一件事,你希望我替你做什么?” 微垂着头的女子自来到这里第一次抬了抬头看了一眼他。 然后把头垂得更低了。 靖宁郡主:“我不想死!”声如蚊讷。 以为他是要为她了却一桩遗愿。 “没人要你死!”顾重阳哂然一笑回道。 “此事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看到顾重阳要走,她忙“哎”了一声。 顾重阳顿住脚步,回转回去。 “我对冯庐无意。” “我知道。” 接着说:“他们两口子会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顾重阳走了,内侍从避风的地方跑出来,引着靖宁郡主回去。 宫宴结束,回到住处的靖宁郡主把顾重阳说的话说与她的丫鬟听,问她:“顾世子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对这个人不了解。 不过,很快她们就了解了,安平郡主让人给靖宁郡主送了一封信来。 靖宁郡主把信倒扣在桌子上:“她这样诋毁顾世子是什么意思?” 信里,安平在信里罗列了年前这段时间发生在顾重阳身上的大小事。 把顾重阳描述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个欺世盗名的贼人,一个攀龙附凤的小人。 “顾世子再如何也比他们两口子强,他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还有比他们更小人的?” 丫鬟:“郡主?你真想嫁给顾世子啊?” 这些日子问这些话的人有些多,前日顾世子也这么问来着。 靖宁郡主有些茫然:“我愿不愿的有用吗?” 相比于安平信里写的这些和她是不是想嫁给顾世子这些琐事,她更想知道顾世子怎么样让安平和冯庐两人好好过日子。 别一吵架就扯着她,一个跟到处说后悔了,早知道安平这样任性该选择她。 一个跟她指桑骂槐,说她勾引她丈夫。 好像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完了似的。 过完节,安定侯终于放心了,据报上来的消息,顾重阳喜欢上了听曲,这些日子都跟朝安公主的孙子秦骅那一伙纨绔一起泡在教坊司里,没再找他们麻烦。 不过,他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年前各地的伤亡情况过完年陆续报上来。 看着这些,拿着纸的手不住的发抖。 难怪宫宴上那贼子举杯向他挑衅! 胡庆祥看他这样,担忧的喊了一声:“父亲。”清客们还在呢! 胡维昆挤出个笑容。 待其他人走了,胡维昆问他儿子:“诚意伯府送去的女子那贼子都守下了吗?” 胡庆祥:“没有!” “不过他这些日子流连教坊司,跟一个叫洪秀娥的女子打得火热,儿子想着他既然好这一口,干脆多花些银子买几个会唱小戏的给他送去。” 胡维昆颔首道:“速速去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贼子小小年纪就贪花好色,他们就投其所好,彻底把他养废了。 没等胡家的唱曲的女子送来,坊间先传出了安阳侯世子跟安平郡主郡马争风吃醋的传闻。 这回安平郡主没给靖宁郡主写信报告这事。 靖宁郡主知道是因为这事把皇上都惊动了,把二人叫了去申饬。 皇上把茶碗扔到地上:“真是丢人现眼,你们两个……。” 指头从两个人依次点过。 气得狠了,喘得又厉害起来。 内侍忙扶着皇上坐下,重新端了热茶给皇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皇上让两个人都回去闭门思过。 时间回到昨日晚间,教坊司内红烛高悬丝竹阵阵,先到的冯庐一伙叫了人作陪,正在吃酒。 坐在他旁边的正是这些日子顾重阳经常去捧着的那个洪秀娥。 这边正乐呵着,顾重阳那一伙勋贵子弟也来了。 跟文官们相比,勋贵子弟们要跋扈一些。 顾重阳点了洪秀娥过来作陪,老鸨有些为难的说:“顾世子,秀娥姑娘今日不方便,您看是不是……?” 是不是换个人啊? 顾重阳拿着筷子敲着酒盅,“是不是什么呀?” 他这些日子凶名在外,抢劫杀人的事据说都没少做。 老鸨听着他阴声阳气的问话,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在她想来,那帮子低阶文官比这人应该好应付些,毕竟文人要脸一些,马上改口道:“马上给您请去。” 让进去送酒菜的给洪秀娥使了个眼色,洪秀娥就借口有事出了来。 听说是顾重阳来了,洪秀娥也想换到他那边去,毕竟跟郡马相比,还是跟着顾世子更有前途。 冯探花那张小白脸长得再俊也不可能替她赎身。 顾世子虽然年纪小点,但是他都能娶个比她大五六岁的媳妇,她才比顾世子大两岁,顾世子肯定不会嫌弃她。 马上回到屋里,“探花爷,奴家有些头晕,换个姐妹陪您吃酒好不好?” 拉了跟着她身后进来的姑娘,按到冯庐身边。 席间有知道顾重阳这些日子正追捧她的,调笑道:“秀娥姑娘是真头晕还是找借口去陪安阳侯世子啊?” 这人本是随口说说,谁知就一下子说到真相。 洪秀娥毕竟年轻,听到这话脸色一白。 强笑得小脸都扭曲了似,“这位爷说笑呢,哪能呐,奴家确实是头晕。” 扶着头开始装晕。 478、祈福 冯庐狐疑的往她面上看去。 这位探花郎祖籍也是故黄河沿岸的,受水道变迁所害,河道淤塞,经年水患。 冯家家贫,本来读不得书。 乡里有位前朝的老举人,见他长相出众,举止斯文有礼,人也聪慧,是个读书的种子,对他多有照拂。 待他取中秀才,还把家中适龄的孙女许配与他。 只是那女子成亲数年一直无所出,后头冯庐高中探花郎,被安平郡主看中,只得自请下堂。 洪秀娥被一屋子的人看得心慌慌的。 她本是官家小姐,只因家里犯下重罪被充做官妓,知道冯郡马这种一步登天的寒门最是要脸面。 此事若是被当众揭破,就是打他的脸,过后这人肯定得给她小鞋穿。 偎到冯庐身边缓缓跪地,矢口否认道:“公子明鉴,奴家冤枉啊!” 冯庐见她这副作态,哪里还猜不到内情,心里愤恨又膈应,为自己颜面计却不好深究。 弹了弹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借机把她按到他腿上的手拂开。 故作无所谓道:“这有什么,这欢场之中本就是逢场作戏,还要争风吃醋不成?下去吧,好生歇着。” 一番看似清高的话,实则是贬低这些女子。 让洪秀娥落实了之前对他的猜测,也更警醒不能得罪这种人。 冯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看向之前揭穿这事的那位同僚。 那人被他看得心里一惊,“我跟秀娥姑娘开玩笑呢。” 支使着屋内其他女子:“赶紧把秀娥姑娘扶起来,送她下去歇着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老鸨一直站在屏风外头关注着里头的动向,见洪秀娥还算机灵,没惹恼客人,所以也没进去。 听着里头此事已了,才蝎蝎螫螫的进去,“怎么了这事?怎么都站着啊?赶紧给冯公子倒酒!” 把客人安抚着重新入座,领着人出来。 心想着今晚只能让洪秀娥歇着去了,还得赶紧安抚好这里去顾世子那边解释一下。 正想着呢,忽见一人迎面走来,饶是见惯大场面的老鸨也一时没了主意。 心中暗自叫苦,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人正是顾重阳身边的小厮长戟,看到他们没等老鸨说话呢就说道:“秀娥姑娘怎的耽搁这样久,快随我过去,我家世子都等急了。” 他的声音不小,身后屋里的人刚刚坐下还未开始划拳行令,更未开始吹拉弹唱,把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冯庐说那些话不过是拉了裤子盖脸,长戟的话一出,把这遮羞布又扯了去,不仅脸没盖住,裤子也没了。 也亏得冯探花忍性十足,脸上神色未变。 不得不说能娶高门媳妇的人,就是不同凡俗。 只是旁边的人很是没眼色,正主都缩着头冒充缩头乌龟,他倒是充起六个指头的。 把桌子一拍:“欺人太甚,这些贱坯,居然看人下菜碟。” 其他人本来在观望,看他拔了头筹,恐风光都让他占了,不及细想,都跟着叫嚷起来。 一个个冲出门来。 也是冯庐娶了安平郡主,还有个对他始终无法忘情的靖宁郡主,外人只以为他风光无限,才有此反应。 两边的人就这么对上了。 等顾重阳过来,大家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是那个才被下旨赐婚的靖宁郡主的未来夫婿。 觉得这事实在太有意思了。 妓坊这种地方,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才是常态,哪天不发生一两起为着女妓争斗的事才稀奇呢。 自然界雄性为取得雌性的青睐还得把其他雄性打跑呢,妓坊这种地方容易让人回归原始冲动,可不得动手解决。 君子动口不动手在此行不通。 一帮子文人,哪里是这帮纨绔的对手? 冯庐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趴在地上,顾重阳的右脚板底下踩着他的右胳膊,谈笑间微微使力。 “怎么着,还想跟小爷抢人?娶了郡主还不老老实实待家里,还出来沾花惹草,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早他娘的看你不顺眼了。” 化身替安平郡主主持公道的人了。 其他人,“是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以为贵女也是能随便折辱的,下次看到一次揍一次。” “揍他。” “揍他。” …… 也有人看到冯庐面色痛苦不似作伪,怕惹出大祸,劝说:“差不多行了,跟这种人不值当,我们喝酒去!” 冯庐趴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胳膊和手快废了。 终于知道为何太孙说这人“我行我素”了,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害怕了! 这人真敢把他的右臂废了。 他是文官,不能写字的话仕途就断送了,他的右臂不能废。 也算能屈能伸,马上求饶:“别踩,别踩了,我以后不敢了。” 见他求饶,顾重阳才把脚抬起来,从旁边站着的一个女妓的手里把她的丝帕抽走,把靴子和靴底擦了擦,丝帕顺手扔在冯庐身上。 绣着红梅的白色丝帕,盖在了冯庐的肩背处。 揽着洪秀娥招呼众人:“走了,喝酒去。” 被拿了丝帕的女妓看看走开的一伙人,抬手:“哎……。” 想让他们赔又不敢。 看看冯庐身上的丝帕……,想捡又怕被迁怒。 而且那丝帕擦过靴子了,感觉怪脏的。 不过这块帕子花了她不少钱呢!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前头的顾重阳似乎想起了这事,吩咐道:“买两块帕子赔这位姑娘,送冯郡马去医馆看看,没有大碍的话把他送回府上。 拿一块赔两块,这买卖值,女妓娇声道谢。 安平的郡马被人打了,她既气郡马窝囊废没用,又气顾重阳打狗不知道看主人。 这事就闹到了皇上那儿。 皇上也是男人,皇上也好色,后宫里那么多的美人儿可不只是拿来好看的。 再是心疼孙女和外孙女,也说不出男人不该寻花问柳的话。 再说天家的亲情淡薄,皇上的儿子女儿多,孙辈更是多得他都认不全,疼爱也有限。 只好各打五十大板。 不知是冯庐伤在脸上不好出门,还是被打改了,顾重阳一伙倒是没再看到他。 顾重阳也不能出门,只能在自己院子里招呼那帮狐朋狗友。 安阳侯的一个下属投其所好送来了一班小戏,都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一个个跟水葱似的,鲜亮亮的。 顾重阳这次倒是欣然笑纳了。 明斛家的听着那边的弹唱,嘴角挂着笑一路去了正院。 给大胡氏端了一碗茶:“奴婢特意从那边过来的,听着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倒是挺热闹。” 大胡氏喝了一口茶,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让她十分惬意。 不过想到添了那么些人,吃穿用度不都得花的她的银子,心情又不好了。 明斛家的一看她的面色就知道她的想法,劝道:“夫人,这些钱该花的可不能省,不趁着人小把他养歪了,以后更难对付。” 举了吏部右士郎的夫人把他的宠妻生的儿子宠得不成样子做例子。 “穿戴的比正经少爷还好,跟着的人言听计从,上个月在学里把同窗的脑袋打了个血窟窿,差点没闹出人命,他那夫人不仅花了银子配给对方,还拦着不让教训。” “看着这会子花些银子,过些年还这么不着调,他老子也得冷了心肠,不过就是拨个院子给几两银子就分出去单过了,不正正经经分家省多了。” 大胡氏也回过味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若是那贱种也被人领着走了下道,不怕顾舟不倚重他儿子。 “那帮小丫头子来晚了,年前府里做衣裳她们也没赶上,正月也不好动针线,做衣裳也来不及,一人给一吊钱吧,让她们自己看着买点喜欢的小玩意。” “你看着有那拔尖的挑几个,月钱比照姨娘发。” 毕竟是特殊工种嘛,不能亏待了。 有了银子才能打扮得妖妖娇娇的,才能干活更卖力。 没选中的才更有动力。 明斛家的很满意夫人的举一反三,“奴婢回头就去办。” “等新媳妇进了门,那边那么多小妖精,还得靠夫人给她撑腰,不怕她不听您的。” 等出了正月,日子过得平静顺遂许多的靖宁还是没闹清楚安平两口子怎么就突然愿意好好过日子了。 不过顾重阳问她的需要他替她做的事她还是没想好。 她的丫头从外头进来,“郡主,刚刚奴婢打听到皇上又病倒了,说是这次的病症比以往都更严重,太医都束手无策。” “太孙殿下要去报恩寺替陛下祈福,据说要在那里吃斋念佛一个月。” 靖宁坐到窗前,看着窗外枝头的花苞。 气温乍冷乍暖起伏不定,这样的气候健康的人都受不住容易得病,皇上有痰喘症,更是容易发病。 现在确实是太孙表现孝顺的最好的时候。 顾重阳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听小戏,刚接到消息不久长戟就进来附到他耳边:“曲先生来了。” “跟先生说我马上就过去。” 秦骅怪叫:“你们家那个老古板的学究又找你麻烦啊?” “不可如此说曲先生,他是父亲留下督促我上进的。” 又说:“我去去就来。” 秦骅的表弟邱恩荥接着说:“拉倒吧,你一去肯定就让那老头给扣下回不来了,要我说你赶紧想个法子把他送走得了。” 他们几个家里管得严,只有来顾重阳这里没有管束能玩得痛快点。 可是这里也有个烦人的老头,每次正玩得开心的时候就来叫人。 主人都不在了,他们待着也没意思,就只能告辞。 顾重阳笑笑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曲自鸾看着进来的世子,“世子该做些正事,每日这样混沌度日像什么样子。” 顾重阳没反驳也没接话,而是问:“先生找我什么事?” 跟他分宾主坐了。 “皇上的情况越发严重了。” 顾重阳:“太孙孝感天地,皇上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曲自鸾之所以投靠顾重阳,除了他才是侯府的未来,还因为这人精明又果决。 不似安阳侯那样拖泥带水又想左右逢源。 顾重阳这话有两层含义,过了这一阵,也可能过不去这一阵。 所以说太孙去祈福这事做得十分讨巧,皇上若是过不去这一阵,他不仅得偿所愿,还落个孝顺的名声。 若是皇上顺利过了这一阵,待皇上好起来,肯定要记太孙的一笔功劳。 “世子您觉得……?” 顾重阳:“气候变化无常,再加上花粉和柳棉,这种病本来就会加重。” 挺得过去就过去,挺不过去再说。 “我已经吩咐下去多注意胡家的动向,他这会还顾不上跟我们纠缠,我准备趁机把他们之前暴露的那几个卫所里的人拔了。” 那些人是年前追踪他们的时候暴露的。 曲先生:“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太孙的人在墙外头准备着呢,他暂时不敢跳。” 顾重阳的话一落,主从二人一起想到一种可能。 太孙很少离开皇城,皇宫都很少出,这次出宫时间长,是难得的下手机会。 “我们的布局还没做好,太孙现在绝不能出事。” 至少也得等他把安定侯府的爪牙再拔除一些。 顾重阳:“来人?” 外头人进来,他吩咐道:“准备一下,我们也去报恩寺替皇上祈福。” 待他回去,秦骅说:“你今天倒是回来的早,那老头没拉着你考你的学问啊?” “他也是闲的,我们又用不着考科举,读那么多书干嘛?” “读书明理。”顾重阳说。 不等他说话就接着问他:“听说太孙要去报恩寺替皇上祈福,你们去不去?” 秦骅的脸都垮了,他无肉不欢,不能吃肉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顾重阳:“我要去,你回去问问公主她老人家要不要去?” 秦骅耷拉着脑袋:“哦!” 他不用问也知道他祖母会去。 尤其还是顾重阳让他回去问的,他祖母比重视他的意见还重视顾重阳的,怎么可能拒绝? 而且他们是皇亲,祖母是皇上的亲闺女,肯定要去。 再不甘心情愿,秦骅几个也不敢太放在脸上,也不敢耽误正事,回去跟长辈说去了。 479、祈福 汉阳公主府,穆俊辉拎着公主的斗篷给她披上,问:“娘,顾重阳做下这许多事来,往后……,不得遭猜忌啊?” 汉阳公主看看他,知道他说的这个“往后”,指得是新帝登基以后。 皇上身体不好,已经罢朝许久,一直是太孙监国。 太孙毕竟年轻,朝中的老臣尤其是历经两朝的老臣经常指手画脚,外地官员也不听调派。 莫说令行禁止,有些已经明目张胆的敷衍塞责。 太孙偏还只搞祈福这种花架子,把朝堂正事一概丢给先太子妃的父亲。 甚至春闱如此重大的事都放到一边。 实在是本末倒置! 顾舟手握重兵驻守在外,从最近发生的事情中能发现他的嫡子手里也似乎掌握着不少人马,而且能驱使中州附近的卫所。 如今朝政混乱、各方蠢蠢欲动还就罢了,一旦新帝登基,难免不会猜忌。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汉阳公主夸道。 “不过无妨。” “他做的这些事不干朝政,只报私怨。” 汉阳公主说的朝政是含蓄的说法,她的意思是:顾重阳做的这些事都只是出于跟安定侯府的私怨,不是为了夺位。 这么一琢磨,顾重阳虽然比她小儿子差不多年岁,行事似乎还要稳妥一些。 似乎跟她这等看惯天家明争暗斗的人一样懂得帝王心术。 既如此,为何还会跟安平两口子闹得那样难看,连带着靖宁都惹人嘲笑? 汉阳公主府的车驾缓缓往报恩寺而且。 到了半途就走不动了。 下人过来禀报,前头堵车了。 汉阳公主不疑有他,这京城之内,敢挡她的仪仗的还没有谁,就是先太子妃也主动给她让路。 只以为路堵了是因为前头出了车祸之类。 谁知等了又等,车子也只移动了短短一段。 “去个人看看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早已听说了原因,站车窗外回话的人有些支支吾吾,“去寺里祈福的人有些多,报恩寺的禅房不够分配了,诚意伯夫人和世子夫人为抢夺禅房闹了起来,堵了寺院的门,刚才请了太孙殿下主持公道。” 汉阳公主听到诚意伯三个字就膈应,“跟她们说,再闹都撵走。” 因为有汉阳公主干预,道路才慢慢重新畅通。 同样被阻在路上的顾重阳,早知道就骑马来了。 正急躁地撩开车帘望着外头,突然看到一个人进了路边的一家兵器铺子。 看着背影很像是袁仲驹。 顾重阳跳下车,“我去旁边铺子里逛逛。” 进了铺子看到果然是袁仲驹不假。 铺子掌柜看到他们前后脚进来,还以为他们是约好的,在后院安排了屋子给他们使用。 这间兵器铺子是顾重阳的产业,之前他们有约定,若有急事可以送信来这里。 袁仲驹这还是第一次来此,没想到就遇到顾重阳。 “顾世子,” 别人这样叫他,顾重阳没什么感觉,可这三字从袁家二哥口中说出来,竟是让他心里酸涩,他们已经生分至此了吗? 打断道:“二哥叫我复生吧!” “复生?” “我的字。” 顾重阳在心里补充:刚取的。 之前袁明珠给他的信里提到过,“失而复得,意同重生。” 说安阳侯府于他是失而复得。 重生不好听,刚刚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复生二字。 袁仲驹是听说了他这些日子闹出的荒唐事,失望之余想来劝他好好上进。 所以之前就喊了他一声“顾世子”。 现在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想起那个迁徙途中孤苦伶仃被托付给他们家时候无所适从的孩子。 先就心软了。 觉得他骤然回到富贵乡中,又没有管束,被人勾着行差踏错也情有可原,只要知错,也不是无可救药。 说:“之前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年纪还小,交友一点要慎重,有些品行不端的人离着远些。” 他说什么顾重阳都应是,保证一定改。 “我和白驹约了在前头书肆见面,就不跟你多说了,你也不小了,该知道的好歹应该都知道,我也就不啰嗦了,娶了亲好生过日子。” 说是不啰嗦,又问了一通他银子够不够使?娶妻事宜有没有人操办?新人娶在哪里? 又交代银子不够说一声,屋子该修整的就赶紧修整,该添置的物件就添置,别慢待了新人。 看着袁仲驹走远,顾重阳搓搓自己笑得发酸的脸颊,远远的绰在他身后。 看到他跟郑贲思相携进了书肆,眼中神色不明。 随从气喘吁吁的跑来:“世子,路通了,赶紧回去吧。” 说的去旁边铺子逛逛,这旁边的定义可是够宽的,不是这些日子不太平世子爷出入都带着一队护卫,他差点没找到人。 顾重阳回到车上,进了寺庙祈福不提。 许是心诚所致金石为开,等过了三月,皇上的病情渐渐好转。 报恩寺里住了这许多勋贵皇亲,各家的护卫都不敢放松。 尤其几个公主是女眷,更是把守得严密。 安定侯府的二夫人也带着小儿子来祈福。 气温转暖,这日他们府里来送衣服的妈妈进了她所住的厢房。 “这些日子侯爷和夫人又吵架了,昨天他们那院子里扫出来好多碎瓷。” 廖氏果然欣喜的问:“又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之前死的那些人需要安抚银子,夫人说没有银子。” “是嘛!”,廖氏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乐意看到侯爷和汪氏吵架,但是家里银钱短缺她可不乐意看到。 汪氏在屋里,哭得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身边的仆妇大气也不敢出。 外院,胡维昆父子和几个心腹正在议事,“报恩寺里人太多,之前的安排都用不上了,不是诚意伯府在门外吵架,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差点没撤出来。” 想想都后怕。 报恩寺的空房子里他们安插了一些人手进去,准备里应外合。 谁知道这些人跟商议好了一样,突然都去了寺里,有些人行李都没带,都是家里后送过去的。 “要不要在回来的路上……?” 胡维昆:“另外再找机会吧!” 否决了这个提议。 皇城到报恩寺路途不远不说,这么多家人,回程中也不一定能找到机会。 主要是囊中羞涩。 之前死了你们多人,抚恤银子就得好大一笔。 去年的收益都花得七七八八了,今年的还没到。 跟季节似的,他们家现在也青黄不接。 待其他人都走了,胡维昆问他儿子:“季家那边怎么说?” 胡庆祥摇摇头:“季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商人重利,季家非得拿到酒醋局的供应才会愿意出银子。 远水不解近渴。 而且现在皇贵妃自顾不暇,那些阉人见风使舵,根本不买他们的账。 想拿到酱醋局的供应,先得大把的银子买通那些阉人。 尤其顾重阳屡屡发难,步步紧逼之后,那些人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往年多少人捧着银子给他们送他们都不愿意要,现在找银子都找不到。 这种变化让他心慌。 树倒众人推,现在还只是之前观望的人退缩了,若是再不做改变,只怕更多的人倒戈。 所以他们才想在报恩寺伏击太孙,嫁祸给其他亲王。 胡维昆老脸微红:“你去劝劝你娘!” 还是得靠着汪家弄银子。 胡庆祥微微愣了愣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内院。 顾重阳也接到安插进胡家的人手传递出来的消息,知道胡维昆这些日子跟他夫人经常吵架。 冷哼一声:“这才哪到哪就吵架?” 问道:“中州那边的卫所都办好了吗?” 敢伏击他,就得有洗干净脖子等着的自觉。 “已经办好了,估计这会安定侯也接到消息了。” 胡维昆接到的是一个好消息加一个坏消息,坏消息:卫所的人伏击安阳侯世子有人招供了。 好消息:季家的事情办妥了。 顾重阳坐在蒲团上,“怎么会让季家拿到酒醋局的供应?” “太孙让给他办妥的,说不能赶尽杀绝。” 顾重阳抽了抽唇角,往太孙所住的小院的方向歪了歪脑袋,“这位以后也是位仁君。” 这种带着些讽刺的语气,让汇报的人不敢接话。 顾重阳摆摆手让他下去。 曲自鸾很快就来了,“……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种时候就该斩断他所以爪牙。” 问顾重阳:“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太孙亲自下令给季家的,我们既不酿酒也不做酱醋,就是平白做了这个恶人也是便宜别人, 我们不急,有人比我们急,等着看着吧!” 曲自鸾眼睛一亮:“您是说……?” 太孙之所以给季家放行,就是为了卡住其他有酒醋的人,天下之醋,当属晋地。 直到祈福一月期满,回程的时候依旧风平浪静。 曲自鸾问顾重阳:“世子,您是不是猜错了啊?” 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至多半个时辰该到家了。 该出事应该早就出了,不出事就没机会了。 “嘘!” 顾重阳的嘘声刚止,就听到外头大喊:“抓刺客。” 曲自鸾一愣之后呵呵笑了。 顾重阳打开车门跳下去,就看到各家护着各家的车马,不许其他人靠近,以防有人趁乱偷袭。 闻讯赶来的官兵也不许人乱跑,抓几个在场的人。 涉及太孙殿下,顾重阳也没安排人去打听消息。 宫里的那位正是病得脾气暴躁的时候,没事都火冒三丈,太孙出事,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吃挂落。 即使他不主动打听,也有人会告诉他,各家都有各家的门路。 “人是躲在屋顶,不过离得远,箭的劲道不够,没有穿透车壁。” 学里都在讨论这事。 顾重阳听下属的分析:“本来就是吓唬人的小把戏,真把人一箭射死了还玩什么?” “这一箭的目的也不是杀人,而是引着人追查,打草惊蛇,让报恩寺里的布局暴露,让太孙忌惮胡家。” 渗透得寺庙都不是方外之地了,哪里还有净土? 让太孙不得不害怕,知道跟安定侯府不可能和解。 顾重阳回到他院子里,安静的吃着饭。 茜罗在宣府镇,现在是沈氏的丫头。 樊婆子觉得跟着他没有用武之地,也去了宣府镇。 长戟被他派去办事了。 偌大的侯府安静无声。 那几个唱戏的女孩都安静下来,都是因为皇宫里那位。 那位像是困兽一般,现在是一点点小错就可能下到昭狱里。 尤其是勋贵之家,正是赏花时节,大家伙宴乐都不敢了。 人人自危!都缩着脑袋做人。 长戟回来,“季家煮熟的鸭子飞了,酱醋局今年的供应被截走了。” 本来就是预料之中,顾重阳也未在意。 心说:安定侯府开不了源了就只能想办法节流。 等他们的爪牙一步步被拔掉的时候,就是再次露出爪牙的时候。 不过他好像猜错了,胡家若是能轻易认输,也不会走到今日的位置。 安定侯府,经过这次的波折,一家人反而尽释前嫌了,空前团结起来。 就是二房一家,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不再扯后腿,积极帮着家里应对。 所以说能成为高门大户也不是全凭运气。 这次的打击对安定侯府太大,还好最后找到的线索都被他们及时掐断了,皇上只能猜测是他们所为,没有证据。 不过皇家有任性的权利,即使没有证据,随便找点毛病也能降罪。 他们家也算是伤了些筋骨。 胡维昆数年前经手的粮草押运被劫也被人趁势翻出来再查。 经年的案子倒是不怕查,但是为了避嫌,皇上下令让他在家休养,他手中的权利定然要被人瓜分了去。 “那位已经老糊涂了,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我们家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得小心,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让家里的小辈出去都低调些。” 又说:“太孙主要是有郑妃做内应,女人的枕边风也不能小觑,太孙那事先搁一搁,想办法把郑妃拉拢过来,先从她娘家那边试试,老二,这事你亲自去办。” “大哥,我们现在又不能给他封官,又没有银子,怎么拉拢他?” “银子你不用担心,已经找到银子了。” 480、目光短浅 胡维晟得知银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欣然应下。 刺杀太孙之事事败,他们家已经无路可退,成王败寇,只能破釜沉舟。 不然太孙继位,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他们却不知道,逼着他们铤而走险,才是顾重阳的最终目的。 当初顾重阳回归安阳侯府之前,他就和袁明珠一起规划好了这条路。 顾重阳还记得当初袁明珠的那句话:皇贵妃,距离皇后仅一步之遥,皇上已经把胡家的心养大了,触手可得的富贵,会迷了心,迷了眼,让人明知四周都是万丈深渊依旧选择铤而走险。 一步步剪除胡家的触手。 皇上有七个已经成年就蕃的儿子,加上名正言顺的皇储太孙。 这些都是对手。 这么多年小胡氏盛宠不衰,儿子也因为是老来子也很受宠爱,胡家更是夺位的助力,在那些成年皇子眼中,十三皇子和太孙一样是劲敌。 “我猜测,皇上这样捧着胡家,不是真宠爱,是在替太孙竖一个靶子。” 他回到安阳侯府,就开始联合各方针对安定侯府。 尤其是他年前的那番作为之后,几个藩王都在跟他联系。 而他,只要能扼制胡家,来者不拒。 为此太孙的跟幕僚对他的评价是:目光短浅,不堪大用。 顾重阳看着从宫里传出来的太孙对他的这八字评语,淡定的放到烛火上点燃。 皇上对先太子父子真是用心良苦,这么多年的戏做下来,太孙都以为皇上对小胡氏是真心实意。 所以在对胡家出手的时候要顾及皇上的感受,也要表现得像一个仁君,即使心里恨不得赶尽杀绝,还是要忍着网开一面。 顾重阳一副淡定模样,有幕僚淡定不了,太孙对世子有此评论,待太孙登基,安阳侯府前途堪忧啊! “世子……!” 顾重阳抬抬手止住众人说话:“如此也好,就能从漩涡里脱身了。” 曲自鸾:“世子不看好太孙殿下?” 在所有人看来太孙继位是顺理成章。 顾重阳:“安阳侯府用不着再锦上添花。” 投靠某一方只是锦上添花,新帝登基也得有人守边,他们用不着站队。 相比于站队的风险,收益实在太低。 老安阳伯为国尽忠,他的余荫足够保三代人的荣华富贵,如今到他这里才是第二代,等他老了,再有皇位更迭的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现在嘛,用不着。 “而且眼光和能力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我还年少,目光短浅就短浅吧,等以后再找机会改变。” 武安州这边,袁明珠替顾重阳诊治了之后回家,次日差了人再去客栈探望,知道人已经离开了。 今日,顾重阳的报平安的信终于来了,隔了这么久才来信,不是她写信去询问只怕都想不起给他们报平安,想起这事袁明珠就生气。 “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走也不吱一声。” 袁弘德:“许是有急事吧!不然还病着不会走得这么急!” 袁明珠想想库房内顾重阳使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抿了嘴巴没再说这个话题。 问袁弘德:“武安州升府的事定下来了吗?” 今天袁弘德去参加了知州的宴席。 州升府,得各方面考核之下才能达成,其中最重要的两条,一个是人口增长,第二个就是粮食产量提高。 人口增长这点不用说了,除了本地人口的繁衍之外,还增加了几批移民。 除了上面这些,那批落了户籍的流民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人多了粮食就多。 提到这个话题袁弘德高兴起来,“已经定下来了。” 升府以后对一般百姓的意义不会突然显现出来,但是对他们这种大户意义非凡。 就只子弟读书进学,就方便得多。 想到进学,袁弘德说:“你哥哥们这样一耽搁,可就是好几年。” 秋闱和春闱袁明珠都劝着曾祖父没让哥哥们去考。 “哥哥们还年轻,以后有无限可能,不争这一时。” 纵观历史,夺位都是充满阴谋和血腥。 人家父子叔侄之间的争夺,偏有人以大义去批判。 或许如今的人还觉得这种人是正义的化身,千年之后再看,不过都是皇权的拥趸。 虽然袁明珠出生的这个朝代不是前世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是她进了一次京城,知道这个朝代也有个太孙以后,一下子就想起那位全族死绝,连累十族的方孝孺。 这个万恶的时代,动不动就连坐,动不动就株连,不得不小心。 老师也不是轻易就能拜的,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被连累死了。 于是袁明珠就劝说着祖父把哥哥们应试的时间往后推,等天下彻底稳定了再说吧! 袁弘德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经过深思熟虑就决定推迟了。 正说着话呢,芸香提着只食盒进来,“三少奶奶使人送来的,说给太爷和二小姐尝尝。” 袁明珠打开食盒,看到是一碟糕点。 三哥三嫂新婚,驿丞夫人思念女儿,时常使了人送来他们家做的各式小食。 每次来都勾得杜氏想起远在京城的长女,都要抹一回眼泪,说是自己害了女儿。 任氏既不好跟母亲说不要送东西来了,看到婆婆这样又有负罪感。 所以每次惹哭了婆婆就赶紧跟小姑子求助,这是又来求助来了。 袁明珠捏了一块绿豆糕,甜味适中,既不会太寡淡,又不会掩盖了绿豆的原味,独特的豆香味弥散在口腔里。 任家的厨娘做的糕点就是不一般。 袁弘德也知道个中原委,对她说:“忙你的去吧!” 袁明珠领着芸香和郑妈妈匆匆回了桥泗巷。 刚进了二门,大嫂身边的窦妈妈就迎了过来。 “二小姐回来了。” 这位窦妈妈是袁明珠托了驿丞夫人买来的,之前是这个宅子的原主人洪家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 洪家没了以后,他们这些人都发卖了。 正好袁明珠把芸香借给大嫂用,自己身边人手倒短了使唤,想找个人指导指导大嫂,驿丞夫人就把她荐了来。 窦妈妈得过驿丞夫人的恩惠,见任氏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 袁明珠问:“我娘呢?” “大奶奶在房间里呢!刚刚吃了清心丸歇息一会。” 袁明珠心说:更年期妇女不好惹。 这个时候的女人更年期发病率少,症状轻,但是也不排除杜氏这样严重的需要吃药的。 袁明珠进了杜氏的房间,看到她爹也在。 见到女儿进来,袁树原本坐在杜氏的床边,看到人进来“噌”的一下蹿得老远。 搓着手,“来,来了。” 知道的知道他是杜氏的丈夫,不知道的得以为他是哪里来的野汉子呢! 袁明珠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爹!” 吩咐芸香:“给我爹搬个凳子来。” 把凳子放床前,扶了袁树坐下。 她自己则坐到她爹之前坐的位置,也不问杜氏的情况,而是问袁树:“爹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回能在家多住些日子吧?” 袁树被杜氏一脸的期盼看得有些慌。 袁明珠一看他这样,不待他回答马上接着说:“我那边少个人帮忙,爹你要是不忙给我帮帮忙去!” 袁树这会没负担了,憨厚的笑笑:“行,正好西瓜苗都种下地了,家里那边最近没事,爹给你帮忙去。” 干啥都行,让他哄孩子都没问题,只要别让他哄老婆。 听说丈夫最近不去乡下会留在家里,杜氏才算了气顺了些。 袁明珠这会才开始询问杜氏的情况。 这个季节还不是很热,至少没到杜氏这样躺着不动还满头大汗的季节。 她不仅汗多,还多死多虑,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若是不是知道她这是病了,还以为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安慰了一番杜氏,又去安慰新媳妇。 新媳妇才进门就总是惹着婆婆不快,她还以为婆婆不喜欢她呢! 任氏的丫鬟春杏看到她,忙把人往里让,“少奶奶,二小姐来了。” 任氏娘家境况好,陪嫁了两个丫鬟一个妈妈。 袁明珠觉得她这是照顾上头两个嫂子心情的最低配置,若是不考虑两个嫂子,应该陪嫁的下人还得多些。 梁氏和吴氏也明白事理,袁明珠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开解她。 “三位嫂嫂都在呢!” 三个人要起身,袁明珠忙按住抱着蓁姐儿的梁氏:“一家人没那么多俗礼。” 就着梁氏的手逗弄了一会小侄女。 往任氏看过去,只见她穿着一件豆绿色比甲,鼻子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 春杏端了茶和茶点进来,蓁姐儿要吃,袁明珠掰了一角绿豆糕给她。 夸道:“三嫂娘家厨娘做的这绿豆糕十分地道。” 又说:“哪天让青岩家的也去学学。” 还是学了来,想吃就做,也省得送来的惹人的眼。 任氏:“嗯,我回头跟我娘说说。” 说了一会话,梁氏告辞:“你们在这玩,蓁姐儿有点像是要困了。” 说婆婆这样那样的话人家闺女能说,她这些做媳妇的不好多插话,她这是避嫌呢! 吴氏一贯跟着大嫂行事,也找了借口离开了。 待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袁明珠端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碗说:“三嫂这些日子都做什么呢?” “没,没做什么,就做些针线。” 说着就低下头,满面含羞。 袁明珠: 她三世加起来没嫁过一回,哪里知道新媳妇做个针线有什么可害羞的? 枉她一贯智计百出又言语诙谐,这会也辞穷了。 只得又问:“我三哥呢?” 这就是明知故问,袁叔驹这个时辰肯定去学里了。 “你三哥去学里了!” 好歹这个问题没问题,任氏渐渐恢复往日的性情,让袁明珠把要劝说的话说了。 任氏如果怀孕还没满三个月,又是新嫁娘,偏逢着婆婆生病,也挺不容易的。 姑嫂俩说着私房话,又拿了针线一起做了一会,任氏就好多了。 袁明珠看看差不多她三哥也该回来了,就准备走。 还没走呢,她三哥就举着一串糖葫芦进来了。 看到袁明珠也在,他那糖葫芦的数量就显得尴尬了,“那个,小妹你吃,我回头再给你三嫂买。” 任氏也推拒道:“我不吃,给小妹吃就行了。” 袁明珠忍着笑。 “三哥下次遇到再给我买吧,这串给三嫂吃,回头生个漂亮的侄子喊我姑姑就行了。” 她又不是看到哥哥对嫂子好就嫉妒的善妒的小姑子,非得计较一串糖葫芦该给谁吃。 春梅送她出门,刚到门口就听屋里她三哥的声音:“不是跟你说了嘛,针线活费眼睛,以后别总是做。” “没有总是做,今天就做了一小会。” …… 回到屋里,她才有空跟郑妈妈商议该给她爹安排个什么活计才好把他拴在这里,省得他总是往柳树湾那边跑。 本来她爹因为受伤的原因就跟家里人生疏,跟子女和长辈还好说,他们也不会总想粘着他,对他的压力小点。 对杜氏就不行了,尤其杜氏这会病着,更想要找关爱,闹得两口子别别扭扭的。 袁树之前借口下乡看着长工种地,躲出去好长时间,不是袁季驹也要娶媳妇了,他这个做爹的不在家不行,估计都不愿意回来。 “我们那边要干的活不少,不过老爷不适合干吧?”都是工人在干,老爷混在里头算怎么回事? 跟杜氏一样,因为这个家不是原来的普通农家了,袁树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只能跟袁务川似的,下乡管着长工干农活,或者是跟着老王头放鹅。 袁明珠捏捏脑袋,觉得头大。 “你随便看看,先安排个活不让我爹闲着就行。” “是。” 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袁树跟着袁明珠他们坐车往马蹄巷那边去。 马车过御马街的时候,坐在外头车辕上的郑妈妈突然拍了拍车篷子。 “二小姐,奴婢好像看到之前去我们家的那个三角眼了。” 袁明珠眼皮跳了跳,撩了车帘:“在哪里?” “拐那边去了,奴婢跟过去看看。” 郑妈妈已经跳到车下,说着话就往那人过去的方向追过去。 车夫问:“小姐?” “先去马蹄巷。” 481、相看 虽然不知道安定侯府的人为何再次出现在武安州,但是袁明珠并不十分慌张。 这世间的许多事可用一语以概之: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若是天灾,大灾跑不了,小灾不用跑。 其它的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对这等人衤呙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自打开办了这妍玉春,袁明珠就知道免不了要遭人觊觎。 就是顾重阳袁明珠也防备着他,莫看今日他们是同乘一船,日后也难保他不会见财起意。 慌乱也没用,该干嘛干嘛! 郑妈妈不在,袁明珠让李管事给她爹安排些活干。 大约一个时辰不到,郑妈妈就回来了。 “二小姐,奴婢追过去没看到人,又去姚家老宅打听了,周围的人没看到有人搬来住。” 袁明珠:“让人给贺先生送信,让他留意这人的去向。” 贺知春的动作很快,两日之后就来回禀差到的线索。 “城南驿站和七里亭茶棚的老板娘都确定有这么样一个人进了武安州,他是四日之前到的,不过我放在姚家老宅外头的人没发现他踪影, 盯了两天,宅子里只有两个看门的老仆,并未发现其他人,城里各处的澡堂和客栈也没发现人,金谷里那边他也没有出现……。” 这人就跟上天遁地了一般,若不是他查到他曾从官道进城,都会怀疑是不是小姐身边的妈妈看错了。 袁明珠知道越是行踪诡异越说明来人目的不可见人。 嘱咐贺先生:“接着找。” 待送走贺先生,袁明珠想了想,写了一封信让人送给顾重阳。 这日回家,陶氏拿了日前新做的衣衫进来,“裁缝铺今日把衣裳都送来,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赶紧送去修改,别耽误了穿。” “哦!我回头就试。” 杜氏拿了双软底绣鞋,“别回头了,赶紧试,你这孩子,从来让你干点啥没说顺顺当当干的,都得拖拖拉拉。” “还有这双鞋,有试试合不合脚!” 袁明珠疑惑的看看她娘,又看看曾祖母。 这些衣裳是专门做了给她过生辰时候穿的,此时才刚进四月,哪里就会耽误了穿? 杜氏拉了她给她换衣裳,跟曾祖母一起商议衣裳哪里要改,根本没注意她疑惑的眼神。 “裙子是不是有点长了?” “不长,正好,你给她往上提一点。” “鞋子别踩地上,”喊芸香:“拿个垫子给她踩着。” 让后又催促袁明珠赶紧换下来,“别踩脏了。” 袁明珠觉得曾祖母和她娘都像更年期大妈了。 这大概就是去年底他们家搬家宴那日那件事的后续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儿郎? 不过看着曾祖母和娘的意思,并没有想让她知道的意思,这事看着还没定,还是试探阶段。 问:“又不是整生辰,还办吗?” “不办,这身衣裳是去看龙舟赛穿的。” “龙舟赛?” “你曾祖父说升府的事定了,城里各家商议着凑些银子办一场龙舟赛庆贺一下,我们家也出了银子, 给咱在湖东安划了一片地方搭彩棚,正好到时候你四嫂也娶家来了,我们全家都去。” 自从上回龙舟赛出了事故停办,已经两届没办了,想来是想用这个机会再办起来。 袁明珠对相亲不感兴趣,对龙舟赛也不感兴趣,不过她对龙舟赛能给妍玉春带来的宣传感兴趣。 试好了衣服忙摆脱她娘和曾祖母的唠叨,往外院找曾祖父商议事情去了。 “你想组建一支龙舟队?”袁弘德似乎难以置信。 这么短时间,现拉起一个队伍哪有这么容易? 先不说现做龙舟根本来不及,就是能来及别家都是大户族,或是选族人或是选家仆,很快能拉起一队人操练起来。 他们家只怕人都难凑够。 袁明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曾祖父只管去试着问问,有没有人家往年参加过今年不想参加了,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龙珠买过来, 至于人,不一定非得是自家的,花钱雇过来也一样。” 再说她也没想拔得头筹,就只想给自己家的龙舟挂个名字用来做宣传。 袁弘德瞪她一眼,不过最终对她嬉皮笑脸的模样没辙,只能安排人去问。 贺知春那边把武安州翻了个遍,也未找到安定侯府那个长着三角眼的李琦。 京城,顾重阳收到袁明珠使人送来的信,看看信里的内容也参不透安定侯府又把李琦派去的目的。 喊了人来问:“安定侯府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下属不知道他问的什么方面的事,只得把安定侯府最近发生的事依次说了一遍。 “派了人手去晋地,最近跟晋地的书信频繁。” “胡维晟跟郑妃娘娘的娘家哥哥在同一日去过景园,但是不能确定有没有会面。” “宫里皇贵妃频频给靖宁郡主送东西,前日才送了一筐樱桃。” 把给靖宁郡主送东西的清单拿给他看,“这是靖宁郡主让人送来的。” 顾重阳看了看满满两大张纸的清单,递还给他。 从这些里头依旧看不出安定侯府的图谋。 只是似乎是在拉拢靖宁,不过靖宁让人把清单送来,似乎没接受拉拢。 顾重阳给袁明珠回了信,暂未查处异常,他会接着派人差。 托绸缎庄掌柜给袁季驹的婚礼送了贺仪,又给袁明珠打了一匣子首饰送去祝贺她的生辰。 袁明珠捏着信,在首饰匣子里拿出一只羊脂玉手镯,“难怪大哥他们来信说这小子学坏了,让他干点小事都干不好,搜罗这些破烂玩意倒是在行。” 把手镯丢回去,发出一声脆响。 郑妈妈,“哎呦,别摔坏了。” 不过这些不归他们管,早在人离开他们家之时,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人家想堕落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这门亲事倒是不错。 温家已经没人了,温家的财产当初没充公,这些都在靖宁郡主名下。 娶了媳妇就等于娶了金山银山了。 比那个傻批探花郎选的太孙的妹妹强多了,安平郡主娶家去,不论太孙能不能继位,冯探花的官都做到头了。 别人觉得媳妇大了没面子,袁明珠倒没觉得有什么,万贞儿比她那皇帝丈夫大十七岁呢,不一样椒房独宠,把先后两任皇后都架空了。 袁明珠让芸香把顾重阳送来的东西收好。 感觉跟养了个儿子似的,也开始得济了。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日,袁明珠簪了虫草的簪子,戴了驱五毒的香囊,挂了七彩的丝线,坐着家里的马车前去看龙舟赛。 他们到了家里搭好的彩棚的那里,陈掌柜和李管事已经到了。 他们今日在各处设置了几个台子,台子上放了妍玉春的各类脂粉,免费让人上台投壶,投中越多就能拿到相应的奖品。 今年的龙舟赛比以前的热闹,搭了高高的台子,请了金谷里的几大名角上去献艺。 水上也搭了高架子,细看的话能看出是个巨大的秋千架。 随着众人的较好声,一位穿着彩衣扮成仙娥的姑娘上到秋千上,把秋千高高的荡起,彩衣飘飘,如梦如仙。 龙舟塞还未开始,场面先自热闹起来。 足可见这州升府对武安州的意义。 不,现在该称为武安府了。 袁家想来在此次龙舟赛的筹备中出了不少血,分得的地方位置靠中间,旁边就是武安府的几个大家族。 一边紧靠着刘家的彩棚,另一侧是父母大人的彩棚。 袁弘德安排好女眷就带着三个曾孙出去应酬了。 他们一走,刘家大太太就过来了。 刘家族人多,彩棚那么大也坐得满满当当,里头十分拥挤。 刘大太太不耐烦吵闹,也不喜她那个继儿媳,领着族里的几个老妯娌和两个孙子坐到袁家的彩棚里。 “吵的我头疼,还是您这边清净。”刘大太太跟陶氏客套着。 陶氏给她让座,又让吴妈妈把带来的西瓜拿出来切开待客。 “切一半先吃着,剩下那一半切好了给太爷那边送去。” 坐在他们家彩棚里就能听到旁边彩棚里的声音,“我们武安府是汉阳公主的食邑,公主如此受圣上宠爱,升府可不是一帆风顺嘛!” 坐在袁明珠旁边的刘小白兔凑到袁明珠耳边,“说这话的是姚家的大老爷,他昨天在酒宴上还不是这么说的呢!” 问袁明珠:“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按照套路,袁明珠应该很有求知欲的说“不知道”,然后追着问“他怎么说的?” 袁明珠照着套路说了,“不知道。” 只是没等她问下半句,小白兔先问道:“想知道吗?” 又是:“想知道也不告诉你。” 还顺手把她头上的蝎子簪子抽了去,“戴这个干嘛,怪吓人的。” 拿了簪子就喊他哥哥:“哥哥,我们也去投壶。” 不待袁明珠把簪子夺下来,就噔噔噔跑了。 袁明珠怕吵起来难看,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捏了一小条西瓜吃了。 到了傍晚龙舟赛结束,袁明珠也没看到曾祖母她们跟哪家相看,觉得是自己想岔了。 有心想问问,又觉得问了怕她娘认为她想嫁人。 万一她娘没这个意思被她一提醒有这个意思了,她还不倒霉了啊! 现在这样多自在。 看看她几个嫂子,就是嫁到他们这种宽厚的人家,也得跟带了紧箍咒似的。 天气暖起来,王掌柜要去南边看看早稻,来跟袁明珠辞行。 袁明珠让李管事把准备好的仪程端出来,说:“一路平安,路上注意安全。” 她还想生产肥皂,如今没有生产碱的能力,需要找到天然碱的货源,交代王家人到了一地注意帮她打听着一些。 王家人说记下了,一点尽力帮着打听,就告辞离开了。 送走王家的人,日子就一日日热起来。 直到有一日,天空阴云密布多日,整个天地跟个大蒸笼似的蒸了好几日,本来都渐渐好起来的杜氏又矫情起来。 这日午后,杜氏跟袁树在屋里,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就打了起来。 把袁树挠得一脸的抓痕。 袁树可怜巴巴的蹲在院子的回廊下,听着杜氏在屋里骂他。 闻讯过来的梁氏一边让人去请陶氏,一边又让人去请小姑子,自己则带着窦妈妈进屋去安慰婆婆。 袁明珠接到信,做了马车走到半路,天空中就刮起一阵风,直刮得飞沙走石一般。 接着豆大的雨滴就滴落下来。 拉车的袁末驹母子似乎被吓着了,在原地打着转嘶叫就是不往前走。 袁明珠看看转瞬就走空了人的街道,前头就是御马街,过了御马街就是桥泗巷。 御马街是全城有名的低洼地。 袁末驹母子从来不会这样,尤其袁末驹,大概是经常跟袁幼驹一起玩的缘故,很有灵性。 袁幼驹都能驱赶着它拉车。 袁明珠觉得反常,心里警铃大作,吩咐车夫:“九叔,调头回去,先不回家了,你试试调头它们走不走。” 九叔试了试,车调了头,往城门一路小跑起来。 九叔坐在车辕上,被淋得看不清视线,被气得嘟囔道:“这两匹犟种,要是回家都到家了,俺也不会淋这么很。” 风向的关系,往回走他正好淋雨,往家走有车轿厢帮他挡着雨。 袁明珠在车厢里坐着,车顶没来及围油毡,这回里头也在漏雨。 突然,路上出现还几个人。 482、天灾 袁明珠顶着众人的哄笑,命人待会给九叔也送一碗姜汤过去。 照着往常,她该命人也去照看一下淋雨的袁末驹,可众人这样笑,笑得她拉不下面子。 不让人去照看心里又担心,只能厚厚面皮,“这样大雨,也不知后院会不会积水。” 正说着,外头突然狂风骤起,天光变暗,转瞬间白昼变黑夜,天地间伸手不见五指。 袁弘德吩咐:“把灯点了。” 郑妈妈摸索着去点油灯。 视线不良让人视觉之外的五感更敏润,袁明珠就听到风雨声中还夹杂着“砰砰”声,似乎有东西砸落下来。 屋后的那颗榆树被风吹着,不停的扫着屋顶的瓦。 气温也低下去。 等郑妈妈把灯点亮了,袁明珠才看到,不时有冰雹被风吹着弹落在屋门口。 春英顽皮,去门口捡了几颗回来,递给袁明珠。 屋外,狂风裹着暴雨和冰雹依旧在肆虐,她只在门里,没有出去门外,衣衫上就湿了半片。 袁明珠接了冰雹,“赶紧去换身衣裳,给我和曾祖父也拿件衣裳来。” 突然降温,冻病了不是玩的。 郑妈妈一个寡居的女人,卖身为奴就只这一对儿女,拎着她去换衣裳。 袁弘德对着门外站着,看着外头面色凝肃。 袁明珠知道曾祖父是担心今年的收成。 这等极端天气,不知会毁掉多少民居,毁掉多少庄稼,不知会有多少人家流离失所,亦或是卖儿鬻女。 他们家也就是占个起点比别人高的便宜,迁徙来的时候比一般人家多了个牛车,拉来的东西多了一些。 有那些还要推着年迈的父母,或是担着年幼的孩子的人家,一应家当都留在老家,靠着朝廷给的那点钱粮,只能果腹。 好容易苦干两年日子刚见好转,一场冰雹又回到原点。 袁明珠听到曾祖父叹气。 曾祖父是极少叹气的,袁家祖辈有个说法:人自出生始,一辈子的富贵和寿数都是一定了的,若是每日舒展胸臆,富贵和寿数会慢慢增长,若是每日长吁短叹,则会逐日减少。 袁明珠受曾祖父母教诲,最是听不得人叹气。 “曾祖父别愁,我从书上看过,这种冰雹天气只在一地偶发,并不会形成大面积的灾荒。” 又说“王掌柜这回回来,再让他跑几趟,多买些粗粮,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开些个粥场,对外舍粥。” 一年之内,最难熬的就是那个时段,旧粮吃完了,新粮还没种,地里连个草芽都没有。 熬过最难熬的时候,后头就好过了。 “嗯,回头他回来让他来见我。” 郑妈妈拿了衣裳出来,正听到她们的对话,春英攥紧了她的衣袖。 袁明珠把衣裳拿给曾祖父,自己也披了衣衫,搓搓有些发冷的手。 “也不知地窖里会不会进水?” 他们住的这屋子有回廊,屋里都被风刮了雨水和冰雹进来,可见雨有多大。 若是进了水,这一批香粉可就全废了。 再是心焦也只能等着,外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让人出去。 一场雨直下了快一个时辰。 天上慢慢露出些亮色以后,雨渐渐止歇。 待雨停了,天光大亮,天空中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透出盈盈的蓝。 就是水有些恼人,冰雹砸落了许多的树枝树叶,再加上禀报本身,把排水了口堵了,积了许多水。 袁弘德派人去各处查看。 为了保密,作坊分布的有些散,保密效果有了,管理上麻烦了些。 李管事趟水过来,到了廊下才把裤脚放下。 “太爷,二小姐,往城东的路被水阻了马车过不去,我叫了个小子跑着去看看,有没有要交代的?” 袁明珠:“看看地窖里有没有进水,进了水的话抓紧排清。” 袁弘德看看她,补充道:“那地窖是新挖的,让人下去的时候注意着些,防止塌方。” 李管事看看太爷又看看红了脸的二小姐,“小的亲去看看吧,别人去不放心。” 袁明珠忍着羞愧:“也好,跟大家说注意安全。” 回桥泗巷查看的人迟迟未归,曾祖母派来的人先到了。 “小的想打御马街过来的,御马街那儿漫水了,据说有一米多深,有人家的院墙都淹没了,听说还有人家房子塌了,还死了人,只能从西边绕路过来,才来迟了。” 袁弘德看看袁明珠,曾祖孙都想到怎么都不愿意往前走的袁末驹。 袁明珠有些劫后余生的感慨。 等各处受灾的情况报来,就如袁明珠说的,灾情虽重但是面积不大。 而且如今正是盛夏,补种些成熟时间短的作物也还来得及。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灾情最惨的反而是城中御马街,姚家老宅没有人居住年久失修,被水冲塌了北面的围墙,大量的水瞬间涌入他们家的院子,又冲塌了一些房子。 他家看院子的仆人淹死了。 姚家周围几家也损失了不少财物,所幸没有人伤亡。 等街道上倒伏的树木清理干净,积水排完,袁明珠才被允许回家。 九叔拉着袁末驹母子,给袁末驹捋着鬃毛,“还真是有灵性啊!那日我还恼它不听话呢,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郑妈妈:“巧合罢了,什么有灵性没灵性的,别瞎说。” 程九正要反驳,看看袁明珠看了他们这边一眼,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由芸香扶着上了车,忙闭上嘴巴。 车从御马街过去,前头围了好多人路都堵了,还有衙役维持秩序。 程九嘟囔:“怎么这里总出事。” 郑妈妈过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回来说:“下大雨那天,姚家的宅子围墙和房屋都塌了,他们家两个看院子里仆人淹死了,他家老太爷嫌晦气,就不想要这处院子了,想卖掉,就没有让人来整理,只把能拉走的东西拉走了……。” 等雨水消下去,天气又转晴了,气温升高,有人总是闻到他们家那边有一股子臭味,还有苍蝇总是围着一处倒塌的房子。 开头大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淹死的猫狗什么的。 昨天晚上有个城里的泼皮,趁着晚上天黑跑他们家废墟里,估计是想翻找翻找,发点意外之财。 “财没发到,翻出具尸首来。” “他也不敢说是去翻财物的,只说走到哪里肚子疼,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出恭。” “报了官府以后,官府在倒了的房子里找到七具尸体,六男一女。” 袁明珠次日从城门处经过的时候,就看到府衙张贴的寻人启事。 寻找姚家老宅那七具尸体的线索。 因为天热,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只能找谁家有失踪的人口没有。 寻人启事张贴了许多天也没有一点线索。 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就渐渐忘了无名尸的事。 其中一件就是守备府戚家的夫人,缠绵病榻许久终于病故了。 因为是年轻的小媳妇,也没有子嗣,戚家就没有大办。 另一件是知府大人宴请城中富户、商户及官吏,替受灾房屋损坏的人家募捐。 宴席的地址安排在半山草堂。 半山草堂是原本洪家的别苑,在云山半坡上,所以取名半山草堂。 洪家倒了以后,这里一直闲置着落灰,这次被打扫了招待财神爷。 袁家作为武安城新发迹的富户,也在此次应邀之列。 袁明珠本来没想去,陶氏非得让她陪着。 袁明珠想着估计还是那点子事,上回应该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方没去,这回再去。 她有点膈应,又不是皇家选妃,还得让她一次次去给人选? 不过这话不好说,因为她装着不知情。 早知道装不知道坑自己,她就挑明了。 看着镜子里簪的一头花,袁明珠觉得一头黑线。 “别乱动。”杜氏把她想偷偷拿下来两朵花的手拍掉。 “太多了!” “多什么多?”杜氏凶巴巴的,“上回就是听你的,戴那个劳什子蝎子,不够吓人的。” 又吩咐芸香她们,“看好她不许摘下来,谁家小姑娘不戴花戴朵啊,趁着小不戴,到大了想戴都戴不了了。” “再把簪子弄丢了以后不带你出门了。” 上回她跟丈夫吵架把袁明珠叫回来,差点出事,受了惊吓,打那以后病倒是突然好了,就是又多了个唠叨的毛病,什么事都翻来覆去唠叨。 袁明珠可惹不起她,老老实实的戴着一头花跟着曾祖父母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才从包袱里拿出来个镜子,开始从头上往下摘花。 梁氏:“娘不让摘。” “戴这么多多俗气,是不是曾祖母?” 陶氏笑笑,不说俗气也不阻止她。 袁明珠摘得只剩一朵宫花,其余的放进包袱里。 上山也有山道,不过太陡马车爬不了,所以到了山脚就得下车步行。 上山的路有两条,条通前门一条通后门。 袁弘德带着袁叔驹他们在这里就跟她们分开,他们走前门的山道,袁明珠她们去后门。 运到好几个熟人,大家打着招呼相携着上山。 “感觉跟人质似的,会不会回头谁要是不掏银子就把谁家的女眷扣着不给回去?”慧姐儿趴在袁明珠耳朵边戏谑道。 她的声音不低,周围几个人都听到了。 有人不知是老实还是吝啬,当了真,说:“不会吧?” 袁明珠偷偷拧了她一记,让她不要乱说话。 路不长,走了盏茶工夫就到了。 这处园子占地很大,从中间拿布隔开,前院知府大人招待男宾,后头知府夫人招待女宾。 升府以后官员变动不大,只原来的知州大人连升两级调任他处。 知府是新认命的,原本本地的官员全部提升一级。 陪着曾祖母给各家的长辈问了好,慧姐儿就拉着她往园子里去。 “去吧,大姐儿已经过去了,”铁官府太夫人说。 慧姐儿在铁官府附学,跟他们家大姐儿她们熟识。 铁官府少夫人是袁季驹姨姐,大家都连着亲。 不过邵氏是新媳妇,这次没带着出门。 袁家半年不到娶进门两房新媳妇,接连两次办宴席,武安城内的人家基本都熟识了。 慧姐儿拉着她快跑两步,甩开丫鬟们,“你知不知道守备府的澄姐儿丢了?” 袁明珠真不知道。 自从守备府的胡姨娘有孕,戚老夫人就很少参加宴席,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澄姐儿了。 之前任夫人病逝,因为没有大办,他们家就只陶氏带着吴妈妈去了。 “什么时候丢的?” “据说是下大雨那天,守备大人跟我爹借人,我偷偷听到的,你别往外说,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事关女儿家名节,一般女孩子丢了都不敢声张。 就好像袁明珠那时候,也是私下里借人找。 对外只说送哪里走亲戚去了。 袁明珠有点怔愣。 就听慧姐儿接着说:“听说那天是要送她去她外祖父家,她姨娘不是有孕了吗,一直坐胎都不稳, 找了人看了,说是跟她相克,就把她送她外祖父家避避,刚出门就下了大雨,就说先不去了,等天晴了再去,晚上人就不见了。” “守备夫人就是因为澄姐儿丢了,气急攻心,也没了。” 大宅门门里的阴私事向来不少。 袁明珠深呼吸再深呼吸才隐藏住异常。 好在慧姐儿一向大大咧咧的,也没发现她不对。找了人看了,说是跟她相克,就把她送她外祖父家避避,刚出门就下了大雨,就说先不去了,等天晴了再去,晚上人就不见了。” “守备夫人就是因为澄姐儿丢了,气急攻心,也没了。” 大宅门门里的阴私事向来不少。 袁明珠深呼吸再深呼吸才隐藏住异常。 好在慧姐儿一向大大咧咧的,也没发现她不对。找了人看了,说是跟她相克,就把她送她外祖父家避避,刚出门就下了大雨,就说先不去了,等天晴了再去,晚上人就不见了。” “守备夫人就是因为澄姐儿丢了,气急攻心,也没了。” 大宅门门里的阴私事向来不少。 袁明珠深呼吸再深呼吸才隐藏住异常。 好在慧姐儿一向大大咧咧的,也没发现她不对。找了人看了,说是跟她相克,就把她送她外祖父家避避,刚出门就下了大雨,就说先不 483、人衤呙 袁明珠观察了,这处园子里屋舍不多,园子的西北角引得山泉水,蓄了个不大不小的池塘,种了一塘的荷花。 池塘中修了亭子,由九曲桥与岸边相连。 袁明珠引着慧姐儿到此,就是看这里水面开阔,在这说话不虞别人会听了去。 慧姐儿自打知道了这个消息,一直闷在心里。 她是武将家的女儿,骨子里既有女儿家的细腻,又有习武者的侠义。 她同情那个有过几面之缘却没有太深的交情的女孩。 却知道这事不是外人该多管的,也不敢说给别人听。 只有袁明珠,从小就有主意,也不是多嘴的人。 忍了这些日子,见到她就忍不住说了。 袁明珠握着她的手,“我会使人打听着。” 慧姐儿嘴角噏合。 袁明珠知道她担心什么,“不会走漏消息。” 又说:“这事也瞒不住,做下这事的人肯定忍不了太久,我们不说,他们也会把消息散布出去。” “我……,”慧姐儿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愧疚。 袁明珠不是高洁的君子,不过她对慧姐儿的态度不在意。 不仅不在意,还挺感谢她的信任。 反而该愧疚的人是她,有许多事袁明珠没法对她坦诚以待。 戚府的小任夫人之所以拖着病躯熬了这么久,就是她送的药方的功劳。 不过这种好事能做不能说。 莫说戚府的那些姨娘和那些等着上位的女子不会感谢她,估计戚守备和戚老夫人要知道是她的功劳也得恨死她了。 戚老夫人是的前常平王府的老姑奶奶,常平王温承英嫡亲的妹妹,身份不可谓不尊贵。 奈何所嫁非人。 常平王府一倒,戚家就以她丈夫忠义伯戚伯沣一子兼两祧为由,再娶一位兼祧夫人。 戚伯沣是郡南望族,他伯父无子,父亲也只他一子。 戚老夫人嫁入忠义伯府多年只得一子,忠义伯顶不住家族的压力又娶一妻。 这位兼祧夫人也出身高贵,是他大伯娘娘家的侄女,郡南望族卢家的嫡女。 卢家世代书香,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卢氏进门以后连生五子一女,忠义伯府俨然成了卢氏的忠义伯府,戚老夫人只得随着儿子离京赴任,避到了武安府。 跟卢氏那一房相比,温氏这一房就不只是子嗣艰难了。 尤其卢氏的儿子领的都是富贵闲差,温氏的独子却是刀口舔血的武将。 卢氏含饴弄孙,温氏只一个见不得人的孙女。 袁明珠可不敢领这个功劳。 不仅不敢领,都不敢跟戚家来往,不然这次也不会小任夫人去世这么久她都不知道死因。 温氏这一房子嗣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卢氏那一房的手笔。 听袁明珠说这事有人会放出消息,慧姐儿放下心之余又有些惊讶。 他们家人口简单,她娘泼辣又善妒,家里没有乌七八糟烂事,妻妾相争也只是听说过,第一次见到实例。 问道:“真的吗?那是不是找到谁散布消息就能找到澄姐儿了?” 袁明珠:“只能试试,我家有一队护院都是好手,回头我令他们去追查。” 袁明珠不敢像慧姐儿这样乐观,澄姐儿那种情况,又时隔这么多日子,能不能找到,找到了是什么情况都不好说。 “嫁人真可怕!”慧姐儿幽幽说了一句。 “是啊。” 现代那一世有一句话:女人得生了孩子才知道嫁的那人是人还是鬼。 这一世更复杂,得娘家倒了才知道嫁的是人还是鬼。 两个小姑娘坐在凉亭里,一样的心有戚戚。 两个人坐了没一会,就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袁姐姐倒是会挑地方,找的地方可真凉快。” 说话的是固北李家的女孩儿。 跟她一起的都是小商户家的女孩。 大概是很少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席,来的人她们又只认识袁明珠,就巴着袁明珠不愿意离开。 想让袁明珠替她们引见其他小姐。 袁明珠一看也没有机会再说话,起身笑道:“我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略识得几个字,既不会赋诗也不会弹琴作画,只能躲一边藏拙了。” 大家就都符合着笑起来。 袁明珠拉了拉慧姐儿:“我们躲清闲也躲得够久了,也该出去看看。” 慧姐儿站起身,“走,带你见见李大人家的小姐去,人家可是真正的才女,可不像你,上个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至今对她中途退学还是一肚子意见。 她们俩之前是从北边上的九曲桥,这会沿着九曲桥往南走,到了一处花园子。 园子的东边都拿布障围着,这边没有隔开,树上还挂着些绢花香囊小灯笼等物。 远处的花树丛里,影影绰绰能看到些少年郎的身影,听到些变声或未变声的声音。 她们这边的情形在对面眼里大概也差不躲。 慧姐儿跟她介绍:“中间那个穿雪青色的就是李大人家的大小姐,她旁边那个梳丫髻是她继母生的妹妹。” 之前见到的那位面目平庸的李夫人是续弦啊! 看看李家两位小姐的长相,应该是各自随了各自的生母。 做姐姐的像谪仙一般,妹妹的长相虽也不丑,但是一对比就没得看了。 慧姐儿这番话是附在袁明珠耳边说的,旁边的人竖着耳朵想听,似乎都没听到。 固北李家的女孩冲着袁明珠撒娇道:“姐姐你们自己咬耳朵,都不给我们听,也说说让我们也听听嘛!” 袁明珠尴尬的看着被她攥在手里的衣袖。 慧姐儿咳了一声,“我是跟明珠说回头去她家做客,让她给我送帖子,我就能不去上学了。” 袁明珠怀疑她这是给自己解围的同时给自己找一个逃学的理由。 话都当众说了,她若是不答应就折了千户家的面子了。 点头道:“我那里新做了一些桃花胭脂,本来正想让人给千户夫人送去些呢,回头使人去的时候顺便请你。” 众人也知道她这是托词,却不能再追着不放,笑笑揭过了。 说着话就到了众人做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腊梅林。 腊梅花早就谢了,满树郁郁葱葱的叶子,其间结了不少种子。 看到她们过来,众人起身厮见。 各自找了位置坐了。 李家大小姐曼姐儿慢声细语的问慧姐儿:“你怎的才来,路上不顺利吗?” “来了一会了,刚才跟袁家妹妹说话没到这边来,她有些懒出门,几次参加宴席都没遇到她,一直说给你们介绍认识都没有机会。” 正说着话,对面的那群少年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面生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豆青色细布长衫,青色布鞋,头上一根木质簪子。 看眉眼跟曼姐儿有几分相像。 果然见他上前问道:“我们要去前头荷塘里摘几枝荷花,妹妹可要带几枝来?” 刚刚在池塘那里慧姐儿就要摘荷花和荷叶的,被袁明珠给拦着了。 一个是怕她栽池子里去,这么多客人再出丑,另一个也不想糟蹋了花儿。 今日来的人多,人人都摘些,一池荷花真经不起这么嚯嚯。 曼姐儿还未回答,慧姐儿就接道:“花儿还是长在那好看,你们只图一时痛快给掐了来,很快就枯萎了,哪有长在那里长长久久, 等它自己开败了,还能长出莲蓬来,你早早给掐了,看几日以后什么都没了。” 都是刚才袁明珠不然她掐花用的借口。 也是她就相信袁明珠的话,说出来比本尊说的还理直气壮。 一众要去掐花儿的少年,不知是太阳晒着了还是羞着了,脸有些红。 还是打头的少年应变迅速,回道:“如此一说还真是不适合摘花,那今日就不摘了,待过些时候莲蓬长成摘莲蓬也好。” 其他人也纷纷说好。 一众少年来了又去。 慧姐儿待他们一走,就拉着袁明珠和曼姐儿,“我们去看鱼吧,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有鱼,这里叽叽喳喳人多吵得头疼。” 曼姐儿有些犹豫。 袁明珠知道她是主家,估计被委托了重任,不好独自去玩。 说:“日头马上大了,别去了,回头晒黑了。” 慧姐儿本来就有些晒黑了,听了这话打消了去看鱼的想法。 “那不去了。” 问袁明珠:“桃花胭脂怎么做啊?” 袁明珠看看四周看过来的目光,“如今季节过了,没有桃花了,待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再教你做。” 限于原材料不足,程序也繁复,他们家没有经营桃花胭脂。 虽然没有经营,也会做一些送给相熟的人家或是作为赠品附在高端品中,所以这做法也不好向外说。 今日来的若没有普通商户家小姐,说了也就说了,大家顶多自己做来玩玩,不会有人拿去盈利,抢占他们家生意。 李大人今日请人的目的以有钱没钱衡量,来的按人头都得出钱,所以袁明珠就不想说。 慧姐儿想法简单,想不到其中的弯弯绕,“也行,要是太复杂我就不学了,你做好了给我就行。” 又问:“你做的桃花笺还有没有?若是有也给我和曼姐儿一些。” 袁明珠:“我不太用这个,做得少了,还剩了一些不多了,回头送胭脂去你家的时候都拿给你。” 底下拿手指掐了她一下。 这丫头,一点心眼子也没有,这种场合就大大咧咧讨东西,也不知道避着些人。 都给她,怎么分让她自己愁去。 果然就有人开口说也想要。 带头那个是袁明珠三嫂任氏的表妹,她家开的书肆,做的是带着墨香的生意,一家子也痴迷这些。 剩下的时间就缠着袁明珠讨论古籍。 谁让她把脂粉和桃花笺的做法都推说是古籍里得来的呢! 直到用了午饭,日头小了些,袁明珠才借口跟慧姐儿去看鱼躲开了。 一边百无聊赖的往鱼群里丢着鱼食,一边拎着慧姐儿的耳朵让她也长点心眼子。 跟着慧姐儿的丫头百寿:“明珠小姐别……,仔细手疼。” 袁明珠顺势把手拿下来:“你家百寿都比你聪明。” 百寿:“当不得小姐夸奖。” “我哪里知道有人会拿了去赚钱?”慧姐儿还委屈着呢! 她打小她祖父就挣了军功了,封妻荫子,一家子都脱离了普通人的阶层,没见识过疾苦,哪里会识得人间疾苦。 袁明珠说:“你回家问问千户夫人,明年春天我家设粥棚施粥,她愿意不愿意来?” 这孩子,也该见识见识民间疾苦了,不然都养成傻大姐了。 到时候粥棚干活的除了各家的仆从,还有各家的夫人小姐。 也能赚个贤良名声。 请了千户夫人的好处,到时候维持秩序的人就不愁了。 本来她想请戚老夫人主持的,现在看着,戚老夫人应该没有心情参与了。 慧姐儿说:“我会去问问。” 又再三叮嘱她:“别忘了给我下帖子,请我到你们家去玩,最好能找个借口让我在你们家多呆一段时间。” 她主要是想第一时间就知道找澄姐儿的结果。 袁明珠思索了一下,“如今木槿正开花,就说请你来我们试着做洗发露。” 慧姐儿拍手:“好啊好啊!就这么说,这个借口好。” 百寿在旁边听了,心说:袁家这个姐儿这么就长了这副玲珑心肝? 难怪刘家太夫人想替她家长孙求娶这位。 袁明珠当着百寿的面说这个理由,百寿回去肯定不敢瞒着他们家夫人。 到时候不管千户夫人同意不同意慧姐儿来,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百寿正想着这些呢,就看到一个穿着长衫的少年往这边走过来。 待走近了,看到来的正是刘家的少爷。 袁明珠和慧姐儿是对着池塘站的,背对着来人。 百寿看到刘永昶开口提醒道:“刘家少爷来了。” 袁明珠和慧姐儿齐齐回头。袁明珠和慧姐儿是对着池塘站的,背对着来人。 百寿看到刘永昶开口提醒道:“刘家少爷来了。” 袁明珠和慧姐儿齐齐回头。袁明珠和慧姐儿是对着池塘站的,背对着来人。 百寿看到刘永昶开口提醒道:“刘家少爷来了。” 袁明珠和慧姐儿齐齐回头。袁明珠和慧姐儿是对着池塘站的,背对着来人。 百寿看到刘永昶开口提醒道:“刘家少爷来了。” 袁明珠和慧姐儿齐齐回头。 484、簪子 袁明珠心下狐疑:这个并不是刘永旭当日摘去的簪子。 她的那只簪子是蝎子的,做得十分逼真。 当时那倒霉孩子拿走的时候似乎还嫌弃了一句,只是那时候她突然被抢了东西,没有注意听。 就是今日出门前她娘还说呐:上回就是听你的,戴那个劳什子蝎子,不够吓人的。 虽然疑惑,袁明珠看着少年略弓着的身形,手在大脑之前先有了意识一般伸出去去拿。 等反应过来,手顿住。 刘永昶看着那只泛着珍珠一般莹光的手,指甲光洁,带着些淡粉色,并不似许多女孩那样涂着蔻丹,耳朵悄悄地红了。 看向自己拿着簪子的手,跟女孩的手形成强烈的对比。 袁明珠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但这簪子不对,她也不好拿回去。 拿起来看了看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丢过簪子,就是那日龙舟赛戴着一支蝎子的簪子,暇姐儿说喜欢,我就给她玩了。” 又问:“暇姐儿今日怎的没来?” 突然想起来,不仅没看到刘家的暇姐儿,铁官府的润姐儿也未看到。 刚进园子那会铁官府太夫人可是说他家大姐儿也来了的? 她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太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只是她被慧姐儿说的消息一打岔,忽略了这事。 袁明珠问完就后悔了。 大宅门里的阴私事不好窥探,尤其刘任戚三家休戚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澄姐儿和暇姐儿的外祖家都是任家,如今澄姐失踪,另外两家的女孩儿只怕也不好受。 “小妹被旭哥儿带了去前头庙里上香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袁明珠舒了一口气,前头不远就有一间寺庙,香火鼎盛。 几人大概是替澄姐儿祈福去了。 袁明珠问暇姐儿就是给刘永昶递个台阶,他听了果然收回簪子:“大概是我弄错了,回去再问问暇姐儿。” 翩然而去的少年,走到无人处摸了摸衣袖内的两支簪子。 其中一支正是袁明珠被旭哥儿摘去那支蝎子簪子,另一支则是刚刚他拿给袁明珠的那支。 上次龙舟赛归来,他听小妹告状说旭哥儿又欺负了袁家的二小姐,把她的簪子摘了来,就教训了弟弟。 听祖母说今日袁二小姐也会来,他就打算趁着今日把簪子还了,也替弟弟跟她道个歉。 出门前却鬼使神差一般打开了箱子,从中拿了母亲生前替他备下的给以后他媳妇插簪用的簪子。 回头看看池塘边,两个女孩还站在柳荫下给水里的鱼投喂着鱼食。 魏千户的女儿说了句什么话,女孩先是震惊似的愣了一瞬,然后扑上去抓着人家揉搓。 之后两个人一起往他这边看过来。 刘永昶知道她们是在看他,加快速度拐过了一丛牡丹花后头。 慧姐儿知道两家想议亲,从她娘那儿听来的。 内宅的妇人们操心最多的就是婚丧嫁娶,最是善于观察这种事。 哪两家的主母到一起以后总避着其他人说悄悄话,准是有情况,不是做媒人牵线搭桥就是两家彼此有意思。 慧姐儿拿着袁明珠打趣:“刘家大哥这是找着借口给你送簪子吧?我看那簪子不是新样式,估计是前头刘少夫人留下来的,真是用心良苦哈!” 袁明珠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胡扯什么?” 乜了她一眼,“你不是自家想嫁人了,故意拿我说话吧?” 慧姐儿:“你们两家都要议亲了,还想瞒着啊?” 袁明珠被这话震呆了。 一下子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她可真是一叶障目,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跟刘家结亲的肯定得是望族,忘了自己家也不差,也是后起之秀。 难怪她观察了这么久都没发现那个疑似来相看的人,原来对方早就来了,估计他们家搬家那次就是在相看。 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 被慧姐儿笑得有些恼,作势要去掐她的脖子,两个女孩打闹起来。 闹完了再看刘永昶离开的方向,只看到一片淡竹色的衣角。 对于出嫁,女孩们大抵心情都差不多,又向往又恐惧。 慧姐儿把丫鬟们打发离远点,揽着袁明珠的胳膊,“刘大哥长得挺好看的,以后你们俩的孩子一定更好看。” “我娘说了,刘家就算好的了,除了他们那个继母不太省心,其它没有糟心的事,不过她那个继母算不上事,一个没孩子的女人,不必理会。” 慧姐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睑垂了垂。 她娘说这话的时候是看中了昶哥儿,想跟刘家结亲。 后头李大人来了武安府,她娘又看好李家的长子,却觉得李家那个继母不是个安分的,怕她嫁过去吃亏。 李家的继母也怕长子有个得力的岳家以后不好拿捏,在媳妇跟前也不好端婆婆的款,对这门亲事也不很乐意。 有人过来,两人打住话题。 “热死我了。”刘永旭咋呼着。 蹲到水塘边撩了水洗手。 一边洗一边问袁明珠:“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其它人呢?” “都在园子里腊梅林那里。” 他洗着手,看到旁边站着的润姐,撩了水泼她。 受了欺负的润姐儿躲到袁明珠身后,“二表哥你又欺负人,回头告诉大表哥打你。” 旭哥儿混不在意,做了个鬼脸,撩了水开始洗脸。 袁明珠知道了两家的意思,不好袖手旁观,扶着润姐儿的肩膀说:“回头告诉老夫人打他,润姐儿别生气了。” 又说旭哥儿:“你一头热汗,不能拿凉水洗,凉水激着了回头仔细头疼,这池子里的水是上山下来的山泉水,本身就凉,这里又是柳树荫下没有日头晒着,肯定水是冷的,快上来。” 旭哥儿知道水冷,自觉理屈,也没敢犟嘴,乖乖听着上了来。 暇姐儿却知道她这个二哥素来就是个犟头巴脑的犟头筋,在外头装得规矩。 只要熟了就原形毕露,无法无天。 且最烦别人说教,被多说两句就撂脸子,祖母都管不好。 暇姐儿拿了帕子递给她二哥,旭哥儿拿了帕子把脸上的水擦了。 暇姐儿站在一旁偷偷往袁明珠身上瞧。 这里河风吹得冷,袁明珠撵了旭哥儿:“你哥哥刚走一会,你去找他吧!” 拉了润姐她们:“我们去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赶紧给隔开,省得又吵起来。 等宴会结束,刘老夫人和陶氏一起领着各自的小辈下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袁明珠被挤到了昶哥儿身边,两个人都目不斜视的走着。 刘永昶比她高了一个头,眼睛的余光看着女孩粉嫩的耳珠,耳朵又悄悄地红了。 刘老夫人看着双双站在一起的两个小儿,一般俊秀的容貌,犹如金童玉女,一贯严厉的面容上也忍不住带出三分笑容。 目送着袁家的马车走了,才带着孙子女们上了自家的马车。 袁明珠坐在马车上,被曾祖母和大嫂看得脸不争气的红了。 再心里给自己催眠:什么都没干,你个没出息的,心虚什么? 三辈子第一次有人给她送簪子,不能不让人害羞! 还好曾祖母和大嫂什么都没问,让她脸上的热度慢慢消下去。 回到家,袁明珠就把五月招了来,“跟我去库房里看看库房里的东西要不要拿出来翻晒。” 五月跟着她去了专门放原材料的库房。 这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是阖府最安全的地方,只怕一只老鼠都别想进来。 芸香带着人去整理原材料,袁明珠带着五月站在院子里,把今日从慧姐儿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 “你今晚就带着人去找你叔叔,查清下冰雹那天守备府周围都有什么异常。” “还有御马街胡……。” 想让他查查守备府胡姨娘娘家近日有没有异常。 袁明珠说着,突然想起来姚家的老宅就在胡家宅子隔壁。 姚家老宅废墟里扒出来的那几具无名尸。 据说姚家的人都不知道死了的是什么人。 “胡家那边我请太爷去衙门打听,你们查守备府那边就行,注意别让人发现了行藏。” 他们就是多管闲事,别回头让人怀疑上就糟了。 戚家一个守备府不足为虑,之所以各方对戚守备趋之若鹜,还是看中他是忠义伯府的大少爷。 他再不受忠义伯看中,忠义伯也不敢越过他给其他儿子请封世子,也能使一个“拖”字诀。 等再过些年,他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再以无嗣为借口给卢氏的儿子请封。 袁明珠只想救下澄姐儿,可不想掺和别人家的家务事。 让人怀疑他们是忠义伯指使的就糟了。 当初给小任夫人药方,也是想让她多活些时日,别早早给人家腾位置,也能多照看两年那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小任夫人照着她们当初的约定照顾了澄姐儿两年,澄姐儿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 也是,有些事并非人力可以扭转的。 “是,在下知道轻重。” “你们查一查,守备府的琉璃和秀春还在不在。” 琉璃是澄姐儿身边的丫头,秀春是小任夫人的丫头,如果她们还在就方便多了。 据小任夫人所说,她们俩还是个好的。 交代了一番之后,他们也进了库房看查看结果。 梅雨季节该结束了,趁着有晴好的天气就得拿出去该晾的晾该晒的晒。 库房里放了许多木头垫板,周围还放了防潮的灰包,有些还用油纸裹了防潮,霉变的情况并不严重。 管着库房的不知道袁明珠为何突然来查看,正心下惴惴,看到没找到毛病才略放了心。 她素日也用心维护了,只是天气又热又潮,不是用心就能完全避免损失。 能做到减少损失就是好的了。 只是这个道理不是内行人不会懂,她就怕二小姐年龄小不懂吹毛求疵,那她可就冤枉死了。 袁明珠看看情况,颔首道:“维护的挺好,那看出用了心了,回头找李管事拿一吊钱的赏银。” 领着人走了。 袁明珠回后院,五月去安排她吩咐的事不提。 袁明珠站在桌案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写在纸上:三角眼来了武安城,一直下落不明; 姚家宅子里死了人,姚家人是真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还是装作不知道? 死的这些人跟姚家有没有关系?又跟三角眼有没有关系? 胡家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京城忠义伯府呢?又有没有干系? 忠义伯府跟安定侯府有没有勾结? 她觉得还是得给顾重阳写一封信,提醒他注意防备着安定侯府跟忠义伯府勾结,也是让他帮着落实一下安定侯府跟忠义伯府关系如何。 写了信做好记号,拿火漆封好,交给芸香让她送去绸缎庄。 杜氏说她:“这么晚了还让她出去,真是想着一出是一出。” “现在下了凉了,正该出门,我今天看慧姐儿身上的衣料挺好,让芸香去也去看看有没有好的料子来,现在的衣料都太厚了,穿着热。” 杜氏点着她的额头,“就会瞎花钱。” 倒是没拦着不许去。 只吩咐芸香:“一会该吃饭了,别耽搁太久。” 芸香去了不久就回来了,进了书房给袁明珠回复:“信已经交给掌柜的了,掌柜的让奴婢给带回来这个,” 说着把一个长形的黑色布包递给袁明珠。 布包不大,大概就折扇小一些。 袁明珠以为里头装的是扇子呢,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杆玉柄的狼毫。 袁弘德推门进来,看到她手里笔:“什么时候买的笔?” 过去观赏了一番。 袁明珠:“我哪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真说用得趁手的,还是竹杆的毛笔,不仅轻重正合适,用起来也泼辣,不要总小心着摔坏了。 这玉杆的笔跟刀剑鞘上镶着的宝石一样,都是累赘。 袁弘德把笔还给她,袁明珠让芸香收起来。 袁明珠正要找曾祖父请他去帮忙打听姚家死的那些人的情况。 也不敢说真相,只说:“那姚家之前就想谋我们家的作坊,如今他们家老宅里不明不白死了这么些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怕再是有什么阴谋,曾祖父抽空去找人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485、避嫌 “明日你代我去一趟码头,我去衙门找人打听。” 袁弘德应得爽快,让袁明珠有那么一瞬间的愧疚。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她压下了。 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更不愿意他们扯入这种肮脏的事情里。 曾祖父母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人,即使当初身处乱世那种艰难的处境,也不愿意接受宋家庇护,执意下山谋生。 她希望她能保护好这些美好。 次日一早,袁弘德带人打听消息去了,袁明珠则带着人往北关码头过去。 码头上前些日子有商人运来一批竹制品,船在过闸口的时候被抢道的其它船撞毁了,勉强到了北关码头就只能进港维修。 这批货物就卸到北关码头的货仓里。 郭恒生受人之托,替货主和船家找渠道销售,减少损失。 袁家本来不需要什么,就是不好推脱,才由她走一趟选上几件。 到了码头仓库区,陆陆续续有人或徒步,或乘车前来。 有些是受人之托前来帮忙的,有些是得知有优惠前来选购的。 袁明珠见了郭恒生,就叫九叔和另一位充当车夫的大生一起往车上装货。 本就是卖一份人情,也不用精挑细选,装满一车就好。 回去也是分给家里仆役们使用,由大生和九叔去选,他们更知道各家都更需要什么。 大生和九叔装了一些以后走过来,“二小姐,里头有几架凉床,小的看着还不错,要不要挑些?” 他们挑的都是竹篮、竹筐,竹柜、竹椅……,这些小物件,都是按着人头选好了数量,那些安乐椅和竹榻之类的大件,都没敢选。 袁明珠听说还有竹榻,“我们也进去看看。” 待进了仓库,看到不仅有竹榻,还有两架做工精美的竹制屏风。 见袁明珠穿戴不俗且身旁奴仆前呼后拥,管事的不敢怠慢,上前招呼。 “姑娘可是看中这屏风了?” 介绍道:“这两架屏风是专门给客人定做的,不过船浸了水,屏风放在舱底受了水……。” “不过没有损毁,一点印迹也没有,小姐可以验货。” 袁明珠走到屏风跟前仔细看了,没看到鼓胀变形。 正如管事所说,就明白告诉了受过水,也找不到一丁一点印迹。 袁明珠仔细看了两架屏风,一架莲花童子抱鱼图,一架百子戏婴图。 应该是哪家内宅子嗣艰难,定了去求子所用。 袁明珠有些意动。 这两架屏风看着就是名家手笔,名家雕的这样的大件可遇不可求。 她姐姐正在跟大哥的一个同窗议亲,对方京城人士,家中独子父母早亡,由族中抚养长大。 人口简单。 袁明珠盘算过了,到时候给姐姐在京城里买一处小宅子,再置上些家什。 至于土地,京城寸土寸金,土地都被大户占着,他们可以去周边给姐姐买些田地做嫁妆。 这两架屏风,可以买了给姐姐做嫁妆。 不过,这样贵重的物品,得打听清楚来路和去处,不然容易惹麻烦。 袁明珠直起身,“东西是不错,就是这样贵重的东西不知道用了犯不犯忌讳。” 管事被问的一哽,心说:一个竹制的物件,上头就只镶了些螺钿,填了些漆,其余金珠玉器皆无,能犯什么忌讳? 管事不知,就是这屏风没镶金嵌玉才值钱,若是镶了金玉,反而落了下成。 管事刚想说话,就看到对面的女孩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他一下子明白了对方想问的是什么。 再施一礼道:“姑娘只管放心,这架屏风是京城里有人定做好送去鲁地送人的,出了意外以后我们已经跟货主交涉过了,不会惹麻烦。” 管事极力推销。 船搁浅在此,找了中人就是想把这个大件出手。 可是中人推荐的那些人自持身份,要么根本没来只让家中管事来了,要么来了也不愿意进仓房里亲自挑选。 还有就是像这姑娘家这样,派个家里不管事的来,这样的都算是慎重的了。 管事的看袁明珠一个姑娘家,也没太抱希望她能做主买下。 只觉得她能回去跟大人商议一下,还有能买下的可能,才废了一番口舌跟她解释。 说完果然见这姑娘沉默了一会。 袁明珠沉默不是做不了主,而是在分析鲁地谁可能是这两架屏风之前的物主。 身份尊贵,子嗣不丰。 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不多。 袁明珠知道是谁了! 心说:都说鲁王性情暴戾,看来传言不假,要说受水,只有船上的船工们知道,把这些人的嘴巴封住,鲁王府哪里能知道? 可听这管事的说法,情愿多费些功夫或是损失些钱财也不敢拿受水的东西糊弄。 足可见送礼的人慎重。 鲁王一个外地的藩王,谁这么上赶着巴结他?真是有意思。 知道不会惹麻烦,袁明珠对管事的说:“价格合适的话这两架屏风我都要了。” 让郑妈妈去跟管事议价。 她则带着其他人去库房里挑选其它东西。 大生看主子越挑越多,为难的说:“二小姐,这么多东西车上装不下了!” 袁明珠看看,还真是。 只觉得这家的货物做工精细,样式古朴,一不小心就挑多了。 而且家里哥哥嫂子多,要买就得一家一个,不好厚此薄彼。 对大生说:“去马蹄巷再赶一辆马车来吧。” 大生忙赶去马蹄巷赶车去了。 等车马辚辚到了城门口,看到城门口排了百余米的长队。 袁明珠让九叔去前头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九叔回来,“禀二小姐,城门口那里之前发生了一起斗殴,听说是御马街胡家的大老爷被歹人当场砍杀了。” 袁明珠如今听到胡家这些人家的消息就想得复杂,这当口,胡家大爷被人杀了,任谁都会觉得有内情。 “什么人干的?” “人跑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九叔回答的干脆。 袁明珠也不多说。 估计大家谈论的都不是好话,九叔不敢跟她说。 胡家二房的姑娘进了守备府做姨娘,还怀了孩子马上生产,她亲大伯被人在城门口杀了,就是做个样子,官府也得严加盘查。 按说只出城的盘查就够了,官府为表慎重,进城的车也按个搜。 他们家的车上也没有违禁的东西,袁明珠并不担心,枕着车窗,看着缓缓移动的队伍。 城门口还贴着之前姚家老宅那七具无名尸的寻人启事,经过半个月来的风吹雨淋,有些损毁脱色。 有阻在那里的人无聊之下,就站在下头看着寻人启事。 还有识得字的人被人央着大声读着。 车外头九叔喊了一声:“二小姐……?” 郑妈妈问:“什么事?” 九叔:“没,没事,马上到我们进城了。” 袁明珠:“城门口人多拥挤,把车赶慢点。” “是。” 袁明珠看到城门洞那里有新垫上的土,旁边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那里应该就是胡家大爷被杀的地点。 当着守城门的衙役行凶,也不知道凶手是个什么心理? 不过守门的这些人日常就是个摆设,尤其如今天热,早找地方喝茶纳凉去了,都没有旁边开茶摊的认真。 袁明珠听到前头大生跟差役说:“差爷,我们这三辆车都是桥泗巷袁家的,今天陪着二小姐出城去选购竹器。”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后头袁明珠坐的车。 袁家的三辆马车都挂着他们家的标记,城门口的差役跟九叔都熟识,往日也没少得袁家的好处,离着老远热情的跟九叔打招呼。 袁明珠吩咐九叔:“给差爷们拿点茶钱。” 九叔拿着钱过去,隐晦的递过去,“大热天的各位辛苦了,我们二小姐坐后头车上。” 陪着把前头两辆车都查验了。 轮到袁明珠这辆车,差役象征性的撩了撩帘子就挥手放行了。 待回到门口,邻居们看到他们家买了许多竹器都出来看。 看到那两架屏风,都夸好。 问了价钱,比世面上的竹器是便宜一些,都要去买。 若是往日九叔早就热情的跟人介绍怎么走了,他今日却有些寡言少语。 袁明珠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对郑妈妈说:“你和九叔看着把竹器都搬下来,尤其那两架屏风,仔细着些别碰坏了,把数量记好了给我。” 袁明珠回去洗漱了,换上舒适的家居衣衫。 坐在圈椅上看着九叔和郑妈妈记好的单子。 拿着笔开始分配。 “这些小物件除了给厨房留下四个竹篮其它的按人头分了,住在后头裙房里的让自己来领,住马蹄巷的让马车捎回去,其它地方的九叔给送去。” “这张安乐椅,放太爷的书房里去,竹榻各房一个,屏风和多的先放库房里。” 郑妈妈自去安排,袁明珠叫住九叔:“九叔你先别走,我还有些事交代你。” 待其他人都走了,袁明珠端茶喝了一口。 九叔听着二小姐把茶碗刮出声响,两条腿直想打摆子。 看看屋里没人,二小姐身边的芸香站在廊下。 往前走了走,说:“二小姐,那城门口贴的寻人启事,找的像是我们下冰雹那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那些人就有一个穿的褐色的衣衫,脚上穿的也都是油靴。” “那女子穿的就是桃红色衫子,浅绿色裙子。” 九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过那天的人是八个人,还有一个矮个子穿着油衣,俺没看出是男是女。” 袁明珠蹙眉,又详细问了一遍。 吩咐他:“这话我没问过,你也不知道,我们那天什么人都没遇到。” “是,大风大雨的,什么人都没遇到。” 袁明珠:“你下去吧。” 矮个子是谁?是澄姐儿吗?那些人都死了,她去了哪里? 袁明珠无意识的抓着茶碗,好半天才发现茶已经喝完了。 想了半天才慢慢放下茶碗,喊芸香过来伺候笔墨。 她在京城没有人手,想知道的事只能依仗顾重阳。 袁明珠让他帮着查一下戚守备被调去做什么,把京里有人给鲁王府送屏风的事说了做让他做事的报酬。 考虑着以后还是得扶持自己的人手打听消息。 她跟刘永昶开始议亲,再直接书信往来就不合时宜了。 想到这些,往芸香看了看。 芸香被看得莫名其妙。 “牛二蹦在京城还习惯吧?” “还,还好吧!” 不知道二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问牛二蹦的情况。 想想觉得是准备对牛家的人下手了,拿贼拿赃,如今正是棉花收获的季节,牛家那些人不会老实的闲着。 袁明珠说:“牛家的事你经手不合适,免得以后跟……生隙,我准备把你也调京城去。” “二小姐,是他父母自己立身不正,他指着什么生隙,若真是心里有埋怨,那他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能避开还是避开吧,让你去也不仅为这事,我在京城也需要培植些人手,不能什么事都靠着顾……,安阳侯世子。” 这是她第一次私下里说话还称呼顾重阳为安阳侯世子,往日她只有在曾祖父母跟前才这样称呼他,私下里都是直呼其名的。 袁明珠:“以后我不方便跟安阳侯世子直接往来,有什么事通过我们自己的人传递书信。” 芸香:“是。” “我会选一些人手给你带过去,你有看好的人也可以告诉我。” 芸香偷偷觑了觑她的面色,一一应下。 “燕草最近怎么样?在老宅还安分吗?” 芸香摇摇头。 “她跟老宅那边的人暗示她是被派去那边管事的,整日就支着嘴让别人干活,自己什么也不干。” 袁明珠微愕。 “她倒是精明。” 就是聪明没用到正处。 她喜欢聪明人,聪明人用起来比愚笨的人好用多了。 但是她不能容忍有歪心眼。 对芸香说:“找个人暗示一下燕草,让她想办法把牛家的人拿住,跟她说办好这件事说不定我一高兴会原谅她之前犯的错。” 芸香:“是。” 看她还不走,袁明珠问:“还有什么事?” “燕草以前就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跟谁都合不来,只燕柳被她哄着跟她好,后头因为糕点的事更是把人都得罪了……。” 下面的话芸香没说,根本找不到适合去给燕草传话的人。 486、钉子 “哦?”袁明珠倒是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燕草是极聪明一个人,没想到她会愚蠢至斯。 一个篱笆三个桩的道理都不懂。 举凡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大奸佞,哪个不是结党营私,拉拢一批人,以利相诱,才能陷害排挤忠良,进而把持朝政。 就像安定侯府,就是这样做的,也因此,需要大量财力在背后支撑。 只可惜是皇上在利用他家,让他兴风作浪却不会让他呼风唤雨,才有他们现在左支右绌的窘境。 太孙那边却正好相反,他是皇上选定的储君,却又不是名正言顺,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也不敢结交权臣,怕引得皇上忌惮。 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孙就更加如履薄冰了,他的权势是皇上给的,看似无尚荣耀却如无根之萍,皇上若想收回,随时随地可以收回。 为了避嫌,太孙一直没有拉拢自己的势力。 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这道理放在其它地方也一样。 袁明珠扣击着桌面,经这事启发,她大概猜到屏风是那一方要送与鲁王府的了。 觉得燕草这样的人似乎也不是不可用。 对芸香说:“你去绸缎庄把信送了。” 又说:“燕草不是暗示别人她是被派去管事的吗?你去看看九叔走了没有,若还未走让他先送你去绸缎庄,顺便再跟他说一声,送去柳树湾的竹器交给燕草,让她负责分配。” 芸香微愣了愣,回道:“是。” 芸香去安排了。 出门跟郑妈妈走了个对面,郑妈妈手里拿着个玩偶,问她:“九叔还未走吧?” “没呢,骡子得歇歇,饮些水才好再使唤。” 郑妈妈目送着芸香走远,才掀了帘子进屋。 袁明珠看她来了,最先入目的倒是她手中拿着的布偶。 有些眼熟。 郑妈妈看她看过来,把布偶往前递了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去马蹄巷的,放在那边的马车上有些日子了,都脏了。” 又说:“回头让洗衣的婆子拆了洗洗再给您拿来。” 袁明珠随口应了。 她的布偶多,每回做出来的新布偶都要给她留下一两个,她对这些又不是在在意,有时候来了客人讨要她也会随手就赠了人。 所以身边来来去去的布偶不知凡几。 她们如今也大了,除了年龄小的润姐儿身边的奶娘偶尔还会来讨要,慧姐儿她们早就不愿意玩这个了。 跟郑妈妈说起正事,“京城那边姐姐正在议亲,只怕事情不少,我想让找个人和芸香一起过去帮衬一下姐姐。” 郑妈妈心里一惊,先想到是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回顾了一番自己近日的作为,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知道二小姐是真的要调派人手给大小姐。 这样说是想让自己选择,或是毛遂自荐或是说个不想去的理由。 她的去留真不好自己做主。 不过她在此间的任务基本做完了,应该能跟上头报告功成身退。 若是能从这里离开,到了京城再找个机会赎身,正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些,躬身道:“二小姐,若是信任奴婢,奴婢愿意跟着芸香一起走这一遭,只是……。” “妈妈只管放心,肯定不会让你们骨肉分离,妈妈若是愿意去,可以带着春英他们。” 郑妈妈松了一口气。 “听从二小姐调遣。” 从屋里退出来,郑妈妈看看院子里四角的天空,竟有些不舍。 她的差事早就可以结束了,只是她因着私心,一直拖着没有走。 袁家人宅心仁厚,上下对奴仆都很和善,她的一双儿女在这里生活得十分好。 她也受到重用,做着二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 只是这些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郑妈妈回神,才想起得拿了布偶去让洗衣婆子洗,想起来布偶落在书房里了。 回身去拿,看到二小姐拎着布偶走了出来。 “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见二小姐眼神里黑漆漆,似乎藏着暴风雨前的平静,郑妈妈没敢耽搁,打了帘子把她让进去。 给站在廊下的春英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着别让外人进来。 袁明珠把布偶递给郑妈妈。 郑妈妈不知所以,但是也放心了,二小姐不是找她说她的事。 袁家哪哪都好,尤其陶氏更是宽厚,偏有个二小姐智多近妖,她们一直小心翼翼,依旧日日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就被揭露出来。 郑妈妈敛了心神,接过布偶,那眼神询问给她布偶做什么? 袁明珠:“守备府戚家的大小姐澄姐儿在下冰雹那日走失,这个布偶是澄姐儿的,妈妈是在哪里拿到的布偶?” 郑妈妈自忖她是袁明珠身边第一心腹之人,二小姐打哪得到的消息,知道守备府家大小姐走失的?还一直瞒着别人? 是喽,应该是去半山草堂做客的时候得到的消息。 难怪总是避开别人指派五月和芸香去做事。 让她内心惴惴,还以为自家暴露了,二小姐让人调查的事他们呢! 郑妈妈跪在地下,心思百转。 原来郑妈妈刚才跟袁明珠说话的时候,随手把布偶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后头被袁明珠要调她们去京城的消息一震,走的时候把这茬给忘了。 袁明珠正要拿了让春英给她娘送去,发现这布偶的布料有异。 做这个布偶的布料还是梁氏的嫁妆里的布料。 袁明珠早期做的布偶,所用的布料都是梁氏的嫁妆,后头批量做了拿去出售,再不好占梁氏的便宜,就从外头购买的布料。 也就是说用梁氏的布料做的布偶就那么几个。 郑妈妈定了定心神,“这布偶是刚刚搬那些竹器的时候从车上拿下来的。” “哪一辆车?” “就是那辆临时从马蹄巷调来的车。” 袁明珠冲外头吩咐:“把马蹄巷的车夫叫来。” 想想又改口道:“我亲自去看看。” 自己撩了帘子就往外走,郑妈妈忙从地下爬起来跟上。 还好车夫等着蹭一顿午饭,还没走。 袁明珠先是看了车,这辆车是下冰雹那日她们坐的车。 车夫被喊来,弓着身子站在一旁,“这车淋了大雨,里头的坐垫和车板都湿了,李管事就让换了一辆车给您使, 这辆车一直放在马厩旁边的棚子里,上头的车篷子也被拆了下来晾晒。” “中间有人动过它吗?” 车夫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一般,“没有,这些日子总是下雨,路上不好走,没有进货也没有出货,没用过车。” 不是二小姐突然让人叫他出车,他最近的小日子别提多清闲了。 袁明珠挥手让他下去。 郑妈妈也肃着一张脸,走在袁明珠身后。 谁把布偶放到他们家车上的?什么时候放的?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袁明珠拿着那个布偶仔细观察着,布偶的边已经磨毛了,就凭这一点是澄姐儿日常拿着的那个无疑。 别人家不会磨毛了边还给孩子玩。 当初这个小鹿的布偶她就只做了两个,一个给了澄姐儿,另一个做的有些瑕疵的被慧姐儿拿了去。 这个是没有瑕疵的。 布偶上头还有干了水渍。 袁明珠摸着那些水渍,对春英说:“去看看贺五月回来了吗?回来让他来见我。” 郑妈妈最先想到的是安定侯府的狗腿子,“是不是安定侯府的人干的?” 那个李琦还没查到踪迹。 她担心是安定侯府的人绑了戚大小姐,嫁祸给他们家。 袁明珠摇摇头,吩咐她:“把这个销毁了。” “是。” 拿了袁明珠平日裁纸的刀,把布偶割开,把里头的棉花拿出来,端了平日焚烧信件的火盆,把布偶的外壳当着袁明珠的面给烧了。 然后检查了布偶里的棉花,“二小姐,里头没有东西。” 郑妈妈把棉花拿出去赏了院子里粗使的婆子。 袁明珠看着她走出去,隔着帘子看着她站在院子的角落里跟那婆子说话,眼神幽深。 五月匆匆赶回来。 “二小姐,还没查到有用的东西。” 袁明珠:“那件事不着急,你先点些人手过来,我要用。” 拿两只银锭子出来放到他跟前。 把贺五月吓得直冒冷汗,“这,这……?” “给跟去的人分了,拿了银子都管好自己的嘴。” 贺五月吞着唾液,瞄一眼袁明珠的脸色,心一横把银子揣起来。 待吃了晚饭,袁明珠回到后宅。 今日买回来的竹榻已经清理干净送了来。 她盘腿坐在榻上,吃了一只新送来的杏子,味道很甜。 指着杏子:“送些去书房给我哥哥们。” 春英笑着拎着篮子,“奴婢去吧!” 今日她娘说了,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她得把这个消息给弟弟说一声。 等到该就寝了,芸香都开始给袁明珠铺床了,春英还没有回来。 期间五月让人给送进来一匣子东西,袁明珠看了一眼放到了一边。 郑妈妈到院门口张望了几回了,也没见着人回来。 向袁明珠请示:“二小姐,春英这丫头又不知跑哪贪玩去了,奴婢去找找她。” 却看到袁明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妈妈没有要跟我说的吗?” 郑妈妈的脸在烛火的照射下像是在扭曲,颜色煞白。 “噗通”跪倒在地。 到了如今她也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脚。 袁明珠见她还算老实,问:“你是谁家送来的?” 郑妈妈刚想说话。 袁明珠把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女孩的嘴唇红润而柔软,带着水盈盈的光泽。 说出来的话也带着软糯。 “说实话,我最不喜欢人说假话了。” 尽管如此,郑妈妈也不敢轻视她。 磕了个头,嘴却抿得向蚌壳一样。 “呵,不想说?” “春盛和春英是你亲生的吧?” 软糯的声音里满满的威胁。 从之前秦家和冯家那两家的例子里,袁明珠知道这些安插进来的钉子,所带来的孩子最好是亲生的,为的是不露出破绽来。 袁明珠让芸香把之前五月送来的匣子拿来,冲着她抬抬下巴:“拿给郑妈妈看看。” 郑妈妈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瘫坐在地上。 袁明珠:“我不揭穿你,你依旧照着我们原本定下的日子跟着芸香去京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到了京城就离开我们家,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一个。” 郑妈妈再磕了一个头,“奴婢的任务本来就已经结束了,奴婢准备到了京城以后帮着大小姐准备好出嫁事宜就带着孩子离开。” 袁明珠不想追究真假,那些京城里的贵人,她不想招惹也惹不起。 她挥挥手:“你下去吧,这边不用你伺候了,你准备好,出发的日子我定好了会告诉你。” 郑妈妈站起来,想想不甘心,问:“奴婢自觉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您是怎么发现的?” 袁明珠看了她一眼,“最早知道你识字的时候我也怀疑过,让芸香注意了你一些日子,没发现异常,我就放心用你了。” 袁明珠是真放心,一直拿她当心腹,不然作坊里的是也不敢都交给她去办。 袁明珠庆幸,多亏着她不是安定侯或是大胡氏的人,不然损失就大了。 即使发现了灭了口也晚了,看这些从他们母子三人房里搜出来的东西,他们没少往京城传递消息。 “之所以发现你是别人安插进来的,是你今天销毁那个布偶。” 郑妈妈一脸茫然,不知道那个布偶怎么了。 “你当着我的面烧毁布偶的外壳,跟你往日做事的习惯不符。” “你平日没有这么……,”袁明珠想着措辞,“没有这么避嫌。” 是从袁明珠跟她商议了要把她派往京城以后,她就开始用力避嫌了,没有当着袁明珠跟她闺女说去京城的事,却当着她把棉花送给婆子。 “按说你是我分派去京城的,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 郑妈妈低着头不说话了。 袁明珠其实还有许多疑问,不过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她怕问了以后,跟顾重阳之间就有再也没法弥合的猜忌。 这样最好,大家都粉饰着太平,她就当郑妈妈只是汉阳公主府派来的,中间没有顾重阳什么事。 至于为何郑妈妈要选在她开始议亲这个敏感的时间离开,就当是巧合吧! 他们本也没想攀那个高枝,问心无愧。 487、天理昭昭 刚打发了郑妈妈,正房那边曾祖母就让吴妈妈过来催了,“二小姐赶紧睡吧,时辰不早了,那竹榻睡着凉,不能久睡。” 芸香送走吴妈妈,回来看到袁明珠正对着镜子照着。 劝道:“二小姐,今日天晚了,镜子里模糊看不清楚,明日天亮了再照吧!” 只当她是长大了,突然知道爱美了。 袁明珠摸摸铜镜。 铜镜昏黄本来就照得人影不清楚,再加上灯光昏暗,镜子里更是只能看到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把镜袱放下来,“还以为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原来不是。” 语气里满满的自嘲。 “二小姐本来就好看。”芸香说得十分认真。 逗得袁明珠笑起来,捏捏她的鼻子,“芸香之美我者,私我也。” 由芸香伺候着卸了钗环睡下。 这一夜她睡得着实不安宁,一忽儿想起当日在京城汉阳公主府的情景。 一忽儿又想到五月带人去马蹄巷也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翻来覆去半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虽睡得少,到了平日起床的时辰还是因为心里压着事到时候就醒了。 坐在镜子前,新选上来的小丫头看着芸香服侍,跟着她打下手。 郑妈妈母女站在一旁面色晦暗。 之所以还让她们待在这里,是因着这事不好跟家里其他人说。 即是这事要瞒着,她们还得在屋里伺候。 镜子里的女孩杏眼长眉悬胆鼻,脱去了婴儿肥,初显少女的秀丽。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会还不好说美丑,若是不长残的话,应该也是小美女一枚。 就镜子里的容貌,她自忖没有让人见之倾倒的魅力,还是让公主之尊喜爱到要夺人女儿。 她一直疑惑着,现在有郑妈妈他们,这事就能解释通了,不过是不放心他们家,怕他们朝秦暮楚再投靠他人,才顺势抬举她,也是找个人质的意思。 之所以郑妈妈的任务到这时结束,不过就是棉花种植所产生的利益都分配完了,顾重阳也在安阳侯府立住脚跟。 而他们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袁明珠心下又鄙夷又气恨,莫说他们家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就是,他们因着他们家获利那么多,也不该如此炎凉。 主要是澄姐儿的失踪,幕后之人直指京城忠义伯府。 这些权贵,把人命当蝼蚁肆意玩弄,真是枉称为人。 袁明珠钻了牛角尖,把顾重阳一并恨上了。 袁明珠看看外头的天色,有心想问问贺五月回来了没有,又怕走漏了消息,只能暗自忍耐。 为防止曾祖父往马蹄巷去发现什么,叫了小丫头荞麦,“去跟太爷说一声,今日天气好,库房里的东西挪到各院晾晒,看看太爷有事没有,没事的话请他来看着些。” 把曾祖父绊在家里。 一时荞麦回来回复道:“太爷说今日无事,吃了饭就带人去库房。” 梳洗毕,领着人往外院去。 有各个作坊的人来回了事,没多大会五月就到了。 袁明珠看到他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昨日那一身,穿在身上跟腌过的梅干菜似的,眼底带着倦色,想来一整晚都未歇息。 看到袁明珠,五月轻轻点点头,示意事情办成了。 袁明珠把身边的人都遣出去,只留了芸香守在门外。 待人都出去,五月上前两步走到袁明珠身侧,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包袱交给她。 “人已经送去土山村交给我家婶母了,这些是我家婶母给换下来的衣裳首饰,对外只说是捡来的走失的女孩,给我侄儿做童养媳养着。” 袁明珠点点头,打开包袱。 只见里头一只金项圈,下头坠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片,一对金手镯,一对珠花。 这些首饰下头,一身料子极好的衣衫,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袁明珠:“她……?” 五月知道她想问什么,“正如二小姐所料,我和秋茴躲在马厩中,待马夫给马厩里的马放了草料离开以后,她就出来在食草里捡了喂马的黑豆吃,我们俩就把她从后门带了出去,连夜送回村里了。” “并未惊动庄子里的人。” 秋茴也是贺家人,管着马蹄巷那边的护卫。 由他给五月内应,不惊动任何人就能成事。 袁明珠抽抽鼻子,看看他下巴上被抓出的伤痕,“辛苦了。” 五月摸摸下巴,“是小的分内之事。” “去歇着吧。” “是!” 待几日之后,贺知春过来汇报:“东城门处胡家大爷被人砍杀,官府抓了城里的一个赌徒,那人供述,是看到胡家大爷出手阔绰,见财起意……。” “城里都在议论,这人只怕是个替罪羊。” 袁明珠:“琉璃和秀春联系上了吗?” “牙子说有个跟琉璃容貌能对得上的,被他们带着卖去了鲁南山里,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寻访,秀春还没有消息。” 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事发许多天了,就是有线索,也已经被抹平了。 不过能找到澄姐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尽力找到琉璃,秀春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不强求。” 她算了算,“守备府的胡姨娘在月中就差不多该生了,你们注意些,看看她找的稳婆是哪个。” 若是忠义伯府在背后操纵,最终的目标就是胡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京城,顾重阳接连接到袁明珠寄来的两封信,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除了派人去打听戚守备的消息,还跟门客讨论了袁明珠信里提到的其它事。 很快就收到汇报,“那两架屏风乃是集雅轩启六爷所做,一直是集雅轩的镇店之宝,被太子妃的娘家买了去。” 就是说太孙一系在示好鲁王。 “属下去查了,忠义伯府的卢夫人的外甥女,正在跟安定侯府二房的儿子议亲。” 两家果然勾结到了一起。 如果大昭就五家勋贵,除了曹国公府做直臣,只效忠皇上谁家也不沾,其它三家都被安定侯府延揽了去。 顾重阳:“想办法给太孙递个消息过去,还有胡维晟上次跟郑妃娘娘的哥哥一同出现在景园的事,也透过去。” 太孙若是知道了安定侯府的动作,知道忠义伯府也靠上了安定侯府,不知道还能不能睡得着觉。 太孙对他跟靖宁的亲事不是乐见其成吗?看看他这下还能不能坐得住看戏了。 他愿意替靖宁做一件事,换这桩亲事了结,只是她到如今还没下定决心。 顾重阳给袁明珠回了信,随信送去的,还有一块玉佩。 袁明珠只看了信。 “戚守备护送天使往南洋去了?”袁明珠倒抽一口凉气。 忠义伯这是摆明了要断绝戚老夫人这一脉了。 把她的独子往死路上赶。 难怪人都说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才被男人喜爱,不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没人管死活。 海上凶险,戚守备这一趟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戚守备若是回不来,胡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戚老夫人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了,难怪她会由着胡姨娘作张作乔,死了娘的孩子都容不下。 不过,她也快了,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她容不下一个孩子自有别人容不下她和她的孩子。 也不知道戚老夫人日后鸡飞蛋打会不会后悔今日对胡姨娘的纵容? 这一切都影响袁明珠的好心情,阴暗的事情接触多了,心理都难免阴暗。 袁明珠把顾重阳捎来的匣子都没打开看看,直接吩咐芸香,“把之前安阳侯世子送来的东西都找出来,你去到京城一并还给他。” 芸香接过她递来的匣子。 “二小姐,……。” 想要劝说的话被袁明珠挥挥手堵在喉咙里。 二小姐最近心情不好,脾气阴晴不定的,她也不敢说太多话。 把匣子收了下去,外头就通报贺先生来了。 芸香忙又进屋跟袁明珠禀报。 “二小姐,贺先生来了。” 袁明珠愣了半天,芸香只以为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二小姐,贺先生来了。” 袁明珠打起精神:“请贺先生进来。” 贺知春进来,袁明珠让了坐。 问他:“桂英在先生家还好吧?” 贺知春:“还好,内子请了族里的一个老人专门照看她,已经学会做简单的女红了,还给她祖母做了双袜子……。” 澄姐儿化名桂英,托庇在贺先生家。 说到这个话题,贺先生明显话多了些。 他口中的祖母是他的妻子。 袁明珠觉得,澄姐儿都不如托生普通的农家,命运都不会如此坎坷。 贺先生说了一通闲话,虽然袁明珠一直含笑听着,他自己也先不好意思起来。 说回正事:“守备府所请的稳婆跟御马街胡家二房奶奶带着拐弯亲戚,胡二奶奶已经带着那稳婆住进了守备府。” “还有一事……。” 袁明珠见他欲言又止,说:“贺先生有什么事只管说。” “春秀被赏给了胡家的大少爷。” 袁明珠皱眉。 “春秀是任家的人吧?” 胡家大少爷都摸到了戚府先夫人的房里,戚老夫人可真是能忍。 袁明珠不无讽刺的想着。 送走贺先生,袁明珠站在八仙桌前盯着那副岁寒三友的中堂看了半晌,说:“我们去看看三嫂。” 进了袁叔驹的侧院,任氏正坐在廊下绣花,看到她过来放下花棚子站起来。 “小妹怎的今日有空过来?” 吩咐春杏在廊下摆了小桌,春梅搬了杌子给袁明珠坐。 袁明珠随身拿起任氏的花棚子,“三嫂这是绣的什么呀?” 打趣她:“你又偷偷做活,我回头告诉三哥。” 春杏端了茶过来,“三少奶奶没怎么做活,就拿着偶尔扎两针做消遣呢!” 袁明珠心说:这傻丫头,可真够实诚的。 任氏身边的妈妈忙把闹了笑话的春杏拽一边去。 说了几句闲话,袁明珠说起来意:“姐姐在京城没有人使唤,我把我身边的郑妈妈和芸香打发了去给她帮忙,我这边人手就不够使了,想托亲家婶婶给再找些人手来。” 任氏一口应承下来。 袁明珠拿着任氏的花棚子,帮着她扎了一片叶子出来。 春梅看了,说道:“二小姐针线活不是挺好嘛?” 袁明珠看她一眼,觉得三嫂身边这两个丫头都是没什么心眼子的。 这话不是明摆问怎么大奶奶还说二小姐不会做女红? 春梅也知道说错话了,站到一旁再不敢说话。 正说着话,梁氏领着两个妯娌也来了。 他们各家一个小院子,袁少驹住在杜氏的东厢房。 这是听到袁明珠过来才过来的,目的就是巴结袁明珠这个小姑子。 一般内宅里的风头,小姑子得占去一半。 她们在婆婆耳朵边吹点小风,就够做嫂子的喝一壶的。 袁明珠也只做不知,喝茶吃点心陪着闲话。 说起袁明珠来此的目的,袁明珠也没藏着掖着:“家里一直人手不足,想多添些人手又怕混进来别人家的钉子,闹得嫂子们身边都没有人伺候。” 袁家如今一副富贵景象,就是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 488、纳妾 袁明珠眼角的余光扫过邵氏看向春杏的眼神。 邵氏自以为看得隐晦,可那满满的艳羡瞒不了人。 袁明珠给嫂子们把茶添满,“粗使婆子要添,其他人手也得要。” 又说:“我们家可没有纳妾的规矩,有些人家规定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们家无子也不得纳妾,纳妾就是乱家的根本。” 忠义伯府,守备府……,包括顾重阳他爹,哪一个不是因为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才把好好的家闹得乌烟瘴气。 在袁明珠看来,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要是一把锁谁想开就开,还不乱套了啊! 袁家的媳妇虽然不是自由恋爱后娶进门的,也是相看了以后认同了才娶进门,不是包办的。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 这话要是只是袁明珠说的,梁氏几个不一定相信。 但是家里有曾祖父母这样一对无子却相守到老的先例,她们还是相信的。 袁家家风清明,做媳妇的无疑是最乐意的。 纷纷举了见过或是听过的纳了小妾把家搅得四分五裂,父不父子不子的例子。 袁明珠见嫂子们和旁边伺候着的人都说着这个话题,给芸香使了个眼色。 芸香会意,似乎是闲聊一般说道:“御马街胡家也是如此,那胡家里里外外不少的糟污事,胡家的大爷被人在东城门杀了,对外说是抢劫杀人,谁知道是为着什么呐?” “他们家的大少爷是二房的,听说纳了不少的小妾,守备府原任夫人跟前的大丫鬟都被他弄了去。” 袁明珠瞪一眼芸香:“官府办案也是你能置喙的?” 芸香忙缩了脑袋站到角落里。 袁明珠:“我这丫头让我给惯坏了,让嫂嫂们见笑了。” 任氏和邵氏虽然都随着梁氏二人说着“不妨事,在家里说话不会传到外头去。”,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尤其任氏,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嫂子们的脸色,生怕在大家脸上看到鄙夷。 刚刚没了的正头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被小妾的娘家刚刚弄了去做房里人,娘家的面子都被踩在地上那脚拧。 接下来气氛就不对了,梁氏忙找了借口离开。 待众人都走了,任氏在屋里急得转圈,吩咐了她身边的大柱家的:“你回去一趟,把这事跟太太说说,家里要买人口的事也让太太多打听着。” 大柱家的也生气,絮絮叨叨把不知所谓的胡家给骂了一通,又劝她:“到底是跟我们家隔房的,就是出了这等丑事,也跟咱们家无关,姑爷是个好的,听说了也不会瞧不起姑娘。” 又说:“那芸香什么意思,她不会是故意当着大少奶奶的面下您的面子的吧?” 连袁明珠也编排上了,“二小姐也是,怎么管教的丫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都听,听了还到处乱传。” 任氏忙板了脸,“妈妈慎言,若是再这么说话,就回任家去吧!” 大柱家的闭上嘴巴。 旁边院子里,邵氏也在给她大姐捎信。 袁明珠回到外院不久,五月就派人来禀报:“三少夫人跟前的妈妈出府去了,四嫂夫人也给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五个大钱,托她去城外二眼井胡同口的铁匠铺子送了一封信。” 她原本以为只琉璃被卖了,秀春大概是背主了。 没想到她会是落到了胡家,胡家大少爷那个色胚,落到他手里也不是好结局。 她能替她们做的就这么多了。 驿丞夫人的动作挺快,接了信就领了个牙子带了两车人过来让袁家人选。 本来这种事派个婆子领路就行,她亲自来是因为思女心切。 陶氏摆了席面招呼她吃了饭,一起去看了牙子带来的这些人。 “依姐儿跟我说了,怕外头选的人不放心,这批人您只管放心,这些是牙子在北边买来的,本来要带到南边去卖的, 去年北边旱了,今年又涝了,庄稼减产,听说这个还在当地祸害人,许多人家都过不下去了,开始卖儿卖女。” 驿丞夫人说着比划了个五,说的是皇上的五皇子鲁王。 “牙子走到咱们这儿,车夫得了病病倒了,抓了药吃了好多天总算是好些了,不过他们不敢再往南边走了,就想在我们这儿把人卖了, 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哪有人家能一下子买这么多人口,卖了好几天就卖出去三两个。” 袁明珠站在曾祖父身旁,听着她们说话。 陶氏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可怜见的。” 问吴妈妈:“给做饭吃了吗?” 吴妈妈回道:“已经给吃过了,一人两个馒头,稀饭管够。” 袁明珠琢磨着他们这次买人是突然决定的,这批人来到这里也是偶然,这些人应该是安全的,里头应该不会混入别人派来的奸细。 对曾祖母说:“即是流落到我们这里了,也是缘分,就都留下吧!” 牙子忙陪着笑脸道:“实在是车夫病得严重,不然也不会在此发卖,运到南边能多卖不少银子呢。” 袁明珠:“又不是无本买卖,吃喝拉撒都是钱,运到南边你一样也得多花不少银子。” 牙子不敢再多嘴。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不过真到走投无路,卖身投靠富户总能留下一条命出来。 存在即合理,袁明珠对牙子没有先入为主的恶感。 她如此说只是在商言商,为的是杀价。 就在牙子以为这回得赔本赚吆喝的时候,又听她说道:“就因不是无本的买卖,我也不让你为难, 随行就市,按着我们这儿的价钱走,你掂量一下,觉得行我就都留下了,觉得不行你就把人领走。” 牙子哪里有不应的,当场拍板卖了。 袁明珠叫了李管事跟他做了交割,去了府衙留档做了契纸。 因为这回买的人之前都是良民,也未做过伺候人的活计。 袁明珠把青岩家的从厨房调出来,单拨了个院子给她,让她管着这些人,等调jia得能使唤了再分到各个院子。 有实在木讷不堪使唤的,就送到底下作坊里去做活。 袁明珠这边分了两个粗使的婆子,一个跑腿的小幺儿,三个大点的丫鬟,四个小丫头。 加上原本从厨房调来的荞麦,就有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 上回发落郑妈妈的时候,袁明珠都怕动静大了惊动曾祖母。 这回添了人,她就趁机以住的西厢房逼仄,这么多人住着太挤了为由,跟曾祖父母要求单住一个院子。 洪家的这处宅子本来住的他们家三个房头几十口人,大大小小十六个院子。 再加上园子里的院子和一些跨院,足有二三十个院子。 他们家人抄家灭族以后,只剩下一些远的族亲住在后头跟袁家的裙房隔着一条巷子的地方。 袁家人口少,不说大院没住满人,就是后头裙房都剩下不少屋子。 袁明珠说要单住,袁少驹也吵嚷着要单住。 曾祖母被他们俩一左一右摇晃得头晕,“好好好,单住,都单住,我让人把跨院收拾了,你们俩都搬我这边的跨院里住。” 袁少驹分了东跨院,袁明珠分了西跨院。 院门打开,袁明珠看着院子角落里长出来的荒草。 觉得房子就得有人住,有人气撑着才行。 长期没人住,哪怕是他们入住之前才花了大力气找人修整过,没过多久也成了野草和野猫的天下。 对曾祖父说:“我们家就是人太少了,还是得赶紧开枝散叶,才能把这么大院子都住满。” 袁弘德也觉得蓁姐儿这一辈人丁少了些。 寻思着是不是该趁着这次往京城送人,让梁氏和吴氏也跟着去算了。 梁氏还好说,好歹还有个蓁姐儿,吴氏丈夫不在家身边也没个儿女,一天天的话都不见她说几句。 但是复又想想当前的形势,又怕世道乱了离得远了顾不上他们,把这个想法打消了。 正看着人收拾着,芸香从外头跑进来。 袁明珠见她神色慌乱,问:“出什么事了。” 芸香把手里拿着的一对玉镯子递给她,低着头说:“大奶奶赏奴婢的,说是……。” 疏不间亲,下头的话她没说,只拿眼偷偷觑着袁明珠的神色。 袁弘德没听出来什么意思,“给你的你收着就是,好好当差。” 袁明珠嗔道:“曾祖父!” 这是能收的东西吗? 袁弘德:“怎么了?” 把镯子拿过去,品相不错,给芸香戴确实有些太贵重了,她怕是不好戴出去。 不过给都给了,也不好再拿回来吧? 袁明珠只得明说:“我娘这是要给我大哥和二哥纳妾!” 气得她直跺脚。 芸香:“大奶奶说这一对镯子赏我跟燕草一人一只。” 这是芸香不愿意,先来跟她汇报,换个愿意的丫鬟,今天这事只怕就嚷嚷开了。 不仅是纳妾,还是把妹妹的丫鬟指给做哥哥们的,传出去丢死人了。 袁弘德这才明白。 也是脸色泛青。 袖了那对镯子,一句话也没说就回主院了。 袁明珠忙带着芸香跟上去。 袁明珠也觉得脸疼,她才跟嫂嫂们说过袁家没有纳妾的规矩,她娘就给了她一耳光。 袁弘德回到主院,陶氏见他面色不好,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过来,“辰哥?” 袁弘德扶着她坐回去,自己也坐下,打发吴妈妈:“去看看厨房今日做的什么菜?” 吴妈妈看看还早的天色,知道这是把她支开,不敢多问,去了厨房。 出门看到袁明珠领着芸香过来,行了个礼,“太爷和太奶奶都在里头。”匆匆走了。 袁明珠进了屋,回头对打帘子的芸香说:“去把我娘请来。” 她娘做事没有章法,还偏偏喜欢自作主张。 这件事得给她个教训,不然早晚惹出祸事。 她自己则进了屋。 捡了下首的凳子坐了,先把事情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曾祖母说了。 又说:“曾祖父,曾祖母,前些天我跟嫂嫂们说了咱们家的规矩就是不得纳妾。” 袁弘德一拍椅子扶手:“纳妾?我看她就是吃了几顿饱饭撑着了,真想纳妾我着人去潘家凹把那个水香找来,给小树添一房贵妾。” 若说的不是她娘,袁明珠真想笑出来。 难为曾祖父还能记得有水香这么个人。 她扭了头往外,努力把上翘的嘴角压下来。 一扭头看到她娘就在屋门口廊下站着,曾祖父的话她应该听到了,站在外头不敢进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也不知道她娘怎么想的,她爹那什么自己闹得要死要活的,给儿媳妇房里塞人却塞得如此顺手。 袁明珠一点都不同情她,看到她来了站在门口不敢进屋也不给她递台阶。 还是曾祖母看到了,招呼道:“伯驹娘来了,进来吧!” 袁弘德:“站在外头干嘛,还不滚进来?” 大概从杜氏进门都没被这样严厉的训斥过,尤其还当着下人和女儿的面。 拿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袁明珠站到曾祖母身后,装作自己就是个木头人,没耳朵也没嘴巴。 袁弘德一拍桌子:“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再哭滚出去。” 按说这种场合,训斥孙媳妇这种事该陶氏这个做主母的来做,奈何陶氏绵软,只能袁弘德来做了。 袁明珠站在曾祖母身后,推了推她的后背。 陶氏得到提示,“别哭了,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要是把你祖父气出个好歹来我就把你送回你娘家去。” 陶氏这是早年被钱氏熏陶的,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吓唬住人。 婆婆跟媳妇吵架,从来都只一招就能致胜,那就是休妻。 袁明珠知道曾祖母就是吓唬她娘呢!她娘这么多儿女了,媳妇都娶了四房了,哪里还能休了? 杜氏也知道,但是她不敢再犟,万一祖母拼着得罪她的儿女们硬是逼着袁树休妻,袁树不一定能护住她。 还有那个水香,那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真弄个贵妾进来,她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她不敢赌,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下。 她娘老实了,袁明珠示意芸香拿个垫子给她放在膝盖底下,然后带着芸香出去了。 刚出了门,就看到荞麦在院门口往里瞧。 袁明珠快走几步出了院子,训斥她:“做什么探头探脑的?太爷这会气头上,看到了连你一起发作。” 489、血脉 荞麦调到她身边的日子还短,虽然有芸香提点着,也只大面上过得去,比那些训练有素的奴仆还差得远了。 荞麦被训斥,缩了缩脖子。 袁明珠问:“何事过来找我?” “贺先生来了,在外院,说有急事禀报。”荞麦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贺先生催促得急,不然她也不会没规矩的往主院里窥视。 袁明珠似乎没注意她的委屈。 眼睛骤然睁大,她已经猜测到贺先生因何而来了。 如今正是月中,算算日子,守备府的胡姨娘也该生了。 她往外院走去,身后的仆妇跟上。 芸香看看荞麦,“去找武妈妈领五个手板子。” 荞麦低头,“是。” 作坊的总管事李青岩家的媳妇姓唐,因为是官宦人家出来的,现在管着内院的仆妇。 荞麦领了手板子,唐妈妈看小手打得通红,让人给她拿药膏抹了。 指点她:“真若是急事,就该找了吴妈妈,让吴妈妈进去禀报,你这样探头探脑,本就是大忌。” 这回内院要人,她家云儿年岁也正合适,但是她不想女儿做妾,就歇了让她进府里来的心思。 在作坊里也就是辛苦些。 过几年到了适婚的年龄,找个外头的人家,求着主子放了身契,就脱了奴籍。 袁明珠到了外院,她院子里跑腿的那个叫小六的小厮跑过来,“二小姐,贺先生来了,正在屋内喝茶。” 袁明珠“嗯”了一声,越过他进了屋内。 贺知春今天一早接到守备府那边送来的消息的时候,心中巨震。 他之前一直未弄清楚二小姐让他盯着守备府请来的稳婆的用意。 在接连接到两条消息之后终于明白了。 守备府的胡姨娘昨日傍晚开始发作,生了一夜也未生出来,在凌晨十分血崩身亡,一尸两命! 许是怕遭到守备府处罚,稳婆回到家中就悬梁自尽了。 贺知春一边回复着,一边偷眼往袁明珠面上扫过。 心里揣测着是不是二小姐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结果? 袁明珠就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胡家不上蹿下跳,让胡姨娘安分的做个姨娘,也不会把她送上死路。 按照宗法传承,爵位传嫡不传庶。 忠义伯府除了戚守备,还有卢氏所出的五个“所谓的”嫡子。 那五个儿子虽然不是十分名正言顺,但若是戚守备这一支没有嫡子,那五支就显得名正言顺多了。 袁明珠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事情坏就坏在御马街胡家说动了铁官府,任家愿意出文书让胡姨娘扶正。” “所以桂英才会出事。” “我猜他们原本是想拿这事让任家跟胡家生隙,这样胡姨娘扶正的事就泡汤了。” “可惜呀……!” 虽然袁明珠没有说可惜什么,贺知春也听明白了。 想起寄养在他们家的那个身形单薄又沉默不语的女孩儿,他也在心底暗自叹息了一声。 可惜那个孩子不仅是在世人眼中无用的女孩儿,还是个有残缺的女孩。 拿她当筹码,根本撼动不了任家和胡家的结盟。 所以胡姨娘就只能去死了。 贺知春看着女孩略带稚气的脸上不仅不见悲悯,还有着淡淡的跟她的年岁不相符的嘲讽,却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孩儿不一般,就他这样自命不凡,当初还不是差点折在她手底下。 问道:“桂英怎么办?” 他想问的是要不要还回去? 毕竟现在守备府没有孩子了,就这一丝血脉,回去他们家不会再慢待她了。 袁明珠嗤笑:“嗤,回去干嘛?” “戚守备回来,再娶娇妻美妾,想生孩子还能再生,她回去也是被人当成耻辱,若戚守备回不来了,她在哪还不是一样?” “还有那铁官府,也是狼心狗肺!” 看着坐在上首的女孩说得咬牙切齿,贺知春默然。 他也听五月说了,那孩子躲在马蹄巷的马厩里,靠着夜间出来偷吃马夫给马喂食的黑豆才留得命在。 本该是富贵人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家里权高位重,外家豪奢,一有变故,依旧逃不脱被抛出去做牺牲品的命运。 他默认了袁明珠的话,是啊,这样的家,有不如没有。 胡姨娘毕竟还只是姨娘,死了以后他们家也没办丧礼,只是备了一副棺材,拉到城外掩埋了。 也未通知亲友前去祭奠。 像是落在水面上的一丝雨滴,打了一个小小的涟漪之后,重又回复了平静。 出了杜氏给儿子房里塞人的事,袁弘德把杜氏叫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又明确定下家规:凡袁氏子孙,不得纳妾,除妇人犯了淫、盗,不得出妻。 除此之外想出妻或纳妾者,可自请出族。 袁叔驹和袁季驹看了这条家规倒是没怎么样,只有袁少驹,一边被四哥押着练字,一边嘟囔:“我得慢慢挑,挑一个我喜欢的媳妇,万一选得不好,后悔都没有机会了。” 袁明珠嗤之以鼻,“就你?” “你这样的能娶上媳妇就阿弥陀佛吧,你还挑?” 兄妹俩拌起嘴来。 外头带着丫鬟拎着一篮子洗好的葡萄想进屋的邵氏,站在台阶上不知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带着丫鬟在外头小花园里转了一圈才又过去。 袁明珠他们看有新鲜的葡萄,洗了手去吃。 只袁季驹,打小就不喜吃微酸的果子,加上比别人又自律,手头的事没做完不会中途停下,依旧埋头书写。 袁明珠就看到邵氏把手里的丝帕揉得都皱了。 晚上回到屋里,芸香才和她说起这事,“奴婢们在耳房里吃茶,看到来的是四少奶奶就没有禀报,四少奶奶在台阶上站了一会没有进屋,去了小花园转了一圈才回来。” 袁明珠有些愕然。 她一直知道这个四嫂自打进门就谨小慎微,只是没想到她会谨慎到这样。 两口子过日子该是怎么样她没嫁过人没经历过,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曾祖父母,再看她父母和上头哥哥嫂子,也知道不该是四哥和四嫂这样。 就是以前最胆小的吴氏,面对二哥也会两口子相视偷笑。 袁明珠叮嘱芸香:“这事你们几个知道就算了,回头跟他们说别乱传。” 但愿四哥和四嫂相处时间长了关系能改善。 她对铁官府不屑,却不会迁怒于人。 桂英那件事,不是铁官府少夫人能左右的,只怕他们家太夫人说话都没什么分量。 至于邵氏,她如今是袁家人,只要她的胳膊肘不往外拐,袁家就会一直给她遮风挡雨。 袁弘德经过几日思量,还是觉得小夫妻这样两地分居下去不行,跟陶氏商议是把梁氏和吴氏留在家里好还是让她们去京城跟丈夫团结。 陶氏:“辰哥真是糊涂了,夫妻当然得团聚好,莫说是危险,就是死也要死一起。” 袁弘德看看伏在自己胸口的妻子,决定让梁氏和吴氏进京跟丈夫团结。 袁弘德突然说出这事,于梁氏和吴氏二人是惊喜,其他人也为她们高兴。 只有杜氏,决得哪有儿媳妇不留在公婆身边尽孝跟着丈夫在外享福的,心里很是不舒坦。 不过她才被训斥过,不敢乱说话。 这事就定了下来。 袁明珠对此也很诧异,之前曾祖父一点口风也为露出来。 不过大嫂她们去京城也好,都说长嫂如母,让两位嫂嫂去主持姐姐的婚事更合适,也省得姐姐被楚家的族人看轻。 还有妍玉春在京城的经营,由大嫂负责也不错。 她找到曾祖父,“既然哥哥嫂嫂们都住在京城,再赁屋住只怕不方便,何不就在京里购置一处落脚处?” 袁弘德:“曾祖父何尝不想给他们买一处院子,还不是你,囤了这么多粮食不说,还让人去江南买山林,去皖地买碱矿,如今家里别说在京城买宅子,就是武安州乡下的宅子也拿不出银子来。” 家里日进斗金不假,可家里养着一只吞金兽,左手拿回来的银子,转眼右手就给花个精光。 袁明珠摸摸鼻子,她也不想啊,可谁让潘家跟吃了糊涂药似的,不停的在抛售产业,她若是不买才是傻了。 还有买的那处碱矿,可是关系到她开发新产品。 她都盘算好了,买下来的潘家的那些产业,什么都是现成的,足够她把妍玉春搬到江南去了。 到时候就在江南生产脂粉,再把武安州改成生产肥皂和香皂。 袁明珠:“家里也不至于困难到如此地步吧?我记得前几日不是才收回来一笔货款吗?” 这回换袁弘德摸鼻子了,“那比银子我借给同乡用了。” 袁明珠还待再问借给了哪个同乡,就看到曾祖父冲着曾祖母的方向在给她使眼色。 她跟袁弘德夫妇,名义上是曾祖孙关系,实际说是父女母女更合适。 之间不乏默契,知道曾祖父借出的这笔银子不想被曾祖母知道。 不过曾祖父既然不怕她知道,就是不会损害曾祖母的利益,忙打住这个话题。 说:“不买也好,大哥他们以后再哪为官也还说不好,现在说这个有点早。” 曾祖孙俩现在半斤对八两,谁也不说谁了。 袁弘德想起潘家,说:“馨桂坊虽说被我们抢去一些脂粉市场,也不至于就这么垮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担忧的也正是袁明珠担忧的,潘家是以桂花油起家,在没有得到拴马巷陈家的玉恒春的方子之前,他们家只靠着馨桂坊桂花油也混得不错。 袁明珠觉得,她若是馨桂坊的东家,在脂粉生意被妍玉春阻击以后,就会断尾求生,把脂粉这一块甩掉。 把生意收缩回去,恢复到原来专做桂花油的状态,暂时蛰伏起来保存实力,待以后有机会再占。 而不是这样,把作为根本的桂花山里出售。 这样做只会摧枯拉朽,加速垮台。 “我之前也有担忧,怕其中有陷阱,让人专门查了,潘家的那些山林,既没有抵押也没有债务纠纷,交易也走的正当程序,不会有任何问题。” 告诉她潘家在出售产业的是顾重阳,替她把关的也是顾重阳的人,除非顾重阳跟安定侯府伙在一起坑她,不然她想不出她还能怎么上当。 要说别人跟安定侯府勾结她会相信,顾重阳嘛,他会跟安定侯府搅和一起去,除非是他疯了。 见曾孙女这样自信不会出问题,袁弘德也不再就这件事多啰嗦。 袁明珠又陪着陶氏说了一会话,起身告辞。 袁弘德也站起身:“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起走吧!” 袁明珠知道曾祖父是要跟她交代那笔银子的去向,说:“好啊!” 曾祖孙俩一起往前面去。 走到二门外,袁弘德说:“那笔银子被老家来的人拿去了。”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反问:“拿去?” 曾祖父说的是拿去了而不是借去了,就是说不会归还了? 袁弘德点点头。 袁明珠抬高声音:“凭什么?” 当初曾祖母出事,袁家阖族不闻不问,由着曾祖父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借着山上土匪的手才救下曾祖母。 这些年他们颠沛流离,袁家没有一人出来问问那个袁家幼子过得好不好。 凭什么他们日子好了那些人就巴上来吸血? 袁弘德眼里似乎也浮上水雾。 袁明珠的火气一下子被那些水雾打得烟消云散,摆摆手:“算了,给就给了吧!” 还得反过来劝曾祖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好咱们吃肉让他们看着。” 又说:“以后他们再来,让他们去找我祖父,跟他们说您年岁大了不当家了。” 他们是旁支,不像曾祖父似的是嫡支,那些人能拿住曾祖父,可拿不住他们。 袁弘德本来还有些伤心,被她这副无赖的模样逗得忘了伤心了。 揉揉她的脑袋瓜,“你祖父可是比曾祖父年岁还大吧!” 自从女孩长大了,他就不好再揉她的小脑袋,今日跟她说话,好似又看到当年那可爱的小模样。 女儿大了,都开始议亲了,待结了亲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仿佛日子转瞬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袁弘德眼里的雾气更浓了。 声音有些哽咽,“是啊,曾祖父和你祖父都老了。” 490、本家 时人寿命短,六七十岁就称得上高寿了。 苏东坡三十八岁自称老夫。 康、乾朝的千叟宴,六十五岁以上赴宴者就称为叟。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早生华发,也忍不住眼睛发涩,“曾祖父不老,曾祖父能活到一百岁,七世同堂。” 袁弘德再揉揉她的脑袋,“嗯,我们和你祖父都努把力。” 袁明珠努力做出欢喜的模样:“您得说话算话。” 待袁明珠离开曾祖父身边,马上落下笑脸。 袁家本家几十年没有跟他们往来过,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袁家本家此时突然出现,或许是巧合,但是人来了却不来家里拜访,而是鬼鬼祟祟的跟曾祖父联系上,就怎么看都不想巧合了。 她顿住脚步,回身吩咐荞麦:“让小六去通知贺先生和李管事来见我。” 李青岩应该知道本家的人是什么时候到的,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的曾祖父,他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袁明珠在找袁家本家的时候,李琦正一巴掌扇在袁家本家这一代嫡孙的脸上。 这一巴掌使的力气不小,袁天林被打得一个踉跄,脸上迅速红肿起来。 “蠢货,眼皮子浅的玩意,这点银子就把你打发了,你他娘的还这么喜滋滋的?” 指挥手下:“给他送送筋骨。” 袁天林是袁弘德的侄子袁发颛的长孙,袁弘德的大哥袁弘康已经过世,袁家本家现任家主是他的长子袁发颛。 袁家本家已经落败,从当初的世家大族变成如今的普通人家。 改朝换代,总是有旧家族落败新家族崛起。 他们还记得当初家里富贵时候的繁华景象,却没有了恢复繁华的能力和志气。 祖辈那些曾经的荣耀曾经的裘马声色,只存在于他们跟人交往时候的炫耀。 哪怕是穿着露着脚趾头的破鞋子,衣袖上粘着积年的灰垢,饭桌上只有清汤寡水的野菜粥,他们依旧津津乐道着他们曾经亲历过或是听长辈说过的奢靡生活。 突然有一天,族里来了一些人,这些人跟他们说,他们家流落在外的一支,长房最小的那个小叔袁弘德发达了,所有人都心动了。 袁弘德那一支绝嗣了,他要过继,过继的人选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得族里同意才行。 袁天林被带了下去,隔壁传来打人的声响,伴着袁天林的哀嚎和求饶的声音。 李琦这是杀鸡骇猴。 屋里留下的其他人听着传来的声响,瑟瑟发抖。 本来还羡慕袁天林得了一笔巨财,这会庆幸这笔钱多亏没落到自己手上。 要是落到自己手上,这会挨打的就是他们了。 袁弘德当初离家之时并未娶妻,陶氏并未禀告天地祖宗属于无媒苟合。 他跟家里也还未分家,未分家的族人不得有私财,他名下的产业都该归族里所有。 按照这人跟他们的约定,他们抓着袁弘德的这些把柄做要挟,这些人帮他们跟袁弘德打官司。 之后赢得的财产,现银归他们所有,其它产业归这些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安定侯府指使潘家抛售产业,袁明珠大肆收购,袁家的现银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就是与虎谋皮,白白替人做嫁。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袁天林被拖回来丢到地上。 那张脸青青紫紫的,肿得他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他。 李琦蹲在他身边,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看了,“啧啧啧,怎么打这么狠啊?” 站起来,“看到没有?这就是不停招呼的下场,你们几个可别跟他似的想不开,啊?” “谁要是再敢坏老子的事,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老子拿指甲就把他剥了。” 声音阴测测地问:“都听到没有?” 那些人参差不齐的回答:“听到了。” 袁明珠把李管事和贺先生叫来,问清了袁家本家那些人的落脚地,就安排贺先生去摸摸他们的底。 她自己则去帮着梁氏她们打包行李。 梁氏抱着蓁姐儿。 她心里想去跟丈夫团聚,却又舍不得女儿。 女儿还小,肯定禁不住奔波之苦不能带着,得留在家里。 袁明珠指着身边的妈妈:“把蓁姐儿抱去交给曾祖母。” 跟婆婆相比,梁氏肯定更信任曾祖母。 倒不是觉得婆婆会对孙女不好,就是觉得婆婆有些不靠谱。 但是她可不敢说把孩子托付给谁这种话,不然婆婆能生吃了她。 小姑子说了,她再舍不得闺女,也知道这种机会不能错怪,马上把蓁姐儿递给袁明珠身边的妈妈。 蓁姐儿被抱走了,袁明珠跟梁氏说起进京该如何走,叮嘱她进了京城把家里的脂粉铺子管起来。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先寻摸着,家里最近买山林买得多,银子有些周转不过来,待我这边能周转过来了就把京城的宅子买了。” “还有你们在京里的花销,本来大哥他们一个月十四两银子,后头姐姐去了,一开始是每个月加二十两银子,后头铺子开起来,就每个月把铺子的收益划一成留给他们,大嫂和二嫂去了,就从铺子里划两成供你们用吧!” 姑嫂俩又拉拉杂杂商议了一些琐事,都定下规矩。 从梁氏院子里出来,就看到夹道里人影一闪。 没等袁明珠发话,荞麦就走了过去,把一个丫鬟给揪了过来。 那丫鬟十三四岁年纪,脸上长着些雀斑,头发有些枯黄。 袁明珠也不问她是哪个,直接吩咐:“送给青岩家的发落。” 丫鬟似有不服,“我是四少奶奶的丫头。” 袁明珠抬抬眼,“叫个人牙子来。” 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 那个丫头被捆了先关进柴房。 等邵氏听说到消息的时候,她那丫头已经被牙子带走了。 邵氏扑在床上哭。 小姑子也看人下菜碟,欺负她娘家落败了,告诉她一声都没有就卖了她身边的丫头。 另一个丫头被吓着了,怕也被拉了卖了,劝了两句见劝不好,就站在一边不敢再吭声。 四少奶奶看到二小姐进了大少奶奶的院子,就叫人去偷偷看看来干什么的,结果就让二小姐给捆了。 庆幸不是让自己去打听的。 快到晚饭的时候,唐妈妈领了另一个丫头进了四房的院子,“四少奶奶院子里少了一个丫头,奴婢领了一个来给您补上。” 虽然不知道二小姐为何突然发作了四房的一个丫头,她也赶紧给四房补一个来,省得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家里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马上要去京城,以后内院谁当家也不好说,三少奶奶跟四少奶奶连着亲戚,哪个当家都不会不给另一个面子。 二小姐小小年纪就开始议亲了,她可不会把外头人说的话当真,真认为刘大太太求二小姐是因为听说陶氏素有贤名,她跟前养的姑娘必然不会差了。 刘家那边肯定就是看二小姐手腕强硬,人又聪慧,求娶了去指望她跟那继室打擂台,压着继室抬不了头。 别人不知道,她丈夫管着袁家的作坊,她最知道这二小姐的秉性。 不过二小姐最多三五年就得嫁了,二小姐不好得罪,家里的少奶奶们一样不好得罪。 邵氏看着唐妈妈送来了人,脸色阴晴不定。 问了问几岁了叫什么,老家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就把人先打发了下去。 揉着帕子想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等袁季驹回来,她喊了新来的丫鬟:“春妮,伺候四少爷换衣裳。” 袁季驹换了衣裳洗漱了,带着她往正院过去吃饭。 邵氏一路上偷偷觑着丈夫的神色,就见他神色见一点异色也无。 只觉得媚眼儿都抛给瞎子瞧了。 她本来还指望着丈夫问问屋里丫头怎么换人了,最不济问问怎么又多个丫头也行……。 不管丈夫说什么,只要跟丫头相关的话题,她就能趁机给他诉诉苦,让他知道她受了委屈了,小妹一声不吱就把她们院子里的人捆了卖了。 谁知道丈夫跟没事人一样。 食不言寝不语,袁家的饭桌上别人都不说话,就只袁明珠和蓁姐儿能说话。 邵氏偷偷白了一眼小姑子,就听她说道:“曾祖父,我看了黄历,这个月二十九就宜出行。” 就听曾祖父回道:“我也觉得二十九就好。” 又说:“我问过了,最近有两家商队往南边去,我再给雇几个镖师。” 袁明珠:“镖师就不用了,我跟贺先生借几个人。” 贺家族人彪悍,比镖师还顶用,而且不怕他们起异心。 袁明珠盘算好了,这些人就留在京城给大哥用,再加上之前派去替她管山林的人手,万一京城乱起来,大哥也不至于没有自保的手段。 邵氏一边听着,一边恨恨的想:竟然敢驳了曾祖父的提议,好的让曾祖父教训她一顿,看把她能的,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袁弘德:“也好,贺家的人用着放心,。” 邵氏只觉得膝盖一疼,筷子上正夹着的一个虎皮蛋“噗”的一下掉到了底下的汤盘里。 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邵氏最喜欢吃虎皮蛋,只是今日虎皮蛋放得远,她伸长着胳膊夹菜本就被婆婆不喜,嫌弃她贪吃。 这会又掉到汤碗里,把汤水溅得一桌子,有人衣裳上都溅了汤汁。 杜氏也不是往日的杜氏,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拿帕子擦擦嘴角,“四郎媳妇,你那胳膊再伸长些,都能伸黄河里捞鱼去了。” 邵氏的脸腾一下红了,眼泪就要落下来。 她新进进门,不知道杜氏更年期最严重的时比这厉害的时候是什么样。 跟任氏刚进门的时候比,她这都算不得事。 袁明珠忙让人把桌子擦干净。 说:“这鸡蛋圆咕噜嘟的确实不好夹,以后跟何妈妈说一声,要么切开来摆盘,要么分开来多放几盘。” 杜氏见小女儿说话了,也不再揪着不放。 只说:“以后小心点,出去也这样惹人笑话。” 袁明珠:“好了娘,这不是在家里嘛。” 陶氏也拍拍杜氏的胳膊让她少说两句。 袁明珠让人拿了碟子分了一半放邵氏和任氏跟前,“三嫂也多吃点,对侄儿好。” 杜氏到底看着没出生的孙辈的面上不再说话。 大家对杜氏是不是发落儿媳妇已经习惯了,再说那些大户人家折腾媳妇的手段她也没听过,也不会。 估计会她也狠不下心干,最多唠叨几句,大家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反正杜氏自持身份不会上手打人。 只邵氏自己回到院子里又哭了一场。 转眼到了梁氏她们该出行的日子。 袁明珠坐了马车到七里亭给她们送行,这回除了去京城的人,还带了不少行李和货物。 郑妈妈心情复杂。 本来以为宾主一场能好聚好散的,谁知道这人诡诈至此,她小心再小心也没掩藏住身份。 到了七里亭,才看到刘永昶兄弟也在。 他家仆人过来行礼道:“知道大少奶奶远行,我家太太特意让我家大少爷前来送行。” 双手奉上程仪。 梁氏命丫鬟接了,眼角的余光从小姑子面上扫过,又从刘家大少爷面上扫过。 噙着笑意道:“替我想想您家太太,破费了。” 因为是跟着别人的商队走,不能多耽搁,彼此寒暄过,就追着前头的对外走了。 刘永昶骑在马上,对袁明珠说:“我护送明珠妹妹回去吧!” 袁明珠看看她带的护卫,实在想不出有让他护送的必要。 不过人家毕竟是一番心意,颔首道:“那就有劳刘大哥了。” 刘袁两家虽然还未定亲,这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 刘永昶骑着马,后头跟着袁家的马车,再后头跟着刘家的马车,这样从城南门一路过来,两家结亲的消息本来还只是传闻,这下就板上钉钉了。 洪家之后,刘家是武安城第一家,他们家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本来刘永昶年岁还不足以定亲,有意的人家还在观望,突然他这枝娇花就名花有主了。 刘家鼎鼎大名,袁家本也不差,但是跟刘家一比就不显了。 当然这种不显更多的是因为本地人的排外。 袁明珠原本有八分的人才,被本地人一贬低,三分的人才都不剩了。 491、换赓贴 那些还在观望的,尚未出手就落空了,自然十分失落。 而那些原本觉得自家努力争取也无望,本来没怀有幻想的,看着一个似乎不怎么样的女孩夺走这个机会,难免会生出痴念来。 袁明珠坐在车上,旁边刘永昶策马前行。 待进了桥泗巷的宅子,一早得到消息的曾祖母已经带着人在二门外迎接他们。 刘永昶兄弟上前给陶氏和杜氏见了礼,被迎进院子。 刘永旭又恢复了他小白兔属性,跟在他哥哥身边像个软糯的小包子。 他这副模样,让杜氏母性泛滥,让人去厨房把刚做好的冰镇乳酪端了来给他吃。 刘永旭吃着乳酪,不忘偷眼去瞧他大哥。 袁明珠去西厢房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过来,进门就看待这副场景。 做哥哥的端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跟曾祖母寒暄着。 做弟弟的拿着一把银汤匙,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前的美食,斯文无害。 察觉到她的到来,兄弟俩都看过来。 袁明珠才发觉他们兄弟俩眉眼很相似,不过因为脸型不同,同样的英挺的剑眉长在刘永旭的小圆脸上,衬着他红艳艳的嘴唇,淡漠去许多锐利。 陶氏看她进来,对着她招招手,“累了吧?” 揽了袁明珠在她身旁坐了。 叫吴妈妈:“给明珠端一碗酸梅汤来,少放些冰碎。” 转身对刘永昶说:“你们年岁还小,脾胃虚弱,不能多吃寒凉的食物。” 刘永昶看了一眼乖巧的坐在陶氏身边的袁明珠,转开视线。 回道:“长辈总是为着我们好才对我们多做限制,我们能体谅长辈们的一片苦心,口腹之欲嘛,总不如健康来得重要,该控制就得控制。” 又说:“明珠妹妹还小,得靠您多监督着,待年岁长些,就有自控能力了,就像我家小弟,现在也是贪嘴,再大些就好了。” 正执着勺子吃冰食的刘永旭动作微微凝滞了一瞬,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 袁明珠听着刘永昶的这番话,嘴角微翘。 果然看到曾祖母和她娘看着刘永昶的眼神更慈爱了。 不得不说,刘永昶这样优秀又自律的少年,最是得陶氏和杜氏这等中老年妇人们的心,是她们心目中最佳的女婿人选。 刘大太太让孙子来袁家,想来就存着让他来怒刷一波好感度的目的。 刘永昶也算是不负所望,人都离开了,陶氏和杜氏欢喜的情绪都未散去。 袁明珠倒是无所谓那个人选是谁。 反正这个时代不管是民间风尚还是朝廷律法,都不会允许她不嫁人,就是家里长辈的意愿,也是希望她找一个好夫婿。 既然总是要有那么一个人,她希望那个人是刘永昶这样自律又克制的人选。 这样的人或许无趣了一些,但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至少他不会有一天领着一个或几个或温柔若水,或貌美如花,亦或是妖冶魅惑的美人到她面前,让人给她磕头敬茶,给她添许多姐妹。 就是有天开了窍一般,突然找到真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天崩地裂,爱得抛妻弃子……的几率也比一般人要低。 如果非得嫁人,对象如果是刘永昶这样的人,袁明珠觉得挺满意的。 这个男尊女卑,小农民多打两斗粮食都想纳个小妾回来温香软玉的时代,刘永昶这样的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南山刘家的大宅,大少爷刘福礼怒气冲冲进了刘大太太住的主院。 他身后跟着他的继妻张氏。 刘福礼走得实在太快,被丫鬟扶着的张氏一路小跑着都追不上他的步伐。 刘福礼走得太快,从门内出来的小丫鬟躲避不及撞到他身上,被他一脚踹开。 其他丫鬟看阵势不对,有的忙躲开,有的跑回去禀报。 刘大太太坐在桌前,脸上带着淡笑,显得十分慈祥。 刘福礼进门就看到她娘这副模样。 这让他微微缩下去的胆子又恢复了。 冲着刘大太太嚷道:“娘,昶哥儿的婚事怎么能定得如此草率?那袁家就是个暴发户,买了洪家的宅子住进去,她家的闺女也不会野鸡变凤凰。” 随后进来的张氏端着副笑脸,声音温柔的能拧出水来,“是啊娘,礼郎说的对,昶哥儿是咱们家的长子嫡孙,他的亲事可不是得挑拣着选,哪能这样随便捡一个,放进篮子里就当成一盘菜?” 刘大太太拿着帕子的手按了按鬓角,“你算哪盘菜?” 张氏马上低头,拿着帕子擦着眼角,似乎被婆婆骂哭了。 不过刘福礼只惦记着长子的亲事,根本没往她那边瞧。 “娘,李大人家的次女跟昶哥儿年龄相仿,郎才女貌……。” “女貌什么女貌,当我没见过他家的次女怎么地,看那眉眼就一副苦命相,别在我这啰嗦了,那块祖传的玉佩已经送去了袁家,这事不可能更改了。” “娘,你怎能如此糊涂,袁家女儿长得再好,家世能跟李家比嘛?李家现在这个夫人可是吏部右侍郎陈大人的妻妹。” 吏部右侍郎,本身就是关键位置,吏部尚书年事已高,为了给子孙铺路,如今已经开始放权。 陈大人最有可能更进一步。 陈大人位高权重,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们刘家如今出仕的人就只有他二叔公和他二弟。 不是为着底下的小辈,二叔公的年龄早该致仕了,不靠着姻亲,难不成让二弟一辈子在西南边陲小城做七品的小官? 刘家人才凋零,从他祖父那一辈起就没有出众的人才,二叔公熬了一辈子才做到礼部的主事。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待二叔公致仕,朝中无人拉拔,就是昶哥儿有满腹才华也是无用。 张氏站在一旁,低着头听着丈夫跟婆婆吵着。 长子又不是她生的,他娶谁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他的亲事公婆和丈夫肯定容不得她插手。 要是依着她,她倒是恨不得他娶个丑八怪破落户回来。 还不是知府家的二小姐,昨日她去上香,在大殿外头跟她偶遇了。 她本来还不想插手,是她娘提醒了她。 她娘指着她的额头,“你傻了呀你?那袁家虽然是暴发户,可是他家有钱,要真娶了这么个媳妇回来有得你受的,那内院的丫鬟婆子不都得被她给收买了去?到时候还有你立足的地方?” “袁家那个我见过,跟雪堆的小人儿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哎呦喂,我看着心都怦怦跳,何况是男人? 到时候昶哥儿肯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一颗心就在她身上,你们家老太婆死了肯定就是她接手当家,还有你什么事? 李家那个就不一样了,她容貌不显,肯定不得夫婿喜爱,再加上不是你们家老太婆选中的,两人本身就不和睦,你再稍微挑拨挑拨,她还不得靠着你?” 张氏听着丈夫和婆婆越吵越高声,想着公公怎的还不来。 她之前已经使人去找公公了,按说这会该回来了呀! 正想着呢,外头就有声音传来:“老爷。” 接着帘子就被打了起来,刘大老爷阴沉着脸进了来。 只是还未等张氏得意,就听公公喝道:“住口,你这逆子,若是把你娘气得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张氏惊愕得抬头,就看到她婆婆一手支着头,一手拍着胸口,似乎马上就要昏倒的模样,哪里有之前拍着桌子骂人的彪悍? 刘自耕骂完儿子,又冲着门外喊道:“没有喘气的了,看着太太被气得这样也不说来劝着?下次这逆子再来,就给我打出去。” 本来听到屋里吵架就躲开去的仆妇们纷纷进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耕大太太被扶了去歇息,又有人拿了刘自耕的帖子去请回乡的老太医。 刘福礼则被他爹拎去了外院书房。 主院了人来人往,都把张氏当成了透明人。 张氏就想不通很好的开端怎么就有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袁明珠不知道刘家发生的事,她只知道那日刘永昶离开之后,两家以极快的速度换了赓贴。 刘家还送来了一块古朴的玉佩,据说是刘家祖传之物。 袁明珠把玩了一会这块刻着夔纹的玉佩,让荞麦收起来。 就听门外小六问:“二小姐在不在?” 袁明珠吩咐:“进来吧。” 小六进来回道:“二小姐,贺先生来了。” 袁明珠知道这是她让贺先生去查袁家本家那些人的底细有消息了。 到了外院,袁明珠看着贺先生一脸的凝重,知道事情要糟。 “那些人住在西市口那边。” 这些袁明珠知道,李管事说过。 贺先生补充道:“是姚家新买的宅子。” 袁明珠挑了挑眉,“哦?” 姚家被教训了一通,还没改?还敢跟他们家作对? 真是死性不改! 大概是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不过她不认为以姚家或是南山姚家的能耐,能联系上袁家本家。 说白了他们家跟姚家或是南山姚家都没有利害冲突,背后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袁明珠本来悬着的心反而落下来了。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就怕不知道对手是谁,更怕被打个措手不及。 袁明珠说:“我猜猜是谁在背后唆使的?是那个三角眼李琦吧!” 用得不是问句。 贺知春:“确实是他。” “我们找了李琦这么久,一直没找到,他就躲在姚家这处宅子里。” “这些日子我们盯着那处院子,就只看到一个老苍头偶尔进出,但是送进去的柴米油盐数量不少,而且他去粮食铺子买了大米。” 武安州不种大米,本地人也以面食为主。 贺知春摸了摸鼻子。 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们怎么混进宅子里查看的。 “我们走访了几家附近卖粮食的铺子,估算了那院子里大概的人数。” 顿了顿接着道:“粮食他们能一次性买够长时间吃的,宅子里的粪坑不能长时间不清理……。” 院子里住的人又多,吃得多产生的废料就多,如今天气还热着,粪坑长时间不清理肯定得特别味。 “我就打听了附近人家的粪坑都是卖给谁,打听到都是卖给石门村的一个老汉……。” 后头的事情就简单了,他们买通了收粪水的老汉,进到了宅子里。 袁明珠这些日子也未闲着,一直在钻研《大昭律》。 不管袁家本家的那些人想干的是什么,总越不过律法去。 但是袁明珠不想跟袁家本家的人对簿公堂。 倒不是怕了他们,只是不相信此时的司法机关和司法制度。 “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 …… 这些俗语可不是只说说好听的。 就是现代社会,旷日持久的官司打下来,也多少企业被拖垮,何况此时? 袁明珠想做的是釜底抽薪! 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安定侯府该有动做了。 袁明珠觉得安定侯府之所以还没发难,是觉得他们家还有银子没榨干。 多亏着她一直在让王家屯粮,又通过王家买下了皖地的一处碱矿,银子都占用了,买潘家产业就放慢了脚步。 但是又怕潘家的产业卖给别人,就一边筹措银子,一边让人一直吊着潘家谈判。 现在想想,潘家只怕早得了指示,只能卖于他们家不得卖给别家,才耽搁住了。 他们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这事别人办不成,她也不敢让别人办,还得指望顾重阳。 本来想跟他走远些,慢慢疏远,看来还不行。 袁明珠写了信,让贺先生送去尤家的铁匠铺。 信还未到京城,顾重阳先见到了芸香。 芸香到了京城以后,先照着袁明珠的吩咐让贺家这次跟来的护卫去了顾重阳的那家兵器铺子。 兵器铺子的掌柜老早就得了吩咐,若是有人带着信物前来,马上向上禀报不得拖延。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执着信物前来了,掌柜不敢耽误,马上给上头汇报了。 顾重阳知道家里来了人,定好了会面的地点以后就吃不香睡不着,猜测着来的会是谁。 好容易挨到了会面的日子,早早去了预定的雅间等着。 一壶茶被喝得寡淡无味了,雅间的门才被伙计推开。 “姑娘请进!” 一声姑娘,顾重阳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往外迎去。 492、撒气 雅间的门被打开,小二让进来一人。 芸香拎着一只小箱子进门,就看到屋内站着的顾重阳。 虽然顾世子的表情掩藏得得极好,芸香还是捕捉到他一瞬间的失望。 芸香不及多想,就被他周身的气势镇住了。 眼前的人还是当初住在柳树湾袁家的那副容貌,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星目,暗沉如深水之渊。 个子长高了,肩也宽了,银灰的直裰穿在身上,身形岳峙渊渟。 似乎还是那个人,又似乎哪哪都不同了。 芸香不敢再细看,低眉敛目把手中的木箱递过去,“二小姐让把这个交给世子。” 芸香低垂的眼眸中,顾重阳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把木箱接了过去。 手指惬意的在枣红色的木箱上敲击着。 “二小姐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的?” 芸香恭谨的回道:“二小姐不曾有话让奴婢带来。” 回答完觉得四周的空气凝滞了一般。 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二小姐只是吩咐奴婢……。” “吩咐你什么?” 许是觉得自己太急切,恢复了正常的语调,“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 “吩咐奴婢以后分管京城的事务,有消息传递都由奴婢经手。” 芸香迫于顾重阳带来的压力,没敢解释得太清楚,只想着以后执行的时候按着小姐的吩咐来就行了。 好在顾重阳只想早些知道箱子里装的什么,也没在意她话音中的问题。 他不好意思当着芸香的面打开,更不好问她。 “以后有什么事去镇岳馆留讯息,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找我。” 匆匆把芸香打发了。 出了酒楼,长戟想把他手里提着的箱子拿过去,被他拿马鞭隔开了,“我自己拿。” 不是京城之内不许策马狂奔,顾重阳早跑开了。 耐着性子回到府里,把缰绳和马鞭都丢给长戟,自己抱着箱子进了院子。 把丫鬟们都赶出去,“都出去,没有召唤不得进来。” 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 随后进了院子的长戟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一般。 长戟第一反应是怕世子发生意外,一边喊着“来人”,一边抽出短刃冲击屋里。 就看到世子背对着落地罩蹲在地上,捡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那萧瑟的背影,让人莫名觉得孤单又悲伤。 “都出去。” 顾重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语气里压抑着暴躁。 长戟知道主子的命令一贯不得违背,拦下冲进来的众人,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走在最后的他看着屋内满地的狼藉,识趣的把门关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滚到落地罩外的那支毛笔是世子亲自选了送去武安府的那支。 屋里,顾重阳发现箱子装着的是他这些日子以来送去武安府的所有东西,包装盒都没换,全部被原物奉还。 他突然想通芸香小心翼翼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暴怒之下他抱起箱子朝墙上砸去。 把今日为了去见他特意换的一身新衣裳扯下来,也狠狠地摔到墙上。 屋内的桌子和凳子都被踢倒。 砸完了发泄完了,看到散落在脚下的首饰,抬脚就想就踩。 脚抬起来了,却怎么也放不下去。 蹲在地上把一支沾了白灰的簪子捡起来,在衣服上仔细的擦干净。 一滴眼泪落在簪子上镶着的红宝上又滚落在地。 眼泪越滴越多,那颗红宝被洗刷得越发红艳,泛着妖冶的光。 顾重阳抬起衣袖,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抹了。 站起身拿去那只摔得裂开的箱子,把地上的东西捡了重新放进去,啪嗒把搭扣合上。 对外头喊:“来人!” 长戟领着人进来。 “收拾干净。” 自己则拎着箱子往书房过去。 长戟只顾得上回头看了一眼墙上脱落了一大块墙皮一眼,就赶紧追上去。 顾重阳进了书房,找了个柜子把想来塞进去。 坐在桌案前对随后进来的长戟和管事吩咐:“让尤老四和常青查查,袁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死丫头突然跟她翻脸,像是要跟他把前账都算清的架势。 阴翳的心情在酝酿狂风暴雨。 问管事:“最近太孙那边什么反应?” 管事看看他阴晴不定的表情,猜不出他突然询问太孙府的目的,只能如实禀道:“郑妃的母亲突然病重,他哥哥告假在家侍疾,已经好长日子未出门应酬, 他们家太夫人六十三岁寿辰估计也不准备办。” “其它就没有什么新消息了。” 也就是说郑妃发现不对告诫了娘家,郑家现在关门闭户避嫌不跟任何一方交往。 而不是太孙那边有所动作。 顾重阳扣着茶碗盖,太孙那边太能忍了。 又问:“安定侯府呢?除了让潘家抛售所有产业,还有没有其它动作?” 从潘家搞到那边多银子,总得想办法花出去吧?郑家那边不上钩,总得想法子再勾搭其他人。 管事:“吏部右侍郎夫人和忠义伯府卢夫人同一日去寺里上香,侍郎夫人带着他们家二女儿,卢夫人带着他们家小公子。” 卢夫人的外甥女正在跟安定侯府二房的儿子议亲,他们这是准备通过忠义伯府连上了拐弯亲戚。 顾重阳:“把消息想办法送给太孙。” “是。” 又吩咐:“送一匹松江纻丝布给靖宁郡主,就说我中衣有些小了。” 长戟的眼睛就忍不住往放着刚刚世子提进来的箱子的柜子上瞟。 管事被这命令弄得一愣,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的目的。 半天才回神:“是。” 顾重阳挥手让人出去。 自己摸出当年捡的那只发钗,看一阵叹口气。 皇上赐婚的亲事不能和离不能休妻,只能丧偶。 除非靖宁自己愿意,他不想害一个无辜的人。 靖宁会愿意吗? 再委屈的郡主也是郡主,只怕她不太容易拿定主意。 除非…… 顾重阳把发钗收起来。 抹抹膝盖,她可是真娇纵啊,想想以前,一个不乐意就拿脚踢他。 这个小丫头,得教训一下了,不然她会当他是无牙的老虎,还当他是小时候那样想翻脸就翻脸。 喊了长戟进来,“听说袁家大小姐定亲了,打听一下那家的情况。” 长戟领命,出去安排人查袁家大小姐定亲那家。 长戟觉得他们家世子这回是恼了,准备收拾袁家的人。 也是,哪一位也太不识大体了,说摆脸子就给世子摆脸子。 到底还是年龄太小了,棱角还没磨平,等得过教训才能学乖。 世子的亲事是圣上亲自指的,未来世子夫人贵为郡主,皇上的亲外孙女,身份尊贵。 这门亲事肯定没法拒。 不过世子念着旧情,愿意给那位留个侧室的位置,好好笼着世子的心,世子总不会亏待她。 有世子撑腰,做个侧室也比嫁个凡夫俗子强。 袁珍珠的亲事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是明媒正娶,街坊邻居都了解。 长戟回去复命:“袁家大小姐说亲的那家是袁大少爷的同窗,今年二十二岁,浦口人,家中父母早亡,就一个姐姐,嫁给当地一户乡绅家的长子……。” 顾重阳一只手在腿上敲击着。 长戟跟着他久了,知道他在拿不得主意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被长戟安排去打听消息的长弓去厨房吃饭,厨房里也在吃饭的人见他进来,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 有人跟他打招呼,“怎么才回来啊,长弓哥?” “世子爷派我去办差,回来晚了。” 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来放在桌上,招呼大家一起吃。 安阳侯府正院,大胡氏躺在榻上,小丫头给她锤着腿,明斛家的站在一旁回事。 “惟志院的那位前日去了鹿苑酒楼,在二楼雅间里见了一个女子,酒楼的小二说他只点了一壶茶,没点酒菜,见了那女子就匆匆走了, 门上的人说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枣红色的箱子,跟酒楼小二说的箱子一模一样,就大概这么长这么宽。” 明斛家的说着比划了一下长宽。 “回到惟志院不久,就在屋里把桌椅都砸了,那边的一个丫头说,那位进屋就把人都撵出来,之后就把屋子砸了。” 看到大胡氏露出笑意,知道她乐意听这个。 “那边的管事之后叫了个泥瓦匠过去,说是修补屋子,墙皮都砸脱落了,那边还补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扫出来的碎瓷器也一大堆。” 大胡氏的笑意更浓了,坐直了身子,挥手让敲腿的丫头停下。 问:“这是又在哪里吃了亏了?回来拿东西撒气?” 明斛家的回道:“之后长戟被叫了进去,出来就安排长弓去干活,今日长弓回来,在厨房吃饭的时候拿了一个油纸包,里头装着切好的半只桂花鸭。” 见大胡氏似乎没听明白,明斛家的解释道:“武安府袁家的两房媳妇才进了京,就在惟志院那位在酒楼见那女子之前几日, 袁家的大姑娘才定了亲,定亲的人家在浦口。” 胡氏这回听明白了。 浦口的桂花鸭肥而不腻,最是鲜美。 说:“袁家也是,总跟个奴才秧子较什么劲?” “可不是,只怕那位没憋好主意。” 大胡氏兴奋的都坐不住了,“不会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不会这么缺德吧?” 接着自问自答道:“也说不准,那小杂种有爹生没娘教,说不得就会做这种缺德事。” 对明斛家的吩咐道:“让人盯着点袁家那边,看他想干啥。” 明斛家的:“要不我们……?” 大胡氏把丫头撵出去。 刚刚还说坏人亲事是干缺德事,这会摊自己身上也不怕报应了,“等等看,他要事不干,咱们就……。” 主仆俩头挨着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商议了一番。 可怜袁珍珠,命中犯小人,注定婚姻不顺。 宫墙之内,靖宁郡主收到顾重阳让人送来的松江三梭布。 那匹布就放在内室的桌子上。 丫鬟问她:“顾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让郡主给他裁几身里衣?” 欣喜道:“顾世子这是向您示好吧?” 看到靖宁抚着布料,咬着下唇,气得簌簌发抖。 忙扶着她坐下:“郡主?” 靖宁心下一片冰凉,眼泪啪啪落下来,伏在补上。 屋子里响起呜呜咽咽压抑的哭声。 跟屋里截然相反,外头宫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此起彼伏。 待靖宁好容易被劝着止住哭泣,丫鬟打了冷水给她敷着眼睛。 被她推开来,“我又不出去,别人看不到,不用麻烦了。” 被她这么一说,丫鬟也快哭了。 就听她喃喃自语道:“他这是嫌弃我年岁大,告诉我他年龄还小。” 丫鬟的眼泪掉下来,主仆二人相对垂泪。 正哭着,外头她的另一个丫鬟进来,“不好了郡主,姑太太家的表小姐失踪了,妾室的孩子也没生出来,姑太太病倒了。” 靖宁只觉得屋顶在不停的转啊转。 刚开始还能听到丫鬟的哭声,之后就听不到了,温家彻底完了! 她仿佛回到小时候,她娘是公主,她爷爷世袭罔替的异姓王,她是金尊玉贵的郡主,甫出生就有封号。 直到有一天,爷爷去世了,她爹承袭了王爵。 然后她爹领兵打了败仗,虽然有爵位保着留下一条命,权利却没了,成了京里有名的富贵闲人。 她爹就开始喝酒,喝醉了就骂她娘,开始宠那个杨姨娘。 大哥没了,接着娘也没了,皇上震怒。 姑太太多方奔走,跟忠义伯妥协,以避走武安州换了她一条命。 现在姑太太也快没了。 “这世间的富贵不是是你的就一直是你的。” 诊脉的太医听到帘子里的话,胡乱摸了摸脉就走了。 丫鬟给的银子都没敢接。 493、昏了头 长戟心内疑惑:这信都看了一天了,还没看完啊? 不该虽然疑惑,他却不敢问,只出声道:“世子,晚饭已经备好了,在哪里摆饭。” 顾重阳抬头看看天色,原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就摆在这边吧!” 吃罢了晚饭,顾重阳说:“联系一下汉阳公主府,就说我求见公主殿下。” 还是舍不得让她吃亏。 而且他知道,就是没有他出手相助,那些人也不见得能从她手里得了便宜去。 不过她凭借自己的能力渡过这次的危机还是他帮着渡过危机,差别就大了。 其中的差别与她来说只是多耗费一些周折。 但与他就差别大了,这次不管她,以后她运到南关就再不会向他求助了。 妍玉春的发展越来越壮大,这一次估计也是她最后一次向她求助了,她很快就会成长到跟他比肩的程度。 看似是她在求助,何尝不是他也在求的机会。 他不能亲手把她推开,把她推得越来越远,他得把她跟她捆在一起,哪怕是用利益做捆绑也不能让她离开。 长戟猜不出是什么事让世子要去见大公主,不过也知道跟这封信有关。 匆匆去跟大公主府联系了。 见面的地方还是城外的那处别苑。 因为此处有一个大的跑马场,汉阳公主经常在此居住,顾重阳也经常来此,倒是不会让人起疑。 听了顾重阳说的话,大公主眉头紧锁。 她在袁家放了探子,袁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只是她才刚刚把人撤回来就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她在想要不要再把人安插回去。 “想借助公主殿下之力,庇护袁家的产业一二。”顾重阳说出他的想法。 袁明珠写来的信里,请他出面帮忙物色一个可靠的人,妍玉春名义上靠在这人名下。 也就是说,袁家以后对外只是在替这人经营。 袁家本家不是想来分家产吗? 好啊,只有他们胆子足够大,敢去跟京里的贵人争,她双手双脚赞成。 顾重阳权衡再三,也同意袁明珠的意见,他不适合替袁家做这枚挡箭牌。 他还未长到足够强大,顾舟现在还能左右他。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非大公主莫属。 汉阳公主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相比于袁家落入安定侯府手中,各方势力更希望他在汉阳公主手里。 真角逐起来,有各方明里暗里相助,不要大公主太费心,安定侯府也不会得逞。 而且,大公主为人正直,不会觊觎这一注财富。 果然,对顾重阳提出的给她两成利润做报酬,大公主拒绝了,“给我半成就行,按说不该跟你们这些孩子计较这些,只是本宫也得上下打点。” 顾重阳:“本该如此,只是半成太少了,要不这样,半成您还拿着,其它支出的费用算我们的。” 只有让该吃肉的和该喝汤的都吃上喝上,事情才能办得顺畅。 身处高位,用权势压人一回或许能办成事,若次次如此,下头肯定会推脱会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使绊子。 大公主也未再跟他争这个,而是问道:“我们?” 顾重阳难为情的低头笑了。 他这样一笑,把大公主笑得心里一咯噔:“你……?” 试探道:“袁家那小闺女?” 顾重阳也不隐瞒心意,“重阳心悦于她。” 汉阳公主暗自叹息,表情一整,“靖宁那边你也别逼迫太过。” 这些日子顾重阳所做的事瞒不过汉阳公主。 但是汉阳公主一直以为他是嫌弃靖宁年长,却原来他是心有所属。 顾重阳起身一躬,郑重承诺道:“殿下放心,只要靖宁不跟她争安阳侯世子夫人这个位子,我必定妥善安置她。” 见他这样,汉阳公主知道他心意已决。 靖宁是先皇后一脉的后人,先皇后怎么得的后位,这笔仇她还没忘记呢! 她能关心一下已是宅心仁厚。 不是觉得物伤其类,她都不该多问。 想让她再管更多,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得知顾重阳不会坏了靖宁的性命,她就不再管了。 对顾重阳说:“本宫希望你做事有分寸。” 顾重阳:“重阳知道轻重,不会胡来的。” 他知道汉阳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家的身份太低微了,他若是想叫明珠做他的世子夫人,得仔细谋划。 京城里不是没有高官或勋贵之后娶平民家女子做媳妇的例子。 但是,那些例子都有一些共同的特点:那些人要么是被家里偏爱的子孙,要么是上头无人掣肘。 就像诚意伯现在的夫人,就是一个小官家的庶女。 本来只是诚意伯的一房小妾。 诚意伯先夫人去世之时,他家上无长辈,下头子女无能,先夫人娘家又惧怕诚意伯府的权势。 到底被诚意伯做成了这事。 他不行,他上头还有安阳侯,安阳侯贪慕权势,定然不会愿意看到他娶个平民女子。 他跟安阳侯只是互相利用,安阳侯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偏爱都是假象,若是他敢不听话,后果不敢想象。 只有被偏爱的人才有资格任性,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他也不能任性。 他若是任性胡为,安阳侯或许不会取他的性命,会想办法制服他,但是一定会对明珠下手。 送走顾重阳,汉阳公主端着茶碗凝神思索片刻,招了人进来,“送去袁家的探子回来了吗?” “禀公主,已经回来了。” 汉阳公主有些失望,“已经回来了啊!” 下头站着的人等了好大会,才又听到公主吩咐道:“把人带来我见见。” 汉阳公主对安阳侯的秉性十分了解,她不觉得顾重阳能说服他娶到袁家的那个姑娘。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可能做到,简直是异想天开。 郑妈妈本姓就是姓郑,是公主府专门培训了送到各处做探子的人选。 就算是送去袁家,因为有之前安阳侯和大胡氏派去的人先后被识破的先例在,他们也没敢小瞧他们家。 派的人选是精挑细选的不说,身份也觉得经得起盘查。 管理郑妈妈的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暴露。 郑妈妈也知道暴露的人是什么下场,袁明珠承诺过不拆穿她的身份,她就抱着侥幸也没有上报。 突然听说公主要见她,母子三人都十分惊惶。 公主府派去各处的探子不计其数,有些根本用不上,只做潜伏等待时机唤醒。 郑妈妈母子算是使用频繁的一类人,但是也没有达到需要公主亲自见的程度。 她借口带儿女去探望京城的亲戚,跟梁氏请了一天假。 战战兢兢的被带到公主跟前。 汉阳公主见多了看到她腿抖的人,也未多想,问了一些袁家的情况。 尤其对袁家的小女儿的情况问得详细。 郑妈妈一想到那个小小年纪就奸滑又狡诈的女子就心惊胆战,打叠了十二分的精神回话。 当得知袁明珠已经定亲,定下的人家就是忠义伯府大夫人表姐妹家的孙子。 郑妈妈低垂着头,没看到汉阳公主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 袁家女儿已经定亲了,定亲了好啊,也省得重阳再折腾了。 她就怕一个折腾不好,把如今已经打下的基础再毁掉。 她一路亲眼看着顾重阳一步步取得顾舟的信任有多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他距离拿回安阳侯府只半步距离了,觉不允许在此时功亏一篑。 汉阳公主心情颇好,说:“你们母子三人收拾一下,再回去袁家。” 吩咐人安排他们回去。 本来觉得袁家那边不需要再看着了,现在顾重阳对他家女儿有意,还是放个人放心。 郑妈妈一看形势不对,噗通跪到地上,“公主饶命。” 把她已经暴露的事坦白了。 此时再不说,估计就没有机会说了。 “你是说你一直掩藏的都很好,就因为让你处理一个布偶就暴露了?” 因为不是亲眼目睹,汉阳公主觉得她暴露的方式有些匪夷所思。 “是,就是因为处理布偶,袁二小姐说属下避嫌太用力。” 她如今还觉得袁明珠说的是借口,她应该早就发现她的破绽了,什么太用力,都是欲加之罪。 汉阳公主倒是信了她说的原因。 抚掌道:“本宫就说嘛,这丫头这样对本宫的脾气,不可能是个泛泛之辈。” 对郑妈妈说:“起来吧!” 郑妈妈惊疑不定的跪着,没敢起来,求饶道:“公主饶命。” 旁边曹公公见公主是真高兴,怕她扫了公主的兴,提点道:“让你起来还不赶紧起来。” 郑妈妈怕再不起来惹恼了公主,不敢再哀求,疑疑乎乎地站了起来。 接着爬起来的动作遮掩,偷偷看了公主的表情,果然不像是生气要治她们罪的模样。 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就听公主又问道:“什么布偶要如此谨慎的销毁?” 以为涉及到袁家的阴私事。 “是忠义伯府孙小姐澄姐儿平日常抱着的一个布偶,澄姐儿走失了,那布偶不知怎的出现在袁家的马车上……。” 郑妈妈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 为讨好公主,说得是一波三折。 “人呢,找着了吗?” “属下不知道,后头属下就被揭穿了身份,袁二小姐就不信任属下了,有事都是安排芸香和贺五月去办。” 汉阳公主:“你先下去吧!” 待郑妈妈出去,曹公公奉承道:“袁二小姐真是鬼机灵。” 汉阳公主摇头失笑。 问他:“你说他们家这么早给她定下亲事,是不是察觉了重阳的想头,不愿意跟他多牵扯?” 曹公公:“明知不可为,袁家肯定得避嫌。” 他也觉得顾世子是晕了头了。 汉阳公主也觉得是如此。 “尽快安排郑氏母子三人重回袁家,既然暴露了,再派他人去反而显得鬼鬼祟祟。” 曹公公错愕的表情让汉阳公主心情更好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袁明珠看到郑氏母子回去是什么表情了。 顾重阳给袁明珠回了信。 这封信并没有走袁明珠搭建的渠道,依旧是送到铁匠铺子。 顾重阳觉得他跟袁明珠之间的这一回合,他赢了。 更让他高兴的,靖宁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要见他一面。 他知道靖宁要拿什么跟他换,但是他一样也做不到。 戚开令现在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他也没有把握。 不过他派了心腹跟着,只要不是老天爷要亡他,应该能保他不死。 至于戚开令的长女,他正在派人找,只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这人就跟上天入地了一般。 虽然形势对他很不利,但是他觉得靖宁只能选择相信他,如果他也做不到的,只能是天意如此。 顾重阳是靖宁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她如今病重,在情在理顾重阳都该去探望一下。 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一朵枯萎了的花,顾重阳有一瞬间的内疚,却没有心软。 郎心如铁! 靖宁看着他的眼神如果有实质,早就给他捅了个对穿。 顾重阳丝毫不闪避的对着她的视线,坐在她塌前的绣墩上,“你可以恨我,但我得跟你说清楚,这些不是我安排的。” 他还没有下作到对妇孺出手。 他得给他的妻儿积攒阴德。 靖宁:“是啊!你只是没有制止,你就能心安理得。” 顾重阳:“你都能心安理得,我为何不能?” 那些是你的亲人你的责任,你放任不管,事后又何必指责别人? 靖宁捂着脸,眼泪依旧从指缝里流出来,哽咽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能不能把他们救回来。” “我只能保证会尽力,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 “好!” 靖宁扭过头去,不想再看到他。 就听到他用温和的声音叮嘱丫鬟:“好好劝着郡主吃药,早日把身体养好。” 与其说是叮嘱丫鬟,不如说是对她的要挟。 她不知道这人会怎么安排她,但是他说不会要她的命,不想落个克妻的名声,这话应该是真的。 顾重阳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武安府来信了,袁家没出什么事,反而是出了件喜事,袁二小姐定亲了。 定亲的那家还是高门大户,是武安府首屈一指的人家的嫡长子。 顾重阳在京城的街道上打马狂奔,马儿差点把躲闪不急的老汉撞到。 千钧一发之际,坐在马上到他一脚踩着脚蹬把人扯了一把,人没事,只是挑着的担子被马踩翻了,筐子里的菜撒了一地。 吓得路边摆摊的妇人对着他跑远的身影大骂:“赶着投胎啊!” 494、杖责二十 旁边酒楼之上,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起哄叫好。 尤其安定侯一系的子弟,更是恨不得把手掌都拍红了。 一时间鼓掌的,竖大拇指的,叫好的,吹口哨的……。 “顾世子好功夫!” “安阳侯世子骑术高超!” …… 秦骅有点傻,也跟着想叫好,被旁边的同伴捂着嘴从窗口拉回去。 “你老实待着吧,回头言官们知道,不定怎么弹劾他呢,你就别跟着使横劲了。” 秦骅想想都察院和御史台那些文官的厉害,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了。 那骂人妇人的丈夫不懂其中利害,看到这许多人叫好就以为这些人是跟闹市纵马那人一伙的,苦着脸把妇人拽回去,边退边跟磕头虫一样不停躬身点头赔罪。 长戟等人追上来,留了一人把老汉去医馆看伤,其他人跟着追过去。 只是等他们追过去,哪里还有顾重阳的踪影? 他们不敢私自做主,分了人手回去禀报曲先生,剩下的人手撒开来寻找。 曲自鸾听着来人禀报,问:“世子怎么突然如此?” 在他的印象里,顾重阳一贯是克制又隐忍的性格,任何时候都进退有度、有礼又识大体,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是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得他爆发了一般? “世子去探望了靖宁郡主。” 属下们只能猜测出这个原因。 曲自鸾揉揉眉心,他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不过如今不是操心这个时候,当务之急是派人去寻找保护世子爷。 自从去年底世子连续挑了安定侯府的诸多隐藏势力以后,安定侯府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发动了好多次针对世子的刺杀。 现在世子落单,对对方而言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曲先生不敢大意,除了分配人手出城,还派了人盯着各府的动静。 顾重阳催着马,一路跑到江边渡口。 江面开阔,江中舟船点点,江水怕打着江岸。 他真想就一路跑回去,告诉她不要嫁给别人,再等等他,最多一年,一年以内一切都会见分晓。 风吹来,带着清凉的水汽,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刘永昶他知道,家世好人材好,确实是符合好女婿条件的人选,家里也相对简单,虽说有一个继母,但那继母无所出。 不带着偏见看,他若是曾祖父,也会给她选个那样的夫婿。 可那样如何?他先挑中的人,就是他的。 牵着马缓步走在江岸上,有捕鱼的老汉往水里放着渔网。 落日余晖撒在江面上,泛起层层波纹。 老汉回头看看他,“小哥儿,渡口在前头,你走的方向反了。” “谢谢老丈,我不去渡口。” 他改变主意了,去了武安府也不能改变结果,这事得从长计议。 靖宁都改了主意了,那刘家也不是丝毫没有弱点。 只要是有弱点的人,都会知道该如何取舍。 顾重阳找了一处客栈,要了一间房间住了一晚,次日牵了马,往京城方向走。 他还不知道,京里有人一夜之间网罗了大半的言官,次日一早呈上的折子里,大半都是在弹劾安阳侯顾舟教子不严,纵容儿子闹市纵马,伤及无辜。 有些人是伸张正义,有些人是从众,更多的是安定侯一系,受其指使。 难得秋高气爽,皇上身体较之平日好一些,亲自批阅奏折。 看一本是弹劾顾舟,再看一本还是,被顾重阳给气得又喘起来。 高声吩咐让人传安阳侯世子觐见。 顾重阳觐见不了,他还在进京的路上。 这条路上不说车水马龙,也车马不断,顾重阳没料到对手敢在此下手。 有羽箭破空而来,顾重阳下意识歪了歪身子,羽箭“噗”的一声没入骨肉,射进他的上臂中。 一击得手,一队人从前头拉着货物的车上拔出兵刃,往他周围围拢过来。 顾重阳身上的玄色衣衫,被血浸湿了也不显,只是比周围颜色稍微暗些,只是那只羽箭触目惊心。 顾重阳知道,那货车之上还藏着弓箭手,他不能往那个方向突围只能后撤。 这些人的目的也是不想让他往前,要把他驱赶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截杀。 不过他现在顾不得太多,即便是获悉对方的目的,也只能先摆脱这些人。 调转码头,伏在马背上压低身子,马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后头的人也深谙射人先射马的真谛,这回瞄准的是他骑着的马。 只是等羽箭射出去,已经找不到顾重阳的踪迹。 顾重阳并没有墨守成规走官道,而是下了官道往路边的树林里逃跑。 对方为了掩藏踪迹没有骑马,就只一个扮成管事的人骑着马。 另外就还有两匹拉车的骡子。 顾重阳钻进林子里马跑不快,也比人的两条腿快。 他不会笨到以为对方只在前头堵他,后头会不安排人断他的后路。 说不定这路边林子里也埋伏了人手。 顾重阳下了官道,不敢深入林子里,沿着外围跑了一阵才往林子深处跑,又跑了一段之后踩着马背翻到一棵树上,折了一枝树枝甩在马臀上。 马吃痛,继续往前跑去。 果然,追来的人和林子里原本埋伏的人陆续追上来。 带追逐的人追着马跑过去,顾重阳才从树上滑下来。 不敢贸然拔下羽箭,只把箭杆折断,然后原路返回去。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那辆拉货的车货物散落在地上,伪装成车辆损坏在原地维修。 骑马的管事模样的人频频往林子里张望。 顾重阳把马鞭掖在腰上,把匕首拿出来,接着路边茅草的掩护,悄悄地摸到那人身边。 顾重阳杀人夺马的时候,传圣上口谕的太监刚刚进了安阳侯府的大门。 大胡氏一早就接到了娘家传来的口信,穿戴整齐等着天使上门。 苗公公没等多久就看到大胡氏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进了门。 “家门不幸啊!这孩子顽劣不堪不服管教,每次妾室说教几句他就对妾身无理,侯爷不在京里我也管不了,都怪妾室无能,妾室对不起侯爷的嘱托……。” 伏在桌子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苗公公乃是汉阳公主的人,听她说话面上不显,心里直冷哼。 劝道:“这样大的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待年龄大些就懂事了,夫人宽宽心,既世子不在,我们就先回复命,待世子回来再说。” 苗公公无功而返。 众人包括皇上在内,都以为顾重阳是闯了祸不敢回家,躲在外头去了。 苦主只是受了惊吓受伤不重,损毁的菜筐安阳侯府也已经赔了。 罪魁祸首这会也不在家。 皇上本来就没准备重罚,雷声大雨点小把人叫去打几板子就放过了,给言官们一个交代,堵住言官们的嘴。 正主没拿到,说了一句:“下兔崽子跑得倒快,哼,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回来再收拾他。” 这事就先搁到一边了。 却说顾重阳抢了马,知道往京城去讨不了好,安阳侯不知道在途中安排多少人等着抓他呢。 他现在孤身一人,实在不宜以身涉险。 看看周围,离着汉阳公主的别苑不远,决定干脆去投奔大公主好了。 安阳侯府在这附近也也别苑,不过他不敢去,别苑里人员复杂,说不好哪个就是大胡氏的人。 而且他手臂上的伤得早些治,拖得时间久了留下后遗症就得不偿失了。 听说顾重阳负伤前来,汉阳公主紧忙过来。 大公主当年也是一员女将,也曾提刀纵马上阵杀敌,她手底下的人不管是不是大夫,都会简单医治刀剑伤。 也是巧了,这回大公主到别苑小住,随扈的人员中就有一位擅长伤科的大夫。 被公主叫来给顾重阳治伤。 等大夫的间隙,汉阳公主府的下人先帮他把衣袖剪下来。 血迹已经干涸,把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 汉阳公主问:“什么人干的?就你一人,跟着的人呢?” 顾重阳:“我一人出来的,没想到会有人下手,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次确实是他疏忽大意了,没想到他们敢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杀人。 大公主又气又无奈。 待把箭头挖出来,包扎好,熬了汤药喝了,嘱咐他好好养伤。 也不知是药里加了安神止痛药材的缘故,还是这一天多逃命累着了,喝了药顾重阳就睡着了。 睡梦中一片漆黑,到处都是鬼魅的身影,有大胡氏,有安阳侯,有当日追杀他们母子的人,有一脸和煦却突然间露出獠牙的顾舟……。 他娘和他小叔带着跑啊跑,却总躲不开那些人的追踪。 突然间他娘不见了,小叔也不见了。 他独自一人,跑得一身大汗周身泥泞,跑得咽干舌燥喉咙里跟着了火一般。 汉阳公主半夜里被人叫醒,“公主,顾世子发烧了。” 又叫了大夫,抓了药熬了灌下去。 待快天明的时候,烧退下去。 换了一身穆俊辉的衣衫,顾重阳准备回城。 昨晚的梦里,那丫头又照着他的小腿给了他一脚,骂他:“你怎么这么笨,真给我丢脸。” 拉着他的手往前跑,不一会就看到一束光亮。 他们俩朝着有亮的方向跑啊跑,终于把那些魑魅魍魉抛在了身后。 她说的对,他就是太笨了,才会让对方钻了空子。 听说他伤还没好就要返城,京里情况又那么复杂,汉阳公主过来拦着他。 “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府上送了信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再回去。” 躲一躲,等皇上消气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不说皇上在气头上,就是为了给言官一个交代,也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若是往常,男孩子皮糙肉厚打就打了,现在他还伤着,再挨打不是伤上加伤? 而且现在也是现成的理由躲着。 顾重阳看一眼汉阳公主,“越是这样越不该躲着。” 说着话瞥了一眼受伤的手臂。 血已经止住了,穿上衣衫以后看不出受伤,只是绑着绷带的关系一条胳膊比另一条胳膊稍微粗一点。 不仔细看的话并不明显。 汉阳公主明白了他的意思。 点点头,“也好,不过现在还不够,再等两日。” 叫了曹公公进来,嘱咐了一番让他回京里做好安排。 接下来的几日,呈上去的折子依旧都是在弹劾顾舟父子。 事由已经不再紧紧局限于那日闹市纵马那件事,顾重阳回京以后发生在他身上的大大小小的瑕疵都被翻出来作为攻击他的把柄。 不敬嫡母,不爱护弟妹,奢靡浪费,游街走马……,尤其是跟冯郡马为抢一个妓子大打出手那事,更是被大书特书。 顾重阳被描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事情在持续发酵之时,顾重阳骑马离开汉阳公主府的别苑,跟他自己的人手汇合。 “长戟呢?” 顾重阳没有看到长戟,问道。 “长戟被夫人打了。” 大胡氏借题发挥,以没照顾好世子为由,把顾重阳身边的亲信发落了一遍。 顾重阳捏紧马鞭,未置一词,率先跑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并不把大胡氏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长戟等人的仇,他早晚都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顾重阳回来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安阳侯府。 刚喝了一口茶,板凳还没坐热乎,宫里的人就到了。 “宫里来人了,刚刚进去,我亲眼看到的。” “我也看到了。” …… “嘘嘘嘘,小声点,出来了,出来了。” 圣上口谕,宣安阳侯世子顾重阳进宫觐见。 这件事总得给有一个了结。 顾重阳跪在大殿外,皇上没见他,只是让太监代为训诫了一番。 “……杖责二十,……。” 其它的话顾重阳都没仔细听,就只听到这句杖责二十。 他这是求仁得仁,等的就是这顿板子。 板子结结实实的打在臀股之上,一点都没放水。 挨着打顾重阳还有心情想着,这执刑之人不知道是公主的人还是安定侯的人,手也忒黑了。 说是二十板子,落下的伤只怕比三十板子打得还重,得亏皇上只让打二十板子,若是让打三十板子,他今日说不定就交代在这儿了。 攥紧的左手使得手臂上的肌肉紧绷,清晰的感受到了伤口蹦开来。 血浸出来,染红了衣衫…… 495、齐心 顾重阳本来也打算把伤口崩裂,如今为抵御棍棒伤及筋骨,把伤口崩裂,倒也省了他自伤的行为。 血浸透初秋的衣衫,从胳膊上一滴滴滴落,落在青石地面上。 站在他左侧的人看得分明,没有缘由的心里发慌。 他们是被人收买的,要他们在执刑的时候棍棒上移一些,打在顾世子的腰骨上。 人的腰部不似臀部,那里脆弱得很,只要用得劲足够,一棍子把人打得以后都瘫痪在床绝对没有问题。 这些看到顾重阳胳膊出血,心知有异,之后的棍子都规规矩矩的落在臀股之上。 另一侧那人眼看计数只剩三棍,暗骂他耍滑。 今日不把人打废了,上头也饶不了他们。 一咬牙,棍棒往顾重阳的腰上狠狠落下去。 就听到碦嚓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这人心头一松,觉得成了。 监刑的太监抬眸看了一眼,又耷拉下眼皮。 嘴里唱着:“二十。” 行刑结束。 皇贵妃宠冠六宫,掌管后宫多年,宫里遍布她的人,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再看安阳侯世子,此时趴在行刑的长凳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监刑的太监回去复命。 皇上问:“打完了?” “回皇上,打完了。” “带进来。” 参加执刑的人看着人被架着进了大殿,脚拖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冷汗就冒了出来。 皇上没想到二十板子就把人打成这样,心知有异。 十分震怒,认为这是中了借刀杀人的阴谋了。 召了太医过来。 顾重阳被抬了下去诊治,郑妃站在一旁劝道:“皇上消消气,顾世子顽劣不堪,大家有目共睹,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上折子弹劾他,就是打坏了,也是他罪有应得。” 皇上看着案上的那一摞奏折,笑道:“是,这些人倒是齐心。” 因为气喘,那笑声跟夜枭的声音似的,似乎带着不祥。 太医诊治完毕,拿着一条护腰出来。 “人怎么样了?”皇上问道。 “回皇上,顾世子腰上戴的护腰,上头所镶的宝石被击碎了。” 把护腰呈上去。 “若不是护腰护着,碎的只怕就是腰骨了。” “就算如此,也受了损伤,得卧床休息一些时日。” “还有,顾世子胳膊上有新受的箭伤,伤口也迸裂了。” 顾重阳被送回惟志院。 长戟受伤,没过来服侍,代替他的是原本跟在曲先生身边的其中一个小厮乌骓。 乌骓听到帷帐里有声音传来,忙把帐帘撩起来,“世子您醒了。” 顾重阳痛苦的哼了一声。 这些人手太黑了,是想要他的命。 乌骓让人把药端进来。 顾重阳趴在大迎枕上把药喝了,问:“曲先生呢?” 他这顿板子不能白挨,得关注着后续结果。 曲先生不久之后就匆匆进来,面上虽然表情淡淡的,眼睛却很亮。 见到顾重阳,先是表示了关心。 抱怨道:“世子此次实在是太冒险了。” 不管阴谋还是阳谋,都得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护腰用的是牛皮,上头镶着的宝石也十分坚硬,即便如此,那宝石也被拍得裂了,顾重阳的腰骨也有损伤。 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算不得划算。 顾重阳:“我心里有数,而且这回他们好容易抓住我的把柄,总是免不了这一顿板子。” 曲自鸾也知道是这个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说起正事:“太医和世子走后,皇上拍着椅子扶手,连说了三个‘好’字,晚间皇上的病情似乎又恶化了,传了三拨太医。” 又说:“给世子执刑的那些人,都被关到景阳宫里,这次牵连甚广,景阳宫那边已经死了三十多人。” 顾重阳拿手支着下颚,死得这些人里头有些是受刑不过,有些应该是被灭了口。 不管是怎么个死因,事出突然皇贵妃那边只能断尾求生。 她这也是权宜之策,不过,被灭口的越多,皇上应该会越震怒。 就是不知道皇贵妃那边会不会乱中出错了。 当然,她不出错也可以让她出错。 “皇贵妃跟安定侯府传递消息的渠道,想办法给他们掐断。” 曲自鸾:“世子的意思是?” “皇贵妃定然想不到皇上会发落这么多人要求彻查,事出突然,她如今正是六神无主,等着安定侯府给她出谋划策, 这时候给他们把传递消息的渠道掐了,她会更是慌乱,乱中难免露出马脚。” 又问:“太孙那边有什么动静?” 曲自鸾无奈的摇摇头。 太孙是打定主意稳坐钓鱼台了,也不好说他是大智若愚还是真愚。 顾重阳对太孙府的明哲保身有些着恼。 “不管他,先生先去安排。” 皇上的这股火不仅烧在后宫,还牵连到官员。 济川县县令的小舅子强纳民妇为妾,被苦主告到京城,因为这事,朝中官员多有牵连,只要沾上一点的都被严惩。 吏部右侍郎被牵连,只怕吏部尚书他是无望了。 袁明珠远离朝堂,这些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 不过她也没闲着。 她找了袁叔驹和袁季驹说了贺先生查到的西市口的情况,“本家的人被安定侯府的人偷偷带来了武安府,一直都躲在西市口姚家的宅子里。” 她倚靠顾重阳给她帮忙,却也不会不做其它后手只走这一条路。 袁季驹:“安定侯府这是想怂恿着本家的人跟我们打争产官司?” 袁明珠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跟本家那边没有分宗,曾祖父跟本家那边甚至还未分家,而且,曾祖父娶曾祖母的时候,是自己做的主。” 最主要的,曾祖父母无嗣。 袁家本家那边之所以能被鼓动,就是袁弘德无嗣给了他们莫大的底气。 袁明珠把她跟顾重阳求助的事说了,“……,三哥和四哥跑一趟老家,摸摸那边的底细。” 袁叔驹:“行,我们尽快过去,看那边是所有人都这么打算还是有人有其它想法。” 拉拢一些能拉拢过来的人,许他们些好长处分而化之。 让他们内部先闹起纷争,真到对簿公堂的时候对他们也有利。 袁明珠:“四哥你四嫂一起去。” 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识时务,让嫂子去做做女眷的工作。 袁季驹点点头。 三嫂怀着孩子不好奔波,而且家里得留一个人管家。 袁季驹回到他们院里,跟邵氏说起去老家的事,“那边出了些事,出来这么些年也未回去过,父亲身体不好,祖父和曾祖父年岁大了,这回我和三哥一起去处理,你收拾一下也去。” 邵氏不知道实情,也不问,自以为是的以为是小事,她去不去都无所谓。 她刚刚接手了一部分管家的权利,她怕一去这么长时间,等回来闹不好权利就丢了。 有些不想去。 “老家这么远,我就怕到了那边言语不通,也帮不上忙。” 袁季驹:“没有关系,小妹会拨一个妈妈跟着,那妈妈会说好几个地方的方言。” “就怕我是个嘴笨的,不会说话。” 袁季驹:“无妨,怎么说我回头会教你。” 把邵氏气得,把帕子拧成麻花一样。 等她回来,还不得什么都被三房的人抓到手里了? 气丈夫不争气,一点都不为他们这个小家着想。 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推掉这次的差事。 摸摸肚子,一个计谋计上心头。 三嫂不用去是因为三嫂怀孕了,她若是也怀孕了不就也不用去了吗?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捂着嘴巴做要呕吐状。 杜氏大喜,喊袁明珠:“给你四嫂瞧瞧。” 邵氏还不知道袁明珠有一手好医术,一听慌了,摆着手不愿意,一叠声的拒绝:“我没事,不用瞧。” 杜氏最疼爱袁季驹,爱屋及乌对邵氏也最好,拉着她:“让你小妹给把个脉,又不费事。” 邵氏暗自叫倒霉,坐下把胳膊伸出来。 袁明珠给她摸了脉:“许是月份还轻,摸不出来,再等一阵再把把看。” 听她这样说邵氏放心了。 回到屋里摸着肚子对袁季驹说:“我也想去,就怕……。” 袁季驹想想,觉得她说的在理,万一有了,车马劳顿的,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说:“你在家吧,我跟三哥去就行。” 这边邵氏使了个小心眼,推了回老家的事。 那边袁叔驹的院子里,任氏一边折着一件中衣往包袱里放,一边问丈夫:“不带女眷不方便吧?” 袁叔驹劝她:“影响也不大,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在家等我回来,有事多跟小妹商量着,别累着。” 任氏可不这么认为,她娘和宗房的太夫人和少夫人,哪个出去应酬不都是带着目的去的。 有时候男人碍着脸面不好宣之于口的话,也得借着女眷的嘴说出来。 “要不还是我跟着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四弟嘛!” “四弟又不是女子。” 又说:“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出去也不受罪,车上多垫些褥子,也不怎么颠簸,再走慢些……。” 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跟小妹说说,再问问她行不行,有什么要注意的。” 袁叔驹嘴巴笨,说不过她,只能由着她了。 袁明珠听了任氏的话,直接否决了,“不行,不行。” 再没有比安全更重要的了,他们家还不至于为了钱财驱使怀孕的妇人奔波。 如今的道路比现代的路况差太多了,医疗条件也差,出点什么事可没有后悔药吃。 袁明珠拉着任氏的手:“三嫂,我知道你是担心三哥这次去办事顺不顺利,你放心吧,就是不顺便我们还有后手。” 任氏盯着她看,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袁明珠附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席话。 任氏:“真的。” 袁明珠点点头。 她不仅向顾重阳求助,还把今年新采购来的原材料都放到了土山村那边。 “即便出现最坏的情况,我们家也还有退路,妍玉春的方子握在我们手里,舍了如今这副身家,我们用不了多久还能东山再起。” 任氏冲着南边合十拜了拜,“菩萨保佑。” 姑嫂二人相视而笑。 邵氏远远的走过来,把她俩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里酸溜溜的,觉得这个小姑子对三嫂比对她还多了。 袁叔驹兄弟俩启程走了。 袁明珠开始试制肥皂。 她得确保万一官府判了本家那边赢了官司,他们得又新产品制衡馨桂坊。 她真正忙着,荞麦领着吴妈妈进来:“二小姐,跨院那边休整好了,太奶奶让您去选选要什么样的摆设。” 袁明珠把手上的手套褪下来,“我马上就过去。” 她只知道肥皂的大概程序和原料,要想做成功还得经过许多次的实验。 袁明珠带着荞麦过去,就看到小院已经焕然一新。 庑廊新刷了漆,屋顶的瓦也修补了。 小花园里栽了新的花木,院子里的两棵七里香被换成了石榴树。 进了屋子,就看到新添了落地罩和一架博古架。 “家具木匠正在打,马上就能得了,你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让你曾祖父去添。” 袁明珠三辈子加起来都不是讲究的性子,不是陶氏天天监督着,给她住没装修的毛墙毛地她都没意见。 何况曾祖母的审美在线,她看中的都是好的,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抱着蓁姐儿装模作样的左右看看,“不错。” “回头那架漆制的屏风摆在净室里头,那架山水屏风放卧室……。” 这些都是陶氏天天说的,她都记下来了,这会现学现卖说了哄曾祖母开心。 陶氏见自己的想法跟她一模一样,果然开心。 跟她又商议了一番多宝阁上放置什么,放了她离开。 陶氏则铆足了劲喊了裁缝和绣娘进府,给她定制帘帐椅袱门帘等物。 争取让曾孙女天冷之前住进新院子。 袁少驹那边不用这么复杂,简单修整了一下就搬了进去。 邵氏看着袁明珠的院子,在心里直撇嘴。 对女儿再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人家的人? 摸摸自己的肚子,家里就蓁姐儿一个孩子,若是三房生的也是个丫头,说不定家里的长孙是他们家的。 就是丈夫不在家,这一耽搁又是一两个月,也不知道她什侯才能怀上。 496、自轻自贱 她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怀孕,还好小姑子年轻医术不佳,没诊出来,不然就难看了。 袁明珠也清楚,不过没想到她是为故意逃避回老家做出来的假象,说那番月份轻的话只是为她解围。 如今的社会形态,对女子虽没有严苛到扭曲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或是把脚裹到畸形那么严重,但是重男轻女还是没法避免。 自古以来重男轻女,轻贱女人的人里头反而以女人为主力军。 就像邵氏,自小被灌输的思想洗脑得自轻自贱,哪怕到了袁家这样拿女儿贵重的人家也改不了惯有的思维。 只是她在家里只和任氏一起管家却不当家,加上初来乍到,本性还未显露,袁家诸人暂时还未发觉。 这些日子邵氏看着西跨院那边大肆修整,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里头运,就那花木都比其它院子的名贵。 更别说正在打着的那张雕花拔步床了,据说是特意从南边运来的好木头,只运费都够置办他们屋里那张床几十张。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凭什么使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霸着家里产业,还动不动就支使着哥哥们干活? 若不是她,她丈夫也不会一走这么久。 邵氏狠狠地揪下一枝树枝,揉吧揉吧丢在地上。 身后的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这一动倒是提醒了邵氏,问她:“春妮,五少爷身边的半生是你老乡吧?” 春妮有些警惕的看着她,怯怯的点点头。 他们都是上次进府的那一批,都是来自于一个地方,说是老乡也行。 邵氏露出个笑容,看在春妮眼里只觉得透着诡异。 小丫头的胆怯把其它情绪掩盖了,邵氏没发觉她的探究和警惕。 对着春妮的耳边吩咐了一番话,春妮头摇得跟货郎鼓一样:“奴婢不敢,少奶奶饶了奴婢吧!” 说着就抱着邵氏的腿跪倒在地。 她可是知道邵氏之前的丫头就是因为被她支使着做了什么,惹恼了二小姐,被二小姐给捆了卖了。 二小姐看着像雪娃娃一般可爱,使出的却都是雷霆手段,谁敢想不开去触她的眉头? 莫不是寿星老吃砒霜,活腻歪了? 得罪了四少奶奶顶多就是挨顿打骂,所以她宁可逆着邵氏,也不敢听她的话去搞小动作。 再说西跨院是太奶奶和大奶奶一起盯着整理的,当家的奶奶们做主的事,太爷也没事就过问进度,谁敢说闲话? 邵氏见她这样,怕惊动了旁人,一边左右看着,一边扭了她几下,把她拉起来。 丫头不敢去,她自持身份不能跟外男走太近,这事只能按下。 袁明珠不知道邵氏的小动作,她试验了许多回,经过改造工序,肥皂终于试制成功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投产,她准备把肥皂当成跟馨桂坊对抗时候的核武器来使用,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使用。 只是把之前的皂角皂又改进了一些,照着孙思邈的《千金方》中澡豆的制法又进行了改进,加了豆草灰提取的碱,又加了猪胰腺,制成简版的胰子。 袁明珠所做的胰子一经上市,再次获得好评。 唯一不好的,给金谷里的姑娘们送胰子的人选不好找。 听说是去金谷里,府里的妈妈们没一个愿意去的。 袁明珠这时候倒是有些怀念郑妈妈在的时候了。 同时也觉得自己是日子过得顺畅,警惕性降低了。 现在回想,早该在派郑妈妈去金谷里送东西,她什么话都没说就答应的时候,就该看出她不对劲。 袁明珠没法,只能派了年岁还小的小六过去。 小六送了东西回来复命。 “胰子都送出去了,她们说让小的替她们谢谢小姐,戚姑娘病了,没见到人,她跟前的姐姐替她接过去的,还有,乔姑娘让小的给小姐带了一封信来。” 说着拿了出来交给荞麦,荞麦接了把信拿给袁明珠。 “乔姑娘偷偷给小的的,别人没看到。” 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大概就是怕人看到给袁明珠惹麻烦。 袁明珠把信展开,就见上头不是笔墨所写,而是用描眉的黛。 应该是事出突然匆忙间写的。 她草草把信从头看了,把纸折起来,“我知道了,你先去歇着吧!” 乔茵茵这女人,给她写信居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戚青衣。 袁明珠失笑,这算什么?女人心海底针? 乔茵茵信中说戚青衣病了,从盛夏时候开始就病恹恹的,之后好几个月一直不见好转。 如今人都瘦得脱相了,跟鬼似的。 不说出来见客,就是不小心被人看到都能吓死人。 乔姑娘的嘴还是一贯尖利。 不过她此时能替戚青衣求她施以援手,可见心地还是好的。 信的末端提到,戚青衣的赎身银子她出,除此之外事成之后再给她一百两银子的酬谢。 袁明珠倒是不在乎银子,就当做好事吧! 她对戚青衣的印象还不该错。 她现在病成这样,天香园的老鸨也不会再拿价,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把人赎出来。 袁明珠想派人过去联系戚青衣和乔茵茵,发现还是没有当用的人,再次念叨了一句郑妈妈。 只能让人去请贺先生。 不过贺先生是男子,总不让郑妈妈去方便又不惹人注意。 袁明珠盘算着还是得找个像郑妈妈那样的人手才好。 已经到了武安府,正从北关码头下船的郑妈妈“阿嚏”“阿嚏”打了两个喷嚏。 她家春英和春盛一个拉着她的衣袖,一个扯着她的后衣摆,母子三人都一脸凝重,不知道到了袁家将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实在参不破已经暴露了为何还把他们再派回来? 听到她打喷嚏,两个孩子都担心的问她“娘你还好吧?” 郑妈妈揉揉鼻子,“娘没事。” 把背上要滑落的包袱往肩膀上拉了拉,吁一口气,壮士断腕一般道:“赶紧走吧,一会天该黑了。” 跟逃跑相比,还是去袁家的代价小一些。 袁家太奶奶心地善良,求求她二小姐说不定就能网开一面。 她一路想了许多,权衡利弊以后觉得不能仗着是汉阳公主府的人就以势压人。 二小姐吃软不吃硬,她若是敢那样做,二小姐可不是善人。 为今之计,她觉得该把身段放低些。 袁明珠听外头禀报郑妈妈母子三人回来了,还有些回不过神了,问:“谁?” “郑妈妈和春英、春盛。” 吸气! 深呼吸! 难怪武安府的本地人常说武安府“地邪”,不能念叨谁,只要一念叨谁准把人给念叨来。 说:“安排他们到后头裙房里先住下。” 顾重阳的信早已到了。 袁明珠相信他的判断,他觉得让汉阳公主来做这个名义上的幕后东家是最佳人选,肯定大公主就是最佳人选。 而且汉阳公主否决了他们给两成利润的提议,只收一成的一半。 显然大公主不是贪财的人。 那她把郑妈妈又派了回来是什么用意? 袁明珠想了一会觉得想不通,决定还是见了郑妈妈以后在做判断。 次日,袁明珠见完刘府来送东西的妈妈,才把人送走外头就来回:“郑妈妈他们求见。” “让她们进来吧!” 看着进来以后就躬身而立的郑妈妈,袁明珠挑了挑眉头。 “别来无恙啊郑妈妈!” “托小姐的福。” 袁明珠噗嗤笑了,把春英姐弟笑得缩了缩。 袁明珠直视着郑妈妈,“行了,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吧,怎么又回来了?” 郑妈妈:“公主殿下已经知道了。” 袁明珠心里就猜到汉阳公主的用意了。 说:“你们应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就不用我再教你们了吧?” “是。” “先去歇歇,两天后过来当差。” 待郑妈妈走了,袁明珠想了想,对荞麦说:“让小六去告诉贺先生,不用过来了。” 人既然来了,端着他们家的饭碗总不能闲着,该干活的就去干活。 郑妈妈歇了两日,领命去了金谷里。 回来以后跟袁明珠汇报:“乔茵茵姑娘的信中没有说错,戚青衣姑娘确实病得不轻,据她之前的丫头说,人已经被挪到后头马厩旁边的屋子里了,那丫头也好几天没见到人了。” 这是说就等着死了? “怎的突然病得这么严重,说没说是什么病?” “只说大暑前后病的,一直都当暑热治着,总也不见还转。” “过人吗?” 郑妈妈摇摇头。 “乔姑娘见了?” “见了,转达了小姐的意思,乔茵茵姑娘说谢谢小姐,有情后补。” 袁明珠很满意她的办事效率,人用着确实得心应手,若不是别人家的探子就好了。 “让陈掌柜去天香园问问她的身价银子多少,就说她是我们妍玉春的老主顾了,东家听说了她的现在的境遇觉得怪可惜的,想赎了她好好送去找名医诊治,看看能不能救她一命。”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让陈掌柜看着办,只要老鸨不狮子大开口就把人接出来,银子到账房支,人接出来以后送柳树湾那边去。” 郑妈妈去办了。 过了两日回来。 看着她神色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袁明珠:“人没了?” 郑妈妈看看左右,“不是。” 袁明珠挥手让荞麦把屋里的人都带下去。 郑妈妈从袖筒里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她,袁明珠忍着疑惑,把纸展开来看了。 “她是……?” 郑妈妈点点头。 袁明珠忍不住捏了捏额头。 没想到戚青衣还大有来头,居然是个不能赎的。 只怕乔茵茵也不知道内情。 郑妈妈拿了火盆出来,点了火石把这张纸和之前乔茵茵送来的黛子写的信一并烧了。 劝她:“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件事不好再插手。” 袁明珠知道她现在靠着自己生存她能让她生就能让她死,她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 她也不是那不知好赖人的人,说:我晓得轻重。” 想了想说:“让五月和贺先生都过来。” 郑妈妈还待再劝,但见她眉目坚毅,知道她不会胡来,转身去叫人了。 这事得做得周密,只有贺家人能做。 贺家的身份有瑕疵,他们还曾做过土匪,相当于有个把柄攥在袁明珠手里,她不怕对方反水。 所以任何不能见光的事,都是贺家替她去办。 郑妈妈在屋外守着,袁明珠把事情交代给贺家叔侄。 “……你们去办吧,先在城南官道旁买一处小宅子。” 城南那里是进出城的要道,有一处粮仓,还有一个驿站,外来人口多,有几个生面孔出现也不会引人注意。 看到贺家叔侄走了,郑妈妈进来,欲言又止。 袁明珠:“这事可以跟公主殿下说,劝我的话就别说了。” 郑妈妈:“奴婢省得轻重,不会跟公主殿下说的。” 袁明珠笑笑:“没事,这事能说。” 看郑妈妈不解,说:“这人那,谁知道谁什么时候起高楼、宴宾客,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楼塌了!” 听着小姑娘语气里的沧桑,郑妈妈只觉得鼻头发酸。 想想天香园后院马厩旁边躺着等死的那位,也觉得世事无常。 躬身道:“奴婢省得了,以后小姐说什么能往京里报奴婢再报。” 跟着个重情重义的主子,总比跟着个只知心狠手辣撅财的主子强。 想必公主殿下也会这样想,跟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接触,比无情无义的人强。 她今日能对个不很熟悉的人做到这样,他日自家落难,她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落井下石,说不定也会援手一二。 袁明珠看看郑妈妈,没有跟她客气。 他们跟公主府没有冲突,也不怕他们窥探,但是有人时刻监视着,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总是让人不舒服。 郑妈妈有这样的觉悟,让她很满意。 投桃报李道:“让春英和春盛也进来当差吧!” “是。” 还是不太放心,“这事不会……?” 她想问这事不会出差错吧? 戚青衣可是原本常平王府的姑娘,虽说化名到了武安州,人却是至死都不许脱了贱籍的啊! 这事若是走漏消息,可是大罪! 497、爱谁谁 袁明珠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噗”,把喝进嘴里的茶叶吐出来,说:“我们怕什么?自有肩膀宽、帽子大的人在前头顶着呢!” 捧着茶碗的得意的小模样冰雪精灵又可爱。 看得郑妈妈愣了愣,都忘记去想她说这话什么意思了。 待回过神来,疑惑的蹙眉想着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能被选了做探子的人也不是一般人,之前想不到,这会被提醒了,哪里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是啊!前常平王府的小姐当初被人化名之后弄到这武安府来,定然后头有人在操控。 联想温家和戚家的关系,操控这事的人就不能难猜了。 不是戚老夫人的手笔,就是忠义伯的手笔。 既然这么些年忠义伯府的那位平妻放着这么好的把柄不对戚老夫人发难,谁做的这事就一目了然了。 定然是忠义伯以替温家女儿换一个更好的环境,换长子和正妻退避武安府。 郑妈妈在心里替袁明珠喝了一声彩,果然是好算计,整套策略严丝合缝,连后续的事都有人帮着善后。 一旦戚青衣失踪,忠义伯府为了掩盖当年把人弄出来的真相,必然出手帮着掩盖。 而他们要做的,只是怎么样把人弄出来,又不让人发觉是他们做的。 做到这些并不难。 武安州虽也是南直隶,但是跟京城一个南一个北,戚老夫人现在又病着,忠义伯府这会肯定不会有防备。 听刚刚二小姐的安排,安排得十分周密,把人弄出来的把握很大。 心里感慨着:莫非袁家的风水养人?怎的袁家养大的孩子一个个都如此妖孽? 眼前这位就不用说了,就京城里那位叫白驹的少爷,她京城住着的时候见了,真真是丰神毓秀。 据说学识渊博,很得士林人士人士推崇。 还有安阳侯府的那位世子,小小年纪就十分难缠,在京城里搅风搅雨,他那继母都拿他没办法不说,安定侯府都被他打击得疲于应对。 据她在袁家这些日子看到的,袁家的几位长辈也没有十分出众的人物啊? 袁弘德稳重端方,做事四平八稳。 袁务川则是老实木讷,平日只勤勤恳恳干活,就是如今日子富裕了,也不愿意闲着。 袁树夫妻就更不用说了,就杜氏那样子,不是几个孩子看着,还不知道惹出多少笑话。 知道这事不会有任何疏漏,郑妈妈就放心了。 说:“刘府的小姐送了信来,请您去参加赏菊会。” 面对郑妈妈意有所指的笑容,袁明珠哽了哽,知道这邀请说是暇姐儿请的,说不定就是刘永昶借了她的名头送来的。 问郑妈妈:“我们十八那日没事吧?” “没事。” 就是有事也没这事重要。 袁明珠不喜莳花弄草,对花木也不是很关注,不过许多草药和香料本身也是名贵花木,她懂得倒是不少。 菊花也是药材一种。 她去了也不会怯场。 “那就去看看吧!” 郑妈妈带着荞麦她们去整理出门的衣裳穿戴不提。 很快就到了十八那日,赏花会还是在半山草堂。 这次倒是没有分男女宾,前后门都能进。 袁明珠没见识过半山草堂的正门,对陪着她出门的袁少驹说:“走正门进去吧?” 袁少驹的爱好都靠着妹妹支持,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吩咐马车往正门过去。 后门那边,刘永旭等得不耐烦了,问妹妹:“你们约的什么时辰,怎么还没到?” 就有同行的一个女孩嗤鼻道:“别是故意拿乔来晚让我们等着她吧?” 一个暴发户外来,没见过世面的的人,就是小家子气。 刘永旭自己嫌弃可以,哪能容得别人说三道四,说道:“你们先走吧,都围在这里干嘛?挡着别人进出。” 那被他撵的女孩脸青一阵白一阵,看中其他人都照着刘永旭的话离开了,到底脸上挂不住,跟在后面进了园子。 袁明珠下了车,跟在五哥身后进了园子,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花架,上头堆满着各色菊花。 虽然都是普通的品种,但是花架很高又颜色各异,看着也很是瑰丽。 袁少驹站在花架旁边张望了一会,问袁明珠:“小妹,怎么没见到刘家的人?” 袁明珠:“是不是还没来呢?我们先在这附近看看,等等他们。” 袁少驹使了身边的小厮半熟:“去山下迎着,看到刘府的人把他们引到这儿来。” 又等了会,见人还是没来,袁明珠说:“我们别等了,先到后头去吧。” 留了小厮半生在此等候。 因得受邀的人才能来,倒是没有端午龙舟时候的人山人海。 而且这半山草堂占地虽不是十分广,但胜在没有太多屋宇,人分散到院子里,显得更少了。 之前跟刘家兄妹一起的那些人很快就看到了他们。 一问才知道两个前后门走岔了。 袁明珠忙派了小六去请刘家兄妹。 站在原地等人的时候,袁明珠就发觉这些人里头有个小姑娘似乎对她颇有敌意。 袁明珠看看郑妈妈,对那边微微抬抬下巴。 郑妈妈低声跟她介绍道:“她是刘少爷姨妈家的表妹。” 袁明珠在心里转了转,没见过这位表妹,跟她没过节。 实在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何摆出她欠了她两个大钱似的嘴脸。 别人没好脸色,袁明珠也没端着她的碗指望她舍饭吃,没必要看她脸色。 对袁少驹说:“我们去那边找个地方坐着等吧!” 吩咐郑妈妈带人过去安放坐垫。 “……再把小火炉升起来,烧些热水回头泡菊花茶用。” 为着应景,她特意带了些菊花茶和菊花做的小点心。 带着袁少驹往前走了些,离着那些人远些。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气场不合,没必要非得搅和在一起红眉毛绿眼睛的。 这些人里头的大多数却不是这样想的,加上袁明珠也未像那位表妹似的把厌恶都摆在脸上生怕人不知道,也未看出她想摆脱他们。 见他们往前走,也跟着过去。 那位表妹也是有趣,一面摆着副讨债的脸,一边还不愿意离开,跟着他们到了郑妈妈带人铺排好的地方。 在空地上铺了羊毛毡,上头又铺了一层软垫。 几个小方桌放在垫子上,桌上已经摆了茶碗和佐茶的点心。 郑妈妈他们挑的这处地势平整开阔,视野也好,旁边也有好几家选在这里歇息。 袁明珠眼看这些人也甩不掉,只能装作看不见,由着五哥去跟他们打交道,自己则想带了荞麦几个去池塘边看鱼。 还没走开呢,刘家兄妹就来了。 听说袁明珠要去看鱼,刘永昶说:“正好我小妹刚刚要嚷着要看鱼,你们一起去吧!” 暇姐儿微愣了愣,堆起笑脸:“是啊,我正说要看鱼去呢,明珠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袁少驹则说:“小心点别湿了鞋子,回头水烧好了我让人给你们送些过去。” 看她们要去看鱼,其他女孩也争相跟着。 那唐家的表妹虽未说话,看那样子也是要跟着的。 袁明珠郁闷了,这贴狗皮膏药还撕不掉了? 不过她素来是不会让别人影响自己好心情的主,想跟就跟着吧,只要她自己不嫌委屈,跟着好了。 和暇姐儿带头往九曲桥那边去了。 许是天气凉了,并没有看到有鱼,暇姐儿说:“鱼都到哪儿去了?” 荞麦端了一个小瓷罐,“来之前太奶奶还让带着鱼食呢,看来白准备了。” 捏了一点撒进水里。 那唐表妹看着袁明珠准备得如此齐全,再想想自家就只一个丫头跟着,拿眼睛又剜了她一记。 偷偷在心里骂了一句“暴发户”,心情才好了些。 袁明珠这是第一次单独出游,陶氏难免表现得慎重些,跟随的人和所带的物品都是照着她当年的规格准备的。 袁明珠又曾被人挟持过,身边的人本来就多。 袁家如今富贵,别人也没觉得意外。 只有唐表妹,在家听多了她娘唠叨刘家给她外甥定了个暴发户家的女儿。 本来觉得暴发户跟他们有云泥之别,结果还真是,只是高下似乎反了。 袁明珠身边又是护卫,又是小厮,还带了两个妈妈和三个丫鬟。 就是妈妈和丫鬟们那周身的气派,不了解的都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的世仆。 荞麦撒了几撮鱼食,水里依旧一个水花也不见。 袁明珠笑道:“这天气还没怎么冷呢,鱼就开始犯懒了。” 刚说完,就看到有什么搅动水面。 一群鱼浮上来争抢鱼食。 荞麦把鱼食罐递到暇姐儿跟前,她抓了些鱼食,袁明珠也扭了一小撮。 其他女孩也依次捏了。 就连唐表妹也拿了。 袁明珠看着水塘里的莲叶都开始败了,莲蓬似乎被人摘了许多去,不过还残留着一些。 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为了阻止慧姐儿摘荷花危险,还哄着她说一朵荷花就是一个莲蓬,要等着莲蓬成熟了摘莲蓬呢。 结果也把这事给忘了。 袁明珠正一边想着莲蓬,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鱼翻腾着抢食,就见周围安静下来。 她忙回神。 周围的人都看着她,那位唐表妹瞪着眼睛跟要吃了她似的。 暇姐儿则有些无措。 袁明珠: 她就愣了会神,天翻地覆了? 一边拿眼神询问了荞麦出什么事了,一边揽了暇姐儿,“去河心亭子里坐会。” 荞麦忙上来,“刘小姐跟奴婢来,奴婢让人去铺坐垫。” 让抱着坐垫的丫头带她们去湖心亭。 等人走了,小声提醒落在后头的袁明珠,“唐小姐让小姐使唤跟来的护卫去水塘里摘莲蓬。” 袁明珠看看走在前头的一群人,脸怎么这么大? 随后又笑了,虽然是无意,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没脸。 袁明珠就是听了她当时说的话,也不会奴颜婢膝到这么冷的天使唤护卫下水给她捞那劳什子的莲蓬。 如今的莲蓬该长老了吧,她也不怕嘣了她那一口牙。 等袁明珠到了河心亭,唐表妹大力的把脸扭一边去,还生怕人不知道似的大声哼了一声。 暇姐儿为难的看着袁明珠,叫了她:“明珠姐姐到我这边坐。” 袁明珠只觉得一阵腻味。 说:“不坐了,河心风大,吹得头疼,我先回去了。” 一甩袖子把众人撂在当场,自己带着丫头妈妈们走了。 待到了岸边,正看到拎着水壶过来送热水妈妈,说:“回去再喝。” 领着人走了。 湖心亭里的人面面相觑,互相看完彼此又偷偷拿眼觑着暇姐儿和唐泉儿。 看到只袁明珠一人回来,送茶和茶点的妈妈也拎着东西回来了,在场的人都心知有异,说不好就是这些女孩子们闹了别扭了。 果然就听到袁明珠说:“河风吹得头疼,就不奉陪了,各位自便,我先回去了。” 领着人走了。 袁少驹忙站起来追过来。 袁明珠对他说:“五哥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你去跟大家一起再坐会,早些回家,别耽搁太久。” 袁少驹点点头,吩咐跟着人小心伺候。 回到家,家里人看看日头,疑惑她怎么回来这么早。 杜氏:“这么回来这么早。” 陶氏也问。 袁明珠:“刘家跟着个不知所谓的表妹,一路都拉着张脸,我又不欠她银子,又不端她的饭碗,我就回来了。” 爱谁谁,老子不奉陪了。 陶氏忧心忡忡,“怎么有这样的人呐?这是他们家哪门子亲戚,我下次见着刘大太太非得问问她不可。” 让袁明珠回去歇着,不要把这种人放在心上。 杜氏看着祖母,想说什么没说。 倒是旁边的邵氏偷偷瘪了瘪嘴。 不过她拿着帕子挡着,加上众人只顾着关心袁明珠了,没看到。 等袁明珠回屋了,邵氏试探着说:“妹妹这样任性不好吧?怎能当着那么多人甩手就走呐,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不得说我们家姑娘家教不好啊?” 这会说到杜氏的心坎上了,说:“就是啊!祖母,她这个脾气我们得给她掰着些,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谁家的姑娘嫁到婆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哪能都跟做姑娘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498、引蛇出洞 陶氏再绵软,也能分清杜氏和邵氏之间的区别。 杜氏只是眼界有限,看不清一些事,不知道世家选宗妇跟普通人家选媳妇的区别。 普通人家的媳妇不需要对外交际,不需要主持中馈,不需要应付族人,不需要应对来自于内外部的危机……。 大家族的宗妇则不然,她们眼界要宽阔,为人要大气,手腕要凌厉,要能屈能伸,要有果决的判断……。 找畏畏缩缩听话顺从的小媳妇好找,找这样能担负起家族传承的女子不易。 就如辰哥说的,刘家看中他们家明珠应该是早在那年端午节想把他们哄去帮他们应对张家的时候就有想法了。 之后一直在观察着他们家明珠。 这一年多明珠崭露头角,表现出不俗的才能,刘家怕有人跟他们眼光一样独到,怕被别人捷足先登,才在他们家明珠尚未到该定亲的年岁就来提亲。 对刘家的提亲,袁弘德本来是没想同意的,实在是耐不住刘自耕夫妻俩诚意十足。 再说不管是刘家本身还是刘永昶那孩子,放眼武安州都是数一数二的,权衡过之后他们就应下了。 杜氏只是不懂这些,对儿女的心还是好的。 邵氏就不同了,难怪辰哥私底下总是感叹“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铁官府少夫人那样精明能干,怎么也想不到她一母同胞的妹妹会蠢笨如斯。” 这个邵氏眼界窄还就算了,看她这副等着看笑话的德性,真是让人厌恶。 难怪世人总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只是可怜了他们家四郎,那么好的人才配了如此蠢蠹。 还有杜氏这蠢妇,还听着她的挑唆。 陶氏再好的脾气这会也压不住了,一拍桌子:“住口!” 对邵氏骂道:“滚出去!” 邵氏有些惊愕,猜不透是自己没掩藏好看笑话的心态被发觉了,还是陶氏迁怒。 不过她心虚,也不敢争辩,从正院跑出去。 陶氏按下怒火,对站在旁边的任氏说:“你也回去歇着吧!” 任氏看看曾婆婆,又看看婆婆,行了礼下去了。 出了门,春梅扶着她,扭头看看正院的门,“没事吧,少奶奶?” 任氏用眼神止住她的话:“没事,回去再说。” 小姑子今日这事可大可小,就看刘家是个什么态度。 按说小姑子的应对没有任何问题,可以说是有理有据,有礼有节。 就是无理,也是唐庾吏家的孙女无理在先,明珠只是反击她的无礼。 说起来唐家跟任家也是姻亲,那位唐泉儿的母亲跟她还是族姊妹。 往日她也曾见过唐泉儿,看着就骄横无礼。 她爷爷是城南粮仓的庾吏,唐家也是城南的大户。 只怕真如她娘说的那样,刘家早早替长孙定下亲事,除了他们家小妹外貌不俗又颇有名门望族女子的品格做派以外,也是为了拒绝任、唐两家的联姻。 任家就不说了,之前为了巴着守备府,做的事就十分丢人。 尤其跟御马街胡家的交易,为了利益丝毫不顾惜出嫁女。 也难怪刘家看不上他们。 至于那唐家,就看唐泉儿今日的的做派,她若是有儿子也看不上这样的媳妇。 陶氏撵了邵氏,又让任氏回去歇着,待人都走了,对着杜氏骂道:“你与邵氏真是一对儿蠢货。”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懂的多看少说,有不懂的多问问大郎媳妇留下的窦妈妈,别总自以为是, 你看看你都干的什么?把窦妈妈撂在一边,还给她分派活计让她做鞋子去,亏得你能想得出来? 该听的话你不听,不该听的你拿着跟圣旨似的……。” 说了一通道理,也不知道她听进心里去了没有。 晚间袁弘德回来,陶氏又把今日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袁弘德劝她:“你也别生气了,这点小事也值当的生气,实在不行让他们夫妻俩去柳树湾好了, 务川在这里住不惯,总往柳树湾跑,干脆让他们俩去伺候务川,也省得杜氏总惹着你生气。” 又说:“还有邵氏,等小树两口子去了柳树湾,你就告诉她,要是觉得这边住不下她,就也去柳树湾伺候公婆好了。” 拿捏不听话的媳妇的手段多了,也就只陶氏不会用,惯得一个个都心大了。 至于刘家的那个表妹,袁弘德夫妇和袁明珠一样,根本没当成一回事。 别说只是给了她没脸,就是直接打了她的脸,刘家也不会说什么。 次日上午,刘家就派人送了几盆菊花来。 送花来的妈妈见了陶氏,见了礼,替他们家太夫人问了好,“昨日二小姐吹了河风头疼,也没逛那院子,我们太夫人心疼二小姐让奴婢挑了几盆话送来供二小姐观赏。” 有殷切的问道:“二小姐可好些了?” 陶氏:“劳你们家太夫人挂念,已经好了,这不一大早又跟着她曾祖父跑出去了,小孩子家就这样一会狗脸一会猫脸的。” 送走刘家的人,吩咐吴妈妈叫人把花送去各院。 邵氏看了送来的花,待知道这些花是刘家特意使人送来给袁明珠的,一脚把花盆踢得骨碌碌滚了几滚。 她就不明白了,刘家怎么也这样傻? 定了亲没进门的媳妇就敢跟亲戚撂脸子,这会不收拾老实了,等进了门不是更不好管? 她的两个丫头呆若木鸡,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邵氏眉头一立:“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收拾了?” 两个丫头才敢去收拾被她踢得散落一地的花枝。 陶氏低头欣赏刘家送来的花,对杜氏说:“看来刘家的太夫人很欣赏我们明珠昨天的应对。” 问站在一旁伺候的窦妈妈:“是不是啊?” 窦妈妈笑道:“可不是嘛。” 她是袁明珠找来提点大少奶奶的,梁氏进京去以后把她留下,本来是让她跟着杜氏,可杜氏忠言逆耳,不仅不重用她,还指派她去做鞋。 她也不敢糊弄杜氏,捡她喜欢说的哄她,那样的话只是一时过得舒坦些,日子长了可就难了。 她都以为得以后梁氏回来她才有出头之日,没想到太奶奶把她叫了过来。 她也有心表现才干,接着说:“唐庾吏家的小姐当众给我们家二小姐没脸,二小姐要是忍了别人也不会觉得是二小姐识大体,只会觉得二小姐软弱无能,怕了唐庾吏家。” 上位者对下的包容叫大人大量不计较,身份相当的人若是不反击,只会让人看轻,让人得寸进尺。 事情的结果再一次跟杜氏预测的不同,她听着窦妈妈的话,觉得不明觉厉。 这才第一次认真去看她。 窦妈妈做了一些日子的鞋子,终于又得到主家的倚重。 不过她还没高兴太久,杜氏就要被陶氏撵到乡下去了。 杜氏跟她讨主意,“我都知道错了,祖母怎么还不依不饶啊?” 窦妈妈也疑惑。 要说发落杜氏,也该气头上发落,怎么事情都过去好几日了,才想起来撵人? 她想不通原因,只觉得事情不寻常,也不敢乱出主意,只能劝着杜氏:“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您跟大老爷也该下乡督着些,等忙完了再回来就是。” 把杜氏先劝住。 出去打听了一番也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她如今是杜氏身边的人,杜氏夫妻俩下乡去,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除了留下看屋子的,其他都得跟着。 安排了一个大丫鬟和一个小丫鬟留下,其他人都下乡。 窦妈妈正在收拾要带去乡下的行李,就听到门外有人喊:“窦妈妈在吗?” 窦妈妈出去一看,是二小姐身边的小幺儿小六。 “什么事啊小六?” “二小姐让妈妈有空了去一趟。” 窦妈妈给他抓了一把果子,“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这就去。” 她孤家寡人一个,想在府里认个干儿子或是干闺女养老,正在物色人选。 蠢笨的她看不上。 本来看中二小姐身边的芸香了,谁知道二小姐把芸香派了去京城,不仅离得远了,似乎还委以重任,她只能息了心思另外挑人选。 一边想着二小姐找她的目的,一边锁了门往府里去。 知道这会二小姐最可能在外院,往外院过去。 果然看到二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荞麦正坐在外书房的台阶上纺线。 看到她过来,荞麦把线缠在纺锤上,把纺锤放下,“妈妈来了,您等一会,我去回禀一下二小姐。” 荞麦引了窦妈妈进屋,出来依旧坐在台阶上接着纺线。 袁明珠给窦妈妈让了坐:“妈妈坐下说话。” 为了不让大嫂多心,袁明珠把窦妈妈弄进府里以后也没跟她联系过。 她如今是杜氏跟前的管事妈妈,倒是能在袁明珠跟前得个座。 窦妈妈也未推辞,半坐在椅子上。 袁明珠问候了几句,说到正题:“妈妈这回要跟着我娘去柳树湾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说:“柳树湾如今还有一户人家,妈妈去了以后小心着他们些。” “奴婢晓得。” “柳树湾那边有个叫燕草的丫头,之前是我姐姐身边的人,有什么事妈妈多使唤她去做。” 又说了些话,就让荞麦把人送出去。 窦妈妈觉得二小姐的话每一句她都听懂了,但是串起来她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想让自己做什么。 那个燕草她也听说过,十分奸滑,不是个好的,怎么二小姐还让她倚重她? 直到她到了柳树湾,才明白袁明珠那些话的意思。 他们到了柳树湾,看到燕草俨然一副管事的模样给他们这些人分派住处和活计。 因得了袁明珠的嘱咐,窦妈妈缩在后面不出头。 其他人见窦妈妈都不出头,也都任由燕草支使。 窦妈妈冷眼看着,慢慢就发现牛家那边在偷袁家的东西,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被发现了都不见丝毫羞耻心,还大声嚷嚷:“你们家那么有钱,拿那么点东西能怎么着,还能穷了你们啊? 再说我儿子在你们家大少爷跟前当差呐,你主子在这我都照样敢拿,你们这些贱坯子多什么嘴?” 这些人都是长工和奴仆,听他们这么说,只敢把东西拿回来,不敢说话。 窦妈妈觉得她大概知道二小姐想让她干什么了。 开始给燕草吹风,让她知道二小姐还念着旧情,只要她把这边的事情管好了,二小姐自会做主把她调回去。 这边的事情简单,就是给长工和主子做饭,地里的活自有袁树父子安排。 杜氏倒是省心,每日依旧跟在城里似的,就窝在院子里做做针线,跟丫头说说话,自持身份门都不出。 杜氏走了几天后,袁弘德问袁明珠:“怎么想把你娘送柳树湾去了?” 袁明珠:“吓唬吓唬她和邵氏,顺便把牛家解决了,总放在那边恶心。” 袁弘德半天无语。 以杜氏和邵氏一根针都能看在眼里的眼界,知道牛家偷东西肯定得往大了闹,再有个等着立功赎罪的燕草煽风点火,肯定得把牛家的罪行深挖。 他们也能摘出来,推给是家里妇人行事,他们不知道。 省得被人说为富不仁。 袁明珠:“曾祖父要不要出门躲两日?” 袁弘德:“……!” 心说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知道她这是蓄谋已久。 不过对这事不反感,牛家如跗骨之蛆,他也早想解决他们了,只是有所顾忌又没找到好机会。 袁明珠征求了曾祖父的意见,就安排出行。 如今天气还只早晚有些凉,正适合出门。 给柳树湾送了个口信,他们就分乘两辆车出了城门往城南去了。 家里只留了袁少驹和大着肚子的任氏在家看家。 任氏送到大门外,有些担心的问:“曾祖父母几时回来?” 本家那些人还待在武安府没走呢,她怕出了事她一人招架不住。 袁明珠:“我们就去西南山谷里看看红叶,要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袁弘德:“不论有什么事,你一概不要管,等我们回来再说。” 这话说的任氏心里一动。 应道:“是。” 联想着家里人陆续一走而空,觉得这是设的个陷阱引蛇出洞等着有心人上钩。 马车辚辚前行,当晚宿在城南的驿站。 499、引狼入室 当晚,袁明珠待同屋的陶氏睡着之后,起身穿上衣服鞋袜,拿上准备好的包袱,开门出去。 外头五月已经带人侯着了。 袁明珠拿了两支线香递给他。 五月点燃线香,从袁弘德夫妻俩的门缝中分别塞进去。 袁明珠看了眼留在原地保护曾祖父母的人,下令道:“走吧!” 这是她特意做出的线香,有安神作用,对人体无害。 五月带着一人,袁明珠带着郑妈妈,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驿站,外头已经有一辆马车侯着。 袁明珠上了马车,马车悄然前行。 她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声响,发觉动静很小。 知道五月他们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法使得马车走动的时候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被人察觉。 车行了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下来,袁明珠撩了车帘,看到马车停在一处院落里。 有人放了马凳,袁明珠踩了从车上下来。 五月提着袁明珠带来的包袱,低声道:“二小姐,人就在屋里。” 他在前头引路,领着袁明珠进了屋。 进了屋子以后才能察觉里屋亮着灯,有淡淡的光从帘子的缝隙中透出来。 进了内室才发现这间房间里点着一根粗壮的蜡烛,因为房间的门窗都被挡着,从外头看不出里面的光亮。 使得这处院落看起来跟周围的人家并无太大差别,都是进入夜晚就熄灯安睡。 看到袁明珠他们进来,屋里的人站起来。 透过昏黄的烛光,袁明珠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一脸皱纹的妇人。 床上没有挂幔帐,能看到一床凸起的被子,看着底下躺着的是个人。 袁明珠没有说话,走到床前,揭开被子看到一张枯瘦的脸。 虽然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还是能认出就是戚青衣。 把透着青筋的手拿过来把了脉。 向五月吩咐:“把针灸包给我。” 银针扎下去不久,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袁明珠觉得人一直都是醒着的,只是她之前不知道这些人要对她做什么,只能装作昏迷不醒。 现在她这个熟面孔出现,人就“醒”了。 “袁少东家。” 袁明珠安抚的笑笑。 戚青衣是前常平王府二房的小姐,年纪虽轻,但也算是看尽世间百态。 福也享过,罪也受过,也什么事都能看开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袁少东家就别费力气了。” 她已经活得够久了,太累了,不想再活下去了。 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了。 反而是她们活着,连累了姑母。 想想姑母年轻时候多么肆意的一个人,现在才五十多岁,却像是行将就木。 袁明珠摆了摆手。 郑妈妈把人带出去,一阵衣衫摩擦的声音之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这人不是病,而是不想活了。 一个人不想活了,再多的医疗手段也没用。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戚青衣睁大眼睛看着袁明珠。 因为消瘦,大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 她以为对面坐着的这样女孩会劝她想开些,会告诉她她不要多想会好起来。 都没有,这么女孩只问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就是遗愿。 袁明珠:“温小姐有什么心愿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做到。” 温和的小脸,没有一点不耐和敷衍。 燃烧的蜡烛发出一阵哔啵声。 “你,你怎么知道……?” 一句温小姐,让戚青衣惊疑出声。 “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袁明珠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伸手欲去行针。 “啪”。 她伸出去的手被戚青衣挥开。 袁明珠收回手,握在身前。 “乔茵茵写了一封信给我,请我替你赎身。” 戚青衣观察着她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来历,对面这姑娘能叫破她的身份应该也知道。 她们都知道给她赎身不耍些手段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照她说的是乔茵茵拜托她,想想也不可能。 袁明珠:“你若是没有想说的我就走了,不过这些银针得拔下来。” 又说:“会有人把你送往南边,我在那边买了一个山种茶油,到了那边你去留随意。”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信不信由她。 行针也免了,袁明珠直接伸手把针都起下来。 袁明珠起身欲走。 “袁少东家……。” 袁明珠并没有停留,掀了帘子出去。 她的身后,戚青衣无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袁明珠对那个年轻些的女子吩咐:“她脾胃虚弱,煮些菜粥给她吃。” 车摇摇晃晃的又回了驿站。 许是屋子里还有残留的安神香,袁明珠一会工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被驿站里早起的客人吵醒,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袁弘德的精神头也很好,早起还去外头溜达了一圈,给她和曾祖母买了早点。 “这附近有家粮仓,所以前头一条街道很热闹,给你们买了油馅子,赶紧趁热吃。” 袁明珠吃了一口,果然很是美味。 吃了早饭,一行人再次出发。 袁明珠看看来路,从这一走很快就下了官道了,家里想找他们也找不到。 她此行是一箭三雕。 让她娘和四嫂放心大胆整治牛家只是其一。 其二就是顺便替戚青衣看病。 最重要一着,潘家的产业已经悉数落到她的手里,算算日子西市口住着的那些人也该等不及了。 袁明珠半倚着坐在垫着厚厚垫子的车厢里,翘着腿,拿着一串葡萄吃着。 陶氏笑骂:“看看你那坐相,亏得你娘没跟来,不然看到你这样非得打你。” 袁明珠摘了一棵葡萄给她:“给曾祖母一棵葡萄贿赂一下您,好容易离了我娘的眼,您就让我松快松快吧!” 陶氏吃了她塞到嘴里的葡萄,笑得跟葡萄一样甜。 旁边一辆马车从他们的车旁边超了过去,渐渐跟他们拉开距离。 车上的车夫带着斗笠,只能看到小半张脸。 不久后,迎面又过来一辆车,车上的看到他们的车,冷哼了一声。 他们去的是武安州境内的一处山谷,此时山上的红叶火红一片。 晚上宿在山下的人家家中,吃的是特色的小鸡炖蘑菇。 到这里的第二日,天上就漂起了秋雨。 雨越下越大,渐渐转成大雨,接连下了两日。 袁明珠撑着油纸伞,“这叫人不留客天留客。” 她原本准备让人把马车破坏了,借着修理马车留在这里。 一下雨用不上搞破坏了,倒是省了她一番工夫。 袁弘德被阻在这里,正是焦急,说她:“赶紧进屋,小心湿了鞋袜。” 袁明珠收起伞进了屋:“这家主人说雨后山上风景才怡人呢,上山有山泉流下来,树上红叶落到水里往下游漂,又是一番风景。” 打定了主意要把曾祖父母滞留在此,不等武安州那边乱成一锅粥绝不回去。 陶氏:“是啊辰哥,据说下了雨山里还有野味,我们去看看吧?” 难得出来一趟,而且这红叶也只有这个季节有。 见妻子和曾孙女都兴致勃勃,袁弘德也不愿意扫兴,应了多住几日带他们上山看雨后的风景。 他们不知道,武安州里那边已经开始乱了。 杜氏和邵氏的能耐出乎袁明珠的预料,已经无师自通到引狼入室了。 要说家里娶进门的这四房儿媳妇哪一个最得杜氏的心? 非邵氏莫属! 最早杜氏喜欢邵氏是因为最喜欢袁季驹,对邵氏是爱屋及乌。 后头相处的久了,发觉这个媳妇跟她的想法最一致。 加上邵氏又最会讨好她,净捡着她喜欢听的话说。 这一回一起被发配到乡下,更是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 燕草被窦妈妈怂恿着,撸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让大家看看她的能耐,让主子看到她的衷心,让二小姐欣赏她的才干。 争取早日回到城里的大宅去。 日日在这里跟着这些人做饭干农活,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 柳树湾的日子平淡,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就吃喝拉撒睡,哪有她施展的空间? 她平日最多狐假虎威找找其他奴仆的小毛病。 威信没立下来,反而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日子久了大家互相打着掩护糊弄她,她连大家的小毛病都挑不到了。 这一日,窦妈妈跟她一起把收回来晾晒好的棉花打包,突然外头有人喊:“下雨了!” 一听下雨了,所有人赶紧出来,把外头晒着的东西往屋里收拾。 那边牛家也是,牛俏娘一听下雨了,喊屋里的牛棒子爷俩:“下雨了,赶紧出来把棉花收了,别在屋里挺尸了,听到了没有?” 声音大得袁家老宅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窦妈妈抱着一筐棉花,问燕草:“牛家也种棉花了吗?怎么没看到他们家棉花地在哪呢?” 燕草:“他们家种了一小片,是我们家棉花苗种多了没用了,他们家拿去种了,就十几二十棵。” 窦妈妈见她没听出来她的意思,知道她人缘差,大家说闲话都背着她,牛家偷东西这事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 又说:“听说这牛家的女人懒,我原本还不信呢,看来还真是够懒的,十几棵能摘多大点棉花?自己不就收拾了,值当的扯着嗓子喊?” 燕草疑惑的看着牛家的放向。 下雨了不好下地干活,大家早早吃了饭,围在一起边闲聊边缝补着衣裳。 窦妈妈有意识的把话题往牛家身上扯,就有人说起牛家总拿袁家东西这事。 “上回我一把木锨刚放门口一会,回来喝口水再去就没了。” “我也是,天气热在门口树底下吃饭,吃了饭眯瞪了一会,醒了碗筷就没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后来看到他们家人端着的碗跟我们家的一模一样。” “是啊,就没有他们家人不拿的东西,一把引火的草都得到我们家的麦穰垛上来拽。” “他们家可真会过日子,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发财啊?” …… 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着。 燕草往日没注意过这个,现在一注意,发觉牛家的问题太严重了。 特意找了借口去牛家,跟牛俏借了两缕纳鞋底的麻线,倒搭了一包点心。 那牛俏也没多少心眼子。 一包点心换两缕麻线这么明显吃亏的买卖,她居然没发觉燕草的居心叵测。 领了燕草进屋给她拿麻线。 燕草进了牛家的屋子就四处看,果然发现了许多东西都是袁家的。 尤其是棉花,好几筐就摆在那儿,就连装棉花了筐都是袁家的。 她拿了麻线就走了。 回到家就找了邵氏汇报这事,“他们家屋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棉花,这些肯定都是偷我们家的。” 邵氏知道了就等于杜氏知道了。 “娘,不能饶了他们家,我带人去把他们家抄了,带着赃物扭送他们去官府。” 杜氏看看丈夫和公公。 袁务川说:“又没抓住人家手脖子,不好去人家抄家吧?” 老王头也赞同袁务川的话,“四郎媳妇,拿贼拿赃,哪能平白无故抄人家家?以后小心点,防着他们再偷就是了。” 邵氏偷偷白了一眼老王头。 燕草在旁边也听得心急。 待邵氏出来,她也跟着出来,“四少奶奶,牛家就种了那几棵棉花,哪能收这么多,不用说都是偷的我们家的。” 邵氏也认同她的话。 不过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个不知道哪来的老头,居然在她跟前充长辈教训她。 问燕草:“那个老王头是我们家什么人?” 燕草看着她一脸厌恶,迎合着她说道:“您别听他的,他什么人都不是,就是老爷看他一个孤寡老头可怜收留了他,他就仗着老爷记不得以前的事,在我们家赖着住下了。” 邵氏心里就有数了。 怂恿着杜氏:“我们自己不好抄他们家,可以拿了太爷的帖子去衙门找几个衙役来,只要抄出了贼赃,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婆媳俩一合计,觉得可以趁着太爷不在家,借了他的名头行事。 “我们也是为了家里好,这一年年被他们家偷这么多东西去,得损失多少?” 杜氏本来就心疼东西,让她一说就打定了主意。 她们二人回到家,正好碰到本家的人上门。 任氏和袁少驹遵从袁弘德离开之前的嘱咐,以太爷不在家不敢做主为由跟他们打着马虎眼,暂时只把这些人安排住到客院里,没有招待。 500、以肉喂虎 任氏和袁少驹避着本家来的人,可有人非撞上去。 袁弘德的名帖放在书房里,邵氏想拿他的名帖,只能找袁少驹要。 袁少驹问她:“四嫂要曾祖父的名帖做什么?” 生怕她打着曾祖父的名号在外行事,给家里惹祸。 尤其如今客院里住的那些人,明显着心怀不轨。 “娘让我来拿的,老宅那边牛家偷了我们家的棉花,娘让拿了曾祖父的名帖请衙役去抓贼。” 袁少驹:“这事啊,等几日吧,曾祖父马上该回来了,到时候让曾祖父请了潘捕头去办。” 邵氏为了显示能耐,哪里愿意等待? 现在正是她夺权的好时机。 大嫂和二嫂不在家,老五还未娶媳妇。 任氏身体不便,以后月份越来越大,之后还要做月子,再之后照顾孩子。 她若是趁着这个期间夺权,把大权独揽,就算等以后梁氏和吴氏回来,任氏有了余力,也憾不动她。 打着这样主意的邵氏跟袁少驹好话说尽,奈何袁少驹油盐不进。 “不行,曾祖父的名帖不能随便拿。” 邵氏无法,只能另外想其它法子。 被她和杜氏带回来的燕草,则在大宅里头乱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走得不光彩,现在攀上杜氏和邵氏两条粗大腿,自觉是衣锦还乡扬眉吐气,可不是得去当日的对头跟前显摆显摆。 她在大宅里一转,就发现了住在客院里的那些人。 那些人可是老家来的呢,是嫡支的人。 若是不知底细,不知那些只是打秋风的破落户,不知他们没安好心,听起来的确十分高贵。 燕草跑了去跟邵氏汇报。 沿途不知她底细的奴仆们跟她躬身问好,这一切让她得意非常。 本来是打算重新巴上二小姐的,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二小姐是个难讨好的,而且她身边已经有太多人了,她这会靠过去也无法在那些老人里脱颖而出。 不像四少奶奶,身边就两个蠢笨的丫头,整天木愣愣的,四少奶奶只能倚重她。 邵氏见她进了院子,一脸阴沉道:“你跑哪去了,从回来就不见人影?” 燕草一脸神秘,“四少奶奶,奴婢发现一件事,特意来跟您说呢。” “什么事?” 燕草看了看旁边的婆子。 邵氏正在准备让她院子里的婆子去二眼井胡同送信,闻言先让那婆子退下。 婆子走远了,燕草凑到邵氏耳边,一只手挡在嘴边:“客院那边住了好几位老家来的客人,听说是嫡支的人,带头的是族长的孙子。” 邵氏:“哦!” 她还真没听说这事。 任氏跟婆婆汇报家里情况的时候她就在跟前,任氏根本没说本家来人了。 邵氏拧眉思索任氏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瞒着这事? 燕草也猜出她的想法,挑拨道:“三少奶奶瞒着这个消息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一家子骨肉,也不是只有他们三房能跟嫡支交往吧? 这样藏着掖着的,就只瞒着我们,她这心思可是够霸道的!四少爷不在家,她就趁着您去了乡下欺负您,四少奶奶,您可不能让她糊弄了。” 这些话把邵氏的火气一下子搓得老高。 暗骂:好你个任氏,看着一副清高模样,私底下心思这么多! 低声对着燕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番,让她去打听客院的情况。 自己则去见了杜氏。 偷偷把客院住进了本家来的客人的事说了,“……,老家的人大老远来了,三嫂都没派人去知会您一声,您都回来了她还捂着这消息。” 看看杜氏铁青的脸,接着拱火:“娘,三嫂这是想干啥?若不是燕草无意中听说了,咱们可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是没把您看在眼里吧?” 杜氏一拍桌子:“反了她了。” 牛家那事都顾不上了,吩咐人:“去柳树湾把老爷接回来!” 她一个妇人不好接待来的男宾客,得把丈夫叫回来。 很快燕草就把客院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来了六位客人,三位是族长的孙子,还有一位是太爷二哥家的孙子,三房没有后人了,四房和五房没来人, 剩下两位一个是太爷母亲娘家的人,还有一位奴婢没打听到身份,但是据客院那边伺候的人说,本家来的人对那位很是尊重,应该不是一般的人。” 不久袁树也被接了回来,听说老家来了人,他有些懵。 杜氏看他这样很看不上眼:“你愣着干嘛,带着五郎去拜会一下本家来的人,该招待的吩咐厨房整治酒菜招待。” 袁少驹被叫来,听说是让他陪着他爹去招待本家的人,说道:“还是等曾祖父回来再说吧,我们不好做主,这些人按的什么心我们也不知道。” 他三哥和四哥还未回来,老家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曾祖父没在家,对这些人怎么个章程还没议定,这样贸贸然跟这些人接触不好。 而且这些人也没急着跟他们交谈,他第一天见他们的时候,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也只说等曾祖父回来再说。 他这个主子人家没看起,反倒是背着他们跟几个作坊的管事套近乎,意图拉拢收买的他们家的管事。 据李管事他们说,他们都被这些人接触过,许了好处想进作坊里去。 明知对方没安好心,他娘还想以肉喂虎? 杜氏听他这样说,有些想放弃。 她虽然嫁进来的晚,可也知道当初世道乱起来,本家那边并没有庇护族人。 邵氏一见她要退缩,急道:“五弟你怎能这样说话?亏得你还读的圣贤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道理都不懂? 莫说来的是宗亲,就是普通故旧,也不能把人置之不理?” 又对杜氏说:“娘,这要是传出去,外面该如何看我们家?人家不得说我们家富贵了就看不起族人?这不成了数典忘祖了吗? 本来咱们家开的那个作坊就遭人诟病,让读书人瞧不起,若是再传出不好的名声,我们家还怎么在武安府立足,四郎他们兄弟还怎么跟同窗来往?”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杜氏心底的自卑了。 杜氏出门交际,经常有人出于嫉妒等这样那样的原因贬低她。 有些人看着袁家一下子富起来,就拿他们家经营妍玉春攻击杜氏,说他们家一身铜臭味,说他们家是暴发户。 不过就是一些人恨人有笑人无的嫉妒之言,不遭人妒是庸才,她和邵氏就当了真。 袁少驹能选择写话本子和戏曲做自己的爱好,哪里能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马上反驳道:“四嫂若是看不起我们家,大可另谋高就,不要吃着喝着用着开作坊挣的银子,还摆一副清高的嘴脸, 你住的宅子,使唤的奴婢,吃的美食,都是靠作坊供应的,你这么嫌弃别用好了,我和哥哥们都不嫌弃,不用你操心。” 邵氏被说得脸涨红,委屈巴巴的冲着杜氏:“娘,我可是一心为家里好,五弟这样说我,我……。” 捂着脸呜呜的哭。 杜氏马上冲着袁少驹举着巴掌打了好几下:“怎么跟你四嫂说话呢,不管教你你越发纵得没样了。” 把袁少驹打了一顿,关到东跨院里不许出来。 按着袁树去客院招待那些人。 任氏的月份大了,平日就待在他们院子里不太出来,邵氏又有心瞒着她。 等她知道这事的时候,袁树已经被那些人使唤着带着他们去了好几个作坊看了。 听说要放这些人进作坊里参观,李管事哪里能愿意? 但他毕竟只是卖身袁家的奴仆,没法硬气,只能找到袁树和杜氏单独说话,陈明利害:“这是我们家的秘方,是我们作坊生存的根本,不能让外人看。” 杜氏:“都是自家人,看看不要紧。” 他们是东家,李管事该说的都说了,他也不敢违背东家的意思,只能把人放了进去。 这些人看了妍玉春的作坊以后更纳闷了,妍玉春的原料和工序跟馨桂坊的并没有不同,除了妍玉春的发酵缸是放在地窖里。 难道说只是把发酵的场所放到地窖里就能让产品的品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问李管事:“你们的作坊就这些?没有其它的了?” 李青岩装作恭敬道:“就这些,没有其它的了。” 心里则佩服二小姐的睿智。 城东的作坊里除了栗米的原料缸之外还混着稻米的原料缸,从外观看丝毫看不出分别。 而且栗米缸的数量少,除非一缸一缸倒出来仔细观察,不然根本看不出来。 每次加的曲都是二小姐交给他,他亲自带人放进去。 除了二小姐,根本没人知道曲是怎样做出来的,他都不知道。 这些人试图进来窥探他们的秘方,简直痴人说梦。 从作坊里没看出名堂,这些人又想去仓库里看看。 想从原材料里看出些端倪。 袁家的原材料就分别放在马蹄巷和桥泗巷的宅子里。 但是像稻米和栗米这样的粮食类的原材料,自从交给王家经营以后,都是放在王家的仓房里。 每次都是从王家直接拉走。 这些粮食跟万香园的粮食混在一起拉走,有时候还顺带拉走几处宅子里的人需要的粮食,王家的人都分不清它们的用途。 就算如此,李青岩也不敢放人随便去仓库里看。 二小姐之前一再强调,仓库里一个老鼠都不能放进去,更别说人了。 这事他也做不了主,看守仓库的都是贺家人,他要进仓库都得贺家的看守库房的人陪着才能进,外人根本不可能给进。 贺家的人不是袁家的仆人,他们根本不听杜氏等人的吩咐。 得知仓库把守如此严密,本家的那些人更觉得里头有奥秘。 许是越是不如看越想看吧,拒绝让他们参观行为把他们撩拨得抓心挠肺。 于是改变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开始跟袁树讲亲情,大打感情牌。 那位身份神秘的第六个人的身份也被亮了出来。 “这位卢大叔是伊县县丞大人的亲兄弟,郡南人士,忠义伯是夫人是他们的亲姑姑,因到武安府办事,跟我们同行。” 那位姓卢的摆摆手谦虚道:“不值一提。” 袁天林:“卢大叔您就别谦虚了,您可是武安府李大人的座上宾,李大人都对你特别客气。” 有对袁树说:“叔,您有什么事需要找官府办的,尽管提卢大叔的名号,他们不敢拒绝。” 说的好像武安府的衙门是他们家开的似的。 那姓卢的坐在上首,微微而笑,显得既谦虚又矜持,却没有反对袁天林说的话。 袁树忘了前事,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要让衙门办的,只知道陪笑。 倒是进来送酒菜的燕草听了眼睛一亮。 回去跟邵氏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却说邵氏招待了这些人几天,这些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四处乱窜着看了,结果这些人一丝好处也未露出来。 邵氏都以为这些人就是骗吃骗喝没什么用的时候,突然得知是她误会了,这些人果然有来头。 忠义伯府啊,她以前就听说过。 那忠义伯乃是左军都督府都督,手握重兵。 难怪任氏把人藏着不给她知道,还好她机灵,拆穿了她的诡计。 附到燕草耳边说了一番话。 燕草又去了客院,对袁树说:“老爷,奶奶喊您,有话跟您说。” 袁树左右告了罪,跟着燕草离了席。 听了邵氏让燕草传来的话,他挠挠头,苦巴着脸。 他只是忘了前事,又没有变傻,也知道贸然求人办事难为情。 屋里姓卢的给袁天林使了个眼色,说:“你出去看看。” 袁天林出来。 看到袁树跟个丫头站一起,招呼道:“婶子呢?” 看看他的表情:“叔叔何事为难?给小侄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燕草不待袁树开口就把事情说了。 袁天林:“叔叔真是,跟小侄也客气,这等小事也值当的为难,让人去衙门送个口信,马上就把那家人全部下到大狱里去,竟然敢偷我们家东西,反了他了。” 拍着胸脯保证:“这等小事,包在小侄身上,肯定替叔叔出了这口恶气,不扒了那家人一层皮去,我把姓倒过来写。:” 501、勿论 邵氏她们顺利的借助本家那些人之手把牛棒子三口和他们勾结的帮手投进监狱以后,任氏终于联系上曾祖父他们。 袁明珠坐在曾祖父身旁听着家里的来人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来人是任氏身边的妈妈大柱家的,说起杜氏他们干的糊涂事就一肚子意见。 亲儿子都劝不住,都给关了起来,跟中了邪似的。 听说杜氏和邵氏允许那些人去了作坊里参观,还想进仓库里看,袁明珠都惊呆了。 虽然知道那些人发现真正的秘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有这样的家人也让人后背发凉。 这已经不是单单是蠢了,这是没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她设计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人心经不起测试。 她从来没有想到家里有人会吃里扒外。 袁弘德马上吩咐妻子收拾行李回家。 袁明珠:“他们既已看过作坊了,我们回去不回去已经没有区别,倒用不着急赶着回去。” 吩咐五月:“你先回去,务必守好仓库。” 又吩咐大柱家的:“你们照顾好三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管不了的,让三嫂只管照顾好自己,其它事情别管。” 大柱家的听她说话慢声细语,却是娘要嫁人这样的话都敢说,只觉得眼皮子“哐哐”跳,忙点头应了。 待袁明珠送了五月和大柱家的回来,袁弘德问她:“你是打算做什么?” “夤夜潜入人家被殴伤而死者勿论。” 女孩的声音清凌凌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袁弘德:“……,不用这么……。” 想想袁天林找到他敲诈的那笔银子,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就算明珠打算把人殴伤而死,也得那些人先起了歹意才行。 他们若是不先起了歹意,对他们家不利,谁也算计不到他们。 袁明珠对袁家本家的人没有感情,能让她动容的人只有他们家自己人,只有曾祖父母祖父父母和兄姐。 说她冷漠也好,说她自私也好,怎么看她不在乎,但是她在意曾祖父的看法。 解释道:“本家的那些人只是被对方利用,潜入我们家库房这么重要的事对方不会交给他们去办,他们不会有事。” 袁弘德知道他刚刚的迟疑让她犹豫了。 她的犹豫是出于怕他难过而不是她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才是亲情。 从血缘关系讲,来的那些人跟他比跟务川这一房还要近。 可是那些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考虑过他会不会难过。 所以这世上的亲情跟血缘没有必然的联系,他用不着为那些不顾及他们感受的人操心。 摸摸曾孙女的发顶:“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什么事曾祖父都支持你。” 袁明珠觉得那些人的到来也不是都是坏事。 就是她娘和四嫂做的那些事,也让人看清她们的本性。 她娘还是一贯的容易上当,也是舒坦日子过了腻味了。 而那个邵氏,以往还真是小瞧她了。 他们家跟铁官府没仇吧?怎么嫁这么个祸害到他们家祸害人? 袁明珠说着不着急回去,其实也已经没有心情游玩了。 不过这会不能作为走,既然是做了了套子等着那些人钻,他们就不能回去的太快。 当然也不能回去的太迟。 隔了一晚他们就开始往家赶。 晚上还是宿在城南的驿站。 武安府已经如袁明珠原本希望的,乱成了一锅粥。 潘捕头先是受了李知府的命令,去了柳树湾拿了牛棒子一家,同时起获了数量不少的赃物。 牛棒子被按着,几棍子下去就全招了,一桩桩一件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 连当初秦家出事,他两口子趁乱偷了秦家的一口铁锅的事都招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供出了一个内应,袁家的一个叫权二的长工跟他里应外合。 潘捕头赶忙又带着人去柳树湾抓权二。 权二早在牛家人被抓的时候就闻风跑了。 等潘捕头费尽周折把人缉拿归案,才刚进衙门就得知又出事了。 “马蹄巷那边妍玉春的作坊里夜里进了贼。” “真他娘的邪门,怎么又是袁家出事啊?” 问下属:“贼呢?” “送义庄去了,当场就打死了。” 潘捕头讶异得吸口气,觉得袁家的护院够彪悍的。 不过他也知道,袁家的妍玉春就是棵摇钱树,把守肯定严密。 潘家世代都是做捕头的,对《大昭律》比袁明珠要熟悉,当然不会说出凶手抓到没有之类的外行话。 又问:“查清是什么人了吗?” 一看下属神色古怪,他就知道有猫腻了,查清了也得难得糊涂。 果然就听他说道:“没开始查呢,人就被李大人都调了去催收税粮。” 潘捕头:“我知道了。” 秋收已经结束了,催收税粮似乎也合情合理。 御马街那边,尤家铁匠铺里,尤老四抬眼看看街道的斜对角,那里监视着不远处胡家和姚家的那些人前天晚上就撤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拿布巾擦擦脸上的汗,对小徒弟说:“去街面上打听打听,没出什么事吧!” 袁家太爷带着人出去游山玩水,带走了一部分护卫,走之前没把这些人调走,现在他们人还没回到家,人却调走了。 他觉得这事不寻常。 世子爷先是把他安排在武安府,之后又改变主意,把常青那老小子也安排了过来。 姓常的黏上毛把猴都精,所以他不能放松,万一常青的查到什么而他没查到,世子爷不得以为他不如姓常的能耐啊! 徒弟出去打听消息,没多大会就回来了。 越是回来的快越是说明出事了,出的还是尽人皆知的大事。 “师傅,妍玉春在马蹄巷的作坊昨天晚上进了贼,被他们家看守作坊的人给打死了。” 尤老四忍不住又往之前妍玉春的人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暗忖道:难道说妍玉春的人提前知道了会进贼? 这些人调走的时间也太巧合了。 若是如此的话,是不是就是说这贼也是他们故意打死的,杀鸡儆猴? 吸一口气,觉得这袁家当家的人可真是个狠人。 绸缎庄那边,常掌柜虽然不知道已袁家调动人手,没有察觉人是下令故意打死的,但是他也知道了这件事。 还不止如此,他的人手比尤老四的人多,自从顾重阳下令让他们注意袁家以来,他的人就一直盯着袁家。 他不仅知道贺知春在盯着西市口那边,也知道西市口那边藏着的人在针对袁家。 这个时候袁家的人还有心情去游山玩水?想想也有问题。 那日他派了人跟着袁家的人一起出的城,他的人亲眼看到袁明珠半夜离开驿站进了一处宅子。 今天就一章,大家别等了,黑鱼甲沟炎犯了,手指头都紫了,现在是打字困难户。 502、阳谋 差不多的时辰,分别各有一只信鸽从铁匠铺和绸缎庄的院子里飞出去,往南飞,在往京城的方向化作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 绸缎庄常掌柜看着飞走的信鸽,摇了摇头。 若不是追踪的人送回消息,他再不敢相信妍玉春袁家的二小姐那日进那个小院,是去见的温家的小姐。 住在袁家客院的那位卢思琰应该还不知道戚青衣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吧? 不然他现在应该已经坐不住了。 不过他即便是不知道,也该已经坐不住了,派去袁家马蹄巷作坊的人被打死了送去官府,他现在是个死的都能跳起来了。 常青暗搓搓的等着看他知道戚青衣被偷渡出武安府的表现。 卢思琰这会心情算不得好,虽然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眼底的阴沉瞒不了知道底细的人。 他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结果去出乎意料的困难。 不仅没有窥得妍玉春的库房里的情况,还折了一个人手。 偏对方行的是阳谋,就算是憋屈也只能憋着,连送去义庄的尸体都无法去认领。 他这会正吩咐人盯着义庄,只能等着尸体被拉了去城外乱坟岗掩埋以后再找机会挖出来。 他是郡南卢氏的子弟,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挫折了。 但是袁家这样的反应,也更让他们确定仓房里有秘密。 袁明珠他们也接了贺五月使人送来的信,正在往家赶。 若是她知道因为她的决定让这些人杠上他们家的仓库,肯定会告诉他们:仓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之前顾重阳让人劫的馨桂坊的桂花油也早已都消耗完了。 为防止夜长梦多,那些桂花油袁明珠没敢留,去年一冬都做成了面脂和口脂等销售了出去。 本来还想着今年的桂花油还得跟对方斗智斗勇才能拿到,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没费什么力气,不仅今年的桂花油拿到了,往后的桂花油也不用愁了。 有时候袁明珠都觉得安定侯比亲孙子还孝顺。 买馨桂坊的产业,安定侯府的人丝毫未跟他们为难。 不仅未为难,还主动配合,生怕他们接手不顺利。 有了对方的配合,还有对方留下的熟手的工人,树上的桂花摘下来加工成成品,没有发生一点波折。 若不是窥破了对方的阴谋,袁明珠都想赞他们一声“诚信”。 现在嘛,既然知道对方没安好心,她接受的就更坦然了。 袁弘德带着陶氏和袁明珠还未到家,李琦就让人给卢思琰送来了信。 “卢二爷,袁弘德已经进城了,再过一刻钟差不多就该到了。” 本家的那些人面上露出紧张,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理由找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夺人家财的本质。 也难怪这些人紧张。 卢思琰喝道:“慌什么?看我眼色行事,谁若坏了事,别怪我不客气。” 还没见到人就这副心虚的样子,不是长他人威风吗? 经过袁天林被教训那件事,这些人的胆子早就吓破了,也不敢反驳,畏缩在一旁,等待着袁弘德的到来。 看得卢思琰更生气了,在心里抱怨安定侯府找来的一群废物。 袁弘德很快就到了,先回到主院梳洗毕,吴妈妈去吩咐厨房做了热乎乎的油茶喝了。 杜氏领着邵氏和任氏过来。 袁弘德给陶氏示意,陶氏对任氏说:“这边不用你伺候。” 吩咐大柱家的:“扶你们三少奶奶先回去吧!” 任氏走到门口,就听到陶氏吩咐吴妈妈:“吩咐人备车,把她们婆媳俩送回柳树湾去。” 任氏的步子加快,扶着她的大柱家的也加快步伐,他们不想看笑话,更不想掺和这种事。 杜氏和邵氏一听,三魂吓丢了两魂。 自从传回马蹄巷进了贼人的消息,她们二人联想本家那些人千方百计想进库房,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再蠢笨也知道是被人利用了,这会正忐忑不安呢。 知道一旦去了乡下,差不多就是被圈禁起来了,逢年过节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 杜氏瞪了一样邵氏:“都是四郎媳妇说若是慢待本家的人就是数典忘祖,四郎他们兄弟出去都让人看不起,我怕……。” 她的话还未说完,袁弘德就忍不住火气了,“你自己算算你做了多少糊涂事,每次出事以后都是有人说,还有人劝着你不要做你怎么不听?” 杜氏不敢再狡辩,跪在地下捂着脸哭。 袁少驹听说曾祖父他们回来了,挣脱跨院里看着他的人跑了过来,一进院子就看到杜氏和邵氏正跪着被训斥。 还是躲到西厢房里的袁明珠眼疾手快,把他拽去了西厢房。 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五哥过去捣乱。 杜氏是做娘的,她都跪在地下,他们这些儿女若是在场哪能坐着? 站着都不行,也得陪着跪着。 曾祖父母顾忌他们,哪里好重重的发落她和邵氏? 袁少驹问她:“你怎么不过去?” “过去干嘛?陪娘跪着还是替她讲情?” 袁少驹蔫吧了,“哦!” 是不好过去。 也心安理得的陪着袁明珠躲在这边偷偷听着那边的动静。 曾祖父母训斥了一番他们娘,正在训斥邵氏。 “你若是不愿意去柳树湾也行,反正你还未育有儿女,我跟铁官府少夫人说说,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陶氏这会意思是要休妻。 邵氏抱着陶氏的腿:“曾祖母,我去,我去柳树湾。” 去了柳树湾,待曾祖父母消了气还能回来,真被退回娘家,可就再回不来了。 打发了邵氏婆媳,袁弘德领着袁明珠他们去了书房。 去书房之前陶氏问他:“老家来了人,我们要不要办个接风宴啊?” 袁弘德冷笑道:“已经都接了风了,没必要再兴师动众。” 看她神色紧张,劝道:“我心里有数,你去看看叔驹媳妇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马蹄巷出了人命,任氏别吓着了。 让吴妈妈陪着陶氏去三房的院子,他自己则召集了管事到书房议事。 等待管事们过来的时间里,袁明珠研了墨,让袁少驹以曾祖母的语气给邵氏的姐姐修书一封。 邵氏这回算是留家查看以观后效,若是再死不悔改,下一步也就只能休了。 所以这事得跟她娘家人说明,省得回头她娘家人说他们家苛刻。 503、坦言 若不是知道无论和离还是休妻,对女方直接而言都是一场劫难,真想把邵氏直接送回娘家去。 袁少驹写着新,不忘嘟囔:“我以后选媳妇,一定得睁大眼睛精挑细选,万一选个四嫂这样的,我情愿自选出族。” 出族才能休妻。 袁明珠曾祖孙俩的心情同样沉重,袁季驹还在老家没回来,待他回来了得知真相,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这世间对男人比女人宽容,一段感情事败于男人只是一段经历,于女人来说则是一段炼狱。 可那是对于把感情和婚姻和责任分开的人,有些人的婚姻就只是婚姻本身,婚姻只享受权益不承担责任,不牵涉感情。 娶媳妇就是娶个伺候自己的女仆,娶个生孩子的肚子,娶个替他们孝顺父母顺便抵挡来自长辈苛责的人。 同时也是娶个合法夫妻生活的人,而且对有权势的人来说,这个人还可以不是唯一的那个。 袁弘德有些后悔把曾孙们教养得与众不同了。 他现在反而希望袁季驹跟这世上许多人一样,自私而无情。 那样的话邵氏的所作所为就伤害不到他了。 还有他们家他新制定的那个家规:凡袁氏子孙,不得纳妾,除妇人犯了淫、盗,不得出妻。他也后悔定得那样严格了。 若是邵氏死不悔改,难不成还真叫四郎出族不成? 袁弘德心烦意乱。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担心这些,老家的那些来人还得他出面解决。 告诉完五哥怎么写给邵氏姐姐的信,袁少驹在一旁写信,袁明珠抬头看了看眉头紧蹙的曾祖父。 她倒是没有那些道德包袱,出族不出族,他们明面上出族私底下还一家人,外人哪能知道? 那些标榜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人家,底下养几个美婢的都有,他们这个真不算什么。 袁明珠提醒曾祖父:“曾祖父,要不要叫个客院那边的下人过来问问?” 袁弘德哪是没想到问? 他是不想问,不想问了以后心烦。 之前他对那些人多少还有一些情意,可这许多事情发生过后,那些情意早被消磨了去。 有同情外人的工夫,不如心疼一下自己的曾孙。 既然决定要把大哥他们的子孙跟那些背后利用他们前来的人一视同仁了,问不问就没有区别了。 但想想袁家后辈因贫穷失了风骨,依旧让他心痛。 袁明珠劝道:“叫来问问吧,也耽误不多点工夫。” 不待曾祖父答应就吩咐人去叫个人过来。 人叫了来,袁明珠代替曾祖父问了。 问明情况,得知那些人挨过打,十分惧怕对方,袁弘德更生气了。 老家的情况他们这些年也陆续听了些,这回袁叔驹他们也打听了些写信回来。 战乱结束,朝廷颁布律例,谁先耕种了土地就是谁的可以不归还离乡又返乡的原主。 当初长房和二房逃避兵祸带了家财跑了,后头又回去了。 三房是庶出,不知道流落到何处,没了讯息。 家里的土地四房和五房收拢一部分回来,但是因战乱人口凋零力量有限,大多数土地都流失了。 长房他们回来,四房和五房念着兄弟情意,并没有独占土地,而是分给了他们一部分。 可惜他们享受习惯了,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分给他们的土地反而让他们陆续卖了。 “活该挨打,一点脑子都不长。”袁弘德气愤道。 袁明珠也认同,又懒又蠢,那怪被人利用。 再如何说都是袁家人自己的事,把外人弄了来,性质就不同了。 就如同两方争斗,一方勾结了他国,引了外敌进来。 还傻了吧唧的认为外敌是做好人好事来主持公道的,就像有人相信米国主持正义。 袁明珠:“还好还有四曾祖和五曾祖家还是明白人,我们袁家以后靠着他们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至于长房和二房,根本承担不起复兴家门照顾族人的担子,只有祸害族人的份。 袁明珠让人下去,说:“长房和二房败光祖产,这个责任必须追究。” 他这话一处袁弘德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了。 点头道:“是得追究。” 为了一劳永逸,省得老家那边的人总想把手伸过来,族长的人选最好换个脑子清醒人做。 “再出些银子把祖坟和祠堂重修一下,买些祭田。” 用这些钱换他们另立一支,往后他们跟本家那边彻底分开,成为武安州袁家。 也用这些钱寻求四房和五房的支持,让他们闹起来,袁家的掌家人换人做了,安定侯府的阴谋不攻自破。 袁弘德:“我安排好这里就动身去老家那边。” 又问她:“牛家那边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我只是想跟曾祖父母出去游玩……,” 见曾祖父不相信,改口道:“真不是我,我又没有神机妙算,哪里会知道我娘能用上客院那些人把牛家抓了。” 袁明珠哪里会承认,既然有人想想做好人,她就都推到地方身上好了。 心说:我就只想利用我娘和四嫂,谁知道她们会超常发挥? “不过我是想着我们不离开家那些人不会带本家那些人过来,正好我也想出去玩玩了,就……。” 承认一部分,否认一部分,这事就不惹曾祖父怀疑了。 袁弘德想想也不像是她能安排了的,大概是巧合。 正巧外头是管事们都到了,袁弘德就丢开这个话题,让请了管事们进来。 袁明珠则拿了袁少驹写好的信,叫了四房院子里的婆子,“去过二眼井的铁匠铺吗?” “二小姐饶了我吧,我就送过两回信,都是四少奶奶吩咐我去的。” 那婆子以为是要收拾她,吓得哀求。 袁明珠:“起来吧,再跑一趟送一封信过去。” 吩咐荞麦:“给她拿些赏钱。” 拿着钱呆傻傻的看到袁明珠走远,这婆子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婆子去送信。 京城那边,两只信鸽也在次日到了,信鸽腿上帮着的信也很快送到顾重阳手里。 顾重阳看了,把信递给幕僚们传看。 曲自鸾看着信上的内容,“袁家这位二小姐可……。” 真心狠手辣。 想想自己也曾在她手底下吃过亏,真真是五味乏陈。 即便从信鸽传回来的信上看整件事只能管中窥豹,但是在座的这些人还是觉得这个袁家的小姐非同一般。 两封信分开看看不出这些事是一个小姑娘的手笔,但是放在一起再看,没人再怀疑。 就只说她敢把温家的小姐从卢家人眼皮子底下弄出去,就胆色出众。 还让她成功了,事发之后卢家的人还未第一时间发现,就更让人佩服了。 顾重阳看看众人的神色,十分满意。 胸臆间满满的骄傲,他看中的姑娘,就是不一般。 问曲自鸾:“曲先生,我想让她做世子夫人,先生看可行?” 曲自鸾讶异了一下,回神以后认真考虑了他的提议。 若是不看家世,这女子有勇有谋,倒是能行。 另外两位幕僚也不反对。 忠义伯府已经被卢夫人把持了,温夫人的独子这会大概还在海上飘着,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好。 就是回来,忠义伯府也不是好夺回来的。 靖宁郡主还跟太孙那边因安宁郡主的亲事交恶。 她如今就只有一个空封号。 这位郡主还不能给世子任何助力不说,还只能拖后腿。 相比于娶个有名无实郡主,有实无名的袁二小姐似乎也不错。 曲自鸾:“只是世子跟靖宁郡主的亲事怕是不好解决啊?” 又说:“侯爷那边……?” 顾重阳:“靖宁那边不要担心,她已经同意配合。” 扬扬手中的信:“就是她不同意,凭着武安府的温小姐现在在我们手里,她也会认真考虑。” 他安排好的事没有说,这样说是为了夸大袁明珠做的事情起到的作用。 “至于侯爷,沈姨娘会想法子劝说。” 就是她不想想法子,他也有法子敦促她去想。 整件事他都想好对策了。 顾舟和沈氏那边他不担心,相比于给他娶个贵女,沈氏见到对方还得跪拜,端不起婆婆的款来,她肯定更乐意他娶个小门小户的媳妇。 曲自鸾看着世子,惊异于他暗地里已经在着手安排。 现在向他们说这事,倒像是确定这件事一定能做成。 顾重阳坦然对着他的视线,“这件事还得曲先生多操劳。” “老朽一定尽力。”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安定侯府狗急跳墙了。 问:“宫里那位皇贵妃娘娘近日怎么样了?” “近日皇上的气消了些,十三皇子求见也见了几回,似乎有些缓和。” 听了这话,顾重阳之前的高兴劲一扫而空,觉得腰骨在隐隐作痛。 他使得那招苦肉计,似乎效力要过去了? 他这边伤还未养好呢,人家那边就开始表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 太孙那边太窝囊废了,只想想成果不想出力啊! 本来大家联手能把安定侯府打压下去,他隔岸观火,白白放走机会。 不把安定侯府逼急了,他们可不会乖乖配合他的计策。 他本来准备让太孙在宫里掐住皇贵妃和十三皇子的脖子,他在外头牵制安定侯府。 让安定侯府从潘家弄来的银子尽快花完,到时候他谋夺妍玉春的计划再落空,就只能照着他给他们规划好的路走。 现在银子还未花完,皇上就回心转意了。 这可不行! 顾重阳沉思着不说话,在座诸位也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一位幕僚问:“世子为何事为难?” 顾重阳:“有什么法子能让安定侯府尽快把银子花光吗?” “还有太孙殿下,几次的好机会都不愿意出手,似乎想跟着安定侯府眉来眼去,就是他登了大位,只怕我也指望不上他替我母亲申冤。” 他很少在争储这事上表示自己的想法,这是第一次明确不看好太孙。 曲自鸾和另外两个幕僚交换着眼神,曲自鸾:“世子是想……?” 顾重阳:“不是!” 他现在不需要站队,顾舟估计也不会想让他选择站队。 “想办法对十三皇子出手,注意别把人弄死了。” “世子是想嫁祸给哪个?” “哪个也不嫁祸,让他们自己去疑心去。” 反正疑心不到他这儿。 他就是出手,也该先对着顾宪和大胡氏动手,不会越过他们先对付十三皇子。 顾重阳就是想把水搅浑了,让水底下蛰伏着的吃人鲨都露出利齿。 省得太孙总是装好人。 下属很快安排下去办这事。 这件事并不容易办,但是顾重阳早已不是当年的顾重阳,他现在人手和银子都不缺,顾家的资源任由他支配。 再不济还有汉阳公主府可以助他。 很快宫里就传出消息。 “世子,重华宫那边有个小太监愿意出力。” “通过谁联系的?” “郑妃娘娘堂哥的亲家的妹婿,在宫门当差,跟人赌钱输了银子。” 强调:“世子放心,牵连不到我们。” 顾重阳知道,皇上病重,后宫无主,有些有靠山的人难免恃宠生娇。 尤其禁卫军,现在越发糜烂,经常公认聚赌。 这种时候找个人干点什么方便得很。 叮嘱道:“放两只蝎子进去就行,千万别把人弄死了。” 胡家就是有这么个宝贝才有底气蹦哒,才有动力蹦哒,人若是没了,他们不蹦哒了,谁替她把明珠给他弄来? 尤其禁卫军,现在越发糜烂,经常公认聚赌。 这种时候找个人干点什么方便得很。 叮嘱道:“放两只蝎子进去就行,千万别把人弄死了。” 胡家就是有这么个宝贝才有底气蹦哒,才有动力蹦哒,人若是没了,他们不蹦哒了,谁替她把明珠给他弄来? 尤其禁卫军,现在越发糜烂,经常公认聚赌。 这种时候找个人干点什么方便得很。 叮嘱道:“放两只蝎子进去就行,千万别把人弄死了。” 胡家就是有这么个宝贝才有底气蹦哒,才有动力蹦哒,人若是没了,他们不蹦哒了,谁替她把明珠给他弄来? 尤其禁卫军,现在越发糜烂,经常公认聚赌。 这种时候找个人干点什么方便得很。 叮嘱道:“放两只蝎子进去就行,千万别把人弄死了。” 504、雪上加霜 顾重阳发出指令的两日后,到母妃宫中请安后在那里小憩的十三皇子就被蜇伤了。 同时被蜇伤的还有重华宫内的一个小太监。 重华宫上下哗然,紧急在宫内清查,每一寸地方都没放过,又先后发现四只蝎子。 蝎子蜇伤,伤情看着恐怖,肿胀和疼痛也严重,但是跟毒蛇咬伤相比后果轻许多,至少大多数治疗得宜的话不会死亡。 重华宫经历重创,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此时又发生蝎子蜇伤十三皇子之事,更是雪上加霜。 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 “皇贵妃把有嫌疑的人都关押起来审讯,皇上也被惊动了,指派了太孙妃去盘查此事。” 听到这消息的人包括顾重阳,都觉得一言难尽。 皇上这是想要一个结果呢?还是不想要一个结果? 顾重阳笑了。 皇上明显偏袒太孙的行为,对于受害的重华宫上下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 这是火上浇油啊! 汪氏递了牌子进宫觐见皇贵妃,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胡氏,真是觉得我见犹怜。 再看看小腿肿着的十三皇子,患处触目惊心。 叹口气,觉得十三皇子生不逢时。 若是早生几年,这会成年能大婚了,他们不仅能借助联姻拉拢一些朝臣,大婚后还能能分府,权利和拥有的私兵都跟如今不能同日而语。 劝道:“娘娘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了,十三皇子还得靠着娘娘照顾呢,侯爷让臣妾前来就是让臣妾劝劝娘娘。” 小胡氏拿帕子擦着眼泪:“这蝎子谁放的还不明摆着嘛,皇上居然委派了太孙妃盘查,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 汪氏看看左右:“娘娘……。” 不赞同她随意抱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能妄议皇上的决定? 这重华宫不是以往,被小胡氏把持住,一只蚊子也别想随意进出。 现在人都把蝎子送到寝宫的床上了,皇贵妃还只知道抱怨。 顾重阳知道他这步棋有了皇上这神来一笔,太孙和小胡氏算是对上了。 比他搅浑水的初衷效果还要好。 之前还觉得隐隐作痛的腰骨,立刻好像就痊愈了。 趁着天气晴好,决定去园子里走走。 安阳侯府是昭朝建立以后皇上赐下的,本来是一户前朝贵族的府邸,不过没有如今面积大。 之前这周围住着的都是各家勋贵。 府邸赐下以后,这里勋贵扎堆,原本居住在此的人不敢与这些人家为邻,纷纷迁居他处。 老安阳伯趁机把左近的人家都买了,把安阳侯府扩建到如今的规模。 顾重阳所住的惟志院是以前划给顾氏夫妻住的地方,占了府邸的五分之一。 剩下的五分之一是主宅。 其它地方都是园子,里头亭台轩榭一应俱全,府里的演武场也在其中。 顾重阳到了演武场,在校场边上兵器架子上抽了一杆枪,长戟几个刚陪着演练了一圈,就看到顾宪带头骑马从旁边坡上下来。 像是没看到他一般,那些人从他身边跑过去。 顾重阳手中枪似乎是随手一扔,带着破空生“嗖”的一声扎到了顾宪骑的那匹白马的左前蹄边。 因着惯性,大白马并没有停下,而是擦着“嗡嗡”抖动的枪杆跑到了前头。 顾宪因为离得近看得不真切,倒是还未觉得害怕。 他后头跟着的那些人看得真切,吓得纷纷勒紧缰绳,驱使着马停下来。 都是一群孩子,跟着的不是武师傅就是家仆,只敢扭头看向演武场中站着的顾重阳,没有一个敢出声质问。 还是顾宪听到后头人叫他,才回头看到顾重阳走过去伸手把枪拔了下来。 “不好意思,失手了。” 脸上不见丝毫愧疚。 顾宪一贯是个嚣张的,哪里能见得有人比他还嚣张? 举着鞭子就朝顾重阳抽过去。 顾重阳用枪一挡,枪一拧、一挑,鞭子就似乎在枪杆上打了个结,从顾宪手里脱手飞出去。 懂行的人都知道,若非他松开的及时,飞出去的就不会仅仅是鞭子了。 顾重阳把枪扔给长戟,示意人把鞭子捡回来。 拿着鞭子敲打着手心,问一脸不服输的顾宪:“你就如此学的规矩?见到长兄都不懂行礼问好?” 顾宪:“就凭你,也……。” 也后头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顾重阳一把从马背上薅了下来,扔在地上。 跟着顾宪的人不及出手他就飞了出去,忙硬着头皮上前护着他。 顾重阳喝令手下,“取了家法来,打二十鞭子,好好教教他规矩,省得以后出门人家说我安阳侯府没有教养。” 顾重阳对着那些外人说:“各位请自便,我今日要教训不懂规矩的幼弟,就不奉陪了。” 这些人看看情形,确实不好管家务事,有些就站到了一旁。 顾重阳手底下的人个个如狼似虎,顾宪因为是在府里,侍卫都不在身边,跟着的人抵挡了不一会就落到了下风。 只有安定侯府的子弟,“顾重阳你别嚣张,顾宪还轮不到你打。” 令手下也去帮忙,并差遣了人手去搬救兵和请了大胡氏来。 等大胡氏匆匆赶来的时候,正看到儿子被人按在地上打。 这事闹得很大,一时之间京里的各家都得了消息。 大胡氏穿了命妇的真红大袖衣进宫去请皇上主持公道。 大胡氏跪在大殿里,“……他这些日子伤着,一直躺在惟志院,宪儿没想到演武场上的人是他,就因他兄弟没看到他没跟他打招呼, 他就拿了枪就冲着他兄弟飞过去,亏着准头差才没伤着人,在场的人可都看得真真的,不是臣妾冤枉他,皇上可以叫了那日在场的人来问, 枪没刺中他兄弟他还不甘心,又支使人把人打了一顿……。” 皇上一听果然骂道:“一个个都是混账东西。” 也不知除了顾重阳另外那些骂的是哪个。 “即是伤好了,一身力气没处使,都给朕当差去,……。” 胡维昆得知圣上亲自任命顾重阳任五军营指挥俭事,初冬的天气流了一脑门的汗。 许是站起来的太急,眩晕了一下,不是扶着桌案差点栽倒。 下属关切的喊了一声:“侯爷。” 胡维昆摆摆手,“没事,接着说。” “原来五军营的指挥俭事马鸣芳,调了去做锦衣卫指挥同……。” 大胡氏去找皇上主持公道,这是他跟幕僚商议以后授意的。 本来觉得皇上在十三皇子被毒蝎蜇伤那件事情上偏袒了太孙,在这件事上总该主持个公道给他们家一个安慰。 他没想到皇上会打完他们家左脸又打了他们家的右脸。 看来皇上是不想再给他们家任何念想了,皇上身后的大位不允许他们肖想。 下属未发觉安定侯袖子里握着手在抖。 京城上下朝堂和后宫都在关注这是,对于皇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大家都大呼意外。 太孙自诩是最了解他皇祖父的人,都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顾重阳倒是一派平静,颇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 他知道,这些就是明珠当年教导他时候说过的“上位者的制衡之术”。 皇上这是还未忘记打他板子那回胡家对朝堂的控制力。 胡家一声令下,朝堂上就只有一个声音,这让皇上寝食不安了。 顾重阳试穿着新做好的官服,正四品的虎纹补子,威风凛凛。 秦骅他们在旁边品头论足。 他们这些人,有些人从出生就领着虚职,有些身上还不是一个虚职。 但是想出人头地,还是得领着实职才行。 顾重阳无疑是同辈人里官职最高的,他爹也才领着从二品的实职,他一上任就是四品。 说不定过几年就比他爹的官职还高了。 大家都在说怪不得顾舟要千方百计把这个儿子找回来继承家业,要是他们有这么能耐的儿子流落在外,也得找回来。 好运气让人羡慕不来,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个接连闯祸的人不仅没有受罚还有官做。 惟志院里一派喜气洋洋,奴仆们都领了赏银,主院那边则是鸦雀无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胡氏发脾气砸东西都不敢,躺在床上气得病了。 顾娇端着药碗劝道:“娘,把药吃了吧。” 大胡氏如今吃龙肝凤髓都品不出滋味,更别说让她吃这苦药汁子,不愿意吃。 骂着她娘家人:“都是他们撺掇我去,结果给那个小贱种求了官职回来,他们倒撒手不管我们了。” 顾娇:“娘你何苦总跟那边较劲,我们督着哥哥好生习武,以后也领个实职,一样封妻荫子。” 大胡氏一听火了,一巴掌扇过去,“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孽障,再封妻荫子能比得上世袭罔替的爵位?” 身边的仆妇忙上前把娘儿俩隔开,劝着别生气。 明斛家的让人把顾娇送回她自己的院子,扶着大胡氏躺下,“夫人别生气,小姐还小,不懂这些,得懂事了就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了,您得慢慢教导,哪能着急啊!” 大胡氏哭道:“我怎么能不着急,那个小贱种一步登天,可怜我的宪儿受了委屈都没人管。” 顾重阳一上来就是四品实职,她的儿子何时能追上他? “凭什么好处都被那小贱种占了去?” 明斛家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搜肠刮肚想说辞。 是啊,世子的头衔落到那边那个头上,接着皇上又亲自下旨赐婚靖宁郡主,现在又封了官职。 可谓是风光无限,成家和立业都一步到位了。 “夫人,您说是不是惟志院那边风水好啊?要不怎么看着是坏事,却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那边的运气也忒好了些?” 大胡氏听了这话一下子精神了,坐了起来,扶了扶头上的抹额。 觉得明斛家的说的太对了。 吩咐她:“把翠屏庵的冯道婆请来。” 明斛家的,“要不要跟舅老爷商议一下啊?” 上回他们派人去坏袁家大姑娘的亲事,后头舅爷说她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楚家是舅爷要拉拢的,如今拉拢了楚家,待袁家大姑娘嫁入楚家,作为楚家姻亲,袁家还不是跟他们一条船上? 还好破坏袁家大姑娘亲事那事没做成,若是做成了舅爷那边饶不了她。 请冯道婆的事她也不敢让夫人私自做主。 “我大哥那边根本指望不上,问他干什么,不用问他。”大胡氏赌气道。 她能任性明斛家的可不敢任性。 万一坏了舅爷的事,夫人不会如何,她定然跑不了一个撺掇主子的罪名。 有些后悔出这个主意了。 只能劝着:“什么时候舅爷都是少爷的亲舅舅,总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那边的那个去,少爷要是承袭了安阳侯府,对舅爷家也是一个助力,舅爷不会不管您的。” 好说歹说,总算把大胡氏劝得回转了心意。 “哼!”了一声躺回去面朝里,不再看明斛家的。 明斛家的知道她这是默许自己给安定侯府送信去。 明斛家的不敢耽搁,出去让人主意听着夫人叫人,自己则收拾了一番,坐了车往安定侯府去了。 晚间安定侯回府听了汪氏说了这事,嗤之以鼻道:“真是胡闹。” 汪氏:“拦着她只怕拦不住。” 这个小姑子有多任性,她这个做大嫂的可是太了解了。 劝道:“也不是多大事,由着她闹去吧,那翠屏庵的冯道婆还算正派,也闹不出什么忌讳的事,万一有效果呢!” 胡维昆也不吱声了,默认了这事。 汪氏又问起妍玉春那边可有进展,“也该差不多了吧,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传回来?” 这些人也真是墨迹,这么久也不来个消息说说进展。 要是他们家的人,肯定会一直往回传信,也省得家里着急。 别人家的人用起来就是不行,不贴心。 胡维昆也正着等着这事,不是这些日子轮番出事,他早让人去信去问了。 “再等等吧,一个农户罢了,能翻出多大浪花?” 又说:“我回头让二弟去信问问,放心吧。” 汪氏见他胸有成竹,也放了心。 再两个来月就该过年了,各处都得花钱打点,尤其皇上对他们家态度大变,有那些墙头草就不太卖他们家面子,要钱的地方多了。 505、西子风情 明斛家的引着翠屏庵的冯道婆进了正院。 待冯道婆跟大胡氏寒暄见礼毕入座,她接了丫鬟送过来的茶盘把茶碗奉上之后,就退出去站在廊下把守着,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夫人怎么跟冯道婆商议的她只影影绰绰听了只言片语,只是冯道婆跟夫人谈了不大一会就出来了。 大胡氏吩咐明斛家的:“替我送送师太。” 明斛家的送冯道婆出去,途中看着惟志院问:“可是那处院子?” “正是。” 冯道婆一派仙风道骨,高深莫测道:“这院子不错!” 从外头看惟志院,把安阳侯府一分为二,有喧宾夺主之势。 所谓心底有鬼看什么都有鬼。 自从分析过惟志院住着的人可能占去府中的风水运势以后,大胡氏主仆越想越觉得如此。 跟走火入魔一般。 听了冯道婆的话明斛家的难免过度解读,追问道:“师太,可有破解之法?” 冯道婆淡笑不语。 明斛家的知道她的规矩,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而且宰起人来刀刀见血。 意识到不拿出真金白银打动她之前,不会让她露出口风,于是闭口不言,把人送了出门。 回去以后大胡氏问她:“冯道婆怎么说?” 明斛家在冯道婆跟前碰了软钉子,说:“口风紧得很,奴婢问了半天就只说了一句,夸那院子不错,再问就不说话了。” 看着大胡氏的神色添油加醋道:“那冯道婆实可恨,果然如外界传言,只认银子不认人。” 安阳侯府的名头都没让她多给几分颜面。 只是冯道婆越是这样高高在上,越是招得人趋之若鹜。 大胡氏:“你拿二百两香油钱去翠屏庵。” 先少拿点试探一下,待冯道婆嫌少再添,若是不嫌少他们就赚了。 商议好拿多少银子去打动冯道婆以后,大胡氏神神秘秘道:“冯道婆真是夸了那边院子?” 后悔没让自己儿子先搬过去。 若是早搬过去,说不定世子之前就是他儿子的了,哪里会出如今的波折。 又想着顾舟当初就是住的惟志院,结果他就主宰了安阳侯府。 这样一想更觉得都是惟志院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往翠屏庵送了几回银子以后,冯道婆的态度才算转变了一些,吐口愿意一试。 此时也快进腊月了,各处的收益往京城送过来。 樊婆子也借着往京城送东西,跟着一道进了京。 同行的还有茜罗和另一个长得娇娇怯怯的丫鬟,那丫鬟名字大概是随着茜罗的名字取的,叫红绡,看着颇有西子捧心之态。 顾重阳自打进来五军营,因他是皇上亲自点的,又是勋贵之后,老安阳伯的凶名赫赫,战功赫赫,也没有不长眼的立时跟他为难。 他虽然年岁轻,但已长得身高体壮,除了脸嫩了些,行事却不含糊。 且他手头宽绰,很快就收服了一帮狐朋狗友。 他也不争权夺利,为人谦逊,跟同僚处得还行。 渐渐就有人把他当普通同僚相处,并不特别防备于他。 近日下头人开始给上司送礼,他尚未习惯上头官员的贪婪,干脆躲在惟志院,称病未去。 秦骅他们听说他在府里,也都聚了来,嚷嚷着让厨房备酒菜,又让那帮小戏装扮了进来唱着,一点都没跟当自己是外人。 樊婆子带着丫鬟仆妇张罗着,俨然把自己当成顾重阳的奶嬷嬷了。 看了装扮好的小戏唱了一段,说:“要说唱得好,还得数红绡姑娘。” 秦骅几个看着旁边立着的红绡,含羞带怯地背转身去,只觉得自有一段风流婉转。 起哄让红绡唱一段。 “是不是真如嬷嬷所说,唱一段让我们指挥俭事品鉴品鉴。” 红绡往顾重阳身上瞟了一眼,就见他慵懒的半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酒杯,也正往她看过来。 “唱一段听听。” 红绡似是却不过,只得唱了。 “俏冤家, 在天涯, 偏那里绿杨堪系马。 困坐南窗下, 数对清风想念他。 蛾眉淡了教谁画? 瘦岩岩羞戴石榴花。” 声如黄雀在谷,浅唱低吟,听着只如有只柔夷搔得人心里痒痒的。 刚刚还低眉敛目的小姑娘,一张口就唱出如此风情,一边唱还一边拿化作钩子一边的热辣眼神看着顾重阳,在座的众纨绔都惊呆了。 顾重阳一手执杯,另一只手在腿上轻拍着,而杯子已经忘记转了。 樊婆子看得极满意。 来之前沈姨娘特意让她把茜罗和红绡带着。 交代她:“若是世子爷真如送来的信上所说沉迷于此,就安排红绡争宠。” 她还记得沈姨娘说的话:“茜罗跟他是打小共患难的情意,用茜罗当然更好,只是茜罗颜色上到底差了些,只能两个都带着,你见机行事吧! 总不能让胡氏那贱妇抢了先机,把世子爷的心给那些狐媚子哄了去。” 一曲唱毕,红绡站到顾重阳身旁,端了酒壶,看到他酒杯干了就提他斟满酒。 顾重阳倒是为拒绝她的殷勤。 红绡很快就成为了惟志院里最得宠的那一个。 明斛家的正在跟大胡氏禀报着从惟志院打听到的消息。 “沈氏这回让那老婆子带回来两个丫头,一个是打小跟着那位的,据说是从武安府袁家带来的叫茜罗的,另一个就是如此最得宠的红绡, 红绡来了以后,那位只要在待在惟志院就是她近前伺候着,行走坐卧一刻也离不得她,那院里的账册箱笼都交到她手里, 宫里赏下来的料子,前不久才送来,就已经穿到她身上了,据说是针线上的人熬夜赶出来的。” 听得大胡氏又是高兴又是失望。 高兴的是终于有个丫头能勾着顾重阳走下道了,失望的是这个丫头不是她的人,而是沈氏那贱人的。 骂道:“真不愧是狐媚子,调教出的丫头也惯会勾人。” 抱怨:“让我大哥给挑些个貌美的丫头送来,大哥送来的都是些什么啊,从来我让他们办事都不上心。” 又问明斛家的:“冯道婆给的那些东西都放置好了吧?” “放置好了,那个八卦镜挂到了我们这边院子里对着那边院子的门上,那只带煞的匕首让人埋到那边的花园里了, 不过冯道婆说这些能不能见成效,还得看运气,那边那个已经占了先机,抢了这一代的气运,只怕不好化解,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从惟志院搬出去。” “往哪搬?总不能我把主院让给他吧?” 大胡氏语气不善,明斛家的不敢再说。 大胡氏想做的是让冯道婆使了手段直接把顾重阳治死,一了百了。 安定侯府那边哪里敢让她胡作非为,这巫蛊之事一旦被人揭露就非同小可。 大胡氏这会正因为这个跟娘家置气呢。 大胡氏气不忿,安定侯府那边也不顺当,武安府那边传回来消息,事情又功亏一篑。 胡维昆拍案道:“你不是说十拿九稳的吗?怎么又黄了?” 胡维晟解释道:“大哥,这事真不怪我。” 一边解释一边暗暗咬牙,他是半路从林峰手里接管的这件差事,他就说嘛,这回大嫂怎么这么好说话,他刚一开口就同意让他接管,合着早就挖好坑等着他呐! 可是他还就只能接过这口黑锅。 “前头都是林峰的手下李琦跟伊县姓袁的那些人联系的,我不知道他们只买通了伊县袁家的长房和二房,那些人在袁家那边口碑不好, 武安府袁家的人到了伊县一打听,就联系上了伊县袁家的其他人,那些人直接被武安府袁家的人收买着,以他们守不住祖业,卖了祖业换银子挥霍为由,剥夺了他们的族长。” 族长都换人做了,那些人根本就代表不了袁家对武安府袁家发难,他能有什么办法? 武安府袁家给他们重修了祖坟和祠堂,还买了一百亩地的上等梁田给族里做祭田。 还承诺族里有读书好的儿郎,每年可从祭田的收益里支取钱粮。 他又不是袁家的子孙,总不能跟他们抢着做这些孝子贤孙才能做的事吧? 他没敢说的是,武安府袁家是背着他们做的这些,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木已成舟,族长已经易主不说,袁弘德那一支已经单立一支了。 他只能说对他有利的,“就是袁家四房五房的人不反水,我们这事也做不成,妍玉春是汉阳公主的产业。” “不可能!”胡维昆不相信他的这个说法。 “千真万确,大哥。” “不然你觉得以袁家的胆子敢这么跟我们作对啊?你想想这才多长时间啊,妍玉春就把馨桂坊给挤垮了不说,我们几次出手对付他们都没占上风。” 胡维昆被说服了,觉得他二弟说的有道理。 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这事落空了,还不单单是这一桩麻烦,后续连锁的麻烦会更多。 潘家那边还等着全面接管妍玉春和馨桂坊呢。 没有了潘家馨桂坊的这宗生意,他们家的资金来源就更少了。 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太医说了皇上随时随地会宾天。 只是皇上一日不死,他们就不敢乱动,钱财就得如流水一样往外淌。 咬牙,恨不得皇上立马“咯嘣”一下死了。 皇上只要一死,太孙那个废物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随时随地能捏死他。 安定侯兄弟俩在商讨对策。 “大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下巴底下比划了一下。 “皇上……?不行不行。” 皇上手段狠戾,而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也不知道他还留没留后手。 乱世中浴血而出的一代枭雄,即使如今垂垂老矣,也不能小瞧于他。 当年的清平案,那么多勋贵之间一夜之间命丧黄泉,他们家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敢小瞧龙椅上的那位。 那龙椅在别人看来是龙椅,在他眼里就是尸山血海,能踩着尸山血海坐上那个位置的,定不是凡夫俗子。 果然,那些小瞧了皇上手段的人都没了。 与其对付皇上,他情愿对上的是其他皇子皇孙,安定侯下意识的想着。 然后蓦然想起什么一般,“对啊!” 他们不敢对皇上出手,那些皇子皇孙他们可以对付。 胡维晟看他大哥一惊一乍的,问:“大哥……?” 胡维昆把他的计策和盘托出。 “我们对付不了皇上,可以对太孙动手。” 之前刚刚知道皇子得了重病的时候就准备对太孙动手,可惜被人识破了,差点引到皇上震怒。 “这次得谨慎些,不能再像上回那样失手。” 还得找好替罪羊。 汉阳公主跟太孙一系一向有罅隙,她竟然敢算计到他们家头上,正好拿来做这个替罪羊。 兄弟俩叫了人,商议对付太孙嫁祸汉阳公主这事。 议完事回到内院,已是掌灯时分。 这些日子烦心事多,胡维昆也没了闲情去睡美妾,都是宿在汪氏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黄脸婆在看着账册。 洗漱了换上居家衣裳,回来看到汪氏还在看账册,拿了一册问:“这些是什么?” “之前给黄公公买的一处宅子安置他那夫人,黄公公说离着皇城太远了,僻静是僻静,不方便,递了话来要换个闹中取静的去处 妾身正看看账册,看从哪里先挪出来一笔银子,等回头先前那处宅子卖了再补上。” 黄公公管着东缉事厂,轻易不可得罪。 汪氏又道:“还有顾家那边,沈氏让人送回来两个小丫头,一个是打小跟顾世子在袁家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薄,还有一个据说有西子风情,还会唱小曲, 两个丫头自打到了顾家,很受顾世子宠爱,我们原来送去的那些小戏都近不了身了,妹妹的意思想再搜罗两个颜色好身段风流的送过去。” 胡维昆:“真是胡闹,这种时候哪里还有闲心管这种事。” 觉得这个妹妹真是主次不分,糊涂透顶。 顾重阳再糊涂也不会宠着他们送去的人,防备他们都防备不迭呐! 那两个丫头之所以受宠,容貌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她们是沈氏赏的,顾家小子对他们放心。 别说是西子风情,他们就是把真西子搜罗了送过去,顾重阳也没有那么大的色胆享用,都是白费力气。 再说送美婢的目的本就是让人引着他玩物丧志,随送过去的又有什么区别? 506、无事不来 安定侯觉得买人也不能达到目的,不赞成买人。 汪氏揉着长着深深竖纹的眉心,“不买妹妹那边只怕不会罢休。” 安定侯想着大胡氏的固执:“我去跟她说。” 夫妻俩结束这个话题,安定侯看着还在看账册,想挤出些银子的汪氏,只觉得妍玉春那件事黄了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汪氏统管着家里银子的花费,不跟她说也不行。 艰难道:“妍玉春……。” 汪氏一直只顾低头看账册,听他说话才抬头,一看他的神色,知道这事没成。 胡维晟的两口子的性情如何她知道,之前她的人正在办这事,一切顺利,他非得抢了去办,现在没办成,定然要推卸责任。 胡维昆也知道他二弟的德行,被她看得神色难堪,解释道:“妍玉春是汉阳公主的产业……。” 汪氏也不知信了这个解释没有,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顾重阳也得到了消息,他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还得知袁刘两家已经在行纳吉礼。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操练,把跟他对阵的下属狠狠打了一顿。 那人扶着腰龇牙咧嘴,“头,我跟你没仇吧,不用下这么重手吧?” 顾重阳:“我这都是手下留情了,真下重手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别废话,好好操练。” 待他走了,大家围在一起议论:“这是吃错药了?” “也可能在家受了气了,她那后娘听说可不是东西了。” 大胡氏怎么进的安阳侯府,京城上下妇孺皆知。 大家或许不会出头主持公道,但是不代表私底下不会议论。 只不过这些议论既不会当着受害一方也不会当着加害一方,就显得大家都淡忘了这事一般。 顾重阳不知道大家在议论他,他正在吩咐属下做事:“这阵子把各处都盯紧了。” 安定侯府也该有所动作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安定侯府的矛头没指向他也没指向武安府袁家,而是指向了太孙和汉阳公主。 刘家才行过纳吉礼,袁明珠这些日子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订过亲的姑娘一般来说就不会再出席各家的宴席,倒是省了她许多工夫。 不过刘家太夫人的寿宴,她却是逃不了的,必须出席。 太夫人今年高寿六十九,依照本地人不过整生辰的习俗,刘家在今年替她大办。 为显慎重,刘家早早就给袁家下了请帖,宋修贤兄弟因为跟袁家关系亲近,也在受邀之列。 他们受铁官府和魏千户府相邀,要跟他们一路前来。 陶氏受到铁官府送来的信,把信递给丈夫:“他们三家要提前一天过来。” 铁矿离着武安城远,当日来回不方便,以往他们都是投宿亲戚家,就比如办宴席的人家或是守备府。 如今守备府就一个病歪歪的戚老夫人,去他们家想来不太合适。 来些亲戚安排住宿陶氏还是能自己做主的,她之所以问,是想让袁弘德拿主意要不要把杜氏和邵氏叫回来。 袁弘德把信放到桌上,“让他们回来吧!地里也该忙活完了。” 铁官府之所以住到他们家,里头的意思应该也是借机给邵氏求情。 这回老家的事能顺利解决,也靠了铁官府的人情,帮着他们引见了伊州的州官,卢县令才未为难。 袁弘德让人叫了袁季驹过来:“铁官府给刘太夫人拜寿,要借住我们家,你去把你娘和你媳妇接家来。” 知道邵氏和他娘做的那些事,袁季驹才是最难过的那个,这些日子越发沉默寡言了。 劝他道:“正好趁此机会让她姐姐好好教导她一下,也学一些人情世故。” 袁季驹应是。 虽然他跟家里人一样觉得邵氏坏的是心肠,但是大家都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粉饰着太平。 袁明珠得知四哥去接人,什么也没说。 这世俗一贯如此,两端的人情受到的约束最多,反而是中间的人能随心所欲。 他们这样的人家,娶回来的媳妇碍于情面,是不能休妻的,不然就多了个仇家。 还有那些最贫穷的人家,娶到媳妇不容易,也是不敢休妻。 袁明珠虽然未对邵氏回来发表意见,但是她把她院子里的人都召集了来。 除了看门的婆子,其他人都站在下头。 袁明珠把拟好的规矩拿给郑妈妈,“回头让唐妈妈照着这个给家里所有人说一下,有客人来,都照着规矩行事,别给家里丢人, 你们是我的人,理应比其它院里的人做的更好。” 她这些日子忙,她这院里的人还不熟识,正好趁着今日认认人。 这边郑妈妈给院里的仆妇们立规矩,那边任氏也得了消息。 大柱家的问:“二小姐这是啥意思?” 她们都是任氏陪嫁过来的,论规矩比袁家的人强一百个冒头,还要学规矩? 任氏:“让你们学就好好学,哪里那么多牢骚?” 又说:“我回头也要抽查,学得不好的就把你们退回任家去。” 生怕他们桀骜难驯,做了被打的出头鸟。 跟小姑子相处越久,越知道她不是好相与的,四嫂跟铁官府联络的店和她跟娘家联络的方式,小姑子都能了若指掌。 她最初有些觉着不舒服,但是丈夫回来以后说的那些话,让她知道这回家里能转危为安,全仗着小姑运筹帷幄,心里的那点怨怼就不算什么了。 她身子重,管家越来越力不从心,差不多知道小妹是什么意思,她大概是不想让四嫂回来接管家务,自己先接了过去管起来。 袁明珠坐在上首,听着郑妈妈给众人训话。 “妈妈回头妈妈教导吧,大家先介绍一下自己,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老家哪里人,擅长什么?” 她平日就只使唤郑妈妈母子和荞麦多些,那个叫小六的小厮只使唤着跑跑腿,其他人都是交给郑妈妈和荞麦管,她吩咐的事她们在指派人去做。 “奴婢叫二丫……,会做针线。” 袁明珠记得四嫂院子里有个春妮,看来这些丫头都不曾改名。 自己家关上门使就算了,来了客人还这样,就不太好听了。 再听下去,其他人的名字也都是春妮二丫差不多的名字。 吩咐郑妈妈:“名字不行,统一都改了。” 想了想说:“你们家两个名字是春字打头,三嫂院子里的两个丫头也是春字打头,大些的干脆就都以春字取名打头好了,小丫头就以夏字打头,以后再进府的就接着用秋冬。” 她院子里的四个大丫头分别取了春荞、春韭、春蕾、春桐。 小丫头分别叫夏染、夏清、夏溪,夏滟。 小六看大家都有了名字,问郑妈妈:“我是该叫春还是夏?” 他按年龄算得取夏。 袁明珠觉得他会算堪用,破例道:“就叫春生好了。” 郑妈妈听了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袁明珠把院子里的事理好,就找了陶氏:“我年岁也不小了,得学着管家理事了,明日去我跟着曾祖母学管家吧。” 她本来也用不着学,这么些年跟着陶氏,陶氏那三板斧她早就都学会了。就是找个借口把管家权拿过去。 陶氏不知,见她喜欢,想学,她就乐于传授,“好,明日开始跟着曾祖母。” 大柱家的知道了,心里舒坦了,对任氏和袁明珠没口子的赞道:“三少奶奶果然料事如神,二小姐把府里整治了一番,丫头们都从着我们院子里取的名字, 这会正跟着太奶奶学理事呢,太奶奶一说二小姐就懂了,已经管得像模像样了。” 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四房里那位自从回来,除了去正院吃饭,轻易不出院子,也不知道在院子里干啥? 大奶奶那边的窦妈妈刚刚去了正院,刚刚奴婢从正院出来正好遇到她,她说要来看看您,说是大奶奶吩咐的。” 问:“大奶奶是不是对太奶奶免了您晨昏定省不满啊?” 任氏:“别瞎猜了,回头窦妈妈来了就知道了。” 婆婆跟四嫂一起干的那些事,惹得太爷把她们送去乡下,这会刚回来,应该不是。 窦妈妈去正院是替杜氏领东西去了,他们刚回来,院子里有些东西没备齐。 以前哪会出这种状况,家里的东西从来都是紧着杜氏挑,她挑剩下才轮着旁人挑。 袁明珠也不是刁难她娘,而是让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尊重,就别怪别人不尊重。 窦妈妈连着院子里的其他人接连跑了几趟才把东西令齐了。 窦妈妈回去,杜氏因这事正在屋里生气,“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也学着旁人作践我。” 窦妈妈忙劝道:“奶奶可别这么说,二小姐听了该多伤心呐!” “三少奶奶身子重,太奶奶精神不济,二小姐刚刚接手管家,一时半会不周全也是有的。” 又说:“别人说这话就罢了,您是她亲娘,您若是不多担待着,别人就更难为二小姐了,母子哪有隔夜仇?就是一时对您不满,母子连心,回头您跟对她好些就哄回转了。” 杜氏:“都是邵氏哄着我做的那些事,回头见了她姐姐,看我有好话说给她听。” 窦妈妈跟着她有些日子了,知道她遇到事好拎不清。 忙劝着:“可不能得罪姻亲,别说只是姐姐,就是四少奶奶家的继母来了,也只有好茶好饭,好酒好菜待着的……。” 袁明珠在外听了,觉得这窦妈妈还是个好的,让春荞打了帘子,她进了屋去。 杜氏把脸啊扭到一旁,窦妈妈忙堆着笑脸问候:“二小姐来了。” 悄悄推了杜氏两下,让她赶紧哄哄姐儿,别撂脸子。 杜氏才别别扭扭的转过脸来,脸上还是带出几分不满。 窦妈妈吩咐丫头沏茶来,又让人去厨房取点心。 袁明珠问:“都安排好了吧?” 窦妈妈:“都好着呐,屋里头被褥奴婢看了,都是才拆洗晾晒的,边边角角也打扫得极干净。” 这样照管周到,却在明面上为难,也是用心良苦。 可惜窦妈妈了解了袁明珠的苦心,杜氏这个亲娘却未了解。 袁明珠语气真挚道:“劳窦妈妈多操劳了。” “是奴婢的本分。” 袁明珠看了一圈,未有什么差池,劝杜氏:“嫂嫂们进了我们家门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娘可以跟姻亲说事情原委,却不好埋怨人家, 要知道管教媳妇是娘的责任,娘自己未管好媳妇,由着媳妇撺掇几句就不辨是非,真说出去别人该连着您一块笑话了,还是不要家丑外扬了吧?” 自己做的事怎么能一推二六五都怪别人身上,你是长辈不是? 这些话当日袁弘德都说过,杜氏只捡着喜欢的听也是没法。 袁明珠好言好语又劝了一回才离开。 “就辛苦妈妈多劝劝我娘,有些道理讲明白了她就懂了,需要什么找郑妈妈和春荞要都行。” 至少杜氏懂得护自己的孩子,就为这袁明珠就会护着她,拿她做一辈子的责任,实在不行扛着她走也愿意。 看着袁明珠走远,窦妈妈抹抹眼角,就想不通这么好的儿女,里头的杜氏怎么就不知道惜福呢。 还好杜氏的这些孩子都不随着她,要是都随着她就完了。 袁家的人少事少,袁明珠三两下就处置好了。 春生进来回:“二小姐,贺先生和李管事来了。” 李管事来袁明珠知道缘由,她准备找一处地方培植花圃,提取香精。 李管事应该是为这事过来的。 贺先生却是为何而来? 贺知春替她做的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每次来回事袁明珠都觉得不是好事,感觉他跟夜猫子似的,无事不来。 决定让李管事先等等,“让贺先生先进来。” 贺知春随着春生进来。 李管事应该是为这事过来的。 贺先生却是为何而来? 贺知春替她做的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每次来回事袁明珠都觉得不是好事,感觉他跟夜猫子似的,无事不来。 决定让李管事先等等,“让贺先生先进来。” 贺知春随着春生进来。 李管事应该是为这事过来的。 贺先生却是为何而来? 贺知春替她做的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每次来回事袁明珠都觉得不是好事,感觉他跟夜猫子似的,无事不来。 507、彩衣娱亲 乐户人家虽然地位卑贱,可架不住钱袋子宽绰,喜欢打扮又擅长打扮。 他们才是流行的风向标。 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反倒要模仿着她们的衣品服饰。 妍玉春做的脂粉生意,各地的花街柳巷都是他们家最大的客户。 他们跟金谷里来往多些也正常,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想通这些贺知春才放下心。 “有人在追查之前跟戚姑娘有来往的人,我们曾经想要出手替戚姑娘赎身,估计近日也会有人注意着我们。” 袁明珠点头道:“这个避免不了,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念着往日的交情想伸手想帮,不过到底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天香园的老鸨不愿意放了戚青衣这棵摇钱树不同意放了她,我们就放弃了。” 贺知春:“确实如此。” 正事说完,袁明珠端了茶,贺知春起身告辞。 李管事看着贺先生大步走出去,就看到春生过来请他:“李管事,二小姐请您过去。” 忙敛了神色跟着他过去。 跟袁明珠汇报了几处适合的地方,“……这几处小的都派人去实地勘察过,绘了图带来。” 把绘好的图拿给袁明珠,“二小姐请过目。” 袁明珠看了,选了那处靠近土山村的地方。 李管事看着她选中的地点,觉得他没有猜错她的心思。 这处地点在城西南方向,离着武安城大约六十多里,道路不算通畅,跟其它几处相比丝毫并没有出彩的地方。 唯一的长处就是离着土山村近。 “就这里吧,离着贺先生的老家近,能让他们家的人照应着。” 所谓狡兔三窟,土山村也是袁明珠选的一处退路,那里相对偏僻一些,还有人帮着看着。 正商议着作坊里的事务,外头人过来回禀:“二小姐,宋家和三少奶奶娘家,还有铁官府的人到了。” 见她还有事,李管事告辞先回去了。 袁明珠吩咐春生送李管事,回头问来禀报的人:“那三家都安置好了吗?” “都安排好住处了,太奶奶亲自去安排的,现在客人正在梳洗,太奶奶吩咐厨房备了酒席,请二小姐过去呢。” 袁明珠打发了人先回去。 看了一眼郑妈妈,郑妈妈知道她的意思,“奴婢派人去看看。” 遣了春韭去客院看看客人住的可满意。 春韭领命过去。 袁明珠则带人去了正院,正院里宋家的女眷正为着陶氏热热闹闹的说着话。 袁明珠不习惯跟宋家来往,修贤媳妇她们分明是她侄媳妇,她却得称呼她们婶祖母,忒吃亏了些。 含含糊糊打了招呼,让春荞把早就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没看到驿丞府和铁官府的女眷,袁明珠觉得她们这会一家该在三嫂的院子里,一家该在四嫂的院子里。 袁明珠陪着客人说了一会话,就起身去厨房看看酒菜准备的如何。 见她出来,郑妈妈跟上去。 “二小姐,驿丞府来的驿丞夫妇和他们家长媳,驿丞夫人带着他家长媳去了三少夫人院子里, 铁官府来的是他们家大少爷和少夫人,少夫人去了四少奶奶院子。” 袁明珠抱着手炉,脚步未停,“他们家大夫人未来?” 铁官府大夫人就是个摆设,早些年就被架空了权利。 不过这一年来他们家太夫人身体不好,大夫人又有些不安分。 似这等露脸的场合,她都会抢着出席。 郑妈妈:“据说是天气骤冷,铁官府大夫人感了时气。” 是不是真的?是真病了还是需要她病着? 袁明珠不敢兴趣,她只想知道任邵氏来了以后邵氏能不能改。 袁明珠在这边厢查看厨房准备的如何,四房院子里,任邵氏正在大声呵斥她妹妹。 “你就不能给我消停点,你惹出这么大事,让我都没脸见袁家曾祖母。” 邵氏:“我还不是为了家里好?为了四郎好?” 又说:“我们排行靠后,四郎读书又不行,又不像两个哥哥似的被朝廷赐了恩生去国子监读书,以后就是官身,也不像三哥有个名师,以后靠着莫先生举荐也能得个官身, 四郎是个榆木疙瘩,我若是再不争不抢,以后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我们立足之地?” 一番话把任邵氏气笑了,“你现在争了抢了就有你立足之地了?” 不是她今日过来,还拉着宸二叔和宋家的人,袁家给她留几分脸面,人现在还被禁足在下乡呢! “姐姐说的什么话?你若是不想帮我就算了,何况对我落井下石?” 把任邵氏气得手指指着她直发抖。 把袁家送给她的信拿出来,拍在她胳膊上:“你仔细看看,我落井下石,不是看在铁官府的面子,你以为凭着你做下的事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直着脖子叫嚷?” 她这妹妹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养成这副牛心左性的孤拐性子? 袁明珠授意袁少驹写的这封信里,明确写了邵氏心术不正,勾结外人意图瓜分家财,差点被人利用酿成大错。 “袁家数年经营,差点因你的贪念付之一炬,袁家问我是不是跟他们前世有仇,把你这个祸害嫁于他们家嫁祸于人, 我这张脸都被你丢进了,你还有脸了?” 说到恼处,任邵氏恨不得拿巴掌扇自己。 袁家最得意的儿郎,当初宸婶子都一眼瞧中的,越过他们家三郎定下四郎,这样的夫婿竟然也被她看扁至斯。 不是依姐儿先倾心于三郎了,她哪里去寻这样打着灯笼难寻的姻缘? 就这样持重沉稳的还被她说成榆木疙瘩?也不知道什么样油滑的人在她眼里才不木讷? 邵氏尚不知有这样一封信。 她只知道袁季驹从伊州回来以后就去柳树湾看了她。 不仅不听她的辩解,她要求他带她回来也被他拒绝了。 告诉她:“你好生在这里思过,待家里人看到你改过自新的诚意,我再来接你。” 他们夫妻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他们还是新婚,不说小别胜新婚,也不该如此硬的心肠? 看这封信,他们家还有休妻的意思? 邵氏吓得把信抛出去,好像把信扔的远一些,这些就不存在了似的。 喃喃道:“不,不可能,他们家家规定了的,除非妻子犯了淫、盗,不然绝对不能休妻,他不敢休了我,他不敢,他绝对不敢。” 连续说了几个他不敢以后,不知是心理暗示成功还是真的说服了自己,邵氏没了之前的惊魂未定,胆子大了起来。 声音也变大,“他若是敢休我,就只能出族,为了名声和这么大的家业,他也不会……。” 邵氏越说,任邵氏脸色就越发难看,合着是自以为有所依仗得寸进尺。 “这么好的人家,你怎么就不知惜福,好好过日子?就是袁四郎不能考取功名,替家里家里经营庶务日子也不会差了。” 邵氏:“姐姐真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话说的这么好听,你为何还日日跟你那继婆婆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你怎的不把你的东西拱手送人?” 任邵氏冷笑:“亏你还知道我挣的是我的,是我该得的,我可没似你似的,不管是不是你的,手都伸得老长,都想扒拉到自己身上。” 捡起信往外走,“是我愧对袁家,愧对袁家四郎,你好自为之。” 邵氏姐妹争执的声音不低,尤其是中间那会,邵氏嚷嚷的旁边几个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驿丞夫人坐在三房的院子里都听到了,想要出去看看。 “这是怎么啦?好好的说话怎么就吵起来了?” 就想站起来出去劝劝。 大柱家的忙拦着去路,任氏也拽住她娘的手。 驿丞夫人哪里还不知晓其中有事。 本就是家丑,任氏跟她娘家都未说过,如今也只是掐头去尾,捡着关键处说了。 驿丞夫人婆媳也不敢出去了,任他们是亲上加亲的亲戚,这事也不好劝,去了反而落了宗房少夫人的脸面。 摇头叹气:“可怜见的,她这媒做的,也算是里外不是人了。” 袁明珠也得信,知道任邵氏吃了气。 对厨房的何妈妈说:“别弄得太复杂了,捡着简单又好吃的做,赶紧收拾一桌子菜出来。” 何妈妈得了吩咐,把灶火烧旺,带着让快手快脚收拾了三桌子席面。 袁明珠问曾祖母:“厨房席面准备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去请人来?” 正院离着那边远些,陶氏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叫了吴妈妈:“你去,把两家子姻亲都请来坐席。” 拉着宋家侄媳妇:“伯驹哥俩秋天时候让人送了几坛子好酒回来,你妹妹拿那酒做了些果酒,我让人起了两坛来,咱们今天尝尝味道。” 吴妈妈去请客人,袁明珠让人去挖酒坛子。 “挖的时候小心着些,可别把坛子刨漏了。”杜氏跟着吩咐道。 宋家的人不晓得她是真怕刨漏了,以为她是彩衣娱亲逗陶氏一笑,也吩咐跟着凑趣。 “可不是得小心点,这酒可是远道而来,又废了工夫,只怕土地公公也闻着香味等着想吃呢!” 陶氏果然被逗得乐呵呵的。 一时间院子里笑语喧阗。 驿丞府和铁官府的人没进院子呢,就听到院子里的热闹。 任邵氏打叠了精神,和众人一起进来。 就看到桌上放了两只酒坛子,一坛子刚刚拍了泥封。 屋里烧了炭盆,热腾腾的夹着酒香。 “快快快,可来了,就等你们来尝尝这酒如何了。”陶氏招手道。 袁明珠:“曾祖母好生小气,客人还没坐下呢就开始劝酒,怕不是想把人尽快灌醉了,少吃些饭菜?” 众人都笑起来,只任邵氏姐妹笑得勉强。 宋家妯娌也看出任邵氏姐妹神色不虞,附和道:“我们得去厨房守着,别回头把菜做得齁咸齁咸的不让多吃。” 陶氏笑骂:“你们这群猴儿,看我不把盐坛子藏起来,不给你们盐吃。” 让了众人入席,分两桌坐了。 待众人喝了酒,纷纷夸好。 杜氏问:“可给前院送了酒过去?” 吴妈妈回道:“送了。” 陶氏:“不给他们送,他们只要是酒,就能灌得醉得不成样子,给他们喝糟蹋了。” 众人自是陪笑附和,各自列举了家里那个醉得不成样子的例子。 陶氏想起来过家里做客的慧姐儿,两家约好了待过些日子要一起设粥棚的,问宋家妯娌:“怎么魏千户家不曾跟你们一起来?” “他们家受了李大人邀请,去李大人府上做客了。” 陶氏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 那李大人家的夫人,几次跟陶氏在宴席上遇上都是端着一张谁欠她二纹钱的脸,陶氏不想提她。 席间又提起设粥棚之事,“你叔叔从湖广调运了一批粮食来,过些日子准备设粥棚舍粥呢。” 一提舍粥,邵氏本来缓和些的脸色又绷紧了,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恨得她姐姐拧了她一把。 姐妹没有隔夜仇,任邵氏再是生气,话赶话狠话说得再狠,也得替妹妹遮掩着。 怕她拉着张脸扫兴,拉了她胳膊把她拉起来:“还不敬你曾祖母一杯酒?” 她自己也端着杯子,“我这小妹被我惯得不成样子,以后还得靠曾祖母和婶子多担待着些,该说的您只管说。” 陶氏脾气软和,“坐下吃酒,一家人不用如此。” 说得任邵氏又恨铁不成钢的拧了她妹妹一记。 嫁了如此宽厚仁义的人家,怎么就不知足啊? 她当初接了信就想来了,后头怕袁家误会她是给这不成器的东西撑腰呢,就没敢立马过来,只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如今看看还是没改了脾气。 待酒席一散,她就随着妹妹去了她那边院子。 508、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任邵氏听了她絮絮叨叨的抱怨,只觉额头直跳。 她这妹妹已经被养歪了,只知道攀比,一点大家子的见识也无。 一开始还能忍着听听,后头实在忍不住了。 “盐铁皆是官营,铁官府再大的家业也是朝廷的家业,不是任家的私产,朝廷没有下旨,铁官府哪敢私自赈灾?” “再说你小姑子和小叔子的院子,谁家不心疼姑娘家只能在娘家享十几年的福就得嫁出去伺候公婆?又不是落败了没银子,怎的就不该娇养着? 你小姑子那是亲爹亲娘,曾祖父母又爱得什么似的,早早被刘家相中了来求娶,家里爱重她总有理由。” 劝她:“又不是花的你的银子,你就别操这么多闲心了。” “怎么不是花的我的银子?她把银子都花了,以后分家我们分的家产不就少了?” 把她姐姐气得,不得不承认袁家人说的对,她这妹妹心术有问题。 狠狠教训了她一番。 待到了刘府太夫人过寿那日,几家人相约着一起去了南山。 先去了太夫人住的院子给她拜了寿,陪着说了一会话。 被来的亲戚拉着见了一拨又一拨。 直到张刘氏进来,拉着她的手:“哟,这个就是我们家昶哥说的那家姑娘家吧,还真是挺俊的,难怪大嫂看不上……。” 袁明珠听她说的不像话,怕她吐出狗牙来,狠狠掐了她一记。 “住口。”太夫人呵斥的话和张刘氏呼痛的声音一起出口。 同时响起来的还有袁明珠呼痛的声音:“啊,曾祖母,这谁啊?她掰我的手指。” 扑到陶氏怀里哭得好不可怜。 “你这小贱人,明明是你掐我。”张刘氏气急败坏道 “曾祖母,她掰我的手指我才掐的她。” 太夫人的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给我滚出去,把她给我撵出去,她哪里是给我祝寿来了,她这是想活活气死我,跟她那贱人娘一样歹毒……。” 袁明珠藏在陶氏怀里的脸上带着不屑:我就掐你了又怎么样?不知所谓的玩意,掐了你也白掐。 张刘氏挣扎着被仆妇们拉了下去,脸面尽失。 太夫人拉着袁明珠:“好孩子别哭了,曾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 喊她跟前的妈妈:“快去拿药油来,给姐儿搓点药油。” 刘张氏得知她娘被撵了出去,连带来的寿礼都被退还给她,气得直发抖。 她也判断不出是她娘真的掰了袁明珠的手,还是袁明珠诬陷她娘。 毕竟以前她娘也干过同样的事,掰过前头那个死人任氏的手。 袁明珠擦了药油,被刘府的妈妈带着送到招待各家姑娘的院子。 慧姐儿看她过来,拉着她看她的手:“没掰坏吧?” 袁明珠摇摇头,“没事,我发现她不怀好意就掐了她一记,她吃痛之下就放开我了。” 袁明珠活动了一下被宣称掰了的手指,“不严重,就微微有些疼,养两日就好了。” 对她说:“我做了新的洗发露,回头你们回去的时候去我们家一趟,我拿给你。” 毕竟伤是假的,袁明珠也不想宣扬的太过,显得太“婊”,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 慧姐儿抱着她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洗发露用完了啊?” 袁明珠看她没骨头一般的站像,“赶紧站好吧,回头千户夫人看到又训你。” “哟,我们小表嫂来了。”唐淑兰热情洋溢的跟袁明珠打招呼。 袁明珠忍着想翻白眼的欲朢,心说刚收拾了一个这样哟的,转眼又来了一个。 “唐小姐年岁也不小了,该学学道理了,别大呼小叫的乱喊乱叫。” 唐淑兰被她教训了,只拿鼻子“嗤”了一声就走开了。 慧姐儿还等着跟她掐一通呢,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摸摸自己的额头,“她还得意上了?她病了还是我病了,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袁明珠觉得没看错刚刚唐淑兰眼里的嘲讽,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肯定是她病了!”见袁明珠没回答,百寿回了一句。 袁明珠回神“嗯”了一声,“百寿说的对,肯定是她病了。” 拖着她跟别的小姑娘们打招呼。 大家都熟识,就是不熟的,也都是刘家的族亲家的姑娘,再不会在太夫人的寿宴上闹事。 快开席的时候,慧姐要去恭房,还非拉着袁明珠陪着。 袁明珠看看从坐下就频频往她们这边瞟的唐淑兰,点头应了,“我站在外头等你,我不进去。” 两人离席出去。 袁明珠对陪着她站在一棵花树下的春荞说:“你去看看曾祖母那边开席了没有?” 春荞有些不放心。 袁明珠:“这是内院能出什么事?” 看看她的小身板,就是有事也当不得用,想着得找两个身手好的丫鬟才行。 她近日得罪的人有些多,不得不防。 春荞拗不过她,看看这些里恭房近,有事小姐喊一声就有人能听到。 春荞刚走,袁明珠就看到唐淑兰过来了,站在她身边神情倨傲。 嘴角上有掩藏不住的得意。 “我听我祖父说你经常跟金谷里那些妓子来往,之前还去替温小姐赎身,温小姐失踪的那天我在城南看到你了,她是你弄走藏起来了吧?” 袁明珠看着她心思急转:忠义伯府不可能把戚青衣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他们只能暗地里查访,能把人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就报了死亡遮掩过去。 唐庾吏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是城南的地头蛇,那里是出城的要道之一,忠义伯府的人要么是求到他帮忙,要么是求了别人让他得知了消息。 贺先生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才又捋了一遍,这事他们做的没有破绽。 他们去赎戚青衣,老鸨以还指望她支撑天香园为由拒绝了。 后头她觉得事情有异,一个病得被挪到马厩旁的人,还指着她支撑天香园?明显是糊弄人的说辞。 请郑妈妈调查的戚青衣的底细,她用的是汉阳公主府的渠道查询的,不可能外泄。 人是花钱买通过路的行商,打着戚青衣爱慕者的旗号,给了老鸨大笔银子打动的她。 等忠义伯府发现的时候,人都出了武安府月余了,就算当初露了痕迹也抹平了。 城南租的那处房子,也是叫那行商出面租的。 那行商陪了本钱,只是路过此地。 中间只有一人跟他联系,过后人跟着戚青衣去了南边,三五年之内都会在南方替袁明珠做事不会回来。 她挑眉道:“温小姐是哪个?我又不认识她,又不能娶媳妇,藏她做什么?” 又说:“刚刚还见了唐大奶奶,回头再见她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唐小姐也太口无遮拦了,得让她好好管教。” “你?” 唐淑兰就是想诈一诈袁明珠,没想到不仅没诈出有用的东西,她还要去告状。 慧姐儿出来,看到唐淑兰正伸手推袁明珠,像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唐淑兰你又发什么神经?” 问袁明珠:“你没事吧?” 袁明珠:“没事,就是她在跟我说什么温小姐被我藏起来了,古里古怪的。” 恍然大悟一般:“她不会真有神经病吧?” 像看病毒一样看着她,还把慧姐儿拉远一些。 慧姐顺着她的力道躲开一些,“不会吧?要不要跟她娘说说去?” 袁明珠:“我正要去说呢。” 慧姐儿:“我陪你一起去。” 风风火火的性子,马上就要去说。 袁明珠一人就能独挑大梁演一出戏,加上慧姐儿这个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人一拍即合,手拉着手就跑去搞事了。 唐淑兰哪里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脸都吓得白了。 袁明珠跟着慧姐儿跑了,她伸手抓没抓住,只能跟在后头追出去。 已经要开席了,下人们端着托盘来往着往桌上上菜。 看到三个人相继跑出来,怕她们撞翻了菜盘,都躲着她们,也没人拦着。 袁明珠和慧姐儿很顺利的就找到唐庾吏家的儿媳妇唐大奶奶。 “唐大奶奶,我们有事跟您说,能借一步说话吗?” 唐任氏看着追在后头过来的女儿,看到她们就停了脚步,心头直跳,跟同桌的人说了两句就跟着她们出来了。 杜氏就坐在不远处,看到女儿喊她:“干嘛呢明珠,不好好坐席到此跑?” 袁明珠:“娘,我马上就去坐席,是唐庾吏家姐姐病了,我们来告诉唐大奶奶一声。” 唐任氏心跳得更快了,拉了她:“谢谢你来告诉我。” 拉了她们就走。 除了开头的那个小插曲,刘太夫人的寿宴一切顺利。 送走客人收拾好 杜氏就坐在不远处,看到女儿喊她:“干嘛呢明珠,不好好坐席到此跑?” 袁明珠:“娘,我马上就去坐席,是唐庾吏家姐姐病了,我们来告诉唐大奶奶一声。” 唐任氏心跳得更快了,拉了她:“谢谢你来告诉我。” 拉了她们就走。 除了开头的那个小插曲,刘太夫人的寿宴一切顺利。 送走客人收拾好 杜氏就坐在不远处,看到女儿喊她:“干嘛呢明珠,不好好坐席到此跑?” 袁明珠:“娘,我马上就去坐席,是唐庾吏家姐姐病了,我们来告诉唐大奶奶一声。” 509、相敬如宾 唐任氏脸僵了僵,被噎得跟中风似的。 袁明珠心里偷偷乐了乐。 想让她们保密,还做出一副我是为你们好你得感激我的嘴脸。 求人帮忙都不知道好生求人,把姿态摆低点。 谁活该帮你? 袁明珠暗自撇撇嘴,一撅屁股就知道拉得什么屎,充什么好人呢? 正要接着说话。 慧姐儿先开口道:“唐大奶奶放心吧,我们不跟别人说,我只跟我娘说,我娘不喜欢道人是非,她不会出去说的。” 袁明珠看着唐任氏被噎得差点心梗一般的脸色,在心里给慧姐儿手动点了个赞。 这丫头平日看着不很精明的样子,没想到是个内秀的。 这噎人的工夫,比她还厉害! 袁明珠:“是啊,唐大奶奶只管放心,我家曾祖母和我娘也不喜搬弄是非。” 这家伙一唱一和的,唐任氏一时间接不上话了。 她若是一开始示弱,让俩小姑娘看在唐淑兰的名声上对此事保密,袁明珠她们肯定会保密,对家人也不会说。 现在嘛,聪明反被聪明误。 虽然魏夫人和陶氏杜氏她们也不会传这种事,但是唐任氏还是十分担心。 俩姑娘乖巧的跟唐任氏挥手告别,回去吃酒席了,徒留她一人在原地懊悔。 袁明珠和慧姐走开一段,趁着花树的掩映看了看唐家母女的的动作。 若不是此时是在别人家做客,周围又都是人,绝对不会瞪两眼,偷偷拧两下就能放过她闺女。 不过回家去以后会不会狠狠教训就不知道了。 俩姑娘拉着手,慧姐儿:“怪可怜的,都病成这样了她娘还拧她。” 袁明珠:…… 好吧,她默默地撤回之前点的赞。 这丫头确实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精明,内秀什么的都是错觉。 慧姐儿就是感慨一句,并没有同情唐淑兰的意思,又问:“金谷里是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袁明珠:“……,啊,那个……。” 仔细观察着她的脸,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知道她家也是后头搬来的,而且离城远,小姑娘又单纯,不知道这种藏污纳垢之地也正常。 “就是,就是听歌舞的地方,不让说咱们不说就是了。” 慧姐儿:“哦!” 她虽然还是有疑惑,但是她信任袁明珠,她说不能说就不能说。 袁明珠没有多说,慧姐儿想知道什么最好是由魏夫人去教导。 两个人回到酒席上,凉菜已经上完了,这会上的是清淡的菜。 袁明珠知道慧姐儿家的人吃饭口味稍重,喜欢重盐重酱的菜,所以这会回来正好。 见她们回来,其他人询问了几句,她们敷衍了一下就过去了。 待送走客人,收拾了器皿入库,耕大太太才跟身边的妈妈说起这事。 “收拾些回礼让昶哥儿送袁府去,给袁家道个歉,明姐儿在我们家受了委屈了。” 根本不追究这事是真是假,直接给张刘氏糊上个罪名。 正说着呢,刘永昶就来了。 他已经听说了张刘氏掰了袁明珠的指头,这会听说祖母忙活完了,特来看看要不要去问候一下。 “你娘当初进门认亲的时候,你那好姑奶奶就使过这种招数,装作亲热的模样拉着你娘的手,把她的手指掰得养了好些日子才养好。” “只是你娘那时候是新媳妇刚进门脸面薄,没敢怎么声张,这事就被按下去了,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摇头道:“没想到这回又对着明姐儿使同样的招数。” 刘永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微微有些后怕。 “她怎能这样?”一点长辈的颜面都不顾了。 “明姐儿还小,骨头嫩,没掰坏吧?” “不知有没有掰坏,你去袁家探望一下,替我和你祖父赔个礼。” 刘永昶骑了马出门,去了袁家。 耕大太太叫了当时在场的人进来询问事发时候的情形。 这事得看袁家是什么态度。 要不要找刘家要个说法,要不要把这事闹腾大,要不要把当初昶哥儿娘那事翻腾出来一起闹,算个总账,都得看袁家的态度。 得知张刘氏当时正要说不该说的话,幸好袁明珠叫了出来阻止了她。 “你先下去吧!”耕大太太让人下去。 问身边的妈妈:“你说……?” 并没有问出问题,不过那妈妈也听懂了,但是她不敢回答,庆幸着大太太没问出来想问的问题。 耕大太太没把问题问出来,也是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我们这个大姑奶奶和她闺女整日实际这个算计那个,也是时候被人收拾了。” 有些小庆幸,“以后我就能放心把这个家交给昶哥儿媳妇了,等他们给我生一窝曾孙,我就替他们看看孩子,家里的事交给孙媳妇就行了。” 西跨院里,袁明珠看着刘家送来的礼,除了尺头之外就是糕点,还算中规中矩。 对郑妈妈说:“请刘公子过来喝杯茶。” 袁弘德听说袁明珠邀请刘永昶过去喝茶,蹙了蹙眉,不过并未阻止。 只是跟刘永昶说的时候语气有些刻板,“明珠请你去她那边院子喝杯茶,你去喝杯茶再过来,我还有话要说。” 刘永昶应是。 进了西跨院,看着院子里的建筑结构跟袁少驹住的东跨院是对称的,不过装饰上似乎更华贵一些。 待进了屋子,就看到袁明珠已经等着了,桌上放了两只茶盏,好似就是请他来喝一碗茶。 “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特意让我来看看你,给你们赔个礼。” “赔礼就不用了,这事我也有错。” 刘永昶看着对面跟他对坐饮茶的姑娘,大概能想到他们以后的岁数就是如今这样相敬如宾的样子。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这烦躁才只一闪,就听对面袁明珠把事情真相说了。 “……,这事后续如何处理全凭你家做主吧,我那时候只是怕张太太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才故意说她掰了我的指头, 这事我只跟我曾祖父说了,还不曾来及跟其他人说,你们做了决定告诉我曾祖父一声。” 也就是说两家要统一口径。 刘永昶:“张太太也算不得冤枉……。” 把当年她母亲进门认亲时候被掰了指头的事说了。 袁明珠捧着茶碗:“难怪昨日你继母和曾祖父都没替张太太说话。” 她当时就有些意外,还以为刘家是为了顾全大局,怕搅了寿宴才没说话,原来张刘氏是惯犯啊! “怪就怪她自作自受吧”,刘永昶这会有些夫妻共进退的感觉了,“我回头禀明祖父母,就使人来给你送信。” 袁明珠绷紧着小脸,“好。” 对方是谦谦君子,只怕看不上她的这些鬼蜮伎俩。 她没有说实话。 早在得知两家议亲以后,她就令贺先生在调查刘家,刘家的这些陈年旧事基本都被她挖了出来。 估计刘永昶三兄妹对自家的旧事都没有她了解的多。 之后两人就冷了场,对坐无言。 “那个……,”刘永昶刚想找个话题说话,吴妈妈就来了。 “刘少爷,我们家太爷请您过去叙话。” 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刘永昶有些不舍,不过还是起身跟着吴妈妈走了出去。 袁明珠把人送出西跨院,回来吩咐道:“把这些东西分分,给我娘和嫂子们都送些过去。” 郑妈妈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刘家送来的尺头里有些是时候男子穿戴的。 一般定下亲事的人家送了布料来,都得做个衣衫之类的做回礼 他们家小姐也会做些针线活,但只限于会,从来都没见她做过。 劝她给刘家少爷做个什么的话郑妈妈就没敢说出口。 只怕以后小姐出嫁时候做给翁姑的鞋子,都得由别人代劳。 也不知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还是怎么地,家里谁都没提这事,连收到袁明珠送去的布料的杜氏都没提。 不该杜氏没提是另有缘由,她是被刚回来的时候袁明珠使的下马威给吓唬住了。 窦妈妈的劝说总算是起了点效果。 让知道她在这个家里是享受老封君的待遇还是做寄居客,全在袁明珠一念之间。 杜氏拿了衣料,觉得正适合袁少驹这个年岁的人穿,拿了就给他裁了冬衣穿了。 “快过年了,给五郎剪一身衣裳,四郎他们都有媳妇管着不用我管了,等五郎也娶了媳妇我就撒开手谁都不问了。” 想想又愁:“这孩子也不在随了谁,整天介不务正业,谁家敢把闺女许给他哟,可愁死个人了!” 窦妈妈不在,去二小姐院子了。她说的话大丫头春桃都不敢接了。 在春桃看来五少爷也是不务正业,整天就是写写歪诗或是写些无病呻吟的词。 再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眠不休的,也不知道鼓捣的啥? 就是出来的时候,也多是做些不当吃不当喝的小玩意。 把三少爷和四少爷都带坏了,春天跟着做那个什么桃花笺,这会又跟着拿大水瓮往地下埋雪,看着就是胡闹。 袁明珠也正跟着做他们娘嘴里的不务正业的事,正在怂恿袁少驹:“五哥,只藏这些普通的雪又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去的那处半山草堂,有一片腊梅林,等腊梅开了若是恰逢下雪,取了那腊梅花上的雪藏了,待来年拿出来泡茶才真是好呢!” 说得袁少驹蠢蠢欲动。 派了他的小厮半生和半熟,“你们注意打听着半山草堂的腊梅什么时候开。” 待把泥都掩埋好,袁明珠接了郑妈妈递来的温热的布巾把手擦了,涂了护手油脂。 问:“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吧?” 郑妈妈把布巾递给身后的夏清,回道:“回二小姐,事情很顺利。” 她是去送定期送往京城汉阳公主府的消息去了。 武安州刚刚下了一场大雪,京城那边的雪晚一点,待信送到汉阳公主手中的时候,天空才开始飘落雪花。 外头管事进来报:“曹公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走吗?” 曹公公看到她正在看从武安州送来的信,示意管事先下去侯着。 开始下雪了,他们得在雪没积厚之前回到公主府,不然等雪下大了,之后再化雪,地上泥泞,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好行路。 “公主,已经备好车了。” 大公主把信递给他,“温家的小姐被袁二小姐给偷了。” 把这事当成话本子看了。 曹公公嘴巴咧了咧,算是捧了个场。 心里却在说:什么叫偷了,说的真难听,又不是京里的纨绔们,她一个姑娘偷个姑娘有什么用? 不过这袁家二小姐可真是能耐,连着几件事都做的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得赶紧启程,不然路上难行耽误进城了。 问:“现在走吗?” “走。” 汉阳公主示意给她穿上大衣裳。 这处别苑有温泉,每年冬天都来此小住,有人等进了腊月才回京。 刚披上斗篷,戴上观音兜,外头又人进来,“公主,顾世子来了。” 汉阳公主抬头看看,雪下得有些急了,但是还未下大,落下的雪到了地上就融化了,地面已经湿了。 “老奴去看看能不能走,这雪化得太快了,只怕路上不好走了。” 曹公公应变迅速。 顾世子突然来访,之前没有让人先来送信,只怕是出了大事。 汉阳公主顺手就把观音兜摘了。 她父皇病重,天气转冷以后病情越发重了,牛鬼蛇神们按捺不住了。 顾重阳没有带什么随从,只带了他的小厮长戟和长弓几个,他们打扮成的公主府的护卫过来的。 外头穿着避雪的油衣,头上带着斗笠,进来的时候其他人并未察觉异常。 进了密室,未待汉阳公主问,顾重阳就说道:“是我们连累公主了。” “出什么事了?” “安定侯府要在除夕宫宴的时候对太孙下手。” 汉阳公主并未问消息可靠不可靠,只问:“胡维昆那老狗准备嫁祸到本宫身上?” 顾重阳羞愧的点点头,“公主殿下在宫里安插的人手被安定侯府察觉了,他们准备到时候把”“安定侯府要在除夕宫宴的时候对太孙下手。” 汉阳公主并未问消息可靠不可靠,只问:“胡维昆那老狗准备嫁祸到本宫身上?” 顾重阳羞愧的点点头,“公主殿下在宫里安插的人手被安定侯府察 510、处心积虑 自小在权力和阴谋中游弋的女子,虽然渐渐远离权力中心,但还是能一下子勘破重点。 “太孙一定会主持岁除日祭祀。”汉阳公主这话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 而他们若想阻止这事,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止太孙主持祭祀。 汉阳公主摇头道:“不可能,皇上身体不适,太孙代替皇上主持祭祀,这是彰显他是正统的最佳方式,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太了解先太子和太子妃了,因为是偷来的东西,所以格外看重。 他们的这个儿子跟他们两口子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对身份的看重更甚。 汉阳公主不在乎太孙的生死,但她关心顾重阳的态度,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你打算如何做?” “你怎么得知的这个消息?” 奉先殿的小崔是她安插过去的人,从来未启用过,跟之前的郑妈妈一样,是一步闲棋。 离着岁除日还有十来天,这件事还能容她从容安排。 “若是把小崔调离奉先殿,会惊动安定侯府,他们大概会取消这次的行动。” 就在汉阳公主以为他想保太孙的时候,就听到他又说道:“要是不把小崔调离,就得想法子洗清公主殿下您的嫌疑。” 不管是撇清跟小崔的韩系,还是派人保护他的安全,现在都该准备了。 “是靖宁传过来的消息。”顾重阳说起来还有些羞愧。 汉阳公主没料到消息来自靖宁,微微诧异了一下。 想起武安府传来的消息,“温家小姐是你给弄出来的?” “不是,明珠做的,我派了人手注意着那边,发现她做了这事,给靖宁传了消息,靖宁以为温小姐是我救出来的,出于感激,给我递了安定侯府的消息。” 一切都是误打误撞。 “不过靖宁不给我递消息我晚些时候也会知道,我派了人盯着安定侯府呢,这几日发现他们在频繁往宫里传递消息。” “小崔的身份早已被人识破了,奉先殿刚建成的时,您偷偷去奉先殿看先皇后牌位的时候,他就暴露了。” 冯娘娘是皇上发妻,奉先殿落成,奉入奉先殿的却不是她。 到时候汉阳公主还年轻气盛,哪里能忍得住,偷偷潜入奉先殿,被人发现了。 汉阳公主叹气:“原来如此。” “是啊,那时候皇贵妃才刚入宫,还只是个美人,她的人发现这事没敢生长,到了今日才用上。” 安定侯府也颇能隐忍。 “您想如何安排小崔?”把问题又抛回来由汉阳公主抉择。 “派人保护他。” 顾重阳答道:“好!” 达成一致:要放弃太孙。 太孙这回能不能逃过安定侯府的算计就凭他的造化了。 当着顾重阳把密室外头守门的曹国公叫进来,“马上给郑白驹传讯,安定侯府要在岁除日在奉先殿清除太孙。” 曹公公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十分震惊。 不过他也是经过权力倾轧的,知道斗争的残酷。 已经对别人的生死麻木了,还不至于因为对方是太孙就有情绪起伏。 应了是,过去安排人传递消息。 不是他们现在就选择站队,而是现在已经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 安定侯府清除了太孙,紧跟着就该是控制皇上。 若是被他们得逞,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只需一条矫诏,就能让他们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安排完正事,顾重阳急急告辞。 他逼迫安定侯的目的是想让安定侯府把袁明珠的人给他弄到手里。 谁知道把人逼得太狠了,让对方干脆铤而走险一步到位赌一把大的。 所以这事他还得去重新做布置。 汉阳公主却不准备放他走,“安定侯府为何突然要对太孙下手?” 顾重阳就知道大公主会怀疑,他的安排太周密了,似乎知道安定侯府会有动作一般。 顾重阳狡辩道:“安定侯府早就打算对付太孙了,之前在报恩寺那回就做好了准备。” 看着大公主盯着他,丝毫不相信他的说辞。 那回是皇上的病情突然恶化,眼看熬不过去,现在皇上的病也重,可还未像那次那样凶险。 安定侯府倒更像是被人逼着行的一步险招。 顾重阳知道骗不过大公主,“我接连坏了安定侯府的几桩买卖,加上去年清除了他家不少暗桩,得一笔不小的抚恤银子, 后头重新培植势力,他们只能打上妍玉春的主意……。” 把一步步怎么逼得安定侯府大把花银子说了,包括宫里的一些太监勒索胡家都是他暗示的。 黄公公的内眷嫌弃宅子远,要换个离皇城近的住处,也是他的手笔。 汉阳公主:“你想让安定侯府做什么?”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处心积虑大半年,不可能还因为安定侯府对太孙出手慌乱的直接来见她。 肯定是因为出了差池,安定侯府的作为偏离了他的预计。 顾重阳摸摸鼻子,“我原本打算安定侯府算计妍玉春不成,肯定还得使其他手段。” 期期艾艾道:“他们一直都认为明珠跟我不睦。” 外头都知道袁家的秘方是袁二小姐从古籍里找到的。 若是把袁明珠嫁给顾重阳,她跟丈夫苦大仇深,还不是得靠着大胡氏才能在安阳侯府立足? 安定侯府走了这一招棋,不仅打击了顾重阳,也打击了袁家,还落到实惠。 只是算计的天衣无缝,却少了向大胡氏或安定侯府献计的人,事情才有了偏差。 “安定侯府和大胡氏对我防备太严,我安排的人都不合适去跟他们献计,我怕太刻意了弄巧成拙,一直没敢冒险,因此才……。” 汉阳公主:“有靖宁在他们不敢吧?” “我已经跟靖宁约定了,岁除日安排她出宫。” 外头有戚青衣,把她送去跟戚青衣汇合。 “袁二小姐的亲事呢?” 顾重阳:“不出差错的话,两家的亲事这会已经解除了。” 汉阳公主指着他:“你……?” 顾重阳一点都未觉得自己有错,轻轻“嗯”了一声。 这胆大包天的孩子! “袁二小姐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她不需要知道,我以正妻之礼迎娶她,这辈子定不负她。” 汉阳公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些事情已经超乎她的认知。 挥挥手:“你先忙去吧!” 没看到顾重阳的脸上染上红霞一般,连耳朵根都变成了淡粉色。 顾重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走了。 他之所以向汉阳公主和盘托出,就是想得到她的助力。 汉阳公主府经验多年,当初能引导着沈氏和顾舟把他接回来,润物细无声,就说明公主府有这样的人手。 若是能得到大公主的帮助,他的这些计策就能形成一个闭环,就再无差池。 汉阳公主有些接受不能,她得好好消化消化今天听到的这些,得好好想想。 腊八那日,武安州再次传来消息。 汉阳公主拿着手里的信,只觉得荒谬,袁二小姐的亲事果然已经退了。 信上说的并不十分清楚,只说定亲那人跟他表妹在给他娘做道场的时候,在庙里出了意外,为了两家的颜面,只能退了袁家的亲事。 汉阳公主盯着信,信就放在桌上。 顾重阳说话的那日,她根本不信这事他能做成。 结果他还就真的做成了。 木已成舟,现在阻止肯定来不及了。 她也只能给那小子善后,不然袁二小姐就被他害惨了。 汉阳公主也不知这样做对不对,是成人之美还是助纣为虐。 叫曹公公进来,“外面路通了没有?” 曹公公:“路面泥泞,走倒是能走,就是怕车子陷在泥里。” “那就再等几日吧!” 心说:也让那小子着急着急。 武安府,时间回到刘府太夫人寿辰那日。 唐任氏带着女儿吃罢寿宴回到家里,关上门照着女儿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好几记。 “你个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东西,跟你说了不要出去乱说,你耳朵里塞了驴毛了?” 他们家是城南的大户,本地的地头蛇,掌管着昭朝四大粮仓之一的大仓房。 这里发生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家的耳目。 戚青衣丢了,有人在城南暗访,很快就传到了他们家的耳朵里。 一开始,他们家也没觉得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直到后来他们发现戚青衣消失的当日,袁家的人也途经南城驿站。 查访之下发现更巧合的事情,袁家曾经给戚青衣赎身被老鸨拒绝了。 唐庾吏这才对这事感兴趣起来。 他们家想跟刘家联姻,亲上加亲,可是刘家看上了袁家的姑娘。 两家急赶着把六礼走了三礼,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庾吏恼火的同时也觉得被撅了面子。 得到这个消息,脑筋不禁转了又转,想拿这事做个文章。 就是不能拆了袁刘两家的亲事,也得膈应膈应他们。 他就是没想到他家孙女如此沉不住气。 唐任氏把女儿拧得呜呜哭,怕被公婆听到,忙捂了她的嘴,“被你祖母听到看不打肿你的嘴。” 唐淑兰不敢哭了,小声的抽哒。 唐庾吏不知道袁明珠已经知道,也早就扫干净了尾巴。 打听到卢氏到这里打听消息的人,上门拜访。 一五一十的把这件事跟对方汇报了。 “袁家?”卢氏的人将信将疑。 袁家靠上了汉阳公主府,这些有迹可循,从种植棉花那会就开始了,卢氏倒是不怀疑。 但是袁家为什么要帮温家的人? 汉阳公主府可是跟温家没有交情的,不仅没有交情,因为清平公主的关系,汉阳公主和温家一向不睦。 问唐庾吏:“那天经过城南驿站的还有什么人?” 唐庾吏把那人经过城南的人,不管住没住宿的都翻查了一遍,如今手里正有一份名册。 见人问,把名册拿了出来。 卢氏的人翻了半天,没找到其他可疑的人。 不得不考虑这事有没有可能,他总得找一个人担着这事,不然不好对上头交代。 心想:这些女人就喜欢乱发善心,做些莫名其妙的决定,说不定汉阳公主就是觉得温家小姐沦落风尘可怜呢! 加上在袁家手里之前吃的亏,这会也算是新仇旧恨。 他们肯定不敢去惹汉阳公主,更不敢去跟汉阳公主要人。 如今只能收拾一下袁家的人,也能跟上头交代了。 各怀鬼胎的跟唐庾吏交谈了一番,把人送走。 待卢思琰回来,把他的想法跟他汇报了。 带着偏见和主观臆测的汇报,卢思琰一点也为觉得有问题,他如今也正恨袁家恨得牙根发痒。 没有这事也想咬下袁家一块肉来。 说:“好他个袁弘德,仗着有俩臭钱一再跟我们作对。” 合计着得怎么给袁家点教训。 正说着呢,外头街上一阵叫好声,伴着铜锣的声音隐约传来。 打发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二爷,是官府的人到城门口去贴告示呢,夏天的时候刮了黑风下了冰雹,多处人家受灾,翻过了年武安府要在城外设粥棚舍粥。” “哦!”卢思琰对此不感兴趣,武安府的是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 “这事是由几个大户牵头办的,妍玉春的东家出了十石大米,十石谷子,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也就是说这事是袁家牵头的。 本来他们跟安定侯府议定的,拿下妍玉春,以后安定侯府跟忠义伯府五五分成。 结果事情黄了。 卢思琰心疼的腮帮子上的肉都直哆嗦。 这么多粮食,都是真金白银啊,本来都是他们的,结果被袁家挥霍在这些贱民身上。 问:“你没听错吧?这么多粮食都是他们家出的?” “小的绝对没听错,袁家原本没有这么多银子,还是跟晋地的固北李家和长安的侯家筹措的,约定了二分的利钱,用以后三年的利润偿还。” 又说:“以后袁家黄河以北的销售权全部放给他们两家,袁家只经营黄河以南的。” “还有蜀地的销售权,也让了出去,听说以后还会陆续让出其它地方的,妍玉春只负责供货和监察各家有没有售假。” 511、恶作剧 卢思琰“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桌上的茶碗拍得颠了颠。 正在回话的人吓得闭了嘴,旁边的人忙示意他下去。 待人下去以后,那人问:“二爷,您怎么了?” 卢思琰道:“妍玉春把销售权全部放下去,拿到销售权的皆是各地有势力的,以后妍玉春更难撼动了。” 其他人一想就想明白了,那些人为了到手的利益,也不会允许妍玉春的经营出现变故。 他们争夺妍玉春的动作,肯定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抵制和阻挠。 “那怎么办?” “给京城传消息,汇报这一情况。” 事情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对他们不利了,得趁着妍玉春的销售权还未全部放出去之前,让京里想办法扭转颓势。 不然待大局已定,再想扭转更加困难。 这会再听外头的敲锣声,卢思琰更恨了,也不管戚青衣是不是袁家人偷渡出去的了,就是不是,他们家也该教训。 袁家最近没有什么事,这些人想从袁家这边下手没有找到机会。 却从刘家那边找到空子。 戚家那边戚老夫人收到信,戚青衣已经顺利脱身。 她因着连番的打击从夏天那会就缠绵病榻。 儿子没消息,孙女失踪,媳妇病逝,怀孕的妾室一尸两命,侄女病重……,就是铁石铸造的心肠也顶不住这样接连不断的噩耗。 养病养到入冬也未好转。 接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戚老夫人跟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就开始好转了。 耕大太太去探望她,她看着一院子的清冷,说:“我家的对不起玉娘,她们姐妹自嫁进来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就是人没了,我前些日子精神不济,葬礼也办得潦草,我盘算着去庙里给她们做个法事,保佑她们来世不要再受磨难。” 耕大太太想想早亡的前头儿媳妇,难免有同命相连之感,也想给昶哥儿娘也做场法事。 两家就约着一起去庙里做法事。 寺庙里的屋子,总比不得内宅严谨,加上做法事各家闻讯来添香油钱的亲戚,来来去去乱哄哄的。 今天袁明珠跟着她曾祖母过来添香油钱,进了禅院看到任家各房的都已经到了。 唐家的人也来了,唐淑兰站在她娘身侧,拿眼珠子狠狠剜着她。 袁明珠只做未见,坐在曾祖母旁边听着在场的妇人们寒暄着。 有人说:“老夫人别太伤心了,是我们家十六娘福薄,擎不住这么大福,她能得老夫人如此爱重,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袁明珠本来低头敛目坐在一旁装乖巧呢,听到这话忍不住偷眼瞧了过去。 就看到一个妇人,倒八字的眉头,头发梳成堕马髻,是澄姐儿的舅母。 面颊消瘦,也不知她自家是福薄还是福厚的? 好容易听她曾祖母跟这些人说完话,她就不想待在这里了,想去后头。 刚出禅房,又遇着了相熟的人家。 大概是看到她神色不耐,一位夫人对她说:“我们说话无趣,小孩子家不耐烦听,去后头找小姐妹们说话去吧!” 袁明珠不想听有些人为巴结戚家和刘家,把已死之人贬到尘埃里,听着膈应。 顺势就走开了。 陶氏吩咐春荞和郑妈妈好生看好她,就放了她去后头。 后头是寺庙的后院,长着一大片梨树和桃树,如今正值寒冬,枝丫上光秃秃的,只余萧瑟。 袁明珠站在一块山石上,看着后山。 郑妈妈说:“这里没什么景色,要不我们去后头观音堂看看。” 这时节,去哪里估计都一样,袁明珠说:“我就在此透透气,随意走走,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陪着我,其余人去里头喝茶暖和暖和。” 春荞把观音兜给她戴严实,又把换了新碳火的手炉给她。 其他人去避风,只留了春春韭和夏溪。 在这里依旧能听到前头敲击木鱼和念经的声音,也能闻到香火味道。 偶额也有人影在林子的小径里走过。 不过,袁明珠也没往深处走。 要知道这寺庙也不一定是世外清净之地。 正当袁明珠想回去之时,一个妇人匆匆过来,看到她似乎送了一口气:“哎呦,可找到您了。” 袁明珠看她面生,淡笑着未答话,春韭上前问道:“这位妈妈您是……?找我家小姐何事啊?” 那妇人依旧满脸堆笑道:“我是昶哥儿身边的,这次跟了来伺候,孙少爷说今日来的人多怕怠慢了姑娘,让奴婢特意安排了一处厢房供您歇息,姑娘跟奴婢走吧!” 袁明珠:“麻烦妈妈了,我还有几个丫鬟和妈妈,之前让她们去前头歇着了,等叫了她们一起过去。” 让夏溪去喊人。 “难怪都夸姑娘仁义,对下头人真是好。”那妈妈夸着袁明珠。 袁明珠适时的做出略带娇羞的笑容来。 “这儿可真冷,要不我们先过去吧,等回头奴婢再过来接她们。” 袁明珠:“也好。” 走了一段,问:“不远吧?” “不远,上了这处台阶一拐弯就到了。” “隔壁观音堂的禅房吧?” “对,对。” “我们知道怎么走,要不我们自己过去,妈妈去把我那几个丫头接来,省得她们走岔了。” 那妈妈眼看着也快到了,说:“也好,您先过去,奴婢去接她们。” 正是上台阶处,袁明珠握紧了春韭的手,往台阶上走上去。 那妈妈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看着她们,见她们往她指的那处去了,才疾步回去接郑妈妈她们。 却说袁明珠倚着春韭,似弱柳扶风虚弱无力,恨不得走三步就喘一喘。 好容易上到了台阶最顶端,春韭说:“小姐,我们歇歇吧!” “歇歇。” 小声说:“别回头,回头我让你跑,你就跟我跑。” 边走边把斗篷和观音兜的系带解开,走到一棵桃树下,把斗篷和观音兜挂在树上。 “跑”,拉着春韭矮身钻到一条小径上。 春韭的手被她掐得有些疼,更是不敢怠慢,替她拨开头顶的树枝,护着她往刚才看到人迹的方向跑去。 此时是下坡,跑得快是快了,就是这里没有石阶,地上又多是小石子,脚下直打滑。 袁明珠脚底一滑,往后倒去。 不过没有预想的疼痛。 春韭垫在她的身下,“小姐你没事吧?” 袁明珠看着她擦破渗血的手掌,“我没事。” 也没有多矫情,爬起来拉着春韭接着跑。 终于遇到一群人,手里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香烛,应该是去大殿那边上香的。 看到她们的狼狈模样,一位大婶问:“你们这是怎么啦?” 袁明珠要哭不哭道:“我哥他们不带我们玩,自己先跑了,我们迷路了。” 所谓一窝的皮狼不嫌骚,哪家的孩子都是如此,到一起就打得跟仇人也似,分开了又挂念。 估计这几个大嫂大婶家的孩子也是如此,听她这样说都忍着笑,说:“哥哥跟你玩呢,不是故意的,别哭了,你们去哪里?俺们送你过去。” 袁明珠知道她们去大殿那边,说:“我家长辈在大殿里听主持诵经呢,送我们去那里就行。” “正好顺路,俺们也正要去那边。” 袁明珠露出笑脸:“谢谢婶子。” 她眉眼本就精致,现下又跑得小脸红彤彤的,看着就似动人心魄。 妇人们就有些局促,“不值当的谢。” 领着他们去了大殿那边。 这山坡上就那处大殿屋宇高又颜色瑰丽,老远就能看到,不要人引路也不会迷路。 袁明珠就是要找到人跟她们一路,防止被人暗算。 等到了殿门外的空地上,再次施礼道谢才跟她们分开。 就看到郑妈妈领着春荞她们往这边疾步过来,远远看到她才放松神色。 走到跟前才低声问:“小姐您没事吧?” 袁明珠微微摇头。 “这里不好说话,妈妈去找知客僧问问还有没有闲着的禅房。” 又让春荞去找陶氏过来。 很快陶氏和驿丞夫人就过来了,看到她只穿着里头的小袄,说:“你个少爷,怎么不穿斗篷啊?回头冻病了,年都过不好。” 又训斥春荞她们:“你们跟着也不劝着,由着她胡闹。” “还不拿了大衣裳来给她穿上?” 出门都有备用的衣裳,春荞从包袱里拿了备用的斗篷给她裹上。 陶氏她们这才看出异常,“你之前的斗篷呢?” “我们从这边上山,走的累了把斗篷放在台阶上,只说一会就下来的,谁知道下来的时候从那边绕过来来的,正想让人去取回来还未来及去呢!” 正说着,就看到尤婆子拿着她的斗篷观音兜和手炉走过来。 袁明珠没想到顾重阳的人也来了,也未露出痕迹,示意春荞去接过来。 郑妈妈问好了屋子,站在旁边也未出声,袁明珠抱着陶氏的胳膊:“我已经穿了斗篷了,曾祖母就别再训我了,也在婶子跟前给我留些颜面下次再不敢了。” 陶氏跟驿丞夫人说着“就是淘气”的话,倒是没再追究。 袁明珠示意郑妈妈带春韭去清洗包扎伤处,她自己跟着陶氏她们去听诵经。 袁明珠再不敢嫌弃妇人们巴结耕大太太她们的嘴脸无耻,也不敢再嫌弃殿内香烛熏眼睛,老老实实的坐在蒲团上,倒是听出些趣味。 既然顾重阳的人也来了,谁做的这事就不用担心查不出来了。 就是她放心的有些早,不晓得这事本来就是顾重阳从中间引导,事情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袁明珠正听得有趣,就有人进来请人,任家、唐家、刘家的人被请出去几个。 只陶氏没有人叫。 袁明珠坐在曾祖母身侧,看到每出去一人她就抬头看一眼。 不过最终也未多言。 听了一卷经,主持去歇息了,袁明珠说:“曾祖母我们回去吧,有些冷了呢!” 陶氏摸摸她温热的小手,“冷了啊,那就走吧!” 只找到了戚老夫人,刘家的人都没看到。 就只跟戚老夫人告辞了,下山离了山门。 回到家中,陶氏就让人去把袁弘德寻回来。 袁明珠则吩咐郑妈妈去尤家铁匠铺询问缘由。 郑妈妈很快就回来了,面上依旧带着三分笑,只是眼神带着凌厉。 不待袁明珠询问就把事情经过说了,“有人恶作剧,把唐家姐儿诳去了后头观音堂后院的禅房里,跟刘家孙少爷跟前的小厮墨香关在了一处。” 袁明珠想想,后头她还真就没再看到唐淑兰。 郑妈妈庆幸道:“多亏小姐警醒,没有着了那人的道。” 袁明珠知道这事还有内情,那些人既然目标是她,又为何会中途换成唐淑兰? 这事用一个恶作剧也解释不通。 她也不纠结这个,吩咐郑妈妈:“跟春荞她们说一声,嘴巴都闭严实了。” 毕竟是丑闻,谁刮上一点都得脱层皮。 又说:“春韭倒是忠心护主,只这个当口不好赏她,你跟她说一声,待这事过了我有赏。” 郑妈妈去处理这些事了,见到春韭问了她:“你跟小姐怎么发现的那人有异?” 春韭把经过说了,“……小姐掐着我的手,我就知道了。” 郑妈妈依旧云里雾里,夸她:“你倒是个机灵的。” 袁弘德并没有很快回来,直等到下晚才回,回来的时候嘴唇紧紧的向下抿着,在下巴出显出深深的皱纹。 陶氏跟他一辈子的夫妻了,一看他如此就知道出了大事了。 过来袁弘德握着茶盏,忍了又忍才没砸了它,说:“唐家姐儿和昶哥儿被人算计,被关到了观音堂的后院屋里。” 陶氏一听就哭了,“这可怎么办?” 袁弘德:“先别跟明珠说,我猜着是唐家的诡计,他们一早就有意跟刘家结亲,我们等看看刘家想如何再说。” 一抬头就看见陶氏神色不对,扭头一看,曾孙女正扶着门框站在他身后。 袁明珠走过去,从曾祖父手底下把那只茶碗拯救出来。 “曾祖父越来越不会过日子了,这茶碗瓷白壁薄,还是成套的,你打坏一只一整套都废了,得几十两银子买呢!” 袁弘德忍着眼里的雾气,“是曾祖父错了,下回一定改。” “曾祖父还想有下回啊,那可不行,回头就给您换一套粗瓷的茶碗过来。” 袁弘德只要她说什么都应:“好,换粗瓷的。” 512、窝火 袁明珠最怕看到曾祖父母这样。 婚姻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不是你的资本雄厚就稳赢不输。 因为决定输赢的关键是拿到一手好牌。 袁明珠觉得自身的外在条件是筹码,内在是牌技,结婚对象是牌。 抓到一手烂牌,再好的牌技,再多的筹码也挽救不了,最终都是输得当裤子的结局。 现在看来,她抓的这把牌并不好。 对于稳输难赢的牌局,最好的方法就是结束这场赌局,及时止损。 袁明珠心生退意。 其实对于婚姻,袁明珠并没有太高的期许,能相敬如宾,对外给她正妻的尊重就行。 她很现实,头脑清醒,不是恋爱脑,爱情从来不是必需品,只能用来锦上添花,做生活的调剂品。 “曾祖父说的对,这件事还得看刘家怎么决定。” 袁弘德见她还有心情跟他插科打诨,本以为袁明珠没听到他之前说的话,如今听她这话,就知道她都听到了。 袁明珠找了张椅子坐下:“曾祖父也别太上火了,实在不行退亲就是,好在亲事也还未定,又是他们家的错,说出去也无损我们家的名誉。” 陶氏:“说不定就是个误会,怎么就到了退亲的地步?” 她十分喜欢刘永昶这个曾孙女婿,长相出众又懂礼。 袁明珠:“我让郑妈妈去打听了,跟唐淑兰关在一间屋子里的不是刘永昶,而是他身边的小厮墨香。” “怎么会这样?”陶氏不能置信。 袁明珠听到曾祖父母的谈话的时候,就知道刘家为了维护跟唐家的关系要牺牲她的利益了。 对他们家来说,不过是抛出一个妾室的位置,就能顺水推舟获得唐家的感恩戴德。 无本万利的买卖,没人会拒绝。 袁弘德相信袁明珠不会拿这种事情玩笑,沉声道:“回头看看墨香如何了就知道真假。” “嗯!” 袁明珠也是这样分析的。 若是那个人是墨香,为了名声,唐家和刘家也会处置了他。 袁弘德看着一脸稚气却行事周全的曾孙女,问:“你怎么打算的?” 袁明珠看着曾祖父的神色,她当然是想退亲。 不过她不想明说。 而是说道:“今日我和曾祖母也在蟠龙寺内,事发之时唐家的人被叫去是应该的,刘家的人被叫去也情有可原,只任家的人都去了,却没有人叫上曾祖母。” 她的话虽没有明说,却明白的说清楚了她的态度。 她的话说完,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重,三个人都陷入沉默,袁明珠正在揣摩曾祖父母的想法,帷帐里传来一个小奶音:“太祖母。” 伴着哼哼唧唧的声音。 陶氏往床边走去,“蓁姐儿醒了。” 袁弘德见她小脸发白,说:“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你近日待在家里别出门。” 袁明珠应下。 是谁在背后炮制了这次的事还没查清,但是能肯定这些人是对着她来的,只是唐淑兰做了替死鬼,她这些日子肯定不敢乱跑。 袁明珠出了主院,想想并没有回她的西跨院,而是对郑妈妈说:“我们去书房,把贺先生叫来。” 贺知春到的时候,袁明珠正在习字。 看到他进来,袁明珠招呼他先坐:“先生先坐。” 贺知春知道她这是又遇到了难决之事,这位少东家,每次遇到举棋不定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练字。 他也不急,也不催,只是端着丫鬟上来的茶喝着。 袁明珠收起最后一笔,唤了人打水净手。 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我准备跟刘家退亲,先生先查查墨香。” 又说:“刘家打算的应该是想享齐人之福,所以若想退亲就得拿到他们家的把柄。” “还有,若实在拿不得刘家的把柄,就从唐家下手,查查唐家的把柄。” 她每说一句贺知春心里就一凌。 知道她的打算,能退亲就退亲,刘家不愿意顺顺当当退亲就逼着他们退,还得让对方主动提。 若是前两项都做不到,就退而求其次,让唐家的女儿知难而退。 就是最终唐家死赖着不退,小辫子也捏在她手里,唐家的女儿做了贵妾也贵不起来,一辈子在她脚底下跪着。 贺知春说:“照着小姐说的,那个墨香是关键,只要墨香能作证事发之时是他跟唐小姐在一起……。” “对,不仅要证明他跟唐淑兰在一起,还得找人证明刘永昶那个时辰不可能出现在观音堂。” “这个好办,刘少爷又没有fen身之术,他亲娘的法事,他根本抽不出空去观音堂,如何会出现在那里? 做法事这事,所有琐事都得有人管着,他作为孝子,会一直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作证的人好找。” 袁明珠跟贺知春商议好所有细节后,问他:“先生可能找个精通武艺的女子?” 今天这事吓着她了。 她平日出行都有护卫随行,但是这种女眷参加的活动带着护卫太显张狂。 而且她也没想到蟠龙寺里这么多人,有人会如此大胆在那里下手。 “或许对方就是猜中了我们会认为寺里人多,认定那里安全疏忽大意,才故意选的那里。” 以后再不能如此疏忽了。 护卫不好带的场合,最好带给女护卫,若是女子,换了丫鬟或妈妈的服饰跟在身边,行事方便不说,也不会让对方防备。 贺先生:“我给问问,沛地人尚武,许多人家都在外给人做护院。” “麻烦先生了。” 贺知春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他们依附着袁家,阖族都过上好日子,现在土山村更名贺家庄,不仅家家吃饱穿暖,之前卖掉的孩子也都赎了回来。 二小姐倚重他们,只有二小姐好了,他们才能越来越好。 贺先生去做袁明珠安排的事。 次日,贺先生一早又过来,“小姐,墨香并非是刘家的家生子,他是任家买来给刘少爷的,卖身契在任家。” 袁明珠就想到那个吊梢眉干巴瘦脸的女人,她是澄姐儿的舅母,也是刘永昶的舅母。 “我知道了,你想办法把墨香弄出来,他的卖身契我会想办法。” 正说着话,春荞过来禀报:“二小姐,刘家的人来了。” 袁明珠“嚯”的一下站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 对贺先生说:“全赖先生了。” 贺知春看着她握在袖子里的拳头,知道她看似平静,决事果断,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难过。 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决定,或许错过了刘家,再找不到这样合适的人家了。 真若是那样,她就会是武安府的笑柄。 有多少女子,就是忍着,过着看似光鲜的生活。 谁也说不好表面光鲜和内里表面都不光鲜哪个更好,只有各自知道各自的事吧! 而她,情愿里子和面子都不光鲜,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个儿。 袁明珠和春荞站在屏风后头,听着那边刘自耕说话。 “也不知是哪个浑小子跟昶哥儿玩闹,说你家姐儿在屋里,昶哥儿就进去了……。” “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如此鲁莽,坏了唐家姐儿的名声不说,也坏了两家的情意,事已至此,总得给唐家一个交代。” 袁弘德:“你们准备怎么给唐家交代?” 这话问的十分不客气,刘自耕被噎得一哽。 “袁先生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生气,这孩子,平日最稳妥不过了,谁知这次会如此轻率。” 这话的意思,他孙子是听说屋里头的人是袁明珠才轻率的,既表明了刘永昶对袁明珠一往情深,又给他推脱了罪名。 若是袁弘德不是事先就知道了真相,被他这样一说,说不得也只能后退一步。 “如今再说什么都迟了,唐家姐儿也是无辜,总不好逼死人命啊!” 意思是说若是袁家不同意退让一步,就是没有仁慈心,逼人太甚。 “你家姐儿我们全家都极喜欢,相貌出众又冰雪聪颖,性子又温柔大度。” “唐家的姐儿性子也很好,两个孩子往日就在一起玩,相处的都不错,以后大家在一起做个姐妹,必然不会有什么矛盾。” 袁弘德:“姐妹?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当然是你家姐儿做姐姐,这个我能给你保证。” 袁弘德看看地下跪着的刘永昶:“地下凉,让昶哥儿先起来吧!” “这事我得跟她曾祖母议过之后才好答复你,你们先回吧!” 袁明珠等刘永昶站起来,才发现他也来了,只不过他一直跪在地下,又被厅中的桌子挡着,方才没看到他。 为了他姨母家的面子,可真是忍辱负重。 “那是那是,这么大的事是该好好商议一下,我回头让内子来拜访他曾祖母。” 又骂刘永昶:“你这孽障,还不给曾祖父端茶道歉。” 袁弘德:“不用了,你们先回吧!” 袁明珠听到这里,知道里头的人马上出来,忙带了春荞避开。 刘永昶看着屏风后晃动的光影,心里灰沉沉的。 刘自耕和袁弘德也看到了,当然也都看到了刘永昶的怔愣。 袁弘德到了正院,看到袁明珠正坐在榻上教蓁姐儿翻绳,坐到椅子上问她:“你觉得呢?” 袁明珠把绳递给蓁姐儿的乳母:“你带姐儿到暖阁里玩。” 乳母抱了蓁姐儿出去。 “曾祖父怎么看?” 袁弘德:“若真是如他们家所说,不容会被人说你善妒,一个妾罢了,没有她说不定也有别人。” 袁弘德自己无妾,但是也没有以自己的标准约束别人的习惯。 这世间纳妾才是正常的,也不是绝对不能容忍。 “我也没完全回绝,留了活动话了,等看看再说吧!” 本是一盘豪华大餐,却被苍蝇叮了一口。 不看到就罢了,偏偏还看到了。 吃吧,恶心! 不吃吧,可惜了一盘好菜! 袁弘德的心情复杂。 而且,女子一旦退亲,就如同他们家珍珠,不管责任是谁,女子再寻夫家,都会掉一个档次。 这才是他最窝火的地方。 刘家或许就是知道他们不敢轻易回绝,才会替唐家遮掩。 袁明珠去暖阁提了一壶水,给曾祖父和自己各泡了一碗茶。 把茶递给曾祖父,“女子不是非得出嫁才行,若是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不嫁又如何?哥哥们总不会慢待我。” “我有花不完的银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嫁到别人家各种规矩束缚不知道惬意多少倍!” “可是……。” “曾祖父,人活百年看似漫长,于真正漫长的历史不过是沧海一粟,何必自苦呢!” “曾祖父是怕你老了以后后悔!” “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后悔。” 当日中午,任氏院子里的春梅跑了来,“太奶奶,我们少奶奶要生了。” 袁明珠正坐在暖阁里跟蓁姐儿玩耍,听了春梅的话忙趿拉着鞋子出来。 一边把鞋子提上一边吩咐道:“先去个人去请稳婆,再去个人去给驿丞府送信,太奶奶屋里柜子里有个藏青色的包袱,拿了先送四哥那边去,我和曾祖母马上就过去……。” 又问春梅:“我四哥呢?” “在家呢!” 袁明珠:“哦!” 本来她就给摸了的,预产期就在这一两日,袁叔驹应该请了假在家陪着。 四房的院子里没有厨房,但是有个烧茶热饭的灶,想来这会那边已经得烧上热水了,袁明珠就没安排大灶上烧水。 服侍陶氏穿了衣裳过去。 “曾祖母别急,这是头胎,孩子下生不会太快。” 劝是这样劝着,曾祖孙俩的脚步丝毫没慢。 到了四房,袁叔驹正陪着任氏坐在桌子边上吃红糖鸡蛋。 看到陶氏和小姑子进来,任氏羞愧的低下头。 陶氏虽未生过,也知道妇人第一次阵痛不一定就是要生产,有人疼得跟立马要生了似的,过一会又不疼了。 尤其袁叔驹小夫妻俩是第一次,紧张些也是正常。 “坐下吃,吃你的,不要管我们。” 袁叔驹也捣捣她的胳膊,让她不用拘束。 陶氏乐呵呵的坐在旁边。 袁明珠只得吩咐大柱家的:“收拾一间屋子,再拿一床被褥出来,回头稳婆来了好让人家住下。” 看任氏的情形,今天晚上能发动就不错了,稳婆肯定得在家里住下。 大柱家忙去收拾屋子。 袁明珠叫春韭去帮忙。 果然让她所料,等驿丞夫人到了,任氏依旧没有发动的迹象。 513、托付 驿丞夫人到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袁家人都睡着。 听到禀报才起来点灯。 陶氏吩咐下人:“别吵着三郎媳妇,我去接待。” 袁明珠也接到信,安排道:“让客人去客院休息,点两个火盆送去,再让厨房做些容易克化的吃食。” 唐妈妈拎着灯笼给曾祖孙俩引路,“已经安排了。” 袁明珠很满意:“做得很好,回头都有赏。” 添丁进口是喜事,只要母子平安就少不了赏钱,她这也是说的吉祥话。 唐妈妈也是机灵人:“那奴婢就代表大家谢谢二小姐了。” 驿丞夫人听送信的人说已经发动了,才连夜赶来,这会看到袁家的情形,大冷的天把人从热被窝里惊动起来,十分惭愧。 别人或许会嫌烦,不过袁明珠却不这样想,作为亲娘,闺女是心尖尖上的肉,关心些该理解。 而且驿丞府对三嫂越是疼爱,对三哥和他们家越是好事。 亲情是天然血脉的羁绊,两家的关系只会因为这样更好不说,两家也能达成休戚与共的盟友,比利用的结合牢固得多。 她随着曾祖母跟驿丞夫人说着客套话,劝说驿丞夫人不必在意。 “我怕三郎媳妇睡得不好,回头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就没让人去惊动他们,怠慢了您了。” 驿丞夫人忙说:“还是您考虑得周到。” 说了一会话,驿丞夫人正劝陶氏去歇着,外头传来声音。 陶氏让吴妈妈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须臾间吴妈妈就回想禀道:“三少奶奶院里的人正在找太奶奶您呢,三少奶奶又发动了。” 陶氏和驿丞夫人也顾不上客套了,一起往三房的院子赶过来。 等到了三房院子里,驿丞夫人身边的妈妈才想起来,从来到就没有看到杜氏。 悄悄跟他们家夫人说了,“……,不光没看到袁家大奶奶,也没看到他们家四少奶奶。” 驿丞夫人心心念念都是她闺女,哪里还记得谁在谁不在? 等见到陪着她家姑爷站在院子里的袁季驹随着她家姑爷上前跟她行礼,才察觉出异常。 不过也只是诧异了一瞬,就被他家闺女的呼痛声转移了注意力,撩了帘子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是预先备好的产妇。 任氏的生产并不顺利,她身材纤细修长不假,但是骨盆窄,平日穿衣倒是好看,但是不符合妇人们腚大腰圆生孩子不难的选媳妇标准。 当初杜氏也是犹豫过的,不过有袁弘德夫妻在上头压着,驿丞府当时的条件又比袁家好太多,杜氏才没反对。 半夜开始到次日巳时,任氏挣扎到力竭,还是没有生出来。 稳婆就多了这种情况,时下妇人因生产死亡的比率达到百分之十以上,也就是说每十个孩子出生就有一到两个产妇死亡。 就只桥泗巷这一片,就有一半以上的男人娶的是继室,有些还是三婚或四婚的继室。 稳婆一天一脸的喊,发丝凌乱,扎着两只血乎撩拉的手,说:“不能再耽搁了,只能保一个。” 驿丞夫人让跟进来的妈妈:“给她婶子拿个上等的赏封。 “您再费费心,肯定能行。” 稳婆看着赏封,想拿却不敢拿。 任氏拉着她娘的手气若游丝:“娘,我,我不行了。” 她娘趴在脚榻上拽着她的手,“别胡说。” 稳婆到底没敢拿赏钱,只催着让赶紧拿主意。 驿丞夫人看着陶氏,生怕她选保小的。 若是以前,他们家强袁家弱,她能压着袁家选保大,现在的袁家势力大过他们家,闺女吃了亏她也没有把握讨还公道。 事关子嗣,袁家这一辈五个儿子却依旧子嗣不丰,几年了还只蓁姐儿一个女娃娃。 袁家肯定期待这个孩子。 驿丞夫人往窗外看去,光线透过模糊的明瓦照进屋里,窗外却寂然无声。 她的心在一点点下沉,如同坠入深渊下的寒潭。 她知道袁家曾祖和袁叔驹都在窗外,此时他们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院子外头太阳已经快升到正中,正午的阳光下,袁叔驹正跪在袁明珠的脚边。 陪着他的袁季驹和袁少驹一边一个拉着他的胳膊。 袁明珠看了一样曾祖父,曾祖父虽然把嘴抿得向下,却未出言反对。 袁明珠:“三哥起来吧,自家兄妹不必如此。” 叫郑妈妈:“把闲杂人等都带出去。” 又叫春荞,“打水给我洗手。” 举着手看看自己的指甲,春荞她们平日伺候的十分尽心,她的指甲光滑圆润长度适中,不需要特意修剪。 袁叔驹爬起来:“我来。” 袁明珠拿了试制成功的肥皂,用七步洗手法仔细洗了手和胳膊,袁叔驹提水给她冲水。 郑妈妈那边已经把人都带了出去。 袁明珠扎着手,袁叔驹给她撩了帘子,兄妹俩依次进了西厢房。 驿丞夫人感觉到帘子动,扭头看过来。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就看到袁明珠站到稳婆旁边:“有劳婶子了,您先歇会,后面就交给我吧!” 所有人就愣愣地看着她,稳婆看着面前身着中衣系着襻膊的姑娘,脚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就往旁边挪了挪,把位置让给她。 等站到一旁才醒过神来,往屋里做主的两位当家奶奶看过去。 陶氏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未说。 驿丞夫人则像是想起来什么,脸颊透着潮红,两只眼睛像黑暗中的猫眼般闪着光。 袁明珠先是查看了任氏的状况,然后伸手向郑妈妈:“银针。” 野史上都说武则天的女儿是被她用做了权利争斗的牺牲品,用来陷害对手。 但也有一个说法,她的女儿死于难产,原因就是骨盆狭窄。 骨盆狭窄就意味着产道窄,真遇上难产,管你是谁的女儿,都是有命喝鸡汤,无命见阎王。 就是袁明珠在这,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行,她毕竟不是大罗神仙。 好在她很早就知道任氏的情况,一直注意着她的合理饮食,避免胎儿过大和胎儿骨骼过硬。 本来她都以为不需要她亲自出手,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这会子的稳婆的能力。 把银针先扎上,袁明珠又摸了摸任氏的脉搏。 让袁叔驹切了参片给任氏含着。 “含参片已经类似于饮鸩止渴,是对精力的透支,不利于产后恢复,也容易诱发产后大出血,若不是已经脱力,不建议使用。” 袁明珠这话是说给稳婆听的。 她怕稳婆不懂,以后给其他人乱用。 袁明珠按着任氏的肚子仔细的摸着胎儿的情形。 待到任氏慢慢缓过来,指挥着她生产。 待到日头渐渐偏西,西厢房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是个女儿。”袁明珠对任氏说。 驿丞夫人顾不上担心陶氏会不会不喜,看着迈过鬼门关的女儿偷偷擦了擦眼泪。 袁明珠吩咐郑妈妈:“让账房支银子,所有人多一个月的月钱。” 郑妈妈会意,拿了一个荷包给稳婆:“您辛苦了。” 驿丞夫人也示意身边的妈妈给赏封。 稳婆眼神闪了闪,捏了捏袖子里的两个荷包,嘴咧了咧。 高兴之余也知道这是封口银子。 收起荷包,凑到袁明珠身边,伸手去抱她手里放到水中清洗的婴儿,“还是老身来吧,姐儿歇歇。” 袁明珠也未坚持,把侄女递过去,这种事稳婆才是专业人士。 事急从权,之前袁家兄妹都进了产房,这会事毕,陶氏和驿丞夫人忙把他们往外赶。 “你们去洗洗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袁明珠也累了,从善如流的从西厢房里退出来。 袁叔驹本来还不想出去,看到妹妹应了,他也跟着应了。 驿丞夫人看着这一切,眼睛微眯了眯。 袁明珠回到她的西跨院,进净室梳洗之前想起一件事。 吩咐春桐:“你带着夏滟去客院,帮着把驿丞夫人的行李搬到四房的院子去,你们就留在那边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暂时住在那边。” 春桐福了福,“是。” 接着又听她说道:“我想要刘府孙少爷身边小厮墨香的卖身契,问问驿丞府的妈妈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春桐不知道小姐要刘府下人的卖身做什么,更想不通刘府下人的卖身契为何要让驿丞府想办法? 不过她一向寡言,只闷声做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未询问,就带着夏滟去执行了。 到了晚间,驿丞府的妈妈服侍着他们家夫人卸头上的钗环,把这事禀报了,“袁家二小姐身边大丫鬟过来,说想托奴婢买南山刘府孙少爷身边小厮墨香的卖身契。” 驿丞夫人拆发簪的手悬在头上,之后把发簪摘下来拿在手上,疑惑道:“刘家的小厮?” 虽然知道夫人背对着她看不到,那妈妈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是,就是那个……。” 至于哪个,主仆二人都明了。 他们跟袁家在保大还是保小,还是两个都保全上,也撕掳不轻谁欠谁的,袁明珠救的也不是旁人。 她这么明公正道的提要求,让驿丞夫人觉得意外又理所当然。 当日蟠龙寺的法事她也在,其中的异常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家二小姐是想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她提了我们都得尽力满足。” 她闺女掐人家手里呢! 她若是不做,送到乡下的邵氏就是她闺女的榜样。 袁家连当家主母都能送到乡下去,媳妇生产加上快过年了都没让回城,她不以为出了事他们有能力替女儿撑腰。 袁家二姑娘说赏钱就能支银子,而且看女婿行事都看他妹妹的眼色,这袁府的风向朝哪她哪里还不明白? 妈妈感叹:“他家二小姐还真是……!” 她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行事的神奇。 “不过也多亏着他家大奶奶和四少奶奶不在家,不然还不得拦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 驿丞夫人一下子想通为何杜氏和邵氏快过年都不得归家的原因了。 笑了笑对妈妈说:“我们明日就回吧,那去跟明姐儿的丫头回复,说这事我知道了。” 妈妈有些意外:“我们不等姐儿养好些了?” 走得也太急了。 “我们不走,袁家大奶奶不能回家,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知道袁家不会慢待她女儿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明姐儿托她办的这事,她得抓紧去办,免得生变故。 这事谁办都会出事,只能她办,不过她出了事宗房的少夫人会帮她兜着。 少夫人的妹妹也掐在人家手里,估计也等着这样的机会呢! 袁明珠没想到驿丞夫人会想这么多,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 时人认为妇人生产污秽,不许未婚女子和男子进产房,她就是不想她娘哭哭啼啼啰里啰嗦拦着。 因为把杜氏她娘送乡下修身养性的时候,刘永昶还未出事呢,她又不能未卜先知。 次日一早,驿丞夫人就向陶氏告辞。 “马上过年了,家里一大堆事,能看到她们母女两个都平安我就放心了。” 陶氏挽留了再三,见她去意坚定遂不再劝说,命吴妈妈收拾了一堆礼品给她放到车上。 袁明珠由春韭梳着头,正在听春桐的汇报:“……驿丞夫人回话说这事她知道了。” 正说着,陶氏使了人过来叫她:“驿丞夫人要回去了,太奶奶让您过去送客。” 袁明珠看看刚刚升起的日头,还在纳闷怎么才来就走。 对春韭说:“随便绾上就行。” 绾了两个丫髻,穿了衣裳,过去给驿丞夫人送行。 袁叔驹听说了岳母要走,也赶了过来殷切挽留。 袁明珠也跟着劝了两句。 待发现驿丞夫人身边的妈妈频频偷偷觑她,才站到一旁。 她不能再劝了,不然就表现得太婊了。 其实她是希望驿丞夫人赶紧回去的,早回去就能早把她托付的事情办妥。 这事就得打个时间差才好行事,不然等贺先生把墨香弄出来,她跟刘家唐家摊牌,对方肯定就能猜到她的意图。 若是对方先于她拿到墨香的身契,她拿着墨香也用处不大。 而且,她娘知道三嫂生产家里通知了驿丞夫人没通知她是一回事,看到孙女已经出生姥娘在家而她才回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得考虑考虑她娘的情绪。 514、牙婆 待任氏娘家人走了,袁明珠才让车夫去把祖父他们接回来。 得知任氏已经生了,但是生的是个女儿,杜氏咂咂嘴没说什么。 邵氏忍不住窃喜了一番,不过转头想想自己只比任氏玩晚进门不到半年,任氏孩子都生了,而她怀都没怀上。 就算袁家长孙没托生在任氏肚子里,对她来说也不是喜讯,进京跟丈夫团聚的梁氏和吴氏,前些日子来了信,信上说都怀上了。 想到这些,她唇角的喜意就淡了,跟在婆婆后面上了车。 邵氏跟着婆婆到了家里,发现主院里静悄悄的。 除了一个看门的婆子,其余人都不在。 杜氏问守门的婆子:“太奶奶呢?” “太奶奶去三少奶奶那边了,牙婆送了几个奶妈过来,太奶奶陪着过去让三少奶奶挑选。” 邵氏听得有些犯噎,看看婆婆的面色,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试探道:“娘,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是回头再去?” 她十分希望婆婆说回头再去或干脆说不用去,可惜杜氏跟她想法不一样,杜氏看看公公和丈夫,询问他们的意见。 毕竟是又添一个曾孙辈,袁务川心里欢喜,“去看看吧!” 杜氏吩咐窦妈妈:“准备三份见面礼。” 窦妈妈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杜氏看看丈夫的面色,改口道:“准备四份吧。” 窦妈妈:“早就备好了。” 邵氏听了让备四份,心里一喜,误以为婆婆是把她那份也捎上了。 嘴巴刚一咧,就看到公公感激的瞧着婆婆。 飞扬的心情“啪嗒”落到地上。 嘴角耷拉下去,喜悦瞬间变成嫌弃,觉得袁家真是暴发户,一点规矩都不讲究。 她这些日子在柳树湾住着实在是受够了,老王头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穷鬼,地位比她这个正经主子还高。 让她见面给他见礼,也不怕折了他的阳寿。 偏偏公婆跟不懂四六似的,还抬着那老东西。 现在又胳膊肘往外拐,替外人做面子却不想着自己儿女。 一行人往三房院子过去。 路上,窦妈妈把四只装着见面礼的荷包拿出来,最大的那只给了袁务川,剩下三只给了杜氏。 轻声对杜氏说:“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您就大方些,还能哄着大爷高兴,下次可别再忘了。” 杜氏替老王头出的见面礼,转手就进了她自家子孙的腰包,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情况用不着抠抠索索。 杜氏受教,“我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袁务川和袁树走在前头,没注意她们俩交头接耳,走在她们身后的邵氏都看在眼里,恨恨地咬着牙。 等到了三房院子门口,邵氏的嫌弃升到最高点。 院子里,袁少驹正把蓁姐儿扛在脖子上,嘴里学着马叫。 袁幼驹蹲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抓耳挠腮。 袁明珠在后头扶着蓁姐儿的腰防止她跌下来,嘴里说着:“好了,骑一会就下来吧,小叔累了,外头冷,去屋里暖和,小姑姑让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蓁姐儿抓着袁少驹的发髻,扭头对袁明珠说“小嘟嘟,我要吃饺饺。” 袁明珠顺势把她抱下来,“好。” 把她交给乳母。 一回头看到祖父他们过来,忙迎上去。 不过,邵氏撇着嘴斜着眼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越来越想不透邵氏想什么了,她的大脑好像没有褶皱一般,想法一般人理解不了。 不过这不归她管,她四哥也不是真的像外表那样是不食人间烟火不通民间风俗的谪仙,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好了。 两口子的事两个人自己解决,旁人管多了天打雷劈。 袁明珠只瞥了一眼,就上去扶了杜氏的胳膊:“祖父,爹娘,你们来了?” 袁少驹也过来问好。 蓁姐儿的乳母抱着她过来,没想到后头袁幼驹蹿了上来,挡在了她们前头。 长大的袁幼驹没有了小时候的可爱,显得凶巴巴的,它突然窜过去,把邵氏吓得尖叫起来。 杜氏皱眉,“你小声点,吓着孩子。” 许是距离太近的副作用,她最近越来越看不上这个四儿媳妇。 袁明珠倒是有些意外,往窦妈妈处看了一眼,窦妈妈略显紧张地摇摇头。 意思:她没有背后挑拨。 二小姐最忌讳一家人互相诋毁算计,邵氏之前的丫鬟被卖就是前车之鉴,谁还敢触她的逆鳞? 袁明珠拦着杜氏的胳膊,“娘来的正好,牙婆带了奶娘来,曾祖母和四嫂正在询问呢,您也去帮着掌掌眼。” 算是给邵氏解个围。 这种事姑娘和男子都不好参与,所以之前袁明珠和袁少驹站在外头。 屋里任氏也得知袁务川他们来了,她是产妇不好出来迎接,使了身边妈妈代替她过来招呼。 大柱家的令人引着杜氏和邵氏进屋去看任氏,把袁务川他们迎进西厢房的次间奉茶,又把孩子包严实了抱出来给他们瞧。 袁明珠给邵氏解围,邵氏低着头,也看不起表情。 不过袁明珠也不是为了她才给她解围,而是为了她四哥的面子,为了家庭和睦,至于邵氏的态度,她怎样都能一笑置之。 她扶着杜氏的,随着杜氏进了屋里。 屋里烧着炭盆,暖如阳春三月。 春杏依次接过她们的大衣裳拿下去。 袁明珠坐到桌前的杌子上,听着牙婆跟刚进来的杜氏说话。 牙婆的嘴石头都能给夸出花来,一会工夫就把杜氏夸得真以为自己就是最旺夫旺家的人。 本来只打算留一个奶娘的,杜氏做主留了两位。 “哎呦喂,难怪外头都夸您家对媳妇跟亲闺女一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可算是亲眼看到了。” 牙婆说话眉飞色舞,让人听着就受用。 夸完杜氏又夸任氏和邵氏:“啧啧啧,看这两房媳妇选得,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要品貌有品貌,您家真是眼光好。” “二位少奶奶也是福气人,才能落到您家做媳妇。” 夸完二位媳妇,又把话题往袁明珠身上引。 把袁刘两家的亲事夸了又夸,尤其是夸得刘永昶天上有地下无。 杜氏不知道两家亲生了变故,微笑着说着谦虚的话。 袁明珠眉眼微动,觉得若是不打岔这牙婆能夸到吃晚饭不带歇的。 忙给吴妈妈使了眼色。 吴妈妈忙上前:“谁不说呢,我们家的几位少爷少奶奶确实郎才女貌。” 不敢提袁明珠。 拉了牙婆的胳膊,“我跟着您去找管事,让他跟着您去把卖身契办了。” 牙婆和吴妈妈出去,袁明珠示意郑妈妈跟出去。 这牙婆实在聒噪,往日也这样,让袁明珠拿不准她说的话是随口说说,还是受人指使。 不过不管是哪个,她娘都听得上心了。 若是她娘阻挠,刘家的亲事只怕不容易退。: 515、卖身契 事实证明并非袁明珠疑神疑鬼,郑妈妈回来汇报,牙婆确实是受了刘府的指示。 郑妈妈:“那……?” 她是询问那两个奶娘该如何处置。 袁明珠不认为两家情况未明之前刘家会做让两家关系恶化的事。 而且她三嫂生的是个女儿,虽然不想承认,但得感谢如今的女人地位低下,家中年岁小的女儿被外人蓄意谋害的几率要低许多,就是仇杀,也会选男孩做目标。 不过等长大了就不安全,败坏女孩的清誉使其家族蒙羞,更简单易行。 不过袁明珠也不想掉以轻心,对郑妈妈说:“先让后头确定的那个奶娘给葳姐儿喂奶,你去找四少爷给二人画张肖像,使人去二人家里核实一下。” 郑妈妈应了,下去安排。 郑妈妈刚离开一会她家春英就回来了,“二小姐,贺先生来了。” 袁明珠强打起精神,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去见见。” 事情一窝蜂的发生,又碰上任氏生产,她两天睡眠不足,躺到床上也睡得不踏实,眼睛下边一片青色,她皮肤又白,更是青得触目惊心。 春英担忧的喊了她一声:“二小姐……。” 袁明珠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问她:“驿丞府来人了吗?” “没有。” 袁明珠看看日头,时辰还早。 春韭服侍她穿了衣裳,去了前院。 贺先生穿着一身羊皮袄,正两只手放在火盆上搓着取暖。 袁明珠看看他轻松的神色,知道事情办得应该还算顺利。 “出事的时候法事还未结束,为了不破坏法事的效果,刘家不敢杀生,把墨香关在他们家的别院里……。” 袁明珠知道刘家的法事预定的是三天,出事那天是第二天。 那处别院袁明珠没去过,不过她知道在城西南,耕大太太邀请过他们去别院做客,不过那时候因为袁树出事,没去成。 别院偏僻,占地又大,近水适合避暑,因为如今不是避暑的时节,那边人烟稀少。 “我们从外头翻墙进去,在一个叫溪客洲的园子里找到了人,人找到的时候在发高烧,已经救了出来,暂时放在马蹄巷让秋茴看着。” 问:“要不要换个安全的地方?” “不用,就放在马蹄巷吧,刘家发现人丢了吗?什么反应?” “应该已经发现人不见,他们家别院的管事今天一早就进了城,不过他们家没什么反应。” 这些符合袁明珠的判断。 墨香的作用是震慑为主,她也没打算到处张扬把这事宣扬给外人知道。 只要没有关于他们家的丑闻传出来,他们就只会以为是人自己跑的,不会大张旗鼓的搜索。 就算知道人是她弄走的,刘家也不会慌张,而且他们也不至于知道了人落到她的手里还做过激的处置。 大家族顾忌多,处事还不至于这样粗糙。 也正因为顾忌多,才会替彼此遮掩,才让唐淑兰有机会走到了她和刘永昶中间。 袁明珠知道了墨香已经弄出来,不想再提这个话题,问:“贺家庄附近的粥棚选好地方了吗?” “选好了,就在我们村附近的一处集市边上,年前就能搭好棚子支好灶,开年就能用。” 袁明珠想想,说:“过完年我准备去贺家庄看看。” 贺知春听了这话略微惊讶了一下,马上就想明白了。 等两家的事情闹起来,不管是退亲还是其它,事情完了二小姐都得暂时找个地方避一避,等流言下去再回来。 回答道:“是,我会捎信回去让他们安排好住处。” 袁明珠:“等事情出了,找几个可靠的人对外散布消息,” 屈指敲击着桌面接着说:“就说,就说袁家老宅的风水于家里未嫁的女子不益,至于具体怎么编才听着合理,先生找懂行的问问,需要多少银子去账房支。” 这事得说的神乎其神又合情合理,还不能影响以后袁家女孩的声誉。 舆论得他们掌握着,不然她们就姐妹两个,结果两个都定亲又退亲,什么事都是再一不好再二,一再出事难免惹人诟病,即使你是受害者,也架不住有些人喜欢做受害者有罪推定。 这边正商议着,春英进来禀告:“二小姐,驿丞府使人送了两筐鸡蛋和一筐母鸡来。” 袁明珠起身,对贺先生说:“就这些事,先生先去安排。” 等贺知春离开,袁明珠说:“我们去看看。” 来的是驿丞夫人身边的妈妈,看到袁明珠说:“二小姐来得正好,我家夫人得了两颗拇指头大的东珠,让捎来给您。”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锦盒,递给春韭。 春韭接了拿给袁明珠,她“啪”的一声打开,众人看过去,果然又大又圆色泽莹润。 袁明珠合上锦盒递回春韭手上,“替我谢谢你们家夫人。” 杜氏想说的拒绝的话就只好咽了回去。 跟驿丞府的人客套了一番,袁明珠回到她的西跨院。 春韭把锦盒拿给她,她把锦盒里的珍珠拿出来递给春韭,“拿了去钉在我那件新作的斗篷上。” 春韭接了过去,看了看郑妈妈。 郑妈妈说:“这样品相的东珠,留着镶嵌首饰多好?” 袁明珠往春韭手里看看:“镶嵌了首饰我一时半会也戴不了,先当斗篷系带上的装饰用用吧!” 郑妈妈不知道镶嵌了首饰为何戴不了,不过也没再说什么,示意春韭照着小姐的吩咐去办。 春韭拿着东珠出来,袁明珠则把锦盒里的那层丝绒抠开,露出底下的一张纸来。 那张纸拿出来,正是她托驿丞夫人要的墨香的卖身契。 她抿了抿嘴唇,一切都照着她的意志进行,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 这件事情里没有谁是赢家。 哪怕是她成功的嫁进刘府,把唐淑兰挡在刘家大门之外,她跟刘永昶之间的裂痕也没法弥合了。 是一根刺入彼此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就会带来隐痛。 所以她更倾向于快刀斩乱麻,从这桩亲事里抽身。 可嫁个次一等的人家或是招赘,也有次一等人家的麻烦等着她。 人总是没有什么才更在意什么,以后她跟家里拆分妍玉春,她所嫁的人家难免会把妍玉春当成他们的所有物。 招赘的话,父母在不分家,妍玉春的拆分得推后十几二十年,那时候妍玉春必然成长成比现在大几倍的庞然大物,那就不是拆分了,而是拆弹。 怎样都不合适。 让她放弃妍玉春她又不甘心。 她理想的状态是婆家跟娘家形成掎角之势,互相护恃而不是对立。 这也是家里给她选了刘永昶她不抵触的另外一个原因,大家族要脸面,吃相不会太差。 516、不敢 刘、唐两家的反应并不慢。 袁明珠为感谢驿丞夫人的相助,派了人从柳树湾的暖棚里拉了新采摘的蔬菜给他们家送去过年吃或是赠送亲友。 回来的人汇报:“唐庾吏家的儿媳妇站在任家的前街那边,正在骂她娘家的堂嫂,引得许多人围观,把路都堵了。” 一个贵妇人,沦落得骂街的泼妇一般,可见真是气得狠了。 任氏也正在屋里听大柱家的跟她说娘家的情形。 “是夫人要来给了我们家二小姐。” 任氏:“小姑?” “她……?” 正想问袁明珠要刘家下人的卖身契做什么?突然想明白了,下面的话就没问出来。 只问道:“我娘没事吧?” “没事,夫人回去就跟老爷商量了,卖身契要来送来给了二小姐,不过不是夫人亲自出面去要的,而是托了老十房的二太太去要的, 老七房的宽三爷借了他们家六千两银子,十几年了只还了一千两,还剩五千两还不上,这回拿了墨香的卖身契,就把剩下的银子抵了。” “五千两?” 一张卖身契五千两?可真够贵的,赶上金谷里头牌的身价银了。 “嗯,五千两。” “之前老十房的三爷家牵扯进了给宗房的少夫人下药那件事,老十房的人都受到牵连被革了差事,这回是想走老爷的路子重新领差事。” 只要领了差事就不怕没银子,不然有银子也保不住。 “宽三奶奶为了那五千两银子,不敢说卖身契的去向,只说有人跟她买她就卖了,对方她不认识。” 这么一说任氏就放心了。 大柱家的帮她把大迎枕垫在腰后头,“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好好养好身子再给三少爷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唐任氏站在前街上,恼恨的把堂嫂骂了一通,把来劝她的亲哥嫂也撅了面子,哭得脸上的妆也花了。 还是她身边跟着的仆妇看着不像样,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了。 卖身契已然被人拿走了,就是把娘家人都得罪个遍也改变不了了,又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宽三奶奶见她熄火,反倒来了劲头,挑着吊梢眉,“刘家都没来说什么,你倒比正主的火气还大?你算那颗葱?” 手指都快指到唐任氏的鼻子尖上了。 “管不住你们家那个跟人厮混的小娼妇就管到我这来了,不就仗着你公公吗?等你跟你公公睡一个被窝筒再来仗势欺人吧,就你这样,不是我瞧不起你,再来一个捆一块我一样收拾妥你。” 众人眼瞅着越说越不像样,又赶紧拽她。 闹得鸡飞狗跳的。 宽三奶奶撒起泼,唐任氏反而不敢声张了。 后悔那日不该让任家的人掺和,让他们知道了实情,抓了她的把柄。 只能捂着脸哭,骂宽三奶奶:“你满嘴喷粪胡吣。” 等回程坐在车里,拿着浸了凉水的布巾敷着红肿的眼睛,依旧气得胸口起伏。 心里跟烧着火似的火烧火燎的,还得担心怎样跟刘家的人说。 实话实说吧,怕刘家反悔;瞒着吧,又怕应对不合宜被拿走墨香卖身契的人捏住七寸。 得知有人拿走墨香卖身契之前,他们都以为墨香是逃了。 要卖身契的目的是需要拿着卖身契让官府协助捉拿逃奴。 进退维谷,事情似乎在一步步背离他们的掌控。 她不知道这些只是开始,有让她更难堪的事情正在等着她。 她还没回到府城,袁明珠照着墨香那张卖身契临摹的卖身契就送到了刘自耕的手里。 刘大老爷拿着临摹的卖身契,看着送信过来的人:“你是袁家的人?” 来人躬身回道:“是。” 刘自耕此时的表情很是精彩,让送信的人心里直打鼓,生怕他突然翻脸让人打他一顿扔出去。 送信的心说:他进来之前就跟门房通报过了他是袁家下人啊?怎么门房的人没说吗? 不过还好最后刘自耕控制住了,并没有做过激的举动,只是把临摹的卖身契折了起来放到桌上,对来人说:“回去告诉你家太爷,就说我知道了。” 送信人不敢多说多看,垂首应是离开刘府。 待人一走刘自耕“嚯”的一下站起来,许是起来的太急,他晃了一下才扶着桌子站稳。 稳了稳心神,才大步往内院过去。 耕大太太拿到那张临摹的卖身契,也是脸色骤变,一会工夫脸色就变了几变。 “袁家知道了?” 刘自耕心说:卖身契都送来了,这还用说吗? “现在不是考虑他们家知不知道,该考虑的是他们想怎么办,怎么安抚住他们家? 耕大太太都想斜着眼看他了,早干什么去了?她当时就不同意让昶哥儿揽下这件事。 可她的话丈夫和儿子不听一意孤行。 现在怎么办? “唐家也得得罪,还把袁家也得罪了。” 刘自耕也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对,这就是这件事的现状。 但是妻子类似抱怨的话让他十分不快,“已经这样了,别说这些不中用的话,你明天带着昶哥儿去一趟袁家,多带些礼。” 他对孙子有信心,这样出众的儿郎,在武安府也是说一说二的,袁家就算是生气,也不敢如何。 袁家稍微安抚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反倒是唐庾吏那边比较难办。 不禁对袁家横生枝节的做法有些厌烦。 得到祖母的通知过来的刘永昶,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脸色平静的看向祖父。 刘自耕对他的镇定自若很满意,交代道:“我现在去粮仓见见唐庾吏,跟他商议一下该如何安顿淑姐儿,你明日再跟着你祖母去袁家。” 又说:“你以后是一家之主,不能只儿女情长,得学会平衡各方的关系。” 又说:“到了袁家不必太低声下气,好男儿何患无妻,你如此做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又不是贪花好色, 袁家姑娘若是识大体的定然能理解你,若是不能理解你,这门亲事我们家倒是得慎重考虑一下了。” 刘永昶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安静的听着祖父的话。 “你祖父说的对,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袁家不敢退婚……。”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扭头看去,就看到刘福礼从外头进来,随后进来的是刘张氏。 517、利弊 刘福礼接着说道:“女子不比男子,男子退了亲还能找到好人家,女子退了亲就如昨日黄花,再说不上同样好的人家了, 所以你们去了袁家不用怕,该如何就如何,不就是纳个妾嘛,多大点事,至于吵吵闹闹?” 耕大太太斥道:“胡说什么呢你?” “娘,我哪里是胡说?女人就不能惯着,越惯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得趁着这次的机会给袁家立好规矩,省得以后他们家闺女嫁进来爬到一家人头上。” 刘永昶听着祖母和父亲的争论,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眼睑。 旁边刘张氏想跟他说话,看到他这样只得撇撇嘴暗骂一声“德行”放弃了。 待到最后他怔愣的看着窗外,看着庭院里落下来找食的麻雀出神。 最终耕大太太和儿子也没争论出个结果。 直到外头有丫鬟说了声:“下雪了!” 刘家母子的争论才止歇。 刘永昶出了耕大太太的院子,看到一对弟妹站在路边等着他。 看到他出来,暇姐儿担忧的叫了一声:“哥哥。” “这么冷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旭哥儿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心情如何。 没看出任何异常,但是他就是觉得哥哥今日不对劲,恰巧一朵雪花落在哥哥的脸颊上,融化后像是一滴眼泪,看着都碍眼。 “哥哥,你真要娶唐淑兰那个讨厌鬼吗?” 那个任性又说话尖酸的女人,他可不想让她做他们的嫂子。 旭哥儿和暇姐儿齐齐盯着他等答案。 刘永昶觉得喉头干哑,咳了一声,“不是娶,是纳。” 刘永旭觉得哥哥就是糊弄他,娶还是纳,她不是都要到他们家来? 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暇姐儿在两个哥哥中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了二哥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晚间刘自耕回来,耕大太太问他今天去见唐庾吏都怎么说的。 刘自耕喝着解酒汤,“唐庾吏说明年可以给我们买五石土粮食。” 粮食仓库转运和入库存储中的粮食损耗,有些受潮霉变,有些混入杂质,这些粮食统一北称为土粮食。 仓库有时候就会往外发卖。 耕大太太一听五石土粮食,就知道他们商议的结果了,只能叹口气,把要说的话忍下去。 大半辈子的夫妻了,她了解丈夫,这五石土粮食,土应该只是掩饰,跟正品粮食应该相差无几,丈夫怎样选择根本不用猜。 只说:“只怕袁家那边不会同意。” 刘自耕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浑不在意。 袁家同意不同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袁家还敢悔亲不成? 次日一早,耕大太太带着刘永昶前往袁家。 袁弘德昨日就接了刘家送来的信,说今日前来拜访,特意留在家中等候她们。 看到来的只有耕大太太和刘永昶,刘家大老爷没来,袁弘德曾祖孙几个交换了一个眼神。 觉察出刘家态度的倨傲。 袁弘德面上不显,把人迎进门,领着往正院过去。 待互相见礼毕,袁弘德带着刘永昶和袁家兄弟去了前院,耕大太太留在主院由陶氏带着杜氏她们接待。 耕大太太:“依姐儿还好吧?我一直想来看看她一直没抽出空。” 陶氏听了,又带着她去看了任氏和葳姐儿。 走了一圈回来,坐下就叹气道:“真是前世的冤孽!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欠的这份孽债。” 感慨完了才起正事,“因为是我们家办事,那墨香又是我们家的人,出了事以后唐庾吏只抓着我们老爷,让我们老爷负责这事。” “那唐家淑姐儿也是可怜,好端端的飞来横祸。” 说了一大套,就见袁家诸人一声不吭。 暗自叹气,这就是儿媳妇不不得力的短处,若是儿媳得力,她就能带着出门,遇到这样冷场的场面,也能给她接句话。 若是其它事,她也能带个族里的妯娌过来,偏这事好说不好听,她也没敢带着旁人。 不过她往袁家人身上一看倒是看出些端倪,袁家这位四少奶奶眼睛里隐隐带着兴奋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眼带兴奋,还频频往内室瞧。 耕大太太摸了摸藏在袖筒里的佛珠,猜着躲在内室里的是谁? 当她猜到是袁家姐儿的时候,心情有些微妙。 袁家对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远大于他们的预计。 似乎她的亲事并非简单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亲自参与。 这对于他们也不知是利还是弊? 正想着呢,就听陶氏说:“这世间可怜的人多了,想帮她可以换个其它法子帮嘛,不用非得娶回来吧?要是看谁可怜就娶家来,得造多大的屋能住开?” 耕大太太:“……,这不是不是别人吗!” 杜氏:“就因为不是别人才不行,你们家那位表小姐,怎么也是亲戚,她进了府是拿她当表小姐待呢?还是当妾待? 以后唐家的人去了你们家,是当成亲戚走动呢?还是当小妾的家人?” 耕大太太知道今日这事说不下去,袁家是早商议好了说辞拒绝,无论她说什么,她们都有现成的言语对答她。 忍不住拨动着腕上的佛珠。 不知道威胁的话该不该说。 最终决定还是先不说。 换了一副说辞,不再卖惨,而是开始捧着袁明珠。 “你们家明姐儿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孩子,我们全家都很喜欢,这次的事实在是为难,不仅你们家为难,我们家也为难, 明姐儿以后是要做宗房的,族里的事务都得她来操持,以后她嫁过去就得跟着我学着这些,等能上手了就交给她, 运到这样的事,明姐儿肯定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顾着亲戚见的颜面,把各方面照顾得面面俱到。” 叹口气,“真说起来,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我比谁都难受,我是把明姐儿当成亲孙女看待的,比对暇姐儿还重视,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是宗妇呢?” 袁明珠坐在内室,虽然对耕大太太这一番作态很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说这套说辞很打动人。 她虽然看不到外头的情形,但是好大一会没到曾祖母她们说话,也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 518、规矩 面对能说会道的耕大太太,陶氏有些词穷。 杜氏还不如陶氏,她们似乎被说服了。 其实不是,她们也知道耕大太太说的不对,但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驳斥。 坐在内室里的袁明珠整理一下裙子,站了起来。 虽然她和曾祖父事前对曾祖母和她娘做了怎么应对的演练,但是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陪在她身边的郑妈妈也帮着她把衣裳整理好,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看到她从内室走出来,杜氏有些焦急。 袁明珠站到耕大太太对面,屈膝行了礼,说道:“您既知道做宗妇不易,又何必再给添个大难题? 您既知道宗妇忙,又何必再给添一个会处处跟主母作对的妾室,而且这妾室身份高贵? 唐家小姐若是为人温柔和顺还就罢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怕大太太比我更清楚吧?我相信她若是个好的,刘家的宗妇估计也轮不到我去做。” 不顾耕大太太脸色红了,继续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主母身边有这么个一点忙帮不了又只会拖后腿的妾在,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枉然。”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家若是有诚意,就该收回之前的决定,没有正妻还未进门,贵妾就定下的道理。 耕大太太脸色的红晕渐消:“这事我会跟你曾祖母和母亲商议,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大人的难处, 再说了,再贵的妾也是妾,我们家是有规矩的人家,肯定不会让一个妾爬到主母头上,这你们尽管放心。” 袁明珠摇摇头讽刺道:“说什么规矩不规矩,正妻和妾一起定下,也是少有的规矩了。” 耕大太太的脸耷拉下来。 袁明珠原本是想说服她,后头见她油盐不进,也就没打算继续这桩亲事。 若真是规矩的人家,拿到她送去的临摹的卖身契,就不该再上门说这件事。 对于她骤然变色的脸只装作未见,“我现在已经能预料到以后疲于应对的情形,明珠无能,没长上三头六臂,只怕要辜负大太太的厚望了,大太太还是选别人吧!” 耕大太太觉得被威胁了。 他家定下袁明珠本来就是低娶了,李大人家的小女儿还哭着喊着想嫁进他们家来呢。 袁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除了他们家娶不上媳妇了不成? 一甩衣袖,冷声问杜氏:“你家明姐儿的亲事自己就能做主了?我先告辞了,等你们家商议好了这事再议吧!” 带头往外走去。 杜氏忙把袁明珠拽到身后,“她祖母您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拉着袁明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定亲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作罢就作罢,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快给刘家祖母道歉。” 耕大太太嘴角微翘,她就知道袁家硬气不起来。 她儿子的话她虽然觉得不中听,但是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邵氏看到小姑子吃瘪就开心,站在一旁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看她平日能耐的,这回不能耐了吧? 就听小姑子接着说:“吴妈妈送送刘大太太。” 耕大太太说要走只是威胁,拿腔拿调呢,袁明珠却顺势送客,这就难看了。 袁明珠又说:“两家的亲事确实不好如此草率,是该我们商议好再议。” 耕大太太憋着一口气在心里,出不来下不去。 杜氏也唠唠叨叨的数落着袁明珠。 事情到了这里,两家谁也没占了上风,都是输家。 一段姻缘的终结初始,谁都不是赢家。 谁更能看开,更早的走出情商,展开另一段婚姻,那个新的婚姻美满的,子孙满堂的,才是大家眼里的赢家。 反而是那些一身伤,心里千疮百孔的,对婚姻充满恐惧的人,才是一败涂地。 袁明珠对跟谁定亲并无所谓,所以退亲也不会难受得要死要活。 可能这就是不用心就不会伤心的实例。 送走耕大太太祖孙俩,杜氏回来看到袁明珠一脸的平静,恨得拍了她好几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气死我了。” 陶氏忙去向着袁明珠。 袁弘德也正好进门,“伯驹娘,你干什么呢?” 袁明珠站到曾祖父身边,“看样子刘家是铁了心非得把唐淑兰弄进门。” 袁弘德也知道了这边的情形,“是啊!” 神色有些疲倦。 他的疲倦是来自精神上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除非能拿定主意宁可玉碎不愿意瓦全,不然生女儿的人家就得这样憋屈着。 袁明珠:“亲事退了吧,我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卷进他们家的污糟事里去。” 杜氏打女儿能打,但是看女儿这样也心疼。 她更担心没有这门亲,再找的人家还不如刘家。 “不就是个妾嘛,也不是他一家纳妾,好多人家都纳妾,怎么就不能……?” 陶氏:“你不懂就别跟着瞎掺合。” “我……,”杜氏是真不懂,被呵斥了就不敢再吱声。 还是窦妈妈跟她科普了妾跟妾也有区别。 “刚娶进门的媳妇怎么也得稀罕一年半载,就是最不讲究的人家也没有新媳妇刚进门就纳妾的,总得给新媳妇留点面子, 就算男人三五年以后喜新厌旧了想纳妾,正妻也都生了几个孩子地位稳固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纳妾就纳妾了,全当买个玩意, 唐家的姐儿比小姐还大些,跟刘家孙少爷又是青梅竹马……,” 杜氏听懂了。 他们家明珠还小,一时半会不能娶进门,就算是进门也不能圆房,就算是圆房也不敢怀孕。 唐家若是先把唐淑兰送进刘府,说不得庶长子就会先于嫡长子出生。 唐淑兰又有强硬的娘家可以倚靠,以后刘家谁说了算还真不好说。 杜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天才说:“那怎么办?还非得退亲啊?” 窦妈妈:“若是有法子可想,太爷也不会非得要退亲啊?” 说到底还是刘家逼着他们只能选择退亲。 杜氏扯着一张布巾不停的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大声咒骂刘家。 袁明珠听着她娘骂刘家反而放心了,她还真怕她不分对错非得坚持这门亲事,那才真难办呢! 这样好,既然这么骂,就说明恨毒了刘家,她娘心里应该也赞成退亲,之所以哭是哭刘家把她害惨了。 袁弘德登了刘家的门。 听说袁弘德来了,刘自耕爷俩相视而笑,笑得志得意满。 他们就知道袁家撑不住得先低头。 刘自耕一边换着见客的衣裳,一边对耕大太太说:“好了,别生气了,看我去给你出这口气。” 领着儿子去了外院。 再回来的时候爷俩的面色都透着青灰色。 耕大太太忙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问她儿子:“怎么了你们爷俩?” 刘福礼:“袁家真是……。” 刘自耕:“袁家要退亲。” “啊?” 耕大太太不敢相信。 刘自耕搓着脸。 面对耕大太太的追问,他只避重就轻的说了说。 袁弘德说的话他实在难以启齿。 袁弘德说:你们跟唐家情深义重关系匪浅,我们家不好硬插在你们两家中间破坏你们之间的情意,唐家小姐身份贵重,做妾实在是委屈了, 好在我们两家才走了三道礼,趁着还没结亲把亲事退了吧,退了亲你们家就能娶唐家小姐了,也算是亲上加亲……。” 他娘的,他们家要是想娶唐家那个不着四六的丫头,还用绕着弯求娶袁家的丫头吗?当初两家直接定亲不是更简单? 袁弘德没等刘自耕父子说话,接着说:“我问了墨香,那日他也是被人哄着关进了观音堂后院的屋里去的,知道被算计了也什么也没敢做,一直老老实实跟唐家姐儿离着老远,唐家姐儿还是清白的。” “我家明珠让我们惯坏了,小脾气实在是不好,只怕嫁进你们家,看着这么个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肯定得闹得家宅不宁,为了以后你们家家庭和睦我也不好再坚持婚约。” “不过这么多事都是你们家造成的,你们送给我们的那些东西为了我们明珠的名声也不好退还,好在送的东西也不多,我就做主不退了,只把你们家的那块传家的玉佩送回来,你们看行不行?” 打从他进门,什么话都是他在说,刘家父子只刚开始没提到退亲的话题的时候说的几句。 袁弘德问只退玉佩行不行,他们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说行吧,那就是同意退亲了;说不行吧,送去的东西加节礼也没多少。 六礼只走了三礼,送聘礼的纳征本来打算放到年后就办的。 如今这样,他们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该不该庆幸还没来及送聘礼,不然损失还更多。 愣了一会,刘自耕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袁先生不至于就退亲了吧?呵呵呵!” 刘福礼:“是啊,退亲对你家女孩的名声可不好,袁先生可想好了。” 事到如今依旧语带威胁。 袁弘德:“劳你费心了。” 他这话把刘福礼气得哼了一声。 袁弘德也不在意,“年前找个日子请几个中人把这事说清楚,当众把你家的夔纹的玉佩还了。” “年后我们家要忙着办三郎闺女的满月酒,只怕就没有空闲了。” 把满月酒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不是刘福礼的威胁之语,袁弘德也不会说这话。 既然脸都撕破了,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他的话听得刘自耕心里一凌,知道这是袁弘德的威胁。 袁家办的满月酒,武安府大半的官吏乡绅都得出席,袁家若是把事情张扬出去,唐家不仅会恨上袁家,更是会恨上他们家。 袁家因为阻挠昶哥儿纳唐家姐儿早就跟唐家交恶了,他们不怕唐家。 耕大太太声音尖厉:“怎么就闹到非得退亲?” 问刘福礼:“你是不是又在袁家曾祖父跟前浑说了?” 刘福礼被问的一噎。 他还真说。 嘟囔道:“人家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要退亲了,跟我说不说有什么关系?” 推卸责任,“娘你去袁家怎么说的,怎么袁家祖父就铁了心的非得退亲?都拿话威胁我爹了,说我们不退亲就把这事趁着他们家办满月酒宣扬出去。” 母子俩又吵了起来。 门外,刘永昶站在院子里,已经停歇了一晚加一早上的雪又开始沸沸扬扬的下起来,一会儿工夫他的头发和肩上就白了。 屋里人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下的很深了,刘永昶走出去踩出的脚印已经被飘雪掩盖。 刘家请了盛隆的掌柜刘自樵两口子过来做说客。 刘自樵跟袁家走的近,这些年一直关系极好。 刘自樵得知袁家要退亲,十分讶异。 他对袁明珠十分迷信,当然不愿意这样一个招财的人跟宗房嫡长孙失之交臂,一口应下来。 问他族兄:“袁家因为什么要退亲啊?” 得知是因为要纳唐家小姐,刘自樵有些懵,后悔答应的太早了。 “大哥让我去袁家,是答应袁家不纳唐家小姐了?” 刘自耕:“我已经答应了唐家,怎么好再开口?” “你去问问袁弘德他们需要什么,只要不退亲,条件可以商量。” 刘自樵有些为难。 袁家是盛隆的大主顾,别人不知道他知道袁家对他们家二小姐的重视。 别人家姑娘是最多一年选一两次首饰,袁家二小姐是每到换季就要选一回收拾。 别人的旧首饰不时兴了会拿到他们那里融了重新打成新式样的,袁家二小姐从来没融过。 不仅如此,他们家二小姐有时候还会戴些本地没有的花样,都是从京城捎来的。 他们盛隆有时候还得借了袁二小姐的首饰模仿。 袁家会为了许诺的好处胡乱嫁女儿吗?刘自樵觉得假设这个问题就很沙雕。 刘自樵夫妻俩带着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去了袁家。 街道上的雪已经不复洁白,被来往的让踩踏得乌漆嘛黑的。 不过踩在脚下依旧咯吱咯吱的响。 快到桥泗巷的时候,刘自樵的妻子看着前头问他:“当家的,你看前面站在那里的是昶哥儿吧?” 刘自樵顺着妻子的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镶褐色边鹤氅的少年。 正是宗房的昶哥儿。 他手里拉着缰绳,缰绳的另一头正是他日常骑的那匹枣红马。 未带一个随从。 519、打压 就在父亲俩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去。 刘自樵认出这是袁家的马车,赶紧提醒妻子停下。 两口子闪身走到一处铺子的屋山旁边。 往前面看过去,就看到昶哥儿拦住了袁家的马车。 袁家的车夫九叔看到车前拦着的人,把马车斥停下来,对着马车里汇报:“二小姐,是刘家的孙少爷。” 袁明珠冲着车外呶了呶嘴,示意郑妈妈去处理。 郑妈妈下了车。 看到下来的是郑妈妈,刘永昶试图越过她靠近马车。 郑妈妈焦急的唤了一声:“刘少爷。” 虽然如今天气冷,但是因为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街上行人并不少,他这样子对两家都不好看。 车上袁明珠等了等也未见马车启动,对春韭说:“去告诉郑妈妈,到燕子居定一间雅间。” 堵在路上也说不清楚,干脆找个地方说透彻好了。 看到两人往回走,刘自樵妻子问他:“他们这是去哪啊?我们还去不去袁家了?” 还未待刘自樵回答,就看到对面巷子里又出来一辆马车。 “唐家的马车,他们在这干嘛?”刘自樵妻子这会问的,仿佛做了亏心事的是站在她旁边的丈夫。 刘自樵无奈苦笑:“我哪里知道他们怎么在这里?” 就看到唐家的马车不远不近的尾随在前头两人身后,一路追了过去。 他妻子横他一眼,也往来路回去。 “你干嘛去?” “嘛也不干,回家!” “……” “要去你自己去好了,我可没长这么大脸,这还没拿到哪呢,就天天追着男人跑,等进了门不得更膈应人, 我可没脸去说合,要是以后小两口日子过得不好,我们还怎么跟袁家人见面?” 两家关系挺好,可也不能仗着关系好拿着脸上? 刘自樵追着妻子,两口子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脚底打滑,走得踉踉跄跄。 远远的看到袁明珠和昶哥儿进了燕子居里。 袁家的那个妈妈却走到后头唐家的马车边上。 似乎那妈妈跟车上的人说了两句话,就上了唐家的马车。 刘自樵妻子瞧着那边劝着丈夫:“看到了吧?袁家姐儿是个有主意的,我们别跟着瞎掺和了。” 上了唐家马车的郑妈妈是出于袁明珠的授意。 蟠龙寺出事以后,一直也没找到谁下的手,出于安全考虑,袁明珠的马车一直有伪装成路人的护卫保护。 护卫发现了唐家的马车在跟踪他们,给他们发出提醒。 袁明珠认出马车是唐家的,猜测车上的人是唐淑兰,吩咐郑妈妈去跟她谈谈。 郑妈妈上了马车,一点也没掩饰脸上的鄙夷。 “唐小姐果然如传闻一样,在家是个受宠的。” 用着鄙夷的表情说着恭维的话,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话是反讽。 偏唐淑兰是个大脑没褶皱的,真当成人家在恭维她,露出娇羞的笑。 很快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因为郑妈妈又说道:“才出了这么大事,唐小姐也太不小心些,你们家人也是心大,怎么还能让你一个人出来?” 唐淑兰气鼓鼓的,却不愿意撵她,因为郑妈妈之前跟她说两家正准备退亲,她得核实一是不是真话。 郑妈妈知道她有所怀疑,伸着手说:“我这消息可不能白给你。” 他若是不要好处唐淑兰还有所怀疑,一看她这样立马把怀疑都打消了。 拿了些散碎银子给郑妈妈。 郑妈妈皱着鼻子嗤道:“你以为地方要饭的呢。” 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上佩戴的首饰瞟过去。 唐淑兰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一样一样把首饰摘下来,直到让她满意了才作罢。 郑妈妈:“正头娘子跟小妾可不一样,再是贵妾,进门的时候也是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院子里去,嫁妆都没有, 不仅没有嫁妆,也不能主院,只能住在跨院或者是过道院里,主院那是正妻住的,还不能穿真红色,就是生了孩子也不能叫娘,得叫姨娘。” 唐淑兰给她银子可不是为了听这个,让她来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来了,伸手就要去抢刚刚给她的那些财物。 郑妈妈灵活的避过,“唐小姐别急呀,我说的都是实话,您要是不想做妾,就得抓住机会啊,袁家因为刘家要纳你做妾,两家都在吓唬对方要退亲, 现在刘家少爷不想退亲,找上袁家小姐,你是做正妻还是做妾,还是妾都做不成,可就都看他们两家谈的结果了。” 言外之意,怂恿唐淑兰从中作梗,把两家的亲事搅和散了。 马车外头车辕上坐着的车夫把车内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他也被收买了出卖唐家关于这桩亲事的消息,但是他觉得跟车里头那妇人比他还是个有底线的人。 袁家小姐身边怎么养着一匹这样的狼啊? 郑妈妈把收到的好处塞到怀里,“谢谢唐小姐的赏,以后有消息我还给您送去。” 唐淑兰看看燕子居的窗户,吩咐车夫:“回去。” 这个消息很重要,那婆子说的对,她是做妻还是做妾,还是妾都做不成,就看这一遭了,绝对不能让刘袁两家的亲做成了。 唐淑兰回去跟她娘商议怎么搅和这桩亲事。 燕子居的二楼雅间里,袁明珠正跟刘永昶相对而坐。 在刘永昶十多年的人生轨迹里,从来都是中规中矩,能在半路等着她,能跟着她来到这里坐在这里,或许是他最越矩的举动了。 他手里捏着杯子,不是为暖手,只是为自己增加勇气,“唐家表妹即使进了府里我也只拿她当表妹待,你尽管放心好了!” 袁明珠:“我不是对你不放心,我是对我自己不放心,我怕我会忍不住脏了自己的手,我只是想清清白白做人,所以,有我没她。” 刘永昶没有听懂,愣愣的看着她。 就她她又说道:“不过那是一开始,后头我改主意了……。” 她说改主意了,刘永昶并没有放松心情,反而是一颗心沉到了底,打断了她的话。 “我会护着你。”放下杯子去握她纤细的手指。 袁明珠警惕性高,他握了个空。 “虽然有些话说出来有揭人伤疤之嫌,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有些人不是你愿意护着就能护得住的,要是愿意护就能护住,你们兄妹就不会年幼失恃了。” 刘永昶的生母就是被人所害,袁明珠不想步她的后尘。 唐家送个女儿进刘府跟刘家联姻,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做妾的。 她挡着了人家的路,就如同当年刘任氏挡了后头刘张氏的路,可不是得让人日夜难寐,非得把她搬开了睡不着觉。 刘永昶再次握紧了杯子。 袁明珠:“我改变主意了,我性子倔强,已经得罪了唐家,除非给人让路,这个仇不能化解。” 她没有提及同样被她得罪的刘家祖父母。 刘自耕夫妻是刘府的当家人,她就是嫁进刘家,也得伏低做小,小意殷勤的巴结着两人,用很长时间去暖化他们。 那样太累了,前门拒狼后门进虎,一个疏忽或许就交代在虎狼窝里了。 她还是想嫁一个简单的人家,温暖一些的人家。 她虽然没说,刘永昶还是听懂了。 见他不再说话,袁明珠站起来,“天不早了,回去晚了我家曾祖母该担心了,我先告辞。” 春韭在袁明珠起身福礼的时候就站到她的身侧,告辞两个字一落就挡在了两人中间,护着袁明珠往门外走去。 刘永昶看着门打开又关上,挪步走到窗前,一直看着袁家主仆二人上了马车,马车渐行渐远。 回到家,袁弘德已经在垂花门外等着她了。 看着她从车上下来,看着她神色自若,想说的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只说道:“去后头找你曾祖母吧!” 袁明珠冲着曾祖父笑笑,“我去买了四季斋的卤菜,曾祖父别多耽搁了,早些过来吃饭。” 告诉袁弘德,她是因为买卤菜才回来晚了的。 袁弘德也不拆穿,“你先过去,我一会就来。” 隔着两条街的常记绸缎庄后院,一只信鸽被放了出去。 尤老四的信比他的信先到,已经放在了顾重阳的案头。 顾重阳展开信。 事情并没有照着他们的计划走,卢思琰派去的婆子被袁明珠给识破了,把斗篷和观音兜挂在桃树上骗过了那婆子。 更糟糕的是,明珠没有上当,反而是刘永昶的表妹不知怎么得知了消息,想跑去跟刘永昶偶遇,和墨香一起被关进了屋里。 顾重阳揉着额头。 有些失望又有些想笑。 他就知道卢思琰那些拙劣的手法骗不过她。 她就是耍阴谋诡计的祖宗,想在她身上使阴谋诡计,那就是班门弄斧。 对安定侯府的人太失望了,一击不中打草惊蛇,明珠肯定就警惕了,再想使手段就更难成功了。 把信重新卷起来,唤了人进来,“送去给汉阳公主。” 汉阳公主拿到信,噗嗤笑了,心说:枉这小子之前跟她说的信心十足,结果搞砸了。 次日,有一封信过来。 顾重阳觉得他的心情一会被高高抬起,一会又被抛下去,七上八下的。 这回来的是好消息,那丫头就不是个能吃亏的。 不过看着这个好消息一点都不高兴,他的女孩肯定受委屈了,他虽然不在武安府,没有亲眼见没有亲耳听,也能想象得到刘家的人如何逼迫她。 家里是从平民之家慢慢崛起的,她不是不能吃亏的不会委曲求全的人,不是被逼迫狠了,定然不会做这样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决定。 他了解她,若是卢思琰的计谋得逞了,因着她的错两家婚事结束她反而能坦然接受。 现在她没有任何错,却要受责难,这会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让人把信送去给汉阳公主以后,他就坐在桌子前盘算着去一趟武安府。 安定侯府那边汉阳公主接手了过去,一切已经在安排。 离着岁除日还有些日子,路上的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他快马加鞭的话还能在岁除日之前赶回来。 袁明珠确实难受着,是因为退亲,又不是单纯因为退亲。 刘袁两家联姻在武安府就传得热闹,两家一家代表本地老户,一家代表外地移民。 两家联姻有着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佳话。 除了有些自命不凡的人用贬低袁家显示本地人的高贵,其它方面还算和谐,大家都对这段姻缘给予祝福。 但现在两家谈崩了,亲事取消,之前的声音就渐渐抬头。 连袁家将要主持的粥棚都被说成别有用心。 “一个外地来的暴发户,真以为开个粥棚舍几顿饭就能去了他那一身土腥味了?”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这种声音愈演愈烈。 “南山姚家的家主说了,我们武安府的是还轮不到他们外来的人做主,就是开粥棚也轮不上他们袁家,姚家也要拿出粮食舍粥,要把袁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但现在两家谈崩了,亲事取消,之前的声音就渐渐抬头。 连袁家将要主持的粥棚都被说成别有用心。 “一个外地来的暴发户,真以为开个粥棚舍几顿饭就能去了他那一身土腥味了?”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这种声音愈演愈烈。 “南山姚家的家主说了,我们武安府的是还轮不到他们外来的人做主,就是开粥棚也轮不上他们袁家,姚家也要拿出粮食舍粥,要把袁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但现在两家谈崩了,亲事取消,之前的声音就渐渐抬头。 连袁家将要主持的粥棚都被说成别有用心。 “一个外地来的暴发户,真以为开个粥棚舍几顿饭就能去了他那一身土腥味了?”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这种声音愈演愈烈。 “南山姚家的家主说了,我们武安府的是还轮不到他们外来的人做主,就是开粥棚也轮不上他们袁家,姚家也要拿出粮食舍粥,要把袁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但现在两家谈崩了,亲事取消,之前的声音就渐渐抬头。 连袁家将要主持的粥棚都被说成别有用心。 “一个外地来的暴发户,真以为开个粥棚舍几顿饭就能去了他那一身土腥味了?” 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这种声音愈演愈烈。 520、声名远播 曾孙女独自出门陶氏原本是不太放心的,但是家里马上要开粥棚,她又担心丈夫,就有些左右为难。 袁弘德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劝道:“去转转吧,听说他们那边正月十五的时候有个庙会,庙会上会有杂耍班子……。” “家里这边也没什么可忙的,到时候魏千户会派人来维持秩序,各家也会来人帮着烧火煮粥,我到时候在灾民里头再雇几个短工,一切就都理顺了。” 说的陶氏有些意动。 袁弘德接着说:“我十四的时候也过去跟你们汇合,跟你们一起去逛庙会。” 陶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欣然应了。 准备过春节和筹备葳姐儿的满月酒之余也带着准备要带去的行李物品。 因为怕年后商家还来不及开业买不到满月酒需要的食材,要在年前就采购足。 袁明珠吩咐李管事到账房支银子去买东西。 李管事说:“猪肉和羊肉可以先付了银子预定上,到了三十那日再去提,免得放久了不新鲜,鸡鸭可以买了放在庄子里先养着,其它干货可以买回来。” 袁明珠:“你比我懂这些,你看着办好了。” 李管事躬身道:“定然不辜负二小姐信任。” 袁明珠看着拿着对牌出去的李管事,觉得他这些日子办事越发勤勉了。 倒不是说李管事之前做事怠懈,而是没像现在这样既会做也会说。 若是往日,像买猪羊肉鸡鸭这些事,他可能就直接照着经验买了,不会跟她解释。 问春荞:“李管事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听说有事。” 又说:“我叫夏溪去问问。” 解释:“夏溪认了窦妈妈做干娘,窦妈妈住在李管事家隔壁,李管事家若是有事,窦妈妈肯定知道。” 袁明珠倒是挺意外窦妈妈会认夏溪做干闺女。 “哦?” 她还以为窦妈妈想认个干女儿会看中春字打头的大丫头呢,没想到会是夏溪这样的小丫头。 春荞看到她一脸讶异,笑道:“认了有些日子了,这次从柳树湾回来,还给夏溪带了好些小玩意给她玩呢!”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西跨院的猫狗都比其它院子的尊贵。 春荞叫夏溪去打听消息,很快就打听到了。 “唐妈妈和李管事这许多年就只得了云儿姐姐孩子,据干娘说这叫什么‘秤砣生’,就是也能生孩子,但是生完一个就再不能生了, 他们这些年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就一心一意好好养着他们家云儿姐姐……。” 还是这回袁明珠在任氏生葳姐儿的时候显露了一手医术,唐妈妈又起了心思,想让她给诊下脉。 袁明珠:原来如此。 让夏溪下去以后跟郑妈妈玩笑道:“我说他怎么突然这样殷勤。” 听得郑妈妈梗得一噎,不好接话,只能陪笑。 她当初因为突然谨慎了一把就被拆穿身份,对二小姐的谨慎最是了解。 袁明珠对郑妈妈说:“这会去贺家庄,把唐妈妈也添上吧!” “跟李管事说一声,备些常用的药材,我们到了那边粥棚会做一次义诊。” 李管事得了信,心里一阵狂喜,对妻子说:“我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呢,这下好了,你跟着二小姐一起过去,义诊的时候你提一下,让二小姐顺便给你看看。” 说着话突然想起一事,一拍大腿:“对啊……!” 对妻子说:“我得去找一下太爷,家里的事你别管了,回头我跟云儿会准备,你多到二小姐身边伺候着,到时候也好开口。” 匆匆跑了去找袁弘德。 “二小姐让小的准备些常用药材说是到了土山会做一次义诊,小的就想着,我们是不是请几位口碑好的大夫,在别的粥棚也做几日义诊?” 姚家人明明是拾人牙慧,跟着他们家屁股后头跟风舍粥。 真有心你们倒是先提舍粥的事啊,明明是模仿他们,还充做好人模样,四处散布谣言抹黑他们,挑动本地人跟移民的矛盾。 袁弘德:“可以,这个季节疾病多发,搞个义诊正合适。” 吩咐他:“你去仁济堂多定些药材,准备充足些,顺便问问仁济堂要不要一起参加义诊,他们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跟他们聘请大夫也行。” “要不要张贴告示啊?” “张贴,写了张贴在搭建好的粥棚上。” 袁明珠很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笑道:“咱们家这位李管事还真是机灵。” “还真是好主意,就看姚家那些人会不会跟着我们搞义诊了。” 一次跟风是偶然,次数多了就是刻意了。 不管他们跟不跟,都落了下乘了。 吩咐春荞:“跟李管事说一声,有些人是无家可归者应该没地方熬药,让他多备些火炉跟药罐,需要的话当场给病人熬药。” 要做就做到面面俱到。 李管事带着人到各处粥棚张贴告示。 告示贴了就围了人过来围观。 “这写的什么啊?”有人问道。 有识字的就给众人宣读:“……万物萌发之时邪气也随之萌发,风邪入体致使疾病增多……。” “就是说到时候不仅舍粥还会舍药?” “是啊!告示上头说了,到时候会请仁济堂的大夫前来给诊病。” 姚士礼最近病了,也不是大毛病,就是年事高了以后普遍会有的咳嗽气短的毛病。 听说了袁家又要搞义诊舍医舍药,他先是照例咳嗽了几声,骂道:“这袁家真是吃饱了撑着了,天天搞这些花花肠子收买人心。” 他家管事弯着腰问:“老太爷,那我们……?” “我们也舍。” 打定主意不能让袁家专美于前。 李管事得知以后,跟袁弘德汇报,“……,这姚家就像跟我们打擂台一样,我们干什么他们都跟着。” 袁弘德摆摆手:“无所谓,他们参加进来对百姓也是益事,我们的粮食也能少用些,就能多舍些日子。” 很乐意姚家进来掺和。 毕竟不管姚家的目的是什么,得益的都是民众,这跟他们的初衷是一样的。 李管事偷偷摸了摸眼角。 他们一家三口当年就是因着天灾走投无路又不愿意分开才卖身为奴。 如今想想,若是当日有人能像太爷这样给他们一碗粥,或许他们就能熬过去。 不过现在到了袁家也不错,主家仁善,他们以后也会差了。 李管事感慨着自身,也不再纠结姚家做跟屁虫的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一心铺在自家的事务上。 京城里,顾重阳把要办的事情安排妥当,正在琢磨该如何跟上官请假呢。 快该过年了,请假的理由实在是不好诌,离家在外的人都在往家赶,他这个时候要出门,别人肯定会好奇他去哪里。 琢磨来琢磨去,没琢磨出个合适的理由。 正愁着呢,长戟从外头进来,手里提了一个食盒:“世子,该吃饭了。” 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里头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好。 正想从食盒的提把里把信拿出来,外头传来人声:“顾老弟在吧?” 长戟赶紧把食盒放到一旁,应声道:“石大人,我们大人在呢!” 说着话开了门,“石大人请进。” 石佑是诚意伯府夫人娘家的侄子,早年也是官宦子弟,他爹以前是位参将,只是死得早。 本朝武官世袭,他爹死后他进了军营,如今在顾重阳麾下。 看到桌上还没吃的饭菜,“嘿嘿”笑了两声。 顾重阳招呼他:“还没吃吧?没吃一起吃点。” 石佑说着:“那怎么好意思。”直接一屁股坐到顾重阳对面。 他的俸禄养着一大家子人,手里紧巴巴的,不能从外头叫饭菜进来吃。 营中供应的饭菜只能供吃饱,不能讲究味道。 那些老兵油子们倒是能搞些灰色收入,兵营里的好兵器弄出去,换进来损毁的进来报损耗,弄些银子花花。 只是那些人欺他年幼,发财也不会带着他。 他今天来就是来撺掇顾重阳也弄些兵器倒卖,也能捎带上他。 不过面对着一大桌子好饭菜,还是先吃饱了再说。 端起碗呼噜呼噜一顿狼吞虎咽,一碗米饭就被他造完了。 一抬头,看到顾重阳正端着碗,斯斯文文的细嚼慢咽。 一碗饭才吃了一小半。 顾重阳见他停下来看他,“没事,你吃你的,不用客气。” 石佑挠挠眉毛,又端起一碗饭,学着他的模样慢慢吃起来。 心里疑惑着,不是都说这位顾大人自小流落在外卖身为奴吗?怎么吃饭比他姑母家还讲究? 顾重阳听着对面的石佑吧嗒嘴的声音,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想起以前他好像也吧嗒嘴,为着这个明珠还打过他。 又吃了一碗饭,第三碗饭端起来之前,石佑先松了松裤带。 因为有了之前两碗饭垫底,也不饿了,一边吃着一边说:“这饭是哪个馆子送来的啊?真好吃。” 顾重阳也不知道哪家送来的,只能信口说道:“鹿苑的。” 石佑就是为了起个话头好说话,他也不关心是哪家的饭菜。 “顾大人家底丰厚,不像小弟囊中羞涩,想叫饭菜也没银子。” 说起捞银子的诀窍来。 “只是那些人欺咱们年纪小,都是背着咱们偷偷干。” 顾重阳吃饱了,漱了口,长戟递了帕子他擦了手。 “到这边坐,”引了石佑坐到官帽椅旁边的圈椅上。 “挣钱的法子多了何必冒那份险?” 石佑先是失望,然后突然福至心灵,知道顾重阳这是想提携他。 他也是个机灵的,马上打蛇随棒上:“挣钱的法子虽多,可兄弟也没门路呀!还得靠您提携兄弟些。” 又说了些以后鞍前马后,任凭驱使的话。 为了表忠心,说到他近日听来的消息。 “我姑母的那位继婆婆之前想把她娘家的一个女子送了给您做妾,不知后头因着什么原因这事没做成,那姑娘被送给了吏部的右侍郎, 后头陈大人犯了事被贬绌出京,那女子又回到了诚意伯府,听说还想给您弄过去,那女子我远远的看过,长得确实还行,就是她估计是安定侯府的人,只怕不可靠。” 长戟上了茶,两个人端了茶吃。 顾重阳小小年纪就贪花好色,已经在京里声名远播。 石佑怕他好色误事,这是提点他呢。 521、流言 诋毁家里,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石佑以为他面色难看是因为安定候府散步不利于他的流言,因此也未太在意。 保证一定会让他妻子替顾重阳用心解释清楚,不能让胡家坏了他的名声。 待石佑离开,长戟把食盒提把里的信拿出来。 顾重阳看了,对长戟说:“做好准备,我们后日出发去武安府。” 长戟觉得有些突然,“马上春节了!” 现在出行也该是往家走,哪有往外走的道理? “我知道,你只管去准备,动静小点。” 长戟愣了愣,没再质疑,去准备了。 大公主信上说的事情跟石佑说的事一样,大公主安排的人已经成功鼓动了安定侯府,安定侯对袁家那么大一棵摇钱树动心了,为了控制住袁明珠,正在操作把人塞给顾重阳。 顾重阳坐在桌案前,手指摩挲着扳指。 他正在愁找什么借口去武安府,安定侯府就给他送来了现成的理由,真是太贴心了。 而且他离开京城比留下更好,若是安定侯府在奉先殿的谋划成功,他也能摆脱嫌疑。 顾重阳写了回信,放回食盒的提把里。 汉阳公主看着回信,摇头对驸马说:“这孩子,就这两天工夫也得跑去看人家小姑娘。” 驸马接过新看了,笑道:“他可真是会得了便宜卖乖!” 夫妻俩关注的重点不一样。 汉阳公主也笑了,“那也是安定侯府算计人在先,被利用了也活该。” 驸马瞧了一眼大公主,觉得她这话说的是她自己的心声。 安定侯府在奉先殿做的安排大公主也是顺水推舟。 虽然她自己不会出手除掉太孙,但是若是有其他人出手,她也不会出阻止。 太孙出事也符合她的利益。 说起安定侯府算计人,他们也是被算计又准备将计就计的人之一,驸马问:“奉先殿那边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奉先殿里也有老四的人,他愿意跟我们合作。” “晋王……?” “老四生母身份卑微,他若是想登大宝就得认一个身份尊贵的嫡母,我母妃是父皇嫡妻,是最适合的人选。” 而且晋王和其他皇子的兵马都在北方,只有他们的兵马镇守滇南和苗疆,晋王也想稳住他们,不愿意他们搅和进去让局势复杂。 大公主并不担心晋王会背后捅刀子。 大公主也安排了人替顾重阳辩解。 顾重阳若是不辩解,安定侯府也不会着急把发达了就悔婚这顶忘恩负义的大帽子给他扣实了。 众人帮着他辩解,反而让安定侯府更为不安,他们不能让事情再反复。 顾重阳的辩解也坐实了他跟袁家不合的传闻,让安定侯府更加确信袁明珠一旦进了安阳侯府就只能指望他们给她撑腰,能完全控制住她。 更要把这桩亲事做成了。 顾重阳觉得现在唯一的阻碍就只剩下靖宁了。 使人给靖宁送了信。 靖宁的信也很快递出来,信上说皇贵妃借口带她筹备除夕宫宴教导她管家,这几日都带着她。 听皇贵妃话里的意思,也在说顾重阳忘恩负义,只怕以后也不会对她真心以待。 正在怂恿她悔亲。 顾重阳觉得送靖宁离京时机已经成熟,他操纵着靖宁离开京城,安定侯府不仅不会怀疑,还会认为是他们的筹谋见到效果了。 下令让手下的人执行送靖宁离京的计划。 里应外合,即使是铜墙铁壁的皇宫,想要困住一个人也不容易。 “什么?靖宁逃婚了?”这个消息最先送到了太孙面前。 太孙觉得这条消息不可能。 “是,郡主昨日出宫去给清平公主祭扫,今早送信回来,人不见了,郡主留了一封信。” 说着把一封书信拿出来呈给太孙。 太孙一目十行看了,才相信是真的。 静心想想这事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顾重阳因为跟靖宁的亲事一直不痛快,跟他们都疏远了。 他们在这桩亲事里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亲事了结了也好。 太孙一系和皇贵妃一系难得默契一回,把靖宁逃婚的消息瞒着皇上。 安阳侯府,顾宪笑得特别肆意,“惟志院那个杂种的老婆跑了?” 小厮点头:“是啊,京城里都传遍了。” 顾宪让人打赏了跑来报信的小厮,之后就跑到大胡氏那边报告这个好消息。 “哈哈哈,活该他倒霉!” “我的儿,你在娘这边笑了就笑了,出去可不能这样,那小野种这会正丢了脸面一肚子火气呢,你可别去招惹他。” 顾宪就觉得他的得意都打了折扣一般。 嘟囔道:“真没意思,好像我们怕了他一样。” 可不是怕了他,安定侯府现在都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他,他现在跟个疯子似的,惹了他就是十倍的报复。 不过大胡氏不愿意长他人志气,哄着她儿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他得意着,日子久着呢,慢慢收拾他。” 母子俩正说着话,明斛家的进来了,“夫人,惟志院的带着人出府了,一对人马全都是一人双骑,听说还带了油衣和干粮。” “往哪去的?” “奴婢让人跟着了,一会就该回来禀报。” 一个时辰之后,派去跟着顾重阳的人回来了,“……出了太平门,往京口方向去了。” “他这是要去哪?” 顾宪:“我要是他肯定要是武安府找袁家的那个女人的麻烦。” 大胡氏也觉得他是去武安府找袁家麻烦去了。 不得不说顾重阳做的这一切都是照着大胡氏的思维方式去做的,他去武安府,大胡氏他们就自动替他找到合理的理由。 任何时候未婚妻逃婚对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顾重阳气跑了,跑武安府出气去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里的袁家人也听到了消息。 郑贲思也听到了。 袁伯驹他们没当真,郑贲思当真了。 觉得顾帆的这个侄子实在是莽撞,靖宁郡主逃婚跟小妹有什么关系?竟然迁怒于她? 正巧他要随着祝先生去鲁地,避开奉先殿将要发生的大事。 当年太子和清平公主相继病故,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是被人害了,皇上依旧震怒,屠戮了一批开国功臣。 太孙若是出事,皇上应该比太子去世那会更疯魔,所以他们这些明面上的人都要趁着回乡过年的由头躲到京城外避避风头。 去鲁地会途径武安府,郑贲思决定去武安府看看。 白驹和祝先生出发晚,又是乘坐的马车,比顾重阳晚了六天才到。 祝先生住在驿站里,白驹带着人进城去了袁家。 他在桥泗巷袁家的大门外跟顾重阳不期而遇,就看到顾重阳穿着烧毛狐狸皮的大氅,气势凌人。 唯一不足的是脸上有一道血凌子,血还未凝固,似乎是新受的伤。 白驹冲着他点点头,“要走了?” 顾重阳阴恻恻地眯缝着眼,看着对面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青年。 拿帕子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把血擦掉,输人不输阵。 回道:“不走,我只是出来逛逛。” 跟着白驹又走回去。 门房看到顾世子出门了,刚刚把门关上门又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顾世子不仅没走,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不过说是顾世子带来的又不太像,两个人隔着老远站着,顾世子更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对方。 不像是熟人朋友,却也不像仇人。 门房来到袁家晚,没有见过白驹,“这位公子是……?您找谁?” “我叫袁白驹,是你们家六少爷。” 门房虽然没见过他,却听过家里有个六少爷。 这位六少爷长得可真俊,人也和气,不像旁边的顾世子,长得虽然还行,就是人别扭,整天跟谁欠他两文钱似的。 久不在家的听说是六少爷,门房的态度更亲热,把门推开:“六少爷快进来,外头风大。” 把人让到里头坐,自己飞跑了去禀告六少爷回来了。 这一幕看得顾重阳妒火中烧,凭什么门房对这小白脸都比对他热情? 得知袁白驹回来了,袁弘德和陶氏携手出来迎接。 迎进正院暖阁里坐了,倒了炭盆上正热着的油茶喝了一碗,让袁少驹带着去梳洗了,又上了热茶热热乎乎的说话。 “怎么空身来的?行李放客栈了?”陶氏问。 得知他只是路过,明日还要早起赶路,陶氏忙令人赶紧做饭,“吃了饭再走。” 知道他如今跟着祝先生做事,不是自由身,也没留他多住几天。 又令人去收拾些笔墨和衣裳鞋袜给他带上。 “这些都是照着你五哥的尺寸做的,你上次来看着跟你五哥差不多高,本来想让人给你捎去的,幸亏家里有事耽搁了,不然送去你也收不着。” 幸亏有事,什么事称得上幸亏? 袁白驹往袁少驹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再问。 他刚才跟五哥去净房梳洗的时候问了家中的近况,知道三嫂添了个闺女,小妹定了亲又退了。 不过看一家人的神色,似乎没有因为小妹退亲而愁云惨雾。 吃了饭,送袁白驹出门。 顾重阳这几天憋屈着呢,看到家里人对袁白驹的亲热劲更憋屈了。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来的时候家里没人就曾祖母和明珠见了他。 明珠看到他就拿防贼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把他看得心里直发虚。 一心虚就露了马脚。 就在袁白驹过来之前,明珠刚刚审问了他一番,拆穿了他挑唆卢思琰在蟠龙寺谋算她的事。 还以那件事为突破口,推算出来了他的用意。 明珠大概气坏了,从多宝阁上拿了一个花瓶就朝他扔过来。 多亏着他够机灵,施了一招苦肉计,故意叫一块崩起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脸。 明珠看到他的脸流血了,才没有再继续骂他,只是把他赶了出来。 伤口不深,只是因为天冷凝血慢,出血量有些多,看着有些骇人。 结果被杜婶看到了把明珠骂了一顿。 让他的苦肉计大打折扣,只得赶紧躲出门去。 或许他就不该来武安府这一趟,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来还笑话卢思琰在明珠面前耍阴谋诡计是班门弄斧,结果他也一样,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这死丫头,没事长这么多心眼子干嘛? 袁白驹站在门外,“我走了,曾祖父你们回去吧,外头冷。” 袁家人没有回去,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袁白驹也没坚持,只撩了车帘挥着手,马车辚辚前行,家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袁白驹跪坐在车厢里,身子随着马车前行微微晃动。 想起刚才送别时看到的那一幕,安阳侯世子那么高的个子缩在小妹身边,缩着身子,佝偻着背,苦着脸把脸上的伤口往明珠跟前凑。 嘴里说着什么,看着是在装可怜。 他们站在后头,家里人都没看到,他因为站在对面,从头至尾都落到他眼中。 明珠似乎原本就生着气,一张莹白的小脸板着,抬脚冲着顾世子的小腿踢了一脚。 天冷衣裳厚,明珠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应该踢得不重。 可是看顾世子抱着腿跳着脚龇牙咧嘴冷气倒抽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伤得多重呢! 最让人无语的,他抱着揉的地方,根本不是明珠踢他的位置。 袁白驹无端想去那句,“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们俩那样,应该就是诗句里描述的模样吧! 看着并不需要他为他们操心他们会闹矛盾,靖宁郡主逃婚的真像,应该不会有人猜到。 无端叹了口气! 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心思摇出脑海。 直到袁白驹乘坐的马车走远,袁弘德才招呼一家人回去。 一扭头正看到顾重阳腆着脸凑在曾孙女身边。 “咳咳”,袁弘德警告似的咳了两声。 喊顾重阳:“复生,跟我过来。” 袁明珠斜了一眼顾重阳:该,看你还作怪不作了? 顾重阳被点了名,颠颠的凑到曾祖父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曾祖父您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赶紧家去,我让厨房给您炖一碗冰糖雪梨汁。” 比亲曾孙还乖顺的模样。 袁弘德本来还想教训他的,见他这么乖巧也不好开口了。 袁弘德的身高比一般人都要高一些,但是跟顾重阳站一起就显得矮了。 让袁弘德有种转眼间孩子们就长大了,到了知道慕少艾的年龄的感慨。 522、偷香窃玉 孩子知道拱白菜了是好事。 但是,他想拱的那颗白嫩嫩的白菜是他们家的宝贝儿,这就烦恼了。 看着顾重阳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好在顾重阳经过了几天的别扭,磨炼得还算乖觉,脸皮也磨厚了,更是因为见了袁白驹有了危机感,小性子也不敢使了。 跟着曾祖父化身贴心小棉袄,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不仅讨好曾祖父,还着重讨好杜氏。 就是曾祖父好像不太吃他这一套,只有杜氏,自从小女儿被退亲就看谁家儿子都好,以往的择婿标准一降再降,恨不得捡到一个就放到篮子里面当盘菜。 往日顾重阳这种家庭复杂的她是看不中的,只想女儿找个家事简单、家庭和美的就好。 如今被顾重阳奉承的,觉得这孩子真是哪哪都好。 晚间跟丈夫说话都三句话不离顾重阳,“这是复生给你买的护腰,你戴上我看看合适不合适?” “复生说这个护腰可好了,之前他被胡家的人算计得挨打的时候,就是靠这种护腰才没受伤。” 似乎对顾重阳的委屈感同身受,“胡家那些不得好死的,把复生娘害死了,差点夺了人家的家业,亏得孩子命大才逢凶化吉,他们还不罢休,还待害人……。” “可怜的孩子哟,可受了罪了。” 袁树把护腰戴上,小声嘀咕着:“他们家也太危险了吧?” 杜氏只顾着把护腰给他整理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问:“你说什么?” 自顾接着说着:“你也觉得胡家不是东西吧,忒不是东西了,缺德冒烟的。” 袁树:“哦。” 他也看出来了,孩子娘要是觉得谁好,就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 就比如顾重阳被胡家戕害这事,她就只能看到顾重阳可怜,同情得不要不要的,一点也看不到其中的危机。 杜氏兀自叨叨着:“重阳在我们家的时候就乖,又听话又懂事,还勤快,我那时候就特别喜欢他。” 袁明珠每天看着顾重阳在她娘跟前献殷勤,却不能跟她娘拆穿他的真面目,只能自己郁闷。 顾重阳帮着杜氏整理着麻线。 这些麻线是袁家自己种了用来纳鞋底的,并不难整理,但是得有耐心。 若是没有耐心的话就会变成一团乱麻。 杜氏看着他低头干活的样子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跟旁边的窦妈妈挤着眼睛,让她看顾重阳笨拙却耐心十足的模样。 悄悄跟窦妈妈说:“还跟小时候一样乖。” 窦妈妈只能陪着苦笑。 二小姐跟她说了,让她劝着大奶奶不要被顾世子给蛊惑了。 现在看来,她的责任依旧任重道远。 不过顾重阳也没再乖多久,眼看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袁弘德就开始撵他:“差不多到日子,你赶紧走吧,别回头赶不上年夜饭。” 顾重阳:…… 不想回去怎么办? 不过不想回去也不行,宫宴可以不参加,奉先殿出事他若是不在京城事态若是有变只怕反应不及。 虽然不想走,顾重阳还是在预定的日子走了。 他也不好在这里久待,时间短了还行,时间久了就怕安定侯府发现他跟家里的并不是像外界说的那样势同水火。 若是被发现,他之前做的那么多安排就都付之一炬了,还是得小心点。 等他得偿所愿,就不怕胡家发现了,忍一时海阔天空。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就好多了。 只有一样不顺心,明珠对他的态度依旧恶劣。 临走前的那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住在西跨院的他的女孩,怎么也睡不着。 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看着院子里一地的清辉,冷风灌进来,不仅没让他清醒,反而让他更迷乱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蛊惑他:去看看她吧,问清楚她是不是心里有别人,是不是真的没法喜欢上他。 夜色正浓,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沉睡,他没有开门,穿了一身劲装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攀着墙跳到主院内,再从主院翻上西跨院西厢房的屋顶。 他知道大户人家的护院只在外围巡查不会惊扰院内的主人,袁家的护院应该也一样,他翻墙上屋的行为不会有人察觉。 果然如他所料,他趴在西厢房的屋顶,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惊动人也有没惊动人的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明珠出来见他。 在屋顶坐着,直到冻得手脚僵硬,依旧一筹莫展。 东方微微透亮的时候,他知道在不做点什么就没有机会了,指望臭丫头去送他,不如指望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心一横,从墙上抠了泥块往袁明珠闺房的窗户上扔过去。 泥块打在明瓦的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直扔了好几块,屋里也没有动静。 就在他疑惑着是不是屋里的人睡得太沉没听到,四处找着泥块想要再砸几下的时候,正屋的门从里头吱呀一声打开了。 郑妈妈手里拿着一根狼牙棒,另外一个丫头一手拿着只铜盆,一手拿着只美人拳,抡起美人拳就把铜盆敲得邦邦响,一边敲一边大声喊护院。 还好顾重阳一直关注着屋里的动静,飞身一跃从屋顶翻下去,就地一滚就到了那丫头的身边,把铜盆夺了过去。 铜盆夺是夺了,郑妈妈手里的狼牙棒紧随而至。 饶是顾重阳身手了得,也只是把头躲开狼牙棒的攻击范围,撕心般的疼痛落在肩膀上,顾重阳只觉得肩膀像是要废了一般。 不敢还手,也不敢拿铜盆抵挡,狼狈的躲开郑妈妈另一波攻击。 边退边出声道:“是我,是我,郑妈妈别打了。” 正屋的门被拉开,袁明珠手里执着油灯走出来。 看着一片狼藉,真想把手里的油灯扔到顾重阳的脸上。 不过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吩咐春桐:“春桐你去看看没把曾祖父母惊动吧,若是惊动了解释一下,就说是院子里进了猫,没看清楚才叫出声。” 春桐应声去了。 院子里其他人也被吵醒了,袁明珠让她们回去继续歇息。 之后冷声对顾重阳道:“进来吧!” 顾重阳贼忒忒地瞄了一眼袁明珠的神色,见她虽然板着脸,但是没有怒火冲天,马上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疼痛难忍的模样。 不过也真疼,郑妈妈那一下子用了十二分的气力,他伤得不轻。 郑妈妈看到她打的是顾世子,脸都吓得发白。 扶着他进了屋里,把他扶进内室,安置在软塌上,还给他身后放上靠枕。 帮着他把棉衣脱了。 袁明珠:“哼,还学会当采花贼了,怎么没打死你。” 从针线笸箩里拿了把剪刀出来,把他受伤部位的中衣剪了。 看到他伤得严重,动作放轻了些。 吩咐郑妈妈:“去把药箱拿来。” 顾重阳惯会得寸进尺,一看她动作放轻,脸色带着紧张,马上“哎呦哎呦”叫疼。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袁明珠不防备他是装可怜,瞪了他一眼,“这会知道疼了,砸我窗户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 “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亏得这一下打在肩膀上,要是打在脑袋上可怎么得了?” 瞪得那一眼与其说是瞪,不如说是娇嗔。 顾重阳只觉得这一下没白挨,没受伤的那半边身子也被瞪得酥麻麻的。 有心装得更严重点,又怕吓着她。 他的女孩单膝跪在榻上,挨得他很近,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面脂的花香味,跟他用的面脂一样的味道。 呼吸的气息落在他的后颈上,比江南三月的杨柳风还柔还暖。 觉得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写得不对,大概是酸腐文人臆想出来的。 心悦的那个人温香软玉在侧,如何舍得去死? 只恨不得能长相厮守,长长久久一直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 把那些阻挡他们在一起的因素全都铲除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任他是天皇老子也不行。 郑妈妈拿了药箱过来,把药箱打开,需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小姐,奴婢来吧!” 说完就看到顾世子用要吃人的眼神看着她,手一抖,一团绷带脱手掉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好远。 她更慌了,蹲下去捡,捡了好几次没捡起来,反而把绷带弄成一团乱。 只当他是记恨被她打的那一棒。 袁明珠看她这样,哪里还放心交给她去处理顾重阳的伤处,拒绝道:“还是我来吧。” 检视了患处,“亏着冬日的棉衣厚实,你的棉袄也不是你家那后娘做的,不是面子工夫,肩膀上的棉花厚,不然有得你受的。” 拿手指轻轻按压他的肩骨,“疼不疼?” 顾重阳:“疼!” 说得好像撒娇一样。 袁明珠:“别搞怪,到底疼不疼,说实话,不然怎么判断你骨头伤没伤?” 再次摸着他的骨头问:“疼不疼?” 顾重阳恢复正经:“有点。” “这里呢?” “疼。” …… “应该是有些骨裂,这些日子注意着些,别用这边胳膊使力。” 然后开始给他处理伤口,拿了她提纯的酒,“估计有些疼,你忍着些。” 即便顾重阳自诩钢铁硬汉,酒精倒到伤口上也咬紧牙关,“嘶嘶”出声。 “嘶嘶”完了,疼痛过去,大概是觉得刚刚的表现丢脸,坐直了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怎么疼。” 忘了刚刚进来的时候装得柔弱的跟病西施一样了。 袁明珠被他逗得一乐,“就贫嘴吧你。” 给他包扎好,拿了细棉布撕了块三角巾,把他的胳膊给他吊起来。 看看天色,“你回去再睡会,等天亮了我熬些膏药给你贴上。” 顾重阳看着郑妈妈:“你先出去。” 郑妈妈看着袁明珠,见袁明珠点头,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 迎面看到回来的春桐,春桐问她:“妈妈怎么出来了,小姐呢?” 郑妈妈一脸的一言难尽,示意她出去再说。 觉得顾世子伤成那样,应该没有能力使坏,既然小姐让她们出来,就出来好了。 又有些担心打了顾世子一棒,怕被他记恨上。 春桐这些小丫头不知道这些权贵子弟的厉害,觉得凭着小姐的医术,她说没事就不会有事。 她在京城住过,知道这些人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战战兢兢地侯在外头,就听到屋里传来顾世子的声音。 “你赶紧把芸香撤回来,你想知道京城的消息我会让人给你传讯,用不着她,她快成了替你专门检视我的了。” 不知道小姐说了什么,屋里的声音低下来,她们就只能偶尔听到一个词。 屋里,袁明珠说:“我监视你做什么?你就臭美吧!” 顾重阳歪着脑袋看她,“不是监视我她为什么传回来事关我的消息?” 他现在想明白了,肯定是芸香把京里发生的事跟明珠说了,她才能抽丝剥茧猜出来是他在背后谋划的这一切。 就说呢,安定侯府那么大的情报网都被他骗了,没道理骗不住一个小丫头。 又有些窃喜,好像他也不是一厢情愿啊!明珠也心悦他呢,也会偷偷关注他。 顾重阳的唇角勾起,低声道:“以后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告诉你,你不用跟别人打听,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好了,有些事别人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袁明珠快被他的自说自话和自以为是气着了:“我不想知道你的事。” 就看到顾重阳一脸的:你别否认了,我都知道,你骗不了我。 袁明珠往外推他:“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让你吵的我都没睡好。” 顾重阳不想走,“明天我走了你再睡好了,我胳膊疼,你陪我说会话。” 袁明珠看着面前这贴巨型狗皮膏药,心说:你那胳膊都成万用膏药了,需要他疼他就疼,不需要疼就不疼了。 坚决不上他的当。 顾重阳用没伤的那只胳膊钳着袁明珠的手,“别闹,我跟你说正事呢!” 袁明珠信以为真,不再赶他。 顾重阳:“安定侯府现在缺银子,把你当摇钱树呢,他们以为我们俩水火不容,正谋划着把你讨了给我做媳妇……,” 得意的样子很是欠揍。 外头郑妈妈和春桐听到他高声叫道:“别打,别打,我说的是真的,不是骗你。” 一阵嘈杂声之后,“哎呦,你打着我伤口上,伤口裂了,肯定又出血了。” 就在郑妈妈和春桐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里头又没声音了。 袁明珠猜不透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怕真打到他的伤口,停止打他。 “坐下我看看。” 顾重阳坐到他跟前。 袁明珠看了他的伤口,果然又崩裂了,嘴硬道:“活该,看你还贫嘴。” 不知道自己的脸悄悄红了。 没有缝合就是不行,稍微动得剧烈些就崩裂了。 重新上药包扎好,袁明珠不敢再打他了,让顾重阳更是拿了鸡毛令箭一般有恃无恐。 “安定侯府肯定得逼着你就范,促成我们俩的亲事,你不能应得太痛快啊,我知道你想嫁给我就行了,不能让他们知道。” 袁明珠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的疯言疯语。 “我没想嫁给你。” 顾重阳恼了,“那你想嫁给谁?嫁袁白驹那个小白脸?” 在他看来,袁白驹那张脸太具有威胁性了。 “跟六哥什么关系?我谁都不想嫁!” 不是袁白驹顾重阳就放心了。 袁白驹不是威胁,那个被他一通操作就踢出局,轻易就放弃袁明珠的刘永昶就更不是问题了。 他的自信心又蹭蹭蹭升了上来。 至于谁都不想嫁这样的话他根本没当回事,哪有小姑娘不想嫁人的? 523、许你正妻之位 袁明珠看着他把她看成自己所有物一般的眼神,更为火大。 而且他居然给六哥起来了如此具有侮辱性的称号,六哥那样才华横溢的人,跟小白脸有什么关系? “六哥不是小白脸,他家家学渊源,他外祖是鼎鼎大名的陆驳先生,他父亲陆长英也非常有才华,六哥以后也会是文坛泰斗。” 翻着白眼看顾重阳,觉得他就是嫉妒六哥比他长得俊,故意诋毁他。 六哥又没有得罪过他,这样背后说人,实在让人厌烦。 顾重阳:“什么文坛泰斗?他是装粮食的斗吧?” 暗讽袁白驹是饭桶。 袁明珠抬脚又想踢他,被他灵活的躲过去。 也是袁明珠顾忌着他的伤,放他一马。 坐在软榻上不再搭理他。 怕袁明珠真要恼,顾重阳过来坐在她身边:“让你踢我一下好了。” 袁明珠哼了一声:“谁稀罕踢你似的?” “你不稀罕,是我稀罕让你踢。”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袁明珠果然抬脚踢了他一下,两个人算是暂时和解了。 顾重阳摸摸被踢的小腿,睨了袁明珠一眼:“你这么娇纵,又任性,除了我别人谁乐意娶你,我愿意娶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拿乔, 这么喜欢踢人,你就不该叫明珠,也该顺着大哥他们取名,也叫什么驹才好。” 刚说完“咣叽”又挨了一脚,不过这回不是踢的了,是踹的。 顾重阳就是想凸显自己能包容她,不过听着就是贬低,袁明珠能乐意听才是怪事。 不过顾重阳被踢习惯了,而且就凭她那点力道,跟挠痒痒似的,他也不在意。 还惦记着之前说的话,“我许你正妻之位,许你随心所欲……。” 袁明珠怀疑的看着他。 两人默契十足,顾重阳知道她的疑虑,“大胡氏和顾舟你不必在意,我会护着你,如今安阳侯府的产业基本被我控制了,人手也大都为我所用。” 又说:“以后府中的人手钱物都归你管,想如何支配都随你。” 本来袁明珠觉得他还挺靠谱,谁知他又加了一句:“袁白驹肯定做不到我这样,他就是个穷酸……。” 袁明珠“咣叽”又给了他一脚,“你怎么总针对六哥?我们说话你拉上他做什么?你再说他我踢死你。” 被踢顾重阳没恼,她总护着袁白驹他恼了,“你为了他踢我?” 袁明珠:“……” 看着顾重阳像是困兽犹斗,赌气的话她说不出来,只是把头扭向一边。 他们两个之间,袁白驹没存在过,没必要把他扯进来让事情更复杂。 顾重阳恼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说完就后悔了,他真怕袁明珠说出会让他绝望的话。 他开始反省,以后再不能这样冲动。 低着头道歉:“我以后不针对六哥了,你……。” 袁明珠把头扭得幅度更大了。 顾重阳觉得恃宠生娇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不过真可爱啊,让人想摸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帮她顺顺毛。 袁明珠睡觉前把头发散开了,睡了一晚又经历之前的兵荒马乱,这会头发乱蓬蓬的。 五官的明艳被遮掩住一些,却多了些慵懒,不过还是该死的诱人。 顾重阳偷偷吞咽了一下口水。 “别生气了,”顺手在她的毛脑袋上胡噜了一把。 果然如想象中的手感一样好。 袁明珠拍开他的手,拿眼睛剜了他一眼。 顾重阳不怕死的又摸了一把她的毛脑袋。 在袁明珠冒火之前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会让人伤害你,你尽管放心。” 袁明珠并非对他全然无意。 顾重阳让人捎来那么多东西,这番水磨工夫,就是颗顽石也得留下点痕迹。 不过她从来没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可能,所以才把他送的东西都让芸香还了回去。 不过她现在要好好想想了。 抛开感情,嫁给顾重阳好处和危机各半吧! 但若是加上感情,估计天平就会朝着顾重阳那边倾斜一些了。 可这世界最说不准的就是感情。 见她沉默,顾重阳紧张的屏住呼吸,像是囚徒在等待最后的宣判一般。 袁明珠还是犹豫不决,事关一生的大事,肯定不能像生意场上那样杀伐果决。 一入侯门深似海,她没有她的萧郎,倒是不用慧剑斩情丝。 但是两家的地位悬殊,今日她颜色正好之时还好,待日后人老珠黄,顾重阳他日琵琶别抱,他们家出头给她撑腰只怕都难。 这些她不得不考虑。 婚姻不是两情相悦就能走到黄昏日暮。 袁明珠:“我再想想。” 许是睡眠不足,再加上今晚发生这么多事,她这会脑子里跟装着一团浆糊一样,没法清醒的思考。 她愿意想想顾重阳就很欣慰了,至少没有一口回绝。 不过这感觉也不太好,就像是当堂宣判改成择期宣判似的,心还是悬着。 挤出个笑容:“嗯,你好好想想,我等你答复。” 觉得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立场,犹豫一下道:“我先回去了。” 袁明珠把他的外衣递给他。 顾重阳看着拿着玄色衣衫的白生生的指头,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刘永昶……?” 袁明珠神色骤变,他娘的没完了吧? 手里抱着的外衣直接一抛,罩到了顾重阳的头上。 之后抬脚“咣咣”给了他好几脚。 踢死这混账玩意! 顾重阳一只胳膊吊着,还是灵活的右臂,只剩一只左臂,等他把外衣拿下来,只觉得迎面骨疼得不是他的了。 这回不用伪装都疼得直不起身了。 这是袁明珠这些年下脚最重的一会,让顾重阳知道往日打他都是留了余力的。 这个发现让他一边蹲着揉着小腿,一边嘴咧得露出一口白亮的牙。 袁明珠看他还笑,更生气了。 顾重阳看她又靠近要伸脚,忙做出求饶休战的手势,“别,别……,疼死了,可不能再踢了。” 贫嘴:“再踢我不走了,就在这养伤,什么时候养好我什么时候走。” 往软榻上一倚,做无赖状。 在心里添了一句:然后天天晚上到西跨院骚扰你。 不过也不敢太过分,过了一会拿脚碰了碰袁明珠的脚,“要不你再踢我一下。” 依旧没哄好。 “你踢我我都没生气,你居然还生气?”满腹委屈的控诉。 去牵她的手,被甩开了。 “谁敢生你的气,你赶紧走,不然我叫曾祖父来。” 顾重阳不怕她叫曾祖父,但是知道今天若是不说开了,明珠会给他什么样的答复,那比叫曾祖父来更严重。 英雄气短! 馋着脸赔不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提那混账东西了。” 袁明珠:“人家是混账东西,你以为你不是?” “我也是,我比他还混账。” 想想觉得委屈,“你是不是还想嫁给他啊,他哪里好?我比他强多了。” 在心里补充:除了脸没有他和袁白驹那小白脸的脸白。 摸摸自己的脸,说:“我小时候也不黑,就说明我的脸不是天然黑,以后少晒点也能养白。” 他这些日子已经买了妍玉春的面脂用了,感觉细嫩了不少。 袁明珠不明白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他的脸也能养白上了。 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比别人强不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直接把脑袋扎面缸里白得快。” “德行,起来赶紧走。” 开始赶人。 顾重阳苦巴着脸:“你真还想嫁给他啊?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坏了你的亲事?那种人能嫁吗,他就是个好色之徒,想坐享齐人之福。” 他来好几天了,袁明珠一直跟他呕着气,觉得找到原因了。 说着话眼睛里就露出凶光,盘算着该怎么收拾刘家。 “我不是生气你破坏我亲事,我是生气你算计我。”袁明珠说。 说到这个顾重阳就心虚气短了,不过又有些心旌飞扬。 狡辩道:“谁让你这么早定亲的?跟怕嫁不出去似的,挑的什么人啊你也敢嫁,眼光这么差。” 不忘自夸:“我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就在你跟前你看不到,巴巴地选个色胚,你得感谢我,不是我你现在就落火坑里了,还是我拯救的你呢!” 问她:“你说你怎么感谢我好?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袁明珠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许你个大头鬼。” 说的好像他不好色似的,谁知道他以后会纳几个小老婆? 芸香送回来的情报里,他可是快整编一个小队的后备小老婆了,不仅有唱小戏的,还有唱曲的。 跟人在妓院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沈氏送的人收了还不算,其他人送的也来者不拒,也不怕混了间隙进去。 顾重阳看她面色,忽的一下想起来他为麻痹对手做的那些事。 哎呦,坏了! 明珠不是知道了吧?要是知道了,对他的观感比刘永昶还不如呢! “芸香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说了什么?”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带着刀光。 还真说了! “你别听她的,她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人送进来不好拒绝,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袁明珠:“你家沈姨娘送的那位红绡姑娘,据说容色出众,身段窈窕,又歌喉婉转,小曲唱得特别好听,很是得顾世子宠爱,放在身边贴身伺候着。” 顾重阳抹抹额头上的湿润,“外头人瞎传呢,我……。” 突然醒过神来,“茜罗是你的人,在给你传递消息?” 袁明珠:…… 糟了,把茜罗暴露了! 两个人的地位倒转了,顾重阳一脸傲娇,就差在额头上写上:说点我乐意听的,不然我回去就让你的人好看。 外头郑妈妈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内心焦急。 若是被家里知道了顾世子半夜三更进了小姐的院子,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得被治一个知情不报外加劝阻不力之罪。 看实在不能再等了,走到门前往屋里喊了一声:“二小姐,天不早了。” 顾重阳看看外头,果然已经从窗棂上透出青色。 凑到袁明珠耳边:“回头去给我送行。” 把外衣往腋下一夹,“我走了。” 不给袁明珠反对的机会。 郑妈妈:“外头冷,赶紧穿好了衣裳再走。” 这样出去让人看见更说不清楚了。 带着春桐伺候他穿衣裳。 顾重阳这才想起来之前他敲窗户时候郑妈妈和这个丫头的应对。 外头有人敲窗户,一般人的反应应该是出声询问和点灯。 实际这样做是大忌,一出声或点灯,就是明明白白暴露了屋里的人数和位置。 保守的做法是搬了桌椅柜子把窗户和门顶上,拿了趁手的武器守着,不出声等着天亮。 若是确保外头歹人人数不多,又能一喊就有人来救援,也可以选积极些的做法,就像昨晚郑妈妈她们那样。 顾重阳表扬道:“你们昨晚表现不错,护主得力,回头有赏,以后遇事就该如此。” 郑妈妈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原本以为会遭到惩罚的,结果不仅没有惩罚还有赏,忙行礼谢赏。 看顾重阳还要翻墙出去,担心他再把伤口崩开,劝道:“还是走门吧,若是有人问起来,您就说锻炼伤了肩膀,找小姐跟您医治的。” 袁明珠看着似乎要倒戈的郑妈妈贴心的把借口都给顾重阳找好了,不忿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他半夜翻墙还成功臣了?” 郑妈妈讪笑着没敢说话,不过依旧坚持开门把顾重阳送了出门。 送走了顾重阳,郑妈妈就给西跨院的下人都下了封口令,下令昨晚发生的事不得外传。 袁明珠跟顾重阳对了一局,好像最终落了下风的还是她。 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都是她轻敌了,让顾重阳借着茜罗反败为胜。 想想都让人觉得气闷。 不过生气归生气,顾重阳的伤马虎不得,还是得给他抓药熬制膏药。 安阳侯府以武传家,他以后是要统兵打仗的,落了病根就不好了。 吩咐郑妈妈去仁济堂抓药。 “天也不早了,大家都别睡了,回头忙完了轮着歇息。” 春桐拿了笔墨,袁明珠写了两张方子,一张做膏药的一张吃的汤药。 又吩咐人准备熬膏药的锅、炉子和香油。 524、神同步 膏药现熬肯定来不及,熬制黑膏药工艺复杂,不说之前药材得用油浸泡,就是后头用水浸泡去火毒也得好几天。 所以袁明珠准备药材买了来先用油浸泡着,待送走顾重阳再熬制。 等做好了再让人快马送去京里。 左右顾重阳如今伤口未愈,暂时也贴不得膏药,也不算耽误事。 先把需要的药材一副放进油里浸泡,一副放进水中浸泡。 放到水中的药材浸泡之后开始煎药。 药煎好滤出来,“春荞,你把药送去东跨院。” 春荞送了药回来,“顾世子在太爷屋里呢,药已经喝了。” 顿了顿,“顾世子说他巳时出发,让您准备好。” 又补充道:“顾世子跟太爷说是小姐答应了要去送行。” 袁明珠滞了滞,知道这是顾重阳那厮的阳谋,故意当着曾祖父说话,让她不敢拒绝。 对春荞说:“我知道了。” 短处捏对方手里呢,也容不得她再任性。 摇头失笑,她这算不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也是她把顾重阳教得太成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只是她没有想过有一日这人会谋算到她的头上。 袁明珠自知在这件事情上越是纠缠越说不清楚,很是识时务的上了去送行的马车。 上车前挑衅的冲着顾重阳抬了抬下巴。 顾重阳拿着马鞭挠挠头,他还想着明珠一帆风顺惯了,这回受此挫折不会很轻易妥协呢。 事情若是嚷嚷出来,就能让曾祖父他们知道他们俩早已私下里往来日久。 能让曾祖父他们对他们俩的亲事松口。 似乎明珠已经窥破他的目的,并没有上当。 顾重阳也算不上失望,袁明珠是他的领路人,若她是轻易能上当的人才出乎他的意料,如今这样只是意料之中。 他不失望还因为袁明珠去送他本身就会让曾祖父多想。 总之这事无论袁明珠怎么选择,他都是赢家。 袁明珠上了车,从车窗看到顾重阳拿着马鞭,大概是想骑马。 她吩咐站在车跟前的春荞:“去跟顾世子说一声,他身上有伤,不宜骑马。” 吊着一只手臂还不老实坐车,逞强也不是这样逞强的。 春荞过去传话,顾重阳听了乖乖把马鞭交给她,跟袁家诸人告辞,“留步。” 上了袁明珠的马车。 袁弘德犹豫了一下,并未阻止。 袁明珠看到他上车,“你干嘛上我的车?你的车呢?” 顾重阳理了理吊着胳膊的三角巾,把胳膊往她这边递了递:“我想问问你这伤有什么注意事项,正好路上你给我说说。” 用这个借口避免了被赶下车。 袁明珠明知这是他的又一诡计,却没有拒绝的理由。 剜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留在车上。 袁弘德看着马车驶离巷子,汇入大街上来往的车马行人中,好久才收回视线。 袁明珠看着装作一脸无辜的顾重阳,“噗嗤”笑了。 问他:“你说我要是告诉曾祖父,我和刘永昶的亲事是你给搅和黄了的,曾祖父会是什么反应啊?” 顾重阳嘴角抽得脸都快扭曲了,在她脸上扫视着,想要看出来她说这话是真的还是只是跟他赌气吓唬他。 他觉得赌气的成分更大,她不喜欢被人算计,偏偏他要是想促成这桩亲事只能算计,不然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做他人妇。 想到那样的可能他就内心一阵绞痛。 他情愿她怨恨自己,也不想撒手,她只能嫁给他。 虽然知道她更多可能是在赌气,但他不敢赌。 曾祖父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像明珠这样,知道了也只是跟他吵闹一番。 曾祖父会隔开他们,再想娶她只能梦里想想。 马车行了一段路之后,跟长戟和护卫汇合,一起往城南方向去。 得知世子受伤了,长戟特意多看了几眼伤处,试图看出来伤处是不是真的。 袁明珠:“伤是真的,有些骨裂,这阵子要用心保养。” 袁明珠是医者仁心,不以私人好恶来区别对待患者。 看在长戟眼里就是特意送行还非常紧张他们世子。 世子怎么使手段谋的这位,他从头至尾都知道。 看到未来世子夫人也紧张他们世子,真替他们世子高兴,觉得那些辛苦和心机都没有白费。 顾重阳却知道长戟是误会了,不过他为了面子也不会拆穿自己,做不耐烦道:“好了,一点小伤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出发吧!” 长戟把车帘放下,车门关上,马车徐徐前行。 被长戟这么一打岔,车厢里的气氛好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紧绷。 顾重阳挤出一脸笑,“我知道错了,我这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你对我总是凶巴巴的,让芸香把我送的东西都还给我了,还跟别人定亲,我能不急吗?” 袁明珠:“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我的错,我的错,就是错得情有可原。” 举着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若是再犯就让我娶不到你。” 袁明珠:…… 觉得自己被调戏了,谁发誓会发得这样不正经? 但是看顾重阳的表情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难为情的把脸扭像一边,装作那块车壁很好看的样子。 顾重阳还真就是一本正经,在他心里,娶不到袁明珠就是最大的惩罚。 看到她又把脸扭一边去了,以为还没哄好呢,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要不你再踢我一下!” 踢一下似乎成了他万用万灵的法宝,尤其知道她踢他都是留了余力以后,总想起以前他踢他时候的画面。 就连最早觉得屈辱的那一幕幕,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心里甜丝丝的。 与其说是想让她踢一下解气,不如说是他就是想找踢。 袁明珠瞪他:“我踢你干嘛?” 端起杯子,借着喝茶掩盖一脸绯红。 顾重阳有些失望,“哦!” 追问:“我以后再不会了,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袁明珠把玩着杯子,“看你以后表现吧!” 傲娇的像个公主。 若是脸上没有那片红霞的话,就更像了。 顾重阳心里动了动,也端起杯子喝起茶。 不能让明珠看到他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翘起的唇角,不然她又该恼了。 一边喝茶一边回想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才让明珠变成这副小模样的。 顾重阳无师自通开启土味情话模式,这是后话。 他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骨子里继承了他祖父的秉性。 这种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现在就得把他们的关系定下来,让明珠答应嫁给他。 “咳”,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也是提醒袁明珠注意听他说话。 “那个……,” 见袁明珠看过来,他接着说:“我离京之前安定侯府和大胡氏正在对外放风说我攀上靖宁就撕毁婚约抛弃未婚妻,他们这么做就是逼我就范, 你说他们会怎么逼着你就范?” 袁明珠果然被他抛出的问题吸引了,以手支颐凝神思考。 顾重阳之前也只是想找个话题,引着她考虑他们俩的亲事,见她这样,也跟着认真思考起来。 两个人排排坐着托着腮,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 “我觉着无非就是威逼利诱那一套”,袁明珠说:“威逼应该行不通,妍玉春背后的主子是汉阳公主,我们有这样的靠山不怕他。” 那就只剩利诱了。 顾重阳点头,赞同他的分析。 “妍玉春的靠山是汉阳公主,外人看来就是替人做嫁,我们每年挣的钱大多数都进了汉阳公主府的腰包。” 这回换袁明珠点头赞同了。 若她站在安定侯府的角度,也会这样想。 安定侯府肯定会以此为切入点,以袁家跟安阳侯府联姻以后就不用再给汉阳公主府缴纳大笔银子做诱饵,诱使他们上钩。 待袁明珠进了安阳侯府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再对她施以援手,到时候就能完全控制住她了。 顾重阳:“这样的话安定侯府和大胡氏就不会出面了。” 他们若是出面袁家该不敢上钩了。 想起什么来,顾重阳的脸色变了变。 他这是想到一个可能,安定侯府是准备让袁家主动找上门去自投罗网。 安定侯府不知道,他却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顾重阳可怜巴巴的看着袁明珠。 袁明珠若是不配合安定侯府做这出戏,安定侯府和他的盘算都得落空。 可这位姑奶奶是个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让她上赶着去逼婚,她肯定会说:“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犯得着吗?” 顾重阳咬牙,恨死卢思琰了。 真是废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是当时那事做成了,明珠肯定就彻底嫁不出去了,那样的话应该有三分的可能。 也恨死自己了,当初他娘和小叔让他讨好袁家的小姑娘,争取他的好感做她的上门女婿。 他怎么就不该听大人的话啊? 若是那时候定下婚约,他现在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顾重阳拿头磕着背后的车壁,恼得想掐死自己。 顾重阳想到了,袁明珠同样想到了,不得不说他们二人总是神同步。 袁明珠得意的笑出一口小米牙。 顾重阳恼归恼,看到她的笑颜一下子把烦恼都忘了,也不自觉的跟着咧着嘴笑。 完全忘记了这会傻笑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他该做的是许诺好处给她,或是甜言蜜语勾引小姑娘入毂。 袁明珠被他露骨的眼神看得羞恼,“咣叽”踢了他一下,“看什么看。” 要不怎么说两人神同步啊,袁明珠踢了他一脚,顾重阳不仅没恼,反而嘴快咧到耳朵根了。 而袁明珠,她因为前世的经历对人心更不信任,若是顾重阳在这当口说甜言蜜语或是红口白牙许诺,就是真心话她也会怀疑对方用心险恶。 顾重阳抱着他受伤的胳膊傻乐,这会才想起来该想办法说服袁明珠。 解释他的那一群莺莺燕燕,“红绡和茜罗是沈姨娘送来的,肯定不能拒绝,正好用她替我挡着别人送来的女人, 我对她们没有任何想法,我什么都没干过,手都没碰过,就只听过他们唱曲。” 知道她最在意什么,就以什么来打动她。 袁明珠抿着嘴扭头笑。 顾重阳挠挠头,“你若是嫁给我,我肯定不会纳妾进府给你添堵。” 见袁明珠似乎不信。 又举着手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骗你就让我变成小巴狗。” 还学了两声狗叫。 看到袁明珠又笑了,眉目疏朗,应该是信了他说的话,顾重阳悄悄舒了口气。 在心里感谢刘永昶。 若不是他舍己为人,替他探过明珠最不想要什么样的丈夫,他还不会这么顺利。 决定以后不针对刘永昶了,也不乱吃他的醋了,他不值得他醋。 “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嫁给我的好处肯定比嫁给别人多,嫁给我就能向朝廷请封诰命,出去大多数人都得跟你请安行礼,你不用跟别人行礼……。” 京城内需要安阳侯世子夫人行礼的人都不多,出了京城更是能横着走。 把功名利禄都列举了一个遍,老王卖瓜也没有他这么会自夸。 听得袁明珠牙根都酸了。 溃败下来,举旗休战:“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再说下去,她都会经不起诱惑了。 安阳侯府两代人累积的财富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感谢顾舟跟大胡氏互相猜忌,顾舟没有把府中的所有产业都交到她手里。 大胡氏只是内宅妇人,安阳侯府的许多东西她接触不到。 所以保存的十分完好。 大胡氏和顾舟机关算尽,也只是帮着顾家子孙保管了几年府中的产业,正主回归以后就得原物奉还。 袁明珠听着顾重阳说着安阳侯府的资产情况,都有些同情大胡氏了。 大胡氏只是内宅妇人,安阳侯府的许多东西她接触不到。 所以保存的十分完好。 大胡氏和顾舟机关算尽,也只是帮着顾家子孙保管了几年府中的产业,正主回归以后就得原物奉还。 袁明珠听着顾重阳说着安阳侯府的资产情况,都有些同情大胡氏了。 大胡氏只是内宅妇人,安阳侯府的许多东西她接触不到。 所以保存的十分完好。 525、决断 现在的情况,她似乎真的很难做出其它选择。 袁明珠看着顾重阳,虽然不知道他今日做的承诺日后会不会后悔,但她知道做出承诺的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人呐,谁也没有前后眼能看到多年以后的事情。 就像之前刘永昶,那已经是她多方考察下的好丈夫人选了,依旧架不住变数的发生。 她不是拖拖拉拉的性格,想明白这些,为了以后双方更坦诚相待,决定不再做吊人胃口的事。 说:“我想明白了,回头会见机行事。” 顾重阳蓦然睁大眼睛,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你……?” 不愧是行动派,话语和表情表达着不敢置信,生怕自己会错意,动作却比想法更快一步,伸手就拽住袁明珠的手。 袁明珠没有抽出手,她的表情也告诉他就是他想的那样。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马车停下来,外头长戟:“世子,快到十里铺的驿站了。” 袁明珠把写好的养骨伤的注意事项交给顾重阳,“膏药熬好了我会交给常掌柜,送过去你按这上头的说明贴。” 又嘱咐了让他好生养伤不得逞强。 顾重阳捏着他的指头,“我听你的,这一路回去都坐马车,回去以后就躲在府里养伤,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出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本来就打算着回去以后就装病闭门不出的。 不管奉先殿最终结果如何,京城里都是一场大地震,到时候被治罪的和受牵连的人肯定少不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得小心行事。 现在正好,他之前不在京里,就摆脱了嫌疑;之后受了重伤,窝在家里养伤,谁生谁死都找不到他头上。 袁明珠:“如此也好。” 为避免被人看到,影响后头安定侯府的行事,袁明珠躲在马车里没有出去。 走了一路说了一路的话,该交代清楚的都交代清楚了。 “走吧,一路平安。” 顾重阳跳下马车,上了另一辆之前跟着的空马车。 看着车马走远,吩咐赶车的小满:“回去吧!” 小满也是贺家人,是五月的族弟,这回要派几个脸生的人跟车,五月把他和另外几个人派了来。 路过城南粮仓附近的集市,今日逢集,这会正是下集的时候,马车慢下来。 隔着马车,外头有人说话,“好好的闺女怎么去做妾?” 袁明珠悄悄把车帘掀开个缝隙,看到是两个摆摊的妇人在说话。 她如今正是对这个话题敏感的时候,轻易就能捕捉到这样的话题。 “谁知道他们家怎么想的?” 袁明珠能清楚的看到说这句话的妇人嘴角的不屑。 “之前那些移民来的时候,他们家管着分发的粮食和种子,往里头掺了不少假,据说头一年种出的麦子长出来好多大麦,吃的面粉都牙碜,他们家也挣够了,不用卖闺女换钱吧?” “我也听说了,好多人都咒骂他们家,移民离乡背井就够可怜了,这些黑心肝的,也不怕老天爷惩罚他们。” “怎么不怕,不怕好好的闺女送去做妾啊?” 又有旁边的人加入久进来,“不是说是桥泗巷洪家的人干的吗?洪家都被抄家了。” “这你也信?粮食是放在粮仓里的,庾吏不点头别人能把手伸到粮仓里去掺假啊……!” 堵着的路通了,马车前行,那些妇人的议论声渐渐远去。 袁明珠吩咐小满:“去马蹄巷。” “是。” 她和刘永昶退亲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墨香还关在马蹄巷,不是今日听到这些人说话,她都快忘记这么个人了。 “小姐,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跟来的护卫汇报。 袁明珠吩咐道:“分两个人去跟着对方,看看跟着我们的是谁,小满,想办法把对方甩掉。” “好嘞!”小满赶着车上了一条乡间的土路,马车开始变得颠簸。 等他们从一处村落里出来的时候,后头就没了跟踪的那辆车。 马车拐回到管道上,一路往马蹄巷驶去。 到了万香园,袁明珠见到了墨香。 他有些憔悴,眼底青黑,能看出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安稳。 看到来的是袁明珠,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回过神来忙慌乱的站起来给她行礼。 袁明珠坐到桌子边上,示意他不必多礼。 她之前也差点跟他关一屋里,也算是缘分。 墨香不知道她的来意,看着很是拘谨,应该说他这些日子看谁都拘谨,因为不知道会如何处置他。 这屋里没有点炭火,有些冷,不过冷些能让人脑筋清醒。 “你不是刘家的家生子?” 袁明珠只是找个话题,墨香太紧张了,这样问他有些话应该不好问出来。 墨香摇摇头。 “老家哪里的?” 依旧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被买来的时候还小,好多事都忘记了,只有模糊的记忆,就记得卖小的那天我娘偷偷给了小的一个窝窝头。” 跪下来:“袁小姐,饶了小的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那间屋里,我就喝了一碗水,醒了就在那里了。” 这些之前都说过了,袁明珠相信他真不知道。 她今天来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回道的我满意,我就放了你,你不记得老家哪里也没关系,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去处。” 又补充:“卖身契也可以还你。”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袁明珠觉得他应该愿意交换。 墨香:“小的就是个奴才,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了。 “原本桥泗巷的洪家知道吗?” “知道。” “他们家跟唐庾吏家关系如何?跟刘家呢?” 墨香看着袁明珠的眼神里带着震惊。 他是刘家孙少爷身边的小厮,不要小瞧一个下人,瞒上不瞒下,他知道的只怕比刘永昶这个主子都多。 墨香舔了舔嘴唇,“唐庾吏有个女儿,嫁给了洪家的二爷,洪家抄家的时候他们家二奶奶投缳自尽了。” 见袁明珠脸色变了变,赶紧解释:“不是死在府里,是死在衙门的大牢里。” 袁明珠的面色才好看些。 “外头都说洪二奶奶是受了娘家的指示才吊死的。” 袁明珠点点头。 “你再想想你老家在哪里,若是实在想不起来,我会安排你去其他地方。” 她准备送他去晋地,交给她姑姑安排。 说着站起来,出了屋子。 唐家果然牵涉进了当年洪家的那桩案子,应该是刘家出手把他们家给摘了出来。 至于刘家,应该没有牵涉进去或是涉入的不深。 唐家舍了一个女儿,把这事推到没法辩驳的洪家头上。 反正洪家的罪已经够多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不在乎再多这么一宗。 送个女儿给刘永昶做妾倒不是感恩,估计是怕事情败露,巴结实刘家。 回到家中,陶氏拉着她的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冷了吧?” “好容易出门一趟,顺便去了一趟马蹄巷。” 城南到马蹄巷隔着一个城,他们家在中间,怎么顺便也顺便不到那里去。 这个理由估计也就她能拿出来用,也只有陶氏愿意接受这个解释。 “没见到你曾祖父?” “没有,曾祖父没去马蹄巷,估计去检查粥棚了。” 天气冷了以后,香粉的生产减少,马蹄巷那边不忙,并不需要人时时守着。 陶氏就随口一问,她更想问的是曾孙女送行的事。 “复生走了吧?坐马车还是骑马走的?” “坐马车,他的伤不适合骑马。” “这孩子,大过年的怎么伤成这样?” 一边唠叨几句,一边把点燃的手炉盖好,塞到袁明珠手里。 袁明珠接过去抱着,“伤得不是很严重,他年纪轻恢复快,一两个月就差不多能养好了。” 陶氏看看左右,把人都支使出去,悄悄问:“复生……?” 大概觉得不适合问,“他多久能到家啊?” 问题拐得有些陡 袁明珠只做不知,“年前能到家。” 安定侯府这会忙着操纵奉先殿的事,年前应该顾不上她,不过他们家银子亏空的厉害,也不会拖太久,差不多过完正月就该有动静了。 未免打草惊蛇,还是不要跟曾祖母和她娘说。 袁明珠换了话题,“曾祖母,出门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我们带不带蓁姐儿啊?” 在旁边自己玩的蓁姐儿听到姑姑叫她,跑过来扑到她身上。 陶氏:“带着吧,好容易出趟门,也让我们蓁姐儿跟着松散松散。” 蓁姐儿跟着学话:“松散松散!” 袁明珠看着曾祖母和侄女,觉得有蓁姐儿在曾祖母身边,她就是嫁得远了曾祖母也算还有个寄托。 曾祖父母养了她和姐姐一场,结果她们两个都嫁得千里遥远的地方,只怕回来一趟都难,更别说承欢膝下。 说:“我正让人给打听着,给蓁姐儿找个先生回来。” 点着蓁姐儿鼻子:“找个先生回来教我们蓁姐儿,长大了好生孝顺太祖母。” 蓁姐儿:“嗯!” 头点得很郑重。 等曾祖父回来,曾祖孙俩去了书房。 袁明珠给曾祖父和自己倒了茶,端着茶碗也不吃茶,只用作暖手,“安定侯府出面把靖宁郡主劝得逃婚了。” “他们家估计是想促成我跟顾重阳的亲事,待我进了安阳侯府孤立无援,再借助我拿捏您。” 袁弘德:“你们两个怎么打算的,将计就计?” 袁明珠点点头。 曾祖父也察觉到了顾重阳这次过来不寻常。 袁弘德面色不虞,这已经是安定侯府第二次插手顾重阳的亲事了,至于跟他们家和顾重阳的交锋,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安定侯府手段卑劣,你,你们……?” 袁明珠听到曾祖父把你换成你们,就知道曾祖父并不排斥这桩亲事,他只是担心他们年轻斗不过对方吃亏。 “曾祖父,我已经想清楚了,自妍玉春开办起我们就已经得罪了安定侯府,不管我嫁哪家,都不安全,万一所嫁的人家被安定侯府控制了,我们更危险。” 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个人是顾重阳的话,他至少不会跟安定侯府站一头去。”曾祖父说。 “正是如此。” 曾祖父心里应该早已有了决断,只是他就像是个父亲,看谁都不顺眼,都是来夺他家宝贝的恶人,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但是真觉得那个人是值得让他把宝贝托付的人,他也不会再犹豫不决。 问道:“复生有没有说安定侯府会如何做?” 总得有一个契机,有人来提这桩亲事,他们才好顺水推舟应下。 袁明珠把她跟顾重阳推测的结果说了。 “什么?刘家做法事那日那些人针对的是你?” “你怎么回来不说?”瞪她。 袁明珠都不敢正视曾祖父了,早知道这事有一天会被揭露出来,她就不瞒着了。 “我怕吓着曾祖母,再说也没出事,……。” 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厉害。 不过她说的都是实情。 袁弘德只觉得眼睛酸涩。 “什么?刘家做法事那日那些人针对的是你?” “你怎么回来不说?”瞪她。 袁明珠都不敢正视曾祖父了,早知道这事有一天会被揭露出来,她就不瞒着了。 “我怕吓着曾祖母,再说也没出事,……。” 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厉害。 不过她说的都是实情。 袁弘德只觉得眼睛酸涩。 “什么?刘家做法事那日那些人针对的是你?” “你怎么回来不说?”瞪她。 袁明珠都不敢正视曾祖父了,早知道这事有一天会被揭露出来,她就不瞒着了。 “我怕吓着曾祖母,再说也没出事,……。” 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厉害。 不过她说的都是实情。 袁弘德只觉得眼睛酸涩。 “什么?刘家做法事那日那些人针对的是你?” “你怎么回来不说?”瞪她。 袁明珠都不敢正视曾祖父了,早知道这事有一天会被揭露出来,她就不瞒着了。 “我怕吓着曾祖母,再说也没出事,……。” 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厉害。 不过她说的都是实情。 袁弘德只觉得眼睛酸涩。 526、事发 袁明珠也没特意帮顾重阳辩解,连他派了尤婆子在蟠龙寺保护她都没说,她对这件事也恼着呢,打定主意要让他吃些苦头。 路上安排去反跟踪那些跟踪她的马车的两个人回来了,五月带着他们过来禀报发现的情况。 “跟踪小姐的那辆马车被小满摆脱以后在附近找了你们几圈,没找到就直接到了桥泗巷前头永济桥头等着,后来等得不耐烦了,就走了。” 永济桥是从城南往桥泗巷的必经之路。 袁弘德看了一眼袁明珠,“这些人已经怀疑车里坐的是我们家的人了?” 袁明珠笑笑,“顾重阳只是跟我有矛盾,跟家里~没有什么,他要走我们家的人也该去送行,就是为了缓解我们俩之间的矛盾,也不能让他又受着伤还孤零零的走。” 她觉得这些人跟踪他们不是发现了什么,没有目的性,只是例行跟踪。 “那辆马车最终去了哪里?” “去了南山姚家的偏门。” 或许南山姚家就是俗话说的那种不咬人膈应人,袁明珠每次都被他家膈应得难受。 袁弘德只能劝她想开些。 顾重阳听了袁明珠的话,一路都没有骑马,坐着马车昼行夜宿,赶在年前回到京城。 他甫一进太平门,安定侯府和大胡氏就接到了消息。 汪氏大胡氏诧异道:“坐着马车回来的?马车上就他一个人吗?” 倒是没觉得他受伤了,而是怀疑他车上藏着什么。 安排人:“去盯紧点,看看他车上有什么吗?” 马车停在惟志院门前,护卫发现有人盯着他们。 “世子,有人窥视惟志院。” 顾重阳披着大氅,吊着的胳膊裹在大氅里,从外头看并不能发现受伤。 就是下车的动作有些不顺畅。 窥视惟志院的人回去禀报,“惟志院的那位下车的动作有些迟缓。” 大胡氏:“受伤了吗?” “看不出来。” 明斛家的:“回头看看那边请不请大夫就知道了。” 大胡氏:“速速再去盯着。” 待人走了,才猜测道:“袁家的人会如此大胆,敢伤了他?” 明斛家的咂咂嘴道:“还真不好说,袁家的姑娘据说都又娇纵又任性,他们家曾祖父母无子,过继了他们祖父做儿子, 对家里男孩倒是平平,对女孩异常宠爱,把两个女孩都纵得性子说一不二,他们家长女就是家里发达了就嫌贫爱富,用一点小事做借口跟前头定亲的人家退了亲, 名声坏了在他们当地说不上人家,只能到京城说给了他哥哥的同窗,现在他们家这一位比她姐姐还张狂,也是一点不合意就退亲, 要不是因为退了亲,也不会……。” 大胡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要不是因为退了亲,也不会给了他们机会来促成她跟惟志院那个。 而且这样的性子好啊,若是个柔顺的还不行呢,这样动不动就炸刺的性子,跟小杂种本来就不合,到时候针尖对麦芒,两人过不到一起他们才好把人笼住。 大胡氏满意了。 听说袁明珠退亲的理由是因为定亲的对象要纳妾,大胡氏莫名想起惟志院里那群莺莺燕燕,还有她对外散布的顾重阳贪花好色的消息。 “那可不行……。” 吩咐人,“马上停止散布消息,若是遇到打听消息的,也夸着点。 惟志院里,顾重阳斜倚着大迎枕,“拿我的名帖请个太医来。” 红绡看着他包扎着的患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盈于睫的模样娇俏可人。 “怎么伤得这样严重?很疼吧世子?”声音哽咽,似乎比疼在自己身上还难过。 樊婆子看到茜罗木楞楞的,推了她一下,示意不能让红绡这个后来的专美于前。 茜罗只得也靠到床前,但是也说不来嘘寒问暖的话。 好在外头禀报:“秦少爷几位少爷来了。” 顾重阳:“请进来。” 让茜罗她们避开。 秦骅一马当先进来,看到他肩膀上裹着的绷带唬得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询问是怎么伤的。 秦骅看他精神头还行,又不愿意说怎么伤的谁伤的,调侃道:“不会是袁家的小娘子打的吧?” 看了神色不对,“还真是她打的?” “这么厉害?是个五大三粗的母老虎吧?” 不一时,太医请回来了,解开绷带露出血肉模糊的患处。 因为是钝器所伤,伤得又重,虽然过了几天,伤口依然还未愈合。 秦骅几个看得冷气倒抽。 太医的诊断跟袁明珠一样,也判断是骨头裂了。 “应该是女子或是瘦小男子持狼牙棒所伤,多亏对方力气弱,伤得不太严重,老夫给世子开几副汤药,等伤口愈合了再去药铺买几贴膏药贴贴, 最近别用右臂使力,也别剧烈活动,养上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送走太医,秦骅摸着下巴,“这种母老虎可不能娶,也太凶残了。” 又问他:“你就没好好收拾她一顿?别跟我说你打不过她。” 旁边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肯定是复生带的人少了。” 顾重阳一直沉默着,似乎在默认他们的说法。 “这样说来袁家的小娘子还不如靖宁郡主呢,靖宁郡主虽说年岁大点,可不敢下这么重的手。” 旁边的人赶紧拿脚蹭他,提醒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重阳之所以赌气离京,就是因为靖宁逃婚了。 虽然是好友,所有人依旧觉得顾重阳的运气忒背了点。 皇上给指了个大媳妇,因为是赐婚不能拒绝就罢了,结果媳妇还跑了。 去找罪魁祸首说理去,还被打了一顿。 秦骅反省过来自己说错话,忙换个话题:“今年的宫宴你还去吗?” 顾重阳:“我这胳膊也不能夹菜,回头告个假看看,准了我就不去了,不准就去。” 秦骅他们没有封号,都是不必去的。 顾重阳倒是不想去,不过这事他做不了主。 说了一会话,知道他伤着得好好休养,秦骅他们就告辞回去了。 顾重阳终于能清净会了,闭目养了一会神,喊人:“去把曲先生请来。” 曲自鸾到了, 两人议了一会事,确定了宫宴要不要告假,又确定了如何应对奉先殿之事。 曲先生告诫他:“这回去武安府就去了,之后不可再如此。” 顾重阳沉默点头。 对别人对明珠的猜测诋毁,他不能辩解,甚至还得默认附和。 不能给她送东西,大概聘礼也会少得可怜。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等到得偿所愿的时候再给她正名了。 觉得亏待了她。 明斛家的匆匆进了正房。 “果然如夫人所料,惟志院的那位就是在武安府被人打了,伤得很是严重,好几天了伤口还在渗血,太医推测是女子拿狼牙棒打的,骨头都裂了。” 大胡氏惊讶过后是喜悦。 “那边院子传来消息,朝安公主的孙子问那位可是袁家小娘子打的,他没有否认。” “哦?袁家小娘子这样厉害?” “可不是,真是够厉害。” 这样一个母老虎娶回家,两口子不得天天打,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来。 大胡氏一下子就确定了,他们家就缺这样一位世子夫人。 打成这样,嫡子还能出生就怪了。 没有嫡子,安阳侯府最终该给谁,顾舟那厮就是脑袋长在屁股上也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大胡氏长舒一口气,吩咐明斛家的:“去给我大哥送个信过去。” 这个媳妇必须娶,娶回来一箭双雕,不仅银子的问题解决了,她的心病也有了解决之法。 顾重阳重伤,告假不去宫宴被准了。 大胡氏正在按品大妆,得知他告了假不去宫宴,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上了车,往宫城驶去。 见到她娘家嫂子,“他估计也是没脸出席,定下的媳妇跑了,想去武安府出口气呢,又让人家打了一顿。” 汪氏惦记着奉先殿那边,一脸凝重的听着,也不回应。 刚刚坐下来,外头就传来声响。 众命妇都扭头往殿外看。 皇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匆匆进来,附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小胡氏隔着人往汪氏那边看了一眼,姑嫂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汉阳公主看着她们的做派,知道奉先殿那边应该是得逞了。 到了该上菜的时辰,酒菜迟迟没有上来,命妇们开始猜疑出了什么事。 倒不是因为饿了,这种宴席原本就吃不到什么,天气又冷,等菜端上来已经凉了,油脂凝固在上头,谁会有胃口吃。 没有酒菜还就罢了,一队守卫站到了大殿外头。 之后先太子妃和太孙妃被叫了出去。 汉阳公主见此,也站起来走到殿门处,“怎么回事?” 另外几个公主也站到她身旁。 这种时候,公主们倒比皇子妃和嫔妃更有地位。 守卫也不敢对她们无理,“我等只是听命行事,也不知道原因。” “谁下的令?命你们干什么?看押这大殿里的人?” “属下不敢,是首辅大人下的令,让我等来保护殿中女眷。” 汉阳公主抬步迈出大殿,守卫想拦又不敢拦。 他刚刚可是说了,是保护不是看押,这会再拦着似乎没有立场。 稍一犹豫,汉阳公主就带着几位公主往皇上所在的宫殿过去。 那边宫殿也有守卫把手,看到她们过来欲拦下。 正在此时另一处偏殿里,传来哭声,能听出是太子妃的声音。 汉阳公主顿住脚步,往那边开过去。 就在此时,殿内传话,“请公主觐见。” 汉阳公主看着驸马爷也在,夫妻俩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没有脱离轨道,她的人并未被陷害。 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定度了。 汉阳公主进了殿中,就看到明黄的帘子把大殿隔开,帘子前头还放了一架屏风,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 汉阳公主绕到屏风后头,撩了帘子进去。 他的父皇经此打击,似乎形容枯槁,黑白夹杂的头发即便也皇冠加持也老态毕现。汉阳公主顿住脚步,往那边开过去。 就在此时,殿内传话,“请公主觐见。” 汉阳公主看着驸马爷也在,夫妻俩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没有脱离轨道,她的人并未被陷害。 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定度了。 汉阳公主进了殿中,就看到明黄的帘子把大殿隔开,帘子前头还放了一架屏风,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 汉阳公主绕到屏风后头,撩了帘子进去。 他的父皇经此打击,似乎形容枯槁,黑白夹杂的头发即便也皇冠加持也老态毕现。汉阳公主顿住脚步,往那边开过去。 就在此时,殿内传话,“请公主觐见。” 汉阳公主看着驸马爷也在,夫妻俩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没有脱离轨道,她的人并未被陷害。 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定度了。 汉阳公主进了殿中,就看到明黄的帘子把大殿隔开,帘子前头还放了一架屏风,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 汉阳公主绕到屏风后头,撩了帘子进去。 他的父皇经此打击,似乎形容枯槁,黑白夹杂的头发即便也皇冠加持也老态毕现。汉阳公主顿住脚步,往那边开过去。 就在此时,殿内传话,“请公主觐见。” 汉阳公主看着驸马爷也在,夫妻俩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没有脱离轨道,她的人并未被陷害。 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定度了。 汉阳公主进了殿中,就看到明黄的帘子把大殿隔开,帘子前头还放了一架屏风,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 汉阳公主绕到屏风后头,撩了帘子进去。 他的父皇经此打击,似乎形容枯槁,黑白夹杂的头发即便也皇冠加持也老态毕现。汉阳公主顿住脚步,往那边开过去。 就在此时,殿内传话,“请公主觐见。” 汉阳公主看着驸马爷也在,夫妻俩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没有脱离轨道,她的人并未被陷害。 如今就只看皇上如何定度了。 汉阳公主进了殿中,就看到明黄的帘子把大殿隔开,帘子前头还放了一架屏风,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 汉阳公主绕到屏风后头,撩了帘子进去。 他的父皇经此打击,似乎形容枯槁,黑白夹杂的头发即便也皇冠加持也老态毕现。 527、为民除害 这样看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皇上老了,对子孙心软了,没有掀起血雨腥风不假,但是这样轻拿轻放,只怕会把那帮皇族的胃口和胆子养得更大。 顾重阳揉着内眦,只觉得头疼。 他们这些勋贵,即使如今不再手握重兵的,在军中也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皇子们往日忌惮皇上,拉拢朝臣还不敢明目张胆。 此后就难说了,只怕大家都得被迫站队。 这时候一时的风平浪静,等在后头的只会是滔天巨浪。 顾重阳:“皇上……。” 后面的“确实老了……”没有说出来。 屋里其他人也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非议皇上的话可不能乱说。 让顾重阳和在座的为难的不仅是站队的问题,也不仅是选哪边站的问题,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想选的跟侯爷想选的大概不能一致。 曲自鸾:“鲁王府给侯爷送了一匹胡马。” 送马!可谓是投其所好,顾舟爱好收集宝马,倒不是擅长骑马,就是单纯的喜欢收集。 顾重阳暗自摇头,无事献殷勤,鲁王不可能是无所求。 都是皇上的儿子,谁不想做九五之尊? 鲁王一直表现得贪财好色,性情又暴戾,不得皇上看重。 在所有皇子中没有什么竞争力。 所以只有他跟别人索要财物的,别人要得到他的东西不是一般难。 这样一个人居然大方的给顾舟送了马,听着就不同寻常。 其中一位门客:“鲁王殿下实在不像是位明君。” 其他人吩咐附和,表示对鲁王登基不看好。 都觉得该劝说侯爷不要跟鲁王府走得太近,但是商讨了一回,也未商讨出该如何劝说顾舟。 顾重阳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顾舟倒不是肆意妄为,他就是执拗,并不是个能听进去逆耳之言的人。 也亏着他是这样的性子,顾重阳才能短时间内就把安阳侯府掌握在手里。 顾重阳:“今日先说到这儿吧,这事不急在一时。” 还得看皇上后续会如何做,会不会召藩王进京,会不会接受朝臣们的建议新立太子。 皇上的情况并不乐观,就算皇上不想立新太子,大臣们也会苦心孤诣的劝说他改变主意。 这事估计由不得皇上肆意。 一旦储君立下了,他们现在担心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长戟送了各位门客出去,回来看到世子正在写信,忙去拎了盛着着信鸽的笼子进来。 自打从武安府回来,世子一直保持着每日一封信寄给袁二小姐的频率。 一开始袁二小姐三五日会回一封信。 后头渐渐回信多了起来,到现在也几乎每一封信都回。 世子写信就越发积极了。 顾重阳把写好的信卷好了放置在鸽子的腿部,由长戟拎了去放飞。 袁明珠和曾祖母参加完了侄女葳姐儿的满月酒,又去粥棚帮了两天忙,之后就坐着马车去了贺家庄。 收到顾重阳送来的信的时候,她正在粥棚里给百姓义诊。 他们所在的这处粥棚,设在贺家庄附近的集市旁边。 旁边就是一口水井,取水方便。 舍粥和义诊,一般家里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来沾这点小便宜。 因为大家都乡里乡亲的,谁家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若是贪便宜凑上来,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喷死。 有时候道德比规矩更能起到约束作用。 她诊治了一个受伤的老汉,拿了之前给顾重阳熬制膏药顺便多做出来的两贴膏药给他。 嘱咐了医嘱。 今日的病患就全部诊治完了。 郑妈妈拎着食盒进来,后头春桐带着夏溪端着盆子拎着水壶。 “小姐歇歇吧,外头没有病人了,洗洗吃些点心。” 袁明珠洗了手脸,揭开食盒看了,“这些点心太干了。” 吩咐春桐:“你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熬好了给我盛一碗来。” 春桐应声去看了。 郑妈妈说:“粥养胃,比吃点心好。” 叫夏溪:“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佐粥的小菜卖,买些来,今天大家都吃粥。” 对袁明珠说:“干脆以后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就准备些小菜带来好了,吃粥也方便。” 袁明珠:“妈妈看着准备好了。” 拿出顾重阳寄来的信看了,用之前写药方的笔墨给顾重阳回信。 待信写好被拿去用信鸽寄,春桐也带着人端了一盆粥回来。 夏溪没买到佐粥的小菜,买了一罐子咸菜回来。 粥熬得很厚,熬出了米油,即便是只配着黑黑的咸菜,吃着也很香。 让郑妈妈拿了银子,“粥熬得很好,都有赏。” 郑妈妈拿了银子去赏熬粥的短工们,这些人有些是贺家庄过来帮忙的,有些是在灾民里雇来的。 听说有赏,带头的贺家庄的一个大婶过来谢赏。 “即是小姐喜欢我们熬的粥,以后就专门给您熬一锅。” 袁明珠摆摆手:“不用这样麻烦,在大锅里给我们盛些就行,大家都忙,我们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就在差不多时间,武安府那边出事了。 南山姚家的粥棚把人吃坏了,当日中午吃了他们家粥棚所舍的粥的灾民先后出现腹泻呕吐的症状。 因为粥棚还兼着义诊,灾民们又一窝蜂的涌进粥棚所在地去求医。 姚家粥棚很快就又被灾民挤满了。 姚家的粥棚给灾民诊治是诊治了,不过他们家只是跟随着袁家行事,给众人拿了药却不给大家煎好。 这些灾民大多数都是流离失所的人,平日都是寄居在城门洞和寺庙还有桥涵等处。 吃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哪里有能力熬药? 所以姚家说是义诊,其实就是做个样子,真正找他们看诊的人并不多。 姚家的人也乐得轻松,准备得就更稀松了。 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病人,姚家粥棚手忙脚乱,草药也很快告急。 “药没有了,没有了,别围着了。”开始驱赶病人。 没拿到药的人捂着肚子哀求。 那些拿到药的人也没强上多少,拎着药包愁着该怎么把草药变成汤药吃下去。 人群中有灾民喊了一声:“大家去袁家的粥棚,姚家的粥棚发的是熬好的药。” “在哪里……?” 众人互相打听着。 不一会人就走了个精光。 姚家粥棚的人松了一口气。 这些刁民,一点不懂感恩,白给他们的东西要是没有了,他们不仅不会体谅还会闹事。 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一个不好就会形成民变,好事变坏事,不得不防。 袁家粥棚那儿,正架起大灶熬下午那一顿的粥。 按着规矩,一天供应两顿米粥。 一顿早上开始熬,巳时之前分发完;发完早上的粥就开始准备下午的粥,下午的粥申时之前会分发完。 选址的时候就考虑到取水的问题,袁家的粥棚所设的位置都靠近水井。 这处粥棚靠近一处山脚,因为地势高,水井里的水太深,每到打水的时候井边上都围满等待的人。 李青岩没办法,只能从万香园运来两口大缸储水。 储存的水淘米熬粥都用完了,得等到附近居民都担过水以后他们半夜再去担水。 生病的灾民涌过来的时候,李青岩正在粥棚内带着人干活。 看到有人过来,维持秩序的将军们忙让他们排队。 “不得拥挤,不得插队,不得大声喧哗,都排好队等着。” “军爷,等不得了。” 围着将军们诉说。 知道是来求诊的,将军们去把大夫请来。 李青岩一看这么多人一样的症状,一个个熬药也来不及,赶紧安排人去附近居民家里问大砂锅。 “能借来就借来用,不能借的花钱跟人家租或者买下来。” 下面的人去准备了。 砂锅和炉子倒是好准备,水不好办。 这里的水井打水慢,这个时辰早就排上队了。 李青岩急得大冬天里一脑门汗。 拎着水桶亲自去了井台处,跟人行礼,然后说明情况:“……事出突然,我们家粥棚准备不足,还望各位父老乡亲行个方便。” 众人见他言辞恳切,态度恭敬,也不为难他,让出位置让他先打水。 有那心地善良的人:“你家也是积德行善,我们晚点没事,快打吧!” 李青岩带人担了水回去熬药给灾民喝下不提。 井台边打水的人们闲来无事议论起两家的粥棚,“这家的粥棚每天晚上过来打水,俺家住得近,天天都能听到动静,那边那家怎么没见过他们打水?” 有人附和:“是啊,没见过他们家来打水。” 大家交流了一番,果然蹊跷,谁都没见过姚家粥棚打水。 “那他们用的什么水?” “俺跟你们说了你们别说是俺说的啊!”一个中年汉子左右悄悄没有生人说道。 “不说,不说,你快说怎么回事?” “俺前天早上从前头沙汪子那边路过,看到有人正从沙汪子里挑水。” “啊?” …… 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沙汪子是什么地方,那是一处乱葬岗,因为地势低洼时常会有积水。 沙汪子里的鱼都没人愿意去捕捞。 “这,这也太缺德了吧?” 还有胃浅的人干呕起来。 “这些生病的人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病的?他们这是害命啊!” “可不是嘛!” 当天晚上,姚家的粥棚被人一把火给烧了,支起的大灶也别人给扒了,熬粥的铁锅也被人给砸了。 姚家的粥棚被人搞了“破坏”,姚家的人第一个猜忌到袁家的头上。 “肯定是他们家想独占好名声,给我们使坏。” 姚士礼也觉着是这么回事,他们跟袁家本来就有仇,这次又没让他们独占舍粥的名头,袁家肯定恨他们。 “拿着我的名帖去找魏捕头,这件事一定要让他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趁此机会也杀杀袁家的气焰。 京里传来消息了,让他联合一些人排挤袁家。 然后京里来的人会在袁家被欺压的时候出面替他们家张目,然后趁机提起亲事。 袁家受了委屈,肯定就知道权势的好处,再有人劝劝他们,不怕袁家不进套。 姚士礼觉得这个机会实在太好了。 锅灶砸了粥棚烧毁了,他们就能趁机停下这处粥棚,既省了粮食又能完成上头下达的任务。 真真是一举两得,太好了。 姚士礼让儿子去找魏捕头,却不知他们家用沙汪子水熬粥的事因为粥棚被毁又二次发酵了一回,有些原本不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不仅如此,还揭露出其它问题。 他们家另一处粥棚被人发现熬粥都没烧开。 有人不信,“胡扯吧你们,你们收了多少钱这样污蔑姚家?熬粥不烧开粮食怎么能煮烂?难不成那些吃粥的人吃不出来生熟啊?” “你别急嘛,听我给你说……。” 把从他二妗子的外甥媳妇娘家大嫂的弟媳妇的谁谁那里听来的不知道经过几手的消息详细解说了一番。 这位众人口中的二妗子家就住在姚家粥棚前面,他们家的后门正对着粥棚。 有一天这位二妗子无意间看到姚家粥棚煮好了粥以后,趁着米在锅里刚开始翻滚的时候拿着一只大桶把稠的捞出来。 “他们捞出来一桶米以后锅里的粥就少了吧?” 听他说话的人点头。 “然后粥棚的人就打一桶水倒进去搅搅,搅了也不烧开,直接就盛给那些灾民吃。” 那位二妗子发现了这个情况以后,粥棚每次煮粥她都趴在门缝里偷瞧,结果发现那些人没有一次是烧开的。 之前不信的那人还要狡辩,“那些穷棒子,给他们吃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解,他们端着碗要的饭也不可能都是热乎的,还不是馊了的也吃?”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家走开不再搭理他。 “人家袁家粥棚就不会这样,袁家粥棚的人都是跟灾民吃的一锅熬出来的粥,俺听说他们家奶奶和小姐去粥棚帮忙的时候,也吃的那些粥。” “俺也听说了。” 魏捕头被姚家人催着,去破粥棚被毁的案子。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才知道所有人都对烧了粥棚、砸毁锅灶拍手称快。 “砸得好,要不是有人抢在前面去砸了我也想砸。” 砸锅的人俨然成了大家口中的大英雄,是为民除害。 528、病病歪歪活百年 去查案的人为难啊! 事发当晚别说没人看到或听到动静,这种情况就是有人看到谁干的也不会泄露,不帮着遮掩都是好的了。 “谁要是敢向我们透露,就是叛徒行为,会受到所有人的唾弃,人家看到我们就躲得远远的,沾边都不敢跟我们沾,这种情况根本没法查,头,这活我们干不了。” 回去的捕快跟魏捕头抱怨着。 “姚家这回是犯了众怒了,头,你说他们家干的这叫什么事啊,亏着袁家那边施药才没闹出人命,不然的话这才我们也有麻烦。” 魏捕头眼神阴翳。 捕快说的是实情,偏姚家还自以为别人都不知道,都这会了还盛气凌人,给他们下了命令让他们限期把人交给他们。 心一横,他娘的,交个屁的交。 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撂挑子不管了,谁能耐谁去把人抓来好了,他承认自己不行。 只是事情不是他想不管就能不管的。 魏捕头这边厢刚刚拿定主意,外头就有人急火火的冲进来,“不好了头,出事了,有人把姚家粥棚的粮食给抢了。” “怎么回事?什么人抢的?” 来人气喘吁吁的把事情说了。 姚家粥棚陆续暴露出问题,先是用乱葬岗的水洼里的水熬粥,把人吃出毛病。 后头又有人爆出他们把稠的粥捞出来自己人吃。 吃就吃了,加了水煮开了也行,他们居然不煮开就给灾民吃。 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把人命当一回事。 有预言帝猜测:他们家设立粥棚就是在沽名钓誉,说不定还借机敛财。 本来这些只是有些人的猜测,谁知昨天下午有确切消息流传出来:姚家粥棚的粮食真的不是他们家拿出来的,是他们家借着舍粥的名目在本地乡绅中筹集的。 借着煽动本地人跟移民的矛盾,打着不能让外来的人出风头的借口,把人鼓噪得群情激昂,纷纷慷慨解囊捐粮捐钱捐柴火……。 事情初出来的时候,那些捐了钱粮的人家还依旧只恼怒于姚家做事不密,损了本地人的声誉。 待到后头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有人就自发的去找姚家商讨对策,挽回声誉。 这些人不约而同到了一起,无意中说起来谁谁捐了什么捐了多少,谁谁又捐了多少……。 大家一合计,合着钱粮都是他们捐的,姚家不仅不用出钱粮,还有大笔盈余。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他们被人当枪使了。 群情激奋之下,有人砸了姚家存放粮食的庄子,不仅这回用于设粥棚的粮食被抢了,他们家自家存放在庄子里的粮食也被人趁乱一抢而空。 魏捕头本来还很着急,后头一听参与者众他又不急了。 不仅不急,还挺感激这帮鼓噪着众人闯入姚家庄子人。 法不责众,参与的人多了这事肯定不了了之。 姚家做的这些事太没面子了,想来也没脸面来找他再追究毁了粥棚的事。 来的人看到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试探的问道:“头,我们要不要去阻止啊?” “阻止什么?我们这么点人去了够干什么的?” 魏捕头没说出的话:人家只是把被他们家骗去的东西拿回来,不算犯法。 消息传到贺家庄,袁明珠眨巴眨巴眼睛,对曾祖父说:“您说的对,我们确实不需要做什么,有些人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名声这东西是无形的,而且平日看不出价值。 几代人用心去维护才能建立起来,毁掉却只需要一件小事就够了。 “我们得感谢姚家。” 没有对比他们做得再好别人也不知道,有了对比,他们只需要比姚家做的好就是真的好。 他们家本来就做得足够好,再有姚家给他们做对比,更显得他们家品行高洁。 姚家这不是给他们拖后腿,这是替他们正名来了吧! 袁明珠给姚家贴了个“好人”标签。 自毁声誉烘托出他们家,可不是好人嘛。 袁弘德笑着听她调侃着姚家,想去一事,问她:“贺先生家的那个孙女桂英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袁明珠:…… “她是守备府的澄姐儿。” 袁明珠也没打算瞒着,本就准备借着这回的机会向曾祖父母坦白。 她若是没有离开武安府的打算,不说也行,有她照看着,澄姐儿能一直藏在这里。 现在她有离开武安府的打算,澄姐儿只能托付给曾祖父母照看了。 “你呀……!”袁弘德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说她不该收留澄姐儿似乎也不对,说她收留的对吧,也忒大胆了些。 袁明珠:“守备府的情况,澄姐儿留在那里怕是命都没了。” 她把戚青衣偷渡出武安府,待日后守备府太夫人发现她藏匿了他们家大小姐,将功折罪,也不会这么着她。 而且那种情况,除了把人藏起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戚守备出使外邦,若是顺利的话今年就该回来了,等戚守备回来就把她还回去。” 袁弘德:“若是……?” “那就拜托曾祖父母多照应点,放在这里有贺先生一家照顾,也就是费些钱粮罢了,权当积德行善吧!” 袁弘德默许了她的决定。 武安府粥棚发生的事也传到了京城。 按说这种小事,不关兵卒不关钱粮,应该不会入了京里贵人们的眼。 可谁让姚家是安定侯府选了执行让袁家入套的人呢。 粥棚的事一出,姚家这步棋算是废了,还得另选一个人来执行。 胡维昆收到消息,大骂姚士礼“废物。” 姚家的名声坏了,做不到一呼百应,袁家又是风评大好之时,就是换个人选也很难起到好效果。 不怪胡维昆失态骂人。 顾重阳都想骂人了,安定侯府太让他失望了,选的这是什么人呐,一点蝇头小利也要贪,结果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替安定侯府盘算了又盘算,也扒拉不到适合接替的人选。 急得嘴巴上起了一圈的火疮。 让人请了曲先生过来商议补救之法。 曲自鸾来到以后,看着他一嘴的疮,劝道:“这事急也急不来,慢慢来总能找到法子,世子切莫上火。” 顾重阳觉得不好意思,咧咧嘴,有些疼。 辩解:“这两日天气湿寒,火盆烧得太旺。” 曲先生笑笑,“天气也该转暖了,待暖和了就不用烧火盆了。” 说起正事,“安定侯府比您更着急,我们再等等,看他们如何应对。” 问他:“袁二小姐怎么说?” 他在袁明珠的手底下吃过亏,对她印象深刻。 这些日子看过袁明珠跟顾重阳的通信,对她已经从印象深刻变为推崇备至。 “二小姐是武安府本地人,她对当地的情况比我们了解,世子可以听听她的意见。” 又问:“二小姐可有信寄来?” 顾重阳拿了几张信递给他,“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 曲自鸾拿着信挨个看过去,不满道:“怎么会没有重要的事呢?这一封信就十分重要。” 这些信顾重阳都看过,还不止一遍,不说倒背如流,正序背下来总没有问题。 听曲先生说“十分重要”,凑过去看是什么内容。 因为是信鸽带的信,有重量限制,信的内容并不多,两三眼就看完了。 之见信上写着:病病歪歪活百年,硬硬朗朗走人前,有些人看着病得严重,可就这样病着病着,比身体强健者活得久……。 顾重阳看的时候没仔细思量,经曲先生一提醒,品出味道来了。 “这说的是……?” 后面用口型无声说了“皇上”。 曲先生点头,“应该是。” “世子写给二小姐的信上说了什么?” 顾重阳想了想,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就应该是。” 又说:“看来有些事情得重新估量了。” 之前的应对都是基于皇上活不过三年做的,如今第一个三年过了大半了,皇上还是那个皇上。 依旧是看着随时就会伸腿瞪眼的样子。 催促顾重阳:“赶紧给二小姐写信。” 这样通透的主母得赶紧扒拉进府里来,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监督着顾重阳把给袁明珠写的信写好,绑到信鸽腿上放出去,才召来其他门客商议病歪歪的事。 一位门客说:“这样的情况我家乡倒是有一个,我家祖母的娘家村子里的一个妇人,四十岁上得了痰喘之症, 当时大夫们诊断她活不过几天了,让她家人备好寿材和装裹衣裳, 她跟我家祖母同岁,我家祖母七十有六去世之时,听说那妇人还活着,据说好几十次差点没了。” 病歪歪病几十年。 几个人都在彼此眼睛里看到紧张。 不要多,皇上只要再多两回差点没了,估计就要有人跳出来作死了。 不说别人,估计侯爷也是其中之一。 顾重阳:“侯爷近日跟鲁王府走动频繁,但愿不要做出格的事才好。” 曲先生:“要不老朽去侯爷身边吧?” 顾重阳:“有劳先生了,先生只需尽力就行。” 言外之意:侯爷不是听人劝的人,先生尽力而为吧! 说完这事,顾重阳屈指敲着腿,“安排一下,我要见见汉阳公主。” 他们得调整对敌策略了。 “可以安排一个机会,试一下安定侯府会不会跳出来。” 姚家都能把自己作死,没道理安定侯府不行。 安定侯府若是像姚家那样,倒是省了他们许多工夫。 之后又找了擅长治疗痰喘之症的大夫打听了,确定有很大一部分病人能存活很长时间。 顾重阳去见了汉阳公主。 把他们的推测说了。 问:“祖辈上可有同样疾病的?” “皇祖母也是这样的病,五十多岁上没的,不过是死于饥荒。” 知道她父皇可能不会这么早死亡,汉阳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 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落。 感觉就像是本来该很快见分晓的棋局,现在无限期延后。 汉阳公主:“你我都是观棋者,看着就好。” 打定主意做壁上观。 顾重阳:“好。” 问:“皇上可有意立新太子?” 汉阳公主:“申首辅上书请立太子。” 估计后头还会有其他人上书。 “都推荐的哪个?” “都有,每个身后都有人支持,鲁王都拉拢了一些人。” 顾重阳笑道:“我家侯爷就是其中一个。” 说了鲁王给顾舟送了一匹马投其所好的事。 分析:“我们看鲁王四处乱窜,就权当看个乐,估计皇上也差不多。” 所以跟着鲁王的人倒不会有危险。 其他皇子蹦跶得太厉害了就不好说了。 “让人上书,全都推荐十三皇子。”顾重阳说。 赌皇上会不会猜忌十三皇子,赌其他皇子会不会出手对十三皇子一系。 “好。” 把十三皇子立成靶子。 最后说起武安府的事,姚家不堪大用,安定侯府目前缺一个给袁家设套的人。 大公主盘算了一番,发现她手底下也没有可用的人。 顾重阳回到惟志院,就等着武安府的来信。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中间他担心是信鸽迷路寄来的信丢了,又写了一封信发出去,结果依旧如石沉大海。 只能给常青寄了一封信过去,吩咐他去查查袁家的情况。大公主盘算了一番,发现她手底下也没有可用的人。 顾重阳回到惟志院,就等着武安府的来信。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中间他担心是信鸽迷路寄来的信丢了,又写了一封信发出去,结果依旧如石沉大海。 只能给常青寄了一封信过去,吩咐他去查查袁家的情况。大公主盘算了一番,发现她手底下也没有可用的人。 顾重阳回到惟志院,就等着武安府的来信。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中间他担心是信鸽迷路寄来的信丢了,又写了一封信发出去,结果依旧如石沉大海。 只能给常青寄了一封信过去,吩咐他去查查袁家的情况。大公主盘算了一番,发现她手底下也没有可用的人。 顾重阳回到惟志院,就等着武安府的来信。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中间他担心是信鸽迷路寄来的信丢了,又写了一封信发出去,结果依旧如石沉大海。 只能给常青寄了一封信过去,吩咐他去查查袁家的情况。 529、挑拨 袁明珠拿着笔,思考着这封信该如何写。 鉴于顾重阳那个别扭性子,肯定不能说是忙忘记了,不然他能把自己别扭坏了。 毛笔沾饱了墨汁,游龙走笔一封信一气呵成。 早前的那封信,她解释为:担心让你空欢喜一场,想等安排好了人选,事情有了进展再回信。 还好事情初见成效,正好在此一并说一下云云……。 其后那封信,解释为:见你长时间没有寄信来,以为你近日忙,没敢写信打扰你。 把不想打扰上升到不敢写信。 一个是恪守规矩,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个是虽然守着距离,但是心里愿意靠近。 袁明珠对写好的信很满意。 措辞上这样一改,感觉不到生硬了。 在心里自恋了一把,觉得自己实在是又聪明又善良,相信顾重阳那个小别扭看了以后心情肯定就好了。 令人把信绑在鸽子腿上放飞。 顾重阳接了信,圆满了。 他就说嘛,明珠肯定不会忘记给他写信,定然是有原因才没回信。 “没敢给他写信,怕打扰他”,顾重阳仿佛看到一个咬着小手帕,纠结着想些又不敢写的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明珠真是太胆小了,他是怕打扰的人吗? 必须不是! 顾重阳觉得自己有义务鼓励一下她,不能让这些不必要的担忧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就在顾重阳给袁明珠写信的时候,曲先生匆匆赶过来。 “二小姐的信到了,给我看看。” 自打上回顾重阳把袁明珠关于皇上病情的判断漏看了以后,曲先生就再也不愿意相信他了,觉得还是亲自看信更稳妥。 顾重阳抿了抿嘴唇,想着新寄到的信里明珠对他的亲近之意,特别不想让他之外的人看到这些内容。 曲自鸾见他不把信拿出来,催促道:“信呢?没寄来吗?” 不会啊,他明明看到送信的人来了啊? 顾重阳:“信我已经销毁了,我把内容给先生复述一遍吧!” 好在他接到信以后反复看了好几遍,内容已经烂熟于心。 把写给他的那部分剔除之后,剩下的部分说与曲先生听了。 曲先生听了以后赞道:“不愧是二小姐,这位知府夫人确实适合做这件事。” 因为事关刘永昶,顾重阳说完,嘴巴抿得更紧了。 刘袁两家的亲事定下以后,那些看好刘永昶这个乘龙快婿的人家只能作罢。 待到两家闹翻把亲退了,那些人觉得再次看到希望。 其中最殷勤的当数知府李大人的续弦夫人。 她的女儿已到了当嫁的年龄,刘家又是地头蛇,李大人做事多有仰仗他家。 若是做成这门亲事,不仅女儿嫁了好人家,对老爷也是个助力。 李夫人前所未有的积极起来。 只是她在宴席上接近了耕大太太几回,都被对方四两拨千斤的拒了。 无法之下,她只好把目光转向之前就愿意帮着她的刘张氏。 袁明珠之前以为自己会嫁入刘家,所以在刘张氏和张刘氏的身边都安插或是买通了人手。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眼看着她做的这些安排都变成了无用功。 刘家和张家发生的事跟她再没关系,大把银子眼看着就要打水漂。 就在这时候,顾重阳写了信来,让她自己安排个人跟她自己过不去。 袁明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再哭笑不得,还是得安排。 她把武安府上上下下滤了一遍,最后选定了知府夫人。 因为顾重阳这封信来之前没多久,她刚刚收到来自张府里张刘氏身边那个被她收买的人递来的消息:刘张氏回娘家跟她娘说起,知府夫人在耕大太太那里吃了闭门羹,正一肚子火呢。 张刘氏给女儿出谋划策,让她想办法促成两家的亲事,趁此机会交好知府夫人。 张刘氏的原话:官场上沉沉浮浮都正常,陈大人虽说现在被贬了官,不好说那天就重新起复了, 你可别学着那起子鼠目寸光的人,看着李夫人的姐夫落魄了就瞧不起人家,抛开陈大人,能跟知府家联姻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的福气……。 袁明珠觉着若是找恨她、可用于对付她的人,张刘氏母女是最好的人人选。 只是她们的战斗力实在太低,就是做点什么事,也影响不到她。 她们对于她顶多就是只只会嗡嗡的苍蝇,最多只能恶心恶心她。 她需要的至少得是只老鼠才行,不然起不到作用。 于是袁明珠让人挑唆张刘氏母女报复她,“袁家如今跟孙少爷退亲了,这会太太正恨不得生吃了他们家呢,没了老爷太太给他们家撑腰,少夫人您正好收拾他们。” 张刘氏母女也觉着时机正好。 可时机再好也没用,凭着她们的能耐要收拾袁家还差点。 挑唆的下人看到她们为难,很贴心的继续献计道:“其实都不用少夫人和奶奶出手,自有人帮着出这口恶气。” 张刘氏想去袁明珠之前让她当众出丑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着下人的话,灵光一闪。 一拍大腿,“对呀!” 袁家之前截胡了知府夫人看好的亲事,李夫人应该也恨他们恨得牙根痒痒。 现在李夫人又再次受挫,心里不定怎么火呢! 此时她们只需要稍微拨拨火,知府夫人的火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可不是比她们亲自出马又省力气效果又好。 母女二人相视而笑。 献计的仆妇还等着拿赏钱呢,等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没有赏钱也不是特别失望,来之前袁府的那位先生已经给了她一份不菲的辛苦费了,她这次也不是白出力。 就是有些纳闷,袁家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花钱找人跟自己过不去,难不成是傻了吧? 仆妇捏捏袖子里荷包装着的银疙瘩,这些都不是该她操心的,说几句话就有银子拿,这种好事多多益善。 得了良策的张刘氏母女片刻都不愿意耽搁,张刘氏催促女儿,“你快去拜见李夫人,跟她商议一下怎么促成你们两家的亲事,跟她交好对你对咱们家都有好处。” 特特叮嘱:“别忘了跟她提提袁家的那个小蹄子,张狂的不是她了。” 刘张氏:“我知道。” 让人去知府衙门后衙求见李夫人,跟李夫人约好日子前去拜访她。 李夫人也正想见刘张氏呢,听了来人的话回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家,你们少夫人什么时候来都行。” 次日,刘张氏就去拜见了李夫人,两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商议了一番。 李夫人的火气也如愿被挑拨了起来。 “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尤其他们家那个二姑娘,疯疯张张的,能得不知道骨头几两重,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听说他们家背后通着京里呢,我们还是别招惹他们家吧。”刘张氏欲擒故纵道。 李夫人拍着刘张氏的手,“放心吧,万事有我呢。” 他们家也不是吃素的,谁背后还没有靠山啊? 他们家的靠山比袁家硬多了,是安定侯府,是皇贵妃娘娘和十三皇子。 太孙意外身故,十三皇子可是大位的热门人选。 她姐夫这些日子正活动着准备起复,到时候闪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的狗眼。 送走刘张氏,李夫人谋划着该怎么对付袁家。 她身边的妈妈人老成精,“袁家的粥棚如今正办得红火着呢,听说为了大善人的名头跟姚家打成一锅粥,把姚家欺负得在武安府地界上都不能立足了,如今恨他们恨得要死的人家多了去了” 李夫人:“哦?还有这事,你给我详细说说。” 那妈妈把从前头府衙里听来的消息都说了。 “抢了粮食了?” “是啊!听说满满一仓房的粮食都给抢了,姚家的老太爷因着这事还亲自来见了我们家老爷。” 李夫人:“是袁家干的?” 那妈妈:“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意有所指道:“断案子的事,那是老爷们的职责。” 把老爷们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说完笑得一脸无辜。 李夫人也笑了,是啊,断案是老爷的职责。 到时候让姚家一口咬定就是袁家指使的人抢的他们家庄子,官司打来打去,非得让袁家不死也得脱几层皮去。 想到此李夫人狠狠地咬了咬牙,脸上的横肉跳了跳。 姚士礼从知府衙门回去的时候一脸的清灰,参与者众,衙门里的人都不想管这事。 那个庄子里存着他们家去岁一年的收成,他本来是想等两天市面上的粮价再涨涨卖的。 陈粮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新粮还未收获,每年二三月里都是粮价开始上涨的时候。 这些该死的贼人,应该是踩过点的,知道他们家庄子里存着粮食,有预谋的抢劫。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衙门里的这些狗东西也可恨,平日没少拿他们家的好处,遇到事就只会推脱。 回到家,得知卢家二爷留话让他回来就去见他。 才发现粮食被抢和被官府推脱都不算事,来自京城的诘难才最严重。 卢思琰就住在他们家侧院,姚士礼不敢耽搁,忙忙去见他。 被卢思琰骂了个狗血喷头,“坏了侯爷的大事,责任你担得起吗?为了这点小利,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我都替你臊得慌!……。” 责令他想办法补救,其它事都先放放,先把侯爷交代的事办好。 姚士礼被骂的满头包,回去就招了儿子们和管事商议对策。 忙了几天也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李知府府里来人了,暗示他们可以咬着袁家咬下一口肉下来。 若是平常,姚士礼还会想想这么做会不会有损他们家的声誉。 此时他们家根本没有声誉这玩意了,脸皮早就没了,也就不怕丢脸了。 而且,知府递的话过来,他们家只需要给知府些好处,这桩官司定然稳赚不赔。 京城贵人交办的事也能解决了。 所以姚士礼都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生怕知府后悔,直接派了他儿子跟着来人回了府衙。 李知府受了他夫人的点拨,知道挑唆着本地两个大户打官司,好处肯定源源不断。 “根本不用有最终结果,老爷您只需要左右摇摆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家出的银子多您就向着谁家说话,等到银子得的差不多了,再劝着两家消消气……。” 又说:“老爷您当别人为何都富得流油啊,还不是都这样做,一桩案子办下来,银子不就来了嘛!” 李知府如何不知道这些道道,只不过他之前还想更进一步,也有更进一步的阶梯,所以做清正廉明的模样。 如今他家连襟被贬了官自顾不暇,更别提照应他了,他自觉晋升无望了,本性暴露,开始敛财。 姚家和袁家的这个官司,就被他拿来小试牛刀一把。 袁弘德他们收到消息,姚家把他们告了,急急忙忙收拾了回到武安城。 坐在马车上,袁明珠劝说着曾祖母:“曾祖母,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斜,官府又未拿到我们家的人,总不能红口白牙诬陷我们吧!” 陶氏:“你不懂,这种官司根本用不着拿着人赃,就每次上堂都把人带去跪在堂上,折磨着你不认也得认。” 袁明珠哪会不懂这个,她也是在这个地方过了一世的半个土著了。 “没事,到时候让三哥和四哥去就是了,三哥和四哥又秀才功名,见官可以不跪,我们再花钱上下打点了,应该吃不了什么亏。” 袁明珠知道是知府夫人的手笔。 只是她之前也没猜到她会怎么对付他们家。 不禁感慨道:“还是有权好啊!” 不仅对付了他们家,还顺道敛了财。 袁明珠觉得,她若是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或是这事不是她在背后操纵的,这会难免会对权势充满向往。 待官司打到旷日持久,一家人被闹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有个能一步登天获得权势的机会,肯定经不起诱惑。 530、金元宝 这话半真半假。 权利勾兑来钱确实快,但是这样的黑钱拿着可是烫手,她一点都不羡慕。 陶氏拿指头戳她,“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生怕她叹气折损了福气。 待到了家里,袁明珠把在庙会上给家里人买的东西让人分别给大家送去。 杜氏拉着女儿,“这可如何是好啊?早就说不要设粥棚好了,现在费了这么多粮食不说,还得罪了本地人,人家要对付我们,我们根本应付不来。” 邵氏应和道:“就是啊,我也一直说不该设粥棚,上头有官府,下头有本地富户,哪就需要我们家出这个风头? 现在好了,风头出大了,让人记恨上了吧,这下子银子得花得多了,上下打点,得花多少银子,而且花了银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摆脱这个贼名。” 看婆婆一脸懊丧,她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卖力的吓唬她。 “也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影响大伯和四郎几个,若是因此事把他们的功名革除了该如何是好啊?” 把杜氏吓得脸儿煞白。 袁明珠看到她这样心烦,有种人就是这样,从来出了事不说积极去解决,总是这样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放马后炮。 给窦妈妈和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端着手,“家里还有太爷和少爷小姐们呢,这些事情不用您操心,四少奶奶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了,就是最不济,京城里还有大公主殿下呢。” 然后和窦妈妈一起把杜氏劝回了她的院子。 邵氏憋着气,歇着眼睛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袁明珠吩咐春荞:“我这里刚回来正乱着,就不留四嫂说话了,春荞,替我送送四少奶奶。” 春荞低眉顺眼应道:“是。” 对着邵氏,“四少奶奶,奴婢送您。” 袁明珠自顾进了净室,梳洗完毕去了陶氏的正房。 陶氏正看着蓁姐儿吃东西,看她进来说:“我正准备让人去看看你怎么还没过来呢。” 问她:“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袁明珠看看蓁姐儿,“蓁姐儿吃的什么?” 陶氏对吴妈妈说:“让厨房给明珠蒸一碗鸡蛋羹。” 等鸡蛋羹的工夫,陶氏问她:“我看你娘去你那边了,她没说什么吧?” 开设粥棚是明珠和袁弘德曾祖孙俩的主意,她这是怕杜氏不敢在他们老两口跟前说什么,转而去烦明珠。 “没有,我娘就是有些害怕,我让郑妈妈和窦妈妈去劝她了。” 摆摆手,“不是多大事,没必要害怕。” 说着话吴妈妈带着人把鸡蛋羹端了来,除了鸡蛋羹还上了几样小点心。 袁明珠端了鸡蛋羹开始吃,陶氏停下说话。 正吃着,郑妈妈回来了。 看她正在吃东西,垂手立在一旁。 待袁明珠吃完了,漱了口擦干净手,她上前回话,“奴婢和窦妈妈一起宽慰了大奶奶一番,奴婢回来了时候大奶奶已经想通了,跟窦妈妈一起拿了针线活正在做。” 袁明珠:“跟窦妈妈说多找些针线活给太太做。” “辛苦妈妈了,安排好你们轮着都去歇息一会吧!” 整个正月里忌针黹,攒了不少活,给她娘多安排点活,省得她庸人自扰。 正如袁明珠打算的那样,袁弘德派了袁叔驹兄弟二人去应对这件事。 “你们兄弟二人有秀才功名,见到知府李大人可以免跪……。” 特别交代:“若是……。” “若是李大人有所暗示的话,不是太过分的可以应下来。” 兄弟二人用眼神询问曾祖父口中的这个暗示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袁弘德示意确实是他们理解的那样。 袁叔驹:“这……?” 这能行吗? 他们明明是清白的啊! “照着我说的做吧。” 这件事这会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暂时不好张扬。 袁叔驹兄弟二人坐了车去了知府衙门。 如此几回下来,被李大人索要了一大笔银子去。 转眼就到了春耕备耕时节。 李大人似乎食髓知味,如跗骨之蛆一般盯上了袁家。 袁弘德坐在书房里,吹着茶碗里的浮沫,一边吃茶一边听着袁叔驹兄弟二人说话。 “李大人胃口不小,张口要妍玉春两成的干股,这次的诗会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答复?”袁季驹说。 看着曾祖父表情闲适,兄弟二人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不知道曾祖父一直都不着急的详情,这些日子下来也猜到了一些皮毛。 跟曾祖父的心宽相比,似乎有人比他们家还着急。 这些日子曾祖母和母亲都接待了好几波客人了,都在劝着他们有门路赶紧走门路。 有人还提到让他们求助安阳侯世子,提醒他们到了让顾重阳报恩的时候了。 不仅登门拜访的人多了,就是请他们去做客的人也同样多了起来。 此时又恰逢春暖花开时节,各种明目的赏花会一窝蜂似的办起来。 这不,今日他们兄妹马上又要出门做客了。 出门之前,得听听曾祖父告诉他们遇到事该如何应对。 “应该不在这样的场合问你们,若是问的话你们只推脱这事得禀明汉阳公主才好答复他。” 袁明珠坐在马车上,车窗外头桃花正艳,远远看去云蒸霞蔚。 他们所去的地方是蟠龙寺的后山,知府夫人今日在此办诗会。 袁明珠可不会作诗,她就是个俗人,会背的诗都不多,去了就是个凑数的。 而且这诗会举办的目的只怕比她这个俗人还俗。 至于是不是鸿门宴就不好说了,只能见机行事。 蟠龙寺在一处山坡上,山势舒缓。 这里的土地适合种植桃树,大片大片的桃林延绵数里,是踏青的好去处。 袁家的马车往山上走,山道旁的小树林里站着一位少年和一个少女。 少年身上穿了淡青色细布直裰,脚上深褐色布鞋,头发用黄柏木发簪挽着,身材修长,面如冠玉。 少女站在她的身后,跺脚道:“难道哥哥就任着她摆布娶个商户之女不成?” “娘也是商户女,你穿的戴的都是作为商户的舅舅家提供的。” 少女又羞又气,“你……。” 你了半天不知怎么说才合适。 跺脚,“我懒得管你。” 许是太激动,脖子上带着的金项圈跟下头缀着的玉撞击,发出金石之声。 “你以后别后悔就好。” 扭头走了。 袁明珠并不知道山寺门前的这一幕,她所乘坐的马车到了寺门客,知客僧人过来迎接。 他们被迎进寺门,小沙弥过来领着他们往后山过去。 袁家跟寺里有些交情,这周围的桃林都是蟠龙寺的庙产,袁家做桃花胭脂需要桃花瓣做原材料,会跟寺里购买。 小沙弥领着他们拾级而上,这处台阶的顶端出现一双藕荷色的绣鞋。 袁明珠抬头看着平台处板着脸站立的慧姐儿,脸上的笑容隐去。 对两个哥哥说:“哥哥们先过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袁叔驹兄弟二人知道她们小姐妹有话要说,先行过去了。 袁明珠找了一处突出的山石,跟来的人往山石山石放置了坐垫,她带头坐下。 慧姐儿也赌气一般坐了过来,背对着她坐了。 专门等着她,见了她又赌气不说话。 袁明珠觉得别扭好像是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们的专利。 顾重阳是一个,面前的慧姐儿又是一个,好像只有她这个伪少女没有这种权利。 袁明珠也不看她,只往跟着她的百寿看过去。 百寿也知道自己得维持她们家小姐的面子,不然袁家姐儿一生气走了,难看的还是他们家小姐。 “袁二小姐,我们小姐等您好久了。” 袁明珠这会知道得罪慧姐儿的人是谁了,就是她自己。 有事找她,可以直接去他们家或是让人送信。 两样都没做就等着她过来,还这样一副模样,看来她把人得罪的不轻啊! 袁明珠看了一眼百寿,没说话。 百寿还以为她都这么说了,袁二小姐该主动跟他们家小姐缓和一下。 结果什么都没有,人家看都不看他们家小姐一眼。 大有让她要不说自己拿主意,想清楚赶紧说,没空陪着她在这里玩猜猜游戏的意思。 百寿心里苦笑。 “那个,我们小姐之前跟李家一直在议亲,他们家突然……。” 慧姐儿抢过去道:“他们家他人不愿意了,我娘打听了一下,说是准备跟你议亲了。” 百寿说的那些话袁明珠就猜到一些。 不是她自恋,而是结合李家要两成妍玉春的股份,金钱的香氛,大概没有谁能拒绝得了。 李家拿着两成妍玉春的干股,能得到的大概也就是李知府任期内的分红。 等他离任或是升迁,分红就会终止。 他们家若是想长长久久的一直拿这份银子,除了联姻大概没有其它法子可行。 但是,他们家又舍不得把女儿嫁给她五哥那样看着就没有什么前途的人,就只能委屈点娶她了。 袁明珠笑了。 “你还笑,你还笑……。” 伸手把袁明珠推得差点从山石上歪倒。 袁明珠揽着她的肩膀,还是忍不住想笑。 待笑够了问她:“你傻不傻啊?你以为李家想要的是什么啊?” 自嘲道:“你真以为他们家想娶的是我吗?想娶的确实是我也没错,只不过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大大的金元宝, 金元宝谁不喜欢啊?是我我也喜欢。” 慧姐有些怔愣地看着她,大概是想从她嘴里看出来真假。 “好了,千户夫人会知道怎么办更好,亏着有我这个试金石,才能让你看清他们家的真面目,不然等你生米煮成熟饭了,就什么都晚了。” 袁明珠看着她,觉得小姑娘难过应该不是因为用情至深,而是因为被放轻了没面子。 这个年龄觉得会天塌地陷的事,待过了一些年回头再看,会觉得根本不值一提。 袁明珠:“即是如此,你今日怎么还来参加这个破诗会?” 慧姐儿一副你真傻的表情,“我不在这里等你怎么见到你啊?” 袁明珠:“你就不会去我们家啊?” 慧姐儿扭头,一脸别扭的问她:“你怎么办?” 袁明珠嗤笑道:“他们家还敢抢人不成?我不愿意他家还能强买强卖啊?” 慧姐嘴角噏合,却没有说出来。 像是安稳她道:“你长得好看,不一定是为了银子……。” “是啊,娶一个长得比较顺眼的金元宝,总比娶个长得不好看的更划算。” 531、唐姨娘 上一章最后那里昨天少了一点,我补齐了,大家可以回去看看,不然会不连贯。 这叫什么?柿子捡软乎的捏? 一个千户,在这些地头蛇的眼里就是软乎柿子。 昌平日久,武官的地位在逐渐下降,这也是为何李知府敢为了妍玉春两成干股的利益,就反悔跟魏千户家正在议着的亲。 慧姐儿呼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奔去。 袁明珠叹口气,知道是武将家女儿,直来直往惯了的,学不会口中一团蜜心中一把刀那些做派。 忙也起身跟过去。 她怕慧姐儿跟唐淑兰对上会吃亏。 还未走到外头,就听外头唐淑兰继续说着:“哼,她袁明珠就等着倒霉吧,她家有什么值得知府家看上的?还不是有几个臭钱?” 袁明珠拉住慧姐儿,伸手捂住她的嘴。 郑妈妈见此情景,也止住其他人的脚步,示意大家安静。 “能为了银子背信弃义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 唐淑兰说着咯咯笑起来。 暇姐儿:“表姐若不走我先走了。” “走得累死了,歇歇嘛,这儿正好能晒晒日暖,你着什么急呀!” 唐淑兰还未说尽兴,拉着暇姐儿不让走。 袁明珠拉着慧姐站在山石后头,她知道外头有一条石凳,外头的人应该就是在石凳上歇脚。 “知府夫人真是好算计,牺牲一个继子把袁明珠绑住,袁家上供的银子又不是他们小两口的,等以后李知府没了分家的时候,袁家那么多年给的银子谁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啊!” 总结:“摊上这么精明厉害的继婆婆,有她受的了。” 唐淑兰觉得郁气尽消! 果然呐,看对头倒霉就是畅快。 真是太畅快了! 石障后头,袁明珠真是太感谢唐淑兰了。 有她这番解释,比她说一万句都有效,没看到慧姐儿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了。 袁明珠觉得凭着唐淑兰那个脑子,这番话肯定不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肯定是他们家长辈议论这事的时候她听来的。 听着她似乎太高兴了,袁明珠就不高兴了。 松开了慧姐儿的手,说:“这位唐姨娘真是见不得别人好,好像别人倒霉了她能捡到两个大钱似的。” 石障外头的人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都尴尬了。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呢,就看到袁明珠和魏慧娟从后头携手转了出来。 背后说人是非被人听个正着,这事就难看了。 不过唐淑兰丢脸之余还觉得恼怒,袁明珠的那句“唐姨娘”就是当众扇她的脸,啪啪作响那种。 偏她还没话反驳,谁让她想上赶着做袁明珠口中的唐姨娘呢。 暇姐儿忍下羞愧,上去跟袁明珠二人见了礼。 袁明珠也回了礼。 经过定亲又退亲,两家再回不到从前的亲厚,不过是面子局罢了。 袁明珠看向唐淑兰:“唐姨娘高兴的似乎早了点吧,难不成李家要娶我就非得嫁不成?” 袁明珠觉得这也是个好机会,正好趁机透漏些她要“硬”攀高枝的苗头来,省得回头突然像安阳侯世子“逼婚”大家反应不及。 也给唐淑兰预定一双小鞋穿穿。 至于这双堪称东风快递级别的小鞋送达以后,唐姨娘还能不能如愿做成唐姨娘,就不是该她操心的了。 这事归唐庾吏操心,到时候就得看唐家能不能拿出足以令刘大老爷心动的好处了。 袁明珠觉得难! 在场的至于暇姐儿听出袁明珠的话又深意,怕事态变得难控,出来道歉道:“是我们言语无状,二位姐姐消消气……。” 未等她说完就被唐淑兰打断,“嘁!能嫁进知府家都是你高攀了,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不是看着你们家的银子,就凭你……?” 又说:“表妹,你怕她什么?就算嫁进知府家她也狗肉上不了菜盘,知府府还轮不到她当家,她能不能翻出知府夫人的手心还两说呢!” 觉得袁明珠就是在吹牛说大话。 她能攀上知府府都是银子的面子,也就是李家这种人家能做出这种事来,她哪里有更好的运气再遇到一个这么不堪的人家? 反正她是不信。 袁明珠:“哎呦,这一声表妹叫得可真亲热啊!” 跟慧姐挤挤眼。 慧姐儿:“可不是得叫得亲热些,再过些日子就不能叫了,得抓紧叫过瘾了。” 这里是去后山的必经之路,她们说话的这一会工夫就过来了好几波人。 看到小姑娘拌嘴,有热闹可看,都围着不走了。 听到慧姐儿的话,有人笑出声。 唐淑兰的脸憋得通红。 袁明珠打着坑她主意,哪里会就此放过,继续挤兑她:“过些日子该叫什么呢?” 眼光扫过人群,表示这话问的是全体在场的人。 有人就回道:“改叫小姐。” 袁明珠一副受教的模样点点头,“哦!” 也有人因为没有从头看,觉得袁明珠她们欺负人,做妾又不是人家小姑娘愿意的,至于这样揭人家短处嘛! 唐淑兰气死了。 袁明珠拿她的短处攻击她,她也思考着该拿她的短处攻击她。 “你一个退过亲的,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了,错过了知府府,就嫁个贩夫走卒吧,还笑话我,到时候你还不如我呢!” 觉得袁明珠她们欺负人的听了这话,才知道两方是素日旧怨。 一打听果然是,听着仇还怪深。 难怪双方都捡短处戳。 一时间所有人都歇了抱打不平的心思,安心做前排吃瓜群众。 袁明珠呢,就等着她说这话,好借机把话题引到她想说的话题上。 “我会不如你?真是笑话!” 斜睨着唐淑兰的眼神里都是不屑。 “我就是想嫁进超品的侯府,那也是一句话的事。” 这话一出,慧姐儿都替她担心了,风太大,怕把牛吹上天去。 还好袁明珠把大话放出来就喊她:“我们走!” 她以为这是袁明珠的计策,怕被拆穿难看。 赶紧跟着袁明珠的后头走了。 一边走一边拿眼偷偷瞟袁明珠,以至于没有看脚下,差点绊倒。 袁明珠拉了她一下,才免了她扭到脚的下场,“你看着路,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花。” 慧姐嘟囔:“比脸上有花还稀奇。” 替她发愁,“你说些什么不好?非得说什么嫁给超品的侯府。” 这会才开国没多少年,京城里的勋贵们还都是有实权的,哪有那么容易嫁? 根本不可能好不好,就是庶子也不可能。 又不是几代以后有些人家只剩下空壳子,需要娶个有钱的媳妇换银子花。 袁明珠:“说怎么了?我是不想嫁,想嫁就能嫁。” “你还乱说。” 慧姐儿心虚的左右看着。 袁明珠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吹牛啊?” 慧姐暗自吐槽:不是我觉得,是根本就是,这牛吹得,还真敢说。 袁明珠:“我们家以前收养过一个叫顾重阳,你知道吧?知道他是谁吗?” 慧姐睁大眼睛,嘴巴都张大了。 指着袁明珠:“你……。” 惊得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阳侯世子顾重阳曾经流落民间在袁家做奴仆,期间受尽袁家年少无知的二小姐的欺凌,武安府谁不知道啊! 这种情况下嫁去安阳侯府,怕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吧? “绝对不行,你可千万别乱来啊,顾世子会报复你的。”慧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了,都快哭了。 恨不得上手摇晃袁明珠,把昏了头的她摇醒。 若是李家是狼窝,那安阳侯府就是虎口。 袁明珠:“看把你吓的,我以前能打他顾重阳,现在会怕他?他敢报复我,我打死他。” 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招惹安阳侯府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袁明珠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千户夫人怎么说?” 慧姐儿低着头,瞟一眼袁明珠,再瞟一眼。 袁明珠看她这样就知道他们家的打算了。 千户府应该是准备跟刘家结亲。 难怪刚刚她给慧姐儿示意,慧姐儿这次的反应这样敏锐,一下子就明白她想让她说什么,一击即中唐淑兰的要害。 她还以为是经过这次的事她长了能耐了呢,果然是她想多了。 应该是他们家考虑刘永昶的时候给她说过跟刘家结亲的利弊,她听进去了。 袁明珠站住,等着后头丫鬟仆妇们跟上来。 吩咐春荞和夏滟:“你们两个去看看我哥他们在哪里,跟他们说一声我跟慧姐儿在这边玩一会,晚点再过去,让他们别担心。” 春荞领命,带着夏滟过去了。 袁明珠看了一眼看着春荞她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百寿。 百寿忙屏息敛气端手恭立。 这些年跟着小姐接触多了袁家的这位,知道这位不能小瞧,她远比外人知道的更精明。 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深意。 她怀疑袁二小姐让丫鬟去报信是假,把人支开有话要说才是真。 百寿正想着,就听袁二小姐说:“你要听你父母的建议,亲爹娘才是真对你好的人,总不会害你, 认真说起来李家和刘家都差不多,两家的儿郎都是好儿郎,就是家里有些人一言难尽,李家就不说了,有了晚娘就有晚爷。” “至于那刘家……。”说到刘家,袁明珠已经没了之前的意难平。 有的只是造化弄人的感慨。 顿了顿,“刘家的那个继母没有子嗣,倒是不足为虑,就是她娘家得小心应对,那个女人做事不要脸面,不好对付。”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还有那个唐姨娘……,”说着又看了一眼百寿。 如果她没猜错,慧姐儿心思耿直,百寿是千户夫人放在她身边提点她的。 百寿以后就是慧姐儿身边的管事妈妈,不会提了做妾。 果然看到百寿正支棱着耳朵听她们说话。 百寿不敢走神,凝神细听,袁二小姐在这里停顿,下面要说的话应该才是重点。 “唐姨娘嘛……。”说着笑了笑。 “过了叫今天,唐姨娘还是不是唐姨娘可就说不准了。” 慧姐儿:“为什么?” 袁明珠指着自己的鼻子,“因为我啊!” “我因为受了她的刺激,坚决不嫁李家了,决定去攀京里侯府那个高枝,回头李家知道了,还不得恨死她了, 她这样还没进刘府就给刘府树了这么大个大敌,刘家本来就不想让她进门,这下子只怕就更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慧姐儿:“哦!” 若是千户夫妇属意的是刘永昶,就该有所行动了,要是能除掉唐淑兰这个碍事的麻烦,刘府应该择婿的是上选。 慧姐儿对她好,从来跟她交往都不存着其它心思,这番提点就算回报吧。 说完该说的,“我们过去吧,那边该出风头的应该都出过了,我们再过去也不显了。” 她们俩都不是雅人,吟诗作赋跟她们没关系,去早了也没用。 袁明珠一贯是应试型人才,在她眼中知识的吸收应该带着目的性,人的大脑容量有限,不能让用不上的知识占用空间。 领着还有点傻呆呆的慧姐儿去后头。 到了后山,就看到桃林旁边的一片空地上搭了数个彩棚,中间用布幔隔开男女。 她们之间去了女宾那边。 看到她们过来,人群里都在交头接耳。 袁明珠知道,这会工夫她之间说过的那些话已经传开了。 隐在人群中的春荞和夏滟发现了她们,走了过来。 袁明珠也没避着慧姐儿,问:“大家都在说什么?” 春荞回道:“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知道您跟顾世子曾经有过婚约。” 那个被安定侯府杜撰出来的婚姻也被提起来了。 袁明珠不觉得是巧合,就是不知道这个消息是谁散布的? 是顾重阳的人呢?还是安定侯府的人? 事出突然,她是突然间决定走这步棋的,不然该自己准备一些人散布消息,引导舆论的方向。 还好有人早有准备,虽然她没有做什么,不过有人替她做了,事情依旧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袁明珠在人群里搜寻到唐淑兰的位置,遥遥对着她含笑点头。 大家都注意着她这边呢,看到她的举动,自动理解为两个小姑娘为了旧怨起了争执,两人堵着气呢。 其中一个为争这口气执着于高嫁,这一切顺理成章。 532、甩锅 百寿听着袁家主仆一问一答,心说刚才袁二小姐不仅是为了把人支开,还为了让人过来打探消息。 听着这话的意思,袁家之前就有了跟安阳侯府结亲的打算。 李家这回是枉做了小人。 消息传得飞快,很快袁叔驹兄弟都听说。 “闹成这样,实在不好再继续待在这里,我们兄弟先告辞了,得去看看我家小妹,带她回家去。”袁家兄弟跟好友告辞。 哥哥们来接她,袁明珠跟慧姐儿告辞:“我哥哥叫我了,我得回去了,你回家之前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 桃花胭脂正在做,还得几天能得,你不去也行,等做好了我让人给你送去。” 慧姐儿怕她逞了口舌之快回家就得挨骂,“你家里人要是罚你你就给我送信去。” 因为亲事的事,这些日子她母亲带着她寄住在亲戚家。 “嗯。” 回去的马车上兄弟三个挤上马车。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传出要你跟重阳府结亲的话?”袁少驹迫不及待的问。 袁叔驹二人虽然没有问,看表情他们也想知道。 袁明珠把事情经过说了。 “通过这件事传出去也顺理成章,不显得刻意。”袁季驹说。 兄弟三个不提被利用的唐淑兰。 若是小姑娘之间的一般口舌之争,这样子害人就太无耻了,若那个人是唐庾吏家的那个姑娘,就只能说是她罪有应得。 在跟刘家的亲事中,他们家小妹从始至终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结果那个占了便宜的唐家姑娘不仅没有羞耻心,连同情心都没有,还过来想踩人一脚,就别怪别人踩还回去。 兄弟三人都觉得十分解气。 袁少驹解气之余又有些为难,“复生那边知道吗?” 他还蒙在鼓里呢,至今依旧以为她小妹跟顾重阳不怎么对付,两个人从小就打打闹闹,到一起就掐得脸红脖子粗。 他愁啊,好兄弟跟妹妹,以后要是打起来了,他该向着谁好呢? 在其他人说着话,只袁少驹沉默着思考着难以抉择的大事中,马车晃晃悠悠回到桥泗巷。 下了马车,看着后院最高处那处亭子的飞檐斗拱,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兄弟如手足,哪里比得上真的手足啊。 稍稍愧疚了一下下,就坦然了。 捏着拳头,顾重阳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他妹妹,就收拾他。 曾祖父正在等着他们,“怎么回来这么早?” 进了书房,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嗯,不错。”袁弘德夸道。 不愧是他们夫妻悉心教养的女孩,做事有分寸临事反应也敏捷。 刚刚在车上,袁明珠说的简洁,这会回到家里,把慧姐儿要跟刘永昶定亲的也详细说了。 袁季驹抚掌道:“如此就更好了,魏家为了给女儿扫清障碍,也会对外大肆宣扬唐家姑娘们恶形恶状,倒省了我们去跟人解释了, 别人说的,总比我们自己说的可信度更高。” 袁明珠给顾重阳又寄了一封信说这事。 却说袁明珠兄妹回去了,慧姐儿也待不住,也要带着人回去了。 有些人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容易袁家小姐走了,正等着跟她打听呢。 见她也要走赶紧挽留:“离结束还早着呢,好容易出门一趟,多玩一会就是了。” 十分热情的把他拦下。 围着她打听原委。 慧姐儿人耿直,只当这些人是主持正义来了,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这件事真不是我们挑起来的,我就和袁明珠坐在那里说话,她来了就叽叽咕咕说那些不中听的话……。” 众人不知道还隔着石障,事情起因是误会,单纯听她这么一说,都理解成她们在说话,唐家姑娘上来挑衅。 唐淑兰听得都快哭了:“你胡说,明明是你们躲在后面偷听我们说话。” 她的一帮跟班也帮着她一起对付慧姐儿。 慧姐儿也不怵,她之前为了方便找袁明珠说话,只带了百寿,这会她身边丫鬟婆子好几个,还有那么多抱打不平的人。 而且有理走遍天下,她怕什么? “什么叫我们偷听你说话,明明是我们先在那里的,你们是后来才过去的,要偷听也是你们偷听我们……。” 慧姐儿舌战群雌大胜而归。 回去千户夫人知道了事情始末,也觉得她应对得当,“我的儿,你做的对。” 把唐庾吏家那姑娘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就算刘家还愿意接纳她,以后也不可能再让她端着表小姐的款。 最好是能让刘家拒绝她见进门。 她的女儿她知道,跟人斗心眼子肯定斗不过别人。 她得出手替女儿扫清障碍。 有千户夫人联合了一帮人帮着宣传,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疯传开来。 连李知府夫妻俩都听闻了。 李知府气得恨不得骂娘,“是不是你出去乱说了?怎么外头都知道了我们家要跟袁家结亲,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我们是为了袁家的银子。” 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他们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还只是打算,他们都还没跟袁家提,外头怎么就传开了? 知府夫人心虚,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她这儿传出去的。 她以为袁家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也就没怎么瞒着人。 她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啊! 如今只能狡辩:“妾身是那样的人吗?老爷您冤枉死我了。” 甩锅:“唐家那个姑娘那种嘴比个妇人还碎,还有那魏家的,逮着谁都跟说不够似的,妾身觉得她就是记恨我们,故意败坏我们家。” 出主意:“为今之计只能对外说我们家根本没有跟袁家结亲的打算,这事都是唐庾吏家那个孙女在造谣, 反正咱们家也没跟袁家提过这事,更没对外宣布,我们就是不承认,这事就都推到唐家身上好了。” 唐家那姑娘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桩。 李知府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跟他的官声相比,一个小姑娘的名声不重要。 再说也是那姑娘先犯的口舌,他们不追究她坏了他们家的好事都是便宜她了,她也该承担起这事,减少因为她造成的负面影响。 这样一想就心安理得多了。 无事一身轻以后,又想起妍玉春那两成干股了。 “唉,可惜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了!” 他夫人一惊,“袁家反悔了,他们怎么敢?” “他们当然不敢,但他们不敢有人敢,你以为袁家怎么攀上的京里的侯府的?” 把他知道的这事是安定侯府促成的事说了。 “安定侯府盯上的银子,我们就别想了。” 安定侯府跟其他勋贵不同,其他的勋贵都是武职,安定侯是文职,之前还是百官之首。 就是后头因为一些原因被皇上恶了,被申首辅取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定侯府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需要仰望的存在,碾死他们轻而易举。 夫妻俩相对叹息了一回,打消了从袁家攫取财富的念头。 不仅不能从袁家捞银子,还得帮着护着银子。 召来之前的张通判,现在的张同知,“袁家和姚家的案子拖得有些久了,不能再拖了,你在武安府比我人头熟,你去跟姚家说说,这件事实在难办,没有确凿证据指证袁家,老爷我也不好冤枉人家。” 张同知暗自疑惑,这才哪到哪啊,怎么就要结案了?想想外头传的妍玉春的两成干股,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在心里啐了他一口:说的比唱的好听,是银子捞足了才要结案的吧?便宜都让你占了,麻烦事都推给老子。 不过心里再妈卖批,脸上依旧得笑嘻嘻,领命去办事了。 张同知本来以为得颇费一番口舌周折才能办好这事呢! 结果去了姚家,姚士礼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十分的通情达理。 张同知和带来的另一位说客都有点懵! 姚士礼那老东西不是又吝啬又不好说话吗,这个是假冒的吧? 复又想:管他是真是假,假的更好,事情更容易解决啊! 却说跟来的这位说客是衙门里的一位狱卒,他跟姚家原本是一个地方的,有些拐弯亲戚。 他家有个亲戚租了姚家的天地,去岁遭了灾,粮食歉收。 他见姚士礼这么好说话,就给亲戚出主意:“你去姚家问问,能不能讨些种子回来。” 就相当于变相的减一些去岁的佃租。 结果他家亲戚去了,被好一通冷嘲热讽,还威胁要把天地收回去。 回来气得骂:“他们家会好说话?除非改了血坏肠吧!” 京城里,顾重阳拿到的不只有袁明珠寄来的信,还有尤四和常青的。 三封信几乎是同时抵达的,信的内容都是好消息。 顾重阳难得喜形于色,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 长戟:“恭喜世子。” 至此,这件事就差一桩婚礼了。 大胡氏那边跟他们一样着急,一样怕事情生变,所以他们也不要担心她会捣乱。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只有顾舟那边了。 也不知道沈姨娘能不能劝通他。 问长戟:“曲先生走到哪里了?” 长戟算了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许是刚到那边事情繁忙,没来及送信回来。” 顾重阳也觉得是如此。 而且那边路途太远,信鸽带信不合适,信到的也慢一些。 吩咐:“曲先生有信来马上拿给我。” 长戟觉得世子对曲先生真是倚重,这才走就开始思念先生了。 曲先生是带着任务前往的宣府镇,眼下重要的事就是替世子达成心愿,说通侯爷允许世子娶袁家二小姐。 在他看来,世子若是能娶到袁家二小姐,那就是如虎添翼。 不过他知道这些实话不能跟侯爷说,侯爷的想法跟他们不一样,大家不是一路人,侯爷认为女子就不该太能干,不该心气高。 看看先夫人,再看看府里做摆设的大胡氏,两个一个能干一个心气高,一个早早被害了,一个放在府里做吉祥物。 反而是那个装得温柔似水的沈姨娘,这么多年了依旧盛宠不衰。 这次的事能不能成,还得靠着这位沈姨娘。 他一个男子,总不好去找沈姨娘说话,为此,世子让他把茜罗给带了来。 曲自鸾教着茜罗:“你见了沈姨娘,多跟她说说京城里夫人的事,每天说一些,这样她才会总找了你去她跟前。” 茜罗点头。 这些她知道,之前在老家的时候二小姐就说过,沈姨娘跟大胡氏是王不见王,就是不见心里也恨对方恨得牙痒痒。 他们就得靠着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夹缝里求生存。 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她们俩之间的矛盾挑拨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 矛盾越大,他们生存的空间也越大。 茜罗去了。 她如今是世子身边的红人,所到之处人人都巴结着。 沈姨娘屋里的妈妈看到她过来,忙过来给她打帘子。 “茜罗姑娘您来了。” 对着屋内禀报:“姨娘,茜罗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 这位跟世子青梅竹马,一起共患难过的,情分跟别人不同。 为了怕以后她一家独大,受宠了眼睛里就没有她这个姨娘了,她又物色了一个红绡过去分宠。 这些人她都得掌握在手心里。 茜罗跟那妈妈错身而过的时候,那妈妈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心里。 茜罗未动声色,把东西掖在袖子里。 533、天时地利 惟志院要支领什么都要从大胡氏手里领,跟被人扼住咽喉有什么区别? 时日短了还不显,日子久了,惟志院有些下人该想办法向当家管事的大胡氏靠拢了。 到时候惟志院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肯定漏得跟筛子一样了。 沈氏就是没做过当家主母,之前一直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近年来跟着顾舟驻守在外,才自己做主,她更能理解受制于人的憋屈。 顾重阳憋屈她不心疼,她在意的是顾重阳要是在跟大胡氏的夺权中落败,她的好日子就没指望了。 这绝对不行。 好好的亲事怎么就不成了呢?靖宁郡主也真是太任性了,皇上的赐婚她都干逃婚。 她若是不逃婚,顺顺利利嫁进门,惟志院这会都该摆脱大胡氏的控制了。 沈氏在心里埋怨着不懂事的靖宁郡主。 就听茜罗接着说:“这话按说奴婢是不该说的,不过惟志院的人都这样认为,郡主这样眼里容不得人的性子,亏着逃婚了,不然她嫁进来,府里的人大概都入不了她的眼。” 沈氏听的心里一咯噔。 茜罗见到她该如何说,是在来之前就设计好了的。 茜罗的话直击她的要害。 沈氏再如何受宠,心底里还是自卑的。 不仅是面对正妻的时候自卑,跟外头夫人们交往的时候也底气不足……。 她无数次设想过,靖宁郡主进了府里以后该如何跟她相处。 但是她总是自欺欺人的认为她对世子有大恩,只要笼络住世子,世子夫人就不敢对她不敬。 茜罗的话让她警醒了。 是啊,她的设想是建立在世子夫人通情达理,跟世子互敬互爱或者是惧怕世子的基础上。 若是对方的身份本来就尊贵,有娘家撑腰,不仅不惧怕世子,世子还得仰仗对方呢? 她一个妾,一个公公房里的老姨娘,在身为贵女的世子夫人跟前端婆婆的款,她端得起来吗?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的想法一下子反转了,万分庆幸靖宁郡主的任性。 这婚逃的好,太好了,真是及时雨。 刚庆幸完就又有了新的危机感,逃了一个靖宁,后头还会有其他贵女,总不会个个都逃婚吧? 沈氏一边跟茜罗拉着家常,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让顾重阳娶妻也行不通,侯爷这里就不会同意。 安阳侯府不能没有嫡子,勋贵家的嫡子从来不嫌多,嫡子越多爵位的传承越保险。 顾舟对她的宠爱再多,也不会多到允许她断了侯府的传承。 就如当初她求子无望以后,顾舟就起了给宪哥儿请封的想法。 多亏着她找回来了世子,不然她这会就已经无法翻盘了。 她为了不受制于人已经努力了这么久,绝对不能让将来的世子夫人毁了这一切。 茜罗看到沈氏虽然跟她说着话,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来之前世子说过“过犹不及”,因此她虽然想提醒沈姨娘,也只能忍住。 知道沈姨娘跟她说话越来越不经心,她起身告辞。 “奴婢就不耽误姨娘的工夫了,好在奴婢这回会在宣府镇住些日子,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姨娘说话。” 沈氏正不耐烦应付她,顺势应道:“这一路过来也累了吧,不要急着过来,好好歇歇,也把东西安置好。” 又客套道:“需要什么就跟我提,别不好意思开口。” 待茜罗走了,招了心腹进来商议对策。 之前给茜罗打帘子的那个嬷嬷,当初凭着给沈氏献计把顾重阳弄进府里,顶了顾宪的世子,因为功劳大,一举成为沈氏的心腹之一。 听说了沈氏在焦虑什么,所有人都凝神思索。 这位嬷嬷不敢大意,也蹙着眉头做思考状。 茜罗知道沈氏屋里的蔡嬷嬷是他们这边的人,捏着她塞过来的东西回到她的住处。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荷包,打开荷包,里头装着两粒银珠子,此外还有一张纸。 茜罗不敢看,收了起来,准备找机会交给曲先生。 虽然沈氏说不让她急着过去,茜罗也不敢当真不去,第二天早上起来收拾了就出了门。 她知道沈氏的习惯,沈氏会比侯爷起得早,梳洗打扮了再盯着人准备好侯爷的用具和早餐。 但若是侯爷不留在府里的日子,沈氏会再睡个回笼觉。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合适去的太早。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袋子,里头装着带给府里人的礼物。 把东西交给往日交好的一个妈妈去分,她说:“劳烦妈妈帮着分分,我就先走了, 在路上请曲先生身边的乌骓大哥帮我买过一些东西,当时钱放在箱子底下了不好拿就没给他钱,这会箱子收拾出来了,我得赶紧把钱给他送去。” 按说内院的人不好私自去外院,她要出去这些人该拦着她。 谁让她正在让人分发礼物呢,所谓拿人手短,这些人就由着她出去了。 见了曲先生,说完事情进展后把荷包拿给他。 曲自鸾看了纸条,让乌骓拿火盆过来。 “你做的不错,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以后不要再到外院来,我会安排人跟你联系。” 茜罗从曲先生这边回去,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往沈氏那边去了。 看到玉珠正在廊下给鸟儿喂食,上去喊了一声:“玉珠姐姐。” 总兵府里谁不知道她前途一片大好,就凭着她跟世子的情意,只要不是故意作死,以后肯定错不了。 玉珠有意交好她,笑着应道:“来了,你先到耳房坐着喝杯茶,等姨娘忙完了我叫你。” 茜罗道了谢,并没有去耳房,而是站在她跟前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如今已三月中了,虽然北地没有江南暖和,风也不再刺骨,站在这儿也不觉得冷。 通过跟玉珠的交谈,茜罗觉得沈氏院子里的气氛并不紧张,她们应该已经找到应对方法了。 果然,蔡嬷嬷进了院子看到她,给她示意事情办妥了。 待沈氏忙完了叫她进去,她看到炕上放着些布料。 看她看过来,沈氏说:“曲先生不辞辛劳过来给侯爷分忧解难,他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帮着打点衣物,侯爷吩咐我多操些心。” 茜罗知道这是沈氏先在闲聊中提到相关话题,待侯爷被提醒了,她再落个得了差事办差办得好的名声。 里子面子都要。 她在府里待过一些日子,对沈氏这些套路明白得很。 她更知道沈氏费尽心思得这个差事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跟曲先生拉上关系。 她在内院给侯爷吹枕头风,再找个人在外头劝说侯爷,双管齐下。 大家的目的是一样的,茜罗接道:“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世子也会让人替府里的清客们张罗衣裳鞋袜, 只是他们这些男人哪里懂这些?正院那边估计也是有心刁难,奴婢来的一路冷眼看着,曲先生身上的衣裳都不是很合身, 不过这下好了,有您费心帮着张罗,一切肯定就都妥帖了。” 陪着沈氏挑了衣料,喊了裁缝进府来给曲先生量尺寸。 又以曲先生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为由,把她身边的玉钏派了过去。 “我这丫头手巧得很,去帮着您补个衣裳缝个袜子什么的。” 曲自鸾已经知道沈氏送人过来的目的,推辞了一番实在推辞不了就应下了。 “那就多谢您了。” 只是这事并不好办。 顾舟虽然对顾重阳这个儿子没太多感情,但毕竟顾重阳还是安阳侯府的接班人。 他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他所娶的妻子越是身份高贵,越是让侯府有面子,带来的利益也越多。 他不会想娶个身份低微的儿媳妇。 不过他愿意不愿意的,于事情的影响并不大。 顾重阳和袁明珠估计大胡氏他们打的主意是先斩后奏,把亲事匆匆定下,就是顾舟知道了也来不及阻止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帮着大胡氏阻塞住顾舟的耳目,让他越晚知道消息越多。 顾舟不会怀疑是别人瞒着他,只会认为是安定侯府跟大胡氏干的。 被瞒地越久,顾舟对安定侯府和大胡氏的恨意就会越深,对他们对付安定侯府就越有利。 袁弘德给京城的大曾孙写了信,由袁伯驹上门去跟安阳侯府协商亲事。 为此,袁明珠特意伪造了一张定亲的婚约。 先找来一沓纸,用栗子壳煮水把纸染上颜色,完成第一步的颜色做旧。 然后把染色的纸压平阴干。 阴干后的纸放在炉火上烤,烤的时候要折起来烤,烤出长期自然折叠后外面比里面毁坏多的效果。 烤干带微焦的纸十分脆,不能随便乱动,要放到潮湿处返潮。 返潮后的纸不脆了,拿去埋进生虫的米里面,做出虫蛀的效果。 在之后就是做出毛边和灰垢。 这套工序下来,纸张做旧就做好了。 再用准备好的劣质的笔墨,把墨的颜色调的淡些,开始书写。 写好了也还没完,再次放到更潮湿的地方让墨汁浸出来,之后再阴干,反复几次。 袁明珠从做出的几份婚约里,挑出一份看着效果最好的交给曾祖父。 袁弘德拿着这份看着像保存不当的旧纸张,有些无语。 这破孩子,哪里学的这些鬼蜮伎俩啊? 太能耐了! 不过不能夸她,再夸更要翘尾巴了! 袁弘德板着脸,把“婚约”装进信封里,同时装进去的还有一封写给袁伯驹的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交代清楚。 袁伯驹接到信,看完了信再看那张婚约。 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这张纸是假的,怕是也要被骗过去。 把信焚毁以后,让人去镇岳馆给顾重阳留信,约他出来见面。 镇岳馆里,顾重阳喝着茶等着未来的大舅哥前来。 掌柜的声音在屋外想去:“二位公子请,我们家世子已经到了。” 顾重阳整了整衣服起身迎接。 袁伯驹兄弟二人看着对面站着的少年,穿着竹青色的衣裳,笑得露出八颗牙。 “大哥,二哥,你们来了。” “快进来坐。” 让了座以后给他们倒茶,“这是我让人特意准备的今年的新茶,哥哥们若是喜欢回头带些回去。” 热情的像是不怀好意。 袁伯驹端了茶碗喝了一口,跟他谈论起茶的好坏的话题。 仿佛他们今日就是为了喝茶来了。 顾重阳心里着急,面上就难免带出来一些。 袁仲驹看他一眼,低头吃茶,让你装?让你拐我们家妹妹?让你得意? 袁伯驹他们要没做得太过,说了盏茶的工夫就把婚约拿了出来。 顾重阳看着那张折着的泛黄的纸,用眼神询问他们这是什么。 袁伯驹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顾重阳打开来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这……。” 想问这婚约哪里来的,有没有问出口。 管他哪里来的,来的太及时了。 他们商议了去安阳侯府要求践约的细节。 顾重阳:“最近几天我就会被派出去办差,哥哥们待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上门。” 给大胡氏创造好最佳的天时地利。顾重阳看着那张折着的泛黄的纸,用眼神询问他们这是什么。 袁伯驹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顾重阳打开来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这……。” 想问这婚约哪里来的,有没有问出口。 管他哪里来的,来的太及时了。 他们商议了去安阳侯府要求践约的细节。 顾重阳:“最近几天我就会被派出去办差,哥哥们待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上门。” 给大胡氏创造好最佳的天时地利。顾重阳看着那张折着的泛黄的纸,用眼神询问他们这是什么。 袁伯驹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顾重阳打开来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这……。” 想问这婚约哪里来的,有没有问出口。 管他哪里来的,来的太及时了。 他们商议了去安阳侯府要求践约的细节。 顾重阳:“最近几天我就会被派出去办差,哥哥们待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上门。” 给大胡氏创造好最佳的天时地利。顾重阳看着那张折着的泛黄的纸,用眼神询问他们这是什么。 袁伯驹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顾重阳打开来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这……。” 想问这婚约哪里来的,有没有问出口。 534、同情 石佑已经说了其中的利弊,见顾重阳依旧坚持要去运谷杆,短暂的疑惑之后他也有些心动。 往日这种差事大家都是能躲就想办法躲,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这种没根基的人都是躲不过的。 如今顾重阳上赶着接这份差事,他就想跟着捞一口汤喝。 就是喝不着汤,顾世子他以前没办过这种差,他跟着去帮衬一把,也能落一份人情,对他以后也有好处。 再说他受顾重阳提携挣银子,这会也该出力。 想明白这些,他说道:“属下往日去押运过两趟谷杆,要不我跟着您跑一趟吧!” 怕他不同意:“在京里一天天待着屁事没有,人都呆傻了,正好趁机出去转转。” 顾重阳大概猜到他的想法,说:“也好。” 却说他回家以后就吩咐他夫人给他收拾出门的行李。 听说他又要去运马草,傅氏把拿在手里的一件中衣扔在床上。 “是不是那些人又欺负人?不是说大家轮着去吗,这回不该你去吧?” 又说:“要不我去找我叔叔给你活动活动吧,这一回回的,不是欺负人嘛!” 石佑见她误会了,忙让屋里的下人出去,“带小姐去外头看看花。” 他们的女儿刚一岁多。 傅氏赶紧拦着:“外头风大,去东厢房带着玩会就该睡觉了。” 待下人们都出去了,他才说:“是顾世子要去,他以前没办过这样的差,我就想去帮衬一下,还些人情不说,以后也能走得更近。” 傅氏得知丈夫不是受了排挤就放心了,把中衣捡起来继续折。 “我估摸着顾世子是想借着运马草出去办点私事,我跟着出去也能帮着打个掩护,若事情顺利,以后可就是顾世子的心腹了。” 抱上这条粗腿,以后他在大营里也不怕人排挤了。 “若是有人问起,你也别说什么,就说是上边点了我办差。” 傅氏点头,“我知道分寸。” 问他:“你说顾世子揽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是想干什么?” 石佑把他的猜测说了:“年前的时候顾世子去了一趟武安府,回来以后一直在家歇着,我跟同僚们去看过他, 听说是在武安府被人打了,肩膀都被人打折了。” 傅氏虽说是个妇人,但谁让顾重阳出名呢,不仅花名在外,凶名也在外。 他上头又没有人管着,出事也没人替辩解,大家也不怕闲话传到他耳朵里,一点事就穿得妇孺皆知。 随口问道:“谁敢打他啊?” 想起他跟安定侯府的那些仇怨,“难道是安定侯府?” 他们家跟有爵的人家不是一个社交圈,有些消息她也不知道。 石佑:“不像,要是安定侯府干的,两家不好这么平静。” “我估摸着是跟他有婚约的那家人干的。” “不会吧?”傅氏觉得难以置信。 若是真的,那家人胆子够大的! 又问:“不是说婚约是假的吗?” 之前可是让她帮着辩白呢! “宅门里的事真真假假谁知道呢?”石佑说。 又说:“我们别管他是真是假,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位卑力微,投靠别人别人都嫌弃,现在顾世子愿意提携他,他得把握住机会。 顾重阳则正在申请这回的押运马草的差事。 这种脏活累活就是分派,也派不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去做。 听说他愿意去,指挥使曹旺曹大人吃了一惊。 顾重阳这人一旦得罪他,就跟你不死不休,所以曹旺也不想招惹他,平日有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为他不知道押运粮草是苦差事,“这事有下头人出力,你不用沾手。” 顾重阳:“这些日子养伤养得人都生锈了一般,我就想活动活动。” 曹旺认真看着他,见他不像玩笑,“这可是苦差事啊!” “替皇上办差,哪能怕苦。” “行,你多挑些人手带着。” 得知这回马草押运顾重阳去,其他人倒是开心。 他们职位低,又带着那么多民夫,沿途驿站嫌弃他们麻烦,一路难免吃癞碗,睡死人床,这回顾重阳带人去,他们就都能推后一回再去。 听说石佑被顾重阳看重,指了他跟着,都十分同情他。 有跟石佑不睦的,对着他冷嘲热讽。 被同情的石佑带着他的一帮心腹兄弟,跟着顾重阳一路向北,到了第一个宿头就知道这回是美差了。 顾重阳派了人先行一步打点食宿,到了驿站就有热水洗漱。 洗漱完了一人一碗鸡汤面,吃得大家唏哩呼噜的。 只有石佑心事重重。 顾世子如此照顾他们,若是真让他们干屠戮平民的事怎么办?干还是不干? 据说跟世子有婚约的那家,曾经有恩于他,但是这恩情里又夹杂着怨,如今又新仇旧恨,他怕顾世子犯糊涂。 若是顾重阳真犯糊涂,他可就把这帮子兄弟给坑了。 大家信任他才跟着他出来,若是出事,他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石佑一路战战兢兢。 一时想去亡父生气拉着他的手交代他:“为父不行了,以后弟弟妹妹和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他们做好榜样,坦坦荡荡做人……。” 一时又想,他爹倒是一辈子坦坦荡荡做人,可还不是好人不长命?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骸骨,就因为他爹死得早,他们兄弟受了多少委屈。 一路左摇右摆没有拿定主意。 眼看着就离着武安府一日近似一日,终于在这日傍晚住进了武安府城南的驿站。 顾重阳拿出驿符让人去交给驿站,“交两日的,我们再此歇一歇。” 站在他旁边的石佑听了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终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找到顾重阳。 “大人,属下有事想跟您说说。” 顾重阳看看左右,说:“先吃饭吧,吃了饭到我房间说。” 石佑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顿饭。 这些日子顾重阳早就发现他状态不对,一直等着他自己开口呢。 吃了饭带着他进了房间,“说吧,什么事?” 石佑心一横,“武安府的那户人家虽说有错,但毕竟于世子您有救助之恩。” 顾重阳听得糊涂,猜不透他想说什么。 石佑不敢看他,也不敢停顿,怕自己看了、停顿了就没有勇气说了。 “您不想娶他们家女儿就拒绝好了,安阳侯府势大,他们家应该也不敢硬碰硬,他们罪不至死,世子没必要坏了他们性命,吓唬吓唬算了, 世子您三思啊,若是被人揭穿世子您名声就都毁了,会被人说忘恩负义,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坏了前途……。” 苦口婆心劝了一通。 顾重阳这会听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觉得挺得意,他这件事做得周密,连他身边这些人都被瞒地紧紧的。 笑道:“我没不想娶,正准备娶呢,明天带你去见我媳妇。” 石佑懵得一头一脸。 ,什么意思? “我已经打发了人去他们家送信了,约了明天在稼莘居见面,到时候我请你去城里喝酒,顺便见见我媳妇。” 石佑:“你们……?” 顾重阳点点头,“是啊。” 石佑知道是他想差了,他说呢,看着顾世子不是能吃亏的主,怎么倒霉事就一桩桩都被他碰上了。 碰上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他就能忍了。 要是他,手里有人又有钱,未婚妻跑了这样的耻辱,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怎么可能就听之任之了? “好,到时候也尝尝武安府的特色菜。” 顾重阳:“这回怕被人察觉,不好送你妍玉春的香粉,得回头我媳妇进了门,让她给你家嫂子送一套。” 他往日对石佑打得是拉拢的主意,今日他这样劝他,让他决定把他当成心腹兄弟。 石佑也察觉了他态度的变化,“我先替内子谢谢大人了。” 一夜无话,次日早起吃了饭,收拾了给袁家众人带来的礼物,就直奔稼莘居过去。 酒楼一般都得巳时以后才开始上客,他们去得太早厨房饭菜还未备齐呢,掌柜的就想劝他们晚些再来。 一抬头看见是顾重阳,改口道:“客人上楼上雅间。” 亲自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稼莘居是汉阳公主的产业,负责收集传递消息。 郑妈妈就是通过他们往京里送消息。 待郑妈妈陪着袁明珠到了,稼莘居的掌柜找了机会跟她的说话,“这位爷怎么来了?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郑妈妈在心里疯狂吐槽:顾世子肯定是假公济私呗,他最擅长这个不是嘛? 每次不论公差还是私事,都得往他们这边绕一圈,见到顾世子有什么可奇怪的? 面上一片恭敬,“属下也是昨晚才知道,因为时间太紧,不好传到消息。” 楼上雅间内,石佑不敢乱看,恭敬的给袁明珠见礼。 只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她。 就看到一个身量不是太高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稚气。 似乎年龄并不大?他有些疑惑的想着。 就看到顾世子殷勤的擦完凳子请这位坐了,又给她擦她面前的桌子。 石佑只觉得他额角有汗浸出来。 顾重阳擦完桌子才发现他的紧张拘谨,“委屈石总旗跟我的护卫一起去隔壁另开一桌可行?” 石佑狂点头,行,太行了。 顾重阳有照顾他的意思,更多是这么个大活人杵在跟前,想说点私密话都不好说,可不是得把人支开。 把人支走了,顾重阳两手托着下巴盯着袁明珠:“你好像又瘦了。” 袁明珠摸摸脸,“是吗?” 这会的铜镜照着人影模糊,她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更别说看出自己胖瘦了。 顾重阳看着菜单,点了几样菜,“一会你多吃点补补。” 隔壁石佑刚才看着顾重阳带来的护卫看到袁明珠一点都不惊讶,就猜想这这些人应该不是头一回见到她。 此时看到顾重阳身边的那个叫苍元的护卫跟袁家二小姐带来的护卫哥哥弟弟叔叔伯伯的一通招呼,也不再觉得惊讶了。 他已经麻木了。 就是有些同情京城安阳侯府里的那位侯夫人。 她日后若是知道今日千方百计陷害给顾世子的媳妇正是他的心头好,怕不是得气疯了吧。 更加觉得顾世子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追随他的想法更坚定了。 看到他进来,苍元等人给他让座。 宰相门子七品官,这些人跟着顾世子久了,以后顾世子肯定得给他们谋个前程,看着今日他是大人对方是布衣,到时候谁的品级高还真说不好。 石佑不敢托大,谦让又谦让,推不过才坐了。 跟众人称兄道弟的攀谈起来,桌上气氛融洽。 隔壁,袁明珠看到顾重阳把人支开,问他:“这样行吗?” 怕安排对方去护卫一桌让他不满。 难得有她不擅长的,顾重阳好为人师的跟她解释了一番。 袁明珠:“还有这样的说法。” 问他:“那五月跟着我岂不是亏了?” 袁家不能给五月谋个官身,五月她还要留给曾祖父使用,只怕以后会有人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怕日子久了生隙。 顾重阳:“放心吧,有我呢!” 不知为何,袁明珠听他这样说就相信他一点会安排妥当,也不再担心。 顾重阳拿了给她准备的礼物,“回头聘礼是胡氏准备的,她必然不会用心置办,我也不好插手,只能由着她办,委屈你了, 不过你放心,以后我都会补给你,别人有什么我不会让你的比别人的差, 这些东西你先收着,我还准备了一些,这回不好携带没带来” 顾重阳:“放心吧,有我呢!” 不知为何,袁明珠听他这样说就相信他一点会安排妥当,也不再担心。 顾重阳拿了给她准备的礼物,“回头聘礼是胡氏准备的,她必然不会用心置办,我也不好插手,只能由着她办,委屈你了, 不过你放心,以后我都会补给你,别人有什么我不会让你的比别人的差, 这些东西你先收着,我还准备了一些,这回不好携带没带来” 顾重阳:“放心吧,有我呢!” 不知为何,袁明珠听他这样说就相信他一点会安排妥当,也不再担心。 顾重阳拿了给她准备的礼物,“回头聘礼是胡氏准备的,她必然不会用心置办,我也不好插手,只能由着 535、拔出萝卜带出泥 袁明珠对这珠宝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她对于自己的东西不喜欢被人觊觎。 以后不仅是顾重阳名下的东西,就是顾重阳这个人都是她的势力范围之内。 她的地盘容不得别人过界,就是之前过界捞取的好处,也得给她吐出来。 歪着头看着他,“我们还得努力啊,只有安定侯府倒台了,大胡氏没了依仗,她才能变得老实点。” 顾重阳听着笑了,他们俩的想法十分契合,他也觉得在一件事上跟大胡氏争长短没意义。 就是争赢了,无非也就是多些财物,于整体的输赢影响不大,还牵扯住太对精力。 等他收拾了安定侯府,大胡氏没有了靠山,还不是他说了算,到时候还不是他说有多少东西就有多少东西? 女孩的眼神带着狡黠,大眼睛像是会说话。 她才是最大的宝藏,他愿意用所有去换她青睐。 收到武安府探子送回去的信,知道李成芳为了两成干股的好处也在打她的主意,虽然知道这是明珠的计谋中的一环,他还是不高兴。 不愿意再等了,再等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故,他得把放在身边保护着。 “惟志院我不能修整,怕大胡氏起疑,我把惟志院的图画了下来,” 拿出一卷纸,“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以后就照着你喜欢的样子修。” 不能有丰厚的聘礼,不能给她焕然一新的住处,这一切袁明珠还没决定如何呢,却成了顾重阳心底的遗憾。 袁明珠看着他不平的样子,笑道:“你可真是……。” “想要丰厚的聘礼,想让大胡氏给我们修缮惟志院还不简单啊……!” 附在顾重阳的耳边说了一番话。 顾重阳的脸肉眼可见的迅速红了起来。 是因为她靠得太近了,近到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吹在他的耳朵上。 更是因为她说的“我们”。 我们,我们……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词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会这么动听,犹如。 仿佛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袁明珠交代完了,看他的脸红彤彤的,“你怎么了,很热吗?” 顾重阳:“啊……!是啊,这会天怎么这么热了。” 抱着茶碗喝水,试图用水降温,也掩饰他的尴尬。 袁明珠也端着茶碗,“我说的你记住了吧?” 顾重阳:“啊……?” 明珠一靠近,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只能注意到靠过来的女孩,再注意不到其它,至于她说了什么,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听。 袁明珠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她白说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质疑顾重阳的能力,只觉得他在宅斗一途上没有天赋。 只能再跟他解说了一遍,比刚才说的更详细一些。 “你是安阳侯世子,你大婚,就是我不受你待见,你的婚礼也得符合规制……。” “谁说你不受我待见了?我可待见你了,我就稀罕你。”顾重阳抢白道。 这回轮到袁明珠脸红了,小脸红成了红苹果。 为掩饰难为情,色厉内荏道:“我这是打比方,打比方你不知道吗?” 顾重阳:“哦!” 就是打比方他听着也不舒坦。 两个人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又说了一遍。 顾重阳也是鸡贼,知道这个话题说多久,袁明珠就会靠近了他多久,故意装作没听明白的模样,不停的提问题。 哄着袁明珠跟他头碰着头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 “大胡氏能怕吗?她要是就是不给添聘礼怎么办?” “你记住了啊,你闹着添聘礼是为了你的面子,不是为了我,你觉得没面子的话就不结婚了,她能不怕吗?一怕肯定给添。” 顾重阳邀功:“我是为了我们。” 我们两个字被他说得温柔缱绻,似是舌尖上含着糖,又似空气中弥散着花蜜香。 “我知道,大胡氏她不知道,她肯定上当。” 顾重阳觉得两个人仿佛又回到当初在柳树湾的时候,当年袁明珠就是这样手把手教的他。 袁明珠也有跟他差不多的想法,她想着:顾重阳怎么回事,几年过去了怎么没多大长进呐?还是当初那个样子,一个问题得教好几遍。 难为他怎么跟安定侯府斗的,还是说安定侯徒有其表,内里不过是一包草,才能让这样的顾重阳给逼得几乎无还手之力? 袁明珠可不相信当初一路跟着皇上起事的谋士之一的安定侯,会是个草包。 既然安定侯不是草包,那就只能是顾重阳是装出来的这副模样。 她抬眸疑惑的看着顾重阳。 顾重阳被他看得心虚,抬手摸摸鼻子。 袁明珠哭笑不得,抬着指头顶着他的额头,“离我远点,烦你!” 语气里并无厌烦之意,更多的是无奈。 顾重阳陪着笑脸,用手包住她指头,“我错了,要不你踢我一下解解气吧!” 把头靠得更近了一些。 近得袁明珠都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里自己含羞的神情。 小脸不争气的又红了。 甩开他的手,“曾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吃午饭呢,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开了门跑了出去。 顾重阳没有追出去。 他把之前握着袁明珠手的那只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仿佛那上头还能感受到之前的柔软。 袁明珠站在稼莘居二楼的台阶处,好一会脸上的热度才消下去。 对郑妈妈说:“我们先回去,你告诉五月,让他吃了饭也赶紧回家。” 郑妈妈进去传话,不一会抱着顾重阳自京城带来的礼品出来。 袁明珠看了一眼她抱着的包袱,“走吧!” 京城里,顾重阳刚刚准备离京大胡氏就通知了她大哥。 胡维昆疑惑道:“押运马草?” 一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去押运马草? 那个人还是软硬不吃的顾重阳? 胡维昆生性多疑,觉得这事不对劲。 派了人去五军营打听。 很快就有结果传来:“是顾世子自己要求去押运马草,曹指挥使劝他没劝动就允了。” “自请出京?去的还是鲁地?带着一队心腹人马?” “是!” 听着像是出去打架的! “沿途有没有我们的……?” 被顾重阳按着打得次数多了,胡维昆已经留下阴影了,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是不是带人挑他们的地盘去。 不过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顾重阳狡猾得很,他要是针对的是他们沿途的人马,肯定不会直奔目标,他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突然就到了目标位置。 这样赫赫扬扬的出行,更像是吓唬人。 “他应该是去吓唬袁家去了。” “上次在袁家吃了亏,差点没被打残废了,偏偏袁家对他有恩,他顾及着名声不敢打杀了袁家,只能做做声势,吓唬一通了。” 吩咐道:“通知武安府那边,注意些顾重阳的行踪。” 果然不久就从武安府传回消息:顾重阳在酒楼堵住袁家二小姐,袁二小姐在护卫保护下逃脱,不过她的护卫在她离开半个时辰之后才得以脱身。 胡维昆的推测被“证实”。 胡维晟担忧:“袁家会不会被吓唬住了不敢逼婚啊?” 他们还等着袁家上门呢,万一人被吓唬住不敢来了不就坏了。 胡维昆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按说顾重阳不在京城,袁家这会上门最好不过了。 两家趁着顾重阳不在,把事情定下来,等他回来事情已成定局,他再闹腾也没用了。 问:“袁家那边呢,最近有什么情况没有?” “没有,他们家大小姐正在备嫁,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她的事。” 胡维昆嫌弃了一回袁家人真废物,然后认命一般给底下人下令,让安排人去提醒袁家的人。 安排的人是袁珍珠未来婆家的宗房太太。 听说亲家宗房太太来了,梁氏有些意外。 两家自定亲始,这位宗房太太就十分高傲,从来没来他们家拜访过,怎么今日突然过来? 不过来者是客,梁氏吩咐人奉茶,换了待客的衣裳,领着吴氏过去接待。 “一直说过来见见你们,只是家中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出空来,忙到现在才有空,就赶紧来了。” 梁氏陪着寒暄了一回,把人送走。 晚间袁伯驹回来,梁氏一边给他换家常的袍子,一边把侯家宗房来人的事说了。 “一开始我也只当她是来跟咱们家会亲家来了,后头她一再提到安阳侯世子,我才觉得不对,言语见就顺着她的话多说了几句,表现得很推崇安阳侯府, 侯太太果然很喜欢这个话题,围着复生的话题呱啦啦说个不停, 她跟我说复生领了差事离京去办差了,走了七八日了,大概还得半个来月才能回来。” 看看丈夫的脸色。 袁伯驹看着她大着的肚子,不欲她跟着一起着急上火,挤出个笑容:“没事,这算什么,虽说是宗房,也分家分了好几代了。” 梁氏也装成被劝说宽了心的模样,“看来是我多想了。” 两口子互相宽慰着,其实心都揪着。 他们一直在等着安定侯府来人游说,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侯家的人。 侯家是安定侯府的人,大妹妹嫁进这样的人家还能有好吗? 可是不嫁又怎么办?两家的亲事已如箭在弦上。 梁氏月份大了,躺在床上怎么躺都不舒服,再加上心里有事,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睡姿也睡不着。 旁边袁伯驹在她不知道第几次翻身冲着床里面侧躺的时候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帮着她把被子掖了掖。 亏着如今天气暖了,翻过了翻过去的也不怕进了冷风着凉。 梁氏不敢再翻了,只能把腿伸伸又蜷蜷。 两口子各怀心事。 梁氏:“要不明天把厢房收拾收拾,你住那边去?” “不用。” 知道妻子担心什么。 既然她已经想到了,说开反而好些。 轻生道:“你别担心了,我明天跟人打听一下,或许两边关系一般呢。”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能被委托来他们家劝说的,肯定得是心腹。 梁氏抱着丈夫的胳膊,对比小姑子坎坷的婚姻,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袁伯驹忙得焦头烂额。 一边领着袁仲驹去安阳侯府逼婚,一边派人打听浦口侯家跟安定侯府的关系。 事情似乎并不乐观。 袁仲驹劝他:“还是给家里送个信回去,让曾祖父定度吧!” “也好!” 关心则乱,他们如今也六神无主。 倒是去安阳侯府逼婚这事一帆风顺,一如预计的那样顺利。 兄弟二人带着人去到了安阳侯府门上,说明来意请门上的人去禀报。 门上的人消息灵通眼头活,一听他们说是武安府人家姓袁,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请了他们进门坐,安排了人去通禀。 大胡氏早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说人来了,赶紧让请进来。 闹得底下的人以为来的袁家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袁家呢。 倒是去安阳侯府逼婚这事一帆风顺,一如预计的那样顺利。 兄弟二人带着人去到了安阳侯府门上,说明来意请门上的人去禀报。 门上的人消息灵通眼头活,一听他们说是武安府人家姓袁,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请了他们进门坐,安排了人去通禀。 大胡氏早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说人来了,赶紧让请进来。 闹得底下的人以为来的袁家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袁家呢。 倒是去安阳侯府逼婚这事一帆风顺,一如预计的那样顺利。 兄弟二人带着人去到了安阳侯府门上,说明来意请门上的人去禀报。 门上的人消息灵通眼头活,一听他们说是武安府人家姓袁,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请了他们进门坐,安排了人去通禀。 大胡氏早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说人来了,赶紧让请进来。 闹得底下的人以为来的袁家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袁家呢。 倒是去安阳侯府逼婚这事一帆风顺,一如预计的那样顺利。 兄弟二人带着人去到了安阳侯府门上,说明来意请门上的人去禀报。 门上的人消息灵通眼头活,一听他们说是武安府人家姓袁,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请了他们进门坐,安排了人去通禀。 大胡氏早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说人来了,赶紧让请进来。 闹得底下的人以为来的袁家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袁家呢。 536、贞节大于生命 可袁家跟小杂种的关系复杂,并非单纯的恩或者仇二选其一,她不能直白的跟袁家的人说他们是一伙的,只能自己憋屈着。 胡氏气得要原地爆炸,偏还得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慈祥模样。 “即是有婚约书,这事就好办了。” 半是抱怨半是威胁道:“你们家也真是,两家有婚约怎么也不早说?” 袁仲驹岂是能饶人的嘴? “本来想说呢,只是我们到京城这么久了,你们家也没去个人询问一声,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大家都会想得多一些, 后头你们家又攀上贵亲,我们更不会上门自讨没趣了。” “若非事出有因,我们家也不会迫于无奈重提这门亲事,好在两家后头定下的亲事都黄了,也说明这桩亲事是天作之合,上天预定好了的。”说得好不委屈,又理由充分。 袁仲驹的这张破嘴,一贯能说会说又气死人不偿命。 胡氏被噎得脖子直。 好半天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 好在同来的还有袁伯驹,呵斥道:“二郎,怎么说话呢!” 他们家的套路:关门放袁仲驹,待地方被噎得哑口无言对答不上来了,再由其他人喝止他,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来。 替袁仲驹道歉:“我家二弟心直口快不会说话,夫人被跟他一样。” 袁仲驹一脸茫然做无辜状。 大胡氏这口气还没出呢,上不来下不去,但是她也知道,若是不顺着袁伯驹递的梯子下来,她就真下不来台了。 装作大度道:“小孩子家不会说话也是有的,以后都是自家人,没什么。” 也不敢再节外生枝,双方在友好的氛围里商量起婚事。 不是大胡氏不想刁难袁家一把,实在是时间太紧。 顾重阳此行长则一个月,顺利的话可能二十日左右就回来了。 此时距离他离开已经十日了,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半时间了。 不抓紧把婚事落实了,等他回来就不好办了。 大胡氏找了一些通家之好来见证袁伯驹手中的婚约书。 请来的人里有曹国公府,有汉阳公主,有朝安公主,也有跟大胡氏交好的人家。 大胡氏就是打的把消息散播出去的主意。 人还没来之前大胡氏心里也没底,“大嫂,袁家手里的婚约不会是假的吧?” 若是被当场拆穿,这事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事关两府的钱袋子,由不得她不紧张。 汪氏和廖氏也紧张,可家里老爷们要非这样做她们也没办法。 廖氏:“没事,二爷说了,来的这些人都是大老粗,像云阳侯就是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武夫,他们会懂得什么,就是假的他们也看不出来。” 云阳侯是曹国公的次子。 他家父兄都驻守在外,只有他在京城,今日被请了来。 安定侯府今天的目的也是为了见见这份婚约书,若是假的就更好了,反正来的人也看不出真假,他们也能多一个袁家的把柄。 若是以后袁家的人不听招呼,就把假婚约的事抖搂出来。 所以不管真假,对他们都没损失,唯一要确保的就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是假的。 袁伯驹得过小妹的保证,这份假婚约书整个大召朝大约只有陆驳先生的几个弟子能辨别出真假来。 只是受陆驳先生牵连,他的几位弟子早已淡出朝野,跟勋贵圈更无交集,只一个莫恒正还有些名望。 但是莫先生这会正在他的书院中治学,离京城远着呢。 袁伯驹把婚约拿出来,在座的人传看着。 一个交接不好,婚约书又被碰掉了一角。 “保管不当啊,这纸都糟了。”碰掉一角的云阳侯讪讪道。 他的手跟蒲扇似的,根本就不是拿纸笔的手,用力太猛了,别说纸都糟了,就是不糟也叫禁不住他那么大力。 其他人吩咐附和,给他台阶下。 “都虫蛀了,看着墨迹也晕开了,估计还受过水。” “是啊,怎么这么不爱惜呐!” …… 袁仲驹:“这纸婚约还是在迁徙的途中写下的,一路从晋地带到武安府,中途还遇到大雨,防水的油布不够用的,有些行礼都被打湿了,就更顾不上它了, 天气放晴了怕赶不上期限,也不敢停下晾晒行李,等有空晒的时候,有些行李都泡水损坏了……。” 众人就不再说了。 这还怎么说,再说就成了何不食肉糜了。 有人提议:“也别传着看了,放在桌上大家轮着上前看好了。” 于是就放在桌上大家依次看过去。 也就是走马观花,本来就都是外行人,看个热闹罢了。 被安定侯带来的人也上去去看,他刚想上手去拿,就被热心人提醒了:“别拿,别拿,脆的都跟盐皮子似的了,一碰就碎。” 被人推着离远了些。 别说仔细看了,靠近都不让靠近。 安定侯拿目光询问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人擦擦额头的汗,心里委屈:宝宝委屈,宝宝也想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都不让看,鬼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啊! 安定侯脸色不好看了,心说:请来的是个草包,真是没用。 这人还想挣扎一下,凑到胡维晟跟前:“胡二爷,刚才没看仔细,能不能让小的仔细看看?” 胡维晟也想挽救一下:“等会大家都去喝茶吃宴席,你趁机再看看。” 过了一会,大家也没看出点门道来,看完一圈就被请了去吃茶,等着吃宴席。 袁伯驹就准备去桌上把婚约收起来。 胡维晟拉着他,“放在这里,等回头吃了饭有人想看还能再看看。” 众人:一张破纸上头就只有那么几句话,有什么可看的,再看它也变不成宝钞,谁想看它? 不过大家都没开口说话。 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一只白猫不知道从哪里偷了一条鱼,之前就躲在八仙桌和长条案之间的缝隙里吃着。 这么些人陆陆续续进来这屋里,猫就躲在后头不敢出来。 胡维晟为了阻止袁伯驹把婚约收走,靠着桌子跟他说话,就把桌子倚得有些移动。 桌子一动,把后头早吓着的猫吓得更很了,“啊嗷……”一声窜了出来,往外逃窜。 逃就逃了,偏它还舍不得偷来的鱼。 而且它逃窜的路线也正在婚约所放置的位置上。 一张被袁明珠摧残过好几波的破纸头,被猫爪子碾过,又被它叼着的鱼划拉了一番。 飘啊飘啊飘,化成无数碎纸屑落到地上,彻底寿终正寝。 完成了它意义重大的任务。 屋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凝重中。 大家的眼神带着些怀疑从安定侯兄弟的脸上划过。 这只猫出现的太诡异了。 让大家不得不怀疑它出现在这里其中有没有“猫”腻。 忠义伯的二儿子赶紧打圆场道:“哈哈哈,就说这纸太脆了,一点经不住折腾了,不过还好我们都看过,能给作证确实有婚约一事。” 经他一提醒,其他安定侯府的狗腿子们也纷纷发言。 袁伯驹:…… 消息传到后头,大胡氏委屈死了:“我没有,不是我。” 下令:“给我查,好好查,查查是谁的猫,查查是谁把猫放进去的。” 她明明是希望婚事成的,没有谁比她更赞成这桩亲事了。 怎么闹到最后她还成了想阻止亲事的恶毒继母了?还用的这样拙劣的手段? 她是府里的当家主母,要查什么消息没人敢隐瞒。 “这只猫是二少爷带回来的,一只放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养着,准备养得跟人熟起来送给十三皇子。” 胡氏尖声问:“谁负责养猫的,给我拉了卖了。” 汪氏赶紧拦着,叹气。 觉得她这个小姑子实在上不得台面,这事做的,没吃鱼还惹得一身腥。 就连跟大胡氏交好的廖氏也撇撇嘴,看不上这个小姑子。 汪氏劝胡氏道:“出了这事,回头世子的婚事可别马虎了,好好操办,免得给人留下话柄。” 若是筹办婚事再起波澜,她这个小姑子的名声就更坏了。 大胡氏哼道:“那小杂种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办得好了他还能把我当亲娘不成?” 好好操办?说的倒是轻巧,那不得银子啊? 她有那些银子给她的宪哥儿花难道不香吗? 丝毫没把汪氏的劝告放在眼里。 汪氏气得都不想管她了。 袁伯驹兄弟二人也没想到这事会这么顺利,如有天助。 这事进行的顺利,后头的事就可以交给女眷们去操办了。 他们一心一意去查珍珠要嫁去的浦口楚家跟安定侯府的关系。 拔出萝卜带出泥来,楚家是安定侯府的人,突然就暴露在他们眼里,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袁珍珠的未来夫婿楚云峰跟他们兄弟是同窗,除了因为父母早亡为人有些懦弱,其他倒是没什么。 但是此时再看,若是本家强横再跟安定侯府勾连,懦弱就是最大的问题。 信寄到武安府,袁明珠看了信。 信上对她定亲的事只很少笔墨,剩下的大篇都是写楚家跟安定侯府的勾连。 “楚家在浦口颇具势力,浦口离着京城又近……。” 浦口离京城近,所以安定侯府才着力拉拢他们。 也就是说,一旦京城有变,楚家肯定会卷进去。 袁明珠吐一口浊气,“曾祖父您看该怎么办?” 又说:“只怕楚家是想赌这份从龙之功。” 先不说安定侯府能不能成功,就是他们成了,也没有袁珍珠的好果子吃。 袁家肯定不会跟着他们一样选择十三皇子。 老皇上若是跟原本预计的那样“嘎嘣”一下死了倒好,现在情况有变,储位之争白热化。 各地藩王也应召进京。 安阳侯府肯定招架不住得选边站。 袁家虽然远离朝堂,但是他们树大招风,又跟安阳侯府是姻亲,肯定得跟顾重阳共进退。 到时候的袁珍珠就是他们家的弃子。 楚云峰能靠得住倒罢了,若是靠不住,袁珍珠只怕就是权利倾轧之下的牺牲品。 袁弘德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曾孙,哪个都是他们的心头肉。 可珍珠已经悔过一门亲事了,再悔亲,只怕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的命了。 可不悔亲怕是命都保不住。 在袁明珠眼里,跟生命相比,其它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会的人的想法跟她不同,土著们的严重贞节大过生命。袁家虽然远离朝堂,但是他们树大招风,又跟安阳侯府是姻亲,肯定得跟顾重阳共进退。 到时候的袁珍珠就是他们家的弃子。 楚云峰能靠得住倒罢了,若是靠不住,袁珍珠只怕就是权利倾轧之下的牺牲品。 袁弘德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曾孙,哪个都是他们的心头肉。 可珍珠已经悔过一门亲事了,再悔亲,只怕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的命了。 可不悔亲怕是命都保不住。 在袁明珠眼里,跟生命相比,其它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会的人的想法跟她不同,土著们的严重贞节大过生命。袁家虽然远离朝堂,但是他们树大招风,又跟安阳侯府是姻亲,肯定得跟顾重阳共进退。 到时候的袁珍珠就是他们家的弃子。 楚云峰能靠得住倒罢了,若是靠不住,袁珍珠只怕就是权利倾轧之下的牺牲品。 袁弘德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曾孙,哪个都是他们的心头肉。 可珍珠已经悔过一门亲事了,再悔亲,只怕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的命了。 可不悔亲怕是命都保不住。 在袁明珠眼里,跟生命相比,其它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会的人的想法跟她不同,土著们的严重贞节大过生命。袁家虽然远离朝堂,但是他们树大招风,又跟安阳侯府是姻亲,肯定得跟顾重阳共进退。 到时候的袁珍珠就是他们家的弃子。 楚云峰能靠得住倒罢了,若是靠不住,袁珍珠只怕就是权利倾轧之下的牺牲品。 袁弘德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曾孙,哪个都是他们的心头肉。 可珍珠已经悔过一门亲事了,再悔亲,只怕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的命了。 可不悔亲怕是命都保不住。 在袁明珠眼里,跟生命相比,其它都不是问题。 但是这会的人的想法跟她不同,土著们的严重贞节大过生命。 537、哪哪都不行 袁明珠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好,越说越理直气壮。 说完以后有片刻的怔愣。 感觉她现在跟顾重阳好像,都是这样为了达到目的拼尽全力,虽然不至于不择手段,但是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像之前她被顾重阳谋算的时候还有些气愤,但现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像他一样做出差不多的选择。 这样想着,袁明珠之前的那些愤怒一下子变成了释然。 顾重阳算是受她的影响,跟她有相同的处事原则,她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后悔做出的保护姐姐的措施。 顾重阳回程并没有在武安府停留,不仅是因为押送着马草和马料,更主要的原因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次停留还说得过去,再次停留,安定侯府的人也不是傻的,他怕对方引起怀疑。 只能催眠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待把人娶回家了,就能朝夕相处,这会的分离是为了以后长长久久的相聚。 这些想着,离开武安府似乎就没那么困难了。 他们并没有从城内穿过,而是绕城而过,走的城西南。 看着武安府巍峨的城墙,下令:“加速前进。” 石佑看着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再看看他握紧的缰绳,没有说话,吩咐下去:“加速前进,趁着天气晴好走快些,回到京城请兄弟们喝酒。” 回到京城,他们先去大营把差事交了。 一路遇到的人看着顾重阳眼里都带着探究,有些还带着怜悯,还有些人多了些幸灾乐祸,不过小心翼翼的遮掩着。 安阳侯世子可不是吃素的,安定侯府那样的庞然大物都被他收拾绵软了,别人想看他笑话前还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些人惧怕顾重阳,却不会惧怕顾重阳后头跟着的一个小跟班。 看到风尘仆仆交了差事准备回家洗漱睡觉的石佑,有人贱兮兮地拦住他:“这不是石总旗嘛?怎么着,跟着顾大人出门一趟就不认识我们大家了?” 石佑不敢硬杠,施礼道:“属下见过杨百户。” 这人叫杨二俅,只是个试百户,比百户低一个品级,但是喜欢听人叫他百户。 杨二俅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就哼了一声。 不过不说点啥总觉得白白拦住石佑一回,撇嘴道:“劝你离姓顾的远点,别给你根肉骨头就扑上去做狗,胡大人要想收拾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还真以为拿他没办法怎么着?” 杨二俅原本是一个普通兵户,他祖父是胡维昆的一个马车夫,借着这点关系求上门去,凭着胡家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好处,自己又善钻营,谋得了身上的试百户。 像是真心想提点石佑,“你不在京城还不知道吧?” 嘿嘿笑两声,“不过马上就会知道了,姓顾的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拍拍石佑的肩膀,给他一个善自珍重的表情走了。 石佑看看左右,那些原本往这边看的人都装作正忙。 他心里有些慌乱。 一路打马回家,寻思着让他媳妇回娘家去她叔叔家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回到家里,跟他媳妇一说,傅氏就说道:“京城里都传遍了……。” 把安阳侯夫人趁着安阳侯世子不在家,给他定了一门亲事的事说了。 “你原来还跟我说没有婚约一事,我还帮着四处解释,这下好了,我都不好出门走动了,你说你们办的什么事这事?” 唠唠叨叨的把他埋怨了一通。 一回头看到丈夫穿着一身脏衣裳就躺到了床上,赶紧把他拽起来,“脏死了你,这一头一脸的土就往床上一躺,赶紧起来去洗洗,把这一身皮换了。” 给他拿换洗的衣裳。 “这些高门大户的子弟也怪不容易的……。” 石佑想想顾世子在武安府秘密见袁二小姐的情形,嘟囔道:“不容易?” 可不是不容易嘛,也不知道顾世子那心肝怎么长得,说是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他马上娶回家贤妻良妇了,还让全城上下都同情他。 “一个顾世子,一个忠义伯家长子,都是命运多舛啊。” 石佑:“忠义伯家长子?他怎么了?” “人回来了,伯府里都不让进,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客栈里。” 骂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男人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石佑:…… 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也未绞干就拿了马鞭要出门。 傅氏:“你不吃饭啊,着急忙慌干什么去?” “我得去趟安阳侯府。” 傅氏以为他去安慰顾世子去了。 到了惟志院,门上没通禀就把他迎了进去,“我们世子正要让人去找您呢。” 石佑心里疑惑有什么事找他。 顾世子也不是那不通俗务的人啊,他们离家这么多日子,都说小别胜新婚,就是不影响两口子亲热,也得让人歇息两日再差使人吧? 不过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就跟定顾世子了,把他当老牛使唤都不离开。 就顾世子这九曲十八湾的心眼子,跟安定侯府碰碰的话,他站顾世子赢。 石佑心里想着,面上不敢表露出来,跟前人进了书房。 顾重阳正在写着什么,听到禀报石总旗来了,“进来吧!” 一边继续书写一边示意他:“先坐一会,我这边马上好。” 待写完了让人收拾下去,擦干净手坐到另一侧的圈椅上。 “我正要让人去叫你呢,出使的天使回来了,已经进了京城,你知道吧?” “属下知道。” 他家夫人的堂妹是忠义伯府二老爷家的媳妇,这次忠义伯家大少爷就是出使人员之一。 顾重阳:“这次有几艘商船跟着天使的船队出使,日前也都回来了。” “带回来的货物不日就能运抵京城。” 石佑的呼吸都急促了,坐直身子,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本来想让你歇息几日的……。” “属下不累。” 有银子还歇什么歇?等银子运过来想怎么歇不行? 听他这样说顾重阳十分欣慰,“你去接一批货物,不要运回京城来,直接送去武安府。” 伸手示意长戟把桌案上的东西给他。 长戟从桌上拿了一张纸交给他,他递给石佑,“这些是我拟好的单子,你把东西清点了送过去。” 这批货物回来的时机太及时了,他本来还担心没有合适的东西送过去,东西就到了。 从半道拉了送去给明珠,谁也不会知道。 石佑看着单子上那一长串的明细,愣了半晌才回神,“啊?啊!属下知道了,定不辱命。” 他现在是顾世子的心腹了,这种事情看似是私事,但是不是可靠的人真不敢安排去办。 想想就让他心情激动。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进来禀报:“世子,武安府有信来了。” 顾重阳伸手接过信。 石佑赶紧起身告辞,“大人您忙,属下先回去了。” 顾重阳:“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天好好歇着,明日出发。” 令长戟去送客。 他看了封口出火漆完整,展开信,这封信张数挺多,走的邮驿,并非信鸽带回来的。 看完了信,屈指轻扣桌面。 浦口楚家搭上了安定侯府? 他并不怀疑明珠信里说的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只是他们盯着安定侯府的探子并未报过这条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安定侯府做得隐秘,想来是准备把楚家当成秘密武器使用。 至于明珠让他做局试探楚家,这事并不难办。 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最考验人性的局,确保跟大姨姐议亲的那人过不了关。 大姨姐他也关心,但是跟他媳妇相比,其他人都得往后靠靠。 若是大姨姐嫁入楚家,以后她媳妇看到她过得不好看到得操心。 他媳妇操心别人的事就顾不上他了,所以这种情况不能让它发生。 最好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让姓楚的那家伙过不了关,被淘汰出局,等过些日子他给大姨姐亲自挑个好的。 唤人进来,“把京营及二十卫亲军里适龄未婚的小旗以上的人整理一份名单给我。” 这人还得是他眼皮底下的,确保不会出任何幺蛾子。 下头站着的人:“世子……?” 这命令有些奇怪,难不成世子还有做媒的嗜好不成? “我有用。” 为掩饰尴尬,声音里带着三分不耐。 这人不敢再问,出去执行了。 两日后袁明珠收到的信里,除了被告知保证做好她交办的事之外,还附上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上,已经剔除了跟安定侯和其他势力有勾连的人,也剔除了家庭复杂的,性格暴戾的……。 袁明珠拿着那份名单,诡异的一下子猜到顾重阳的用意。 袁明珠半晌无语,照着顾重阳的意思,是不管楚云峰如何,一定是要把他淘汰了。 这样也好,若是找不到真心的,就给姐姐挑一个不敢有异心的也是一样。 给顾重阳回信,允了他的提议。 京城里,顾重阳没等袁明珠回信,就已经在安排了。 以梁氏的名义,邀请了楚家人去城外栖霞寺上香。 被邀请的人里除了楚家宗房的女眷外,着意邀请了楚云峰的姐姐。 他虽然不知道现代著名的那个梗:婆婆和媳妇一起落水,该先救谁?但是他知道楚云峰父母早亡,最亲的就是他的这个姐姐。 袁珍珠和他姐姐一起遇险,顾重阳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他会选择谁。 他就只给楚云峰一个备选答案供他去选,也只接受这一个结果。 梁氏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因为是第二胎,肚子比头胎这个时候大了一圈。 她们坐在车上,旁边吴氏的月份也不小了,不过她是头胎,肚子小一些。 陪着她们坐在一辆车里的袁珍珠有些担忧:“在附近寺庙上一炷香也一样,何必跑这么远。” 梁氏:“那边的香火灵验嘛!” 她说的也是一部分实话,她们想去求子。 不过此去的目的让人烦躁,她有些坐卧不安,这也是袁珍珠担心她的原因。 梁氏有心想说些什么,又怕说的越多让小姑对楚家越上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索性就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一路安静着摇晃到了目的地。 袁珍珠扶着嫂子们下车。 楚家人的马车跟在她们后头,看着她们丫鬟仆妇外带护卫一堆人,楚云峰的姐姐有些看不惯,却也没有说什么。 宗房的姑奶奶不乐意了,对她说:“袁家好大的威风,这以后新媳妇进了门,彦辰只怕供不起这么大的阵仗。” 仆妇们还就罢了,那些护卫的月银是一大笔开销。 “听说他们家另外那个小姑子十分刁蛮,出入排场比这个还大。” 楚云峰的姐姐被鼓捣得有些上火。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嫁了人哪能还跟在娘家做姑娘时候一样?嫁了人就得守婆家的规矩。” 宗房的人嗤笑了一声,“人家只怕也没把你放在眼里,没看着只扶着她娘家嫂子下车,眼角都没夹你。” 来之前她们已经得了指示,要挑拨着他们的关系,让袁家的女儿进了婆家都孤立无援。 到时候都得向他们求援,才能由着他们拿捏。 楚云峰的姐姐一脸胀红,也不知道是大话被拆穿羞着了,还是气着了。 径直走到袁珍珠跟前。 袁珍珠不知她怎么了,只看着她面色似乎不虞,陪着笑脸跟她打招呼:“大姐。” “嗯!”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你嫂子月份大了,你照顾也是应该,不过这么多下人养着都不干活啊,还得你亲自扶着?要我说这样没眼色的下人养着干嘛?” 去掉几个也够使唤了,每个月还能省好几两银子的月钱。 给她弟弟添些笔墨和衣裳也是好的。 跟袁家定亲这么久了,这个弟妹自己穿得倒是光鲜,也不知道给她弟弟多添置几身好衣裳。 看着袁珍珠鞋子上缀着的拇指大的珍珠,更是觉得憋气。 之前几次见面也没觉得这位未来弟妹不行,经宗房一提醒,还真是哪哪都不行,浑身毛病。 看这一身穿的戴的,还真是像宗房的人说的那样,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家。 听说她们用的脂粉一盒就得几十两银子,真是夭寿哟,也不怕折了寿数。 538、糊涂蛋 听了沈楚氏的话,看着她带着暴躁和指责的表情,梁氏握紧了小姑子扶着她的手。 梁氏一直都觉得楚家的这位大姑姐朴实善良好相处,此时突然表现的这样刻薄,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有些人的善良是相对的,只看对着的是谁。 大多数对待家里媳妇狠起来比黄世仁对喜儿还狠的,都是普通人家,其中大多数还是公认的老实人。 老实人也有属于他们的恶和狡诈。 他们作恶会更加隐蔽,被他们欺压和剥削的往往是跟他们关系亲近的人,掩藏在家庭或家族之内,披着家庭内部矛盾的外衣更具有欺骗性。 外人基本不会知道,就是知道了,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也给轻飘飘的揭过去。 若不是本来已经对这门亲事有了动摇,梁氏此刻的心情该是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却只能忍着,忍得自己呕血。 亲事定下以后对方露出真面目,这种感觉就像是去饭店吃饭,本来点的素菜,饭店免费却赠送了一个“荤菜”。 早发觉了还罢了,最怕吃着吃,发现的时候只剩下半条。 梁氏依旧心里不痛快,恨不得呕沈楚氏一脸血。 不过跟忍着对方还要继续履行婚约,明知是火坑还要把小姑子送进这样的人家让他们欺负相比,她感觉松了一口气。 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不准备再继续结这门亲,梁氏态度也就有了变化,不愿意在这种小口角上跟她争长短。 面无表情道:“我家珍珠有些担心我,自己亲自扶着才放心,我都说了不用担心她非不愿意,让您笑话了。” 扶着袁珍珠的手,“我们进去吧,坐了一路的马车,赶紧进去歇歇。” 率先往庙里去。 她的退让不仅没得到沈楚氏的大度,反而被认为是惧怕他们。 男女在婚姻中的不对等,总是会让一些拎不清的人家觉得该盛气凌人,把对方压服了才能在家里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 甚至民间有“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这种无耻的言论。 等随着引路的小沙弥进了供她们歇息的禅房,沈楚氏一路把袁珍珠从头挑剔到脚还未止歇,喝了小沙弥送上来的茶水润了说多了话有些干的喉咙继续瞎逼叨着。 楚家的其他人要么看笑话,要么跟着指摘袁珍珠的奢靡。 送茶的小沙弥都同情的偷偷瞥了一眼她。 若是袁明珠在此,就会总结楚家的行为:准备软饭硬吃。 楚家人的不平衡除了袁珍珠比她们穿戴华丽以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楚家认为她该把这些钱省下来将来花到婆家人身上。 就如沈楚氏说的:“女人穿这么花哨干嘛呢,朴朴素素的多好?又不是男人得出门跟人交际?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穿了,回去赶紧换了,有这些钱给彦辰做两身好衣裳,也比穿你身上强……。” 袁珍珠已经被她这番理直气壮的歪理惊呆了,加上她又不是喜欢跟人对嘴的性子,瞪着大眼睛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楚氏:“看我干嘛,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语气强横。 丝毫也没把站在一旁的袁家妯娌俩放在眼里。 梁氏忍无可忍,“我家小姑穿的戴的是我们家的银子买的,还没花你们家银子吧?我们家姑娘我们自己会管教,不用您操这么多心。” 沈楚氏没料到梁氏还敢说话,还对她这么不客气,“她大嫂你什么意思?这就挑唆着你家小姑不服管了?” 梁氏拉着袁珍珠和吴氏,吩咐跟来的仆妇,“跟知客僧人说一声,再单给我们换一处院子。” 眼角都不夹沈楚氏。 沈楚氏本就因为他们家不如袁家,所以用强硬的态度来支撑卑微的自尊心,被梁氏这样无视,口不择言道:“你们敢走,今个这亲事就作罢。” 梁氏:“这话可是你说的!” 对袁家众人下令道:“走!” 这边的吵闹隔壁院子里的人也听了个正着,院子里正准备出门的几人为了不让外头的人难堪顿住了脚步,隔着一堵墙围观了这场闹剧。 其中一人从敞着的门愣愣地看着外头,就看到被拉着的小姑娘穿着浅豆绿的比甲,太阳红的裙子,身形纤细修长,就像阳春三月里指头的一朵娇花。 神情焦急的频频回头看着隔壁院子的方向,似乎对这桩亲事急转直下没有准备。 他看得入神,旁边的人叫他他都没听到,那人只得多喊了他几声:“烽戟兄,烽戟兄。” 戚开令回神。 “走吧!” 他们今天是前来还愿的。 这些人都是随着天朝的船队出使的人,当日有人离开前在庙里许了愿的,如今平安回来,择了吉日过来还愿。 这人正是武安府守备戚大人。 跟在众人旁边走着,戚开令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那个姑娘他认识,是武安府袁家的姑娘,这姑娘似乎运气感人啊?怎么一回回的择的夫婿都是这样无耻的人家? 嫁入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没人比他更理解这句话的内涵, 他母亲,安阳侯府前夫人……,她们都是没投好胎的例子。 只是他母亲似乎还对丈夫抱着幻想,他这会经历生死回来,也不知道母亲醒悟了没有? 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想起家里,他的眼神黯了黯,也不知道玉娘怎么样了,还在不在? 他对两任妻子,责任大于感情,可是他责任也没承担起来,并没有护好他们。 自嘲的想着:真论起来,他的运气比刚刚那个小姑娘还不如呢,好像没有资格同情别人。 梁氏让人安排了新院子,仆妇们打扫了,把带来的物品从之前的院子里搬出来陈设好。 梁氏让吴氏先去歇着。 她拉着袁珍珠的手:“来之前你哥他们怕你难过,让瞒着你……。” 本来想着等事情暴露出来了大妹妹自然就知道了,作为被放弃的那个失望之下伤心难过也轻些。 谁知道楚云峰他姐姐跟吃错了药一样,省了他们安排好的环节亲事就要黄了。 梁氏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袁珍珠说了,从袁明珠亲事的内幕到楚家宗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从安定侯和大胡氏打的如意算盘到他们如何将计就计……。 “珍珠,家里的意思,楚家跟安定侯蛇鼠一窝,品行也说不好,本来这回就是准备提退亲的……。” 袁珍珠跟陶氏差不多的性子,自己没有什么主意,家里人怎么安排就怎么办。 安静的听着。 梁氏舒了口气,亏着这是大妹妹,要是小妹,真不好劝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小妹遇到楚家这样的,也用不上她跟沈楚氏她们交锋,小妹自己就把亲事给退了。 梁氏劝着:“待这事了了,咱们再慢慢捡好的挑。” 袁珍珠伏在她怀里:“大嫂,我不想嫁了!” 梁氏抚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 知道她是经历了太多失望,对婚姻丧失信心了。 对这个小姑子,她也十分心疼,不介意家里养她一辈子。 可不嫁真的不行,她若不嫁,两次退亲的责任就钉死在她身上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以成败论英雄,谁过的不幸,谁就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女人必须出嫁,不出嫁过得再好在别人眼里都是不幸的。 比那些嫁了人吃不饱穿不暖还一天照着三顿饭一样挨打的人还不幸。 暗自叹气。 楚家人的院子里,沈楚氏看袁家的人负气走了有些慌了。 其他人有等着看她笑话的,也有真认为袁家不敢退亲的,都劝她:“你得撑住劲,他们家肯定会先低头,你要是不撑住劲先低了头,以后就等着看彦辰被他媳妇拿捏住了。” 楚云峰姐弟父母早亡,靠着族中接济,饥一顿饱一顿长大。 所有人眼里他们家就是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可是这个可怜虫居然攀上了一门好亲,沈楚氏又四处炫耀,原本看不起他们的人失衡了。 今天怂恿着沈楚氏拿捏袁珍珠的人,有一部分就是看不得他们好,等着看他们家闹矛盾。 要是亲事真黄了才更称他们的心。 沈楚氏听了她们的劝,从最开始的慌乱变得坚毅。 他们家没有长辈,她得替弟弟调孝攵好他媳妇,她是为了弟弟好。 这样想着她就底气十足了,安心等着袁家人过来认错。 袁伯驹兄弟二人陪着楚云峰过来之前,接到梁氏让人送来的信。 “这个楚家,我们还真是看走眼了。” 梁氏想不到楚家行这一出的原因,袁伯驹他们猜到了。 “他们家是打着跟安定侯府一样的打算?”袁仲驹问。 袁伯驹点点头:“应该差不多。” 他们家发达了,家里的人在外头人眼里就是一块块滋滋冒油的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他们这些男子无非就是有人想勾着他们堕落,自己能把持住就行。 家里女孩有些麻烦,一个不好一辈子就毁了。 他在思考着该不该同意顾重阳的提议,在顾重阳选出的那些人里给大妹妹选一个夫婿。 就像小妹说的,若是找不到真心的,就给她挑一个不敢有异心的。 拍拍二弟的肩膀:“我们得再努力一些,以后妹妹们得靠着我们撑腰。” 袁仲驹用力点头。 问他大哥:“原来的计划还要不要进行了?” 袁伯驹沉思了一番,“继续进行吧!” “现在也只是两家人发生点小口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若借着这个由头退亲也能退,就是于珍珠的名声不利。” 袁珍珠加上这次都是第二次退亲了,若是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只怕之前那次都得被人翻出来作为攻击她的理由。 他们家是女方,退亲的责任绝对不能落在他们头上。 而且本来责任也不在他们,是楚家觊觎他们家家财在先。 但是这个理由不好拿出来用,所以只能给他们安一个其它的罪名,反正他们一点也不无辜。 袁仲驹去安排给楚家安罪名的事,袁伯驹陪着楚云峰去了寺里。 袁仲驹比他大哥先到的寺庙,不过他没有进入寺里,而是跟外头告辞安排好的人汇合。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入夜,气温也不再冷,袁伯驹吩咐梁氏和吴氏,“你们两个就坐在这里将就着休息吧,护好自己就行,待回头有动静过来,你们就去前头僧人们放杂物的那个小屋里躲着。” 安全起见,不让她们去床上脱了外衫睡觉。 交代完了,他带着袁珍珠去了楚云峰住的院子。 楚云峰住的院子跟他姐姐一处。 姐弟俩也正在说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楚云峰虽然知道这事是他姐姐不对,但是姐姐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也不敢指责她。 只想着去给袁伯驹道个歉,把这事转圜回来。 没等他过去呢,袁伯驹就领着袁珍珠过来了。 沈楚氏看了弟弟一眼,意思:我说了他们不敢硬犟着吧!看看,这不来道歉了吗! 得意的走在她弟弟前头,迎上去。 大声招呼道:“他大哥来了,快快快,屋里坐。” 这么大声可不是为了显得热情,而是显摆给院子里的其他人听的。 让人知道袁家握在他们家手掌心里。 同院的人听到,有些放心了,有些失望。 不仅同院的人听到了,这处院子隔壁院子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跟戚开令闲话道:“这家人可真是糊涂蛋,这样子还来道歉,估计以后这姑娘也指望不上娘家给她撑腰。” 戚开令倒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日子是两口子过,男人对她好就行了。” 对方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倒是旁边另一人不赞同他的话,“你这话可不对,男子在外奔波,哪能总是在家待着,还是跟家里人待的时间长,这做婆婆的要是不喜欢媳妇,媳妇的日子才难过呢!” 似乎是经验之谈。 在座都是男子,一大半不认同他的话。 男人们待一起谈女人,女人们待一起谈男人,这些人谈论起隔壁的那个待嫁的姑娘。 “我今天听了一耳朵,好像她要嫁的这家子没有公婆,刚刚这个说话的是她大姑姐,也出过嫁了。” 戚开令想着:他们家还算靠谱,选的这家也算不错了! 439、糟心 戚开令觉得袁家给家里姑娘选的这个女婿人选听着还算靠谱,家事简单,有个糟心的大姑姐也不算什么,大姑姐又不可能天天住娘家。 有些糟心的族人更无所谓,族人总不能把手伸进小两口的房里去。 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这一刻的想法。 因为男人不敢向着你,糟心的亲戚哪怕住到天边,哪怕出了五服,该有的糟心一点都不会少。 戚开令住的厢房紧邻着楚家人住的院子,寺院之中也没有什么娱乐,他们早早就歇下了。 因为离得近,山中的夜又安静,加之他送了信回家一直没有回信在担心着家里睡不着,就听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我和彦辰住一屋,正好说说话,珍珠住您这里吧,也听听您的教诲,知道以后该如何掌家,就劳烦您多教教她。” 戚开令听出是袁家姑娘大哥的声音。 有些不屑。 觉得袁家的这个老大连他媳妇都不如,至少他媳妇还有些志气,被人欺负了知道还回去,会带着小姑子离开。 他倒好,还把人送回来。 本来对方收敛着,这样下去只怕会越来越过分。 不越来越过分都对不起他今日的纵容。 戚开令这样想着呢,那边沈楚氏就展现她被纵容出来的过分了。 “我倒是想教教珍珠呐,就是怕你们家他大嫂说我多管闲事!” 楚云峰有些羞愧的喊了他姐姐一声:“姐。” 袁伯驹却似乎有唾面自干的“大度”,“我回去会说说内子,大姐您别跟她一样。” 沈楚氏占了上风,又看她弟弟面带乞求,本来想再多给梁氏上些眼药的,笑笑没再继续揪着梁氏不放。 只是转了个方向矛头对准其他人。 她的身后,袁珍珠看到大哥受辱,又听说大哥回头要说大嫂,本就不安的她更加不安了。 不过沈楚氏可不会因为她不安就放过她,说:“我们家不像你们家家大业大,以后可养不起这么多奴仆,进了我们家门的媳妇什么都得自己干。” 袁珍珠知道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白天时候跟大嫂说的那些,她根本不是为了教她,就是为了跟大嫂打擂台。 袁伯驹看看大妹身后的两个丫头和一个妈妈,对那妈妈说:“你带着她回去找大少奶奶。” 让妈妈和豌豆先回去了,只留下一个忠厚谨慎的燕柳。 白天跟梁氏发生的矛盾,沈楚氏这会都在袁伯驹这儿找补回来了,十分惬意。 “跟我进来吧!”用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对着袁珍珠主仆下令道。 袁伯驹给了袁珍珠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楚云峰回屋了。 今晚会有顾重阳安排过来的人扮成歹人惊扰寺内的住客,袁伯驹躺在床上安静的等待着。 他静静的听着报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暗暗数了铜锣敲打的声音,已经丑时了。 他们约定的时辰在丑时两刻,快到时辰了。 正准备着随时爬起来应对,就听到有嘈杂的声音传来,“走水了,快起来救火。” 袁伯驹“嚯”得一下做起来,看着窗外果然火势映红了半个夜空。 他有些疑惑:不是说好的不伤人性命,只虚张一下声势吓唬吓唬人吗?怎么点了火了? 点着火这事还能有准啊?那时候会不会伤及无辜? 袁伯驹坐不住了,捞过衣裳就穿上,边手忙脚乱的系着纽扣,边叫醒楚云峰。 “醒醒,好像着火了。” 楚云峰睡眼惺忪的起来,被火势吓得一激灵,也彻底醒了。 外头其它房间里的人也被叫醒了,大家站在院子里看着着火的方向。 袁伯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跟约定好的情况有变,不过依旧照着约定对楚云峰说:“彦辰你留在这边照看着,我带人去帮着救火。” 不仅自己走了,把袁家的护卫都带走了,仆妇们也带走了大半。 他们刚走,这边就变故陡生,从隔壁传来金鸣声。 刀兵声伴着惨叫声,似乎是隔壁院落遭到袭击。 “啊……,”叫声凄厉,吓得沈楚氏紧抓着楚云峰的手,瑟瑟发抖。 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说什么她也不会来这里。 都怪袁家,干什么不好要来烧香。 一边抖着,一边对她弟弟说:“我们跟着别人一起走,这边太危险了。” 随着人群往亮着灯火的方向跑去。 兄妹俩都忘记了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袁珍珠。 袁珍珠腼腆,领着燕柳跟在他们身后也不好意思出声,只默默的跟随着。 到处树影婆娑,黑暗里也看不清脚下,燕柳轻声提醒袁珍珠:“小姐小心脚下。” 虽然声音低,提醒的次数多了也引起沈楚氏的注意。 对这个弟妹娇滴滴的模样越看越看不顺眼,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那人跟她呼吸同一处的空气都是罪过。 沈楚氏把燕柳叫过去,“一个丫鬟,当自己也是小姐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看到主人背着包袱也不知道接过去,花钱就养着你们这些懒鬼。” 把她身上的包袱挂到燕柳身上,把楚云峰的包袱也交给燕柳。 然后说:“扶着我。” 骂骂咧咧:“一点眼色都没有……。” 就跟个太后一样,一边扶着燕柳一边扶着楚云峰。 燕柳担忧的看着袁珍珠,袁珍珠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管她,她自己能走。 还好半路就遇到前来查看的僧人。 僧人们留下一部分陪着香客们去安置,其他人过去制止骚乱。 却说袁伯驹带着人去救火,发现着火的是寺院的柴房。 柴房紧邻着厨房,又堆着大量的柴火,厨房里有许多易燃的食用油,火势非常大。 这里靠着讲经的佛堂很近,若是不做处置,火借风势就会引燃佛堂。 僧人们已经在扑救。 袁伯驹观察了一下,找到寺内住持弘慧大师,“得安排人把厨房跟佛堂之间的屋子扒掉,免得火势蔓延过去。” 又说:“柴房里堆的柴火多,火势只会越烧越猛,让人去柴房后头把还没烧着的那两间房子的后墙扒掉,把没烧着的柴火搬走。” 僧人有些犹豫,只同意扒掉还没引燃的柴房把还没着火的柴火搬走。 袁伯驹带人去搬柴火了。 僧人们正在商议救火方案呢,又有人过来帮着灭火。 来人声音很大,“这样子不行啊,赶紧把房子扒掉,不然这一大片都得引燃。” 喊:“还等什么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舍了这几见屋子,回头损失更大。” “快快快,跟我去扒房子。” 本来还犹豫着僧人被他这么一催促,都跟着他去扒房子了。 “别挤一堆,有人在前头扒,后头散开往后头传。” 大声喊着让人散开,一个个排着把扒下来的建筑材料往空地上传。 待大家有条不紊干起来,他又吩咐人去取被子,“把被子闷水里闷湿了盖在旁边的屋子上,免得把旁边的屋子引燃。” 火势太猛,映得人的身形扭曲一般。 两兄弟看着彼此脸上映着的火光,袁伯驹:“你怎么在这里?” 担心火是他带人放的。 袁仲驹凑过去:“那件事换一天再说吧,我在外头看到着火了,就过来了,没去那边。” 纵火是大罪,不是他放的火袁仲驹就放心了。 至于那件事,再想办法就是。 兄弟二人带着人,跟寺里的僧人们一起,废了些工夫把中间的几间屋子拆了。 至于已经烧着的屋子,因为房子年深日久,救是救不了了,只能注意着不引燃其它屋子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边局势控制住,才有僧人过来禀报,“住持,东山那边禅院里进了歹人,有香客受伤。” 袁伯驹看向袁仲驹,原定扮演歹人的人在这里救火呢,又从哪里来的歹人? 兄弟二人慌神了。 为了方便袁仲驹行事,护卫都被带了过来,现在那边只有一群妇人,还有两个揣着肚子的孕妇。 这边火起得也蹊跷,他们怀疑火就是那边歹人的同伙放的,就是为调虎离山。 两兄弟点了人手过去救援。 他们到了东山的时候,香客们都被聚在一处大殿里。 大殿里金刚怒目,在烛火下愈发狰狞。 梁氏她们妯娌俩不在,袁珍珠也不在,只有楚家的人在。 沈楚氏扭伤了脚,脚踝这会肿的跟个馒头一样。 袁伯驹他们到的时候,正听到她在大声呵斥燕柳。 “轻点,你想害死我啊这么大力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不就是想因为你家小姐走散了不满? 你们家小姐那么大个人都能走丢,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早就看出来她对着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还没进门呢就容不下我这个姑奶奶了? 她做梦,这个家还轮不着她来当家,有我一日,她休想耍威风。” 楚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帮腔。 手指怼到燕柳脑门上骂不说,把人推搡来推搡去。 燕柳又是委屈又是担心袁珍珠,直掉眼泪。 掉眼泪也不许,“你个小蹄子还委屈上了,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骂骂咧咧要把燕柳卖了。 袁伯驹二人也顾不上跟楚家的人理论,把燕柳叫了过来询问情况。 “奴婢本来扶着小姐,楚少爷扶着沈家姑奶奶,沈姑奶奶非得让奴婢也去扶着她,就在这时从斜刺里窜出来一个歹人,拿着一把刀追着前头的一个人砍……。” 总之就是慌乱中大家互相拥挤踩踏,等歹人追着那人离开后,燕柳才发现袁珍珠不见了。 “奴婢要留下找小姐,沈姑奶奶的脚扭伤了,不许奴婢找,让奴婢伺候她。” 楚云峰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因为燕柳的话羞愧还是什么着。 袁伯驹看了躲在人群后头的他一眼,对燕柳说:“跟我们一起过去,你还记得路吗?小姐在哪走散的还记得吗?” 燕柳一边抹眼泪一边大力的点头,“奴婢记得。” 就在这时候,分出去找梁氏她们的人回来了,把她们带了回来。 得知袁珍珠丢了,梁氏都有生吃了沈楚氏的心。 她真是瞎了眼,以前还会觉得楚家人口简单是不错的人家。 还想着穷点也不怕,只要女婿上进,他们家再帮衬着呢,日子一定能过起来。 可惜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被人当成好欺辱。 袁伯驹带人去寻人,梁氏扶着仆妇的手指着楚云峰:“枉我家夫婿跟你交好,把妹妹许配给你,对你唯一的期许就是善待我家妹妹,可你呢……?” 人丢了,他姐姐和族人拦着不让寻找他就不敢寻找。 亏着亲事尚未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然后悔药可没有得买。 “你们家不是良配,两家亲事作罢吧!” 楚家人嘲笑道:“作罢就作罢,还怕你威胁不成?就怕你说了不算,回头你家男人又哭着求着求我们不要退亲。” 把刚才袁伯驹兄弟二人急着去寻人没跟他们理论当成是他们不敢吱声。 “是你说的退亲,那就退好了。” “就是,我们比你们家还想退呢,就那么家小姑子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又不会过日子我们还真没看中。” “退了你不后悔就好,你们家小姑子再退亲可是就是第二回了吧?我们彦辰这么好的人才,配她个退过亲的本来就觉得委屈,你还想拿乔,呸,做梦, 退了亲就让你们家小姑子做一辈子老姑娘吧,哈哈哈哈!” 吴氏:“就是做一辈子老姑娘,也不送去你们家给你们糟践。”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楚家人听了笑得更大声了,她们笃定她们这会说的多坚决,回头后悔的时候就多难堪。 袁家的这个二少奶奶更不当家,说的话再狠都是个屁。 梁氏身边的妈妈劝她:“大少奶奶,您可不能生气。” 连哄带劝,连拖带拽的把人带到大殿后头去了。 离这些人远着些,眼不见心不烦。 跟楚家的人生完了气,梁氏和吴氏又担心起走散的小姑子和出去寻人的丈夫。 540、因果循环 袁家妯娌俩跟丈夫的反应差不多,得知这起骚乱不是他们家人引起的,齐齐松了口气。 这事也太巧合了,怎么对方安排的下手时间就跟他们的重合了呢! 感叹之余又有些庆幸,亏得是对方先动手,还提前放了一把火。 因为这把火的原因袁仲驹发现后选择了先去救火,把预定延期。 不然两方撞到一起,对方是真的杀人放火,尽管他们的目的要温和许多,只是想吓唬吓唬人,跟真正恶性事件搅和到一起他们也满身是嘴也数不清。 梁氏看到吴氏蔫哒哒的,拉着她的手,“我们家仁善传家,又多行善事,不会有事的。” 吴氏想到年初时候家里才设了粥棚给灾民们施粥,心里定了些。 双手合十呼了一句:“佛祖保佑!” 上头塑着金身的佛祖和诸菩萨宝相庄严。 此时,袁家兄弟二人正在找人。 跟崇报寺内的僧人们讨松油火把,火把把山门内的小径映成一条蜿蜒在火龙。 得知有女眷走失,寺里只派了杂役过来带路。 今夜寺里出了太多事,但对于寺里来说都大不过火灾。 祝融之怒焚天灭地。 崇报寺又是几百年的古刹,木石结构的建筑若是任由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寺里不想帮忙,而是自顾不暇。 不管是有歹人行凶还是有女香客出事,寺里都有心无力。 袁伯驹他们猜测那些歹人的目的就是制造混乱,让庙里抽不出人手插手。 这些人不惜焚毁古刹,不惜得罪寺里僧众,不惜牵连无辜……。 问护卫头领:“查清隔壁院子里住的什么人了吗?” 护卫看看左右,轻声回道:“据寺里僧人说里头住的人是才出使回来的人。” 袁仲驹疑惑道:“这些人离京两年多了,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啊?” 袁伯驹吩咐护卫:“歹人穷凶极恶,命令大家注意防范,保持三人一组不要落单,发现异常大声呼喊。” 不管歹人跟隔壁那些人是什么仇怨,必定不是小仇小怨。 过了快三年这份仇还未放下,这回出手肯定是来收割人命的。 他们得小心行事。 对大妹的担心又加深了几分。 明珠若是遭遇了这些人,结果不会乐观。 一边嘱咐大家小心行事,一边催促大家加快搜索的速度。 分散的人群把山径之上的小火龙渐渐变成一条大火龙。 一处山壁上,开凿着大大小小的石窟。 其中一个石窟内躲着两个人。 石窟外头,六个穿着黑色衣衫的人在分头搜索着什么。 他们的搜索十分粗暴,直接拿着手中的刀往石窟内戳。 每个石窟上上下下戳几刀,就是里头躲着人也迟早是刀下亡魂。 一个人问同伙:“你没看错吧,是往这边跑的吗?” 他的同伙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你有怀疑我看错的工夫能不能快点。” 嘟嘟囔囔骂道:“他娘的,懒驴上套屎尿多……。” 泄愤一般拖着刀走过,刀在山石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停在旁边石窟内躲着的两人耳中,近得就像刀刮在耳边。 匆忙之间躲进来的这个石窟本就狭窄,为了掩藏身形,两人又尽力往石像后头缩,事急之下从权,二人靠得很近。 戚开令能清晰的察觉到刀子划过石头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旁边的小姑娘在颤栗。 戚开令伸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嘘一声,不让她发出声音。 小姑娘很乖,虽然害怕,依旧幅度很小的点点头。 之前她被慌乱的人群挤得掉下山道,滚落到山坡下。 滚落之处正好有两个黑衣人就在不远处跟这人在缠斗。 她咬着自己的手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缩在那里躲着,生怕惊扰到对方被杀人灭口。 她近距离的围观了一场厮杀。 二对一,但是这人依旧渐渐扭转败局,砍杀了一人,剩下的那个黑衣人露出怯色想要逃走。 逃走的方向恰恰是她躲藏的位置。 黑衣人被追上来的这人一刀毙命。 咽喉处喷溅出的血喷射到她附近,近到她能清晰的看到黑衣人瞪大的不能瞑目的眼睛。 那时候就是,在她大声叫出声召来敌人之前,这人的手捂在了她脸上。 也是这样轻嘘着让她别出声。 留得近了,她认出了这人是武安府的守备戚大人。 本来怕到颤栗想要呕吐的她,看到熟识的人的那一瞬好多了。 也是这样幅度很小的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戚大人就放开了她。 戚大人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得知她是被人群挤得滚落下来,她似乎从这人的眼神里看到同情。 还是那种同命相连感同身受般的同情! 袁珍珠不知道这人在这一瞬间联想到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内心戏有些多。 把她当初跟他一样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受到来自家庭戕害的小可怜了。 柔声告诉她:“这里不安全,你赶紧离开。” 指着一条踩踏出来的小径,“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能看到一处凉亭,从凉亭往上走就走到大殿那里。” 大殿里会有值守的僧人和杂役,去到那边就安全了。 她看看地上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你不过去吗?” 戚开令摇摇头。 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为了杀他牵连了无辜,跟他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还生死未卜。 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他们挣扎两年多刚刚挣出命来,该让这些人屠戮他们的生命? 他还得感谢这姑娘的家人,不是他们家在附近驻进来许多护卫,那些人应该也不会放火引开他们。 着起来的这把火让他提高了警觉。 只是她的家人和那些护卫应变也忒差了,对突然起来的大火一点警惕性也没有,居然一个护卫都没留就去救火了。 “我还有事。” 他也不能把灾祸再引到其他无辜香客身上。 袁珍珠觉得两人这样趴在一起十分不妥,他又不肯跟她一路走,忙站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戚开令刚刚指的那条小径上,六个黑衣人已经过来了。 他们搜寻的方向正是冲着他们这边而来。 来人太多,戚开令也做不到以一敌六,只能带着她逃命。 对方先是发现了地上的那两具尸体。 摸摸尸体的体温,再捻了捻流出来的血,“人刚死不到半柱香,他走不远,追。” 带着她这个小累赘,很快就被对方发现了踪迹,“那边,”一路穷追不舍,把他们逼得躲进洞窟里。 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对方一个个洞窟挨个搜过来,迟早发现他们。 戚开令看她听话的安静不出声,低声道:“你待会乖乖待在这里,我出去引开他们。” 袁珍珠担心的拉着他的手。 戚开令想起家中的女儿,心一软,“我出去就趁他们不备斩杀一人,他们乱中肯定追着我,你待着不动他们不会发现你。” 袁珍珠只觉得这人的眼睛里仿佛有坚毅的光辉。 一脸的络腮胡子也不显凶狠了,只会让人觉得可以信赖。 洞外的人越来越近,戚开令蓄势待发,只等这些靠近他们所在的这处洞口就暴起杀人,然后夺路而逃。 时间仿佛凝滞住。 就在这时,洞外的人离开了洞口处,听着脚步声,似乎不仅没过来反而越走越远了。 戚开令心中疑惑,“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生怕是对方的诡计,诱骗他们出去自投罗网。 背靠着岩洞壁悄悄地往外挪,身体不动,只把头抵着洞窟口往外观察。 就看到山径上一片火把的海洋一般。 他知道是这些人的到来把那些黑衣人惊走了。 山风中传来隐约的呼唤声,“大小姐……。” “袁姑娘……。” …… 戚开令神色复杂地看着袁珍珠。 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武安府谁不知道袁家的姑娘在家受宠爱?他真是昏了头了,会觉得人家可怜。 不过这丫头也是异数,照着他们家对她的宠爱,即便不养成天老大她老二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也不该是这样子像个软面团一样任人拿捏。 “你家人找来了。” 袁珍珠也学着他的样子挪出来,往外看着。 回头冲他露出笑颜,“让我哥哥派人保护大人。” 袁家兄弟已经知道今日这场祸事因何而起了。 他们在一处山沟里找到一个受伤的人,从那人口中得知了有一群歹人在追杀他们。 知道了他们中有戚开令,想想他跟忠义伯府的世子之争,还有什么行不通的? 没有挑明这事,只给这人包扎了伤口,让人互送他去大殿那边。 待找到了袁珍珠,却意外的发现引起这场追杀的人就跟她一起。 袁仲驹忍不住又想怼人:心里没点逼数吗?不知道这些人冲着谁来的吗?孤男寡女的拉着我们家妹妹你想干嘛? 不过袁伯驹知道他的这张嘴,没待他把灵魂三问给问出来就赶紧拦着他。 不说戚大人顺利完成差事,靠着这次的功劳肯定还能往上走走,就凭着两家过往的交情也不好得罪人。 虽然他心里也恼火大妹差点被连累,但是他是家中长子,不能冲动行事。 端着一脸的假笑跟戚开令寒暄着。 应允了戚开令借人手找寻他的同伴的请求。 人手交给戚开令去支配,他们兄弟二人带着妹妹回了梁氏她们之前的那处院子,并让人把梁氏也接了回来。 得知梁氏已经跟楚家提了退亲的事,袁伯驹说:“这事我跟二弟会去处理,你们俩就别管了。” 吩咐她:“你和二郎媳妇回去就把珍珠的东西收拾好,我会尽快安排她回武安府。” 梁氏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城?” “天亮就回去,你们赶紧再去睡会。” 把两个大肚婆撵了去歇息,兄弟二人叫了袁珍珠过去询问今晚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前半段他们已经从燕柳口中听说过一遍了,如今再从大妹口中听一遍,袁仲驹依旧气得想杀人。 “他姐姐这样欺负你,楚彦辰就没替你说句话?”袁伯驹问。 袁伯驹气得问他:“这还要问吗?我们之前当着他的面问燕柳的时候,他都能躲后头屁也没敢放一个。” 袁伯驹:“你冷静点,我不得把经过问清楚?” 回头两家为着这事肯定得吵起来,楚家在京城是地头蛇,会比之前的姚家难对付,他们得谨慎点。 又问了几个问题就让燕柳服侍着袁珍珠去歇下了。 跟袁仲驹说:“这事也是赶巧了,真说起来也怨不得戚大人。” 用佛家的话说,这更像是一场因果循环。 互相连累了对方,又互相救了对方。 “你呀,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毛毛躁躁了,回头见到戚大人跟人家道个谢。” 袁仲驹:“嗯!” “我们去看看戚大人那边人找的怎么样了。” 袁仲驹:“这些人想杀的是戚大人,是忠义伯家的人干的吧?” 袁伯驹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只说道:“戚大人差事办得顺利,忠义伯府二房这是觉得他是威胁了。” 本来设计着让人在凶险的海里走这么一趟,是盘算着让人有去无回的。 谁知道反而成全了对方。 本朝初建,国力又在逐年提高,正是四海升平兵强马壮之时。 边关基本没有战事发生,武将若要立功非常困难。 他们这次相当于白白给对方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也难怪要下此杀招。 “不趁着对方刚刚回来暂时闲赋未任新职,手里没有得用的人手,又没有防备之时下手,等对方羽翼丰满了有了防备……,” 下面的话不用明说,袁仲驹也明白了。 “我们也误打误撞救了戚大人,只怕也得罪了忠义伯府二房,以后也得小心防备。” 袁伯驹对弟弟的分析很满意。 点头道:“是该加强防备。” 边说边走,就看到一队人举着火把过来。 他们迎上去问:“找得怎样,都找到了吗?” 戚开令脸色有些疲惫,映着火光更显晦暗,“还有三人未找到。” 这些人历尽艰辛熬到顺利回归,却被他给害了,他心里十分愧疚。 541、同病相怜 袁氏兄弟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袁伯驹拿胳膊捣了捣弟弟,让他说点啥。 这小子平常太能说了,这会到该说话的时候了,必须说啊! 袁仲驹张张嘴:……,“先去我们那边院子里歇息一会,等天亮了请寺里的师傅带路再仔细找吧!” 看看着火的那处,火势已经小了许多。 在没有专业救火设备的年月里,一旦着火除非在火势很小的阶段就扑灭,否则就只能看着它烧完。 那边的火已经快烧完了,站在他们这边看过去,房顶已经烧得榻了下去,露出烧得面目全非的断壁残垣。 袁仲驹这话说的是找寺里僧人帮忙,实际是在隐晦地提醒戚开令:该有所行动。 不过此时他还有三个同伴没有找到,袁仲驹怕说的太直白被人误会为冷血无情。 寺里今夜损失惨重,扒掉阻断火势的那些房子,在加上焚毁的,得几百两银子再建起来。 跟经济上的损失比,受到的惊吓更严重。 祖师爷留下的几百年的基业差点毁于一旦,若是找不到纵火犯,就得由一些寺内的僧人和杂役们顶着这口黑锅。 不管是谁,总知会在博弈之后有些人要倒霉。 这些人心里的火只怕比这场火灾烧得还旺。 戚开令借着跟寺里借人手跟这些人联系上,就能把这回的祸事引到忠义伯府二房头上。 不要小瞧这些方外之人,他们虽然没有官职,没有实际的权利,可是他们比有官职的人权利还大。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上的话都不一定比崇报寺方丈的话好使。 毕竟之前皇上病重的时候,也得让人去庙里祈福。 只是戚开令不知是脑子不灵光还是担心三个同伴无暇顾及其它,似乎没有听明白他隐晦传达的意思。 只跟他们道谢:“那就麻烦二位了。” 他们之前的院子因为歹人冲进去,被破坏得不适合人歇息,马上天亮了,借着袁家的院子让大家修整一下再找也好。 袁氏兄弟对视一眼,也未再说其它,引着人回到院子里。 吩咐值夜的去打水给众人洗漱。 袁珍珠经历了惊魂一夜,让她睡觉去她也睡不着,听到外头的动静就起来了。 袁伯驹见她出来也未说什么,只想着回去得找个大夫,给她抓两副安神的方子吃吃。 袁珍珠问他:“人都找到了吧?” 袁伯驹回她还有三个人未找到。 袁珍珠:“哦。” 看到站在廊下的戚大人神情郁郁,说道:“黑灯瞎火的突然冲进来一群歹人,大家都吓坏了,不一定是出事了,可能就是躲在哪里,等天亮安全了许是就出来了。” 似乎是在跟她大哥说话,又似乎在劝解戚开令。 戚开令听了,往他们这边看了看,神情有些松动。 出事之时大多数人都站在院子外往着火的方向看。 亏得都站在外头,那些黑衣人冲出来的时候才没有把人都堵在院子里。 他们这些人又都是武将,虽然事出紧急手无寸铁,倒是还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除了站在戚开令旁边那人被砍伤了手臂,其他人的伤都不是十分严重。 袁珍珠看他心情好点了,冲他怯怯地笑笑,问:“寺里的厨房烧了,只怕食材也不会剩下,我家要安排人去采买些食材回来,戚大人要不要替您捎点回来?” 她只知道戚大人的女儿丢了,还不知道是被藏在贺家庄里。 之前忙乱中未想去这事,现在看着人想起来了,还想起戚夫人也病逝了,他家临盆的妾也一尸两命。 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还都是惨事,一个好消息也无,比那坏嘴的乌鸦还让人厌恶。 垂下眼帘。 戚开令就看到刚刚还羞怯怯冲着他笑的小姑娘,身后跟有人追一样躲开了。 袁仲驹看她走得飞快,问她:“怎么了?” 袁珍珠:“守备府……。” 袁仲驹一拍脑门,“哎呦,对……。” 思索着回头戚大人问起来,该如何回答才能显得婉转点。 袁仲驹苦恼该如何面对戚开令询问。 戚开令这回倒是灵光了,一看袁家兄妹都躲着他,就猜到了他家里的情况大概很糟糕。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糟到如此地步。 连失踪的那三人找到的消息传来,都没法让他振奋起来。 袁伯驹知道指望他跟寺里接触不可能了,只能自己带着人去。 听说他过来求见,方丈虽然忙活了半宿很是疲惫,依旧让人把他请了进去。 若非袁氏兄弟处事果决,庙里的损失还要更大。 袁伯驹看着方丈的院子里地面都踩出一片片对着乌黑的印迹,心里对说服方丈更有了些底气。 领着他进去的大和尚说:“师傅们受惊了。” 大和尚不胜唏嘘,“多亏施主啊!不然这火还得烧得厉害。” 知道这位是财神爷,也有从他身上化缘重新修缮屋宇的打算。 庙里的房子建得高有阔,比一边民宅耗费银钱。 “师傅客气了,略尽绵薄之力吧!” 袁伯驹对着方丈没有说忠义伯府的事,只说了让人下山采买东西想让庙里派个人带路,和想跟寺里借熟悉地形的人手寻人的事。 方丈让带他进来的那个大和尚安排。 跟着大和尚出来,袁伯驹叹道:“这些人生死未卜,若是出事,只怕要连累庙里的声誉。” 佛门重地不能护佑众生,你说你灵验,谁信啊? 弘信猛然被点醒,是啊,这些是出使归来的人,按着民间的说法就是福大命大之人,来到他们这里礼佛却出了事。 这对他们寺里的声誉绝对是一大打击。 跟着忙里忙外不说,比戚开令还关心那三个人的着落。 袁氏兄弟陪着弘信大师,在闲话中慢慢把戚开令是忠义伯家长子的事透露了给他。 弘信是方丈弘慧大师的师弟,也是他的心腹,在崇报寺权利极大。 袁家兄弟这眼药上得恰到好处,把忠义伯府点的这把火重新引回到他们头上。 待他们家被崇报寺收拾了,想必一事也顾不上报复他们坏了他家的好事。 等过了这一阵,就能正大光明的借安阳侯府的势了,也不怕他们报复。 这样想想,跟安阳侯府结亲也还不错。 戚开令心情抑郁,整个人像嗖嗖冒着寒气。 离家两年多回来,满怀希望之时听闻家破人亡,任谁也难以开怀。 “难怪我往家里捎信至今没有回信。” “我娘呢?” “听闻老夫人病了。” 梁氏问:“戚大人有何打算?” 戚开令满眼茫然。 之前他还兴冲冲的打算了许多事,要把带回来的东西变卖一些换成银子给家里人买礼物带回去。 还有带回来的宝石和珍珠,准备给家里女眷打头面。 现在他有什么打算? 好像没有了。 一时间好像失去了目标。 “先回去看看吧!” 梁氏毕竟是女子,看他这样有些心软,“正好我家大妹也要返回武安府,戚大人要不要同行?” 戚开令知道忠义伯府不会罢休,不想连累他们,“不了,我自己想办法。” 袁珍珠知道这人虽然看着凶狠,实际心肠不恶。 “一路走也方便些,大人……。” 她还未说完就被戚开令打断:“不了。” 拒绝得话说得语气生硬,让袁珍珠的小脸一下子难堪得通红。 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不通情理,喃喃解释道:“忠义伯府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跟你一路,怕是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 袁珍珠不敢自作主张,看了一眼梁氏。 梁氏道:“我家夫君说了不怕。” 袁伯驹的原话,“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戚家正是落难之时,我们顺手帮一把,不求百倍回报,只求个心安,也落他一份人情。” 袁珍珠:“我家小妹马上嫁安阳侯府世子了,忠义伯府也不敢如何我们。” 不是炫耀,只是告诉戚开令他不必担心他们家。 只是说完才发觉说这话像是炫耀,更像狐假虎威,脸更红了。 戚开令虽然才回到京城,但是安阳侯府世子被逼婚这事闹得动静挺大,他也有耳闻。 他听说的是袁家女儿被人退亲后怕结不上好亲,借着旧日的婚约上门逼婚,原本跟安阳侯世子定亲的靖宁郡主一气之下逃婚了,至今下落不明。 安阳侯继夫人为了让世子娶不上对他有助力的好亲事,极力促成这门亲事。 趁着世子不在家离京在外之时做主把亲事定下了。 可怜堂堂安阳侯府的未来主人,就只能娶一个当年欺辱过他的退过亲女人为妻。 之前为了袁家的面子,他也没开口问这事。 怎么看袁家人家模样,对以这样的方式定下的亲事仿佛并不以为耻? 以他对袁家的了解,他本来就对外头的传言有所怀疑。 现在看袁家人的样子,他更觉蹊跷。 不过看梁氏她们的样子,似乎不愿多说,他也就没有追问。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精力管这些。 既然袁家人不怕,他就不再坚持,如今他归心似箭,跟着袁家的队伍走也能早些回到家,也比他自己跟镖局的队伍走安全。 正说着,外头有人进来。 打头进来的是袁家兄弟,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高瘦的男子。 戚开令正觉得他眼熟,就听他口称“大嫂,二嫂,大姐”跟梁氏她们问好。 他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不正是安阳侯世子顾重阳吗? 之前的疑惑一下子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就说嘛,顾重阳在外凶名赫赫,袁家那样有名的宠闺女的人家会算计着他把女儿塞给他? 只怕外头的传言跟事实根本就是反着的,是这位安阳侯世子乐意被算计着娶袁家女儿。 他因为对袁珍珠的印象好,看待她的姐妹的时候也带着高倍的滤镜。 不过他的猜想还真是跟事实不中亦不远矣。 顾重阳看了眼不停偷眼看他的忠义伯府的大少爷。 主动问好:“戚大人。” 戚开令也忙还礼。 厮见毕顾重阳说:“刚刚我问了,最后找到的这三人里有一个人是提议来崇报寺还愿的人。” 戚开令只是神伤后心神不宁之下反应慢了些,顾重阳都提醒得如此明显了,他哪里还猜不到。 “这人是……?” 袁伯驹:“即使不是忠义伯府的,怕也得是被收买了的。” 顾重阳跟他算是经历差不多,对他有些同病相怜的同情,“我会安排人调查一下,有结果了会给我们家送信,到时候曾祖父会转交给你。” 戚开令听他说“我们家”说得极顺口,哪里还会不知道真像是什么。 施礼道谢。 顾重阳:“戚大人不必客气,还得谢谢你救了我家大姐。” 要是袁珍珠因为他这回的安排出事,只怕这事会成为他跟明珠之间的一根刺。 他这话说的极诚恳。 外头仆妇们搭了临事的灶台,做了早饭,前来回禀饭做得了。 因为得现下山采买再做好,此时天已经不早了,众人早已饥肠辘辘。 也都未客套,上了饭菜开始用饭。 那边楚家的人也早就饿了,等着他们给安排饭呢。 一等二等,过去问侯一声的人也没有。 沈楚氏这时才有些慌了。 叫楚云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云峰畏畏缩缩的不愿意去。 只他也不说不敢去或是不好意思去,装起病来,“我肚子怎么这么疼?” 饿到这晚了,能不疼吗?一等二等,过去问侯一声的人也没有。 沈楚氏这时才有些慌了。 叫楚云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云峰畏畏缩缩的不愿意去。 只他也不说不敢去或是不好意思去,装起病来,“我肚子怎么这么疼?” 饿到这晚了,能不疼吗?一等二等,过去问侯一声的人也没有。 沈楚氏这时才有些慌了。 叫楚云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云峰畏畏缩缩的不愿意去。 只他也不说不敢去或是不好意思去,装起病来,“我肚子怎么这么疼?” 饿到这晚了,能不疼吗?一等二等,过去问侯一声的人也没有。 沈楚氏这时才有些慌了。 叫楚云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云峰畏畏缩缩的不愿意去。 只他也不说不敢去或是不好意思去,装起病来,“我肚子怎么这么疼?” 饿到这晚了,能不疼吗? 542、邀请 周围楚氏族人的支使和指摘让低着头的楚家姐弟有回到跟袁家定亲之前的错觉。 那时候的他们就是如此,因为时常要靠着族人接济只能做应声虫,从来不敢违逆他们。 而族人们因为族里的给他们接济,不管有没有给他们米粮,在他们面前都好像高处一等一般。 可以随意支使他们帮他们干活,对他们的生活指手画脚。 有候还会出现指挥他们的时候几方意见相悖的情况。 那时候才是他们最难过的时候,哪一方他们也不敢得罪,只能在这些人的指挥下变来变去。 直到他考进国子监,这种情况也没有太多改变,族里人甚至计划着左右他以后的仕途,让他用仕途替族里换好处。 什么时候开始有改观的呢? 虽然才过去不久,可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楚云峰努力回想着。 哦!他想起来了,是从他们被分去各部历事的时候。 那时候族里来人托他去应天府衙门里办事,他一个新来的哪里有那样的能力? 他知道衙门的大门朝哪,问题是衙门里的人可不知道他是哪颗葱。 可族里的人不知道,以为他现在是官身了无所不能一般,不帮着办就是他发达了看不起族人。 解释多了就是他找借口推脱。 还是袁伯驹他们见他为难,出手帮了他一把。 也未大包大揽,他们带着他和他的族人,人托人,一步步认识了经办那件事的人。 既把事情办成了,也让他们的族人知道各部和各衙门不是一个体系,大家平素是不认识彼此的,不是去了报个名号人家就给你脸把事给你办了这么简单。 沈楚氏低垂着头,眼睛惊疑不定。 事情好像跟她预想的不同。 她弟弟的反应更是让她心惊。 她本来以为袁家会很快借着送饭过来给他们赔礼道歉,她到时候还得拿拿乔,敲打袁家一番才能放过他们。 袁家没有来人,让族里的这些人因为腹中饥饿把不满都发到他们身上。 不过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她也是女子,知道女子最怕什么。 她们最怕被退亲。 袁家姑娘若不是被退亲,也不会选择远嫁。 觉得袁家就是死要面子,心里对袁家就愈发厌烦了。 居然敢让他们在族人面前丢脸,绝对不能轻易原谅。 不磕头赔礼再把嫁妆多添两成,休想进他们家的门。 沈楚氏这样想着,腰杆子就又直了起来,给族人赔礼道:“彦辰媳妇也太不懂事了,我回头会好好教训她,让她给婶子们道歉。” 推着楚云峰:“快去看看你媳妇怎么回事?把长辈们晾在这里算什么事?她也太任性了,走路都走不好还能走丢了,现在回来了也不说到长辈跟前伺候着。” 在族人跟我装大个的,“都是彦辰非要娶她,要依着我这样没眼力见的媳妇我可看不上。” 用嫌弃的话语说着炫耀的话,让一些族人嫉妒得眼睛通红,心里愤恨。 楚云峰被撵着去了袁家那边。 院子里寺内的杂役正在打扫,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旁人。 楚云峰心知不好,忙跟打扫的杂役打听道:“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呢?” “已经退了房子走了。” 杂役昨日见过两家人吵架,知道他就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那家人的尚未结亲的女婿。 也不知两家的亲事还会不会结了。 “走了?他们怎么能走了呢?”大声质问着。 引得杂役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两眼,一边扫着地一边走开了。 楚云峰回去以后,楚家人往他身后看没看到任何人,问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得知袁家人不告而别,沈楚氏的眼睛瞪得牛眼一样,眼神里都是不能置信。 当然也免不得又放了一番狠话。 他们的这番作为袁家人不会知道了,他们的马车正在回程路上。 顾重阳不敢跟他们同行,已经先行一步。 只有戚开令他们怕再次遭袭,跟着袁家的护卫走。 袁仲驹问戚开令:“戚大人如今住在哪里?” 主要是问问怎么联系他,待回头定下回武安府的行程好通知他。 戚开令说了皇城附近一家客栈的名字。 他们俩骑的马就走在梁氏她们坐着的马车旁边,袁珍珠听了马上想到恩人身边就一个长随还受了伤。 再住回到客栈里不说安全没有保障,只怕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 抱着梁氏的胳膊,“大嫂,请戚大人住我们家好不好?” 梁氏心里漏跳了一拍。 这位戚大人虽然是官身,但是年岁实在太大了些,比小姑子大了十几岁呢。 而且还有个克妻克子的名声。 实在不是良配。 小心看着小姑子的神色,就见她除了一脸期盼外眼神清亮,放心了。 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也觉得送佛送到西,该邀请戚大人去家里住。 撩了帘子,“戚大人若是不嫌弃,去寒舍住几日吧,回头走的时候也方便。” 袁仲驹也顺势邀请:“是啊,去寒舍住几日吧,还有你那位受伤的同僚,住在客栈也不利于养伤,去家里住着也恢复得快些。” 戚开令略迟疑了一下,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知道袁家人是一片好心,也未矫情,觉得他记下这份恩情,日后还就是了,点头应下。 “叨扰了。” 待进了城门,跟他的同伴告辞:“遇到了同乡,应同乡邀请去他们家做几日客……。” 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跟着袁家一行走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没家世没背景的,不然也不会被挑选了去执行那样危险的差事。 回来以后,未来的差事也没有安排好,都是各自找的暂时安身的住处。 戚开令遇到的这个老乡一看就是有些家底的,也难怪大家羡慕。 听说这两兄弟还都是官身,戚开令要是托了他们帮着走动,最差也能官复原职,运气好的话升个一两级也可能。 武安州升府了,官复原职也是升品级了好吧! 那个被怀疑是忠义伯府内奸的人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恨得眼睛像是要滴血。 早知道戚开令能逃过一劫,他也做个苦肉计了。 他怎么就没死呢,那么多人围着他追杀都让他逃了。 难道说那个命硬的说法是真的不成? 盯着戚开令他们离开的方向胡思乱想着,旁边的人唤了他两三声才把他唤回神。 顾重阳安排盯着他们这些人梢的人手看着他的模样,交换了一个眼神跟了上去。 戚开令的长随因为救他受了伤,虽然伤得不是很严重,但是也不能剧烈活动,干活肯定不行了。 袁伯驹安排了人去客栈给他们取行李。 回到家给他们安排住处,安排人伺候,又置办了席面压惊。 袁伯驹举着杯子,“秦大人身上有伤不宜多饮酒,大家喝了这一杯以后随意吧!” 席间说起他们以后的安排,戚开令肯定还想回武安府。 他们这些人离开的时候,未免让人心凉,原本的官职都是由人暂代的,回去也好回。 但是出生入死一回,人人都想升个一半级,不然这些苦不是白吃了吗? 只是像武安府这样正好赶着州升府的哪有那么多。 看着自己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戚开令闷了一口酒,也不知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却说楚家人被丢在山上,寺里又逢上如此大难,哪里还顾得上香客,其他香客纷纷回家了,楚家也待不住准备回去。 只他们来的时候是袁家派的马车接来的,这时两家撕破了脸,袁家走的时候都没告诉他们一声,更别说送他们了。 所有人都抱怨是被楚家姐弟坑了。 沈楚氏无法,只能取了碎银子拿给楚云峰,让他去山门处雇两辆马车来。 若是平日,崇报寺香火鼎盛,又有说法寺里求子灵验,山门处揽客的马车不会缺少。 只今日香客一窝蜂离开,马车早已都被别人雇走了。 就是代步的驴子也没了。 楚云峰走了好远,才雇了一辆牛车回去。 来的时候是朱轮华盖的香车宝马,回去的时候是老牛破车,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一路上楚家姐弟差点没让族人的酸言醋语给呛死了。 本来楚云峰还觉着有些羞于面对袁家兄弟,被这样一埋汰,回去又听着他姐姐数落了袁珍珠这不该那不该,也渐渐觉得是袁珍珠的错。 “做人家媳妇的哪有这样当众落男人面子的?” “你之前说她前头退婚都是因为那家人不通人性,看到他们家祸事临头就退婚,我当时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让我猜中了, 当时就该找人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至于让这家子混账东西给骗了呀!” 又慎重叮嘱他:“这会你看不能再犯傻了,别让她两个哥哥再三两句好话就给糊弄过去了。” 让他这回一定要硬气起来,把袁珍珠给掰正了,收拾得绵软了。 “不下跪求着我们,把嫁妆再添丰厚些,别想我同意她进门。”把之前的打算说给她弟弟听。 “我这可都是为着你好,她的嫁妆再多我也不会花你们一个大子。” “族长说回头替你找门路安排个好差事,不得花银子啊?” “你媳妇的银子咱们花着硬气,要是伸手跟她两个哥哥借银子,又不同了,你可得想明白。” 楚云峰这会觉着他姐姐说的在理,点头道:“我知道。” 姐弟俩商议着该如何借着这回这件事做由头拿捏住袁珍珠。 只是他们这会又像是之前在山上那回一样,一等二等也没有等来人。 正等得心焦呢,族长捎信让他们去一趟。 到了族长家,族长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跟袁家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袁家的姑娘昨日回老家去了。” 他听说袁家姑娘的行礼装了好几辆大车,似乎把嫁妆都拉走了。 那两架出自集雅轩启六爷之手的屏风,当初拉来京城就引得人围观,据说也拉回去了。 以为他们背着自己把跟袁家的亲事退了。 他们还得跟在安定侯府后头行事呢,安定侯府从袁家咬下一块肉,他们跟着捞些肉渣也是好的。 得知亲事没退,楚家族长才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成亲的日子也近了,你做姐姐的也多操些心,把家里该归置的归置好,该添的东西添上,要帮着跟你大伯娘说……。” 仔仔细细的交代着,让他们勿必把亲事办圆满了。 楚家姐弟低头垂手恭敬的听着族长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喊着:“老五家的大小子在族长家吗?他家大舅哥带着媒人来了,说是要退亲呐!” 楚氏是聚族而居,这附近两条街住着的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同族,大家都连着亲。 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袁家人刚一过来,消息就散播开了。 楚云峰还一脸懵着呢,“退,退亲……?” 见他们族长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两姐弟赶紧跟上。 袁伯驹兄弟二人照着家里的吩咐,先把袁珍珠安排离了京城,才来协商退亲事宜。 这回退亲不同于姚家那会,姚家那会两家只是口头定下亲事,因为年龄还小结亲得等些年,就未着急写婚书。 这回亲事近在眉睫,婚书也就写好了。 退亲就得复杂得多,不仅得写退亲书,还得把婚书拿回来。 两家的嫁妆单子也在官府备了案,也得去注销掉。 同来的媒人是官府的冰人,拿钱办事,袁家给了丰厚的辛苦钱,她说话就向着财神爷。 站在楚云峰家门口,把那日山上发生的事说得是活灵活现,就像是她本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 “哎呦呦,就没见过这样恶毒的人家,未来媳妇被挤得滚落山崖,不说赶紧组织人施救,人家家的丫鬟要找还拦着不让找,这安的什么心哟!” 楚家族长额头青筋直跳,扯出个笑容,“进家里细说,毕竟是人生大事,两家商量着办,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哪能为着这么点小事就退亲呐。” 让人把袁家诸人往里头“让”。 毕竟是在别人家地头上,袁伯驹他们就是带了许多人手,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被蜂拥着裹挟进巷子里。 543、前倨后恭 楚氏的人在他们族长一声号令之下,连推带搡的把袁伯驹他们带进了楚家的巷子里。 袁家跟来的仆人和护卫稍有反抗,楚氏的人就陆续大声喊道:“打人啦!打人啦!” “你的手往哪摸呐?非礼啊?” “非礼啊……!” …… 袁伯驹:…… 他们来之前设想过这事不会容易,但是没想过会这么难,更没想到楚家会如此难缠。 脸面都不顾了。 实际不是他没想到楚家难缠,而是他低估了金钱的诱惑力。 妍玉春一进入市场,就展示了她超凡的吸金能力,一举占据了大昭泰半的市场份额。 这样的诱惑,没人能抵抗得了,至少她诱发了像安定侯府和楚氏族人这些人的贪婪。 袁家低调又自律,恪守规矩,目前没有其它的弱点可以让这些人利用,唯一的弱点就是袁家的这两个待嫁的女儿。 楚氏族人的表现,让袁伯驹背后惊起一层白毛汗。 庆幸及时发现了这些人的本来面目,现在又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大妹送出了京城。 想着若不是重阳闹出的这些事,他们还蒙在鼓里,大妹还在羞怯又期待中备嫁。 想想这些,庆幸之余又后悔又后怕。 觉得现在应付这些无赖,总比大妹嫁出去到了别人手心里攥着,那时候再出头替她撑腰要强。 站在他旁边的楚氏族长看到他一脸平静,眼神里还带着些不屑,心里一下子没有底气了。 按着正常人的反应,被这样推搡着脱不了身,此时即便不是一脸气急败坏,也该有些异样啊? 再看袁家兄弟二人,作为外人的官媒都比他们两个的反应激烈。 袁伯驹一副云淡风轻的谦谦君子模样,从拉着他的楚氏妇人手中把衣袖扯回去,“这位大婶我自己走,人多拥挤,您看着脚下莫绊倒了。” 那妇人不知为何就怯了,自惭形秽的把扯着的衣袖放开,看着上头的褶皱甚至有些愧疚。 “你,你也注意些别绊倒了。”十分殷切。 这个小公子心地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妇人暗自思忖着。 哥哥如此,相必妹妹也一样优秀吧? 若是真人冰人所言的那样,族里跟着去崇报寺的那些人那样欺负人家姑娘,确实做的不地道。 得亏不是她闺女这么被欺负,要是她闺女,她不把这些人撕碎了不算完。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位大婶心里的天平悄悄的倾斜了,不仅不再去推搡袁伯驹,还为他挡下那些往他身边挤的族人。 待进了院子里,袁伯驹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哂然道:“楚氏族人可真是热忱。” 楚氏族长还未开口,袁仲驹就接道:“可惜良莠不齐,若是都如此古道热肠,咱们两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袁伯驹叹道:“唉,是啊!” 似乎对退亲也不甘心一般。 楚家族长以为看到转圜的余地,热忱的招呼他们:“进屋坐。” 吩咐人沏茶,又撵屋外闹哄哄的族人:“别都挤在这里了,都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族人们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要让这些人看到他们的厉害,不敢轻易提退婚的事? 不敢违逆族长的命令,稀稀拉拉的三五成群的走了。 袁伯驹端了茶,轻抿一口。 “本来我们请大家去崇报寺避暑兼礼佛也是一片好心,想着拉进两家的情意,谁知事情就闹到要退亲了?”不胜唏嘘。 楚氏族长:“不至于,不至于,好好说开了就好了,我回头教训他们,让他们给你们赔礼道歉。” 袁伯驹做惊讶状,“这……?这如何使得?” 楚氏的人听他这话,腰杆子突然又直起来了。 呵!合着这袁家的人此来还是伏低做小来了! 就说嘛,哪有女方敢硬气的叫嚣退婚的? 不再提教训族人的事,把话音一转道:“我们这边的人固然不对,你家姑娘也太娇纵了些。” 袁伯驹:“是是是,舍妹被我们宠的过了些。” 冰人见多了这样前倨后恭,为了家里姑娘忍气吞声的,也不强硬,附和着说着场面话。 就听袁仲驹说道:“看这事闹得,在崇报寺里您家嚷着要退亲,把话说得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我们家大妹妹就当了真了,伤心欲绝, 这不,昨天收拾了行李回老家去了,这会只怕都过了江走了老远了。” 又说:“这不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才过来,看看是不是把咱们两家的婚约了结了。” 楚家人:“赶紧去追回来啊!” 袁仲驹应了,出去叫了护卫,挑了两个人骑快马去把人追回来。 楚家族长不放心,也指派了两个族人跟着。 安排好这事回来,袁仲驹叹道:“看这误会闹得,我家大妹受了惊吓,本来就委屈,听闻你们家要退婚,更是心灰意冷。” 后头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兄弟想着跟彦辰兄说说这事吧,把这事说开了,彦辰兄躲着不愿意见我们,我们就以为……。” 后面的话没说大家也的知道他的意思:我们就以为你们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续婚约了,为了保住最后的自尊,只能安排妹妹回乡了。 这事说来说去都是楚家理亏,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还没娶进门就作妖,活该你单身。 在座都明白,若不是因为袁家是女方,天然弱势,就凭着楚家这么不会做人,拿架子拿这么大劲,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亲事早该黄了。 楚氏族人和楚家姐弟有些糊涂了,怎么三言两语之间他们就从上风沦落到下风来了? 本来还想强势的提些要求,还没等开口呢就变成颓势了。 不得不说袁仲驹这张能把死得说活了的舌灿莲花的嘴。 兄弟俩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把原本属于楚家的错重新扣回他们脑门上。 楚家族长虽心有不甘,但是为了以后的更大的好处,还得陪着笑脸,“在此吃了饭再回去吧?” 袁伯驹婉拒道:“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赶紧把我家妹妹接回来是正经。” 接回来是不可能接回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回来。 这话就是拿来做个借口糊弄这些人呢! 他可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任何关系,才不会吃他们家的饭。 他怕吃了会消化不良吐出来。 楚氏的人还觉得他的话有道里,“那就不留你们了。” 叮嘱道:“赶紧把人接回来,眼看着到日子了,别误了好日子。” 袁家兄弟唯唯应是。 出了楚家的这条街,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除了楚家的无耻出乎意料之外,事情依旧照着他们的安排在发展。 安排了一乘小轿去送官媒回去,兄弟二人也回了箭子巷的袁家。 这处院子在之前租的那处住处不远,隔着一条街,是今年年初才买下来的, 附近有处市集,本来嫌太嘈杂没看中的。 后头袁明珠来信说把前门改成铺子,把后巷拓宽些自家人出入,才买了下来。 没想到铺子开了以后,倒是生意兴隆。 兄弟二人回到家,梁氏正带着吴氏在巷子口等着。 袁仲驹说:“怎么不在家等着,来这站着干什么?” 把马鞭缰绳递给长随,上去扶着吴氏。 梁氏和吴氏也不会实话实说,说怕他们在楚家吃亏不放心,只说:“在家里坐的闷了,出来走走松散松散。” 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得知一切顺利,妯娌俩也就放心了。 这事是跟家里商议好的,真吵闹起来双方免不得得上演全武行。 闹不好还得打起官司。 官司哪里是那么好打得?不管输赢,都得耗费许多精力。 若遇到贪婪的官员,还得破费一大笔银子。 所以这事最好能和平解决。 但对方估计不会愿意和平解决,因此他们就合计出这样一个应对之策。 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对方有苦说不出。 今日去楚家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也正走着。 载着袁珍珠和她的大笔嫁妆的船正停泊在京杭大运河的淮阴段,排队等着过船闸,这艘船照理还是韩家老爹帮着联系的。 前来接她的四个人就是在船等着过闸的时候到的。 打听到船停在那里,四人送了一口气。 借了艘小船靠过去。 听闻是京里来人来接袁珍珠回去的,戚开令有些惊愕。 这件事他不说围观了全程吧,也围观了大半程。 袁家姑娘定的这家什么人啊?一会一个主意,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偏袁家兄弟二人也纵着对方的行为,但凡他们硬气点,对方也不敢这样欺人太甚。 戚开令在心里腹诽着袁家的两个软骨头哥哥,觉得这姑娘太不容易了。 抬步出了船舱,到了甲板上。 就看到袁家姑娘由她身边的丫鬟扶着正跟来人说话。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父母不在身边,定亲的时候乃是由哥哥们做主,如今看来,老话说的还是在理的,不经父母主持这事就是不稳妥。” “小女还是回去一趟,禀明父母之后,看父母要如何处置再说。” 瓷白的小脸经过这次的打击更显消瘦,眼睛愈发大得突兀,显得我见犹怜。 袁家遣来的两个人当然不会为难她,只一味苦劝。 另外那二人是对方派来的,来的时候家里可是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去。 见袁家两个护卫好说歹说好话说尽,这女人就是油盐不进,心里着恼。 眼看着前头船开始过船闸了,他们脚下这艘船也准备起锚,两个人急眼了,“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呢,想逃婚不成?赶紧跟我们回去。” 欺身上前就要拉人。 戚开令眼见不好,大步走过去抓住那人伸过来的手腕,“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 铁钳一般的大手,那人只觉得胳膊要断了一样。 疼痛之下也顾不得逞勇斗狠了,一脸痛楚,脸都变形了。 膝盖也软了,跪在甲板上:“军爷饶命。” 戚开令哼了一声,把人往前一送:“滚。” 后头船老大也得了信赶过来。 袁家姑娘是韩家托他照看着的,若是在他的船上被人掳走,他还有什么颜面走这条水道。 持着船桨带着人过来,“哪个不长眼的在老子的船上撒野?” 那人被戚开令推出去,胳膊就耷拉了下来。 他没有见识,不知道只是脱臼了,嚎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糊了一脸。 “我的胳膊,断了,断了。”抱着胳膊哭嚎的模样十分滑稽。 甲板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袁珍珠转过脸去,忍着笑。 不提防正撞进戚开令的眼里。 袁珍珠垂下眼睑,吩咐燕柳:“去把他的胳膊接上吧。” 戚开令:“还是我来吧!” 船老大:“我来我来,大人您歇着。” 他是粗人,手法粗糙,不过也够用了,一拉一送,“嘎巴”一声,胳膊就给送上去了。 伸脚踢了一脚:“给老子滚。” 把人踢下水里。 袁珍珠:……“哎。” 阻止不迭人已经“噗通”一声落到水里。 船老大以为她有什么事,回身跟她问道:“姑娘没受到惊吓吧,别怕,跟着我们这艘船,没人敢撒野。” 袁珍珠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微微笑笑,说:“没吓着,谢谢您。” 落水那人在水里起起伏伏,看着还是个不会水的。 还好他的同伴马上驾了小船把他捞落水狗一般捞了上船。 他们的船随着队伍过了船闸,一路往北,顺利到了武安府。 544、蠢且坏 袁弘德沾饱了墨汁,执着笔构思该如何落笔。 几个小辈也在思索。 杜氏揽着大女,神情哀戚。 她本是一副慈母心肠,但这个样子只会让袁珍珠的压力更大。 陶氏说她,“你好生坐着听他们爷儿几个说话,别哭丧个脸,好运气都让你这样消磨了。” 杜氏看着她,不敢顶嘴,敛了神情。 正巧任氏抱着他们家葳姐儿坐在旁边,小家伙不知是哪里不合心意,哼哼唧唧的开始闹人。 任氏怕她打扰大家,轻声哄着。 杜氏心情烦躁,不能对着长辈发脾气,不舍得骂自己女儿,只能冲着儿媳妇去了,“你会不会带孩子啊?怎么又让她哭了?” 袁明珠听着她娘不耐烦的语气,直想抚额。孩子这种四脚小神兽,哭闹哪还需要原因啊? 也知道她娘这是迁怒。 只还没等她说话,袁叔驹看妻子受训斥就忍不住说话了,“娘,孩子哪有不哭闹的,怎么能怪葳姐儿娘啊?” 喊了葳姐儿的乳母:“把姐儿抱厢房那边玩一会,可能是在这里拘束。” 因为儿子向着媳妇,杜氏的脸色都青了。 袁明珠看看她三哥。 她这个三哥大概不知道,娘本来跟三嫂处得还很和睦,就是他总向着媳妇,才让娘对三嫂越来越挑剔。 到了现在都快成了鸡蛋里挑骨头。 反而是总作死跟四哥关系紧张的四嫂,得了娘的同情。 看到她娘又要发火,袁明珠忙拉了她三哥一把,“三哥,你字写得好,帮曾祖父写信去。” 把他扯回到书案前。 给他挤挤眼:“在这种小事情上,根本用不着你出头。” 男人若是学不会和稀泥两头瞒两头讨好,就擎等着做两头受气的风箱里的老鼠吧! 被这么一打扰,那边袁弘德也放下笔。 问袁叔驹他们:“这封信该如何写才好?” 他本来打算在信里直接拒绝,但是看到袁明珠拉着袁仲驹,阻止他跟杜氏冲突,又改变了主意。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激化矛盾,该婉转点的就婉转点。 袁季驹沉吟道:“这样写行不行,就说我们家女儿被家里人宠坏了,疏于管教,配不上他们家,留在家里好好管教,就不去他们家祸害他们家了,婚事就此作罢,让对方另择良配吧!” 袁少驹噗嗤笑了,“好,就该如此写。” 袁弘德也忍不住笑了笑,由他口述,袁叔驹执笔,写了一封信。 交给下人去寄信,一家人洗手准备吃饭。 邵氏看看众人的面色,对杜氏说:“大妹还算好些,小妹才正该管教管教,她这样脾气,嫁过去如何伺候翁姑?” 杜氏咂咂嘴,小女儿的管教她根本插不上手,祖父母不让她多管。 只能解释道:“你小妹跟别人不同,你不懂,别乱说。” 也是安阳侯府过来提亲,让她赚足了面子。 一扫之前跟刘家退亲的郁结之气,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因此对袁明珠宽容多了。 邵氏不知道这些,还待继续上眼药说服杜氏,“娘可不能这样放任啊,您管着小姑都是为她好,如今管严些,总比日后被婆家嫌弃好。” 又说:“大妹就是个例子,大妹这样的都被婆家嫌弃,更不说小妹了。” 她若是不补充后面这句话还好,这样一补充,太暴露智商了。 杜氏再次咂咂嘴,看着一脸认真的四儿媳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看邵氏一脸认真,像是确实不知道那封信的真实意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儿媳妇白长了一副聪明伶俐相,聪明外露的让人不敢相信她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 杜氏本质上是个心底柔软的女人,她迟疑了一下,思索该如何指点邵氏的同时又不伤害她的自尊心。 婆媳俩一个急着说服婆婆,一个心情复杂,都没发现袁季驹就在她们身后。 因为对邵氏一直以来的言行看得透彻,认为她蠢且坏,因此他体会不到母亲生怕打击到他家傻媳妇的慈母心肠。 开口说道:“谁说大妹被嫌弃了?你知道什么就在此乱嚼舌根?如此长舌,你娘家就是这么教导的你?有脸说别人,我看你才是需要严加管教的。” 之间说到邵氏的脸上,丝毫情面都没留。 虽然家里人都知道袁季驹两口子关系不睦,但当众冲突,还是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 一家人都呆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袁珍珠以为这事是因她而起,小脸胀红着想要说点什么,“四哥……。” 被袁季驹一把住,“跟你没关系,你不在家不知道,她一贯在家挑拨是非,我忍她好久了。” 回头警告邵氏:“下次再让我听到你挑拨事,就去庄子里过吧!” 杜氏:“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媳妇也是一片好心,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吵架。” 没人帮着还好,有人帮着邵氏委屈劲上来了,蹲在地上大声嚎。 作为妯娌,任氏见闹成这样只能上去去劝,“四弟你也少说两句。” 示意丈夫把袁季驹拉走。 又去劝邵氏:“弟妹快别哭了,仔细伤眼睛,我让你三哥教训他……,” 还没说完,就被人推了一把,“走开,要你假好心。” 把任氏推了个踉跄。 这就难看了。 这么不识好歹,杜氏都不知道要不要帮她了。 袁叔驹看到妻子受委屈,跑回来扶着她:“没摔着吧?” 想冲着邵氏发火,被任氏拦下了。 杀鸡抹脖的威胁他不要再火上浇油。 只任氏能管住自己男人,管不住别人的男人,被拉开的袁季驹也过了来,“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的样子,蠢就罢了,心肠还歹毒。” 这回就是任氏也不会在好心没好报的让丈夫去拉架了。 袁季驹看着邵氏的眼神森冷。 他们的母亲也不聪明,不聪明不怕,心肠就不会犯太大的错误。 邵氏的样子让他想起祖母钱氏,想起被钱氏搅闹得合家不宁的恐怖年月,像噩梦一样。 对袁弘德说:“曾祖父,我去给小妹送嫁,之后我就留在京城进学。” 袁弘德:“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被邵氏这样一搅闹,之前的好氛围都没了。 蓁姐儿看着大人吵架,抱着小姑姑的腿不撒手。 袁明珠把她抱起来,“吃饭去。”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 袁明珠觉得这个侄女以后又是一个曾祖母,性格太绵软了。 这么小就能静下来的做女红,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袁明珠可不觉得这样是好事,三从四德在别人看来是好品质,在她看来就是逆来顺受,是受气包。 不是谁都能像曾祖母似的积攒了几辈子大德一般遇到曾祖父,既然这样,女孩还是该稍微强势一点。 袁明珠抱着蓁姐儿,示意姐姐扶着曾祖母,不去理会后头的闹剧。 她还没卑贱到人家给她上眼药,她还宽容大度去以德报怨。 邵氏也该得些教训了。 听说袁季驹要去给袁明珠送嫁,之后就待在京里不回来了,邵氏傻眼了。 她就是有些不忿袁明珠在家处处得宠,吃穿用度比所有人都好不说,家里的生意她也插一手。 如今跟安阳侯府世子定亲,小姑子居然提出来要了所有江南的产业做嫁妆。 她也不怕撑死她? 任氏这贱人装好人慷他人之慨,对这事三缄其口。 家人其他人也像是要默认这事。 眼瞅着这偌大的家财要落入外人手中,她能不着急上火吗! 偏她家这个死人瓤子还说什么:好男不种爷娘田。 他咋不说这种话后头那句话是好女不穿嫁时衣呐? 小姑子都知道往自己怀里搂好处,把好东西往婆家扒拉,就这个憨种不知道。 一家子憨种,心眼子都长那小贱人一个人身上去了。 邵氏借着这件事闹,但她没想到为这点小事丈夫就要离家出走啊! 她有些慌神了。 她若是有一个儿子傍身了,管他去哪儿啊,想走就走好了。 就像她姐姐似的,由着男人怎么样,只守着儿女过好日子,男人在外头作够了自然回来。 问题是她还没儿子啊! 众人都走完了,邵氏也顾不上面子了,抓着袁季驹的裤腿坐在地上,“你不准去,上头还有三哥在呢,轮得着你去妈?你别想扔下我走,你敢走,敢走我死给你看。” 口不择言,“是不是你妹妹挑唆的?” “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好,不就是因为她想要家里那么多东西,我不同意嘛,她就这么害我,这小贱人,她不得好死……!” 她若是只要死要活,袁家人说不定就心软劝着袁季驹留下来。 她这样不着四六,连袁明珠都骂上了,谁会忍让她? 袁弘德站到门口,喊道:“四郎过来吃饭。” 意思告诉他:把那女人丢在那不要管她。 还给她脸了,这家里一根灯草棒也不是她挣来的。 真认真算起来都是明珠挣的。 明珠也没要都带走,只是在跟他商议拆分一部分。 是他做主把江南的产业都划分给她,她人在南边也方便管理。 家里其他人都不闹,就只邵氏,一天天挑三窝四。 袁季驹早就不耐烦了,听曾祖父喊他,把人从身上扒拉开大步走开了。 邵氏伏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边哭边骂:“你们一家子都欺负我,谁家姑娘出嫁兴这样把娘家搬空的?我怎么就不该说?兴她不地道还不兴我说了? 当我不知道她干的丢人现眼的事?这门亲事怎么赖上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自己做的恶,凭什么用家里的东西替她讨好安阳侯府?……” 蓁姐儿已经有些懂事了,担心的看了一眼袁明珠,“小姑姑你吃。” 给她舀子一勺子溜鳝丝,勺子里的鳝丝颤巍巍的要掉到桌上。 袁明珠忙端碗去接,吃下去对要站起来教训邵氏的杜氏说:“娘,由她去吧!” 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她就只认她自己的理能有什么办法? 转头对曾祖父说:“要不别给我这么多吧?” 她没想到因为拆分产业的事会闹得如此难看。 家和万事兴,她少得些就少得些吧。 袁弘德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还有谁有意见,都一块提出来,别在背后鬼鬼祟祟的。” 这个家还轮不到别人做主。 杜氏瑟缩了一下,“我可没说什么啊?” 她心里也觉得分得多了些,不过那是她亲闺女,她也就只在私下嘀咕两句,不会公然说。 袁弘德看没人敢反对,才消了些气,对袁明珠说:“给你的你就拿着,费这么多话。” 桌上的人都静悄悄的闷头吃饭。 袁弘德吩咐:“把邵氏送她姐姐家住些日子。” 即是让铁官府少夫人劝劝她不要这么作天作地,也是杀杀她的性子。 屋里的几个妈妈领命去办了。 袁明珠想说什么,又忍下了。 这顿饭估计也就没心没肺的袁少驹一个吃饱了,其他人先是听着邵氏的叫骂,后听着她哭着不肯去铁官府,能有胃口才怪。 等邵氏被塞进马车里送走,袁家大宅里才平静下来。 隔壁周家听着他们家这边恢复了平静,周家大奶奶问趴在墙上偷听的妈妈:“隔壁又为着什么事吵架?” 那妈妈满脸堆笑道把偷听到的话说了。 “哦?还有这种事?” 又问:“袁家太医真把半数的产业都给了这个曾孙女做嫁妆啊?”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艳羡。 袁家豪富,就算是只一半的产业,估计也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的几倍。 是谁都得羡慕。 感叹道:“袁家可真是疼闺女。” 他家儿媳妇听着有些酸道:“我要是那安阳侯世子,早年被她那样欺辱,就算搬座金山给我我也不稀罕。” 这样震撼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武安府。 有羡慕的,有泛酸的,有怀疑的,有等着看安阳侯世子会不会被银子打动的……。 庾吏府唐家和知府府都是等着安阳侯世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只有刘家,听说错过这注大财,五味杂陈啊! 这可比庾吏许诺的那些好处多多了。 而且唐家那姑娘他们家也不敢再要了,等于是鸡飞蛋打两头没落着。 耕大太太劝着丈夫和儿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袁家那丫头性子实在太强硬,娶家去也是祸患,不娶也好。” 545、结亲、结仇 刘自耕也自己劝自己:“也是,那姑娘打小看着就难缠得很。” 又说:“袁家估计也是知道他们家姑娘的德行,才给她丰厚的嫁妆,这是怕婆家嫌弃她。” 屋外刘家三兄妹听着屋内的谈话,都没有出声。 暇姐儿担忧的看着她大哥。 刘永昶对站在一批的仆人说:“我们回头再来吧!” 带头离开了。 邵氏被送去铁官府,铁官府少夫人如今怀着孕,听着妹妹那些强词夺理的话,气得差点没动了胎气。 问她:“一家人都不反对,就你能耐啊?” 邵氏辩道:“就是一家人都是憨种,我要是再不反对,不就都便宜那小贱人了?” “你不憨,你不憨别人都没被撵出来,就你被撵出来了?” 又问她:“你怎么就不想想为啥别人都不反对啊?” 袁家姐儿要是一般人,刘家能看上她? 外头早有传言,妍玉春的秘方就是她从古籍中找到的,袁家之所以骤然暴富,都是因为这个女儿。 她能前脚跟刘家退亲,后脚就定下更好的亲事,谁还敢小瞧她? 任邵氏现在觉得外头关于袁家姐儿的传闻都是真的。 只怕庾吏府的那个丫头被刘家退亲,也是她的报复。 邵氏:“他们不反对是想巴结曾祖父,怕以后分家产的时候分的少了。” 振振有词,“他们也不想想,大头都被分给外人了,就算笼络住曾祖父,以后分的家财也还剩多少?” 觉得这世间世人皆醉她独醒。 任邵氏越发后悔把她嫁给袁家了。 人家嫁人是结亲,她嫁人是结仇,因为这门亲事,他们跟袁家都疏远了。 亏着袁家仁厚,换一户人家,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安定侯府在袁家手里都没讨到便宜,人家是包容她,不是包容她早把她料理干净一百回了。 正说着话,外头仆人过来回事,“你先歇着,我忙完再跟你说话。” 任邵氏先去忙了,邵氏收拾妥当,去找当日借住铁官府时候认识的手帕交。 人家问起她来这里的原因,她也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拿人当知己,什么都说。 把在家埋汰袁明珠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小时候就刁蛮任性不讲理,家里的下人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安阳侯世子你们知道吧,就是现在我家小姑子定亲的那个,啧啧啧,早年在他们家没少受她打骂,可不是东西了。” “靠着早年留下的一张婚书,硬把个退亲的姑娘赖给人家,怕嫁过去人家记恨当日的仇,就把儿孙的家产都给她带去当嫁妆。” 众人:“哟,你们家太爷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 “谁说不是啊?我还没说什么呢,就对我急眉赤眼的,这不,把我撵出来了。” 又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样一户人家,都是我那好姐姐做的好事,可把我害苦了。” 看到话题扯到宗房少夫人身上,众人不敢接腔了,渐渐冷场。 邵氏又待了一会,觉着没意思就回去了。 待她走了,大家又把这个话题拿出来讨论了一番。 盖因这个话题实在太新奇,十里八乡还没听过分一半家财给闺女的呢! 时下嫁女的习俗,有钱人家还是会厚嫁闺女,但是也没有像故戎朝之前那个朝代那样丰厚的嫁妆。 “听说那个朝代女儿出嫁,娘家会给备足够花用一辈子的嫁妆?有些人的嫁妆到老了都没用完,还能传给儿女?” “那得多少银子啊?” “袁家这闺女的嫁妆只怕也是花到老也花不完。” “肯定花不完,只每年的生息她也花不完啊!” 语气中丝毫没有之前对着邵氏说话的同仇敌忾。 这么多的嫁妆,酸都酸不起来了。 众人也不傻,他们族叔驿丞家的妹妹跟邵氏是妯娌,要是真像沈氏说的袁家太爷老糊涂了把家财给外人,驿丞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说起来前街那家的外孙女,叫泉儿的那个,之前不就跟袁家的闺女要嫁的同一家吗?” “两家的亲事都黄了,少夫人的妹妹说的这个小姑子就是那姑娘。” “我也听说了,跟刘家的亲事黄了,那姑娘的娘正准备把她嫁回娘家呢,她嫂子不愿意,不过那姑娘叫淑兰吧?” 旁边有人给她解惑:“泉儿是小名。” …… 旁边一个伺候的婆子,坐在石碓旁边一边锤着石碓里的豆子,一边听着她们说话。 不久,这些消息就传递到安定侯府。 “一半的家财,江南所有的产业都准备给他们家小女儿做嫁妆?” 安定侯府生怕有诈。 “应该没错,武安府那边都已经传开了。” 胡维昆兄弟俩觉得这步棋走得太对了,仿佛已经看到财源滚滚的情景。 吩咐下去:“再外头多传些传言,一定不能让顾重阳被袁家笼络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说:“之前顾重阳不是嫌聘礼太轻了吗?确实轻了些,让妹妹那边再备厚些。” 他们主动给添厚些聘礼,这个功劳不能让顾重阳那边抢去。 让人把婚事赶紧操办起来,尽快把人娶进门省得夜长梦多。 婚事也要办得尽善尽美,给袁家姑娘留个好印象。 “做得周到些,以后拉拢她也容易些。” 在安阳侯府准备往箭子巷袁府再送去许多聘礼的时候,武安府的信也到了。 看到来信,袁仲驹忍不住乐了。 楚氏族长派去接袁珍珠的人不仅没接到人,还被人打了一顿扔到水里。 这些日子正向他们要一个说法呢,这说法就来了。 袁伯驹:“你先别乐,想想怎么准备好对付楚家的狗急跳墙吧!” 他觉得楚家不会太容易善罢甘休。 不过有了这封信,楚家应该不敢跟他们对簿公堂。 但是不对簿公堂也不代表事情能很顺利的解决。 要知道如今许多人不选择公断而是选择私了,用私斗来解决纠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家现在在京里有三个妍玉春的铺子,他们是穿鞋的,对方是光脚的。 真若是带着人冲击他们的铺子,三家铺子位置又分散,说不得还真会顾此失彼。 遇到这种私怨,官府的人都不会管。 袁仲驹不敢再松懈,“我马上联系附近几个山场的人过来。” “嗯,你尽快。” 准备等准备充足了再把家里寄来的信抛出去。 离得近的庄子距离京城不过三两天的脚程,接到信的人很快就到了。 袁伯驹把人分成三组,分别安排到三个铺子附近安置好,只等楚家发难就能拉出来顶上去。 筹备好了这一切,袁伯驹兄弟就把楚家人和中人请到府里。 楚氏族长领着人前来,再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连官媒和中人都略有些诧异。 袁伯驹:“南北差异有些大,我们家乡即是如此,南方有意退亲又先提了出来,女方一般不会赖着非得嫁,大多会把女儿领会家去,好生管教以后再寻亲事。” 这话把楚氏族长差点没气死,说得好像硬赖着把妹妹赖给安阳侯府世子的不是你们家一样,不带这样对人下菜碟啊……! 又听袁仲驹接着道:“我家长辈也是为您家考虑,我家妹妹确实配不上你们家,勉强嫁过去也是让这世间多一对怨偶, 即是如此,不如趁着没结亲结束这桩孽缘,归还你家的聘礼,各自婚配。” 深深一揖,“愿彦辰兄早日觅得良缘,另娶佳人,夫妻和美。” 反正袁珍珠人也不在这里,袁伯驹他们也不在意会不会把楚家人气到内伤,反正撕破脸皮对方也抓不到他妹妹,也不是一家难看。 中人和官媒面面相觑,心说这袁家也是人才辈出啊,写来的这封信看似是说配不上对方,语气谦逊有礼。 若是对方确实有心退婚也就罢了,现在对方一门心思想结亲,信的真实意思就有待商榷了。 还有这姑娘的哥哥,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觉得楚家这回达不成心愿了。 也都觉得楚家太会作妖,即是有心结亲,还这样不通情理,也不怪人家不愿意嫁了。 就算是想拿捏媳妇,也该娶回家再翻脸无情,还没哪到哪呢就翻脸,也是活该。 楚氏的人被袁伯驹兄弟的话说得无言以对。 心知从一开始就上当了。 不过这样也算是保住颜面。 有些人就想趁着袁氏兄弟递的梯子下来算了。 只楚氏族长等少数几人知道袁珍珠就是棵摇钱树,只要娶回家去就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有些心有不甘啊! 就差临门一脚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如何甘心? 楚氏族长板着脸道:“二位莫要信口雌黄,彦辰家没有想要退亲,更没有提过退亲。” 矢口否认有退亲之意。 中人和官媒的眼神依次从双方面上扫过,想看出是谁在说谎。 就只见双方都一脸正气,语气也信誓旦旦。 袁仲驹:“不会吧,彦辰兄的姐姐说这话的时候许多人都场,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你们的族人,楚家族长大可以问问他们。” 说完顿了顿,再次给对方预留好台阶。 只是他这番好意注定要落空了。 不仅楚氏族长一脸被冤枉的模样,沈楚氏也是。 沈楚氏尖声反驳道:“你含血喷人,你家是另攀上高枝了吧?” 拿着帕子捂着脸装模作样地哭着,“你们家攀上高枝了想悔亲,还要倒打一耙冤枉我们家,想坐女表子有些立牌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我拼着丢脸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咱们应天府大堂上见。”威胁要去告官。 只有楚云峰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也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袁氏兄弟肠子都快悔青了,怎么就有眼无珠至斯?给妹妹选了这头恶狼? 不过这会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袁仲驹把思绪压下去,冷哼一声道:“你告到哪里我袁家都奉陪到底。” 从怀里掏出一塌纸递给其中一个中人。 几个中人和官媒聚在一起看毕,一脸似鄙夷又似同情的看着楚氏族长。 楚氏的人自袁仲驹拿出纸来就预感到不妙,待见到他们神色不对,更是心里发虚。 知道袁仲驹拿出来的应该是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强词夺理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假的他也真不了。” 暗指这些证据是假的。 中人们看完后,他一把拿了过去。 看到是崇报寺僧人们做的证词,三两下给撕了个粉碎。 一边撕一边污蔑道:“这帮僧人一贯沽名钓誉唯利是图,定然是拿了你们家的银子,帮着你家遮掩,污蔑于我们。” 中人之一:“楚兄请慎言。” 这人是楚家请来的。 崇报寺方丈弘慧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他又是方外之人,在本地颇具人望。 这种事情他还不至于会驱使寺内僧人做假证。 在座的各位都相信袁氏兄弟所说属实。 楚氏族长的作为看着就是恼羞成怒。 袁伯驹兄弟还真没给崇报寺一个大钱的捐赠,崇报寺僧人之所以愿意干涉凡尘俗事,完全是因为那人他们兄弟二人救火之功。 不过是因果报偿罢了。 袁伯驹:“我可以指天为誓为崇报寺僧人正名,除了那日跟楚家众人在寺内上香之外,之后一个大钱的香油钱也未捐赠。” “楚家族长你辱我兄弟可以,莫要抹黑跟此事无关的外人。” 楚氏族长一看情势对他们不利,袁家准备充足,讲理他们无理可讲,以势压人他们今日来的人少,还没带青壮过来。 骂不过打不过,快把他憋屈死了。 气呼呼道:“我们走。” 回头,“咱们走着瞧!” 跟来的中人们只觉得脸都丢光了,也纷纷起身告辞。 袁伯驹看着走光人的厅堂,深呼吸一口气,搓了搓脸,“吩咐下去,让各处加强防备。” 他们想把这事和平解决,奈何对方非得闹大,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现在倒是希望对方上门闹事,只有闹大了这事才能有个结果。 就是到公堂之上,官府也会看着双方已然决裂判和离。 若是对方就一直拖着,两家有婚书在,男方倒没有事,先纳个妾就是,女方拖不起。 袁仲驹:“我去前头看着。” 巴望着对方赶紧来,对方不来他们也得带人去浦口楚家闹。 闹到对方精疲力竭人困马乏受不了了,这事才能解决。 546、谣言 袁氏兄弟的担心有些多余。 楚家并非是在跟他们赌这一口气,他们很现实,想要的就是到手的真金白银。 要是赌气,还能跟他们拖着,看谁先拖不起。 如今楚家比他们着急,仗着是本地人,用拳头把袁家制服了,比磨磨唧唧拖着效率高多了。 有方便快捷的方式,谁会耐烦选慢的? 次日巳时刚过,楚氏族长就带着一伙他们族里的青壮,把箭子巷袁家前头的铺子给围上了。 因为天气热,铺子里客人不多,只稀稀落落几个人。 不过对着凶神恶煞围门吵嚷的人,一般人还是避开免得惹麻烦。 因此转瞬间铺子里就只剩自家伙计了。 铺子是宅子原本的倒座房改建的,后面跟宅子相连。 掌柜和伙计早得了吩咐堤防有人捣乱,看到捣乱的人来了,掌柜的吩咐小伙计:“快去后头通知东家,楚家的人来了。” 铺子里安排好的护卫则迅速到位,排成人墙阻止对方冲进来。 掌柜的被护卫簇拥着,上前道:“各位需要点什么?” 楚氏族:……,袁家上下真是一丘之貉。 东家狡诈,所请的掌柜也狡诈。 在他想来,他带着人气势汹汹上门,把顾客都给他们吓唬跑,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不该是火气上涌,上来质问他们吗? 对方一质问他们,两相里话赶话,就能接上火,想不打起来都不行。 骂架无好言,打架无好拳,到时候他们就顺势进铺子里打砸一番。 等打完了再扯皮,就把先挑衅的责任推到掌柜的身上。 可如今掌柜的一点不火,还很客气地问他们需要什么? 他们需要银子,需要袁家双手奉上银子。 他们一群大男人,脂粉铺子有他们需要的吗?他们又不是小娘们。 楚氏族长被问得一愣,之前的计策就落空了,支吾道:“不,不需要什么,我们……,” 急中生智,“我们找你们东家。” 掌柜的煞有介事,“哦!我们东家不在这里,东家住在后院,您看是您在这里坐会我让人去后头给您喊去?还是您自己去后巷?” 街上的人看到有人持着棍棒上门,以为有热闹可看,都围了过克。 围过来就看到双方正在温和的说着话。 有大胆的就拉着楚家的其他人:“你们来干嘛来了?” 这些人总算找到人诉说了,巴拉巴拉把袁家攀上高枝准备一女两嫁的事说了。 围观者义愤填膺,“你们怎么站在这儿啊?进去啊!” 就差问他们: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吗?这样子还不赶紧打?赶紧打,叽叽歪歪什么啊?耽误老子工夫。 这里是市集旁边,本来人流量就多,一个看一个围过来,人就越攒越多。 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妍玉春东家的妹妹一女许两家,攀上高枝了要跟前头定亲的人家退亲,现在人家打上门来了。 袁氏兄弟特意告了假在家等着他们上门,一听人来了,忙带着后院的护卫前来支援。 两家在门前对峙着,一方要往里冲,一方拦着不叫进。 在门前打起了口水仗。 挤在前头人才明白原来不是一女二嫁,而是男方拎不清,新媳妇还未过门就想欺负人家。 威胁人家退亲,结果女方就真答应退亲了。 女方答应了男方又反悔。 有人就嘿嘿笑着问楚家的人,“你们怎么那么大脸啊?这事搁谁身上都不敢把女儿嫁你们家去。” 喝着倒彩起哄。 安阳侯府添聘礼的人就是此时来到的。 来人被堵在街道口。 这些人是大胡氏的人,大胡氏婆家娘家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京城这地界可以说能横着走。 这些人走到哪里也没遇到过敢挡他们路的。 “让让,让让,都给老子滚开,堵在这里干嘛呢?等着吊孝啊?” 语气豪横跋扈。 有躲避不及的,他们的鞭子就落到人身上。 大家看着他华丽的马车,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家奴,被打了也敢怒不敢言,给他们让路。 只是越往里头越拥挤,想让路也让不了,挥鞭子也没用。 车子陷在这里寸步难行。 若是刚进街口那会还能调头,现在调头的调不了。 管事只能让人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尽快疏通路才好办差事。 马车停下,有人就好奇的往车上观察,就发现车上放置的物品像是办喜事的。 不过大家也拿不准。 正常人家送聘礼,该是抬了送去,不会装马车上。 目的是展示给路人看。 而且谁家办喜事不图个吉利,想办得顺顺当当? 刚刚这些人这么跋扈不说,还口出恶言,说什么吊丧去,谁家办喜事会这么口无遮拦? 越是拿不准大家越是好奇。 议论纷纷:“这是准备办喜事的吧?” “看着像。” …… 去前头打探的人也过不去,只得回转回来禀报:“前头有一家人一女二嫁,两家打起来了,一时半会路通不了。” 管事直道晦气。 只能跟旁边的人打商量,想让众人让开些让他们调头,改从袁家的后巷过去。 “我们是安阳侯府的,去前头袁府送聘礼,再耽误就误了吉时了,大家帮帮忙。” 一般来说办喜事的大家都不会为难,开口相求大家都愿意搭把手。 坏就坏在他刚刚实在行事恶劣。 这会鞠躬作揖也没用人买账。 反而有人从他的话里听出端倪,问:“你们是安阳侯府的,去哪家送聘礼啊?可是去前头妍玉春袁家啊?” 管事以为有希望,马上应道:“正是,正是。” 不说是安阳侯府去袁家送聘的还好,一说是去袁家送聘,人群立马炸开了。 之前听说攀了高枝,消息没坐实大家也就随便听听。 这会高枝就出现在眼前,新仇旧恨呐!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毁了婚约结的就是这样为富不仁的人家。” 议论声在人群里悄悄酝酿,不一会就都知道这辆马车就是攀上的高枝那家的。 不知道是谁振臂一呼,“就是这辆马车,安阳侯府的,妍玉春的姑娘就订的他们家,无耻小人刚刚还敢打人,大家一起上,打死这些无情无义的东西。” 一时间群情激奋。 人群像潮涌一般冲击着马车,把安阳侯府的管事吓得跌坐到车里。 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犯了众怒了。 马车被激愤的人群掀得翻倒,车上的聘礼散落一地,遭到哄抢。 受伤的仆人挣扎着逃回府里,见到主人哭得好不凄惨。 “有人散布谣言,说袁家姑娘一女二嫁,前头亲事没退就跟咱们府里议亲……。” 大胡氏受了指示给袁家补聘礼,这次可是大出血了。 本打算着袁家肯定不会扣留他们送去的聘礼,这会送去多少,后头就会如数带回来多少。 这些东西送过去就是妆点一下面子,也收买到袁家的人心。 大胡氏送去的东西都十分昂贵,因为笃定还会回来,送得十分大方。 谁知道送去的途中会出这样的岔子啊? 大胡氏傻了,“我的银子啊!” 抓着明斛家的手,“快快快,拿着老爷的名帖去应天府,让李府尹捉拿贼人,找回失物。” 应天府在天子脚下,这些勋贵他们一个人也的得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着人一查,查到谣言是浦口楚家传的。 把楚氏族长拘了去,“明明是你家提退亲在先,袁家不过是应了你们的提议,是你家出尔反尔,为何要散布谣言,坏人名声不说还致使安阳侯府送去的聘礼被抢一空。” 楚氏族长口苦,知道应天府这是要找个能兜底的替罪羊。 东西能寻回来便罢,寻不回来就得着落到他头上让他陪。 他也不敢就这么认了,他要是认得爽快,这些东西只怕找到了也还不回来。 怕是就让衙门里的差役们私吞了。 “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 咬牙不认只一味叫冤。 府尹无法,只能令人打了一顿板子暂时收监。 府尹当然不会只按着楚家这一只死虫合蟆捏尿,让人张贴了告示在箭子巷附近的大小路口。 又让人去附近走访。 “现已查明袁家大姑娘一女二嫁乃是谣言,是定亲那家想要退亲的污蔑之言,跟安阳侯世子定亲的也不是这位大姑娘,而是他们家的二姑娘, 大家要保持冷静,不要误信谣传, 若是有拿了安阳侯府失物的,尽快送还回来,限期之内还回来的既往不咎,若是限期不还,抓到以后按抢劫论处, 有知道谁捡了失物的,积极检举揭发,官府会根据寻回的失物价值予以奖励……。” 李府尹愁得头发都白了,事情依旧进展缓慢。 拿了失物的人还都在观望,等着看其他人去不去还。 还有心存侥幸的,觉得抓不到他。 师爷跟他进言:“老爷,要不干脆把袁家的人也抓以后回来,他们家有钱,这些东西于他们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府尹不同意,“袁家背后有个汉阳公主,现在又马上跟安阳侯府结亲,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动他们。” 安阳侯府都上赶着补送聘礼,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到了后头,有些胆子小的开始送还失物,这些人又供出捡了失物的其他人。 事情才有了进展。 陆陆续续寻回的加起来,得有九成多。 至此,楚氏族长才被放了出来。 把剩下的差了的部分补齐,又多收了他一些差役们的辛苦费和奖励揭发的银子,他才被放了回去。 这笔银子的名目就是就是散布谣言的罚银。 他儿子在应天府的大牢外头等着接他。 看着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结成毡饼一样的父亲,他儿子哭得跟死了老子娘一样。 楚氏族长经过这一遭就吓破了胆。 骂他儿子:“哭什么哭,还不赶紧走?” 生怕再被关回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再不敢插手袁珍珠跟楚云峰的亲事。 没有了他在后头鼓噪,楚云峰姐弟也不敢再闹腾。 袁家也未扣留他们当日送来的聘礼,如数返还之后,两家彻底把婚约了结掉。 楚云峰抖着手写下《退婚书》。 “为因两家结下难解之仇,不宜再续姻缘,有未婚之妻袁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袁伯驹让梁氏收起退婚书,背对着楚家人说:“走吧,不送。” 自此两家再无瓜葛。 这事纠缠数月,从天气将暖一直到初秋时节,终于了结了。 收到消息的袁珍珠,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愿意见。 袁珍珠如今跟着妹妹住西跨院,住在西厢房里。 袁明珠看着紧闭的房门,对曾祖母摇摇头:“让姐姐自己待会吧。” 每一个女子心里对婚姻都有过憧憬,只不过有些人的憧憬变成煎熬,有些归于平淡,有些化作戾气。 变成幸福的只是一小撮。 所以女人的自杀比率极高,直追难产的死亡率。 袁明珠看着曾祖母穿着的出门的衣裳,问:“您这是要出门?” 陶氏:“守备府太夫人又病了,本来要去瞧瞧她,让你娘带着你三嫂去了,我过来看看你姐姐。” “姐姐没事。” 要出事早在跟姚家退亲那会就出事了。 有些事情经历过一次,再经历就很难撼动了。 陶氏是袁弘德跟袁明珠说什么她都信,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过了这道坎以后就别再七灾八难的了。” 说了一会袁珍珠,话题转到戚老夫人的病上,“大夫说都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袁明珠扭头看向陶氏,陶氏心虚的笑笑。 自打戚大人回来,曾祖父母不止一次提起这个话题,想把澄姐儿还回去。 不过都被她给驳回了。 袁明珠:“他们家丢了不要我捡的,凭什么不想要了就丢掉,想要了再捡回去,当成什么了,垃圾吗?” 要是她当初不给捡起来养着,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他们想捡也没处捡。 所以袁明珠是打定主意不还。 或许跟曾经的经历有关,袁明珠反对弃婴长大后跟抛弃过他们的父母相认。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这或许就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547、可惜 任何形式的遗弃,都是对生命的亵渎。 把人交给了未知的命运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再去打扰他们平静的人生? 后悔了?这世上有后悔药吗? 良心发现了?早干嘛去了? 在她看来,守备府的那位太夫人可能良心发现都不是,最多就是儿子把人托付给她照看,现在儿子回来了人没了,没脸面对儿子罢了。 连愧疚的对象都搞错了,还能指望其它? 见袁明珠依旧未松口,陶氏迟疑了一下,劝说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作为一个同样被家族抛弃的人,她对澄姐儿的遭遇更能感同身受,原谅不是只表面这两个字那么简单。 这两个字说来容易,但是那些受过的苦难,已经刻印到骨子里的伤害,靠什么去抚平? 所以她开不了口。 她们在谈论的守备府,此时正在接待陆续而来的客人。 跟戚开令离开期间的门庭冷落车马稀不同,如今的守备府宾客盈门,车水马龙。 虽然大多数人不得其门而入,即便得以进门的许多人也见不到正主,只能由管事的接待,但是依然阻挡不了大家的热情。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有人前来是为趋炎附势,但大多数人前来是因为从众心理。 大家都来了,我不来不好。 袁家人就是从众的一员。 杜氏带着任氏在守备府门前下车。 守备府还是早先那个守备府,已经看不到之前的萧瑟,朱漆的大门紧闭,来往的人从旁边角门进出。 持枪的侍卫,枪尖闪着熠熠寒光。 杜氏瑟缩了一下,看一眼旁边的任氏,见她神色自若,才恢复仪态。 不过脚步依旧微顿,本来该领先走在前面的,跟任氏走在了并排。 被拒绝在外的人看到有人下车,看了过来,看到是袁家婆媳又移开了视线,继续跟旁边的人聊天。 任氏上去跟门房说话:“这位小哥,我们是桥泗巷袁家的,来瞧瞧你们家太夫人。” 她是任家女儿,跟守备府有拐弯亲戚。 而且戚家落魄的时候他们也未落井下石,两家依旧保持着走动,所以这门房看她们还算客气。 “是袁家三少奶奶啊?” 说完才看到杜氏,“哦,还有您家太太。” “小的进去回禀,您二位稍等。” 跑了进去回禀去了。 门外等候的人才看出袁家婆媳似乎受到礼遇,有人就走了过来。 过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御马街胡家大房的大奶奶领着他们家媳妇。 胡大奶奶招呼道:“袁家太太来了?” 任氏露出一点笑:“我们家太太来看看太夫人。” 就是笑得有些扭曲。 心说你这话招呼的,像是你是这家的主人似的。 心里也提高了警惕。 他们家姑娘就是之前送进守备府做妾,生产时一尸两命的那个。 如今她们被挡在门外,也不知两家是生了什么龃龉。 两家的事情他们不适合掺和。 好在跟对方客套了不多会,门房就小跑着回来了。 躬身请婆媳二人入内:“我们老爷让请二位入内喝茶。” 跟着他身后出来迎接的人把二人接了过去,“请袁太太和三少奶奶跟奴婢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氏和任氏被迎接了进去。 胡家的女眷想要跟着进去,被门房的人给挡了下来。 胡大奶奶喊杜氏:“哎,大妹子。” 杜氏想要回头,被任氏一把抓住胳膊,拽着走远了。 胡大奶奶沮丧的甩了一下帕子。 婆媳二人并未见到戚老夫人,是戚大人隔着屏风见了她们。 “家母病重,不宜劳动,近日前来探望的亲朋都未会见,还请袁太太见谅。” 杜氏实诚地摆摆手:“不碍的,不碍的,养病要紧。” 咋咋呼呼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得斯文些,忙把手放下,放在裙子上。 戚开令就看到有只模模糊糊的胳膊摆了摆,忍不住唇角掀了掀。 心说都说女肖母,这位袁太太跟女儿的差别也忒大了些。 也不知袁珍珠绵软的性子随的哪个。 客套了一会,任氏就悄悄拽了拽婆婆的衣角。 杜氏看她,无声问她:“啊?” 任氏冲外头扭扭脸,杜氏:“哦!” 跟戚开令告辞:“代我们跟您母亲问候一声,让老人家好好修养,早日把身子养好。” 又说:“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您留步,不用送。” 内院,戚老夫人正倚坐在床上跟仆妇说话。虽然脸色憔悴,但是也不是病重不起的模样。 问仆妇:“烽戟见了袁家的人?” “是,他们家来的是袁太太和她三儿媳妇,做了一会招呼了一杯茶就告辞了。” “都说了什么?” “也未说啥,就问候了您一番。” …… 戚老夫人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未置一词。 仆妇还想再说什么的,看她这样就未再说,只垂首恭立在旁。 过了好久,戚老夫人才又问:“烽戟回来的时候,是跟袁家大姑娘一路吧?” 明明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仆妇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回道:“确是跟袁家姑娘一道回来的,听安林讲,他们在京城遇袭,袁家护卫人手足,老爷才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 戚老夫人再次陷入沉思。 因澄姐儿失踪,儿子跟她也离了心,虽然未多加指责,却比指责更让她难受。 打起精神来,吩咐下人:“准备一份厚礼,谢谢袁家一路对老爷的照顾。” 特意叮嘱,“老爷带回来的宝石拿来我挑些送给他们。” 仆妇有些愕然,老爷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现在才去道谢? 不过近日李夫人阴晴不定,她们有不敢多话,下去准备谢仪去了。 看着戚家送来的谢礼,袁弘德内心疑惑,不过也未多问,只跟来人道了谢,把礼品收下。 带送走了人,他看了礼单,还是猜不透对方的用意。 只是拿着那一套足够镶嵌一套头面的红宝,手紧了紧,能看到上头青筋直跳。 晚间跟陶氏商议,“你和珍珠去老家看看槐花吧!” 想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 各地藩王都进京了,京城如今群雄汇聚,各藩王的封地并未因为正主离开松快下来,反而剑拔弩张起来。 此时不是出行的好时机。 此去晋地山高水长,路上若是出点什么差池得不偿失。 陶氏:“怎么了辰哥?” “没事,不是你之前说想槐花了吗?” 陶氏信以为真,每次晋地寄来家书,或是让人捎来东西,她都要念叨一番。 不过念叨归念叨,她没打算过劳师动众回去看。 只要知道人安好就放心了。 次日一早,袁珍珠姐妹相携过来给他们请安,袁弘德看着出落得花骨朵一般的一对曾孙女,心又揪紧了。 无事献殷勤,他们跟守备府还没有送那样厚礼的交情。 袁弘德陪着她们吃了早餐,就去了外院。 把戚家送来的那套红宝锁进了书房的柜子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临近袁明珠出行的日子,各家亲朋好友过来给她添妝。 知道深浅会看眼色的都不会在袁家人跟前提未嫁的袁珍珠。 可人跟人不能都一样,就有没眼色的和少根筋的。 还有跟袁家面和心不和的,或是跟刘家亲近的,及想像刘家表功的……,趁机提袁珍珠给袁家难看。 添妝的女眷坐在陶氏的院子里,李知府的夫人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您老可真是好福气,以后您这曾孙女可不是得好好孝敬您。” 暗指袁家给了袁明珠那样丰厚的嫁妆讨好安阳侯府。 陶氏:“复生那孩子是个好的。” 换来知府夫人一串冷笑。 来者是客,她家又掌握武安府权柄,陶氏心下不满也只能忍耐。 旁边观望的人看知府夫人如此,知道她知晓一些内幕。 觉得事情果然如传闻中说的,袁家攀上这门亲事是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怕安阳侯府并不会待见他们家闺女。 有些人就跃跃欲试起来。 最先跳出来的是刘府的一个掌柜的妻子,他们铺子里最早代卖过袁家的脂粉,因此有些点头之交。 坐在她旁边的刘自樵的妻子,似乎想拉着她没拉住,她凑了上前,“我们家大太太让我们替她把给你们姐儿的添妝带来了,说她有事,就不过来了。” 陶氏:“谢谢您家大太太了。” “可当不得您的谢,以后有事还得借您的光呢,您家姐儿嫁得可是咱们武安府里头一份啊,呵呵。” 说的话像是恭维,只阴声阳气。 这样说了还没完,又问:“听说你家大姐儿也说下的是京城人士,那家如何啊?” 陶氏被问得面色微红。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袁珍珠退了亲事回来,武安府早传开了。 只能干巴巴的解释道:“那家出了差池,亲事没谈拢。” “啧啧啧啧,太可惜了。” 说着可惜,面上一派嘲讽。 又有她们同伙跟着附和,直让袁家女眷难堪。 亏着袁家姐妹二人在西跨院里接待各家的女孩,并不在此。 来做客的其他人,看着知府夫人发难,也只敢小心又小心的说几句解围,只任家少夫人和驿丞夫人等人敢跟她们对峙,竟是让这些人占了上风。 屋里瞬时剑拔弩张一般。 有些连着亲戚的跟着劝,有些还吵红了脸。 只戚老夫人所坐的一隅,那些人围着她奉承,见这边吵了起来也未参与,只频频张望。 戚老夫人看到这边有事,按着桌子站起来。 她身边的人忙上去搀扶她。 一群人簇拥着她过来,正听到知府夫人说话:“这姐姐还没出嫁,妹妹倒抢到了头里,你别说妹妹长得是招人喜欢啊,被偏疼些也是可以的理解啊!” 听她这话,扶着戚老夫人的人觉得她的步子走得更快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跟前。 “他曾祖母就是会教养女孩,一个个养得知书达理,我都看着喜欢, 妹妹有妹妹的好,姐姐也不差,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一辈子哪能都平平顺顺的,有起有伏才是正常, 这样好的闺女,还能愁找婆家啊?” 她出手给袁家众女眷解围,让知府夫人讪笑着闭嘴。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包括袁家众女眷,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杜氏一脸惊悚,想说什么被她身后的任氏制止了。 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是错。 戚老夫人话里把自己拉到跟杜氏平辈相称,让她儿子尊陶氏一声曾祖母,作何打算已经昭然若揭。 表现得太热情,会让人误会也有意;表现得太冷淡,拂了戚老夫人的面子得罪了她不说,也显凉薄忘恩。 只有什么都不说,打个哈哈先把这事揭过去。 陶氏淡淡笑着:“您可别夸她们了。” 连着袁明珠一起,只说她们。 戚老夫人也笑笑,知道这事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袁家背后有汉阳公主,以后还有安阳侯世子,又有雄厚的财力,若是全力支持他们,他们跟京里那一房还有一战之力。 还有,那姑娘的母亲杜氏,生了这许多个儿女,都说女儿肖母,他家女孩应该也是好生养的。 他们家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媳妇,这袁家长女好像就是给他们家预备的。 她跟烽戟在京城相遇,两个人就有了纠葛,又一路同行,她那个从不多管闲事的儿子主动出面替她解围。 那日那么多人求见,别人都是管事的招待,只袁家人是他亲自作陪。 这些都是缘分。 说不定烽戟心里跟她做着相同的打算。 戚老夫人说着话,就有人给她让了坐,她顺势坐到陶氏旁边。 知府夫人眼睛转了转,知道有戚老夫人护着,不好再给袁家难看。 至少不能再以袁家长女做话题打击他们。 这时揭袁珍珠的短,可能就是揭守备府的短。 看着袁家似乎不太情愿啊,她突然心生一计。 站到戚老夫人身旁道:“老夫人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看得就是比我们透彻,眼光也比我们好,经您这么一说啊,我觉着袁家这个大姐儿确实是好。” 袁家女眷只恨不得抓一把牛粪来把她嘚啵嘚啵的嘴给她堵上。 这么多嘴,也不怕烂了舌头。 还好戚老夫人知道过犹不及,并未附和她的话,只一笑而过。 548、影射 知府夫人还待在多嘚啵几句,外头通传:“魏千户携夫人女儿跟太奶奶您两个侄子一家一起到了。” 彩棚下头众人窃窃私语。 魏千户家女儿跟刘府长孙定下亲事,袁家姑娘前头跟刘家退过亲。 众人只以为这种情况下魏家不会过来给袁家姑娘添妝了呢,谁知道他们居然来了。 陶氏忙吩咐下去:“伯驹娘跟我去迎接客人,三郎媳妇你们陪大家坐会,去个人去西跨院通知她们姐妹,让珍珠带着妹妹来跟千户夫人见个礼。” 跟众人道了“失陪”,领着杜氏去迎接客人了。 陶氏她们一走,彩棚里的议论声越发大了,一边唧唧喁喁说着,一边往知府夫人身上张望。 这现世报,来得如此及时,及时的让人猝不及防。 知府夫人也是预料魏家不会出席的人之一,不然以她跟魏家之间的过节,可不方便跟对方照面。 她今天来是给袁家好看的,可不想让别人给她好看。 偏偏魏家就来了! 她现在离开还能来得及吗?肯定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是能来得及,她也不敢走,丢不起那人啊! 不是她情愿待在这里让魏夫人把她骂成狗,而是只能待在这里,否则她见到魏家的人就吓跑了的消息不出三日就能传遍武安府的大街小巷。 跟被骂比逃跑更丢人。 今日是袁家办喜事,魏夫人应该不会搅了别人家的喜事。 想到这些,知府夫人装作镇定自若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放下茶碗,就看到袁家的两姐妹相携走过来。 戚老夫人也看到了她们姐俩,冲她们招招手:“过来我看看。 扭头跟旁边人说:“我说还是她们曾祖母会养孩子吧,瞧瞧这俩闺女,多招人稀罕。” 袁明珠在心里撇撇嘴。 都说自家的孩子,别人的老婆。 到这位的口中,把别人的孩子夸得花一样,都快忘了自家孩子还下落不明了吧? 所以她的话袁明珠一句也不相信,只客气又疏离的淡笑着站在一旁。 她们这样不卑不亢,戚老夫人倒觉得更喜欢她们了。 拉着她们的手,把手上的镯子摘了给了袁珍珠,又让跟来的人拿了一块玉佩给袁明珠。 “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玩吧。” 袁明珠摸着温润的触感,跟在姐姐后面道了谢,把玉佩递给郑妈妈收着。 就看到戚老夫人拿帕子沾了沾鼻子下面,眼里似有水雾。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待她再去细看,戚老夫人又恢复了那副带着慈祥的笑语殷殷的模样。 陶氏已经带着人把宋家人和千户夫人迎了进来。 慧姐儿规规矩矩的跟在她娘身后,只是看到袁明珠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她跟刘永昶的婚事已经定了,不过婚期得到明年年底后了。 之前跟着知府夫人后面最先对袁家出手的那位刘家的掌柜的妻子,看到一群人团团围在一起热乎乎的互相见礼。 之后千户家的小姐跟袁家的二姑娘站在一块,两人手牵着手,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她觉得这世界真是玄之又玄了! 魏家跟袁家不该是死敌一样吗,就算不是死敌也不该这么亲近……吧? 她突然不敢确定了。 好像宗房那边退亲以后也没在公开场合说过袁家的不是,更没有出手对付过袁家? 那她这样平白做恶人算怎么回事? 看看旁边坐着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的自耕媳妇,之前还觉得她木得掐都掐不动,这会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如也木楞一些呢,也不会闯这个大祸。 有人后悔欲死,有人忐忑不安,有人等着看魏千户夫人跟知府夫人交锋……。 千户夫人也算是未辜负大家的期望,没坐杜氏给她安排的座位,拎着裙子坐到了知府夫人身边,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知府夫人抬抬眼皮看了一眼给魏夫人让座的那个妇人,把那妇人看得瑟缩了一下,继续耷拉着眼皮装没看到魏夫人坐下一般。 慧姐儿拉着袁明珠:“我们去你那院吧?” 袁明珠也不知该说这丫头心大,还是该认为她是觉得千户夫人战斗力惊人才这样。 “我们在这边陪着客人坐会再过去,”找了空位拉着她坐下。 接了丫鬟送上来的茶放到她面前,“喝点茶解解渴,一路还好走吧?” 慧姐儿端了茶牛饮一气,用手背抹抹嘴边的水渍,说:“别提了,路上正赶上有一段前些天大雨把路冲塌了,正组织了民夫们在维修官道,只能下车步行,车轮陷进泥里,我爹他们还得帮着抬马车。” “不然早该到了,就是路上不好走才来晚了。” 袁明珠笑笑,每次听她说话都觉得活力四射。 旁边的妇人们也觉得这姑娘爽利,找着话逗她说话。 袁明珠看看那边并没有掐起来,才对慧姐儿说:“去我那边吧!” 慧姐儿早不耐烦应付那些妇人们了,“好啊,好啊。” 走到西跨院门内,慧姐儿才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娘在不通情理也不会在今天跟她闹起来。” 袁明珠:“我怕千户夫人吃亏。” “你也太小瞧我娘了吧?”拿眼镜乜了她一眼。 “是是是,千户夫人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允文允武。” 慧姐儿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袁明珠拉着她:“先去吃酒席,今日还安排了小戏,回头咱们也去听。” 刘府没有来人,让她觉得自在多了。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看翻跟头了,今天有翻跟头吧?” 袁明珠:……,没有也得有。 安排慧姐儿坐下以后,喊了一个丫鬟:“去告诉我五哥,让他安排一出杂耍,翻跟头那种。” 不一会丫鬟回来:“五少爷说让您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这次由四哥和五哥送她往京城去。 袁明珠觉得她五哥还挺可靠,只要不逼着他读经史子集,他就一直挺靠谱,一旦让他读正经书,他立马不正经了。 当戏台子那边锣鼓铿锵,大家陆续起身往戏台那边过去。 虽已入秋,但是秋老虎还是很厉害,戏台下边也架了彩棚。 袁明珠拿着团扇,坐在曾祖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她在外头的风评并不十分好,尤其这回她卷走了家里半数的家财做嫁妆,在座的妇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觉着她特别不懂事。 她比戏台上的小戏还吸引人,不停有人对她投来打量的视线。 有人跟铁官府少夫人打听:“你妹妹就是因为不同意这个小姑子拿走这么多嫁妆,才被送去乡下庄子里的吧? 你也是,就能由着他们家欺负人啊,这不是伸手打你的脸吗?” 又说了些要是她的话她就如何如何的话。 铁官府少夫人又气妹妹不争气,又气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不知道详情就胡说八道。 解释道:“她身子骨儿不好,去那边修养一些日子。” 不能说其它理由,不然只会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她自己还有一大家子要顾着,不能跟着妹妹胡闹。 只是她这样,别人就会认为她薄情寡义,为了巴结安阳侯府,亲妹妹都不顾惜。 她也是有苦难言。 柳树湾的庄子她去看过,最后姓牛的那家犯事以后就被发配边疆充做军户了。 他们家的田地宅子作价卖给了袁家,换取路途上的盘缠和以后的安家之资。 柳树湾自此以后就没有外姓人了,所有土地都是袁家所有,住户都是袁家的佃户。 她妹妹在那里住着青砖的大瓦房,吃着大鱼大肉,呼奴使婢。 除了住的偏僻些,袁家并未苛待她。 听她这样说,问她的人撇撇嘴,摆明了不信,“你妹妹这小姑子能不能得宠还两说呢,他们家就出这么银子,费这么多心思,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邵氏:“毕竟是青梅竹马,大小的情意……。” 只是她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拉倒吧你,谁不知道怎么地?” 说的是袁明珠打小就娇纵,经常打骂当初在他们家做奴仆的安阳侯世子的事。 下头人交头接耳,比戏台上还热闹。 戏台上这会正演着猴戏,一帮子穿着猴子装画着猴脸的杂耍艺人,不停的翻着筋斗。 看得慧姐儿拍着手叫好。 等杂耍结束,班主过来请众人点戏。 陶氏把本子递给袁明珠,“我看不清楚这上头写的什么,你帮我们读读。” 袁明珠接着读起来。 陶氏请戚老夫人先点,戚老夫人点了以后陶氏也点了一出。 轮到知府夫人的时候,她翻着曲目问:“怎么没有那出《倒霉三郎误终生》呐?” 袁家的人脸色难看。 班主看着主家的脸色,陪着笑脸,“那个不吉利,就没安排在这上头。” 《倒霉三郎误终生》那出戏就是由袁家大姑娘的事改编来的,武安府谁会不知道。 除非他不想吃这行饭了,不然哪敢把那出戏安排在袁家的戏台上唱? 袁明珠抓着姐姐的手。 许是妹妹的支持给了她勇气,袁珍珠说:“那出戏是挺好的,班主看着安排唱一段吧,戏文说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事,没什么不吉利。” 既给班主解了围,又化解了知府夫人的图谋。 知府夫人后头就是千户夫人。 千户夫人笑着说:“我来的时候带了一班小戏来,回头给大家开开眼。” 知府夫人看着她就觉着碍眼,这人一直跟在她身边阴阳怪气,她吃饭都没吃好,气都气饱了。 挖苦道:“你们那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戏啊?别拿陈年的老掉牙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啊?” 她这句“乡下地方”的打击面就广了,这会来的,好几家都是兵囤附近的人。 铁官府少夫人接道:“要不咱们就先看千户大人家带来的戏吧,也看看好不好。” 知府夫人挖苦魏夫人的时候没想到,等铁官府少夫人一接腔,她就回过味来了。 知道要坏菜。 千户家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专门带一出戏来做客,肯定有所图谋。 只是她要反对已经来不及了,听说有新戏看,大家都跟着附和。 千户夫人问了一声:“去看看都装扮好了吗?好了的话上来唱着。” 说着话,那边锣鼓点就敲打起来。 看着上台人的扮相,大家都偷笑起来,看装扮,今儿个要演的应该是《鞭打芦花》那出戏。 看着看着大家就觉察到不同了,那出戏里是两个男孩,这戏里是一对儿女。 有人就给不懂的解惑:“你想想啊,那位可是一对继子女。” 拿下巴冲着知府夫人那边戳了戳。 大家越看,这出戏越是跟《鞭打芦花》不同。 《鞭打芦花》说的是做后娘的心眼坏,给不是亲生的孩子做的棉衣里头放的不是棉花,而是放的芦花。 芦花看着厚实却不暖和,两个孩子冻得直哭。 父亲被后娘蒙蔽,觉得是两个孩子不懂事,拿着鞭子抽打他们。 棉衣被打破了,里头的芦花露出来,后娘才被拆穿。 这出新戏是在《鞭打芦花》的基础上又做了修改,增加了后娘两面三刀的其它情节,演得有张有弛,把后娘的刻薄寡恩刻画得入木三分。 这个后娘也更狡猾,做爹的和戏里的小兄妹到最后也没发现芦花棉袄的秘密。 不仅如此,后娘还操纵着坏了亲娘给他们定下的亲事,用兄妹俩的婚姻给后娘自己换了好处。 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这出戏影射的谁? 袁明珠真是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往日也没看出来千户夫人这么厉害啊? 陪着长辈看了一会戏,大多数年轻人就坐不住了,吩咐找了借口离开。 袁明珠和慧姐儿也借口去茅厕尿遁了。 袁明珠拉着慧姐儿,“千户夫人可真厉害。” 慧姐儿洋洋得意道:“那是,你不看看那是谁?” 看她这样,袁明珠就知道后头有人鼓捣了。 问她:“谁出的主意?” 慧姐:“你,你怎么知道?” 袁明珠乜了她一眼,“要真是你爹娘的主意,你还用得着得意成这样啊?” 慧姐把脸上的表情收起来,瘪瘪嘴委屈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路塌了在修路也是假的吧?” 慧姐儿:“你,你……。” 后头想问她怎么知道,不过话都无力说了。 549、嫁妆 魏慧娟气闷,跟聪明的人做朋友,有时候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看着慧姐儿气嘟嘟的噘着嘴巴,袁明珠顺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千户大人和夫人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他们二人都是直通通的性子,谁得罪了他们,他们哪里会这么拐着弯骂人?肯定直接撸着袖子指着人家鼻子骂。” 不过骂完了就完了,因为事情是发生在小范围内,也只在小范围内传遍,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掉。 不会像这样,以戏曲和话本子为载体,要不要传播,传播到什么程度,都可以控制。 这样以笔为戈的做法,那是读书人的做派,就比如她家的哥哥们。 想到此,袁明珠就猜到是谁的手笔了。 把戏曲重新植入改编得如此浑然一体,这是五哥做的。 整个武安府包括周边,只有五哥有这样的能耐。 至于素材的来源,袁明珠允许自己有大胆的想法:是知府李家那对兄妹中的一个,或是两人一起提供的。 不然知府夫人的表情不会跟吞了屎一样难看,眼神像是淬了毒。 相信这件事经过发酵,李知府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前途,也不会再默许他的这位继夫人左右两个继子女的亲事。 李家的少爷和小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只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就能摆脱继母的拿捏。 能把整件事情操控得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让知府夫人自愿入毂,应该其中也有他们的协助。 至于千户大人夫妻俩,他们恨死李知府两口子了,能给他们添堵,求之不得。 而且这事别人来执行还真没有他们执行得天独厚。 知府夫人知道他们是直通通的性子,再想不到他们也会用阴谋诡计去算计她,攻其不备,可不就上当了。 而且除了千户夫人,别人还真不敢做这件事。 唯一的漏洞,他们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还得有箱子装着头面服饰道具。 所以为了弥补这个漏洞,他们就不能跟别人一起过来。 这就是为何他们会来晚的原因。 可谓是策划精细,把每一处细节都想到了。 袁明珠想想,就是她亲自去做这件事,也就是做到这样的程度吧! 哥哥们已经成长起来了,能够守护好这个家,她即便是远嫁,也能放心了。 她的几个哥哥真是有毒。 却又护短得让人心里又酸又软。 慧姐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法反驳。看着她突然变得安静,“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吗?” 抱怨:“还跟我爹说谁都不告诉呢,说连你家曾祖父都瞒着的。” 袁明珠摇摇头,“我自己猜到的。” 慧姐儿更气了,两只手捏着她两边的脸颊:“我娘就说瞒不住你们这些狡猾的读书人。” 两个人打闹起来。 闹着闹着慧姐儿抱住她,“你一定要幸福哦!” 声音闷闷的,像是鼻塞一样。 “嗯,我会的,你也是!” “嗯,我也是,我们都会过得很好。” 迟疑了一瞬,慧姐儿问道:“你们家真给了你那么多嫁妆啊?” 见袁明珠点头,她有些焦急。 “那个……,” “那么多嫁妆真的没用的……。” “我娘说,我娘说……。” 慧姐儿有些支吾。 今日是袁明珠的好日子,她娘说的话实在不吉利,不适合说。 但是不说她又替袁明珠担心。 她娘说女子嫁妆太多,多到超出大多数女子太多以后,肯定会引起别人的眼红病,到了婆家就怕保不住嫁妆不说,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多有觊觎媳妇嫁妆的人家,媳妇嫁过去以后死得不明不白,嫁妆也莫名丢失。 尤其明珠还是远嫁,没有娘家在旁边撑腰。 “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放心吧,我可是狡猾的读书人吖。”袁明珠用慧姐儿之前的话自我调侃道。 慧姐儿忍不住笑出来,笑出了一个大鼻涕泡。 于是两个人都笑起来。 袁明珠知道千户夫人的意思,也感激她的关心。 不过她相信以她和顾重阳联手,再有财力支持,足以把安定侯府掀翻。 银子是底气,是胆量,是对外的招牌。 那些观望的,暂时中立的,觉得事不关己的……,知道她有足够的财力以后,也得重新估量他们跟安定侯府对峙的分量。 也会给支持他们的人以信心,让坚定者更坚定。 正如那句亘古箴言: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一直都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这也是为何她明知拿去家里半数家财会引起轩然大波,依旧坚持拿了。 如她所料,家里除了邵氏没人反对,倒是外界反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有些人反对是因为关心,就像千户夫人。 有些人反对是因为嫉妒。 有些人是为反对而反对。 更多的,是因为她拿了这么多嫁妆,打破了大家默认的嫁妆规格,这些人担心自己的父母也给妹妹准备丰厚的嫁妆损害自己的利益。 开这个口子的人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过是利益驱使使然罢了。 她挑战的不单单是嫁妆的多寡,她挑战的是男权。 男权之下,占据社会主导的男人们制定规则,让女人离开熟悉的环境嫁入男方家里,继承财产的权利都被剥夺。 美其名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女子在新家庭里是外人。 在娘家也是外人。 可谓里外不是人。 这种离开熟悉环境的牺牲不仅没有被感激,反而成为剥夺权利的理由。 就算女子在新家庭中过不下去了,也没有退路,像是无根飘萍。 成为任人宰割的存在。 男人主导的社会,不仅在风俗上控制女性,在律法上也对女性有诸多限制。 打着孝道的大旗制定的诸如:父母在,不远游,不别居,不异财,这类律法,都是在剥削女性。 女子的父母难道说就不是父母了? 在袁明珠看来,小两口组成的家庭才是自己的家。 漫长的封建社会,男人们已经习惯了把照顾父母的责任转嫁到女子孱弱的肩膀上,所以现代社会一些不愿意跟公婆同住的女子依旧被无理的指责为“不孝”。 随着女性地位提升,女们的觉醒,法律赋予男女平等的地位。 法律明确阐明配偶对于对方的父母只有辅助赡养义务,女性不愿意再被剥削。 只是但愿失去盘剥对象的男子们,不要把失能的父母活埋进废弃墓坑来逃避责任才好。 基于这样的现状,魏夫人才替她担心巨额的嫁妆会成为索命符。 真正的原因她不能跟慧姐儿说,但是她语气中的轻松和笃定让慧姐儿确信她不会吃亏。 袁明珠的确能确定自己不会吃亏,因为顾重阳是个不同的存在,他身上并没有如今男子的大男子主义。 安阳侯府的情况也比其他人家特殊。 顾重阳跟大胡氏势同水火,跟顾舟也是貌合神离,跟她才是一条阵线。 即便抛开顾重阳对她的痴迷,她也有把握在安阳侯府自保。 顾重阳也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他那么稀罕她呢! 看着慧姐儿的担忧,袁明珠在心里对顾重阳精湛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所有人都被他骗过了。 远在京城的顾重阳还在做着戏。 他在吃酒席,吃的是同僚家儿子的满月酒。 同样都是五军营的指挥俭事,跟顾重阳这个有着安阳侯世子身份的指挥俭事相比,指挥使曹大人更器重顾重阳。 邱文河多喝了点酒,满脸通红的举着杯子把顾重阳按在椅子上,“顾大人年轻有为啊,我们这些人以后都是给您提鞋的料。” 顾重阳把对方按着他肩膀的手拂开,“邱大人喝醉了。” 邱俭事站得不稳,踉跄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撒在手上,心里着恼。 把上去扶他的石佑一把推开,“给老子滚开。” 见石佑怒目圆睁,“你不就是顾世子身边的一条狗吗,怎么着,也想跟老子龇牙?” 上去拍着石佑的脸,“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嘛,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石佑的脸涨得通红。 即是因为当众受辱,还因为他就是靠妻子叔叔的提携才做上总旗,这些人平日都是背后说说,今日借酒盖脸直接说到了他脸上。 他只顾着自己难堪了,待邱俭事斜着醉眼眯缝着看了顾重阳一眼,才陡然清醒。 这人讽刺的虽然是他,侮辱的也是他,但是针对的不是他。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人的矛头对准的是世子爷。 吃软饭? 石佑惊出一身冷汗。 也顾不得自己的难堪了。 顾世子安排他去武安府送礼,因为未来世子夫人拿了娘家一半家财做嫁妆的事,武安府都传遍了,这个消息就是他带回来的。 当时顾世子听了脸色就十分不好看。 邱俭事说的不会是这件事吧? 这事可不是他传出去的,他回家可是连他媳妇都没敢说。 他担忧的往顾重阳那边看过去,就看到顾世子一脸绯红,也不知是酒用得多了还是因为羞恼。 不过顾世子像是并没有看他们这边,只专注的夹着桌上的一盘凉拌石花菜。 这让他悄悄松口气。 不闹大就好,他回头私底下解释清楚就好。 又有些羡慕顾世子,带来一大笔嫁妆的媳妇,还是自己想娶的姑娘,多好。 要是他,别人说吃软饭就吃软饭,只要有实惠,管别人爱说什么。 只是还未等他放下心来,邱俭事就一摇三晃的走到顾世子跟前。 扯着嗓子喊宴客这家的下人:“人呐,人呐?都去哪了?还不赶紧给顾大人上点软烂的菜来?” 把顾重阳筷子底下的盘子端起来,“这什么玩意?不知道顾大人牙口不好咬不动硬东西吗?” 馋着脸对着顾重阳笑得一脸猥琐,“这些狗奴才就是没眼色,是不是啊顾大人?嘿嘿嘿?” 四周安静得像陷入沉睡的夜。 若是刚刚还有人没猜到邱俭事在做什么,现在他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只要不傻的都明白了。 邱文河这是故意要激怒顾世子。 顾重阳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石花菜,咽下去以后把筷子放下,用手帕擦擦嘴。 嘴角勾着一抹淡笑。 有人就觉着要出事,偏气氛压抑得人像被使了定身术一样,想上去劝解动也动不了。 不过,即是有人动了也来不及阻止了。 也就是一闪念间,邱俭事的发髻就被顾重阳给抓住了。 按着他的头往那盘凉拌石花菜里按上去,上下搓着,“邱大人的牙口好,多吃点。” 邱文河想要挣扎,被顾重阳照着膝盖和肚子分别踹了两脚以后,人就彻底不再动弹了。 被他像拖着死狗一样,挨着内外院每一桌的这道菜都重复往他脸上糊一遍。 有人想上去求情,顾重阳一道眼神扫过去,狼一般的眼神,让上去的人都缩了回去。 直到到了邱文河夫人做的那桌,他夫人认出来被拖着的人是她丈夫,颤抖着声音尖声道:“你把我们老爷怎么啦?” 跑过来查看她丈夫的情况。 顾重阳才把人丢到她身上,拿帕子擦干净手,把帕子随手一扔,说:“你们家老爷牙口不错。” 不顾邱夫人一脸错愕,迈步离开了。 今日宴客的主家一直随在后头,看顾重阳把他放开,赶紧吩咐家人去请大夫,自己则追在顾重阳后头。 一直把人送出门。 他娘的这是什么事啊!他招谁惹谁了? 石佑安慰了他几句,随着顾重阳一道离开了。 回到惟志院,顾重阳吩咐长戟:“备一份礼给陈大人家送去。” 长戟去安排了。 石佑默默跟着顾重阳进了书房,瞅着他面上稍缓,解释道:“大人,不是属下传出去的,属下回家连家里人都没敢说。” 顾重阳倒了一本茶给他,“我知道不是你。” 这事不要想也知道是谁指使的,肯定是安定侯府的手笔。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激怒他,待成亲后他才会迁怒于明珠,并不屑于用明珠带来的财物。 这些财物才会最终便宜他们。 想得挺美,做得也不错,就是可惜他不是他们手里的牵线木偶,不会受他们摆布。 石佑这会也看出来了,顾世子就是顺着邱文河陪着演了一出戏而已。 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 奉承道:“这些人就是嫉妒呢,他们心里不定多羡慕大人呢!” 这话顾重阳爱听,点头赞同。 他并不在乎明珠带来什么嫁妆。 明珠带来万贯家财他喜欢,明珠什么嫁妆都没有他依旧喜欢。 若是喜欢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的多寡而变化,那这份感情就变质了。 550、苦肉计 没出两日,秦骅几个就来了安阳侯府。 得知顾重阳值守不在家,问清了他哪日在家,几个人才议论着离开了。 “这帮人真是多管闲事,人家嫁妆多少关他们屁事?” “要是我媳妇带这么多嫁妆来,我巴不得呢,半夜估计都能笑醒了,多好的事啊,你们说复生为什么要生气啊?” …… 几人议论得欢快,等见到顾重阳就不敢说话了,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老实。 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刺激到他。 那位邱大人牙崩掉了好几颗,嘴唇和鼻子还有额头都磕破了。 据说头脸肿到这会还未消肿。 实在太惨了! 不想步他的后尘的,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顾重阳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招待他们,又问:“你们怎么有空来?” 几个人你蹭我我蹭你,最后还是推举出秦骅说话。 “复生你没事吧?” “你别听那些人胡说。” 干巴巴的劝着他。 待吃了几杯酒,这些人就原形毕露。 “妍玉春这么有钱啊?对他们家小姐也太大方了,不会是像外头说的那样,是想拿银子砸复生吧?” 嗷嗷叫道:“怎么就没人拿银子砸我呢?” “复生还用他们拿银子砸?要是我,给我银子我也不稀罕。” 坚决不要嗟来之食的模样。 引到大家起哄拍他的脑壳,“吹吧吹吧!” “真有人给你这么多银子你不得认岳父做亲爹啊!” 大家嘿嘿哈哈的起哄。 也有人一脸猥琐的问顾重阳:“你媳妇还有姐妹吗?” 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们的心里话还是插科打诨给顾重阳逗趣。 顾重阳也不插话,只安静的听着。 秦骅他们看逗趣半天也没什么效果,又出新主意道:“你有两个舅兄住在京城吧?” 顾重阳终于有反应了,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这人姓龚,单名琪,乃是龚参将家的儿子。 整日跟着秦骅他们厮混,刚刚问他媳妇还有没有姐妹的就是他。 顾重阳知道,一伙人里总有个出谋划策的,龚琪就是这伙人的狗头军师。 当日他闹市纵马,就是龚琪制止了秦骅他们叫好。 不过,他再看好这货,也不能由着他去干,万一误伤大哥和二哥他们就坏了。 其他人还在起哄呢,只龚琪被顾重阳看他的那一眼吓得一激灵。 顾重阳那一眼很随意,他却有种被猛兽凶禽盯上的预感。 改口道:“祸不及家人,是不太地道哈!” 话音方落就听顾重阳赞道:“主意不错。” 龚琪一直感觉顾世子这人心思深沉又阴晴不定。 他跟他也算不上深交。 只是因为秦骅跟他交好,他又手头宽裕还自己单住有自主权,他们这些人就经常过来蹭吃蹭喝。 顾重阳给他倒了一杯酒,“这事我自己安排,不用你们管了。” 龚琪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只能放下这事吃酒。 送走这些人,顾重阳坐在一桌残席旁边沉思了片刻,修书一封,约了袁伯驹出来会面。 地点依旧在镇岳馆后院。 顾重阳先到一步,没待过久袁伯驹就到了。 恭恭敬敬地跟大舅兄见了礼,坐下说话。 镇岳馆的掌柜亲自端了茶奉上,未敢停留,出门把门带上。 袁伯驹问:“怎么听说你又跟人打架了?” “安定侯府正在京城里让人吹风,说些牙口好不好,吃不吃软饭的话,挑拨着想让我跟明珠生隙。” 袁伯驹:“我也听到些风声。” 不过他是文官,倒是不好为这事跟人动手。 又说:“安定侯府如此尽力,我们若是不做点反应,有点辜负他们的盛情啊!” 问顾重阳:“你有什么打算?” 顾重阳回答道:“我想带人伏击大哥一回。” 这主意是受了龚琪的启发。 那日是他误会龚琪的意思了。 龚琪的意思应该是由他们那帮公子哥出面找找茬教训袁家兄弟一番。 虚张声势出口气,做戏的成分更大。 想通此节他依旧不敢把这事交给秦骅他们。 顾重阳知道大哥他们身边都跟着护卫,怕双方把吵闹变成斗殴,假戏做成真。 事关家里的人和事,他一概不敢马虎。 把他规划好的细节一一跟袁伯驹细细解说了一番。 “……我们做的逼真一点,让外人认为是我受到传言的蛊惑,不堪受辱,迁怒于你们,带人打了大哥一顿出气。” 既显他年轻冲动,做事莽撞,让安定侯府轻视于他;也给这次的传言一个结果。 “也好,不给安定侯府一个交代,让他们满意了,怕是不会停止搞小动作。”袁伯驹说。 两人又商定好一些细节,各自回去准备了。 袁伯驹这日散衙,有往日同窗们前来找他,说要去景园喝酒,他知道这就是重阳的安排了。 景园是京郊的一处园林,里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步一景。 是前朝贵族的一处别苑,故戎朝亡国以后,园子被常平王府收入囊中,修缮改造后作为陪嫁落到忠义伯府。 女子的陪嫁就是这样,大多数最终都跟夫家的产业掺和不清。 许多人家把媳妇的陪嫁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还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千方百计算计去,不给就是你自私,你有外心,你想留后路。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景园依旧在戚老夫人温氏的手里,只不过她随着儿子远离京城以后把园子租给别人经营。 只有令人盯着安定侯府的顾重阳,发现胡维昆多次在景园跟想要拉拢的人家会见,知道景园早已经易主。 景园背后掩藏的东家乃是忠义伯府。 顾重阳把地点选在景园,就是要借助忠义伯府之口给安定侯府增加点信心的同时也加点压力,让安定侯府生出来些不舍和紧迫感。 这样的话,他们在阻止顾舟破坏亲事的时候才会用尽全力。 顾舟至今还被沈氏蒙蔽着,不知道他的亲事已经定了。 这个盖子捂得越久,揭开时候的反噬会越大。 就像是弹簧,压得越狠,反弹得会越高。 他觉得不能再压着了,再压着以沈氏的能力她顶不住顾舟的怒火。 沈氏只是个贱妾,没有娘家依靠,全靠着顾舟的宠爱在安阳侯府立足。 宠爱这玩意像是施舍,最是靠不住。 沈氏他还能用上,还得指望她鼓噪着顾舟跟大胡氏母子对峙,挑拨他们的关系呢,所以不能把她一次就消耗掉。 要想挽救一下沈氏,就得祸水东引,把顾舟的仇恨转移方向转移到大胡氏和她娘家那边去。 所以今日顾重阳的安排,也算是一箭双雕。 袁伯驹一行坐着马车到了景园门外,自有迎宾的伙计上去接待。 “几位爷,可有预定哪个院子?” 这些人似乎是临时起意,“没有预定,你看着安排一下,要个避静些的院子。” 他们这些人新入仕途,不宜太张扬。 “好的,请跟小的来。” 小二引着一行人去了一处翠竹林掩映下的院子。 幽深曲折的林间小径,林稍鸟声清脆,颇有曲径通幽,小亭依翠之感。 尽头一座竹林茅舍。 见此,已经有人摇头晃脑道:“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众人附和。 景园不远处,看到袁伯驹他们乘坐的马车行驶过去,路边停着的一辆拉着干草,像是附近农户家的马车上有人道:“回去吧!” 马车驶过去,停在一处院落外。 有人进去禀报:“那些人坐的马车过去了,去的正是景园方向。” 顾重阳起身理了理衣衫,“走。” 数辆马车到了景园门外,车上下来一位亮蓝色锦衣少年,眼角眉梢遍布戾气。 让景园门外迎客的伙计即便不认识他,也一眼就能分辨出这就是个来寻仇的纨绔子弟。 他们对视一眼,有人中规中矩哈腰上去招呼,有人脚步悄悄后退,退到墙壁后面就撒开腿跑开去报信。 上前招呼的小二看到这些人没看到他的同伴走脱,松了一口气。 “几位爷看着面生,以前没来过吧?你们看是小的给推荐个院子,还是你们自己挑?” 顾重阳没有答话,只是冲着手下呶了呶嘴。 手下会意,一把抓住小二的衣襟:“少他娘的废话,刚刚是不是进去了一帮子穷酸?他们去了哪个院子?” 小二只一怔愣,这人就把他的衣襟勒紧了紧,“快说,不然嫩死你。” 被拽着衣襟提起来,小二只脚尖能着地。 指着竹林小筑的方向,“在,在那边。” 顾重阳:“带路。” 把小二押着带路去竹林小筑。 沿路的客人和景园的伙计们,都纷纷给这帮看着就不好惹的人让路。 有认出顾重阳的,“安阳侯世子,快看安阳侯世子,他这是干嘛来了?” 顾重阳凶名在外,看到他就代表着有好戏瞧。 “寻仇来的吧?快快快,派个人过去看看。” 自己不敢去,怕溅一身血,只能派个奴仆去打探一下。 顾重阳站竹林外背手而立,欣长的身形,一脸沉静看不到表情。 进去查看的人出来回复:“回禀世子,袁家大少爷就在里头。” 顾重阳吩咐把小二放了,领着人进了竹林。 这边这样大动静,已经惊动了小筑内的人。 袁伯驹他们带来的护卫和随从们单叫了一桌席面在外头厢房里吃饭,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各位找谁?” 虽然问得客气,看到来者不善也做出防备。 “找欠打的人。” 说着不由分说就扑上去,双方混战在一处。 顾重阳带来的人手多,在数量上占优,而且都训练有素,几个回合下来就把人都控制住了。 屋内的人早就出来了。 袁伯驹站在人群前头,怒目而视着顾重阳,“重阳你要干什么?” 顾重阳的属下呸了一声,“我们世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袁伯驹看到前面景园的管事带着人匆匆而来,嗤笑道:“你们世子?哼,不是我家当初赏他一口饭吃,他现在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呢!” 打人不打脸,这话太伤人了。 就是他的同伴也忙拦着他的口无遮拦。 生怕惹得安阳侯世子凶性大发,把他们这些人一块收拾一顿。 还好,在顾重阳的人揪住他们举着拳头要打的千钧一发之际,景园的管事带人来解救他们了。 “顾世子,顾世子,”来人抱着拳头求情,“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滚,你算哪颗葱,你说不打我们世子就不打?” 当着来人的面照着袁伯驹的面门“咣咣”给了几拳。 袁伯驹只觉得鼻子里一阵酸爽直冲脑门之后,鼻子下头一热,两管鼻血就流了下来,滴滴答答滴到了素白的衣襟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看他被打得出血了,书生们乱做一团。 景园的管事脸色泛青,他没跟安阳侯世子打过交道,但是这位的大名他也听过。 还以为这位的凶名是外界以讹传讹呢。 如今一看,那些传闻传得实在太温和了,根本没把这位的凶性形容到位。 硬着头皮挥手让人上去制止。 景园的地盘上客人让人打了,以后谁还敢到他们这里来? 他们的人一上前,顾重阳带来的人也不打袁伯驹了,跟他们打了起来。 袁伯驹的同窗们赶紧把他扶到一旁查看受伤的情况。 刚刚挨打,淤血和青紫还没有出现,只是血流的有些吓人。 有人拿了帕子给他捂着鼻子,不捂还好,一捂又是一阵酸爽直冲脑门,使得袁伯驹弓成个大虾米的模样。 这回配合重阳做戏,他可是受了罪了。 那边打斗正酣,顾重阳身边站着护卫,倒是没有人能近他的身。 看到袁伯驹的情况,担忧的蹙眉眯缝着眼睛。 他这副表情,把那些书生又吓着了,一个个低下头躲闪这个煞神的凝视。 双方打了一阵,也算打得势均力敌。 大致谁都没占到便宜,都伤得不轻。 顾重阳盯着袁伯驹的方向放着狠话:“给我等着。” “我们走,”领着他的人走了。 景园管事身边的人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管事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暗骂一声蠢货。 光天化日不让走这么办? 他们还得庆幸没惹恼了这位,不然以这位以往的尿性,不把他们的生意拖垮了这事没完。 顾重阳带人回去不久,他留下打听消息的人就传回了消息,“大舅爷赶在宵禁前回到府里,请了大夫看了,没有大碍,只是说会青紫些日子……。” 次日有关于景园的消息过来,“景园派了个伙计进城,我们的人看到人进了忠义伯府的后门,之后忠义伯府派人去了安定侯府。” 有人去了安定侯府,他们这番苦肉计就没有白费。 使人请了幕僚们过来。 “宣府镇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过来,怕是侯爷被瞒着。” 知道些内幕的幕僚都有些佩服沈姨娘的能耐了,一个妓子出身的姨娘把安阳侯耍得团团转,真是好能耐。 “世子的意思是……?” “以先生们的名义给侯爷修书一封吧,侯爷再不知道就不合适了。” “待先生们的书信走过几日后,我再给曲先生也写封信送去,这两封信都走军中的邮驿。” 幕僚们也赞同他的主意。 安定侯府接到顾重阳把袁伯驹堵在景园内殴伤的消息,有人高兴有人担忧。 胡维晟是高兴的那个。 “太好了,就说这小畜生不能安生了,这么一来袁家肯定就跟他生分了,对我们控制袁家就有利多了。” 汪氏有些担忧,“还未过门呢,妹夫就跟大舅兄对上了,正常人家都会对婚事有点犹豫……吧?” 明知是火坑谁还会往里跳? 女人在这种事情上跟男人的想法不一样。 若是之前她还不会这么担心,出了浦口楚家的退亲风波,他们得重新衡量袁家姑娘的分量。 袁家姑娘在家没分量他们担心,袁家姑娘在家分量太足他们还是担心。 胡维昆认同汪氏的话,吩咐胡维晟:“你盯着点这件事,盯着点袁家姑娘的行程,不能让他们接到信件,不管是武安府来的还是京里出去的。” 又吩咐汪氏:“你安排人去通知一下妹妹,让她派人去箭子巷袁家那边安抚一下。” 最让他担心的是宣府镇那边,顾檝櫂安静得让他不安。 难道说他打得是跟他们一样的主意? 安阳侯府又不图谋大位,他们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难道说……? 胡维昆猜忌着顾舟是不是投靠了哪边?弄银子给新主子使用。 皇上把各地藩王召集进京,是为了把人都控制住,可皇上老了,控制住皇子控住不住投靠了皇子的文官武将们。 京里京外越发混乱了。 他们需要银子,迫切的需要银子,袁家的事上不能再出差错。 询问管事:“宣府镇最近有没有异动?” “没有,自从安阳侯府的那位曲自鸾去了宣府镇,那边就没在有什么动作,顾侯爷闭门谢客,许久都不见外客了。” 猜不透顾舟那边的想法,胡维昆只能吩咐人盯紧那边,有情况及时汇报。 宣府镇总兵府,沈氏接到前院她的人传来的口讯:有书信从京里过来,是夹在兵部的公文中一起送来的。 沈氏如遭雷击。 整个下午都坐卧不宁,她扣下京城来的书信,这事怕是要败露。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被侯爷知道了……。” 沈氏打了个冷噤。 没人比她更了解顾舟的薄情寡义。 她本来打算的是等袁家姑娘进了门,生米煮成熟饭,顾舟得需要一个跟袁氏说话的女眷。 就是他猜到是她扣下信件,跟她相比,大胡氏也更加不可信,他无人可用,也只能选择信赖她。 到时候她再小意温柔慢慢转圜,等侯爷气消了,这事就算翻篇了。 只是她就疏忽了,世子那边写信跟侯爷求助,总是得不到回应,肯定会怀疑是有人捣鬼,所以就走了兵部的通道传信。 沈氏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思索着这回的危机该如何化解。 她屋里的人全都屏息静气,生怕打扰了她被迁怒。 时间一点点滑过。 还真让她想到个适合栽赃嫁祸的人选。 大胡氏主导了这门亲事,可不是最好的接锅的人选? 哎呦,反正大胡氏早都一身黑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条。 551、栽赃 沈姨娘这边刚打定主意甩锅给大胡氏,栽赃陷害她一把的同时也把侯爷往自己这边再拽一把。 玉珠就出声提醒他:“姨娘,侯爷快该回来了。” 到时辰去二门迎接侯爷了。 沈氏忙起身整理衣裳头发,然后领着人往二门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地方,顾舟就气呼呼的大步过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沈氏心里一咯噔,但是敛了心神,打算就照着计划好的推到大胡氏身上。 松开紧紧攥着的玉珠的手,像是没看到顾舟一脸的阴云密布,迎上前去。 “侯爷回来了。” 雏鸟投怀一般,满目柔情,一脸信赖。 似乎走到近前才看到他面色不豫,怯怯道:“怎么了侯爷?” 似乎才看到他手中的信,“是不是复生他又惹祸了?” 替顾重阳开脱道:“侯爷别听京里那些人的一面之词,我私下问了跟曲先生一起从京里过来的人,之前发生的事根本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都是那样人看复生一个孩子好欺负,故意欺负人呢。” 拿帕子抹着眼睛,“我们不在京里,也不知道那孩子吃了多少委屈。” 顾舟原本对她还有些许些怀疑,看到她这样,疑虑一扫而空,先把她的的嫌疑解除了。 还是郁气难消,气呼呼的把手里的信递给沈氏,“胡氏那贱人,背着我偷偷给复生定了一门亲事,若不是府里幕僚走兵部的通道寄信来,我们还蒙在鼓里。” 沈氏一副震惊到花容失色的样子:“她,她怎么敢?” 拿着信的手一直在抖。 看完泫然欲泣的看着顾舟,“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呀侯爷?难不成世子就配个这样的媳妇了?” “我们得想想办法啊?” 又问:“复生呢,出了这么大事他怎么也不跟侯爷说一声?” 顾舟气得大喘气,“肯定写信过来了,只不过信被那贱人拦截了。” 真正拦截信件的人听着他骂人:…… 嘴角抽搐一下,问:“那现在怎么办?” 顾舟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生这么大气了,他生气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事已成定局。 他不仅不能闹,还得认下这门亲事就是他的主意,是他首肯之下定下的。 不然丢脸的只能是他。 不管是管不住媳妇还是被蒙蔽,都只能现实他的无能。 沈氏一看他只喘粗气不说话,就知道这件事成了。 她的嫌疑洗脱了,这门亲事也不会出现波折。 劝道:“这门亲事也不好不认,就是委屈世子了,娶这么个小门小户的闺女, 不过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至少听话乖巧,看着信上头说还陪送了大笔陪嫁,也不是一无是处。” 经他这番劝解,顾舟的脸面才算保住了一些,面色稍霁。 “也是。” 想想娶了大胡氏以后的糟心事,在看看身边的解语花,顾舟心情好了几分。 说:“外头冷,回去说吧。” 回到屋内梳洗毕吃着热茶,“胡氏定然不会对复生的事情上心。” 知道大胡氏指望不上。 但凡大胡氏对这事上心一些,这门亲事也做不成。 就是她不上心,不要像现在这样拦下复生给他寄过来的信,他早些应对,这事也不能到这样被动的地步。 沈氏一梗,生怕顾舟说叫她回去。 她也就是离着大胡氏远,大胡氏鞭长莫及,不然她哪里有如今的逍遥日子? 京里有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可不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找罪受。 “要不让曲先生回去吧,替我主持复生的婚事。” 顾舟的话让沈氏松了一口气。 顾舟说起闲话:“听说袁家姑娘小时候有些任性,也不知长大了改了没有。” 沈氏道:“哪个女子做姑娘家的时候不任性啊?待嫁了人就都改了。” 顾舟:“本性难移,改了也有限。” 心说:要是真嫁了人就能改好,胡氏也不会是现在这副德性了。 沈氏笑:“有了男人可能不会改,有了婆婆都改了。” 她这话就是剑指胡氏了。 不过这话说到顾舟的心坎里去了,他不能再赞成她的话了。 不说是自己犯贱,自找的,认为是没有母亲替他管着大胡氏。 喝了茶,歇息一会吃罢晚饭,顾舟对沈氏说:“你先歇着吧,我出去见见曲先生。” 要对曲先生回京事宜做些安排。 送走顾舟,沈氏一脸惬意地倚在软榻上,由小丫头锤着腿。 吩咐玉珠:“把茜罗叫过来。” 茜罗也会跟着曲自鸾回京,她也有话得交代她。 新妇进门,年纪也还小,可不能让胡氏那贱人笼络了去。 最好把人拉拢归来,不说为她所用,也得跟她一条线上。 要是能鼓噪着她跟胡氏对上,给那贱人添添堵才更好。 茜罗正在屋里做着针线,听说沈姨娘传话让她过去,看看沙漏,把针线收起来。 吹熄了油灯走出门。 问来传话的小丫头:“姨娘说没说什么事啊?” 沈姨娘这些日子也没特意给她安排差事,只偶尔叫她过去陪着说说话。 这么晚了叫她过去还是头一回。 难不成是京里出了什么事? 是世子的事?还是小姐的事?还是亲事出了变故? 毕竟年纪还小,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姨娘没说,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小丫头说。 待进了正院,看到院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她的心定了定。 正院里井然有序,于嬷嬷还是一脸慈祥。 看到她,“茜罗姑娘来了,姨娘在屋里呢,快去吧。” 完全符合对世子身边红人的巴结模样。 茜罗客气地问候了她一番,进了正屋。 看到她进来,沈姨娘伸手招呼她近前去,“过来坐下。” 拉着她的手:“真舍不得你走,不过世子那边没个贴心的人照顾着,我也不放心。” 他们要回京? 茜罗猜测是世子跟小姐的亲事过了明路了,心里一喜。 说了一会话之后沈姨娘转到正题:“袁家那位二小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真怕她跟世子合不来。” 茜罗也适时的露出担忧的神色。 不过沈姨娘的话她一句都不信,世子来之前交代过,沈姨娘跟安定侯府一样,巴不得世子跟小姐不合呢。 世子要是跟小姐情投意合了,夫妻同心一致对外,把安阳侯府牢牢把在手里,这些人还怎么攫取利益? “你以前说世子在袁家的时候跟他们家二小姐发生矛盾都是因为那个樊婆子?” 茜罗点头答道:“是啊姨娘,都是因为樊嬷嬷。” 想起其中还牵扯到他爹,面上带出点异色来。 猜不透沈姨娘问这些干嘛。 把她爹那段隐去,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沈氏只以为她是背着顾重阳和樊婆子说他们的坏话胆怯。 拍拍她的手:“不怕,万事有我呢。” “这个樊婆子仗着世子年幼欺瞒主子,这种两面三刀的奴才,可不能留着。” 茜罗干巴巴地笑了笑。 知道沈氏是要拿樊婆子下手,博取小姐的好感的同时,也把世子跟小姐的关系撕开更大的裂痕。 亏着世子和小姐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水火不容,不然她这样一番动作下来,小两口还不得打起来。 真是够歹毒的。 待顾重阳的书信寄来,顾舟得知他跟袁家闹翻了,把袁家大少爷都打了,似乎看到希望,又改变了主意。 跟沈氏商议:“复生很不情愿这门亲事。” 实际是他自己不情愿这门亲事,本来是借着联姻结一个好同盟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强扭的瓜不甜,我做父亲的也不忍看到他以后夫妻反目。” 准备上奏本,请假回京处理这事。 沈姨娘有些慌,说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化了? 可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生怕顾舟起疑。 同样的话顾舟也跟曲先生商议了。 跟沈氏的慌乱比,曲自鸾就从容多了,因为他料定顾舟回不去。 安定侯府不是吃素的,他们会出手阻止顾舟回京。 这也是世子的目的,让顾舟跟安定侯府再起争端。 顾舟的奏本被胡维昆给扣下了,根本没有送到皇上的案头。 顾舟心里焦急,连上两本奏疏,过了半月有余,也未有回音。 只能先照着原计划安排曲自鸾进京。 “你回去以后全权代表我负责世子的亲事,能取消婚事尽量取消婚事,尽力而为吧!” 曲自鸾恭敬的应下。 只是他们一行刚刚出了宣府镇就出事了,被当地的一处哨卡扣留下来。 原因是在他们的车队里查出违禁物品。 他们在关卡前排队等候检验过后通过,后头又一辆马车紧紧跟着他们。 等候的过程中后车的车夫跟前后车打招呼:“我去一下茅房,队伍往前走的话你们帮我把车往前赶赶。” 举手之劳而已,前后车都热情的应了。 等到他们查验的时候,后车的车夫还没有回来,他们顺利过关后,关卡上的军士大声叫后头的车:“快点赶过来,抓紧了,别挡着路。” 喊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应。 倒是再往后的那辆车的车夫应道:“这车就是前头那些人的。” 军士一边安排人把车赶上前查验,一边下令道:“把前面的人截住。” 一群士兵围着马车,很快就把车上的违禁品搜查了出来。 曲自鸾他们也被拦截了下来。 曲自鸾上前跟哨卡的人说话:“我们乃是宣府镇总兵府的人,后头这辆车不是我们的,我等有要事赶着进京,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他知道这违禁物品是无中生有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进京,不会危及他们的安全,不过就是拖延他们的行程,是以也不惊慌。 关卡上的军士很客气。 “还请您见谅,这是我等职责所在,待查清楚这些物品的来历就会放您通行,请您配合。” 话语客气,态度强硬。 整件事做得有理有据。 曲自鸾在被送去扣留途中,做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虽然同是侯府,安阳侯的能耐比起安定侯差远了。 才有这样处处棋差一招处处受人牵制的局面。 感叹:亏着世子能力比侯爷强得多,未来世子夫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将来跟安定侯府有一拼之力。 若是凭着侯爷自己,再加上唯安定侯府是从的胡氏母子,堂堂安阳侯府,将来就是安定侯府的附庸。 到了扣留安置他们的地方,住宿和伙食还算可以,曲自鸾心里就更确定这次就是针对他们的一个阴谋了。 包括载着违禁品的车轮,包括违禁品后头那辆车,估计这关卡上的人,都是有预谋的。 也就安心在此住下。 他推测着,也不会扣留太久,最多也就半个月吧。 因为京城里也不会一直扣着侯爷的奏疏,也最多半个月侯爷那边就会拿到回复。 侯爷应该赶得上来此跟他们汇合一起进京。 就是不知道侯爷会不会被气到发疯,回头再跟上次那样,疯了一般拿着剑满院子追着大胡氏要砍杀了她。 想到此,曲自鸾无奈的摇摇头。 安阳侯只怕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在其位谋其政,曲自鸾尽职尽责的写了一封书信,托了杂役给投寄出去。 至于能不能顺利邮寄到宣府镇总兵府,就不是该他关心的人。 那杂役接了曲自鸾的书信和谢礼,扭头就拿给了此处的负责人。 负责人把那块碎银还给他,只把书信接了过去,“做的不错,银子你拿着吧,要是他们再托你寄信,一定要拿来给我。” 杂役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负责人拿着书信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小宅子。 “爷,这封信怎么处置?” “寄出去。” “啊?” “顾檝櫂身上带着军职呢,无令不得脱离任地,他若是敢无曹状擅自离开,正好有理由收拾他。” 上头就等着顾舟出昏招好趁机拿住他呢。 所以这封信得寄,不仅得寄,还得确保能顺利送达顾舟手中。 于是,这封书信就安然无恙的送到顾舟的案头。 顾舟拿着信,气得把信撕成了碎片,桌案上的物品全部被他扫落到地上。 倒是没有冲动之下离开宣府镇,只是气得昏倒在地。 总兵府里乱做一团。 552、脑卒中 顾舟发泄了一通之后晕倒在地。 亏得门外的仆从们虽然怕被当成出气筒没敢劝说,但是也没敢走开。 听到屋内嘭的一声响,之后就是诡异的安静。 几个人对视了一番,其他人齐齐看向顾舟的第一心腹青砚。 青砚只得硬着头皮站到门口,朝内唤道:“侯爷。” 没得到回应,连迁怒的声音都没有。 青砚预感不妙,顿了一瞬又提高音量叫了两声,屋内依旧死寂。 不敢再耽搁,两臂平推把门推开,就看到顾舟瘫倒在地,躺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后头的人也看到了屋内的情景,拥进屋内。 青砚:“把侯爷抬到床上,去过人同知沈姨娘。” 躺在床上的顾舟面色潮红,冷汗津津,口角流涎,呼吸微弱。 后院沈姨娘来的飞快。 也没像一般内宅女人那样六神无主,只知道哭,很冷静的让人去请大夫。 请了大夫前来,大夫诊了脉。 针灸之后人幽幽转醒。 沈姨娘看了顾舟一眼,问大夫:“侯大夫,我们家侯爷这是怎么了?” 她问的也是顾舟想知道的。 大夫心里千回百转,思索着该如何把话说得婉转些。 不管顾舟在京城里地位如何,在这宣府镇,他就是土皇帝。 不说要谁生谁才能生,要谁死谁就得死,但是让谁活不下去、死不瞑目还是能做到的。 大夫心里盘算着:这位安阳侯今年才不足四旬吧?照直了说他有脑卒中先兆,就怕他接受不了啊! 正值壮年前途大好的时候得了这种病,任谁都不好接受吧!可怜见的。 顾舟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麻木,也自知不是好兆头,眼球转向大夫的放向。 大夫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打算好的那些小九九派上用场,脱口而出:“侯爷这是气急攻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些脑卒中的先兆,最好安心静养,不可再轻易动怒这样的嘱咐被他咽了下去。 之前镇定自若指挥有序的沈氏,这会倒拿着帕子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 见吓着了女眷,继续描补道:“侯爷正值壮年,身强力壮,恢复的也快,夫人不要担心。” 大夫开了药方后被送走。 沈氏伏在顾舟身旁,“侯爷,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奴家保重身体啊,你若出了事,让奴家怎么活啊!” 顾舟觉得,一辈子就只沈氏是跟他一条心的。 抬手摸摸沈氏的发顶,“我没事,就是一时气急。” 说到气急,又忍不住想到安定侯府对他的算计,呼吸急促起来。 沈氏替他抚着胸口,“侯爷你宽宽心,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等养好了身子再收拾他们不迟。” 等伺候顾舟喝了药睡下,沈氏出了内室。 看到被撕碎的信纸放在外间的桌案上,用信封压着,信封上放着镇纸。 走到桌前,把信拼凑起来,虽然只看了个囫囵,也猜测到了一个大概。 把书信打散了依照原样放回去,然后推门出去。 外院的仆人们看到她出来,都低头垂手而立。 沈氏慢声细语的表扬了一番大家对侯爷照顾得好,发现及时,“侯爷只是气急攻心,并未大碍,最近大家辛苦一下,等侯爷养好了身子,我会跟侯爷提议让大家轮着歇息两日。” 领着她的丫鬟仆妇去了厢房。 吩咐玉珠:“找侯大夫问问侯爷的病症究竟如何。” 玉珠去安排她吩咐的事了,她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帕子拧成麻花一样。 若是顾舟不行了,她还得早作打算。 侯大夫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侯爷躺在没看到,她可是看得清楚。 他开的药方,虽然是平肝熄风的方子,但是其中的药材,许多也跟治疗脑卒中的药材通用。 不由庆幸自己布局得早,早早把世子寻了回来,不然侯爷猝然倒下去,她才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呐。 叫了于嬷嬷进来,“替我回一趟京城,盯着些惟志院那边,看看要进门的世子夫人是个什么脾气性子, 不能让她把世子笼络了去,更不能让胡氏那贱人把人拉拢走,要把新妇笼在我们手里。” 本来觉得茜罗回去就行了,现在看还是不保险,还得再派个人回去。 当初把世子找回来就是于嬷嬷提议的,于嬷嬷现在是她手底下最得用的人,紧急关头,还得让她回去才放心。 “世子院子里的那个樊婆子,跟未来的世子夫人有旧怨,她这些年管着惟志院,没少中饱私囊, 我已经安排了人,待世子夫人进门,若是她跟世子夫人起了冲突,就把她拿下,把证据拿出来交个世子夫人,人任凭她发落。” 看了一眼于嬷嬷,“你对世子也算是有大恩。” 于嬷嬷惶恐道:“奴婢可不敢冒领这份功劳,都是姨娘心善,见不到世子在外受苦。” 沈氏嘴上说让她不必谦虚,但脸上的表情表明对她的话很是受用。 “到时候樊婆子空下来的位子你去领了,把惟志院掌握在我们手里。” 让她不仅要撺掇着袁明珠跟胡氏那边打擂台,还要撺掇着她不把世子放在眼里。 “只有他们谁都跟谁抱不成一团,才会想办法跟我们抱团。” 细细叮嘱了一番,让于嬷嬷收拾行李,她会尽快安排她启程。 “可惜侯爷递的曹状,至今未有回复,不然我就能跟着侯爷一起回京去见见这位新妇了。” 嘴上说着可惜,心里一点也不可惜。 庆幸着曹状未被批准,不然这门亲事还真就悬了。 现在侯爷病了,她就能打着为他身体着想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筛查他的来往书信了,想让他看到什么他才能看到。 控制他的第一步,就得赶紧把他挪到后院去。 还得把他的心腹青砚这些人打发走。 挥手让于嬷嬷下去准备,她自己则回了顾舟睡着的内室。 药里有安神助眠的药材,顾舟本身又头昏脑涨,只睡到天光昏暗的时候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微微动了动,床榻边上趴着的人就被惊醒了。 看到他醒了,堆着一脸惊喜,“侯爷你醒了,你睡了这么久,可把奴家吓坏了。” 殷切的跟着问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奴家让厨房炖了山药粥,那个养生还容易克化,侯爷喝点吧?” 顾舟点点头。 沈氏马上叫人掌灯,又让人端了水亲自伺候他洗漱了。 待山药粥端上来,顾舟伸手要去端,被她手一转给躲过了。 “侯爷您得静养,不能劳累,不能多思多虑,还是奴家伺候您吧!” 把人当成手脚残废的人伺候着,只需要出一张嘴。 待吃了山药粥,又对顾舟说:“外院条件简陋,侯爷还是挪到后院去吧,在这里奴家想给您做些好的吃都没办法。” 顾舟肯定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跟她意见不和,同意了她的提议。 见顾舟首肯,沈氏马上让人抬了肩與过来,把他挪到后院去。 收拾了床铺把人安置好,玉珠也撩了帘子进来。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 沈氏:“奴家去梳洗一下就回来,侯爷您先歇着,要不要给您拿本书啊?” 虽是问他,未等他答话就示意人拿本书来。 让人守着顾舟,她领着玉珠进了净室。 “侯大夫本来不肯说的,让奴婢又哄又诈才说了实情,他说侯爷是脑卒中的先兆,不能动怒,若是好生将养着还不怕,就怕突然发作。” 这种病一旦发作就不好治。 沈氏轻轻嘘了一声,制止了她继续说话。 “这事谁都不要说。”下达了封口令。 玉珠忙不迭地点头,“是,奴婢知道。” 洗漱毕趿拉着软底鞋子出来,坐在床尾把鞋子踢掉。 “侯爷看的什么书呀?” 凑过去看。 “看书费眼睛,奴家给侯爷读吧!” 温柔乡是英雄冢! 沈氏使出浑身解数来把顾舟阻在内院。 期间的书信公文都是沈氏让人到外院拿进来,她筛选过才拿给顾舟处理。 这一日,顾舟从公文里拿出一封信,信还是开了封的。 从信封里拿出一叠碎纸屑。 沈氏看到了,故作不知地问道:“这信谁撕坏的?” 质问去外院取公文的丫鬟:“你们怎么当的差?马上去查究竟怎么回事?” 顾舟摆手道:“跟她们无关。” 对屋内的丫鬟仆妇说:“你们出去吧!” 待人鱼贯出去,才跟沈氏说:“曲先生在半途被人扣留了,这封信是曲先生写来的。” 沈氏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谁这么大胆?” 问得顾舟苦笑连连。 是啊! 谁这么大胆,故意设了局陷害他的人? 沈氏十分心疼的看着顾舟,抱住他的胳膊,把头倚在他的颈窝处。 “侯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顾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沈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氏说:“曲先生被扣留了,可别赶不上世子的婚期呀!” 泪眼婆娑,“侯爷回不去,曲先生若是也不能代表侯爷回去,世子该多失望啊!” “曲先生年岁那么大了,被关押着吃不好,睡不好,作孽哟!” 提议:“让人拿着侯爷的书信去赶紧把曲先生解救出来吧。” 顾舟本来等等看曹状会不会批下来,亲自前往的,也顺便收拾一番那些有眼无珠的人。 沈氏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作何打算。 要说这沈氏除了小意温柔外没有什么长处,却把顾舟迷得神魂颠倒,全赖她这么多年只专注一件事。 那就是揣摩顾舟。 用这么多年来揣摩一个人,可谓是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穿他的打算马上道:“可惜侯爷才昏倒过,不宜车马劳顿,不然……。” 抱紧他的胳膊,“奴家不让侯爷去,别人如何奴家不管,侯爷为了奴家也得保重身体。” 曹状都没有,想去也去不了。 顾舟顺着她道:“好好好,我不去,让青砚带着我的书信去。” 沈氏:“嗯,让青砚他们也回趟京城,婚礼上也能搭把手,我也让我身边于嬷嬷跟着回去, 于嬷嬷是经过事的老人了,什么规矩都懂,也能帮衬着点新妇,免得她行差踏错,再让人抓着把柄。” 这番唱念做打,给胡氏和袁明珠都上了眼药,就显得她一个好人。 偏顾舟就吃她这一套,她说的都是对的,没有不应的。 遣了青砚等人并于嬷嬷一起,去给曲先生解围兼走一趟京城。 武安府那边,袁明珠兄妹也算好了吉日良辰,在北关码头准备上船。 嫁妆是这些年陆续备下的。 这时候的女子,家里打小就会有目的的给准备嫁妆。 就像杜氏,平日看到袁明珠得了好的物件都会叮嘱她好生收起来做嫁妆。 所以嫁妆可谓是色色齐备。 一根针,一缕线,一个顶针……,甚至痰盂马桶都不缺。 到了婆家就能正正经经过日子。 安阳侯府来接亲的人站在袁家的大门口,看着一抬抬的嫁妆抬出来,嘴巴都快笑得咧到耳门上了。 桥泗巷外的街上,围得人山人海,都是看抬嫁妆的。 待有些今日看过抬嫁妆的小姑娘老了,发疏齿摇,还跟孙女或重孙女们重复说着今日桥泗巷袁家二姑娘出嫁的盛景。 至少她们有生之年,再未见过有哪家的姑娘的嫁妆超过了袁二姑娘。 接亲的人是打城东北门进的城,送亲的队伍不能走来接亲人的老路,只能走成东门绕行。 就算如此,当第一抬的嫁妆到了码头开始装船的时候,袁家这边还有嫁妆还没有出门。 戚老夫人的车马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一抬抬嫁妆从车旁过去。 一个梳着姑娘发式,但一脸褶皱的女人坐在她的对面。 “这门亲事本来该是我们郡主的,不知道这袁家使得什么手段夺了去。” 眼神里透着恨毒。 戚老夫人似乎被正在经过的那抬嫁妆上的一对玉如意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更像是没有看到她带着刀剑寒光的眼神眼神。 直到那对玉如意渐行渐远走出视线,才似乎回神一般扭头问她:“筠娘你刚才说什么了?” 被称为筠娘的女人被噎得一梗,眼泪哗哗流下来,质问道:“难怪人人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出了温家就不是温家的人了,温家姑娘的死活就跟您没有关系了?” 553、送嫁 女子的这句话就像是观世音菩萨传给唐玄奘,用以控制泼猴的那套紧箍咒。 实用又灵验。 戚老夫人听了,立刻没了之前的心不在焉。 只是眼睛里的神采似乎黯淡了几分。 她的反应,让对面的女子坐直了些,神色中悲愤之外又添了几分哀戚。 “您是温家的姑奶奶,当年老王爷对您宠爱有加,王爷和公爷待您不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在温家出事以后都拼死护着郡主她们,帮助温家重新崛起,您……。” 声音如诉如泣,字字诛心。 只是若她对面有面镜子的话,就能看清自己的眼睛里一瞬间泛出的欣喜。 她对面没有镜子。 她对面只有一个人——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能清晰的看到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透出的藏不住的欣喜。 忍着心底的讥讽配合道:“想要我做什么?” 在她说话的这一刻,筠娘眼里的喜意更甚。 果然还是这样,只要她把老王爷那些人搬出来,再强调一下她这个外人为了王府都做出巨大的牺牲,这个傻瓜女人肯定就会妥协。 当年就是如此,她三言两语就把这女人哄得离开京城,把忠义伯府拱手让于卢夫人。 “都怪袁家截走郡主的亲事,不然郡主也不会失望之下逃婚离开京城,他们害了郡主,还想安享荣华富贵,哪里有这样美的事?” 看到戚老夫人沉默着不开口,她也不着急,接着说:“我要潜伏到袁家二姑娘身边去,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会给她迎头一击,替郡主出气。” 又说:“不能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常平王府是好欺负的,欺负了我们王府就得有被报复的自觉,不然我们现在这样,谁都觉得可以上前踹一脚。” “若想重振王府,就不能活得太窝囊了,不然京城里老王爷的旧交看我们一副扶不起来的样子,也不可能会出手帮我们。 戚老夫人应了,“好,这件事我会吩咐烽戟去办。” 嫁妆一件件往外抬。 按照风俗,武安府的人家只有一样东西不用给女儿准备,那就是床。 除了床以外,田地铺子,衣物首饰,各种家具,都可以做嫁妆。 前头在往外抬嫁妆,后头院子里袁明珠正跟家人辞别。 蒲团放在地上,她挨个叩别亲人。 曾祖父会带着祖父他们送他们去码头,曾祖母她们靠在二门口含泪挥别。 袁季驹背着妹妹,把人背上一乘小轿。 袁家的所有男子要送她到码头上。 这一路走的极慢,更是引得无数人围观。 那个叫筠娘的女子看着送亲的队伍,“轿子里坐着的就是袁家二姑娘吧?” 眼神像是在看金元宝。 袁家人在她眼中,都是行走的金元宝。 她此来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混到袁家二姑娘身边去。 最好能获得她的信任,以后在她身边说话就有分量了。 里应外合,把她手中的产业谋了去。 戚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 这个叫筠娘的女子原本是常平王府的丫鬟,是清平公主赐给女儿的。 因为原本是宫里出去的,王府出事的时候别人都被发卖,只她和靖宁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被留了下来。 送亲队伍过去,街道上能够正常通行,戚老夫人吩咐马车夫:“回府。” 回到府里,她吩咐人去把老爷寻回来。 得知母亲陪着旧日外祖家来的人上街去了,戚开令有些不安。 听闻母亲找他,忙不迭地就去见她,生怕母亲上当受骗。 母子二人这些日子各自心里难受。 戚开令看到母亲就想起她做的那些糊涂事,为了一个作天作地的妾,弄丢了他的女儿。 想想女儿流落在外,他就没法面对母亲。 戚老夫人也是,虽然她强颜欢笑,在外头做出一副儿子平安归来往后万事大吉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别人家跟澄姐儿差不多年岁的闺女,她就恨不得扇自死自己。 袁家二姑娘嫁妆里的那一对玉如意,本来是她的嫁妆,她出嫁那会宫里赐下的。 本来打算着澄姐儿出嫁的时候给她做嫁妆的。 现在看着就难过,干脆给了袁家二姑娘做添妝。 戚开令进了他母亲的屋子,就看着她看着长条几上的一对每瓶在发愣。 “母亲。”戚开令喊了一声。 戚老夫人回神,招呼儿子:“坐吧。” 戚开令坐下。 这是自他回来得知澄姐儿失踪真像以后,母子第一次坐到一起。 相顾无言。 戚老夫人眼泪簌簌而下。 戚开令也十分难过,他娘一辈子要强,即使是被逼着离开京城给卢氏让路那会,也没在他面前哭过。 递了帕子过去。 安慰的话依旧说不出口,只问:“那女人又来做什么来了?” 戚老夫人擦干净眼泪,“想让我们安排她混到袁家二小姐身边去。” 戚开令蹙眉。 戚老夫人把筠娘说的那套说辞说了。 戚开令嗤道:“母亲不会是信了她这番鬼话了吧?” “娘不要弄错了顺序,我们夺回忠义伯府,才能恢复常平王府的爵位,卢氏和伯爷为了阻止我们夺回忠义伯府,也不可能让常平王府恢复爵位。” “还有表妹逃婚一事,我在京城找人打听了,当初跟安阳侯世子定亲就是安定侯府促成的,他们会如此好心给表妹定下门好亲?” “我推断表妹应该是察觉到他们的隐瞒才逃婚。” 又说:“表妹逃了也好。” 戚老夫人知道儿子为何如此说。 常平王府就只两个女孩儿了,她们两个一直是他们的一个弱点。 就像当初他们母子避走武安州,不是他们没了一挣之力,而是需要用示弱,换对方不要对二人穷追猛打。 戚老夫人认同了儿子的说法,问他:“筠娘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戚开令掀掀唇角,“交给袁家去办吧!” 伯府跟安定侯府搅和到了一起,他们跟安阳侯世子就是自然结成的盟友。 说起袁家就想去这些日子他娘总是去打扰袁家的事,“母亲不要总是去打扰人家。” 戚老夫人:“玉娘没了也一年多了,我不得替你打算着?” “那……,” 想着袁家大姑娘温婉的模样,戚开令抿了抿唇,口舌发干。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乐意,母亲总去不好,阻了人家姑娘家的姻缘。” 袁家次女暄暄赫赫往外抬嫁妆,多少人家看着这份丰厚的嫁妆也想跟袁家结亲。 守备府在武安府权势滔天,他们家摆明车马看上了袁家长女,就是有人看好袁珍珠,又有谁敢去提亲? 戚老夫人的用意被儿子拆穿,讪讪道:“你说不让去就不去是了。” 又说:“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差不多年岁的,哪个还有光棍的?” “我说再先纳个妾你又不愿意。” 说着又话不投机半句多,戚开令甩袖而去。 “我先去找袁家太爷商议一下,商议好了你再去跟筠娘回话。” 气得戚老夫人追着骂:“你这个犟种,你还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成?不让我管你,不管你你倒是给我娶个媳妇回来……。” 住在客院的筠娘都听到了她这番骂声。 跟管着扫洒的仆人打听,“你们老夫人这是跟谁生气呐?” 扫洒的仆人得了她的碎银子,偷偷向她透露:“前头夫人没了一年多了,老爷回来也不张罗娶亲,老夫人这是跟老爷生气呢!” 筠娘知道京里头巴不得这边这个不娶媳妇不生子呢,要不也不会让人在武安府和京城两地都散布戚开令是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命格。 如此说来,散布谣言也还有效。 却说戚开令虽然知道袁家的男子这会肯定都在北关码头送嫁,这会去了袁家也见不到人,却依旧鬼使神差一般去了袁家。 “戚大人求见太爷。”下人来回禀。 陶氏:“太爷还未回来,跟戚大人说一声,让他回头再来,或是让太爷回来以后去寻他说话都行。” 下人过去回话,不一会就又回来了。 “戚大人说他有要事,留在前院等太爷回来。” 一句要事,让袁家众女眷又心里直打鼓。 生怕守备府挑明了来求亲。 任氏看看还不明所以的小姑子,上前扶着陶氏给她丢眼色:“曾祖母就别担心了,曾祖父一会就该回来了。” 就是提亲,也没有自己上门提的规矩。 任氏一提醒陶氏就想明白了。 拉着袁珍珠和蓁姐儿:“她小姑说把床给蓁姐儿用,我们去看看给搬过来。” 把话题引开。 省得袁珍珠本来没想头,让一提醒再有了想头就糟了。 袁明珠在家里的床是一张雕花大床,杜氏特意请了工匠给打的。 陪嫁不需要床,更不会用旧家具,就都留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屋里也搬走了一多半的东西。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就是杜氏这种生怕女儿嫁不出去的,也眼窝子发酸。 陶氏这边领着人,捡着屋里能用的搬了给袁珍珠还蓁姐使,不能用的都封存起来。 却说码头那边,打了时辰船就得起锚出发,再不舍也得分开。 袁弘德一路回到家正心情不好呢,听守备戚大人来了好以后等着呢,心里更堵了。 554、混入 袁叔驹见曾祖父面色阴沉,唤了一声:“曾祖父。” 心里再堵,还是不能把对方晾着,得去见见。 袁弘德也知道这个道理。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陪我去见见戚大人。” 戚开令正站在厅中,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山水四条屏。 每幅条屏上的景致都是相同的,只以四季做区别。有了四季的不同以后,条屏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似乎让人看到了时光的流动,看到四季的更替,让静物变得鲜活起来。 直到听到外头袁家下人叫了一声“太爷,三少爷。”,戚开令才转过身。 看着袁弘德领着袁叔驹从院外走进来。 戚开令迈步从厅中走出来,站在廊下迎接,“袁先生。” 拦住要行礼的袁家曾祖孙。 袁弘德只觉得心情复杂。 戚大人表现得十分礼贤下士,这让他感觉到被尊重。 但是…… 想到这份尊重可能是出于对方想要娶他们家珍珠,他又恨不得之间一拳头打在对方脸上去。 跟所有的面对想拱自家精心呵护的小白菜的猪的父亲态度一样,袁弘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对方。 袁叔驹只能承担起招呼客人的责任,“戚大人请。” 把人请到厅中坐下,让下人重新换了新茶。 得知戚开令的来意,袁弘德才面色缓和过来。 见他如此,戚开令才舒了一口气。 “这事是我们连累你家二小姐了,戚某上门就是想商讨一个万全之策。” 袁弘德为人义字当头,“戚大人切莫如此说,我们两家都是受害者,没有谁连累谁。” 袁叔驹也说道:“还得感谢戚大人亲自上门告知原委呢,不然我家小妹蒙在鼓里,万一着了奸人的道才更为糟糕。” 这样通情达理又处事有分寸的人家,难怪能培养出那样知书达理又温婉可人的女孩。 戚开令压下心底的失落谦虚了一番,跟袁弘德商讨着制订好应对措施。 待该说的都说完了,虽然不想告辞,也没了赖着不走的借口。 起身告辞。 或许心里还有不甘吧,试探道:“我已经跟家母谈过了,让她不要再做让人误会的举动,家母已经答应了,请袁先生放心。” 袁弘德很欣慰的点点头,“老人家年岁大了,总是操心多些,都能理解,还好有戚大人掌握分寸。” 戚开令暗自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他娘做的过分了,内疚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但也知道结亲就该结得两厢情愿,袁家不乐意,就是耍手段结成亲事,也不过是害人害己。 没有再做停留,由袁叔驹送客离开了袁家。 袁弘德回到后院,跟陶氏说了送行的经过,又说了戚开令的来意。 坐在圈椅上摩挲着扶手,“要不怎么说世人都怕生女儿呢!” 好像昨日还是他们夫妻身边蹒跚学步的娃娃,一下子就长大离家,自己去面对风雨了。 “也不知安阳侯那样的虎狼窝里,两个孩子能不能应付得来。”陶氏比他还愁。 夫妻俩对坐着,满室的愁云惨雾。 却说北关码头上,袁弘德千叮嘱万嘱咐,说了好几箩筐的话,船老大前来提醒多次,袁弘德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船。 袁明珠本来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看到曾祖父转身走上了跳板,背影萧瑟,更是不舍。 抱着裙子跑过去:“曾祖父,我跟你回家,我不去了。” 谁爱去谁去吧。 若不是顾重阳那厮使的阴谋,她哪里用得着嫁这么远不说,她还年龄这么小。 不然曾祖父怎么会这么担心,又这么不舍? 直接要撂挑子不干了。 袁弘德也想把她带回去算了。 还是袁季驹和袁少驹还有些理智,拉住了妹妹。 那边袁务川是嫁过女儿的,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痛苦。 拉着袁弘德劝:“小叔,您就别跟着明珠闹了,您再跟着闹她更哭得很了,更不愿意走了。” 吩咐袁树:“扶着你祖父。” 袁树还迷糊着:“四郎他们这是去京城读书去了,读好了就回来了,祖父别伤心了,读书是大事,耽误不得。” 袁务川怕小叔迁怒揍他,赶紧把他扒拉开,自己扶着小叔。 船上的船工们看着袁明珠哭,嫁过女儿的也心有戚戚。 船老大得了托付照顾他们兄妹,看到船都开了小姑娘还站在上面哭,嘱咐船上做杂务的妇人去劝劝。 “这家子结亲的人家好不通气,小姑娘哭成那样,他们就这么躲在下面也不说去看看,你把手里的活先放放,上去劝劝。” 上头河风这么大,天气又冷,回头脸皴裂了不怕,再吹病了,他也不好跟人交代。 实在想不通为啥这么小姑娘就给嫁出去,还挑个这么四六不通的人家。 对小姑娘特别同情。 干杂活的妇人听了,放下活过去劝说。 跟袁家的仆妇哥哥们一起,好歹把人劝回船舱。 那妇人又烧了热水给她们,“用温水洗洗脸,别回头皴了脸。” 袁少驹让小厮半熟拿了个赏封给那妇人。 妇人不过是得了船老大的命令去照看一二,又知道他们是船东的朋友,不敢接赏。 半熟把赏封塞她手中,“没事,拿着吧。” 妇人看看四周没人察觉,小心的接过去收了起来。 回到她干活的船尾,偷偷打开看了,里头有大约二两碎银子。 盘算着回去能给小孙孙添置点东西了。 像她这样年岁还出来奔波的妇人,家里都是像之前韩家那样,家里出了意外的。 这妇人姓夫家姓梅,人称梅婆子。 嫁得男人嗜赌,田地和屋子都被他卖了。 在男人又要卖孩子和她的时候,她趁着男人醉酒,用被子把人捂死了。 之后就把儿子寄养在亲戚家,到船上干活。 平日都不敢正眼看人。 这日停船靠岸补充给养,梅婆子佝偻着身子提着重物回船上。 一个浑身脏污的女人走在她前面,走着走着,身体摇晃着脚步凌乱,昏倒在她面前。 梅婆子左右看看,看到路上没有行人,像是被壮汉突然附体一般,把提着的重物往肩上一甩。 然后腿上贴了神行符一样,一溜烟就越过前头昏倒的女人,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昏倒的女人趴在地上许久没有人过去查看,自己苏醒过来。 藏在脏污下的,正是之前出现在武安府守备府那个叫筠娘的女人的脸。 不过这会脏兮兮的,让人很难一眼看穿。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空空的路,知道想用这个法子混上袁家人乘的那条船不行。 喃喃自语道:“这死老婆子,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照着常理,这种年岁的最底层的女人,该是最心软不过的。 不该这样见死不救啊? 就是没有收留她的打算,也该过来看看有没有她的情况。 她有信心,只要过来查看了她,把她“救”醒,她就有办法让她把她带回去。 此计不通,只能返回去另想他法。 她不知道,这个梅婆子因为当年杀夫的经历,如惊弓之鸟,从来谨小慎微,从来不敢行差踏错。 梅婆子大步流星跑开以后,快到停船的地方有恢复了老迈不堪,拎着重物不堪负重的模样。 下船透风的袁少驹见到她,吩咐半熟去帮着她提东西。 “可不敢劳烦您,老身自己提就行。”梅婆子一叠声的拒绝着。 半熟把东西拎过去:“给我吧,我力气大。” 把东西替她拎上了船。 这艘船叫昌盛号,跟昌吉和昌隆号是一家船东。 妍玉春取馨桂坊而代之之后,就成了他们的大客户,来往江南和北地的货物,都是由他们运送。 不单单如此。 袁家对韩家有救命之恩,他们家族又大多数都是吃水运这行饭的。 因此袁家在这些船上颇能吃得开。 看到半熟替梅婆子提东西,就有其他人也过来搭把手。 船过了下相,水道再次变宽变平缓,这一日再次停船靠岸,就有一个妇人领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岸边询问,想要搭顺风船。 “夏天的时候孩子爹出来干活,谁知道一去不复返,听乡邻说在这边看到过他,我们祖孙出来找他爹的,人没找着,盘缠也快用完了……。” 这种情况船上经常遇到。 积德行善的事,顺手就帮了。 船老大应允了。 喊梅婆子:“梅婆子过来,把人带你那边去,跟你挤挤。” 没有钱付船费的人,肯定不可能单给他安排一处船舱。 男人一般都是跟船工挤一挤,这回因为来的是个女人和孩子,船老大就安排他们跟梅婆子一处。 “媒婆子?” 祖孙二人往船老大喊人的方向看过去,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个大概在想什么人取个这样特殊的名字。 另一个则在担心被认出来。 有担心,但这份担心却不是太强烈。 所以面色不算十分凝重,结合她自己说的儿子失踪没找到,这样的表情也还合理。 梅婆子听到船老大叫她,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走过来,“跟我来吧!” 领着祖孙二人往后头去了,表情没有丝毫异常。 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扮成祖母的筠娘不再是之前姑娘的发式,而是随意的绾了个妇人髻。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梅婆子,最终确定这婆子没认出她来。 放心了…… 就说嘛,她那日是走在这婆子前头的,“晕倒”的时候正好脸着地。 她都没看到这婆子怎么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没道理这婆子能看到她的脸。 梅婆子干什么都是慢吞吞地,说的好听点是给人的感觉有点慢半拍,说的难听点就是脑子不好使。 筠娘跟梅婆子接触过后,更放心了。 在心里把戚老夫人给骂了一遍,这老东西,出的什么馊主意,让她弄得一身又脏又臭博取同情。 结果呢,对方是个傻的,根本不知道同情是个什么玩意。 娘的,耍老娘是吧?给老娘等着。 在心里盘算着,等戚家母子落魄以后一定要上去踩两脚,以报今日之仇。 自打袁家人上了船,梅婆子的活就比之前繁重了许多。 她在船上的活计就是协助厨子做一船人的饭,再做些杂活。 船上现在吃饭的人多出来不少,只做饭就是个大工程,除此之外她还得给袁家的人烧热水。 搭船的祖孙二人来了以后,也不能白搭这趟船,每日得帮着做活。 梅婆子看了眼往前来提热水的袁家粗使婆子身边凑的女人,低下头继续往大锅里注入凉水。 筠娘接近袁明珠的计划实施的并不顺利。 甚至是屡屡受挫。 他们家仆人的管理森严,等级分明。 莫说是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就是家里正儿八经的仆人,也只有贴身伺候的那些人能接近袁明珠。 “我帮你提吧,这水桶太沉了。” 筠娘说着就伸手去提水桶。 袁家的婆子一不留神,就被她把水桶的提把抢了过去。 因为水桶里面是滚烫的热水,婆子也不敢莽撞,怕把水撞洒出来烫伤人。 只能好言好语说:“不用你提,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她们两个人抬一桶水,一点也不费劲,用不着人帮忙。 好言好语对有些人来讲是没有用的。 筠娘躲开她们的手,“别客气了,我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帮一下忙。” 两个婆子没法,只能让她提着,她们两个跟在后面去了袁家人住的船舱。 梅婆子在后面,掀了掀松弛下垂的眼皮,看着走远的三个人,下意识的把之前袁家给的那个赏封拿了出来,在手里搓了搓。 眼神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好在那女人去了不多会就回来了。 梅婆子核算了一下,她过去的这点时间,应该没功夫凑到袁家人跟前去。 筠娘很心烦。 她低声下气的讨好着两个下贱的婆子,费劲巴力帮着她们把水提过去。 结果门都没摸到,在过道里就被袁家的护卫给拦下了。 只能悻悻离开。 她就想不明白了,不是说武安府的这家人原本是个泥腿子吗? 就是后头暴发了,一时半会也洗不干净脚脖子上的泥吧? 怎么这么多规矩,这么大排场? 她一时有些想不通。 那里出了错了? 555、知恩图报 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袁家本来就是这样。 别说他们家只是乡下的一个小门小户,就是当初的清平公主,即便贵为皇后嫡女,一身暴发户的味道也遮掩不住。 她觉得袁家就是在装。 对,是在装,绝对是硬撑起来的排场。 筠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袁家好容易硬赖上的高门大户的姻亲,为了在安阳侯府面前不落下乘,可不是得打肿脸充胖子,把壳子撑起来? 在心里把袁家又鄙视了一番,她心里总算平衡了点,把被拒绝的不忿压下去。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又把一根木柴丢进灶膛。 她本来就不会烧火,不知道“人心要忠,火心要空”,烧火的时候灶膛不能塞太多柴火。 就这么一根接着一根,再接着一根不停往灶膛里塞柴火。 把灶烧得浓烟滚滚。 旁边梅婆子松弛下垂的眼皮再次掀了掀。 不过什么也没说,切菜的手都没顿一顿,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咄咄”声。 咳嗽都没咳嗽一声,像是个反应十足迟钝的老妪。 筠娘自己被烟熏得受不住了,大声咳嗽着,抹着被呛出来的鼻涕眼泪,跑到通风的地方去。 “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大的烟?” “哪里着火了吗?” “快快快,快去救火。” …… …… 他们这艘货船上拉满了皮货,要运往京城出售的。 要是烧起来…… 船老大惊恐的瞪大眼睛。 和押货的人对视一眼,仿佛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死亡的召唤。 把他们捆一块卖了也赔不起。 虽说行船走马三分险,行走在外总免不了遇到危险。但是天灾和人衤呙它能一样吗? 两个人也顾不得其他了,拎着水桶带头往冒烟处冲。 到了后舱,看到正扶着舱壁剧烈咳嗽的女人,再看到只是烧火做饭冒出来的烟,船老大的脸比江南梅雨季节的天还阴沉。 他们船上的梅婆子早些年被男人打得有些傻,也没傻到像这个女人似的,烧个火都烧得跟起火了一样。 “这女人看着也不憨啊?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 船工们拎着救火的器具,气急败坏的声讨着。 在刚冒出浓烟的时候,袁家兄妹就听闻似乎是起火了。 这回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人”,若是船出事,他们跟船东一样损失巨大。 而且这是送亲的船,出事的话安阳侯府又有话可说道了。 袁季驹指派了人手照顾妹妹,领着弟弟和仆从护卫前去援手。 袁明珠被丫鬟仆妇和护卫簇拥着站在甲板上,下面的小船已经放到了水里,随时准备着把人往岸上运送。 有路过的船只看到他们这边船上冒出浓烟,也都站在船上往这边查看。 袁家的仆人各司其职,并未因为突发状况慌乱。 春荞领着几个二等的丫鬟,在护卫的保护下在甲板上避险。 郑妈妈则领着其他人收拾着贵重又轻便的细软。 安阳侯府前来迎亲的人,打头的是安定侯府二房的儿子。 听说着火了,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也不说分配人手去救火,连派人去查看一下都没去,慌慌张张的让人搭梯子,“快快快,送我回岸上。” 他带来人慌了手脚,团团转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被他抬脚踹倒在甲板上。 “瞎转悠什么?” 匆匆上了袁明珠让人准备好的小船。 “你们……。” 春荞欲阻拦,被袁明珠抬手制止了,由着他们夺走了船。 春荞看看有过路船停下来,陆续有人搭乘小舟过来查看,听话的息声。 胡家的那些人哪里会划船,船桨拨着水,不停打着转转就是不往前走。 场面混乱又滑稽。 转了许多个圈圈以后还是不得其法,也不知道转得头昏脑胀了没有。 船还是未前行分毫。 袁家的人看了几眼就由着他们去了。 专心把转移出来的细软分配好,谁负责拿着哪些一一分派下去。 若是筠娘在此,定然会震惊于袁家上下人等的井然有序。 平日有规矩不算有规矩,只有突然出事的情况下不慌不乱,才算检验成效合格。 可惜了,他们机会只此一次,乱哄哄的情况下根本不及观察。 错过了这回,就算他们发现袁家并非如传言中所说那样,也没有机会反悔了。 袁明珠看着那边浓烟渐消,吩咐夏溪去看看。 “我看着烟好像小了些,你过去看看。” 这么大会也没看到明火冒起来,应该是扑灭了。 袁明珠就算是把脑洞打开到最大,也不会想到这火是怎么个情况。 直到夏溪一脸一言难尽过来以后,他们才得知实情。 “那女人多大岁数?”袁明珠回到船舱里,细细询问着夏溪打听来的情况。 “看着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 袁明珠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哦?” 四十岁的女人还能把火烧得跟把灶烧着火了一样? 听着不像是没有盘缠搭船的人,倒更像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太太奶奶们。 正说着话,袁季驹带着袁少驹也回来了。 “这个女人不对劲,吩咐下去小心防范着点。”袁季驹说。 袁明珠问他:“哥哥们也察觉到异常了?” 袁少驹回答道:“虽然她都推到梅婆子身上,说是她把火烧成那样的,我们问了船上的人,梅婆子在船上做工许多年了,反应迟钝了些,可从来没出过任何纰漏。” 更像是那女人觉得对方智力不行把责任赖到她头上。 “小心些无大错,不管她是不是真冤枉,也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都防备些。” 说完这件事,袁明珠问:“胡家的那些人上来了吧?” 不是她想问,更不是她关心,是怕路途中对方出事,舆论对她不利。 这一路最好诸事顺遂,平安抵达。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大家再真刀真枪的对决也不迟。 袁少驹听到她问起这事,笑道:“船顺着风被吹出去好远了,还是船工下水把他们推回来的。” 袁明珠:…… “胡家这位五少爷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小脸倒是挺白,中看不中用。” 袁季驹瞪她一眼:“又浑说,你是姑娘家,老大不小了,说话也该谨慎些。” 袁明珠偷偷吐吐舌头。 转移话题道:“春荞,你去拿几丸防风通圣丸给下水的人,这样冷天下水,别回头冻病了。” 吩咐下去让大家小心搭船的祖孙二人之后才不一会,两个粗使婆子就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着出现在过道内。 郑妈妈正准备带着人去把刚才出事时候收拾出来的细软放回去,就看到她们走到了跟前。 拿眼睛互相瞟着对方,似乎有话要说却都想让对方说。 郑妈妈指了其中一个:“你说。” 这婆子口齿还算伶俐,把之前去打热水,灶上那女人想接近他们这边的事说了。 “不停的奉承我们俩,还跟我们打听小姐。”另一个补充道。 得知这个情况,郑妈妈也顾不上去放行李了。 “春桐你带着人去把行李归置好。” 领着两个婆子去了袁明珠的船舱。 袁明珠听说了情况,让人:“去把我四哥和五哥请过来。” 袁季驹二人过来。 “这女人看来还真是冲着我们来的。”袁季驹说。 又问:“有没有发现她跟胡庆祎联系?” 郑妈妈摇头道:“没注意过。” 袁少驹:“派人盯着胡庆祎。” 袁明珠:“不用着重盯着他,那祖孙二人应该不会联系他,胡家的这位五少爷龟毛得紧,不可能让外人近他的身。” 又说:“盯着些他身边的那个叫陆琴的随从。” 袁季驹兄弟二人想想胡家五少爷的龟毛,不得不承认妹妹说的太有道理了。 因在路途中,他们也收不到家里的消息。 反倒是京城里的顾重阳先收到的消息。 顾重阳拿着武安府送来的消息,如困兽一般团团转。 在收到武安府来的消息之前,他刚刚还得到了安定侯府递过来的消息。 胡家让胡庆祎那个二刈子去接亲,本就没安着好心。 之前他不认为胡家会得逞。 明珠还不至于会眼瞎到看上那种不男不女的货色。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了。 倒不是对袁明珠不放心,而是怕他们着了奸人的道。 顾重阳捏着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 唤长戟进来,“安排快马去……” 说到一半颓然的摆摆手,让长戟退下去。 如今安排快马也来不及了,按着行程,这会人都过瓜州渡了。 果然,临近傍晚又有消息传来,接亲的队伍过江了,明日就能抵达京城。 来人欲言又止,“前头来信说……” “什么?” “前头来信说二小姐为了救一个搭船的孩子,跟胡家五少爷起了冲突,命令护卫把人打了……。” “二小姐呢?没受伤吧?” 来人:……您还要不要更护短一点? “没,二小姐倒是没受伤……,” “那就好。” …… 来人下面想说的那句“就是胡家五少爷伤得有些重”,被堵在了喉咙里。 次日一早,江畔的客栈里,旅人们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声音,有骡马的嘶叫,有人的交谈、争吵,有踩着木质楼梯上下嘈杂的脚步声……。 冬日昼短夜长,夜色还未褪尽,到处灯火恍惚。 袁明珠坐在凳子上,春荞正帮她梳着头发。 她们身后站着筠娘祖孙二人。 不过筠娘现在不叫筠娘,而是自称邱氏。 面前的少女头发鸦羽般乌亮而又浓密,修长且白皙的天鹅颈在黑发丝中若隐若现。 让她看得眼神有些直楞。 袁明珠扒拉着手边的首饰匣子,把昨晚摘下来的珠串戴回去。 “邱大婶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羊脂玉的珠串戴在手腕上,白莹莹跟肤色相映增色。 示意给他们拿些钱。 “这些银子你们拿着……,” 邱氏神思不属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她不能走,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留在袁明珠身边,以便图谋后事。 好容易事情有转机,骗得她的同情,此时走了就功亏一篑了。 噗通跪在地上,“我们不要银子,姑娘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怎么能再拿姑娘的银子呢?那不成了忘恩负义了吗?” 推拒着不肯要。 “拿着吧,拿去做点小本生意,好生养大贵哥儿。” 袁明珠让人把她搀扶起来,走过来劝着。 筠娘死也不起来,“我们不走,姑娘留下我们吧,我们会好好干活报答您,给您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 袁明珠为难似的歪歪头,“不好吧?” “你们是良家,若是做了奴仆,往后无论是科举还是做其它都会有所限制。” 似乎是真心为其做考虑。 “姑娘高义,我们祖孙二人更不能知恩不报,如若不是您出手相救,贵哥儿哪里还有命在?没有了他,我还活个什么劲啊?” 掩面哭泣。 “姑娘这是救了我们祖孙二人两条性命啊,此恩不报枉为人。” 伏地哀哀恸哭,几个丫鬟围着劝都劝不好。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袁少驹过来看看她收拾妥当了没有,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情景。 “怎么了这一大早的?” 皱着眉头表情不耐烦道:“好了没有?怎么这么磨叽啊?赶紧收拾收拾下去吃早饭,别耽误了行程。” 袁明珠一脸为难的看看跪在地上的邱氏。 跪在地上的邱氏这会也是心思百转。 袁家的这个二小姐长相委实太出众,即便她是女人,看着也感觉心动。 她是两朝宫女,见识过的各色美人多了,知道真正的美人不是仅仅能迷住男人,而是女人都生不出妒忌觉得她美。 袁二小姐还小,待过三两年长开来,还不知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安阳侯府的世子为人好色,只怕会被她笼络了去。 那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忙前忙后,最终却是为她作嫁。 但现在看看,这位二小姐美则美矣,却是个任性又没主见的。 不禁有些庆幸。 任性好啊!没主见的好啊!更好控制。 胡家的五少爷她看不上没关系,别说袁二小姐看不上,她都看不上。 往日还觉着胡五少爷风流倜傥,但前日他在袁二小姐跟前的一番表现,色迷心窍似的,实在下流猥琐了些。 556、傻缺的世界你不懂 胡庆祎这回的表现就像是个猪哥。 送嫁途中,新娘要避着外男,因此袁明珠乘着小轿上船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船舱里。 胡庆祎没有见过她。 他第一次见到袁明珠,是那日的乌龙火灾的时候。 有一眼的惊艳,但是一眼的惊艳敌不过逃命的迫切。 等火灾被澄清是个误会以后,胡庆祎之前的小心思就按捺不住了。 他挖空了心思想要跟袁明珠再来一次相遇。 上次的相遇有损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形象,那不行,他得重新安排一回,挽回一下小美女对他的印象。 打家里出来去武安府之前,他父母就暗示加明示过他了:此行的目的不单单只是替顾重阳那小杂种接亲。 他娘廖氏说了:“袁家有的是银子,他们家的女儿说是金堆玉砌都不为过。” 还跟他透露:“家里给安阳侯府那个小杂种娶袁家女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袁家的银子。” “娘替你争取这趟差事,就是为了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又说道:“你得争气点,趁着一路上船上狭窄,空间有限,能跟她低头不见抬头见,趁机把她哄上手。” 看他似乎不以为然,“你别把娘的话当耳旁风,我可都是为你好,为咱们家考虑, 你爹也没有实职,就只帮着家里管着些不当紧的庶务,实际大权还得掌握在汪氏手中,你呢,整日就只会贪玩,高不成低不就, 如今你大伯在还好,不会太亏着咱们,待日后你你大伯没了,就她汪氏那个样子,现在都看我们不顺眼,到时候还不得把咱们一脚踢滚蛋? 你要是把袁二小姐哄上手可就不同了,那可是座金山,我们到时候自己手里有银子,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了。” 憧憬着,“不仅不用看别人的脸上,还能让他们看咱们的脸色,到时候财权掌握在我们手里,娘娘和十三皇子也得依仗着我们, 待日后成了大事,十三皇子也会记得今日之功,加官进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啊!” 本来他还有些抗拒,觉得如此安排是对他的侮辱。 待见到袁二小姐之后,心里直痒痒,巴不得赶紧来侮辱他。 尽情的侮辱他好了,他不会反抗。 正如廖氏说的,船上空间狭窄。 这种货船空间是大,但是生活区很小。 之前他还对船上的逼仄和简陋十分不满,现在不满没了,还十分感谢船舱小呢。 因为空间小,他跟袁明珠的船舱离得很近,从他的船舱拐个弯进去就是袁明珠的船舱。 袁明珠要想出去透风,就得从他门前经过。 安排陆琴,“从现在开始你别的什么都不用干了,给我盯着门外,什么时候袁二小姐出去你就告诉我一声。” 那小娘子总不可能一直闷在船舱里吧,她总得出去走走转转透透气。 袁明珠一般都是晚饭时间,大家吃饭的时辰,外头没有人,这个时候她出来透气。 落日余晖洒落在大地上,远山、近水、孤树、樯帆……,组合成一副动静结合的水墨丹青。 袁季驹陪着妹妹站在甲板上。 深呼吸一口空气。 沁凉的空气吸进去,变成一团白雾呼出来。 河风猛烈,吹得衣袂猎猎。 “外头有些凉,回去吧!”袁季驹说:“一会饭菜该凉了,吃了不舒服。” 袁明珠:“嗯,走吧!” 一边走一边舒展着胳膊,跟在四哥身后往回走。 走着走着,前头的袁季驹突然停下来。 袁明珠伸长脖子往他前面看过去,就看到胡庆祎自诩风流地穿着一身银灰色襕衫,持着把折扇,边走边摇地走过来。 袁明珠低下头,抬手遮挡住额头遮掩溢出的笑。 这逼装的,他也不怕冻病了。 只能说,傻缺的世界你不懂! 袁季驹客套的略点点头,“胡公子。” 胡庆祎把折扇一拢,“啊,真巧啊,你们也出来散步?” “是,正准备回去,外头有些冷了。” 说着绕开他往回走。 跟着出来的丫鬟仆妇护卫们把袁明珠跟对方隔开,护着她离开。 袁家众人都看出这人油头滑脑的,意图不良。 胡庆祎伸出折扇,拦住袁明珠的去路,“这么巧遇到,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啊?” 他好容易找到的机会,还特意换了一身装束,怎么能轻易把人放走? 要是早知道顾重阳要娶的这个小媳妇这样漂亮,他早就出手了。 现如今行程都走了大半了,再不抓住机会他这一趟就白走了。 他们家从来都是乘坐豪华的大船,这回乘的这小破船,船舱小不说,还有霉味,可受了罪了。 为了他受的这些罪,也该给他些补偿。 看他伸手阻拦,护卫把他的胳膊挡开。 袁明珠趁机快步从他身侧绕开去。 袁季驹在听到他说话时就返身回来了,带着人拦下他给妹妹断后。 这种事不能声张,甚至不能跟这种事沾边。 只能选择逃开。 这世间对女子太严苛,满满的都是恶意。 出了这样的事,只要对方诋毁一句:她勾引我,女子就陷入万劫不复。 任你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袁明珠迅速逃开,躲在拐角看着她四哥。 因为袁季驹拦着,胡庆祎连袁明珠的衣角都没摸到,只能冲着他咬着后槽牙阴阳怪气道:“袁四少爷拦着我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跟我动粗?” 袁季驹捏了捏拳头:“人不自重,斯召侮矣,胡公子还请自重。” 说完也不再跟他多费口舌,领着人跟追向妹妹离开的方向。 若不是顾忌妹妹的清名,他真想一拳头打爆这混账东西的狗头。 追上袁明珠以后,袁季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心静气,“没吓着吧?” “别怕,有哥哥们呢……。” 正安慰着妹妹,就听到甲板上传来求饶的声音,“公子饶了小的吧,小的错了,啊…,别打了,啊…,别打了……。” 袁季驹对身旁的护卫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离着不远,护卫很快就查看了一番回来,“四少爷,是胡家公子带着人在殴打那个搭船的姓邱的孩子。” 袁家兄妹对视了一眼。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还自己打起来了?” 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凄惨。 郑妈妈:“说不得就是苦肉计呢。” 劝说袁明珠不要管。 袁明珠拿手蹭蹭下巴颏,下令道:“去叫几个船工来。” 郑妈妈嘟囔道:“小姐就是心软,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得了。”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去叫船工们了。 她不敢违逆袁明珠的话。 船老大很快就领着一帮船工跟随着郑妈妈过来了。 来到跟前也不去制止,而是搓着手一脸为难道:“袁四少爷,您看这……?” 无势不劝架!对方是京城来的权贵子弟,他们也不敢强出头。 袁家跟对方是姻亲,没道理袁家缩在后面让他们去做出头的椽子。 袁明珠也知道对方的意思,“叫您过来只是做个见证,回头您领着人在旁边看着就好。” 这会工夫,袁少驹也听到消息过来了。 他身后,邱氏也正一路小跑着过来。 再后边,是慢吞吞的梅婆子。 邱氏很快就越过其他人跑上甲板,“没有王法了,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胡庆祎的声音。 邱氏一个单身女人,去了也是送菜的,惨叫求饶的声音又增加了一道。 她本来还觉得,这么多人围在出口的位置,她冲上去这些人会跟上来。 被拳脚相加好一会,也没有一个人出现。 这些人可不是像袁季驹猜测的那样,是在做戏。 拳拳到肉,每一脚都踢得她感觉自己的骨头要断了。 她以往是宫里的姑姑,就是皇贵妃见到她也很客气,多少年没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了。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派了扮成她孙子,取名贵哥儿的孩子来找胡五公子跟前的陆琴的,怎么还被打了呢? 有心想叫破身份,可不远处就站着袁家那些人,她又担心暴露。 在心里把袁家的人骂了一顿,又把胡五这个草包骂了一顿。 京城的胡维昆也没有躲过,也被她骂了一番。 腹诽他派谁来接亲不好,非要派胡五这个草包白痴前来? 胡庆祎就是个标准的纨绔,除了吃喝嫖赌一无是处。 要是非要找出一个他身上的闪光点的话,也只有一张小白脸还能看看。 不过也因为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眼底一片青黑。 又有廖氏护得紧,更是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这种情况,别说重大的事情摸不到,就是家中的小事,家里也不放心交给他去办。 混吃等死的废物,给顾重阳这种人去接亲的差事正适合他。 毕竟别人都有正经差事,脱不开身。 就是能脱开身,也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不争取这趟差事都是他的,何况他娘廖氏还极力替他争取? 这个差事就是在这种顺理成章的情况下落到他头上。 袁明珠听着那边的殴打和惨叫,心说做戏做得实在逼真。 有一瞬,她都想干脆就像郑妈妈说的那样,让他们狗咬狗,互相伤害去好了。 不过想想胡庆祎那个混账刚刚做的事,抿抿嘴唇。 好像不亲自出手教训他一通都对不起自己。 袁明珠对护卫下令道:“去把他们分开,让他们别打了。” 又补充一句:“注意别让他们伤着你们,情况不对可以还手。” 后面特意交代的话让秋茴的眼神闪了闪,抬头看了她一眼。 袁明珠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躲着众人视线的手掌半缩在袖子里做刀状,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他马上低下头,“是。” 这次二小姐嫁到京城,他们这些人被挑选了来护送,以后就跟着二小姐在京城定居了。 出门之前叔父交代了,他们以后所有事都听从二小姐的。 秋茴领着人过去了,袁季驹让人护着妹妹,他领着袁少驹跟了上去。 船老大一看有人打头,也就放心的跟过去。 袁明珠就听到秋茴低沉的声音传来,“胡五公子请自重,这样对妇人孩子动手不好吧?” 听到自重这个词,袁明珠的唇角微微勾起。 她选秋茴跟着她去安阳侯府,就是因为这小子看着就是个伶俐的。 做事谨慎嘴巴还严实。 当初找出藏在马蹄巷宅子里的澄姐儿那件事,他的做法就很得袁明珠的赞赏。 那件事做得极严密,到了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出一只手之数。 果然没让她失望。 秋茴这样说就是意在挑起胡庆祎的怒火。 刚刚袁季驹劝他自重,他就被噎着了。 袁季驹是主子他不能这么着对方,现在来的个护卫,还这么说他,他忍不了了。 在他眼里,护卫就是奴才。 胡庆祎怒了…… 指挥着他的几个随从,“给我打,连他们一起打。” 所谓打狗看主人,这些人不激怒他他都得找着茬收拾他们一番,让他们的主人知道他的厉害。 难得他的意图跟秋茴的意图一致。 跟着他的这些人有些是他身边原本的小厮,有些是这回来接亲家里给临时调配的人手。 临时调配的人手倒还罢了,都说奴才随主子,他的那些小厮一个个跟他一样,都不是省心的玩意。 平日里无事都要生非的主。 一见主子指着秋茴他们让打,想都没想就放开被打得邱氏祖孙二人往他们扑过来。 这些人嚣张跋扈惯了,在京城里说要打谁,大多数人反抗都不敢反抗,都是抱着脑袋任由打。 因为大家都知道胡家这位五公子的尿性,任由打的话他们觉得没趣,比划一阵就会放过;若是遇到不识时务的跟着他们硬杠,反而打得更惨。 就像邱氏祖孙二人,就是不懂行情的。 指责和求救的声音大了些,所以打得惨了些。 直到被打得没有声响了,落到身上的拳脚才变少。 这些人正打得兴起,偏这老的老小的小,十分不耐打,正觉意犹未尽呢。 嗷嗷嗷,接茬讨打的人就来了。 可不是嗷嗷叫着扑上来? 砰…… 最先扑上去的人倒退着跌坐在地上。 557、冷静 胡庆祎的这帮狗腿子有些懵! 什么情况? 那几个被一脚踹得跌坐在地的更懵。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出了啥事? 我为啥要坐在地上? …… …… 只是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被人给围上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以解惑?唯有拳头! 都说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这一刻他们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真特娘疼啊,瞬间清醒了。 唯一还懵着的只剩下胡庆祎。 他下了让人打袁家护卫的命令之后,就顺手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了。 拿着他的装逼神器扇了两下。 真特娘的冷。 冷得缩了缩脖子,放弃装逼。 然后就看到他的那些狗腿子一个个坐在地上了。 惊得装逼神器掉到地上都没察觉。 “你们敢……?” 话音未落,一只拳头就携着冷风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秋茴知道要教训这孙子得迅速,不然等后头人过来,有人拦着就不好打了。 拳脚像暴风骤雨般冲着胡庆祎落下去。 打成重伤不行,但是让他吃些教训,吃些苦头没问题。 人的身上打上去不会伤得严重,但会疼得痛不欲生的地方多了去了。 秋茴就是捡着这样的位置招呼。 把这孙子打得鬼哭鬼叫的。 有廖氏护着,他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除了他爹,还没挨过谁的揍呢。 就是他爹,被他娘管得跟三孙子似的,也不敢轻易打他。 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混球,这回终于有人替他爹娘管教他了。 等其他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胡庆祎跪在地上抱着头,“好汉,好汉别打了,好汉……。” 估计喊爹有用他这会都认上爹了。 袁季驹摇着头,这种欺软怕硬的无赖,打他都嫌脏了手。 喊了一声:“住手,都住手。” 四少爷开了口,袁家的护卫们就都收住拳脚。 袁季驹指挥着胡家的下人:“把你家五公子扶回船舱,等回头到码头停靠的时候下船请个大夫来给看看。” 胡家的那些狗腿子伤得比他们主子重,这会都爬不起来了,不过他们家的仆妇们没有参与打斗,上去把人搀扶回去。 连冰人和喜娘都上去帮忙,总算把人都弄了回去。 袁明珠:“拿着伤药给他们送过去。” 让人给别给胡家的人和邱氏祖孙二人送药过去。 郑妈妈嘟囔:“小姐就是心软,还给他们送药,要我给他们送个屁送,给他们送些毒药去,一个个都毒死拉倒。” 袁明珠被她的话逗笑了。 “快去吧,送了他们也不敢用。” 郑妈妈拿了伤药,随着袁季驹兄弟二人给胡家的人送过去。 不一会回来了,一脸愤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么好的药送给他们,他们还不要。” “不要不正顺了你的意了吗?” 郑妈妈又变得喜滋滋了,“是啊,不要拉倒,还省了呢。” 把药收回到药箱里。 邱氏那边倒是收下了,还对春荞说:“谢谢你们小姐,等我们伤养好一些,带着贵哥儿给她磕头去。” 春荞:“不用这样客气,好好养伤。” 待到了下一个码头停船上岸,胡家人去请了大夫。 胡庆祎的伤只是挨打的时候疼得厉害,并未留下太重的伤痕。 估计若再晚个一半天靠岸,他身上的伤都该好了。 只是那日为了装逼穿得单薄,后头又挨打受了惊吓,有些风寒的症状。 他家下人们怕担责任,让大夫给他开了外用内服的药。 袁明珠打开她的药箱,拿了一只瓷瓶给郑妈妈,“上回送的药他们不愿意收,这回不用送过去,之间放他的药罐子里。” 郑妈妈见自己的提议终于被采纳了,高兴道:“小姐您放心,一定送到。” 春荞提着只水壶进来。 “小姐,邱氏又派了孙子去见了陆琴。” 亏得她看到他们伤得那么重,还以为是冤枉了他们呢。 “还说什么伤好了来给小姐磕头,结果呢,伤好了也没来,反倒跑去见那些人了。”春桐愤愤道。 “人家是一伙的,去见陆琴才合情合理。”春荞解释道。 她不知道袁明珠是借机教训胡庆祎,还以为她是救了个白眼狼呢,怕她生气。 “合情合理什么啊?就是白眼狼,亏得觉得她们可怜,人家说不定现在还当咱们傻呢!” 春荞杀鸡抹脖让她住嘴。 春桐撇撇嘴,不再争辩。 袁明珠觉得春桐这丫头牙尖舌利,跟她二哥有得一拼。 正说着,外头禀报:“小姐,李管事到了。” 一艘船装不下这么多嫁妆,分乘两艘船,那一艘船由李管事带着人押送。 过船闸排队的时候两艘船分开了,李管事乘的船落后了一步。 今天他们这艘船停靠码头一日给胡家的人请大夫,那艘船才追赶了上来。 春桐上去开门,门刚一打开,一条黑影就从她脚边溜了进来。 气得春桐骂道:“袁幼驹你给我站住,你又乱窜,看我不打你。” 船舱里鸡飞狗跳一阵,终于把袁幼驹拿住。 袁幼驹抱着床腿吱吱叫,就是不愿意被牵出去。 袁明珠摆摆手:“不愿意出去就算了,把它拴在门后头吧。” 春桐噘嘴,“小姐您就惯着它吧,出门的时候太太可是交代了,这一路上没法给袁幼驹洗澡,让它跟袁末驹待一起,不准小姐离它太近,防止有跳蚤。” 袁明珠捏了捏她的脸:“说的好像我不惯着你似的。”春桐心虚的不再吱声了。 就是因为小姐和太奶奶宽厚,她才敢这样叽叽喳喳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袁明珠只是不习惯把人分出阶级来,所以这些丫头还保留着活泼的本性。 “天气冷了没有跳蚤,别担心了。” 天气转凉之前给袁幼驹清理过一回寄生虫,现在又这么冷了,不会有跳蚤。 打发春桐去看看船上有没有打捞上来的河虾,“若是有买些来给袁幼驹吃。” 这些日子毛孩子大概在船上受委屈了,毛都戗戗了,没有了之前的油光水滑。 给它买些可口的补补。 春桐这回没说什么,顺从的去给袁幼驹找吃的了。 此时的运河没经过污染,水质清冽,物种齐全,不一会春桐就端了一小碗河虾回来。 “奴婢还让人炖了个肉麻蒸蛋。” 肉沫蒸蛋是袁幼驹的最爱。 袁幼驹正吃着煮河虾,袁少驹来了。 “以后袁幼驹就放在这边吧,李管事说它在那边船上整日叫唤还不吃东西,吵的别人都休息不好。” 袁明珠问他:“袁末驹呢?还好吧?” “袁末驹没事。” 袁幼驹三两口把剩下的河虾都塞嘴里,凑到袁少驹跟前。 袁少驹:“我带它去甲板上晒晒太阳。” 袁明珠追着叮嘱:“你可牵好它。” 现在是在码头上,樯帆林立,船只来往,到处都是人,要是跑丢了可就难找了。 袁少驹牵着绳子的一端,冲着她摆手:“你放心吧!” 他是那种不可靠的人吗?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还就真就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在甲板上玩了一会,隔壁有一艘客船上传来琵琶声。 丝竹声声伴着吴侬软语,唱得是吴地的评弹。 “杜十娘,恨满腔,可恨终身误托薄情郎。说郎君啊,我只恨当初无主见,原来你是假心肠一片待红妆。可知十娘亦有金银宝,百宝原来有百宝箱。 我今朝当了你郎君的面,把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价值连城异寻常,何妨一起付汪洋!青楼女子遭欺辱,她一片浪花入渺茫,悔煞李生薄情郎!” 袁少驹最是痴迷这些,一时听得入迷。 趴在船舷之上,只恨不得能把脖子伸得几丈长,伸到别人船上去听。 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牵着的袁幼驹? 这主宠两个,实在是半斤对八两,都不是省心的。 袁少驹痴迷曲艺,袁幼驹也同样是个“有追求”的毛孩子。 它痴迷美食。 之前春桐托了船上的厨子给它蒸了一碗肉沫蒸蛋。 这会肉麻蒸蛋正好出锅,香喷喷的味道顺着河风吹过来。 袁幼驹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挪了挪,再挪了挪。 袁少驹手里的绳子就脱手了。 等隔壁船一曲唱罢,袁少驹还沉浸其中摇头晃脑的回味着无法自拔。 事情有时候就是如此凑巧。 袁幼驹循着香味跑过去,正好跟人走了个对头。 虽然外头天光大亮,但是走道里昏暗。 袁幼驹又比人矮,那人没看到人过来,它就到了跟前了。 对面的人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了呢,吓得尖叫出声。 “啊……。” 她身后的人听她尖叫,看到个毛绒绒的玩意四脚着地跑远了,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也跟着尖叫起来。 把袁幼驹也吓得,跑得更快了。 听到尖叫声,船上的人都出来查看出了什么事。 船老大和押货的管事也跑了出来。 船老大是真心累呀! 跟了半辈子船了,都没有哪回像这回似的意外接连不断。 算了算行程,再过两日就到了,心里才松快了一点。 还没刚松快一下,外头又出事了。 拨开众人问中间站着的胡家的婆子:“谁叫的?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那婆子嘴角抽了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笑,“眼,眼花了,有个人过去,把我吓着了。” 船老大狐疑的看着她。 “眼花了?” 大活人有什么好怕的? 婆子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确实是眼花了。” 她这一点头,船老大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另外一个人。 只见这人低着头,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 “这是谁?” 虽然天冷了,但是包成这样,依旧十分可疑。 “她……。” 她了半天,这婆子也没她明白这人是谁。 船上的人觉得更可疑了。 伸手想把人从婆子身后拽出来。 “别拉,我自己出来。” 声音婉转动听,却是个小娘子。 她自己站出来,把头上包着的布巾摘下来,露出一副粉面桃腮的面孔。 “奴家乃是城里红驿楼里的金霄。” 听说了她的来历,船上的人都往袁家的人看过去。 就看到袁家四少爷气得要杀人的脸。 袁季驹虽然不像船上的人这样常年沿着这条水道来往,对沿河的情况了解的透彻,知道这红驿楼乃是城里最大的妓馆。 但是袁家最早的,也是现在最大的铺子,就是在武安府的花街隔壁。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良家女子跟风尘女子的差别他还是知道的。 船老大一看要出事,忙让人拦着他:“袁四少爷,消消气,消消气。” “你就是打死他,该发生的事也发生了。” 心里也觉得这安定侯府的公子真是个色中饿鬼,几日工夫都忍不得了? 这要是传出去,三家人的脸面都丢尽了。 知道胡庆祎不地道归知道,但是不能在他的船上出事。 所以他奋力拦着,拼命也要保下那混账玩意。 “袁四少爷您听我说,这事绝对不会传出去,我拿性命保证。” 这船上都是他的人,他下了命令这些人不会违背。 唯一的变数就是红驿楼的姑娘和半路搭船的那祖孙二人。 袁家对他们祖孙二人有救命之恩,他们应该不会乱说。 这样的话就只剩面前这姑娘了。 袁季驹这会也冷静下来了。 虽然胸口还起伏着,但是已经能冷静地思考了。 这事不能闹,真闹大了,别人丢脸日子久了大家能忘,只他们家明珠受害最大。 若是再传出不三不四香艳的话题,那就真活不得人了。 等事情过了,以后慢慢收拾这杂碎也来得及。 他把火气压下去。 那红驿楼的姑娘也乖觉,看船老大目露凶光看着她,举着手就发誓道:“奴家出去绝不会乱说,若是从奴家这儿泄露出去,让奴家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这些跑船的都是江湖势力,手段也狠辣,得罪不得。 船老大下巴往外抬了抬,示意人送她出去。 得知能离开了,这姑娘马上把头脸包上,走得飞快。 真是背运,原本以为遇到个财主呢,结果是个倒霉玩意。 出了这样的事,本来正跟李管事商议的事也只能搁下。 李青岩看着四少爷没有心情接着议事了,“四少爷,小的先回去了。” 试探四少爷会不会吩咐他去把刚刚那个金霄姑娘弄走。 袁季驹往人离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嗯,你先回去吧,有事回头再议。” 李管事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了,“是。” 他们不能凭着几句誓词就放心,这位金霄姑娘是这件事的关键,还是把人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行。 李管事匆匆离开安排人去做这件事。 袁家兄弟二人则去了妹妹的船舱里。 袁明珠已经从丫鬟们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了,劝着她哥哥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哥哥不必执着于一时的成败。” 虽然这样劝着她哥哥们,自己却是睚眦必报性子。 她的仇还没有过夜的习惯呢。 558、量身定做 能当天报的仇,为什么要让它隔夜? 袁明珠翻找着自己的药箱。 之前她还是太仁慈了。 拿了一只小的瓷瓶出来,交给郑妈妈,“这一支放到他晚上那顿汤药里。” 郑妈妈拿了药,也不问是什么,“放心交给奴婢吧!” 中午那支是受韩家那两个孩子启发配置的药,适合风寒症状,吃了以后会有骨蒸潮热的症状。 正适合胡庆祎这种酒色之徒。 现在看着他根本没把别人当人看,这种接亲途中也敢招妓上船,丝毫不怕传出去她没法做人。 那支药太温和了。 还是得给他来点虎狼之药。 如今正是好机会,若是平常药还真不好下,因为不管什么食物里下药,都容易品出味道不对。 无色无味又不落痕迹的药太少了。所以内宅里害人,一般都是“趁你病,要你命”。 胡庆祎正在吃药,机会难得,错过这回再难找到机会。 安排好了这些,袁明珠才想起刚刚她五哥过来的时候没带着袁幼驹。 叫了春荞进来:“让人去把袁幼驹牵回来。” 郑妈妈肯定是打着去厨房监督饭菜的旗号去的,一会袁幼驹的肉沫蒸蛋也该端回来了。 肉沫蒸蛋还是得趁热吃,等冷了腥味会加重。 夏滟领命去牵袁幼驹。 “五少爷,二小姐让奴婢把袁幼驹牵回去。” 袁少驹才想起来,“啊,” 苦着脸,“袁幼驹……,” 袁幼驹呢? 他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它什么时候不见的了? 看到小弟这副模样,袁季驹哪里还猜不到他把袁幼驹弄丢了。 对夏滟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安排人找。” 袁少驹:“你回去告诉小妹,都怪我,我只顾得听隔壁船上人弹唱了……。” “不过你让她放心,我一定把袁幼驹给她找回来。” 待打发走夏滟,袁季驹才教训袁少驹道:“你呀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稳当点。” 喊了他的小厮石青和花青,又叫上袁少驹的小厮半生和半熟,“袁幼驹跑丢了,叫上其他人赶紧去找找。” 他自己则带着袁少驹去找船老大,让船上的人协助寻找。 袁明珠听了夏滟的回复,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的这个五哥,没有受到过社会的毒打,一直活在诗意中。 也怪他们,一直给他提供着诗意的人生,他就一直缩在他们给他营造的环境中。 所有人动员起来寻找,直找了三个多时辰也没找到。 “会不会是在码头停靠的时候跑下船了?”袁少驹说。 船老大:“不会吧?” 此时距离之前停靠的码头已经走了十几里水路了,难不成还要再回去? 就算是回去,码头上的其它船只也有可能离开了。 要是袁家的猴子跑到那些船上,也难找回来。 不过拒绝回去的话他不敢说,听听这小猴子叫的名字,再看看吃的东西,平日只怕宠的什么似的。 吃河虾不算什么,但是大冬天吃河虾……。 更别说还是要吃肉沫蒸蛋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家小孙子平日也只能吃上蒸蛋,也不会给加上肉沫。 他也知道,返航十几里,耽误些行程,袁家若是把猴子找回来了,肯定会有所回报。 袁家送亲的官媒张张嘴,“袁五少爷……。” 其他人都看向她。 “不能走回头路。” 走了回头路不吉利,就像昨晚胡庆祎招妓上船,也是不吉利。 袁少驹:“是我把袁幼驹弄丢的,我下船去找。” 袁季驹:“别胡闹。” 猴子丢了心疼,要是弟弟再丢了,日子就真不用过了。 对船老大是,“找个地方停船,等后头的船跟上来。” 让李管事带人留下寻找。 李管事跟着前主家走南闯北过,跟着他们家经营妍玉春也算历过事,比让小弟留下强。 商议定了就找地方停船。 郑妈妈拎着晚饭进了船舱,“先吃饭吧,着急也急不来。” 袁明珠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就是知道归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就不着急了。 袁幼驹在他们家待这么些年了,早就就跟家庭成员之一差不多了。 郑妈妈絮絮叨叨着摆好饭菜,给袁明珠手里塞了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 “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气找,你不吃她们也不敢吃。” 说着拿下巴往几个小丫头那边抬了抬。 袁明珠知道她说的对,她若是不吃的话,春荞几个不会吃,下头的几个更不敢吃了。 她一直漠视阶级,但是阶级从没因为她不在意就消失。 郑妈妈给她布了一筷子菜,看她吃了一口,撵几个小丫头:“别站这儿了,都去吃饭吧!” 郑妈妈一边给她布着菜,一般像自言自语般叨叨着:“安阳侯府的人怎么这么安静啊?不应该呀? 要是以前船因为咱们的原因停下来,他们早就得倒闲话给奴婢听了,今天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袁明珠知道她想问什么。 无外乎就是想知道她让她加到胡庆祎的药罐里的药是什么?服用以后会有什么效果? 袁明珠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附到她的耳边说:“发心吧,死不了。” 死不了的言外之意,也活不舒服。 郑妈妈眼神闪了闪,还想再问却不敢问。 不过不问她也有不问的法子。 等春荞她们吃了饭过来伺候着,换了她去用饭,她悄悄招手让春盛过来。 春盛过来,“娘,什么事?” 郑妈妈看着胡庆祎住的船舱,“你去那间船舱隔壁听听,里头都说的什么。”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春盛就回来了。 小家伙眼神闪烁。 郑妈妈见他如此有些慌神,“你听到什么?” 春盛缩着脖子,“他们,他们在说,在说……。” “说什么你倒是说呀!”说得咬牙切齿。 春盛揪着衣襟,一脸视死如归道:“他们在说小姐。” 拿手背抹着眼泪,眼泪却像怎么都擦不完似的。 “哭什么?究竟怎么了?” 郑妈妈的语气很凶,撩着衣襟给儿子擦眼泪的动作更是不温柔,春盛却奇异的止住眼泪。 “他们说……。” 把偷听到的胡庆祎跟陆琴的对话说了。 “真这么说的?”郑妈妈面色凝重,拉着春盛,“跟我去见二小姐。” 这事如何定夺还得听二小姐的。 郑妈妈进了袁明珠的船舱,轻声把事情说了,“……春盛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 郑妈妈让春荞她们去外头守着,把春盛领了进门。 “把你听到的跟小姐说说。” 小家伙年岁不大,却极有做探子的天赋,胡庆祎二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春盛学着胡庆祎和陆琴的对话:“公子,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找只猴子,别是想对付我们吧?” “不会,他们想做成这桩亲事,就不敢怎么着老子,他们怕惹恼了本公子,亲事做不成了。” “在这停下来也好,回头你注意看着那小娘子还去不去甲板上,她要是过去了你提醒我一声,我先躺会。” “早知道船停在这里,就多留那窑姐儿住一日了,你去看看,附近可有船娘,召唤一个来。” “公子,您就消停会吧,二夫人来之前可吩咐了,让您把袁家的小娘子勾搭上手,您这样眠花宿柳,如何能成事?” “嘁,顾重阳那狗才比我还好色,他那样的袁家小娘子都上赶着,我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估摸着,她昨日是碍着她哥哥在场,装着假正经呢!等回头她一个人的时候肯定没问题。” “再两日就到了,只怕袁姑娘不会出门了。” “怕什么?她还能跑了?进了京城更跑不了她,早上那个自称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姑姑的女人不是让人跟你联系了吗? 我帮着他们混到袁家小娘子身边去,投桃报李,她以后也得帮着我把人弄上手,不急这一时半会。” 袁明珠听着春盛的复述,轻轻转着手腕上的珠串,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她说呢,胡庆祎出来拦她想做什么,原来打的这副如意算盘。 也没冤枉了搭船的邱氏祖孙。 “邱氏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姑姑?想混到我身边来啊?”袁明珠摩挲着下巴道。 春盛点点头:“是啊!” “那好啊,这个愿望可以满足她。” 郑妈妈:“您是想……?” 袁明珠端着茶吃了一口,慢慢放下茶碗,“骗她签下卖身契,有了卖身契,还不是我们想如何就如何?” 就是把她卖去黑矿井上做窑姐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饶有兴趣地问春盛:“你听得倒是仔细,在哪听的?” 郑妈妈:“当初安排舱房的时候,他们那间舱房隔壁就是春盛他们在住。” 本来就有监视之意。 袁明珠点点头,“做得很好。” 又说:“那岂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大点隔壁也能听到?” 春盛:“太大了能听到,我们这样说话隔壁听不到,不过,用这个的话小声点只要不是太小声也能听到,船舱的墙壁都是木板的,隔音效果差。” 说着话从怀里摸出来一对像醋切儿似的东西。 袁明珠接过去,反正看了看,“这是什么?” 郑妈妈:“这是味碟。” 袁明珠:……她没看错,果然是醋切儿。 “这个怎么用?” 郑妈妈拿着两只味碟贴在门上给她示范了一下。 袁明珠把耳朵凑上去,“二小姐在吗?袁幼驹找着了。” 听到幼驹找着了,她唿的一下拉开门。 门外石青正在问春荞,看到门开了都扭头看过来。 见到是她,石青行了个礼道:“二小姐,袁幼驹找着了,它跑到后头昌隆号上找袁末驹了。” 袁明珠有点佩服他们家这个毛孩子了,已经把离家出走修炼到最高境界。 对石青说:“我知道了,你告诉四哥,就让幼驹留在昌隆号上好了。” 她还不知道袁幼驹是被吓着了,还以为它是离家出走呢! 都学会离家出走了? 得好好治治它,不然心更野。 今日晚了,明天再找机会跟哥哥们商议一下怎么给邱氏递梯子,不留痕迹地把人留下。 袁明珠没有出房间,胡庆祎那边很失望。 同时对邱氏那边寄予了更多期望。 毕竟是皇贵妃娘娘的人,又因为误会伤了人,胡庆祎不敢再托大,当晚在甲板上约着筠娘见了一面。 他们这边刚刚见上,袁明珠就接到了消息。 次日,袁明珠跟哥哥们商议怎么给邱氏制造机会才不显得刻意。 袁季驹看着窗外岸上吆喝着号子的纤夫,“他们自己会制造机会吧?” 袁明珠赞同她四哥的话,“邱氏是带着任务来的,她比我们着急,我们先静观其变吧,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只要配合好她就行。” “就是不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招数?” “应该用苦肉计!”袁少驹说。 “剩下的路程不多了,要想迅速奏效,确实是苦肉计最好使。”袁季驹说。 他们这边正分析着对方会使用的招数,外头传来嘈杂声,接着就有人敲门。 三兄妹停止交谈。 郑妈妈拉开门,外头花青进来,“胡五公子又在打邱氏的孙子。” 三兄妹交换着眼神:来了。 袁季驹带头出了舱房。 袁明珠站在后面,看到已经围了许多人了,邱氏拉着胡庆祎的胳膊:“胡公子,您行行好,可不能再打了。” 胡庆祎装腔作势的挣扎着,似乎是没挣脱。 袁明珠扭头对郑妈妈说:“胡家这个败家玩意平常自命清高得很,今日还能让人抓着他的胳膊,真是不容易。” 郑妈妈想想他这些日子天天抱怨舱房小,舱房窗户小,通风不好有霉味,比个姑娘家还矫情,回道:“是不容易啊!” 做戏都做不好,太不敬业了。 船老大也在,跟着劝:“胡公子就别跟他个小孩计较了,回头让他祖母打他。” 袁季驹到了跟前,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得知是邱氏的孙子在过道内跑,撞了胡庆祎。 就被这位拽着要打。 他实在不待见这厮,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 还是邱氏看僵持不下,放开胡庆祎拉住他,“袁少爷,求求您帮帮忙讲讲请吧!” 袁季驹把衣袖拽出来,还未开口,对面胡庆祎就一把把邱氏的孙子推开,“滚,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以后离本公子远点,千万别再撞在本公子手里……,哼!” 胡庆祎回了他的房间,嘭的一声把门甩上。 倒是邱氏,拉着孙子给袁季驹磕头,“给救命恩人磕头,谢谢袁少爷又救了你一命。” 袁明珠躲人群后面想笑。 没有看下去的兴趣,带着郑妈妈回了房间。 本来就是照着编好的剧情在演戏,不管她待在哪里,都少不了她的戏。 她们刚回房间不就,房门就被敲响了,“二小姐,邱大婶带着她家孙儿来给您磕头来了。” 袁明珠示意郑妈妈开门。 送上门的救命之恩,就认领了吧! 邱氏进门就看到袁二小姐嘟着嘴,一份气呼呼的模样。 她身边的那位姓郑的妈妈在旁边陪着笑脸。 看到她进来,没有一个人理她。 邱氏有些后悔来的不是时候,这位明显是为着什么事在跟人怄气呢。 她这个时候来,肯定达不到目的。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走吧? 也陪着笑脸道:“多亏小姐,我家贵哥儿才能化险为夷。” “这不,我带她来给小姐磕个头,我们祖孙这辈子都忘不了小姐的大恩。” 袁明珠冷哼一声,“哼,拉倒吧,我什么也没做。” 脸往旁边一扭,白眼珠子翻上天。 邱氏的笑容都扭曲了,险险就挂不住掉下来。 还是郑妈妈给她打了个圆场,“你别在意,我们家小姐跟我这怄气呢,不是针对你。” 回应她的是袁明珠又一声冷哼。 站在下面的邱氏神色未明,不过笑容似乎真诚了许多。 “嗐,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先忙着,我们先回去了。” 郑妈妈出来送他们,“你们别在意啊,我们家小姐真不是针对你们,她就是……。” 或许是难以启齿,又或许是怕被屋里的人听到,郑妈妈说了一半顿住了。 她越是这样,邱氏越是心痒痒的想知道原因。 待郑妈妈再去灶上端饭菜的时候,邱氏拉着她亲热的说话,旁敲侧击的打听袁明珠之前生气的原因。 “大妹子给我透个底,让我也安心些,你们小姐究竟是为什么事生气,不会我哪里做的不周到得罪她了吧?” 郑妈妈似乎是经不住她一再追问,苦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胡五公子为难你们的时候,我们家少爷拦着不准小姐出去,怕她得罪亲戚,她……。” 下头又顿住了,不过邱氏已经听明白了。 脑补了一个脾气火爆的千金小姐,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这不就是他们喜欢的模样吗? 真是给他们量身定做的。 假惺惺地劝道:“你们小姐就是耿直脾气,这样的人好,没有坏心眼,待人最诚恳不过了。” 拉着郑妈妈说了许多日子如何难捱,一个人拉扯孙子如何不容易。 “你们小姐对我们祖孙俩有大恩,要是能服侍小姐,也是我们的福分。” 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想让郑妈妈推荐她投靠袁明珠。 郑妈妈咂咂嘴,“要说起来,这会亲事定得急,小姐身边的人还真是不足,就是……。” 邱氏一听有门,马上许诺:“我们就是想报答小姐大恩,也想找个依靠,月钱不月钱的都无所谓,只要有地方住,一日三餐管饱就行。” 主家不会克扣月钱。 她这话就是告诉郑妈妈,以后他们祖孙二人的月钱可以拿出来孝敬她。 郑妈妈听了,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看你说的,咱们谁跟谁啊,用得着这么见外。” 拉着邱氏的手跟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般,“我跟你说,真不是我不替你引荐,我们府里有规矩,凡事进来的人都得签死契。 我呀,也就是没办法,一个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没家没业的,住处没有,韭菜叶宽的地也没有,不签死契不行, 你跟我不一样,你们家怎么着还有个安身之处,地多地少总能糊住嘴。” 邱氏:“别提地了,要有地我还用得着这么愁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是欠了一屁股债跑的,这回找不到他,回去房子和地也难保住啊!” 拉着郑妈妈不撒手,“你就帮我问问,签死契就签死契,总比没着没落强。” “行,我给问问,成不成我看不能保证,”郑妈妈眼珠子转了转,说:“那月钱……?” “事情若是成了,我的月钱每个月分给你一半。” “那咱们可说定了啊!” 她们两个身后不远处,梅婆子蹲在地上收拾着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段破渔网,渔网里还挂着几条小鱼小虾。 她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 直到郑妈妈走开了,邱氏转回去干活,她才掀了掀松弛下垂的眼皮。 559、难缠小姑子 梅婆子看着郑妈妈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带着些疑惑。 她端着收拾下来的装着小鱼小虾的陶盆,把盆放起来。 又慢吞吞地把破渔网挂起来晾晒。 邱氏看着拿着抹布崴哒崴哒离开的梅婆子,对她和她晾晒的散发着腥味的破渔网露出嫌恶。 梅婆子拎着水桶,擦着过道的的墙壁。 没人察觉这个干活干得十分专注的老妇人,在暗暗观察着过道两侧的房间。 只是等整个走道都擦干净了,也没有见到有人出来。 天气冷,这会子人都在房间里暖和呢。 她有些失望的拎着水桶,蹒跚着走了。 袁明珠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二两碎银子,有人在替她担心着。 梅婆子也想不通,为何有人吃着主家的,喝着主家的,受着主家的宠信,还要做这等吃里扒外的事。 这个邱氏明显不怀好意,这个郑妈妈还受她蛊惑收买。 郑妈妈回到房间里,把拎回来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姐,事情办成了。” “邱氏答应以后她每个月都月钱给奴婢一半,奴婢替她在您跟前为她说项,她愿意签死契。” 袁明珠夸道:“做的不错。” “回头她来的时候不能答应的太顺当了,太顺当了只怕她会起疑。” 吩咐她:“去把我五哥请来。” 让袁少驹配合她做一出戏。 于是就有了出发这日清晨邱氏恳求报恩,袁明珠劝她还是做良家子好,袁少驹过来催促遇到,替她快刀斩乱麻的这一幕。 袁少驹不耐烦的看着一室的乱糟糟,“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收拾好?” “一大早哭什么哭?也不嫌晦气?把这婆子拉出去。” 袁明珠赶紧出声阻拦:“唉,五哥,他们怪可怜的,没地方去。” “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都帮你帮的过来吗?” “你怎么说话呢?我收留个把人的权利都没有了?我还真就非得把他们留下了,看谁敢拦?” 袁少驹一副好难不跟女斗的模样,“行行行,你想怎么就怎么着,快点,别磨蹭了。” 喊着邱氏:“你跟我过来,把投靠文书签了。” 白纸黑字,再按上鲜红的红手印。 邱氏并不担心,她是皇贵妃的人,她自信就是将来身份被揭穿,这些人也不敢怎么着她。 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回去。 签好身契的邱氏找到郑妈妈,“多亏了您帮忙,以后我们祖孙就是您的人,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 郑妈妈携着她的手,“我们以后互相帮衬着,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您是京城人,在这儿比我熟,有事还得靠你帮着。” “放心吧,我在这活了半辈子了,有事只管问我。” 两个人达成了同盟。 往京城去的这一路,邱氏为了展示她的能耐,在郑妈妈和袁明珠的跟前把京城内的大小传闻轶事吹嘘了一番。 说完了闲话,自忖已经收服了这些乡巴佬,接着道:“奴婢这么多年,见过长得最俊的就是姑娘了。” 郑妈妈与有荣焉,“那可不。” “奴婢听说……。” 笑了笑,像是不敢再说的模样。 袁明珠主仆看着她。 郑妈妈推了她一下,“什么话说就是喽,小姐不会怪罪你的。” 似乎是郑妈妈的话给了她勇气,“奴婢听说安阳侯世子就喜欢颜色好的姑娘,小姐这样的嫁过去,肯定得宠。” 马车上袁家主仆三人面色都变了变。 郑妈妈撑着笑脸附和道:“那一定的,凭着我们小姐的容貌……。” 话没说完,袁明珠手腕上的珠串就扔到了她的脸上。 “都给我滚下去。” 春荞和郑妈妈马上变成跪姿,“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拉着邱氏,三人都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邱氏一脸的愧疚,“都怪我乱说话,连累了你们。” 郑妈妈摸着被砸的部位,“没事,小姐就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就好了。” 语气中没有丝毫尊重。 邱氏的眼神闪了闪。 对她此行的任务更有信心了。 郑妈妈再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二小姐半倚着大迎枕,眼睛半阖半闭,像是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腕上的珠串。 看到她上来,问道:“邱氏人呢?” “奴婢让她去后头车上了。” 因为是在车上,外头还有车夫,不是说话的时机,袁明珠接了郑妈妈递来的茶吃了,闭上眼睛养神。 进城的时候,袁伯驹兄弟二人已经侯在城门口了。 袁明珠因为是待嫁的新娘,不宜抛头露面,只袁家四兄弟说着话,一起往箭子巷的宅子里去。 梁氏才生产过,还未出月子。只即将临盆的吴氏扶着丫鬟的手侯在二门处。 袁仲驹走过来看到她大着肚子吹着冷风站在那儿,对丫鬟道:“也不知道劝着些,这么冷的风就站在这吹。” 吴氏怯怯地低头。 她也知道丈夫是借着说丫鬟说的她。 “哟,二哥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我可不敢劳动二少奶奶来接我,这要是吹着风了,二哥还不得吃人?” 吴氏抬头,就看到一身大红衣裳,面容明艳,眼神凌厉的小姑子。 她挤出个微笑。 袁明珠却像是没看到,越过了她,领着她的一群丫鬟仆妇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问:“芸香呢?这攀上高枝了,知道我来了也不出来迎接?” 袁仲驹两口子交换着眼神。 【小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句句话都带刺?】 【不知道,你去问问。】 吴氏本来还有些错愕,听到袁明珠连芸香和大嫂都排揎上了,知道肯定有隐情。 芸香是小姑子的心腹,京城和江南的大小事都是交给芸香办。 哪有什么高枝不高枝? 进了给她安排好的屋子,一室暖香,袁明珠才似乎心气平和了一点。 洗了澡换了家常的衣裳,倚在软榻上,软底的鞋子被她从脚上踢掉,露出红菱袜子。 夏溪站在她身后给她绞着头发。 郑妈妈问道:“要不要去见见大少奶奶?” “她都不说接我,见她干嘛?我又不指着她吃喝?” 郑妈妈不敢再劝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大少奶奶那不是……。” 那不是坐月子嘛! “嘁,生个孩子就金贵得不是她了,谁还不会生似的?这是家里如今日子过得好了,放在前些年,家里就指着那几亩坷垃地的时候,看她还能金贵?” 白眼珠子直翻上天际。 把个难缠小姑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郑妈妈苦笑着,“不看大人的面子,总得看看您那小侄子吧?那可是家里的长子长孙呐!” “呸,哥哥都指不上,娶了媳妇忘了妹妹,还能指望得上侄子?” 摆手,“你替我去看看就行了。” “这不好吧?” 郑妈妈不死心的继续劝着,好歹把她劝得回心转意,“得得得,你就别啰嗦了,我去,等熏干了头发我就过去看看。” 郑妈妈看她愿意去,赶紧去打开箱笼给她找给家里人带来的礼品。 又给她拿了见客的衣裳。 三日后就是出嫁的正日子,所以箱笼都没打开,只拿出来一些需要使用的物件。 邱氏凑上去帮忙。 进了库房,一双眼睛跟上多了黄油的轴承里的珠子似的,提溜溜看不过来了。 这么多好东西,真是看得人眼热。 不过她还记得跟上来的目的,“小姐上高嫁,嫁的人家又是一等一的门楣,哪里还要看娘家人的脸上? 要我说,家里的这些少爷少奶奶以后肯定都得巴结着小姐,您干嘛非得劝小姐去看他们啊?就该让他们来看小姐才是!” 郑妈妈长长的喟叹了一声,“你当我想啊?还不是……。” 邱氏支棱着耳朵准备听呢,她却说了半句就不说了,把人的胃口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邱氏气得暗自咬牙,在心里把她咒骂了一通。 猜测着是不是袁家拿着郑妈妈的什么把柄,要挟着她替他们规劝着袁明珠。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袁家把袁明珠嫁去安阳侯府,给了她巨额的嫁妆,目的还不是要靠上安阳侯府,用联姻把他们家跟安阳侯府绑在一起。 若是这个女儿不听娘家的话了,不替娘家谋求利益,那就是折本生意,袁家这么精明,肯定得想法子制衡她。 她盘算着:这个郑妈妈是关键,得想办法把这女人收买了,才能操纵袁明珠,把袁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郑妈妈拿了礼物回来,吩咐人先给各房送过去,“就说小姐正在梳洗,待梳洗好了会去拜见。” 给袁明珠挑了一件家常的小袄穿上。 “邱氏借口要回家处理些事情,请假离府了,奴婢已经安排人跟上去。” “不用盯得太紧,防止惊动了她。” 吩咐给她梳头的夏溪:“随便绾上就行,一家人不用这么讲究。” 春荞把手炉递给她,袁明珠抱着手炉,领着众人往正院过去。 袁仲驹正翻看着郑妈妈使人送来的礼物。 “这块料子不错,回头你做一身裙子。” 吴氏拿过去比划了一下,“太鲜亮了吧?” “就是鲜亮才好看。” 袁仲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偷睨了一眼她,看到她没有受之前那件事影响,才松了一口气。 吴氏把几块料子捡了出来,让丫鬟收起来。 拿着一只玉石的手鼓摇了摇,“我记得妹妹小时候也有一只这样手鼓。” 正说着呢,外头通禀:“二小姐来了,大少爷让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过去。” 京城居大不易,柴米薪珠都比别处贵不说,还寸土寸金,屋宅狭窄。 好地段的房子有价无市,揣着银子也没处买。 箭子巷的宅子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买到的,也还只是处两进的半大宅子。 本来有个倒座房,还被改成了铺子。 前院袁仲驹夫妻住着,后院里住的袁伯驹夫妻。 袁明珠要来,梁氏正是月子里不好挪动,吴氏就提出来他们挪到了后院正房后头的那排北屋里暂住几天。 听说小妹来了,大哥请他们过去,袁仲驹夫妻俩忙起身收拾妥当过去。 到了前头,袁仲驹过去跟兄弟几个议事,吴氏去了大嫂梁氏坐月子子的西次间。 见她过来,梁氏让人搬了绣墩放在床边给她坐,拉着她的手,“这两日还好吧?” “挺好的。” 实际梁氏想问的是小妹的话没放在心上吧? 不过她是大嫂,问了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这事只能冷处理,待大家忘了就好了。 让人把新出生的珩哥儿抱来给吴氏抱抱,据说抱抱男婴就能生男婴。 “怎的不让四弟他们把蓁姐儿带来?”吴氏问。 “京里现在这样,还是放在家里吧!” 梁氏一脸无奈。 她的回答让吴氏默了默,她虽然不怎么出门,也知道如今京城里不太平。 各地藩王进京以后,朝堂上一日比一日剑拔弩张。 储位空悬,各方龙争虎斗。 茶馆酒肆里贩夫走卒们都在争论谁最该做储君。 “不说这些,没意思,小妹如今来了京城,你就放心吧,你生产时候有她照顾着,保准万事顺遂,我这也不方便,需要什么你跟小妹商议着,商议好了告诉我,我让人去添置。” 怕她跟小妹生了罅隙,撮合她跟小妹多走动。 吴氏笑道:“大嫂你就好好养着吧,我没多想。” “小妹跟炸刺似的,不光挑剔我,大嫂和芸香都被挑剔了一遍,肯定事出有因。” 梁氏就跟着笑了。 两人笑得声音有些大,奶娘抱来后放在梁氏旁边的珩哥儿被吵醒了,哼哼了两声。 妯娌俩忙放低了声音。 梁氏拍着儿子哄他睡觉,吴氏在旁边坐着看着。 妯娌俩怕吵着珩哥儿,又都挂念着暖阁那边议事的结果,只安静的对坐着。 暖阁那边,袁明珠说了半路遇到邱氏之事,“春盛躲在胡庆祎隔壁偷听到,这女人乃是皇贵妃的人,这次接近我们家,明显居心不良。” 袁伯驹把家里来的信拿给他们:“你们在路上没接到消息,我们正担心你们上当呢!” 袁明珠几个把信传着看了。 袁明珠:…… “胡家的人可真是无孔不入。” “忠义伯府的卢氏也是个狠角色啊!为了爵位,这么早就替忠义伯府选好了站队。” “她这投靠得早的,比投靠得晚的更受重用不说,皇贵妃为了拉拢他们,也没少替她出力。 最重要的,胡家把他们当成杀手锏在用,一直替他们保密着身份,就算夺嫡失败,对他们损害也不大。” 袁仲驹冷笑,“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自以为做得隐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嘲讽的是同样自以为做得隐蔽的浦口楚家。 袁伯驹:“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说他们。” 袁仲驹才怏怏住口。 看他不再说话,袁伯驹问:“胡庆祎怎么回事?复生传了消息来说你们跟他在途中起了冲突?” “没有,是邱氏使的苦肉计罢了。”袁明珠避重就轻道。 她已经给了那色胚教训,不日就会看出效果来。 所以不希望哥哥们再横生枝节。 万一哥哥们教训姓胡的之后他的病症出来,事情就数不清了。 她可不希望哥哥们背这口锅。 袁季驹和袁少驹看小妹这样说,也都默认了。 兄妹几个又说了说京城目前的局势,就先散了。 袁明珠去看了大嫂和小侄儿之后,回了前院。 刚到前院,郑妈妈就拿着个匣子笑眯眯地进来,“世子爷让人送来的。” 袁明珠拿着匣子,觉着重量有些轻,打开里头只一张纸。 这种纸上的内容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郑妈妈看她面色怪异,“世子爷送的什么啊?” 袁明珠:“没什么。” 把纸折起来放回匣子里,让郑妈妈收到箱笼里。 觉得顾重阳真是小心眼得很,不就是把他送的礼物还给他一回嘛,至于让人把清单再送来? 顾重阳做在箭子巷旁边的织锦坊的一处酒楼雅间里,问去送匣子回来的人:“已经送到了?” “回世子,已经送到了,二小姐身边的郑妈妈亲自接过去了。” 顾重阳未置可否。 他只是想去看看她,只是碍于风俗,结婚头三天新人不得见面,他正好手头正在把她之前送来的东西整理了,回头要放到她的嫁妆单子里,就让人给她送去了。 见到他让人送去的单子,就相当于见到他了吧? 透过雅间的窗户,能看到一片民居,她就在其中,虽然只能看到个大概的方位,就这样看着心里也暖暖的。 长戟在身后提醒:“世子,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回到惟志院,顾重阳召见了负责监视胡庆祎的人,“胡五回府了?伤得如何?” “已经回到安定侯府了,回到府里就请了御医,但是伤的如何还未查到,不过……” 属下的表情有些像疑惑,但是更像吃瓜后的兴奋。 “属下拿到了他的药方,就是不知真假。” 拿了一张誊抄来的药方呈给他。 顾重阳展开看了。 他跟着袁家不少日子,大概也知道药方上的药是治疗什么病的。 人不行了? 明珠这么狠?把人打残了? 又不像! 虽然他知道袁明珠一贯够狠,胡五这样谋算她肯定得伤筋动骨。 他算计她都没落着好,一狼牙棍下去,肩膀差点没给他打废了。 但是胡五没道理不吭不哈的啊? 若是人是袁家打残的,胡五那厮不可能这么能忍,肯定得找他们的麻烦。 既然这样安静,只能说明是他自己病的,与别人无干。 猜不透真像,顾重阳只能吩咐下去让盯紧了胡五那边。 顾重阳心焦啊,恨不得马上就到迎亲当日,偏还得装成一副很抵触这门亲事的模样。 秦骅他们还在火上浇油,“我们去景园喝酒,景园新来了个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小曲唱得也十分勾魂, 结亲当晚我们就宿在城外好了,把袁家的那个丑晚上,肯定他就得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说完还自以为是地笑得得意。 变声期的名鸭嗓怪笑出声。 其他几个也都差不多年岁,一起哄笑着,让人如置身鸭舍一般。 只有龚琪还保持着理智,制止道:“行了,你们别跟着瞎出馊主意,起什么哄呢!” 对顾重阳说:“新妇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别听他们乱说,外头笑话新媳妇,何尝不是在笑话你?” 有听过家里长辈议论的也附和道:“是啊,我娘也说,以前许是那姑娘年岁小任性了点,如今人长大了些,性情肯定会收敛很多, 复生你也不要总记着那些陈年旧事,你是男子汉,心胸宽点,不要跟个妇人斤斤计较,左右你们年纪还小,就观望两年好了, 新妇若是个好的,你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别折腾了,若是不好,休了就是。” 秦骅那些也知道说的是正理,不敢再跟着挑唆了。 顾重阳未置可否,只说:“我们今日去景园,去听听你们说的那小娘子的琵琶,我请客。” 秦骅他们嗷嗷叫着,簇拥着他去了。 “你现在是财主啊,你那小媳妇就是棵摇钱树,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秦骅挂在他脖子上口无遮拦道。 说完就被顾重阳卡着脖子从身上撕下来摔到后头人身上。 早想收拾他了,居然怂恿他给明珠难堪。 景园的管事一听是安阳侯世子来了,同行的还有京里一干勋贵子弟,如临大敌。 敢在景园闹事的纨绔也不是没有,但是闹过之后哪个都给乖乖认错赔偿。 过后也很长时间不敢再登门。 打了人没认错赔偿的也就他一个。 管事都以为他不会再来的,结果人家还就来了,还又带着这么多人来。 赶紧问下头:“今天晚上来的客人里头,没有谁跟这位有过节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不敢确定。 安阳侯府的这位世子,满京城好像都跟他有过节啊?那暴脾气,看谁不爽拎着拳头就打。 安定侯府和大舅子都打,还有谁是他不敢打的? 管事烦躁的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围在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都给我机灵点。” 迎客的小伙计把他们一行迎进松涛苑,就看到这些人中的一人抢到顾世子前头,十分狗腿的那袖子把椅子擦干净,请了他坐下。 其他人都入座了那位也没入座,站在顾世子身后帮着又是打谁洗手又是斟茶,跟个小太监伺候皇上似的。 小二们的活都被他抢了。 顾重阳轰他:“别在我跟前转了,看着你就眼晕,赶紧坐下吧。” 秦骅才跟得到大赦一般,乐滋滋地窜到给他留好的位置上坐了。 翻身奴隶般拍着桌子,大喊着让小二把新来的琵琶女叫来。 迎客的小二出得门来,向管事禀报:“像是朝安公主府的那位秦小爷得罪了安阳侯世子,特意来摆酒认错的。” 管事放心了,只要不是特意来找茬的就行。 只是他刚把心放肚子里,松涛苑那边又闹腾起来了。 秦骅他们就是冲着新来的琵琶女来的,结果小二告诉他:“新来的素仙姑娘已经被其他客人请了,要不您换一个?绣莲姑娘的琵琶堪称京城一绝……。” 秦骅哪里是没鱼虾也行的人? 就是小二口中的绣莲一手琵琶弹得惊天地泣鬼神,他点的是素仙,也不能让人以其他人替换。 小二若是直说素仙没空,他也就不闹了,给他推荐其他人,看不起小爷怎么地? 立逼着小二:“马上把素仙给小爷叫来,不然小爷掀了你这园子。” 560、倒吸一口凉气 顾重阳一脸兴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酒盅,看着秦骅为难景园的小二。 龚琪见他这样,就未出声制止。 任由秦骅领着一群纨绔子弟闹事。 小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的去给您问问。” 等了又等,不仅素仙姑娘没来,去请人的小二都不见回来。 外头廊道上挂满了灯笼,整个景园亮如白昼,丝竹声声随着晚风吹来,行走其间的人恍若置身人间仙境。 处处莺歌燕舞歌舞升平,似乎只松涛苑这一处,恶魔丛生。 而顾重阳,在景园众人眼中估计就是恶魔头子。 一手把酒盅滴溜溜转着,一手支着脑袋,在煽风点火,“秦慕正你行不行啊?不是你说请我们听景园新来的素仙姑娘唱曲的吗? 人呐?人呐人呐?你他娘的就会吹牛,你还会干啥?人还能不能来了?不能来我们大伙就散了啊!” 小二跑了一圈,独自回来的,在门外转着圈圈不敢进门,直到听到安阳侯世子番唯恐事情不闹大的话。 知道再不进去只会闹得更不可开交。 硬着头皮进了门。 “秦公子,素仙姑娘今日接待的是熟客,实在推脱不了,您看……?” 龚琪似笑非笑道:“熟客啊?” 素仙姑娘才进京城三天,今天才开唱第二天。 熟客……? 小二这话无异于直接打秦骅的脸。 顾重阳依旧把玩着酒盅:“秦慕正,你的名头不行啊?” 火上浇油。 也是秦骅倒霉,说了袁明珠一句坏话,顾重阳记到现在,正好借他的手给景园背后的主子找点麻烦。 秦骅是朝安公主之孙。 自来公主的婚姻都是为拉拢朝臣,开国公主更是。 朝安公主府如今虽不比汉阳公主府依旧掌着重兵,秦家在故戎朝也曾是一方豪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景园闹事也就闹了,回去最多被公主殿下家法伺候一顿做给人看。 忠义伯府还真不敢揪着不放。 顾重阳盘算着:大不了公主殿下教训秦骅,他做个好人,等他挨过打不落井下石,再让人给他送点疗效好的伤药过去。 顾重阳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给秦骅点教训也借着他收拾一下忠义伯府。 忠义伯府不是追随安定侯府嘛,还派了个女人混到明珠身边欲行不轨,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当他是软柿子? 秦骅被这样一刺激,火气更旺。 这个年龄的少年人,正是无事都要生非,面子大过一切的时候。 眼神不善的看着松涛苑内伺候的小二,“把素仙姑娘给小爷叫来,你当小爷是谁,小爷叫谁来那是给她脸,就是病得走不了道,爬也得给小爷爬过来。” 小二知道有人在背后怂恿着,这位已经不是能讲理的主。 “是。”拔腿就跑了去请管事。 管事听得禀报赶去的时候,就看到秦骅带着一群纨绔,领着他们的恶仆,正在各院落里搜人。 临近几个院子里的客人都被惊扰了,有些骂骂咧咧骂娘,有些跟着出来看热闹。 这是几年也没遇到过的盛景了。 景园自开业以来,后面的东家虽然没有露面过,但因为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一般也没人敢在此撒野。 最近却接连被人砸摊子。 明月清风轩是景园的一处水榭,建在水面上。 夏日的时候清风徐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两轮明月。 但是此时已经入冬,小河风嗖嗖吹着,透骨凉,这里就没人愿意光顾了。 不过此时轩内灯火通明,一对人影映在窗上,时有琵琶声传出。 因为明月清风轩实在太偏僻,又湿冷,秦骅再想不到有人大冬天会选在此处听曲,把景园内半数的院子翻腾了一遍,才找到这里。 骂道:“娘的,一个穷酸也跟小爷抢人。” 因为小二说谎的缘故,他更是有恃无恐。 看到找到了正主,领头一步直接窜上水榭的廊道。 刚上了廊道,就被两个护卫给拦下了。 “各位有何事?” 护卫操着外地口音,挺客气。 “素仙姑娘是不是在里头。” 护卫愣了一下,大概在猜测他们的来意。 景园的管事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却没有上前,而是问此处负责的小二,“里头是什么人?什么来头?” 打算着若是他们惹不起的,就上去解围。 若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就让这些人仗势欺人去好了。 这个季节选在这里听曲的,想来也是个傻子。 “是个生面孔,官话说的都还不利索。” 听到小二的回答管事的就放心了。 带着幸灾乐祸站一旁看戏,一个外地来的傻子,跟他商议让把人让出来都不识时务,活该挨打。 那边护卫微微怔愣了一下,回道:“素仙姑娘是先应的我们家少爷的邀请,我们家近日有喜事,只今日有空,实在不能相让,请您谅解。” 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执着,刚刚都跟小二解释了,怎么还来,没完没了了? 他们在外头说话,里头的琵琶声依旧时断时续的传出来。 秦骅听着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心说也不过如此啊?弹的什么玩意啊?弹棉花的都比她好听。 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对方又如此客气,他就生了退意。 只还未等他开口,就看到他的死对头顾宪过来了。 京城之内风起云涌,顾宪自诩跟十三皇子是姨表兄,整日都在四处交际,替十三皇子拉拢人心。 今日正巧在此宴客,听说秦骅带着家仆仗势欺人,可不是得过来围观。 倚在栏杆上,“怎么着,居然也有秦兄请不到的人?” 秦骅要是能不被人一挑挑就上,刚刚顾重阳刺激他他也不会跳。 被顾宪这话一说,他就上头了,晕头瓜脑地就拿胳膊拨了对面的护卫一把,“谁说我请不到?” 护卫看他一身装束不似一般人,没敢硬碰硬,躲了一下。 “这位公子别乱来啊!” 且挡且退。 其他护卫见此情景,忙过来助拳,一来二往,火气越打越盛。 把廊道上的木栏杆都被踹断了好多。 屋内乐声连贯了起来。 双方混战在一起,配着背景音乐,力与美的结合,看着颇具美感。 不过被踹到水里的人感觉就不美了。 虽然还未到数九寒天,但是水温也低到不适合再游水啊,一时间水榭外头鬼哭鬼叫。 水榭内的二人沉迷音律,但外头这么大动静也不可能不被惊动。 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 屋内乐弦戛然而止,袁少驹示意屋内的女子待在屋里,他开门去查看出了什么事。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个人像一片片落叶似的,被他带来的六个护卫一个大脚一个,都踹落到水里了。 倒不是说秦骅他们带来的人都是草包不禁打,而是袁家护卫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个夹角,易守难攻。 木栏杆都断了,对面的人没有了凭靠,他们身后却有一根粗壮的立柱,挡着他们不会跌落水里去。 不过到底对方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渐渐露出颓势。 袁少驹有些懵,不知道突然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初到京城,大概,好像,似乎……还没有仇家啊? 他不过就是打听到途中在码头停靠的时候隔壁船上弹琵琶的女子也到了京城,在这座园子里卖艺,前来捧了个场。 只所以选这处水榭,是因为水上听弦乐,能听出不一样的美妙滋味。 恰如大弦嘈嘈如急雨,大珠小珠落玉盘。 就听曲这一会工夫,怎的就打起来了? 看这战况,貌似有点激烈啊! 话说袁少驹也不是啥省油的灯,不过就是本身武力值不高,才不主动惹是生非。 属于那种我不惹事,但是事若是先惹了我,就不算我惹事的人。 站在后头观察了一下, 拉着后头看到他出门来护着他的秋茴道:“让他们退到屋里躲起来关上门,你带两个人跟我从这里跑出去。” 这处水榭依水而建,几条廊道四通八达。 秋茴只当他要逃跑。 有些不屑,却也没有拒绝。 毕竟雇主的人身安全第一。 他上前击退对面的住手,点了两个人跟着他,让其他人躲到屋里。 回头再看,五少爷已经跑到拐角处了。 跑得可真快…… 忙带人撵上去。 毕竟是晚上,等对方的人追上去,他们早七拐八拐跑得不见踪影了。 躲到屋里的那些护卫,把门死死的抵住,搬了桌椅柜子凳子挡着。 外头的人一时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双方隔着门对骂。 外头的骂:“孬种,打不过就躲起来……。” 里头的回:“你们以多欺少,傻子才不躲……。” …… 顾重阳几个在松涛苑等了半天,实在等不迭了。 “这么久不回来,别是吃了亏了吧?”龚琪说。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有些担心。 几个人寻了过去。 就听到有喊打喊杀叫骂的声音从水榭那边传来。 走近了才看到水榭周围围着许多人。 龚琪拉住一个浑身湿透,刚刚从水底爬上来的人。 不认识。 仔细看才通过衣裳发现这人是景园的伙计。 “你怎么掉水里的?” 没等这伙计回答,又噗通噗通两声,有人落水了。 顾重阳个子高,踮着脚看到秦骅几个叉着腰站在前头。 不用问了,把人扔下水的就是他们。 “他们在前面呢。” 带头拨开人群过去。 看到七零八落的栏杆,顾重阳几个震惊于他们的战斗力。 再看到桥面的木板也碎了几块。 直到看到水榭的门被砸得摇摇欲坠挂在门框上,顾重阳觉得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给龚琪悄悄吩咐道:“赶紧把人带走。” 砸完了赔银子,还怎么恶心忠义伯府? 所以砸完了得赶紧跑。 龚琪忙过去指挥众人跑。 顾重阳看着人似乎少了不少,一找才发现他们这边的人也掉到水里好多位,这会正在水榭的偏房里取暖烤衣裳。 又吩咐人去通知那些人赶紧跑。 不然等天亮了城门开了,景园的人叫了帮手来,他们就走不脱了。 景园的管事这会是欲哭无泪啊! 他若是知道双方打起来会把明月清风轩毁成这样,说啥他也要一开始就把人拦下,不会任由事态发展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把人拦下。 不能让继续破坏下去,更不能让闹事的人跑了。 于是就有了顾重阳看到的景园的伙计相继被打落水中那一幕。 秦骅本来就正在摆脱景园的人的纠缠,龚琪一过来,两人汇聚到一处,景园的人更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这帮混世魔王,可没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意识,跑了就跑了,这可着京城内外,还找不着几个敢登门找他们后账的。 袁少驹从水榭中逃脱,并未像秋茴以为的那样逃跑,而是领着人绕了一圈转了回来,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观察究竟是什么人找他麻烦。 找他麻烦的人先未看清,倒是看到个扇阴风点鬼火的家伙。 就看到那小子斜倚着一处栏杆,穿得倒是人模狗样。 就是说得不像是人话。 听听都说得啥? “你平常不是天老大你老二的吗?这会怎么让人收拾了?” “哈哈哈,秦慕正,你也就这点能耐了,连一扇门你都打不开啊?” …… 听得袁少驹冒邪火。 对着秋茴悄悄吩咐了一通:“你去,……。” 秋茴看了看水中的那段廊道,估算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说话那人年岁不大,身量还未长足不太高,站的位置在廊道的顶端靠近岸边。 照着五少爷的计划,若是趁乱偷袭的话,从廊道底下潜过去,应该不会被察觉,成功的几率也很大。 秋茴点点头,“我去试试。” 袁少驹:“我制造点混乱配合你。” 至于怎么制造混乱,他已经想到了。 那些不分青红皂白打他们的混账们,得给他们点教训。 袁少驹把自己的衣裳脱了,跟护卫换了身褐色的外衣。 装成护卫的仆从,喊着:“少爷您别往那边去,那边危险。” 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头追,很快就到了秦骅跟前。 两个人站在秦骅一左一右,互为犄角挡住他的退路。 几乎是同时出手,一齐发难。 若无意外,秦骅绝对逃不脱这波攻击。 袁少驹也不是为杀人,就是制造点混乱再顺便教训一下这些人。 一击得手就走,趁着对方反应不及也很容易跑开。 “砰” “砰” 两只拳头机会在同时挥向秦骅,把秦骅打得脑袋嗡嗡响。 “走,”袁少驹在前开路,护卫抵挡着对方的攻击,给他断后,两人眼看就逃到廊道入口。 再有两步远就可以逃之夭夭。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乾坤反转。 “五少爷!”护卫一转身,看到一柄枪杆直冲着袁少驹的后脑劈过去。 护卫吓得肝胆俱裂。 好在袁少驹经他这一声喊提醒,感觉到后背有破空声传来,一矮身滚到地上。 那棍子擦着他的肩膀落了空。 使棍的人武技高超,一见落了空,不待力气使老就抽了回去,反手一棍,追着袁少驹再次挥去。 这一棍直冲面门。 廊道狭窄,只容两个人并行,对方有武器袁少驹没有,退了一步躲闪依旧躲闪不迭。 袁少驹觉得今日这一棍躲不过去了,可能今晚就是牙崩齿裂的下场。 他小眼神的闭上眼睛。 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棍子似乎并没有落下。 他睁开眼睛,看到枪柄在他鼻子上方寸许的位置顿住。 顺着枪柄看过去,看到的是个熟人。 他未来的妹婿兼他的好兄弟——顾重阳。 看到顾重阳袁少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重阳跟之前打他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这还不是最让他生气的,最让他生气的是后日就该娶小妹的顾重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他争抢歌姬? 袁少驹大喝一声:“顾重阳,老子揍死你。” 丝毫不顾忌顾重阳有武器他没有,举着拳头就向顾重阳扑过去。 这混账东西,不打不能消气。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袁少驹语无伦次的骂着。 顾重阳拿着武器也不敢打舅哥啊! 这回跟上回可不一样,打大哥那回是商议好的,做戏给外人看的,这回要是打了五哥,他媳妇还准备娶吗? 拿着枪柄隔开袁少驹,乞求似的低喊道:“五哥!” 两个人横握着一条枪柄角力,像是两只抵着角打架的公羊。 “喊五哥也没用。” 喊什么今天都得揍你。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 刚刚还是顾世子压着对方,把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转眼间情势逆转,对方气势汹汹的追着顾世子打了? 秦骅一看顾重阳要吃亏,对方的拳头直冲着他脸上招呼,他脸上已经挨了两拳了。 这可不行,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 卷着袖子就要上去助战,收拾死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复生,我帮你揍他。” 顾重阳一扭头:“一边去。” 说着话一闪神。 “砰” 脸上又落了一记拳头。 扭头求饶:“五哥。” 秦骅委屈啊!我帮你你还让我一边去。 龚琪算是看出来点门道了,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一边去:“你就别管了。” 到底是共患难的兄弟,袁少驹打了几拳头,顾重阳也不还手任打任骂,他自己先下不去手了,把脸扭一边去不看顾重阳,自己生闷气去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比他预想的要大。 秋茴从廊道底下的桥墩上潜到顾宪所在位置的下方,勾着栏杆底部偷偷往外探头,确认了没有摸错地方。 然后安静的待在下面,等待合适的时机下手。 就听到池塘中心位置传来嘈杂声。 秋茴知道这就是五少爷说的他要制造的混乱。 他的头顶上,顾宪也察觉了那边有事发生,吩咐他的小厮:“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自己也站直了身子往那个方向张望。 其他人也一样,都在往那边张望。 没人察觉有人从他们的身后攀爬了上来,从栏杆缝隙里伸出一只胳膊,慢慢的摸到顾宪的脚踝。 猛得一掀。 顾宪就以倒栽葱的姿势,往池塘里栽了下去。 周围的人什么都没察觉,就听到“哗啦”一声水响,就有人在水里挣扎起伏了。 秋茴算计了顾宪以后,就像泥鳅一样滑回到廊道底下,顺着原路返回他之前下去的地方,回到地面。 在人群里寻找到替他放风的护卫,问:“五少爷他们呢?” 护卫指了指池塘岸边不远处,“在那儿呢。” 秋茴就看到五少爷跟人扭在一起,像是在打架。 “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是顾世子。” 秋茴:“五少爷怎么会跟……?” 后头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想到一直可能,“不会吧?” 跟他们打了一架的人跟顾世子是一伙的? 护卫点头确认,粉碎了他的侥幸心理。事情比他想的还要负责得多。 不然五少爷不会气得够不着打顾世子的时候就往他脸上啐口水了。 他离着老远看着都觉得顾世子倒霉。 而且他也没见过五少爷这么不顾体面的时候,女子打架的招式都用上了。 手下问秋茴,“现在怎么办?” 秋茴蹭蹭鼻子。 主家打架,他们能怎么办,只要不是以命相搏,不会打出人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他们也不管。 没看到顾世子那边的人都不敢靠前吗? 总得让五少爷把这口气出了,不然带着气回去,再让家里那位二小姐发现,到时候事情更没法收场。 那位可不是像五少爷这样只会吐口水,她会端着药碗招呼:“大郎,该吃药了。” 他一路从武安府过来负责护卫,胡家那位吃了两天药小病吃成了大病,下船的时候都是被人搀着下去的。 他虽然不敢声张,也猜测得到其中不简单。 秋茴看了一眼身后那人落水的方向,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往水榭的偏房里去了。 再看看依旧跟顾世子角力的五少爷。 其实五少爷也不是泛泛之辈。 今日这事,五少爷处理得就算很得当了。 之前他们若是一直据着那处廊柱抵挡,肯定撑不多久就会被对方攻陷。 这样兵分两路,围魏救赵,才有希望绝处逢生。 若不是顾世子这个变数出现,他们这会应该已经逃之夭夭了。 五少爷之所以会表现得跟妇人掐架似的,还是念着些昔日的旧情。 当然,顾世子也是顾着昔日的旧情,才会由着五少爷羞辱。 秋茴正在心里琢磨着,那边打架也结束了。 打了一架也没分出胜负来。 秋茴忙上去唤了一声:“五少爷。” 顾重阳揽着闹别扭的袁少驹跟众人介绍:“这是我五哥,武安府来的。” 众人都知道这是他五舅哥。 也知道当年他流落在外,在袁家吃了不少苦,只有这位袁家五少爷未小瞧于他,对他多有照顾,跟他以兄弟相称。 众人都上前跟袁少驹见礼。 不管顾世子是做戏还是真的对这位袁五少爷另眼相看,他们都得配合着。 顾重阳看看周围问,“那边嘈嘈嚷嚷的怎么回事?” 长戟想附到他耳边说话,被他制止了。 长戟就知道了他的意图,他问这话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回道:“二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站在那里掉进了水里,人已经救上来了,在偏房那边换了衣裳,人没事。” 看看顾重阳的脸色接着说:“二公子上来以后,直嚷嚷着是有人把他拽下去的。” 谁会派人把他拽下去?这是剑指他们世子呢。 顾重阳大度的笑一笑,吩咐长戟:“去找景园的人交涉,让他们一定要给我们家一个说法,人在他们这里,好好的站着差点遭了暗算,要着落他们查明真相。” 对众人说:“你们等等我,我去看看。” 做出一副以德报怨的高姿态。 众人也附和道:“我们也一块去看看吧!” 原本准备硬走的,出了这事也不用走了,还能借机对景园倒打一耙。 众人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真的是顾重阳派人干的了。 顾宪还是嫩了点,看到顾重阳过来,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抓不到你的手腕就过来招摇,等我查出是你手下哪个干的,看我不把他剁成肉馅包包子喂狗。” 顾重阳:“二公子身边跟着的人护主不利,致二公子落水受了惊吓,都胡言乱语了,来人,把这起子狗奴才给我捆起来打。” 顾宪:“你敢?” 顾宪叫嚣得再狠,也挡不住顾重阳手下人的如狼似虎。 他的那些随从一个个都被捆了起来,按在院子里噼里啪啦打起来。 景园的管事跟着顾重阳派去找茬的人过来的时候,没进院子呢就听到这些人被打得鬼嚎鬼叫。 “二公子,二公子救救我们啊!” 二公子都自顾不暇了。 有些在大声辱骂顾世子,“你这奸人,下手暗害我们公子,夫人不会放过你的,相爷不会放过你的……。” …… 管事知道教训奴才也有讲究,一般都堵上嘴巴不让辱骂主子。 安阳侯世子这样由着人辱骂,这份心性就远在里头那位二公子之上。 景园里这么多客人,今晚发生的事瞒不住,他若是藏着掖着才更惹人怀疑。 反正都是被摸一身灰,干脆就能捞点好处就趁机捞点。 心里也嘀咕着:只怕他们也不容易撇清啊,这位顾世子是打定主意拉着人陪着了。 果然,他一进院子就听到顾世子身边的人出来传话,指着那个叫骂得最凶的说:“世子吩咐,这个狗奴才出言不逊,挑拨离间主子兄弟之间的关系,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管事额头的青筋噗噗直跳,他们这里要是出了人命,以后哪个贵客还会再来? 而且他们跟安阳侯府的胡夫人是一条绳上的,肯定不能眼看着他们吃亏。 上去拦着:“有话好好说,这位也是看着二公子出事心焦……。” 长戟:“心焦不焦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公子已经被这起子小人挑唆得看我们世子爷跟看仇人一样了。” 说着也上去挡着管事。 执行家法的人手上也更使力。 几棍子连续下去,叫嚣得最响的这个就没了声息,脖颈子也垂了下来。 眼瞧着是不中用了。 旁边一起挨打的那些都吓破了胆,求情都不敢出声了。 管事倒吸一口凉气,挤出个扭曲的笑脸。 安阳侯府的这位世子太狠了,手黑心也黑。 他这一手让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他想要谁的小命,他们的主子都护不住他们。 以后谁还敢跟他作对? 跟顾世子比,这位二公子就显得太蠢了。 561、善后 管事叹气,拙能勤补,可是蠢就无药可医了。 人没救下来,该善后的还是得善后。 管事不敢马虎,赶紧补救。 马上招呼着跟来的伙计,“快快快,抬出去,抬去后头救治,再去个人请大夫。” 伙计疑惑,人死都死了,请大夫? 大夫来了能怎么办?大夫又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伙计刚刚露出疑惑的表情,管事就瞪了他一眼,“磨蹭什么?还不赶紧的?” 伙计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比他老成些的伙计提点他:“别愣着了,人得活着抬出去,不能死了再出去。” 言外之意:就是个死的,也得活着抬出去。 小伙计大彻大悟,几个人一起把人抬了出去。 不管抬出去的是死是活,对外都得说是出去以后才不治身亡的。 长戟也不管这些,只回去复命。 袁少驹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听着外头那人从高声叫嚣到大声呼痛,再到无意识的求饶,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面色有些衰败。 再看其他人,依旧谈笑风生。 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作为那些人的主人,顾宪的面色都比袁少驹的好看些。 顾重阳怕吓坏他五舅哥,过来的目的也达到了,提议回松涛苑。 对袁少驹说:“我们兄弟许久不见,一起过去吧!” 袁少驹可不想跟这些动辄抢人、伤人的人在一起,说:“不了,我去水榭那边就好。” 龚琪跟着劝道:“水榭那边损毁严重,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叫上素仙姑娘一起,我们也陪个罪, 这样吧,今天这事都怪慕正,让他给五哥斟酒,再让他罚酒三杯。” 把秦骅推出来当靶子让袁少驹打。 秦骅:……有话想说。 不过看着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的龚琪,没敢说话。 他今天惹了大祸了,不是兄弟们帮他善后,回去以后肯定得遭到祖母一顿痛打不说,还得被限制月钱。 挨打他倒是不怕,就怕以后被严加管束还扣月钱。 形势比人强,他不敢说话。 摸摸酸痛的下巴,顾复生的这个舅哥挺厉害,他都以为他吓跑了呢,结果不仅没有,还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个爷们。 对方不是脓包软蛋,斟酒就斟酒,罚酒就罚酒。 袁少驹还待犹豫。 顾重阳一揽他的脖子,“走啦!走啦!” 直接带着人走了出去。 迎面遇到侯在门外的景园管事,“素仙姑娘才来两日,你们景园的伙计就说有熟客点她,挑唆着客人斗殴,还害得我家二弟被人趁乱袭击。” 下巴往室内抬抬:“进去看看吧,人受了寒,找个大夫给看看,该怎么做不要我教你了吧?” 管事都佩服他的这张嘴,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 不等管事解释,他就带着人走了。 屋里的是安定侯府的外甥,管事既然来了,不去看看还真不好,隔着帘子问:“顾二公子?” “砰” 一只桌屏从屋里扔出来,在管事脚边碎成碎片。 顾宪受了顾重阳的欺负,管事也是倒霉,撞到枪头上,成了他的出气筒。 顾重阳一行回来松涛苑,吩咐把袁少驹的其他护卫和素仙姑娘也请过来。 之前的席面都冷了,让人撤了残席,重新整治了新席面。 边吃边聊。 “还真是熟客啊?” 得知素仙姑娘是袁少驹在路途中相识的,追着过来捧场,这伙人都十分诧异。 “那水榭之上听琵琶曲,才更能听出滋味?” 他们把人家当成穷酸,合着他们才是不懂欣赏的乡巴佬? 又听说之前琵琶弹得断断续续,是因为袁少驹在跟素仙姑娘重新谱曲,秦骅都不敢说话了。 龚琪看看斯文有理的袁少驹,问:“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按说袁五少爷这样的斯文人,就是顾及他离开了素仙姑娘也得在此讨生活,也不会把话说绝。 怎么就闹到动起手了不说,挨打的还是带着更多人手的秦骅? 龚琪的疑惑,也是其他没跟去的人的疑惑。 看看秦骅已经青紫的脸,纷纷拿他取笑。 秦骅拿手遮脸,“还不是顾宪那贱人……。” 似乎是觉得被个贱人三言两语一挑唆就跳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了一半就住嘴了。 袁少驹经过这么久,也看出来了,他让人暗算的那个人不是跟这些人一伙的。 那人是顾重阳同父异母的弟弟,跟这些人是对头。 看他神色有异,顾重阳悄声问:“怎么了?” 袁少驹看其他人只顾取笑秦骅,没注意他们这边,悄声道:“把顾宪扔进水里的是我的护卫,我还以为他跟他是一伙的呢。” 说后头那个他的时候看的是秦骅。 “不会出事吧?”他有些担心。 顾宪吃了这么大亏,刚刚可是发狠说了,抓到了暗算他的人要剁成肉馅包包子喂狗。 顾重阳:“放心吧,我会做安排。” 顾宪怀疑的是他,他安排几个手下离京办差,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再说秋茴他们这些护卫是要跟着明珠到惟志院的。 以他们的自信,明珠跟他水火不容,哪会帮着他? 酒足饭饱各自找了房间安置。 袁少驹被顾重阳带回他的房间。 一进屋袁少驹就嚷嚷道:“顾重阳你快娶媳妇了还出来鬼混,你……” 你对得起小妹吗? 后头的的话被顾重阳给捂在嘴里,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顾重阳一边指着屋子的地面,一边回道:“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当我想娶你小妹不成?还不是你们家硬逼着我娶她的。” 即使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隔墙有耳,袁少驹还是被他说出的话和猖狂的语气给气着了,掰开他的手,“咣”的给他一个大脚。 把他踹的后退了一步。 他们站的地方就在门边上,门上挂着门栓。 那门栓是一根尺长的四方木头,被他一把捞在手里,挥得虎虎生风,打人倒是趁手。 顾重阳在屋里团团转着躲闪。 躲在旁边厨房里的人,从铺设好的听管里就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再打我可恼了啊,再打我还手了,你还打?你没完没了了啊!” 562、搅浑一潭水 这种竹制听管,在房子修整的时候就预先埋设进去,直通需要窃听的房间。 景园一直以来就是利用各种窃听手段,替安定侯府收集情报的帮手。 也因为这个,安定侯府和忠义伯府的关系一直没有曝光。 安定侯府比忠义伯府更害怕关系曝光,他需要忠义伯府在关键时刻对对手致命一击。 城门开了之后不久,景园这边的情报就被汇报了上去。 大胡氏看着被送回来的儿子,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洗了个冷水澡又受到惊吓和委屈,天没亮就发起烧来。 这会子面色潮红,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神色萎靡,让大胡氏心疼坏了。 心肝肉的叫着。 问下面的人:“跟着人呢,都死的吗?让我儿受这么大的苦?” 不提跟着的人,不提死的吗还好,她这一提,顾宪吓得打了个冷噤,目露惊恐。 大胡氏有心想把跟着的人教训一顿,却得知顾重阳已经帮她教训过了。 不仅教训过了,最心腹的明斗直接被杖毙。 大胡氏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手攥成拳头,手边的茶盏遭了殃,被她一把拨到地上,变成一地的碎瓷。 丫鬟们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下收拾着碎瓷。 明斛家的不在,也没有人劝着夫人,她们这些人只能自求多福。 死了的明斗,是明斛的堂弟。 这会人被拉回家去了,明斛家的回家去帮着料理后事,不在府里。 那些等着回事和领对牌的下人,围在抱厦门前互相交流着。 “夫人还来不来了?” “不知道啊!” 自来都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夫人不理事不发对牌,今日晒嫁妆还能糊弄过去,明日的婚礼若是办砸了,遭殃的还是他们。 明斗那么红火,还不是说杖毙就杖毙了? 他们这些人还没有那么硬的靠山,更不敢触世子爷的霉头。 众人急得火烧火燎的,也只能先捡着能处理的处理了。 郑妈妈带着春桐和夏溪前来送嫁妆,送来的嫁妆摆在惟志院里供着人观赏。 有人眼睛尖,看到那对玉如意,说:“我怎么瞧着那对玉如意这么眼熟呢?” “哪里?哪里?” “是有点眼熟。” 不过看出来了也不敢说话。 只以为是东西有相似,或是温氏日子过得艰难,把嫁妆出手换了银子。 而且新娘的嫁妆里,那对玉如意并不十分显眼,随便挑出来一样,都能跟那对玉如意相媲美。 “传言新娘娘家给了他们家姑娘半数家财做嫁妆,看来所言不虚啊!” “这么多,我看着不止半数吧?” “我看着也不止。” “你们说妍玉春这是想干什么啊?是不是想靠着安阳侯府跟汉阳公主府……?” 后面的话没说,只意味深长的给众人递了个眼色。 也有人消息灵通,已经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只怕妍玉春的东家打错了如意算盘。” “此话怎讲?” “昨天晚上,安阳侯世子跟着朝安公主的孙子那伙小子,去景园吃花酒,听说为了个琵琶女,跟新娘的哥哥打起来了, 把景园砸了个稀巴烂,好像还闹出了人命。” 听了这话的人无不对即将进门的新娘心生怜悯。 这安阳侯世子真是个浑不吝,这是没把岳家放在眼里啊! 马上娶亲还去吃花酒,还对舅哥丝毫没有敬重。 “上回不就把大舅哥打了一顿了吗?怎么又打?” 这是打大舅哥打上瘾了吧? 也有向着顾重阳说话的,“顾世子本来就对亲事不满,要说这门亲事,还是那位趁着他不在偷偷给定下的,怕是人嫁进来还有得磨呢!” 打大舅哥你们就觉得稀奇了?怕是回头得连媳妇一起打! 这些人议论,都没避讳着安阳侯府的下人,就是郑妈妈他们,都听了几耳朵。 小厮春生担忧的看着春盛,“春盛哥,世子真会打人吗?” “会吧?” 春盛也拿不准。 他们进府早,他可是亲眼目睹过二小姐怎么欺负世子爷的。 二小姐那时候把世子爷欺负得多狠啊!好几回他都看到二小姐把世子的头扇得bia唧,bia唧响。 他要是世子爷,也得等人娶进门以后好好给捶打老实了。 不过他还有些犹豫。 小姐变化挺大的,已经改好了,不再随意殴打奴仆,希望世子别打小姐吧! 郑妈妈训斥道:“别胡说,好好看着嫁妆。” 俩小子低头称是。 他们都没看到,后头的花树丛里,顾重阳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无奈。 遇到下人来找他,“世子,曲先生他们到了。” 只能先默默走开,寄希望日久见人心吧! 所有的嫁妆摊开来,放了一大片,珠光宝气的,闪瞎人眼。 反正主院过来帮忙的下人,眼睛快黏上去摘不下来了。 还有樊婆子,看着如此丰厚的嫁妆,又是嫉又是恨。 还有些坐立不安。 她伪装了这么多年的忠贞不二,做戏做得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没想到在那个死丫头手里被扒出了本来面目。 她现在就担心这么多嫁妆,世子爷会不会被她收买了去。 想到那死丫头的刁钻狠辣,樊婆子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世子爷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得做点什么。 迎面遇到小厮长弓领着个拎着个火盆的人过来,樊婆子问道:“这是给谁送去的?” “曲先生回来了,正在跟世子爷议事,这是给他们送去的。” “我正好要过去,我给捎过去吧。” 顺手把火盆接了过去。 曲自鸾风尘仆仆,总算是赶着婚礼之前到了京城。 樊婆子进了院子,就看到茜罗站在廊下。 樊婆子满脸堆笑地走过去,把火盆递给院子里的仆人:“送屋里去。” 热情的拉着茜罗的手:“一路上还顺利吧?” 又问:“冷不冷啊?” 拉着她去耳房里取暖。 给茜罗斟了一碗热茶,炫耀一般,“你刚来还没看到袁二小姐的嫁妆吧?啧啧啧,说是金山银山都不为过, 没想到短短几年,袁家就发达了,挣了这么一大片家业,真是了不得。” 正说着话,又有人进来。 樊婆子抬头一看,来人是沈姨娘身边的红人于嬷嬷。 神色怔愣了一下马上变回正常,“您也一起回来了。” 站起来给于嬷嬷让座。 “您回来得正好,我正发愁明天的婚礼呢,怕办得不周全,看到您我就放心了。” 说了一会话再次把话题拐到袁家送来的嫁妆上,夸了又夸。 看到茜罗低眉敛目神色不明,樊婆子才放下心。 于嬷嬷的话让她更放心,“任她嫁妆再丰厚,也越不过世子爷去。” “是是是,还得是您,我这眼界是窄了点。” 忙着给回来的人安排住处。 试图多拉拢些人。 给于嬷嬷安排好屋子,帮着铺床铺,“那帮小戏暂且不说,茜罗姑娘和红绡姑娘该怎么安排?” “她们俩一个是跟世子打小的情谊,共患过难的,一个是姨娘赏的,不同于普通奴婢。” 游说着于嬷嬷出头,趁着世子大婚的当口,趁势把二人的身份确定了。 趁乱把府中这潭水搅合得更浑些。 等那死丫头进门以后,内忧外患处处危机,她就顾不上对付她了。 站在门口的红绡听到里头的对话,顿住步子,想听听于嬷嬷怎么回答。 只是她的小丫头灵芝有些没眼色,见到她停下,疑惑的唤了一声:“姑娘。” 声音一出,屋里屋外的人的如意算盘都被打乱了。 红绡恼恨也没法,她自己一个奴才秧子,没名没分的,这府里除了这丫头也没人愿意伺候她,就只能先凑合着用着。 被叫破了,红绡不敢再偷听,打了帘子进去。 “听说嬷嬷来了,我特意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她身后的灵芝,不着痕迹地往于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 于嬷嬷笑道:“我跟樊嬷嬷正说着你呢,你就过来了,我这马上就收拾好了。” 红绡听了,心中一喜。 但是再等着她往下说,她却把话打住了。 直到叙完旧,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于嬷嬷也再未提起这个话题。 于嬷嬷不提,樊婆子想提也被她给岔了过去。 到最后于嬷嬷干脆赶客道:“都先去忙吧,有什么话等忙完世子爷的婚事再说。” 红绡气结,等忙完亲事黄花菜都凉了,再说还有用吗? 不过她一个大姑娘家,这样的话却是不好自己提的,只能怏怏地离开了。 她没走多远樊婆子就赶了上来。 “红绡姑娘没去看晒嫁妆啊?” 红绡强笑道:“正想去呢!” 暗自咒骂这死老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嫁妆?别人的嫁妆又不是她的,有什么可看的? 而且那人还是将来的主母,是来压她一头的人。 只恨世子娶妻也太早了,他现在还不懂人事,她屡屡勾引都没能成事。 她若是世子的人了,哪里还用这些老货替她开口? 樊婆子左右看着没人,凑近道:“我看着世子夫人送嫁妆来的丫鬟里头,有两个姿色十分出众,身材也婀娜,一管子声音跟那黄鹂鸟似的。” 看到红绡的嘴唇抿了抿,接着道:“不过我们世子不是那喜新厌旧的人,这些新来的总越不过姑娘和茜罗姑娘去。” 红绡听她提到茜罗,心里微动。 换了副面孔,娇滴滴的揽着樊婆子:“我算个什么呀,只怕在世子眼里,给茜罗姑娘提鞋都不配。” “瞧姑娘说的,可着这府里你可是头一份,哪回世子的赏不是姑娘最多,老婆子以后还得靠您提携呢!” 红绡眼珠子转了转,“我如今得靠着您老提携呢。” “老婆子可没这么大面子。” 看红绡要撂下脸子,话音一转:“老婆子不行有人行,于嬷嬷是沈姨娘身边的红人,她说的话比老婆子说的管用。” 红绡摘了一只镯子塞樊婆子手里,“全赖嬷嬷了,事成之后红绡必有重谢。” 樊婆子看着镯子,掩下眼底的鄙夷,“姑娘求错人了。” 附到她耳传授了一番机宜。 “我问了一路跟来的人,于嬷嬷跟茜罗就跟亲祖孙似的,茜罗去说准成。” 对啊,要是怂恿着茜罗去开口了,凭着她的姿色比茜罗得强多了,有她的就会有自己的。 茜罗比世子夫人还小些,两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她到时候先下手为强,把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惟志院甚至是整个侯府还不是她说的算? 就像沈姨娘似的,把持住侯爷,夫人算个屁! “还得嬷嬷陪着我一起去劝说茜罗,我笨嘴拙舌的,怕劝不动她。” 笨嘴拙舌倒是没有,就是茜罗那丫头死板得很,樊婆子跟她是旧识,应该好说话。 樊婆子想了想,应了下来。 看到她们联袂而来,茜罗有些意外。 撩了帘子请她们进屋坐:“快请进。” “我这还没收拾好,乱着呢,你们坐着,我找个茶碗给你们沏茶。” “快别忙了,我们就是许久不见想跟你说说话,不渴。” 拉了她坐下。 樊嬷嬷:“这屋里还行,不冷吧?” “不冷。” …… 说了一会闲话后转入正题,“听说世子夫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红绡略带忧愁道。 茜罗不知道她们过来的目的,只能跟着露出想愁容。 樊嬷嬷:“嗐,做奴做仆不就这么回事嘛,运气好遇到个好主子,给赏个出身也有,运气不好的,就像那边的明斗……。” 红绡就像感怀自身似的,抹了抹眼睛。 “世子倒是对我们还算宽厚,就是不知道世子夫人如何?我们这样的,只怕会扎了世子夫人的眼,容不下我们。” 哀叹:“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唉,你们就是缺个名分,有了名分,世子夫人也不敢胡乱处置你们。” 两个人一唱一和,直说得茜罗摇摆不定。 这时候樊婆子放出杀手锏:“茜罗姑娘你跟世子夫人之间,那可是杀父之仇,就算是你说不会报仇,世子夫人能相信你的话?” “反正若是我的话我是不敢相信你,到时候让世子夫人看着你是什么心情?还不到寝食难安啊?” 563、瞎说什么大实话 “杀父之仇?世子夫人还杀了你爹呀!这也太……。” 红绡秉持着绝不背后嚼主子,让人抓到把柄的原则,说半句留半句。 剩下的半句由着听众脑补去。 语气中有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讶异,但更多的是为了强调杀父之仇。 “茜罗你真可怜,怎么走到哪里都躲不过去,你得赶紧想想法子了,不然……。” 若是一开始茜罗还没有明白这二人找上门为了什么,经过她们这一波明示暗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红绡这是想推着她做马前卒,替她去争个妾的名分。 茜罗有些怀疑她哪里来的信心,一个歌姬罢了。 细想想就明白了,是因为外界传闻世子跟二小姐不合让她看到希望。 夫妻不合,不就得弄个小星上位打正室的脸么! 妾的地位越低,打脸效果越好。 可樊婆子她图得什么? 肯定不是热心助人。 茜罗的凝神思索,被二人误会为害怕了,交换了一下眼神,目露喜色。 害怕就好,就会被她们利用驱使。 樊婆子:“你去求求世子吧,世子不会不管你的,就是世子不愿意收了你,也会给你安置个好去处。” 樊婆子确定茜罗听懂了她的暗示。 去哪里都是奴才,哪有做妾好? 妾怎么说都是半个主子,先说待遇就提升一大截。 茜罗对纳妾不了解,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懂规矩的人家都不会娶亲之前纳妾。 就算是要纳妾,也得正妻进门以后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男人,由正室主动提出来。 她不抵触做妾,但就是给人做妾,也该是二小姐想让她做妾她才做。 她是二小姐的人,这辈子都只会忠于二小姐。 这些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们来怂恿她,就是来自露马脚,暴露准备对二小姐不利。 茜罗垂着眼眸,“我会去找世子求情。” 红绡出谋划策:“于嬷嬷是姨娘身边的红人,你一路跟着她过来,想必处得不错,何不找她帮帮忙?” “嗯!” 茜罗无论她们说什么都接纳。 让她们满意而归。 红绡还不放心,遣了灵芝,“世子大婚,我也帮不上忙,你别在我这伺候着了,去于嬷嬷那边看看有什么忙要帮的。” 悄悄嘱咐她:“注意关注着于嬷嬷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事回来跟我说。” 灵芝过去的时候,于嬷嬷正焦头烂额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不知是大胡氏顾着儿子无暇顾及别的,还是故意要给顾重阳的婚礼难看,一直没出来理事。 筹办婚礼中不是少了这就是短了那。 彩棚是一早就搭好了,可桌椅板凳没有从库房里拿出来,短少了一大截呢! 看到灵芝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 灵芝看看站在于嬷嬷身边的茜罗。 “说吧,不是外人。”于嬷嬷说。 “红绡让我来您这边看看。” 于嬷嬷没好气的说:“她现在跟樊婆子搅合在一起,净琢磨坏呢。” 摆摆手:“你别站这儿了,去帮着看看茶碗够不够。” “红绡要是问你,你就说看到茜罗来了我这儿以后,我就去见了世子。” 于嬷嬷确实要去见顾重阳,婚礼上什么都不够,桌椅板凳不够,碗盘餐具不够,只怕迎亲的车马都够呛。 她得去商议一下对策。 做戏做全套,领着茜罗一起去了。 顾重阳听了,扭头问站在一旁的茜罗:“你们小姐知道了吗?她怎么说?” 茜罗躬身道:“郑妈妈已经传了消息回去,小姐的答复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话,外头禀报:“袁府来的郑妈妈求见世子。” 顾重阳:“让她进来吧!” 郑妈妈进来,看到于嬷嬷和茜罗都在,知道都是为了一件事。 跟顾重阳行了礼,“小姐回话了,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就是闹出难看来,别人笑话的也只是大胡氏和顾舟,只会觉得世子可怜’。” 又说:“安定侯府不会由着大胡氏作妖的,世子放心吧,婚礼不会出乱子,要是出了乱子才更好,小姐就能据此跟大胡氏争管家权了。” 袁明珠原话里还有一句,“估计被笑话的还有我,不过我现在估计早成了京城的笑谈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就别跟世子说这个了。” 郑妈妈不说,顾重阳也知道别人也会笑话他媳妇。 不过这都是一时的,以后他会把面子给她找补回来。 今日京城里的人有多少嘲笑,以后就会有比嘲笑更多的羡慕。 顾重阳:“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正如袁明珠说的,安定侯府接到消息,胡维昆就吩咐汪氏:“你赶紧带着弟妹过去,别让她闹出乱子。” 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个都不消停。 汪氏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丈夫黑得像染墨的脸,想说的话没敢说。 只吩咐人去把二夫人请来。 去请二夫人的下人被骂了一通撵了出来,“她要作妖就作妖好了,喊我有什么用?一有点事就喊我,我是该你们的还是少你们的?” 骂完了开始哭:“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为了他们家的破事,把我儿子都搭里头了,就这样还不放过我们,是不是等我死了也得把骨头榨二斤油赔给她啊……。” 胡维晟一听又来了,气得骂:“都是你惯的,现在出事了又骂这个怨那个……。” 廖氏一听不愿意了,“嗷唠”一声爬起来,往他脸上抓过去,“胡维晟你不是人,都这时候了你不说心疼儿子,你还胳膊肘子往外拐,我跟你拼了……。” 两口子打成一锅糊涂浆。 胡五从船上下来就是被人扶着下来的,回到京城以后病情愈发严重了。 短短几日,瘦得形销骨立。 找了大夫来看,都说是禀赋不足房事过度引起的。 胡维晟都不好意思再请大夫了,丢人现眼啊! 偏家里这个死婆娘还闹腾。 说什么不是替安阳侯府接亲,她儿子再不会出事。 让他赶紧给儿子寻一房媳妇冲喜。 还得找门户差不多的人家,太差的还不行。 这是结亲吗?闹出来这是结仇啊! 现在这样关键时刻,哪能由着她瞎闹? 下人看着捅了马蜂窝了,也不敢等着结果,吓得跑了回去。 回去也不敢照直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四六。 “二夫人忙着……,二爷说……,二夫人说……,那个,二夫人说,说……。” 汪氏哪里还不知道原因,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汪氏准备自己去。 按说早该去了,又怕她单独去妹妹对妯娌有意见,才拖到这会。 胡维昆知道大胡氏跟妻子不太对付,怕她去了也无济于事,“我跟你一块去吧!” 两口子一起往安阳侯府去了。 到了安阳侯府,胡维昆把大胡氏训斥了一通,“真是胡闹,这是赌气的是吗?不管好歹,都得把这事糊弄着先办了,有什么事办完了再说。” 让她赶紧喊了管事进来,该办的事先安排下去。 袁明珠接到回信的时候,正抱着她侄子珩哥儿玩。 听了以后点着珩哥儿的鼻子可惜道:“本来还准备早些接管了安阳侯府的事务呢,也能给我侄子侄女们多挖些好东西回来,这下子没有了。” 梁氏:“你行了啊,可拉倒吧!” “把扒娘家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不怕人笑话。” 袁明珠撇撇嘴:“我不扒娘家,这些东西也落不到顾重阳手里,还不是让他那小娘扒到安定侯府去。” “你好好把日子过好了,别让我们操心就行了。” 又从她话里找到毛病,“以后可不能直呼姑爷的名字。” 把她教训了一顿。 袁明珠:“知道了,这不是就咱们几个嘛!” “你背后喊习惯了,哪天一秃噜嘴,在姑爷跟前也喊出来了。” “哪能呢,我是那么笨的人嘛?” 怕大嫂再唠叨,把珩哥儿交给乳母,“我去睡觉了,明天得早起。” 跑得飞快。 梁氏看着直犯愁。 晚上跟丈夫说起小姑子,“我们以后得常去看着些,就她这个样子,毛毛躁躁的还没定性子,不会跟姑爷再像小时候那样打起来吧?” “再打起来的话人家复生可不会让着她了,还不得吃亏啊!” 看着妻子一脸愁容,袁伯驹怕她月子里再愁出毛病来,犹豫了一下,把实情给她说了。 梁氏听了很意外,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是顾复生坏了小妹之前那门亲事?” 袁伯驹:“是啊!我也是白天刚刚听四郎说的。”很是惆怅。 “复生这是多想不开啊!” 上赶着找虐! 梁氏抬手打了丈夫一下,“胡说什么呢?” 虽然她猛的一知道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瞎说什么大实话? 同样的情形也在后头袁仲驹夫妻俩之间正在发生。 所以次日发嫁的时候,哥哥和嫂子们都满脸喜色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有嫁妹妹的担忧和不舍。 要担忧也是替顾重阳担忧,这是娶个姑奶奶回去。 看得来吃喜酒的客人议论纷纷。 “要是我可顾不上高兴,愁都愁死了。” …… 有人又把袁伯驹和袁少驹挨打的事拿出来评说了一番。 还有人把袁明珠想象成被家里牺牲的可怜虫。 “可怜这姑娘了!挺漂亮个丫头。” “是啊!可惜了,估计年纪还小,还不知道好歹,刚刚我在房里看到她还在笑。” 这些还是心地善良些的。 有那恶毒的,“这是可攀上个高枝了,你看看那高兴的,唉,我怎么就没有打小跟侯府定亲的妹妹啊?要是有,送去做妾我也愿意。” “能不能沾上光还两说呢,你没看到新郎脸一直板着啊?要是我被硬赖上,回去我就给揍死。” …… 564、吉时 话题中心的准夫妻俩,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轿子前头,一个盖着红盖头坐在轿子里。 为了显示喜庆,抬轿的小伙子们随着喜乐声把轿子摇摆出夸张的幅度。 轿子里坐着的人像是被摇晃的琉璃瓶里的琉璃珠,不停的碰撞着轿壁。 坐在轿子里的袁明珠苦巴着一张小脸,根本没有笑容,也不知道那个说她笑的人从哪看出她在笑的。 刚绞过的小脸虽然抹了香脂,虽然被晃得七荤八素的,依旧火辣辣的疼,她笑得出来吗? 手里抱着盖着口的代表三缄其口的瓷瓶,想扶着轿壁都没有空余的手。 都说结婚这日最清闲自在的就是新媳妇。 她只想说:屁! 最受罪的是她才对。 她估计这会肩膀都撞青紫了。 坐在轿子里对顾重阳咬牙切齿着:这狗男人,看把她晃成这样也不知道说句话! 就算不说句话,你装着不乐意这门亲事走快点也行啊! 走快了这些臭小子不就没办法一步三摇了嘛。 刚刚在他们家倒是装得人模狗样,拉着张驴脸,堵门的人看到他那张脸,都没敢太刁难他们,接了红包就把门让开了。 这会子倒是不拉着脸了。 其实袁明珠看不到,外头的顾重阳还是那张棺材板脸。 顾重阳此时心里不单是心花怒放,他心里是五彩的烟花在依次爆开。 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喜悦,不让唇角勾起,他只能板住面孔,抿紧嘴角。 看着就像是谁欠他两吊钱没还。 袁家跟着轿子的几个小丫头都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了。 待顾重阳发现那帮坏小子戏弄他媳妇的时候,迎亲的队伍都过了织锦坊了。 顾重阳那个气哟! 只恨不得把这些坏小子挨个暴打一顿。 脸也拉得更阴沉吓人了。 他也没敢替袁明珠说话,就如袁明珠想的那样,拿着马鞭抽打了座下的马一下,双腿一夹马腹,“驾。” 轿子里的袁明珠马上就感觉到没那么晃了。 他们两口子舒服了,可苦了跟着队伍走的人。 尤其是抬轿的那八个,抬着轿子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待到了安阳侯府,一个个累得呼哧带喘的,大冬天汗湿重衫,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还有个靴子都快跑丢了,一路趿拉着过来的。 安定侯府的人见此,十分满意。 胡维昆捋着他的胡须,“吉时到了吧?到了赶紧开始吧!” 十分焦急,未免夜长梦多,催着赶紧成礼。 主持婚礼的人也要看着他的脸色,也不管吉时不吉时,“到了,到了。” 顾重阳手里就被塞了一只弓和三根去掉剪头的羽箭。 待射完了轿帘,把弓箭递给旁边的人,撩起长袍的衣摆,冲着轿帘踢了一脚。 众人就看到轿子里一只绣鞋也不甘示弱,回踢了一脚。 “哈哈哈。” …… 周围爆出笑声。 “这新娘子挺厉害的啊!” “性子怪烈呀!” …… 顾重阳借着低头整理衣摆,唇角微微翘了翘。 手里被塞了一截红绸,牵着袁明珠跨了马鞍,又跨了火盆。 每完成一个环节,他的心跳就快几分。 他做了那么多安排,就是等着今日。 待礼成,明珠就是他的妻,陪在他的身边,照亮他晦暗的人生。 她会是他的光,他的温暖…… 他会给她遮风挡雨,封妻荫子…… “一拜天地……” 司仪拉着长腔喊道。 两个人跪地叩拜。 “二拜高堂……” 袁明珠被喜娘扶着跪下。 红绸的那头没有动,她从盖头的边沿看到,顾重阳没有跪。 他们前头,一张椅子是空着的,另一张椅子上坐着个穿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女子。 这位应该就是大胡氏了,袁明珠想着。 袁明珠看不到众人的表情动作,但是她能听到观礼的人群像是炸锅了一般。 顾重阳站着没动,更没有跪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即便他未发一语,他的表情和动作也足以刺激得胡氏暴躁。 胡氏一怕桌子站起来,“我是你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头夫人,朝廷赐封了诰命的……。” 顾重阳理都没理她,转身吩咐道:“开祠堂,把我娘的牌位请来。” 胡氏起身去拦:“我看谁敢?” 胡维昆拧着眉头,给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司仪使了个眼色。 司仪哪知道他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都没人跟他说过万一出了岔子该如何处置。 别人家要是这种情况,反正儿子媳妇都不是亲的,做继母的巴不得把婚礼搅合得一团糟。 新人敢闹,她们就敢闹得更狠,对峙着让婚礼办不成才好。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面子不能丢。 娶亲的小辈为了万事顺遂,一般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待婚礼结束了再带着新妇去祠堂给亲娘上柱香就是。 但安阳侯府这种情况,谁能拿准他们谁更加不想让婚礼顺利进行? 胡维昆给司仪递眼色没起到作用,司仪呆愣愣地没有动作。 无奈之下,只能给他夫人又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制止胡氏。 汪氏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可她不敢不做,走上去拉着胡氏的胳膊,“妹妹快坐下歇歇,他们小辈不懂礼数,你做长辈的让让他们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非得挣这些虚礼?” 胡氏正是气头上,再听着她这番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话,直接暴跳如雷。 “啪” 一个大耳刮子抽在她脸上。 胡维晟觉得胡氏太不知道轻重了,指着他大嫂身边的丫鬟婆子,“大喜的日子闹什么闹?还不赶紧把姑奶奶搀扶一边去?” 二老爷一发话,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把人连拖带拽给弄出去了。 安阳侯府的下人,都被顾重阳恫吓住了,缩着脑袋也不敢上前。 有手脚麻利的,很快就把顾氏的牌位请了来。 婚礼继续进行。 观礼的人看着这一幕,彻底安静下来,婚礼现场陷入诡异的静谧。 除了汉阳公主几位知道内情的,其他人都猜不透安定侯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袁明珠今日扮演的就是个牵线木偶,让跪就跪,不用有自己的想法。 透过盖头边缘,看到顾重阳跟她并排跪下,照着喜娘的指示拜了顾氏的牌位。 朱红的牌位静静地立在椅子上,这一回合胡氏又输了。 这牌位以后才是她婆婆,至于胡氏…… 袁明珠藏在盖头下露出一丝嘲讽。 司仪高喊着,“送入洞房!” 喜娘和丫鬟仆妇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惟志院的新房送过去。 观礼的客人们才一边散场,一边找了人打听内情。 三人一伙五人一群,议论着等候开席。 石佑的夫人傅氏,丈夫品级低,在这些人里本来显不着她,架不住石佑跟顾世子走得近啊。 大家都想从她嘴里探听点消息,对她态度和蔼亲厚。 “你不去新房看看啊?”有人问道。 傅氏知道这是想看她去不去,好跟着过去看看的。 腼腆的笑笑道:“我家公公没得早,不好过去。” 去新房的都是上头高堂俱在,下头儿女双全的全乎人。 新房里,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许多人都是想来看看会不会打起来。 刚刚顾世子踢轿门给新媳妇下马威,新媳妇回的那一脚,可是十分威风凛凛。 一会掀开盖头来,肯定更精彩。 就见一对新人穿着大红的喜服并排坐在床上,顾世子的脸色似乎变柔和了许多。 喜娘带着人围着二人撒帐,又带着个小男孩这里淘淘那里摸摸。 冗长又繁琐的程序,也未见顾世子有一丝不耐。 男童看他身旁有个大枣,拽着他的衣裳去够,也没见他发火,抬手摸摸男童的发顶,把红枣拿给孩子。 有人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大概是刚刚跟他那继母对峙的时候占了上风,这会心情好。”有人替他找到合理的解释。 喜娘拿了一杆秤,“称心如意。” 示意他把新娘头上的盖头挑下来。 顾重阳接过秤杆,一手拿着。 另一只手在喜服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 众人:…… 秤杆换到另一只手里拿着,再蹭蹭这只手心的汗。 众人:…… 感觉眼睛要脱窗了。 看着床上坐着的红衣女子,就算是盖头还没掀开,只坐姿,就威武又霸气。 屋里的人突然对新娘的长相不敢期待了,这威风凛凛的坐姿,把顾世子都吓得手心出汗,肯定是个母老虎没错了。 “听说以前就把顾世子管教得让往东不敢往西,让打狗不敢撵鸡。” “是啊!我也听说过,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管得可老实听话了。” “嘻嘻嘻。” 袁明珠是不知道他们议论得什么,知道的话估计得骂娘。 她就是在轿子里撞得肩膀疼,坐得板板正正才能不那么疼。 在心里嘀咕着顾重阳:你倒是快点掀开啊,墨迹啥呀? 早掀开早结束,赶紧把这一屋子的人送走,她也能松快点。 头上的头饰压得她脖颈子都快折了,肩膀也疼。 她觉得做新娘子大概是这世上最辛苦的工作了,没有之一。 顾重阳磨蹭了半天,终于两手抓紧秤杆,伸到盖头下边,把盖头给挑了起来。 喜娘的吟唱声大家都顾不上听了,就看到新娘子杏目圆瞪,立着眼睛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新郎。 新郎本来就高,站在脚踏上更显得高。 为了跟坐着的新娘平视,膝盖也弯了,腰也躬了,头也歪了…… 一脸憨厚的笑容扶着床沿,看着新娘眼睛都直了。 让满屋子的人不忍直视。 不过不得不承认,新娘即便是气嘟嘟的,也不损其颜色。 大眼睛立着瞪人,也有万千风情。 一时间新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新娘突然暴起,给新郎一顿老拳。 似乎是长得漂亮的人,做事出格些也容易被谅解,大家一点都没觉得顾重阳这样是没骨气。 于嬷嬷一看不像样,忙上前拉着他:“世子先去外头待客吧,这里交给奴婢们。” 带着人把新房里围得满满当当的人往外请。 大家看得意犹未尽,被请出去还不忘点评:“安阳侯府的这位世子果然如传言所说那样好色,看着新娘子眼睛一眨都舍不得眨。” 也有泛酸的,“男人嘛,不都一样,就是这股子新鲜劲,等新鲜劲过了还不都那样?就是天仙玉美人,新鲜劲过了看着也跟烧糊了的卷子一样。” “也是,这小媳妇仗着颜色好娇纵,等以后怕是有得苦头吃。” 众人议论着走远了,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议论她的袁明珠对于嬷嬷笑了笑,“这位嬷嬷怎么称呼?” “奴婢姓于。” 袁明珠口称于嬷嬷,让人给屋里伺候的人都拿了赏封。 “我这初来乍到,还得靠大家多指点。” “奴婢不敢,夫人有事只管吩咐。” 袁明珠晃了晃累得不行的脖子。 于嬷嬷马上知机,“奴婢伺候夫人梳洗一下吧,这一天忙乱下来,夫人也累了吧?您先歇息一会,吃点东西垫垫,世子得些工夫能回来。” 袁明珠当然不会客气,“也好。” 扫了一眼春荞。 春荞上前:“奴婢来吧,于嬷嬷您坐着陪夫人说说话就好。” 示意夏滟给于嬷嬷搬了张杌子。 袁明珠一早就得了信,知道这个是汉阳公主派去沈姨娘身边的人,当年顾重阳能顺利回到府里于嬷嬷功不可没。 不管是做戏还是论功行赏,于嬷嬷都在她跟前当得起一个座。 于嬷嬷客气了一番,半坐下。 春荞几个手脚麻利的帮着她把发饰摘了,绾了一个清爽的纂。 袁明珠跟于嬷嬷闲话了几句之后,问:“郑妈妈她们呢?” “郑氏正带着人把夫人的嫁妆清点入库呢!” 他们这些人为避嫌,没敢往前凑。 袁明珠只笑笑。 利益面前无亲父子,她也不会让外人过手她的财物。 说着话,小丫头就拎着水壶,端着铜盆,拿着帕子澡豆等物鱼贯进来。 春荞帮她把手镯摘了,在下巴底下垫了布巾……。 行云流水忙而不乱。 安阳侯府的下人都看直了眼。 心说不是说是暴发户家的闺女吗?怎的下人如此规矩又讲究? 敛了心底的轻视。 袁明珠令人开箱去找药膏。 持着靶镜,轻抚着鬓边,对于嬷嬷说:“让嬷嬷见笑了,今日早前绞脸的时候,那喜娘手有些重,我这脸火辣辣的。” 于嬷嬷瞧着她娇滴滴笑语盈盈的模样,心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这样子,她一个老婆子看着都心软几分,何况男子? 袁明珠收拾妥当了,传了一桌席面吃了。 起得早,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掩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 “嬷嬷去忙吧,我这边不用陪着。” 这人竖在她跟前,实在不好意思睡下,还是把人打发走了吧。 又觉得这样太生硬了,“嬷嬷去看着些世子,别吃太多酒,伤脾胃, 再跟厨房说一声,炖些醒酒汤备着世子回头喝。” 袁明珠给自己点个赞,看看她多贤惠啊! 565、恃宠生娇 于嬷嬷带着人一走,袁明珠就吩咐春荞给她铺床,“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快把床铺好,我先睡会。” 春荞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万一有人来看到……。” 女人嫁了人就该自动触发勤劳节俭会持家等一系列美德,像这样天还没黑就想睡觉的,要严厉制止,坚决杜绝。 袁明珠看着她。 我不说话,我就看看你! 春荞招架不住了,鬼鬼祟祟的安排着,“夏溪,你去外头看着,有人过来提醒一声。” 把床铺铺好,看着夫人欢快的把鞋袜衣裳都脱了,头发也打散开,一副想正式入睡的模样。 知道她这一睡,说不得就会睡个接夜觉了。 若是平常,接夜觉就接夜觉了,可今天日子特殊啊! 回头世子回房来,看到夫人没等着他不说,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您稍微歪一会就行了,哪能真睡啊?要是有人来,也来不及穿戴。” 袁明珠手上拢发丝的动作丝毫未停顿,“不会有人来的,放心吧!” 除了胡氏没人会故意跟她过不去。 胡氏这会顾不上跟她过不去了,她应该正在跟汪氏过不去。 也或许正被她大哥二哥训成狗。 拍拍枕头,冬天还是被窝里舒服! 袁明珠发四:这辈子就跟床相亲相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绝不会背叛。 袁明珠这边把床爱的深沉,顾重阳那边被一群纨绔们围着走不开。 顾重阳艹的是被强行拉郎配苦主人设,被拉着安慰着,他也不好提走。 还没一露出点意思呢,就有人嚷嚷着:“回去干嘛,那种女人,就该晾着她,咱们好容易聚在一起喝个酒,今日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一醉方休。” “喝酒,喝酒!” …… 趁着酒劲起哄的人还真是不少。 还是龚琪帮着挡下一部分人,又把招待新娘送嫁的家人的差事也揽了去,他才得以脱身。 往新房走到半途,想了想转道去了书房。 长戟和长弓心里惶惶的,两人都不敢说话,跟在后面进了书房。 顾重阳从长戟手中接过湿布巾擦了手脸。 长弓接了丫鬟手中的醒酒汤呈给他:“夫人让厨房着准备的醒酒汤,一直温着,这会喝温度正好。” 长弓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忐忑,世子看了他端着的托盘一眼,才伸手接过去,让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顾重阳三两口就喝了,喝完站起来往外走。 长戟二人默默跟在后面,发现走的是往新房的路。 新房安在惟志院的正院,是顾重阳之前住的院子,跟大胡氏住的院子在一条线上,两边的格局也差不多。 当年安阳伯这样设计府邸,就是为了方便顾氏跟顾帆姐弟以后分家。 大体也是不偏不倚。 惟志院的正院门前也是一片开阔地,主仆三人还没靠近,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丫头大冷的天不在屋里待着,踮着脚往他们来的路上张望。 看到他们过来也不上去行礼,扭头就跑。 顾重阳顿住脚步,往主院方向看过去。 虽然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长戟知道世子这是生气了,上去喝道:“站住!” 夏溪被叫破,不敢再跑,低着头挨挨蹭蹭的走回来。 顾重阳只觉得她有些面熟,知道她是袁明珠带来的丫鬟之一,名字叫不上来。 “站在这里做什么?看到人跑什么啊?” 夏溪哪里敢说,低着头不说话。 她是袁明珠的丫鬟,又不肯开口说话,顾重阳也不好越过袁明珠处置她。 对长戟二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领着夏溪进了正院。 他只当这是个背主的丫鬟,再不然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再没料到她是袁明珠为了睡懒觉派来守门的。 这会天还没黑,客人还没散,顾重阳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把春荞几个吓坏了。 再看跟着世子进来的夏溪的鹌鹑样,又没有提前进来预警,肯定是被抓了呗。 但是世子的眼皮底下,她们也不敢做小动作,只能看着他进了屋里,又往袁明珠的卧房走去。 顾重阳问:“夫人呢?” “回世子爷,夫人在屋里呢!”春荞灵机一动,提高声音回道。 惹得顾重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觉得袁明珠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十分奇怪。 春荞是想把她们小姐叫醒。 虽然这么短时间穿戴整齐不现实,但是好歹别睡得呼呼的。 不过,春荞的苦心注定要被辜负了。 内室的雕花大床,睡起来不要太舒服了,比在娘家时候杜氏给她精心打造的床一点不逊色。 感谢大胡氏的友情赞助,床打得精致,床上的被褥暄软,袁明珠早晨起得又早,这会正困着呢。 别说是大声说话了,就是来个人把她扛走,估计也难醒。 顾重阳看着放下的幔帐里静悄悄的,再联想几个丫鬟的异常,哪里还猜不到原因。 走到床边把帐子撩起来,坐到床沿上,看到袁明珠因为突然照进来的光线往被褥里缩了缩。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这小没良心的,倒是睡得香甜。 顾重阳伸出手,生着薄茧的手带着凉意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脸。 被扰了清梦的袁明珠躲开他的骚扰,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却怎么也躲不过。 实在不堪其扰的袁明珠嘟着小嘴把眼睛掀开一条小缝。 看到坐在床沿的顾重阳意识才慢慢回笼。 张开嘴,把那只作怪的手叼在嘴里,拿小米牙磨着。 顾重阳笑着,“怎么,就饿这么很?” 气得袁明珠加重了咬合力。 顾重阳反倒笑得更大声了,笑声鼓动着胸腔。 把人从被褥中挖出来,拿了床尾的小袄给她披上。 “夫人还未跟我喝交杯酒呢,可不能睡。” 不知是之前被摸了脸的缘故,还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夫人二字实在让人羞涩,袁明珠借着穿小袄,把脸往小袄上蹭了蹭。 虽说两人打小就认识,但是在他面前穿衣裳,袁明珠还是觉得害羞。 推他:“你先出去,我穿好衣裳梳洗一下就去。” 她打小就跟女土匪似的,顾重阳哪料想到她也会害羞。 不仅撵着也不出去,还念起了歪诗: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无赖地躺到被褥上,“为夫帮你画眉,也省得你问画眉深浅了。” 气得袁明珠隔着被子,拿脚踹了他一脚。 顾重阳隔着被子按住她作乱的脚,做咬牙切齿状,“好你个臭丫头,还敢踢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手搓着,还往手心哈了两口气,两只手张成魔爪状,往她肋下探去。 袁明珠一边躲一边拿手拍他,“有人在呢!” 她是当家主母,这样跟夫婿在床上笑闹,以后怎么管理下人。 顾重阳笑,这话就是说没人在的时候就可以喽? 笑得像偷吃了灯油的小老许,坐直了身子。 袁明珠还以为他愿意出去了呢,就看到他把幔帐挂到帐钩上,“屋里没人。” 袁明珠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卧室里一个人也没了。 大概是之前听到动静就都出去了。 没人了袁明珠还怕什么? “咣” 一脚把没有防备的顾重阳踹床尾去了。 反了你了,敢哈我痒! 把人踹翻以后,动作迅速的把被子一掀,被子盖在了顾重阳身上。 她翻身骑到被子上,把人制住。 “还敢不敢了?” 顾重阳若真想起身也能起身,但他怕伤着人,装成无还手之力的模样,看着袁明珠笑成个女土匪。 “不敢了。” 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她就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满满的溢满宠溺。 那炽热的眼神像是会灼人一般,袁明珠慌乱地跳下来,低头默默整理着衣裳。 顾重阳这时才发现,他家女大王也是会害羞的,这一发现让他心里一甜,也害羞起来。 看他媳妇只穿着一件小袄,怕她冻着,把被子围在她身上。 “把衣裳穿上别冻着,我去看看酒菜准备的如何了。” 说完就躲了出去。 喜娘吃了酒,红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新郎新娘跟俩木偶似的对坐着。 这就是大多数新人的该有的模样。 唱着吉祥话,指挥着二人喝了交杯酒。 此时恰到暮色四合,大红的龙凤喜烛点起来,把屋里的闲杂人等赶出去。 郑妈妈把嫁妆登记入库,匆匆赶过来,就看到春荞她们都站在廊下。 “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小姐呢?” 春荞几个眼里盛满担忧。 来之前家里交代了,小姐还小,还未来癸水,让她们盯着些,别让姑爷离小姐太近。 可这种事哪里容得她们指手画脚?世子爷早不是当年柳树湾乡下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郎。 通身都是上位者的威严,也确实一句话就能让人生让人死。 郑妈妈默然,这种事确实容不得她们置喙,但愿小姐和姑爷懂得分寸。 小姐她倒是不担心,就怕姑爷不懂事。 对茜罗招招手,领着她去了耳房里。 跟她打听:“世子爷平日……,平日都召谁伺候?” 盘算着通房就通房吧,总比小姐吃亏强! 打算让顾重阳的通房过了明路,给小姐挡灾,小心点不让庶长子出生就是。 茜罗回道:“长戟、长弓、长钺、长钩。” 世子爷身边伺候的四个小厮,全府都知道,她还以为郑妈妈应该知道的,怎么问这个问题? 郑妈妈先是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以为顾重阳有什么特殊嗜好。 后头反应过来,是茜罗没明白她问话的意思,她说的伺候,跟茜罗说的伺候不是一码事。 看看小丫头稚嫩的面庞,似乎还不知道伺候还有另一层含义。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郑妈妈她们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屋里的两个人一派岁月静好。 好得袁明珠都有他们是发疏齿摇的老夫老妻的错觉。 交杯酒吃得不多,两个人一个不胜酒力,一个已经灌了满肚子黄汤,都只沾了沾唇浅尝辄止。 奈何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顾重阳双眼迷离,拉着袁明珠的衣角,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乖得像个小奶狗。 “我喝多了头晕,帮我揉揉。” 袁明珠:…… 刚刚还作怪,喝这点就晕了? 不过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顾重阳装得又委屈巴巴的十分像那么回事,她的手先有了自主意识。 等反应过来,手已经放到他的太阳穴上揉了起来。 手上加大力气。 顾重阳还能不了解她?马上伪装得更难受了几分,往她身上倒过去,哼哼唧唧:“嘤嘤嘤,轻点,疼!” 袁明珠放轻了力道。 推他,“坐好。” “晕。” 不仅没坐好,还得寸进尺的靠到她身上,胳膊也环到她腰上,“晕嘛!” 变身七尺高的顾四岁。 袁明珠拿手指戳了他脑门一下,“别装了,坐好。” 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未用力把他推开,所以顾重阳抱的更紧了些。 “不嘛,不嘛。” 再次降龄,变身没有骨头的顾三岁。 袁明珠耐心的给他捏着额头。 看似一脸呆的顾重阳内心乐开了花,就说袁幼驹那小东西耍赖皮都有用,没道理到他这儿耍赖就失效啦! 明珠最是嘴硬心软,他早就把她了解得透透的,靠着耍赖这一手,肯定把她吃得死死的。 她是家里最小的,更是最受宠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会生成一副喜欢操心又喜欢照顾人的性格。 大哥他们还好些,四哥和五哥打小就靠她贴补零花钱,大姐更是被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一想到那些会跟他争宠的哥哥姐姐,顾重阳胳膊更收紧了些。 明珠是他的,不能再让别人来分走她的关心。 不小心碰到了袁明珠的手臂,让她瑟缩了一下。 顾重阳一下子就察觉了,脸色变得阴沉,“怎么了?” “嚯”得站起来,伸手去扯她身上的小袄。 袁明珠看着他那张像是家暴男的脸,吞了吞口水。 在心里对比一下他们俩的身高差和块头的差距,盘算着要是打起来的话她有几分胜算。 就忘记了之前还先下手为强的打了人家一顿了。 对比完,觉得胜算有点低,几乎没有可能。 悄咪咪地往门口挪了一小步,准备万一不对就喊援手。 她这回连丫鬟仆妇带护卫,带来了四十多个人手,虽然她自身武力值不够,但是加上帮手应该不会吃亏。 顾重阳还不知道她的阴暗心思,把她的衣裳掀开来,肩膀上已经青紫了一片,落在白皙又细腻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怎么弄的?” 声音拔高,跟吼的一样。 把外头的人吓得哆嗦。 郑妈妈几步蹿到门前,隔着帘子,“二小姐。” 顾重阳:“取些伤药来。” 外头的人心里直突突,好好的取什么伤药啊?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郑妈妈问。 “夫人受伤了。” 一听袁明珠受伤了,几个人也顾不得规矩了,郑妈妈带头,都涌进内室去。 顾重阳感受到随着她们进来吹进来的冷风,皱了皱眉头。 屋里烧着地龙,但是袁明珠衣衫穿的单薄。 不过这些都是她带来的仆妇,顾着袁明珠的面子,也不好他出面训斥,只说:“给夫人拿个大毛衣裳披上,在烧个手炉来。” 郑妈妈才看到袁明珠的衣裳敞开着,肩膀上青紫了一片。 忙乱了一通,拿药的拿药,拿大毛衣裳的拿大毛衣裳,拿手炉的拿手炉。 待伤药拿来,顾重阳接过药:“我来吧。”冷着脸又都把人撵了出去。 郑妈妈她们有些迟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个人隔开。 袁明珠知道他不习惯这么多人围在身边,也相信他不会胡来,示意不想出去的郑妈妈她们出去。 看到袁明珠向着他,顾重阳表情柔和了些,“我会上药,我受伤都是自己抹药。” 把衣服掀开些给她搽药。 上了药之后两个人又陷入沉默,新手夫妻,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 顾重阳握着瓷瓶,贼头贼脑的瞟一眼她,没话找话道:“你还没洗漱吧?” 说完这句话就想到下面该做什么了,“你受伤了,我扶你去洗漱吧?” 说完觉得自己可机智了。 说得好像袁明珠伤的是手脚,不良于行,不能动手一样。 袁明珠:…… 看着一脸期待的顾三岁,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呃!” 顾三岁的表情比顾家暴男的表情看着舒服多了,想扶就扶吧。 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也是刚刚顾重阳家暴男的表情让他醒悟,面前的这人不再是以前可以任由她捏咕的小可怜了,对他得客气点。 胳膊一抬,抬出了慈禧太后的范儿,顾三岁马上咧了咧嘴,扶着她的胳膊,往净室去了。 进来伺候的春荞瞟了一眼给袁明珠兑水,试着温度的顾重阳,站到墙边屏息静气。 “我觉得这个温度正好,你来试试。” 扶着她过去。 “嗯,正好。” 两人洗漱毕回到卧室,袁明珠闻闻自己一身药味,拿手扇了扇,“什么药这么大味。” 顾重阳怕她找借口把他撵出去,“我不怕药味。” 往床上一坐,“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袁明珠:…… 看袁明珠站着没动,“我有话要跟你说,府里的好多事你还不知道,回头不知道怎么应对。” 机智如我…… 袁明珠:……你这府里还有我不知道的?怕是你不知道事我都知道。 茜罗是她的人,没定亲就一直在替她传递消息。 亲事定下来以后,她又做了多手准备,她若是想知道,大胡氏那边哪天吃的什么她都能知道。 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上,她也不会在嘴上逞强。 话说这会的女人都睡在床的外面,意思是人女人该比男人睡得迟,起得比男人早,晚上男人要是想喝过水起个夜,吵醒女人没事,不能女人吵醒男人。 顾重阳能有他睡在外头的觉悟,应该表扬。 袁明珠满意地走了过去,爬到床里头。 顾小媳妇服务周到:“你渴不渴?” 袁明珠点点头。 之前没感觉到,经他一提醒还真有点渴了。 顾重阳打开桌上的茶壶桶,把茶壶提出来,倒了一杯茶。 端了给袁明珠。 “你不喝吗?”袁明珠有些奇怪的问他。 还以为他也渴了,要喝水顺便给她也倒一杯呢。 这小子也太贤良淑德了吧! 贤淑得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羞愧……。 但是,接杯子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点都没拖泥带水。 刚把杯子送到嘴边,就听顾重阳说:“晚上不要喝太多茶,一会走了困该睡不着了,我们明天还得早起。” 手一抖,茶差点洒出来。 看着眼光灼灼地盯着她手里杯子的顾重阳,这是不想让我喝啊?还是不想让我喝啊? 肯定是不想让她喝。 真想把茶泼他脸上,太过分了,耍着人玩呢?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 在对比了武力值和身高的差距以后,袁明珠对她和顾重阳相处的模式做了调整。 袁明珠把杯子递还给他:“你喝吧。” “你先喝。” 袁明珠心里一动,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动声色的喝了半杯,再次把杯子递还给他。 这回顾重阳没有拒绝,接过去去把剩下的茶水喝了,把杯子放回去。 袁明珠:呵呵…… 觉得男人一旦骚起来,真没有女人什么事! 顾重阳的这一通操作实在骚气。 两人共饮一杯水,一杯子——一辈子。 她偷偷笑了笑。 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好兆头,袁明珠马上得陇望蜀,这是不是就是说她可以再把她和顾重阳相处的模式再做点调整。 似乎,可能,大概,也许……应该可以适当的恃宠而骄一点点。 她决定伸出小jiji,先试探一下。 摸着石头试着来,看看顾重阳的底限在哪,一步步骑到他的脖子上。 咳,骑脖子上就免了,骑到背上就行。 袁明珠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慢慢肚子。 似乎不太饿! 不,说错了,是太不饿了。 今天她吃的菜都是顾重阳吩咐人精心准备的,太对她的口味了,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不过没关系,可以装成饿的样子。 对,她现在就饿了,很饿,饿得胃疼,肚子也疼,马上就要饿虚脱了,再不給她吃点东西就低血糖了,要昏倒……。 酝酿的情绪还没到,她的演技都没有发挥出来十分之一,顾重阳就问道:“是不是饿了?” “不,不饿!” 一副我虽然很饿,但是我得坚强点,忍一忍就过去了的样子。 拉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躺下就不饿了……。 可把顾重阳给心疼坏了! 坐到她旁边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袁明珠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小手抠着被子,“厨房的人忙了一天了,这会估计还正忙着……。” 演技满分。 顾重阳攥着她抠被子的手,“你想干嘛就干嘛,不用考虑这么多,不用委屈自己,你只需要考虑想吃什么就好。” “那就下一碗汤面吧。” 汤面简单易得,晚上吃也容易克化。 别把自己给演撑着了。 看在顾重阳眼里,就是他媳妇真是太善良了,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你先睡会,做好了我叫你。” 乖巧点头。 顾重阳出去吩咐,让做一碗汤面来。 正如袁明珠想的那样,厨房的人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会正是最忙的时候。 正在给晚上来的这一波客人准备席面。 这一波客人,要么是住在皇城内,不怕宵禁的;要么就是吃了酒能在府里留宿的。 不管是哪种,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所备的酒席得更丰盛精致。 宴席那边传来丝竹声,伴着咿咿呀呀的唱腔隐约传来。 其实这种宴席上,酒和歌舞才是重头戏,会去品菜的人几乎没有。 舌头都被酒精麻痹了,注意力也被同桌的话题或是歌舞吸引,哪里还会在意吃进嘴里的是酸是甜? 不过即便如此,厨房也不敢怠慢。 不说这些客人身份贵重,今天可是世子爷的婚宴。 才有明斗那个例子摆着,谁也不敢怠慢他的差事。 世子夫人再不得世子爷的欢心,那也是主子之间的事。 他们若是敢懈怠,落了世子爷的脸面,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今天客人多,惟志院的下人都被调集去待客,小厨房里只有三个人留守。 这些留守的人也不能闲着,灶上煮着大厨房要用的汤汤水水。 大厨房还分派了活下来,给放在惟志院这边的客人提供炒菜。 气温低,小炒从大厨房端过来就凉了,从他们这边出菜。 夏溪就是这个时候领着个小丫头去的厨房。 厨房的人看到两张生面孔,就猜测她们两个是新夫人的陪嫁丫鬟。 齐齐往她们身上看过了。 就连来往传菜的都偷偷看向她们,还有人差点被绊到才收回视线。 厨房的管事把勺子交给旁边的人,擦着手走过来。 按说正院该有人跑这一趟,再不济也该派个人带路。 这样子让初来乍到的人过来厨房…… 厨房管事纤竹想得有点多。 以为是正院的人在排挤世子夫人的人,使的下马威。 纤竹这样想着,脸上笑容却不变。 正院的人有胆子跟新夫人对着干,那是人家有底气,有世子给撑着腰,可没人给她撑腰。 她是当初没人愿意到惟志院当差,而她又恰好没有背景又有做饭的手艺,才被赶鸭子上架,因祸得福。 听说是夫人吩咐做一碗汤面,纤竹不敢决绝。 “夫人喜欢什么口味?”,一边洗手和面,一边跟夏溪询问着。 夏溪回忆着世子的吩咐,说:“有现成的鸡汤或鸽子汤做底汤,和面的时候放点蛋清,少放点面,天晚了不能吃太多。” 照着袁明珠往日的习惯补充道:“别做太咸,不然明天早起眼皮肿,再配些爽口的小菜,不要太多,多了吃不完浪费了。” 小姐一般天黑以后就很少吃东西,少要一点。 她这么一说纤竹就领会了,做得清淡清爽点,别油腻。 揉着面剂子,让手下人把一个灶眼上正炖着的汤暂时端下来,“撇点清鸡汤煮上,再捞点鸡脯肉。” 醒面的功夫去捞了一小碟酱黄瓜切成小段,点了麻油。 把捞来的鸡脯肉做成凉拌鸡丝,剩下的鸡丝备用。 然后开始擀面条。 切成细细的丝下到加了清鸡汤的水里,加上鸡丝,捞出一海碗,洒上葱花。 虽然夏溪说只要一小碗,纤竹也没敢真可丁可卯的给一小碗,而是给下了一海碗,另外又给配了几只小碗。 意思就是你们自己回去分吧,想吃多少捞多少。 她是府里的小人物,谁都惹不起,就尽量做到面面俱到。 袁明珠被叫起来,看着一大海碗面,再看看那两碟小菜,加在一起只怕够一个彪形大汉吃得饱饱的了。 她倒没以为都是给她的,对厨房精巧的心思暗自点点头。 厨房给的碗也十分有趣,非常精巧,看着只怕比茶碗还小一些。 让袁明珠很有魄力的吩咐春荞:“给我来一碗。” 酱黄瓜酸酸甜甜又清脆爽口,陪着鸡丝面吃简直就是绝配。 顾重阳喝多了酒本来没有胃口,看她吃得这样香也有了食欲。 “给我也盛点。” 春荞盛了一碗给他,顾重阳吃了一口,果然很好吃。 凉拌鸡丝也好吃。 给袁明珠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 吃了一碗还觉不足,又添了一碗。 这一海碗也就是三小碗的量,他跟着蹭饭的倒比正主吃得还多。 把面吃完了,把小菜也拾掇拾掇吃了个一干二净。 平日都是自己吃饭,乍然有人陪着,好像饭都变香了。 袁明珠吃完了也没离开桌子,两只手托腮看着他吃。 看他吃完了,春荞带着夏溪上来收拾碗筷,才说道:“今晚这碗面我和世子吃着都觉得很好,面条劲道,底汤味道也鲜美,拿一个二等的赏封给厨娘。” 临时决定的,趁此良机狐假虎威一把。 借厨房人的嘴让惟志院上下都知道她这个世子夫人已经把世子笼络住了。 左右她年岁还不足,倒是不会被人嘲笑为以色侍人。 袁明珠觉得自己忒厉害,肯定能让府里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想象着大家看她时候眼睛里的崇拜,嘿嘿傻笑出声。 顾重阳看她开心自己也开心,“出去走走消消食。” 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566、狗舔了一样 顾重阳看到丫鬟拿了件大红羽纱面灰鼠里的斗篷出来,伸手接了过去,拎着斗篷给袁明珠披上,把带子给她系好。 想起前不久才得的几箱皮毛,里头似乎有几张火狐和紫貂的皮子。 想着回头让人抬了放明珠的私库里去。 他们才新婚,那些鲜亮的颜色正适合她穿。 “走吧!” 伸手攥紧了她的小手。 怕极了她再把胳膊端起来让他扶着,看着他跟扶着老太君出行的孝顺儿孙似的。 这丫头就会搞怪,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就是故意的。 不过她紧挨着他站在他面前,这样古灵精怪的,这样活色生香,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愿意纵容着。 两人像老夫老妻一样,牵着手走在花园的小径上。 这个季节的花园乏善可陈,夜色中花园里树影幢幢,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袁明珠不习惯跟人牵手,尤其顾重阳的手还汗津津的,握着不舒服,往外抽了抽手。 顾重阳握得更紧了,“别闹,当心摔了。” 顺势拉了她一下,把她的整个小臂都夹在他的腋下。 想想跟前也没有外人,干脆把人揽住。 想跑……? 哼…… 不过知道这丫头吃软不吃硬,找着话题让她转移注意力,“我的库房里新近收进来一批皮货,有几张火狐的皮子挺好,回头我让人给你拿进来。” 太紧张,把其它皮子忘记说了,只提了一嘴最适合她现在使用的红色的那几张。 袁明珠正好想找些火狐的皮子。 “有几张啊?”袁明珠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给拐跑了。 “六张。” 因为狩猎时间和族群的关系,世面上想配齐多张颜色相似的火狐皮子并不容易。 只靠财力去办并非易事。 之前曾祖父就想给她集齐一件大氅,不过她觉得自己身量还未长足,做好了过一两年就不能穿了,太浪费了,就按着没让做。 她不能穿,姐姐可以穿。 袁明珠算了算,六张皮子,足够给姐姐做一件了。 “有六张啊,太好了。”满满的欣喜。 顾重阳松了口气,悄悄按了按雷鸣一般的胸口,把要作乱的心跳按下去。 还有些得意,他就知道怎么能治住这丫头。 只是刚放轻松点,就听旁边的人儿说道:“正想给姐姐做件大氅呢,这六张皮子应该够了。” 叽叽喳喳着,“若是颜色足够正的话,可以给姐姐做嫁妆。” 顾重阳又想按胸口了,心疼啊,心疼自己。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那么多皮子非提火狐皮,紫貂皮难道不好吗? 紫貂多好啊,非公卿不能穿,穿了会被治罪。 他倒不是心疼几张皮子,就是见不得他媳妇关心别人比关心他还多。 “咳咳,”顾重阳咳嗽了两声,准备清清嗓子说紫貂皮。 袁明珠有点冷了,趁机说道:“冷了吧,我们回去吧。” 顾重阳:…… 周身嗖嗖地冒冷气。 袁明珠再迟钝,也感觉到他身上的家暴男气质在抬头。 这阴晴不定的玩意,谁能招架得了啊? 都想抹了鞋子照脸抽一顿,可惜没胆子。 “我是听到你咳嗽,怕你冷,吹了冷风受寒就不好了。” 硬是诌了个理由出来。 “噢!” 顾重阳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袁明珠也不知道他噢这一声这事是过去还是没过去,搓搓自己的胳膊,“我也觉得有点冷了。” 听说袁明珠说冷,顾重阳才放弃纠结,“回去吧!” 语气依旧冷嗖嗖的。 袁明珠也懒得理他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变脸,被他牵着手往回走。 却说夏溪拎着收拾下来的碗筷给厨房送去。 这会厨房已经闲了下来,不过炉火没敢封上,还得备着客人那边有什么需要。 人却是可以轮换着休息吃饭了。 夏溪带着小丫头过去的时候,厨房里正热闹着,围满了领饭和吃饭的人。 看到还回来的吃得汤都不剩的碗盘,厨房里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鄙夷。 作为京城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是说新夫人娘家多富贵多富贵吗?怎么这碗盘吃得,比狗舔了一遍的还干净?” 大家听了都偷偷吃吃的笑。 “吹牛的吧?” 有人有不同意见,“看嫁妆是真富啊。” “这还不简单,越有钱越扣门呗!那些乡下的地主,哪个不是扣扣索索的,一个大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对仆人克扣得厉害,恨不得把人劈开使唤,钱只进不出,不就攒下钱了?” 听了这人的话,大家都有点怕,怕落到这样的主家手里。 夏溪听不到那些人叽叽咕咕说的什么,只觉得眼神不是很友善。 她把食盒打开交给纤竹检查,“妈妈,食盒给你,你看看没有问题吧?” 纤竹看着盘光碗净,嘴角直想抽抽。 心想多亏没按照着丫头说的只做一小碗。 把食盒接了过去,“姑娘客气了,明天领你们院子里的饭食的时候捎来也一样,不用专门送来。” 夏溪回道:“以后会领饭的时候顺便捎来,今天是世子吃了汤面和小菜,说妈妈做得味道好,让赏你一个二等的赏封,我才顺便把碗筷捎来了。” 拿了赏封给纤竹。 纤竹有些愣,捏着夏溪塞到她手里的赏封,旁边的人推了她一下,她才想起来该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外头那些展现优越感的人察觉不对了,有人拍打一下同伴,“别说话,听听那边说的什么。” 可惜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看纤竹一脸激动,奉承似的亲自送来的那两个丫头出门,事情有些蹊跷啊? 有人就去向之前站跟前的人打听。 得知汤面是世子夫人点的,拎回去世子也吃了,还给了赏钱。 二等的赏封,五两银子呢! 银子都是小事,守着内院子里最肥的差事,银子反而不是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送了夏溪回来的纤竹简直就是走路都带风。 周围的人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向她抛过去,纤竹不客气的都受了。 看这些人的模样,知道这笔赏钱不能都揣兜里,大方道:“等忙活完这几日,选个日子我请大家吃酒。” 大家起哄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酒,达到目的就歇了。 不再围着纤竹,而是转而三五成群的议论起世子跟夫人一起吃饭的事。 这是一个重大的信号,似乎世子跟夫人的关系并非如传言所说那样紧绷啊! 所有人兴冲冲议论的时候,只之前那个说碗盘比狗舔的还干净的人,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这人顺着墙角悄悄的挪了出去,然后跟有狗追的一样跑了。 其他人也有说了不中听的话的,但是跟她那句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等大家起完哄,纤竹答应了请客,其他也说了不中听的话的人就准备把她抛出去做挡箭牌。 有人大声问:“灰瓜娘呢?” 大概是有共同利益下的默契,有人接得很顺溜,“对,灰瓜娘呢?刚刚还在这的,真是,怎么走也不说一声。” 袁明珠就没有追究的打算。 她如今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情况,暂时不宜操之过急。 就是杀鸡骇猴树立威信,也不会拿惟志院的人开刀,这些人是想多了。 而且她现在也有更头疼的事。 看着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她一脸的弹幕:男人太骚气怎么办? 这人是什么时候吩咐人把被子收起来一床的?她怎么没察觉? 比比自己的小身板,看看胸前的旺仔小馒头,好像并没有到可以开吃的时候……吧? 这死色狼! 心里打定主意,敢乱来打爆他的狗头。 顾重阳比她紧张,看到她似乎没察觉少了一床被子,装模作样的坐到床沿上。 看到她挺胸看自己胸口,之前的那点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说:“赶紧睡吧,别看了,再挺胸没有还是没有。” 袁明珠先是被说的羞涩了一下,感觉有点小丢人了。 之后就怒了,点着他的胸口,“没有怎么了?好歹我过几年会有,你再过几十年,也一样没有。” 老夫老妻的拌嘴模式,说完自己先笑了。 “来之前曾祖母说了,得等我来了癸水才能圆房,还有,太早怀娃娃对身子不好。”羞答答的说着。 有些话还是先说下的好。 “你要是等不及,我会写信让曾祖父给你送个人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袁明珠低着脑袋,整个人显得蔫吧吧的。 这个表情她之前在娘家的时候对着镜子演练了许多回了,她自己都看不出破绽。 只是一边演练,一边配好了两瓶药放进了她的药箱里。 说着话心里暗戳戳的想着:那两瓶药路上都先给胡五用上了,目前来看效果不错,要是需要的话,得再配才行。 最了解她的顾重阳,脸色再次阴沉下去,板着张家暴男的脸,斜着眼看着她,阴恻恻地问:“人都给我准备上了,说说,准备的是什么人?长相如何?可有才艺?家世可清白?” 袁明珠一下子装不下去了,瞪大杏眼,“你……。” “你个垃圾人,狗色狼,不要脸,你还想要才艺,想要什么才艺?” 说一句就踢一脚,手上也连抓带挠。 费尽心思谋她的时候说得好听着呢,还没哪到哪呢就原形毕露了,大尾巴藏不住了? 顾重阳缩到床上,抓着枕头抵挡着她的殴打。 一边躲一边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媳妇从来不开心的时候只会有两只表现,要么冷漠,像是隔着距离看着别人的悲伤。 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像个一点就着的小火球。 哪里会像刚才那样低头? 谁对不起她,她要么直接就把仇报了,要么就是算计着把仇报了。 委屈自己?没有的事。 他差点让她骗了,白担心了,还以为她学会了屈从和现实了呢! 袁明珠把枕头抢过去,用枕头打着他:“还笑,你还有脸笑。” “亏得我还替你辩解,跟家里人说你养着的那些小戏和歌姬都是伪装,原来你还真是个色胚。” 有被欺骗的委屈,委屈得眼眶发酸。 顾重阳一看不好,赶紧一把把人抱住,“就是伪装,没有别人,以前没有别人,以后也没有别人,永远都不会有别人,只有你。” 跪在床上,拿带着粗糙的指腹给她擦去眼泪,“别哭。” “我错了,给你磕头认错还不好,别哭了。” 袁明珠就是别人不认错没事,她能把人打认错。 但是遇到顾重阳这种让着她的,她反而矫情上了,小眼泪哗哗哗的,跟拧开的花洒似的。 她的委屈也是真的,认错越快越委屈得很。 把顾重阳的手拍开,自己拿手背抹着眼泪,哭得打嗝。 “呃,真是伪装的?呃!” 顾重阳手指粗糙,不敢再给她抹眼泪,再抹的话娇嫩的皮肤都被他搓红了。 只能改替她拍着背,让打嗝缓解些。 听她问不敢怠慢,“真是伪装的,不信你喊茜罗来问。” “呃!真没有别人?” “真没有!” “呃!” “呃!还要不要才艺了?呃!” “不要,不要!我最烦听曲了,桑间濮上之音,都是亡国之音,我跟五哥不一样,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每次听都可痛苦了,不过还是得忍住听。” 撇清自己的同时不忘贬低会跟他争关心的舅哥。 顾重阳都以为到这就能完了呢,就看到他媳妇眼神非常幽怨的看着他的胸口。 他一时没参透这是啥意思。 左右看看,还是没明白。 可不弄明白眼泪和打嗝也止不住啊! 拿着袁明珠的手,“要不你打我两下?” 脸皮都不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袁明珠把自己的手夺回来,藏到背后去,谁稀罕打你啊? 顾重阳急得抓耳挠腮,猴上来,“到底怎么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翻了个白眼。 我是能收买的人吗? 顾重阳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胡乱猜测着,希望瞎猫能碰上死耗子。 “你不想跟我住一个屋?” 回道他的是袁明珠又打了一个嗝。 不是啊! 多亏不是,松口气! 再猜,“你想睡外边?” 他媳妇这样贤淑?必须不可能啊!但是不妨碍他做做美梦。 虽然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 要不怎么说急中生智,还真让他蒙对了,“你是说这个?” 指了指他媳妇的旺仔小馒头。 打嗝频率变了,有门! “你说的对,你过两年就会有了,比我强多了,我就是到老了也不会有!” 哎呀娘嘞! 终于雨过天晴了。 某贫乳女终于被哄好了。 给了他一个纡尊降贵的眼神,被他伺候着睡下了。 “快睡吧,不早了,明天得早起认亲,还得带你去祠堂。” 袁明珠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翻了个身,“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顾重阳:……把这一茬忘了。 本来就是哄她的,赶紧搜肠刮肚诌话题。 正文 567、不包括她 借着给她把因着翻身翘起来的被子掖好,顾重阳拖延着时间。 “你看你,别冻着了。” 脑筋高速转动想辙。 屋子里燃着龙凤红烛,跳跃的火光透过幔帐照进来,照着女孩迷蒙的双眼,已是半睡半醒之间。 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小姑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想到了就问了。 这就是夫妻,只要两个人真心去经营,就是彼此最不设防的存在。 想通此节,他这黑芝麻汤圆马上露出一脸哀戚,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把头靠到袁明珠的肩窝处。 袁明珠本来被他突然靠过来的动作吓着了,下意识就往后躲。 只是没躲开,因为腰上圈上来一条胳膊阻止了她躲闪的动作。 再然后她就被颈窝处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手安抚着对方,担心的问:“怎么了?” 困神被赶跑了都不自知。 她这样,让本来装委屈的顾重阳一下子真委屈起来。 这些年流落在外吃的那些苦,小叔离开母亲去世的那些彷徨无助,回到安阳侯府以后经历的那些生死之劫……。 人总是会在最幸福的时刻想起最伤心的过往,生怕此刻的幸福都是假象。 顾重阳就是这样。 鼻子有些堵,闷声闷气地“嗯嗯”了两声。 袁明珠抚着他的后脑,“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像是在哄幼儿。 顾重阳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胡氏欺负我,她在修整新房的时候,想在我们这间卧房里装听管。” 他没说被他察觉以后,把所有参与的人都屠戮了。 所以这回只折了一个明斗胡氏也借题发挥想在婚礼上卡他脖子。 袁明珠:“没让她得逞吧?” 要是真被窃听了,他们在卧室说点什么转头就传胡氏耳朵里了,那就太可怕了。 “没有,他们刚动手我就发现了。” 袁明珠放心了,“那就好。” 还未刚放下心,顾重阳又用委屈巴巴的声音说:“你,还有你也欺负我,你小时候扇我脑袋,还总踢我,你还赶我走。” 袁明珠:…… 不说她都快忘记那段黑历史了。 不过她那还不是为了他好?还不是为了做戏给安阳侯两口子派去的人看? 这臭小子,不识好歹! 不过人这会正伤心,怪可怜的,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那都是为你好。” “嗯,我知道,我原谅你了。” “你想给我下药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 袁明珠呆住了…… 趁着怀里的人僵硬的工夫,顾重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人抱得更紧。 袁明珠脑袋都懵了,她配药只她自己知道用途,药还被胡五那厮给截了去,他怎么知道了? 以为顾重阳说的是她这回准备的药。 看到吓坏住了她,顾重阳又有些不舍。 在她脸上蹭了蹭,“我不怪你,你就是气头上,那杯水我要喝你还拦着没让我喝,把茶倒了。” 袁明珠舒口气。 听出来他说的是武安府那次。 那时候她爹失踪,她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拉上所有人给她爹陪葬。 一时冲动对他下了手。 紧急关头被她自己叫停了,实在做不到漠视人命。 只她以为这事只天知地知,不知道这人也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袁明珠细细回想当初的情景,不过时日太久了,没想到有用的信息。 不是这回的事就好。 她现在不敢作妖了,被抱着有些勒都不敢挣扎。 只是她老实了顾重阳不老实了。 脸在她脸上一会蹭蹭一会蹭蹭占便宜。 顾重阳觉得这样乖巧的袁明珠太不容易见到了,真是可爱,手有些痒。 “啪” 顾重阳拍了她屁股一下,在她窜起来打人之前把她箍得更紧了些,“以后可不准再胡乱给我吃药了,听到了吗?” 语气很严厉。 袁明珠眼珠子转了转,一半是被箍得太紧难受,另一半是心虚。 不知道他这番话是无心之言,还是知道了他给胡五吃的药其实原本是给他备着的。 一心虚,都忘记淑女的屁股是不能打的了。 见她不追究,顾重阳也懂得见好就收,把她放松了些,“快睡吧,明天得早起,不能睡懒觉。” 知道她打小被宠着,一到冬天跟需要冬眠似的,每天早上起床都像是在跟床生离死别。 此时早过了袁明珠平日睡觉的时辰,他这么一说袁明珠还真觉得困了,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 顾重阳帮她顺了顺头发,拿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点了点她可爱的鼻子,“小懒猪。” 被打扰了睡眠的袁明珠皱了皱鼻子,哼哼了两声。 睡着了的她不知道有个色狼的爪子在她腰侧摩挲着,还凑过来舔了舔她水润的唇,然后露出得逞的笑,才满意的抱着她也睡了。 次日,天还没亮顾重阳就醒了。 想要起身,发觉一只胳膊大概被袁明珠当成抱枕了,抱着不愿意撒手。 外头当值的春韭已经起来了,看着桌上的沙漏有些疑惑。 不是说世子爷卯时之前就会起床的吗,怎么里头还没有动静? 直到天光大亮,郑妈妈都起来,里头也没喊人伺候。 春韭心内揣揣,“妈妈,要不要叫起啊,别待会误了吉时。” 吉时不吉时,左右今天不是拜堂,也没有硬性规定,就是今天得给主院的那位敬茶,怕迟了有人挑理。 郑妈妈撵她:“你先去忙别的吧,这里叫个小丫头侯着,有事让她叫你。” 安阳侯府的事世子有分寸,怎么做让世子决定好了。 就是不给那边那位敬茶,也跟他们没关系,自然有世子去跟那边撕掳。 春韭听了就叫了个小丫头听着里头,自己去整理箱笼了。 小姐的东西都还在箱笼里搁着,得尽快整理好。 袁明珠是被闹醒的。 顾重阳看着时辰不早了,才亲了她一口,“起床了,小懒猪。” 回应他的是抬手拍了他一下,像是赶苍蝇一样。 顾重阳再戳脸,袁明珠不堪其扰地背转过身去。 顾重阳凑过去继续闹她。 有些得意的想,亏着是嫁给他,别人谁会这样纵着她。 捏着她的鼻子,“起床了,不起回头满京城都知道安阳侯府世子夫人喜欢睡懒觉了。” 也不知是捏鼻子有效了还是吓唬她的话有效,袁明珠迷糊着问:“什么时辰了?” 带着初睡醒的懒散,明艳的面庞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稚气。 顾重阳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摇着脚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伺候的小姑娘。 宠溺道:“先起来,吃了饭随我去祠堂给母亲和祖父上香,回来你再睡。” 也未叫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自己穿了衣裳,又给迷迷糊糊的袁明珠把衣服穿了。 站在脚踏上等他给扣纽袢的袁明珠脑袋一点一点的,跟个不倒翁一样。 听到呼唤进来伺候洗漱的郑妈妈她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郑妈妈忙抢上前去,这小姑奶奶哟!怎么连世子都使唤上了。 情急之下捣了他们姑娘两下,提醒她赶紧醒醒。 没看到世子爷的脸都黑了吗? 顾重阳皱眉,明珠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是什么规矩?当着他的面都敢偷偷推搡主子。 不过知道她是袁明珠身边有脸面的妈妈,加上她之前那次又护主得力,到底忍着没新婚第一天就发作她。 而且他要是新婚第一天就发落袁明珠身边的人,府里的人只怕会误认为他是对夫人不满,借着发落夫人的人落她的脸面。 这府里多是捧高踩低的人,那样的话夫人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小两口洗漱了,吃罢早饭,就往正院过去。 昨日可以不给胡氏磕头,今日这杯茶还是得敬。 顾重阳的小厮长弓和长钩早就侯在外面了。 昨天世子也没说今天早晨不操练,他们一早就过来了,因为要操练穿得单薄,这会正冷得原地跺脚。 两人都没见过新夫人,乍然看到她都十分惊艳。 看了一眼忙低眉敛目。 世子的脸这么黑,他们还是谨慎点吧! 顾重阳看了一眼两人身上单薄的衣裳,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不用你们跟着了。” 看着下去的长弓二人,袁明珠身边的人还好,惟志院这边原本的下人都目露羡慕。 袁明珠心知是怎么回事。 惟志院跟主院那边长久以来都是对立的,两边的主子你来我往,今日你一个勾拳,明日我一个长拳。 打得火气上涌。 打来打去,主子倒是还安然无恙,底下的奴仆填了不少进去。 就顾重阳身边的长戟,都差点被胡氏找着由头给打杀了。 亏着他整日跟着主子,主子操练他也得陪着,身体素质好,即便如此,也养了许多日子才养好。 若是顾宪身边那样的酒囊饭袋,说不得就真折戟沉沙了。 不过这些人大可不必这样,今天这样的日子,府里还有许多客人未走,胡氏不会给自己没脸。 袁明珠看向顾重阳,顾重阳也正看着她,“走吧。” 率先往前走去。 袁明珠领着人跟上。 就算不会喊打喊杀,昨日胡氏受了那么大委屈,今天也得找着由头为难他们。 哦,不,说错了,是为难顾重阳,不包括她。 她这会还是人家眼里的肥羊,得着意拉拢的人,肯定不会给她为难。 至少得等到发觉她不识抬举,再如何拉拢都不上钩的时候,才会开始针对她。 袁明珠盘算着,这个时间差她得利用好了,得在胡氏开始发难之前,把惟志院整理好,把人手收拢好。 为了让这个时间长些,倒是可以跟主院那边保持着暧昧关系,让胡氏不会太快失去耐性和希望。 所以进了主院,袁明珠就挂上微笑,嘴角微扬。 她今日穿着的还是昨晚那件大红羽纱罩面的斗篷,白生生的小脸,含羞带笑的大眼睛,衬着大红的羽纱更显眉目如画,娇俏的模样就像那画中走下来的人一般。 顾重阳自然知道他媳妇有多好看,用不着主院这些人用满脸的惊为天人来告诉他。 偏他又不能把人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只能一脸不善地扫视着看他媳妇的那些人。 看在众人眼里,就是世子爷今天心情不好啊,昨天才跟侯夫人的交锋中占了上风,心情不好肯定不是他们这边的缘故。 不是因为他们,就是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惹的他这么大气性了。 倒是有些同情起这位俊俏的世子夫人。 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啊! 老安阳伯性格豪爽,他当日置的这处宅子占地颇广。 就算是分成两处,每处的面积也比别人家的府邸大。 顾重阳一路走来,本来是想让他媳妇认认路的,就没乘青油小车,也未坐肩與。 只未料到走这一路会让人如此气闷。 堪堪爆发的边缘,终于到了待客的花厅。 待客不放在正院放在花厅,顾重阳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大胡氏如今也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给他添堵了。 就是不知这样是给他添堵,还是在慢待来的宾客。 花厅的房屋少,就两架的正厅。 今日来的宾客却不少,厅里坐不开这么许多人,有些宾客只能待在廊下。 幸好这几日天气晴暖,无风的暖阳下廊下站着也不甚冷。 只是这男女宾都混在一起…… 初看到男女宾客混在一起,有些人还站在外头廊下,袁明珠也有些吃惊。 这大胡氏比她认为的还要任性。 这种任性已经有些近乎偏执了吧? …… 对此她都不好做评论了。 有人也说她娇纵任性,但是她觉得,她的娇纵和任性被胡氏一比,都可以称为乖巧懂事了。 胡家怎么养出这么个奇葩女儿啊? 亏得皇上那几年因为战事胶着没广纳后宫,大胡氏才阴差阳错的没有捞着进宫,不然就这样的,进宫给人送菜去啊? 就是不进宫,各家豪门内宅里这样的也不多吧? 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一句话不绕个七八个圈不能说出来? 袁明珠正想着呢,就过来了个七巧玲珑心的。 看到他们过来,花厅外站着的人都齐齐看过来。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容长脸的花信女子,热情地迎了过来。 正文 568、认亲 女子还未走到跟前,就开口道:“都说顾世子新娶的媳妇长得好看,” 一拍手,“哎呦喂,这哪是长得好看啊?这真是太好看了。” 一阵风似的走到跟前拉住袁明珠的手,“快过来,让大家都瞧瞧。” 不由分说就把袁明珠拉了过去。 袁明珠有心想问问顾重阳这人是谁都没来及。 待袁明珠被一群妇人簇拥着带进花厅旁一处凉亭里,才察觉今日来的客人不是一般的多。 觉着可能错怪了大胡氏了,她估计是没预料到会来这么多的人。 袁明珠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厅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好在顾重阳安排了于嬷嬷跟着她。 于嬷嬷虽然一直在北地跟着沈姨娘,但是她做的是探子,这京城里的人她都了解。 就像是郑妈妈,武安府的内宅妇人她见到都能对上身份。 这些都是汉阳公主的人手,他们没有得用的人,只能先用着。 想到这些袁明珠就想打死顾舟那厮。 老安阳伯留下的那些底蕴,都被他毁了。 复又想想,若不是底蕴被顾舟所毁,如今也轮不着她操心了,又把忿忿按下,人手慢慢再培养吧。 容长脸的妇人拉着她跟凉亭里站着的妇人们炫耀了一圈,好像袁明珠是她亲闺女一样。 袁明珠往于嬷嬷那边看了一眼,于嬷嬷示意她不用慌。 既然于嬷嬷也未提醒她要提防这人,她就含羞带笑的站在那里任大家品评。 间或说一句四字自谦语:过奖过奖,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顾重阳抬眸看了一眼她这边,看到她游刃有余,嘴角渐渐上扬。 招呼前来的男宾客,“我们去外院坐吧!” 领着人去了惟志院的外院。 被领着招呼了一圈客人,袁明珠才知道这人是龚夫人。 龚参将的继夫人,龚琪的继母。 “我家大儿子托我来帮衬一下你,他和朝安公主的孙子都跟你们家世子交好。” 她一说,袁明珠就明白是这么回事了。 她进门晚,嫁进龚家的时候不说继子女了,叔伯家的孙子有些都比她的孩子大。 等她的儿子长大,家里估计连渣都不剩了,哪还有资源给她儿子? 她只能另辟蹊径,笼络继子,指望继子到时候拉拔弟弟一把。 长子托了她过来,她就使出八面玲珑的手段领着袁明珠见客。 外头的客人见过了,龚夫人拉着她站到一旁,“里头我不方便进去了,他家的世子夫人来了,其他几家听说了也都来了。” 背着人伸了四个指头。 看看左右,“你就像刚才那样就行,别太生疏也别太热情。” 袁明珠猜测着,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外头这些应该是知道他们家人丁单薄,来给捧场的。 里头那些,应该是知道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来了,为了不落人后,也跟着来了。 突然来这么多人,她也没准备这么多孝敬的鞋子啊! 刚刚回了一圈回礼,看郑妈妈的神色,应该剩的不多了。 她这只收见面礼没有回礼……,该多失礼。 龚夫人也想到这些,“要不就先都不给,回头让人给各家送去。” 袁明珠摇摇头,要是送鞋,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买外头做好的鞋子,更显失礼。 吩咐郑妈妈:“让春生和春盛两个跑快点,去库房里拿些桃花笺和桃花胭脂膏过来,桃花胭脂用妍玉春的锦盒装上,桃花笺每色十张,拿彩带捆扎在一起,然后两色礼物一起装到礼盒里。” 各家库里都有备好的空礼盒,惟志院也应该有。 这些东西世面上没有卖的,就是做法繁复费些功夫,倒是费不了多少钱。 作为回礼也算合适。 郑妈妈去吩咐人取东西不提,袁明珠一回头看到龚夫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知道她这是想要挑花胭脂又不好意思开口。 “谢谢夫人帮衬,回头我安顿好了去找夫人喝茶。” 这种场合不好厚此薄彼,给了她不给别人让人生厌。 待忙完了肯定得登门谢谢她,到时候作为伴手礼也不失仪。 龚夫人也是个妙人,一听就懂了,“正好我那有我们家老爷从任上捎回来的柿饼和稠酒,正好请你尝尝。” 柿饼和稠酒? 袁明珠心思微动,想到之前她对进花厅的避讳。 笑着回道:“我一定去尝尝。” 正说着话,花厅里出来了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妇人。 穿着水红色小袄,浅杏色马面裙,头上簪着一只福字金簪。 看到袁明珠福了福,“您来了,可巧我们夫人让奴婢来看看您到了吗。” 袁明珠不知她是哪位,只能微笑点头回礼。 外头说话,花厅里不可能没听到吧? 于嬷嬷介绍道:“这位是程副总兵家的李妈妈。” 袁明珠问候道:“李妈妈。” 又说:“世子带着人往外院去了,我在外头遇到几位夫人,说了会话,马上就过去。” 回头对郑妈妈说:“妈妈替我招呼着各位夫人,领着大家去惟志院吃茶。” 又跟诸位告罪:“失陪了。” 这些人跟安定侯府都不是一系的,都是冲着顾重阳过来给他们夫妻妆面子的,大胡氏能怠慢大家,她不能。 袁明珠随着李妈妈进了花厅,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嫂子真是会过日子,这么多客人一个小花厅就全安排妥了,难怪我们家老爷总嫌弃我不会过日子,看来我还真得多跟嫂子讨教一二。” 就算袁明珠没看到大胡氏的此时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她一脸被喂屎的模样。 倒是旁边陪着她进来的李妈妈面色微变,脚步都快了许多。 进了花厅李妈妈跟人禀报,“夫人,顾世子的夫人到了。” 打断了那个挤兑大胡氏的声音。 实际不用她禀报,厅内的人也看到了袁明珠进来。 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站了起来,携着袁明珠的手上下瞧了瞧,“龚夫人说的真没错,复生媳妇果然天姿国色,我还以为她是奉承你呢。” 饶是袁明珠见识过更会说刻薄话的邵氏,神经也在她娘杜氏的打击下早已粗壮得跟百年老树一般了,听了她这话也忍不住嘴角想抽搐。 听声音,这位就是之前挤兑大胡氏的那位。 李妈妈站在她身后脸都快板不住了,这位应该就是程副总兵的夫人李氏。 程副总兵程得奎,安阳侯顾舟手下的二把手,也是他的异性兄弟,老安阳伯的义子。 若不是之前听李氏也挤兑了大胡氏,袁明珠都要怀疑她跟大胡氏交好,替大胡氏出气呢。 不是跟大胡氏交好,那这话就是替顾重阳说的了。 她摆出合宜的笑脸,说着四字箴言:“过奖过奖。” 李氏被她的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惊住了,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厚颜之人,说什么都没用吧! 大胡氏得了话柄:“到了也不说赶紧进来,你程家婶子这是挑你理呢,还不赶紧赔罪。” 周围的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打机锋。 尤其一位着大红织金外衫,插五尾凤簪的女子,更是看着她们眉眼带笑。 扭头对身边的人说:“年龄小就是好啊,二八年华无丑女。” 看似是说她好看是因为年轻,更像是贬低。 袁明珠却觉得她似乎是在给自己解围。 毕竟这会子的女人,尤其是已婚身份的女人,容貌和才情并非是值得夸赞的事,值得夸赞的只有德言容功。 再就是若是有失礼之处,年龄小也更容易被理解。 那妇人冲着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攥着她的手,“这么大点小人,粉雕玉琢的,看得我心都化了,我这辈子啊,估计也没有生闺女的命喽。” 摘了手上一对羊脂玉的手镯给她戴在手腕上。 “这对镯子是我祖母戴过的,戴着这个能一举得男。” 听了妇人的话,周遭的人都不淡定了。 有人暗骂:这耿氏真是奸诈。 他们这些这些人来此的目的都不单纯,安阳侯世子跟安定侯府水火不容,肯定不会为他们所用,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助力。 安阳侯世子虽然年岁不大,处事却老练且狠辣。 五军营得指挥使曹旺曹大人对其多有倚重,大小事都必跟其商议。 据说就连当初被挪了位置给他腾位置的马鸣芳,在有人挑拨他对付顾重阳的时候都说该感谢他,若不是顾世子,也不能这么快就官升一级坐到指挥同知。 现在就能如此,以后必不可限量。 只他们看热闹的工夫,就让耿氏抢了先机。 晋王府看着是要下大本钱了,祖传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众人懊悔的同时,寄希望于这安阳侯府新娶得媳妇小家子气一些,畏手畏脚不敢接如此贵重的礼物。 那样的话就既打破晋王府拉拢顾重阳的打算,又顺便打了晋王世子夫人的脸,彻底断绝他们勾连的可能。 也有人拿眼去看大胡氏。 大胡氏这个婆婆若是出来说句话阻止她接受,那这出戏就是更好看了。 袁明珠往于嬷嬷看过去,这妇人是谁?出手也忒大方了吧? 看这人打扮,应该是皇家的儿媳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不敢轻易接受。 只没待于嬷嬷提示她,大胡氏就尖声道:“耿夫人真是大方!” 耿? 她这一提醒袁明珠就知道妇人是谁了,是晋王府的世子夫人,杨启毓的妻子。 她伸手接了过去,跟耿氏道谢:“让您破费了。” 她这样一接,大胡氏的讽刺的话就好像变成夸奖一样了。 大胡氏:…… 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大胡氏,瞪着袁明珠的眼神似乎要噬人。 袁明珠回了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让她噎得更狠了。 后悔不该多说那句讽刺的话,该直接替她拒绝。 在心里暗骂:没见过东西一样。 “太贵重了,快还给耿夫人。” 袁明珠羞涩的笑笑:“难得耿夫人一片心意,夫人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得了好东西送与耿夫人也一样。” 说得大胡氏差点没吐血。 合着礼你收了,还得让我去还礼? 不仅命令袁明珠没听,还把回礼赖到她头上。 瞪了袁明珠好几眼,也没看出来她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憨讹人。 袁明珠说完还冲着耿夫人和大家笑了笑。 所有人都觉得这新妇到底是年龄太小了些,又是小门小户,怕是人情世故家里都没怎么教。 来之前都是打算好的,若是个精明能干的,为防她以后能左右顾重阳的决定,此时也给结交她。 礼物都备了几等。 现在看她实在不像精明的模样,贵重的礼品当然就免了,只把走过场的那份拿了出来。 在心里把晋王世子夫人嘲笑了一番,让你出风头,现在后悔了吧? 她们如此也让袁明珠松了口气,这些人的礼物拿着实在烫手,能不拿当然更好。 袁明珠看到郑妈妈在花厅门外晃了一下,对于嬷嬷说:“嬷嬷把我给大家带来的礼物拿进来吧。” 给众人分了礼盒,略带歉意道:“还得跟我们世子爷去祠堂上香,只能先失陪了,诸位见谅。” 耿夫人拉着她的手:“忙去吧,以后我们都在京城里,有的是时间聚。” 袁明珠冲着这位热情的晋王世子夫人笑笑,知道她的热情所谓何来。 肯定是晋王世子回去跟她说了什么。 出了花园,袁明珠问:“世子呢?” 郑妈妈说:“世子让夫人先过去,世子一会就到。” “那边准备齐全了吗?” 于嬷嬷:“准备齐全了。” 走在路上,于嬷嬷说:“没有得力的公婆和族亲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得自己操心。” “就拿今天认亲这事说吧,若是有一群族亲,就有人跟着介绍来客身份,帮着招呼客人,根本用不着自己为难。”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跟她解释之前没出声介绍晋王世子夫人的原因。 于嬷嬷毕竟是仆从,那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袁明珠也知道。 没就这事说什么,而是淡淡说道:“没有族亲也有没有族亲的好,不然一大帮子亲戚总有个良莠不齐。” 于嬷嬷点头称是。 安阳侯府的祠堂坐落在主院的偏西南,单独有一处院落。 祠堂在周围遍植高大的松柏,风过处松涛阵阵。 虽然只不足二十载的历史,看着却有百年韵味。 她等了没一会,顾重阳就大步过来了,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看到她才略温和了些。 袁明珠这一刻才深刻的意识到,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跟着她身后,抿紧嘴唇逆来顺受的少年。 会有人来上赶着结交他,有人围着奉承。 只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跟大多数人一样,也随着地位变化而变化。 变得油腻又面目可憎。 祠堂厚重的门吱呀着被推开。 跟外头的宏伟大气不同,里头只少少几座牌位。 几座所有牌位的漆色还都尚新着,尤其是她婆婆顾氏的那座,漆色油亮。 顾重阳亲自上去点燃蜡烛。 “先妣顾门夫人顾氏之灵位。”袁明珠低声默念了一句。 顾重阳点燃了蜡烛回头,就看到她盯着他娘的牌位怔愣着。 跟他曾看过无数次一样,她就远远的站着,像是在看别人的悲喜。 周身罩着穿不透的冷漠,这种感觉在阴冷的祠堂里尤其明显。 “明珠,”他喊了一声。 袁明珠抬头看他。 他走上前牵着她的手,“在看什么?” “看母亲的牌位。” 肯定不止如此,若是只如此哪会看得这样入神? 顾重阳用眼神问她:还有呢? 他想问清楚,不想她在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在想母亲或许并不愿意被供奉于此吧?” 顾重阳握紧她的手,“母亲愿意。” 袁明珠不知道她自己这一刻为何会如此执拗,她挣开顾重阳的手,指着他:“即使你是她的儿子,也无权代替她做决定,把她跟个狼心狗肺的人安置在一处。” 大概是顾重阳的理直气壮不知悔改刺激到了她。 这人就如同是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她不能看着他变成她最不想他长成的模样。 她能感受到顾氏的无奈和悲哀,屋外的松涛声都宛如她的哀泣。 这一刻她在动摇,在怀疑她亲手把顾重阳送回安阳侯府,送回安阳侯世子位置上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面前这人已经变了。 他母亲一生的生死荣哀,一生的委屈痛苦和悲愤,都被他禁锢在这块一尺见方的木牌牌上,用来换取荣华富贵,换取一步登天。 顾重阳抓住她的手,袁明珠甩开他,后退一步。 “或许你爹现在在你心里都变成慈父了,怕是让你认贼作父你都愿意。” 顾重阳上前一步抓住她,咬牙切齿道:“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袁明珠挣扎,“也比你认贼作父强。” 顾重阳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按在怀里箍紧,“别胡说,没有认贼作父。”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执拗,执拗得如此可爱。 他想起当初,他娘选中袁家托付他,就是因为袁家有她这么个漂亮又张扬跋扈的小姑娘。 他娘说:袁家的那个姑娘就像她小时候,得宠的姑娘家才会这样。 娶了这样的姑娘可能享受不到小意温柔,不过她会保护弱小,你受了人家恩惠,得势之后切莫忘恩负义。 他记得,当日她娘还喃喃说了一句:子系中山狼,得势便猖狂! 顾重阳觉得,他的小姑娘踢人的动作都可爱。 不过,还是有些疼。 她不是真恼了的时候踢人不疼,这会大概是真恼了,还真疼啊! “嘘,”冲着她的耳朵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外头听到。” 风吹着袁明珠的耳廓,有些痒。 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真怕人听到,总之是安静了下来。 踢人的动作也温柔了不少。 “真没有?”压低了声音。 不过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他,就像小时候坐在凳子上无聊的时候摇晃着小脚。 “真没有,这里是顾家的祠堂,祖父打下的底子,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子孙,凭什么让外人雀占鸠巢?” “这话放在母亲身上也一样啊,她才是祖父的血脉,凭什么给别人让位?” 袁明珠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顾重阳点点头,“我正在筹划。” 筹划着把顾舟名正言顺的逐出顾家。 “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小姑娘双眼发亮,顾重阳十分无力的想:怎么这丫头每次算计人的时候都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啊? 真是太坏了! 不过他喜欢。 “嘘,回去说。” 小姑娘捂着嘴点头。 拉着他催促,“赶紧给母亲和祖父他们上香。” 顾重阳宠溺的笑笑,上前焚香。 持着香插进香炉里,祖父放心,我会帮母亲讨还公道。 母亲,我娶了您说的那个跋扈的姑娘,今日带来给您看看,当日受她庇护,往后余生,由我护她,请母亲保护我们一生顺遂,白头到老。 悄悄扭头抹掉眼角的泪水。 他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悲伤,牵着他身后的衣襟。 出来祠堂,跟祠堂内的昏暗不同,外头正风和日暖,天空一碧如洗。 袁明珠急着要听他的计划,催促:“回家吧?” “嗯,回家。” 往后余生,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迎面走过的仆人,躬身行礼之后避到旁边让主人过去才站直身子。 不停有人等他们走远了还在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 有人不解的问同伴:“怎么啦?” 同伴摇头回道:“没,没什么。” 但是那动作和表情分明就是有什么。 他们回到正院,正院里袁明珠的丫鬟婆子的表情比外头的人反应还大。 郑妈妈因为招呼各家的夫人们,没跟着去祠堂,刚送走客人跟他们前后脚回来。 一进门就看着一院子的人都愁苦着脸。 训道:“一个个怎么都拉着脸?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 大喜的日子也不怕晦气。 春桐拎着顾重阳的外袍出来,“妈妈你看,上头都是脚印子。” 这下该换郑妈妈愁了。 “夫人呢?” 春桐指了指净室。 “世子呢?” 春桐指了指内室。 “世子让夫人先去梳洗,世子在内室找了本书正看着。” 郑妈妈更愁。 捂着脸,谁家不是男人先梳洗,怎么到他们家这就倒个个了? 有些埋怨顾重阳:世子爷,您怎么就不能振振夫纲! 这要是传出去,它也好说不好听啊! 正想去净室说教一番,结果跟正出来的袁明珠走了个对面。 郑妈妈怕世子听到,只能先把要说的话放下。 这些话只能私底下偷偷劝劝他们家小姐,要是被世子听到了,怕是没事生出事来。 若是世子本来没多想,一提醒多想了可就糟了。 袁明珠看到她,“妈妈回来了,客人都送走了吗?” “都送走了,外院奴婢也去看了,外头的客人也都走了。” 又从袖子里拿了礼单出来,“您看看没有差错吧?” 惟志院有了女主人,以后再跟其他人家来往,就该分开来各自走动了。 也是告诉别人,安阳侯府分成东西两府。 这份礼单和昨日客人送礼的礼单,就是他们跟人来往走动送礼的标准。 “誊抄一份放在这边,这一份送去账房存档。” 袁明珠看着礼单进了内室。 顾重阳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看到是礼单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去了净室。 郑妈妈看一眼离开的世子,再看一眼只顾着看着礼单丝毫未觉察到不对的小姐。 说:“小姐您就让世子自己去净室了?” 袁明珠抬起头,“啊?” 郑妈妈:“您怎么能让世子自己去净室啊?” 袁明珠不解的看着她。 郑妈妈恨铁不成钢,“您该跟过去伺候着,再不济也该安排个人跟过去。” 唠叨:“哪怕您跟世子爷客气一句,世子爷说不用您跟着您再不跟着也行,您就能这么大大咧咧的任由世子自己过去了。” 袁明珠拍拍胸口,艾玛呀,还以为郑妈妈突然开放起来了,鼓励她去跟顾重阳来个浴室play呢,多亏不是,吓死宝宝了! 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用,他有手有脚的,让人给他打好水就行了。” 郑妈妈快被她的粗枝大叶气死了! “那怎么行?还有,您怎么呢自己先去梳洗,让世子后去呢?” “他自己让我先去的。” 说完明白了郑妈妈的本意,“我怎么就不能先洗了?” 郑妈妈苦口婆心道:“您就晚洗一会也没什么啊,何必争这一时半会的?这男人不就是好个面子?……” 把府里正得宠的沈姨娘都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她一个身份卑贱的贱妾,这么些年一无所出,你当她凭什么这么得宠啊?还不是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就喜欢那骚哄哄的味。” 说得袁明珠噗嗤笑了。 “妈妈都说了那骚哄哄的味儿还让我学她?” “奴婢让你学她什么?奴婢就举个例子,您是正头夫人,当然不用学那套狐媚子的手段,但是也不能这么不上心啊?” 推着袁明珠过去。 也是郑妈妈运气感人。 顾重阳梳洗得快,出来正迎面看到她又在推搡他媳妇。 短短两天时间接连两次看到这婆子推搡主子,是个泥菩萨他也得怒了。 率先进了内室,黑着脸坐在桌前。 正文 569、鸿门宴 袁明珠看着被甩落的门帘,对看向她的郑妈妈挑了挑眉,她也猜不透这人为何突然就翻脸了。 郑妈妈小声说:“奴婢就说了,小姐您该对世子上心些。” 袁明珠有些烦躁的“哼”了一声。 想让她围着他打转?做梦比较快。 郑妈妈只能哄着她:“先进去再说吧,快进去,说句软乎话也不会少块肉。” 袁明珠嘟嘴,是不会少块肉,可自尊会受伤。 也臭着一张脸,气嘟嘟地摔了帘子进去了,往桌前一坐。 顾重阳看她进来,往她跟前挪了挪,“下人不听使唤换了就是,无需让自己生气。” 觉得袁明珠就是顾忌太多,才让这起子刁奴欺负她。 袁明珠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在说郑妈妈……?” 顾重阳很严肃地点点头,回道:“她是长辈给的,也该谨守做奴仆的规矩,不该能仗着身份让主子听她的。” 袁明珠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是她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好运气作对,马上召了郑妈妈进来。 顾重阳看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的袁明珠,心中似有疑惑,不过也未深想。 袁明珠献媚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您喝茶。” 顾重阳明知其中有出入,也不再深究,端了茶对郑妈妈说:“妈妈是夫人身边得用的老人了,更该知道规矩,夫人心地善良,对下仁厚,你等更该尽心尽责,不该恃宠而骄,凡事都该听从夫人安排,不要仗着主子好说话就替主子拿主意。” 郑妈妈恭立静听他的教训,有些懵。 世子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但是…… 世子怕不是被迷昏头了,这说的什么话?她交代小姐的那些话,还不是为了他们夫妻和美? 再看看小姐捧着茶碗,跟个偷吃了灯油的小耗子似的,能哄着世子给她撑腰,这也是本事不是? 罢了!罢了! 三口子没有两口子近,世子能这样说也是好事。 这世上的事也说不准,许就有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夫妻呢! 郑妈妈天马行空的想着。 躬身道:“是奴婢奴婢想差,以后谨遵夫人之命。” 袁明珠怕被拆穿,马上摆手道:“妈妈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就别说她了。” 又对郑妈妈说:“妈妈你先出去吧。” 郑妈妈看了一眼她盛世小白莲的模样,出去了。 屋内,顾重阳待人出去,睇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明珠若是真想瞒着他,肯定不会让他看出破绽来,让他看出破绽只能是另有隐情,既想借他的口敲打身边的妈妈,又不想让他误会她身边的妈妈。 所以顾重阳就开口问了。 袁明珠嘿嘿笑了笑,把原委跟他解释了。 又问他:“你看谁服侍你洗漱合适?”问的话里酸溜溜一股醋味。 顾重阳捏着她的鼻子,“我看你就很合适。” 袁明珠刚想说什么,外头禀报:“世子,夫人,主院那边来人了。” 顾重阳觉得主院那边的人从未如此善解人意过。 说:“让他进来吧。” 来人是主院那边一个叫豆绿的丫头,“夫人说今日认亲来的外人太多,自家人都没好好见见,请世子和世子夫人过去吃饭,一家人好好聚聚。” 顾重阳似乎心情颇好,瞥了一眼袁明珠,“我跟夫人一会就到。” 袁明珠唤了人进来伺候换衣裳。 问他:“怎么想起来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 “暂时不会。” 袁明珠:“嗯,暂时不会,我要是出了事,丰厚的嫁妆只能便宜了你,他们可不愿意,不过就是不会要命,也宴无好宴。” 顾重阳听着她说话,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把腰带系好。 接过春韭拿给她的斗篷给她披上,不顾她抗议,把观音兜也给她戴上。 “外头冷,戴上暖和。” 袁明珠看着外头的和风暖阳,很是怀疑他的话。 顾重阳把她往外张望的头扳正,硬是戴上观音兜不说,还打算给她把带子系上。 系带子的时候像跟带子有仇一样,把带子勒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 “你干嘛呢?”袁明珠抗议。 顾重阳抓着她的手阻止她解开,“这样挺好。” 拉着她往外走。 袁明珠往后缩,她可不敢这么出去,真这么出去,她以后也别见人了,丑死了。 郑妈妈想上去,被顾重阳看了一眼不敢动了。 隔着观音兜拎着她的耳朵:“不想出去也行,自己想想知道哪儿错了吗?下次还敢不敢了?” 他也不想这样折腾,可一想到她说的话,知道是玩笑之语,知道只是假设,他依旧控制不住怒气。 袁明珠想了想,知道是那句嫁妆便宜他惹出的这些事,瘪瘪嘴,“……再不敢了。” 顾重阳才把观音兜给她摘下来。 “下次再敢这样口无遮拦,看我怎么收拾你。” 率先走了出去。 一路上东西两府的下人就看到世子黑着脸走在前面,世子夫人脸上带着红痕走在后面。 一时间,这个消息连着之前世子外袍上被人踢了许多脚印的消息一起,不胫而走。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 “昨天不是才跟世子一起吃了汤面吗?还赏了厨房的纤竹。” 大多数人不敢像灰瓜娘似的轻举妄动,只暗暗观望。 只邱氏和樊婆子,有些耐不住了。 邱氏进了惟志院,就被分配到针线那边,她那孙子则分去外院扫洒,这两样差事,根本没有靠近袁明珠的机会。 邱氏正心烦意燥。 同样心烦意燥的还有樊婆子。 她跟袁明珠有仇,沈姨娘又派了亲信于嬷嬷回来。 世子和夫人一直待在一起,她躲着夫人就相当于躲着世子,岂不是就是给别人创造机会? 她盘算了又盘算,只有世子和夫人生了罅隙,才有她的出头之日。 袁明珠和顾重阳还不知道有人为他们夫妻的关系操碎了心,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主院那边。 安定侯府的人都已经在座了。 袁明珠看了看,来得还挺齐全,废物胡五都来了。 作为把人害得这样的真凶,袁明珠深知不能太关注被害者,不然容易暴露,她只扫了一眼就没再往那个方向看。 顾重阳没有这种负担,看着瘦到走形的胡五,他装成吓了一跳,“哎呦,这是胡五哥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袁明珠也趁机正大光明的把目光投向胡五那边。 别说,她这仔细一看也吓了一跳。 就见胡五裹着一身宝蓝色大氅,乍一看那身大氅跟挂在骷髅架子上似的。 眼窝深陷,额头青筋暴起,突然暴瘦的缘故眼皮耷拉着。 厅内燃着炭盆,并不冷,众人进门就脱了大衣裳,只他还穿着,似乎是畏寒怕冷。 见顾重阳用夸张的语调问候他,胡庆祎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 这让顾重阳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还得感谢胡五哥替我跑这趟武安府,待哪日胡五哥成亲,小弟任凭驱使。” 听他这话,胡家的人就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胡庆祎得的什么病了。 胡维晟两口子脸色剧变。 胡维昆怕搞砸这回的宴席,忙开口道:“都来了赶紧入座吧!” 吩咐:“上菜吧。” 本来还想摆摆舅爷的款给袁明珠看看的,被顾重阳这样一闹,也只能草草收场。 五张桌子在厅里摆开,坐上已经上了些凉盘。 大家应声入座,女宾两桌男宾三桌,下人们现拉了屏风打中间隔开。 从袁明珠坐的位置,透过屏风看身形能看到顾重阳就坐在胡维昆的下首。 看不清楚人,声音却挺清晰。 就听到安定侯说了一通话,大概意思就是外甥媳妇娶进门了,让他们小两口和睦相处,好好过日子。 袁明珠淡定的夹着菜,小口吃着。 心里想着:言不由衷也不怕天打雷劈。 那边顾重阳想来也是被他的话恶心着了,“按我们家的规矩,是没有舅舅的,我记得小时候都是叫舅舅小叔,他也管我叫侄子。” 袁明珠低头吃菜,像是没听到那边的声音,也没看到席上的人脸上变化。 她旁边的廖氏给她夹了一筷子鱼,“听说复生媳妇喜欢吃鱼,怎么不夹啊?” 袁明珠看着碗里的鱼,“还有人说咱们两家关系不睦呢,大概是讹传吧!咱们两家” 廖氏噎了噎。 挤出个笑容,“这谁这么缺德传瞎话。” 袁明珠:“可不是,要不是咱们两家还聚在一起吃饭,我都以为说的是真的了,这不关系挺亲厚的嘛!” “就是,就是。” 席上其他人也吩咐附和,展现亲厚。 屏风那边顾重阳也没辜负希望,向胡五展示了他的兄弟情。 “胡五哥,吃这个,这个补,大补,你看你瘦成啥样了,弟弟看着都心疼。” “胡五哥好像比我还大一岁吧?定亲了吗?该张罗起来了,娶了媳妇就有人照顾了,就像我,现在事事都有我媳妇帮我想着,你要是有人照顾,也不会病成这样。” 袁明珠咀嚼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是把对面的对话当成真的在听。 心里疯狂吐槽:顾重阳泥垢了啊,哪能可着一只羊薅羊毛啊!本来就不禁冻了,你再这么薅下去,还不直接给薅秃了,回头病不得更重了? 许是大胡氏看他炫耀媳妇看得泛酸了,觉得得给他添点堵。 也许是本来就打算好的环节,趁机说出来。 在这边问袁明珠:“你那边的几个小蹄子还本分吧?” 袁明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她这副呆模样取悦了席上的女人们。 大胡氏按下心底的畅快,装出一副沉痛模样来,“你进门前一日,那帮子狐媚子竟然想撺掇着复生纳妾,我听说以后都气坏了, 好孩子,你可得好好敲打敲打那些贱婢,有什么事我给你做主。” 袁明珠为难道:“这,这不好吧?” 至于怎么不好,是纳妾不好,还是阻止纳妾不好,就让他们自行安排好了。 她一推二六五,全踢回去让顾重阳跟大胡氏撕掳去吧! 本来这种事情她说什么都不对,赞同吧自己难受,反对吧落个善妒的名声。 她敢保证,只要今天她敢说一个不字,明天就能传的满京城都知道。 说完就苦着张小脸装可怜。 心里则在暗笑,所以说为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今天场上逼王本王顾复生童鞋让你可着一只羊薅,现在该轮到你为难了吧? 顾重阳还真为难。 桌上的男子一致对他讨伐。 胡维昆:“那些歌姬小戏就是个玩意,哪能真抬了做妾,你真是太胡闹了。” 胡维晟:“大哥说的对,不过外甥媳妇年岁确实小了些,复生许是怕她担不起主妇的职责,想要抬个人帮衬着些。” …… 这些人给他选得就是个进退两难的难题。 怎么选都得落入对方的陷阱。 跟袁明珠的面临的陷阱一样,他若选了维护惟志院那些女人,他们夫妻两个之间就有了裂痕。 大胡氏选择这个场合提出来,本来就是将他一军。 以他往日好面子的性子,此时应该选跟大胡氏对着干。 若是不这么选,就是明白告诉胡家人他之前都是做戏。 还好明珠聪慧,没上当,他这边压力总算减轻了不少。 若是明珠选择不在意,他这会该发疯了,只有不在乎才能不在意;若是选择跟大胡氏一起跟他施压,也会让他更难抉择。 还真如她媳妇说的“宴无好宴”!安定侯府这是随时随地都在变着法子给他们之间制造矛盾。 顾重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既然不是好宴,那就干脆散场算了。 对着席上自说自话,给他纳个什么样的妾都安排上的众人说:“各位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站起来走到胡庆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别太挑剔了,娶妻娶贤,你大伯母提的这位吏部郎中家的族侄女,弟弟就觉得不错。” 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直接甩袖子一走了之。 走之前还顺手又薅了一把胡庆祎。 低头忍笑的袁明珠有些傻眼,她这是被扔下了? 抬头看众人的神色,对顾重阳一言不合就离席的举动,她们似乎并不意外。 也就是说,挤兑顾重阳本来就是安排好的,醉翁之意不在顾重阳,而在乎她? 也对,顾重阳在这的话,他们若想挑拨是非,顾重阳也不是善茬,看他拿着胡五不停调侃,捡着胡家的痛处使劲踩,她都替胡家的人难堪。 只有把他挤兑走了,她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好哄骗。 袁明珠看着面前的蒸鱼,我最喜欢的蒸鱼啊,可惜不能吃,看得见却吃不着,世界好悲惨!我好伤心啊! 这样一想,感情就酝酿到位了。 一副丈夫不听长辈劝阻,非要纳歌姬为妾,长辈多说几句就无理离席,被抛下的小媳妇形象。 弱小、可怜又无助…… 大眼神又茫然又无措,又委屈巴巴…… 太需要大家的关爱了。 别说,她这样子就是安定侯府需要的模样。 一切似乎都在顺着他们谋划好的在进行。 在袁明珠大眼睛眨巴着求关爱的无声呼唤中,坐在她旁边的廖氏母爱爆棚一般一把拦住她。 “不怕啊,有你母亲和舅舅们在,不会由着他胡来的,就是纳妾,也要纳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那些狐媚子想都不要想。” 正文 570、夫妻同心 袁明珠心里十分想配合着她把这出大戏唱好。 奈何廖氏这一身味,实在呛鼻子,呛得她直想打喷嚏。 廖氏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新贵。 所谓新贵,就是新朝建立以后发迹的新贵族,祖上或许就是街边的地痞流氓。 进京以后才把耳朵后头的积年灰垢洗干净。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袁明珠现代那一世有一个同事,来自于干旱少雨的缺水地区。 据同事自己说,他们那里一个人一天的水就只有一茶缸,还是那种9厘米内径搪瓷缸。 大学毕业把她母亲带着离开故乡,直到离开故乡许多年以后,她母亲依旧改变不了省水的习惯。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妈洗衣服恨不得泡泡就拎出来,她的衣裳哪一件都跟腌过的梅干菜似的。 这些新贵也是,旧习惯很难改变。 如今天气冷,洗头洗澡不方便,一般都是很长时间才洗一次澡,洗头也不勤。 油垢味混杂着桂花油的味道,让人一阵阵犯呕。 袁明珠努力配合,十分敬业,依旧配合得很艰难。 说什么要纳也得纳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那些狐媚子想都不要想,这是觉得她年少无知,哄她玩儿呢吧? 把她当乡下小土妞来哄,真当她不知道纳良家子和纳歌姬、丫鬟为妾的区别? 只听她们睁眼说的瞎话还好,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再说也没指望这些人善良的做个人。 想啐他们一脸的念头忍忍也能忍住。 但是想打喷嚏是生理反应,不是想忍愿意忍就能忍得住的。 被她揽着安慰,袁明珠鼻孔就靠着她的头,一股股气味直冲额头。 先是觉得难闻,想挣没挣脱,然后鼻孔发痒。 她皱起鼻子驱赶这股味道,但是效果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外头看她这样就像是真在伤心难过。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为了不打个喷嚏出来,坏了此时宾主尽欢的气氛,袁明珠装成伤心过度,跺了一下脚。 廖氏只觉得什么重物落在她脚上,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哪还顾得上原本的目的,一把将袁明珠推开了,蹲在查看自己的脚。 “你想踩死我啊?”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嘤嘤嘤嘤……,”袁明珠拿丝帕捂着脸,噌噌噌跑出了厅内。 待厅内的人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大胡氏快被她二嫂气死了,抱怨:“二嫂你干什么呢?” 廖氏:……“我……。” 我干什么了我? 回道:“你没看到我被她跺了一脚吗?” “她一个小丫头子跺一脚能怎么样?你至于这么夸张吗?这下好了,人被你吓跑了,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到哪去找去?” 跟屏风外头的胡维昆告状:“大哥,你看看二嫂。” 胡维晟:“你怎么跟你二嫂说话呢,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 即是为护着廖氏,也因为这件事的责任不能落到他们的头上。 厅里的人相互指责着,场面纷乱嘈杂。 只顾宪一人站在院外的台阶上,看着袁明珠带着一群仆妇,身影没入甬道尽头。 原本跟着他的明斗死后,他身边的人胡氏也换了一遍,现在跟着他的是个有些身手的青年,名字叫茄瓜。 茄瓜看到空荡荡的甬道,唤了他一声:“二公子。” 顾宪回神,表情复杂地看了院内的嘈杂一眼,“回去吧。” 率先往他住的院子方向走去。 随从们劝道:“二公子,里头宴席还没散呢!” 言外之意:舅爷还没走,回头还得送舅爷,现在走了舅爷会不高兴的。 顾宪到底没勇气先离席,回转了回去。 袁明珠带着仆妇们回到惟志院的正房,看到春韭正坐在廊下做着针线。 问:“世子呢?” 语气里带着气,这是明知故问呢! 她知道顾重阳在屋内,他若是不在屋内,春韭不会做着针线守在外头。 这话就是问给屋内的人听的。 哼,长能耐了,都敢扔下她自己跑了。 顾重阳听到她们说话撩了帘子出来,就看到他媳妇叉着腰正在向丫鬟问话。 看到他出来,理都没理他,自己打了帘子进屋了。 他也忙自己打了帘子跟上去。 前头走着的袁明珠听到他跟上来,满意了不少,不过该装的样子还得装。 “嚯”得转过身来,质问他:“说,你为什么自己跑了,把我留在那边,是不是你就想让她们逼着我给你纳几房爱妾回来,让你坐享齐人之福?是不是?” 一边质问,一边手指不停地戳着顾重阳的胸口。 顾重阳人虽然回来了,心却一直担着,看到她回来了还生龙活虎的,才放下心。 捏着她的手指,辩解的话思量又思量,没法说出口。 最后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 我以为以你的能耐,那些人肯定拿你没办法,他们不吃亏都得烧高香了。 “以后不会了,我们俩共进退,不管什么事都一起面对。” 袁明珠听了他的话愣了一瞬,她只是想借此机会哄着他说不会纳妾的承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就算是不会纳妾的承诺,她更多的都是当成玩笑来听听,不会太较真。 人生太长了,好几十年呢,这一刻的想法,谁也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会改变。 这种感觉有点像种下一颗种子,本来以为种的是迷你小南瓜,结果结出来个磨盘大南瓜。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开口的话就变成:“我饿了,刚刚在席上我都没吃饱。” 语气中带着三分撒娇。 顾重阳似乎还就吃她这一套,马上低头哄着她:“我也没吃饱,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 袁明珠掰着指头:“山药炒木耳,红烧狮子头,蘑菇菜心,清蒸鱼,嗯,再来一个冬瓜排骨汤。” 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顾重阳亲自安排了人去厨房传话,转回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先喝点茶。” 问了他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题问的,正搔到袁明珠的痒处,眉飞色舞的跟他炫耀着怎么跺了廖氏一脚,被她推了一下趁机脱身。 顾重阳看着神采奕奕的女孩,鼻子突然发酸,眼前雾蒙蒙一片。 后悔不该把她抛下。 揉着她柔软的头发,回答她问的“我厉害吧?” “嗯,厉害。” 看着被夸了的女孩笑得露出一排小米牙。 厨房里,此时以后过了午饭的时间,已经收拾干净封了灶火。 不过新夫人刚来,纤竹有心表现,知道今日世子跟夫人去主院那边吃饭。 将心比心,她也不觉得对着晚娘的脸能有食欲。 因此她没有离开,还在厨房里守着。 果然等到了世子让人来传话,吩咐做些吃的。 听着来人报的菜名,纤竹联想到昨日世子吩咐做的那桌菜。 昨日那桌菜不是世子惯常点的菜,世子的口味偏咸香,这些菜却以清淡为主。 纤竹觉得她似乎已经窥探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她不会往外说。 纤竹忙捅开灶火,做起饭菜。 几样子菜不算十分复杂,也算是家常菜,但是全做好也得半个时辰。 不过顾重阳和袁明珠在席上好歹垫巴了点,等得也不算心焦。 等待的这段时间,袁明珠又想起之前顾重阳说过的把顾舟逐出顾家的事,缠着刨根问底了一番。 大概是这法子听大快人心,饭菜来的时候袁明珠胃口大开。 厨房大概是为迁就顾重阳的口味,做的菜口味偏重了一点。 不过也正合了袁明珠的口味。 她这些年虽然随着袁家辗转各地,但都是在北方生活,喜欢的看似没变,又似乎还是有所变化。 厨房做的饭菜实在太对她心思,顾重阳怕她又吃得抱着肚子动都不想动,看她吃的差不多就赶紧让人把饭菜撤下去。 不想让她吃饱了就睡,拉着她说话。 郑妈妈看他跟操心的老妈子似的,默默退后一步。 袁明珠本来吃饱了有点困,被他拉着说了一会话就不困了。 说起早晨认亲的事,有点担心的说:“晋王世子夫人给了一对手镯,我收下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喜欢就收着吧!她也不单单是冲着我过来的。” “我收到消息,晋王世子夫人之前在晋王府没有进京,世子原本准备让府里的一个姨娘跟你来往,后头觉着不妥,把世子夫人专程接来。” 而且他们终究得选一方站队,有些事情避是避不开的。 说到这儿,袁明珠又想起一事,“龚夫人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说他们家老爷从任上捎来了稠酒和柿饼,邀请我去品尝品尝。” 说着这话观察着顾重阳的神色。 他跟秦骅龚琪他们交好,两家的事也不知道他了解多少。 他们之间的交往不知是君子之交,还是夹杂着其它。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龚参将并未跟晋王府眉来眼去地勾搭上。 顾重阳已经听出来她的欲言又止,问:“有什么不对吗?” 袁明珠:“嗯,龚夫人提到晋王世子夫人的时候,神色不太对,而且……。” 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她说她是应了龚琪的拜托来帮衬我的,但却不愿意进花厅内,避嫌的举动有些……。” 有些用力过猛了。 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顾重阳轻叩着桌面,“我知道了。” 他知道袁明珠的能耐,她若是觉得有问题,十之八玖不会出错。 两人说了一会话,顾重阳提议:“我们去库房里看看吧,挑选些回门的礼品。” 袁明珠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顾重阳说到挑选礼物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 给她娘家的礼品,也是她的脸面,袁明珠当然不会扫兴。 虽说这些琐事郑妈妈她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她还是应道:“好啊!” 看到她应得爽快,顾重阳更高兴了,“之前不是说有几箱子皮货要给你吗,正好一起去看看,有喜欢的拿出来,过节前做几件新衣裳。” 打小他媳妇就喜欢做新衣裳,还喜欢打新首饰。 想到首饰,“龚琪的那个继母很喜欢逛胭脂水粉首饰布庄这些铺子,有时间约着人家一起逛逛。” 大嫂她们才添了孩子或是要添孩子,他平日太忙,都没空陪着她去,龚夫人有钱又有闲,倒是可以拜托她陪着。 袁明珠却是在想着下头调查来的龚夫人的情况:龚夫人是龚参将的续弦夫人,比龚参将小了快二十岁, 娘家是湖广富商,这位龚夫人手中颇有余财,再加上老夫少妻,龚大人纵容了些,在京城内出了名的爱打扮又会打扮。” 想着刚好龚夫人的喜好她都擅长,结交起来应该没问题。 以为顾重阳是需要她去交好这位龚夫人,痛快地应了。 结交龚夫人,也算是顺便。 妍玉春的产品中的高端品,相当于现代那一世的奢侈品。 奢侈品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从高消费人群往低消费人群辐射,从繁华地区往周边辐射。 妍玉春的中低端产品已经占据了大半市场。 但是高端品的市场占有率还是太小。 龚夫人算得是个时尚人士,性格又八面玲珑,在京城的贵妇圈里交游颇广。 妍玉春高端品的推广,袁明珠来到京城之前就做了规划。 越是高端品的客户,忠诚度反而越高,轻易不会更换品牌。 只能挑选一些人着重攻略,打开缺口。 刚巧这位龚夫人就是袁明珠选中的人选之一。 两人进了库房。 这间库房是顾重阳的私库,里头垛满货架和箱笼。 一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拿着账册站在他们身后。 顾重阳跟袁明珠介绍道:“这位是陈管事。” 陈钊兴上前行礼,袁明珠颔首还礼:“不用这些俗礼。” 顾重阳意识到还没把惟志院上下人等介绍给她认识,说:“待有空了把府中的人叫来让你见见。” 刚刚他媳妇跟他说,发现了龚参将有可能私底下为晋王府所的时候,他突然发觉,那些主内主外的说法都是屁话。 有能耐的女子即使是在内宅里,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还有,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感觉真好! 正文 571、算你识相 顾重阳的盛意不好拒绝,袁明珠就把原本找准备好的回门礼换成了顾重阳挑的。 顾重阳的私库里堆垛得极为没有章法。 大概所有单身汉的东西都放得这样杂乱,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单身汉。袁明珠有些愉快地想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顾重阳的东西放得乱为什么她很高兴。 看着有些药材就随意的摆放着,有些已经有受潮和虫蛀的情况,她说:“你这库房里放得也太乱了,该整理一下才好。” 陈钊兴翻着账册的手顿了顿,心说这位新夫人也太心急了,才刚进门就想把持世子的财务。 虽然未表现得很关注这边,但也等着看世子夫人被世子拒绝,灰头土脸的模样。 只是他预料的情形并未出现,顾重阳转身看看库房内摆放着的物品,确实挺乱。 随着他对安阳侯府的掌控力度越来越强,往惟志院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把人拒之门外反而更得罪人,尽管可不收的已经尽量不收了,这个库房里的物品还是越堆越多。 就成了现如今这样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状况。 若是他媳妇能帮着整理就更好了。 不过,这么乱他都不好意思累着她,厚着脸皮客气道:“太麻烦了,要不等我得闲我自己整理吧!” 陈钊兴:世子倒是厚道,这样拒绝也还算婉转,给世子夫人留了台阶下。 袁明珠哪里看不透他欲拒还迎的把戏,睇了他一眼。 顾重阳连忙改口:“那就劳烦夫人了。” 吩咐陈钊兴:“陈管事这些日子就配合夫人整理一下库房。” 陈钊兴愣了愣才回神,躬身应是。 跟夫人身边的丫鬟约定好整理库房的日子。 之后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 袁明珠给几个哥哥各选了一套笔墨,给嫂子们选了够做一身大衣裳的皮毛,给小侄子挑了个刻着竹子的玉牌。 “竹子寓意步步高升,也讨个好彩头。” 袁明珠把玉牌放在手上把玩着,一边跟顾重阳说着话。 又吩咐春桐:“把盒子一并拿着。” 跟顾重阳说:“玉质只算可以,倒是这盒子雕工不错。” 说着买椟还珠的话。 突然发现郑妈妈在跟她使眼色,回头一看,得,这位爷的脸又阴了。 袁明珠看着挑好的礼物,寻思着是不是挑太多了? 心疼了? 心里暗骂一句“狗比男人”。 也没有继续挑下去的兴致了,“回去吧!” 下面的人察觉主子之间气氛不对,也都屏息敛气,捧着选好的东西鱼贯而出。 一时间库房内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临出去袁明珠才想起来有几箱皮毛顾重阳答应给她了。 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现在就搬走。 搬的话怕惹得这小气的狗男人气成河豚,不搬又显得弱了气势。 最终决定还是搬走,不仅要搬,还得搬去他眼皮子底下气气他。 吩咐道:“把这几箱子皮毛搬我那边去,我要好好挑挑,多做几件新衣裳过节穿。” 这话说完,不知是不是天色光影的缘故,狗男人的脸色反而舒缓了几分。 不过袁明珠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也不想看狗男人的那张拉长的驴脸,把他扔在原地自己走了。 没看到顾重阳摸摸鼻子,认命般跟在后头。 他也不想惹他媳妇生气。 可谁让她给这个选吉祥物,给那个挑心头好,就连不足月余的小儿都有礼物,挑个礼物还那么多道道,却唯独没有他的。 他能开心起来吗? 袁明珠指挥着人把抬回来的箱子放东厢去,眼睛的余光看到顾重阳表情讪讪地走进院子。 她哼了一声,转头进了正房。 郑妈妈看着跟过家家似的两个人,知道小姐肯定不愿意低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世子的方向迎过去。 “世子回来了,夫人在屋里呢。” 有人给递台阶,顾重阳的表情就坦然多了,抬头挺胸的进了正房。 进门就看到袁明珠看到他又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去。 对旁边站着的春桐说:“去倒碗茶来。” 然后四平八稳地坐到桌前。 看到春桐出去了,才鬼鬼祟祟凑过去,“想做什么样的新衣裳?我给你参考参考。” 袁明珠哪里相信他的直男审美,不过她深谙见好就收之道,睨了他一眼,“你还懂做衣裳?” 顾重阳当然不懂做衣裳,他平日都是跟一帮糙汉子厮混在一起,女人见得都少。 即便见到些女子,也不会关注对方穿了什么。 他也不敢吹牛,怕明珠误会他见的女人多。 不过他知道她媳妇也不会指望他懂这些,不过就是找个话题说话。 馋着脸回道:“我媳妇长得漂亮,穿啥都好看。” 袁明珠:…… 这世间无人不喜欢被奉承,瞥了他一眼,一半算你识相,一半揶揄。 顾重阳知道她这是不生气了。 嘟着嘴,“你给所有人都选了礼品,珩哥儿都有,就是没有我的。” 袁明珠看着他委屈的样子,那句“回门礼有你什么事?”到底没说出口,改口道:“谁说没有你的啊?本来想用那些紫貂皮给你做一件的……。” 一个本来,让顾重阳傻眼了。 本来有,现在你惹我生气了,没了…… 郑妈妈端着茶准备送进去的,隔着门帘也能猜到他们家姑娘又在戏弄姑爷了。 顿住脚步,把茶端原路端回了耳房。 春桐见郑妈妈把茶又端了回来,疑惑道:“世子不是说要茶的吗?怎么又不要了?” 拿手试了试茶碗的外壁,以为是茶的温度不合适。 郑妈妈:“世子说又不渴了。” 春桐和春韭到底年纪还小,不疑有他,看着郑妈妈把原本给世子倒的茶端了吃了,把茶点都一并吃了。 屋内,顾重阳听到脚步声在门外打了转又走了,得到启发,知道这是袁明珠故意给这么说的,衣裳会有的,也就不再纠结这事。 转而说起另外的事。 “惟志院内,我外头书房和你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能放心使用,几个管事也都身家清白,厨房的人也跟主院那边没有瓜葛。” 袁明珠知道,惟志院的人员复杂,有原本就在此的侯府下人,有大胡氏送来的探子,剩下的大多数就是顾舟跟沈姨娘送来的人。 相比之下,反倒是汉阳公主府送来的人还更可靠些。 至于有没有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人,暂时还不清楚。 “我之前清理过一遍,大概是打草惊蛇了,其他人都不再有动作。” 顾重阳的意思,他准备趁着袁明珠驻进惟志院的机会,让她把正房这边院子搞得鬼祟一些,让人起疑,然后好奇,就会想法子过来打探消息。 这样子就能再发现和拔除一批钉子。 袁明珠看了他一眼,从一沓拜贴里抽出来一张递给他。 “六哥派人送来的,说要过来拜访我们。” 没有什么比郑贲思前来拜访更能引人遐思的事了。 顾重阳拿着拜贴,心里恨不得一把火给烧了,脸上还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大度笑容,“啊,六哥要来啊?说哪天来了吗?我空出一天招待他。” “我这不正跟你商量嘛,你觉得后日如何?若是可以我就使人给六哥送信过去。” “你六哥嘛,我随时都可以,没空也得挤出空来。”话里好像有些酸溜溜的味要溢出。 袁明珠楞楞地盯着他,“我娘家的人没得罪你吧?” 劈手把拜贴夺了过去,扔到桌上。 明日他们回门,她本来想让人送信给六哥让他也回箭子巷,一家人聚聚。 距离春节也不久了,等春节时候家里总要宴客,再邀请他来家做客。 这样安排也不显刻意,外人也不会多想。 还不是他要安排点事出来让人联想,她才做此提议的? 顾重阳被她盯着,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鸡,偷偷觑着她的神色,狡辩:“我也没说什么呀!” 袁明珠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六哥嘛,我随时都可以,没空也得挤出空来。” 神色和语气都一般无二。 “这叫没说什么?你还想怎样说?” 气急之下,“咣”踹了他坐的锦杌一脚。 顾重阳忙站起来,往后一退,却把身后的桌子撞翻了。 “哗啦啦”,桌上的茶桶等物摔落一地。 新婚第二天两口子就打架了! 好消息马上被传回了主院那边。 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安定侯府的人还没离开,不过气氛也不好,刚刚互相推诿指责了一通,一个个正争吵得面红耳赤。 没有争出结果,现在正在商议后头该如何做。 “打,打起来了?”胡维晟问道。 脸上堆满笑。 “是,二舅爷。” 胡维晟很是兴奋地追问,“怎么打起来的?为什么事?” 他问的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顾重阳那小杂种,刚刚在宴席上的张狂样,让他们心里都堵着呢! 就是不为将来的大事,此刻他们也想看到他倒霉。 “刚回去还好好的,惟志院的那位还叫了四菜一汤,吃完了饭就去了那位的私库里,据说是去挑明日的回门礼, 进库房之前两人的面色还都正常,出来的时候先是只有女的出来了,脸色就不好了,板着一张脸, 女的出来过了一会男的才出来,脸上也挺难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女的让人从库房里搬了不少东西出来,看着得有好几个大箱子。” 在座的人脸上喜色更浓。 廖氏直接脑补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估计是纳妾那事袁氏知道了不依不饶,小畜生为了安抚住她带她去库房挑东西,结果东西挑多了,两个人直接闹翻了。” 别的人都没说话,顾宪说:“不会吧,袁氏那么多嫁妆,还能看进去他那点东西?” 廖氏直接一摆手,“你小孩家家的不懂,谁还会嫌银子烫手?你不知道,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顾宪一脸不认同,还待反驳,直接被胡维晟呵斥道:“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少插嘴,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听出去。” 顾宪被训得面色紫胀。 他又不敢赌气出去,只能闭嘴。 胡维晟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男的跟着女的后面也进了正房那边,不一会就有人拿簸箕兜着些碎瓷出来扔,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只茶桶,磕掉了一块漆,拿去找人修补。” 碎瓷和磕掉漆的茶桶,都是实锤啊! 胡维晟拍着大腿,“大哥,我们怎么办?” 之前商议的都是该怎么挑唆着让他们两口子打起来。 看来老天爷都帮着他们,没等他们出手呢,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倒是省了他们的事了。 胡维昆:“你先下去吧。 把来人遣出去。 给他夫人示意,让给来人拿些赏银。 打发走人又说:“你们也都先出去。” 把屋里的小辈都撵了出去。 待小辈走完,胡维晟说:“大哥的意思是用娘娘安排的人?” “筠娘随着袁氏一起进的京城,现在在那边院子里的针线房,她跟我传了信过来,让我安排一场苦肉计,助她一臂之力,混到袁氏身边去。”大胡氏说。 “针线房?那怎么安排苦肉计?”廖氏抱怨:“她行不行啊?怎么折腾了一圈才混到针线房里?” 对皇贵妃失宠的不满发泄到这儿。 因为皇贵妃的失宠,他们才变得被动,许多安排都不得不终止或改变。 她觉得小胡氏就是个废物,花了家里那么多人脉和银子,连个老男人都拿不住。 大胡氏也拿不准能不能成,看向她大哥。 胡维昆哪里懂内宅的事,安排汪氏和廖氏,“你们协助大妹妹做好这事。” 汪氏不敢拒绝,只能闷声应下。 待该离开的时候,两人像是有默契似的,一人留了一个妈妈,谁都没留下。 却说顾宪随着表兄们被撵出来,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自己一头扎进屋里,“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进来屋子,拿出一只礼盒,礼盒打开,里头放着的赫然就是袁明珠之前批发赠送给认亲那些人的桃花笺。 每种颜色十张,用缎带扎成蝴蝶结。 顾宪伸手要去拿,将要碰上又缩回手,起身去净室里,打了水把手洗干净。 擦干手上的水汽,才转身回去。 小心翼翼的把缎带解开,一张张桃花笺一次摩挲着。 正文 572、没摆放好 顾宪在屋内珍视又小心的一张张摩挲着桃花笺,只觉得每一张都完美。 就像那个琼鼻杏眼的女子,只静静站立的那里,微翘的唇角就似乎带着欲言又止。 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都化作黯然无语。 顾宪抚摸着桃花笺,幻想着抚过女子桃花一样的面庞。 为她感觉惋惜。 一直以为袁氏是个市侩又庸俗的女人,配顾重阳那种粗俗之人刚刚好,没想到她会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她就那样,身着大红羽纱衣衫凭栏而立,玉面粉颊,纤秾合度。 他拿起玉管狼毫,在桃花笺上写下一首诗句,念道:“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想到清雅秀美,不着俗粉的仙子却被顾重阳那等俗汉玷污,他只觉呼吸都困难了。 “啪”,手中的玉管被他折断。 门外,他院中伺候的下人被撵出来久了,也未听到他召唤,都觉得反常。 他们这位二公子平日娇贵得很,一会叫茶,一会叫点心,一会喊人研墨,一会嫌冷让添炭……,事情不断。 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半天没有声响。 下人们等得久了,有些不放心,商议着是不是进去看看。 之前跟着的那些人因为护主不力,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他们若是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就得绷紧那根弦。 可去看的话,又怕扰了二公子的兴致被罚。 “是不是偷偷躲屋里偷看香艳话本啊?” 当然,也可能躲着偷看春宫画册。 二公子这样的年纪,也懂些人事了,同窗里经常有人传看这些东西。 之前也有丫鬟撩拨二公子。 不过夫人对二公子期望太高,管得严,打发了那些妖妖娇娇不安份的丫鬟,杀鸡儆猴之下,剩下的丫头小厮都老实本分了许多。 二公子胆小,不敢违背夫人的话,看那些话本子和图册都是躲着人偷看。 提议进屋看看的人犹豫了。 若是二公子真的在屋里看那些东西,他们过去给撞见,怕是羞恼之下迁怒,他们都得遭殃。 左右为难。 “要不我们就在外头问一声二公子要不要喝茶?”有人提议。 也只能这样了。 站在门帘外头问:“二公子?要不要添些炭?您吃茶吗?” 顾宪把掰折的笔杆扔到桌上,“进来吧!” 外头的人如蒙大赦,忙撩了帘子进来。 进门就看到二公子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樱色的纸。 看到人进来,问他:“十来岁的小姑娘家都喜欢什么东西?” 这话问得茄瓜心里一咯噔。 二少爷这是慕恋谁家姑娘了? 他试探道:“姑娘喜欢什么,得看那姑娘的身份吧?” 京中的贵女,小家碧玉,教坊里的妓子……,不同身份的姑娘喜好肯定不同。 顾宪迟疑了一下,也意识到了送礼品给袁明珠太惊世骇俗。 “我小妹,娇儿这样大的姑娘都喜欢什么?” 袁氏看着比小妹年岁长些,但相差也不是很大,喜好应该差不多吧! 茄瓜松口气,“问问小姐身边的丫鬟,她们应该知道。” 顾宪打发了他去问。 却说顾重阳那边,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而是把桌子都撞翻了,打碎了一地的瓷器不说,袁明珠放在桌上的针线笸箩也被打翻了。 木头顶针咕噜噜滚到了床尾的屏风后头。 顾重阳一看又闯祸了,赶紧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我还有事,去一下外院书房,晚点再来陪你吃饭。” 叫了人进来,“屋里的桌子有些不平,自己歪倒东西都打翻了,你们进去收拾一下,再去库房换张扎实点的桌子。” 说完想起来正房这边的家具物什都是袁明珠的嫁妆,他说桌子不平整,就是嫌弃她的嫁妆不好。 赶紧又改口:“不用换桌子了,不是桌子不平,是没摆放好,你们去摆放好。” 郑妈妈她们狐疑地看着急匆匆走远的世子,进了内室。 看着满室狼藉,袁明珠正蹲在地下往针线笸箩里捡掉落的东西。 “小姐您歇着我们来。”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翻了?” 袁明珠在屋里也听到了顾重阳扯的那个理由,拿帕子碰碰鼻子,“桌子没放平整……” 郑妈妈她们就是袁明珠说月亮是白天出来,太阳晚上出来都不会反驳。 很快就收拾完毕,重新把桌子摆放好。 袁明珠才想起来后日要不要宴请六哥还没说好。 知道顾重阳别扭什么,也不准备再跟他商量,吩咐郑妈妈:“妈妈套车去一趟甜水巷郑少爷府上,请他后日过来做客。” 又说:“回来的时候路过龚府,跟龚四夫人说一声我二十六那日有空,看看她那日可有空闲?” 郑妈妈领命去了。 躲到外院的顾重阳也未闲着,听着幕僚们的分析:“龚参将镇守边陲,品阶虽不比侯爷高,但权柄甚重,他的驻守地又跟晋王府的封地靠近。” 晋王府若想继承大统,肯定得把驻在他周围的兵将都收服了。 不说倚重这些兵力替他征讨各方,至少不能腹背受敌,让这些人成为他们的威胁。 “夫人分析的有道理,龚参将应该已经为晋王府所用。” “只怕整个西北的兵力,都已是晋王府的私兵。” “皇上呢?如今有意立谁为储君?” “先太子一脉,为了给先太孙扫平障碍,其他皇孙都被养得能力平平,怕是担不起社稷,赵王殿下膝下就只一子,他那儿子……” 赵王世子好男风,除非皇上疯了,不然绝对不会考虑赵王。 其他皇子,就只晋王、鲁王和楚王有一争之力。 至于底下尚未封王的那些年幼的皇子,就只十三皇子仗着安定侯府的支持,还能蹦跶蹦跶。 顾重阳想去袁明珠说的话:平民百姓之家,为着爹娘留下的几亩薄田还要争一争呢,都是一个爹生的儿子,立嫡立长那会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比人家没生的早也没生在嫡母肚子里, 如今嫡长都没了,本来没有希望的人突然又有了希望,机会就在眼前,怕是都得要争一争, 这可不是多一分地少一分地的事了,赢了的人坐在上头受别人跪拜,输了的人只能跪在地下跪拜别人,如何能甘心?” 摇头道:“这偌大的家业,怕是没人能看开啊。” 没了嫡长,按说赵王就是最年长的,他儿子好男风,孙子又不好男风,不管立谁做储君,赵王都不会甘心。 吩咐下去,“注意赵王府动向。” 不过赵王府不能跟晋王府比,他家门口的兵将都是顾舟在统领,顾舟是安定侯的妹婿,不好拉拢。 没看顾舟跟鲁王府眉来眼去了一阵,也没真正勾搭上。 幕僚问:“赵王还敢作乱不成?” 顾重阳点点头。 因为那样的原因跟大位失之交臂,是个人都得发疯。 “大位就一个,就跟鞠蹴一般,一群人抢一个,又不能一人发一个拿回家去玩,立嫡立长立马贤,总会有人不满,不打一打就拱手相让,应该没人舍得。” 正说着,外头回禀道:“夫人身边的郑妈妈套了马车出府了,还有那个叫灰瓜娘的婆子,跟管花木的芦花娘说了一会话,芦花娘之后就去了正院,回来找针线上的人借了鞋样。” 顾重阳:“以后夫人院子里的人不需要盯着,其它各处继续严密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曲自鸾只觉得世子今日说话十分诙谐有趣,现在看他对夫人的态度,怕是这些话都是出自夫人之口。 他一直对袁明珠十分敬佩,彩虹屁道:“夫人乃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有机会老夫也想跟夫人探讨探讨对时事的见解。” 别人夸他他可能没什么感觉,夸他媳妇,顾重阳跟吃了蜜蜂屎一样,“以后夫人就在京城了,有的是机会。” “那就请夫人见教了。” “好说,好说。” 其余人互相对视,猜不透他们唱得哪一出。 顾重阳看看天色,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跟幕僚辞别往内院去了。 其他幕僚跟曲先生旁敲侧击着,打听内情。 曲自鸾的黑历史,被人骗得团团转,哪里肯说? 只捡着其它话,把世子夫人夸了夸。 听说世子夫人协助其曾祖父,顶住了安定侯府的原料封锁,把馨桂坊那种大商户击垮,反败为胜,幕僚们对曲先生突如其来的谦卑理解了些。 之前两人有志一同的把桌子倒了的责任推给没有摆放平整,这会也没用再闹下去的由头,两个人一起偃旗息鼓。 主要顾重阳拿了一叠宝钞做投名状。 “我歇完这两日就得去大营了,你一人在家注意安全,这些你先拿着用,用完了我再拿给你。” 袁明珠接过去合计了一下数额,十分满意。 吃饭的时候给顾重阳夹了一筷子虾球,“这个味道很鲜,你尝尝。” 跟他说起派了郑妈妈去邀请郑贲思的事,“……,明日回门,让五哥后日也来,他以前跟六哥关系十分要好,让他帮着待客。” 顾重阳吃过一次教训了,知道瞎胡猜忌他媳妇不仅会上手打他,还会生气,这会老实了。 而且他媳妇说的“待客”,“待客”这词他喜欢。 “你看着安排,我都听你的。”花言巧语道。 袁明珠挑眉,有些意外于他的好说话。 她还以为这人还得作妖呢! “明日顺便把袁幼驹和袁末驹接回来吧?” 袁明珠知道他不喜欢袁幼驹,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再提这事,看他这会这么好说话,干脆一并说了。 顾重阳对她说的“接回来”一词挺满意,给她夹了一筷子虾仁,“也好。” 十分大度的说:“这虾仁是袁幼驹最喜欢的,回头给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多备一些。” 小两口跟说对了接头暗号似的,谈话很和谐。 盖着被子纯睡觉,一夜好眠。 …… 次日早起,袁家兄弟几个早早就来了。 袁明珠揉着惺忪的睡眼,听着外头说“舅爷们来了,夫人快起来吧。” 打着哈欠嘀咕着:“什么时辰了?他们来这么早干嘛?” “怕不是宵禁没到就从家里出发了,我哥他们也不嫌冷,也不嫌困!” 下边的人哪敢接话,只能陪笑。 只有嫌娘家来晚的,哪有抱怨早的? 娘家来得早来接回门,还不是让闺女脸上有面子? 顾重阳今日没有陪着她赖床,早出去操练了,听说几位舅哥来了,忙回来接待。 陪着舅哥坐了一会了,看到袁明珠还没过来,知道她跟那温床暖铺肯定又难舍难分了,找了个借口进了内室。 一进门就听到她嘀咕着在抱怨,听得心花怒放。 不愧是他媳妇,跟他想法一样。 他媳妇有他给撑着里子面子,谁敢小瞧她?根本用不着这些俗礼,舅哥们来这么早,太辛苦了。 不是舅哥们辛苦,是他媳妇也得跟着早起,看看,困得可怜巴巴的模样,受苦了。 顾重阳坐到床沿上,接过去丫鬟手里在熏笼上熏得热乎乎的小袄,“起来吧,回头我们早点回来,你晚上早点睡。” 好歹哄着她把衣裳穿戴整齐,坐到梳妆镜前让人梳头。 依旧神情恹恹的。 因为起得太早,袁明珠也没有胃口,只喝了两勺粥。 看到郑妈妈要劝她多吃点,顾重阳赶紧拦着,“吃不下就不吃了,回头到了箭子巷那边在吃也一样。” 马厩那边套了三辆车,一辆袁明珠带人坐,一辆随行的人坐,还有一辆拉着给娘家带的回门礼。 顾重阳本来准备骑马过去的,但看到袁明珠上马车的时候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实在不放心让别人陪着她坐车。 在车上要想妆容不乱了,得坐着不能躺着,就她这样子,要是旁边的人扶不住她,还不得磕着碰着? 把缰绳递给身后的小厮,“骑马太冷了,今天坐车。” 又吩咐下头,“再添个炭盆来。” 长钺接过去缰绳。 心里想着世子跟他们一起在雪天长途奔袭,以身做饵把安定侯府的势力钓出来一网打尽,也没见嫌冷。 那时候可比现在冷多了。 袁明珠也不算娇气,她就是生物钟还没到起床时间。 不过被这样宠着,比在家时候宠的还厉害,以后可说不准会不会进化成娇气包包。 在家还有杜氏在旁时刻监督着,曾祖父母的宠爱得打些折扣。 如今可没人监督了。 袁明珠正倚在春荞身上闭目瞌睡着,突然感觉到她的人形靠枕在往后挪。 想逃跑? 一把抱住。 结果抱住了一个硬邦邦的胳膊。 不过这胳膊上的气味还算熟悉,也能将就用用,就安心的合上眼睛继续睡。 顾重阳就看着他家小姑娘跟个蚕宝宝一样,拱啊拱啊拱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春荞看到世子上了马车,本来跪坐起来行礼的。 不过看到世子的神色,看到她要起身脸色就不好了。 蹙着眉头是嫌弃她要出声吧? 她拿不太准,不过是依着直觉没敢出声,看世子神色变缓,她是猜对了吗? 正文 574、扪心自问 车厢里陷入安静,更能清晰的听到车外传来的马蹄声,人声……。 顾重阳不安的移动了一下,偷眼观察袁明珠的神色。 他偷窥的举动一下子就被察觉了。 两人四目相对,四周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被屏蔽了一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只能看到彼此眼睛里自己的影子。 顾重阳只觉得,周遭的气息都透着微甜,入目都是彩虹的颜色。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车外响起郑妈妈的声音,“世子,夫人,到了。” 袁明珠快速出手,在顾重阳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一边笑着,一边快速退到车门处,扶着郑妈妈的手下车,进了垂花门。 顾重阳抚着额头,包容地笑笑。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亏都不吃。 袁明珠梳洗了,坐在软榻上跟顾重阳说了一会话。 想起明天要待客的事,让春蕾把衣箱打开,挑明天要穿的衣裳。 顾重阳拿了一件百子图的小袄,“穿这件吧?” 袁明珠向上翻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件再过几年吧,现在可不敢穿。” 末了又补充一句:“想穿你自己穿。” 顾重阳就是酸她为了宴请郑白驹特意选衣裳,这么慎重其事,让他跟喝了一缸子醋一样。 所以选衣裳也想给她选个能提醒对方她已婚身份的。 最后袁明珠选了一身玫红色镶豆绿色边的小袄,配了一条八幅的秋香色裙子。 换上在顾重阳面前转了个圈,绣着缠枝花的裙子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好看吗?” 顾重阳拉着她的指尖,“好看。” 袁明珠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把衣裳脱下来交给春蕾去熨烫好挂起来,明天好穿。 “这是我第们一次单独宴客,”嘟嘟嘴说:“可惜不会来女眷。” 顾重阳突然就不酸了,“以后规定来惟志院做客,都得带着女眷来。” 袁明珠“噗嗤”笑了。 顾重阳的那些朋友有些才开始议亲,到哪里带女眷去? 再说又不是现代的外交会晤,还规定要带夫人? 选了衣裳首饰,又把厨房的纤竹叫了来,跟她核对了一下明天需要的菜色。 “明日来的都是自家人,照着我和世子的口味做就行,冬天天冷,炒菜就上少些,加两样炖菜。” “加一个炖藕盒吧,五哥喜欢。”顾重阳替袁少驹点菜。 纤竹快速抬眸用余光看了一眼床上倚着大迎枕拿着本书的世子,低着头回道:“是。” 待纤竹出去,袁明珠从他手中抽走书,“看得什么书,半天没看到你翻一页。” 看到是本兵书,又还给了他。 吩咐春荞把她的《大昭律》拿来。 两人对坐看书。 次日,郑贲思是跟袁家兄弟一起来到的。 他们在惟志院门前下车,门房的人早得了吩咐,看到他们到来,忙开了正门并分了一人把他们往里迎接,又派了一人往里头送信。 “几位舅爷请。” 另外有人引着车夫去停车。 隔壁主院那边一直有人负责盯着这边呢,看到马车上下来几位穿士子服饰的男子,惟志院的门房亲自出来给放马凳把人迎进门。 不用说这也是重要的客人。 叫了人去内院禀报夫人。 顾宪回家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家的门子踮着脚往隔壁看,门子看到他过来,收回视线过去行礼。 顾宪顺着刚才门子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袁伯驹他们早就进了门里面去了,惟志院的大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 问:“看什么呢?” “回公子,隔壁来了好些人,小的好奇看一眼。” 听说是隔壁的事,他马上提起兴趣,“哦?来的都是什么人?” “来的人很面生,小的以前没见过,看马车的标志,应该是世子夫人娘家的人。” 顾宪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才回身进了大门。 进门以后就吩咐他的小厮成瑞跟他进屋。 这成瑞是很早就跟着他的,因为为人机灵,那日又没跟去景园,这次大换血并没用被换掉,是个硕果仅存。 顾宪知道其他人都是他娘安排的耳目,只这个成瑞,许诺些好处能收买。 示意成瑞给他研墨,问:“其他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成瑞眼神闪了闪,知道二公子问的是之前伺候的人,“双瑞去了庄子上,全瑞他老娘托了明斛家的门路,去了夫人的铺子里做伙计。” 明斗死了,吉瑞如今还下不了床。 他不知道二公子突然问起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只把情况好点的说了。 顾宪听了,拿了两锭银子,“替我去看看他们!” 成瑞奉承道:“二公子还记挂着他们,这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小的替他们谢谢二公子,一定把二公子的关怀送到。” 舔了舔嘴唇,拿了银锭子揣进怀里。 二公子也没说这些银子怎么分,到时候他买些东西送过去,剩下的银子就是他的了。 顾宪哪里不知道这些刁奴私底下的行径,看他也不问银子怎么分,就知道他的打算。 试探完了觉得这人可以用,冲他勾勾手。 成瑞凑过去,就听他小声吩咐道:“我在集雅轩定制了一对琉璃灯笼,你明天去取了来送去惟志院,交给袁氏,就说是回礼,谢谢她送的桃花笺,问问还有没有多的,再替我讨些。” 他盘算好了,送些小礼物过去再讨要些东西回来,不拘是什么,只不要断了来往就行。 话本子上说了,这样你来我往,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书中的那些才子佳人就是如此成就的好事。 惟志院内院,袁明珠出来跟哥哥们见了礼,领着他们在院子里走了走,参观了一番宅子的布局。 从后花园的假山上下来的时候,郑白驹问顾重阳:“那边就是安阳侯府?” 顾重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能看到安阳侯府后院的一处院落和半片山墙。 “正是。” 顿住脚步介绍道:“我家祖父在世的时候置下的这片宅子,修建宅子的就规划好分成东西院,惟志院是世子居所,也是为方便日后分家。” 指着隔开两府的院墙:“这道院墙就在两边的中轴线上。” 指着宅子后头大片的林子,“为不让两边生分了,只把前头宅院用围墙隔开,后头的林子和校场,还是两边共用。” 众人不胜唏嘘,老伯爷如此安排,堪称是用心良苦了。 郑白驹蹙眉看向北边。 说:“老安阳伯胸怀坦荡,可这宅子建成这样……” 顾重阳点头接道:“确实不甚妥当。” 他是顾氏子孙,不能说祖辈不是,这话说得婉转了些。 就袁家兄妹看,这后头大片林子,是一处极大的安全隐患。 袁明珠新来,第一回到此,看到这处,也觉得十分不妥。 只有袁少驹,脑子里只装着风花雪月,有些迷糊地看着后头的林子。 最终也没看出什么来,挠挠头问:“有何不妥?” 毕竟是安阳侯府的污点,大家都自觉地避开这个话题,只有他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 还好顾重阳并不以顾舟那厮为耻,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没打算与顾舟为伍,因此不以他为耻。 袁少驹问出来,他就大大方方地跟他解惑道:“两府后头这片林子太大了,离着隔壁人家有些远,若是有歹人由此处进入躲在林子里晚间偷袭……” 说躲在林子里晚间偷袭也是好听的说法。 以惟志院跟安阳侯府的势如水火,人躲在安阳侯府那边,晚间进入后头的校场里,从惟志院的后墙攻入惟志院。 …… 若是前门再有歹人袭击,惟志院腹背受敌……。 老安阳伯再想不到他一心提携的女婿会如此狼子野心,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袁少驹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袁仲驹揽着他的肩膀,“走了。” 这傻弟弟哟……。 顾重阳笑了。 他这个五哥因为上头哥哥们都能独当一面,被养得性子单纯了些。 一行人下了假山,来到下头的碧漪园。 此时碧漪湖里的菱角和荷叶已经收拾完了,只能看到一池碧青的水面,风过处波光粼粼。 河风有些凉,袁明珠拉了拉斗篷,抱紧手中的手炉。 顾重阳见了,说:“估计酒菜也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白驹就站在他身后,把他们俩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应道:“嗯,回去吧!” 顾重阳走在袁明珠的身侧,走在他们身后的白驹能清晰的感觉到凛冽的寒风就是从顾重阳那个方向吹过来。 白驹垂下眼帘收回目光,捏着衣袖里放着的那只泥叫叫。 扪心自问,他若是娶了明珠,不一定能做到顾重阳这样。 顾重阳给袁明珠挡着吹来的寒风,一路回到正房,屋里温暖如春,桌椅已经排开,几样凉菜已经端上桌。 因为就袁明珠一个女眷,加上今日来的又都不是外人,就没人分开男女桌,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袁少驹看到桌上有一盘虾,想起袁幼驹,问道:“幼驹到了你们这还习惯吧?” 顾重阳:“住在马厩里呢,回头吃过饭去看看。”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融洽。 他们这些人虽然各自的原因不同,但以后应该都是晋王阵营的人,席间不可避免说到这个话题。 “晋王和世子为避嫌,免得被攻讦结交权臣,不能跟人走动的太频繁,那日世子夫人前来,已经引起别人猜忌。” 顾重阳给袁明珠夹了一筷子菜,“只要我一日不明着投向晋王,那些人还不会在朝堂上说什么,安定侯府就是指使人弹劾于我,皇上也会留中不发。” 他明着的敌人只有安定侯府,安定侯府恨不得他即刻被皇上治罪,也不能明着弹劾他。 不说其他人不会信,就是皇上也会觉得他们是挟私报复。 皇上老迈,但人老奸马老滑,尤其屡遭丧子丧孙之后,皇上的帝王心术反而使得愈发纯熟了。 按着顾重阳的年龄和资历,还轮不到把马鸣芳调去锦衣卫给他腾位置。 皇上大张旗鼓抬举他,外人都说是看在他祖父的面子上看顾他。 实际如何? 怎么当年皇上没看顾他们?怎么皇上知道当年的真像也没给他娘申冤?他小叔还在晋王麾下,皇上也没看顾一二? 无非是他真刀真枪向安定侯府宣战了,他就是皇上手中用来制衡安定侯府最锋利的那柄枪罢了。 只要他一日还能把安定侯府扎得跳脚,只要皇上一日不甘心被儿子放到供桌上当摆设供着,他的地位就是安全的。 顾重阳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出去。 “皇上的病入冬以后越发重了,被病折磨得阴晴不定,晋王殿下低调点也好。” 越老猜忌心越重,蹦跶得厉害的肯定要遭到猜忌和申饬。 说完不待郑白驹回应,举着被子说:“今日这是家宴,不说这些事,喝酒,喝酒。” 其他人都举杯。 袁明珠也端着杯子沾了沾唇。 就算是不说这些事,大家心里也不能安定。 这大位之争一日不尘埃落定,这些皇子皇孙就一日不会停止搅风搅雨。 就算是尘埃落定,也不一定能天下太平,落败的人难能都乖乖顺服。 到那时候才真正见真章,搅起的怕是不再是风雨,而是血雨腥风。 继位的新皇若是宽厚(软弱)些,风雨会小些,但太平日子来的还要晚点。 继位的新皇若是铁腕手段,怕是菜市口的地皮要换些颜色。 此时的酒下肚,更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醒之后个个都得搏命。 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要么拱着晋王上位,个个加官进爵;要么就是菜市口新添的一缕幽魂。 别人上位还就罢了,若是十三皇子上位,他们都得拉去祭十三皇子的那把龙椅。 酒足饭饱,袁少驹提议要去看袁幼驹。 顾重阳领着他们去看。 见袁明珠也要陪着过去,拦住她:“你才吃了一肚子东西,走一路再吃一肚子凉风,仔细回头不舒服。” 让郑妈妈陪着她去暖阁里歇着。 又仔细吩咐着:“才吃饱,在软榻上坐一会就行了,不要躺着。” 郑白驹看着袁明珠皱着眉头不耐烦他啰嗦的模样,他们私底下应该就是这样相处的,并非是因为他们在此做戏给他们看。 出了正院,郑白驹捏着袖子里的泥叫叫。 黑黢黢缺了一块的泥叫叫,是当初在东迁的途中袁明珠交给顾帆,让他去投奔他所持的信物。 本来是想找机会还给明珠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了吧。 郑白驹拖后一步,拿出泥叫叫,不舍的再看一眼,一扬手,“嗖”扔到了旁边的花树从里。 正文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575、站在远处默默祝福 不知何时天阴沉下来,耳畔传来沙沙的声音,天空开始飘落雪珠。 郑白驹伸出手,接住一颗雪珠,雪融化成透明又晶亮的水珠,从他细长的指尖滑落。 明珠小时候就喜欢伸出小手去接雪花,雪花若是不立即融化,她还会虔诚的对着手心哈一口热气。 小小的粉团一样的小姑娘,嘟着水润的唇,曾经是拂开他生命中冰冷阴霾的一束温暖。 好像只是转眼之间,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有了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 而他……, 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跟她错身而过……。 再想回头的时候,发现已经迟了。 错了就是错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次错,就是一辈子。 有时候最好的守护,是站在远处默默祝福。 最诚挚的祝福,是别去打扰她的幸福。 雪珠落在抬起的脸颊上,变成水珠,混着温热的眼泪慢慢滑落。 走在前面的袁少驹也发现下雪了,回头惊喜的喊道:“下雪了!” “下……。” 看到他落在后头,脸上似乎有水渍,声音顿住。 袁少驹楞楞地看着他,让其他人也往他看过去。 郑白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露出个笑容,“雪都落到我脸上了。” 在这的几位情商都不低,不会去质疑他的说法。 就连最傻白甜的袁少驹,也只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说:“下雪了,要不不看了吧?” 下人们却在此时适时地送来了伞。 郑白驹知道大家这是顾虑他的心情,笑着道:“看看吧,也快到了。” 此行很简短,想来是大家也没有逗袁幼驹的心情,打算匆匆过去又匆匆回来。 倒是袁幼驹,因为来到一个新地方怕它跑丢了,被拴在袁末驹石槽旁的柱子上。 它野性难驯,之前没人来看它还罢了,现在来了人又要走,招惹了猴就想走?你们调戏猴呢。 它又惯会碰瓷,看到人走先是窜到横木上龇牙咧嘴的叫,再看没有效果,直接往地上一滚,抱着袁少驹的腿撒泼打滚。 顾重阳没法,只能吩咐人:“牵了送夫人那边去。” 马夫奉命把袁幼驹送去内院。 听到马夫复述了袁幼驹的所作所为,袁明珠拿起手边的书敲了它一记。 这小东西,越长大越猴精猴精的了。 快管不了了。 “放在这里,你先忙你的去吧。” 郑妈妈端了茶家里,“我带它去洗洗,洗干净了给您送回来。” 唤了个婆子和小丫头进来帮忙。 婆子是惟志院原本的下人,为了尽快融入惟志院,袁明珠吩咐郑妈妈他们多主动跟惟志院的人打交道。 一些活郑妈妈就会让两边的人搭配着做。 那妈妈伸手去牵袁幼驹。 袁幼驹跟她不熟,往旁边躲,想躲到袁明珠身边去。 它之前在马厩住着,郑妈妈她们怕它蹭脏夫人的衣裳,忙帮着拦它,几人一起把它抓住,准备带去清洗。 “啪” 什么东西掉落在青砖地面上。 小丫头捡了起来,看到是个黑不溜秋还破了的泥叫叫。 袁明珠本来没有在意,只看着袁幼驹,叮嘱它不许咬人。 小丫头嘀咕了一句:“哪捡的?” 袁明珠的眸光无意间扫过,看到一个眼熟的颜色,还是眼熟的形状。 微微愣了愣,不知道本该在六哥手中的泥叫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袁幼驹在哪捡到的? 向小丫头伸手,把泥叫叫拿过来。 确实是她小时候六哥送给她的那只没错。 把泥叫叫握在手心里,打算等待会见到郑白驹问问。 只是等袁幼驹被洗干净送来,她哥他们也没回来。 袁明珠指挥着人起一盆炭火给袁幼驹把毛烤干,吩咐夏溪:“去看看世子和我哥他们去哪了?” 他们说是去看袁幼驹,现在袁幼驹都被送她这儿了,人还不见踪影。 看看外头,雪越下越大了,这会工夫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寸余厚的雪。 只是没等夏溪去呢,让人给她拿把伞过来的工夫,外院就使了个婆子过来传话,“世子让告诉夫人,世子带着几位舅爷去外院书房喝茶了。” 袁明珠对顾重阳没说一声就去了外院有些诧异,不过面上未表现出异常,说知道了,又嘱咐了些让外院伺候的人给多备个炭盆让屋子里暖和些,下雪路滑让舅爷他们早点回去之类的话,就让人送婆子出去。 待人出去,袁明珠把之前放在桌上的泥叫叫拿起来在手中摩挲了一会,把泥叫叫拿给春荞,“放到大的首饰匣子里去。” 春荞心里疑惑这么个破玩意为何要放进首饰匣子里? 大的那个首饰匣子足有十二层,像个梳妆台那般大。 是太爷专门找了工匠定做的,据说以前太爷的母亲就有这样一个首饰匣子。 小姐说这个首饰匣太大了,放在卧房里太占地方,就让人搬去了库房里,卧房里只放了一只小的。 虽然放进库房里,里头所放的首饰也件件都是镶金嵌玉。 不过谨守规矩,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应了是就去办了。 春荞出去以后,袁明珠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按下了让人去看着她哥哥们什么时候走的打算。 顾重阳突然改变主意带人去了外院,怕就是那只泥叫叫惹出来的,她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虽然没安排人去注意着,但心里依旧压抑。 成年人的世界就变得复杂得多,太多情况需要顾及,没有谁能再随心所欲。 跟下面的人说了她要躺会,不让人打扰她。 郑妈妈有心想说回头还得去送客人,此时睡觉,回来还得重新梳妆,怕是来不及。 但是看着她平静却似酝酿着暴风骤雨的面庞,长出一口气把床帐替她放下挡好。 袁明珠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是看着帐子顶上发呆。 外院书房里,郑白驹看着打发人去内院送信的顾重阳,暗自叹口气,后悔没有管好自己的情绪。 本来已经打算好了,不给她招惹麻烦,只远远看着她,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只以后该离得她更远一些,再远一些,谓之为避嫌。 所以说了一会话以后,郑白驹道:“今日感谢顾世子贤伉俪的款待。” 他一开口,袁仲驹就接道:“复生府上的厨娘手艺不错,菜色安排的也好。” 袁伯驹:“酒足饭饱,天也不早了,又下着雪,我们就告辞了,以后大家都在京城,再聚也方便。”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顾重阳说完这话,袁少驹看了他一眼。 以为他不准备让袁明珠出来送行,面子都不准备维系了。 多大点事?不就是明珠跟白驹之前有个口头的婚约吗?这事你顾复生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就知道的事,现在拿出来喝醋有什么意思? 盯着他看,大有顾重阳敢不让小妹出来送行他就跟他翻脸的意思。 还好顾重阳也只略顿了一下,就叫了人进来,“去内院看看夫人忙什么呢,跟夫人说几位舅爷要回去了,没什么事的话让她来送送。” 有心想叮嘱一下让人照顾好夫人,穿暖和点,别滑倒了。 不过此时书房内气氛怪异,说得太多恐有炫耀之嫌,顾重阳忍下没说。 送信去内院的人站在正房廊下等着,郑妈妈快步进了卧房。 站在床帐外头低声喊了一声:“夫人。” 袁明珠应了一声:“什么事?” 听着声音似乎闷闷的。 “世子让人来传话,几位舅爷要回去了,让您去送送。” 床帐内一只素手撩开床帐。 郑妈妈忙上前一步把帐子挂起来,吩咐人进来伺候梳洗。 看看她周身,还好只是拆了钗环,头发不算乱。 带着丫鬟们七手八脚很快就把人装扮停当。 让人抬来暖轿,一行人往外院过去。 进了外院书房,袁明珠先往顾重阳那边看了一眼。 顾重阳摸摸鼻子,“让你来送送大哥他们,冷不冷?” 对自己一冲动之下把人带来到决定有些不好意思。 袁明珠当着哥哥们的面也不好发作他,只叮嘱了一番路上注意安全,替她像嫂嫂们问好,二嫂要是发动了给她传信之类的话。 惟志院的大门外外院的,袁伯驹带头上了马车。 郑白驹排在最后,车帘放下的一瞬,他才匆匆往袁明珠的方向瞥了一眼。 车帘放下,把视线隔断。 马车粼粼前行,行出视线。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不知为何,袁明珠就是觉得六哥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像是此生再不复见。 送走客人,袁明珠狠狠剜了一眼顾重阳,一甩袖子,对她的人吩咐:“我们回去。” 哼,姐不发火你真当姐是Hello Kitty? 顾重阳不会把她不当回事,她坐着暖轿走在前头,顾重阳也匆匆吩咐了一番下面的人,追着他回了内院。 进了内室,看到她正坐在镜子前,由春荞丫鬟伺候着把钗环摘下来。 他示意丫鬟一边站着,自己上手替她拆卸发簪。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正看到明珠对着镜子里的他翻着白眼。 这个小白眼狼。 顾重阳没待太久,外头就有人来禀事,他只得又赶去外院。 袁明珠知道今天的宴席的目的,就是一次钓鱼宴。 现在正是布网的关键时刻,也不再跟他置气,让人把顾重阳的大衣裳拿来,接过递给他。 让他先去忙,回头再跟他算账。 顾重阳把大衣裳穿上,得寸进尺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帮着系衣带。 袁明珠也是狭促,想起他把她的衣带系得只剩鼻子嘴的前仇,也把他的衣带系得紧紧的。 顾重阳包容的笑着,刮了她的鼻头一下。 “我可能今晚不回内院来了,到时辰你就先睡吧。” 做戏做全套,他跟郑贲思明面上应该是仇敌的关系。 邀请仇敌上门不符合设定,但是郑贲思如今是晋王府的人,他若是想投靠晋王府,主动跟郑贲思修复关系就合情合理了。 情势所迫讨好完仇敌,转头忍不住又迁怒妻子。 袁明珠摇头失笑,这算什么?渣得明明白白? 不过这会子的男人就是这样,功名利禄在亲情之前。 就是汉高祖在被威胁要杀掉其父煮肉羹的时候,也都曾不受威胁不顾父亲安危,说“幸分我一桮羹?” 看袁明珠笑得不怀好意,顾重阳忙解释:“我就是为迷惑其他人。” “曲先生他们说这样安排对我们和对白驹兄都好。” 袁明珠点头,表示知道了,也理解。 不说眼下,就是为以后新皇登基以后考虑,他们跟郑白驹都不好过从甚密。 龙椅上坐着的人,总有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之感。 若是下面的臣子都抱成一团你好我好大家好,皇上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了。 顾重阳阻止了袁明珠出门送他,“你待在屋里吧,一冷一热的回头再着了凉。” 出门带着人往前院去了。 袁明珠无事可做,让人把之前抬回来的皮子拿进来。 她得先看看都够做什么衣裳的,回头喊了裁缝进来做几件过节的衣裳。 她自己的倒还罢了,左右她新近做的衣裳不少。 而且她还在长身体,明年再穿就小了,还得拿去改。 就是顾重阳得用心打发他,少了他的回头又生气。 袁明珠不知道顾重阳的尺寸,让人去找一件他的旧衣裳来。 郑妈妈听了忍不住说道:“夫人对世子也该上心一些,谁家姑娘定了亲以后不得给夫婿做两件衣衫做几双鞋啊? 世子之前都知道怕您受委屈,偷偷摸摸让人给您送了那么多好东西,您……。” 袁明珠连丈夫的衣裳尺寸都不知道,郑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她现在还是汉阳公主府的探子,但是袁明珠这边的消息她也不敢都往那边传递。 就像袁明珠跟顾重阳之间的事,她就不敢传递。 她不传,若是从其他人口中传回去。 不管为了小姐好,还是为了她自己好,她都得规劝着小姐对世子上心些。 袁明珠心虚的笑笑。 说:“要不这件紫貂的大氅我亲自给他做?” 郑妈妈一听矫枉过正了,忙又拦着:“那可不行,这么贵重的皮子,还是请了外头的裁缝做,府里针线上的人怕是都不敢上手。” “您要是真有心,给世子做个亵衣袜子什么的都行。” 言外之意:求求您,就别糟蹋东西了! 正文 576、无事献殷勤 郑妈妈怕她对自己的女红手艺有什么误解,吓得不由分说让人赶紧把皮子都收了下去。 袁明珠讪讪地笑笑,让人开箱子拿一匹细棉布,准备给顾重阳做两双袜子两件亵衣。 主要是如今天冷,再加上她初来乍到,很多人都不认识,没有机会出门交际。 天天待在屋里,做女红才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袁明珠虽然女红做的少,但是该配备的工具一样都不少。 为了来客人好看,之前她的针线笸箩就已经拿出来了,这会只需要把袜子样子拿出来。 把布铺平,袜样子铺在布上,拿粉片沿着袜样的边沿画好。 依次画好四只袜子,之后剪下来。 她做活就是当消遣,这话说着快,做着慢,半下午的工夫就只把袜子裁剪好,针线是一针都没动。 期间眼看着到了晚饭的时间,春荞进来问:“夫人,晚饭摆在哪里?” 袁明珠看看窗外,好像外头天色还挺亮啊? 她也没干多大会活啊,怎么就到晚饭时间了? 还是说她干活不行,实在太慢了? “外头在下雪,是雪色映照着显得天色亮,已经不早了。”春荞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就是干活不行,承认吧,别垂死挣扎了。 袁明珠看着手里剪好的布片,指着桌上的东西:“先收起来吧,吃了饭我再做。” 面上一片淡定,似乎对女红又退步了丝毫不以为意。 端着碗夹了一筷子红烧小排,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只是不擅长这个。 吃饱了在屋里转了几圈消失,袁明珠才继续坐下把没剪好的剪好了。 洗漱的时候感觉拇指的内侧有点疼,抬去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指上居然磨了一个水泡。 “这怎么说的?怎么还磨出水泡来了。” “有什么活安排下面人做就好,夫人还是多顾惜点自个。” 于嬷嬷听说了过来安慰她。 只是不安慰还好,这样一安慰,袁明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 还好烛光照着,别人看不分明,只觉得像是染了一层胭脂。 于嬷嬷看得目光直了直,出门依旧感叹:果然是灯下看人,月下看花。 袁明珠洗漱了,披散着头发拿着剪好的袜样,心说亏着郑妈妈拦着她,不然那大氅只怕做到伏天里才能穿。 郑妈妈拿着从马厩找来的马鬃毛进门,看到她拿着布料,忙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去,“夫人就别惦记着这个了,让春蕾领着人做好了。” 虽说贴身的衣物还是做妻子的亲自做的好,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 就像当朝的几位公主,哪个驸马会指望她们亲手给缝补衣服?还不是都是下面的人给做,不是一样穿? 让小丫头把灯挪过来,把针在灯上烧过,穿上煮沸消毒过的马鬃毛。 捏着袁明珠的手指,从一侧的边缘扎进去,另一侧的边缘穿出来。 把针取下来,马鬃毛留在水泡上,轻轻按压水泡,拿干净的绷带擦干净流出来的水。 过了一会再按压一遍。 知道不再有水流出来,才把马鬃毛取下来,抹上药。 当晚顾重阳没有回正房,留宿在了外院,袁明珠早早就歇下了。 她这个年龄,属于睡得再早也不愿意起早的年龄。 第二天早上丫鬟过来叫她起床,她闭着眼睛把春韭的头推开,“好丫头,让我再睡会。” “今天世子不在,没事。” 春韭比春荞她们好说话点,不会一再催,觉得她给的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就把小袄给搭回了熏笼上。 袁明珠抱着枕头,睡得半边脸都压得变形了。 顾重阳在外院宿了一宿,早晨去校场操练了一番,操练毕没有回外院,直接回了正房。 进门就看到院里静悄悄的,清理雪的人都轻手轻脚。 看到他突然出现,铲雪的两个小幺儿立刻弄出一串声响。 顾重阳想起成亲那天丫鬟的动作,忍不住摇头失笑。 明珠带来的这些人似乎个个都会配合她打马虎眼,替她睡懒觉打掩护。 制止他们:“小声点,别吵着夫人休息。” 春盛和春生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给屋里示警。 “春韭姐不是说今日世子不在家吗?怎么回来了?”春生问。 “我哪知道啊?” 两个人一边除雪,一边听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正房里安静如初,让他俩放心了些。 春生:“世子也挺好的。” 被发好人卡的顾重阳进了卧房,就看到果然帐帘低垂,只一个丫鬟坐在床头扎着花。 看到他突然进来,丫鬟吓得站立起来。 顾重阳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被要求出去,春韭担忧地看了一眼帐帘,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你,去厨房把早饭领来。” 袁明珠带来的几个丫头,顾重阳还叫不上名字。 春韭想找机会把袁明珠叫醒,可惜顾重阳没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打发了出去。 春韭出了卧房,就看到郑妈妈和春桐匆匆过来。 “世子过来了,小姐起床了吗?”郑妈妈低声问道。 春韭缩着脖子摇摇头。 郑妈妈有些后悔没亲自去监督着夫人起床。 这几个丫头,总是被夫人三两句甜言蜜语就给拐跑了。 “世子让我去领早饭。”春韭怕被骂,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小姐不在跟前,被骂都没人拦着,她还是溜吧。 卧房里,顾重阳撩开帐帘,看到袁明珠半趴着睡着,小脸被压得变形,嘴巴都歪着嘟起来。 “嘿嘿”笑了。 看了一会她的睡相,起身去衣箱里拿衣裳, 在衣箱旁放着的针线笸箩里看到一沓叠着的布。 应该是今日才裁剪好的,因为之前他打翻针线笸箩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他翻了翻,没猜透是做的什么。 心里似乎有所期待,却又担心不是做给他的。 转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衫,出来再看袁明珠,许是地龙烧得热了,室内温度提高,她把被子蹬开了些,小腿露在外面。 拉了被子给她重新盖好,把她的头发给顺好,看着她在自己手上蹭了蹭,就像撒娇的小奶猫,心满意足的走出门。 对侯在外面的郑妈妈她们说:“安排个人去看着点夫人别蹬被子。” 郑妈妈她们齐齐呼出一口气来。 还担心夫人睡懒觉会被世子嫌弃呢,看来是她们白操心了。 但是场面话还是得说,郑妈妈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夫人可能是新换了地方不习惯,晚上睡得不好,等以后……。” 她想说登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就能早些起来了。 她这话也没完全说错,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袁明珠就不会再赖床了。 袁明珠赖床的原因主要还是被窝里暖和。 听了郑妈妈的话,顾重阳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摸摸鼻子掩饰了一下。 他跟里头睡着了那个小懒猫一起长大的,她到了冬天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吗? 以前冬天就是一家人都起床了,起床以后都不敢大声说话,不会弄出太多的声响,就怕打扰到她睡觉。 其他人去干活了,他就是那个经常被留下看着她的人,看着她不要蹬被子,等她醒了看着她吃早饭。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郑妈妈的话,什么都没说。 只打断她的话说道:“夫人年岁还小,正是需要多睡会的年龄,左右府里也没有什么事,就让她多睡会好了。” 郑妈妈品了品,没有在世子的语气中听出其它意味,才又客套道:“嫁人的媳妇总得早起些,不然公婆跟前也不好看。” 顾重阳掀了掀唇角,“放心吧,咱们府上没有这种担忧,夫人就算是睡醒起来直接吃午饭,也没人敢说什么。” 看看郑妈妈,“不过就是得劳烦妈妈辛苦些,把这院里管得严些,别传出闲话。” 这话听着像是在嘱咐,似乎又有几分调侃。 袁明珠身边的人面上都红了红,不过看着顾重阳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顾重阳想到什么,正了正神色道:“若是主院那边来人让夫人过去请安,就说我说的,夫人有正经婆婆,不需要去给其他人请安,若是夫人不想听我的话非要去给别人请安,就把她送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 郑妈妈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头恭敬应“是”。 那日婚礼上世子闹了那一场,夫人拜的就是前头正经婆婆。 这两日主子也不提去主院的事,她们大概也猜出世子的态度。 现在听世子明白说出来,以后怎么应对就有章程了。 主院有话说的话他们也有话应对。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没有出嫁从晚婆婆的。 正巧春韭拎了早饭回来,郑妈妈忙洗了手伺候顾重阳吃饭。 态度比之前又恭敬了许多。 顾重阳吃了两个炸春卷,又吃了一块萝卜糕,喝了一碗碧粳米粥,就出发去了大营。 世子刚走,郑妈妈就掩不住一脸喜色,撩了卧房的门帘想要进去跟袁明珠分享好消息。 手碰到了门帘又放下,门帘晃动了一会恢复安静。 郑妈妈在门口转了几圈,闷闷不乐的走开了。 满腔幸福没人分享,寂寞如雪啊! 郁闷的郑妈妈把院里里的人又敲打了一遍,严令大家管好自己的嘴,“……这院子里的任何事都不得往外说,谁若是管不住自己舌头,就交上来给我,我替他管着……。” 下面的人把头又低下去一些。 夫人身边的这位妈妈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也会如此凶残。 说着不得往外传,郑妈妈自己转头就给汉阳公主那边递了消息过去。 袁明珠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不,错了,是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今日早起虽然雪停了,但是天色依旧阴沉着,天幕低垂,像是随时还会再来一场雪一般。 袁明珠披着小袄,趿拉着软底的绣花鞋,站在窗前看向外头,雪已经清扫干净了,只角落里被人堆了一个不大的小雪人。 春韭立在她身后,“夫人,仔细着凉了。” 伸手把窗户关上。 他们家夫人除了冬天睡懒觉比较固执,其它地方还是愿意听人规劝的。 袁明珠正如春韭所想的那样,任由她拉着回到床边。 春韭服侍着她穿好衣裳,问:“夫人想吃什么啊?” 现在才半拉上午,离着吃午饭还得有会时间。 “都有什么吃的?” “早晨厨房做的炸春卷和萝卜糕,还有点小菜。” “粥冷了再热不好吃了,郑妈妈做主让春盛他们吃了。” 袁明珠才发觉起来以后没看到郑妈妈,问:“郑妈妈呢?” “郑妈妈出去买点东西。” 袁明珠想着前面花园里堆得老高的雪,知道出去买东西只是借口,也不再继续问。 “给我做一碗鸡蛋羹,再热一个炸春卷吧。” 郑妈妈直到午后才回来。 跟出门之前的喜气洋洋不同,回来的时候脸色跟如今的天幕一样阴沉。 进门以后问夏溪:“夫人呢?起床了吗?” “起了,在暖阁里给世子缝袜子呢。” 夏清从屋里出来,见郑妈妈回来了,问道:“妈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吃饭了吗?” 这样一问,郑妈妈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在外头遇到点事,耽搁了。” 似乎不欲多说。 夏溪看看她阴沉的面色,再看看她一脚的泥水,裙角都溅上去许多泥点,推了夏清一把,“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妈妈端来,若是没有就现下一碗汤面,再让人打一盆热水来。” 又招手喊了个小丫头服侍着郑妈妈去梳洗换衣裳。 郑妈妈梳洗毕又吃了夏清端来的饭菜,去了暖阁里见夫人。 看到她进门,春韭站起来问候道:“妈妈回来了?” “嗯,去给小姐倒杯茶来。” 春韭应了一声是走了出去。 郑妈妈这是有重要的事要单独跟夫人说,打发她出去看着门。 袁明珠把手里的袜子放回桌上的针线笸箩里,问:“什么事?” “奴婢今日出门,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所以她带着那人在城里兜了一个大圈,把人甩掉了才回来。 袁明珠重新拿起袜子,低头缝了两针。 “昨日刚刚宴请过六哥,那边正关注着我们这边呢,雪刚停,天气又冷路上又湿滑,你又是我身边的心腹妈妈。” 言外之意,你选今日出门,别人不注意你都天理难容。 郑妈妈被说的梗了一下。 心塞道:“奴婢一时高兴,忘了这一茬了。” 把今日早晨世子说的话跟袁明珠学了一遍。 说起高兴事,心情好了些。 袁明珠已经听春韭说过了,只是春韭谨慎,没敢说“把她送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的话。 “顾重阳真说了要把我送回娘家好好反省反省?胆子长毛了他。” 郑妈妈:…… 应不应都左右为难。 他们夫人关注的点好像有点奇怪啊!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了这句话准备跟世子置气?还是有其它事? 他们夫人跟一般人不一样,时常会有奇怪的想法。 果然,没等郑妈妈想好该如何回答,就听袁明珠说道:“我二嫂也快该生了吧?我回娘家住些日子也挺好。” 打算借此机会回娘家住些日子。 顺水推舟而已。 但袁明珠觉得只回娘家有点没面子。 喃喃自语道:“既然丢一回面子,干脆就丢光算了。” 让顾重阳充一回爷们。 对着郑妈妈附耳吩咐了一番。 “……就这样,明白了吧?” “是,奴婢明白了,马上去安排。” “去办吧,回头我会跟世子说这事。” 郑妈妈出去,袁明珠又缝了几针袜子,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笑完才发现拿来捂嘴的是袜子,拿下来“呸呸”呸了两声。 没穿过的袜子也是袜子。 呸完了拿着袜子比划了一下,一只已经缝的差不多了,今天努努力,就能缝好一双。 这一只留了几针没有缝好,她又拿起另一只开始缝。 不知道京城有没有这样的风俗,在武安府有个习俗,做鞋袜这些成双成对的东西,一天之内必须完成一双,不能先做好一只。 若是时间来不及了,也得留下几针不能做完成,以确保两只在一天内完成。 袁明珠埋头缝啊缝啊缝啊缝…… 她要在顾重阳回家之前缝好一双。 她有预感,回头跟他说回箭子巷的时候肯定不会很顺利。 拿人手软,到时候她就把袜子拿出来,不怕他不同意。 另一只快缝好的时候,袁明珠把两只放一起比划了一下。 然后…… “啊~”她哀嚎了一声。 春韭忙把手里的花绷子放下,看向她的手。 以为她不小心把手扎了呢。 结果一看,春韭十分不厚道的“噗嗤”笑了。 笑了一下之后看到夫人想把袜子当场毁尸灭迹的表情,赶紧把脸绷住。 两双袜子都是一只脚的,做顺拐了。 春韭忙找了另外两只没开始缝的看了看,安慰她道:“还好剩下两只是另一只脚的,这两只放着吧,明天再缝,一下子做好两双。” 袁明珠把两只未完成的和两只还没开始缝的袜子卷吧卷吧放到针线笸箩里。 把针线笸箩藏了起来。 刚藏好郑妈妈就黑着一张脸见进来了。 袁明珠觉得把袜子做顺拐了这种事郑妈妈还不至于脸黑成这样。 能黑成这样,保准跟隔壁有关。 “二公子身边的小厮成瑞,奉他主子之命给夫人您送来一对琉璃灯笼。” “谁?” 袁明珠以为她听错了。 她跟顾重阳的那个倒霉弟弟没有什么交情啊?这不年不节的,送的什么东西? 装什么兄友弟恭? 无事献殷勤,肯定不会酿得好蜜。 “妈妈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东西也让他带回去。” “是。” 郑妈妈回了前厅,对成瑞说:“世子夫人正忙着,让奴婢回复你,无功不受禄,实在不好接二公子如此贵重的物品,请你带回去吧!” 成瑞本来以为一个新妇,听说是二公子送来的,东西又十分稀罕,还不得迫不及待的收下啊。 好像跟预想的不一样。 对郑妈妈说:“不值什么,就是一对小玩意罢了。” 好说歹说,郑妈妈就是不收。 成瑞心里有些着恼。 暗骂“不识抬举”。 不过他来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没办成,另一个办成了回去也能跟二公子交代。 接着说:“上次认亲时候世子夫人给亲朋好友送的那几色桃花笺,二公子十分喜爱,让小的顺便问问还有没有?” 郑妈妈想着库房里剩下的一箱多,回道:“桃花笺啊?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了。” 正文 577、风流 第一回被拒绝的时候,成瑞的脸色就开始发僵。 再次被拒绝,还拒绝得如此随意,一听就是随口搪塞。 他是侯府公子身边的人,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巴结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阴恻恻地看着郑妈妈,连连说“好,好,好的很,这点面子都不准备给了?” 郑妈妈有世子做靠山,又有之前被盯梢的过节,最重要的,顾宪他一个便宜小叔子竟然不知自重,不断然回绝就是给自己寻死路。 郑妈妈也回他一个阴恻恻地笑,硬气道:“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吩咐小丫头:“送客。” 小丫头是惟志院里跑腿的,看到双方翻了脸,十分害怕。 站在旁边也不敢出声,就只战战兢兢地等着成瑞自己走。 成瑞被驳了面子,一脸漆黑,看着比之前郑妈妈的脸色还黑。 郑妈妈把成瑞挤兑走了,又匆匆过去跟袁明珠回禀。 袁明珠正拿着一双新袜子开始缝,听了郑妈妈的回报,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指腹。 主仆二人一起想到认亲那日顾宪直勾勾的眼神。 之前怕被人说是自作多情,看谁都像是心怀不轨,袁明珠虽然觉得顾宪的眼神怪异,也没敢多说。 只暗自决定以后少跟主院那边走动。 只是没想到,有些麻烦不是你躲开它就不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拿着袜子无意识的伸展着,思考该如何应对。 郑妈妈说:“今日已经拒绝的这么干脆了,他应该不会再有其它想头了吧?” 袁明珠却不敢放心。 桃色事件中,不管女方是不是受害方,总有人会跳出来充当审判者,指责女子举止轻浮,行为放荡,衣着暴露,言行不检点……。 不管是谁的错,被毁掉的只有女方。 风流于男方而言只是微瑕,还瑕不掩瑜。 吁一口气,附到郑妈妈耳边吩咐她一番话。 “……之前只对付那个筠娘,现在把顾宪一起算计进去,把黑锅扣她头上去。” 郑妈妈不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商议完毕问她:“这事要不要知会世子一声。” 袁明珠抿唇思忖片刻,“暂时先不要让世子知道。” 她也不敢确定顾重阳若是知道了这事,会无条件相信她,还是会猜忌她。 于嬷嬷那边也很快得到消息。 对于郑妈妈的处理方式,她还算满意。 年岁大了,经见的事情多了,她也不认为郑妈妈拒绝一次,顾二公子那边就会识趣。 顾宪从小到大没遭受过什么挫折,就是世子之位被顾重阳截了去,大胡氏给他的说法也是那个位置只是让顾重阳暂时做做,迟早都要拿回来。 所以他骨子里往外透出来的都是自以为是。 这种人最是难缠。 于嬷嬷不放心,下令手下多留意着事情的发展。 却说成瑞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心气如何能平? 气呼呼地回了主院那边。 办事不力,他第一个想法是想先把琉璃灯笼藏起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把琉璃灯笼放到床底下,在床上躺了一会,想想不放心,万一被同屋的人发现了,到二公子跟前给自己弄双小鞋穿就坏了。 这帮新来的土包子看二公子器重他,对他表面恭敬,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想办法掀翻他呢。 从床上翻身下来,把床底的灯笼拿出来。 拎着灯笼在屋里扫视一圈,找适合藏匿的地方。 打开他自己的箱子,准备把灯笼藏到箱子里。 合上箱子盖他又改变主意了,他干嘛非得把灯笼藏起来啊?干嘛要害怕?干嘛要往后拖这事? 他可以主动点,把责任推到姓郑的那好货身上啊! 想通这些,成瑞把箱子重又打开,拎着灯笼去了顾宪的院子。 对顾宪院子里的大丫鬟墨云讨好的笑着,“墨云姐姐,二公子让我拿回来的。” 把灯笼的来历说得含含糊糊。 墨云接了过去,放到顾宪屋里。 顾宪从学里回来,一进屋就看到桌上放着的琉璃灯笼。 他拿起来看了看。 想着是袁氏没收,还是成瑞没送去? 想想觉得成瑞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应该是袁氏没收。 他一向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心高气傲,只有他看不上的庸脂俗粉,还没谁会拒绝他。 觉得是成瑞办事不力。 让人去把成瑞叫来。 成瑞已经演练许多遍了,把顾宪会问的,会说的都考虑周全了,怎么应对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也是伺候顾宪的老人了,对他十分了解,进了屋看到他板着个脸,面前的桌上放着他送回来的琉璃灯笼,就知道这位爷是不会相信有人会拒绝他的礼物。 对自己甩锅的举动更坚定了。 若是像之前打算的那样拖着,怕是拖不过去。 上前行礼,“公子,您叫我?” 顾宪“嗯”了一声。 用下巴示意桌上的灯笼,“怎么回事?没送去?” 成瑞直叫冤枉,“公子您交代的差事,小的哪敢偷懒?” “小的怕办不好差事,去之前还特意打听了,惟志院的那位今天不在府里,小的才过去的。” 他的话让顾宪的脸红了红。 到底还是脸嫩,干得下流勾当,就是扯了风流韵事的遮羞布,也掩盖不了龌龊的本质。 成瑞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偷偷觑了一眼他主子的神色,看达到了他要的效果,接着道:“但是……。” 但是说完就打住了。 顾宪追着问道:“但是怎么了?” 被诱导着,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是成瑞的狡猾之处,既让他自己给这件事下了定论,又利用他的羞恼挑起他的怒火。 这怒火有了去处,他就摘干净了。 顾宪被大胡氏养得,一身傲气却没有支撑傲气的能耐,被个刁奴耍得团团转。 成瑞看看左右。 说的这种事,屋里人早就被顾宪打发出去了。 但是他这副模样让顾宪觉得他要说的肯定是秘密之事。 下意识地就往他的方向侧了侧耳朵。 “但是小的根本没见到袁氏,被她身边那个姓郑的老货给拦着了。” “一开始小的只说了公子您给袁氏送灯笼,答谢她那日认亲给的礼物,没说要桃花笺的事,那老货就十分倨傲的对小的说,这事得问过世子夫人,她不敢做主。” “她去问了袁氏,回来跟小的说袁氏不愿意收,小的该说的话说尽了,她就是油盐不进,小的只觉得她态度不对,倒是没想其它的, 以为是袁氏为人谨慎,不敢收也有可能,怕吓着袁氏,小的就把灯笼的事先放下,提了一句您喜欢桃花笺,想再要一些, 公子您知道那老货怎么说的吗?” 顾宪知道说的话肯定难听,摆摆手表示不想知道,心里对此事下了定论。 认定是那刁奴仗着身份倚老卖老拿捏主子。 也不怪他这样想,之前顾重阳都差点这样以为了。 一般人家的长辈,都会给晚辈挑选好教养妈妈。 这些教养妈妈代表着家里长辈,代替他们教规矩,教人生道理,教生活常识。 是长辈的耳目和喉舌。 因为是长辈赐予的,比一般仆妇在主子面前有脸面,有地位,受尊重。 有些主子怯懦的,甚至还得受他们辖制。 成瑞见顾宪已经被他糊弄住,放心大胆地问:“公子,那我们怎么办?” 他越是这样大大咧咧说话,顾宪越是不疑有他,对自己的认定越加笃定。 哼了一声,“哼,一个下人罢了。” 就是有袁家的人撑腰,捏死她也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这样说话,相当于当着和尚骂秃子。 成瑞的笑容却比之前更献媚了几分,吹捧道:“公子您就该让惟志院那边的人知道知道您的厉害,您是不知道,现在那边的人现在可横着呢,小的过去的时候,他们都不把小的放在眼里。” 所谓打狗看主人,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您。 不遗余力的挑唆着,立誓要把今天在惟志院受到的屈辱,加倍讨还回来。 以往哪有这样的情况,哪个看到他们不是上赶着巴结。 现在可好,看到他都装没看到躲着他走。 以前在他跟着当孙子的人,现在也抖起来了。 惟志院已经自己成为一府了,脱离了安阳侯府的管束。 现在那边还只是世子府,等那边那位接管了安阳侯府,哪里还有他们站的地方? 原先府里人还说那位嘚瑟不了多久,怎么得的世子之位,将来就得怎么让出来。 他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这回明斗的死,让他原本坚定的信念动摇了。 去惟志院走的这一趟,动摇的更加厉害。 之前他去看双瑞他们,看到双瑞手上不满冻疮,被庄头像狗一样呼喝。 他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不能让二公子再这样庸庸碌碌下去了,不然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二公子背后有皇贵妃娘娘和十三皇子,有相爷和安定侯府,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成瑞鼓捣顾宪跟顾重阳对着干,拿出侯府公子的气派。 主仆二人在屋里叽叽咕咕商议了一番该如何收拾了郑妈妈。 最终商议的结果,得让袁明珠主仆到主院这边来,“到时候拿捏住那老货的一点错处,就能打杀了她。” “可袁氏进门还几天了,除了那日跟着那野种来了主院一回,之后就再没来过。”顾宪说。 “公子您得让夫人给那边把规矩立起来啊,哪有媳妇不给婆婆晨昏定省的?” 成瑞看看顾宪的面色,继续怂恿道:“袁氏若是每天过来这边,公子见她可就方便多了,很容易就能弄出个偶遇什么的。” 他这话正搔到顾宪的痒处。 顾宪被说动了,拍拍成瑞的肩膀,夸道:“还是你小子机灵。” 事不宜迟,顾宪马上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去了正院。 看到儿子过来,胡氏十分高兴,但嘴上依旧道:“这么大的雪,天又冷,又跑来干嘛?” “做晚辈的给娘请安还不是应该的嘛,我想娘了,来看看您,陪您吃顿饭。” 说得意有所指。 说完扶着胡氏的胳膊让她坐下:“天冷了,您得多加些衣服。” 左右看看,明知故问道:“袁氏没来给娘请安吗?” “儿子这两日也没好过来,怕跟袁氏遇到尴尬,以后最后跟她过来的时辰错开,娘看着安排,安排好给我说一声,我好安排过来的时辰。” 像是没看到他娘一脸阴沉,说得煞有介事。 大胡氏撇撇嘴,“袁家的家教也是堪忧,袁氏根本没想着来给我请安,之前念着她新婚我也没提这事,她就一直装傻,现在那小杂种都去当值了,她还不知道过来。” 哼了一声,“哼,我正说让人过去敲打敲打她呢,给她好好说说规矩。” 顾宪低着吃着茶,像是不明白她娘说的敲打是什么意思一般。 倒是进来的顾娇听了她娘的话,说道:“娘你何苦又去招惹那凶人?” 那人是好惹的吗?哪次最后不还是他们吃亏?她娘就是不接受教训。 若是她的话,根本不会让人敲打袁氏,管她爱来不来。 马上到年根下了,节前年后京里各家都得宴客,到时候当众敲打她让她站着布菜岂不是更妙? 大胡氏立着眼睛,“你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翅膀硬了,敢教训我了?” 顾娇低头,不敢再说话。 这世间的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忠言逆耳。 胡氏又偏心儿子,觉得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就越发看不上总跟她说不一样话的女儿了。 先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顾娇给排揎了一顿,然后叫了人明斛家的进来,“你安排两个婆子过去,就说是我让她们过去的,好好教导教导袁氏规矩。” 打定主意要让袁明珠知道婆婆也是娘。 明斛家的只觉得口苦。 安排人过去!谁愿意去? 就惟志院的那个凶人,一言不合能把她们的皮扒了用来蒙鼓。 那时候夫人能护着他们吗? 根本不会护着他们,还得埋怨他们无能。 如今府里的人心都已经散了,再这样下去,不用外人收买,有些人就得自己找出路了。 自打小叔子殒命,明斛家的就如同惊弓之鸟。 当日跟着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即使是没当场丢掉性命的,回来也被逐了出去。 就算是不敢表现出来,心里也已经寒凉了。 正文 578、小心眼 明斛家的如今算是想明白,夫人的奶嬷嬷为何愿意放弃在府里的一切到庄子里去养老了,就连儿子都约束着,没有来跟她争权。 姜还是老的辣啊! 她就是没看透一切,才陷入如今的泥沼里。 硬挤出个笑脸,回道:“是。” 也没心思细看屋内表情各异的母子三人,快速退了出去。 派谁去明斛家的倒是不愁。 去惟志院的差事大家轮着去,顺序之前就抓阄决定好了。 生死有命,就看各自的运气了。 运气好的,能轮着世子爷不在府里的时候过去;运气中等的,能轮着世子爷心情好的时候;若是实在运气背,轮着世子爷在府中又心情不好,那就听天由命吧! 明斛家的快步出去,找到轮到今日这趟差事的人,把差事安排下去了。 “你们俩动作快点,回来也不耽误晚饭。”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也没顾得上跟明斛家的多言语,几乎一路小跑着去了惟志院。 明斛家的话已经点得很明白了,现在世子爷还没回府,应该还在路上,她们动作快点,还能有命回来吃晚饭,若是动作慢了就说不好了。 袁明珠正心情颇为不爽的坐在罗汉床上,只缝了几针的布片被随手扔在一边。 郑妈妈看她也不准备再缝了,拿了给放进针线笸箩里。 袁明珠还真不怕顾宪,他若是敢纠缠不休,她就敢把他给收拾得连他亲娘大胡氏都认不出来他。 但她担心顾重阳小心眼。 顾重阳一贯表现得小肚鸡肠倒是真的,挺吓人。 两个婆子匆匆赶过来,袁明珠听了外头的禀报,问郑妈妈:“大胡氏这是什么意思?她想干嘛?” 儿子刚刚不怀好意使人过来一趟,当娘的也紧随其后? 她是不是该夸他们一句:不愧是母子俩,行事都跟商量好的一样无耻? 心里也更无奈了。 若是只顾宪派人过来一趟,还不太显眼,她还能抱着点侥幸心理,试着蒙混过关。 现在这样一个两个都往这边跑,这跟拿着大喇叭吆喝有什么区别? 大胡氏派来的人指明了要见她,她还不好拒绝,毕竟她现在艹的是举目无亲孤单无依的人设。 而且这人设还有用,暂时不好崩塌。 袁明珠权衡了一下利弊,让人把大胡氏派来的两个婆子请去厅堂里侯着。 郑妈妈上前服侍着换了见客的衣裳,陪着她出去。 这点时间说着话长,实际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可厅堂里的两个婆子已经等得心焦,心里火灼火燎的。 翘首期盼,可算看到有人过来了。 就看到一个身量还未完全长足,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被一群仆妇簇拥着袅袅而来。 这两个婆子还未见过世子夫人,只迎亲那人远远地看过一回,那次她头上还盖着红盖头。 如今离近了再看,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琼鼻高挺,眉眼带笑,观之可亲。 第一眼看到她,就让人有亲近感。 再细看之下,才能察觉她眉眼精致,是个美得略带侵略感的女子。 不得不说袁明珠借着成亲改变了发式,修剪了刘海还是有作用的。 眉眼之间的锐利被淡化去许多,第一眼的印象很重要,没有了之前肆意而张扬的锋芒毕露,显得稚气未脱。 让人觉得亲切的同时也会放松对她的警惕。 这两个婆子即是如此。 看到她过来齐齐松口气,觉得今日能顺利过关。 袁明珠也笑得亲切,让人给她们搬了杌子。 二人不敢托大,连连摆手拒绝。 其中一个看袁明珠身边跟着的人都是生面孔,知道这些人都是世子夫人的陪嫁过来的人,说话就大胆了些。 “端人家碗受人家管,奴婢们也是不得已,若是有得罪世子夫人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委婉的把来意说了。 对于她们的反应,袁明珠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些人初次见面就有投诚之意。 也大概想到这些人态度恭敬的原因。 对二人说:“妈妈快别客气,坐吧。” “你们所说的事我知道了,只是这事还得跟世子商议了才好做决定,世子那脾气你们也该知道,今天早上才甩了脸子给我看,我也是左右为难。” 直接拉了顾重阳做挡箭牌。 这二人来就是传话来了,只求有个理由回去交差,哪里会在乎结果大胡氏会不会满意。 应道:“可不是嘛,奴婢们都知道您的为难之处。” 一边回话一边偷偷估摸着时辰。 “时辰不早了,奴婢就耽搁您的工夫了,那……。” 袁明珠既猜到她们做此态度的原因,更不会拖延着让她们遇到顾重阳。 核武的最大作用意在威慑。 为这种小事就伤人性命有伤阴骛,也没有必要。 传出去对顾重阳的名声也有妨碍。 她若是不跟想他一条心过日子也就罢了,现在两人想好生过一辈子,她就不得不多为他考虑一些。 袁明珠端了茶碗,“你们先回去吧,待我商议过世子再说。” 两个婆子如蒙大赦,行了礼就匆匆告辞出去。 这两个婆子一点都没敢耽搁。 即便如此,依旧差点跟顾重阳走了个迎面。 两人远远看到对面一行人过来,提醒引路的小丫鬟:“姐儿走那边吧。” 小丫鬟顺从的照着她们的指引拐过一条岔路。 走出去好远以后,回头看向来路,其中一个婆子拍拍狂跳的心脏,两人对视的目光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实际顾重阳早就看到她们了。 回到正房,袁明珠伺候他换上家常袍子,他又得寸进尺地拉着她去了净室伺候他梳洗。 回来两人坐在桌前喝茶,顾重阳端着茶碗问道:“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两个婆子……。” 这么多下人,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是看到她们从正房这边过去,怕袁明珠不知道深浅,受了大胡氏欺负不敢说。 “哦……,”袁明珠故意拉长了腔调哦了一声,说:“世子说的是刚从我这离开的两个婆子吧?” “她们呀……!” “她们是替那边你继母过来教训我的,勒令我要恪守妇道,每日过去给她晨昏定省,听她教诲。” 语带戏谑。 顾重阳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吃亏,拿手刮了她的鼻头一下。 又扒拉了她的刘海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 心说这刘海剪得真难看。 虽然是新手丈夫没有见经验,但是凭感觉也没敢把这话说出来,转移话题问:“晚饭吃什么?” 袁明珠还记着他早晨跟郑妈妈她们说的话呢,拿帕子捂着脸,“晚饭不吃了,我受气都受饱了。” 从缝隙里看着顾重阳,接着说:“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嫁给你就是来受气的,还受得是夹板气。” 顾重阳笑着把她的帕子拿过去,“说吧,你又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呀。”还扭捏上了。 看顾重阳挑了挑眉梢,不相信她的话,一把把帕子夺过来,背转身不理他了。 顾重阳:“是是是,我们家夫人没想干嘛,是我想干嘛了。” 袁明珠这才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白眼,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把她的计划说了。 “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第一把筠娘这颗钉子拔了,第二也替你竖了威风,以后外人都知道咱们家你做主,我最听你的话了。” 说着用白皙的小手竖起两个指头。 不过要顺便坑顾宪的话没敢说出来。 顾重阳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你这是一石三鸟吧?” 袁明珠心虚,往门外看了一眼,以为是郑妈妈她们跟顾重阳说了顾宪的事。 想想又觉得不对,她的人对她忠心耿耿,不会背着她行事。 顾重阳看出她的异常,不过未动声色,只说:“你还能顺便回娘家住些日子,是不是啊?” 袁明珠松口气,顾重阳说的第三鸟是这个,不是顾宪。 见她如此,顾重阳的眼睛眯了眯。 顾重阳眯眼睛,是追捕猎物的姿态,袁明珠最熟悉不过,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等晚饭拎了来摆上,郑妈妈感觉着屋里紧绷的气氛,不知道一会工夫这俩祖宗又怎么了。 刚才梳洗换衣裳的时候还打闹来着,这一转眼怎么又闹上情绪了? 心说这俩人都还没长大呢,小性子跟六月天娃娃脸似的,说变就变。 想想世子对夫人睡懒觉都能逞着惯着,也就没当回事。 在她看来,睡懒觉都能惯着,小两口也吵不起来。 吃了饭收拾了,外头又开始下雪。 顾重阳看看外头,“等天晴了再说吧,下雪路滑也不好走。” 打定主意,袁明珠若是不跟他说实话,就别想出门。 而且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不想从仆妇的口中知道,哪怕从仆妇口中轻易就能问到他也不想问。 袁明珠:……,“不行。” 她就想趁着下雪给顾宪个教训呢,下雪路滑更能做的像出意外。 外头又下雪了,什么时候晴真不好说,而且晴了路上也滑,这样一耽搁不得好多天。 大胡氏再派人来催也不好应对。 顾宪那傻逼玩意要是再做点什么,保不齐顾重阳就察觉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早早就歇下了。 袁明珠倒没什么,想着大不了就跟顾重阳说呗,一会就睡着了。 顾重阳看着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的她,气得恨不得把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摇醒。 气恨恨地翻来覆去,越翻越睡不着,越睡不着火气越盛。 手都搭在袁明珠肩膀上了,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摇醒她。 自己爬起来坐到桌前,倒了一碗水喝了。 看到旁边放着的针线笸箩,就着窗外的雪色,能清楚的看到笸箩里的物事。 他伸手翻了一下笸箩里剪好的布,能清楚的感受到跟昨天的数量不同。 他拿着那叠布沉思,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不是给他做的。 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一直坐着,盯着床帐的视线,像是要把帐子灼烧出个窟窿。 直到冻得手脚冰凉发木,才慢慢挪回床边,坐在床沿上看着那张静谧的小脸。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就把冰凉的两只爪子放到袁明珠脸上。 这臭丫头倒是谁得香。 就想着他睡不着也不能让这臭丫头睡。 袁明珠被冰得一激灵,迷迷糊糊的看着黑暗中的顾重阳,还没完全清醒,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只伸手把他冰凉的爪子扒拉了下去,“你干嘛呢?手怎么这么凉?” 终于清醒了点,看看被子,以为是她把被子都卷自己身上,把他给冻醒的。 不好意思地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点,“赶紧睡吧,冷不冷?” 握着他的手帮他暖着。 顾重阳默了默。 他要求的不多,只要给他一点点温暖,就能温暖他。 他要求的又太多,想要她的眼睛里只看到他,想要她的心里只有他。 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你给别人做袜子了?” 语气酸得,像是在说“你外头有猫了?” 这话题跳跃得幅度太大,袁明珠:“啊?”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更不知道他语气中像是被辜负的委屈从何而来。 险险让她都觉得她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无耻渣女了。 把他的脸推开点,想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什么袜子?” “就是你缝的袜子,给谁了?”控诉。 提到袜子袁明珠觉得她这么多年白混了,脸皮还没磨炼出来,让她坦白把袜子缝顺拐了有点难以启齿。 “谁也没给,没做好呢,做好给你。” “没做好?”用得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语气。 “那个……,怎么说呢……,” 灵机一动:“我是一只一只缝的,先缝好的是两只右脚的,回头两双一起缝好,一起给你。” 好在顾重阳也不懂女红,只要没给别人他就开心了。 跟个大猫似的在袁明珠的颈窝里蹭啊蹭,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这会也摇起来了。 袁明珠觉得她好像知道他为何手这么冰凉了。 问他:“你专门爬起来去数袜子做好几双了?” 你是不是闲的啊? 阴恻恻的声音让顾重阳开始心虚。 “没有专门去数,就是起来喝水的时候顺便数了一下。” 袁明珠:…… “哼”了一声。 这样好的机会,正该提条件,把晚饭前说的那件事落实下来。 正文 579、儿大不由爷 顾重阳不知道袁明珠这一会工夫想了这样多,只是听着她带着娇纵的哼声,觉得头大。 他媳妇从来不是好糊弄的主,别说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就是没抓到,也能找到机会翻盘,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不耍赖皮、不借机跟他谈条件? 觉得不能妥协。 最近朝堂上局势紧张,安定侯府各种动作变多。 他还没弄清楚他媳妇还有什么瞒着他,不能放她去涉险。 惟志院里他放的人手多,能保证她的安全,放她去箭子巷,他不放心。 正无奈着,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媳妇一翻身骑到他身上,“还想骗我。” 两只魔爪戳向他的肋下,“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我戳,我戳。 顾重阳怕痒,左支右绌地躲闪着。 不过床再大也就那么点空间,他又被压着,躲也躲不掉。 被哈痒哈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威胁着:“你别来了,再来我打你了啊,别来了,我还手了,我真还手了……。” 声音笑到支离破碎。 说着我真还手了,却没有真还手。 他媳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禁得住他还手,万一出手重了伤着她,不说自个要心疼,回头惹着她生气了,哄不好了不得更亏? 顾重阳不停地躲着,最后实在躲不过了,干脆反手把人抱住。 两个人的位置反转,变成袁明珠被他压在了身下。 顾重阳伸手把被推到一旁的被子扯过来,把不停扑腾的袁明珠裹住,裹成一个蚕宝宝一样。 小丫头终于老实了。 小样,我还收拾不了你?顾重阳得意的想着。 脸上却不敢露出得意的神色,放低身段道:“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我让秋茴送你回箭子巷好不好?” 袁明珠被裹得严严实实一动都动不了,只剩下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明天?” 顾重阳摇摇头,“明天不行。” 看她又要挣扎,“这件事得安排合理,不能让胡氏他们起疑,近日皇上又不好了,安定侯府在加紧收买各营的人,要是开始怀疑你了,我怕他们对你不利。” 袁明珠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他看,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又似乎还有其它深意。 透过微弱的光,顾重阳都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流光。 只一晃神的工夫,袁明珠就挣脱了束缚,把裹住她的被子扒拉开,“那你呢?” 一句“那你呢”,让顾重阳的鼻子有些酸。 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重新把被子给她围上,“别冻着了。” 屋里虽然有地暖,但是晚间温度低,屋内的温度也不足以只着中衣不盖被子。 “他们还奈何不了我。”顾重阳傲然道。 这话他并非托大,敢说出来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 “那你也得小心些。” 袁明珠的注意力已经从回箭子巷转移到这件事情上。 拉着顾重阳让他讲现在朝中的局势。 “皇上怎么样了?病情又恶化了?” 从发病到如今,一直都是好好歹歹,把一干皇子皇孙调戏得够呛。 这种哮喘病,病人的病情和寿命是最不好估算的。 治疗得当,不诱发其它并发症,有些活几十年都没问题。 若是医治不当,须臾之间或许就命丧当场。 从最开始的鲁王上蹿下跳遭到皇上申饬,鲁王一系也遭到贬谪,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又总也看不到皇上大行的希望,渐渐其他人就不敢跳了,都乖乖蛰伏起来。 “皇上没事,每年冬天病情都严重些,上朝上得少了,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就是有人等不迭了,借着皇上不上朝,说朝中不可无人主事,往年还有皇太孙监国,如今皇太孙没了,他们也该为皇上分忧。” 逼着皇上表态,立皇储。 “那皇上中意谁?” 问完自己先笑了,“那皇上就由着他们搅得朝中乌烟瘴气啊?” “不然如何?” 皇上老矣,已不是当年立皇太子和立皇太孙的时候了,日暮西山,许多事已经失去掌控。 儿大不由爷,儿子也不听话了。 如今就是二三四五,也就是赵楚晋鲁四王在争,另外加一个有安定侯府支持的十三皇子。 赵王世子好男风,鲁王性情暴戾,膝下无子,这二王基本与皇权无缘了。 不过他们也尚未死心,从他们不甘心被人拉拢就能看出来。 “楚王好风雅……。” 顾重阳还未说完就听袁明珠“噗呲”一笑。 “好色就好色,扯什么风雅。” 顾重阳也忍不住笑了。 楚王那一府的莺莺燕燕,已经成为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王府的银子都拿来附庸风雅和养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那一群群孩子了,估计也没有余力去争。 楚王世子倒是颇有野心,可惜……,银子都被他老子败坏了,空余野心,没有一争之力。 “楚王要是早知道先太子和先太孙都是短命之相,会不会就没这么风雅了啊?他现在后悔不?” 袁明珠觉得楚王肯定后悔死了,“本来有一个登上大宝用国库的银子名正言顺养无数小老婆的机会放在他眼前,结果他没有抓住。” 顾重阳捏着她的鼻子晃了晃,天天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不过这些也是事实,用这样诙谐的话说出来,也更有趣。 顾重阳也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觉得他媳妇真是太可爱了。 笑完了才想起来得严肃点,咳了一声说:“楚王是有点后悔了。” “楚王府近日在偷偷出手之前的购买的名家字画。” 黑暗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细说详情。 顾重阳面对这样的眼神,有点招架不住,跟她说起八卦。 “楚王府是委托给集雅轩出售的……。” 之前安定侯府就通过集雅轩的启六爷给鲁王府做过两架屏风,就是后头落到袁家的那两架莲花童子抱鱼图和百子戏婴图屏风。 袁明珠跟顾重阳通报过这个消息以后,他出于谨慎考虑,让人混进集雅轩,结果就发现集雅轩背后的东家跟跟安定侯府有联系。 因为盯着集雅轩,才意外发现楚王府出售古董和名家字画变现。 袁明珠感叹:“乡下土财主死了,儿子为了争百十两银子几亩田地都反目成仇,这坐拥天下,萬里江山,怕是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五柳村的孙家兄弟就是现成的例子。 顾重阳拨弄着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熠熠生辉的双眼,“怕吗?” 他们选了站队,已经陷入其中,将至的血雨腥风,谁都逃不开躲不过。 袁明珠摇摇头,“怕也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们若是跟安定侯府没有过节,任他谁做皇位,总得需要臣子辅佐,有没有从龙之功对他们这些勋贵之家的差别没有那么大。 可若是任由安定侯府做大,到时候第一个就得拿他们开刀。 安个罪名就能屠他们满门。 所以怕也没用。 顾重阳并没有做无谓的承诺,只是把她按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他媳妇跟那些胆小的女人不同,他们一起面对,即便是踏着荆棘,也能闯出一条血路。 “晋王府在诸王之中实力最强,西北的兵将基本都为他所用,之前中原的兵力有些被安定侯府掌握,不过已经被肃清了一拨,关键时刻从西北调兵可以稳固中原, 东北和北地的兵将暂时还都中立,没有站队,若是战事起来,他们不会动,西北短时间兵力空虚,边境也不会出差错, 就看谁能更快的控制京畿了。” “安定侯府也意识到这一点,最近在加紧收买各营将士,胡维昆在朝中经营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顾重阳说胡维昆实力不容小觑并非妄自菲薄,而是身在局中,看得更透彻。 袁明珠眼神闪了闪。 “那个……。” 顾重阳以为他的话吓着她了,不等袁明珠的话说完又接着说:“不过我也非昔日吴下阿蒙,京畿这一块,也能跟安定侯府对抗一下。” “若京城起了刀兵,晋王府就在箭子巷不远,我会派人护送大哥他们去晋王府躲避。” 让她不用太担心。 到时候晋王府附近的街道会有重兵把守,重中之重万无一失。 他是袁明珠一手教养出来的崽,袁明珠当然相信他的能力。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说是武安府的湖里,有一队兵马……。” 顾重阳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住。 他不怀疑袁明珠的能耐,但是依旧把她从怀里推开一些,方便看着她的眼睛。 他没有问兵马是哪一方的。 武安府是汉阳公主的食邑,紧靠着湖区的铁官府也是公主的人,没人能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安放这样一队兵马。 除非那个人就是公主殿下本人。 他只想知道公主养这样一队兵马的用意。 “你何时发现的?” “湖区兵屯选址的时候,周大人请曾祖父帮忙勘察选址。” 顾重阳重新把她揽进怀里,他的小姑娘可真有城府,这样大事装肚子里这么多年,一点异常都没有。 他有些得意,与有荣焉! 正文 580、占便宜 袁明珠被箍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了都。 她怀疑这人是故意占她便宜,不过没证据,毕竟他手脚很老实。 正想着他老实,温热的唇就落在她的额头上,不待她反应过来,又一路往下,落在眼睛上,脸颊上,唇角上,带着急切。 呼吸也变得粗重,落在袁明珠耳中,让她恐慌。 她推了推顾重阳的胸口,入手硬邦邦的,纹丝不动。 “顾重阳……。”声音有些抖,带着哭腔。 “别怕,我不干什么,我就亲亲,就亲亲……。”回答得语无伦次。 伸手捂住袁明珠的眼睛,大眼睛里带着水波,带着无措和信任,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哄骗小羊羔的大灰狼。 “我就只亲亲……。” 剩下的话和袁明珠的唇舌一起,被他堵住在嘴里。 一起被堵住还有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袁明珠觉得他就是个骗子,会说花言巧语的骗子。 他好重哦,压得她呼吸不畅,感觉自己就像是上了岸的鱼,周围都是空气,可是就是呼吸不到。 一只带着粗粝的手从她的衣襟伸进去,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然后慢慢往上。 顾重阳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循着本能,他想勒紧身下的女孩,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首词就是他此刻的心境。 想把她拆吃入腹,融入自己的骨血。 耳畔小姑娘哭哭唧唧的声音让他愈发难以抑制住内心的谷欠朢,只能循着本能,不停的掠夺。 直到捂着他的小姑娘的眼睛的那只手,手心里传来濡湿,他才猝然惊醒。 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流进两人贴合的嘴唇上,带着湿咸的味道。 袁明珠怎么都挣不开对方的禁锢,胸口被揉搓的火辣辣的疼,嘴唇也变得麻木。 顾重阳像是已经失去理智了,像失去控制的野兽,大概下一刻就会撕开她的咽喉。 而她,只能无声的落泪,堕入深深的无力感。 第一次如此恨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 顾重阳手忙脚乱的起身,跪在袁明珠身边,两手托着她的小脸,无措地替她抹着眼泪。 他的小姑娘,眼泪不该属于她,她就该把脸上的梨涡里装满蜜,一直甜甜的笑。 “我错了,别哭,别哭,”不管怎么样,此刻认错总没错。 拿着她的手,“要不你打我,”往自己的脸上拍去。 袁明珠也不敢大声哭,若是把外头的仆妇吵醒了,丢脸的还是他们俩。 而且这种事不好跟人说,就是说了也不好听。 把自己的手夺回来,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到被子里,背对着顾重阳,弓成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形态。 枉她这么信任他,跟他住在一个屋里。 湖区的兵马她都藏在心底几年了,说梦话都没往外说过。 …… 越想越觉得委屈,抽抽噎噎的哭着。 平日怪机灵的顾重阳这会倒木成了榆木疙瘩,跪在床上看着裹成一团的被子,一直看着,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一般。 卧室外头,郑妈妈几个急得团团转。 早在袁明珠骑到顾重阳身上哈他痒,顾重阳威胁着“你别来了,再来我打你了啊,别来了,我还手了,我真还手了”的时候,在外头值夜的春荞就醒了。 还以为他们打架了呢,吓得把郑妈妈叫了来。 郑妈妈想着晚饭时候两个人的异常,自己脑补了一出夫妻互殴的大戏。 他们小姐娇滴滴软面团一样,可架不住世子爷一个指头。 让人把今天宿在内院的袁家带来的奴仆都叫起来。 有备无患,只要里头小姐喊一声,她就带人闯进去解救小姐。 还好里头安静下来。 虽然听不清里头喁喁哝哝说的什么,总之是没有闹起来。 虚惊一场,郑妈妈挥手让大家:“都去歇着吧。 她自己不放心,留在外间陪着春荞一起值夜。 再然后,屋里就传出了更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 春荞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不懂那些声音代表着什么,郑妈妈也不敢跟她说,只能焦躁不安的关注着里头的动静。 时刻准备好要闯进去,想着哪怕臊着世子也不能让小姐吃了亏。 直到屋里陷入静寂,郑妈妈才放心了。 打算着明天说什么都得把两个人隔开,世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小姐又不远着他,两个人天天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早晚搓出火来。 内室床上,两个人都蜷缩成母亲子宫里的形态,只是一个人裹在被子里,一个人只着中衣。 袁明珠抽嗒着就睡着了。 她是热醒的,大概也哭得久了,口干舌燥。 把被子扒拉开坐起来,就呆住了。 顾重阳就睡在旁边,冷得缩着手脚,显得十分可怜。 就算知道他有苦肉计的嫌疑,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把被子分给他一半。 这样冷,他本来就睡得不踏实,被子刚盖上去,顾重阳就醒了,捏着被角不敢直视她。 袁明珠披着小袄下床喝了水,又出去吩咐人熬一碗姜汤来。 郑妈妈端着两碗姜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对坐着,一个把头扭向一边,不想看对方;一个跟个罪犯一样,低头认罪。 看着顾重阳这样,郑妈妈心软了。 把放着两碗姜汤的托盘放在袁明珠面前,自己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就听到小姐恶声恶气地说:“赶紧把姜汤喝了睡觉去。” 郑妈妈的唇角翘了翘。 就知道他们家小姐嘴硬心软。 顾重阳偷偷觑了一眼袁明珠,伸手把姜汤端过去一碗。 现煮的姜汤有些热,他小口喝一口,透过氤氲的热气观察着袁明珠,就看到她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扭身往床那边走去。 “你姜汤还没喝。” “我没着凉不需要喝,两碗你都喝了吧!” 最讨厌姜汤辛辣的味道。 顾重阳:“我帮你喝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哼……” 回答他的是袁明珠带着小娇纵的哼声。 正文 581、妻管严 “我帮你喝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讨好的话语,卑微的姿态。 袁明珠素来吃软不吃硬,虽然娇纵地哼了一声,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端着一只碗还看着一只碗的顾重阳又喝了一口姜汤。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喝下去以后,身上立马热乎乎的,似乎每个毛孔都透出舒爽。 他端起另一碗,想想又放下来,先松了松裤带。 小厨房熬的姜汤太实诚了,分量足足的。 一大碗喝下去肚子就撑了,两大碗喝得他不敢弯腰,一弯腰就要漾出来一样。 喝完放下碗,突然察觉床帐似乎动了动。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撑了以后的错觉。 床帐里头,袁明珠偷窥到顾重阳把姜汤都喝了,嘟了嘟嘴。 这是个憨憨,喝不下就放在那里好了,至于把自己撑成这样吗? 看着坐在桌旁不敢动,像是在运气的顾重阳,袁明珠捂住眼睛。 之前的怒气在他答应替她和姜汤的时候就散去了许多,现在看他这样,剩下的全都烟消云散了。 顾重阳确实在运气,为的是给自己增加点勇气。 喝下的姜汤都是水,一会饱腹感就消下去了,但是胆怯也随着饱腹感的消失此消彼长。 胆怯一点点来临。 他一会盯着床帐瞧瞧,一会再盯着瞧瞧,又是深呼吸又是运气。 今晚把人招惹狠了,他怕待会会被踹下床。 握紧拳头,他得等等,等床上的人睡着了他再悄悄过去。 大家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明天天一亮明珠的气就该消了,今晚这事就过去了……吧? 床帐里没有声息了,明珠一到冬天跟需要冬眠似的,应该是睡着了……吧? 袁明珠透过床帐的缝隙,看到顾重阳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跟偷地瓜的似的。 顾重阳撩开床帐,就跟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顾重阳:…… 吓得手一抖,床帐晃悠悠落下来重新合上。 还没睡着? 这不正常,按照明珠一到冬天就爱睡懒觉的习性,这会该睡得呼呼的,跟个小猪一样啊! 帐子里,袁明珠倒是有些得意。嘿嘿嘿!顾重阳被吓得那小样,有点妻管严的苗头。 她得再接再厉。 看到一只手从帐子边缘伸进去,袁明珠再次娇纵地哼了一声。 看到手又缩回去,她捂着嘴抿唇笑了笑。 帐子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就在袁明珠纳闷顾重阳在干嘛的时候,周遭突然陷入黑暗。 没等她的眼睛适应突然来临的黑暗,她旁边的床铺就下陷了一下。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才看清顾重阳已经躺在床上了。 顾重阳心里毛毛的没底,行动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赖着不走你待如何? 袁明珠眨巴眨巴大眼睛,没料到顾重阳会如此脸皮厚实。 突然很怀念柳树湾那个带着些腼腆的小男孩了。 那时候的他脸皮多薄啊,人还倔强。 脸皮薄倔强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欺负啊,那时候的他多好欺负,一巴掌拍过去,眼睛里盛满委屈和薄雾,欺负他特别有成就感。 袁明珠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赶紧打住这些危险的想法。 抬手推了推顾重阳。 顾重阳装没知觉,不动也不回应。 再推。 …… 顾重阳觉得她就是玩上瘾了,过一会推一下,再过一会再推一下。 不知道被推了多少下之后,顾重阳一伸手,把她的手捞了握在手里,“别闹了,睡觉。” 袁明珠挣了一下没挣脱。 就感觉手被握在对方的手心里,放到了胸口。 她的心跳像是跳错了一个频率,之后就跟着地方的心跳一样加速。 历经三世,没有过相同的经历,她有些恐慌,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犯了心疾? 她突然的沉默让顾重阳有些慌,要知道她是最闹腾不过的,吃了亏不扳回一城绝对没完。 除非有什么事转开她的注意力。 这一瞬间,顾重阳搜肠刮肚想着用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突然想起之前说到的话题。 武安府湖区里藏着一队兵马。 那队兵马是汉阳公主的,这是肯定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么多人藏在那里,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 魏千户知道吗? 戚守备呢? …… 他拽了一下被他拉着的那条胳膊,顺着胳膊摸到袁明珠身侧。 “别闹,跟你说正事呢,你说戚开令知不知道?” 戚开令统领着武安府的兵马,协助州府维持地方治安,似乎不太可能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为何保持沉默? 要知道,一旦事发,他一个监察不利之罪也是跑不掉的。 袁明珠果然被牵走了注意力。 还是说他也是汉阳公主的人?又或者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 顾重阳没想到他另有小心机问的一句话,袁明珠会一瞬间就问出这么多疑问。 “看来还得对戚守备多些调查,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 之前他们跟戚开令没有交集,可以不去管他跟谁一伙的,为谁所用。 现在武安府的兵马变得至关重要,关系到战局的走向。 快马驰援三日内可达。 袁明珠吞了一口口水,“大公主养这么多兵马……。” 她想干嘛? 汉阳公主府本身就掌管着许多的兵马了,再养一批兵马,怎么看都是多此一举。 可以大公主的运筹帷幄,不可能做这种无用功,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武安府地广人稀,尤其湖区,荒无人烟,无论是耕种还是牧马,都是个好去处。 与他们无关的时候,袁明珠刻意不去想这些,知道的越少越好,越安全。 “汉阳公主生母冯娘娘,是今上的发妻。”顾重阳说道。 “冯娘娘只汉阳公主一女,今上为社稷计,降妻为妾,册封先太子之母为皇后……。” “大公主这样做是为防备先太子和先皇太孙?” 顾重阳点点头。 袁明珠:“现在先太子一系失势,这批兵马以后对新皇也是威胁,大公主骑虎之势,不管怎么做都会引得新皇猜忌。” 能不知不觉就在南直隶范围内养出这样大一队人马,实力不容小觑,估计谁做皇帝知道了这事都寝食难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交出来暴露实力,瞒着更不行,若是败露,直接治个谋反罪都没有悬念。 正文 停更一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582、大逆不道 就算将来登基的新皇知道汉阳公主养这批兵马的用意和苦衷,猜忌也不会少一分一毫。 汉阳公主待他们不薄,袁明珠想着那个嫉恶如仇像一团火焰一般的女子,心绪有些堵。 顾重阳也想到了这些。 他就是找个由头转移袁明珠的注意力,没想到反而给她添了堵。 反过来劝她:“公主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们能想到的她肯定早就想过了,该如何处理她应该早有对策。” 劝她不用太担心。 又转移话题道:“你跟龚夫人定的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安排人陪你们去。” 袁明珠以为他说的安排的人是护卫,“初五下午,初七曹国公府十一小姐及笄,龚夫人去看看选两件及笄礼上戴的首饰。” 龚参将是曹国公麾下,两家走动一贯很近。 初五,那就是后天了。 进了腊月他本来该清闲些的,只是局势突然有变化,各方异动频繁,他也就难得空闲了,近日都没有时间陪她。 “十一小姐?” 京城的贵女,他不是很了解。 袁明珠问他她要不要去随个礼。 “明天问问于嬷嬷曹国公府有没有送帖子来。” 往日惟志院没有女眷,似及笄礼之类的仪式,京城里各家都不会给他下帖子,就是邀请,也是邀请大胡氏。 若是没有帖子送来,他可不愿意让明珠去,就是有帖子,他也不想她去。 一直以来他们俩的亲事都让人以为他是被逼迫的,袁家家世又低,京城各家就有些看不起她。 若是没有帖子她上赶着去了,回头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话呢! 就是曹国公府下了帖子,若是有不长眼的为了巴结他或是为了出风头给她明珠难堪,也让人不舒心。 何必去受这种委屈? 他说的问问有没有帖子,就是推脱之辞。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的及笄礼,去的应该都是亲近人家的长辈,你去不去都没什么。” “因为小叔跟曹国公府走得近,我们跟曹国公府走动的一般,不去也行。” 不想让她去,怕她去了被怠慢。 袁明珠凝神想了想,“若是下了帖子我还是去一趟吧,曹国公府的老夫人辈分高又德高望重, 他们家的十一小姐据说品貌俱佳,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虽然父母不怎么样,但很得他们家老夫人的欢喜,从小放在身边养大的。” 出席这种场合的女眷跟老夫人意趣相投,定然也是人品端正的人家,跟大胡氏肯定不是一路人,她去混个脸熟,刷刷好感。 顾重阳拉着她的手,喉头发梗,“你不用去讨好谁。” 知道她此去的目的。 袁明珠笑笑,“怎么能说是讨好呢,去许老夫人的宴席上的人肯定都是品行正直的长辈,咱们没有长辈,有什么不懂的也没有人提点我们,多认识几个长辈,以后万一有个行差踏错,也有人教导教导我。” 又调侃他道:“我娘家离得远,就是离得近,咱们两家地位悬殊,你这种高门大户我受了欺负我娘家也说不上话,我不得巴结几个地位高点的夫人啊, 万一哪天我们俩吵架了,也有个人替我说说话,出面劝和一下。” 说完看到顾重阳气得脸都鼓起来了,自己噗嗤笑了。 她这样一笑,顾重阳更气了,翻了个身留了个脑勺给她。 袁明珠摸摸鼻子,玩笑开过了,这小心眼的家伙又生气了。 就在她思索着要不要道个歉哄哄他的时候,听到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跟你吵架,你是女子,我让着你。” 袁明珠:…… 我谢谢你的大度。 可是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好男不跟女斗”的语气说话啊,让人感觉脚痒啊! 袁明珠忍了又忍,才没抬脚踢他。 “嗯,你最好了。”夸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十分敷衍。 不过也足够了。 顾重阳被哄得开心了,满意的转过身,眼光灼灼地盯着袁明珠。 袁明珠:……,呃,你可以矜持点。 大概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太,哦不,是太不矜持,顾重阳把嘴唇矜持地抿了抿,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那你有事还瞒着我。” 说着还委屈了,看着袁明珠的眼神带着控诉。 袁明珠:…… 脑筋极速运转,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把崽教养的太成功也烦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了。 袁明珠想起现代那一世,大伯母帮大堂哥带儿子。 小家伙喜欢吃冰糕,但是不足三岁的宝宝肠胃弱不能多吃,只能偶尔给他一小块。 怕被他发现在哪里拿的,大伯母每天都偷偷摸摸背着他开冰箱。 就算这样,还是被聪明的宝宝发现了冰箱的秘密。 换成宝宝偷偷摸摸去开冰箱了。 小家伙跟大伯母站在冰箱旁对峙的情形似乎跟此刻重叠,却又不完全相同。 “崩糕,崩糕,”小宝宝攥着拳头跺着脚,指着冰箱控诉祖母的欺骗。 大伯母怎么应对的?时空流转,时光荏苒,她已经记不得了。 那件事只是以后大人回忆中的笑谈,长大的孩子自己都不再记得。 顾重阳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他要的也不是一口冰糕,今日这事她若是不妥善应对,大概会成为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 这个朝代的婚姻,就像签成的死契,好不好大约都得被捆绑一生。 袁明珠不想草率的对待这桩婚姻,抛开感情不谈,她也想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不用去防备同床共枕之人。 至亲至疏夫妻,她想跟顾重阳做至亲。 而且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也抛不开,从出晋地起,两人的命运就纠葛在一起了。 像两株傍生的植物,想要剥离大约也会血肉模糊。 看到她沉默,顾重阳神色黯淡了一瞬,扯出个勉强的笑容。 笑着是怕吓着她,怕吓得她更不肯说实话。 “是不是有人吓唬你?别怕,告诉我我才好解决。” 只他不知道,这样笑着更吓人。 袁明珠觉得他这副模样大概就是狼外婆本婆,心说也就是她胆子大,换个人得吓坏了。 摇了摇头,头发摩擦着鸳鸯枕,发出细碎的声音。 顾重阳因为他的动作神情愈发黯淡,眯着的眼睛,是他狩猎时候惯用的神情。 袁明珠装作未觉,拉着他的衣袖,“有你在谁敢吓唬我啊?” 这话半真半假,却似乎取悦了顾重阳,让他大笑出声。 也让袁明珠更自信了些,顾重阳看着并不难哄。 好像跟大伯母家的小宝宝一样好哄。 嘟着嘴,“我怕你多想,就没敢告诉你……。” 至于为什么怕他多想,等她把顾宪派人过来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遍以后,顾重阳也就明白了。 也知道了她所担忧的,不敢跟他说的缘故。 顾重阳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眉头一皱,怒火一闪而逝。 若不是袁明珠离得近又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大概也发现不了。 顾重阳极力做到和蔼可亲又云淡风轻,哄她道:“顾宪送礼物跟你道谢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此顿了顿,大概是怕这样说了袁明珠下回真把顾宪送来的东西收下,忙又描补道:“不过我们跟那边关系势同水火,你拒绝他送来的东西也是对的,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他送东西来安的什么心啊?万一送来的东西上做了手脚,着了他的道后悔莫及。” 顺便跟她列举了许多在物品上做手脚害人的例子。 袁明珠一脸的虚心受教,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反正好像还都是你的理。 不过还别说,几年不见这人嘴皮子功夫厉害了,以前在柳树湾的时候,他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整日走路都低着头,神色阴翳。 秦四狗媳妇还曾经说过他:抬头老婆低头汉,青头萝卜紫头蒜,这小子天天低着个头,看着就是个内心毒的,你们就养着他吧,迟早在他身上吃大亏。 虽然大壮娘这话挑拨的意味明显,但是民间确实有低头汉内心毒的说法。 顾重阳那时候也确实天天低着头。 袁明珠觉得让他回到安阳侯府这个决定是对的,如今的顾重阳昂首阔步,说话的时候侃侃而谈,成熟而稳重,早已经看不到昔日的影子。 倒不是说安阳侯府给了他自信,袁明珠觉得是跟安定侯府对峙的过程中他找到了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有来自于老安阳伯的好斗不服输。 袁明珠研究过老安阳伯的生平,老安阳伯是登瀛县的一户盐户,穷得叮当响,年岁老大还是光棍一条。 若不是那年发大水,盐池被冲毁,在官府规定的期限内没有上交足够的额盐,老安阳伯或许就会娶了邻村死了丈夫带着两个儿子的王寡妇,然后再生几个自己的儿女,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 盐池被冲毁了,天气又持续阴雨没法晒盐。 屋漏偏遇连阴雨,官府还步步紧逼。 无法之下,老安阳伯只得铤而走险,带上之前家里剩下不多的盐,出门去碰碰运气。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 他们都没见过祖父,不过据跟祖父熟识的人讲,顾重阳不但长相肖似祖父,脾气性格也像,都是越战越勇型。 袁明珠拿欣赏的眼光看着顾重阳。 顾重阳也感觉到了她眼神里的欣赏,悄悄挺了挺胸脯。 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知道为什么大公主私蓄兵马跟先太子一系不死不休吗?” “为什么?” 袁明珠确实一直很纳闷,汉阳公主为何防范先太子一系至斯?不惜犯险私蓄兵马。 一般来说,女子的野心比之于男子要少许多,她们更更倾向于过安稳的生活。 大公主实在不像有那么大野心的人,而且她本身已经掌管了大昭半数兵马,额外再在武安府暗中蓄养这支兵马,有些多此一举。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合理。 顾重阳撩了撩她的刘海,“因为皇上的发妻,大公主的生母冯娘娘。” 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 “我一直在暗中追查祖父的死因,祖父的死因还没追查到,却意外获知当初先皇后给冯娘娘送过一张生子方子, 我们祖母听说有灵验的生子方,那时候她生下母亲就再无动静,心中着急,就也求了方子回来吃。” 袁明珠眼中的惊色遮掩不住。 冯娘娘没了,祖母李氏也没了,她们都吃了同一个生子的方子。 冯娘娘死了,先皇后成了最后的赢家,册封皇后,长子被封为储君,死后被俸入奉先殿。 大公主作为冯娘娘唯一的女儿,地位变得尴尬起来。 跟先太子一系的关系也变得微妙。 尤其大公主深得皇上信重,授予重兵,委以重任,几乎称得上手握半壁江山。 先太子一系若是跟她没有冯娘娘那件宿怨,待登基后慢慢收回兵权,依旧是君臣相合。 可惜没有这个若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再说先太子一系也不见得就怕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再拥兵自重也跟大位无缘。 袁明珠疑惑道:“先太子和……?” 问他先太子和先皇太孙之死跟汉阳公主有没有关系? 顾重阳摇摇头,“大公主只为自保,不会牵涉大位之争。” 袁明珠却对他这话不以为然,她若是处在汉阳公主这个位置上,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皇帝,管他大位谁做,让一个跟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去做岂不是更好? 让一个对自己藏着恶意的人去坐,会是一把永远悬在头顶的利刃。 这么多年的权利倾轧,尤其是徵武三年的清平案,足以警醒她对先太子一系提高警惕。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感觉,没人会不在意。 汉阳公主若不是嗅到危机感,又何必冒险在武安府藏匿兵马? “除非换人坐那个位置,不然如何放心?” 袁明珠大逆不道的言辞让顾重阳有些震撼。 他毕竟是这个朝代的土著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观念早就深入骨髓。 他最出格的想法也仅止于把顾舟拒之于顾氏祠堂门外,不让他进顾家的坟茔,让他即便死了也该跟谁合葬跟谁合葬,去跟大胡氏继续相亲相爱好了。 还好他们的声音足够低,外头的人应该听不到。 “而且……。”袁明珠继续说道,打断他的思绪。 正文 583、子子孙孙无穷尽 顾重阳没想到她的话还有后续,下意识问:“而且什么。” 问完才决定她可能会说出更震撼的话来。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 就听袁明珠说道:“而且不换人的话汉阳公主养不养兵马,都已经注定败局,养兵马也只能推迟败局来到的时间,但是败露的时候,比不养兵马的结局得惨烈得多。” 顾重阳一直以来都觉得袁明珠对于父权夫权不当一回事,甚至可以称之为嗤之以鼻。 他以为是曾祖父母把她宠惯得这样,现在看她似乎把皇权也没当成一回事。 皇位的更迭在她眼中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像不吃米饭了改吃馒头一样自然。 虽然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但是顾重阳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不换储君,大公主的行为也是快渴死的人饮鸩止渴。 只不过喝的是慢性毒药,解了一时的渴,但最终也免不了走向穷途末路。 确实是,不换储君,大公主的处境是无解的,不蓄养私兵,新君登基也会忌惮她手握重兵。 跟新君有宿怨的大公主注定不会成为新君的心腹,只能是心腹大患。 可谓是利刃高悬灭门在即,只能养兵自救。 可养了兵也不是就高枕无忧,只会让人愈发忌惮。 除非大公主孤注一掷反了新君,不然只能是个死循环。 顾重阳感叹,先太子一系死绝了就解决这个难题了。 他也没把皇权当回事,所以也只揉揉袁明珠的脑袋,告诫她:“出去可别乱说。” 并未细究她养成这样藐视皇权的原因。 以为她跟他一样,是离皇权近了,看透了权利本质,没有了远观时候的敬畏。 离权利越近,就越发没有敬畏感,看到皇上,也无非就是个病歪歪的又恋栈权力的有点糊涂的老头。 那帮子皇子皇孙,跟乡下土财主家为争二亩土坷垃地而打得头破血流的儿孙也没多少区别。 顾重阳凝神细想想,先太子和先皇太孙相继去世,谁下的手还真不好说。 应该说所有活着的皇子皇孙都有嫌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没人去关心死去的人,皇上都不敢也不愿意深究。 正想着,身边的人说话的声音变得像是在呓语。 再看袁明珠,她说着话眼皮子开始打架,渐渐变得安静,再之后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顾重阳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帮她把被子掖好,黑暗中眼神像孤狼一样闪着幽光。 她的小姑娘,是一颗落在沙砾中的珍珠,除非被沙砾掩盖住的时候看不到她的光芒,才不会被人觊觎。 而现在,海浪冲走了遮盖她的沙砾,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珍珠,吸引来的目光里,总会有些是不怀好意。 就像之前的胡庆祎,现在的顾宪。 想到那个像骷髅架子病痨鬼的胡庆祎,顾重阳觉得袁明珠肯定是想用什么法子像处理胡庆祎一样处理掉顾宪。 他不得不承认,若她的丈夫不是他的话,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确实很高明。 把人往怀里捞了捞,在黑暗里磨了磨牙。 这小东西,就这么对他没有信心? 这一夜袁明珠睡得不甚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没解决。 所以次日破天荒的早醒了一次。 顾重阳先醒的,醒了看看天色,发觉天色做不得准了,不过他对自己的习惯有信心,他醒来的时辰应该差别不大。 把袁明珠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胳膊拿下来,把翘在他身上的腿也搬下去。 这个过程中袁明珠只像是抗议一样哼唧了两声,之后就又安静下来。 就在顾重阳起身拿起衣裳准备穿,以为她还会跟前两日一样继续睡的时候,袁明珠揉揉眼睛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你起这么早呀?” 觉得他真是很辛苦。 顾重阳帮她把睡得挡住脸的头发捋了捋,“嗯,还早呢,你接着睡吧。” 两个人毕竟还是新婚,顾重阳的话让她不好意思了一丢丢。 嫁过来之前她娘可是交代了再三,让她不可再赖床,要在丈夫之前起床,要在丈夫上床之后再上床……。 她好像,似乎都没有做到。 支着胳膊看着他,“要我帮你穿吗?” 好容易早起一回,醒都醒了,就趁机伺候他一回吧,回头她娘要是问起来,她也是早起伺候过丈夫穿衣吃饭的人啊! 顾重阳不知道她这一会工夫里的想法复杂又深远,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你睡吧。” 有深远用意的袁明珠:…… 感觉她似乎有些失望,顾重阳试探道:“要不你帮帮我。” 袁明珠一脸跃跃欲试地坐起来。 于是,顾重阳先伺候着她把衣裳穿了,才在她的帮助下穿着衣裳。 进来伺候的下人低着头站在一旁当自己是立柱一样,心想:亏着屋里还算暖和,不然这么折腾一番,两个人都得着凉。 应该是烧地暖的下人已经添了火,屋里温度已经升了起来。 袁明珠觉得伺候顾重阳穿衣是件新鲜事,帮他系着腰带。 顾重阳支棱着两条胳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校场看看?” 袁明珠看看外头厚厚的雪,点点头,“好啊!我们去堆个雪人吧,春盛他们堆的雪人太小了。” 对他的提议很赞同,兴致勃勃。 下了一夜,雪已经停了,不过风过处还会吹落纷纷扬扬的雪花,看着就跟还在下着雪似的。 郑妈妈那边接到信知道要去校场,看着还没有清扫积雪的院落,问:“这么早?” 时辰太早又阴天的缘故,也看不出来太阳从哪边出来。 不过不管太阳从哪边出来,该准备的还得准备。 跟世子去校场不同,夫人出门要准备的物件得多许多。 都是惯常备着的,郑妈妈一样样安排着。 “观音兜,帷帽……。” “手炉呢,拿过来给夫人揣着。” “再去传个肩與来,火盆呢……。” 顾重阳早拉着袁明珠走远了,郑妈妈只能带着一堆仆妇追过去。 惟志院的人看着呼啦啦一群人过去,纷纷探看出了什么事。 不仅惟志院,主院通往校场的角门的看门人也察觉了今天人比往日更多。 校场里多了一抹艳色,还是很容易察觉到不同的。 上头吩咐过让密切关注隔壁的动静,看门人不敢怠慢,马上把消息汇报上去。 因为带着袁明珠,顾重阳怕她摔了,也没敢骑马,只练了一趟拳,就让人拿了弓箭过来。 看了一会他练拳的袁明珠很快就没了兴趣,带着她的人到一边玩雪去了。 以往已经看多了他练拳,袁明珠觉得她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下面该是什么动作,觉得枯燥又乏味。 远眺远方的树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目测校场这片地比之前头两处宅院也差不多大。 京城寸土寸金,皇城内更是,老安阳伯能在寸土寸金只地置这么大一片地,不仅给儿女的准备好了,还给子孙后代留足了余地,就不仅是眼光独到了。 他应该是打算着子子孙孙无穷尽。 袁明珠看着眼前的一切感慨万千,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顾家祖父也是一片慈心,可这些差点就被一个白眼狼给毁了。 她看向主院那边,从这里能看到后院的凉亭和屋顶。 住在那里的那些人鹊巢鸠占得心安理得,也难怪顾重阳打算将顾舟带着他们一起扫地出门。 她蹲下来抓了一把雪,看着跟来的人忙碌的地堆着雪人。 手中的雪被她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细嫩的手指因为寒冷被冻出一层淡粉色。 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骤然清明,想起来压在她心里让她睡得不踏实的究竟是什么事了。 她把顾宪使人过来给她送礼物的事情坦白了,可顾重阳还是没明确答复她的计策能不能行,还没有答应让她借机回箭子巷小住一些时日。 这人太狡诈了,如此恶徒,太可恶了。 难怪跟她扯那些有的没的,把她的注意力绕远,让她忘记之前的话题。 想到这些,袁明珠回头寻找顾重阳的身影。 看到他正背对着她,在校场中放置箭靶的地方习射。 心头火起,跑到离他近点的地方,一扬手,手中的雪球朝他扔过去。 “咻” 雪球被她团得结实,说是雪球,实际跟冰球差不多结实。 破开空气直奔顾重阳的后脑勺去了。 袁明珠只是想泄愤啊,她可没打算谋杀亲夫,看到雪球不偏不斜砸去的位置,她吓得捂住眼睛。 说来话长,实际等袁明珠发现雪球的去向的时候,提醒都来不及了。 顾重阳就听到一声带着懊恼的惊呼,“噢!” 接着就感觉到一股疾风破空袭来。 袁明珠后悔不该这么任性了,她不知道自己就这么随手一扔,就会准头这么准。 那么硬的一个冰疙瘩,她又使足了力气,这么砸上去,不得砸出好歹啊? 吓得都不敢睁开眼睛了。 也正因为她不敢睁开眼睛,没看到紧急关头,顾重阳靠着他敏锐的感知力,猛然间把头偏了一下。 雪球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落在他身前的空地上,摔成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时,他手中的箭离弦, “咻” 正中靶心! 在箭靶上几不可查的晃动了一瞬,然后归于静止。 整个校场都静止了。 袁家跟来的仆从是因为夫人突然袭击世子,还是背后偷袭。 他们都听闻过世子原本是袁家的仆人,年幼的时候曾躲在他们家避难。 更有人听说过他们家小姐以前很跋扈,对着世子非打即骂。 听说是一回事,大家更多的是当个奇闻异事,远没有亲眼目睹来的冲击大。 他们看看夫人,在看看世子,不止今日这事该如何了局。 顾重阳带来的仆从也都呆愣住了,他们是因为没有料到受到外力干扰的情况下,世子的心态依旧能如此之稳。 若不是正中靶心的箭还在靶子上插着,都让人无法置信。 他们都是安阳侯府的家将,本身就擅骑射。 以强者为尊! 若是以前他们追随世子,追求的无非就是一份光鲜的前程,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就能脱了奴籍,能混个封妻荫子也说不定。 以前总得来说还是带着几分功利,此时看向世子的眼神里都是崇敬。 顾重阳在这一片安静中转身,看到袁明珠正嘟着嘴巴看着他。 他这个被袭击的还没有怎么着呢,这个袭击人的倒是先委屈上了。 顾重阳无奈的想着: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还未意识到诡计已经被看穿了,把手中的弓递给身旁的人,往袁明珠那边走过去。 他刚一定,袁家跟来的仆从们也动了。 有些人直接挡在袁明珠身前。 校场上的气氛再次变了,陷入死寂一般。 顾重阳顿住脚步,冲着袁明珠笑了笑,笑容里尽是揶揄。 袁明珠忙冲着她的人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去。 这里是安阳侯府的校场,是顾重阳的主场,别说他不会这么着她,就是想怎么着她,她带来的这些人也抵挡不住。 她可是看到了,旁边的这些家将,个个都像是出鞘的利剑,不是她带来的这些人可比的。 不是她涨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双方真的起了龃龉,她的人真扛不过对方。 袁明珠的举动让顾重阳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挑起个弧度。 不过也未继续往她那边去,只伸手把弓接回去。 顾重阳先是伸手拿了弓,再然后拿了箭。 箭搭在弦上。 他的举动让围观的人面色微变,以为他是要射向夫人或是夫人的人。 众人的心里,夫人固然不对,但是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能打一顿就了结的事,用箭射死就有些过了。 但顾重阳平日积威甚重,没人敢出面阻止,箭离开弦,疾射而出。 等箭射出,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都猜错了。 箭所射中的,是原本躲在一个校场边那堆石锁后头的一个人。 那人应该是主院那边的人,应该躲在石锁后头不短时间了,他们都没有发觉,还是世子发现了不对。 那人应该是察觉了被发现了,起身欲逃跑的时候被射中。 箭射中他的后脚跟,把他钉在原地的同时,血染红他脚下洁白的雪。 不过人伤得不重。 他所伤的部位,震慑的作用更大,大于实际受的伤。 顾重阳扬声道:“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下次再如此鬼鬼祟祟,杀无赦。” 来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正文 584、远嫁 “杀无赦。” 三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感觉周遭的温度降陡降,冷得好像血液都凝固了一样。 袁明珠也察觉了。 担忧的隔空与顾重阳对视,一瞬间里,她仿佛看到他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不过他马上对他露出笑颜,温声问她:“饿不饿?我们马上就回去。” 袁明珠走上前去,“不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站到他身边看他习射。 周围的人看到两个人有问有答有来有往,马上把发生的一切忘了。 惟志院跟主院的对峙早已成为常态。 袁明珠之前的偷袭他们也忘了,自动把那一幕归于新婚夫妇的情趣。 一支又一支箭离弦而出,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站在顾重阳身后的袁明珠,能清晰的听到弓弦发出的“嗡嗡”声。 顾重阳很快把今天要习射的量射完,吩咐随扈的人:“你们接着练。” 领着袁明珠回前院:“外头太冷了,我们先回去。” 身后的人听到世子问夫人:“想吃什么?让人先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准备,……。” 声音渐行渐远。 没有人察觉顾重阳的异常,只有负责从靶子上把箭取下来的人,看到木质箭靶上因射箭的人力道太大而透靶而出的箭,颇费了些工夫才把箭清理干净。 一路回正房,袁明珠不听转头看顾重阳的侧颜。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方正的脸型,莫名显得神情严肃。 她侧头看的次数多了,顾重阳也有所感,扭头问她:“怎么了?” 伸手拉住她,“看着路,别摔倒了。” 路上的雪虽然清扫干净了,可还是湿滑。 袁明珠一只手被他拉着,一只手抱着手炉,嘴巴慢慢嘟起来,脚步也变得慢吞吞的。 顾宪使人来给她送礼物这事,顾重阳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在意。 他昨晚上说的云淡风轻的,她都差点被骗过去了,闹了半天只是避重就轻。 她磨磨唧唧的模样顾重阳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配合着她放慢步伐。 回正房的路活生生被拉长了一倍。 回到正房,两个人依次去净房洗漱,又换了宽松的衣裳。 春桐端了连盏热茶进来,郑妈妈端了一盏给袁明珠。 本来指望她端给世子的,结果她接了过去自己就吃起来。 郑妈妈掩住微微傻住的表情,只得端了另外一盏给世子。 郑妈妈:……。 心累啊!这俩活祖宗,这又是怎么了? 这脸翻的,比翻书还快。 还好世子把茶碗接过去,并未说什么。 顾重阳喝了一口茶,看到夏溪拎了食盒进来,吩咐道:“放那吧,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春桐和夏溪都抬头看郑妈妈。 郑妈妈往门的发现使了个眼色,带着她们出去了。 她们身后,响起瓷器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声。 凭着她们对自家小姐的了解,用小拇脚指头想,摆饭的人也不可能是小姐。 郑妈妈暗自嘀咕一声:这活祖宗啊! 盘算着是不是该给大少爷送个信去,让大少爷管管小姐。 这样动不动就给姑爷甩脸子,一回两回的姑爷愿意宠着,次数多了怕是姑爷就厌烦了。 这样想着,郑妈妈就召了春生进来,嘱咐了一番,又让人收拾了些药材让他带去箭子巷。 安排了车门和护卫跟随。 屋里,顾重阳把碗碟摆了,把一双包银象牙箸塞到袁明珠手里,“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惹得袁明珠笑着瞥了他一眼。 这一笑就不好再继续板着脸,袁明珠接过筷子,夹了一个蒸糕泄愤一样咬了一口。 又甜又糯,咬一口口颊留香。 这蒸糕是袁明珠现代那一世家乡的做法,糯米面里包上芝麻糖,在锅里烙成拳头大小的饼。 一般都是冬天吃。 天冷耐存放,做一次可以吃很长时间。 想吃的时候上锅蒸一下,趁热吃。 因为是半熟的成品,想吃了加工起来又快又方便,也可以蒸米饭快熟的时候放进去,跟米饭一起出锅,十分方便。 难得吃上儿时的味道,看到蒸糕摆上桌眼睛就黏上去了一般。 顾重阳看到她吃得美滋滋的,也夹了一个。 糯米面不易克化,袁明珠吃了一个就停住,眼神不善的盯着顾重阳。 顾重阳慢条斯理地吃着蒸糕,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袁明珠一把将他手中的蒸糕夺下来,团吧团吧塞自己嘴里,挑衅地看他。 顾重阳:“哎呀,我本来打算采用你的计谋的,一下子把主院的人都装进去,……。” 看她一眼,吹一口,然后喝一口碧粳米粥。 那一眼的意思:你惹我生气了,我改主意了,快来哄哄我,我高兴了或许就又改变主意了。 袁明珠的大眼睛眨了眨。 她才不相信顾重阳的主意会改得这么轻易。 “哼”,娇纵的哼了一声,她才不上当呢! 顾重阳就知道她不好糊弄,“好了,都照你说的办,把你撵回娘家去。” 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在粥里,“喝点粥,养胃。” 看她低头喝粥,又说:“这事宜早不宜迟,你去过曹国公府十一小姐的及笄礼就施行。” “我召集人商讨一下,把这事做得不留破绽。” 而且顾宪一死,安定侯府肯定得疯狂反扑,得做好防范措施。 袁明珠扶着他的手:“顾宪现在不能死。” 小不忍则乱大谋,顾宪不死,安定侯府和大胡氏留着念想,他们图谋的大事还未成,做事总要留下一些余地,顾宪若是死了,安定侯府还罢了,大胡氏肯定得跟他们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除非我们有把握把他们一锅端了,不然时机还未到。” 顾重阳挤出个笑容:“我知道。” 袁明珠盯着他的眼睛:“答应我,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大胡氏要对付也只会对付顾重阳,她还不值得大胡氏动手,她身后的妍玉春更是她的保命符。 顾重阳吞咽了一口空气,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嗯!” 袁明珠扑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咱们是细瓷,跟他们那些瓦砾碰不值得。” “嗯,不值得。” 他的小姑娘,为了劝阻他,美人计都使上了。 顾宪早晚是他瓮中之鳖,他那脑袋就暂且在他脖子上再多寄存一些时日好了。 顾重阳召集了人手商讨此事,春生则带着礼物进了箭子巷袁家的大门。 袁季驹在家,出来见了他。 待晚间袁伯驹他们回来,兄弟几个聚在一起讨论这事该怎么办。 最终决定等修沐日,由袁伯驹去安阳侯府看看。 袁少驹:“大哥你说说小妹,别总欺负人家复生。” 袁明珠欺负顾重阳,已经在他的认识里根深蒂固了。 袁伯驹喝道:“休得胡说。” 就是小妹欺负顾复生,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这话也不能从娘家人的嘴里说出来。 不然传出去,以后小两口有什么摩擦,无论是谁的错,外人总会认为是他们小妹的错。 等顾重阳去了外院,郑妈妈就把派春生去箭子巷的事情说了。 没敢说让春生给舅爷带话的事,只说让春生给大少奶奶带些药材送去。 袁明珠也没在意,只嘱咐她把要回娘家需要的东西先收拾着。 把郑妈妈唬得一愣。 劝道:“牙齿跟舌头还近呢,那牙不是还有咬舌头的时候,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还能一吵架就回娘家啊!” 袁明珠:…… 跟她小声说了原委。 “我回什么娘家,他惹我生气我揍他。”说着还捏紧了拳头。 活脱脱一个女土匪样。 让郑妈妈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怕走漏消息让人看出端倪,郑妈妈也不敢大肆收拾行装,只把需要带的捡出来放到显眼的地方。 待到了跟龚夫人约好的那日,龚夫人坐着马车过来跟她汇合。 袁明珠让人请了她去花厅喝茶等她,自己忙换了出行的衣裳。 出门上了龚夫人的马车,看到龚夫人一脸笑意,“什么喜事啊您这么高兴?” “我们家大少爷,知道我跟你约好去买首饰,提出说护送我们。” 她自打进了龚家的门,这后母做得小心翼翼百般讨好,总算是苦心没白费。 袁明珠上车的时候没在意看,就看到一个穿铁锈红斗篷的人站在车马旁边跟她颔首算是见礼。 撩了车帘往往看了看,果然是龚家大少爷不假。 想起来之前顾重阳说的找个人陪着她们,龚琪应该是应顾重阳所托陪着她们。 看到龚夫人一脸喜色,说着话嘴唇都激动得抖,解释的话就咽了下去。 附和道:“你是他母亲,进了腊月学里也没事,他护送你出趟门还不是应该的?也是你素人待他跟亲子一般,人心换人心。” 龚夫人:“也是这孩子比旁人仁义。” 袁明珠又说了曹国公府也给她下了帖子,“我们也结伴去曹国公府。” 投桃报李,袁明珠决定回头跟顾重阳说说,让他拜托龚琪再护送她们一趟。 龚夫人看着她一团孩子气却说着大人话,办着大人事,也觉得她不容易,“好啊,我正说没人跟我一起去呢!” 说起曹国公府的十一小姐,“说是亲事已经定下了,老国公做主定的,要远嫁,他们家老夫人打小在身边养着的,十分心疼, 这些日子跟老国公置着气呢,世子和夫人也受到迁怒,……。” 袁明珠对京城的了解仅限于之前做的调查,她做的调查都带着指向性,都是跟安阳侯府和安定侯府有关的人和事。 这位十一小姐不在她调查的范围内。 她听着也没有什么感触。 只说:“即是老国公定下的,那就是联姻,对方的家世定然也不能低了,至少也是门当户对,或是青年才俊。” 又说:“联姻的话,国公府肯定慎重对待,给她的嫁妆也不会简薄了,也不是全无好处。” 国公府门第高,肯定不会拿女儿换好处,也丢不起那人。 龚夫人也觉得她说的对,“可不就是这样嘛。” “当初我爹给我定下这门亲事,也是给了丰厚的嫁妆。” 想想袁明珠的嫁妆之丰厚,冲着她笑了笑。 袁明珠扭头看看窗外,装作不懂她是什么意思,“还有多远?” 龚夫人正觉尴尬,听她问,忙从车窗缝隙往外看一眼,“拐过去就到了。” 待到了首饰铺子,袁明珠看了一圈也没有能看得上眼的,家里和顾重阳之前给她添置的那些,哪一件拿出来都比这铺子里的精美。 只随手拿了两件普通的,以后也能拿来赏人。 铺子里的伙计有心想劝她买两件贵重的,一抬头看到她发间珍珠发箍上拇指大的八颗大珍珠,又大又均匀,劝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们铺子里都是年前上的新品,品相也跟这位夫人的饰品没法比。 待人走了,伙计互相打听这位夫人是哪家的。 “不认识,看着面生。” “看那长相,不会是哪家的外室或是如夫人吧?” “应该不是吧?跟着龚家夫人一起来的,龚夫人还不至于自跌身份跟个小妾混到一起。” “也说不好,如今京城里来了那么多皇子皇孙,若是哪个的外室或是如夫人,也保不齐龚夫人上赶着。” 管事的进来,“胡说什么,那是安阳侯府新娶的世子夫人,再让我听到谁胡说八道就辞退她。” 众人做鸟兽散。 袁明珠不知道她出门一趟,容貌和装束就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 她回到家就找去曹国公府赴宴的首饰衣裳。 顾重阳这两日一直在跟下属敲定那个设计收拾主院人的细节。 “那个筠娘,回头给她个机会接近夫人,她肯定会怂恿夫人跟主院那边多走动,大概会打着孝道的旗号让夫人违背我的命令去给胡氏请安,博一个孝顺的名声。” 正文 585、以貌取人 袁明珠本来打算把筠娘卖去黑矿井。 到了顾重阳这儿,直接变成过江的时候沉到江底。 曲先生捋着胡须不住点头。 “做人不狠,地位不稳”,对两人的手腕极为赞赏。 这对小夫妻,越来越杀伐果决了,非常好。 旁边的谋士歪头跟曲先生交谈道:“就怕世子夫人年轻心肠软,妇人之仁,纵虎归山。” 曲先生:…… 睨着这位,内心咆哮。 是什么让你觉得袁氏会心肠软?会妇人之仁? 想着当初在袁明珠手里吃过的亏,看着新来的这位同僚,想给他一个老父亲般的忠告,想提醒他一声不要以貌取人。 不管正向还是反向的,以貌取人都是不对的。 就袁氏那样的女子,不能以年龄做判断,长相更是能蒙蔽人。 曾经的经历,让曲自鸾在心里泪流满面。 对自己曾经的以貌取人深恶痛绝,后悔不已。 不过到底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曲先生说的比较含蓄,“世子夫人虽年少,却极为有主见,比之一般妇人见识不凡。” 他若不说比一般妇人见识不凡,这人许还能听进去一些他的劝告。 这人极看不起女人,觉得女人就是依附着男人的蛀虫,不事生产不劳而获,见识浅薄。 觉得曲先生说的见识不凡肯定也是矬子里面拔将军,不足挂齿。 不以为然道:“那还行吧!” 曲先生看他的神色语气,就知道他没听进去自己的劝告。 犹豫了一下,想到此人背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没再多言。 这人姓黄,名久茗字春华,是沈姨娘荐来的,虽然也是侯爷派回来辅佐世子的,但毕竟跟他们还不完全相同。 不是同路人,忌交浅言深。 黄久茗看着说话说半句留半句的曲自鸾,也偷偷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觉得这人名不符实。 亏得沈姨娘来之前还把这人夸得个天花乱坠,原来也不过如此。 马屁倒是拍得不错,不过拍一个妇人的马屁有什么用? 沈姨娘也是妇人见识,估计也是被吹捧一番就觉得此人胸有丘壑,被这种滥竽充数之人哄骗了还不自知。 鄙视了曲自鸾一番,顺带把推荐他的沈姨娘也鄙视了。 疑似被拍了马屁的袁明珠正在挑去曹国公府要穿的衣裳。 她衣裳多。 衣裳布料可以作为货币流通,如今女子的嫁妆就是衣裳首饰为主,再丰厚些的还有田地铺子。 女子的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裳,袁明珠看着满满几大箱衣裳,还是觉得没有合适的。 因为是新嫁娘,她的衣裳以色泽艳丽华贵为主。 但是及笄礼那样的场合,她若是穿着太华贵的话,总有喧宾夺主之嫌。 你一个客人,打扮得比正主还漂亮,来砸场子的吗? 顾重阳安排好前头的事回到正房的时候,就看到屋子里到处摆的都是衣裳首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到他进来,袁明珠忙吩咐春桐把圈椅上的衣裳拿开给他腾出一个坐的地方。 顾重阳:“这是干嘛呢?” 雪还没化完呢,肯定不是把衣裳拿出来晒。 袁明珠看着满屋子的衣裳,“想找一件穿去曹国公府的衣裳,没有一件合适的。” 顾重阳拿起他身边的一件织金马面裙,“这不都挺好看吗?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媳妇长得好看,就是穿上荆钗布衣都好看,在他看来根本不用担心穿什么。 无心的赞美才更让人喜欢,他的话取悦了袁明珠主仆。 春桐她们抿嘴偷笑。 郑妈妈凑趣道:“奴婢就说这件裙子挺好吧,看看,世子都说好。” 随手就近拿起一条裙子的顾重阳:…… 随手拿的也不敢说是随手拿的,“这条裙子是挺好。” 郑妈妈接着劝道:“夫人您还是新妇,穿得艳丽些大家也都能理解,反倒是穿得太素净了,落了世子的脸面。” 顾重阳虽然不觉得一身衣裳就能落了他的脸面,还是拍板道:“就穿这件吧,好看。” 总算是把穿什么衣裳定了下来。 众人一起,把一屋子乱糟糟的给收拾妥当,顾重阳才端上一盏热茶吃。 把屋里的人都遣了下去,顾重阳端了茶递给袁明珠,“没有合意的衣裳,就让针线上的人赶坐几件好了,也值当的犯愁。” 意有所指。 袁明珠喝着茶沉思片刻道:“嗯,是该让针线上的人干点活了。” 两人议定给针线上的筠娘制造点机会的事,然后一起吃了晚饭,一夜无话。 次日早起,袁明珠也没敢赖床,起了个大早。 陪着顾重阳吃了早饭把人送出门,把管事们叫了进来回了事,该定夺的事情定夺了,该发的对牌发了。 这些管事还挺纳闷,拉着春桐她们打听:“怎么今日夫人理事这么早?是不是以后都这么早?” 春桐板着脸:“主子的事别瞎打听,让你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些管事忙诺诺应是。 怎么也猜不到每日夫人召见他们晚是因为要睡懒觉。 昨日那件衣裳已经熨烫好熏了香,袁明珠换了,叫了夏溪进来梳头。 “梳个飞仙髻好了。” 她年纪小,选的衣裳又华贵艳丽,若是发髻太老成了也不搭。 夏溪应了是开始梳头。 外头人回禀:“夫人,针线房的管事的来了。” 袁明珠看着镜子里模糊昏黄的人影,“让她进来吧。” 她只能召见针线房的管事,那个筠娘能不能买通管事走到她面前来就不归她管了。 她若是这点手段都没有,也混不到今天。 能把当年的常平王府温家的大小姐,忠义伯府的正头伯夫人支到武安府去,就是事出有因,她的能耐也不容小觑。 无论是作为狩猎者还是被狩猎者,大家一起张网好了,只看谁技高一筹。 针线房的管事进门以后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只纤白细嫩的葱白玉指拿着一支如意祥云簪把玩着。 另一只手放在织金马面裙上,裙摆上盛开着富贵吉祥花,花开昳丽繁复。 管事妈妈咂摸了一下,就这一条裙子,她们针线房的人没有一个敢上手做的。 织金的料子贵重,若是一个不好裁剪坏了,卖了他们一家老少也赔不起。 心里有些忐忑,后悔没把邱婆子带来。 袁明珠没有转身,看着镜子里略显佝偻的人影道:“我打娘家过来的时候,家里只给做了颜色鲜亮的衣裳,我想着以后总少不得要出去参加些红白喜事, 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给参谋参谋,做几件适合出门的衣裳。” 惟志院的针线房就是个空架子。 原本府里就一个正经主子,顾重阳又是个省事的主,恨不得同样的衣裳做他个七八件。 天天跟没换洗衣裳似的。 管事的心虚,吱吱呜呜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道道来。 袁明珠也不为难她,说:“你先回去想想,想好了该做什么样式和颜色面料再来回我。” 管事的忙应道:“是。” 装作镇定的出了门,逃也似的跑了。 春桐撩了帘子进来,“这位妈妈倒是腿脚利索,跑得还挺快。” 说起正事:“马车已经备好了。” 收拾着要带着的包袱。 春荞也拎着个包袱进来,把包袱递给春桐。 “你跟着出门,眼头灵活点,遇着那不长眼想踩着我们家夫人显摆她能耐的,不用跟她客气,更别等着夫人去跟人家斗嘴。” 她今日来癸水,不好跟着出门,只能多叮嘱春桐她们几句。 春桐笑道:“知道了姐姐,你都嘱咐多少遍了,我都会背了,哪里会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人啊,就是有,国公府的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呢,谁敢触她霉头?” 春桐的话是郑妈妈叮嘱袁明珠的时候,袁明珠说的。 春荞指着她的额头,“就你嘴巴利,可别是个窝里横。” 春桐噘嘴道:“就是我不行,不还有龚夫人呢吗,世子把夫人交给她带着,她还能由着别人欺负夫人不成啊?” 这番话说的,袁明珠都对她刮目相看。 正说曹操呢曹操就到了,外头禀报:“龚参将家夫人和大少爷到了。” 几个丫头忙把话头打住。 袁明珠领着人到二门迎接,在垂花门外把人迎进来,请到正房奉茶。 这是龚夫人第一次来惟志院的正房,上次匆匆来去,只在花厅待着等了袁明珠一小会。 一路携着袁明珠的手指点着惟志院的建筑,“跟安阳侯府那边房屋格局几乎一模一样,难怪听老人讲你们家老伯爷会过日子。” 袁明珠笑了笑,“是啊,祖父置下大笔家业。” 只说置下大笔家业。 龚夫人也笑了笑,笑容里似乎有所意味。 老安阳伯曾经是乱世中崛起的一方诸侯,若是一开始就追随今上,建国时定然是一个异姓王。 不过虽然只封了个伯爵,但他积累的财富是所有有爵之家里最多的。 对一对儿女,老伯爷可谓是不偏不倚,从这两处格局相同的宅院就能看出一二。 这么多家财,最终却没惠及子孙,不仅没惠及子孙,还差点成了一对儿女的索命符。 就连爵位,也差点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京城上下对顾舟的评价并不好。 但随着顾重阳的回归,世子之位也重回顾家子孙之手,外头对顾舟的评价又变好了。 龚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试探似的问道:“如今你们府里的中馈谁主持?侯夫人辛苦这么些年了,也该让她享享清福了。” 袁明珠:“我都听世子的。” 龚夫人:“是啊,是该多听听世子的。” 换了话题,说起袁明珠身上穿的织金小袄和裙子。 “这是秋仙阁的料子吧?” 小心翼翼拿手去抚摸了一下。 江南的秋仙阁,织造各类高档面料。 不知是出产量确实少,还是要做个供不应求的样子,秋仙阁的高端面料万金难求。 而且他家的高端面料每种花色出品都有限,不会跟人撞衫,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袁明珠答道:“嗯,确是秋仙阁的料子,我娘家的妍玉春,包装盒所用的织锦也是秋仙阁所供,我家曾祖父就拜托他家的管事给匀了一匹, 如今织金料子也不如何稀罕,也就是秋仙阁的花色新鲜些,多受追捧,其他像纤云坊,花容阁去了就能买到。” 龚夫人也深以为然。 故戎朝后期奢靡之风盛行,织金工艺在那时发展到巅峰时期。 昭朝新立之初,今上反对奢侈浪费,提倡节俭,像暖棚和织金这些奢侈物件都被抵制。 近年来奢侈之风再有抬头之势,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皇上对朝政的把控已大不如前。 两人到了正房奉了茶,说起此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龚琪还在花厅那边由管事作陪,因此她们也没多说闲话,收拾了一番就出发了。 她们到的时候,国公府的客人正陆续到来。 看到她这个新面孔,都互相打听,“这是谁呀?” 也有认亲那日见过她的,跟旁边的人说明她是哪个。 其实只看稚嫩的面孔和妇人的装扮,有些人也大概猜到她的来历了。 看着她身边熟面孔的龚夫人,有些跟龚夫人相熟的人就聚了过来,借着跟龚夫人搭话,近距离观察她。 袁明珠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跟在龚夫人身旁,大方的接受着来自各方的打量。 有人看过来,她就微笑颔首。 那些明里暗里打量的人反而不好意思了,回她一个笑容以后就把目光收回去。 不过对她的观感不错。 觉得这小媳妇虽然看着娇娇弱弱的,却不卑不亢。 漂亮的皮相总是占尽优势,娇弱又漂亮的小姑娘博得了大娘大婶们的眼缘,第一眼的印象就有好感。 谈话就特意给她递了话题,带着她参与进来。 带着仆妇在她们身后下车的汉阳公主和朝安公主看到她如鱼得水的模样,互相换了个眼神。 大家看到两位公主的銮驾,也都围了过去,跟二位公主见礼。 袁明珠也随着众位夫人,上前行礼。 龚夫人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对公主出席许家十一小姐的及笄礼诧异。 低声给她解惑道:“他们家十一小姐打小就抱到老夫人身边教养,十分得老夫人看重,这回老国公背着她给十一小姐定的亲事,老夫人憋着一口气呢……。” 袁明珠了许老夫人的想法,眼珠子一样打小疼到大的姑娘被瞒着她安排了不能拒绝的亲事,可不是得打擂台啊。 袁明珠一边听着龚夫人的介绍,眼睛一直观察着汉阳公主。 许多年未见了,也不知公主还能不能记得她。 她在心里思量着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公主才合适。 没料到会这么早就遇到公主,见面的场景她还未考虑好。 不过好像她考虑过也没有用,还是得看公主的态度。 正文 586、相逢 袁明珠并不知道两位公主已经注意到了她,安静地站在人群后头关注着她们,猜测着公主会做出什么样举动。 两家一直暗地里往来,并没有暴露在对手眼中。 如果可能大公主应该也想继续掩藏双方的关系。 但是,袁家当初跟公主府的交往早已落入大家眼中。 此时若是刻意保持距离,不仅起不到掩藏关系的目的,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掩藏关系是上上之选,那么继续跟她来往,借着女眷交往的幌子掩盖真实的关系则是上选。 这样想着,袁明珠就眼光灼灼的往汉阳公主看过去。 有人也察觉了她看向大公主的神色不对。 不管是知道当初两家来往的还是不知道的,都在心里鄙夷了她一番,觉得她这是想攀附大公主。 作为大昭朝最有权势的女人,汉阳公主是所有人想要攀附的对象。 别说是生活在内院的女人们,就是朝堂上的爷们们,走通了大公主的路子也注定事半功倍。 就比如朝安公主的几个儿子。 朝安公主的几个儿子都有些平庸,忠厚有余能力不足。 朝安公主的生母卑微,她在皇上跟前也没太有圣宠。 为几个儿子请封恩荫都是托了汉阳公主。 就因为交好汉阳公主,儿孙们的前程都不用愁了。 还有户部尚书秦九皋和工部尚书杨国魁,在前些年的移民中跟汉阳公主合作,不仅赢得了政绩,还借机拔除了许多胡维昆的势力。 武安府洪家,就是被拔除的其中之一。 朝中格局经过那次的洗牌,彻底改变,结束了朝中胡相一家独大的局面。 虽然那次的震荡之后胡相联合一帮拥趸上书诋毁汉阳公主“牝鸡司晨”,汉阳公主无奈避其锋芒。 但是知情人都知道,汉阳公主虽然深居简出,但是朝堂上诸多事务隐约还是她的手笔。 出身高贵又实权在握,可不是谁都想跟她交好。 汉阳公主身边向来不缺想巴结她的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边也只有朝安公主能让她正眼相看。 想凑上去的人不少,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在场的人几乎已经预见到安阳侯世子的这个小媳妇撞的一头包的情形了。 有些人的唇角就露出讥讽的冷嘲。 甚至有人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优越感,悄悄议论道:“她就是硬塞给安阳侯世子的那个女人吧?到底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 说是悄悄议论,实际后头那句话声音提高了,足够让一圈人都听清楚。 说着话还扭头拿胳膊捣着站在她旁边的人,提醒对方看袁明珠的眼神,“快看,快看。” 她旁边站着的女人一把将她的胳膊推开,不仅推开了她,还顺势站得离她远一些。 站在她身边的其他人也都纷纷避开她,以示跟她不熟,免得被她连累。 这女人也察觉了不对,扭头再看,汉阳公主正伸出涂着蔻丹的手,对袁明珠说:“几年不见,小明珠都长成大姑娘了,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女人楞在当场,呆若木鸡。 想不明白为何事情没照着她的预想发展,一向高贵冷漠的汉阳公主,怎么就突然变得如此慈祥和蔼了? 跟她一样没反应过来愣住的人还有龚夫人。 龚夫人就站在袁明珠身边,所谓灯下黑,她一开始都没发现袁明珠神色不对,还是看到忠义伯家的小儿媳妇侯氏斜着眼往她们这边瞟的时候才察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先伸手攥住复生媳妇的胳膊,侯氏就吧啦吧啦说开了。 她是受了安阳侯世子所托陪着袁氏,照看袁氏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回头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顾复生那个犟驴脾气,不得连她一起埋怨。 龚夫人也算是八面玲珑,攥住袁明珠的胳膊先阻止她乱看,然后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挡着别人看向她的目光。 接着开口回道:“你倒是懂,就是你家里人没教你……。” 后面的话被汉阳公主的举动给惊得,都忘记说了,挺机灵个人,就木愣愣地呆立在当场了。 龚参将地位仅次于总兵,而且在外也独掌一方兵权,但是放到贵人扎堆的京城里就不够看了。 之前袁明珠为了迁就她的身份,也随着她站在外围。 现在袁明珠被大公主的人拉到身边去了,就显得孤零零的了。 她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 既为袁明珠能获得大公主的青眼高兴,又担心她当着公主的面跟人对骂,会给大公主落下坏印象。 她不怕戚家的小儿媳妇,大家都是站在外围的人,那女人若是站得靠里也看不到她们这边了。 而且骂都骂了,后悔也于事无补。 现在该做的是补救,别让戚家那边恶人先告状,戚家小儿媳妇之所以出声,还不是打的踩着她们在大公主面前博取好感的主意?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不能让她的小人之心得逞,不能让她踩着她们上位。 她慌乱地回头,在人群里搜索继子的身影。 只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龚琪不会在妇人这么多的场合多停留。 没看到继子,龚夫人一边低声遣了身边的丫鬟去寻找他,一边关注着袁明珠那边的情况。 汉阳公主携着袁明珠的手,“怪冷的,别围在这儿了,先进去吧!” 带头往里走。 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龚夫人随着众人往里走的同时观察着戚家人的神色。 戚家人今天来的是二房和五房,这两人都是她们婆婆卢氏娘家那边的亲戚。 二房媳妇像是在埋怨五房媳妇,且二人神色紧张。 看到她们面色慌张,龚夫人也有些意外。 她嫁过来的晚,不知道袁明珠跟汉阳公主之间的渊源。 不过看戚家两妯娌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可以放心了。 内院里,许家老夫人接了信,知道两位公主的銮驾到了,忙带了众儿媳孙媳迎了出来。 许老夫人老远就看到身着真红织金大衫的大公主走在众人之前。 红色的衣衫在一众命妇中十分耀眼夺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大衫之上绣着五彩龙纹。 这是本朝大公主专有的服侍,其他公主服饰禁着龙纹。 大公主的服饰乃是今上下诏特许。 让许老夫人诧异的是,公主身旁走着的也是一位着红色织金衣衫的女子。 因离得尚远,许老夫人看不真切,没有辨认出是哪个。 也顾不得正在跟儿媳妇置气了,问道:“公主旁边的女子是哪个?” 许老夫人年岁渐长,许多亲厚人家的应酬都转到世子夫人肩上,因此许多小辈老夫人不如世子夫人熟悉。 曹国公世子夫人凝神看了看。 那女子被大公主牵着手,落后大公主半步,两人状似十分亲昵,还穿着差不多的衣衫,亲母女一般。 但是看身形,并非公主的儿媳妇。 公主的儿媳妇都随着丈夫在外,也不在京城里啊? 说着话双方就走近了些,但世子夫人依旧不敢确定,“看着像是,像是顾复生媳妇?” 说着话就走到跟前,世子夫人扶着婆婆胳膊的手握紧了些,示意正是顾复生媳妇。 老夫人神色也没露出异常,拍了大公主的胳膊一记,“我说怎么等了你这么久总也不来,这是又去哪拐了这么个可人的小姑娘来?你今日可是来迟了,回头罚酒三杯。” 袁明珠抱着大公主的胳膊,“都怪我走得慢,拖累了殿下。” 许老夫人顺势问道:“这位是……?” “娘,这是安阳侯世子新娶的夫人。” 大公主炫耀:“看看这丫头,今天跟我穿的像母女吧?” 许老夫人还真正正经经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点头道:“像。” 大公主爽朗地笑出声。 旁边站着的朝安公主也打趣道:“你们说的话回头让顾复生那小子知道了,领着他媳妇给你敬茶去,你可别心疼见面礼。” 大公主瞥了一眼袁明珠。 袁明珠还未如何,后头的龚夫人大冬天差点急出一脑门的汗。 都想冲过来替她表态了。 还好关键时刻她遣去找龚琪的丫鬟回来了,拉着她转述了龚琪的话,“四少爷说让夫人您别担心,安阳侯世子夫人能应付得来。” 龚夫人往那边看过去,不知道袁明珠说了什么,大公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是龚夫人第一次见到汉阳公主。 她是续弦,老夫少妻,京城里同品级的夫人大多都比她年长,加之她又是商户之女,龚家怕她撑不起门面,不太让她参加龚参将的同僚间应酬。 还是她生了儿子,又着力讨好继子,处境才有所好转。 但汉阳公主深居简出,很少参加各家宴席,所以她以往都没机会见到这位位高权重的女子。 只以为汉阳公主原本就是现在这样和蔼可亲的模样呢。 她看着那边,虽然听不到说了什么,但是看着大公主的模样,她就想起她娘。 远嫁的她自从出嫁就没见过她娘了,但是她娘在她的记忆里,就是这样脸带温柔的笑看着她。 她不知道大公主平日里是什么模样,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有人就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而被雷日得最狠的非戚家妯娌俩莫属。 没有试图碰瓷过汉阳公主的人还罢了,曾经有过碰瓷经历又被无视或拒绝过的人就没法淡定了。 直到进了许老夫人所住的金镝院还在明里暗里打量袁明珠,试图研究出她们比对方差哪里啊? 龚夫人坐在角落里,也在研究,不过她思索的是袁明珠跟大公主居然是旧识,太不可思议啦! 也太有面子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已经可以预见到有些人对她的羡慕嫉妒恨了。 想着这些,她唇角勾出一抹痴笑。 正自我陶醉着,就听到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女人在说关于袁明珠的话题。 “会巴结人就是不一样,刚刚她那眼神我看着都觉得替她丢人。” “真丢人,她那眼神跟看到几年没见的亲娘似的,哎呦,我都被瘆的一身鸡皮疙瘩。” 龚夫人似乎都闻到了从她们身上逸散出来的酸味。 气愤地开口道:“那也得大公主吃这一套,你们嫉妒也可以去试试呗。” 一时冲动说来就后悔了,捏紧手里的帕子。 她身份低,一直都处事热情与人为善,秉持谁也不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的原则不会特意去得罪人。 除非本来就是对立的人,不然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她的丫鬟都以为她这副后悔模样是因为快嘴说了这些话怕得罪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后悔不该提醒这些人。 她说完这些话也顿悟一般,据传汉阳公主一贯高贵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谁的面子都不买,皇贵妃都受过她的冷脸。 她会为了一个多年没见的旧识就和颜悦色? 这不合逻辑呀! 既然不合情理,那就是还有其它原因,而她无意中猜到的原因,可能就是真像。 看着她们坐的这处角落里这些人的表情,龚夫人恨不得能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吞回去。 怎么就嘴快提醒了这些人。 这下好了,看这些人的样子,一个个都跃跃欲试 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有一个带着孺慕之情的女孩带着崇拜和敬重陪伴,和有一群这样的女孩区别大了。 不管是人还是物,多了就不稀罕了。 她已经能预料到会一下子涌出一帮子争宠的人。 因为是在别人家观礼,龚夫人也不敢颓丧着脸,可心里已经泪如泉涌了。 刚刚有多欣喜,此时就有多伤心,仿佛已经看到了袁明珠被新人取代,一代新人换旧人。 呜呜呜X﹏X! 即使不能跟着沾些光鸡犬升天的光,她也希望袁明珠能好。 外头传的那些袁家把女儿厚颜硬塞进安阳侯府的传闻,经过顾重阳亲自登门拜托她多陪陪袁氏,带着她梳洗京城的风俗人情后,她已经不相信了。 知道袁氏的处境并非如传闻中那样不受丈夫待见。 可她还有个大胡氏那样的继婆婆,她也不觉得她的处境轻松。 至少她知道大胡氏一定不会有把掌家权传给袁氏的打算。 她也是远嫁来的京城,对比自己曾经的经历,她太知道在家里没有实权的可悲之处了。 许是有感同身受的过往,知道一步步得到认同的不容易。 别人只能看到你成功以后的模样。 成功之前的那种时刻小心翼翼,那种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的谨慎,那种在任何时候都谨言慎行,谁都不敢得罪,连一个有头脸一点的下人都得巴结着的悲哀,只有自己知道。 因为知道,才更知道有一个强硬靠山的好处。 她往人群的中心位置看过去,知道袁氏就陪着大公主在那边。 目光扫视过去,看到连两道红色的身影。 她知道,许老夫人请汉阳公主前来,定然是请她做及笄礼的正宾。 汉阳公主今日穿着正式,绣着五彩龙纹的礼服都穿上了,给足许家面子。 虽然她也想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袁氏,让她提高警惕,在竞争对手出现之前讨得大公主的欢心,让其他人没有上位的机会。 但是她也知道这种场合由不得她肆意妄为。 只能坐在这里,两手交握,仅仅捏着帕子,等待仪式结束。 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龚夫人没有猜错,许家请了大公主前来就是做正宾。 许家的长孙媳做有司。 许家见大公主对袁明珠另眼相看,也有心抬举她示好大公主。 世子夫人提议:“复生媳妇一袭红衣十分喜庆,给我们家芳菲做个有司可好?” 袁明珠听得微愣。 她年龄小,没举行过及笄礼就匆匆嫁了过来。 不过,自己没经历过及笄礼不代表她不知道礼仪的流程。 她姐姐的及笄礼就办得极为隆重。 及笄礼是女子许嫁之后出嫁之前的重要仪式。 参加仪式的所有人都是提前选定的,断然没有临时拉人的道理。 稍微想想就知道许家人的用意。 人家是好意,她却不好僭越。 看看在场诸人的装束年龄,站到也神色微异的许家长媳身后笑道:“我这粗手笨脚的,您不嫌弃的话我就给这位姐姐打个下手吧。” 许家长媳本来正准备示意端着托盘的丫鬟过去伺候袁明珠的,见她如此说,忙止住动作。 对于袁明珠能一下子猜中她就是有司,有些意外。 其他也觉得袁明珠机灵,应对有序。 大公主与有荣焉,“好了,好了,都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气。” 袁明珠就察觉大公主的话音刚落,场中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更让她诧异的,许家十一小姐许芳菲的粉面飘起红霞。 她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快出晋地那日,在小树林里跟他们告别后几个纵横跳跃之后消失的身影。 他们家小叔就是传言中被许家老夫人嫌弃的那个十一孙女婿? 她倒是没有因为小叔被嫌弃而着恼。 对女婿横挑鼻子竖挑眼,是所有珍爱自家女孩的家长都要做的一件事。 在他们心里,自己如珍如宝养大的女孩,嫁给谁他们都舍不得。 所谓的嫌弃其实有时候只是感觉即将被夺走最宝贝的人的失落和焦躁。 易地而处,若是她是老夫人,也得恨不得把小叔抓过来打一顿。 难怪之前迎接她们的时候,她就决定许家婆媳举动夸张,动作僵硬。 袁明珠觉得她此行来对了。 袁明珠说是给有司打下手,实际就是站在一片看着,丝毫也没插手。 也用不着她做什么,需要的东西都是提前准备齐的,丫鬟用托盘端了伺候在一旁。 用到什么丫鬟递给有司,有司也都只是传个手。 许家老夫人一直在悄悄打量进退有据的她。 袁明珠察觉了老夫人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唇角微翘给了她一个笑容。 老夫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光风霁月”这个词,那些担忧和焦躁似乎被抚平了不少。 觉得至少孙女的这个未来侄媳妇不是个不好相处的。 顾重阳和顾帆年岁相差不多,自小一起长大,更像是兄弟。这个侄媳妇说是侄媳妇,跟妯娌也相差无几了。 袁明珠心里知道,老夫人眼睛里的锐利淡去了不少,想来是想通了。 她不会知道,在老夫人眼里,她也是他们小叔的一个加分项。 没有了老夫人打量的目光,袁明珠把目光重新调向许家十一小姐。 十一小姐跽坐在毡垫之上,眉目低垂,面色已恢复了平静如水。 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打散了开来,刚刚及腰。 作为正宾的大公主拿着象牙镶宝的梳子象征性给十一小姐梳了几下头发,然后由赞者接替过去。 待赞者把头发绾好,再由大公主给插上如意祥云的白玉簪。 看着那簪子,袁明珠更加确定她的猜测没错了。 她的首饰匣子里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不对,也不是一模一样。 袁明珠仔细看过以后发现,两支簪子只是看着一样,实际花纹的方向是反着的。 应该是一块原石一分为二,雕成一阴一阳的祥云图案。 仪式结束,曹国公府的人请大家去坐席。 许芳菲扶着大公主一侧的胳膊,大公主携着袁明珠。 走出门的时候袁明珠往身后扫了一眼寻找龚夫人。 她是跟着龚夫人一起来的,来到就把人撇下,似乎有些不厚道。 也不知道龚夫人找没找到相熟的人一起。 这种场合若是落单的话,会十分尴尬。 汉阳公主察觉了她往后看的动作,“看什么呢?” “看跟我一起过来的龚夫人,”袁明珠说:“复生托人家照顾我呢,现在殿下和芳菲姐姐照顾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正文 587、许芳菲 “芳菲姐姐”的称呼一出,许芳菲的粉面又飘起红霞。 袁明珠看着人家腼腆的姑娘,笑得嘿嘿出声,像个长着一对角的小魔。 许芳菲脸更红了。 大公主忙主持公道:“别欺负……,你芳菲姐姐。” 怕她再搞怪,问她龚夫人是什么人。 听她说完,吩咐她身边的姑姑:“去看看龚参将夫人在哪,带来我见见。” 天气冷,宴席上的饭菜着实称不上美味,端上桌的炖菜和汤还好些,炒菜直接都变得温澄澄的,表面凝了一层荤油,又油又腻。 南方又不比北方炖菜为主,上桌的菜品多是炒菜。 不过来赴宴的也大都不是冲着吃来的,大家夹两筷子尝个味道,还是以聊天为主。 两位公主和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袁明珠和许芳菲分别坐在老夫人和朝安公主旁边作陪。 所说的话题以天气为主。 老夫人:“这接连两场大雪,道路特别难行吧?” 袁明珠旁边坐的世子夫人的娘家大嫂接道:“可不是嘛,今日来的途中,看到好几辆车陷到泥里。” …… 因为是小辈,嘴巴只负责吃和耳朵只负责听。 袁明珠夹了一筷子炒肝尖里的配菜,觉得从古至今关于天气的话题都是最安全的。 什么时候拿出来用都应景。 大公主身边的姑姑把龚夫人领来的时候,众人正努力在拓展深挖关于天气的话题。 “之前气温低,雪一直没有化,现在出太阳的时候暖和,雪开始融化一些了……。” 白天雪化得到处湿哒哒的,晚上降温后地面又冻上。 泥土的地面这样每日反复,土层都被冻酥软了。 所以白天温度高的时候很容易陷住车,降温以后地面滑且凹凸不平又容易出车祸。 龚夫人和玉姑姑站在屏风外头,等屏风里的人说话停下来,才转过屏风进去。 玉姑姑上前一步回禀道:“殿下,龚夫人带来了。” 大公主让人给龚夫人搬一个暖杌过来。 龚夫人谢了座,在菜口位置坐下。 关于天气的话题基本都挖掘完了,大家顺势把话题转到新来的龚夫人身上。 关于龚参将的话题不方便说,但是龚夫人娘家的事和儿女的事无碍,都能拿来说。 龚夫人为人泼辣也善谈,直到酒菜撤下去换上茶和茶点,还是她在说她娘家那边的风俗轶事。 许老夫人:“渴了吧,喝点茶。” 她喝了一口茶,拿帕子沾沾嘴角。 大公主放心茶盏,“还得多谢你关照我们明珠。” 龚夫人站起来来回话道:“应该的,应该的。” 大公主又和蔼道:“以后有空跟明珠去本宫府里坐坐。” 龚夫人今日施展出满身解数就是想得到这个结果,兴冲冲的回道:“是。” 大公主像是没看到她的兴奋,转头对许老夫人又道:“当初这孩子我就很喜欢,跟她说留在京城里好不好?您猜猜她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朝安公主拿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她跟大姐姐说‘人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执意要跟着她曾祖父回去。” 众人都拿探究的眼神看向袁明珠,纷纷附和着朝安公主的话夸赞起她。 袁明珠抱着大公主的胳膊,“回家以后我可想可想您了,可后悔没留下来了。” 大公主拿涂着蔻丹的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小没良心的丫头就是嘴甜,还可想可想本宫了,也没见你捎个信来。” 姿态十分亲昵。 袁明珠被说的不好意思的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朝安公主忙给她打圆场道:“虽说没寄信来,那不是让人送了西瓜来了吗?” 似真似假的抱怨:“是谁跟我说西瓜特别甜的,我想拿两个回去都不给我。” 龚夫人坐在她们对面,看看大公主再看看袁明珠,分辨着她们的话是真是假。 别的能骗人,袁氏挂在大公主胳膊上晃悠的亲昵模样骗不了人,她有些相信这就是事实了。 原来真是她想多了。 说了一会话,许老夫人让人领了女先儿进来。 “铮铮”的琵琶声响起,大家不再交谈,安静的听着女先儿说书。 听了两回的书,朝安公主提出告辞。 朝安公主一提出告辞以后,就跟触发了机关一样,其他人也纷纷告辞。 袁明珠陪着许家的女眷送大公主她们去二门外上马车。 大公主拉着袁明珠,“今天晚了,路上也不好走,本宫就不留你们了,待天气好转,一定要去本宫府上。” 袁明珠应得极爽快。 顾重阳也正想找机会见见大公主呢。 武安府湖滨里蓄养的兵马终究是个祸患,还得得趁早拿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一路往外走,不停遇到眼光灼灼的女人。 有些不停眨巴眼,像有眼疾;有些像是乞求垂怜一般,像是巷子口蹲着的乞儿……。 遇到的多了,大公主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过到底顾及主家的面子,大公主什么都没说。 待上了马车,袁明珠问春桐出了什么事。 春桐飞快的抬眸看了一眼龚夫人,低下头没有吱声。 龚夫人难为情的扭着帕子,又拿帕子按了按鼻子,然后把她猜想的事说了。 袁明珠:…… 大型碰瓷失败现场。 袁明珠噗嗤笑了。 龚夫人委屈:“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她们都当真了啊?” 委屈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京城里的人还都挺有意思。” 她是外来的媳妇,没少受本地人的鄙夷,现在看看,谁比谁高贵了?本地人一样趋炎附势嘛。 说完笑完了,打量着袁明珠,“你真跟公主殿下说过‘人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样的话啊?” 若是她的话,或许能抵御权势的诱惑,但是不一定有拒绝的胆量。 更何况还拒绝的这样直白。 袁明珠歪着脑袋想了想,时日太久了,当日说过什么她都记不清楚了。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记不清了。” 梳着飞仙髻的女孩,眉目如画,表情娇憨,看得龚夫人愣了愣。 心说,若是有个这样的女儿也是极好的吧! 有些理解大公主为何要留下这小姑娘了。 她家一个继子一个亲子,跟人家小姑娘相处久了,也萌生出生个女儿的想法。 正文 588、许嫁 因为龚夫人着急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与长子听,就借口道路不好走,拒绝了袁明珠请她去家里坐坐的邀请。 “……今天不去了,等过两天带些人来给你认识。” 袁明珠:“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她的车离开。 龚夫人已经可以预见到今日之后袁氏的炙手可热。 若是之前她介绍人给袁氏认识算是她在照顾她,那今日之后,就是她在提携她的那些交好的好友。 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好筛选,要挑选人品好的人给她认识。 袁明珠也着急回去有话跟顾重阳说,因此也没有多加挽留龚夫人。 待龚夫人的车马走远,吩咐回府。 袁明珠下了马车,问侯在旁边迎接她的郑妈妈:“世子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郑妈妈回答的时候表情有些僵硬。 袁明珠心知有异,没有声张,领着众人回了正房。 进了净房,郑妈妈跟了进来,伺候着她梳洗。 袁明珠把手伸进温热的水中,问:“怎么了?” “茜罗送信过来,世子今日午时就回来了,樊婆子得了消息,陪着红绡去了外院书房。” 郑妈妈说到此处顿了顿,觑了她一眼。 袁明珠洗脸的动作没有丝毫异样。 “书房里发生了什么茜罗没敢打探,只知道她们在书房里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袁明珠“嗯”了一声。 郑妈妈着急道:“夫人您也该拿个主意了,您这才出门一天,这个小蹄子就按捺不住了。” 袁明珠接过春韭手中的布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没接她的话,只问道:“世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等郑妈妈回答,外头就传来问候声:“世子。” 郑妈妈忙打住话头。 就听到外头顾重阳问:“夫人呢?” “在净房呢!” 袁明珠走出净房,用眼神询问顾重阳在哪里,端着茶的春蕾用眼神示意世子爷在内室呢。 袁明珠接了她手里的茶盘,“给我吧,你们下去。” 顾重阳不回来她也会让人去把他找回来,他现在回来的正好。 郑妈妈领着人退了下去,袁明珠自己打了帘子进了内室。 进屋就看到顾重阳坐在桌旁的锦杌上,一脸沉思。 背光的那一侧脸庞更显阴沉。 感觉到光线变化,察觉有人进来,顾重阳扭头看过来。 看到进来的是袁明珠,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把托盘放到桌上,问她:“刚回来?饿不饿?” 他回京以后经常出席各家的宴席,知道冬天宴席上的东西中看不中吃。 她这么一问,袁明珠还真觉得饿了。 看她的神情,顾重阳也知道她饿了,出去吩咐人去厨房传饭。 “去个人去厨房传话,让他们做一碗黄金蛙鱼来。” 因为自小生活在西北,对面食情有独钟,回到京城也除不去身上的那些烙印。 不像袁明珠,面食和米饭都喜欢。 回到屋里才想起来问她:“吃蛙鱼行吧?” 袁明珠暗笑,你都做了决定了还问我行不行,不行还怎么样? 不过她也知足了,能关心你饿不饿,能张罗着让人做饭,这些小瑕疵就不要再在意了。 “行,吃点热乎的挺好。” 有汤有水,还快,安排得已经很周到了。 受到表扬的顾重阳表情轻松了不少。 等待蛙鱼送来的中途,袁明珠喝了一口茶,思索该如何跟他说曹国公府十一小姐和小叔叔的亲事。 亲事是门好亲,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但所有人都瞒着他,他知道了心情肯定很受伤。 袁明珠还未斟酌好该怎么说呢,就看到顾重阳端着茶碗道:“刚刚接到消息,小叔他上书礼部,要求礼部改封他为安阳侯世子。” 袁明珠有些懵,“啊?”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有点大脑宕机。 她很少有这样傻乎乎的时候。 她此刻的表情似乎取悦了顾重阳,他放下茶碗,捏着她的鼻子,“啊什么啊呀?你的夫人封号快没有了。” “小叔自己告诉你的?”袁明珠试探地问道。 顾重阳:“不是,早上皇上召见了我。” 皇上说的! 即是皇上召见,就是说皇上已有定夺。 朝堂上的事,她也不敢乱出主意。 问道:“之前没听到风声?” 应该是没有,就跟顾许联姻的亲事一样,他们都被蒙在鼓里。 顾重阳摇摇头,他也未参透小叔这么做的目的,小叔为什么要瞒着他他都还未想通。 只问袁明珠:“若我不是安阳侯世子,你会不会失望?” 袁明珠蹙眉。 皇上召见他,肯定是偏向于他,何出此言? 见她眉头紧蹙,顾重阳托着她的手,“没了世子安阳侯世子夫人的封诰,我以后会重新给你和我们的孩儿重新挣一个爵位。” 语气急切。 除非开疆扩土,盛世中想要封爵哪有那么容易? 但开疆扩土就代表穷兵黩武,她可不愿意顾重阳为了封爵变成个战争贩子。 “皇上怎么决定的?” “皇上问我的意见,我说全凭皇上定夺。” 说完又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当时一听小叔想挣世子封号,就想也没落到外人手里,皇上一问我就……。” “我该回来跟你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袁明珠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可千万不要跟人说得跟我商量一下。” 落个怕媳妇的名声以后怎么在外行走。 又补充:“就是商量咱们也偷偷在家商量,不能给外人知道。” “你对答的挺好,就该交给皇上定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听皇上的吧!” “世子的封号又不是孔融让梨中的那只梨,你不吃给小叔吃了也一样,谁做世子,关系各方势力平衡,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 袁明珠知道他说的这些顾重阳也不可能不明白,他只是当局者迷。 骤然得知小叔也想做世子,他根本没有来及多想,只能遵循着本心回答。 说到这里,袁明珠就想明白整件事小叔的目的了。 拍了拍额头:“原来如此。” 对顾重阳说:“我去曹国公府遇到大公主了,大公主说让我们有空的时候去她府上一趟。” 把今日在曹国公府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明白了吧,小叔叔不是想做世子,他只是想做一个跟我们对立的假象。” 顾重阳的理智也上线了,“顺便挑动安定侯府跟顾舟的矛盾,让他们斗起来,对就是这样。” “等两天看看吧,安定侯府应该很快就有动作了,”袁明珠说:“胡维昆掌管礼部多年,送往礼部的折子他若是有意瞒着,别人肯定无法知道,这就是为何我们没有得知消息。” 又说:“说不得这也是小叔的目的,算好了他会瞒着我们。” 安定侯府瞒着他们,无非就是想借着争世子这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借着这些时间差做好准备,打顾舟和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小叔现在是晋王府的人,曹国公府跟小叔联姻,嫁他们家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十一小姐,是曹国公府投靠晋王府的诚意。” 袁明珠:“没错,这也是许老夫人不乐意的原因。” 十一小姐的作用,感觉像是送往外藩和亲的公主。 “为了掩盖真像,小叔做个争世子的假象,曹国公府许嫁十一小姐,外头人就会解读成他们家投资小叔,助他夺回安阳侯府得一个臂膀。” 顾重阳有些后怕,他差点坏了小叔的大事。 不是想着怕他媳妇失望,他就跟皇上说让给小叔就让给小叔了吧。 说着话,外头郑妈妈回禀:“世子,夫人,厨房的饭送来了。” 顾重阳:“端进来吧!” 站起来背手而立。 郑妈妈摆了碗盘,顾重阳摆摆手让她下去。 正文 589、酸了 袁明珠把食盒递给郑妈妈,示意她先下去,不用担心。 郑妈妈知道二人有重要的话要说,退了出去。 她从两人的状态看出来,在说的不是红绡的事,比红绡的事情要重大。 厨房的惯例,要一碗总是给一大海碗。 今天也是一大海碗。 袁明珠拿了梅花图案的青花小碗分装了一碗,问顾重阳:“你要不要来点?” 虽然还问着他,已经装好了放到他之前坐的位置上。 然后又拿另一只碗给自己装。 本来没有心情吃东西,午饭都没怎么用的顾重阳就坐了回去,端起碗。 黄金蛙鱼又称为黄金面鱼,是在面鱼的基础上改良而来,里头加了蛋黄等物,黄澄澄的,又香又软弹。 厨房给做了两道配菜,一道酱制小银鱼,一道笋丝炒肉。 袁明珠给他夹了一条小银鱼,“让皇上去定夺好了,这封号总跑不了是你的或是小叔叔的,那边再蹦跶也没用。” 最大的可能就是维持现状,若是还没赐封顾重阳还有更改的可能,已经赐封了,皇上金口玉言,根本不可能再换人。 “小叔叔就是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才上书请封的,你就安心等着吧, 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打探一下安定侯府会做什么,要是能趁此机会打击一下他们就更好了。” 顾重阳沉默的吃着饭,不过虽然没说话,也认同了袁明珠的说法。 “我明日陪你去一趟公主府。” 袁明珠要借机回箭子巷小住,顾重阳本来是不乐意的。 现在他乐意了。 袁明珠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小九九呢,“明天就去啊?” 这样太仓促了。 顾重阳心事解了,心情好了,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你不是要回箭子巷住些日子吗?早点去见了大公主你才好早点去啊!” 袁明珠狐疑的看着他,对他突然对她回箭子巷这么上心有些疑惑。 顾重阳被看得绷不住表情了,心虚的摸摸鼻子,“看我干嘛?” 袁明珠更确定他有事瞒着自己了。 想去郑妈妈说的红绡领着樊婆子去了外院书房,出来的时候还很高兴,拿眼睛剜了他一眼。 “我这么听说红绡去外院书房了?” 顾重阳:“嗯!” “出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你这是怪会哄人开心啊?” 顾重阳再是迟钝也知道袁明珠这是不高兴了。 “我哪知道她高不高兴开不开心,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吗,沈姨娘让人给她的人送来些年例,这些人推举红绡做主,凑份子给沈姨娘置办了一份生辰礼。” 今天是过去请他用军中的通道捎去北地。 顾重阳油嘴滑舌道:“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啊!” 袁明珠把脸躲向一旁,转移话题:“明天给大公主带些什么合适?” 最终两人议定把前些日子得的几盏燕窝带去。 议定了这事顾重阳就又匆匆赶往外院,他得去安排人刺探安定侯府和主院那边的的情况。 门客黄久茗自从到了惟志院就没有什么功绩,急于表现一番。 但是前有曲自鸾这等老奸巨猾,后头内院有袁明珠那种足智狡黠,还真没有他出头的余地。 他就只能另辟蹊径。 在曲先生等人讨论的时候他一直沉默着,琢磨着这件事情里可以抓住的机会。 别说,还真让他想到一个,开口道:“如今的情况一动不如一静,处置二公子那件事暂时不宜动作。” 看到如预期一样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内心十分洋洋自得。 “无论礼部如何处置这件事,都不会把封号给二公子,这个世子尽管放心好了,但若是世子对二公子出手,反而弄巧成拙, 世人皆同情弱者,若是二公子在这个当口出事,惹得人觉得他可怜,反而出现变数,那样就不美了。” 顾重阳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当然也未置可否。 黄久茗只能又巴拉巴拉引经据典说了许多不能动顾宪的理由,试图说服他。 在众人听来,他之前说的话还算是人话,有那么几分是似而非的道理。 但后头再说的话,就不知所云了,简直一派胡言。 “兄友弟恭,该慢慢感化二公子”这样的屁话都被他胡诌了出来。 不知顾重阳的沉默给了他勇气还是让他想更卖力的说服他,黄久茗越说越多。 说的以曲先生为首的其他门客都听不下去了,怕顾重阳年少,被这个糊涂蛋给哄了,出言跟他辩驳起来。 辩到最后,双方都追问顾重阳的意见。 不过顾重阳似乎有些走神。 见众人都停下来看着他,顾重阳说:“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吧!” 似乎是听信了黄久茗的话,把对付顾宪之事无限期延后。 曲先生他们交换着眼神,有些泄气。 安定侯府和大胡氏那边针对世子的暗杀已经策划执行过多起了。 虽然每次世子都成功躲过,但是他们不该一直被动抵挡,终归要做个反击,让对方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虽然知道黄久茗就是危言耸听,不过谁也承担不起“万一”的后果。 顾重阳安排好让人刺探安定侯府的任务,回了内院,徒留一众人面面相觑。 跟大多数人的无奈和愤懑不同,黄久茗表现出来的是胜利者的宽容和大度。 “大家都是为世子好,有争执也是对事不对人嘛,争执过了就过去了,不要影响和气嘛,我请大家吃酒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表现假惺惺的,众人十分不喜,都找了借口离开。 看着其他人离开的背影,黄久茗卸下伪装的平和,一脸忿忿不平。 这些人凭什么压着他一头? 觉得凭能耐这些人都比不上他,被世子倚重无非是因为这些人来的比他早,他就吃亏在了排资论辈上。 却说顾重阳出来书房,马上对长弓吩咐道:“让总兵府的人马上查一下,黄久茗这人的来历。” 因为沈姨娘写了信来说这人可以信赖,所以对付主正院那边的时候也让此人参与了进来。 可今天这人对主院那边的态度,若不是迂腐或者道貌岸然,就太可疑了。 回到内院,看到袁明珠正在给缝制一身中衣。 看到他盯着看,袁明珠把手里的中衣抬了抬,“我缝的慢,还得一天才能缝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默认是做给他的了,他的嘴巴马上往两边咧开来。 外头人进来回禀:“夫人,芸香两口子来了,来了六辆大车。” 袁明珠看看沙漏。 顾重阳吩咐道:“先带他们去安置下来,梳洗了歇息一夜,明天再过来回话。” 袁明珠:“都带了什么来,把单子给我看看。” 袁明珠看着呈上来的单子,顾重阳也凑过来看。 芸香自小生活在庄子上,牛二蹦也是庄户人家,江南的几座山和庄子,袁明珠都托付给他们打理。 从单子上看,今年的收益还不错。 袁明珠从单子上挑拣了一些出来,“回头送到箭子巷去。” 正商议着送些什么回去外头又进来禀报:“针线房的管事带着人来了。” 顾重阳:“让她们等着。” 语气十分不耐。 又拦住不让往箭子巷送东西,“暂时别送,这些东西我要送给同僚,等有剩下的再说吧!” 似乎对袁家十分轻慢。 顾重阳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出去。” 春桐看看袁明珠,袁明珠示意他们听从顾重阳的话。 春桐带着人鱼贯而出。 袁明珠大眼睛瞥着顾重阳,看到他眼睛跟抽筋一样。 会意的把手边的针线笸箩往地上一掼,“姓顾的,我们姓袁的可没吃你一粒米,就我那些嫁妆,我花三辈子我都花不完,老娘凭什么看你脸色? 我往娘家送点子东西怎么了?那些东西本来就姓袁,可没占你们姓顾的一丝丝便宜,我还没管你要钱,你倒把我的东西看眼里去了。” 桌子被她拍得砰砰作响,桌上放着的茶桶都跳了跳。 这茶桶和茶壶一套都是新换的,之前那一套摔坏了拿去修了。 顾重阳扶了扶茶桶。 扶着茶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进了我顾家门就都是我顾家的,都得由我安排。” 说得凶狠,却在挤眉弄眼的求饶。 袁明珠忍着笑又剜了他一眼。 拿着手里的半成品中衣作势去打他,“你个鸡狗不如的混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啊要听你安排?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袁家的奴才,让你给老娘犟嘴,让你犟嘴,老娘打死你……。” 之后就是噼里啪啦西里咣当一阵响。 外头郑妈妈低着头,觉得屋里这两人真是愁死个人了。 虽然听不出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听不出来到底两个人谁打了谁,但是她知道小姐肯定没吃亏。 因为要是吃亏了早该喊她让她调集从袁家带来的护院了。 二小姐从来不是能吃亏的主,里头这么大动静,本身就透着诡异。 袁家仆妇站在廊下,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外院过来传话的和针线房来的人也低着头减少存在感。 在内院碰到主子打架,还听到夫人口不择言说出奴才不奴才的话,怎么这么倒霉啊! 大宅门里前一日还活蹦乱跳,突然就无声无息消失的人多了。 知道的多了不是幸事,因为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只有化名邱氏的筠娘,虽然也跟大家一样低着头,但低垂的眼睛里都是兴奋。 打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袁氏现在这种处境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站在她的位置,能看到她前面站在的针线房管事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一边鄙视着管事胆子小,一边谋划着该如何接近袁氏。 她的针线活也只能说是凑合,不过她这些年伺候的都是贵人,见识过的好料子和新鲜样式的衣裳不少,糊弄糊弄袁氏这种乡下来的小丫头应该没问题。 正想着,帘子被人从里头大力的摔开来,顾重阳怒气冲冲地冲出来,大步往外去了。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当然就更没有人敢拦着他。 这一切让邱氏对袁明珠更加满意了。 袁氏从娘家带来的人都不敢为她出声,孤立无援的她这会一定是最脆弱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 谁能给她做靠山?肯定是胡氏啊! 筠娘如今只是安阳侯府惟志院针线房的一个粗鄙婆子,信息闭塞。 今日才发生的事情还没传递到她这儿。 她不知道,因为袁明珠意入了大公主的眼,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一般人家有想法的,就在府里找适龄的女孩,当然,是比照着安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去找。 或者是差不多的年岁个头,或者是差不多的长相,又或者是差不多的脾气性格……。 京城上下,跟发动起来选秀一般。 别人家挑人选只是隔雾看花,只有安定侯府,跟安阳侯府是姻亲,自觉近水楼台,对袁明珠最为了解。 如此得天独厚,这是他们家的一次机遇,要把握好。 胡维晟听说了以后匆匆赶回家,跟廖氏商议了一番。 命廖氏:“把之前去武安府迎亲的那些人都叫了来,仔细问问那袁氏的情况,一定要弄清楚。” 感叹道:“没想到她能进了汉阳那女人的眼,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就怎么样他虽然没明说,廖氏也一下子些到她那个从武安府回来就病得跟痨病胎子一样的儿子。 后悔的情绪因为想到儿子的状况被加倍放大了。 之前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发病之前胡祥祎还没有定亲。 他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真正的名门贵女看不上他,那些次一等的廖氏又不甘心。 瞎娘生个秃孩子,廖氏看不到自己儿子的缺点,在她心里,她儿子配九天仙女都绰绰有余。 突然病了,不仅病得整个人看着不人不鬼,而且还有不能宣之于口的难言之隐。 顾舟那种只是不能生子的都藏着掖着不敢宣扬,知道自己有病以后再不敢碰别的女人,就守着一个沈姨娘伪装痴情种。 他这种不能人道的,若是传出去,娶媳妇就更难了,怕是青楼从良的姐儿都得嫌弃他。 可纵使把消息紧紧捂着,还是泄露了。 话说回来,就算不泄露,胡五那病痨鬼的形象也吓退正常人家的姑娘。 想到消息泄露,廖氏那个恨哟! 不用查,他都知道消息是谁泄露的。 顾家那个小杂种,廖氏咬着牙。 认亲那日,顾重阳对着她儿子冷嘲热讽,她就知道他也知道了。 新仇旧恨,再加上对顾重阳的嫉妒,廖氏的表情扭曲。 凭什么她儿子媳妇都娶不到,这回靠着威逼利诱才让浦口楚家答应了这桩婚事。 为此给楚家安排了一个子弟去中州做知州作为交换。 就这样楚家还拿乔,再婚期安排上推三阻四的。 她要尽快成亲,明年麦收之前把人娶进门,楚家非要拖到秋后。 他们这边如此不顺当。 顾重阳被他们设计娶的个媳妇却摇身一变,入了大公主的眼? 凭什么? 凭什么? 胡维晟交代完让廖氏把当日去迎亲的人找来,那些人在路上跟袁氏朝夕相处了一些时日,对她肯定有所了解。 想想又道:“让人去安阳侯府……。” 可他话还没交代完,一转头就看见梁氏猩红着眼睛,面部狰狞。 胡维晟吓得一个冷噤,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意思是让廖氏再去找大胡氏打听一下。 大胡氏就跟袁氏隔壁住着,还安插了人手进惟志院,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廖氏这副噬鬼模样,把他吓得想说什么都忘了。 问她:“怎,怎么了?” 廖氏咬牙切齿道:“跟浦口楚家说婚期就定在明年四月里,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想想一个知州就只换一个媳妇,觉得这买卖太亏了,又道:“再跟他们说,让他们得照着古礼多陪送一个媵妾,娶他家闺女委屈了我儿了。” 估计是真觉着委屈,说着话就哭天抹泪的哭起来。 自从他们儿子病了以后,廖氏就魔魔叨叨不正常似的,往日胡维晟是惧内,现在是怕她。 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找了借口躲出去了。 大概短时间内是不敢再回内院了。 廖氏不知道他是躲着她,只以为他是真的有要事去办。 送走胡维晟,想了想安排身边的妈妈去召集当日去武安府接亲的人。 又命人去安阳侯府传话,她明日要亲自登门拜访大胡氏。 她拜访大胡氏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接近的是安插到惟志院的筠娘。 筠娘本身没有什么值得她接近的,但是她跟皇贵妃身边最得力的那位宜嬷嬷是同乡。 廖氏自认为目光长远,走一步看十步,将来十三皇子荣登大位,这个叫筠娘的女人她应该能用得上,现在得提前交好。 廖氏准备交好的筠娘,此时正站在惟志院正房的廊下,听着屋里传来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 她借着针线房管事的遮挡,偷觑到郑妈妈脸上神色变了变,脚步慌乱的进了屋内。 不过刚进去就被撵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像是被遗忘了一般,也没人管他们,他们不像是有事来回禀的,倒像是来看这场夫妻失和的闹剧来了。 而那位郑妈妈被撵出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失了面子,大概是迁怒吧,才开始撵他们:“你们别站在这里了,都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回头夫人得空了再说。” 筠娘一边遗憾着接近袁明珠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一边又觉得这两口子的状态对他们有利。 袁明珠和顾重阳,虽然两人昨日“吵”了一架,次日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出发去汉阳公主府。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跟前来的廖氏碰上。 廖氏撩了车帘,看着顾重阳扶着袁明珠上车,心里别提多酸了。 看吧看吧,这就是女人有靠山跟没靠山的区别,袁氏有了汉阳那女人做靠山,顾家的小杂种马上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看那扶着上车的殷勤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扶着的是他那个死鬼老娘呢!”廖氏见到大胡氏就忍不住酸道。 昨天来人传话,大胡氏已经知道了袁氏入了汉阳公主的眼。 知道了这是她心里就难受上了。 这会听着她二嫂的酸言醋语,更加难受了,没好气的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能让汉阳恶了她不成?” 觉得廖氏就是专门来给她添堵的,就是见不到她好。 廖氏被她怼了一通,有些想翻脸,不过想着还有事求着她,按捺住脾气,陪笑道:“我可不是就是找你来想对策来了嘛,我们不能让袁氏风光了,得想法子让汉阳恶了她, 她没有靠山才能为我们所用,若是有了靠山,你想想她还会搭理我们?” 大胡氏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整了心情跟廖氏你一句我一句商讨起来。 汉阳公主喜欢女儿,在京城内早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汉阳公主没有女儿只生了三个儿子,这是众人看到的她喜欢女儿的原因。 不过袁明珠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当年离开公主府以后,袁明珠经常会想起这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传奇公主。 觉得她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冯娘娘错失后位对她的打击和影响远远比外人看到的更严重。 冯娘娘降妻为妾,让她深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 只不过别人憎恨自己女儿身的表现是自卑,是贬低厌弃自我,变得以男权为天。 而她不是,她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证明她比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都强大。 马车粼粼前行,袁明珠跟顾重阳分析着这些年她对汉阳公主性格的推敲。 “大公主喜欢女儿应该也是这种心理的一种表现,你们都不喜欢女儿我偏要喜欢女儿,不仅要喜欢女儿,还要给她你们给不了女儿的东西,要让她得到的比儿子还多。” 作为古代土著男,顾重阳听得目瞪口呆。 问她:“曾祖父母也喜欢女儿,不会是也是这样吧?” 袁明珠:……“不是!” 她并非研究心理学的,而且她情愿相信曾祖父母爱她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她,跟其它无关。 看到袁明珠不喜欢他的说法,顾重阳聪明的闭上嘴。 不过知道了大公主喜欢明珠的原因,他同情大公主的同时他也松了一口气。 相比于无条件的喜欢,这种带着目的和原因的喜欢明珠肯定不会对她向对曾祖父母那样掏心掏肺了。 他可不想让大公主天天霸占着她媳妇的时间和精力,那样他媳妇就顾不上他了。 袁明珠疑惑的看着突然变得轻松又惬意的顾重阳。 把他看得忙又整肃了表情。 不过,他的这份轻松和惬意只维持到大公主府的餐桌上。 汉阳公主给袁明珠夹了一筷子红焖羊肉,“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知道你来,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顾重阳:不开心,我媳妇喜欢吃红焖羊肉,为什么我不知道? 正文 590、拌嘴 桌上除了驸马,剩下的两位都盯着袁明珠看着,等待她吃了焖羊肉以后做出评价。 袁明珠夹了羊肉送入口中,这锅羊肉选的是一年生公羊的后腿肉,做法正宗,不膻不腻肉质酥软。 袁明珠笑着点点头:“好吃。” 大公主十分高兴的又给她夹了一块,“喜欢就多吃点。” 顾重阳也夹了一块,十分不想承认确实好吃。 闲话一会之后,顾重阳看看跟大公主凑在一起头碰头喁喁哝哝的袁明珠,收回视线对着穆驸马举了举酒杯。 他无论是在武安府还是回到京城,都没少得到公主府的护佑。 有些恩情不用言说。 穆驸马也回应的举起杯子,二人喝了一杯。 顾重阳:“武安府乃殿下食邑,驸马爷去过吧?” “早年去过,近年来事务繁忙,想去也没时间去咯。”穆驸马不无遗憾道。 “湖区风景宜人,是避暑观景的好去处,带着殿下故地重游一下也挺好,”顾重阳说着,还吟了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穆驸马的脊背直了直。 京城如今群雄汇聚,各方明争暗斗,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皇上病体迁延日久,虽然没有人说,但所有人都认为随时可能宾天。 这种时候守着京城才是最佳选择,这里才是离权利最近的地方。 别说是去远游,就是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今冬各家也都有志一同的没有去。 穆驸马不以为顾重阳会不懂这些。 寒冬腊月劝人去看荷花,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看着面前这个褪去青涩,羽翼渐丰的少年,眼睛里带着深意。 想到武安府芦苇荡里藏着的兵马,穆驸马的眉梢和心头同时跳了跳。 打着哈哈道:“荷花哪里看不得,倒是不必舟车劳顿跑那么远去。” 顾重阳点头附和:“您说的极是,石城湖的荷花也极好,是小侄着相了。” 又闲话了几句,穆驸马抬眸看了站在旁边伺候的曹公公一眼。 曹公公微微点头,冲着伺候的下人挥挥手,把人全都带了下去。 这样一来,本来无所觉的大公主也察觉了。 扭头扫视着二人,“怎么了?” 穆驸马:“复生夸武安府湖里的荷花开得好呢!” 大公主面色未变,只锐利的眼神依次从顾重阳和袁明珠面上扫过。 确定了二人都知道了这事,自嘲的想着后生可畏。 无端想起,若是当年她在他们这样的年岁就有这样的机变和能耐,是不是她父皇就会因为需要倚重于她而不敢说降妻为妾就降妻为妾了? 晋王允诺,只要他一朝问鼎大宝,就会把先皇后移出奉先殿,把她生母冯氏俸入奉先殿供奉,奉若生母。 她倒是不怀疑晋王府的诚意。 晋王生母位卑,他若是想名正言顺,就需要一个嫡子的身份。 晋王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先皇后,一个是冯娘娘。 不用猜他也更倾向于她母亲。 先皇后一脉尚未断绝,他们还抱着幻想呢,哪会甘愿让别人认她为亲母充做嫡子? 更别说她还有余力助他一臂之力。 本来她还想再观望一下。 罢了! 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心中有所决断以后,大公主开口道:“你们也知道了!” 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顾重阳应道:“是。” 穆驸马:“还有什么人知道?” “还有我家曾祖父,”袁明珠说:“殿下放心,我家曾祖父不会泄露出去。” 大公主点头,她对袁先生还是信任的。 “这事你们不要管了,本宫会做好安排。” 袁明珠想起顾重阳之前说过的话,看着她一脸威严,问道:“殿下,武安府的戚大人可知道此事?” 大公主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戚烽戟?他跟你们……?” “戚老夫人有意给戚大人求娶家姐。” 大公主点头:“哦!” 对袁明珠说:“别光说话了,吃菜。” 意思是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回去途中,顾重阳依旧陪着她做马车,袁明珠感叹道:“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不到盖棺,真不好给人定论。” 谁能想到戚大人早在徵武三年的清平案伊始,就投靠了汉阳公主? 不对,或许还更早。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重阳用鼻息嗤了一声:“嗤,就算盖棺,也不是定论,有些人就是得意得太早。” 袁明珠拉着他的手,不管是大公主还是戚大人,都跟面前的人一样,夹缝中求一夕之路,只为谋一个绝地反击。 顾重阳:“跟曾祖父说应了戚家的亲事吧!” 有戚家珠玉在前,整个武安府都难会有上门求娶的人家了。 待日后戚大人入主忠义伯府,姨姐不管嫁于哪个,都会被人讽为有眼无珠。 袁明珠:“你就这么看好他?” 这个他可以理解为戚大人,也可以理解为晋王。 顾重阳郑重点头。 “没有哪个不想着千秋万代,忠义伯一直以来拒绝给戚开令请封世子,用的借口就是无嗣。” 意有所指道:“儿子的儿子也是加分项。” 几位王爷中,晋王世子比其他几位世子都出挑,皇上也不得不考虑孙子的因素。 说着话顾重阳又想起一事,“你回娘家归回娘家,别忘了抽空让人把命妇的冠服做了。” 袁明珠:…… “啊?” 皇上病重懒理朝政,礼部如今又被胡维昆把持,不会给她这么痛快把封号颁下来吧? “以前是不会,这会不是有大公主给你撑腰了吗?” 他这么痛快答应让她回箭子巷,还不是因为这个。 “嘿嘿嘿”,顾重阳在心里偷笑。 之前他不想让袁明珠回箭子巷,是因为她若是“赌气”回了娘家,不仅没有人从中劝和转圜,估计还得有人从中作梗。 吵架了没有递梯子的,怎么就坡下驴啊? 万一他媳妇在娘家住的开心了乐不思蜀怎么办? 现在他不怕了。 他们俩之间就是真生了龃龉,他媳妇跑回娘家去了,他可以暗戳戳地让人给大公主递个消息过去。 大公主肯定不会不闻不问,定然会把他喊了去说教一番。 他就能顺势去接人了。 “嘿嘿嘿”,里子面子都有了。 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袁明珠见他无故发笑,“这么高兴?” 以为是她马上有了封诰让他高兴呢! “嗯,当然高兴了。” 看他高兴,袁明珠也高兴起来,“若真是这么快能有封诰,你和小叔的争端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回到府中,两人分头梳洗更衣。 袁明珠换了家常的小袄坐在罗汉床上,听夏溪汇报这她离家这大半天府里发生的事。 “夫人刚走就来了个自称邻居的人把针线房的邱妈妈给叫了出去,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人才回来。” “盯梢邱妈妈的人传话回来,她去了隔壁见了安定侯府的二夫人。” …… 袁明珠抱着茶碗。 今早她在门前遇到的那辆马车,应该就是廖氏坐在上头。 这不年不节的,廖氏过来做什么? “能打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顾重阳打了帘子进来,坐到她对面,“打听谁?” 袁明珠端了茶给他,“安定侯府的二夫人廖氏,我们早晨出门在门外见到的那辆马车,就是她的,鬼鬼祟祟的,还叫了针线房的邱氏,不知道过来做什么?” 顾重阳想起那辆没有标记的马车,也觉得十分可疑。 夏溪:“她们说话的时候把屋里的人都遣了出来,没人知道她们说的什么。” 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顾重阳就让夏溪先下去。 “回头把那邱氏拿住了,审问一番就知道了。” 让袁明珠不用挂念此事。 顾重阳这话,让袁明珠对设计拿住邱氏的热情高涨。 次日就让人叫了针线房的人过来。 不出意料,邱氏照例跟在针线房管事身后过来。 袁明珠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针线房的管事躬身进来。 邱氏跟在她身后,同样微躬着身子显得十分恭谨。 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正借着管事的遮挡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对于邱氏,袁明珠都有些佩服了,不佩服她其它,就佩服她的运气。 早就暴露的邱氏就是靠着这份运气,戚家母子怕处置了她打草惊蛇的运气,愣是又多活了这么多年。 不过谁让她落自己手上的呢,靠着运气,运气总有终结的时候。 把手中端着的茶碗放下,袁明珠看着下面站立的二人,温声道:“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看,做几件庄重大方的衣裳该做成什么样的好。” 说着,示意她们看旁边放着的两口箱子。 邱氏早就观察过了,箱子是敞开着的,里头放满了各式衣料。 看来把她们叫来听她们的意见做衣裳是真的了。 既然是真的,那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趁机得到袁氏的信任。 这袁氏白瞎了一副聪明外漏的模样,都巴上汉阳公主了还能让顾重阳拿捏住。 要是她的话,昨天吵了架就该趁机给顾重阳点颜色瞧瞧,怎么也得把架势端起来。 就不该让三两句好话一哄就跟他一起去公主府。 不过这样傻也好,更容易被拉拢。 想着要取得袁明珠的信任,筠娘就不再缩在管事身后装老实,带头走到箱子跟前,翻翻捡捡挑拣了一块黛兰色的料子。 “夫人肤色白,穿什么都好看。”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拿好话哄人总没错。 相比较之下,针线房的管事就差远了,就算有筠娘在前头示范,她依旧束手束脚的。 袁明珠跟筠娘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她就更插不上话了,慢慢退到一边变成背景板。 “这一块绣上雪青色的绣花做一身褙子,穿上肯定显得庄重大方。” 筠娘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说到绣花马上拿了一沓花样子让袁明珠挑选。 袁明珠道:“我不擅长这个,你说哪个好就用哪个吧!” 筠娘也不谦虚,替她做主选了富贵牡丹花样。 袁明珠夸道:“之前看到你就觉得人麻利,果然没看差。” 让人给她们搬了锦杌坐。 “坐下慢慢说。” 后头再叫人来,袁明珠就没有叫管事,而是只叫了邱氏。 邱氏来了她也不留身边的人伺候,让人都下去,只让邱氏在身边。 一边说着家常,一边对坐着做针线。 “诚意伯府夫人跟世子夫人斗得不可开交,都成了京城的笑谈了。” 袁明珠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模样,问道:“他们家世子夫人如此大胆啊?不怕她婆婆休了她吗?” 一副初到贵地什么都不了解的模样。 不仅如此,问出的话也十分幼稚可笑,让邱氏更加认定她好糊弄。 打心里瞧不起她,觉得她人如其名,真是蠢笨如猪。 莫说诚意伯的这位继夫人只是小妾扶正的,诚意伯如今还瘫痪在床。 就是诚意伯好好的还能给她撑腰,她也是正头婆婆,那诚意伯世子夫人石氏有儿有女、有朝廷封诰、有娘家撑腰,也不是说休就能休的。 鄙夷的想着,真当京城的高门大户跟你老家那些菜园子门似的没规矩啊? 鄙夷的同时又得意遇到的是这位傻子。 不过,即便是傻的,也不能糊弄得太明显,以防将来她从其它地方知道真像。 眼神闪烁着,“可不是嘛,诚意伯府的世子夫妇也太不顾全大局了,诚意伯如今病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他们这样闹,怕不是觉得老伯爷活得长了, 都说篱笆牢了犬不入,他们这么一闹,就让外人钻了空子了,他们家的那些管事的都趁机捞取好处,闹得十分不像样子。” “欸!” 重重的叹息声,似乎对此十分痛心。 “都说长嫂如母,诚意伯世子夫人就该做出长嫂的样子来,孝顺长辈,爱护幼弟,她若是做得到位了,一家人和和睦睦多好?” 避开休不休的话题,避重就轻只拿家和万事兴和孝顺长辈说事。 袁明珠一脸的深以为然,心里却在想,这是明晃晃的拉偏架了。 父慈而子孝,撇开父母慈只强调子孝,那就是愚孝。 也猜到邱氏的用意,这是准备用诚意伯家的事投石问路。 试探她对诚意伯家这事什么态度,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哄骗她。 袁明珠:“这种事也说不好,终归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做人得矜持一点。 并没有让邱氏如意,照着她想让她回答的那样回答。 太容易达到目的的话,说不定就该怀疑了。 邱氏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认为能袁明珠会轻易被她说服。 笑着说:“也是啊!” 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的邱氏,抬头看了一眼埋头缝着一件白色细棉布中衣的袁明珠。 袁明珠低着头,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头鸦羽般乌黑油亮的头发。 袁明珠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手上的动作稳了稳。 她并不喜欢做女红,不是为了套路邱氏,此时该是她泡一杯香茗看书的时间。 香茗它不香么?书它不香么?葛优躺它不香么? 香也没有用,她现在只能陪着这老虔婆周旋,听她说这些没营养的屁话。 只能希望她速度快点,赶紧切入重点。 邱氏不她还着急呢。 袁明珠虽然“巴”上了汉阳公主,但现在她还不知道巴上公主的好处。 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她拉拢过来,一旦她知道巴上公主的好处,就用不上他们了,到时候更拉拢不过来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得把握住机会。 实际这种情况水磨功夫慢慢磨效果会更好,奈何时不我待啊! 邱氏只能又开口道:“诚意伯府其他人倒还罢了,就只诚意伯那个小儿子,他如今年岁还小着呢,真若分府另过,也够难的,可怜呐!” 袁明珠若不是知道诚意伯家这个小儿子的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听她语气如此怅然,只怕就信以为真了。 即使没有爵位继承,分家也有家产,只不过不比靠着伯府这棵大树。 比一般富户也强多了,怎么就可怜了? 而且现在诚意伯还活着呢,父母在不分家,他们家也没到分家的时候。 现在争的是管家的权力。 因为忠义伯突然中风瘫痪,世子开始接手所有人脉和权力,骤然失去权力的忠义伯夫人才疯狂反扑。 但邱氏这话,听着就是上头的哥哥们欺负幼弟。 袁明珠也不戳穿她,适时的露出悲悯的表情。 邱氏一看有戏,接着道:“要得好大包小,哪家的老大不让着小的,就我们家那口子,当初分家的时候,都穷得叮当响了,不也让着他弟弟们。” 总结:“做老大的不吃点亏,总想占便宜,一个家就别想好。” 用虚假的事迹现身说法:“我这个人就不跟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一样,我家那口子爱护弟妹我从来不拦着, 不光不拦着,有时候他想不到做不得到之处我还提醒着他,所有说他们大哥没了以后底下的小叔子都拿我特别敬重, 这人呐,就得自己做到问心无愧才能获得大家的认可,无论是邻居还是亲戚,还是长辈们,谁也不能说我一个不字。” 说得慷慨激昂又煽情,不是袁明珠已经把她的底细差了个底掉,光听她这番话,说不定就真头脑发热了。 到底记得过犹不及,袁明珠没有给她表演原地头脑发热,只是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做出一副听得入神的表情。 待她说完了,拍拍她的手:“好人有好报,你如此善良,好好教养孙子,好日子在后头呢!” 邱氏抹抹眼角的眼泪,感动的声音哽咽:“是啊!好人有好报!” 冬天黑得早,说着话室内就暗了下来,春荞领着人进来点灯。 旁边有人了,有些话就不好说了,邱氏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能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奴婢先回去了,明天把绣好花样拿来夫人您看看,若是满意就接着绣了。” 袁明珠知道,她这是跟一起零一夜的故事一个道理,留个明天还能再接上的话茬。 应道:“明天拿来吧,拿来我看看怎么样。” 见她应允了,邱氏很满意,躬身退出去。 袁明珠看着她离开后晃动的门帘,端起茶碗想喝口水。 跟她说了这么久,费了不少唾液。 就凭顾宪那种货色,这些人还想撺掇她背着顾重阳跟他兄友弟恭? 入口的茶冰凉又苦,袁明珠实在咽不下去,吐到了旁边的漱盂里。 春荞见了,忙把她手里的茶碗端过去,“这茶放怎么久了,夫人您怎么还喝它?” 说着麻利的把里头的陈茶倒了,给她换了一碗新茶。 袁明珠惬意的吃着茶,看看沙漏,“世子呢?回来了吗?” 按说该回来了。 “世子在东厢房呢。” 话音未落顾重阳就自己撩了帘子进来了。 春荞给他倒杯茶,端过来看到世子已经端起夫人的茶碗喝上了。 默默的把杯子放下。 “那老虔婆走了?”顾重阳问。 丝毫不掩饰对邱氏的厌恶。 袁明珠端起春荞新倒来的茶,拿碗盖刮着茶沫,“一个婆子罢了,她的卖身契我捏着,想收拾她容易得很,何必动气?” 不是要做个连环套把人一堆都装进去,收拾个婆子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随便捏个错就行。 又说:“你就是要生气,也等明天生好了,我估摸着明天就差不多了,你到时候没火气也得硬装出一肚子火啊!” 给她说的顾重阳冲着她翻了个白眼。 春荞站在一旁努力装透明人,不过她带着任务来的。 而且看两人拌嘴没完了,怕真吵出火气了,“世子、夫人,晚饭摆哪里?” 之前夫人和世子因为庄子上送来的年货“拌嘴”,年货就一直放在跨院里呢。 芸香姐姐托了她来问问该如何处置,总这么晾着,干货倒罢了,那些活物怎么办? 世子和夫人总是拌嘴,他们都分不清哪个真的哪个假的了。 郑妈妈知道了芸香托她的事,让她当着夫人和世子都在场的时候问,她才想选这个时间过来问。 被她这么一打岔,两个人才停止言来语去。 “摆在这里吧。” 春荞指挥着人摆饭,看二人还算和谐,问了出来。 袁明珠递了双筷子给顾重阳:“你说怎么办?” 不待顾重阳回答又戏谑道:“我是不是该跟你作对,硬是把东西送娘家去?” 顾重阳:“也行,回头我把你遣送回娘家,你的罪名就又能加一个了。” 袁明珠看着他入戏太深的得意样,“呸”了他一声。 吩咐春荞拿着她拟好的单子,让芸香“把年货送箭子巷去”,另外让他们:“就留在箭子巷过年吧。” 春荞看看世子,见他没有反对,拿了单子出去了。 正文 591、叶子牌 给袁明珠又安排好一项“罪名”的顾重阳,给她夹了一筷子冬笋,“快吃吧,饿了吧?” 袁明珠上上上辈子可能是国宝,特别喜欢吃笋子。 竹笋的爽口清香浸着肉香充盈着味蕾,脆嫩的口感恰到好处。 看着她吃得香,顾重阳问:“好吃吧?” 袁明珠嘴巴里含着食物,只能大力的点点头,证明真的好吃。 更为了证明好吃,给他也夹了一筷子。 夏溪站在阴影处,看着两人给彼此夹着自己觉得好吃的菜的同时,还喁喁哝哝交谈着。 她想不通为什么郑妈妈和春荞姐姐她们要担心小姐和姑爷会吵嘴。 感觉世子就像是故意招惹夫人,目的是让夫人的眼神只围着他转。 有点袁幼驹的既视感。 袁幼驹为了吸引人的关注,就经常做这种事。 不过看看吃着饭的两人,这种感觉再强烈她也只敢自己想想,不敢往外说。 今日被邱氏拉着说话的关系,晚饭晚了些,等他们吃饱了饭,外头已经全黑了。 顾重阳拿着针线笸箩里马上就做好的中衣,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因为是中衣,并不需要钉钮袢,只由一条带子系上就行,他看着就差带子没缝了。 觉得明天应该就可以穿了。 袁明珠把中衣从他手里拿下来,“陪我去外头走走消消食。” 她的针线活真没有可夸耀之处,实在感觉拿不出手,怕顾重阳说出挑剔的话。 顾重阳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件中衣,被牵着往外走去。 袁明珠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夏溪:“把那碗没吃完的肉末蛋羹给袁幼驹送去。” 又到月中,月如银盘,银辉挥洒在庭院中。 顾重阳拒绝了春韭递过来的明瓦灯笼,挥手让人退下。 月亮映着未化尽的雪色,又有廊下的灯笼照明,院子里还算亮堂,有他在没有灯笼也无碍。 “你这回去箭子巷,带着秋茴他们一起过去,我让人给秋茴他们配了袖箭,……。”唠唠叨叨地叮嘱着。 “筠娘和顾宪你就别管了,我会叫人安排妥当,到了箭子巷那边不像在家里,没事的话少出门, 我会安排于嬷嬷跟着你过去,需要什么让于嬷嬷安排人去置办……。” 袁明珠张张嘴,想说让他别瞎操心,但是怕得罪了他他再改变主意,到底忍下了。 也没说不要于嬷嬷跟着的话。 于嬷嬷也跟着她离府,惟志院内院就彻底群龙无首了。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到时候就是樊婆子的天下了。 她得借此机会看看那樊婆子会不会露出把柄来。 只叮嘱他:“顾宪出了事胡氏肯定要出手报复你,你也要小心。” 顾重阳:“嗯,放心吧,你也注意点。” 袁明珠知道他一贯人狠话不多,也就不再多言。 两个人遛了一会弯,回去洗漱歇下不提。 邱氏离了惟志院,回到所住的裙房,裙房里已经挨次亮起了灯。 看到她回来,扮成她孙子贵哥儿的小子给她端了灶上温着的晚饭。 邱氏吃着饭,在心里盘算这事下一步该怎么办。 上头催促得急,让她尽快办妥。 想想事情的进展非常的顺利,这让她还算满意,能够上头交代了。 想到这桩差事办妥了,就能回去了,不用再在外受苦,邱氏舒了一口气。 本来她这种立过功的老人,都会被安排个管事的位置,过上享受成果的日子。 不说呼风唤雨,至少手底下也有些可供使唤的人手和权利。 怎奈皇贵妃近年来处境愈发艰难,底下的人手被各方势力剪除了许多,人手捉襟见肘。 他们这些老人也不得不被派出来办差。 不过离京之前贵妃身边的宜嬷嬷也给她交过了底,只要她这次的差事成了,就会把她派去管管贵妃手中的一处皇庄。 怎么脱身她都考虑周全了,到时候就假借她那个“失踪的儿子”在外赚了些小钱回来寻找他们祖孙俩就行。 皇庄离京城远,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她就是土皇帝,一言九鼎。 邱氏喝了点酒,晕乎乎的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次日早起,邱氏因为前一晚宿醉,头还有一些晕乎乎的,不过心情颇好。 按照惯例,她知道袁氏早起要处理其它事务,半上午才会召见管事理事,得午后才会有空见她。 她认为正早起处理其它事务的袁明珠,因为有顾重阳纵容宠溺着,这会还正睡得四仰八叉的。 郑妈妈在门外转了好几圈,听屋里的动静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看看时辰,最终忍不住撩了门帘进去,残忍的把人叫醒。 享受了叫醒服务的袁明珠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郑妈妈指挥着人给她把衣服穿上,把人按在锦杌上梳着头还不忘唠叨着:“您今天请了龚夫人来家里做客您忘记了吗? 昨天还说不用叫您起床,您自己能起来,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起龚夫人来了看到您还没起床像什么样子。” 她就怕他们家夫人睡懒觉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就该成京里的笑柄了。 这回世子和夫人去公主府做客,大公主把他们母子三人的身契都给了夫人。 以后他们真的就是夫人的人了,照大公主交代的,她要照顾好夫人。 自觉责任重大的郑妈妈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夫人,然后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不能放任她懒惰下去了。 袁明珠心虚地陪了个笑脸,“那还不是都怪顾重阳嘛,他昨天晚上拉着我叽叽歪歪说了一晚上上话,不然我肯定能起来。” 看着郑妈妈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再想想大概寅时刚过就已经起床的顾重阳,她狡辩的声音越来越低。 郑妈妈到底顾忌顾重阳对袁明珠的宠溺,无奈的说了句:“你呀!” 把这事暂时翻过去。 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慢慢来吧,决定慢慢把她这坏毛病给掰过来。 世子太护短,她也怕说得多了夫人还没觉得如何呢,世子那边会误会她仗着是长辈赐的倚老卖老拿捏幼主。 得亏郑妈妈提前把她叫了起来。 还未到约定的时间呢,外头就进来通传:“龚夫人到了。” 袁明珠嘴里咬着半只水晶虾饺,惊愕道:“这么早就来了?” 春荞被她的这个问题问得梗了一下,嘴角微抽道:“不早。” 去别人家做客,总不好迟到,一般人都会提早一点出发。 尤其现在京城里因为之前连着两场大雪,道路湿滑难行,怕迟到了失礼,更要提早出门。 春荞不知道的是,现在她家夫人在京城里炙手可热,能登惟志院的门是无上荣耀。 谁有了这个机会都得慎重对待,早早出门,生怕遇到意外情况误了事。 郑妈妈领着小厨房的人端着一碗粥进来,“奴婢去迎接客人。” 把粥放她面前,“刚出锅,有点烫,您慢慢吃,别急。” 郑妈妈带着人去迎接客人,袁明珠心急喝不得热粥,差点没被烫着。 来人都是平日跟龚夫人交好的年轻媳妇,在家里上头有些都有两三层婆婆管着,脑洞再大也想不到郑妈妈说的“他们家夫人正忙着,一会就来”,忙的是在吃起晚的早饭。 不过她们来的太早了,主家还没忙完也情有可原。 这些人也未在意,被郑妈妈领到花厅里喝茶也没觉得被怠慢。 三个女人一台戏,龚夫人今日来带了五个人前来,再加上她自己,整好两台戏。 这么多人分乘四辆车进门,隔壁盯着这边的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急忙进去禀告给胡氏。 胡氏正在正房里发火呢。 来人站在院子外头等着通禀,都能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的夫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他顾檝櫂这是根本没把咱们娘几个放在心里,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贱种……,” 像是市井泼妇一样。 来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在胡氏气头上进去成为出气筒。 忙跟人打听出了什么事。 “欸,还不是侯爷把银子都送那边的事。” 马上到年根下了,往年总兵早该把一年的钱物送来给胡氏收着入库。 之前她还以为是两场大雪的缘故,车马被阻在路上耽搁了呢。 越等越疑惑,结果让人一查,东西早就送来了,都送去了隔壁惟志院了,一根毛她都没见着。 主院的正房里,大胡氏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哭嚎,她的一双儿女一左一右想把她拉起来。 “我给他生儿育女,替他谋划,他倒好,只一门心思向着那边。” “他辜负我也就罢了,那是我比不上顾氏那贱人,你们两个就不是他亲生的吗?一点都没送来,全都送那边去了,好像你们喝西北风就能长大似的……。” 顾宪觉得他娘这样太丢人,而且年少的他还没法正视在父亲眼里他不如顾重阳的事实。 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突然被人揭开,有些恼怒。 “父亲的俸禄不是一直都是娘收着吗?您还要如何?” 抢白了胡氏一通。 这话无疑是戳了火药桶,胡氏一下子炸了,“连你也想胳膊肘往外拐,俸禄?俸禄才几个钱?……” 靠着那点子禄米,够干什么? 胡氏越想越气,哭得打跌。 她如今能抓到手里的只有俸禄了,估计还是因为那点禄米顾重阳看不上才给了她。 她会这么想,是因为朝堂年根下的赏赐都被顾重阳给一总关了去,她也没有见到。 想着被顾重阳抢去的赏赐,胡氏把矛头对准顾宪:“你个窝囊废,活随了你那吃软饭的爹,我让你去领赏赐的,你领的赏赐呢?……” 急糟糟地连嚼带骂把顾宪一并骂了一通。 顾宪没料到就因为一句话,他娘不骂他爹了转而开始数落他。 被骂的脸色紫胀,摔帘子走了。 外头等着禀事的下人好容易等到院子里传出来的哭声低了下去,却又看到二公子气冲冲地出来,连他们的问候都没有回应。 所有人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惊悸。 盯梢隔壁越来越危险了。 之前在校场边上盯梢的人才被世子爷一箭射穿脚后跟,人算是残了。 现在来回禀都变得危险了。 袁明珠还不知道隔壁发生这么多事,她匆匆吃了早饭,又让人把剩下的虾饺给袁幼驹送去。 吩咐人请客人过来。 来的都是跟龚夫人交好的,都是年轻的小媳妇。 不过再年轻,也比不上袁明珠年岁小。 进门看到她还只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有人就愣了愣。 想到传闻中大公主喜欢女儿,觉得这位能入了大公主的眼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袁明珠装作没看见众人带着探究的眼神,招呼大家去暖阁里坐。 上了茶和茶点,喝了茶又听龚夫人给介绍了各自的身份,大家从熟悉起来。 主要是她们跟袁明珠熟悉起来,其他人本来就是熟人。 这些人都是龚琪给他继母筛选了一遍的,家世和品行都没有问题,一时之间相谈甚欢。 袁明珠不知道这样年岁的妇人都这么消遣打发时间,说了一会话以后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们是上个席面吃酒听曲啊?还是玩叶子牌?” 这些人都是中规中矩的人家,没有一个像袁明珠这样,上无管头管脚的婆婆,下无绊手绊脚的儿女。 平常在家虽然不似小门小户的妇人那样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可能喝酒听曲。 最多陪着长辈玩玩叶子牌,还得计算着不能赢得太多,惹恼长辈。 都对她说的吃酒听曲感兴趣,却谁也不敢放肆提出来。 龚夫人想起来之前大嫂交代的:“你只管把安阳侯世子夫人当咱们家老太君一样对待就好。” 这些话是她大嫂想替她做主带谁来被她拒绝后说的,让她捧着袁明珠。 想到这些,心里烦躁了一瞬,挤出个笑脸拍手道:“打牌好,设个彩头,回头谁赢了钱下回请吃酒。” 袁明珠无所谓,看向其他人。 大家纷纷附和,都说要玩牌。 袁明珠让人摆了桌子。 待开始玩了,她之前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本来她不准备上手玩的,可所有人都谦虚着不愿意上桌,她只能坐下。 看到她坐下了,其他人才推让着坐下来,剩下的人则坐在一旁观看。 她的身后也坐了一位据说不会玩的,这位娘家姓唐,夫家姓张,公公是曹国公麾下的一位游击将军,丈夫是把守城门的一位把总。 不会玩牌的唐氏眼珠子转着,她们上首坐着的季氏看到她的眼神,忙把想出的牌换了一张。 袁明珠赢了一把。 接下来几句,她赢多输少。 正文 592、打擂台 袁明珠不喜欢打牌,因此也不擅长,但作为现代系统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成绩优异的理科生,上家和下家有没有放水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她为了试探一下,没有拿上家祝氏扔出来的一张五百文,她身后坐着的唐氏马上靠了过来。 唐氏想说什么,想想之前说了自己不会玩,又闭上嘴巴。 袁明珠听着身后唐氏所坐的锦杌发出的摩擦声,心里大概有点底了。 忍不住想扶额。 没吃这张五百文,这一局她依旧赢了。 袁明珠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龚夫人,细看的话能看到她一脸的疲惫和无奈。 袁明珠也有些厌烦,事情夹杂太多外物,总是影响心情。 下一局的时候,袁明珠抓着一张九文欲往外扔却不扔。 就这样犹豫不决好一会,然后做出个欲往外扔的假动作。 这张九文她也不是用不着,就是等了好久没等到需要配的牌。 不过这张牌她的下家正需要。 她身后的祝氏看到她要扔,终于忍不住伸手阻止:“欸!” 在她出声的同时,袁明珠又把牌收了回来。 问她:“唐姐姐也觉得这张牌不能打啊?” 唐氏被她意有所指的问话问得愣了愣,其他人的表情也有些精彩。 袁明珠只问了一句,并没有趁势做什么,反倒是换了个笑容,“第一次知道只赢不输也挺没趣的。” 把手中的叶子牌放到桌上,“没意思,不玩了,让人来唱曲吧,喝酒行令也行。” 只要别让她再被各种喂牌了就行。 她又不是老眼昏花反应迟钝了的老封君,她不好这一口。 这样做应该也不是这些人的本意,人生在世,总是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所以没必要指责谁。 因为被拆穿喂牌的行为,所有人都十分拘谨,对她的提议稀稀落落的应和两声。 只有唐氏想的有点多,在袁明珠吩咐人备酒席的时候,扭头跟龚夫人商议道:“安阳侯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啊?” 压低声音:“她是不是想……。” 安阳侯府顾世子声名赫赫,自打他回归安阳侯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京城里掀起波澜。 大的像他逆袭夺了世子之位,跟靖宁郡主定亲,靖宁郡主逃婚,娶了名不见经传的袁氏……。 小的像闹市纵马,跟人争风吃醋伤人……。 可谓是名满京都。 不过这名声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他的经历和身世,也注定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一点事都会成为热议的话题。 就如闹市纵马和在教坊司打架,换任何一个纨绔身上,也不会被如此关注。 京里谁不知道,安阳侯府的顾世子本事是有真本事,能耐是有大能耐,但是,流落在外缺少管教也是真缺少管教。 外人眼中的顾世子,桀骜难驯又贪花恋色。 做这样一个人的妻子,想必是非常辛苦的吧? 贪花恋色的顾世子,不仅专门在家里养了一班小戏,据说还有一位叫红绡的歌姬,歌喉婉转,人物风流,被顾世子爱若珍宝。 唐氏想歪了,以为袁明珠提议要听曲,是想要羞辱这位红绡姑娘。 龚夫人忙打住她的幻想,“不是。” “不是啊?” 语气中似乎还有失望。 “嗯,不是。” 龚夫人回答得更加肯定,让想多了有些兴奋的唐氏恢复了冷静。 龚夫人瞥了一眼她,理解不了有什么可兴奋的。 唐氏自从上回陪着她娘家堂嫂抓了一回外室以后,就是这副模样了,对于羞辱小妾外室异常热衷。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她家张把总在家怎么宠妾灭妻呢,让她养成这副对小妾喊打喊杀的模样。 实际她家张把总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袁明珠不知道有人已经想给她撑腰了,吩咐厨房准备酒席。 以往袁明珠没嫁进来以前,内院的厨房就是摆设一样。 纤竹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 夫人才嫁进来不足一个月,这都宴请了两拨客人了。 厨房成了真正的肥差。 纤竹一边高兴着终于能施展所长了,一边又担心被人眼红夺了差事。 她在府里没有靠山没有根基,只能寄希望夫人喜欢她做的饭菜,舍不得换了她。 纤竹的用心没有白费,使了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符合袁明珠口味的菜,不仅袁明珠吃着觉得好,也得了一众女客的好评。 龚夫人夹了一筷子素炒山药,酸甜爽口。 满意的点点头。 都说素菜才能展现出厨子的手艺高低,“你家厨子手艺不错。” 袁明珠谦逊道:“还行吧,这厨娘淮扬菜做的地道,其它菜系就差点滋味了。” 又说:“我娘家本来打算给陪嫁一个厨娘的,那厨娘到我们家好几年了,她做的菜十分合我的口味,不过临来之前她怀上了, 她年岁大,好容易怀上的,怕路上有什么闪失就没让他们一家跟来,等以后她过来了,再请你们尝尝她的手艺。” 众人的关注点也奇怪,没有想知道厨娘做菜怎么个美味法的,都只注意到她说的“年岁大,好容易怀上的”。 都跟她打听起怎么治好的?吃的哪位大夫的药? 袁明珠略想想就知道不是别人关注点偏了,是她的意识还未完全跟这个时代的土著融合。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是这个时代女人存在的意义。 除非能让她们穿越到现代去,让她们走出四角的院子,拥有自己的事业和成就,不然只空喊妇女解放的口号没有任何作用。 袁明珠掩下多余的想法,给了她们一个往日曾祖父惯用的说辞,“我娘家祖传的医术,擅长带下科病症。” 听说是她娘家人治的,众人不说话了。 若是其他人,最多重金礼聘,她地位尊崇,怕是不会出手。 袁明珠也知道众人不说话的原因。 跟现代的职业无贵贱相比,这个时代所有职业皆卑贱,士农工商,只有士子高贵,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仵作之类,多由贱籍充任。 不仅无人再提此时,还贴心地转移了话题,谈论起惟志院养着的那班小戏。 这些小戏的来源大家都心知肚明,虽说是借着安阳侯下属之手送进的惟志院,但大家都知道是大胡氏为了养歪顾世子专程重金购入的,转了个弯而已。 “你那婆婆心疼你们,专门给买了来的,据说那头牌熠笙买来的时候足足花了五百里纹银呢!” “哦!竟如此之贵?如此说来,婆婆对复生还是不错的啊!” 若非看到她唇角勾起的淡淡的嘲讽,单听这话绝对分不清她这话真情还是假意。 “可不是嘛,谁家婆婆舍得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么个玩意啊?” 虽然知道这帮女孩儿只是被大胡氏弄来所用的,她们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但是袁明珠也未圣母的去同情她们。 她们可怜也罢,不可怜也罢,进了惟志院,用途都改变不了。 有一种引狼入室,是从怜悯开始,所以,她不会滥用她的同情心。 这些女孩的命运不是她造成的,她也不需要去背负良心的责备。 看着站在下首的一群女孩,袁明珠心情略复杂。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裹挟进安阳侯府权利之争中的人。 这些人是,他们一家也是。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有些人的命运还有自主权,而有些人,就像这些小戏们,只能随波逐流。 她进惟志院以来,顾重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没有让她接触到这些人,包括那个艳帜高擎的红绡。 这些小戏统一着装,清一色的秋香色裙子,石榴红小袄,褐色镶兔毛的比甲。 唯一不同的是发型和装饰。 有人瑟缩着躲在后面,有人落落大方的站在前面,有人低着头,有人目带好奇偷偷四处打量。 袁明珠没有看到相貌特别出挑的,而且人数也对不上,就知道有人没来。 至少那位值五百两纹银的没来。 心说这是准备跟她打擂台了啊! 主母第一次见她们,居然不出来,估计找的借口也是身体不适。 这是准备给她下马威啊?还是真病得来不了了? 袁明珠也未问没来的人,只指着一位长得还行,看着还算机灵,戴着银项圈的小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会唱什么?” 小丫头看看左右,确定是叫的她,上前一步行礼道:“回夫人,奴奴叫熠瑟,奴奴不会唱曲,只会吹笛子。”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都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支竹笛。 不是正常规格的笛子,但也不是袁明珠以前玩耍过的那种土笛子。 联系熠瑟的年岁身高,这应该是来惟志院之前所使用的练习用的笛子。 来到以后身高年龄长了,但是笛子并没有人给配备新的。 袁明珠觉得顾重阳做戏做得太不敬业了,该送的温暖都没有送。 心里吐槽,面上却未露出异色,“吹一曲来听听。” 吩咐下面搬个锦杌给她。 按照她收到的情报,惟志院里除了茜罗和红绡这两位公认的姨娘备选之外,数得着的就是大胡氏送来的四美了。 这四美分别是熠笙、熠瑟、熠琴、熠箫。 似乎除了面前的熠瑟,其他三美都借故没来。 熠瑟谢了座坐下,端着架势试了一下音。 天悠悠。水悠悠。月印金枢晓未收。笛声人倚楼。芦花秋。蓼花秋。催得吴霜点鬓稠。香笺莫寄愁。 一曲《蓼花秋》,端的是笛声婉转,荡气回肠。 袁明珠虽不通音律,也觉得十分动听。 足见大胡氏对顾重阳也是下足了本钱的。 跟那位五百两纹银的熠笙比,这位虽然相貌一般了些,但技艺精湛。 一曲毕,袁明珠赞道:“真真是声若天籁,绕梁三日啊!” 对春荞吩咐道:“看赏。” 到底年岁还小,听说有赏,熠瑟面上浮现喜色。 袁明珠神色微动,春荞要拿赏封,被她拦下,“把新买的那个金项圈拿来。” 春荞一贯令行禁止,让她去拿项圈她就转身出去拿项圈去了。 反倒是龚夫人听说赏个项圈微愣了一下。 那个项圈是她陪着袁明珠逛街的时候买的,当时袁明珠流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买了赏人用。 她只当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是拿了赏通家之好家的小姑娘呢。 那项圈赏个良妾都太破费了,何况这等家妓? 没看到听说要赏她金项圈,下头那姑娘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哪了吗? 正想着,就听袁明珠又说道:“你这银项圈都黑了,姑娘家戴着不好看。” 见夫人赏了熠瑟一只金项圈,其他就都跃跃欲试起来。 熠瑟虽然因为长相平庸是四美中垫底的那一个,平日得到的打赏少,就连侯夫人给她的赏都少。 但是那是跟其他三美比,她们这些人还是拍马也赶不上她。 世子夫人觉得熠瑟的银项圈黑了不好看,她们这些人还没有呢。 不过袁明珠没打算听这些人唱曲,挥手让她们退下,只留了熠瑟在席间伺候。 跟这些人的失望不同,熠瑟并没有被看重的庆幸,而是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 袁明珠没有在意她的感受,似乎也不在意她之后吹奏出的大失水准的曲子。 好在她也未把人留太久,等又听完一曲之后,才状似很失望的把人逐了出去,“还以为遇到一位大师呢,也不过如此。” 龚夫人都参不透她想干嘛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筠娘正拿着一只包袱准备求见袁明珠。 得知夫人在宴客暂时没有空见她,邱氏有些焦急。 后悔没打听清楚就贸然过来了。 若是先回去过后再来,又显得太刻意,不过来又心有不甘。 四下看了看,一下看到院子里正清理积水的人,忙凑过去。 她得待在正房等着,待袁氏送走客人才能尽快见她。 今日气温转暖,屋顶的雪融化的有些多,很快就在地上洇出一滩滩的水。 为防止待会温度降下来水凝固成冰,安排了些人手在清理积水。 因为夫人在宴客,人手大都在忙,郑妈妈只安排了春生和春盛两个小子带着人干活。 这两个小子人虽不大,却极机灵,早在船上的时候就窥到邱氏这人来路可疑。 两小子对视一眼。 送上门的人手不用白不用。 春生假意推辞道:“怎好劳累婶子。” 邱氏表示不劳累,遇到了帮把手也是该的。 春盛哪里还会跟她客气,马上指了一处滴水快的地方给她。 邱氏这些年也算是养尊处优,哪里做过这等粗活。 她说要帮忙,不过是客套一下,算准了别人不会真使唤她。 到时候她跟着做做样子,既不用真出力气,又有了留下的理由。 只是她想得挺美,运气却太差,遇到的这俩小子一点不跟她客气。 邱氏蹲在地下,拿着抹布把青石板上的水蘸干净,挤到身后的盆子里。 不一会一双手就冻得跟红萝卜似的了,又粗又红。 此时邱氏也品过味来了,知道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知道也无法,只能哑巴吃黄连。 不过她倒是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两小子算计她是因为她这两日得了袁氏的倚重。 内院里每个主子身边的人都是有定额的,有人被提上来,必然就有人被挤下去。 所以上头的大丫头和妈妈都跟斗鸡眼一样防着下头的人。 邱氏一边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鄙视着他们兼自我安慰,一边关注着正房那边的动静。 可直到气温下降,屋顶滴落的雪水渐渐变少,正房那边的宴席依旧没有结束。 大家收起工具,搓搓被冻得麻木的手指,准备着手工。 邱氏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正房,暗自啐了一下,觉得实在晦气。 不过也只能随着众人一起离开。 她还觉得晦气,却不知道因为宴席上出的那些小插曲,袁明珠没顾得上料理她,让她能多呼吸一日空气。 袁明珠尚不知邱氏正因为能多呼吸一日空气不满着,她送走了客人回到院子里,脸立刻阴沉下来。 “拿世子的名帖去请个太医来。”她吩咐郑妈妈。 郑妈妈应声去了,袁明珠坐在桌前端着茶碗沉思了半晌。 放下茶碗,问站在一旁的春荞:“查清了吗?今日春芳院里谁没来?” “查清了,底下八个小丫头都来了,上头四个大丫头只来了一个熠瑟。” 袁明珠真没料到几个歌姬,竟然敢在她宴客的时候驳她的面子。 “去把于嬷嬷请来。” 于嬷嬷很快就被请了来。 袁明珠也未迂回,直接把今日的事说了。 问于嬷嬷:“这些人的身契呢?” “夫人是准备……?” 袁明珠摇摇头,“这点小事倒还不至于撵人,只是她们进了惟志院,有些规矩总得知道。” 她只是想知道这些人的卖身契在谁手上,知道了卖身契在哪,才好决定怎么处置这些人。 “这些人的卖身契在咱们府里,当初这些人是跟卖身契一起被送来的。” 袁明珠心里舒坦了些,顾重阳还未糊涂到收下没有卖身契的人。 “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估摸着也该到了,嬷嬷陪我去春芳院走一遭吧!” 真病着还是假病着,让大夫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话,外头回禀大夫来了。 袁明珠吩咐让把大夫请去春芳院,她自己也请了于嬷嬷跟她一起过去。 春芳院里早备好了屏风,袁明珠隔着屏风见了大夫。 来的大夫是太医院的王太医,当日顾舟被大胡氏气得疯魔了一般拿着剑要砍杀了她,就是请了王太医来给诊治。 自那以后,惟志院又请过他几回,也算是有几分香火情。 王太医经常出入各家内院,随着领路的人一路到了这处偏院,看着这处院落的装饰,心里略微有点底了。 这处院子和屋内的家具装饰,看着细节处就带着几分俗艳,且这处院子似乎住的人不少。 王太医正在心里猜测着,就听屏风后头一道清脆的声音道:“劳烦您了。” 忙敛了心神:“医者仁心,应该的。” “本来不想劳动您,只是这院子里突然病倒三个人,妾身怕她们是染了时症,不敢大意,才特意着人请了您来。” “妾身年轻,才接手内宅,她们病了也没让人告诉我,也不知病了几天了,若不是今日宴客让她们出去待客,还不知道她们病了呐!” 此时熠笙三人就在内室里侯着,听了她的话都心底一沉。 本来还打算着能蒙混过关的,听了袁明珠这话,就知道今日这事没法善了了。 熠笙被捧惯了的,仗着身价高,本来就眼高于顶,此时面上依旧不屑。 另外两人看着肃着脸的郑妈妈,抽嗒着抹眼泪。 正文 593、装病 屋里,郑妈妈带人看着她们,神色丝毫没有因为二人流泪而软化。 只隔着一面墙,外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照着夫人的话,左右都没有她们的好。 不管是被诊断为时症还是被诊断出没病,都没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郑妈妈此刻没有了平日里的慈祥和蔼,冷面无情。 她这副模样,让熠箫二人不敢哭出声,更不敢出言相求。 外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在娘家也略通些岐黄之术,本来想自己给她们瞧一瞧的,不过我娘家以带下科见长,怕误了事,特意请了先生前来。” 这话说是闲话家常也行,说是提醒王太医不要包庇装病的人也行。 反正是让大夫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整治装病的人。 王太医见多了内宅里的争端,他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不想沾惹这些是非。 假笑了一下,“夫人家学渊源,过谦了。” 心里则想着这位安阳侯府世子夫人怎么和世子都一个模样? 还记得当日顾侯病时请他来诊治时的情形。 觉得两个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倒是没觉得她说的在娘家习医是说的大话。 他进门的时候就观察了,这院子四周被撒了石灰乳液,他还闻到了熏药草的味道。 这两样都是防止时疫传播的措施。 这袁氏为收拾不听话的内眷也算是下了心思了。 王太医只觉无奈,却也未恼怒。毕竟安阳侯世子夫人这番提醒也好,告诫也罢,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内宅里的女人们,需要治疗的哼哼唧唧装病装柔弱的层出不穷。 他们被请去了,总不能拆穿人家。 一般这种时候,他们都是含含糊糊说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比如气虚血虚之类,然后再开几剂温和的温补方子,谁都不得罪。 毕竟女人嘛,每月会来癸水,还要担负孕育后代的重任,虚点也正常,大多数都虚。 袁氏能知道这些内里的弯弯绕,也是不易。 若袁氏娘家也是医药世家,知道如何防疫,知道大夫一般如何应对内宅“女病患”也就说得通了。 客套了一番,袁明珠让人请王太医进内室去给熠笙三人诊脉。 王太医支着胳膊,看着给他熏药的顾家仆从,有些一言难尽。 安阳侯府的这位新妇,似乎跟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 传闻中这位袁氏娇纵任性,为顾世子所恶。 可据他今日所见,顾世子恶不恶这袁氏尚未见到,倒是短短数日安阳侯府内的仆从就被她使唤得得心应手,只靠娇纵任性怕是做不到如此吧? 有仆从给他递了一块白色布巾过来,“给先生遮挡口鼻。” 王太医接过布巾系上,心说:这出戏做得可真是圆满。 若非刚刚袁氏跟她说的那些话,他都要以为袁氏是想要他给屋里的人扣个时疫的屎盆子在头上,趁机把人给弄死了。 汉阳公主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是汉阳公主府的人,公主有令:袁氏若有需要,他就得执行。 用医术夺人性命,对方又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毕竟有违医德,还好袁氏还算仁善。 王太医过去准备诊病,袁明珠坐在外头等待。 于嬷嬷陪在旁边。 四周一片静谧,只一只兽首香炉里青烟袅袅。 袁明珠拔了簪子,拨了一下香炉里的祛秽香饼,让香饼燃烧的更透彻一些。 半盏茶后,内室的门帘晃动了一下,王太医清矍的身形走了出来。 袁明珠放下簪子,重又坐得端正,“怎么说?” “夫人放心吧,并非时疫,不仅不是时疫,三位姑娘的身子骨都挺好,健康得很。” 袁明珠道了谢,让人请王太医出去奉茶。 待人一走,袁明珠冷哼了一声,“把人都带上来。” 十二个人被带了上来,分成两拨人,泾渭分明。 四美站在一起,八个小丫头站在一起。 八个小丫头挨挨挤挤的缩成一团。 她们也知道出事了,熠笙三个装病不出惹毛了新夫人,怕遭了池鱼之灾。 袁明珠端了新上来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茶,像是没看到下头的纷乱。 郑妈妈对健仆训斥道:“让她们都站好了,挤什么挤?谁再挤拉出去。” 兽首香炉里的烟气越来越淡,不过鼻端烧苍术的气味依旧浓郁。 不知是健仆的话有了效果,还是祛秽香饼微酸带着清香的气味使人放松下来,小戏们慢慢站好,不过依旧站得松松垮垮。 这些小姑娘们自小被挑选了调敎,只学技艺,规矩散漫。 袁明珠放下茶碗,拿帕子蘸蘸唇角,往下头看过去。 她的视线扫过,所有人都瑟缩了一下。 包括此刻跪在地下,之前对着郑妈妈还极力维持清高的熠笙。 装病的三人都跪在地下。 袁明珠不习惯跪别人,也不习惯被别人跪,但是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人,她只想冷嘲。 此时三个人正在互相撕咬,都想把自己摘干净了,把罪名扣到其他人头上。 于是,袁明珠又把茶碗端了起来。 春韭也是个妙人,看到她端起茶碗,马上吩咐夏溪去装了几碟子点心干果端过来。 跟春荞的谨慎重规矩,和春桐的要么不说,说就语出惊人,还有春蕾的温顺不同,春韭年岁最小是四人中最活泼的一个。 看到袁明珠看她,还狭促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下头三人正言语攻击对方,还等着她主持“公道”呢,她喝茶可以,吃东西就不妥当了。 因此袁明珠警告的瞥了一眼春韭,把茶碗再次放下。 这丫头,看戏不怕台高。 这会子工夫,袁明珠也基本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熠笙先装的病。 也算不上装病,往日她就仗着生的好,身段窈窕,唱腔优美,喜欢拿乔。 想不想出去待客全凭心情。 没进惟志院之前,她这种小任性也无伤大雅,毕竟作为一个角总有任性的资格,周围的人不仅不指责,还纵容着。 她的这种任性,也是身份的象征。 也就养成了她这副目下无尘的性子。 下巴高高的抬着,从来不正眼看人,都是从眼角斜着看人。 进了惟志院以后,惟志院里也没有主母,秦骅那些毛头小子哪里知道女人的这些小心思,她推脱不舒服不能出去唱,那些人也只当她是真的不舒服。 就算是有人猜到了,也没有跟个女子计较的道理。 就这样,五百两身价银子,比春芳院里其他人身价银子都高的熠笙姑娘,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成了别人争相效仿的榜样。 袁明珠心说:难不成是自己误会了? 她以为受到挑衅,心思缜密的做的这番动作拆穿对方,结果只是个误会? 下头的人还在争吵,她觉得若不是她坐在这儿,三个人就不是吵架了,估计得打起来。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巧合,她第一次传这些人出去待客,就有三个人称病不出。 这三人还是惟志院的这班小戏里的台柱子。 亏得她一眼挑中了熠瑟,今日这事才转危为安。 她想象了一下,若是她今日的做法出些差池会如何? 后头这些事暂且不说,就只宴席上发生的事,一个处理不好她就会沦为外头的笑柄。 想想当时她若是没指了熠瑟出来,而是莽撞让人唱曲,结果唱得并不如外头传言中说的那样好,那她使唤不动府里歌姬的事就会很快不胫而走。 若是个沉不住气的脾气,因为被损了颜面直接在席上发落三人。 又没有三人装病的实锤,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准跑不了了。 闹不好还有善妒的罪名扣到脑袋上。 袁明珠从来不相信巧合。 不是疑神疑鬼。 而是血泪累积的教训告诉她,这世上巧合很少,天衣无缝般的巧合更少。 每一个看似没有漏洞的巧合背后,都可能是对手精心绘制的陷阱。 不想落入陷阱中,就得步步小心。 袁明珠如此分析着,面上却未露声色。 一开始,熠箫二人就一致对付熠笙,说都是看到她装病才跟着有样学样的。 熠笙以往装病不仅没受到过来惩罚,反而因为“恃靓行凶”身价水涨船高,不仅春芳院里的下人对她恭恭敬敬,春芳院外头的下人也高看她一眼。 熠琴:“大家都一样的人,偏她时常偷懒,她偷懒了,她的那份活计还不是要落到我们头上,回来她还一点愧疚都没有,跟我们该着她一样, 不仅如此,她这些日子越来越过分了,把大家当奴婢一样使唤,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袁明珠觉得,她若是不是她,大概率会被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刺激到,动手处置了熠笙。 她往熠笙身上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熠笙这副容貌身段,还真没辜负那五百两银子。 就算还没听到她唱,袁明珠也觉得就算不听曲只看颜,那五百两也值了。 她的长相不算妖艳,面如银盘,大大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 跪在地下,背脊挺直。 即便是被拆穿装病,看向熠琴的眼神里依旧带着蔑视。 似乎不屑跟熠琴口角之争,只嗤了一声。 袁明珠看着她,不期然想起五柳村吴寡妇说过的那些大眼睛女孩的话。 她的视线挨次从一众女孩们的面容上扫过,果然个个都是大眼浓眉如画。 突然就没了继续追究下去的想法。 而且这事若没有幕后黑手,追究了也无趣;若是有幕后黑手,触发这些人也没有什么用。 她的神色就变得懒懒的,打算结束这场闹剧。 至于幕后的人,一计未成,应该不会就此收手。 而且,会这样算计她的人,也跑不开胡家的人。 袁明珠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还未太适应刘海的她总是不自觉想撩头发。 许是她没有被熠琴的话挑拨起怒气,她的反应出乎了有些人的预料。 袁明珠觉得场中似乎凝滞了一瞬。 接着,熠箫哭得抽噎,像是下一刻就会厥过去一样,“我说去的,都怪熠琴,她非得拉着不让我去。” 大约是觉得把责任推给熠笙没用,开始找新的替罪羊。 之前的攻守同盟不攻自破。 熠琴也不是省事的主,“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我说让你吃S,你是不是也吃S啊?” 伸手想去端茶碗的袁明珠听到这段有味道的对话,又把手缩了回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袖口上的绣花。 正文 594、告状 这样的她落在所有人眼中,给人的感觉就是拿不住事的优柔寡断。 还是郑妈妈听着说的不像话,呵斥道:“住口,不得污言秽语,污了夫人的耳朵。” 在春芳院诸人眼中,郑妈妈比袁明珠还具威仪,听到她的呵斥,争吵的声音停止了。 地下跪着的三人身形缩了一些,跪姿更标准了。 其他人也躬身站立,极力减少存在感,免得被株连。 只有站在跪着的三人旁边的熠瑟,因为旁边的人跪着她站着,即使躬身站立,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她并没有戴之前赏她的那只镶宝的金项圈,也没有戴她自己的那只银项圈。 袁明珠的眼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的身前,扶着圈椅的扶手站起来,“熠笙三人每人扣三个月的月钱,下次若是胆敢再犯,直接发卖。” 说完对三人的处罚后带头往外走去。 低头站立的熠瑟并未看到袁明珠看她的那一幕,不过她看到了一双浅绿色插玫色花朵的绣花鞋从她身边走过。 那双鞋子的上头,绰着拇指大的珍珠。 紫红色蜀锦的八幅裙子的裙摆,随着主人的走动,下面的鞋子上的茶花若隐若现,只有那一对硕大的珍珠,始终夺目。 熠瑟的眼睛就追着那双绣花鞋,直到绣花鞋走出她的视线,仍未收回视线。 待人走远了,地上跪着的三人从地上爬起来,熠琴揉着跪久了有些疼的膝盖,瞪了一眼熠箫。 之前熠箫想把她拖下水的仇她可是记着呢。 本来她们可是商量好的,她们也跟着熠笙后头,她做什么她们就跟着做什么,反正法不责众。 就算是要处罚,也有熠笙在前头顶着。 而且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熠笙是比她们都更被追捧,更有人气。 最气人的是,明明熠笙成天昂着个头,抬着个下巴,谁都看不起,谁都欠她二两银子的样,偏还就有人吃她这一套。 多的是人捧着她,真让人气不过。 熠琴和熠箫自觉比她并不差多少啊,凭什么风头都被她占了? 两人的想法一样,都往熠笙看过去,想要参透她比她们强在哪里。 熠笙跪的也膝盖疼,不过她不会做揉膝盖这样有失身份的举动,即便是再难受,膝盖上像是有无数的的蚂蚁在噬咬,她也不会去揉一下。 昂起高傲的头颅,板着面孔,眼睛上翻,鼻孔朝天,不屑的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却说袁明珠离开春芳院,郑妈妈跟在后头。 刚出了院子,袁明珠顿住脚步,吩咐郑妈妈:“安排人盯着这边,看看她们都有什么反应,都跟什么人联系。” 郑妈妈应是,示意下面人去安排。 一行人回到正房,郑妈妈接了夏溪端来的茶放到袁明珠手上,“夫人是说今个这事是人安排好的?” 她原来还觉得夫人的处罚太过轻拿轻放了,现在看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惊动勾连外头的人。 袁明珠端着茶碗也未喝,捂着手。 “本来没觉着是有人安排好的。” 她开头只以为是这班小戏怠慢她,想拿她们立个威,小惩大诫一下。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喝一口茶,“再看看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她也希望是她想多了。 她这回宴客,召小戏们待客也是突然做的决定,并非事先预备好的。 若是这种情况下主院那边都能遥控指挥着针对她,就说明那边对惟志院的渗透远比他们预计的严重。 也说明主院针对她的阴谋是预先策划好的,并非因势利导。 那边对她比她料想的更势在必得。 正说着话,门帘被人从外头撩起来,顾重阳自己撩了帘子进了来。 一边进来,一边问道:“什么事想多了?” 袁明珠起身迎上前,“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 并不提想多什么事。 不是不想提,也不是要瞒着他,而是这事说来话长。 顾重阳也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并非执着的要刨根问底,顺着她的话回道:“你猜。” 袁明珠抿嘴笑,“看你一脸喜色,莫不是发财了?绊倒捡了个金娃娃?” 顾重阳看到郑妈妈领着人出去了,伸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再猜。” 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在这跟他逗闷子呢! 袁明珠躲开他的手,帮他把大衣裳脱下来,换了家常的袍子。 又随着他去净室梳洗了一番。 中间顾重阳把汉阳公主做主,安排好了给她请封诰命的事说了。 回来坐下,顾重阳端了她之前喝的茶喝了一气,“我跟大公主商议了,请封这事推迟几天,作为你回府的由头。” 袁明珠听了,马上想明白他的小心眼小算计,伸手在他大腿上拧了一记。 “我还能住娘家不回来啊?马上春节到了,我还能在娘家过年不成?” 如今还没有不能在娘家过年和不能看娘家灯……等诸多习俗。 但是作为家里主妇,若是在年节之时回了娘家,家里只怕就乱了套了。 因此主妇们一般来说都很少在这个时候回娘家。 当然,若是跟夫家生了龃龉,有些主妇怕是会故意在此时跑回娘家去,给对方些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离了胡屠夫,就给老娘吃你们的带毛猪吧! 袁明珠觉得,未来出现的那些规定了哪天哪天不准回娘家的习俗和讲究,就是那些吃了带毛猪的夫家人杜撰出来的。 不仅杜撰出来这些习俗,还杜撰出来若是违反这些习俗会出现诸如“死公公、死婆婆、死丈夫……”之类的说法。 都是对主妇的一种绑架和恫吓。 目的就是不让她们在大忙的时节做甩手掌柜。 他们只是做戏,袁明珠肯定不会在娘家过年。 即使如今还没有那些束缚女人的恶俗,她也不能在阖家团圆的时节把顾重阳丢在家里,让他孤零零一个人过节。 这还是他们成亲以后的第一个春节,更得好好过。 不仅他们俩要过节,还得给婆婆和祖父备上好祭品,这些都需要她亲力亲为来操办。 还有那些亲朋好友,上司下属,都得趁着年节去走动。 听说袁明珠本来就没打算在箭子巷过节,顾重阳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傻笑起来。 好像被拧的不是他的大腿,一点都不疼似的。 “你想过几天就过几天,什么时候想回来就让人送信给我,我去接你。” 知道她没有在箭子巷常住的打算以后,也有勇气说大话了。 袁明珠瞥了他一眼,“你说的啊!那我就多住些日子好了,你过完年再去接我。” “嘿嘿嘿,”明知他媳妇这是逗他呢,也只嘿嘿傻笑,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不再接茬说大方话。 惹得袁明珠又拧了他一记。 “哎呦,哎呦!”叫疼叫得倒是蛮像那么回事。 至少外头端着茶准备送进来的郑妈妈被唬得够呛。 准备打帘子的手吓得一抖,茶水差点没洒出来。 心里叫着“小姑奶奶啊”,准备明天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不能这样对世子。 不敢再耽搁,忙打了帘子进屋,生怕夫人闹得太过,惹恼了世子。 袁明珠不知道郑妈妈的心思,再说隔个厚衣裳呢,她手底下也有分寸,哪里就能掐疼了。 这人就是惯会虚张声势。 不过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再打闹,袁明珠就放了顾重阳一马。 端了茶吃着。 顾重阳敛了神色,恢复正经的模样,看到郑妈妈似乎有事回禀,端着茶碗招呼她:“妈妈坐下说话。” 郑妈妈是大公主赏的人,又是曾祖父母托付了照顾袁明珠的,身份非同一般仆妇。 郑妈妈往袁明珠那边看了一眼。 袁明珠垂了垂眼睑,示意郑妈妈坐。 世子给她身边的妈妈脸面,何尝不是看得她的面子,不用推辞。 郑妈妈陪笑谢了坐,在旁边一张锦杌上半坐下。 她是有事要禀告,送茶进来只是顺便。 坐下以后往世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往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重阳端着茶碗没看到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有袁明珠又垂了垂眼睑。 不管是春芳院还是集芳斋,里头住的人现在都还身份不明,未甄别出敌友之前,顾重阳还不至于护着她们。 郑妈妈得到明示,禀道:“春芳院和集芳斋今晚都没有人跟外头接触。” 春芳院里住着的是那班小戏,集芳斋原本住着茜罗和红绡,还有诚意伯府送的一个叫紫绫的女子。 茜罗受袁明珠授意,去了外书房伺候,集芳斋里如今就只剩下红绡和紫绫。 紫绫自进来惟志院,一直安分守己,暂时不足为虑。 红绡在婚礼之前受了训诫,近日也守着规矩不敢妄动。 顾重阳之前只顾着跟袁明珠说封诰之事,还未来及问之前听到的袁明珠主仆所说的想没想多的话题。 这会听到郑妈妈的的禀告,也就明白了,春芳院那边的人有异动。 难怪今日未对邱氏收网。 他回来看到院子里一切如常,邱氏也不在,还以为是今日宴客的缘故,没来及安排针对她的谋划。 看来是他想岔了。 是春芳院那边出了岔子,针对邱氏的谋划才不得不推迟。 顾重阳这样想着,就开口询问了,结果果然如他所料。 “那个熠笙恃宠生娇,夫人叫她过来待客,她居然装病不出……。” 郑妈妈呱啦啦一通告状,把熠笙三个怎么做张做乔,当着那么些客人的面下夫人的面子;夫人如何心善,生怕她们小病熬成大病,请了大夫给她们诊病,结果王太医说她们根本没有病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说完了拿眼觑了一眼顾重阳的神色,看到他果然黑着一张脸。 顾重阳理智上知道袁明珠不会吃亏,但是听了郑妈妈的话,理智马上被他丢开了,气愤难当,异常暴躁。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想把他的全部捧到她面前,发誓这辈子会护着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的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慢待。 袁明珠听了郑妈妈这一通告状,有些哭笑不得。 她对外或许设立过善良小仙女的人设,但在自己人面前一贯不做作,不掩藏是诡计多端的人,奈何这些人总觉得该保护她,好像不保护她她就会吃亏一样。 看到顾重阳要变脸,怕他坏了自己的布局,忙挥手让郑妈妈别说了。 又替熠笙等人解释道:“就是小姑娘家之间争风吃醋,不是故意针对我。” 看顾重阳似乎还不相信,又道:“或许背后有人借着她们针对我,但是我觉得她们只是被利用了,应该不知情, 要想揪住背后的人,就不能操之过急,我已经让人盯着那边了,他跑不了。” 让郑妈妈,“叫人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这一天忙的,都没好生吃饭,我都饿了。” 顾重阳一听她说饿了,也知道要揪出幕后之人就得慢慢来,不急在一时,现在让她尽快吃饱才是当务之急。 先放下这事,让人去传饭。 郑妈妈不知道为何夫人要替那些小蹄子说话,趁此机会一举把那些狐媚子撵了多好? 不过她一向令行禁止,不会质疑袁明珠的命令,略迟疑了一下就去让人传饭去了。 安排人去传饭的时候,还琢磨着夫人这样做肯定有其深意。 对,肯定有深意! 向世子展示夫人的仁善?这个好像用不着! 不是这个的话,那一定是以退为进,让世子主动提出来处罚那三个小蹄子。 一定是这样,世子不会让夫人受这等委屈,待幕后黑手被揪出来以后,世子肯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夫人真是大智慧,这样做的话好人也让夫人做了,显得善良不说,目的依旧能达到。 世子出手惩罚,可比夫人处罚来得重。 饭菜很快上来,食不言寝不语,在细微的碗箸声中一顿饭结束。 近来安定侯府和大胡氏那边各种动作减少了,顾重阳也没有什么事需要跟幕僚议定,晚饭后就没有离开,待在了正房这边。 手里把玩着袁明珠放在一旁的一把各色银锞子,看着她跟底下的人交代明天的菜色。 低头在写好的菜单上点着,金凤步摇上的红宝垂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玉面愈发莹白,似有珍珠的光泽。 今日这事让他想明白了,安定侯府和大胡氏那边并非是动作减少了,而是他们现在都对着明珠去了,一门心思对付她了。 这种认知让他恼火得很,明珠以前说的话言犹在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说的没错,他们叔侄就是麻烦的根源,靠近他们都会被牵连。 把手中的银稞子扔回到装它们的漆盒里。 银稞子碰撞出金属声。 听到声音回头查看的袁明珠,就看到他一脸的百无聊赖,全无了之前鲜活模样。 正文 595、理直气壮 看到他既没了刚到家谈论封诰时候的狡黠,又没了听到春芳院消息之后的愤然,整个人像被岁月侵蚀的人物画,散去了色彩,只余沧桑,袁明觉得有些不安。 匆匆交代了几句,把人都打发走,坐到他的对面。 看到她坐过来,顾重阳挤出一个笑。 之前袁明珠就察觉他不对劲,此时再看他眼神躲闪,更加确定。 大概是跟经历有关,顾重阳幼年的遭遇,让他的内心既敏感又脆弱。 即便长大以后能力强大了,也只是给自己武装上厚厚的外壳。 这层外壳能抵御来自外面的攻击和伤害,内心依旧绵软。 袁明珠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借着拨弄那盒银稞子分散注意力。 顾重阳没有抽出手,但是眼神依旧盯着银稞子,“这些是准备好的压岁银子吗?挺好看的。” 左顾而言他。 袁明珠心里心疼了一下。 却也不再揪着此事,从漆盒里拿了一只笔形的银稞子,“是挺好看的。” 这些银稞子是银楼送来的样品,临近年关,得铸一些银稞子备用。 袁明珠的反应让顾重阳放松了许多,看着她捏着银白笔的指尖上,指尖白嫩,指甲泛着柔和的粉色。 “对不起。” 顿了顿,“你以前说的都是对的,嫁给我是会连累你。” 袁明珠错愕了一瞬。 “噗哧。” …… 想起曾经嫌弃他的往事。 想着这人大概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那时候对他多恶劣啊,做梦也没想到后来他会使计来谋她。 瞥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恶狠狠地问:“是不是还记恨我?” 顾重阳怕她误会,慌乱地解释道:“没,没记恨,你都是为我好。” 他是真心这样认为,从来没有怀疑过。 袁明珠很满意他的回答。 她知道自己那时候是真嫌弃他,觉得他就是个麻烦的源头,会给他们家带来灾祸。 那样对他也夹杂着私心,不过没有迁怒过也是真的。 不对,袁明珠心虚地想着,也迁怒过,因为樊婆子那件事,差点把人毒死了。 只心虚了一咪咪,袁明珠又理直气壮了,那件事是她气急之下的作为,而且她也中途放弃了。 想到中途放弃的那桩下毒事件,她突然豁然开朗,知道了顾重阳为何会知道她曾经给他下过毒了。 他之所以察觉了,是因为她中途放弃,因为中途放弃,行为异常。 在心底给自己暗自警醒了一下,面上神色未变,“知道我是为你好,那你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啊?我们两个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谁连累谁?” “真认真说起来,妍玉春能躲过安定侯府的暗算还多亏着你呢,我们家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啊?”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顾重阳大急,忙撇清道:“我没这么想过。” 眼神哀怨:你别冤枉我。 袁明珠再给他一个大白眼,“我这么说你也知道急了,你说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顾重阳回握住她的手,绵软的内心愈发绵软,似乎化成了一汪水。 袁明珠不知顾重阳此时所想,只知弥子瑕分桃的典故。 情深爱浓之时,看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对,待人老色衰爱弛之时,那些浓情蜜意时做过的同一件事,回头再看都是罪过。 她不知道下毒那件事,终有一日会不会成为他们两个之间的一根刺。 提醒自己,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终不长久,她得成为安阳侯府不可或缺的支撑,即使有一日顾重阳变心了,她也该有能力自保,而非任人宰割。 顾重阳也不知她此时所想,对她的这番剖白感动莫名。 但他从来不是会甜言蜜语的人,尤其此时,因为袁明珠的话耳朵都红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为掩藏自己的害羞,抱着漆盒问:“怎么就只铸了这么一点?” “这些只是样品,正好你帮我看看那种花样的好看,捡几样好看的铸些。” 顾重阳认真的把小银稞子一个个拿了摆在小桌上,小巧玲珑的花样,似乎哪一个都好看。 最终给挑了小鱼的,笔形的,笔锭如意的,状元及第的,马上封侯……的几样。 郑妈妈带人进来点灯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头挨着头,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把玩着一盒银稞子。 夫人还念叨着:“往年你都给我备着过节的礼物,今年过年还有吧?” 郑妈妈暗哂:都一家人了,给你备礼物也是左手倒右手。 她正想着,就听世子回道:“准备好了,包准你喜欢。” 语气和神色都带着炫耀和神秘。 让郑妈妈拿着火媒的手抖了一下。 “噗”, …… 火媒灭了。 等郑妈妈把灯都点着以后,被顾重阳给叫住了。 “春芳院里各人都什么反应,仔细说给我听听。” 郑妈妈照旧往袁明珠的方向看了一眼,袁明珠也照旧垂了一下眼睑。 “是。” 应了一声是以后,郑妈妈从今日宴客时召小戏们待客起,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从“把人召来就发现人不够数……”,一直讲到,“夫人说扣她们三人三个月月钱。” “之后夫人让奴婢安排人盯着春芳院,并未发现有人进出,春芳院里的情况世子若想知道,就得叫了双喜家的来问。” 双喜家的是茜罗之前收拢的人手,是春芳院的管事妈妈。 “把人叫来。” 各院已经落匙,不过作为管事妈妈,双喜家的还得查看门窗是否关好,各处火烛是否安全。 而且今日白日刚出了事,人人都不敢怠慢,因此她这会也该还在园子里。 很快双喜家的就被传了来。 帘子打开,迎面扑来一股暖香,就看到世子和夫人相对坐在罗汉床上。 她也不敢细看,低头躬身进了屋内。 这一路过来,她想过好几种召见她的原因,但听到让她回禀一下夫人离开春芳院以后春芳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愣了一瞬。 世子就坐在夫人旁边,这意思是准备给夫人撑腰了? 心想着,女人还是得娘家得力,看看夫人,之前还听说世子看不起她呢,这才刚刚靠上汉阳公主,世子马上对她不一样了。 想归想,一点不敢怠慢,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夫人刚走熠琴和熠箫就吵了起来,熠笙回了房间,熠瑟劝了她们两句,没有人听她的,就站在旁边呆站着了,后头还是奴婢看吵得不像话,说了几句把她们撵回了屋……。” 顾重阳问得仔细,屋内香暖,双喜家的被问的一脑门的汗。 “你是说熠笙站起来什么都没做,直接就回屋了?” 双喜家的仔细回想了一下,点点头,“是。” 正文 596、宠爱 熠笙一贯不合群,傲气凌人。 双喜家的倒是没有觉得她的举动有什么反常。 她要是和熠琴她们似的吵起来,亦或是像熠瑟一样站出来给吵架的人调解,才是不合常理呢! 不过,双喜家的了解熠笙,顾重阳不了解,在他看来,熠笙这样的反应十分可疑。 不怪他觉得可疑,换成任何人都会觉得可疑。 熠笙是胡家花重金买来之后送到他身边来的,为了送到他身边来,还转了几道折,不是他特意让人去追查根本不会发现。 这样的人按说都是身负重任。 因为把熠笙当成重点怀疑对象,顾重阳问得特别详细。 待问过详情,他倒是跟袁明珠的直觉一样了。 跟袁明珠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提问的重点放到熠瑟身上。 询问完毕,吩咐双喜家的:“这个熠瑟你们尤其注意盯着,今日事出突然,她估计是出于谨慎没敢跟人联系,落后几日肯定会联系,不要惊动她。” 今日送走王太医,又审问了春芳院里的人,结束的时候已经离落匙的时辰不远了,春芳院的内贼应该是还未来及有所行动。 因此没有人跟外头联系。 之后肯定会有联系,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让双喜家的下去以后,顾重阳静坐在那里沉思了片刻。 抬眸看着袁明珠,神情专注,“我有什么事都会跟你说,你有事也不要瞒着我,我们俩要一直夫妻同心,不要被人挑拨着生隙,永远也不要让别人有机可乘。” 袁明珠当然愿意,非常慎重的点头。 “他们的目的就是挑拨我们生隙,防守森严的堡垒,从外边很难打破,都是从内部瓦解,我们不能给他们机会。” “嗯,不给他们机会。” 顾重阳呢喃着把她拥在怀里。 他庆幸自己耍尽手段,施尽诡计把人弄到他的身边来。 明珠不仅是能跟他并肩而立的人,还是他在前方搏杀,能把后背交给她的人。 “在箭子巷住几天就快点回来吧,你不在家家里这些魑魅魍魉我怕我处理不好。” 语气可怜巴巴的,听着像撒娇一样。 知道袁明珠吃这一套,撒起娇来毫无压力。 袁明珠看着他方正的面孔,只觉他端着这张脸的无赖的样子特别搞笑。 他耍赖地笑,得寸进尺地把头伏在她颈窝处,磨蹭着:“你不在家我害怕,快点回来好不好嘛。” 袁明珠:“好!待二嫂生了我就回来。” 本来也没打算多住,一个是为做戏需要,还有二嫂的预产期也在这几日,不过是顺水推舟。 看袁明珠答应得爽快,顾重阳以为是撒娇的效果,也不觉得自己幼稚,笑得见牙不见眼。 想起武安府过来送货的人正要回去,乐得借此宠她,说:“马上有人回程去武安府,明日一早出城,有什么要捎给家里的吗?” 送往武安府的节礼才走,给曾祖父的信也才寄出,哪有什么要捎的? 不过袁明珠也不愿意扫兴,即便不需要,他的积极性也不能打击,不仅不能打击,还得鼓励。 “是吗,太好了,我正说送节礼的时候落下两匹料子呢,本来还想着让人再单跑一趟不值当的呢!” 喊了人进来,吩咐开了库房取两匹纻丝布来。 春桐听得愣了愣。 这么晚了去库房里取布料? 库房里禁灯烛,需要存取东西一般都是白日开库房,除非急需。 要是谁家来借药材,那是救急用,不得不开,取布料是什么情况? 但她也只是一转念,当着世子的面,有疑惑也不能问,领着人去库房取布料了。 顾重阳只当自己是真的解了袁明珠的急难,十分开心,追问:“就只拿两匹布吗?不再多拿点东西了?” 袁明珠:“该送的之前都送过了,以后需要什么再让人送去不迟。” 顾重阳才放下这事,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其它零碎的事。 等春桐他们取了布,让拿了顾重阳的名帖送去箭子巷。 “交给大舅爷,让捎去武安府。” 此时已经宵禁,这样麻烦就为了送两匹布?春桐再次疑惑了一番。 春桐和被安排去送东西的人疑惑也只是单单想想,隔壁主院接到消息就颇劳师动众了,且又费了诸多波折。 此时大胡氏已经散了头发准备歇下了,听了外头的禀报猛的站起来,“跟上去了吗?人去的哪里?” 觉得这事十分重要,不是重要的事不会安排人这么晚出门。 前来回禀的人为难的张了张嘴,没法回答她的问话。 事发突然,他们又不比惟志院的人拿着世子的名帖,没法跟上去。 可这样的理由却没法说给夫人听,说了岂不是当面打夫人的脸么?这样简单的常识都不懂? 来人不敢说得直白,只能搜肠刮肚换个说辞道:“惟志院的人出了皇城,我们的人跟到城门处就没法跟了。” 说着话抬了一下眼睛,偷偷窥了一眼胡氏的表情。 胡氏对他的解释似乎依旧不怎么满意,又补充道:“看方向,他们去的是袁氏的娘家。” 他这样一说,大胡氏更加不满了。 去袁氏的娘家犯得着这么晚去吗?下面的人越来越敷衍了,是不是觉得她好糊弄? 把人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撵了下去。 来人被骂了也没解释,夫人就是这样,跟她说理也说不通,说理只会被骂得更狠。 还不如乖乖被骂,等夫人骂累了就没事了。 出了正房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夫人近来越发牛心左性,阴阳失调一般,难应付的很。 主院的人被训斥了,几乎一夜没睡,等着到天明想办法打听惟志院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惟志院正房,顾重阳二人已经洗漱歇下。 大概是习得了曾祖父母的睡前交流一下的传统,袁明珠睡前也习惯拉着顾重阳说一会话。 “我怀疑熠瑟,是因为她太小心翼翼了,赏她的金项圈不戴就罢了,她自己的那个银项圈也不戴了。” 又问顾重阳:“你为什么怀疑是她?” 顾重阳笑了一声:“我跟你想法一样,这个熠瑟太小心翼翼,春芳院里四个大丫头,这次的事情三个人被牵连进来,只她一个置身事外, 不仅在你面前露脸了,还没被其他三人迁怒,不简单啊!” 袁明珠点点头,“长相在四人中最平庸,没有侵略感,本身就不被人防备,又惯会做好人讨好,她若是装作无意给熠琴二人打个抱不平,那二人掐尖要强,很容易被挑拨着跟熠笙攀比。” 又说:“熠笙那种样子,也确实让人看着更可疑。” 为人不合时宜,高高在上不合群。 若是出了什么事追查内贼,也没有人会替她说话,不往她头上扣屎盆子都是好的了。 这种人就是现成的背黑锅的用来栽赃陷害的。 长得又好,被主母忌惮,放在明面上的最好的靶子。 “就她今日的举动,那熠琴和熠箫过后吵架,熠瑟跟着劝架,她们的举动看着才合情合理,只有她,举止鬼祟。” “其实熠笙的举动很好理解,她为人孤傲,做不出当众揉膝盖的举动,跪久了小腿酸麻,只能赶紧躲屋里去揉小腿。” 袁明珠说完,自己倒笑了,觉得熠笙这种孤拐性格也蛮有趣。 顾重阳不觉得好笑,他还有没想通之处。 “熠瑟怎么保证挑唆了就能正好针对上你?万一你不宴客,或者宴客了不召她们待客,她的谋算不还是落空了?” 顾重阳是真的好奇。 袁明珠:“我怎么可能不宴客?怎么可能不召她们待客?” “你别忘记了,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攀上你这个高枝的没见识的乡下丫头。” 肯定迫不及待昭告天下她是安阳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怎么让人知道她的存在,肯定是宴客。 他们又是新婚,他的那些朋友和下属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拉着他鬼混,更不会到惟志院来胡闹。 会使用春芳院这些小戏的可不是就只有她了。 “而且,女人都善妒,你收集了那么一帮美人养在府里,我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哪还能忍住不叫来看看啊。” 她说得似真似假,酸溜溜的语气酸气冲天。 顾重阳突然觉得有点热,连忙表态表忠心:“我就喜欢乡下丫头,不是,我就只喜欢你,别人我都不喜欢。” “那些人我正眼都没看过,真的,每次都是秦骅召她们唱曲……。” 他满满的求生欲,陷害秦骅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的模样,逗得袁明珠伏在枕头上笑得不能自已。 顾重阳猜不透她怎么就突然开心了,也跟着嘿嘿傻笑着。 暗自想着,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虽然猜不透,他也不会跟自己的好运气过不去,凑过去亲一口摸摸小手,占尽便宜。 夜很长,夜也很短。 昨晚闹腾的很了,袁明珠次日起得比平日更晚,她起来的时候顾重阳早已出门了。 她是被屋檐上扑腾的麻雀吵醒的,掀开床帘,看到外头天光大亮。 看着听到动静进来的春荞,袁明珠难得的不好意思了一下。 今日有今日的任务,袁明珠只羞愧了一瞬就匆忙穿衣起床。 厨房的早饭早就送了来,一直在小厨房里温着,春蕾带人端了早饭进来摆好。 吃早饭的工夫,春荞进来禀告:“邱氏来了,正在门外侯着呢。” 袁明珠挑眉,这么着急?急着赶死? 春桐冷哼一声,“这婆子跟正院那边的人眉来眼去,想是勾连上了,夫人你也防备着她点,别让她骗了。” 春荞忙赶她:“胡说什么呢,夫人比你看得明白,你不是要描借花样子吗?怎么还没去,快去吧!” 袁明珠看着两个丫头跟唱双簧一样一唱一和,未置可否。 知道她们也看出邱氏不地道,这是委婉的劝说她呢。 只说:“我知道,你们忙去吧。” 待邱氏被拿下,一切自明,不肖特意解释。 解释得太清楚了,春荞她们管理不好表情,对邱氏态度变化太大,让她察觉到什么就不好了。 吃了饭漱了口,移步暖阁,吩咐道:“把邱妈妈叫进来吧。” 春荞迟疑了一下,往她面上看过去,看到她微微颔首,抿嘴一笑。 “猜到就猜到了,暂时别跟其他人说,见到邱氏的时候把握好自己的态度,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别让她看穿了。” 春荞脚步轻快地出去叫人了,她就说嘛,夫人胸有丘壑,怎么可能被个村婆子哄了去? 正文 597、骨肉相残 春荞往外走去,想着夫人交代要注意对邱氏的态度,不要让她看出破绽,敛了面上的惬意,板着脸走出去。 一路遇到的人都停下靠边站给她行礼让道。 正房的人出去不需要什么态度,尤其是对突然冒出来靠近夫人的人。 她走过以后,身后的人凑在一起议论着。 “春荞姑娘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肯定是邱婆子又来了呗。” …… …… 众人的议论声春荞不知道,她到了院子外头,没有下石阶,居高临下看着站在门外石阶旁的邱氏,冷冷道:“跟我进来吧!” 扭头率先进了院子,正眼都未给邱氏一个。 邱氏在正房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受待见,对她倨傲的态度也不意外,跟在她身后一路到了上房。 春荞站在暖阁外头往内禀道:“夫人,邱妈妈来了。” 邱氏就听到屋内传来袁氏清脆的声音,“快让她进来。” 邱氏对着侯在门外的几位上房的仆妇淡淡一笑,自己打了帘子进去了。 春桐看着落下的门帘,啐了一口。 惹得春荞回头拿指头虚指了她一记,“还不去端两碗茶来。” 夏溪忙接道:“我去吧!” 跑了去沏茶。 春荞打了帘子进屋。 外头的这一切并不影响屋内的主仆相和,袁明珠看到邱氏进来,伸手招呼道:“妈妈来了,正要让人去请妈妈呢!” 让随后进来的春荞:“给邱妈妈搬个锦杌来。” 招呼邱氏坐,又问她吃过饭了没有。 此时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邱氏回道:“还没吃呢。” 袁明珠:“那一会在这陪我一起吃点吧。” 看到邱氏说着推辞的话,却忍不住唇角上扬,她盘算着今天该拉着这女人做些什么对方时间。 正说着话,外头禀报:“夫人,玥蚨斋的人来送做好的衣裳。” 袁明珠有些惊诧道:“哦?这么快?” 叫人把人领进来。 对邱氏说:“妈妈来的正好,帮我看看送来的衣裳做得如何。” 真正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刚盘算该做什么事,事就送上门了。 袁明珠这边觉得玥蚨斋的人来的及时,邱氏也一样觉得他们来的及时。 有了这个由头,她就能在正院待久一些了。 不光今天能待久一些,若是玥蚨斋的衣服做得有点瑕疵,她就又能借着这个瑕疵再多来几次。 双方各怀心思,看着玥蚨斋的人走了进来。 玥蚨斋今天来的是他们家的掌柜和一个穿褐色褙子的老嬷嬷。 他们进来以后被两人盯着看,动作就僵硬了一瞬。 掌柜的笑容都差点扭曲了。 袁明珠心下疑惑,不过面上并未显,像是未察觉二人的异常一般,唤了人把桌子收拾了。 那穿褐色褙子的嬷嬷上前来把手中提着的一只墨绿色包袱放到桌上。 打开包袱把里头的几件衣裳拿出来。 掌柜:“怕误了夫人穿戴,先让人赶工做了几件出来。” 把衣裳一件件拿出来展开,铺陈在桌子上。 “夫人您看看可还满意?” 就像是发展了一个新的大客户,努力维护好对方,以防客户流失。 袁明珠拿了条月白色披帛,手指抚过上头绣着的淡灰至浅紫交替的花。 她低头看披帛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在观察她。 抬头往视线来的方向看过去,撞入一双不及敛起探究的眼睛。 褐色褙子嬷嬷看到偷窥被发现,忙垂下眼帘,遮住眼神,装作整理桌上的衣物。 袁明珠冲着她笑笑:“绣工精细,辛苦大家了。” 让春荞打赏。 掌柜和那位嬷嬷谢了赏,“……,夫人放在敝店的那几件大衣裳也正在赶工,不久就能做得了。” 余下的时间那嬷嬷倒是没有再偷偷打量她。 但是袁明珠觉得那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打量了。 因为余下的时间邱氏领着人检查了衣物的做工怎么样以后,袁明珠依次换上新衣试试是否合身。 有两件腰身稍显肥大了些,玥蚨斋的带回去修改。 袁明珠又说了一通客套话,让人送他们出去。 邱氏在此,她心里有疑惑也只能按下,先与她周旋着。 却说袁明珠邀请邱氏陪着用了午饭以后,依旧遣了身边的人,只留着邱氏在旁陪着一边说话一边做活。 听着邱氏拉拉杂杂说着家长里短,想着今日无论如何得做成这事,她实在是不想再做针线活了。 袁明珠觉得她这一世从学女红开始至今,捏针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久。 这几日捏针捏得她觉得手指头都快痉挛了。 尽管袁明珠想今日就了结此事,不过依旧没诱导着邱氏说家和万事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样的毒鸡汤话题。 不仅没有给邱氏递话题,邱氏想把话题引到这上面的时候,也被她给无情地打断了。 笑话,若是让她这会就把话都说了,等顾重阳回来的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为防止她现在把话说完了,等顾重阳回来无话可说,袁明珠好几次把她要说的话堵在嘴里。 一如此刻。 郑妈妈端了几碟干果进来,放到小几上,“夫人歇息一会,吃点东西,也让眼睛歇歇。” 把她手中缝着的一只中衣的袖子拿了过去。 袁明珠可算是找到歇息的机会把,顺从的把针线和顶针收拾起来。 招呼邱氏:“妈妈也歇会吧,吃点干果。” 下面有人捧了水盆进来,袁明珠洗了手,捏了一颗干桂圆,“咔嚓”一声捏碎外壳。 剥了外壳,把果肉放到嘴里。 一股甜中微苦的中药味冲击着味蕾。 “妈妈尝尝这个,补益心脾养血安神。” 邱氏顺从的捏了一颗,很是夸张道:“真甜,真好吃,奴婢还是年轻哪会吃过一回,托了夫人福能再吃一回, 夫人心善,不仅给我们祖孙一个托庇之所,还对奴婢这么好,我们祖孙俩这辈子伺候您,下辈子也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袁明珠看着她情深意切的表演,说到动情处还拿衣袖按了按眼角,对她倒是有些佩服。 若是换个不知她来处的,说不得还真被她这副模样给打动了。 袁明珠内心嗤之以鼻,面上也跟她一样情真意切,“妈妈切莫如此说,当初收留你们只是顺手而为,倒是妈妈来了以后,让我受益匪浅,跟着妈妈学了许多东西。” …… 旁边伺候的郑妈妈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的话十分肉麻,露出沉思的神色。 都是安插进来的人,跟这婆子比,她有些逊色了啊。 不仅跟她比逊色,似乎夫人都比她拿手,把这婆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妈妈既然喜欢就多吃些。” 邱氏在袁明珠的招呼下又捏了一颗,“奴婢惶恐,这么好的东西奴婢吃了浪费了,若是有多的,不如,不如……。” 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若是不知她的真面目,听她说这话,怕是会认为她想讨些便宜,吃着拿着要一些回去。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袁明珠预感她下面的话该是劝她送些去主院那边。 堵住她要说的话,“这算这么好东西啊,就是一般干货罢了,妈妈若是喜欢,回头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吃。” 吩咐郑妈妈给她装些回头带着。 邱氏嘴角噏合,想说的话就没法说出口了。 袁明珠猜的没错,她就是打算借着夸桂圆,提议好东西不好独自享用,最好送些孝敬长辈。 这袁氏年岁不大,没经过什么事,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不怕她不就范。 谁知她财大气粗,普通人家等闲吃不到的滋补佳品,在她口中就是“一般干货罢了”。 袁氏都这样说了,她若是再劝说她给安阳侯府那边送些过去,不仅显不出孝顺,还有看不起那边,嘲笑那边把普通干货当稀罕东西的意思。 只能把这个话题打住,顺着袁明珠的话继续吹捧了一番。 大概是好话谁都爱听,明知她居心不良,但好听的话依旧听得人身心舒爽。 袁明珠暗自感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古人诚不欺我! 把邱氏的马屁照单全收的同时,袁明珠也未放松警惕,打叠了全副心神,把她的图谋全部粉碎掉。 堵住她的嘴的同时,也未露出破绽。 邱氏只当是自己运气不好,并未察觉异常,还在试着另外找机会。 如此几个来回之后,袁明珠扫了一眼滴漏,时辰差不多了,在过一会顾重阳就该回来了。 等邱氏再次试图把话题扯过去的时候,袁明珠就没有阻止她。 “上一回跟夫人说的诚意伯府的事夫人还记得吧?” 袁明珠未置可否的轻“嗯”了一声。 也是她把人堵得忒狠了些,邱氏实在找不到其它话题了,只能把诚意伯的事拿出来一说再说。 也不是她想按着一只羊薅毛,实在是诚意伯家的事层出不穷还新鲜。 此时屋内没有其他人,其他人都在外间听候差遣。 不过邱氏依旧故弄玄虚似的左右看了一眼。 然后压低声音说:“听说诚意伯家要分家了。” 袁明珠眨巴一下眼睛装疑惑,“诚意伯死了?” 诚意伯只是瘫痪在床,还没伸腿瞪眼呢,都是父母在不分家,他们家不可能分家。 不仅是因为父母在不分家,还因为今上。 皇上年迈,重病缠身,许是感同身受的同理心,对孝道尤其重视。 诚意伯世子除非脑子有坑,想被皇上记上一笔,不然不会分家。 诚意伯死没死她不会不知道,诚意伯世子夫人是石佑胞姐,石佑是顾重阳的心腹,两家又都是有爵之家,诚意若是死了,他们家不可能不给惟志院报丧。 听她张口就说诚意伯死不死的话,邱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一边大力咳嗽一边摆手。 解释道:“没没没,没死。” 等咳嗽平复一些,不敢再卖关子,一股脑都说了,“听人说是诚意伯的小儿子偷了诚意伯世子的一个小妾,被人当场拿住了, 那小妾哭着要死要活,说是小公子威逼成奸。” 袁明珠大概想明白了。 诚意伯世子夫妻以此为要挟,胁迫诚意伯夫人交权。 诚意伯夫人大概觉得与其交了权以后看人脸色过活,不如直接析产分家。 趁着她对府内财务状况还熟悉,现在分家虽然占不到便宜了但也不会吃亏。 总比几年过后再分家,家里家底多少都不知道,人家给多少只能拿多少强。 袁明珠能想明白诚意伯府各方的心思,但是这事怎么拿来给她做教材? 她还没想明白。 她方才一闪念间,就听到邱氏又说道:“诚意伯夫人知道儿子是冤枉的,但为了儿子的名声也只能让步, 但是诚意伯世子步步紧逼,诚意伯夫人无法,只能被迫主动揭破这事,爆出那小妾是被人威胁让她这么说。” “你说说这事闹得,骨肉至亲手足相残。”邱氏摇头叹息。 正文 598、说动 袁明珠点头:“妈妈说的没错,家和万事兴,诚意伯府闹得这样,就算争得利益,兄弟俩也都颜面尽失,得不偿失。” 也学着邱氏的模样叹息一声。 她这样的反应,对邱氏来说是最大的鼓舞。 邱氏嘴角上扬的弧度比之前袁明珠邀请她一起吃午餐的时候还要大。 因为受到鼓舞,接下来的时间她不遗余力的跟袁明珠推荐她的那一套说辞,鼓动她主动去跟大胡氏处好关系。 袁明珠当然不可能被她一劝就全听她的,那不符合常理,因此她一脸为难道:“顾……,顾家我做不了主啊,世子爷跟那边关系复杂,变成如今这样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我一个新进门的媳妇,不好违逆世子爷的意思吧?” 所说的话让人听了,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被劝得有所意动,但又怕惹恼丈夫不敢应承。 所谓欲拒还迎不外如是。 磕磕绊绊的语气,也给人一种拖泥带水毫无决断的错觉。 只有待在外间听候差遣的春荞,知道她之所以说话磕磕巴巴地,是因为她一开始想说的是顾重阳。 差点说漏嘴了,还好及时发现改了口。 邱氏感觉,她再加把劲袁氏就能被她说动了,未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最好今天就能争取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老话说家有贤妻夫无横祸,男人有时候会意气用事,难免惹出祸事,就需要做人妻子的在背后规劝着一些, 古有乐羊子妻,就是劝夫向善上进的典范,才能名垂千古……。”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 期间春荞带人进来点灯,才让她稍微停歇了一会。 她一心惦记着劝说袁明珠,虽然停住了说话,依旧在心里组织着语言,琢磨着怎么说,说什么样的话能达成目的。 因此没有看到站在春荞身后的夏清借着春荞的遮挡给袁明珠递了一个眼神。 夏清是奉了顾重阳的命令来告诉她,他已经回来了。 为了配合袁明珠,顾重阳今日回来的比平日早,但也没早太多,只早了盏茶工夫。 袁明珠垂了垂上眼睑,表示自己知道了。 春荞她们点了灯鱼贯而出。 待门帘落下,邱氏迫不及待说道:“夫人再有不是,也是上一辈的恩怨,毕竟是一家人,总这样互相伤害,最终所有人都落不到好。” 袁明珠适时地露出一瞬间的茫然。 邱氏看到说服她的希望,再看看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越发觉得急迫。 屁股在锦杌上挪了挪,往袁明珠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道:“世子夫人,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父母和儿女考虑啊,” “世子一意孤行,您可不能也跟着犯糊涂。” “夫人身后有安定侯府,有胡相爷,还有皇贵妃娘娘和十三皇子,世子跟他们斗,您觉得有胜算吗?” 袁明珠苦了苦小脸。 “上一辈的恩怨孰是孰非哪那么容易分说清楚的,再说都这么许多年过去了,恩恩怨怨的总记着日子还怎么过? 世子夫人您不趁着如今时机正好化解这份恩怨,待日后胡家得势,您娘家和您的儿女日子可不好过。” “大不了您背着世子行事,别给世子知道就是了,就是世子日后知道了,您也是为了世子好,世子若是为难您也是世子不对, 您占着大义,世子若真做得太过,侯爷和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会为您主持公道。” 袁明珠:“真的嘛?” 邱氏自以为得计,一拍大腿:“嗨,当然是真的啦,奴婢一颗赤胆忠心可鉴日月,都是为您好啊!” “说句不好听的,儿女才是您将来的倚靠,世子犯糊涂,这辈子算是毁了,您才更得自己立起来,以后有侯爷和夫人给您和小主子做主,这府里谁也大不过您去。” 袁明珠大大的杏眼眨巴了一下,看着殷切看着她等她表态的邱氏,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二,……。” 三尚未数到,门帘就被人从外头一把掀开。 顾重阳携着一身冷气和锋芒进来,一脸肃杀。 邱氏没有预料到他会此时回来,更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外头的仆妇竟然没有警示一声。 看他的脸色,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他该是全都听到了。 心虚胆寒之下,“嚯”的一下站起来,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是之前坐的那张锦杌,并无退路。 “砰” 锦杌砸在青砖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袁明珠也紧跟着站起来,直奔着顾重阳扑过去,扑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大声哭嚎:“世子爷,此事跟妾身无干啊,都是这奴才挑唆妾身,妾身没有上她的当,若不是世子爷赶巧进来了,妾身也正要发落她呢。” 冲着外头唤人:“来人,把这贱婢拿下。” “您看,我把她发落了,我怎么会上她的当呢,我肯定不会上她的当,您要相信妾身啊!” 邱氏不知是被袁明珠见风使舵的无耻行径给惊呆了,还是觉得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无意义,被蜂拥而至的下人按住押了下去。 人都出去了,袁明珠笑着站起来,拿帕子拍拍膝盖上的尘土。 顾重阳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 点着她的鼻子,“你呀你。” 真是顽皮。 “膝盖疼不疼?” 袁明珠揉揉膝盖,“不疼。” 就趴在地上一会工夫,疼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硌着了。 想起什么来,吩咐下面的人:“跟看守的人说,邱氏若是许诺好处让她们传信,可以给她行个方便。” 趁机看看什么人在此时冒出来,顺便再拔除一颗钉子。 虽说他们前期查清了一些大胡氏安插进来的人,也得防止还有他们尚未掌握的。 搂草打兔子,捎带着。 收拾了筠娘,再次斩掉安定侯府伸过来的爪子,顾重阳心情颇好。 倚着大迎枕,好笑地看着她安排着各项事务,突然听到她问郑妈妈:“我怎么觉得玥蚨斋的那位嬷嬷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呢?” 顾重阳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恢复一脸宁肃。 他知道玥蚨斋,是一家绸缎布料铺子,也兼做成衣。 明珠这回就在玥蚨斋做了几身衣裳。 他思索着玥蚨斋是谁家的买卖。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家铺子是背后没有朝中权贵。 玥蚨斋起于故戎朝,由前朝时候一位叫玥娘的绣娘开办,那位玥娘一手苏绣出神入化。 玥娘的身份真说起来也不复杂,她是漕帮的人。 也就是说,玥蚨斋乃是漕帮的产业。 朝堂之外皆江湖。 侠以武犯禁,因此江湖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法外之地。 江湖人,免不了刀刃舔血,这些人会尽量不与官府打交道,能避则避。 而权贵们也嫌弃江湖人粗鄙,本着细瓷不跟瓦砾为伍的想法,也不会跟他们走得太近。 漕帮的人也把手伸到他们这儿来了?他们想干什么?谁指使的? 待袁明珠吩咐了郑妈妈安排人去打听玥蚨斋想要做什么以后,想着马上就该吃晚饭了,准备先陪他去净房洗漱。 一回头却看到他神色不对。 “怎么了?饿了吗?晚饭马上就好,我先陪你去洗漱,让他们端些点心你先垫垫。” 正文 599、漕帮 看着跟知心姐姐一般的袁明珠,顾重阳想伸手摸摸她的发顶。 伸出手去才发现她梳着高髻,上戴一只五凤挂珠钗和一些配饰。 不好再抚摸她的发顶。 只好装作无事般把伸出去的手握了握,收回来,摸摸自己的鼻子。 他们两个都不再是蒲牢河支流河畔那片小村庄里看似无忧无虑的孩童了。 这一路走来,周遭一直危机四伏。 就像是小时候在晋地的庙会上看过的杂技表演。 卖解的小孩子把一个又一个骨牌凳往上摞,踩着凳子直上云端,从下面往上看,站在最顶端的孩子身形只如同一只云燕。 越高越风光,岂不知越高也越危险。 步步惊心,一个细微的差错就是万劫不复,碎首糜躯。 他们如今的状况,就像是那个准备爬上云端的孩子。 明珠嫁给他并非他以为的跟着他同享他挣得的荣华富贵。 而是跟他一样,得处处小心,时时防备,以防落入别人的陷阱,被人谋害。 待在府里,已经到了这个时辰,明珠还穿戴整齐,头上发饰依旧插戴得一丝不苟。 没有待在自家炕头的轻松惬意。 她这是担心主院那边生事,怕来不及穿戴被大胡氏挑理。 袁明珠看着他盯着自己的额头目露沉思,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顾重阳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就是马上过年了,我让人送了些南珠和珊瑚过来,你从箭子巷回来以后怕是来不及打首饰了。” 袁明珠压下心底的疑惑,说:“之前打了那么多首饰,一时半会也戴不过来,来不及就来不及吧。” 出嫁前顾重阳和曾祖父母给打的那许多首饰头面有些一次都没被她临幸呢,一天一套戴下来也能戴许久,哪里就差了那几件首饰? 虽然疑惑,但看到顾重阳没有想跟她说的意思,看他的神色,似乎也不是焦灼,袁明珠就没有追问。 吩咐人准备些点心来,又陪着他过去洗漱。 顾重阳旁敲侧击的问了玥蚨斋的事。 袁明珠在水盆里净了手,接过顾重阳手里的巾帕擦干净水渍,把今日玥蚨斋来人的异常说了。 “送去她们家做的衣裳还没有都做好,就着急忙慌地先捡了几件做工简单易得的送过来,挺奇怪的……。” 见顾重阳似乎没懂,解释道:“但凡家里还能过得去的人家,年前总得给一家老小都添两件新衣裳……。” 顾重阳这些懂了。 年前这段时间正是布庄最忙碌的时候,玥蚨斋的掌柜怕是忙得掉头,哪里还有闲情亲自上门? 派个伙计过来跑一趟哪里不是。 正是忙的时候,就是派个伙计过来,也该等衣裳全部完成了。 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多跑一趟。 如此看来,确实挺奇怪。 有钱能使磨推鬼,他们二人饭还未用完呢,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郑妈妈领了人进了正房院子,让人在廊下侯着,自己进了暖阁。 看到郑妈妈进来,袁明珠给顾重阳添汤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把汤添满。 “世子,夫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顾重阳接了勺子,把袁明珠的碗里也添满汤,但并未说话。 见他不准备插手,袁明珠吩咐道:“让人进来吧!” 把汤喝了让人把碗盘收了。 郑妈妈悄悄往顾重阳的方向瞟了一眼,出去把人领了进来。 来人见了礼,郑妈妈介绍了她的身份。 来人是玥蚨斋里一个打下手的女人,袁明珠看了一眼下头站着的头发梳得油亮的女子。 女子低着头,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身上穿着的细棉布衣裳洗的发白,袖口泛起毛边。 “奴家在玥蚨斋做了好几年了,虽说只是个打杂的,不过翘边的手艺还行,每到换季和年节的时候铺子里忙不过来,都会被叫了去帮忙……。” 通过这位打杂女子的描述,他们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今日一早,女子正跟着裁缝师傅帮忙,外头有人过来说要取安阳侯府世子夫人定做的衣裳。 “师傅说‘安阳侯府的衣裳还未做完呢’,来的人说‘做得多少就先给多少,急着要’……。” “裁缝师傅就让奴家把做好的几件捡出来,送到前头去。” 女子在送衣裳过去的时候,听了几句掌柜在跟一个陌生声音的对话。 “我只能帮你把人带过去一趟,能不能见到安阳侯世子夫人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我不能打包票。” “只要你们能把人带过去就行,剩下的事情我们自己来。” “奴家进去以后,看到的屋里有两个生人,其中一个就是说话的男人,大概四旬上下,留着一小撮胡子,另外一个是个婆子……。” 听到此处,袁明珠往郑妈妈看了一眼。 郑妈妈会意,马上问道:“那婆子什么样,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知道,就是看着掌柜他们对她非常恭敬,称呼她为姑姑。” 顾重阳抬眸往郑妈妈快过来,眼神锐利,藏着利刃一般。 郑妈妈忙追问:“是不是穿着褐色褙子,长脸白面皮?” “嗯,”女子点头。 可不是长脸?那女人的长相十分有特点,她一眼就记住了。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屋内气氛紧绷,紧张地抬往上首看过去。 袁明珠冲她笑了笑,又问了些细节。 女子也勾着唇角回了一个笑。听着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和年龄相符的稚嫩,清脆而悦耳,熨平了她心底的紧张。 平静下来又想起一事。 袁明珠看出她有话要说,以为她担心暴露,安慰道:“不要担心,我这院里的人口风紧,不会传出去,没人能知道你来过。” 女子并未辩解说自己没担心。 她确实担心背叛东家会被处罚,漕帮处罚内奸从来没有心慈手软,基本都是三刀六个洞之后沉河。 她来之前就没打算能活着。 去找她的人答应若是她死了,会替她赎回她闺女,她才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她知道,仅凭着她在玥蚨斋挣的那点微薄的工钱,这辈子她也挣不上女儿的赎身钱,她只能铤而走险。 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姑娘大起来,待在那地界没有好。 她是渔家女,从小被卖到婆家做童养媳,只是婆家刻薄,她打小身子骨枯损厉害,生了一个女儿后又失于调养。 生完女儿后好多年再无动静。 婆家最终没了耐心,把她和她女儿一起卖到了花船上。 她挣扎出了那地界,却无力带走女儿。 如今听到袁明珠保证不会暴露她,笑意深了些许。 她这一笑,消瘦的脸庞上皱纹像是刀刻一般。 “还忘记说一件事,今日午时铺子里来了个男人,掌柜的称呼他三当家,掌柜的从您府上回来的时候,那婆子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只有掌柜的自己拎着个墨绿色的包袱,脸色不太好看, 回到铺子里就进了三当家的房间,门窗都关上,门外还有人守着,两人在屋里待了一炷香的工夫。” 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三当家是男的。” 玥蚨斋的掌柜有两个人,一个是大掌柜,统管着布庄和裁缝铺。 裁缝铺这边接待的女眷多,普通人家舍不得花钱请裁缝,都是家里女人做一家人的衣裳,会光临他们铺子的一般都是高门大户的女眷。 为方便接待客人,玥蚨斋裁缝铺这边的掌柜是个女人。 白日里孤男寡女的,确实不寻常。 郑妈妈接到袁明珠的示意,问起关于三当家的情况。 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一些皮毛。 正询问着,门帘被人从外头掀开,春韭拎着水壶进来添茶。 春韭添完茶就垂手立在一旁。 正常情况外头不会过来打扰,除非有紧急情况。 女子知道的有限,再问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顾重阳示意郑妈妈结束问话。 待把人送出去,袁明珠往春韭看去,春韭回道:“小舅爷使人送了一筐石榴来。” 临近年关,各路进贡的贡品和年货都在陆续进京,惟志院也收到许多。 袁明珠这两日理事,也在分配这些东西。 有些送给亲朋故旧府上,有些送去箭子巷,还要留足府里过年用的,耐存放的放入库房。 有来有往,各家得了新鲜物件也会差人给他们送来。 但是,也没有这么晚送来的。 袁明珠和顾重阳一样,扭头往窗户外看去。 外头已经夕阳西下,就算是有雪色映衬,也只能看到些微的鱼肚白。 正文 600、依葫芦画瓢 丫鬟口中的小舅爷不是袁少驹,是郑白驹。 顾重阳每次听到他都神神叨叨半天,袁明珠怕他1多想,往他看过去,正巧顾重阳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顾重阳即使不欢迎郑白驹遣人过来,也不会再袁明珠面前表现得小肚鸡肠容不得人。 对着她和煦笑道:“舅兄有心了。” 又问下人:“派的哪个过来的?” “舅爷身边的小厮药锄。” 郑贲思身边的人,名字都跟药相关,顾重阳知道这些名字的来处,心下略有不爽,但笑容依旧。 让人请药锄进来相见。 药锄面容憨厚,进了暖阁跪下给他们夫妻俩磕了头,口称“姑爷、姑奶奶”。 “这些石榴是老家那边送来的,今天下午刚到,我们家爷惦记着姑爷和姑奶奶,让送来给您二位尝尝鲜。” 石榴并不难得,又有多子的寓意,北方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上一棵。 难得的是保存。 保存不当的话石榴会开裂或是腐烂。 即使保存得当,放到这会石榴皮也会干硬脱水,不过不影响口感。 郑家送来的石榴不同,并没有干皮,石榴皮依旧新鲜着,看着像是近日才从枝头采摘下来一般。 看到袁明珠拿着石榴看,药锄解说道:“祁县有家干果铺子,他家有祖传的法子给石榴保鲜,这些石榴就是他家进贡给王爷的,王爷赏了一篓给我们爷。” 袁明珠把石榴拿给顾重阳:“正好春节祭祖的时候用得上。” 顾重阳:“夫人说得极是。” 让人收到库房里,趁机屏退左右。 春韭收到指示,带人把石榴拿下去,出了门给春桐使了个眼色,让她守着门别人闲人靠近。 药锄看到屋里只剩下一二心腹,拿了一封信出来,“我们爷让小的给姑爷和姑奶奶捎了一封信来。” 郑妈妈上前接过,交到顾重阳手中。 信不长,顾重阳快速扫了一遍,递给袁明珠。 袁明珠接过,看到信上写着:“贤妹贤伉俪,敬颂俪安……。” 通篇就说的一件事,言简意赅。 郑白驹的人发现了皇贵妃身边的一位莲姑姑悄悄从宫里出来,冒充玥蚨斋的人进了惟志院。 “莲姑姑!” 袁明珠知道了此姑姑究竟是什么姑姑了。 她朝郑妈妈看一眼,“妈妈先带药锄下去喝茶歇息一下,我和世子要给六哥写一封回信。” 郑妈妈冲着药锄伸手道:“小哥随我来。” 写回信只是个借口,把人支开是有话要跟顾重阳商议。 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两人不缺打小配合出来的默契,郑妈妈引着人刚一出去顾重阳就说道:“照着你们形容的那位姑姑的相貌,此人应该就是舅兄信中提到的那位皇贵妃身边的莲姑姑没错了。” 疑惑:“她来我们府上做什么?” 抬眸在袁明珠脸上来回扫视,像是想从她面上看出些端倪。 照着莲姑姑出宫以后的行动轨迹,她应该是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们府上来的。 玥蚨斋也这是她的一块敲门砖而已。 袁明珠唤了人进来:“把今日玥蚨斋送来的衣裳拿来。” 衣裳很快被拿上来。 春荞她们不敢让夫人再碰这些衣裳,她们仔细检查了。 检查完摇摇头:“没发现问题?” 顾重阳屈指轻叩着小几,“应该不是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袁明珠也赞同他的分析。 玥蚨斋的背后毕竟是漕帮不是安定侯府,漕帮应该还不敢为了安定侯府做这个马前卒。 顾重阳不是吃素的,漕帮担不起得罪他的代价。 “那这位莲姑姑干嘛来了?就为了看我一眼不成?” 袁明珠觉得这个理由太可笑,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面子。 说着自己倒先笑了。 顾重阳不觉得好笑,说:“可能还真就是来看你一眼。” 吩咐下面:“把长戟叫来。” 看到他板着个脸,袁明珠心下揣揣,呐呐道:“我有什么可看的?” 看到她的怂相,顾重阳只觉手痒,抬手又想摸她的发顶。 看到她满天珠翠只能再次放弃。 不甘心的撩了一下她的刘海。 她打小就这样,说她胆子大吧,偏她平日里就是这副比谨慎还谨慎的怂怂的小模样;说她胆小鬼吧,从来遇强则强。 不管跟谁杠起来,总有想不到的损招、正招、歪招。 阴谋阳谋一起招呼,打得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你如今可是大公主跟前的红人儿,京城里都在仿着你的穿戴,据说秋仙阁和纤云坊类似的衣料都预定到明年端午了。” 看着她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顺手又刮了她的琼鼻一下。 引得她连声抗议:“你干嘛呢!” 她如今的服饰是冬日的,最多穿到端午前后,过了端午就该换夏装了,因此衣料只能预定到端午。 袁明珠抗议完皱着小鼻子,“这些人也太会钻营了。” 顾重阳:“这些人钻营也是因为有先例。” 有人曾经钻营出了道道,并因此平步青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说的是皇贵妃?” 顾重阳点点头。 坊间早有传言,小胡氏并非胡家女,乃是胡家在民间寻来的。 之所以寻了她来冒充胡氏族女送入宫闱,是因为她跟今上微末之时的邻家女儿长相相似。 皇上跟那女子青梅竹马,若非那女子命薄早夭,皇上的后宫只怕更精彩。 “胡家送小胡氏进宫,成功过一次,达到预定的目的,这次肯定忍不住要依葫芦画瓢。” 大公主权高位重,得皇上信重,得了她的青眼,会是一大助力。 “这位莲姑姑,乃是皇贵妃身边那位宜嬷嬷的亲侄女……,” 说到这里,顾重阳瞧一眼袁明珠的神色。 响鼓不用重锤敲,袁明珠素来智计百出,“你是说皇贵妃是那个宜嬷嬷挑选来的?” 顾重阳就知道他略一提点她就能猜到重点,“没错,那位宜嬷嬷出自故戎朝教坊司,专司調敎教坊司内女子。” 小胡氏如此倚重宜嬷嬷,就是因为这么些年都是靠宜嬷嬷出谋划策,帮其固宠。 宜嬷嬷老了,如今许多事力不从心,她就把她侄女带出了师,由其接替自己的位置。 袁明珠听完顾重阳的话,沉默了几息。 然后说道:“安阳侯府和皇贵妃那边不足为虑,如今该担心的是漕帮那边。得弄清楚他们是不是为安定侯府驱使。” 是只是这一回为其所用,还是已经是安定侯府的爪牙? 又说:“若是照那妇人所言,玥蚨斋的掌柜跟安定侯府的人之间的对话不是特别恭敬,不像是投靠了他们。” 顾重阳也如此认为,赞同道:“江湖中人十分不羁,漕帮个帮派之间如今又没有争端,应该不会被别人驱使。” ?又说:“我叫了人来,让人给四旗送一封信过去,很快就会查清。” “四旗?” 袁明珠也知道四旗,当初顾重阳劫了馨桂坊的桂花油,就是四旗的人给她运去武安府。 那些人游走于江湖的边缘,隐身洪泽湖水道,身份亦民亦盗,替顾重阳解决难决之事。 这支人马是老安阳伯一手招纳组建,因为成分复杂身份敏感,不适合交给外人。 但是以老安阳伯对顾氏的疼爱,也不愿意女儿接触这些半是阴暗的事务,因此就早早交给了顾舟。 也幸亏是交给了顾舟,这些人才没在顾舟篡夺安阳侯府之后跟其他人手一样被清理掉。 在顾重阳接触四旗之前,这些人已经是半脱离安阳侯府的状态。 以顾舟的心性和能耐,很难收服他们。 让这些人执行任务完成靠金钱驱使。 这些人只敬服强者,只有比他们强的人才有权利制定规则,发布命令。 可以说他们才是顾重阳回到安阳侯府以后掌握到手中的第一支势力。 可以说顾重阳的回归是跟四旗的回归同步的,四旗的回归让他收拢其他府中势力事半功倍。 见袁明珠对四旗感兴趣,顾重阳简要的把他回来以后如何收拢人手说了一下,“……收服了四旗以后,再收服其他人手就简单多了。” 简单点说就是胡萝卜加大棒。 指哪打哪的四旗用起来如臂使指。 顺从听令的就许之以利,顽固不化者就由四旗出面解决。 正说着,外头回禀长戟到了。 “让他进来吧。” 直接让长戟进了暖阁,并未让袁明珠回避。 长戟进来暖阁,看到夫人也在,愣了一瞬。不过马上就恢复原本的模样。 毕竟是众小厮之首,见识广博。 顾重阳吩咐他给四旗送信过去,查清漕帮近日有无异动。 又令他安排人盯着玥蚨斋。 不管玥蚨斋是出于什么原因跟安定侯府搅和到了一起,他们想跟安定侯府混他管不着,以后狭路相逢,大家各凭本事。 但他们不该带人混进他的地盘上来,大家各凭本分,玥蚨斋既然选择僭越了,就得准备好了接受他的报复。 其实莲姑姑想看袁明珠方法多得很,由大胡氏传话召见她,把她叫过去说话就是方法之一。 可他们却舍近求远,还把漕帮牵扯进来,原因就挺惹人遐思了。 但不管安定侯府是什么目的,单纯想看看明珠也好,又或者想一石二鸟顺便让再让他跟漕帮结仇也罢。 这些人把目标对准他他能忍下这口气,既然晋王府急赶着来灭火,他能给晋王府一个面子。 现在这些人针对的是明珠,他忍不了。 谁的面子也不行。 顾重阳慢条斯理地给长戟下着命令,声音温和,至少郑妈妈她们没觉察到异常。 只有跟着他好几年的长戟听出他这些命令里的血腥气味。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下意识往袁明珠的方向瞟了一眼。 看到她正剥开一只石榴,把通红的像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放到一只琉璃盏里。 正文 601、臭脾气 一颗颗“红宝石”从肉乎乎的小手,粉嫩莹润的指甲间落到琉璃盏中,光彩炫目。 美人如玉,美食美器晶莹玉透。 长戟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地垂下眼帘。 吃过石榴的人都知道石榴不好剥,跟核桃皮、栗子皮差不多的难度系数,吃的时候很难保持优雅的姿势。 有些小儿心急,吃起来恨不得手脚牙齿并用,那情形就更好看了。 就是大人顾忌多些,剥起来也难得如夫人这般赏心悦目。 看到袁明珠拿着一把光灿灿的银质小刀,四两拨千斤的把一颗石榴三两刀解开。 从容不迫! …… 不知为何,长戟之前突如其来的担忧,又突如其来消散。 待长戟领命而去,袁明珠把盛着石榴的琉璃盏往顾重阳面前推了推。 看着袁明珠眸子里的了然,顾重阳垂眸捏了几颗石榴。 只是捏在手指之间,无意识地揉搓着,并没有吃。 他这副模样,让袁明珠想说的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郑妈妈也看出来了异常,嘴唇噏合,但同样什么也没说。 不是她不想说,只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两人就相对无言了。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只偶尔传来几声油灯燃烧的哔啵声。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在墙壁上,四周仿佛变得恍惚。 袁明珠看着一颗石榴在顾重阳指间终于不堪揉搓,只剩下一颗石榴籽。 喟叹一声,示意郑妈妈拧个湿帕子来给他擦手。 湿帕子拿来,袁明珠接过去,让人都出去,“你们都去吃饭吧,这里有我。” 郑妈妈不太放心,但见她主意已定,只能带着人下去。 袁明珠牵起顾重阳的手,动作粗鲁的把手指给他擦干净。 顾重阳低眉顺眼,一副任由搓圆搓扁的模样。 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让玥蚨斋和它背后的漕帮付出代价,不管是谁,敢把手伸向明珠,都得留下至少五个指头,谁来劝都不好使。 袁明珠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十分头大。 打小就是这样,犟得很,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因着这副臭脾气,没少被她打。 本来她打他只是做个样子给左右邻居看,他低个头认个错说两句软乎话就揭过去了。 可他偏不,拧着头的犟。 她骑虎难下,又怕被人看出破绽,只能狠狠地打他。 就是知道他脾气拧巴,才怕他跟漕帮硬杠上,只能斟酌着劝道:“四旗是祖父留下的精锐人马,又对你忠心耿耿,得你倚重, 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漕帮虽说只是江湖草莽散兵游勇,但帮众多啊,为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当拿四旗去跟他硬碰硬, 如今是非常时期,用人之际,实在不宜做无谓的消耗,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待时局明朗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了这么多话,顾重阳头都没抬一下,气得袁明珠都想把布巾扔他脸上。 不过最终还是忍下来。 此时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她把巾帕放到小几的角上,把小几上的茶碗端了放到顾重阳手里。 茶碗里泡着红枣茶,泛着淡红的颜色,随着热气氤氲着药香。 喝到嘴里,味道微甜,同时温热浸润着心田。 “到了关键时刻,一兵一卒可能就会改变胜败,我们现在的人马得谨慎调动,漕帮跟安定侯府的关系究竟如何我们还不清楚,不好贸然行事, 万一他们跟安定侯府勾连到一起,刺探到四旗的行踪就糟了。” 顾重阳依旧不为所动,眉目低垂,“四旗如果轻易就被人摸到老窝里去,留着也是废物,没什么用。” 袁明珠:…… 我竟然无话可说。 顾重阳到底怕她太担心,解释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四旗在水道里没有固定的营生,出了事大不了换一处地方落脚。” 声音低沉,低垂的面孔藏在油灯的暗影里,似乎藏着阴沉和狠戾。 袁明珠看他主意已决,知道再劝他也无益,没再多言,不过捏着小几角上布巾的手暴露了她的担忧。 顾重阳把布巾从她手中拿了出来,扔到角落里盆架上的水盆里,溅起一圈水花。 执着袁明珠的手,湿帕子凉透的缘故,她的手有些凉。 大手包裹着小手给她焐着,“我有分寸,就是给他们点教训。” 又说:“有心算计无心,等漕帮察觉不对四旗都已经远遁了。” 明珠明天就回箭子巷了,他不想她带着担忧离开。 本来想瞒着她的,哪里知道还是被她看出破绽。 本来也是,以他媳妇的机灵劲,想瞒过她确实不容易。 曲先生推算出下一场雪得年后了,之前下的两场雪马上该化完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明珠年前回箭子巷住不了几日就得回来,毕竟年节的时候她作为惟志院的主母不能离开太久。 若是年后再回去,没有事情牵绊,万一舅兄们留她长住就糟了。 让长住吧,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不让长住吧?又怕舅兄们对他有意见。 顾重阳努力给袁明珠宽心,就是不提放弃报复的打算。 袁明珠也不强求,做人做事都要有底线,别人已经把手伸到他们家内院了,反击一下也是应该。 不给他们点教训,警告其他也有此打算的人,不然以后惟志院还不得成了筛子了。 既然他心里有成算,不会把事情做绝跟漕帮死磕到底,她也就不再阻拦。 说道:“小惩大诫一下,目前我们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主。” 顾重阳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媳妇总是跟他如此契合。 拉着袁明珠的手交代去箭子巷小住的注意事项。 交代着又灵机一动,说道:“正巧六哥打发了药锄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趁机使唤他一回,让他跑一趟箭子巷报信,让大哥他们来接你。” 在其位谋其政,郑贲思现在是晋王府麾下,替晋王府奔走也是应有之义。 他能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他会认同。 让他给自己跑跑腿。 也趁机让他媳妇在家里再多待一晚上。 袁明珠哪里会猜不透他的这点小心思,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她也不会拆穿,“嗯,也行。” “大哥他们来接我,让外头人也知道我有娘家人撑腰。” 夫妻俩相视一笑。 先有大公主横插一杠子,再有袁家哥哥们不惧安阳侯府的高门第前来。 盘算落空的安定侯府估计得跟被架到火上烤一样难受了。 药锄被请去喝茶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旁边耳房里。 耳房里烧着碳炉,暖融融的并不冷。 平日里留了一个婆子看着炉火,以备夫人要茶水。 火炉边上有小丫头放了些栗子花生等在烤着。 郑妈妈亲自送药锄进来,看火的婆子不敢怠慢,烫了茶碗给他泡了茶,拿了栗子招呼他。 又在旁边橱柜里翻找了一碟小丫头们藏的点心。 药锄正惬意地烤着炉火喝着热茶吃着点心,突然就听到正房里传来顾世子暴怒的声音。 “惟志院跟那边势不两立你难道不知道?你没长脑子吗?你这么大个人了,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那脑袋长了是留着好看的?……” 吓得他手一抖,茶碗差一点没跌落到地上。 跟顾世子暴躁高声相对的,是一个怯懦的女声,不过因为声音低,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听不清楚也无碍,只听顾世子的声音也知道是夫妻吵架了。 药锄往守炉火的婆子看了看,就见那婆子一脸焦躁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 不过也只是张望着,并未敢起身。 药锄想着:应该是顾忌他也在此,才未起身。 他也一样,顾忌着主家的人在旁边,不敢逾矩,只能凝神细听,企图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上房陆陆续续又有声音传来,虽然争吵的时间不长,也让他拼凑出事情大概的轮廓。 郑妈妈进来给他送回信的时候,他偷偷觑了一眼郑妈妈的神色。 只见她眉头紧锁,神色晦暗。 偷听主家吵架毕竟失礼,药锄也没敢说什么,只装作无事,拿了回信就匆匆离开了。 药锄赶在宵禁之前回到阁老巷郑府。 这是一处租住的两进的宅子,处在安阳侯府和箭子巷袁家中间的位置。 郑白驹看了信上火漆完好,拆了信细看详情。 待看完了信,郑白驹深呼吸一口气。 顾重阳的回信里只说知道此事了,但关于此事他想如何处置只字未提。 郑白驹想替他推脱是没看懂他去信的隐晦意思,但是也知道这不可能。 既是不是没猜到他的用意,那就只能是在装傻了。 至于装傻的意图,也是不言自明。 郑白驹坐在桌前揉着额头,只觉头大如斗。 问站在下头复命的药锄:“没见到姑奶奶吗?” 以为袁明珠不知道此事。 在他想来,若是明珠知道了,该会劝着顾重阳一些,不会由着他肆意妄为。 药锄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安阳侯世子夫妇争吵的事禀报老爷知道呢。 突然被问话,就迟疑了一下。 郑白驹看出异常,厉声问道:“姑奶奶出什么事了?” 他一贯温文尔雅,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药锄吓得扑腾跪倒在地,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在安阳侯府惟志院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 正文 602、名不正,则言不顺 “姑爷还……。” “还什么?” “姑爷还撵姑奶奶滚。” “起来吧。” 药锄说的战战兢兢,他以为听了这些老爷会震怒,可他说完以后老爷的声音反而平稳了,像是恢复了正常,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郑白驹背对着药锄闭眼叹息一声,缩在衣袖里的手把信纸捏得死紧。 齐大非偶! 袁家之于安阳侯府,确是高攀了。 小妹在他们家,只怕日子不好过。无事发生还好,一旦有事,小妹难免会被迁怒。 安阳侯府那种情况,怎么可能不有事? 吩咐药锄:“备马。” 药锄看看天色,有些迟疑。 马上就到宵禁时辰了,老爷此时出门,怕是回程的时候会遇到巡夜。 不过之前郑白驹实在声色俱厉,此时药锄虽然迟疑,却不敢有疑义,踟蹰着出去备马。 药锄也不敢太磨蹭,毕竟早点备好马,若去的地方不是安阳侯府那么远,老爷路上再赶紧些,说不定能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郑白驹也知道时间紧迫,出门上马,一夹马腹,同时马鞭轻抽马臀,青骢马扬蹄奔出,往安阳侯府方向而且。 药锄跟在他后面,暗叹一声“哭也”。 却没敢迟疑,领着其他随从紧跟上去。 一行人跑出一段距离,一马当先的郑白驹却一勒马缰绳,青骢马长嘶一声停下来。 后头跟着的人也纷纷勒紧缰绳。 药锄张口想要问怎么停下来了,抬头看到他一脸阴翳,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 他跟其他仆从不同,他是打小就跟着祖父母卖身到老爷身边了。 别人看到的老爷是斯文儒雅又博学多才,他却知道,老爷学时渊博是真渊博,但儒雅随和却只是表象。 此刻这样阴翳的表情和暗地里狠戾的手段才是真实的他。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他早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表情外漏让他窥破他的心思。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老爷一改平日的处惊不变,总是神色外漏。 药锄思索的这一瞬,郑白驹拨转马头往来路骑 了回去。 随从拍马跟上不提。 到了阁老巷的巷子口,郑白驹并未往内拐,而是径直向前。 待过了两条街,药锄明白了他要去的地方是箭子巷袁府。 袁府跟他们家的渊源药锄知道,老爷对袁家二小姐的心思他也模糊知道一些。 只是两人有缘无分,袁家二小姐又已嫁作人妇,老爷再有想法就不合时宜了。 是以刚刚老爷说去安阳侯府,他觉得不妥。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们老爷虽然曾经是袁家的六少爷,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他回复本姓,是郑家的人,袁家的姑奶奶,有事也轮不到他去管。 药锄看着他们家老爷在青骢马上俯身前行,只觉背影寥落。 还好老爷他及时回转,不然于他于袁家姑奶奶都是麻烦事。 安阳侯世子也不是能容人的主,以他之前的那些事迹看,说是锱铢必报都不过分。 若是让他知道老爷爱慕他夫人……? 药锄觉得那种情形肯定很惨烈。 突然腮疼…… 文官坐轿,武官骑马,一直都是这样的传统。 如今京城却有了例外,南川先生的外孙,休宁祝先生的高足,渚河书院最年轻的山长郑白驹出入皆骑着高头大马。 马蹄铁敲击在石板的街道上,井台边洗衣的大婶瞧着马背上那一袭襕衫,直盯着走出老远还伸着头。 直到那身影跑出视线才回神,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回味道:“郑山长长的可真俊。” 青竹一般的身形,水墨丹青般的颜色。 旁边洗碗的小姑娘闻言,低头红了脸蛋。 旁边挑水的青年不忿道:“哼,娘娘腔。” 井台上的女人们听了不愿意了,“我看你就是嫉妒郑山长,人家要才华有才华,要相貌有相貌,哪里娘了?” “就是就是,看骑马那架势,就是个真儿郎。” …… 青年:“我要是有陆驳那样的外祖父,我也能跟他一样。” “哼,你若是有那样的外祖父,估计骨头渣子都沤烂了。” “可不,没有点能耐的人哪能死里逃生啊!” 因为涉及敏感话题,议论声变成窃窃私语。 众人热议中的郑白驹骑着马过了织锦坊,速度慢了下来。 他冲动之下出门,原本要直接去安阳侯府给明珠撑腰的。 他们家的妹妹,接回家养一辈子也不给别人作践。 出了门冷风一吹,上头的热血才冷静下来。 顾复生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他若是过去,不仅于事无补还火上浇油。 他跟明珠真的过不下去了倒还罢了,把小妹接回来就是。 若是只是小两口话赶话拌几句嘴,他去了可就害了小妹了。 深呼吸,冷风吸进肺里,让他愈发觉得无力。 他的身份尴尬,给小妹撑腰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去跟大哥他们商议。 这样也好,他原本就打算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的,既然本就不该再有交集,就彻底远离了也好。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袁家兄弟都十分讶异。 袁仲驹问来请他过去上房的下人:“六弟来了?现在?” 得到肯定的答复,也顾不上细问,匆匆跟着人过去,大衣裳都没顾得上穿。 吴氏忙让人家了大衣裳追过去。 她自己在屋里等了一会,越等越心焦,让人扶着也去了上房。 听说她来了,梁氏站在门里面撩了帘子接住她,拉着她的手:“你身子重,有事使唤人说一声就是,何苦自己过来。” 拉着她进了西厢房。 吴氏看了一眼堂屋,“小叔这么晚才来,吃饭了吗?要不要让人做点送过去?” 梁氏知道她想问的是郑白驹这么晚突然过来是出了什么事,说要不要送饭过去只是为了好听。 回答道:“复生跟小妹拌嘴呢,六弟让人去他们府上送石榴听说了,找他们兄弟商量该怎么办。” 吴氏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家小妹从小打复生那孩子跟老子娘打儿子似的,难不成是老习惯还没改? 半晌憋出一句:“那,那怎么办?” 这才新婚没出一个月呢就闹得这样,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梁氏怕她心思重跟着闹心,劝道:“哪有两口子当着外人吵架的?兴许是六弟的人听错了也说不定,明天一早让你大哥带着人去看看。” 又说:“小妹带着那么许多人,吃不了亏,真若有事,郑妈妈早使人来送信了。” 吴氏想想也是,惟志院如今的护院一多半都是小妹的人,就是两口子打起来,吃亏的也不是她。 放心了许多。 妯娌俩逗了一会孩子,堂屋那边遣了人过来,“大少奶奶,大少爷说外头已经宵禁了,留六少爷在家住一晚,让六少爷跟四少爷五少爷住一屋,让您给准备一下被褥。” 梁氏料准了郑白驹今晚要住下,早有准备。 南方湿冷,这些日子雨雪天,衣裳被褥不好晾晒,都是拿薰笼熏。 吩咐下去取了薰笼,另备了炭火。 安顿郑白驹住下。 梁氏跟吴氏说的话虽宽心,心里还是担忧,不过是怕给对方再添心思,努力做宽心的模样。 待各自回到各自屋里,都拉着丈夫追问缘由。 知道是因为袁明珠被个下人哄了,差点跟大胡氏那头搅和到一起,梁氏拧眉道:“不可能吧?” 小妹哪里那么傻? 袁伯驹:“我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又说:“就是一时糊涂被人哄了,她年纪小慢慢教就是了,复生至于那么凶巴巴的,撵人滚的话都说出来了,若真是这样我得说说他。” 气呼呼地睡在床上。 梁氏忙又拿劝吴氏的那些话劝他,好歹劝住了。 吴氏那边安静些,她即将临盆,袁仲驹再是心焦也不敢拿这事烦她,只捡了好听的说给她听。 反倒是袁少驹,胳膊肘子净往外拐,“小妹可真傻,不怨复生骂她,怎么能信外人的话?……”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气得袁季驹和郑白驹不想搭理他。 这一夜一家人都没怎么睡踏实,挨到鸡鸣就都起身准备。 正文 603、小妹需要冬眠 早饭都没心思吃,袁仲驹抓了两个包子就拎着袁少驹的后衣领把他拎出了门。 “二哥,二哥,你干嘛呢,你松手,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袁少驹嘴巴里的包子还未咽下去,说话嗡声嗡气的。 不过他的抗议一点用也没有,袁仲驹一直抓着他把他拉出大门外推到马车里才松开手。 袁少驹赌气一般把手里的包子三两下吞进肚子里,嘟囔着:“去那么早干嘛,小妹这会估计还没起床呢!” 袁伯驹几个这才想起来小妹睡懒觉的问题。 之前打心底里没当成问题,被袁少驹提出来才豁然惊觉:嚇,是啊! 如遭雷击! 哽了一下,都没说话。 他们兄弟都知道,每到冬日,他们家小妹就跟需要冬眠一样,不到日头高企是不会起床的。 往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突然被袁少驹说破,几人都觉得汗颜。 小妹如今已经嫁作人妇,不会再如以前那样睡懒觉了……吧? 他们突然不敢确定了。 若是小妹嫁得是别人,为着颜面或许会收敛着些,现在她嫁的是复生,小妹在娘家是个什么模样他一清二楚,估计小妹在他面前做个样子都懒得做。 兄弟几个交换着眼神,在彼此眼睛里都看到了躲闪。 袁仲驹:“怎么办?” 顾复生若是抓住这一点跟他们告状,他们该如何应对? 袁家养女不教,明显他们理屈啊! 郑白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也知道袁明珠有冬天赖被窝的毛病,但那是以前年纪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根本想到她这坏毛病还会随着年龄增长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看到他看过了,袁伯驹的脸红了红,“那个,小妹她冬天怕冷。” 不知是想说服郑白驹,还是想说服自己,又特别强调道:“嗯,就是怕冷,这一下雪就更冷了。” 他这个样子,郑白驹哪里还不知道真像是什么。 只有袁少驹,觉得袁明珠睡懒觉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不知道哥哥们为何做这副怪模样,“你们怕啥?复生又不是不知道小妹冬天起不了那么早, 又没人骗他,他一直都知道,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我们出去干活,不都是他在家看门,等小妹睡醒了给她盛饭吃?” 在他看来,顾重阳若是回了京城,变成安阳侯府的那个劳什子世子就见不得小妹晚起一些,那他就太让他失望了。 忘本的人不配跟他做兄弟。 “怎么他当上安阳侯府世子了就了不得了?起晚点就不行了?” 袁伯驹:“你小声点。” 这里靠近集市,虽然天还没亮透,已经陆续有人走过。 出嫁的闺女还睡懒觉,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吩咐车夫:“走吧!” 赶紧离开这儿再说。 马车缓缓开动,辚辚前行。 木轱辘辗轧着地面上的薄冰,传来细微的喀嚓声。 车厢的底部放置了炭盆,车厢里并不算冷,但是气氛凝滞。 自上车就未说话的袁季驹两手抄着,开口道:“说起来五弟这话也没说错。” 袁少驹被认同,得意地咧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不过”,袁季驹像是没看到他得意的模样,话音一转道:“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就是话说的太糙了。” “我们跟顾家毕竟是姻亲,关系不好弄得太僵。” 他们吵完架占了上风舒坦了,小妹还得跟顾重阳一起过日子。 兄弟几个商议着到了安阳侯府该如何应对,马车停在惟志院大门外。 兄弟几个满腹忐忑,如临大敌,不过他们商议好的应对之策注定都用不上,因为袁明珠今天起得挺早,一早就被被郑妈妈揪了起来,这会正被按在锦杌上梳妆。 “正巧刨花水用完了,本来打算今天买一些的,等去了箭子巷再买吧。”郑妈妈絮叨着。 坐在锦杌上的袁明珠哪里管她说的些什么,不听点头就是了。 郑妈妈看到她瞌睡打的跟鸡叨米似的,又好气又好笑,“不就是早起一回,哪里就困得这样了?夫人也长点心吧,回头被舅爷们看到不得唠叨你。” 拿了凉帕子给她擦脸,才清醒了一些。 袁明珠打了个哈欠,“唠叨就唠叨呗,反正回去住几天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我何苦装得贤良淑德让自己难受。” 说得理直气壮,看来是没打算做几天样子。 一次半次的她装就装了,时间长了她装不下去。 既然装不下去,不如该咋办咋办。 待梳好头,问春荞她们:“我哥他们呢?” 春荞拿着镜子给她照着后面,“世子陪着舅爷们喝茶呢!” 问她:“戴这只金凤衔宝钗?” 袁明珠摆摆手,“戴两枝珠花就行了。” 她是被“撵”回娘家反省去的,珠光宝气的跟处境不符合。 得落魄些。 戴了两枝珠花,换了新作的素淡的小袄。 别说,玥蚨斋这回衣裳送来的还真及时,不然她做戏都没有行头。 对着镜子笑了笑,问郑妈妈:“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 “我们去前头看看。” 时间不短了,算算这会该寒暄完了说到正题了。 丫鬟们拿了大衣裳给她披上,又塞了个手炉在她手中,一行人往外院过去。 为显示落魄,肩與她都没有让人备,一路走着过去。 当然了,冬日里走走更暖和些。 时辰尚早,太阳还未完全升上来,雾气也未消散完,空气湿冷。 很少早起的袁明珠没太有机会感受寒冷的威力,忙裹紧斗篷的衣襟。 待她们走到回廊尽头的花墙,隔壁有人声传来。 “世子震怒,直接把人绑了,一会天亮了估计就会喊了牙子。” “听说是进京路上投靠上来的,来路不明的人那位也敢用,也是个没脑子的。” …… 隔壁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传过来,不过袁明珠已经不想听了,她盯着小青瓦垒出花纹的花墙,咳了一声。 同时伸出细嫩的指头,示意春桐去处理。 隔壁的声音在听到那声咳嗽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静了只一瞬,春桐的声音传来。 “站住。” 袁明珠并没有停留,带着人顺着回廊出了院子。 春桐平日话少,但是开口就一语中的。她去处理这事,那些人不是她的对手。 她得趁机迁怒一下,这样才显得更真实,这些人撞上来正好。 正文 604、接人 这些人背后妄议主子,本就该罚。 她这样顺势而为,这些人不冤,她也达到目的,可谓一举两得。 得让惟志院的下人们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两个主子发生矛盾不单单是两个主子的事。 主子之间发生点什么,他们会被殃及会被迁怒,会有比主子还大的麻烦。 想站干岸隔岸观火?或是吃里扒外,两头讨好? 别做梦了,她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依附着主子而生的,只有主子好了他们才能好。 吩咐了春桐去执行杀鸡骇猴以后,袁明珠也未多做停留,裹紧斗篷,继续往外院去。 按理说,她哥哥们来了该迎到正院上房接待,但今日特殊,为显疏远,只能放到外院。 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外院的人马上去知会了茜罗。 茜罗到门外迎接她们。 袁明珠看着板着小脸,一板一眼的茜罗,问道:“我哥他们呢?” 茜罗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左右,低声回道:“世子正陪着几位舅爷吃早饭。” 不说吃早饭袁明珠还没觉得,一说她也觉得饿了。 心说:看来还真是躺着就不会觉着饿。 往日她起得迟,哪怕睡到正午时分也不觉着饿;今日起得早,又一路走来,竟有了饥饿感。 “哦,正好我也没吃呢。” 一起吃点,也省得她饿着肚子出门。 抬脚上了台阶。 茜罗是她的人,不会拦着她。 其他人见茜罗都不拦下她,也不敢贸然阻拦。 大多数人就观望着,任由她进了院子。 这些人的心思不难理解,她毕竟是惟志院的女主人,就是跟世子生了些分歧,毕竟世子数落她也没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许是讹传也说不定。 就算是真的,夫妻哪有隔夜仇? 背地里议论几句没事,当面给夫人难堪的还没有人敢。 也是之前那些人运气不好,袁明珠嫁进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内院走动,尤其是早上,不仅她自己不会出正院,她院子里的人都很少在早上走动。 所有人已经形成了早晨是安全时段的惯性思维。 有些文学作品的老桥段,想提前结束工作回家给老婆(丈夫)一个惊喜的,从来都会演变成悲剧。 这就告诉大家,为了家庭和谐千万不要玩惊喜,那不是惊喜是惊吓啊!会增加衣柜躲猫猫和窗台意外坠亡的几率。 这些桥段放在其他地方也适用,她也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就碰上几个倒霉的。 言归正传。 袁明珠来到门口还未进屋,就听到屋内就传来她家四哥的声音。 “明珠尚且年幼,骤然离家家人十分挂念,尤其是家中两位嫂嫂,更是想念于她,却碍于身体不便无法前来探望, 复生你也知道,明珠以前都是由两个嫂嫂照顾,姑嫂关系亲厚,因此特意遣了我们前来接小妹回去过两日, 你们二人婚期定得急,许多规矩家母也没来及教导,这回也顺便让两位嫂嫂教她一些规矩……。” 袁明珠在外头听得好笑。 估计是接待地点放到外院让哥哥们对他们俩吵架信以为真了。 以退为进,主动提出来接她回娘家住几日,也省得她被撵回娘家失了颜面。 同时也解释了她有些道理不懂的缘故,年龄太小,婚期定得太急…… 隐隐还有些威胁在其中,软硬兼施。 人是你求来的,我们家宝贝着呢,不是看你真心求娶哪里会答应这么小就让妹妹出嫁?怎么着?得手了给我们脸色看了? 你若是真不稀罕,我们就带回去好了。 你确定要把关系弄僵了? 袁明珠要进屋的脚就顿住了,她要看看顾重阳如何招架。 她家这位四哥,平日话虽不多,可却是他们家最不好对付的,从来说话滴水不漏。 屋子里,顾重阳被五位舅兄虎视眈眈盯着,等着听他如何回答。 尤其是袁少驹,很有一言不合就扑上来扭打他的样子。 不得不说,袁明珠今日的早起还是有效果的。 这不,袁家兄弟都不觉得心虚了,感觉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顾重阳可不知道这些,他也不可能真去得罪几位舅兄。 但是也不能表现的太窝囊。 笑道:“两位嫂嫂挂念内子,让人来说一声就是,我陪她回去探望探望,还劳动舅兄们来接她。” 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这么多人是来打群架来了呢! 说着这话,眼神往郑贲思那边瞟了一眼。 他跟郑贲思比,和家里的关系原本差不多,不过郑贲思是袁家义子,而他只是奴仆,细究之下他要差一点。 不过他现在娶了他媳妇,郑贲思就比不上他了。 也就是今天舅兄们误会他跟他媳妇吵架了,又让这人有机会超过他。 袁仲驹见他瞥了一眼郑贲思,以为他是因为发现是郑贲思通风报信不满。 忙开口转移话题道:“不麻烦,正好今日休沐,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大家也趁机聚一起聊聊天。” 顾重阳笑笑不说话。 他们成亲还未足整月,期间还有三日回门,说想他了只是说着让借口好听些罢了。 不过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较真。 见他没有再说话,几位舅兄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这说明他还是重视跟明珠的婚姻,对他们几位也存着尊重。 这人,还是那个跟着他们一路走来,用双脚丈量过迁徙之路的那个小子。 没变! 兄弟几个心情激荡,袁伯驹说道:“你们二哥屋里要添丁了,他媳妇这是第一次当娘,心里难免不安,想接小妹回去陪陪她。” 既然他们小夫妻没闹得不可开交,他这个做大哥的也无需太细究。 他这番话算是给接人回去找一个更合理的借口,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 顾重阳点头道:“应该的,这些年二嫂对我们多有照顾,明珠去照看一下也应该,只是……。” 面露难色。 门外,正欲拾级而上的袁明珠脚步又是一顿。 不过面上笑意更浓。 茜罗有些疑惑,但是没敢露出异常。 屋里,听到顾重阳前头还说的好好的,后头却突然话头转了,似乎是要拒绝,袁少驹急了。 就要站起来跟他理论。 但他刚刚身体前倾,屁股还未离开圈椅,坐在他旁边的袁季驹就就抬了抬胳膊肘。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袁少驹又重新坐了回去。 若非他还一脸的不高兴,顾重阳都会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其他人也察觉了,都只做未觉。 郑白驹笑着打趣道:“怎么着,片刻也离不得小妹呀?” 顾重阳脸上发烧,不过他整日混迹在军营那帮糙汉子中间,面皮黑些。再加上冬日衣衫穿的严整,倒是不太显。 若是易地而处换成郑白驹此刻是他的话,该面上充血一般了。 郑白驹充当了黑脸,袁仲驹则出来扮白脸,笑骂道:“六弟就喜欢胡闹,你个做哥哥的跟他们也严肃点,让小妹知道你乱说话,回头有你受的。” 两人一唱一和,顾重阳就算有些不满也只能按下。 袁伯驹主持公道:“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又说:“马上过年了,复生这边事情也多,几天还行,时间长了小妹也脱不开手。” 转向顾重阳:“就让明珠回去小住几日,过两天就让她回来。” 他这话说了,顾重阳即使有不满也消散了,觉得还是大哥最厚道。 微微倾身谢道:“多谢大哥理解。” 勋贵之家,享受得多承受得也多,所谓树大荫凉大,日子过得繁琐。 尤其年节期间,谁家不是一大堆的事务。 要派人去领朝堂核发的过节份例,要接待下头来送礼的下属,要参加各府的宴席和宫宴,要安排祭祀……。 有些有圣宠的人家,还要预备朝廷有额外的赏赐,接待颁赏的天使。 顾重阳这样客气,袁家兄弟们反而不好意思了。 袁伯驹表示不会让袁明珠在娘家久留。 门外,袁明珠失笑。 示意茜罗打帘子。 茜罗上去一步把帘子掀起,袁明珠抬步进入。 屋内几双眼睛齐齐看向她。 袁明珠笑着招呼几位哥哥。 她要是再不进来,几个哥哥怕不是都得被顾重阳这厮哄住了,以后怕是她想回娘家住些日子都不行。 这也是哥哥和丈夫太熟悉亲近的缘故了,大家都知根知底,发生了矛盾也不会一下子就针锋相对起来。 袁明珠捡了下首的一张圈椅坐了,吩咐茜罗:“盛一碗粥给我。” 伸手拿了一双筷子,夹起面前的一个小酥饼。 对哥哥们看过来的目光无辜的笑笑。 袁伯驹几个看着顾重阳挪了一碟笋丝到小妹面前,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沉默下来。 除了鱼以为,笋丝是袁明珠最喜欢的一道菜。 看顾重阳的模样,应该是下意识的举动,怕是他现在都还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两人的相处,还带着和小时候一样的润物细无声的温馨和默契。 看这样子,袁家兄弟都觉得两个人即使真的发生了什么矛盾,应该问题也不大。 大概还和小时候一样,前头刚打得一锅粥,他们还正在担心得不得了呢,人家两个倒好,已经头碰头凑一起喁喁哝哝说悄悄话去了。 袁氏兄弟不担心了。 郑白驹眼神微闪,大抵也想通是他误会了。不过是误会也好,总比小妹跟她女婿生龃龉强。 席上恢复安静,倒是真有了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剩下细微的碗箸碰撞声。 顾重阳一边把袁明珠喜欢吃的碟子往她面前挪了挪,一边视线扫视着几位舅兄。 都说打虎亲兄弟,这话果然不假。就几位舅兄,七嘴八舌之下他也不是对手。 不像他,就他一个,双拳难敌四手。 暗叹一声,亏得他还有个小叔,亏得他跟明珠没有真吵架,亏得几位舅兄都斯文懂礼,不然更显孤立无援。 顾重阳正艳羡着袁家兄弟团结一致,就听袁伯驹说道:“这次几州官场动荡,复生你如何看?” 顾重阳把夹起的小菜放到粥碗里,“皇上之前亲自过问了几地官员的考评,这些都是能吏。” 皇上开始反击了,把临近各王封地的进京必经州府都换上他自己的人手。 过完年人就该陆续去上任了。若要阻止如今就得下手,再推就迟了。 可那几位王爷会阻止吗? 他觉得不会。 因为虽然看似大家都一样被监控着,但别人要想搞点小动作只需绕道而行,只有晋王府一家,出晋地避无可避。 可别人都不反对只晋王反对? 晋王也不敢。 皇上心思未定,储君之位悬而不决,哪家也不敢这时候乱动,恶了皇上是小,怕是要绝了被立储君的可能。 各家争相表忠心表孝心,导致春熙宫的消息都不好打听了。 顾重阳:“今日这道小菜有点辣。” 把菜里的姜丝挑了出来。 他的意思大家都听懂了:姜还是老的辣啊! 只袁少驹,“辣吗?我觉得还好啊!”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错,又拿筷子夹了些放到嘴里细品滋味。 吃完了咂咂嘴:“好像……,不过还好,不是太辣。” 顾重阳点头:“嗯,还好,不辣。” 袁家兄弟无奈苦笑。 袁少驹看着顾重阳方正的面孔上一派煞有介事,似有所悟,心虚的躲闪开他二哥瞪过来的视线。 袁明珠低头喝粥,不掺和。 他们吃早饭的时间,三个人正在准备过江。 两个人押着一个妇人正在等船,那妇人正是惟志院里的邱氏。 押送她的一个似乎是个牙子,另一个表情中年男子冲着芦苇滩轻啸一声。 江岸边的石矶怪石嶙峋,江水拍打着江岸,风呼啸而过,吹得江滩上干枯的芦苇几欲倾倒。 风吹透了身上的棉衣,寒风刺骨。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不安,邱氏看着眼前的情景瑟缩着身子打着寒颤。 这里并非是旅人们日常过江的渡口,周遭除了他们这些人再无其他人。这让她十分不安,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船大概之前就藏在芦苇滩里,中年男子轻啸过后不久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一艘不算大的乌篷船。 身后的人推了邱氏一下,“赶紧上船,愣着干嘛?” 邱氏踉跄着往前扑去,差点栽倒,心越发沉了下去。 邱氏心知不妙,今日上了这船大概就别想下船了,将将站稳就脚步微移,眼睛慌乱地扫视四周,准备择路而逃。 很快她就知道了,她今日除非上天遁地,否则无路可逃。 前方是惊涛拍岸,风卷起的水浪撞击江岸的同时,大量水溅到岸上,变成冰凝住,天长日久,形成石笋一样的景观。 足可见水温和气温之低,从水中逃生根本不可能,人下去会很快冻僵。 水面之上,小船随风飘荡。 船家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倚橹而立站在船尾并未移动,。 不动比动更可怕,更糟糕,代表着对方根本不怕她逃,因为笃定她逃不了。 绝望,漫天飞舞,就如同江上的雾,让人透不过气来。 邱氏身后的两人呈犄角状,两者夹击,堵住她欲逃走的路线。 路上跑不了。 水上? 邱氏还没有自残式逃遁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半提溜着半推搡着送上船。 袁明珠乘坐的马车在尚未化冻的路上慢悠悠行驶中,同一时间,邱氏他们乘坐的小船到了江心。 船家戴着的斗笠已经摘了下来,从额头到眼角下方,一条两寸余长的伤疤,像是条蜈蚣趴在上头。 船家站在船尾,一边跟押送邱氏的两个人谈笑风生,一边拿着橹轻击江面。 船上已没了邱氏的踪迹。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橹的下面泛起一串串的气泡。 此时,邱氏的意识已经混乱了,她记得自己已经传递了消息出去,请大胡氏派人过来解救她。 救她的人该到了吧?怎么还没来?还是大胡氏敢违背娘娘的命令? “娘娘!” 邱氏呢喃了一声,水面再次泛起一串气泡,然后归于平静。 城内的风没有江面上大,雾气也更淡。 安阳侯府,顾宪刚起床,正由两个丫鬟伺候着穿衣裳。 他张着两条胳膊,让墨云替他系着腰带。 墨云从他背后递送腰带,整个人偎到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脯。 顾宪的胳膊落下来,墨云系腰带的动作被扰乱,整个人就像被拥在怀里。 外头丫鬟禀报:“公子,成瑞来了,侯在外头求见公子。” 顾宪微怔,成瑞被他派去盯着惟志院那边去了,此时过来,是那边有消息了? 墨云的脸红晕升腾,含羞带怯。就听到二公子吩咐:“让他进来。” 又不耐烦的对她和另外那个丫鬟挥挥手:“你们出去。” 之前的暧昧就如镜花水月。 正文 605、屎壳郎 墨云微愣,伴着浓浓的失落。 旁边的丫鬟彤云偷偷撇了撇嘴,暗骂一句:骚蹄子! 觉得墨云别看在外头一副眼高于顶的清高样子,在屋里勾搭起爷们还不是骚味飘十里。 顾宪顾不上理会两人争风吃醋的小心思,让人传了成瑞进来。 墨云和彤云走了出去,跟成瑞错身而过。 墨云深恨成瑞坏她好事,瞥了他一眼,就看到成瑞没有戴帽子,头发还有些凌乱。 成瑞毕竟是公子身边的小厮,随公子在外行走,替他处理些事务。 他们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该如此不顾形象啊。 匆忙赶来,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为何她没有听说最近有什么事? 墨云疑惑,盯着成瑞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想到成瑞被安排盯着惟志院,想到公子放在案头,不时拿着赏玩的桃花笺,想到成瑞拿出去又送回来,如今挂在公子帐帘上的琉璃灯,想到惟志院那位世子夫人白如细瓷妍丽无双的面庞……。 面色变幻,心跳如鼓。 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挤出一个笑容对彤云说:“看我这记性,竟然把给公子做的眉勒落在屋里了,那眉勒你知道的已经做成了,只是拿来给公子试一下合不合适,今日该送去选合适的宝石镶嵌的, 马上过节,公子出席安定侯府家宴的时候还得戴呢,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误了大事。” 彤云看了一眼她交握的双手,内心嗤道:嗤!骗鬼呢! 天还早,什么时候去拿不行? 再说墨云什么时候做事还给人交代去向了?今天她的话也太多了。 也不拆穿她,只似笑非笑着回道:“还是墨云姐姐细心,手也巧,难怪公子的穿戴起居都要姐姐去操持。” 这话说的就话中有话了,听着像夸赞。 可操持顾宪穿戴起居的人,要么是他娘,要么是她媳妇。 彤云这是暗讽墨云越俎代庖。 墨云也听出来了,不过她这会没心思跟彤云在此掰扯磨牙浪费时间,装作没听懂一笑之后离开了。 彤云见她不说话,暗自嗤笑一声往相反方向走了。 她也未走远,走了一段路眼珠子转了转,借着一块太湖石掩住身形,翘脚往墨云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看到墨云没有进屋,正在窗户外面装作整理衣带。 撇撇嘴,有些想戳穿她,却有些忌讳,不太敢得罪很了她。 扳倒一个墨云容易,可她身后还有靠山,她表姐嫁的是安定侯府账房管事侯波。安阳侯府不说仰安定侯府鼻息,也是处处以胡家马首是瞻,他们在胡家人面前总是矮人一等,实在难站直了。 彤云气哼哼地回到她的住处,迎面看到二等丫鬟碧霞正端着茶碗往屋内去,知道她是去伺候李嬷嬷,更是心生厌恶。 踢了一下门槛暗骂道:这死老婆子怎么还不死。 夫人念他奶了公子一场尽心尽力,体恤她年龄大了,赐下丰厚的赏赐,准了她儿子接她回去养老。 这老货走倒是走了,可走了没有几日又回来了,之后更是借口舍不得公子,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住些日子。 每次来了都要这要那、要吃要喝不说,还得抽出个人专门伺候着她,烦死人了。 彤云踢踢打打着进了屋,眼不见心不烦。 同屋的小丫头看她面色不虞,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一个托盘:“我去给姐姐倒杯茶来,顺便把托盘还了。” 怕一个借口不好用,找了两个借口开溜,不愿意留在这里被她迁怒。 彤云也正有些饿了,说:“茶就不要了,看看酥酪还有没有,有的话给我端一碗过来。” 打发了她出去。 小丫头见她虽面色发青,但还算好说话,以为她只是饿了心情不好。 不一时回转,“彤云姐姐,茶房里说那酥酪李奶奶吃着说好,都要了家去给她家小孙子吃了。” 怯怯地端了一碗香饮子放到她面前,“茶房说这个香饮子里也放了酥酪在里头……。” 话音未落,香饮子就被彤云打翻了。 彤云摸着有些损伤的指甲,骂道:“她是哪门子的奶奶?” 又喝道:“还不赶紧去拿把剪刀来?” 小丫头忙战战兢兢拿了剪刀给她修剪指甲,彤云依旧余怒未消,不过理智已经回笼,对小丫头说:“剪刀给我我自己来吧。” 接了剪刀过去却未修剪,而是放到一边,对小丫头勾勾手指,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通,小丫头哪敢掺和这种事情,就要跪下求饶。 “嗤”,彤云轻嗤一声道:“你不愿意去也行,我回头就跟公子说你手脚不干净,我这屋里经常少些丝线布头什么的……。” 睨着小丫头,顿了一下又道:“你就只当是说漏嘴了,碧霞是个锯嘴的葫芦,不会去搬弄是非,不会有人知道是你说的。” 小丫头有些松动,彤云推她一把,声色俱厉的喝道:“还不快去。” 却说小丫头照着彤云的吩咐,又去茶房端了一碗香饮子,去了李嬷嬷的屋里。 陪笑道:“李奶奶,彤云姐姐吃了一碗香饮子,觉着很合口,惦记着奶奶,让奴婢端一碗来给您老尝尝。” 李嬷嬷笑得一脸褶子,让人收下饮子,见她要告辞,客套道:“坐一会说说话。” “不了,彤云姐姐让奴婢也给墨云姐姐送一碗过去呢,墨云姐姐把给公子做的眉勒落在公子屋里忘记带回来了,又回去拿了,不过彤云姐姐看到她站在屋外没进门,大概屋里公子在跟人议事她不方便进去,耽搁了一会,这会也该回来了。” 小丫头走了,李嬷嬷看着面前盛着香饮子的茶碗拿手指轻轻摩挲着。 大概是想通了什么,把茶碗推给碧霞:“你吃了吧!” 这些东西她还看不上眼,她享受的是被人奉承。 当年墨云这帮小丫头子,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如今倒是嫌她碍眼了。 彤云倒是个好的,就是那墨云,眼睛长到额头上了一般,着实可恨。 她居然敢偷听公子跟人议事,真是无法无天。 思忖着:彤云是个好的不假,就是太胆小了些,这回多好的机会,抓住墨云偷听就能取而代之。 复又想着:胆子小也好,等扳倒了墨云,这院子里就没人敢给自己脸子看了。 这边发生的一切墨云并不知道,她快步往外走着,如惊弓之鸟。 遇到有人迎面走来给她行礼问好,只敷衍地点点头。 因她素日就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倒是无人起疑。 她也没敢回去,怕在人前露了痕迹,在一丛花树下的假山石上坐了,平复着砰砰乱跳心绪,回想着她刚刚听到的公子跟成瑞的对话。 公子在觊觎世子夫人。想到此,墨云抖了抖,牙齿微颤。 去跟夫人汇报? 不,不行!夫人若是知道了,第一个就得灭了她的口。 不能声张,声张了夫人和公子都饶不了她。 可不说公子胆大妄为,事情若是败露,她们这些人也都得死。 还有隔壁那杀神,肖想他的人,那是好想的吗? 墨云只觉前途晦暗,左右都是个死。 刚才在她心里还如霁月清风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只觉弃若敝履,臭不可闻。 自己想找死去死好了,为什么要连累他们? 不知坐了多久,墨云整个人都冻透了,都快失去知觉了才回神。 也没想起应对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摇晃着走回去。 袁明珠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她正在回娘家的马车上睡得香甜。 香车宝马微微晃动,晃得人熏熏欲睡,温床暖被熏得香暖,最是适合睡觉。 郑妈妈知道世子和夫人谋划在这条路上伏击顾宪,心中担忧。 努力克制着撩了车帘往外看的欲朢。 回头看到袁明珠已经睡得发出轻微的鼾声,小脸微红。 摇头失笑:枉费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自诩见识广博,还没有夫人能沉得住气。 也静下心来。 马车徐徐停在巷子尽头的袁家门外,出来迎接他们的管事和从前头车上下来的袁家兄弟们,就听到马车上传出郑妈妈的压低的声音,“夫人,到了快醒醒,别睡了。” 一迭声的“夫人,夫人……,”声中夹着另一道声音。 “我再睡一小会,就一小会,好妈妈,别吵我……。”后头的声音变得模糊。 至于声音怎么模糊的,别人不知道原因,袁家兄弟们打小见识多了她赖床的手段,知道她这会定然是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抱紧了被子负隅顽抗呢。 自打知道她冬天无论如何也起不早以后,家里都由着她去了,说起来好多年没听到她耍赖皮了,兄弟几个面面相觑了一瞬,齐齐仰头望天。 今天天气不错。 主人不管事,下头的人心累啊!袁家管事一看几位少爷这样,苦笑一下。 吩咐车夫把车往前门赶,又让人下了门槛,把马车直接赶进内院。 又把闲杂人等都支开。 远远看了一眼戴着一头歪歪扭扭珠花的姑奶奶被人扶着进了内院,管事抬起衣袖沾了一下额头的汗。 这数九寒天的,衣裳也不能穿的太厚。 一下车小风嗖嗖一吹,袁明珠就清醒了些,进了屋子喝了酽酽的热茶,温热的布巾擦了手脸,就完全清醒过来。 郑妈妈心里还惦记着那件事,寻了机会说道:“这一路过来路上都挺平静,没听到有车祸发生。” 又问:“夫人您看要不要使人回去问问?” 袁明珠放下茶碗,轻笑一下道:“顾重阳若是连这个屎壳郎都踩不死,他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好了,哪里还用拼死拼活?” 让郑妈妈放宽心。 顾宪就是个屎壳郎,他想找死就成全他。 郑妈妈知道夫人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毕竟是在外头,言多必失,也就不再多言。 袁明珠吩咐道:“给我收拾一下,我去看看两位嫂嫂。” 正文 606、体面 袁明珠还在娘家的时候就地位非凡,如今又高嫁,回到娘家的待遇就更高了。 袁家的下人们都想在她跟前露个脸,姑奶奶人体面又有钱,为人又一贯大方,伺候好了少不了厚赏。 听说她收拾好了要去拜见两位少夫人,下面的人争相跑了去回禀。 袁明珠对郑妈妈说:“回头惟志院的人做春衫的时候,把箭子巷的衣裳一并做了。” 郑妈妈会意:花花轿子人抬人。陪着她出门的时候扬声道:“都用心伺候着,回头我们夫人有赏,一人一身春衫。” 众人听了俱面露喜色。 袁明珠见了梁氏和吴氏,又给吴氏把了脉,一切安好。 安慰吴氏道:“大嫂已经让人问好了稳婆,说好了让人提前住进咱们家,二嫂只管放心吧,我也在家里住下,待二嫂平安诞下麟儿我再回去。” 又说:“脉象平稳,胎相也极好。” 吴氏觑了一眼她的面色,见她不像是夫妻吵架闹翻,心知可能又是事出有因,就把要问的话咽下去了。 只说:“辛苦小妹了。” 袁明珠拍拍她的手背笑道:“自家人说什么辛苦,要说辛苦,嫂嫂们为袁家传续香火养育后辈才是真辛苦。” 旁边陪着过来的梁氏身边的妈妈听了,唇角微扬。 回去把这话学了给梁氏听,梁氏也极是受用。跟这妈妈夸道:“咱们家二姑娘打小就体贴人。” 这妈妈也顺着她的话,没口子的把人夸了又夸。 箭子巷袁家一片祥和,隔着不远的一条巷子里,一辆马车侧翻,拉车的两匹马中的一匹倒毙在不远处。 剩下的那匹马被解下拴在旁边的树上,烦躁地踏步,打着响鼻,不时昂起马首嘶叫,似乎想挣脱束缚。 周围围了一圈的围观者,议论声从人群里喁喁哝哝传来。 “伤的是个小公子,马惊了他估计想跳车的,结果衣带勾到车壁上了,衣带打成了死结,他吊在车上上不去也下不来,被他带的护卫救下来的时候一头一脸的都是血……。” 不知是回想起刚才的惨状,还是衣衫单薄觉得冷,说着话打了个冷噤。 “还好当时时辰尚早,此处没有其他人路过,不然被马冲撞了就倒霉了。” 众人心有戚戚,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之后有不太熟悉此地,只是路过恰逢其会者问,“这仓库是兵部的吧?” 还好房屋不是平民所有,看那侧翻的马车和倒毙的马,马匹精壮,马车豪华,今日这伤者定然也不是一般人。 箭子巷和织锦坊这一片居住的都是普通人家,跟权贵们没法相提并论,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这事麻烦了,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了的。 通过当时出事时候目击者的叙说,其他人知道了出事的原因。也有人认出了马车上安阳侯府的标记。 有知道袁家就住在前头不远的人说道:“出事的不会是安阳侯府世子吧?他岳家就在前面。” 人群一阵唏嘘,都想起安阳侯世子跟安定侯府的恩怨,阴谋论成型。 人群中一个中等身材面目平庸的妇人听了一阵,挎着买菜的篮子离开了。 妇人确定了身后没有人尾随以后,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装束。 接到消息的郑妈妈端了茶送去屋内,跟袁明珠禀报事情进展。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惟志院的马车离开安定侯府,辚辚行驶在街道上。 在此之前,袁家几兄弟冒着清晨的浓雾相携而至,还接走了袁氏,这种异常牵动了各方的关注。 暗中盯着惟志院的那些眼睛,马上把这一情况传递了出去。 大胡氏因为离得近,最早接到消息。 拥着锦被坐在床上,“哼”,鄙夷道:“袁家还想从那小杂种手里捞好处,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那就是与虎谋皮。” 觉得这回该是他们的机会到了,袁氏被如此欺辱,还不回应自己递过去的好意吗? 随即又蹙眉,就是汉阳公主那边是个变数。 汉阳她是什么意思?是也看中袁家这只生金蛋的鸡了?还是真的喜欢那袁氏? 她更倾向于是前者。 吩咐道:“派人……,不,你亲自去,安抚袁氏,代我替那边那个跟袁家赔罪。” 让明斛家的亲自去袁家一趟,让袁家和袁氏能看到他们的诚意,不要选择投靠汉阳公主。 明斛家的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忠言逆耳,夫人自负,她说什么大概都没什么用。 她不觉得袁家能被三言两语打动,跟他们合作才是与虎谋皮,而且有汉阳公主撑腰,袁家哪里需要舍近求远? 有些话她不好说,不能说,说什么?难道说夫人一厢情愿?跟触怒夫人比,她情愿被指责办事不利,毕竟事情成不成关键还得看袁家的态度,不成可以推卸一下,推到袁家头上。 “惟志院那边……”,大胡氏说着话迟疑了一下。 尽管如此,明斛家的也“轰”的一下头脑发木了。 她知道夫人生了趁此机会让人去那边教训一下世子爷的想法。 可那位爷是能让人拿捏的吗? 夫人这样做无非就是痛苦痛快嘴,想竖威风就是痴心妄想,真让人去了,世子把人打了抬回来,大年根底下没得折了自己的脸面。 好在大胡氏也只是一闪念,也知道此事不成,咂摸一下嘴放弃了这个想法,转了话题。 明斛家的心提起又落下,领命而去。 也在几乎同一时间,京城各家都得到消息。 惟志院里小两口闹别扭,看似小事,却似乎要在京城内搅动风云变幻。 先太孙府,先太孙长子杨雍坐在上位,看着下首坐的寥寥几位清客门人,暗暗叹息。 先太孙薨后,太孙府属官遭裁撤,只余这些门人清客,不复往日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杨雍发冠简陋,似乎是接到消息匆忙出来。 “顾复生跟袁氏争执,袁氏娘家人一早赶到惟志院把她接回了娘家?袁家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袁氏攀附上了大公主,想要改弦易辙?” 有门人接道:“若是如此甚好,顾复生年轻气盛为人霸道,大公主不掺和这事还好,若是掺和进去又让顾复生失了脸面,定然恨毒了她。” “难说,大公主这些日子搭上袁氏,说是什么旧识,那袁氏才多大,如何是旧识?分明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目的就是想拉拢顾复生……。” 杨雍的神色愈发郁郁,“大公主拉拢袁氏,最终目的还是通过她拉拢顾复生,指望她让顾复生丢面子,难。” 大公主地位超凡,尤其是在皇上面前,皇上如今喜怒无常,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动辄得咎,大公主则不同。 有消息传出,日前皇上跟大公主发生了争执,原因不明,大公主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如此无礼行径,皇上不仅未怒,反倒随后就遣了太监送了赏赐之物去汉阳公主府。 皇上偏心大公主,他这个正统倒退了一射之地,素日想见皇上一面都难。 如今各家王府都在争相拉拢于她,若是再被她拉拢了顾复生……? 偏偏大公主那边跟他们有龃龉,她投向谁也不会投向他。 杨雍越想越郁闷。 …… 相似的情形在京城的各个角落轮番上演着。 一方面是因为汉阳公主地位实在特殊,更是因为皇上如今疑心成痼疾。 一言九鼎,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怀疑哪个不需要证据确凿就能处置。 之前在前朝和后宫蹦跶的都被处置了,前朝后宫人头滚滚,许多官员被贬黜,春熙宫里更是大换血。 皇上毕竟是开国大帝,手段铁血,前朝和后宫把持得像个铁桶一般。 这种敏感时期,哪家王府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大家有志一同的选择了蛰伏,一个个低调又恪守本分。 前朝和后宫使不上力,对汉阳公主府和安阳侯府这些人家则没有禁忌,毕竟不是亲戚就是世交,皇上还不至于不让亲朋好友间走动。 汉阳公主府,曹公公也接到了消息,站在公主身后禀报着。 驸马坐在软榻上倚着大迎枕手里抓着一本书,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看公主梳头,估计也没落下曹公公的话。 “吵架回娘家了?” 大公主觉得有些意外,又确定了一遍。小两口才来过她这儿,当时还好好的呢。 她知道顾重阳为了娶明珠那丫头可谓是煞费苦心,二人又是新婚,这场架吵得有些蹊跷啊! “是回娘家了,她家几个哥哥一早去接的,同去的还有郑白驹。” “郑……?”大公主心里疑惑,面上也未显露,只吩咐道:“拿本宫的帖子去袁家一趟……,” 迟疑了一瞬,思考该用什么理由上门才不突兀。 曹公公不愧为公主心腹之人,见此马上接道:“南边刚送来一批干果,其中核桃和桂圆都极好,另外花房里茶花正在开放。” 大公主从铜镜里看了曹公公一眼,“捡几样干果送去袁家。” 不待曹公公应是,又接着道:“另外,再捡两盆花开正好的茶花一并送去。” 曹公公愣了愣,察觉公主的视线正透过铜镜看向他,不敢再多想,忙整了神色,躬身应是。 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之所以给公主做两项提议,也是存着私心的,意在试探一下公主对安阳侯世子夫人的态度。 早些年那袁氏入过公主的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大公主重提当年的情谊,他得试探清楚公主的意思,好把握跟袁氏接触时候的度。 各色干果易得,大公子如今就驻守南边,这些干果都是下头人孝敬的。那些茶花则不同,色色都是公主亲手栽植,平日浇水剪枝都要亲力亲为。 听到让送茶花过去,驸马爷都惊诧地抬头看了公主一眼。 曹公公掩住惊色,他只当公主会在他的提议中选一个。 选干果代表着面子情,只是一个登门的由头。选茶花代表信任,心头好相赠,丝毫不怀疑对方会怠于照管。 没料到公主会两样都选了,看那样子他若是再多推荐几样,公主会一股脑都送去与袁氏。 汉阳公主这样,曹公公也不敢怠慢,亲自去选了干果和茶花,使人送去箭子巷。 汉阳公主这边,打发出去曹公公,对着镜子照了照梳好的头发,挥挥手让梳头的仆妇也出去,笑问穆驸马:“我们俩第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来着?” 穆驸马摇头失笑,目光却是未离书页,“这我哪里还记得?” 仿佛那书上的内容精彩绝伦十分吸引人。 心里却在嘀咕: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人脾气唯我独尊,哪天不与我争执?也就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罢了。 想是如此想着,待大公主多说了几句之后,穆驸马也不再看书了,不计较?我从来没说过,就是想想。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再次拌起嘴来。 曹公公安排好了一切事务回来,在门外就听到两人掐架的声音,顿住脚步,默默躲到旁边耳房里。 弯弯扁担挑不断,这道理放之夫妻之间也准。公主和驸马,凑在一起三不五时就得生一回口角,最严重的一次连圣上都惊动了,把二人叫去训诫。 早些年外头谁不说公主和驸马这夫妻过不到头,可这些年过去了,公主和驸马吵吵嚷嚷着过来了,如今还是经常嗑牙玩,想来以后还得这样。 反倒是一开始就相敬如宾的清平公主和温驸马……。 逝者已矣! 想到此,就算是历尽沧桑的曹公公,也忍不住唏嘘不已。 京城里因着大家压抑日久,一点小事就引得风云涌动,有些人早饭都吃着不香了,就盼着赶紧传回结果。 大胡氏就是个中翘楚,送走明斛家的吃了几口饭就把碗筷一推,神思恍惚地见了几个管事把人都打发出去。 因为心浮气躁,连她儿子女儿没来请安都忽略了,明斛家的又出去办差不在府里,其他人见她心情不好,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人多嘴。 直到巳时,厨房过来请示午饭吃什么菜,大胡氏才想起儿女来。 看着面前的简板蹙眉,问旁边的人:“娇儿和令德呢?” 下头人回道:“小姐一早来请安,见夫人正忙着,就先回去了。” 大胡氏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以为儿子也是因为她之前有事没有打扰她。 挥手让人退下,“我知道了。” 下面的人也松口气,疏不间亲,公子没来请安,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总有挑拨之嫌,哪怕是如实回答,也难保不会被迁怒。 这段时日顾宪跟着安定侯府的少爷和孙少爷们出门应酬,席间有时不免会多用几杯酒,早晨宿醉难受,请安就偶有懈怠。 在没来请安的日子,都是下面的人帮着遮掩过去。 这次也以为又是懒怠来请安,帮着含糊了一二,因此顾宪不在家的真像就被隐瞒下去。 却说明斛家的备好几色礼品,乘了骡车一路往箭子巷而去。 晨雾弥漫,空气更显湿冷。 她这车上没有火盆,只垫了褥子,围着一床棉被。 因为围了被子,身上不冷,但湿冷的空气呼吸进身体,让人耳目清明,虽然车也摇晃,倒是不似袁明珠那般昏昏欲睡。 临近年末,虽然没到日头高企,但街上也已人流如织,纷杂的人声从车外传来,车子却似乎慢了下来,且有渐行渐止的趋势,最后彻底停下。 明斛家的倾身向外问道:“怎么不走了?” 车夫回道:“前头路堵了,走不过去了。” 明斛家的无奈道:“出了什么事?”边问边撩了车帘。 只见外头人潮拥挤,入眼全是人,把本来就不甚宽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她看了看四周的建筑,认出此处是织锦坊,从这里去箭子巷,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想要绕行都无路可走。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明斛家的只得坐回车厢里等待路通了再走。 骡车车厢不隔音,陆续有路人的交谈声传出来,让她知道前头发生了车祸,伤者是个年轻的公子。 兵部在此处的一处仓库的后头,屋顶的积雪融化的雪水被腐烂的树叶堵住了,在屋顶结成冰,今早冰水积满了又恰逢融化,滑落了下来。 就如此巧合,正巧一辆马车经过,不偏不倚的砸在马身上,那马受了惊。 “那马车墨绿色的围布,上头镶着螺钿,包着银角,丝绦的穗子……。” 明斛家的听着略觉耳熟,这说的有些像他们府上的马车,那马车平日里公子在使用。 血腥味弥散在口腔中,那是明斛家的咬烂了舌头。 她此刻只恨不得马上昏过去,不想听到外头的声音,偏口舌的疼痛和吸进肺里清冷的空气都让她保持着清醒。 只祈祷这些只是巧合。 声音持续传来传来,打破她逃避现实的幻想,“那两匹马可真是好马,当坐骑都行,用来拉车可惜了,……。” 远处巷子里,谁家在办丧事,丧乐声时断时续的顺着风吹过来。 明斛家的如坠冰窟,只觉周身冰寒,牙齿发出磕碰的声响。 正文 607、时也运也 明斛家的踉跄着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路中央翻倒的马车和马车前头倒毙的马,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发黑。 之前的希望全部破灭。 车厢上和地上的血还未干涸,都在向她述说着之前的惨烈。 她抓住一个路人,“人呢?人呢?受伤的人呢?” 周围的人看她状若疯癫,纷纷躲避,那个被她抓着的人一边挣脱一边嚷嚷:“你发什么疯,乱抓什么呢?去前边医馆了。” 说完又嘟囔道:“那么重的伤,说不定已经死了,赶着过去也不一定能见最后一面。” 这人说话难听,明斛家的却不愿在此耽搁,问明方向扭头往医馆跑过去。 倒不是她真的对大胡氏忠心耿耿,而是她一家已经上了大胡氏这条船,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安阳侯府主院的其他人还能改弦易辙转投惟志院,她一家没有可能。 她丈夫的堂弟明斗被世子杖毙在景园里,他们就算是转投世子,世子也不敢放心用他们。 她只能跟着大胡氏一条道走到黑,若是公子没了,夫人就没了翻身的倚仗,也就是他们这些人没有了翻身的倚仗。 她得去看看公子的情况,好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做。 明斛家的到的时候,医馆内的抢救刚刚结束。 得知她到来,医馆掌柜的迎了出来,先是给她介绍了一番顾宪的伤情,接着话音一转:“……,我们只是小医馆,坐堂的大夫医术平平,贵府公子伤得太重,凭着敝店大夫的医术临时救助一番还行, 医者父母心,敝店也尽力施救了,若是想诊治得好,还是得请医术高明的太医院太医。” 明斛家的当然不相信这种小医馆的医术,不用他说也要去请高明的大夫。 看着躺在床上,周身包得粽子一样气若游丝的顾宪,明斛家的神色不明。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就算夫人落败,夫人身后还有安定侯府,如今还没到丧气的时候。 走出屋子深呼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让她头脑清醒。问顾宪的护卫:“派人回去禀告夫人了吗?” 这种事情谁敢隐瞒,护卫回道:“已经让人回府禀告了。” 明斛家的看看对方的人,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跟着公子的几个人呢?” 看着这些人的神色,明斛家的穆然瞪大眼睛。她猜到了真像,神色由震惊瞬间转为黯淡。 咽喉发干……,失音……,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床上感觉不到生机,如破败人偶一般的顾宪,只觉眼前的一切如此可笑,荒谬。 他们这些人竟然会追随顾宪这种轻浮又没有分寸的人,赌上身家性命,当日是瞎了狗眼吧?此时恨不得自戳双目。 不过想想安定侯府,想想宫中的皇贵妃,想想十三皇子……,还有机会。 明斛家的缓缓转身,再看面前的人,仿佛已经忘记之前的问话,转了话题道:“这屋里太冷了,也太简陋,不过目前公子不宜挪动,只能在此住两日,待伤情稳定后再挪动,去跟医馆说一声,多拿些炭来,先把屋里烧暖和些。” 又吩咐了人去府里煮鸡汤,拿被褥和其它物什。 安排好这些琐事,她走出医馆,看着街上来往去箭子巷的方向看去,神色复杂。 只希望是她想多了,公子就是偶然路过此处,一切都只是巧合。 但眼前莫名浮现那日雪后初霁,袁氏披着大红五彩绣金缎面白狐皮出风斗篷,虚扶着一枝红梅站在梅树下的情形。 回眸一笑百媚生。 不知道是大红缎面映衬的,还是领口的一圈白狐皮风毛映衬的,亦或是那红梅的缘故,小脸泛着淡妃色,摄人心魄。 如今想来,依旧让人心悸。 联想到安定侯府近日隐隐有风言风语传出,当日去武安州替世子接亲的五表少爷,一直对袁氏念念不忘。 胡家的事别人不清楚,到了她这种地位都避不开她的耳目。 安定侯府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给那个半残了的胡庆祎定下浦口楚家的姑娘,胡五却不满意。 他前几日借着去浦口送年节礼去了一趟楚家,见了楚家姑娘一面,回来以后就嫌弃楚家姑娘相貌平庸,嚷嚷着要退亲。 说什么“长得那么丑,好好的人都被她给吓得不举了。” 胡家二夫人气急,训斥他:“说什么浑话?人家姑娘哪里丑了?我亲自见过,长相端庄,正适合做正头娘子。” 胡庆祎听了气得乱蹦道:“端庄?端庄个屁,那副尊容若也称得端庄,我自戳双目,反正我是不娶,谁愿意谁娶。” 突发奇想般提议:“要不让我爹娶了吧,那么丑做什么正头娘子?做个通房丫头都抬举她了,正头娘子就该是袁氏那样的,那女人给袁氏提鞋都不配。” 廖氏原本心疼他病重,这一刻也不心疼了,追着他打,闹得鸡飞狗跳。 想到这些流言,明斛家的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呼出的白色气息中,神色不明。 当初胡庆祎在迎亲途中对袁氏不恭,没下船呢就病了,得的还是不可言说的病症,胡家至今还藏着掖着。 如今公子尾随袁氏回娘家……。 这场祸事是巧合……? 还是……? 明斛家的觉得后背发凉。 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公子废了。 很快她这个念头就得到了印证。 大胡氏和安定侯府的人先后到了,但是去请的大夫迟迟未来。 派出去请大夫的人陆续回来,“张大夫回乡过年了。” “陈大夫出诊未归。” …… 就是如此巧合,知名的伤科大夫一个都没在家。 时也运也? 汪氏见大胡氏急得团团转,吩咐她身边的妈妈:“拿着侯爷的帖子,去请王老太医。” 王老太医故戎朝就供职于太医院,不过他擅长的是带下科。 大胡氏果然震怒道:“大嫂,你安的什么心?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好,你能帮我就帮我,帮不上忙我也不会怪你,你这样糊弄我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好欺负?” 汪氏被问得一愣,继而红了眼圈。 正文 608、巧合 汪氏急忙解释:“都是至亲骨肉,我……。” 想说我也担心令德。 只是话未说完又被抢白道:“你跟谁至亲骨肉?至亲骨肉你会请个治妇人病的大夫给我儿治伤?” 汪氏气得个仰倒。 她身边的妈妈见她受了委屈,被人抢白冤枉,气得眼圈通红身子发抖,伸手指着大胡氏话都说不出来了,忙开口替她辩解道:“姑奶奶冤枉我们夫人了, 那王老太医家学渊源擅长带下科不假,不过他早年追随圣上,随着大军四处征战,于伤科一道也颇有造诣。” 这妈妈不说还好,说出这话汪氏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大夫看诊治病,除了本身的天赋外,还需要经验积累。 王老太医名声在外,肯定不缺天赋。 至于经验,哪里还有两军对垒之时的伤患更多? 王老太医跟着圣上征战多年,只怕见过的伤者比他看过的妇人症都多。 大胡氏傻眼了,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与汪氏不睦已久,让她矮身给她赔礼道歉心中十分不甘愿。但她儿子还得仰仗汪氏派人去请人救治,不道歉又怕汪氏不尽心。 正左右为难,她旁边的顾娇扶住了她的胳膊,往她哥哥那边使了个眼色。 顾娇知道她娘任性,这些年因为安定侯府跟她爹矛盾不断,许多事得仰仗她娘,养成了她娘凌驾于两个舅母之上的习惯。 此时让她伏低做小,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怕是要弄巧成拙。 大舅母为人宽厚,颇能忍让,她娘哭几声惨估计也就心软了。 大胡氏得了女儿的暗示,一下子明白过来。俯身趴到顾宪躺着的床沿上,“我的儿啊,你可不能出事啊,你若出了事让为娘和你妹妹靠哪个去?” …… 拉了长腔,哭起来像嚎丧一般。 她身后站立的顾娇听得嘴角直抽抽,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扶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娘,你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抓紧想法子请大夫给哥哥治伤。” 廖氏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不屑的撇撇嘴。 别人不知道他们家这个妹妹是什么角色,她还能不知道?做戏给谁看呢? 不过她也乐得看汪氏吃亏,而且,顾舟还未直接表明跟安定侯府翻脸,两家现在还是姻亲,许多事还不能做绝。 她不说话汪氏也会让大胡氏得逞,这顺手的人情她不送白不送。 想通了此节,廖氏开口道:“妹妹突逢此难,乱了方寸,心焦之下行事说话难免不周全,都是自家人,我们做嫂嫂的也有儿女,都能理解。” 示意身边的人上去搀扶大胡氏,“妹妹快别哭了,你家侯爷不在家,你就是主心骨,你哭成这样,让底下人也没了主张。” 汪氏心里憋屈得难受,但廖氏把话都说了,好人她做了,若是她不照着廖氏所说既往不咎,不仅显得她小肚鸡肠,万一顾宪有个不好,也是她的过失。 只能把赶鸭子上架,违心跟着劝说。 她跟着劝了一会,大胡氏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场面一度让汪氏十分尴尬,就像她是恶人一般,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好不好? 廖氏心中暗乐,不过也不想继续听她号丧,哭得人心烦。 “地上凉,娇儿快快扶你娘起来”,让顾娇赶紧把大胡氏扶起来。 给你个梯子你就顺着赶紧下来吧,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大胡氏也不是故意给她大嫂难堪。一开始是装模作样,哭得两声之后说的话戳中自己的伤心处,真正悲从心来。 她前半生光鲜,赶走顾舟原配鹊巢鸠占,那些在背后议论她的女人,嘴里说她不知廉耻,其实心里不知道多酸。 十年河东转河西,她当日多光鲜,如今就多恓惶。 虽说顾檝櫂不甘心做安定侯府的马前卒和傀儡,但他无力挣脱他们的掌控,在她看来就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看着顾舟在她的手掌心蹦哒,总让她有隐秘的快意。 她笃定,顾舟再不甘心,也得在她跟前低头;沈姨娘那贱人,最终会落到她的手心里认她揉圆搓扁。 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仅失去世子之位,如今更是性命都堪忧。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偏偏就沦落至此,让她如何能不伤心? 旁边陪着她跪在床沿边上的明斛家的,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神色。 她打定主意不提醒夫人公子事出蹊跷。 她打了个寒颤,夫人这会都疯魔了一般,若是再让夫人知道了公子是被惟志院那边算计了……。 惟志院那边既然敢出手,就有万全的对策。到时候别那边没什么事,他们这边先折进去一批人。 这边哭哭啼啼闹闹哄哄,躺在床上尚半昏迷状态的顾宪惨了。 本来昏迷着周身的痛感还不如何清晰,被唤醒过来,只觉全身上下痛之欲死。 闹哄哄半天,众人才把大胡氏劝得回转,从歇斯底里变成坐在床沿默默垂泪。 看着不复往日张扬跋扈模样的小姑子,廖氏暗自撇撇嘴,心里更觉舒爽。 倒霉也不能只他们一房倒霉,有人陪着倒霉感觉心情好多了。 汪氏按下心底的委屈,派了人去请王老太医。 王家就住在京城里,前去王家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汪氏看着去多少回来多少的人,心里一“咯噔”。 知道人没有请来。 果然,来人回禀道:“王老太医没在家,去了乡下庄子。” 又说:“王家新近在城外又购置了一处庄子,更名为王庄,划了祭田,盖了宗祠,临近过年,王家散落在外的族人都趁此机会回归,准备祭祖。” 王老太医所在的王家,在故戎朝就历代都有人供职于太医院,虽然乱世中族人四散,但底蕴还在,在京城内除了置下一片大宅院以外,城外也有一个大庄子。 若是去的那个庄子还好说,此去是去祭祖,必然要提前沐浴戒斋。 祭祖事大,即使找到王庄,王老太医也没有空闲过来。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而如今,希望破灭。 大胡氏退后一步,跌坐在床沿上,神色如丧考妣。 呆坐半天,突然站起身,声音凄厉地嚎叫着:“是那小贱种,一定是那小贱种干的,是他,是他……。” 叫喊了几句,猝然倒地。 又是一通纷乱,好在他们就在医馆内,马上叫了大夫过来施救,人悠悠转醒。 所谓一通百通,想通了大夫都为何巧合一般不在京城里,她儿子伤于谁之手也就不需要说了。 不知道是晕倒之后身体不适,还是此番打击太甚,大胡氏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颓丧下去。 唇亡齿寒,汪氏一脸唏嘘。 廖氏则不然,她一脸好奇的盯着顾宪包扎着的头脸,在心里揣测他会不会就此毁容。 她现在见不得别人家的儿子好。 箭子巷袁府,袁家在晋地结识的王弼王大夫使人送来拜贴。 王弼也是王氏族人,此次王氏族中祠堂落成,他进京祭祖。 王老太医在此关头避开京城,确是巧合,只能说若不是他正巧不在,顾重阳也会做好其它安排让他不在城里。 既已避开了,还是彻底避开了好。 袁明珠看着王弼的拜贴,颇觉头痛,这关头他前来拜访,落入有心人眼里,不定怎么怀疑王家在这次的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唤了人进屋,“去跟我大哥说,这两日有妇人临盆,家中忙乱,无暇待客。” 别人心甘情愿投靠就罢了,既然做出选择,就是知道利益和风险。 袁明珠对利用巧合裹挟他人入伙没有兴趣。 下人领命,拿了王家送来的拜贴离去。袁明珠继续清点为吴氏生产准备的物品,防止有所疏漏。 正院里,袁伯驹接过拜贴,略有些遗憾。 他们跟王弼大夫相识于微末,王大夫对他们家帮助良多,大移民中两家失散多年,如今机缘巧合在京城相遇,缘分难得。 对梁氏说:“这样送还拜贴,王家怕是会不快。” 他们夫妻俩还不知道这回王老太医也被牵扯在内,但是京城的紧张他们知道。 梁氏劝道:“这也是没法的事,他们家经常奉召进宫给内命妇们看诊,想拿着他们作筏子太容易了,不好跟咱们来往。” “也是”,袁伯驹说道:“想来王家那边也能理解。” 叫了人进来,令人携了厚礼去王家送还拜贴。 这边尚未刚消停一会,外头又进来回禀:“大少奶奶,外头有个妇人,自称姓韩,说是跟咱们家二姑奶奶相识,想求见二姑奶奶。” 梁氏扶了扶头上的狐皮眉勒,“人才刚到家就上门来了,这是专门盯着小妹呢吧?” 有些着恼。 袁伯驹忙劝道:“这你也值当的生气,也可能是盯着我们家呢,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小妹那边门槛高,人家不好登门,可不得盯着我们家啊!” 对着下头骂道:“下回再有这种人上门,直接打出去。” 一边说一边给下人使眼色。 来人还算机灵,微愣一下之后明白过来,磕巴着回道:“奴,奴婢这就让门上的人把人撵走。” 梁氏就是不满被人窥视,抱怨一下,发泄被冒犯的愤怒,也怕来人是真有要事,把人撵走是小,误了大事就糟了。 忙开口拦道:“撵走就不必了,让她进来我问问她。” 袁伯驹:“嗯,问清楚了再撵。” 梁氏哪里不知道他就是不想让她为着这些事情生气,娇嗔地乜了他一眼。 丈夫一贯一本正经,私底下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关心人的时候给人感觉也像是责任,梁氏总感觉两人之间缺少点什么。 可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只能劝说自己,要知足。 乜了丈夫一眼以后,她低头抿嘴,掩住总想上翘的唇角。 许是心境变化,见了瓜州来人也没有只一味地尖锐。 正文 609、谦卑 因来的是女眷,袁伯驹避到隔间里。 他以为来人会是禹麟娘和韩家祖母,此时上门,无非过来借着拜年拉拉感情。 毕竟是旧识,大过年的,她媳妇又正在将养身子,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生气,接待一下好生打发了就是,最多送些财物出去。 程佩兰被人引着,一路进了内院,她也不敢随意张望,只能低头用余光观察周遭。 袁家在箭子巷的这处宅子小巧精致,不过年深日久,细微处略显沧桑。 这还是之前修整前头铺子的时候整理过一番以后的结果,之前这宅子更是陈旧。 想起来之前大当家的交代的话:……袁家买了宅子以后只是稍作整理,他家日进斗金还如此,要么是骨子里精打细算,要么是理智务实之人,不管是哪一种,应该都能被打动。 这段日子天气严寒,湖区河道冰封,他们滞留在河道里的运粮船,一夜之间丢失稻谷上万斤。 现场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万斤粮食,丢得神不知鬼不觉,谁干的他们都不知道,也无从追查。 数艘运粮船对方只设计其中两艘船掉队,之后取走其中一部分粮食,说是劫案,不如说是一种震慑更贴切。 此事蹊跷,漕帮不敢声张,私下里一问才知道,帮里有人冒犯了安阳侯世子夫人。 联想到昔日导致江南馨桂坊陷入困境,最终回天乏力走向末路的那场劫案,帮中众人只觉后背发凉。 安阳侯世子只令人取走落在后面两艘船上的粮食,已是给他们留足了余地。 说明这次只是警告。 也说明整个湖区都在安阳侯世子的掌控之中。 从世子夫人被冒犯到事发,中间仅短短一两日的工夫。按照常理,做得如此缜密,只盯梢和踩点时间都不够,也就是说河道里船只的行走往来,一切尽在对方的掌握中才能做到如此。 帮里不愿也不敢跟安阳侯世子硬碰硬,激怒对方,找路子想跟他搭上话,化解矛盾。 京城内外众所周知,安阳侯世子夫人出自武安府妍玉春袁家。 但是极少人知道妍玉春尚未发展壮大之前就搭上了漕帮的航线,这些年就是靠着漕帮货物南北往来。 无论是原材料进货还是成品出货,大多数都是漕帮的船只。 别人不知,漕帮内不可能不知,作为最早替袁家牵线搭桥的韩家,这回进入帮主和几位长老眼中。 对方通过高邮帮找到了韩朝贵,请他帮忙出面说合,就有了她此行。 梁氏被丈夫一番插科打诨,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加上察觉他只是作为家中长兄,习惯了严肃到有些呆板的做派,并非对自己无情。 心情颇好之下整理好仪容仪表,就听到外头通报:“大少奶奶,客人到了。” “快请进。” 外头程氏还不知道因她的到来被梁氏反感过,听到梁氏语气殷切,表情微松。 她进京之后的一切行程都是漕帮安排好的,窥探之事她当真丝毫不知情。 漕帮也是无奈,安阳侯府惟志院不是他们能上门的,哪怕韩家跟安阳侯世子夫人有旧也不行,不是单纯的贵易友,而是阶级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贸然上门,惟志院的门子那一关他们就过不去。 只能把希望放在门楣低一点的袁府。 也是他们运气好,刚到京城就遇上袁明珠回娘家;福祸相依,也因为这个,差点被误会一直盯梢袁家,被拒之门外。 好在有惊无险,终于被允许进门。 跟在程氏身后的是一位穿着老蓝色右衽袄子的中年妇人,一头黑白间杂的头发在脑后挽成纂,怀里抱着一只包袱。 梁氏起身,招手道:“来啦,我也不方便出去迎你,快坐。” 让人给搬了锦杌。 程氏看她穿着宽松的家居衣裳,在室内还戴着毛眉勒,心知她还在月子中,客气道:“是我们来的冒昧,扰了您休养。” 双方客套了一通之后,程氏似乎看到梁氏频频往她身后的妇人看去,眉目中十分疑惑。 忙做了自我介绍,又把那妇人引荐了一番。 “这位是陈太太……。” 梁氏的疑惑确是来自于这位,这位陈太太面上似有风霜之色,眼神凌厉,站姿如松。 经由她介绍,梁氏方才知道这妇人乃是漕帮陈蒿五之妻李氏。 李氏欠身行礼,梁氏忙还礼。 礼多人不怪,见李氏如此有礼,梁氏所余不多的介怀也慢慢消散。 不过心中疑惑更胜,漕帮要见小妹所为何事? 至于他们家,跟漕帮虽然有生意往来,但那也是外头爷们的事,内眷之间从来没参与过。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漕帮突然造访,想求小妹什么事? 李氏是江湖之人,为人直爽,也未绕弯子,直接把来意说了,不过没有提丢失的那数千斤稻谷。 “这……?” 所求之事出乎梁氏意料,她也不敢做主。 眼神往隔间飘了飘,但是隔间那边并未传来暗示,梁氏思索了一下,说:“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越过我们家小姑替她做主,还请陈太太体谅一二。” 梁氏口中说着体谅,人却跟长在锦杌上了一般,挪都没挪一下。 梁氏无法,只能接着道:“回头我会向我家小姑转达你们的意思,二位回去等待消息。” 端起面前的茶碗轻啜一口,送客之意明显。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程氏欠身准备起身告辞。 但她显然低估了陈太太此行的决心,还未待她完全起身,就听李氏笑道:“说起来我们两家合作多年,关系甚好,只是时机总是不凑巧,还未拜见过世子夫人呢!” 又说:“说起来当然姑奶奶嫁来京城,还是我们当家的给调配的船只,当日我就说姑奶奶是有大造化的,想见识一下,偏我家那大儿媳妇生孩子,错过了机会。” 程氏没站起来呢,又坐了回去,拿眼偷觑梁氏的神色。 梁氏毕竟年轻,没太见过这样粘上来就甩不掉的人,茶碗端在手上一时都忘记放下了。 不过她从小父亲在外打仗,她跟着母亲一路追着父亲颠沛流离,之后又随着父母在各处任上奔波。 本指望嫁进袁家日子就安定下来了,结果又遇上迁徙。 之后更是陪着丈夫来了天子脚下。 年岁虽不大,见识广博,很快就平静下来。 往李氏看过去,李氏忙满脸堆笑的回视她,两手抓着帕子交握在身前。 梁氏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这位陈太太十分急切地想见到明珠,一味阻拦也不是办法,他们在此见不到人,定然还会想别的路子,倒不如在此见面可控制住局面。 漕帮有意和解,为了和解自降身份前来,言语中把自己拉到跟她同辈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和解总比让人绝望以后把人逼到对立面跟他们鱼死网破强。 他们倒是不会怕了漕帮,但是他们家小半的货物走水路,跟对方可以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得太僵了总是麻烦。 刚权衡过利弊,梁氏看到隔间的门帘下人影闪动了一下。 手里端着的茶碗轻轻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蹙眉略带犹豫道:“我家小姑今日才刚到家,不知道这会收拾妥当了没有,我这里也不方便,无暇照顾她那边。” 她这些话大部分都是实情,拿来敷衍人比袁明珠敷衍王家的那些话有诚意多了。 梁氏没准备拒绝,说这话的目的就是抻一抻对方,答应得太爽快显得廉价。 说完不待对方开口,又接着道:“我家婆婆不在京里,我这做大嫂的长嫂比母,小姑回家小住几日,总担心做得不周全让她受委屈。” 李氏不知是逢迎她,还是也做人是嫂子的,对她的处境有同感,附和道:“做人家媳妇的就是辛苦劳碌命,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好,做得好了是你该做的,有考虑不周的有时候就得落埋怨。” 梁氏马上点头,目露惺惺相惜之感,“您说的可太对了。” 话音一转又道:“我就好在家里长辈都宽厚,两个小姑也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对我挺亲近,偶尔有顾及不到的,她们也不挑理。” 陈太太看到她的恭维生效,神色缓和了些。 接着就听到梁氏说出她想要听的话,“你们大年跟下好容易来一趟,我就擅自做一回主,让人去看看我家小姑有没有空见你们一回, 若是没空见,二位也别挑理啊,她这刚刚回来,估计屋里还乱着呢,得会子收拾利索。” 唤了人进来,让人去袁明珠住的后院厢房,“看看姑奶奶那边收拾妥当了吗,若是还没收拾妥当,问问要不要帮忙,若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说陈太太来访,看看姑奶奶有没有空见一见。” 袁明珠此时正靠着大迎枕歪在软榻上看账本,郑妈妈带着人已经把行李物品收拾好,该陈设的都陈设好,衣服被褥也熏好摆放到位。 账本是一年来妍玉春的总账,账房汇总过后送到了她手上。 翻看了一会,袁明珠把账本放到小几上,拿中指按了按眉心。 看了账目让人心火大烧。 外头都说妍玉春日进斗金,实际上因为收购山林和矿场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并不如外界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尤其是收购了用于种植茶油树的山林,茶油树先期为养树不能让树坐果,至少三年多不能见到收益。 只有投入没有产出,跟个无底洞似的。 袁明珠在盘算着是不是该上马皂类生产,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 时局未定,万一安定侯府狗急跳墙给她来一招釜底抽薪,破坏了她的矿场就糟了。 矿场的所在地在安定侯府掌握之中,虽然皇上换了几波官员,但积重难返,有些事情并是换几个人就能彻底扭转的。 还是得再等等,再隐忍一些时日,待时局明朗了再说,不然就是给安定侯府递刀子。 递刀子都是小事,万一矿场和皂类的秘方为对方所夺,他们就获得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那就是无数把刀,足以影响时局走向。 想清楚利弊,袁明珠再次拿去账本看起来,不时报了数字让人在算盘上核对金额。 梁氏派来的人进来以后就看到这副场景,行礼之后说起来意,“漕帮的陈太太和瓜州的韩二奶奶求见姑奶奶,大少奶奶让奴婢来看看姑奶奶有没有空见一见。” 袁明珠拿着账本沉吟了片刻,把账本放回小几上。 漕帮? 她也在想是不是顾重阳对漕帮的震慑实施了,又不太确定,毕竟时日太短。 大嫂派过来的人似乎也不知道陈太太的来意,想来是大嫂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跟下人转述原委。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人还是得见一见。既然是大嫂打发了人来问,在外人面前大嫂的面子都不能驳。 对来人说:“你先回去,跟大嫂说我换身见客的衣裳就去。” 郑妈妈让人送来人出门,返身回来吩咐人去取见客的衣裳,又叫了人进来给袁明珠梳头。 袁明珠坐在盖着镜袱的镜子前,看着郑妈妈把镜袱掀起来,笑道:“还以为回了娘家能松快点,不用戴这些劳什子了呢!” 郑妈妈嗔道:“瞧您说的,多少人想戴还没资格戴呢。” 夫人的这些衣裳首饰都是有规制的,平常人穿戴了就是违制,要被治罪的。 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和荣耀,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倾尽所有去争得个封侯拜相、封妻荫子。 袁明珠淡笑一下没有反驳,任由众人给她装扮起来。 穿戴整齐,被簇拥着往正房走去。花团锦簇,前呼后拥。 箭子巷的上下人等在袁明珠回门那日已经见识过她这些排场,如今再次见识倒没觉得惊奇,至少不再有首次见到时候的震撼。 陈太太带来的仆妇则不然,看着衣着锦绣的一群人簇拥着高贵优雅的女子迤逦而来,只觉得好似天人降临。 直至目睹一行人进了正房,才缓缓回神。 一个妇人问旁边的袁府仆妇:“这就是贵府的那位姑奶奶啊?” 似是不敢置信。 小声嘀咕:“怕不是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吧?俺要是那安阳侯府的世子爷,也得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旁边袁府的人听她说话虽言语粗俗,但是并无恶意,只是谦逊又带些尴尬的一笑,并未接话。 这妇人心直口快说完,也回过味这话说得唐突,嘿嘿讪笑两声,再不敢胡言乱语。 屋内,李氏和程氏见到袁明珠也是眼前一亮。 袁明珠看着面前二人笑容殷切,心里就差不多有底了,她们的来意差不离就是前来求和。 上去拉着程氏的手,“韩家婶婶何时来的京城,二叔可曾前来?” 又问家里人可都好。 程氏一一做了回答, “今日刚到。” “丫儿她大大没来,在渡口上干活呢。” “家里人都好着呢,丫儿两个哥哥现在都能撑船去打渔了。” 陈太太也知道两家的渊源是因着当日袁家人治好了韩家的两个小子,趁势插话道:“谁不说贵府老太爷医术高明,心地仁善, 朝贵媳妇一路上还跟我说,当年亏着你家老太爷仗义出手,她家的两个侄儿才捡回一条命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 梁氏谦虚道:“陈太太过誉了,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分。” 引得李氏又是一通夸。 袁明珠坐在主位的次位,嘴角噙着笑意听着她们寒暄客套。 从对话中确定了这位陈太太的来意,正是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是来求和的。 韩家老拎拎说今日刚到就来此拜访,现在到的话,应该半夜从瓜州出发,赶的夜路过来。 足见对此行的重视。 丫儿她大大,指的应该是她丈夫韩家老义。在民间,有些人家怕孩子难养活,不让孩子称呼自己父母,而是让叫大大,叫自己老义、老拎拎。 她称呼丈夫丫儿她大大,而不是顺着她的话托大称你二叔,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看到跟她同行的这位陈太太处处捧着大嫂,跟大嫂姐妹相称,袁明珠知道程氏模糊称呼的原因了。 只是这位陈太太这样谦卑的姿态,是自己的主张还是陈蒿五所吩咐? 若是李氏自作主张则还罢了,若是陈蒿五所授意,漕帮这是想干什么? 前头才跟跟宫里那位眉来眼去,不惜得罪她带着人进惟志院窥视,转头又过来跟她示好。 摇尾乞怜?还是想脚踩两只船? 袁明珠暗暗捋着这些细节,面上丝毫不显。 正文 610、套路 如今身在箭子巷,袁明珠一时之间也没法获知漕帮内的真实情况,因此打定主意暂不表态。 陪坐在侧听着大嫂和李氏闲话,偶尔接一两句话。 她不着急,李氏着急,神色间虽不见焦躁,但视线频频落在袁明珠身上。 话题也被她引着,往她此次进京的来意上转。 “我们两家合作多年,也算知根知底,您也知道我们当家的为人处世再仗义不过,玥蚨斋带人进侯府,我们当家的确实不知, 不过即便不知情,这事也是因我们当家的用人不当,御下不严而起,这事是我们的错,我们当家的特让我前来给夫人赔罪。” 说着站起来给袁明珠施礼。 历经三世的袁明珠对这种出了事就推给不知情和“临时工”的套路早已知之甚深,也未全都当真,只令人上去扶起她。 客套道:“陈太太莫要如此,快快请起。” 对李氏的哀兵之计并不接招,客气是真客气,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李氏目光微闪,她没有料到袁家这个脸上还带着些微稚气的小女儿会丝毫不吐口。 是真的胆子小不敢自作主张应承?还是不愿意应承? 她心里困惑。 安阳侯世子为了她雷霆震怒,帮中两艘运粮船被迷失在河道里,数千稻谷丢失。 他们都认为这袁氏是能左右安阳侯世子决定的人。 难不成是他们猜错了? 因为心神动摇了,李氏倒是没有再纠缠不休,又客套了一通,在梁氏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留她们吃午饭的时候,起身告辞。 袁明珠示意郑妈妈备了礼盒,带着礼盒送二人出门。 程氏是因为韩朝贵当年拿了晋王府世子的玉佩典当,差点招来杀身之祸,曾托庇于高邮帮的船上避难,高邮帮于他们有恩,对方开口相托却不过人情跟着走这一趟。 这段因果还了,事情成与不成就不是该她操心的了。 客套了一番接过郑妈妈送上的礼,上了马车。 李氏让人接了送给她的那份礼,拉着郑妈妈的手:“玥蚨斋新近打松江进来一批新样式的衣料,做春衫正好,老姐姐有空去看看。” 郑妈妈做惶恐状:“折煞奴婢了。” 送走她们一行,郑妈妈折回正房,袁仲驹兄弟们迎面走来。 见到郑妈妈,袁少驹问:“人送走了?” “送走了。” 显是已经知道了陈太太来的目的不寻常。 丫鬟给几位少爷打了帘子,郑妈妈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内。 屋内梁氏正把袁明珠没来之前的事说与她听。 当说到她已经两次暗示了送客,陈太太还是不愿意走的时候,袁明珠倒是没怎么意外,那陈太太之后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她的行事方式。 梁氏想到之前那副情形,含笑摇头道:“我当时都快惊呆了,许久没遇到这种事了。” 她所说的许久,真挺久了。自打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以后,搬出柳树湾,来往的人家自持身份,不会做这等丢脸的事。 来到京城,来往的也是袁伯驹兄弟俩同窗和同僚的家眷,那些人说话都恨不得拐上七八个弯,更是不会如此。 袁明珠:“这种人要么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要么是能屈能伸,我看她像是后者。” 她身侧的袁伯驹很是赞同她的话,点头道:“确是如此。” 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只是在隔间里听着,但是他能想象出那陈太太是副什么模样。 说着话,袁仲驹几个进来,兄妹几个见了礼,各自坐下。 袁明珠见郑妈妈似乎有话要说,问道:“人送走了?” 郑妈妈回道:“已经送走了。 看着袁明珠的眼睛:“那陈太太说玥蚨斋打松江新进了一批新式的衣料,适合做春衫,让奴婢有空去看看。” 袁明珠心内一震:折节相交? 袁家兄弟们也听出郑妈妈的言外之意。 兄妹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都看到惊讶。 陈太太如此放矮了身段,不仅扮作程氏的随行,跟郑妈妈也套起近乎,已经不是一般的能屈能伸了? 扮作民妇还能说是为了掩饰身份,跟郑妈妈展示她的平易近人就不一般了。 袁伯驹沉吟片刻,对袁明珠说:“住两日就回去吧!” 袁明珠张张嘴,不过最终只瘪瘪嘴,没有顶撞她大哥。 袁伯驹见她委屈,也知道就算是做戏,这样轻易的自己回去也是顶没脸的一件事。 “大哥去送你,”他接着道。 漕帮虽说只是草莽,但帮众众多。 江湖于朝堂的关系本来就跟婆媳关系差不多,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朝廷安稳时江湖是民,纷乱一起他们中有些就是匪,是一方割据势力。 皇朝新旧交替之际,漕帮的作用不容小觑。 袁伯驹跟漕帮打交道多年,深谙其中事故,怕袁明珠耽搁在此误事,出言让她回去。 袁明珠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她知道她大哥的意思,要把这件事的后果揽在他自己身上。 外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会说她负气回娘家又自己厚颜回去,只会说她大哥惧于安阳侯府的权势,明知妹妹受了委屈也不替她出头,只会让她委曲求全,强迫她回去。 她大哥若只是一介布衣还就罢了,他如今正在吏部候补,以后要走仕途,名声有碍是大忌。 给人留下不堪大任没有担当的印象,会是一世的污名,以后也会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 尤其之前为迷惑大胡氏,大哥跟顾重阳已经在人前交锋过一回,这次若是他们先低头,她大哥更是颜面尽失。 她不能让她大哥这样做。 事态紧急,她不回去也不行,就是派人回去,跟她亲自回去无异,在外人看来都是她先低头。 袁家的脸面为了他顾重阳,还是得放在鞋底板被人摩擦。 出嫁的女子就是这样,娘家和婆家的利益一致的时候还则罢了,两家利益一旦相冲突,最为难的就是夹在中间的她们。 不过跟未嫁之前相比,袁明珠还是有些进步的。 若是以前,她的第一反应该是生出满心的怨怼,恨不得除顾重阳而后快,即便不把他抛出去抵挡,也会觉得他就是个祸害,恨不得打他一顿泄愤。 那些年顾重阳挨的那些打,深究起来有些就是她在泄愤。 亏得她是个成年人的灵魂,自制力好些,若是真少女,还得有顾重阳受的。 袁明珠的怨怼只是一闪而过,之后就在思考着该如何去做,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度,既不损害袁家的利益,又能解决这回的问题。 毕竟她现在即是袁家女,还是顾家妇。 她抬头看向袁少驹:“五哥,你去一趟惟志院,把袁幼驹和袁末驹接来。” 看看沙漏:“现在就去吧!” 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能赶上顾重阳散值回家。 见到顾重阳,顾重阳该知道怎么做。 袁少驹:“啊?” “哦!” 心说接它们做什么,过不几天还得送回去,不够麻烦的。 不过他被大家在智商上碾压的次数多了,虽然没变机灵,但是也学了个乖,知道不明白的事也不去反驳,照做就行,做完了就能看懂让他这样做的用意了。 而且他也喜欢被安排去做事,毕竟这世间之人,像他家小妹这样妖孽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还不如他呢。 小妹安排他去做的事,以后他都可以改头换面作为素材用到他的那些话本子里。 他已经能预见到,那些看书的读者看过这些阴谋阳谋以后对于他的膜拜。 袁少驹牵着马领了人准备出发,袁季驹出门送他,低声提点道:“如论如何都要接回来。” 袁少驹:“重阳要是不让接呢?” “你去的话他不会不给你。” “你跟他关系最好,为了这点小事他不至于翻脸,顾重阳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会给你这个面子。” 袁少驹咧咧嘴。 不过没等他升起来沾沾自喜,袁季驹就看看他身后的护卫,幽幽说道:“不给你你就揍他。” 正准备踩着马镫上马的袁少驹被惊得差点一脚踩空。 顺着四哥的目光看看他带着的两个护卫,觉得人带少了,难能打过顾重阳。 心情突然不好了。 有心想多带点人,又拉不下面子。 一步三回头的袁少驹,依依不舍般离开箭子巷,一路往皇城方向去了。 完全没有想到他打顾重阳的话,顾重阳根本不敢还手。 日头渐渐西沉,寒风渐起气温下降,郑妈妈给袁明珠添了件小袄批在身上,又吩咐人添一个火盆。 有些担忧地说道:“要不然奴婢让春生偷偷潜回惟志院一趟,主院那边此时正乱着,不一定察觉。” 袁明珠摇头:“此事我已有主张,你们就别操心了。” 惟志院还有樊婆子等人没有处置,另外还有一些人在观望樊婆子的态度决定投靠哪方,她进惟志院的日子毕竟短,还未全部肃清,家里还不是铁板一块。 说是偷偷潜回惟志院,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了风声……。 若是平日里还倒罢了,主院那边刚刚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如今都有吃了他们的心。 此事干系甚大,容不得她出现丝毫差池。 郑妈妈依旧迟疑,她想不通让五少爷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怎么就会比安排人悄悄地过去还好了? 她们主仆讨论此事的同时,隔着一条街的怀仁堂医馆内,此时距离最初发生车祸的时间已经过了数个时辰。 病床上的顾宪恢复了些意识,意识清晰了以后周身的疼痛反而更清晰,痛苦地呻吟出声。 因为没请到高明的跌打损伤大夫,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请了一位坊间有些名气的大夫。 都说人的影树的名,这位马大夫因小有名气,也自有其傲气。 他还不知道安阳侯府是因为其他大夫都恰巧不在城里这才请的他,看到侯府来人毕恭毕敬态度殷切,言辞恳切,让他有些小得意。 欣然跟着来人上了马车。 待马车停下来,他才察觉不对。马车行走的时间不对,方向也不对,这段路程根本到不了安阳侯府。 一下车果然看到此处不是他想象中的皇城,而是同行的铺子外头。 马大夫的面皮僵了僵,再看医馆门前站着的怀仁堂家的伙计带着示警的神色,恨不得转头回去。 但是惧于安阳侯府的权势,没有敢,硬着头皮进了医馆的门。 此时大夫这行当跟读书人一样,也是稀缺资源。 同时还讲究一个排资论辈,尊卑有别的风气既跟如今的阶级区分有关,又跟医术高低挂钩。 实际也不单单是大夫这一行当,百行百业皆如此。 时人对大到秘方、独家技艺,小到普通手艺,皆敝帚自珍,一般都是父子相承①。 就是对外收徒弟,也条件苛刻。 学徒的前几年,在师傅家过的日子堪称猪狗不如,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什么活都干,就是不让干跟手艺有关的活,只能自己偷看偷学。 学成以后也不是就完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一辈子尊重孝敬师傅,不然就是欺师灭祖。 如此严格的排资论辈尊卑有序之下,自学成才没有传承的医者只能去做走街串巷的铃医,俗称游方郎中②。 时人结亲又讲究门当户对,大家身份相同,大都成为姻亲。 加之平日里还会互相调剂药材,来往也频繁。 这样的背景之下,一个地方的大夫基本都是亲戚、朋友、师徒……。 马先生得了怀仁堂伙计眼睛都快立睖起来,脸都变形了的警示,又看到自他进门都没看到怀仁堂的大夫们和掌柜,就知道事情糟糕,安阳侯府定然是没请到名医,把他拉了来顶缸呢。 他就说嘛,去请他的人怎么这么殷勤,言辞间客气不说,也没有了素日里的倨傲。 虽然没猜到以安阳侯和安定侯双侯府的权势怎么会请不到大夫,也猜到其中定有隐情。 暗暗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在没有补血和抗生素的时代,伤科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生老病死是命运最公正的裁决。 在不可抗力面前不会因为身份的尊贵卑贱,有不同的判决结果。 大夫能做的都尽力以后,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 达官贵人和贩夫走卒都一样,谁都不能免俗。 作为伤科大夫,马先生已经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底层百姓面对命运的认命,和家有余财者的歇斯底里。 大家都畏死而慕生,但有的人无能为力之时能坦然面对生死,有人不能。 大多数不能看开的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迁怒于为他诊治的大夫。 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是怕死,偏偏这样的人又掌握着别人的生死,最是麻烦。 古往今来,医者这一行当都是高危行当,此时更甚。 不过马先生经历还算丰富,总结有一套避开麻烦的经验。 就在他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见机行事的当口,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妇人嘶哑的声音。 “你们不如直接去街上拉个游方郎中来给我儿诊治好了,这姓马的是什么东西,把我儿治坏了他赔得起吗?” 声音嘶哑中带着高亢,又几分蛮横,又有几分歇斯底里。 把门外的马先生吓得心里一咯噔,暗呼:苦也!还没开始看病呢,患者家属就准备好了要找麻烦了,最坏的情形不过如是。 注①:古代技艺都是子承父业,世代相传,这种敝帚自珍的做法有利也有弊,最大的弊端就是技艺容易失传,使得许多秘方传承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益处也有,有益于技艺的创新和品质保证,不会出现看到有利可图大家一窝蜂都蜂拥而至,恶性竞争,降低成本降低品质,败坏口碑,把高端品硬生生弄成大路货的情形。 注②:游方郎中的形象,左手持幡,上书“包治百病”“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等字样,右手持虎撑,虎撑也叫串铃,边走边摇,肩膀上搭着布囊。 正文 611、台阶 听到里头人说的话马先生尴尬地立在门前,不再往前走。 就听里头有人小声的劝说着,但之前那个声音不仅未息声,反而更加高亢了:“我绝对不会允许来历不明的大夫给我儿诊治。” 前去请他的安定侯府下人也不自禁露出一脸的苦色。 这一整天的真他娘的邪了门了,整个京城快被他们跑遍了,愣是没找到一个有名气的跌打损伤科郎中。 好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还算有些名气的,放下身段去把人请来了,快进门了又出了这档子事,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即使心里不平也不敢有所表露,他们府里的这位姑奶奶可不是省事的主,平日碍了她的眼她都能把人打得稀烂,如今正是她喝凉水都牙碜的时候,更得小心一点。 怕大夫真一气之下甩手走了,小心的躬身恭敬道:“我们姑奶奶是心里着急,不是针对先生您,先生莫怪。” “先生请,”伸手把人往屋内让。 顾不得规矩,通禀的程序都忘记了,再不把人弄进去人就跑了。 也是出声给屋内的夫人提个醒,赶紧让姑奶奶闭嘴吧,真把这位大夫再气跑了,她儿子就躺在那里等死吧。 马大夫念头一闪,正想借题发挥趁机跑路,可惜迟了一步,意图被阻住了。 再是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毕竟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权贵不好得罪。 一边往内走一边暗自寻思着:祖师爷保佑,保佑让这位姑奶奶赶紧骂,再骂两句,弟子就能寻机开溜了,要是能如她所说直接开口把我赶走就更好了。 不过今日祖师爷似乎很忙,没有关注到他,没听到他的祈祷,大胡氏看到他进屋,只状似不忿地把脸猛的扭到一旁去,却没有再口出不逊之言。 就有有头脸的仆妇上前来把马先生引到顾宪的病床前。 让马先生失望之余也很是气愤,暗自嘀咕:骗子,这女人真是骗子,你倒是继续骂啊?我不怕人嫌弃。 待看清病床上的伤者,马先生更加难以镇定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只见伤者的整个脑袋被包扎住大半,漏在外边的部分还依旧可见擦痕,足可见被包扎的部分伤势之重。 根据他多年行医的经验,这样严重的伤势,还是伤在面部,即便养好了也好留下明显的疤痕,毁容是毁定了。 就算是用上滇南贡品白玉膏,也很难完全恢复。 这些还只是露在外面的可见的伤势,从被子边缘还能看到包扎的痕迹,身上也不知伤成什么模样呢? 大夫看到伤势过重的患者,除了担心治不好之外,更多要考虑病人和家属的情绪。 随着仆妇把被子掀开,马大夫看到顾宪周身缠着好几处白色的绷带,绷带上隐约可见渗出的血液。 右臂上还缠了夹板,似是骨折了。 他的心颤了颤。 这样重的伤势,需要治到让患者和他家人满意根本不可能。 而且原本的大夫该做的处置都做了,就算是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往后退了两步,变成跟他带来的药童并排而立,“伤势太重,老朽医术平平,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 马先生不惜自污,也要推辞掉这次诊治,惹得大胡氏又是一通泼妇般的叫骂,直到胡维晟带人赶来才喝止住她。 却说顾重阳依旧照着往日的时辰散值,今日跟着的长钺把马牵过来,跟他回禀白日发生的事情。 “二公子出事了。” 顾重阳抬抬眼皮,“出了什么事?” “马车受惊受了伤,安定侯府大夫人拿了胡相的名帖去各处请人给二公子看诊,只是事不凑巧,几家大夫都不在京里。” 把大胡氏如何把大夫骂跑了,又被胡相呵斥的事情也说了。 顾重阳握着马鞭,沉思片刻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大公主府,借几位擅伤科的大夫送去。” 待那些带着探究眼神的同僚都走远了,翻身上马,“回府。” 他送过去的大夫,就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得大胡氏他们敢用才行。 因此他也乐得做一回大方。 权贵云集的京畿繁华之地,各种大夫都是不缺的。 就算是以顾重阳的能耐,也做不到把人都支开。 他也不用做到把人都支开,只需捡那些没有背景的或是背景清白的支开就行。 像背靠大公主府的这些大夫,荐了人过去,大胡氏不敢用也不会用。 虽然明知把大夫送去夫人也不会用,长钺也没敢怠慢,立马让人拿了世子的名帖过去请人。 曹公公接了顾重阳的名帖之后,暗自砸吧了一下嘴。 并未说什么,持了名帖去见公主。 汉阳公主正在花房里侍弄花草,待她直起腰把剪刀递给旁边的丫鬟,才看到旁边侯着的一脸一言难尽的曹公公。 也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名帖。 “谁来了?” 曹公公看看大公主的神色,“顾世子使人来了。” 见大公主挑眉,补充道:“要借府里的大夫一用。” 大公主升调“哦”了一声。 “老奴已遣了府里的大夫随他们去了。” 见大公主伸手,曹公公忙把顾重阳的名帖呈上。 大公主已经得知消息,拿着名帖点评道:“这小子倒是乖滑。” 曹公公附和:“可不是嘛。” 就顾世子的年龄而言,做到这样已经不仅仅是乖滑了。 “倒是难怪皇上会选了他用作制衡胡维昆。” “就是不知道如今安定侯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皇上会不会……?” 大公主把名帖丢还给他,“不会。” 曹公公忙乱地接住名帖,再想问为什么皇上不会打压顾世子的时候,看到大公主已经又拿着剪刀修剪起花来。 这是嗔怪他揣摩圣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赶紧垂手躬立,把心头的疑惑按下。 大公主府的大夫去得快。 他们抵达怀仁堂医馆的时候,胡维昆接到消息后求见皇上求赐御医还未回来。 长钺引了大夫过去,胡为晟接到禀报顾重阳送了大夫来,面皮先自抽了抽。 喝止了大胡氏的叫嚣,吩咐请人进来。 见了长钺,说:“跟世子说已经找了大夫看过,有劳他惦记了。” 长钺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客套了两句,说了些“吉人天相”“早日康复”的话,就出了医馆。 重又把大夫送回大公主府不提。 顾重阳回惟志院的路上还在盘算,外头没有大夫,胡家肯定得去求赐太医,还能接机去皇上跟前装一波可怜。 准备回去就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只他刚回到惟志院门口,就看到门外拴着三匹马。 那马他熟悉。 问门房的人:“舅爷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门房里坐着的下人跑出来,“世子爷,五舅爷来了盏茶工夫了,于嬷嬷留着他喝茶呢,让小的过来等着您。” 顾重阳一听袁少驹来了,就知道情况有变故,迈步往里走。 “人呢?在哪里?” “书房里。” 小跑着跟上去。 “五舅爷说夫人怕她不在家她的马和猴子在这边不习惯,要带去箭子巷那边。” 下人禀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什么不习惯?两个圆毛畜生罢了,哪有那么金贵?夫人这肯定是怕世子爷不去接她,想找个台阶下。 “于嬷嬷没敢做主,跟五舅爷说得等您回来定夺。” 他要是世子爷就把那马和猴子都让五舅爷带走拉倒,就不给她递这个台阶。 让她在娘家想住到什么时候住到什么时候,就不去接她。 看她怎么有脸面回来。 没人去接自己回来的话,以后也端不起夫人的架子了吧? 顾重阳走在前头,也不知身后的下人想得如此深远。 说着话就到了书房院,于嬷嬷已经侯在门口,看到他们过来迎了上来。 顾重阳看看书房,“除了接幼驹和末驹,五舅爷还说了什么?” 于嬷嬷摇摇头:“五舅爷没说什么。” 但是看五舅爷得知世子爷还未回来,留他喝茶等一会他就留下来了,应该是有事。 所以她才派了人去门房等着世子爷,让世子爷一回来就到书房来。 不知是等得着急了,还是怕打不过顾重阳心里不安,袁少驹起身踱步到门口。 就看到顾重阳正在跟家下仆妇说话,身后跟着好几个护卫。 看看对方彪悍的护卫,再看看自己带来的两个,心里更虚了。 顾重阳也看到了他,上去称呼着“五哥”,吩咐下人备酒菜,要留他吃酒。 看到顾重阳对他还是一如既往,袁少驹添了几分底气,“不了,我来就是接末驹和幼驹来了,还得赶着回去。” 一点情面都不讲。 没料到袁少驹会这样回应,顾重阳微微怔愣了一下。 就看到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眼神也躲闪了一下。 顾重阳笑了笑,“不吃酒也好,五哥骑马来的,吃酒骑马不安全,趁着时辰还早,早点回去,省得家里人担心。” 叫了人备车送幼驹和末驹。 顾重阳未如何,惟志院的仆从们却一个个变了颜色。 这情形看着怎么不像来找台阶下? 而且世子爷是怎么回事? 怎么像是上赶着对方? 正文 612、抽丝剥茧 听到顾重阳并未刁难他就安排人送他回家,袁少驹安心了,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看他这样,顾重阳如何还猜不到箭子巷那边是借着让他过来接幼驹和末驹给他传讯? 心底微沉,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绽开。 伸手揽着袁少驹的肩膀,“五哥,我去送你。” 相携一路往大门而去,“此次之事我跟明珠都有不对的地方。” 看到袁少驹有话要说,话音一转:“当然了,主要怪我不该脾气那么急躁。” 这样承认错误,袁少驹不跟他争论了。 “五哥你把幼驹和末驹带回去,箭子巷那边房屋少,能住得开吗?” 不是想说服他,只是再试探一下确认一遍。 袁少驹:“住的开。” 答得很干脆,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不管这个,他此来的任务就是把末驹它们带回去,小妹说了,其他的不要他管。 不过箭子巷住得拥挤他是知道的。 本来屋子就少,他们来了又带了许多人来。 靠近年节,销量增多,货物持续送来。 南边送年货的和武安府送货来的人一部分也挤在那边。 但下意识里他觉得不该跟顾重阳说实话。 胳膊折了袖子里藏,以往他跟顾重阳是兄弟,有些话说了就说了,现在他是妹妹的哥哥,面前这人是亲戚,不能在他面前折了妹妹的体面。 顾重阳也体会到了他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未变,可笑容里就带了几分涩意。 也未拆穿他,只说:“让哥哥们为我们操心了,今日这边出了点事我走不开,五哥先回去,我就不跟你一起过去了,让明珠在那边住两天散散心,我忙完了就去接她。” 送了袁少驹出门。 待目送袁少驹一行人走远,才回身看着西边院子门前探头探脑的人。 看到他看过去,那些人“呲溜”一下吓得全都缩了回去。 顾重阳皱眉,主院那边愈发没了体统了,这样鬼鬼祟祟,失了侯府的体面。 他倒不认为是大胡氏指示的,那女人现在自顾都不暇了,暂时没有余力对付他。 这些人就是往日受命监视这边,养成了习惯了。 主子不在家群龙无首人心浮动,行事就带着惶恐鬼祟。 看了一眼那边,顾重阳生出一个想法。 袁明珠不在家,他也未回后院,回到书房。 吩咐道:“去请曲先生。” 由长戟服侍着换了一身道服,一边自己扣着纽袢,一边吩咐旁边侯着的长戟:“加紧对惟志院的盘查,从今晚开始,凡事外出的和跟主院联系的人都严密监控。” “若是不出意外,这些人里应该才是真正效命于安定侯府的。” 大胡氏无暇他顾,她的人现在应该是候命的无序状态,凡事领命行事的,背后都是另有其人。 长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领命去办。 曲先生过来,正听到这番对话,捋着胡须:“世子所言甚是。” 顾重阳起身相迎,“先生请坐。” 曲先生本来也正要过来,他接到消息,安定侯去求见皇上了。 他的心思跟大公主府的曹公公一样,怕皇上看到对方被打得无还手之力,担心养痈成患,转而打压他们。 宾主对坐,顾重阳端着茶碗,“安定侯府暂且不足为虑。” 曲先生似有不解。 顾重阳解释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这后宅都还不安稳,不足为虑。” 听他调侃自己后院起火,曲先生失笑,“是我先入为主了。” 但见他说着“不足为虑”,却端着茶碗也不喝茶,眉宇间似有焦虑,“可是夫人那边有什么事?” 又问:“方才听说夫人的哥哥来了,所为何事?” “五哥受夫人所托,前来带走了她的猴子和马。” 曲先生惊愕,端着茶碗也忘记饮茶了。 “这……?” 夫人这事做的,没头没脑的。 可是就是因为没头没脑的,一点章法也无,更让他们知道出了事了。 沉思片刻后开始抽丝剥茧,“若是正常妇人被夫婿所厌,撵回了娘家去,如此做倒是合情合理。” “夫人不是正常妇人,莫说此次回箭子巷是夫人做好的安排,就是真的与世子行事相左回了娘家,也断然不会做此等举动。” 顾重阳点头认同,明珠不会做这种无谓拿乔的事。 她要达成的目的,从来都会让人心甘情愿主动送到她手里。 就如当初让他回侯府这事,就得做好安排让顾舟和沈姨娘主动去寻回他,而不是让他自己回来。 唤了人进来询问近日京城各处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拿着近日京城的情报,顾重阳和曲先生逐条看过去。 曲先生看了几条以后问送情报过来的人:“箭子巷可有什么事发生?” “有。” “大公主府送了一些东西过去,大公主身边的姑姑亲自送去的。” 之所以着重提起这个消息,是因为他们都觉得世子夫人之所以敢于让舅爷来带走猴子和马,就是大公主府送礼去的举动给了她底气。 袁氏这是将世子爷一军,逼迫世子先低头。 而且看刚才世子爷的做法,似乎袁氏的目的也达到了。 要说他们这些人和惟志院的仆从们希望世子爷夫妻失和或是反目成仇倒不至于。 毕竟世子夫妻水火不容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大概相敬如宾才是他们最希望的状况。 惟志院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就挺好,他们不想因为夫人的到来给惟志院带来太多的变故和不确定性。 也就是说不希望袁明珠获得过多的权柄,能插手惟志院的事务。 安心做她的夫人,只管享受她贵夫人的荣耀就好。 【黑鱼官方吐槽】袁明珠:我就是个吉祥物,我就笑笑,不说话。?? 顾重阳这次意会到点什么了,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站在下首的那人感觉到了世子眼神里的凌厉,躲闪了一下。 曲先生未察觉顾重阳的眼神异常,还在凝神细思。 大公主使了身边的姑姑去送礼,夫人就恃宠而骄了? 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啊! 追问:“就只这样?没发生别的事了?” “还……,还有,……,”那人喉头滚动,“有夫人的旧识前去拜访。” “对方是什么人?”曲先生问。 有预感这就应该是夫人异常的原因了。 “打瓜州过来的一个妇人。” 曲先生还未明白其中的关节,顾重阳却是明白了。 翻找记录玥蚨斋的那张纸。 他刚刚扫视过一眼,记得上头记录着玥蚨斋今日一早有两辆马车进去。 把那张纸翻找出来,他没有记错,确实是有两辆马车一大早就进去。 顾重阳把纸张递给曲先生,“玥蚨斋一大早来了两辆载人的马车,车上下来的是一群妇人。” 载人的马车和载货的马车外观不同。 此时天气严寒,女人们上街购物也不会去这么早。 一般都会等到日头升起来,气温回升才会出门。 玥蚨斋的这两辆马车就显得不寻常了。 曲先生:“世子您的意思是……?” 顾重阳一边点头,一边沉思。 吩咐下去:“箭子巷那边……。” 刚说完半句就改变主意了,“算了,让那边的人照旧,还是以保护夫人为重。” 又吩咐:“把于嬷嬷叫来。” 让于嬷嬷派人先去玥蚨斋摸摸对方的底,玥蚨斋做的女人的生意,女人过去不打眼。 次日,于嬷嬷派了人去玥蚨斋,派去的人回来禀报:“玥蚨斋裁缝铺那边换了掌柜了,他们家铺子里来了几位女客,说是他们大当家的亲戚。” 得知消息以后,曲先生跟顾重阳赞道:“夫人真乃女诸葛也。” 顾重阳不知道自己已经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还在那客气着:“哪里,哪里,先生快别夸她了,她那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都是巧合,巧合而已。” 十分言不由衷。 曲先生也未将他的客套话当真,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不仅是眼见那么简单,他是切身体会。 略过这个话题,跟顾重阳商议如何处理漕帮之事。 顾重阳:“安排让四旗那边跟漕帮接触,江湖的事,还是用江湖的方式解决。” 曲先生捋捋胡须,觉得世子爷自从娶妻之后,行事愈发老道了。 若是之前,这种事情世子得扒了玥蚨斋和他背后的漕帮一层皮。 如今世子也知道做人留一线。 议完这事,又说起府里各院仆从的动向。 正如顾重阳所想的那样,大胡氏只两日不在府中,主院那边就乌七八糟的了,有下人往外夹带财物,有人聚众赌博。 至于内院的丫头跟外院的奴才勾搭之事,长戟怕污了他们世子爷的耳朵,就隐下没敢说。 顾重阳年少,哪里知道这些污糟事,只当那边就只是失些钱财,奴才们没了管束。 毕竟不是他自己的院子,也就不想管,只问起惟志院这边的人谁有嫌疑。 “之前跟那边院里有联系的芦花娘他们几个,听说二公子出事反倒都老实了,只凑到芦花娘那边说了一会子话就散了。” “双喜家的来汇报,她们那边的熠瑟脚上生了冻疮,托管采买的吴昌硕的闺女买不皲手药。” 顾重阳对这个名字不熟悉,问道:“吴昌硕?” 长戟解释道:“我们跟主院那边的采买是一起的,惟志院需要什么都是由那边拨付,这个吴昌升是管采买器具的。” 他这样一说顾重阳就想起来这个吴昌硕是什么人了。 惟志院对外说是没有单设采买,需要什么都由主院那边支领。 但是大胡氏放着这个现场的卡惟志院脖子的权柄怎么可能不使用? 而且顾重阳见识过袁明珠在茶碗上稍作手脚就能杀人于无形,如何放心什么东西从她那边过一道手?谁知道大胡氏会不会做手脚? 因此说是支领,大多数的东西都还是惟志院自己采买,只有无关紧要之处又便宜的东西才走主院支取。 惟志院跟侯府采买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顾重阳没有收入的时候都没用过侯府的采买,后头从大胡氏手里截胡了大半府里的出息,就更不用他们了。 日子久了顾重阳都忘记那也是他的采买了。 不过那帮小戏是大胡氏看中的,需要什么还是走主院那边账上。 正文 613、喝茶 如果不是放在此次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别人都没动,就她动了,只看她素日不掐尖不要强,穿着打扮朴素无华,人显得本分又老实,确实不像是安定侯府放进来的钉子。 旁边又有高傲冷艳、孤芳自赏的熠笙,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熠琴,妖妖娇娇、掐尖要强的熠箫做对比。 那三个哪一个拎出来都比她看着像反派角色。 虽说还没抓到他们传递消息的确凿证据,顾重阳也松了一口气。 明珠未出这事之前就把熠瑟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对于明珠对熠瑟的怀疑,虽然惟志院的人没有直接质疑她的判断,但有些人却是不以为然的。 觉得她就是没凭没据胡乱猜疑。 还有刚刚那人隐约中对袁明珠的排挤,都让顾重阳恼火,就想让大家都看看她的能耐。 他的女孩儿该是最耀眼的,她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驱散他四周的阴霾,不该被人看低。 待证实明珠有料敌于先之能,也好扬眉吐气一回。 这样想着,坐姿就变成一个舒展又惬意的姿势。 长戟看着他,心里纳罕世子爷为何突然开心起来。 往日里得知惟志院被人渗透进来,总是狠戾地吩咐他们或按兵不动放长线钓大鱼,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还未见过他如此放松的姿态。 长戟带着疑惑去安排对熠瑟、吴采买等人的监视。 顾重阳端起茶碗,“先生喝茶。” 曲先生抿了一口茶,似是感叹道:“主院那边都快成菜园子门了。” 顾重阳只嗤笑一声,并不接话,像是没有听出曲先生语气中的话中有话。 实际无论是长戟说话时的含糊支吾,还是曲先生的难以启齿般的迂回,他都听明白了。 他们母子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尤其是顾舟后头被下了绝育药自己却未察觉之前,安阳侯府也进了许多的肥环瘦燕。 毕竟这是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评价一个男人的能力大小和成就高低,拥有女人的多寡也是评判标准之一。 就算是有大胡氏虎视眈眈,又有沈姨娘那个真爱环视在侧,那些女子前期使用率不是很高,但是也没少了被源源不断送进府的女人。 也是后头顾舟意识到了点什么,对外换了爱好,喜欢上骑马,送女人的都转而换成送马了,才不再有女人进门。 即便是如此,安阳侯府里也还保留着一众莺莺燕燕。 也亏着当初他祖父有先见之明,置下这一大片宅子,虽然跟老人家开枝散叶的初衷不符,好歹增加这许多女人府里还没怎么逼仄。 只是可惜了这许多美人,被人遗忘许久,日复一日在侯府的偏院里虚耗着大好青春。 其中不求上进的还好,安安静静的偏安一隅,只求个有衣蔽体、有屋安身、有食果腹就行。 可是女人多了,哪里能个个都是安分守己的? 有些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有目标的女青年,就不甘寂寞了。 只是一般敢在安阳侯顾舟头上动土的人不多,就是有些色胆包天心存侥幸,有抱负的女青年也看不上他们。 再说大胡氏一个女人带着一双儿女独居在京城里,外男也进不来安阳侯府。 能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不多,再加上大胡氏把这些女人当眼中钉肉中刺,管束的严,以前都相安无事。 只是这两日大胡氏不在府中,顾娇也被她大舅母带去了安定侯府,一时间安阳侯府上下跟摘了笼头的马似的。 顾宪出事那日,胡为晟的大舅子廖峎陪着姐姐廖氏来过一次安阳侯府,给顾宪收拾所需的物品。 自那日始,这位顾舟的大舅子的大舅子就流连安阳侯府了。 至于廖峎流连不去的原因,顾重阳估摸着应该不是迷恋上哪个院子里的丫鬟了。 若是丫鬟的话他应该就直接索要了,一个丫鬟,他姐姐廖氏还是有这个权力越过大胡氏给他的。 也只有需要他抚慰干涸的心灵和肉体的是安阳侯的女人,他才需要偷偷摸摸行事。 这种情况下除非不关注,顾重阳没怎么费心去查,就查到廖峎光顾的那位是一位姓黄的姨娘。 这位黄姨娘本就出自廖府,是当年大胡氏见顾舟被沈姨娘迷住了,让娘家给收罗了进来用作跟沈姨娘争宠的。 廖氏又把这事委托给她娘家兄弟去办。 黄姨娘经过廖峎之手,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那黄姨娘当初既能被委以重任,让大胡氏接进府里用来阻击沈姨娘,也是个羞花闭月的美娇娘。 故人重逢,美人恩重,干柴烈火也就顺理成章了。 见顾重阳装傻充愣,曲先生只觉得喝下的茶有些苦。 他是顾侯的门客,受顾舟所托前来辅佐顾重阳。 顾侯的这个儿子比之其父要有能力得多。 顾重阳让他这个跟着顾舟混日子如一潭死水的人生再次升起再拼搏一把的豪情。 他投靠顾重阳是因为被他所折服,心甘情愿,没人逼迫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对父子终有一日会背道而驰。 如今看来,世子对侯爷怨憎颇深,这是打定主意要看侯爷的笑话了,连侯府的体面都不管不顾了。 若故主新主反目,到时候他该如何抉择? 顾重阳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并不急着催促曲先生做出抉择。 今日只是透露出一点苗头来,给曲先生一些思索的时间。 他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用孝道束缚他,左右、质疑他所做的决策的下属。 想跟着他就别想着左摇右摆,他需要的是绝对的令行禁止。 不仅是曲先生,所有人他都会给对方一个选择的机会。 曲自鸾看了一眼顾重阳。 就只见方正的面孔上依稀可见少年的稚气,坐在那里身姿如松,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薄茧。 端在他手里的甜白瓷菱花茶碗显得莹白细腻却脆弱。 那菱花瓷杯让他联想到袁氏。 袁氏站在世子跟前大概就跟他手中握着这细瓷杯差不多吧? 或许有人只看到表像,认为脆弱的细瓷需要呵护。 知情人才知道,那细瓷何尝不是在融化他四周竖起的冷硬的藩篱。 曲先生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决定先不做决定,待袁氏回来,听听她的想法再说。 这口茶在口腔里滚了滚,徐徐咽下,后味回甘,口舌生津。 夸了一句:“好茶。” 顾重阳端起杯子做敬茶状,“先生喜欢的话回头叫茜罗取一些送过去。” 宾主二人默契的略过这个话题,讨论起品茶来。 仿佛之前的所打的那些机锋都是错觉一样。 聊了一会儿茶道,曲先生像不经意似的说道:“这马上就该过年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 “是啊!” 又是一年,病病歪歪活百年,皇上的病情,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颗惊雷。 大家怕它爆炸又想让它爆炸。 炸响了这悬而不决的状况就能结束了,省得像如今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还是陆续有人陷进去。 可是真若是炸了,用明珠的话说,那位置又不是鞠蹴,能人手发一个回家各玩各的。 总是有人会希望落空。 顾重阳跟曲先生在这说着关于皇上的病情,城中一处巷子深处的宅子里,也有人在抱怨着。 屋里燃着火盆,蒸腾着脂粉的香气。 一个男人只着中衣,衣襟半敞的倚在软榻上,怀里搂着个粉面桃腮的青年。 “皇祖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立储的事就这么悬着,立谁不立谁给个痛快话呀,也省得我父王天天找我麻烦。” 这位是赵王世子,听他抱怨的人是他表兄肖凌云。 跟晋王母妃出身卑贱不同,肖王妃出自燕赵望族肖家。 燕赵之地尚武,今上一统天下,肖家阖族也是出了力的。 只是肖家时运不济,追随今上战死不少子弟,余下的子弟竟都烂泥扶不上墙。 待到国泰民安,族中子弟有了封诰,更是趴在祖宗荫德之下心安理得,更加不求上进了。 像这位肖凌云,就整日跟赵王世子一处眠花宿柳。 这处园子地处城西偏僻处,是泰清班前台柱子秦和玉的私宅。 秦和玉曾经冠绝南直隶。 如今人老色衰,就在此处置下一片园子,买了清俊的小子調敎,专门招待赵王世子这等客人。 听到杨启秀的抱怨,肖凌云推开身旁坐着的小子,馋着脸凑过去,挥手,“去去去去。” 把杨启秀身旁的人赶开。 “要我说哥哥你就该听王爷的话,忍他个一年半载的,装成改邪归正不就行了。” 杨启秀摸着下巴,“怎么讲?” 肖凌云看看左右,“都出去”,把人都赶出去。 凑过去趴在杨启秀耳边,说:“哥哥你想啊,你现在是世子,将来了不起就是个亲王。” 杨启秀没觉得亲王哪里不好。 待他父王薨,朝庭就该给他授金册金宝,赐岁禄万石,护卫甲士三千。 到那时候,公侯大臣见到他都得伏而拜谒。 可谓风光无限。 在封地他就是老天爷,说一不二,金玉美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要做的就是熬死他爹就行了。 肖凌云看看他脑满肠肥的模样,掩下眼底的俾睨。 语气反倒更恳切了几分,拍着他的前肩,推心置腹道:“哥哥糊涂啊!” “那亲王再好,那也只是个王爷。”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杨启秀不以为然,瓮声瓮气道:“王臣怎么啦?冕服车旗邸第,也只下天子一等。” 不耽误他安享荣华富贵就行。 见他油盐不进,肖凌云没招了。 他也不想出头做这个说客,他跟杨启秀是一种人,只要不短了他的花用,管他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 可他不做这说客不行啊,家里来了信,说杨启秀这厮都是他教唆坏了的,让他再给调理好喽。 说了若是劝不好这孙子,就要断了他的财源,还要把他的那些小妾都提脚卖了。 挠头啊! 这孙子好色喜欢兔儿爷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喜欢兔儿爷,他们俩谁教唆坏的谁还用说嘛? 可是这理没处讲啊! 只能搓搓下巴继续努力。 “次一等也是次了啊,哥哥就是做了亲王,看上了哪个也不敢胡来,可若是您……,” 手往上伸,做了个往上翻的举动,抬抬下巴,让杨启秀去意会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啊……。” “那就不一样了,普天之下,啊……,还不都召之即来。” “像之前哥哥看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小子,管他是谁的外孙,到时候还不是您说了算。” 听到他提起自己垂涎已久的郑白驹,杨启秀神色一振。 想着那钟灵毓秀的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肖凌云看着他这副猪哥相,心说果然要投其所好,这事有门。 又操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吹了一番。 正文 614、如释重负 跟室内的香暖不同,屋外天色渐暗气温下降,滴水成冰寒风呼啸。 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偶尔被风吹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之前被肖凌云赶出来的园子里的那些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取暖去了。 跟着主子前来的赵王府护卫,也被安置在后罩房那边吃酒。 院子里只有廊下挂着的灯笼,随风晃动,散发着昏黄的光。 树枝和屋脊映着光影倒影在墙壁上,如蛰伏的妖魔鬼怪,似乎随时会寻机窜出噬人。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推开小院连接厨房的角门。 “吱呀”,细微的声音似有若无。 就见有人沿着小径,步履蹒跚而来,腿脚微跛。 来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只水桶,大概是因为腿脚不方便,挪动的极缓慢。 侯在耳房里以备屋内叫人的赵王府下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看到是他,又缩了回去。 耳房里他的同伴问:“什么人?” “齐瘸子。” 因为是常客,对这园子已经很熟悉了,知道齐瘸子这个时间过来是收拾残席来了,也就乐得躲在屋里偷懒。 齐瘸子本名不叫这个,他是附近的住户,早年嗜赌,输了银子没有法子还上,被人打折一条腿,才有了这个绰号,本名大家早都忘了。 因为好赌,也没娶上媳妇,临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父母去世以后,兄嫂也没人愿意搭理他,只能进了秦和玉的这处园子做了个打杂的。 也不给工钱,只管他吃住,有个安身之处他也愿意。 就是手里没钱,偶尔手痒想去耍两把受到限制。 好在来的客人都大方,他做熟了以后偶尔替客人跑个腿,或是说些新鲜事、奉承话,也能得些碎银子。 当然,遇到喝醉的或是马大哈的客人,有时候也做些顺手牵羊的勾当。 那些人喝醉了,记不清在哪丢的东西,也就自认倒霉不去追究。 这些钱也都被他给输了。 这两日手头正紧呢,觉得这会这边院子里的客人该吃完了酒搂着几个相公安歇去了,就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遗落席间的物品。 看到耳房里客人带来的随从只探头看了他一眼就缩了回去,更是觉得自己来的时间正好。 推门就进了屋。 就看到屋内灯火正旺,一室安静,只剩屋子当中桌上杯盘狼藉。 他一边轻手轻脚捡着碗盘,怕扰了客人好事被打骂,一边支着耳朵听内室的动静。 一双贼眼也没闲着,滴溜溜转着,寻找目标。 别说,还真让他看到了好东西。 靠边放着的圈椅上,有一件出风毛的灰鼠里孔雀羽缂丝面的大毛衣裳。 心说这位可真够猴急的,衣裳随意一团就扔这儿了,便宜了他了。 他左右看看,慢慢蹙过去。 这种大毛衣裳他是没胆子拿的,就算拿了也没地方出手。 因此这件衣裳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上头的配饰。 比如上头缀着的金玉纽扣之类。 这样的小物件不打眼不说,也容易夹带出去。 就是客人丢了也不怎么在意,不会兴师动众地寻找。 待他拿起来就失望了,这件衣裳看着是件大氅。 一般大氅很少带配饰,除非主人风骚得很。 他刚拿起大氅,还没待细看,就被内室里传来的说话的声音吓得差点失手丢地上。 内室传出来一个猥琐的声音,“待孤登上大宝,第一件事就是召那郑白驹前来侍寝。” “啊~。” 最后啊的那一声,作为没有老婆,偶尔看到个漂亮女子都意淫一番的他太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自己这样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听到这人的声音,却是感觉要多龌龊有多龌龊。 内室声音低下去,隐约还有一个声音让这人“小声点。” 拍拍胸口,平复着受到惊吓怦怦跳的心跳。 听到不该听的,齐瘸子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蹑手蹑脚把剩下的碗盘收了,桌子抹干净。 拎桶欲走,到底不甘心放弃到了嘴边的肥肉,摸过去把大氅又拎起来。 他果然没有猜错,声音那么淫荡,衣裳上面肯定会缀些金玉珠宝等物。 也顾不得细看,齐瘸子随手薅掉一颗宝石,匆匆离去。 待回到厨房那边院子,把宝石藏进做灯笼提把的那根竹竿中间的孔洞里。 回身冲着那院“呸”了一声。 看到他回来,正忙得昏头的厨娘呵骂道:“死哪去了去这么久,赶紧把这些藕收拾干净。” 齐瘸子低着过去,老实干活。 这园子里都是入夜才开始忙,一直到月上中天才能忙活完。 回到住处,揉着疼得麻木的腿,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忍不住笑着。 爬起来凑着窗外的光把灯笼提竿里头的宝石拿出来,在衣襟上蹭了蹭,笑得露出一口黄板牙。 “发财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枉他冒险一回。这宝石的成色真是太好了。 哆嗦着又塞回去,爬上床。 太过兴奋,加上他那条腿,遇上阴天下雨或是冷天就疼,一时间他也睡不着。 想起之前在那边院子里听到的声音。 之前太紧张,后头又忙碌起来,没仔细想,现在回想起来,那人提到的名字有点熟悉。 也不怪他熟悉,郑贲思在京城地界上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少。 坊间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提到他都羞答答红了一张脸。 “郑白驹,郑白驹……。” 他反复低声念叨着,熟悉是熟悉,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于是就放脑勺后头去了。 得打叠起精神准备客人发觉宝石丢了该怎么应对。 毕竟对于皇子皇孙去私娼处,不管是狎妓和还是喜欢玩兔儿爷都不是光彩的事,杨启秀这个赵王府的王世子也不好鸣锣旗鼓的来,都是白龙鱼服,化了名来的。 齐瘸子再想不到这位不是他想的那样,失心疯了做春秋大梦,而是真正的王世子。 是一位不拘小节,大节似乎也没守住的不同寻常的皇亲国戚。 齐瘸子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帮客人跟以外几回一样,天没亮就走了。 走的时候根本没发现少了东西。 齐瘸子感叹这人人傻钱多之余,把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同样把悬着的心放回去的,还有顾宪院子里的丫鬟墨云。 顾宪出事的消息传回府里,他院子里的人都如晴天霹雳。 年岁小点的和底下的人虽然也惶惶然毕竟还好点,几个贴身心腹都惊慌失措。 李嬷嬷直接坐到地上拍着大腿,“我的哥儿啊!心疼死我了吧!” …… 喊完被人劝着搀扶到屋里,加快了往外头倒腾东西的速度。 她早在大胡氏假惺惺以她年岁大了得安享子孙福,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就看明白了,这富贵人家就是薄情寡义,还是真金白银实惠。 李嬷嬷闹腾了这么一出,谁也没看到墨云一脸的如释重负。 正文 615、请客 听闻顾宪出事,墨云觉得不可置信,这不可能。待确定是真的,随之冒出的想法竟然是,怎么如此巧合?顾宪刚刚生出对那袁氏的觊觎之心,就出事了? 跟明斛家的一样,墨云也不相信这是巧合,怀疑是世子的手笔。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好,管他是蓄谋还是无意,管他是命定还是巧合,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都比将来丑事暴露要有利。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她不敢想象如果二公子不出事,又非得一意孤行,他们劝不住他的后果。 夫人肯定得迁怒他们,即使不迁怒,也得有人被灭口。 这事出得太好了。 因为太过庆幸,墨云就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李嬷嬷坐在地上撸着裤脚拍着大腿哭,才让她猝然惊醒。 回过神来。 她不能笑,现在该做的是哭,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不能被人揪住把柄。 马上伸手捂住脸,把表情遮挡住。 呜咽声从指缝里传出。 肩膀可疑的抖动也变成因为太过伤心。 没有人怀疑她,这院子里的其他丫鬟看到李嬷嬷哭得不能自已,看到墨云姐姐也痛哭哽咽,不论是不是想哭,一个个都跟着哭起来。 看到大家都跟着哭,知道没有露馅,墨云放心了。 一边假哭着,一边从手指缝里偷偷观察着周遭,尤其是李嬷嬷。 看到李嬷嬷被人扶着送回屋里,有些羡慕。 院子里太冷了,而且她现在心里心花怒放,让她真哭很难哭出来,她心里没底,怕装哭久了被人看出破绽。 她又不会有李嬷嬷那样的待遇,这些人也不全为了巴结着李嬷嬷才对她礼遇,最大的因为是她年岁长又奶过二公子,这些人讨好的是顾宪。 别人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自己,她好歹也是把一众竞争对手踩下去才成为顾宪身边的第一大丫头的,不缺这点急智。 待李嬷嬷一被扶走,马上把哭声调高,“啊,公子啊~”。 哭着飞奔而去,留给别人一个悲痛欲绝的背影。 趴在床上装哭的难度比捂住脸装哭的难度低了许多。 即使是咬着被子忍笑忍得辛苦,也不虞被看穿了。 很快墨云又意识到在床上躺着装伤心的另外一个好处。 既然是悲痛欲绝,食欲肯定得受影响。 总不能一边说自己很伤心很难过,然后还胃口大开吧? 不能多吃就饿。 还好是躺在床上不怎么动弹,只需要偶尔叹息一声,消耗也不大,饥饿还在可忍受范围内。 如此躺了两日到了第三天上,墨云一早睁开眼睛看着帐子上挂着的香包。 算算日子,顾宪肯定还没好,但是在外头总不如在府里条件好,所以最多再一日,就该挪回来了。 她该起来了,不能再继续躺着了。 墨云侧扶着头,不施粉黛的出现,让其他人都很吃惊。 就有小丫头上前殷勤道:“姐姐怎的起来了,好点了吗?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墨云虚弱地笑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复又道:“主子们不在家,院子里那么多事,哪能总躺着。” 旁边彤云在心里早就把白眼翻出天际了,却还是堆出满脸笑容。 心里嘀咕着: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少夫人了,少了你这院子也没翻天。 嘴上:“姐姐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们都没有主心骨了。” 墨云心下微动。 觉得彤云语气中带着点逢迎,往日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试图从她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来,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到底留了意。 墨云从小在大胡氏院子里当差,后头被大胡氏拨给顾宪,对他们母子非常了解。 不出她所料,辰时刚到大胡氏就差了人回来,吩咐把该准备的准备周全,被子熏一熏,屋子里烧暖和了。 墨云张罗着让人准备,又使了小丫头彩霞去提醒了厨房那边烧些热水备着。 彩霞过去寻了厨房管事的墩儿娘,“墨云姐姐让我来提醒婶子一声,回头舅爷府上的人肯定得跟来不少,那饭菜和茶水什么的,都提前多备些,省得到时候仓促准备来不及。” 墩儿娘虽说在府里很有势力,但现在人心惶惶的,也没有人来告诉她准备饭菜和茶水。 听彩霞说了,她琢磨可不就这么回事。 拉着彩霞的手:“好孩子,回去跟你墨云姐姐说婶子知道了。” 夫人这会正一肚子邪火没地方撒呢,府里哪个不是谨慎行事,怕碰到夫人手心里。 没到午时,大胡氏和安定侯府的人就陪着顾宪回来了。 呼啦啦一堆人一溜马车涌入巷子里,主子加上护卫仆从马夫等人,得有几十口子人。 动静如此之大,顾重阳不消使人去打探就知道顾宪今日回府了。 管事进来请示:“世子,要不要让护卫准备一下?” 顾重阳笑道:“准备什么护卫,不用,来的都是亲戚,又不是仇人,让厨房准备准备,若是有亲戚来,也好招待。” 管事偷偷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在心里品了品他这些话的真假,别说的反话。 看神色倒是不像。 外头都在传二公子出事是世子所为,现在世子对二公子出事的原因不否认也不承认,这么看来十有八玖是真的了。 据说胡相去了圣前借着求太医哭诉了一番,皇上给指了个太医回来,令太医尽心救治,其它的都没说。 胡相和夫人这会指不定怎么恼火呢! 但是世子说不需要安排护卫防备,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去吩咐了厨房准备饭菜。 厨房的纤竹得了吩咐,心里疑惑也不敢多问,照着命令准备。 左右如今天气冷,食物做多了也不怕坏,客人不来,惟志院上下自己吃也很快就能吃完。 没有人来更好,就当给惟志院上下改善伙食了。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主院那边出事,惟志院的人心里还是觉得称心如意的。 借机庆祝一下。 纤竹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指派着人赶紧收拾鸡鸭肥鹅,又杀鱼,又割肉……。 好在东西都是现成的。 马上过节了,各处庄子都在往惟志院送出息,府里就两个正经主子,本来也吃不了多少。 食材富余得很。 来往要热水的,送器皿的看到厨房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跟他们打听,“这是要招待哪里的客人啊?” 世子夫人生气回了娘家,世子倒是还有心情宴客。 纤竹看着人越围越多,跟撵鸡似的轰人:“去去去去,别围这了,耽误了来送二公子的客人吃饭,你们担当不起。” 得知不是宴客,大家觉得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世子请胡家的人吃饭? 想什么呢? 众人一脸怪异的走开。 曲先生的小厮乌骓过来领午饭,也听说了这事。 他来得晚一些,事情又有了后续。 少爷带人过去主院,探望二公子顺便邀请胡家的人过来吃午饭,被谢绝了。 据说胡相还挺客气,拒绝的也很委婉。 世子爷也未坚持,客套了一番,令下人好生伺候二少爷,又殷切嘱咐二少爷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之后就回来了。 回来以后派了厨房的人,把做好的菜装了食盒里,送去主院那边给客人“添菜”。 乌骓到厨房里的时候,送菜过去的人正哭丧着脸回来,手里端着摔得快散板的食盒,食盒里堆着盘碗的碎瓷和各色菜的混合物。 各处领的碗盘器皿都是登记造册的,有了损坏也得把损坏的拿过来销账,若是按照规矩是不得损坏的或是损坏率太高,还得扣月钱。 也难怪这些人苦着脸。 纤竹满脸心疼的带着人翻检着拿回来的食盒,把没摔坏的和摔坏但修补修补还能用的餐具捡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又把还能吃的菜也捡出来放到一个大木盆里,让人把上头的碎瓷清理干净。 一边整理一边嘀嘀咕咕的骂着:“作死哦,不吃让人端回来就是,非得摔成这样,这是没饿着他,让他下地狱做个饿死鬼,看看还糟蹋吃的吗。” 有年岁大的经过乱世灾年的老仆,也跟着附和几句。 也有胆子小怕事,心眼却不坏的劝道:“你们就少说几句吧,回头传到那边去又是是非。” 众人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议论着哪个菜洗洗还能吃,哪个菜得如何补救一下再吃。 毕竟送去的都是鸡鸭鱼肉,任是侯府富贵,做奴仆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常吃到,也就舍不得扔。 纤竹也在庆幸,毕竟只是送些过去做添菜,不是整桌的席面,今日准备的菜只挑了几样送去,跟总量相比,损失也还可以忍受。 这样想想心情就好了许多。 对众人说:“我先把这些菜烩烩,给大家分了,吃的时候小心着点,别有没捡干净的碎瓷片划破嘴。” 这点东西她还是能做主的。 众人吩咐嚷嚷着,“放心吧,肯定小心”,“又不是毛孩子,还能不知道这?”,“划破嘴也怨不着你。” …… 因为都是荤菜,纤竹又安排人收拾了一些素菜添进去。 大家一起帮忙,摘菜的摘菜,架大锅的架大锅,生火的生火, 热闹得跟过节一样。 正文 616、先生说的是 乌骓有幸也分得一份烩菜。 烩菜这种菜色,难登大雅之堂,但是许多人却很喜欢。 尤其是宴席上下来的那种荤腥油腻的大菜,本身吃着一点都不美味。 待加上各色菜蔬和干菜,这些菜把油腻吸收掉入味,互相中和以后,美味佳肴不外如是。 乌骓领了曲先生的午饭,因为今天他们的例菜出来的早,也一并拎了回去。 给曲先生摆好了饭,因为先生平日就不需要人在旁伺候他用餐,乌骓摆好饭就去了一旁吃自己的饭。 曲自鸾拿起筷子,往乌骓那边看了一眼,“你们今日吃的什么?” 先生是府中清客,于世子又有半师之谊,他的日常穿用只比照侯爷和世子下一等。 乌骓可没敢以为先生是看上他的菜了。 站直了回道:“今日厨房做的烩菜。” 曲先生的眼神更显好奇了,“烩菜?” “是啊,烩菜,今日二公子回府,安定侯府和其他人家的一些亲戚接他回来,世子说客人多,怕主院那边人手不够,叫惟志院厨房做了些菜送去……。” 把他听来的关于这件事的始末说了一下。 “夫人把食盒都砸了?”曲先生问。 乌骓点头。 看曲先生眼神依旧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菜,试探道:“小的从这边吃的,那边还没碰,是干净的,先生要不要尝尝?” 曲先生听到他说话,回神。 不过没拒绝他的好意,夹了一筷子。 待吃完饭,问:“世子呢?没出门吧?” 得知顾重阳没有出门,吩咐道:“去问问世子有没有空?” 乌骓安排了人去问。 不一时前去的人就回来回话,“世子正在花厅跟太医喝茶,见小的去问,太医就起身告辞了。” “世子说有请曲先生过去有事相商。” 曲自鸾听了,嘴角微抽,心里暗自摇头。 这太医可真是够倒霉的,世子请他喝茶,怕不是比让他喝药还难受,有苦说不出来。 这茶喝了大胡氏那边不知该如何疑心呢,不喝又显得不给安阳侯世子面子。 他都能想象出来太医的左右为难,所以有人一出现就借机告辞。 如此看来,太医还是更惧怕顾重阳。 也是,顾重阳现在恶名在外,皇上又一味地偏袒包庇于他,也难怪太医也不敢拒绝他。 冬日白日短,午饭吃罢也不需要午睡,曲先生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过去见顾重阳。 他感觉世子这一件件事做下来,哪一件都是在意图激怒大胡氏。 他实在是担心那边会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见了顾重阳,曲自鸾也顾不上多寒暄,开门见山道:“安定侯府忌惮皇上,又还肖想着那个位置,二公子的事出了,他们也只是去皇上跟前哭诉,这说明胡相这个节骨眼上态度变得谨慎许多,并不想节外生枝。” 见顾重阳并不接话,接着道:“世子又何必故意激怒他们呢。” 言外之意:您已经占了上风了,大胡氏和安定侯府吃了这么大的亏还选择忍气吞声,您又何必得理不饶人,非得把人逼得反噬不可? 顾重阳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 “安定侯府态度变得谨慎,是因为他们有所图谋,我又不想图谋什么,无所求则无所惧,何须配合他们那样谨慎小心。” 冷哼道:“他们想息事宁人?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曲先生:……,“世子夫人何时回来?” 他是劝不了世子了,还得袁氏出马。 听他提到袁明珠,顾重阳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 大概意识到自己这样有失矜持,忙又重整了神色,强自淡声道:“让她在娘家过两日,冷静冷静我再去接她。” 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些迫切和暗哑。 曲先生也不拆穿于他,点头道:“还是早些接回来为是,夫妻哪有隔夜仇?” “先生教训得是。” 想着回头去接袁明珠就又有一个借口了,曲先生劝他早些去接的。 见他受教,曲先生难免想多说几句,又说道:“侯府那边二公子重伤,夫人肯定许多事顾及不到,世子夫人回来了也能帮着管理后宅。” 顾重阳眼神微闪,觉得曲先生这话就差明着说让明珠回来夺权了。 他在心里评估如此操作的利弊。 “先生说的是,若是廖峎跟黄姨娘的丑事暴露,侯爷肯定震怒,操作好了,趁机剥夺胡氏的权利也不是不可能。” 曲先生:……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我说什么了?就我说的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想让你去把袁氏接回来。 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出这么多有的没有的?还要硬赖到我头上说我说的。 你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吗? 不过认真想想,还真是如世子所说,就是黄姨娘被人察觉红杏出墙,侯爷也不会迁怒世子和世子夫人。 毕竟他的后院归大胡氏所管理,出事也只能怪她,怪不得别人。 不仅如此,侯爷夫妻生隙,最大的赢家就是世子,侯爷的心会愈加偏向于沈氏和世子这边。 这样看来的话,牺牲一下侯爷也不是什么坏事,于世子是利益最大化。 再说一个闲置的妾出墙罢了,又不是侯府主母,影响不到子嗣的血脉是否混淆,影响也有限。 曲先生有些摇摆起来。 斟酌了一下言辞道:“若是如此,世子夫人此时回娘家倒是回的正恰当。” 顾重阳太赞同曲先生的看法了。 无心插柳,本来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现在看回箭子巷倒是真好避开这些纷纷扰扰。 顾舟的后院起火,也免得烧到他们身上。 他一个男子还好,男主外,管不到顾舟房里的女人。 明珠就不好说了,总免不了一个失察的罪责。 现如今她不在惟志院,莫说一个黄姨娘,就是大胡氏偷人,也牵连不上她。 主宾二人都想到这些,一时都眉飞色舞。 曲先生:“有福之人不用忙啊!哈哈!” 顾重阳谦虚道:“她就是傻人有傻福罢了。” 曲先生:袁氏是傻人?你莫不是傻?还是觉得老朽傻? 顾重阳被他眼光灼灼地盯着看着,尬笑着摸摸鼻子。 “运气,这回是运气。” 曲先生已经把顾舟丢到脑后了,“世子夫人确实运气不差。” 也是因为他知道,廖峎和黄姨娘若是不就此打住,这事早晚得爆出来。 廖峎那人他知道,不学无术,也没有正当差事的一个无赖。 靠着他姐姐是安定侯府二夫人,无所不为。 闹出什么事也总有廖氏给他收拾善后,让他更无所顾忌。 这两个人勾搭上,此事不能善了。 除非悄无声息地清理了黄姨娘,但是以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心性,肯定不愿意掺和这种事。 至于大胡氏。 她一向把安定侯府置于安阳侯府之前,让她出手对付廖峎,处理黄姨娘,不如让她把黄姨娘拱手送于廖峎。 曲先生叹气,侯爷的脸面是丟定了。 顾重阳可不管这些。 他是雷厉风行的性格,觉得这事有可操作的空间,马上叫了人进来,安排人去处置此事。 “最好别用我们的人,让侯府那边的人把廖峎和黄姨娘的女干情揭破。” 又补充道:“场面弄得乱一些,这样的话人员就多又杂,大胡氏知道了想封口也无从封起。” 这事万一被捂住了,他还怎么浑水摸鱼? 把能想到的都关照了一遍,问曲自鸾:“先生认为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曲自鸾已经被他这番骚操作震惊了,听到他问:…… 暗自吐槽:你和袁氏都是阴谋诡计的祖宗,你问我? 正文 617、女装 心里吐槽着,却没有不给顾重阳面子。 世子这样求教于他,本身也是尊重,曲先生还不至于不识抬举。 捋着胡须道:“安排的已经很周全了,没有遗漏之处。” 受到认同,顾重阳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曲先生突然就同情起那些跟面前这个少年对立的人。 包括远在总兵府的顾舟。 顾舟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此刻他正躺在炕上接受针灸,“阿嚏,阿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施针的大夫不及松手,针插歪了。 “哦,哟,别动,别动。” 按着顾舟不让他随意动。 顾舟用不太随和的手撑了一下炕沿。 大夫把针拔了出来,才又重新插上。 扎好这根针,稍直起些腰疏了一口气。 心愈发下沉。 他来治了些许日子,发现总兵大人这分明是脑卒中,不论是脉象还是症状都是,只是不知为何总兵府的人非瞒着,说是肝火上升,气急攻心。 心里疑惑却不敢说,谁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 越是门第高的人家,内里的事越不好说。 尤其这位顾侯爷,娶的是侯门千金,又弄了这么个小星心肝宝贝似的藏在这里充正头娘子。 这病情藏着掖着,瞒着的是朝廷呐?还是后宅女人弄出的花花肠子?真就说不准了。 大夫正如此想着,就听屏风后头一个温柔得似江南春水的声音道:“侯爷可是着凉了,要不要吩咐下去把火炕烧旺一些?” 因为要针灸,顾舟穿得单薄,沈姨娘才有此一问。 大夫心说这位就该是顾侯爷的那位心尖尖了。 如此贴心的红颜知己,难怪多年盛宠不衰。 只大夫在心里还未感叹完,就听顾侯爷不耐道:“我不冷,不要多言。” 语气冷硬,似是叱责。 大夫忙低头掩住脸上的诧异。 即使没看到,他都能感觉出那位的难堪。 觉得这位如夫人真是可怜。 屏风后头坐着的沈氏知道近日顾舟脾气暴躁了许多,但也未料到她一片好意又当着外人,他会如此斥责于她。 一时间神色惊愕中带着灰败。 旁边和屋内的下人都缩作一团,极力减少存在感,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些下人也是想多了,低估了沈氏的能屈能伸。 就听沈姨娘回道:“是,侯爷。” 一如既往地恭顺。 顾舟自打上回晕倒,虽然沈姨娘瞒着他病情的真实情况,但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身体上出现的胳膊腿麻木不听使唤还有口角不受控制流涎的情况,让他心生不安。 他还正当壮年,接受不了会半身不遂。 因为不安焦躁,对待沈姨娘也不似以往柔情蜜意,失去了往日相处时候的耐心包容。 觉得这个女人除了说些废话,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 像眼前这样的情况,她只会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这些嘘寒问暖在他看来是最廉价的。 他需要的是跟他共同面对,共同承担,共渡难关的人。 是即使他出事也能出面应对,让一切平稳度过去的人。 而不是面前这个连他病情的真实情况都辨别不出来的女人。 他的焦躁不安还源于一个难以启齿的心思。 一个不能生孩子的男人,若是再中风瘫巴了……? 只怕在沈氏这样的女人面前,他也再难以维持男人的体面。 他……怕。 因此也就顺着之前的侯大夫的诊断,默认他自己只是气急攻心。 指望按照气急攻心去治疗,也能很快治愈。 那么这事就能平安度过去了,水过无痕。 此时此刻,他竟然不期然想起了原配的顾氏,若此时在他身边的人是顾氏的话,他或许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吧! 顾氏会把一切都打理好,会安排好他的治疗,会出面协调跟同僚们关系,会统一对外的口径,是该隐瞒还是公布,都会有考量。 想到这些,顾舟越发烦躁。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在外露面了,不知道外头该是怎么臆测他的病情。 请来的这位大夫,虽然没有说破顾舟的病情,但也照着中风去施针。 因为是对症施治,加上顾舟的病情也还不是很重,效果还算满意。 只要继续保持下去,不好保证治到一点痕迹都没有,但瞒住外人也不算很难。 这也让顾舟心下稍安。 因为效果明显,大夫也安心不少,收针的时候说着医嘱:“大人该心平气和,避免大悲大喜,好生将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收拾好药囊,由总兵府管事送出去。 大夫出去以后,大概是觉得大夫说的话有所指,顾舟在他离开之后,握着从屏风后头出来服侍他穿上衣服的沈姨娘的手。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沈姨娘眼睛里氤氲起水雾,抽抽鼻子,“奴家不觉得辛苦,只要侯爷您好起来,舍了奴家这条命奴家都愿意。” 见二人深情款款对视,屋里的仆妇知趣地避到屋外。 跟北地的冰冻三尺比,江南虽然没这么冷,也是滴水成冰。 安定侯府除了那日送顾宪回府闹哄哄热闹了一日,之后就陷入一片死寂。 天气冷,加上主子心情不佳,下人能躲着的都躲着了。 不能躲着的也缩成鹌鹑样,能不出头绝对不会出头。 侯府花园位置相对较偏,此时里草木凋零,一片萧瑟,更是人迹鲜见。 花园崎岖的山石小径边上,一个穿藕色绫袄的丫鬟踮着脚扶着花枝往远处张望着。 寒风吹来,天色渐暗,小丫鬟抱紧胳膊,跺着脚。 小径的尽头,一个人影躲躲闪闪地走来,小丫鬟察觉,冲来人挥挥手。 那人加快了步伐。 小径上有未化尽的雪,来人踉跄了一下,差一点没滑倒。 见他穿戴怪异,又差点出糗,小丫鬟咯咯笑出声。 来的是个男人,不过戴着女子戴的银红色观音兜,披着同色出风灰鼠里斗篷。 只是从斗篷没裹严实的缝隙间露出的里面穿的男装,还有体态和步态中,能明显看出来是个男人而不是女子。 被小丫鬟嘲笑了,男人也不生气,嘿嘿笑得如同痴汉一般。 小丫鬟发现他眼神放肆,抿住笑。 这男人正是跟黄姨娘有首尾的廖峎,穿着女装趁着天色掩藏行迹,混进安阳侯府。 小丫头是黄姨娘身边的丫鬟,受黄姨娘指令在此接人。 正文 618、发现 安阳侯府占地大人丁单薄,因此房屋也不多,在米珠薪桂的京城里奢侈的拥有前后两个大花园。 前头的花园小一些,靠近大胡氏如今住着的正房。 后园大一些,直接连着水榭,水榭再往后是主院跟惟志院共有的校场。 顾侯后院的这一些闲置多年的姬妾,就被安置在紧邻这处花园的寻芳院里。 寻芳院里目前住着三个姨娘,两个姑娘,还有一众歌姬舞姬。 歌姬舞姬们偶尔还能出去宴客,那五位姨娘就跟坐牢也似。 大胡氏又不是能容人的人,她刻薄这些姬妾,下头的人更是上行下效。 这数九寒冬里,姨娘们的屋子里冷得跟冰窖似的,更别说那两位姑娘了。 岑姑娘放下针,搓搓冻得冰冷僵直的手,把手凑到油灯萤火般的火苗上暖着。 回头叫她身边的丫头,“艾草你快过来吧,总开着门站在那里作甚?也不嫌冷?” “本身屋里就冷,再开着一条门缝,不是更冷了。” 艾草回身,冲着她“嘘”了一声。 神神叨叨的。 岑姑娘说不动她,只能无奈摇头随她去了。 艾草也没看多久,就掩上门过来坐到她身边。 进了这院子,哪一个都跟泡进苦水里一样,所以没外人的岑姑娘也就不要求艾草讲究那些尊卑。 养成了她叽叽喳喳没大没小的模样。 晃着岑姑娘的衣袖:“姑娘,姑娘,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岑姑娘包容的笑笑,敷衍的顺着她的话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艾草凑到她耳边说了一通话。 让她的眼睛渐渐圆睁,不敢置信的往隔壁方向看过去。 当然,她们在屋内,从这里根本看不到那边。 “不,不会吧?黄姨娘这么……。” 后头大胆两个字被她咽了回去,突然不确定起来。 想起世子夫人进门前一日过嫁妆晒嫁妆的时候,她们都过去看热闹,只有黄姨娘借口头痛病犯了,没跟她们一起去。 那时候她还在纳闷,黄姨娘头痛为何没有戴貂鼠围头? 要知道平日里黄姨娘就是个病西施,不是捧着头就是捧着心。 头疼的时候必戴她的那只貂鼠围头。 那围头乃是侯爷亲自吩咐针线上的人赶制的。 跟她们这些无宠的不一样,当初侯爷很是稀罕过黄姨娘一些时日。 据说还曾经赋诗“满面胭脂粉黛奇,飘飘两鬓拂纱衣,”赞美于她。 只是那日她的疑惑只一闪而逝,待看到世子夫人占满一整条街的嫁妆,华美而豪奢,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后头新人进门,夫人似乎把她们这些人忘记了,并没有让新人见见她们的打算。 黄姨娘被气得不药而愈,她就更想不起来这事了。 如今看来,这件事或许早有兆头。 窗外,西北风打着呼啸吹过,愈发衬得屋内落针可闻般的死寂。 萤火大小的油灯火苗忽明忽暗,照得岑姑娘神色未明。 艾草被吓得噤声,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问:“姑,姑娘,你怎么了?” 岑姑娘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没事。” 不过怕艾草不知道轻重惹祸,吓唬她道:“以后不许多管闲事,任人家再如何都跟我们无关,这事说给我听就算了,不许出去乱说。” “听到没有?” 艾草瘪瘪嘴,“听到了。” 岑姑娘把手中的针线活放进针线笸箩里,“收拾了吧,今天早点睡。” 以后都得早点睡了。 免得碰到不该碰到的人和事。 “噢!” 主仆二人收拾睡下,可一夜两人谁都没睡安稳。 半夜,艾草扭来扭去的,把本来就没怎么睡实的岑姑娘给闹醒了。 说她:“你就不能安稳一会。” 艾草没回应安稳不安稳的话题,道:“我好像之前就见过一次。” 也不待岑姑娘回应,接着道:“就是前几日,我有点喉咙疼,去后头水榭那边摘竹叶,见到银杏领着个妇人过来,银杏说那妇人是黄姨娘娘家人。” “当时那人躲后头,我没看到正脸。” “姑娘,你说不会出事吧?” 岑姑娘幽幽道:“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又道:“出事也没办法!” 她们的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有进了这寻芳院的人,都是躺进了棺材,区别只是棺材盖上的时间长短。 再挣扎也不过是一个个活死人罢了。 不同于她华信年华就暮气沉沉,艾草活泼许多,“姑娘,你说这人是谁啊?也太大胆了,这要是被发现了……。” 掰着指头算算,得牵连不少人。 “看门的那几个婆子先跑不掉。” 岑姑娘对有些八卦的她很无奈,“你就别看热闹了,真闹大了我们也跑不了。”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侯爷那人悄没声息的做了王八还好说,为了面子不会立刻处置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只会找个借口处置了知情的人。” “过后会不会处置我们不好说。” “但若是闹大了的话,有隐患会让他当王八的,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她虽然无宠,但是她进府早,是顾氏夫人把她接她进的府。 府里的事情她都是亲历过的。 不过是她为人沉闷,又无子,不会让人觉得是个威胁,侯府里也不在乎多一张嘴吃饭,就留到至今。 说实在的,她都没想到顾夫人还能翻盘。 世子回来这么久了,她还没回过神来,感觉还是跟做梦一样。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就成真了。 “我要是出事了,放在水榭那边的东西你去起出来,拿着东西找春分娘让她给你找门路,能出府就出府嫁个人家,出不去就想办法去惟志院那边当差也行。” 像是在交代后事。 艾草不安:“姑娘……。” 岑姑娘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帮她掖掖被角,“睡吧!” 她有预感,这件事不可能善了。 世子跟以前大家口中的老伯爷太像了,都是那种重情重义之人,但是一旦遭遇背叛,以往的情谊都可以抹掉,把事做绝,把人赶尽杀绝。 顾舟那厮以为给点甜头就能收买得了,她觉得他想差了。 正文 619、青出于蓝 被岑姑娘说了不得再乱动,艾草就不敢乱动了。 只是听着呼吸声,两人谁都没有睡着。 岑姑娘安静的躺着,今夜没有月光,帷帐内黑黢黢的,帐顶都看不清,可她还是固执地看着。 因为她怕不睁大眼睛,眼泪会流出来。 眼泪流到嘴巴里是涩的,人生已经太苦了,她不想再去品味那个滋味。 她之所以能在这安阳侯府一隅苟活,别人都是是因为她不出挑。 长相不妖媚,性子又沉闷。 可那些人不知道,她这是求仁得仁。 别人还都说前夫人对她刻薄,为了怕她争宠对她极尽打压。 只有她知道,别人口中“刻薄她”的顾夫人从来没有短了她的用度,冬日里的炭从来都是给得足足的。 一丝线也未克扣过。 安阳侯府的夜很静,只有夜枭的叫声偶尔从侯府的深处传出来一两声。 箭子巷袁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廊下,一向仪表堂堂的袁家二哥搓着手,躬着身子,像个大虾米一样在窗外蹿着,嘴里念念有词。 在他又一次想贴到窗户上往里看的时候,被袁家大哥给从窗户上撕了下来。 “你大嫂和小妹都在里面呢,放心吧,你就老实会,别捣乱了。” 不让从窗外看,他转了一会又转到门口,差点没跟端着热水的郑妈妈撞到一起。 又被他大哥抓着教训了一通。 郑妈妈端了水盆进去,把这事说给大家听,“……,这才刚发动,二少爷就如此紧张了。” 刚刚经历过阵痛,这会缓过来的吴氏,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虚弱的跟着笑。 笑容还在唇边,另一波阵痛再次袭来。 袁明珠握着吴氏的手,“还没到该生的时候,二嫂省着些力气。” 吴氏信任她,忍着痛点头。 请来的稳婆在家住了两日了,知道这位就是如今京城里风头正盛的安阳侯府世子夫人。 频频用余光窥向她。 就见这个身量还未完全长足的女子,上身穿着家常的半旧不新的小袄,下面没有穿裙子,只着了一条撒腿的棉裤,淡青色的鞋子上绣着牡丹花,缀着红宝石。 鞋子上缀着宝石,头上反倒光秃秃的,随意在脑后挽了纂,一枝珠花也无。 胜在颜色好,即便什么饰物都没戴,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也有绝代风华。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女子转头对她轻笑一下,点头道:“辛苦您了!” 稳婆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都是分内的事,当不得夫人您道谢,折煞老身了。” 嘴一瓢,又秃噜出来一番话:“夫人不仅人长得好看,心眼也好,人也和善。” 袁明珠没料到这稳婆夸人会这么直白,哭笑不得。 吴氏离着她最近,看得清楚她眼里一闪而逝的错愕,低头轻笑一声。 看到二嫂放松下来,袁明珠松口气。 这稳婆不管是有意也好,误打误撞也罢,能让二嫂放松下来都是功劳一件。 对郑妈妈吩咐道:“给张婶子搬张凳子,再上些茶和点心。” “使不得,使不得。”稳婆摆手推辞。 郑妈妈拉着她:“夫人赏你的,你就安心受着就是。” 就有仆妇摆了小几和锦杌,上了茶水点心。 袁明珠:“二嫂这是头胎,头胎总是慢一些,大家也别都跟着熬着了,轮着休息着,省得关键时刻没了精神头。” 安排了一些仆妇轮换着下去先歇着。 “就是劳累婶子了,您也先坐下喝喝茶。” “大嫂先去看看侄儿,过会再来替换。” …… 逐一分派着。 吴氏被袁明珠扶着在走动,听到她说的话屡次张张嘴。 待她分派完了,“让你二哥他们也歇着去吧,他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外头也怪冷的。” 袁明珠“噗嗤”笑了。 说道:“凭什么让二哥歇着去?你为他在这吃苦受累,生儿育女,他在外头不是该的?就不让他去歇着,他暖乎乎的去睡了哪里还会知道你的辛苦,你就别管他了。” 刁钻任性的模样,让稳婆茶都忘记喝了。 梁氏指着小姑子的额头,“就你怪话多。” 不过也没安排人叫袁仲驹他们歇息去。 小姑这话,话糙理不糙。 袁明珠摸摸被点了一指头的额头,嘟着嘴:“大嫂。” 许是心情愉悦,前面的过程不显十分难熬。 不过到了后头,阵痛加剧,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即使大家一再给吴氏宽心逗趣,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袁明珠指导着她呼吸方法,又配合着按摩。 即使是吴氏这个忍耐力十足的女子,到了后头也痛得喊叫出声。 看着女子熟练的按摩手法下,产妇的疼痛得以缓解一些,稳婆一开始对安阳侯世子夫人为何也在产房里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一边给袁明珠打着下手,一边在旁偷偷偷师。 一开始自以为学得隐秘,还有些自得。 待到后来才渐渐发现,为了让她看得清楚些,女子施为的时候会对着她的方向,复杂些的还配合着讲解把步骤分解开来。 痛苦的哭叫,汗湿的头发和衣衫,青筋凸起的额头和手背,精疲力竭到想要放弃,却一而再的重新鼓起勇气……。 直到天光微亮,这一切才在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声中结束。 新生命,迎着新一天的开始到来。 “我来吧,”稳婆伸手接过去孩子,做清理。 对于她的主动和殷勤,袁明珠并未拒绝,把善后的事情都交给了她。 外头,袁仲驹跟只大壁虎似的贴在窗户上,拍着窗户问:“生了吧!生了吗?” 袁明珠清洗着手,看着大嫂吩咐管事妈妈分赏钱。 听到拍窗户的声音,一起回头看向窗户。 梁氏小声笑道:“把他们兄弟忘了。” 扬声回答:“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收拾好了吗?抱去给二少爷看看。” 就有妈妈抱了新生的孩子去给袁仲驹看。 又叫了奶妈过来试着喂奶。 给了稳婆赏钱,安排人送她回家,约好洗三的日子再去接她。 忙忙碌碌还没完呢,外头进来回禀:“二姑奶奶,侯府来了个妈妈,要见您。” 梁氏问:“说没说什么事?” 又问:“姑爷没来吗?” 下人回道:“姑爷没来,说是侯府里起了火灾,让二姑奶奶回去主持事务。” 姑嫂对视一眼。 袁明珠:“我哥呢?” “大少爷带着去前头铺子里了,已经让人去叫了。” 说着话袁伯驹就带着弟弟们进来了。 问道:“来的人呢?” 袁明珠:“说是府里着火了,来叫我回去。” 袁伯驹蹙眉道:“着火了,有没有伤到人?” 大年根底下,袁明珠又是新婚,此时出事,怕让人感觉有点晦气。 梁氏:“还没叫人进来问呢。” 吩咐把来人叫进来。 不一时,人就被叫了进来。 来人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突然不确定能不能办成世子爷的交代。 来之前世子做了暗示,只能跟舅爷一家说着火了,其它事不让她说。 丢人啊!府里出了这等腌臜事,世子在世子夫人面前都没有脸面。 还有几个舅爷和舅奶奶,一个个看着就是体面人。 家丑不可外扬,舅爷们这要是知道了侯府的事,以后岂不是世子都矮一头。 那黄姨娘和廖家舅爷真是害人不浅。 袁明珠一看,来的是外院的易妈妈,易妈妈的丈夫易是顾重阳身边的家将,也算是他的心腹。 吩咐下面给易妈妈设个座。 “妈妈一早过来,路上还顺当吧?” “托您的福,顺当,可顺当了!”站起身来躬身回话。 袁明珠了然:府里出事了,不只是着火这么简单。 惟志院上下如今还在观望阶段,不会短了礼数,但也不会这样多礼。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定然是出了更大的事,这事还得她去解决。 手掌朝下虚按几下,“妈妈坐下说,自家人没有这么多虚礼。” 问:“刚刚听说着火了,是哪出着火了啊?可有伤人?” 见易妈妈又要起身回答,说道:“坐着说,不用起来。” 易妈妈坐回去,回答道:“着火的是主院那边靠近水榭的一处屋子,那处屋子没人住,边上也不跟其它屋子连着,火势没燃起来,也没有伤人。” 没人住的空屋子着火! 袁明珠:这火倒是会找地方!就是不知道没人住哪里来的无源之火。 看了一眼站在门旁的郑妈妈一眼。 郑妈妈会意,走出去。 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里满是庆幸,“那倒还好,没伤着人就好,就当破财消灾喽。” 易妈妈觉得世子夫人太善解人意了,她现在开口世子夫人应该不会拒绝。 开口道:“二公子受伤了,夫人照顾二公子才疏于府里事务,水榭那边才起了火,世子的意思……?” 一边说一边悄悄瞄一眼袁明珠的神色,就听她问道:“二公子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易妈妈心里嘀咕着:世子夫人打断她的话,是不想听她说世子什么意思?还是真就是巧合?世子夫人正好想知道二公子受伤的事? 小两口这场龃龉生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不敢多想,回道:“世子夫人您回箭子巷当日,二公子就伤了,拉车的马受了惊,把二公子甩了出来。” 易妈妈还在想怎么才能把之前被打断没说的话题再绕回去,就听大舅爷拍板道:“小妹你在家也住了不少日子了,现在你们府上出了这么大事,正需要你的时候,让人收拾收拾,你也家去吧!” 又吩咐梁氏:“蓁姐儿娘你也去帮着收拾。” 易妈妈心里双手合十:哎呦,真不愧是读书人家,看看,多通情达理啊。 觉得世子爷这门亲事配得真好。 更是有些羞愧当日世子爷对舅爷的无理,还好人家豁达,并不计较那些旧事。 连声道谢。 袁明珠借口要收拾行李,从屋里出来。 回到她住的屋子,郑妈妈还没回来。 春桐:“郑妈妈带着春韭出去了。” 袁明珠吩咐她们收拾行李,坐下吃了一盏茶,郑妈妈才步履匆匆地领着春韭回来。 看两人那脚步跟要飞起来一样,大概打听来的是好消息。 果不其然,春韭跟郑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就一迭声道:“夫人,夫人,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袁明珠笑:“总不会是大胡氏被侯爷休回安定侯府了。” 郑妈妈笑而不语。 春韭:“夫人就是喜欢泼我冷水。” “不过嘛,这回的事就算她不被休了,日子也不好过。” “主院那边的人现在都没了体统了,……。” 一五一十的把打听来的奇葩事说了一遍。 袁明珠听完了在心里感慨: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古人诚不欺我! 要说这件事不是顾重阳谋划安排好的,她跟他姓。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感觉顾重阳现在玩起阴谋诡计,比她还娴熟了。 正文 620、炭毒 照着郑妈妈和春韭打听来的消息,昨晚安阳侯府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火灾。 靠近水榭的一处下人用的房子,半夜突然起火。 说不小,是因为起火的地点地处偏僻,在侯府最深处,再火借风势,等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形成冲天大火。 说不大是好在那处房屋只是府里管花木扫洒的下人放置工具所用,不住人周围也没有其它建筑,倒是没有太大的财产损失,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春韭:“跟来的车夫说‘起火倒不是大事了,如今麻烦的是府里出了丑事了’。” 时间回到昨夜。 岑姑娘心底压着事,睡得不算安稳。 西北风呼啸,黑暗更加放大了周遭的声音。 到了半夜,风似乎更大了,又似乎没有,只是风里夹杂了其它声音。 像是呼喝声。 岑姑娘忽地清醒过来,她听清了,随风传来的声音是: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她赶紧推了一把旁边的艾草,“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拿起小袄披在身上。 也顾不上穿其它衣裳,把被子和裤子往怀里一抱,就拽着艾草趿拉着鞋子往外跑。 她们跑到屋外,寒气扑在身上,冷得一激灵,瑟瑟发抖。 本来该把被子披到身上取暖的,但是看到火光冲天的方向,岑姑娘呆立在当场。 着火的地方看着极近,感觉火就烧在她们头顶一样。 但是熟悉府中房屋布局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场火不会引燃其它房屋。 她的目光就落到她们这个小院的正屋上,那里面住着当年一时风头无两的黄姨娘。 想要去把其他人都叫醒的念头,在一个冷颤中消散了。 “我们快回屋。”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艾草只觉得姑娘快把她的手腕握断了,来不及质疑她,就被扯着拽回了屋。 比之前从屋里跑出来的速度还快。 回到屋里,岑姑娘回身就把门关上。 低声喝道:“别出声。” 阻止艾草发问。 几乎就在她们跑回屋子关门的同时,寻芳院的门就被人急促的拍响,“砰砰砰,砰砰砰。” 还有唤门的声音:“快开门,快开门。” “着火了,快快开门。” 来人虽然叫的高声,拍门也下了大力气,不过并未干等着门里的人给他们开门。 有人隐晦地冲着一侧一抬下巴,下巴指向大门旁边的围墙。 那个方向的人得到示意,马上有人开口道:“不能等了,爬墙进去吧,不然回头出了事谁能担待得起。” 就有人询问:“谁手脚麻利,快爬进去。” 选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大家合力把人举到墙上。 小媳妇顺着墙壁溜下去,落到院子里,从里面把门栓打开。 一群人涌进院子,开始各屋拍门叫人。 若是先头顾氏还在的话,岑姑娘或许还会单纯的以为这事就是个巧合。 在见识过先夫人被逼得远遁他乡,侯府被人鹊巢鸠占之后,无论多么单纯的人也一夕之间成长起来了。 所以这侯府后院的女人们来来去去添添减减,那些或肥环或瘦燕的女人们一个个或横着或竖着消失不见。 只有她,窝在这跨院的厢房里,一直都在。 她知道自己只要不作妖,顾舟和胡氏就不会动弹她一下。 她是顾舟长情的证明,也是胡氏大度的证明,她是他们两个的贞洁牌坊。 只要有人还记得先夫人顾氏,她就能存在。 等大家忘记那些陈年旧事,她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世事难料啊! 她本以为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没想到先来的是转机。 就是不知今日之时,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有人在拍门。 岑姑娘推了艾草一下。 艾草愣了愣反应过来,“哦!来了来了。” 听到有人回应,外头的拍门声停下,嘱咐着:“赶紧起来,后头着火了。” 岑姑娘点了灯,和艾草一起都重新把衣裳穿了,开门出去。 见到她们两个披散着头发出来,外头围在正房门前的人都看过来。 有人问她们:“这屋怎么回事,没人住吗?” 艾草:“有,有人住。” 岑姑娘:“这屋住的黄姨娘。” 说话的人她认了出来,是厨房墩儿娘的小姑子,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些人过来是巧合还是故意了。 角门看门的也过来了,头发蓬乱,只趿拉着一只鞋连蹦带跳的进了寻芳院,也不知道是没来及穿鞋还是半路跑丢了。 廖家的那位舅爷是她收了银子放进来的,出了事肯定跑不了她。 侯爷脑门子颜色变了,把他们一家挫骨扬灰估计都难解恨。 比看到冲天火光还让她恐惧的是,寻芳院的跨院里围满了人。 顾不得思考这么多人不去救火围在这里干嘛,一个箭步冲过去。 “人还没叫起来吗?”抬高声音问道。 说着话还抬手拍了拍窗棂。 风和火光让所有人的声音和影子在扭曲。 如群魔乱舞。 她想着,这样大的动静,就是睡成头死猪也该醒了。 只要廖峎在黄姨娘的屋子里藏着,藏到这些人离开,再出去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黄姨娘再被侯爷冷落,也是侯爷的女人,就是近日有些风言风语,上头不发话,也没有人有那么大胆子进屋搜人。 知道人就在屋里又如何? 捉奸这种事,从来出力不讨好,被捉的固然没有好下场,不是事主的话捉人的也一样。 看角门的婆子并不担心会出事。 这会工夫廖大爷该穿好衣裳藏好了,等黄姨娘出来,这些人也该走了。 只外头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屋里就是没有动静。 等了又等,不说别人,看角门的婆子也觉出不对来。 大家七嘴八舌,“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是啊,怎么喊了这么久也不应个声,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办?” “要不要把门撞开?” …… “要不要把门撞开”,这句才是重点。 跟说话的人一伙的马上附和,“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撞吧。” 也有不知道是不是同伙的,或许只是炫耀懂得多,马上应和:“不用装,大家搭把手把门抬一下,这种门一托就下来了。” 大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大家都说好的时候,反对的声音即使有也会被压下去。 看角门婆子目下就是这种情况。 急得团团转想劝说大家打消这个主意,没有人搭理她。 有人嫌她碍事,把她拨到一旁,“孔婆子,你靠边站,别碰着你。” 大家七手八脚,合力把门托了下来。 说着话长,其实从进来寻芳院到把黄姨娘的门拆下来,也就过了半刻不到。 众人打开门,有人试探着往内唤了一声:“黄姨娘!” 没有回应。 之前门关着还没觉得什么,如今大门洞开,屋内静悄悄、黑乎乎,莫名让人后背发凉,毛发直立。 又唤了一声:“银杏!” 有轻微的动静传来。 不过比没有声音更显瘆人。 好在人多,又带着照明的灯笼,举着灯笼往内照了照,大概能判断出声音是从东次间传来的。 毕竟是府中姨娘的内室,不能呼啦啦一群人都进去,失了体统。 墩儿小姑承宗家的点了两个人,跟她一起进去查看。 三个人撩了东次间的帘子,就感觉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除了碧婉知道点底细,她点的两个人都心下生疑。 夫人刻薄这些姬妾,府里谁不知道,这黄姨娘哪里来的炭火取暖? 只念头刚一闪,走在前头举着灯笼的人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灯笼也“噗”的一声应声而灭。 后头的人想去扶她,结果黑暗里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小腿。 顿时把人吓得魂飞天外。 “娘呀,有鬼呀!” 嗷唠一嗓子,外头有胆小的差点没天天吓掉三魂七魄。 里头情况不明,众人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了,反正传出来的关于这黄姨娘的闲话也没有好话。 互相壮着胆,往里头看去。 就看到进去的是三个人,此时地上倒着的是四个人。 其中三个都匍匐在地上,只有一个人看到亮光站起来。 多的那个是黄姨娘身边的银杏,看着状况不太好。 站起来的女人是碧婉,看清楚把他们绊倒的是银杏,恐惧就消散了。 观察了一下他们待着的地方,心知这处是用多宝阁跟卧室隔开的空间,后头应该就是卧室。 黄姨娘和她那野男人应该就在里头。 扶着膝盖揉了揉,忍着痛道:“大家快跟我进去看看吧,看银杏这样像是中了炭毒了,黄姨娘的状况也难好。” 听她如此一说,大家都跟着她转过多宝阁。 甫一撩开帷帐,大家齐齐冷抽一口气。 就见一**男子拥着一个同样**女人,如鸳鸯交颈。 有人把灯笼举过去细看,那女子粉面泛白,漏在外面的胳膊和大半胸脯欺霜赛雪,一条腿挂在张着肥肚腩的腰间,不是黄姨娘又是哪个? 对于捉奸在床这事,只要不追究责任,不管男女总是许多人乐意插一脚的。 参与的人会有隐隐地兴奋与快意。 这会儿的女人们,跟男人爱抓奸还不同,男人的兴奋来自于他们深藏的“淫念”,而女人,则是为了讨好父权和夫权,借抓奸表白自己虽然没有“**”们的美貌,但是自己有清白和贞洁。 顾重阳安排的人看着碧婉派了人去请大胡氏示下这事该怎么办。 她的差事到此算是圆满完成,该功成身退了。 边当着围观者边暗自摇头,心说这侯爷把这么个妖娆妩媚的姬妾放在府里,好好供养着也好,偏偏由着家里的母老虎刻薄,这下好了,给弄片大草原,都能好好放侯爷的那些爱马了。 顾重阳在主院这边安插了许多眼线和人手,但碧婉并非顾重阳的人。 她原本没有差事,还是她嫂子走通了明斛家的门路,得了大厨房的差事,才慢慢提携了她管着花园。 只是明斛家的因着顾宪受伤之事,这几日日子也不好过。 本就执拗又任性的大胡氏,在儿子突遭横祸之后更是阴晴不定。 不在她眼前晃的人也就罢了,在她跟前的人全都动辄得咎。 其中就以明斛家的和顾宪跟前的墨云首当其冲。 墩儿娘因不在眼前伺候,还不算太难过。 不过她是靠着明斛家的提携上来的,明斛家的若是倒了,他们这些人都得打回原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好日子了,再回到重前那种日子,想想都窒息。 而且能顺利回到以前那样都是理想的情况,若是夫人一个不高兴,打死他们或是提脚卖了都有可能。 让她们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的,是胡夫人处置了顾宪的奶娘李嬷嬷。 李嬷嬷是顾宪的奶娘,谁都得给她几分颜面,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都有保障了。 顾宪身边的小丫头再不忿,见到她也得恭恭敬敬。 之前夫人以安享晚年为借口把她打发出府,该给的赏赐,该做足的面子也不敢马虎。 那时候二公子还是公子,是侯府唯一的子嗣,是胡氏以后荣耀的代言人。 那时候的顾宪,品格上不容有任何瑕疵。 就算是后来顾重阳回来了,夺了侯府世子之位,胡夫人也没有断绝希望。 无论是对李嬷嬷还是对其他下人,还在维持表面的仁义道德。 如今二公子注定要残废了。 除非十三皇子继承大统,其他皇子上位的话,他注定与爵位无缘了。 胡氏又在气头上,世子再那么一刺激,她如今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李嬷嬷那个没眼力见的,因为偷拿了一只装点心的盘子,被胡氏拿住,打了个臭死。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李嬷嬷那种地位的都没给一点面子,他们这些人就更不好说了。 大家都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也就有了碧婉出头捉奸这件事。 街道上,几辆挂着安阳侯府惟志院标志的马车辚辚前行,袁明珠坐在其中一辆车上,精神头正好,还有闲情偶尔把车窗帘掀开小缝隙看京城的人情风貌。 郑妈妈把手炉塞到她的手中,说:“别总掀那帘子,也不嫌手冷。” 待她回过头来坐好,郑妈妈低声问出心头的疑问,“夫人,您说是子让咱们回去,这当头可是想你咱们……?” 往旁边递了个眼色,用眼神代替了下面的话。 袁明珠眨一下大眼睛:“我听世子的。” 郑妈妈被她贤良的话噎得一梗。 然后就看到她伏在矮几上笑得眉眼弯弯。 正文 621、太巧合 袁明珠这话没毛病。 若是她没有猜错,顾重阳让她这时候回去,就是想让她接管侯府事务。 她就得做出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模样。 抱着手炉抚摸着,“我们就得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等顾侯爷知道了这桩丑事,他那一腔邪火没地方撒,最可能冲着大胡氏去,他也最好冲着大胡氏去。” 她要是表现得太上赶着,被人做了出气筒也没地方说理,撂挑子不干了也被人笑话。 若是临危受命则不同。 郑妈妈点头:“对对对,就该如此。” 袁明珠:“回去以后抓紧把这事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捏紧手炉:“我总觉得这事太巧合了。” 天时地利人和,好像上天注定一样。 不是她疑心重,而是她知道大多数巧合背后都是人为,大多数天衣无缝背后都是疑点被人抹去。 她知道的道理,别人没理由不知道。 对于阴谋来说,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也不知道顾重阳懂不懂这一点。 所以她回去以后首要任务就是补救,留出疑点,让怀疑的人顺着错误的方向查下去,找到让其满意的结果。 郑妈妈点头应:“是。” 又问:“夫人,顾宪受伤,回去以后需不需要备些礼去探望一下?” 袁明珠把手炉抱在怀里,想了想道:“不用。” 她的一切不孝和无礼,之前都能推到顾重阳身上。 现在则能推到顾宪身上。 顾宪德行有亏,大胡氏应该也不能强硬起来了,她以后都可以不到大胡氏跟前去。 “避嫌”二字,在大胡氏那里,大概比顾家祠堂里供奉着的丹书铁券要有用。 若是大胡氏不识趣,非得想跟她摆婆婆的谱,她不介意让她知道什么是打脸,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回到惟志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于嬷嬷带着人在二门外迎接她们。 袁明珠带头往正院走,一边走一边问于嬷嬷:“世子不在家?” “世子今日当值。” 一路上,见到她的下人都停下避到旁边跟她行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多了些探究,又似乎是多了恭敬。 并非她的错觉,知道她回来了,东西两院的下人都一脸一言难尽。 世子夫人这会回来,不用问也知道打得什么主意,两边院子看来是都难太平了。 袁明珠被簇拥着进了正房,屋里暖意融融,看来是知道她要回来,准备得还算周到。 茶水也是现成的。 袁明珠端了茶碗,只做暖手之用,并未喝。 因为她待会还要小憩一会。 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睡,对她这种冬眠生物来说,已是十分稀罕的情况。 她准备吃点东西先去补一会觉,她还在长身体呢,需要睡眠充足。 “嬷嬷也知道,昨晚我娘家二嫂生产,一家人一夜都没睡,我这会心都突突地跳,实在精力不济,我先去歇会,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知道她要睡一会,于嬷嬷有些难以置信,这火烧眉毛的关头了,不该赶紧把事务理顺吗? 想要开口劝说。 但一抬眼看到袁明珠身边的丫鬟仆人皆垂手躬立,眼观鼻,鼻观心。 尤其是跟她同出自汉阳公主府的郑妈妈,脸上毫无异色。 心头微跳,要劝说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咽了回去。 虽然没有猜透原因,但是也知道是有原因的,不然世子夫人没必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交代要“歇会”。 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想通此节,于嬷嬷也未再多言,领着人告辞道:“那奴婢就不打扰夫人了。” 她是众人之首,有她带头,其他人有疑惑也未再多言,跟着她鱼贯而出。 待人出去,袁明珠打了个不太文雅的哈欠。 交代道:“安排人去打听着,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我们不在府里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报上来。” 说着往内室走去,“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吃点东西再睡吧?”郑妈妈说。 “不吃了,昨晚跟着二嫂吃了点,今天一早不饿,吃得晚,这会还不饿。” 郑妈妈把床铺好,又伺候她把外裳脱了。 帮她把头面摘下来,问:“头发就别打散了吧?” 意思:您意思意思就行了,一会世子该回来了,到时候看您一点事没管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像什么样子。 袁明珠:“打散了,这样睡不舒服。” 以前是怕大胡氏突然派人过来搞突袭,还要对外装个贤良。 如今嘛,这安阳侯府没有谁能骑在她头上了,上无公婆管束,下无指手画脚的伺候过长辈的老仆。 她又何必非得给自己套个紧箍咒,自己为难自己? 再说她私底下是个什么德行,顾重阳只怕比她更清楚,还装得什么装? 没必要。 滚到香暖暄软的被褥中,脚抵着暖和的汤婆子,袁明珠只一会工夫就睡得乎乎的。 看到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郑妈妈把床帐放下来,领着人轻手轻脚出去。 安排了人在外间伺候着,防止回头世子夫人醒了唤人。 又派了小丫头去厨房传话,让备些吃食,待世子夫人醒了好用。 隔壁主院那边,大胡氏如今称得上焦头烂额,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顺心的事,没有一个好消息。 得知顾重阳一早派人去袁氏娘家把袁氏接回来了,把个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吓得来报信的人腿肚子直转筋。 还好大胡氏也只跟自己的后槽牙较了一会劲,挥挥手赶苍蝇一样把这个报告坏消息的下人打发了。 她如今有更挠头的事要应对,不论是对付顾重阳还是拉拢袁氏,她暂时都顾不上。 黄姨娘偷人,偷的还不是别人,是她娘家的亲戚。 顾檝櫂知道了,饶不了黄姨娘也饶不了她。 她掌管着安阳侯府,有外男在她的眼皮底下进了后宅,不说失察之责,就是怀疑她的清白她都百口莫辩。 可这事发生的太突然,等她得了信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 因为着火,隔壁惟志院的人也过来帮着救火。 奸夫氵忎妇又赶巧了中了炭毒,赤条条地被抬出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捂是捂不住,她管得住侯府这边,惟志院那边人多口杂,又有小杂种撑腰,不会听她指令。 只能先想办法把自己和女儿摘出来。 儿子她现在都顾不上了,先紧着这事。 正文 622、怀疑 但事情赶得太巧了,环环相扣,巧合到她听说的时候都觉得不能置信。 这会子还没法回神,充满怀疑。 问旁边的明斛家的:“查清楚水榭那边为什么会起火了吗?” 这是整个事件里唯一的一处疑点——火起得蹊跷。 明斛家的低着头,神色未明。 回道:“已经查清楚了,这阵子府里的人少了管束,有些人聚众赌博,……。” 下面的话她顿了顿。 她不说明了大胡氏也听懂了,水榭那处就是赌博的场所。 既然是晚上赌博的场所,肯定会有灯油蜡烛等物。 如今天冷,再点些火盆也可能。 也就是说从着火上追查,这条路行不通。 不过,就算是火起得没有疑点,她心里的疑点也消除不了。 大胡氏本来就刚愎自用,她觉得可疑的,就算没有证据,她也会认定。 咬牙道:“肯定是那个小杂种做的。” “查,给我好好查,我就不信他能做得一点痕迹都没有,让我查到是他做的手脚,谁跟他勾连,我扒了他们的皮。” 扒了他们的皮,这句说的咬牙切齿又斩钉截铁,听到的人不会怀疑她是恫吓或是说大话。 明斛家的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应道:“是。” 大胡氏又问:“把人给廖氏送去了吗?” 明斛家的:“人送过去了,相爷昨晚当值还没下衙,大舅夫人回话说待相爷下衙以后会告诉相爷。” 半夜发现廖峎中了炭毒昏迷不醒,下头不敢做主,赶紧报给大胡氏。 大胡氏之前得知起火,早已醒了。 得到消息,气得花容失色。 破口大骂她二嫂廖氏,“一家子不要脸的破落户,不知道点廉耻,在自己家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拉,丫鬟媳妇都奸了个遍就罢了,亲戚家也敢胡来。” “给我换衣裳,我倒要去问问她,她兄弟她管不管得了,管不了我给打死了扔乱葬岗子去。” 旁边人赶紧拉着劝说,“夫人您消消气,这事也怪不了二舅夫人。” 大胡氏扬手给了说话的妇人一巴掌:“放你娘的屁,不怪她怪哪个?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下令:“给我拉下去打。” 那妇人“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了奴婢这回吧……。” 只是不等大胡氏有所反应,旁边的明斛家就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得到示意,饿虎扑羊般上去,拎小鸡崽一样把人捂住嘴提溜了出去。 看到挣扎着被拉出去的人,明斛家的嘴角讽刺般扬了扬。 想趁着最近夫人脾气暴躁,迁怒于她挤下她自己上去,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整了神色上去,扶着大胡氏坐下,“夫人别跟这蠢人生气,先坐下,这事该怎么办还得细斟酌。” 大胡氏就是找个人撒火,处置了人也冷静了些,知道这事不好再大肆张扬。 坐在圈椅上胸脯起伏,问:“惟志院那个小杂种也知道了?” 明斛家的:“知道是知道了,他还能敢出去宣扬不成?” “夫人您不用担心,就是外头人听到点什么,也没有真凭实据。” 话中有话:您要是跟二舅夫人闹起来,可就是给别人送真凭实据去了。 明斛家的跟着大胡氏多年,早就把她的脉摸得透透的,知道她想听什么样的话。 她这样一劝,大胡氏果然听进去了。 明斛家的看她态度软化,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事按下去。” 大胡氏深呼吸一口气,问:“那两个贱人呢?死了吗?” 明斛家的:“也不好请大夫给他们诊治,奴婢让人给他们胡乱裹了衣裳,抬到后头校场里让他们自己苏醒了。” “能不能醒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等回头天亮了,廖家那个让人从后头送出去,至于黄姨娘,还得夫人您拿主意。” 黄姨娘虽然不是侯爷的心头好,可也是有名有份的。 也是当初为了跟沈姨娘打擂台,把人抬起来,谁知道抬的是这么个玩意。 人是夫人的人,她辱了侯爷的清名,侯爷难保不会迁怒夫人。 因此怎么处置,谁来处置都得思量好了。 趁着人还没醒,这人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得早点拿定主意。 大胡氏心头乱糟糟的,且她就是心头不乱的时候,那脑子也不够用。 “要不去问问我大哥?” 明斛家的听得一噎。 若是往日,她免不得会给大胡氏出谋划策,如今大胡氏脾气阴晴不定,她也只能秉持少说少错,慎言慎行。 顺着她的话回道:“问问相爷也好。” 心里却嗤之以鼻。 问你大哥? 你大哥也得先是廖氏的大哥,维护廖氏是维护安定侯府,维护你则是维护的安阳侯府,里外之分啊! 到时候不要讲也是牺牲侯爷的名声成全安定侯府的名声。 你到时候就是里外不是人。 直到 正说着,外头来回:“相爷到了。” 大胡氏忙带人去二门迎接。 见到胡维昆,大胡氏拿帕子蘸着眼泪,“大哥,二嫂这回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得为我做主啊!” 胡维昆不耐地捏着眉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带头往正院过去。 回避着这事跟廖氏的关系。 大胡氏擦着眼泪,跟上去。 明斛家的看着前头的两个背影,一脸果然如此。 顾重阳昨晚也当值,也在此时回来,看了一眼巷子口拴马桩上的马,下来了马把马鞭和缰绳递给门房的人。 门房的人以为世子会问隔壁谁来了呢,就听他问道:“夫人回来了吗?” 门房:“啊?” “回来了,午时不到就回来了。” 看着世子大步走进去的背影,挠挠头,扭头看看隔壁门前拴着的马,再挠挠头。 得到世子回府的消息,郑妈妈往卧房静静垂着的门帘上看了一眼,举起手来又放下。 管不了了,随他去吧,爱咋地咋地吧! 就是她现在进去把人从床上捞起来,现穿衣梳头也来不及了。 再说她还心存侥幸,这大白天的,世子回府了也不一定会到后院来。 只是她这念头刚落,一个绯色的身影就转了进来。 看到郑妈妈,顾重阳难得地给了个笑脸。 “夫人呢?” 郑妈妈受宠若惊,张口就来:“世子爷怎么这会回来了,夫人刚睡下。” 说完,自己品着这话都像是要把世子拒之门外,不让他打扰夫人,忙又解释:“昨晚二舅奶奶生了,夫人一夜没睡。” 顾重阳并未在意,一边往净室过来,一边问:“哦?二嫂生了?男孩女孩?” 郑妈妈小跑着跟上去,“是个孙少爷。” 又说,“世子您等等,奴婢让人去打热水。” 顾重阳:“不用,在大营里也都是用凉水。” 自己舀了水洗了,接过郑妈妈递过去的布巾擦了擦。 “让人收拾些药材送去箭子巷。” 又说:“昨晚也没怎么睡。” 郑妈妈先是:“啊?” 看着人消失在晃动的门帘里,对着门帘,“哦!” 现在不该是做正事的时候吗?都跑去睡觉是想干嘛? 正文 623、乘虚而入 顾重阳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虽然他现在很想听听袁明珠的声音。 听清脆的声音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哪怕只是说一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轻轻的撩开床帐,许是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光线的刺激,女孩红扑扑的小脸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顾重阳忙放下床帐挡住阳光,在床沿上坐下,贪婪地盯着面前数日未见的面庞。 之前的思念像澎湃的海,此时化作涓涓细流,流淌出温暖的,幸福的滋味,甜甜的。 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脸。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去,却在离着不到一指的距离的时候停下来,隔空描摹着她的眉眼,抚摸着她的脸蛋。 十分后悔,刚刚郑妈妈让人给他打热水的时候不该拒绝啊。 冷水洗过的手冰凉冰凉的,摸她的脸肯定会把她冰醒。 她昨天一晚上没睡,需要好好休息。 睡着的袁明珠没有看到,顾重阳像个大个头的虫子似的,在她旁边蠕动了半天,寻找着让两个人都能睡得舒适又离她最近的地方。 待找到他认为满意的地方,之前的颓色才散去,侧躺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把头探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轻轻的,像是蝴蝶落在了花瓣上。 鼻尖萦绕的馨香,让他嘴巴咧开。 顾重阳跟郑妈妈说昨晚也没怎么睡,说的确实是实话。 为了得到昨晚的结果,他的人在主院那边做了天衣无缝的安排。 他没有睡,也睡不着,他在等待结果。 而且想着天明就能让人去把明珠接回来,每个汗毛孔都透着兴奋,根本无法入睡。 如今惦念着的人回来了,就在他身旁,心就像归位了一样,很快他就安然入睡。 袁明珠觉得太热了,被子也厚,捂得她透不过气。 迷迷糊糊间想起来她回到惟志院了,不是在箭子巷,想着回头得跟春荞说一声,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抬起隔壁把压得她难受的被子往旁边推。 这被子有点硬,还不听使唤,推也不往一边去。 眯缝着眼睛又推,再推……。 终于觉察不对劲了,一睁开眼睛,顾重阳那张放大的脸就在她眼前,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她。 而她,正被这人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不热才奇怪呢。 大概是见刚醒来的她不停扭动想挣脱,还一脸的怒意,顾重阳不着痕迹地松口手,凑过来在她鼻子上轻轻咬了一下,“醒了,饿不饿。” “之前庄子里送来的鸡鸭太多了,吃不完又不好一直养着,厨房做了些风鸡风鸭,已经风好了。” 拉了她一下,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 “快起来,我早上特意吩咐让厨房煮一只风鸡出来,这会估计可以吃了,我们尝尝。” 拿了小袄给她披上。 不得不说顾重阳太了解她,知道她除了爱睡懒觉,喜欢冬眠,还奉行“唯美食不可辜负”。 知道要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得祭出美食。 袁明珠果然被他说的风鸡勾引了过去,顺从的从他提着的衣袖里把胳膊伸进去,“跟厨房说风鸡要提前一点捞出来凉着,凉着吃口感更好。” 得逞的顾重阳笑得跟偷吃了鸡的狐狸似的,“知道了,凉着吃更有嚼劲,已经跟厨房说了。” 袁明珠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高兴,猜测着大概是因为这回一石三鸟把顾舟和大胡氏还有安定侯府都装了进去。 想起这事,顺口问道:“侯府水榭的火怎么起的?” 跟大胡氏是想据此查出来些什么不同,她就是好奇。 顾重阳低头自己绑着腰带,听到她询问,抬头正要回答,门外传来一声:“世子,夫人?” 听着是袁明珠身边丫鬟的声音,这是听到屋里他们醒了准备进来伺候,回道:“进来吧!” 把要说的话先放到一旁。 跟着明珠嫁进来的人,他只跟郑妈妈母子熟悉。 还有就是芸香两口子。 虽然谈话被打断,但是这些人是明珠的人,把不悦按下。 袁明珠还未习惯去对他察言观色,因此也未发觉他情绪变化。 还是端着水盆,拎着热水进来的春荞几个注意到世子面上似有薄怒。 但看着世子让着夫人先洗漱,又不像是在跟夫人生气。 袁明珠把白色的布巾隔在下巴底下,简单梳洗了,坐到一旁去梳头,让开地方让顾重阳洗漱。 吩咐夏溪:“天也不早了,这个时辰也不会再有人来,随意挽个纂就行。” 这些日子白日黑夜端着安阳侯府世子夫人的款,怕主院那边挑剔,天天得盛装打扮着,可把她别扭坏了。 以后就能松快点了。 夏溪应“是”。 拿去梳子,就听着身后传来的水声停止,世子说道:“不想梳就不梳好了。” 听不出这话是真让夫人可以不梳,还是说的反话。 拿着梳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袁明珠不知她的无措,笑着啐道:“尽胡扯,披头散发怎么吃饭。” “别听他的,给我简单挽上。” 顾重阳被啐了也不恼,过来把夏溪撵开,“我来,我来。” 又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待人都出去,一边笨拙的替袁明珠梳头,一边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题。 “你刚刚不是问火怎么起的吗?” 袁明珠透过镜子看他脸上的笑意,轻松而惬意。 笑问:“怎么起的?” “大胡氏跟前的明斛家的,她指使管花园的碧婉放的火。” “碧婉?”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袁明珠意料。 看到她的讶异,顾重阳笑容变得得意起来。 炫耀道:“整件事我都只是推波助澜,真正动手的都是他们府里的人,大胡氏她自己的心腹,她再如何查,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玩得好一手借刀杀人。 “都是?”袁明珠听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明斛家的那些人还做了什么手脚?” 问完自己就想通了,“黄姨娘的炭毒……?” 顾重阳点头“嗯”了一声。 “大胡氏对顾舟的那些妾刻薄,底下看她态度行事,私底下克扣用度,寻芳院的人到手的炭老早就用完了。” 像黄姨娘这样有银子又有门路的,就自己掏腰包让人弄了炭进去使。 明斛家的那帮人,就在送过去给黄姨娘使的炭上动了手脚。 袁明珠感叹:“篱笆牢了犬不入,说到底还是大胡氏坏了规矩,才让人有机可乘。” 瞥了一眼顾重阳,乘虚而入的还有这个人。 就看到镜子里顾重阳正跟她的头发较着劲,笨手笨脚好半天挽不好。 袁明珠:“还是我来吧!” 想接手他还执意不让。 袁明珠只能一步步一遍遍的指导着,好歹歪歪扭扭的挽上了。 正文 624、养寇自重 被顾重阳这么一耽搁,天就不早了。 厨房那边饭菜都已经做得了,两次让人过来询问要不要传饭。 冬天气温低,饭菜出锅放久了就凉了。 炒菜还能等要摆饭了现炒,那些需要炖煮的菜,煮久了也不行,凉了再回锅更不行。 也难怪厨房着急。 厨房过来催,郑妈妈站在门口,听着屋里喁喁哝哝的交谈声,也不敢进去打扰。 好容易等里头叫人,她带着人进去准备收拾桌子摆饭,进门一眼看到夫人头上蓬松又别扭的发髻。 郑妈妈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不知该往哪看合适。 问:“夫人,现在摆饭吗?” 顾重阳丝毫不觉得自己绾的发髻不妥,说:“就摆在这里。” 袁明珠把散落的发丝撩到耳朵后,“摆好了你们也下去吃饭吧,留一个在外头侯着就行。” 把看着就浑身不怎么自在的几个人都打发下去。 再看下去,她也要不自在了。 晚饭里有顾重阳提到的风鸡,煮好的风鸡捞出来放凉,撕成不太碎的鸡丝,拿少许炒芝麻和花椒油拌一下。 袁明珠尝了一口,鲜香四溢。 给等着她评价的顾重阳也夹了一筷子,“你尝尝,好吃。” 顾重阳张嘴,“啊!” 袁明珠哭笑不得,本来想往他碗里去的筷子转了个方向,放进他嘴里。 她算是发现了,私下里这人有反向生长的趋势,越来越幼稚了。 两个人吃饭,也不用特别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着饭再次说起黄姨娘红杏出墙这事。 “本来还担心你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怀疑你,倒是没想到还真不是你做的。” 又说:“不过,不是我们做的,大胡氏也得怀疑我们。” 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明斛家的倒是一把插向大胡氏的好刀,就这么废了可惜了。” 顾重阳:“好刀倒是好刀,也得看她识不识时务。” “而且她这种人,今天能背叛大胡氏,明日就能背叛我们,用起来也得小心。” 袁明珠笑道:“互相利用一下罢了,又不拿她当心腹。” “她们敢做这事,就是打定主意拿你做替罪羊,笃定了大胡氏不会怀疑他们,要怀疑也只是怀疑你。” 袁明珠觉得安阳侯府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些人胆子不小啊!” “要用的话也得先震慑一下,免得遭他们反噬。” 大胡氏就是前车之鉴。 顾重阳考虑了一下她的意见,也觉得这些人可以利用一下。 “嗯,我回头跟曲先生他们商议一下此事。” “吃了饭你先歇着,我去外院。” 袁明珠点头:“嗯,正好我也得整理一下从箭子巷带回来的东西。”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得趁着现在安阳侯府正乱着好做安排。 不然等大胡氏和安定侯府回过神来,不说主院那边的下人还敢不敢兴风作浪了,就是他们把漏洞补上了,也不好再行事。 吃罢了饭,顾重阳自去了外院。 袁明珠跟他说的要整理箭子巷带来的东西也不是借口。 她这回回来,带了不少东西,有些是打铺子里拿的胭脂水粉等物,准备拿来送人用。 还有梁氏给收拾的东西。 漕帮为了答谢她穿针引线,也送了礼品。 郑妈妈拿了记账的账册给她,袁明珠拿起来翻了翻。 郑妈妈回话道:“箱笼拉来就放到了东厢里和廊下,下午您歇息的时候,奴婢让人收拾了耐存放的收进您的库房,剩下的不耐存放的都登在这本册子上了。” 说完看到其他人都去帮忙搬箱子,凑近些道:“主院那边传回来消息,午时刚过安定侯来见了胡夫人,两人在正房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 走后不久,胡夫人吩咐请了大夫给黄姨娘看病, 据说黄姨娘先是中了炭毒,后头被放在后头校场的空地上发散炭毒的时候又受了风寒。” 袁明珠愕然。 真想要黄姨娘的命,直接让她“中”炭毒死了就是,何必费这诸多周折? 还是说她这点小事都不敢做主或是做不了主?得请示了安定侯府才行? “当断不断,难怪明斛家的那帮人敢奴大欺主,做下这种事情。” 对郑妈妈解释道:“整件事都是明斛家的做下的……。” 把从顾重阳那里知道的事情的始末说与她听。 “这……,”郑妈妈道:“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袁明珠嗤道:“好处?变相的养寇自重,自然少不了好处。” 对侯府的乱相十分瞧不上。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道声音:“夫人说的没错。” 郑妈妈忙撩了门帘,主仆二人往外看去。 袁明珠就看到两位穿着细布长衫的老者,站在顾重阳身后。 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位。 有几分脸熟。 正是当日混入柳树湾袁家吃酒的曲自鸾。 袁明珠往顾重阳脸上瞥了一眼,顾重阳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曲先生。” “这位是秦先生。” 站到袁明珠身后虚扶着她的肩膀,“这是内子。” 两位老者施礼道:“见过夫人。” 袁明珠:“久仰大名,快快请进。” 又吩咐下去奉茶。 许是见多识广,又许是非礼勿视,两人的视线在袁明珠歪歪扭扭的发髻扫了一眼,并未多做停留。 分宾主坐下,春荞带人上了茶。 顾重阳解释这二位的来意,“曲先生跟秦先生实在是客气,夫人之前给他们添置的那些衣裳鞋袜,两位非要过来当面道谢。” 两位起身施礼道谢。 袁明珠还礼道:“二位先生不必如此客气,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 袁明珠不觉得只为两套衣裳,这两人就值当得到内宅来这一趟。 往顾重阳面上看过去,他似乎也不知道原因,或者是知道却不想招徕,因此不帮着说话。 顾重阳不提,袁明珠也不挑明,只顺着他们的谈话偶尔附和一两句。 男女内外有别,可说的话题本身就不多。 黄姨娘这事带着些桃红色,在袁明珠这等年轻妇人跟前说,总有为人轻薄无礼的嫌疑,有关这事的话题不能谈。 顾氏父子失和,兄弟阋墙,但那只是私底下,明面上还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们之间的家事也不能谈。 天家的事跟顾家的事半斤八两,莫谈国事,更加不能谈。 街头巷尾,张家长李家短的事,那是妇人的话题。 不过,跟来的秦先生十分善谈,这种情况下都能找到话题。 “刚刚夫人提到’养寇自重‘,说起这养寇自重,就不得不提到司马懿……。” 巴拉巴拉一通说,博古通今。 司马懿袁明珠还是知道的,跟蜀汉打了一辈子,总是让对手剩一口气却死不了。 最后把蜀汉和曹氏江山都熬得皮包骨头,倒是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 最终一举篡夺了江山。 正文 625、西湖船娘 秦先生谈古论今,袁明珠只含笑倾听。 说了半天,见她就温温顺顺地陪坐在一旁,话不仅没多还越来越少,秦先生隐晦的往曲先生那边看了一眼。 不接茬啊? 这是没猜到他们另有来意呢?还是故意不接话? 曲先生只有暗自苦笑。 他就说了,袁氏别看年龄小,一脸稚气,身量也还未足,却是滑不留手,难缠的紧。 想算计着让她主动帮忙,还不如实话相告,看她愿不愿意。 曲先生咳嗽一声。 秦先生把话题打住。 曲先生:“今日过来,还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 不等袁明珠说出自谦的话,接着道:“是这么回事,……。” 把要说的事用极快的语速表述了一遍。 不抢着说不行啊! 曲先生太知道了,别人自谦或许会是真觉得力有不逮;这袁氏若是自谦,十之八玖就是推脱。 袁明珠听着,眨巴一下她的大眼睛。 这二位幕僚的来意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他们想请她出面,救黄姨娘一命。 涉及风月之事,虽曲先生说得隐晦,袁明珠也大略听明白了。 侯府的这位黄姨娘,出自西湖。 就是民间野史上流传的曾经艳帜高擎的“西湖船娘。” 西湖水滑多娇娘。 在某个历史时期,西湖船娘的名气和后来的扬州瘦马一样艳名远播,是达官贵人们的姬妾后备军。 即使是现在,因为运河航运兴起,扬州瘦马已初见雏形,秦淮河上的灯船画舫占据天子脚下的地利崛起,西湖船娘依旧在京城声名鹊起。 当初廖峎就是在西湖的花船上,把黄姨娘网罗了来。 “黄姨娘有一个姐姐,长相端庄秀美,被人采买了去,送于四皇子,后被四皇子赐于王府幕僚祝乔。” 袁明珠知道这个祝乔,还是因为郑贲思。 祝乔,本名程祝乔,出自休宁程家。 自幼才思敏捷,三岁开蒙,七岁做赋,是当地有名的神童。 与仲永的泯然众人矣不同,休宁祝乔一路顺风顺水,科举顺遂。 官至遂州知府时也才不过刚刚而立。 许是太顺遂了,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太容易获得的东西说抛开就抛开,不会舍不得。 祝乔在遂州知府任上一年,就挂冠而去。 从此化名祝乔,寄情山水,云游天下。 祝乔辞官不久,其妻董氏病逝,其后再未另娶。 外人只当其鹤子梅妻,极少人知道他身边还有一个红袖添香的红颜知己素衣。 “祝先生的意思,黄氏不安于室,任凭处置也是应该,只是素衣姑娘在这世上已再无其他亲人,希望网开一面。” 网不网开一面,袁明珠倒是不在意。 黄姨娘的这顶绿帽子也不是扣在她头上,而且她对安阳侯也没有什么好感,因此黄姨娘是死是活,是谁家亲戚跟她关系都不大。 更何况,她本来就对如今社会的贞操观不以为然。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朝三暮四,甚至眠花宿柳,凭什么让女人从一而终? 一夫一妻婚内出轨应该谴责,这种养在后宅还不给足养家活口物资的,袁明珠真不知该如何评论。 在她看来,抛开顾舟曾经对她婆婆顾氏做下的那些事,只他纵容大胡氏对那些姬妾的磋磨,他的头上不深几个色度都天理难容。 不可言说的,袁明珠甚至有些同情黄氏。 倒不是她道德底线低,这些跟道德无关又相关。 黄氏是西湖船娘,是花船上从小买了来教养的妓子。 从小受到的灌输里,大概率就没有贞洁概念,道德感和羞耻心有没有都难说。 让龟奴和老鸨教她从一而终,不如让花船上立个贞洁牌坊。 对于黄氏,这一切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从来没有人教导过的东西,不是她被哪个人买了就能凭空而来。 需要她放荡的时候她就要放荡,需要她端庄了再要求她端庄? 这根本就是苛求,有些想当然。 黄氏不是岑氏,岑氏出身良家,没钱了会带着婢女点着油灯熬夜做女红换银子。 还要被恶仆盘剥一部分去,也咬牙忍耐。 黄氏的观念不一样,她的认知里,银子就是可以用身体和美色去交换来。 此时再评论对错没有任何意义。 袁明珠不是道德表,更不是圣母表,她承认自己自私自利。 造成黄氏被卖人青楼的不是他们,他们也没有唆使她红杏出墙。 没有对她负责的义务。 能救人一命她也愿意,救不了也不会愧疚。 且通奸是两个人的事,只黄氏一人也成不了事。 她也厌烦有背景的被人保住,只让没背景的承担后果去死。 但前提是救下黄氏会不会影响他们针对安阳侯府那边的布局。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觉得有影响也在可控的范围内。 若是操作得当,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在回应曲先生他们之前,袁明珠还是往顾重阳那边看了一眼,征求他的意见。 两人成亲的日子不久,但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一眼顾重阳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顾重阳回了她一个知晓了她想法的眼神。 开口道:“毕竟是一条人命,若是能救她一救,也不会故意见死不救。” 袁明珠:“是啊!” 又道:“不过,我们毕竟是晚辈,有些事情……。” 底下的话没有说,不过她一脸的难色已经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有些事情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大胡氏毕竟还顶着安阳侯夫人的头衔,外头看她就是长辈,她要刁难我们,我们囿于孝道,能施展的地方有限。 我们也想帮忙,大胡氏若是故意为难导致事情不顺利,还望秦先生向祝乔先生解释一下,不是我们不尽力,而是事出有因。 “那是,那是”,秦先生承诺道:“尽力而为吧,魁英兄知道这事让贤伉俪为难,来之前就让老朽转告您二位,‘尽人事听天命’,不管成与不成,都感激二位援手。” 说着拱拱手。 祝乔先生,字魁英。 听他如此说,袁明珠就放心了。 跟聪明又通情达理的人交谈就是轻松。 她不轻易答应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怕万一人没救回来,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埋怨他们。 黄姨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大胡氏找了大夫来给她“治疗”风寒。 当即叫了郑妈妈进来。 当着来人的面询问道:“主院那边黄姨娘现在如何了?” 郑妈妈心里诧异,她刚刚才跟夫人说过侯夫人有趁机了断黄姨娘性命的嫌疑,怎么夫人还问? 心思斗转间,面色未变。 不着痕迹的观察一下其中那个脸生的老者。 这人随着世子过来,之前她正跟夫人说起黄姨娘,她们的对话想来也被听了一些去。 不过她说黄姨娘那段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也更早些,他们应该没有听到那一段。 这人是为黄姨娘而来? 夫人的意思,应该是让她再重复一遍之前那些话。 再重复一遍也好,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来不及救人,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想通了这些,郑妈妈躬身回道:“回夫人,黄姨娘中了炭毒以后,被放到后头校场里散毒,炭毒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散完。” 也就是说没有给请大夫诊治。 “人苏醒后被送回了寻芳,大概是中了炭毒又受了寒凉,有些不太好,寻芳院的下人怕出事,报给了侯夫人, 当时侯夫人正在招待胡相爷,胡相爷听说了,做主让人去请了大夫,抓了三副药,已经煎了一副药吃下去了。” 想想又加了一句:“想来不会有大碍。” 这句话说的,屋里的人全都往她看过去。 曲先生暗自腹诽: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本来只知道世子夫人有七窍玲珑心,没想到她身边的下人也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不过毕竟是己方友军。 而且这番丑话分寸把握得十分好,很顺耳又不显刻意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顺便还给胡维昆也穿了双小鞋。 曲先生忍不住心情舒畅地捋了捋胡须。 秦先生乃是受祝乔所托,帮忙出面处置此事。 听完郑妈妈的话面露急色。 他原本以为黄氏的夫主顾舟不在京城,她暂时会性命无忧。 按着常理,胡氏该把黄氏看管起来,等待顾舟做主处置。 信件来往,这件事也得年后才有决断。 如今这样,看来是安定侯插手进来了,企图让黄氏悄无声息地死去,让这件事波澜平歇。 事不宜迟,还得赶紧去查看一下黄氏是不是已经着了毒手。 向顾重阳施礼道:“全赖贤伉俪帮忙了。” 顾重阳忙拦住他:“定当尽力,先生无需客气。” 袁明珠也附和:“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 “现在首要之事是得让人查看一下,那药里是不是做了手脚,然后才好安排下一步该如何办。” 秦先生:“夫人说的是。” 吩咐郑妈妈:“找府里可靠的老人打听一下,一般吃过的药渣都倒到哪里去。” 郑妈妈领命,匆匆出去打听。 不一会领了厨房的纤竹进来。 “纤竹之前在主院那边的大厨房当过差。” “是,奴婢在大厨房干过杂活,像这种熬药的活,都得大厨房给升好火炉,放到廊下让各院的下人自己看着火, 药熬好了以后,她们也只把药汤端走,剩下的得厨房的人收拾, 不忙的时候吧,药渣就倒到角门旁边的路口那儿,要是忙起来或是不耐烦去倒,就倒进烂菜叶一起,会有拉泔水的人来拉走。” 说完之后就有些迟疑。 袁明珠只得问道:“拉泔水的是什么人?” “拉泔水的是,是奴婢娘家的哥哥。” 难怪说话吞吞吐吐的。 “奴婢娘家在太平门外,家里养了些猪羊……。” 跪下忙忙解释道:“奴婢哥哥不是白得主院大厨房的泔水,年终杀年猪的时候,得给墩儿娘两条猪后腿……。” 郑妈妈看了一眼袁明珠,在旁推了一把纤竹:“看你,白说这么多话,夫人还会怀疑你不成?还不赶紧起来好好回话。” 看纤竹站起来,催促道:“赶紧说说正事,你娘家哥哥几天来拉一回泔水,下次什么时候来拉?” 纤竹快速窥了一眼袁明珠的神色,见她像是并未在意。 低头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夏日没有意外的话每日都得来拉,如今天冷,时间不定,不过一般最多三五天就会来一回” “上回来是夫人回娘家的次日。”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大事,她记得清楚。 “隔了这么多日子没来,可能是在家杀猪了,得杀完把肉卖了才会来,顺便把猪腿给墩儿娘带来。” 袁明珠看看日头,“现在让人去太平门外通知纤竹的哥哥只怕来不及了。” 又对纤竹道:“明日若是你哥哥来了最好,若是没来,你就让人捎信让他后日一定要过来。” 纤竹点头应道:“奴婢知道。” 郑妈妈问:“你娘家哥哥都是什么时辰过来?来了先去侯府那边还是先来我们这边?” 纤竹再次一脸心虚的模样,支吾道:“先去侯府那边,从那边过来,来这边吃点东西再回去。” 倒是没再跪下。 跟勾结侯府那边相比,吃点东西的罪名轻多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袁明珠倒是不会苛刻到一碗饭、一缕线都看得牢牢的。 只由着郑妈妈轻飘飘地说一句:“以后不可再如此。” 袁明珠吩咐郑妈妈:“到时候妈妈安排了人去把药渣取来我看。” 让两人下去。 正文 626、消息 郑妈妈下去,自和纤竹一起商量着安排,该如何配合着不着痕迹的把药渣弄回来不提。 秦先生有些踟蹰。 走吧?这事还没有结果,回去也不好跟祝乔回话。 这位世子夫人只交代了让人去寻药渣,后头怎么办,怎么救人也不说一说。 不走吧? 他自己都觉得有催促对方的嫌疑。 还是曲先生又干咳一声,提出告辞。 “既然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秦正菱有些懵。 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安排的?安排了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 曲自鸾只能暗暗给他递了个眼色。 虽然心有不甘,秦正菱还是跟着曲自鸾告辞出去。 回到外院,曲自鸾看他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劝道:“玉莲兄你就放宽心吧,这事世子和世子夫人会安排好的。” 虽然世子和世子夫人也没说怎么安排的这件事,但他就是有预感,只要黄氏还没被毒死,她就还有的救。 秦正菱可没有他的自信,颓然道:“但愿吧!” 曲自鸾张张口,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只说道:“我送送玉莲兄。” 难不成他能跟秦正菱说:你看看主院那边母子俩的惨样,再看看半死不活的胡五? 虽然那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但不能说。 曲自鸾蓦然想起一句俚语: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话虽然糙了点,但是他觉得用来形容袁氏再适合不过了。 那袁氏若是指着你鼻子骂你,说明你在她心里还有得救。 她若是不吱不声,还对你笑脸相迎,说明你的死期不远了。 送走秦正菱,曲自鸾回到自己居住的客院。 小厮乌骓笼了只火盆端进屋,就看到先生正端着茶碗,也不喝,就盯着茶碗愣愣地出神。 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把火盆放到薰笼里罩好,又去点亮油灯。 曲自鸾听到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回神,看到是乌骓,问:“近日有总兵府寄来的信吗?” 惟志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回答道:“近日没有信来。” 刚进腊月那会,各地的人和信件还有钱粮物资会往京城来。 这会都年根底下了,回来的人都走了,哪里还会来信? “没有信来啊!”曲自鸾道。 乌骓不知曲先生怎么了,声音里似乎带着些意味不明。 曲自鸾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突然想起来,袁氏自打进门,从来没有问候过宣府镇的侯爷和沈姨娘。 连媳妇进门该给翁姑做的鞋子,也没看到她叫人捎去北地。 可以说是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若是不知袁氏的本性如何,或许会觉得她只是年少,不懂人情世故。 心较比干多一窍的袁氏,这样做是什么目的? 做这件事的人是袁氏,就由不得他不想得多一些。 袁氏这样,已经是明显的怠慢了。 沈姨娘呢? 顾侯爷还能说是男子,不拘小节,被怠慢的沈姨娘为何没有任何反击的举动? 就这样默认了袁氏的所作所为? 曲先生之前没有想到这些,突然想到,才察觉哪哪都透着诡异。 “啪” 茶碗被他顿到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把正在整理桌案的乌骓吓得一激灵。 就看到曲先生扶着桌子站起来,脸色青灰。 乌骓赶紧放下手里的笔洗,快步走过去扶着他,“先生,您怎么啦?” 曲先生摆摆手,“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乌骓担忧地看着他,不敢违逆,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 ”是总兵府出事了?还是主翁出事了?”曲自鸾喃喃自问道。 其实不用猜,他心里也更偏向于是顾舟出事了。 当初顾重阳册封世子,顾舟进京谢恩,就曾经因肝火旺盛晕倒过一回。 这些都是隐患,也是一直让人悬心的事。 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只是,世子知道吗?若是知道的话,世子是什么想法? 侯爷身体出了问题,瞒着朝廷,万一外敌此时来犯,战势失利,可是褫官夺爵的大罪。 还是说世子不知道? 想到这里,曲自鸾摇摇头,把世子不知道这一切的想法摇出脑海。 世子和世子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以二人的能力,只有不想,没有不能。 袁氏不往北地送新妇鞋,世子也默认,就足以说明两个人都知道。 想起世子对侯爷的怨憎,曲自鸾就眼睛哐哐跳。 复仇……。 世子的复仇早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早已开始布局了。 那已经不是怨憎那么简单了,那是憎恶,没有怨。 世子心意已决,不是谁劝几句能轻易改变主意的。 曲自鸾只觉手脚发软、头脑昏沉,跌坐回凳子上。 他一下子想通了,黄姨娘这件事,世子之所以没有瞒着他,就是一次试探,用来观察他的态度。 亏得他还想劝世子放下往日恩怨,父子齐心把安阳侯府发扬光大。 等等……,他没有说过、做过什么不该说、不该做的事吧? 曲自鸾仔细的回想着从一开始他都跟世子说过什么,有没有跟侯爷通风报信的企图。 回想完以后松口气。 他从来没有起过跟侯爷通风报信的想法,劝世子三思而后行的话都没有说过。 最多就是打了让世子夫人劝劝世子的主意。 有些庆幸。 侯爷一辈子兜兜转转,没活明白人。 借着先夫人做了人上人,却又不想被人说靠妻族;做下背义忘恩的事,又想甩锅被大胡氏引诱;自己立不起来,被安定侯府当成棋子又不甘心。 注定成不了大器。 侯府改天换日,由世子做主,也是好事一桩。 想清楚了,出声唤乌骓进来。 乌骓进来,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乌骓去看看世子可有空。 他希望立刻见到顾重阳,弄清楚是不是他猜测的那样。 只是乌骓进来了他又想起来,袁氏回娘家才回来,世子必然有许多话要对她说,顾不上搭理其他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世子对袁氏实在是太粘着了。 无奈地对乌骓摆摆手:“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乌骓低头行礼出去,心里却在纳罕:曲先生这是怎么了?从送走客人以后就神神叨叨的? 惟志院正院里,袁明珠继续看着人收拾从箭子巷带来的东西。 顾重阳跟手跟脚。 说是帮忙,其实一直在帮倒忙。 袁明珠看着他又一次把整理好色号的香粉弄乱,张张嘴,又忍下了。 劝自己:看在他送了许多滋补的药材去箭子巷给二嫂的份上,包容他一下吧。 问他:“你渴不渴?这里乱糟糟的也冷,你要不要去暖阁里喝茶?” 顾重阳好奇的拿起一套做点心的模子,一个个的抠下来看上头的图案。 听到问他,抬头答着:“不冷,把茶端这里就好。” 拎着点心模子凑到她跟前,“你是不是冷了。” 看看周围的丫鬟仆妇,忍着没有替她捂手,不过心里跟有猫抓一样。 袁明珠看着快贴到她脸上的高挺的鼻梁,和像闪烁着星子一样的眼睛,无奈地抚着额头。 违心道:“嗯,是有些冷了。” “去暖阁里暖和暖和吧,你一说冷我也有点冷了。”顾重阳语气里的雀跃都不带掩饰的。 袁明珠觉得,要是有尾巴,他这会尾巴该摇成风火轮了。 拿眼剜了他一眼,让他注意点。 顾重阳心虚的摸摸鼻子。 袁明珠不想他在仆妇跟前失去威严,没有反对,随着他去了暖阁。 出门前往郑妈妈看了一眼,郑妈妈微微点头,让她放心,自己会收拾好。 暖阁里确实暖和,顾重阳维持着脸上的威严把大衣裳递给丫鬟。 吩咐人倒两碗茶来。 待丫鬟一出去,马上变回本性,猴到袁明珠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冷吧,冷吧?” 袁明珠看着被抓着不丢手的手,思考了一下,觉得以她这些年对这人的了解,大概率不会接受否定的回答。 点点头。 实在是违心的话说的太多了,不想总说。 好在顾重阳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等茶端上来,给她塞到手里,“暖暖手。” 袁明珠捧着茶碗,顾重阳捧着她捧着茶碗的手,小麦色的大手和葱白似的小手,竟意外地相和。 “年夜饭你想吃什么?”顾重阳问。 袁明珠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落在他的眼睛上,“你不去参加宫宴吗?” 如今的勋贵人家就那么几个,往年有封诰的都要去参加宫宴。 安阳侯府因为老安阳伯曾经是三楚将军旧部,后转投今上,引得天下诸多观望中的兵马也投向今上。 在今上眼中就是慧眼识珠,尤其被看中。 不论宫宴名额多少,都少不了安阳侯府雷打不动的位置。 顾重阳被看得心虚,“我那不是觉得你还没有封诰,想在家陪你嘛。” 袁明珠若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她就不是她了。 何况大公主殿下都说过了,已经在皇上跟前替他们递过话了,会在年前把她的封诰赐下来。 何来在家陪她的说法? 也不拆穿他,只盯着他瞧。 心思百转,猜想着今年不去宫宴的原因。 肯定不是宫里的意思,若是宫里的意思,顾重阳该跟她直说了。 也不会是有人给他们使绊子,若是有人使绊子,顾重阳这会也不会有心思跟她这腻歪了。 除非……。 “你有差事要离京?不等开印就得去?” 一语中的。 顾重阳知道糊弄不过去了,抿紧嘴唇默认。 就是因为新婚他就得离京,皇上才准了他们可以在家过年。 他就知道瞒不过明珠。 他也没想瞒着,只是想晚些再让她知道,至少开开心心的把节过了,省得年都过不好。 袁明珠当然知道他的苦心,反包住他的手,“什么时候走?” 就要起身给他收拾东西。 顾重阳拉住她,“不忙,过完初三才走呢。” 袁明珠伏在他胸口,“顾舟病发了?” 顾重阳低声“嗯”了一声。 轻轻抚着她顺滑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才咽下喉咙里的哽意,低哑着声音说:“沈姨娘在去庙里给他上香祈福的时候,被歹人劫了,乱中被划伤面部。” “顾舟听了人回报,当场昏厥,醒来以后就偏瘫在床了。” 当年他和母亲叔叔三人,也是去寺里礼佛,“被贼人劫掠”。 只是他们是眼中钉肉中刺,被劫掠了就劫掠了,不及爱妾出事如剜心之痛。 似乎侯府总跟佛家犯冲。 他原本想着顾舟得接到黄姨娘偷人的消息以后,才会受到刺激病发。 消息一来一回,也该到了二三月里。 谁知有人比他更见不得顾舟好。 听出他声音里的哽意,袁明珠伸手揽住他的腰。 顾重阳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他的小姑娘,一直都是最心疼他的那一个,即便是当年嘴巴骂他最狠的时候,也是口苦心甜。 “谁干的?”袁明珠问。 顾重阳:“我们在总兵府安插的人手不够,于嬷嬷又被沈氏派了回来,还未查清楚谁下的手。” 正文 627、孝心 “不过,在事发三天前,安定侯府设在宣府镇的一处香烛铺子,给出事的寺庙送过一批香烛。” 顾重阳的唇角扬起一个略带讥讽的弧度,“做的这么粗糙,应该是大胡氏背着安定侯府所为。” “不论这事是大胡氏,是安定侯府所为,还是被栽赃嫁祸,最好得安到他们家头上,你到了宣府镇,先把罪名给他们坐实了。” 说完袁明珠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不能坐实。” “我们若是对这件事太关注,直接剑指安定侯府,可能有人反而会觉得是我们做的,是我们在陷害安定侯府。” 顾重阳也赞同她的观点。 “这事就不需要一个结果,没有真像,或者说找不到真像,才是正常的,”袁明珠说:“就是有真相,这个真像也不该由我们查清楚。” 宣府镇离京城千里遥远,他们该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的。 消息传回来,也是事发数日之后由兵部的快马传回来,等他再一路舟车劳顿过去,一来一回,有点线索也都抹干净了。 吃过现代网络无数大瓜的袁明珠对此更有经验。 有些真像,挖掘出来不会比让它埋到地底更能让吃瓜群众的八卦之心涌动。 扑朔迷离的八卦才更吸引人。 网络福尔摩斯所引导的舆论,会扒开所有细枝末节,推理出的结果比真正的真像更像真像也更有说服力。 袁明珠后面的话顾重阳有点不太理解,不过不该自己去追查这一观点他也赞同。 “嗯,我知道了,到了当地,我会敦促当地官员找出真凶。” 袁明珠:“至于找不找得到,找到的是不是真凶并不重要,大家觉得谁是真凶才重要。” 这样一说,顾重阳就理解了。 有这些事打岔,又有袁明珠的安慰,顾重阳心情变好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顾重阳到了宣府镇该如何应对,袁明珠问:“皇上怎么想要让你去宣府镇?” 一开始她就有这种疑惑了,只是那会顾重阳情绪低落,她没好问。 在她看来,顾重阳太年轻了,资历太浅。 用现在的俗语说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好容易遇到一个她不懂的事情,顾重阳有点得意地笑了。 但也未拿乔太久,给她解释道:“顾舟手下的兵马,大部分都是祖父昔日的旧部。” 见她依旧睁大眼睛看着他,刮了一下她的琼鼻,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这些兵马姓顾。” “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人心总有向背。” 热乎乎的气息吹着袁明珠的耳洞,让她的脸也热起来。 不自在的把头扭开些。 顾重阳也察觉了,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也只勾起一瞬又落下,怕太得意忘形了惹恼了他媳妇。 又道:“我过去并不会领兵,暂时大概也不会有实职,等新任总兵上任,我就回来了。” 他只是一个象征,过去只是为了安定军心,不会待太久。 袁明珠懂了。 就像那些儿皇帝,哪怕只是个懵懂小儿,有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底下就暂时不敢起纷争,不会生乱。 戏谑道:“我知道了,就是个小傀儡。” 惹得顾重阳立起眼睛吓唬她。 她赶紧改口道:“主心骨,你是主心骨,有你在就跟定海神针一样,军心大定。” 马屁拍的不要太顺溜。 揣着两只小胖爪子作揖求饶,笑得不要太谄媚。 小脸鼓着,眉眼弯弯。 顾重阳觉得一颗心都萌化了。 他本来就不是真生气,就是真生气,看着这样的袁明珠什么气也该到消散了。 捏着她的包子脸,“你呀!” 外院,乌骓拿着北地刚到的信敲响了曲自鸾的房门。 觉得曲先生真是未卜先知,一早就知道会有信来。 这封信不是走的普通邮驿,快了许多,但是也比兵部的消息晚了大半天。 拆开信封,看了内容。 曲自鸾并没有自己会未卜先知的自得,但是,也没有听闻噩耗的慌乱。 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问侯在一旁的乌骓:“世子呢?” “世子午后回来的,回来以后就去了内院。” 曲自鸾被这个回答给哽了一下,不过也理解。 小夫妻嘛,又是自己最得意的人,小别胜新婚。 不过兹事体大,还是得做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 吩咐道:“让人去问问世子可有空?” 曲先生是这个朝代的土著,知道顾侯爷出事,世子必然会被安排去稳定军心,他在这个当口离开京城,京里的事该预先做好安排。 等候顾重阳回复的时候,黄久茗过来了。 黄久茗也是收到宣府镇传来的消息,前来寻曲先生商议对策。 黄久茗的消息来源于沈姨娘。 “曲先生听说了吗?侯爷病倒了。” 对于黄久茗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曲自鸾也没有十分诧异,毕竟他是沈姨娘荐来的。 曲自鸾:“刚刚收到宣府镇来的信。” 刚刚二字被他咬得很清晰,让黄久茗噎了一下。 知道自己心急了些。 面色讪讪地,却装作没有听出曲自鸾语气中的其它意味,“曲先生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 他倒是想从言语上压倒曲自鸾,但这关口,他不敢逞口舌之快。 小不忍则乱大谋。 坐在一旁,跟曲自鸾一起等着世子的回复。 有些后悔当日不该进京了。 后院里,顾重阳正在跟袁明珠解说朝中各方势力之间的厉害关系。 安阳侯府没有宗族,在京里也没有太多故旧,没有掣肘的同时也没有倚仗。 他离京以后,府里的事务都得靠袁明珠去打理。 “事出仓促,新任总兵还没有任命,我不在京里,那些想要出任新总兵的人有些可能要来走你的门路。” 袁明珠:“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应对的,实在应付不了我就去找曲先生商量,再不行还有大公主呢。” 她不会硬撑着,毕竟她还小,就是去求助外力,也没人笑话她。 听她这么说,顾重阳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就是关心则乱,放她一个人在京里,怎么都难放心。 袁明珠把他作乱的手拍掉,“我你就别担心了,朝廷的任命还能听我一个内宅妇人的意见不成?谁还能立逼着我表态啊? 倒是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多带些人手,吃食什么的都不要经外人的手,主院那边可还窝着火呢!” 在府里,惟志院上下都被他们把持得铁桶一般,大胡氏的手伸不进来,路上可不好防备。 “我会注意的,”顾重阳慎重的应着。 想起府里的隐患,说:“樊婆子和春芳院的人还没来及料理,你自己在家就先别动他们了,等我回来处置。” 袁明珠知道他是怕她一人在家,万一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她应付不了。 不欲让他在外面还对家里牵肠挂肚的,应得十分爽快,“我等着你回来处置,不是必要我不动他们。” 正说着,外头通传,“曲先生求见。” 顾重阳心知是宣府镇的消息到了。 这件事本来就在他的谋划之中,变数只是触发顾舟发病的事情变了,事发提前了一些。 所有事他都成竹在胸,没有慌乱的必要。 他本来打算明天再跟幕僚们议一议此事,就要拒绝。 袁明珠忙拦着,“请曲先生到这里议事吧,正好让我也见见他。” 这么晚了求见,说明曲先生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不见,让曲先生该如何想? 传了出去,怕不是得给她安个绊着顾重阳让他不思进取的名声。 历史证明:男人都是伟丈夫,若是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都是因为受了女人的引诱蛊惑,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红颜祸水不外如是。 妺喜、妲己、褒姒……,都是实例,都是祸水之流。 她可不能传出这样的名声。 横了一眼顾重阳:“你在内院呢,又没有什么要事,曲先生求见你不见,回头传了出去,外头可不会说你如何如何。” 顾重阳被她指责了也不恼,知道自己思虑不周,陪笑道:“是我没想到这些,下回一定注意。” 吩咐了人请曲先生。 又喊了人进来伺候换衣裳。 袁明珠:“这副模样已经见过曲先生一回了,再见也没有妨碍,时辰不早了,正事要紧,就别耽误工夫了。” 顾重阳也觉得她说的有理,曲先生也不是外人。 二人理了理衣裳上头的褶皱,相携去了正堂。 那边曲自鸾接到回复,世子请他去正院,略微惊讶了一瞬。 但想想袁氏的各种手腕,又觉得正该如此,觉得世子在正院见他才符合情理。 世子离京,府里还有府外的事情都交到世子夫人手里,正式把他介绍给世子夫人也说得过去。 因此也未多纠结,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对也起身的黄久茗道:“春华兄在此坐会,曲某去去就回。” 并不欲带他同去。 只是这黄久茗等在这里,本来就是想伺机跟着见到顾重阳,怎么肯放弃这个机会。 “我陪着您一起过去吧?” 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 “不用,”曲先生可没把黄久茗的话当成客套,下意识里就拒绝得斩钉截铁。 觉得拒绝得太生硬,又道:“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黄久茗:“我不忙,这会正有空,我正要找世子有事,一起过去吧。” 在曲自鸾的意识里,但凡读过一些书的,都清高而孤傲。 没见过如此赖皮的读书人,有点儿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拒绝也拒绝不了。 黄久茗到底像贴狗皮膏药,跟着去了后院。 顾重阳和袁明珠也都没料到还有人跟来。 外头禀报“曲先生和黄先生到了”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袁明珠:“这位黄先生就是沈姨娘荐来的那位吧?” 她收集到的情报里提到过这位。 顾重阳:“正是。” “他怎么来了?” 袁明珠:“许是沈姨娘给他传递了消息。” 顾重阳觉得一阵腻味。 袁明珠并不知道缘由,但是他能感觉到顾重阳一瞬间的不对劲。 问:“这个人有问题?” 顾重阳轻哼了一声,严格来说不是哼,而是鄙视的轻嗤。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些事情说来话长。 只是让人,“请曲先生进来。” 对袁明珠说:“回头再说。” 黄久茗进门,就看到跳动的灯火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得异乎寻常的女子。 女子梳着怪异的妇人髻。 黄久茗心知,这位就是顾世子新近娶进门的袁氏。 不敢细看,垂手躬身给顾重阳行了礼。 他此来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他要随同顾重阳一起,回宣府镇。 侯爷倒了,侯府的势力肯定要重新洗牌。 这是一个上位的良机,但可惜不是他的。 在他之上有曲自鸾,跟曲自鸾比,他在世子跟前并没有太多胜算。 这老东西虽然是侯爷心腹,可是他运气好,一早就见风使舵烧上了世子这个热灶,占了先机,成功把世子笼络了去。 他要是早知道顾侯正值壮年就会早早地瘫在床上,说得再好听他也不会离开总兵府半步。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也不知道如今再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果然,就听到顾世子跟曲自鸾寒暄了一通之后,说起他今早受今上召见,令他年后就启程,去边关劳军。 曲先生捋着呼吸。 不严格来说是抚着下巴思考。 然后说道:“世子代皇上劳军,自该尽心竭力。” 后悔带着黄久茗来了,许多话都不好明说。 他想说的是,本朝初露峥嵘,正是兵强马壮,四方臣服之时。 四海升平,边关稳定。 照理皇上该收拢兵权,把重要位置安插上自己的心腹。 若是几年前,皇上年富力强,定然会如此做,趁着顾侯突发重疾,把宣府镇一线的兵马控制到自己手中。 如今皇上病重,各皇子皆蠢蠢欲动,皇上力不从心。 一动不如一静,还得倚仗顾家军控制局面,固守边关。 世子年轻,皇上肯定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担子放到世子身上。 照着他的分析,为了稳定,也为了安抚世子,新任总兵还会是顾家军的一员。 曲先生虽然未说透彻,顾重阳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在曲先生来之前,他也正跟袁明珠一起分析这些。 笑道:“边关将士辛苦,代皇上劳军既是让大家感受到皇恩浩荡,也是作为顾家子的职责所在。” 说着话,拱手往皇宫方向施礼,“复生义不容辞。” “侯爷病重,皇上让我前去宣府镇,也有为父行孝道的意思,复生倍感铭心。” 曲先生抚下巴的动作变成捋胡须。 不论侯爷当初做了什么,如何对不起先夫人和世子,世子若是做出有违孝道的举动,必将被人诟病。 之前察觉世子的意图,他还在担心世子若行事不密,让外人知道了会引起轩然大波。 更怕父子反目,侯爷告世子一个大不孝,也会让世子十分被动。 如今看来,若不是他多虑了,就是上天也在帮着世子。 吹捧道:“世子忠君之心,孝义之心,感天动地。” 袁明珠安静的听着,对古人的马屁功夫又有了新的认识。 顾重阳就不用说了,这番马屁拍的,背着皇上都慷慨激昂,可想而知在皇上面前更是精到。 不愧是跟顾重阳宾主一场,曲先生也不遑多让。 黄久茗当然不会让曲自鸾一个人专美于前,也附和着吹捧了一番。 跟着前去宣府镇的决心更坚定了。 听世子意思,此去就是单纯的劳军。 最多就是顺便把侯爷接回来。 新总兵的人选另有其人。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可以往上挪一个位置,这对于有些人就是机会。 他虽然不是顾家军的人,但是他本来也该有一个这样的机会的,如果他没有离开总兵府进京的话。 提拔上来的新总兵,应该只是大老粗,手底下肯定没有幕僚。 总兵府原本的幕僚,就能顺势成为新任总兵大人的幕僚。 想到曾经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从他面前溜走,黄久茗就恨不得吐血。 他现在得借机接近世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跟世子北上。 马屁拍的格外用心又用力。 让袁明珠都格外对他另眼相看。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位所图甚大啊。 看那副嘴脸,这种人可不好留在身边。 说不得就养虎为患。 能弄走还是弄走的好。 有这人在,许多话也说不透彻,说了一会话,曲自鸾就起身告辞。 顾重阳亲自把人送到院门外才回来。 正文 628、功崇惟志 顾重阳送了曲先生回来,在屋内没有看到袁明珠,知道她去洗漱了。 在桌子旁边坐下,端着茶喝了一口。 茶有些冷了,他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旁。 屋内伺候的春桐和春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让对方上前。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把顾重阳都惊动了。 往两个人看过去。 春蕾胆子小,一个跟春桐使眼色求饶,春桐无法,硬着头皮走过去,问:“奴婢给您换一碗热茶吧。” 顾重阳点点头。 两个丫头如蒙大赦,一个拎茶壶一个端茶碗,都跑了出去。 袁明珠洗漱完了回来,看到屋里只他一个人,问:“人呢,怎么茶也不给你上一碗。” 顾重阳:“……。” 袁明珠看看他的神色,又看着拎着茶壶,端着茶碗进来的春桐二人,笑笑转移了话题。 “那位黄先生可真会说话。” 不说春桐她们是袁明珠的丫鬟,只说男主外女主内,管教丫鬟也是该袁明珠去管教。 见她转移了话题,顾重阳答道:“确实挺会说。” 称得上舌灿莲花了。 “他是沈姨娘荐来的,当初沈姨娘写来的信里,说他是她娘家时候的表兄。” 袁明珠莫名想起一句话:别特么哥哥妹妹的乱叫,容易出事。 还有一句话:最早的X情用兄妹做掩护,再后来同学也不安全了,再后来,闺蜜也不能往老公跟前带了。 见袁明珠规规矩矩坐着不说话,顾重阳揉揉鼻子。 以为她不懂这些。 袁明珠不是不懂,信息时代过来的,什么不懂啊,就算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可让她说什么? 哪怕做出来一些肢体动作和表情都为难。 人家可是纯洁无瑕的黄花小闺女,哪能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而且,沈姨娘是谁? 那是顾舟的小老婆,也就是顾重阳的小娘,顾重阳看顾舟的笑话可以,她就别看了。 除非顾重阳想让她看。 端着茶碗啜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等着顾重阳自己爱说不说。 顾重阳扭捏了一下,心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已经有了之前的黄姨娘,再多一个沈姨娘又算得了什么? 只能算是顾舟眼瞎。 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明珠是他的妻,别的夫妻至亲至疏,他们只会至亲,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之后就使人去查了,沈姨娘是她娘逃难中捡的,她娘年轻时候就是妓子,年老色衰以后靠着几个老恩客接济,看到她眉目清秀,收养来养老。” 顾重阳说的袁明珠也听过,有些没有从良的老妓子,就会收养一两个女孩儿养老。 “她娘没几年就死了,估计她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她又如何知道?” “这黄久茗,是当初梳拢他的恩客。” 说完,果然看到袁明珠的眼睛瞪得圆圆溜溜的。 顾重阳被她的模样取悦了,轻笑出声。 拿手揉着她的发顶。 袁明珠是真惊讶,惊讶于沈姨娘的大胆。 顾舟后院的女人们! 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一个个都胆大包天啊! 竟有些同情顾舟了,眼光异于常人,运气也感人。 跟顾重阳相视而笑。 问:“那信呢?” 她就不相信这么好的把柄,顾重阳会不知道把握好。 顾重阳好笑地看着她眼睛里的精光,她或许不知道,每次想算计谁的时候,她都是这副嘴角带笑,坏坏的模样。 俯身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 惹得袁明珠大声抗议,报复似的把他的脸扯成一块面团一般。 顾重阳:“别捏了,我带你去看沈姨娘的信。” 袁明珠白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信的份上,饶他一回。 顾重阳叫人点了灯笼。 惟志院的夜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廊下的灯光层层叠叠,往远处延伸。 袁明珠觉得,有影视剧里艺术表现般的唯美效果。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的场景,是金钱所堆砌。 正如那句:朱门酒肉臭。 可以庆幸的,此时距离开国之初还很近,吏治清明,土地合并还基本没有开始。 达官显贵豪奢的生活还没有以普通百姓的血泪为代价。 朱门酒肉臭还不曾有下半句。 顾重阳跟他并排而立,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袁明珠道:“走吧。” 他们去的地方不是在外院,而是在后院里。 校场和水榭之间的一处小院子,靠近后院的花园。 这处院子以前顾重阳使用得也不太多,袁明珠进门以后,使用率就更低了。 不过,这处院子隔壁就是家将们的休憩地,因此防卫森严。 一些重要的文书就被放在这里。 到了跟前袁明珠才回过味来,这处院子好像就相当于寻芳院在主院的位置。 门上的匾额上书写着“惟勤”二字。 袁明珠悄悄往顾重阳瞥了一眼。 顾重阳一下子就察觉了,扶着她的胳膊,“怎么啦?” 袁明珠赶紧摇摇头。 “没事,”问他:“主院那边的寻芳院也在这个位置吧?” 顾重阳:“是啊,两边院子是对称的,惟志院基本上都是照着主院建造的。” “惟志,功崇惟志,业广惟勤,”袁明珠问:“这名字谁取的?” “祖父请人取的,据说那时候祖父正带人在晋地平乱,收到书信,得知宅子建好了,就请了帐下幕僚给这边院子取的名字。” 听到这些,袁明珠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察觉顾重阳扶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 抬头就望进一双幽深的眸子。 袁明珠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就是感叹一下祖父一番用心良苦。” 袁明珠分析,老安阳伯本来打算爵位传给幼子。 但是怕女儿女婿寒心,就借着给院子取名,告诉女儿女婿“功崇惟志”。 只要你有大志气,我一定辅佐你建功立业,立下大功,一样能得到跟我一样的功勋。 老安阳伯对顾舟可谓是恩至义尽。 固然最终把爵位传给顾舟是出于迫不得已,但之前也不曾薄待于他。 也不知道顾舟落到如此境地,对当初所行的不义之事后悔了没有。 天色已晚,院门已经闭上了,听到拍门声,院子里的人把我打开。 看到世子和世子夫人相携而来,所有人都赶忙涌出来迎接。 袁明珠嫁进来的时日尚短,天又冷她懒怠出门,府里各处还都生疏得紧。 说起来此处她还是第一次踏足。 进了院子扫视了一圈,就发现此处院子装扮得极简单。 只院子里种了几棵石榴树,起于都是青石板铺地。 正文 629、担忧 屋内黑洞洞的,下人们忙去点燃油灯。 灯点亮了,顾重阳拉着袁明珠进去。 袁明珠看了一下,这是一处三间的普通屋子,算不得宽敞。 不过三间屋子之间没有用墙壁隔开,只是用多宝阁做了隔断,加上雪洞般的墙壁,装饰简单,家具不多,显得空间不算狭窄。 靠北墙中规中矩的放着一条长条几,条几下面是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的两侧各放了两张太师椅。 邻着太师椅,两侧各放着两张圈椅,圈椅的中间各有一个小几。 条几后头的墙壁上没有照习惯挂中堂挂画,条几上没有照习惯摆设瓷瓶或是摆放桌屏。 多宝阁上也空落落的,只零星放着一些物品。 袁明珠笑道:“你可真够简朴的呀!” 面对她的调侃,顾重阳倒是能泰然处之。 “这不等着你来帮我看看怎么摆设的吗?” 凑到她旁边,“我哪懂这些,所以只能凑合着过了。” 嘟着嘴。 撒娇卖萌装可怜,一条龙。 袁明珠装作不吃这一套,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伸出纤细的食指,把他凑近的脸推开。 再不推开这家伙会蹬鼻子上脸,直接把脑袋搁到她肩膀上。 若是在正院里还则罢了,左右一院子都是可靠的人。 这边院子是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万一传出去,她还做人不做了。 顾重阳知道她顾忌什么,虽然这院里的人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可靠的人,还是顺着她的手指,站直身体。 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走到书案旁边,在旁边柜子上摸了一下,柜子上出现一个小洞。 他从小洞里掏出一叠纸张,从中拿出一封信。 “你看看。” 又说:“这些书信正是沈姨娘的笔迹无疑。” 袁明珠对已经确定的事,远没有对不确定的感兴趣,她没有接那封信,而是把其余的纸张拿了过去。 挨个翻看了。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 看得顾重阳心里猫抓了一样。 这些纸张并非普通纸张,乃是他这些年私底下收集的大胡氏挪用侯府产业的证据。 袁明珠心疼的都快抽抽了。 看一张,黄金地段的旺铺,被偷偷卖了。 再看一张,京城周边十几顷良田,私下里易主。 …… 至于那些金玉古董,更是数不胜数。 心疼这么多钱财肉包子打狗的同时,又不无阴暗地想,要是把这些证据放到顾舟面前……? 已经瘫痪的顾舟会如何? 会不会腿一蹬、眼一翻,干脆直接嗝屁算了? 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世界真美好。 阿Q精神有时候还是有效的,这样一想,感觉心都没那么疼了。 等等,这个是什么? 袁明珠浏览的速度明显放慢,让顾重阳都忍不住好奇她看到了什么。 凑过去看了一眼。 顿时胸臆中盈满自豪。 他的小姑娘,总是这么敏锐,能一下子就抓住重点。 这张纸上记录的是一些首饰和小摆件。 这些东西都算不上贵重。 当然,这个算不上贵重是跟被大胡氏倒卖的其它东西比。 每一件单拿出来,也是一般人家能做传家所用的。 最贵的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对羊脂玉如意。 袁明珠还记得,她出嫁之时,戚老夫人所添的嫁妆,就是一对玉如意。 福至心灵一般,袁明珠觉得自己猜到了这些东西的来历,还有它们的归属。 “这些东西是婆婆的吧?宫里赏的?” 顾重阳:“嗯,有些是娘的。” 从袁明珠嘴里叫出来的婆婆,明显取悦了他,本来该让人悲愤的交谈内容,顾重阳突然觉得找不到丝毫怒气和伤感。 “这些是宫里的娘娘们历年来赏赐给娘的,这些是娘结亲时候,宫里赐下的,这几样,是小叔的,这些是我的。” 把袁明珠还没翻看到的翻出来,一一讲给她听。 安阳侯府手握重兵,在朝中地位斐然,年年宫里的赏赐都挺丰厚。 遇到特殊的日子,赏赐更多。 虽然赏赐之物都挺平常,但架不住数量庞大,袁明珠心算了一下,其价值是一个让人咋舌的数目。 真是个让人心动的数额。 袁明珠觉得,不管是谁处于大胡氏这个位置上,都忍不住会起贪婪之心。 握住顾重阳的手。 倒不是特别可怜他,只是觉得感慨良多,心里五味乏陈。 同样遭到背叛和抛弃,若是今日顾舟和大胡氏不是这样同床异梦,而是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人家一家子其乐融融。 他才是真可怜呢! 顾舟落到今日之境地,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对于她的婆婆顾氏,也可告慰在天之灵了。 若是能落井下石,趁机再踹上几脚,就更称心趁意了。 说她格局小也好,说她心胸狭窄也罢,她就是觉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跟顾重阳对视一眼,她挺怕这人会乱发善心。 怕他会觉得毕竟是他爹,有血脉的天然羁绊,又落到如今的地步了,选择让往事已矣,上演一出冰释前嫌的可歌可泣的大戏。 真若是那样的话,怪特么的恶心的。 只是想想那样的画面,袁明珠就觉得够儿够的。 无论他是真“善良”,还是迫不得已,都不耽误袁明珠觉得恶心。 跟这种人一起生活也是件难以忍受的事。 顾重阳不知道她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他是什么意思,问:“怎么啦?” 袁明珠摇摇头,不想说实话。 真“善良”的人,一旦知道了她这么不“善良”,不得觉得不能跟她同流合污,为了保持自己的高洁的人品,也得跟她划清界限。 她倒是不怕跟谁划清界限,就是以后日子就难混了。 左顾而言他道:“时辰不早了,收拾一下咱们回去吧。” 顾重阳知道她没说实话,但是觉得她说的也对,是该回去了。 这屋里平日他来的少,也没有烧炭盆,待了这么久,有点冷了。 把该藏起来的藏好,把油灯吹熄,拉着袁明珠的手从屋内出来。 袁明珠的手还真是有点凉,出了屋子他也没有松开。 袁明珠挣扎了两下,没挣脱。 担心挣扎的幅度大了,没看到的人也都看到了,也不敢挣开他了,由着他牵着手。 很自欺欺人地想着,外头天黑,别人大概看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