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运》 第一章 惊夜 萧瑟的寒风中刀光闪烁。 幽暗的树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持一把蛇柄利刃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她跟了我六年”声音虽然波澜不惊,但是充满了恨意。 “是你撺掇鹤侯爷把她抢走做妾,还收到了鹤府大小姐的赏赐吧?仗着瑞王巡游南边三州,无人护我,就强取豪夺。” 姑娘蹲下身,看着这个臃肿肥胖的中年男人。掏出刀刃,一刀刀的扎在他的身上如同那丫鬟身上的一道道鞭痕。风雨中胖男人疼得叫喊,却被姑娘一把泥巴糊住了喉咙。 “现在她死了,被扔到了乱葬岗里。” “你是不是也要去陪葬?” 黑暗中,她裹着一件深灰色紧袄,身上的荷叶纹理还是当年这个死去的侍女一针一线的绣上去的。 中年男子恐惧得干呕,他知道鹤府小姐厌恶这位眼前的姑娘,只是出了个主意,让小姐舒心一下。正好总管告老回乡,自己也好弄个升迁。本来想着飞黄腾达,但如今他连命都保不住了。 “你应该感谢那个被你动辄打骂的婢女,要不是简简单单的用银子就能收买,我也不会知道这是你出的主意。”跟了自己六年的丫头,无端被鹤府大小姐要过去给自己老爹做妾。结果还没过门,就听说病死家中,身上都是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中年男子虚弱着锤着地,脸上的腥臭的鲜血流入鼻中。 “时候不早了。” 夜色里,走出了一个人影。月光如霜照亮他英挺的面容,剑眉星目,眼神锐利。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看得出来一种超乎年龄的睿智和成熟。 姑娘话不多说,一把剑插入了男子的胸膛,然后把人扔到了深坑之中。 “便宜了他了。” “是。” 长风呼啸,俊黑色的马蹄踏起飞溅的水花,一男一女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中…… 要说现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莫属于大夏国都,承平。百姓安乐,笙歌不绝,据说都是莲花娘娘保佑的结果。八年前,川国一战,曾经的强国北阳转瞬没落,北阳世子顾子安作为人质前往大夏。大夏一下成为八个国家中的霸主,改年号为天承。 入夜,月朗星稀。 大夏皇宫内,歌舞升平。 琉璃灯火,玉壶光转。 孟懿宁着一身浅蓝色的素花锦袍安静地跪坐在顾子安的后面,只不过时不时会把弄一下手腕上的赤金环珠玲珑镯。 面前的烛火被缝隙中蹿进来的北风吹着忽明忽灭。她无心品尝桌子上的美味佳肴。 酒酿虾米豆腐的甜鲜味钻入她的鼻中,忽地一瞬间,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家里摆宴的流水席,饭菜香。 孟懿宁不喜欢大夏皇宫,因为进攻北阳的命令就是从这里发布的。 早些时候为顾子安盘发髻的时候,手一抖,银冠直直的砸在地上,凹进去了一块。本来家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好的银冠硬生生的被自己糟蹋了,孟懿宁眼圈直翻泛红。 顾子安,叹了口气,抓着孟懿宁冰凉的手说,“没关系。” 觥筹交错的殿内,燕戎使者带来的香料环绕其中,孟懿宁觉得很熟悉,但却没有一丝悠然。 她赶紧喝了口杯中的茶水,清冽芬芳,味道甘甜。孟懿宁往前凑了凑,希望离顾子安更近一点,他身上冷冷的气息总是十足的好闻,可以让孟懿宁暂时安心下来。 她侧着头悄悄看着顾子安棱角分明透着冷俊的侧脸,脑中闪过他乌黑深邃的眼眸注视自己的样子。 “臣,还为陛下带来了燕戎歌舞。“席间,一位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 坐在皇位上的男人抬手平身。 “宣——“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宁静的夜。 燕戎商业发达,自然歌女也比其他国家更胜一筹。 燕戎女子或肤如凝脂,洁白胜雪。或皮肤微棕,手臂纤长。 腰间系着百蝶穿花锦缎的丝绦,脚上花纹薄底鞋。桃花粉色的刺绣长裙,细柔的批肩长发。 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 一位着山茶色白裙女子手持琵琶,浅笑着看着龙椅上的君王。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悠深的乐曲回荡在宫殿中。夜晚的风,吹掉了她纱质的罩衫,香肩上的艳红色的牡丹花露了出来。 烛火之间,容光照人。 孟懿宁看着香肩半露的歌女,只想到了秀色可餐四个字。 一颦一笑,媚眼如丝。 顾子安假装不经意间回头看看死盯着燕戎使者的懿宁,唇角微微一勾,笑了笑,眼神告诉她,耐心点,快结束了。 孟懿宁不动声色,看着顾子安眼眸里闪烁的灯火,像是浩瀚的星海,眼神里却泛着笑意。 顾子安假装不胜酒力,轻咳了几声,回绝了使者的敬酒。 宴会结束,孟懿宁为顾子安披上羊皮袄,还说了句让旁人听了去,“殿下身子弱,寒冬时节,休息不好怕是又要病了。“ “不妨。“顾子安看着为自己披袄子的孟懿宁,低声说道,“走吧,你也累了。” 孟懿宁刚刚准备离开,却被人挡了去路。 姑娘穿着镂花梅花竹叶斜襟交领中衣,拖着粉色底缕金散花水雾绿的裙子。头上金灿灿的凤形钏,手腕上的玛瑙玉镯,怎么看都是一个富贵的大小姐。 她红彤彤的鹅蛋脸直勾勾的盯着孟懿宁:“怎么?殿下没来,你倒是比谁都积极?” 孟懿宁退了两步,低声说道:“不敢。” “谅你也不敢,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天天在瑞王殿下面前挤眉弄眼,我看了就恶心!” 孟懿宁抬头看了眼她,轻蔑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惹怒了姑娘:“我堂堂鹤府嫡出的小姐,你竟敢笑我?”说着扬手就像扇孟懿宁一巴掌。 她早就习惯对方的飞扬跋扈,只要两人相遇,准没有好事。 “小姐,别脏了您的手。”大小姐后面的贴身丫鬟看见周围人的眼神悄悄说。 鹤淼淼的手停在半空中,也感觉到了四周的目光,狠狠地放了下来。 顾子安冷眼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马车上,两人一路没有说起宫殿里的任何事情。 隔墙有耳。 只是孟懿宁掀开厚厚的帘子探出头去问车夫,为何今日回府的时间格外长? 车夫说常走的路口被堵住了,只能绕点远路。 孟懿宁哦了一声,缩进了车里。 冷风瑟瑟。 今日夏王看顾子安抱恙三月有余还不见好,便赏了些许珍贵的药材,附了一辆马车拉了回来。 既然有夏王的赏赐跟在后面,应当路上不会有什么麻烦。 又走了一阵,懿宁突然觉得有些冷,顾子安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梅子糖,塞在了孟懿宁的手里,“拿着吧,你桌上都没有。酸酸甜甜的,你也爱吃。“ 孟懿宁笑出了两个梨涡,说了句嗯。便双指捏起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酸溜溜梅子果和蜂蜜的味道在嘴见蔓延开来。 “我也是许久没有吃到,记得……”孟懿宁嚼着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气。 她想撩开帘子张望,手被顾子安立马拉了下来。昏暗的车光内,她看不清顾子安的表情。 顾子安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仿佛抓出了五指红印。 马车外,层云雷动,夜色漆黑。 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和雪,雨滴打在车顶上的声音,让孟懿宁听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声暴雷划破天际,白光照亮的灰暗的街侧的灰瓦房。 马蹄在水洼中的声音和大雨磅礴掩盖着空气中紧张的躁动。 三五个黑影忽的出现在车辆行驶前方的青石板路上。他们望着前方的两辆马车,眼中布满了血丝。 “不留活口。”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杂乱的风声吹散了他的尾音。 孤独的闪电,开天辟地照亮天际。 那人手一挥,几个人步调一致的握紧森黑的兵刃,一跃而起。 兵刃在寒风中辟出一道道白光。 瞬间,寒凉的剑刃一捅入第一辆车的马匹身上,棕色的马在黑暗中挣扎嘶吼,车辆猛烈的晃动,仿佛要散架一般。 马挣扎着倒地,发出巨大响声。 车夫的惨叫声和马震耳欲聋的惨叫的吓得孟懿宁一颤,她转头看向顾子安,看着他幽暗的眼底。 孟懿宁伸手掀开布帘子,瞬间银蛇般的闪电撕裂天空,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顾子安手抓紧玄铁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剑柄的复杂的纹路上摩擦。 顾子安眉头紧皱,闭上眼睛,沉静片刻,睁开之时眼底血红。 他给了孟懿宁一个镇定的眼神,全然不似刚才大殿上那样文弱不禁风的少年。 猛然间,孟懿宁被他拉着胳膊跃出马车。 顾子安像极了一条挣脱了桎梏的灰色猛龙,从马车中飞腾而出,面目阴沉,双目赤红。 孟懿宁站在顾子安旁边,听着北风呼啸,飞沙走石,握紧手中的两尺寒剑。倒地马匹的鲜血浸透了白色的鞋底,沿着青石板的缝隙迅速的扩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 “顾世子,多有得罪了。”黑衣人团团围住顾孟二人,对峙在狭长的巷子内。 孟懿宁环视着五个人,要么被杀,要么全杀了。刺客这么多,顾子安一定会动手,他们也一定会知晓顾子安武艺精湛,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体弱多病,只善丝竹。 如若留下活口,恐怕两人在这大夏是无法生存下去了。 “宁儿。”顾子安低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孟懿宁没有回答,转身向后。 两人靠在彼此的背后,听着雨声啪嗒作响。 黑衣人看这架势,轻蔑的笑了一声,“别挣扎了,很快的。你就可以去见你父王了。” 顾子安嘴角翘了翘,笑意讥诮。 一瞬间,寒剑出鞘,气势如虹。剑划过寒风的如同吐信黑蛇,嘶嘶作响。 血光一闪,一个黑衣人猝不及防的轰然倒地。顾子安手腕上的累累青筋暴起,剑身上沾着殷红的血迹。 黑衣人见势不妙,抄起兵器一跃而起,如同狼虎顺势扑来。 孟懿宁眉头紧锁,抿了抿唇,眼神迅速略转,手腕一振,手起剑落,雨水飞散。 剑进,剑出。 一声嘶哑的惨叫。 她脸色有些苍白,隆隆的雨声伴着血花溅落。轰然间,四具尸骸躺在血泊之中。 孟懿宁看着血花,笑吟吟的说:“呐,这雨下的是黄泉的河水吧。” 仅剩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顾孟二人会武功。看着孟懿宁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谁想到会能挥动长剑,迎面应敌。 “咻” 黑衣人向后退,扔出了暗器,有些慌乱脚步一撵准备飞跃瓦房翻身逃走。 暗器白色的烟雾迷漫在两人面前。 孟懿宁来不及用袖子擦眼睛,没时间犹豫,沉声到:“我去追。” 顺势转身,踏过狰狞的血滩,向人影冲去。 顾子安看着她飞驰的背影,沉默不语。 漆黑的夜色,滚滚的闷雷。流星般飞跃在低矮的瓦房上。 城外是蜿蜒的山路和密林。懿宁拼了命去追,却再也找不到掩盖在夜幕下的黑影。 孟懿宁暗叫倒霉,眼神微微的飘向幽暗的森林,心有余悸。 第二章 景池 寒风料峭,但是雨停了。 顾子安看着满地鲜血,面色阴暗。 远处传来了整整齐齐的步伐的声音,火光燃烧在小巷的尽头。 顾子安收起自己一副冷漠的面孔,摘下了银冠,扔开了长剑,假似踉跄的跌倒在血泊之中。 “子安!”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的一个干净尊贵的人带着一群侍卫跑了过来。暖黄色的火把驱散了黑夜的寒冷,照亮了漆黑,鲜血淋漓的小巷。 火光照着这位金冠束发的少年,五官端正中带着一抹俊俏。他穿着苍蓝广陵圆领袍,但那根玄色戏童纹金缕带系得有些匆忙。 少年跑得太快,身后的侍从举着雨伞忙追在后面,另一个夹着暖袄。 他被冻得脸颊红红,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他看着有气无力倒在地上的顾子安,连忙弯腰去扶。 顾子安看着他的一双清澈的眼睛,突然一阵咳嗽,好像要把命都咳尽了。他猛捶自己的胸口,才喘上一口气。 那人看着顾子安眉头紧皱,面色青白,嘴角还淌着几滴血。 “我自己可以。”顾子安缓了半响才吐出来一句。 “这怎么行!”少年瞪圆了眼睛,眉头一挑,回头喊去,“人呢?快把顾世子抬回去!把御医也叫来府里!” 几个侍卫赶忙四下里伸手托住顾世子。 顾子安靠在侍卫身上,气息透露着虚弱。 瑞王景池跑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骸,只是焦急看着他身受重伤的好友。 地上肮脏的鲜血染黑了他的下摆。 等到他意识到四具尸体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吓得尖叫一声,面色灰白,侍卫马上围在瑞王身边。瑞王指着说:“这,这都是你,你……?” 不曾去过战场见过厮杀的景池,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狰狞的景像,一时差点乱了分寸。 身后举着火把的下人看到尸体,也露出惊疑之色。 顾子安费劲的抬起手,安慰景池,“是宁儿。” 景池突然转头,面露焦急,心中一寒。 他咬着嘴唇:“宁儿呢?她人呢?她有没有怎么样?” 景池想着,虽说懿宁会武功,但是武艺并不精湛,有些时候甚至连府内的侍卫都打不过。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现在跑到了哪里,刚下完雨,淋湿了伤口怎么办? 今日拼死拼活护着顾子安,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大夏王都承平,竟然能发生如此凶险的事情,眼皮底下刺杀他国世子。景池越想越震怒,眼中聚集了之前不曾见过的戾气。 “顾世子回府,这件事情是谁管的?” 景池回头,沙哑而暴躁地问道,紧盯着一群侍卫。 目光充血。 暖橙色的火光映着面色铁青的两名侍卫首领,“殿下,我们马上去查!” 其他一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顾世子与殿下交好,那是因为殿下善良。但顾子安不过是一个没人疼爱的世子,被父王送来大夏做人质。一直是独来独往,无人伺候,有些时候,连饭菜都是剩的。 当然,这些是瞒着殿下的,也没人愿意费心费力的讨好一个无用之人,能活着就罢了。 所以照顾顾子安的事情,能推就推了,谁会费心尽力的侍奉他。所以八成是两个不受重用的下人负责的吧。 顾子安看着远处,打断了紧张的氛围“刚才见有人要杀我俩,懿宁一下子就急了,不怕死一样的保护我,追出去也拦不住。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你别太担心。” 景池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顾子安浑身鲜血,身子还有些发烫,只能想着明日再细问追究。他派了两组人顺着顾子安说的方向寻找孟懿宁,便焦急的带着顾子安回府。 府内灯火通明,一行人来来往往,行走匆忙。 空气中弥漫着街巷鲜血的味道。 相关家丁被挨个叫去讯问。 “顾世子已无大碍,老臣一会儿开几副药,这几日煎了服下便好。”太医把顾子安的手放好,起身回禀景池。 景池沉了沉,“谢过王太医了。”摆了摆手,让太医跪安退下了。 他坐在顾子安床边:“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顾子安淡淡的笑了,疲惫的道谢。 门外有家丁呼喊着,小碎步提着灯笼从大门口跑过来:“孟姑娘回来了!” 景池闻音面露欣喜之色,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对着顾子安说道:“宁儿回来了,我赶紧去看看。你先休息着吧。”说罢便快步的推门走了出去。 顾子安听见孟懿宁没有什么事情已经安全回府,长舒一口气,靠在床边闭着眼睛,面色平静。 景池欢喜的看着姑娘的背影,然而当他的脚才踏出第一步,才突然感觉浑身湿淋淋的。手往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回府根本没有换过衣服。现在衣服外面皱皱巴巴干涸了的血迹混着雨水,格外咸腥。衣服内浸透的液体,也让他十分不舒服。 在他眼中,懿宁一直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估计见到这样的景象,小眉头又要皱起来了。 但是挣扎了几秒,顾不了多想,闻声张望:“宁儿。” “这儿呢,这儿呢,”孟懿宁远远地就听到景池焦急的声音。 孟懿宁在回来的路上故意把头发弄散,衣服也皱皱巴巴被自己用剑划了好些口子,看起来刚刚脱险一样。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景池面前,噙满了泪水的眼眸,抿着嘴看着他。 孟懿宁看着景池身上的血迹,拽着他的衣角,眉心轻皱,连说了好几句:“这血哪来的?你也碰见刺客了,有没有伤着?” 景池看见孟懿宁如此关心自己,脸上竟然忽的一红,倒是笑了起来道:“都没事,子安在屋内休息呢,你可以明天一早再去看他。太医刚刚走,他刚睡下。” “多谢了,瑞王殿下。” 景池看孟懿宁没有了刚才的不安,也放下心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说着便往懿宁身上瞧。 虽然孟懿宁穿着衣服,但是也破了大半,再加上被一个男子紧盯着,脸蛋瞬间红的似泱泱桃花。 她赶紧把头扭过去,胸口急速的起伏着:“没大碍,我,我先回屋穿好衣服……”说着迅速的在黑暗中穿过回廊小道。 景池还没来得及反应,边看着孟懿宁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虚影,只能摇摇头,叹了一声“宁儿。” 见懿宁走了。景池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背着手,也没有换掉身上的衣服,面色阴沉的走到了外院。 “问出来什么了?”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小的,小的刚才问出回府途中的车夫换了人了。”家丁一见到景池,吓得面色铁青,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手脚发抖。 景池轻哼一声,冷冷的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 “平日里带你们不薄,自己去领罚吧。”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说着,人被拖了下去。 第三章 揣测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顺着房檐上的冰锥,滴答滴答。 孟懿宁沐浴完,一夜没合眼,脑中闪过电闪雷鸣的夜晚,和刺客手中的兵刃。 她盯着换下来的血衣,感受着上面血迹的味道。 究竟是谁? 前些日子听闻燕戎使者来大夏的消息,孟懿宁就心中不宁。 那时景池以为懿宁得了什么寒凉之症,执意请太医过来瞧瞧,倒是把梦魇的毛病治了治。 只不过梦魇不是病,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太医摸着孟懿宁的脉搏,后来又和景池嘀咕了几句,场面一片静寂。当时景池把手中的茶杯一摔,扬袖出去。 那时孟懿宁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身子虚,要用什么珍贵的药材 不过后来几日,也不见景池提起,只是房中的饭菜变得花样繁多。新鲜的河鱼,刚摘下来的青菜,现磨的豆腐熬的汤,孟懿宁已是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了。 景池一直担心孟懿宁的小身板连大风都扛不住,原来吩咐管家好吃好喝的待着,却不料下人们一个个势利眼,只拿些残羹剩饭来喂饱,怪不得十六岁还瘦瘦小小的。 不过,虽然吃好了,但是孟懿宁依旧无法安心,一如这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孟懿宁随便抓了一件草绿色的散花裙,披上深灰色的素面皮袄,便顶着困顿的眼睛,一路小跑去找顾子安。 寒风瑟瑟,地上的落叶盖着雪。 孟懿宁跑的时候,还调皮的踢了一脚堆在院落旁的落叶堆,黄棕色的树叶飞上天,落在了她的头上。 院内的下人今日好像都不敢抬头看孟懿宁,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主子责罚。 孟懿宁向来不敲顾子安的房门,径直推门而入。 正好看见顾子安贴身的丫鬟春夏伺候着他早早的起来准备用膳。 春夏一直都是顾子安的贴身丫鬟,这些年也一直看着孟懿宁长大。原来订婚了一家,谁想到男子在川战中战死沙场。她虽没过门但情谊已在。决定从此不再嫁人。这次就跟着世子一路来了寂寞的大夏。春夏经常话不多,但是善用药,好几次孟懿宁染了时症,都是她用简单的草药就缓解了。 春夏穿着石青底衫子,衬着脸粉扑扑的,也不过比顾子安年长了三岁。 屋子内除了白粥淡淡的香气,还混杂着浓重的药香。顾子安抬头看她:“昨晚,没事吧?” 孟懿宁眉头一皱,眼睛不敢对视他:“跑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对自己的责备。 顾子安倒是反而安慰起她:“没事,你还没吃饭吧。” 孟懿宁也不说话,看着春夏为自己盛了一碗粥。 “你先吃点清淡的吧,估计油腻的吃下去直反胃。”顾子安看着有些干裂的嘴唇说。 孟懿宁点点头,挥挥手。下人们应声告退。 两人就这么端坐着吃粥,听着屋外风声呼啸,过了半响孟懿宁实在憋不住了,小声的凑到顾子安面前:“看刀法一定是燕戎人!” 孟懿宁的声音十分笃定:“他们使团没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顾子安盯着桌子上的白玉茶杯,放下镶金白玉汤匙。汤匙与红木桌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咱们怎么办?上报夏王彻查此事吗?” 他摇了摇头,慢慢的吐出四个字:“如履薄冰。” 孟懿宁看着顾子安的眼睛,沉声道:“昨晚宫殿上的使者我看着面熟,好似曾经见过,不过容我再想想。” 孟懿宁断了断,沉声道:“如果真的是燕戎,估计也是北阳的意思。要么燕戎干你何事,千里迢迢地跑到别人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子安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着水纹流转,阴柔的眼中透露出深意:“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恐怕他们已经知道我会武功这件事情。” 孟懿宁懊恼,却也给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一口一口的吃着白粥,夹着旁边的小菜。 不知道腌制的是什么,咸鲜中带着一点点后舌根反上来的苦涩,“我还以为以后的饭菜会好一点,现在吃完我嘴里都发涩。” “不吃了。” 要说原来下人们不长眼,孟懿宁都忍了过去,毕竟寄人篱下,风言风语传出去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只是这些年虽然艰苦了一点,但是大夏也没有过度苛刻于他们。 只是昨日两人危在旦夕,差点命丧黄泉,再加上自己没有追上刺客,实在让她十分委屈。 原来她脾气大的时候,顾子安还会拦着,今天只能宠溺着由着她了。 “凭什么!”孟懿宁把筷子一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昨晚命都没了,今天也不能吃顿好的。 而且还遇见了鹤淼淼那个煞星,仗着自己喜欢景池,家中有势,每每都要给自己难堪,又不是我求着住在瑞王府里!有本事嫁到府里来啊,就会欺负我这个不敢还手的。 越想越气。 筷子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滚到了地上。 刚刚审讯完家丁的景池来看看顾子安昨晚睡得好不好,正巧听见孟懿宁摔筷子的声音。 孟懿宁在他印象里一直跟在顾子安身后,虽然有时嬉笑怒骂,但是少见的发脾气。 顾子安和孟懿宁是半个兄妹,孟懿宁是不受宠的妃子生的,生完便撒手人寰,所以养在了顾子安母亲的寝宫,到也算是半个小姐。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是从没人把她当做下人看待。 这两年的时候,景池时常欺负她,春暖花开的时候,看她中午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小憩,便摇晃起树枝来。 片片桃花,纷纷飘落。 花落如雨,人比花娇。 孟懿宁从睡梦中惊醒,正巧见到景池弯着腰,望着她笑盈盈的,瞬间红了脸颊,不好意思。 只能皱着眉头,说一句“殿下。” 景池回忆着懿宁亮晶晶的眼睛,推开了房门,看着孟懿宁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已经问过了,昨天车夫换了人。”景池向他们解释道。 不似昨晚忙忙碌碌的从府中跑出来,景池穿蓝绿色织锦交领袍,腰间绑着一根银色龙凤纹角带,玉冠束发,看起来温文尔雅,全然不见刚刚处理过一干人等的戾气。 孟懿宁听着:“昨日我就说,绕了很远的路,我都不认识那里。” 景池解释道:“出事的街巷,离王府十分远。昨天我不知道你们在哪,就派人兵分三路去搜寻,终于找到了你们。对于刺客是谁,你俩可有头绪?” 顾子安半靠着低声说,“没,应该是冲我来的。但是这些年,你也都看在眼里,不曾得罪过谁。” 景池坐在孟懿宁旁边,喝了杯茶,摇了摇头:“先看看吧,今日我进宫也想向父王报告此事。” 顾子安谢道:“殿下记挂着,多谢了。” 景池侧着头,看着阳光洒进来,照在孟懿宁的身上,仿佛披了层金灿灿的纱。身上干干净净的像是中午的太阳下烘干的稻草的味道。 只是孟懿宁原来不爱笑,但笑时,明艳过春日里的百花。 景池的目光快把孟懿宁盯出水来,她往顾子安那边缩了缩,又扭头迎上景池的目光,小声的嘟嘟囔囔了一句:“做什么?” 景池正看得出神,突然哈哈一笑,才想起来有事儿要说:“我以为你武艺不精,自保都困难,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孟懿宁抢了话。她一挑眉,眼中有不常见的骄傲:“怎么可以以一敌五了?” 孟懿宁顿了顿,“你死我活,豁出命去了。要不然,我就不能坐在这里和殿下说话了。” 景池忙止住她的话:“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子安兄,昨日那些人,你可看清?” 顾子安低头喝药,“昨日深夜漆黑,又是暴雨雷鸣,很难看清。” “我这还有件事要麻烦殿下,”顾子安说着,看向景池。 “但说无妨。” “劳烦殿下今日禀明皇上,昨夜我遭刺客遇袭,懿宁拼死护我,并未取我性命,只是可能卧病在床的时间越发的长了。等痊愈时,再去宫内禀明来龙去脉。”顾子安缓缓地说着。 景池点点头:“父王刚赏赐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本来想着你可以早日康复,不想出了这种事。你近月伤心多梦,又受此惊吓,还是多歇养吧。” 正在两人讨论的时候,孟懿宁晃晃头起身,准备往外走:“许是昨夜一夜未睡,方才说话的时候就头疼得厉害,我先回屋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孟懿宁眼前一黑,呕出一股鲜血,喷洒在饭桌上。 好腥啊。 点点血迹,弄脏了景池蓝绿色的衣服。 血,也溅到了顾子安白皙的脸上。 两人一愣,惊诧中疾步向前稳稳地拖住孟懿宁的腰身。 “宁儿!” “懿宁!” 厚云层层,不见星光。 府内角落的宫灯微微的照亮着漆黑的夜。 孟懿宁感觉沉沉睡了一辈子一样。 十年前的深秋,下了一场大雪。 白雪皑皑,落在白府的院子里,落在花园里的假山亭子上,绵如轻梦。 长姐披着耳边的白玉镶金珰晃晃的迎着冬日的艳阳。 她穿着粉色底五彩刺绣镶边撒花对襟立领中衣,豆绿色撒花斜裙垂在地上,赤金镶翡翠如意镯子衬着她纤细的手腕。 长姐捧着一本书,斜靠软垫,坐在木头椅子上。旁边的婢子添着花茶。 春日放院落里晾干了的玫瑰,配上两三个蜜枣和冰糖。 那时,孟懿宁才六岁。 那时,她还随父姓白。 正被哥哥满院子追着乱跑,身后下人们拿着二人的袍子一个劲地追。 孟懿宁看到长姐便撒腿往她怀里钻,一个踉跄跌倒在她淡紫兰底花纹薄底小靴旁边。 长姐笑盈盈的扶着孟懿宁起来,帮她擦干脸和头发上的雪痕,嘱咐下人取件干净的袄子过来。 “你为何追妹妹这样紧?”长姐一边帮孟懿宁竖着凌乱的头发,一边问向她的二弟。 二弟看着长自己五六岁的长姐解释道:“今日三妹还差舞剑一项没有完成,爹爹每日都让我看着三妹练习,可不能偷懒。” 孟懿宁噘着嘴委屈小声嘟囔着:“今日不练了。” 长姐看着二弟认真负责的样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只好安慰起泪眼汪汪无辜的懿宁,蹲下身,擦干她眼角的眼泪:“你总是说,你虽为女子,但是也想成为父亲一样的英武的人,怎么能放弃了呢?这一招一式必须日日练习,等你今日练完了,长姐给你做马奶酿豆腐可好?” “你可说过,以后要保护我的。”长姐温柔的笑着。 孟懿宁擦擦嘴,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我长大以后是要保护长姐的。” “文武双全保护长姐!”懿宁突然倔强起来。 “哈哈哈,好!好!我的懿宁将军。”长姐眉眼弯弯笑起来,摸着孟懿宁的头。 对不起…… 谁在说对不起? 孟懿宁突然听见了声音,四处张望。 长姐,对不起。 孟懿宁转头看向长姐,突然间,她倒映在自己瞳孔的样子慢慢的扭曲,看着她嘴角渗出鲜血。 “长姐!”她大喊着,但是她看不清长姐了。 她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长姐!白熙宁!”她叫出了她的名字,却一点都没有熟悉的回音了。 你的长姐已经死了。 谁? 谁在说话? 声音好熟悉,像是自己在说话。 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往外流。 孟懿宁在迷雾中挣扎着,二哥,长姐都不见了。 娘亲和爹爹呢?他们在哪里? 孟懿宁突然看见一双双血淋淋的手拉住了她,桎梏着她,她动弹不得。 她剧烈摇晃着身体,想要挣脱开来,却无能为力。 “别怕。” 她听见一个好熟悉的低沉的男声告诉他别怕。 好安心,好踏实。 孟懿宁不断地听见有人叫自己,叫自己的名字。 她看到一丝丝光亮,挣脱了要去抓住。 猛然间她睁开眼睛,看见顾子安和景池在屋内。 一旁的春夏帮她擦着虚汗,盖着被子,神色担忧。她隐约听见景池冷冷的声音责问太医为什么还不醒。 孟懿宁虚弱的侧头看向去,正巧面对两人。 顾子安赶紧坐过来,轻轻唤了一声“醒了?” “嗯。” “还难受吗?” “嗯。” 孟懿宁的头发和圆枕都湿湿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刚才的泪水。 景池的丫鬟乖巧的端着白玉碗,景池说:“来,先喝口药。” 孟懿宁皱眉费力想撑起来,春夏赶忙从后面撑起她。 她一脸困惑,“我这是,怎么了?” 景池脸色不大好看,有些严肃说:“你中毒了。” 孟懿宁感到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中毒了呢?谁下毒的?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 景池又道:“太医说所幸你所食不多,没有伤及内脏。已为你施了针灸,多喝药自会没事了。” 孟懿宁看向顾子安,顾子安也点点头。 她突然头又有些晕,只能求饶似的又滑了下去继续昏睡。 顾子安看着她红扑扑发热的小脸,帮她掩好了被子,关好了门窗。 第四章 借人之手 昏睡到了深夜,孟懿宁让人打开了窗户,看着树枝上稀稀落落的枯叶孤零零的挂着。 她伸手玩着头发,只想到了祸不单行四个字。 都快要到年末了,却又如此生出了如此多的事端。 不过,若是寂静如往常,倒也不太可能。 五天前飞鸽来报,顾子安的父王病逝。 在他父亲手里,这个国家经历了兴衰,曾经贤人无数,朝堂清明。 后来被四国讨伐,损失了大半城池,没有了昔日的繁华,苟延残喘。而孟懿宁也是那个时候和顾子安一起来到了大夏,开始了囚笼的日子。 数一数,也有八年了。 孟懿宁已经模糊了北阳的样子,模糊了庄严的宫殿,红墙绿瓦。 记得在北阳碰到夜色凉如水,孟懿宁时常梦魇,梦见冰冷的刀剑穿过自己的身体,捂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十分惊恐,穿着单薄的衣服无所适从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而顾子安的母亲,当然也是孟懿宁母亲的亲姐姐总会恰逢时宜来安慰发抖的她。 陷入安慰又温暖的怀抱,孟懿宁才能重新入睡。 孟懿宁鲜少见到顾子安的父亲,那个传说中曾宏才伟略的君王。 突闻病逝,孟懿宁也有些伤怀。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思索。 先王病逝,世子继位,是天地伦常。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顾子安活着。 况且,顾子安是一个丝毫不受宠的世子。当年四国要求以世子为人质,前往大夏,所以顾子安的父王火急火燎把这个“世子”的头衔给予了他这个因突然出现的父母隔阂,而不长在宫里的皇子。 如今,更没有人希望他平安回去了。 “醒着呢?”门外传出了顾子安的声音。 孟懿宁轻哼一句。 顾子安走进了房间,点上了灯。 孟懿宁看着他高大的侧影,凉风从窗外吹向她,混着落叶和顾子安身上安神的味道。 “睡不着了?” “嗯。” 他关上了窗户,坐在孟懿宁穿透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迷糊疲惫的双眼,流汗湿漉漉的头发。 “我们太大意了,而且不能再等了。”孟懿宁说出自己的顾虑。 顾子安摸了摸蒙懿宁的额头,替她擦了擦虚汗,“你现在身子弱,别想这些。” 孟懿宁摇了摇头,看着他:“你说怎么办?” 顾子安顿了顿,小声地说:“我们可以用排除法。假设,除了你我,都是敌人。” 不知为何,孟懿宁脑中突然闪过了景池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只是忽地又不见了。 她点点头。 顾子安接着说:“既然,你我二人现在力量不足,不如借夏王的手,查一查到底是谁做的。” “那得把夏王牵扯其中,才行。”孟懿宁想着。 “是。”顾子安一边说着,一边帮孟懿宁掩好了被子,“我假设,这件事情就是燕戎做的。若是他,一切都好办了。若不是,也可以迷惑真凶,让他们有下一步的动作,这样咱们也好做准备。”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若有所思的样子,假装漫不经心的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要费心费力。” 孟懿宁听着顾子安的话里,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她和顾子安相处的时间久了,便能听出来意思。 没有去除干净的毒素,让费神思考的孟懿宁昏昏沈沈的,视线又模糊起来。 顾子安把头都要埋进被窝的孟懿宁又拉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等下你再睡,现在你还得看个东西。你中毒后,景池马上叫了太医,太医诊断你无大碍以后,我便回了屋子,写了封信,假装是燕戎复命的信件。燕戎的文字,你还记得吗?” 孟懿宁听到“燕戎”两个字,脸有些冷,却还是抻出手来从顾子安温暖的手中接过信件。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燕戎的字体瘦长,当年爹爹教她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是火焰中跳舞的丝绸。 看着熟悉的文字,突然想到家门外是十里锦街,有一条青色的小河,蜿蜿蜒蜒。 夜晚熙熙攘攘,花灯蜡烛,热热闹闹,繁华彻夜不息。 即使到了寒冬的日子,街上也飘着烧鸡和米酒的味道。 她常常央求长姐带着自己,去酒楼吃一把盐烤奶芋,偷偷地喝两口松仁黄参米酒。 “姐姐,等你长大呢。” “一起,去锦街看烟火啊。”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爹爹一样呀?” …… 孟懿宁头有些疼,她知道自己幻听了。 “懿宁?”顾子安看着她许久不说话,眼神怔松,生怕又累到了她。 “啊?”恍惚间她摇摇头,清醒了过来。“没错,就是这么写的。” 顾子安点点头,收回了信件。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 事已成,数日往北告之。 一句话,牵扯进了三国。 燕戎与北阳勾结,至于大夏,于北阳或燕戎,谁都不知道亦敌亦友。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已有两百余年,五个大国:北起北阳,西面燕戎,南方上泽,大夏居于中,宁淳居于东。 但是也有四个小国维持着百年平衡的局面,分别是:魏国,川,齐阳,莒。 九个国家相互制约抗衡,不断进行摩擦和兼并。昔日我国的城池子民,明日又变成了他国的。 不过,距离上一次战争结束,也仅仅过去了七年有余,想来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当年川与北阳附近部族时常骚扰,侵扰百姓,斩断商路,在北阳不堪其扰大举进攻旁边川的时候,燕戎,魏国,大夏和淳宁趁机联合伐北,结果北阳一下丢失十五座城池,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然四个国家也多有冲突,至少在孟懿宁看来是这样。 父亲当年是燕戎一员悍将,南征北战,久经沙场。 孟懿宁缕着思绪,叹了口气,千头万绪。 窗外忽又刮起了呼呼的大风,拍打着窗户隆隆作响,怕是要下雪了。 第五章:客人 虽是深秋,但是已经下起了大雪。 雪花纷飞,却还积得不厚。 天色阴暗,黑云滚滚,呼啸的风震得窗户要破了一般嗡嗡作响。 烛影摇曳。 顾子安端着茶,坐在书案前,茶叶的清香让他可以沉静下来思考。 屋内点着灯,他一身象牙白的长袍倒显得十分柔和。 顾子安面色淡然的捧着一本诗书,只是脑中翻涌着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 巷中遇刺,懿宁中毒,下一次会是什么 正巧春夏从外面回来,头上身上都是雪花,这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白了头。 “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顾子安头也没抬,小声说道。 春夏嗯了一句,“没人看见,一会儿雪也会盖住痕迹的。” 顾子安笑了笑,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那就好。” 他放下书,起身去找景池,想问问究竟有何头绪,能不能找到下毒的人。 却看到了景池踏雪径直向他走来,他披着一件玄青色浣花锦的斗篷,腰间苍蓝蝠纹金缕带随着风飘了起来。 头上落了软绵绵的雪,书生模样,温润如玉。 烟霏霏,雪靡靡,云淡日光寒。 “殿下。”顾子安靠在门框上,轻轻一笑,白色的长袍于苍茫天地融为一体。 景池也笑了起来,神情爽朗,暖阳下的他好似裹覆着一团温暖的光:“我刚好要去找你。” 二人一进屋,也顾不得多闲聊,开头句句不离孟懿宁。 她毒素已解,需要静养,负责厨房的老妈子失踪了一个,据别人说前些天没有发月钱的时候,此人突然变得花钱大手大脚,买了好些上好的绸缎,说是儿子结婚要拿回家做被子去。 两天前天寒,泼在地上的水结冰了,有人看见她摔了一跤,从衣服里掉出来好些金饰,看起来虽然不想府里的那样精雕细琢,但也是十足的金子。 大家当时只当是儿子做生意发了大财,可能过段时间就要接老妈子回家享福去了。 谁知道,如今看来却和懿宁的中毒有所联系。 顾子安听了,许久不说话,看来对方经过了很久的部署了,连王府都被渗透了,身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相信。 懿宁,春夏可以,景池呢? 是朋友,但是立场不同。 两人对坐着饮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门外的侍卫毕恭毕敬:“殿下,门口一直有一个人徘徊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是要拜访谁,我们便下去询问。那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清楚,我们正要赶走,他却说自己是来找顾世子的。” 顾子安疑惑的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哦? 离开北阳七年多,应该不会有故人来。但是在大夏,不过只有景池一个朋友。 隐隐不安。 景池也在疑惑,起身说:“走,一起去看看。” 日光掠过玉阶,荒草被掩埋在茫茫大雪中。 顾子安透过缕缕光茫,看到了背对着他的人影,有些消瘦,有些佝偻。 穿着棕红色的暗纹袍子,正欣赏着挂在墙壁上的百花争艳图。 那人正巧听到门外的人声,背着手回过头去。顾子安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与他沧桑的目光相对,怔了怔,欣喜若狂却也悲从中来。 八年不见,恍如隔世。 当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在朝堂上与百官争辩,四处奔波与邻国往来。 曾经佩相印,出使四方。 曾经也是他的老师,日日不歇的教他识兵法,读百家。 只是这再一相见,目光灼灼之间,顾子安已长成顶天立地的少年,而他也已经变老,岁月在脸上平添了很多痕迹。 唯一不变的是炙热的眼神。 他见二人款款走来,淡然一揖:“瑞王,殿下。” 顾子安内心欣喜,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是快走了两步,双手扶起年过七旬的老师。 “微臣北阳当朝宰相,张霁,见过瑞王殿下。”张霁淡淡的转身。 “早就听说过霁老大名,三十年前,出访大夏,促成北夏同盟,一齐抵御淳宁的二十万大军,父王经常提到。”景池说着,眼睛里尽是崇拜。 张霁笑了笑:“过奖了。” 顾子安心中突然升起来了一种家的感觉,他扶着霁老,眼神还瞟过了房顶两个黑色的人影。 是影卫吧。 三人坐下,沏好了茶,金光色的茶汤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倒是可以看得出来波光,青烟屡屡升起。 桌上摆着三两盘小食,豆沙团子,藕粉山楂卷,还有一小碟豌豆桂花糕。 顾子安沉了沉,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师生关系全盘托出,只能说:“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又是深秋时节……” 顾子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张霁对视着他有些慌措的眼神开口:“先王仙逝,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您是世子,必定要回去主持大局。” 张霁一句话,言语镇定,毫无波澜。 但是顾子安听在耳里,顿时感到一阵血雨腥风袭来。 一字一语,不悲不喜。 顾子安没有说话,看着张霁灰白的头发和深深的皱纹。 一片寂静。 景池愣了愣,嘴角牵出一丝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那是最好的,你离开北阳这么多年,终于能回家了。我也进宫去向父王求情,让你回去。” 顾子安和景池相处四年,多有不舍,但也是个好消息,只是他也知道当初让世子前往大夏不过就是为了稳住北阳。 你的世子在我这里,不可轻举妄动。所以景池并不知道父王心中想法如何。 他第一次见到顾子安的时候,是在一场晚宴上。顾子安身后跟着孟懿宁和春夏两个人。 小姑娘灰头土脸地有些胆怯,只有他不卑不亢,目空一切。淡如止水的眼眸中,让人一眼望不尽。 顾子安最初被安排在了皇宫很偏远的寝店内,虽说是囚禁,但是也没有太过于苛责。 他那时十五岁,在花园里见到十六岁的顾子安坐在亭子里翻着书卷。那卷书已经十分老旧了,要散架了一般。 景池十分爱看书,爱惜书,也惜爱书之人。 便向父王央求着让顾子安给自己当个陪读。 顾子安文文弱弱的,看起来激不起什么风浪,夏王又宠溺四皇子,当时就允了。 于是,顾子安就在瑞王府里平安度过了四个春秋,外界都快忘记了这个他国世子。 其实,景池也很害怕放虎归山,日后兵戎相见。 但是多年相处,顾子安性情温和,都不曾杀生,连杀鱼杀兔都不敢。 原来春猎的时候,也不开弓,这是在一旁喝彩。别人在一旁烤鹿的时候,他也离得远远地,坐在湖边石头上看书。心里便放下心来。 张霁稳稳的开口,微微一躬:“老臣替先王谢过殿下了。可否让老臣与世子单独说几句话?” 景池答应了一句站起身,叫出去了一干人等。 红木门静悄悄的关上,顾子安冰凉的手捧着茶盏,沉了口气。 犹豫了很久,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小声问道:“老师?” “这两日北阳的使团就会过来,会向夏王求情。”张霁看着这个长大的少年,年少时就沉默寡言,这样子到现在也一点都没变。 “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顾子安默然,缓缓道:“三日前,燕戎使者觐见。晚宴过后,我和懿宁一齐回瑞王府,途中遇到了五名刺客,不料最后有一人跑了。” 张霁目光晦暗:“你拔剑了?” “是。” 冷冷的空气凝结了一声叹气。 顾子安知道,在八年前临行前,张霁来看过他,告诉他去了大夏之后不可暴露自己从小练武,但是又要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勤加练习。身体不可太过强壮,头脑不可太过聪颖,安安心心的当个病秧子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拔剑。 也多亏了通晓医理的春夏,不伤心脉的情况下让顾子安生了好几场大病,让从未生过病的顾子安坐实了这个体弱多病的名头。 张霁叹了口气:“无妨,人没伤着就好。” 顾子安的手握紧了茶盏,温热入喉,继续说道:“后来第二天,有人下毒。那日我只喝了白粥,没有吃有毒的小菜,逃过一劫。懿宁当时觉得味道不对,吃了一口便放下了,所幸中毒不深。” 顿了顿,想起孟懿宁喷涌而出的鲜血,不禁皱了皱眉。 张霁缓缓地点了点头,站到窗边,垂首沉思:“那就好。你所想不差,燕戎与北阳内部勾结,肯定是要杀你的。” 顾子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又点了点头,思索着。 窗外北风呼啸,接下来的话,让顾子安不寒而栗,呼吸不安。 张霁眼睛直盯着窗棂的祥云雕花:“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通知你。” 顾子安看着老师的严肃的背影,心口有些发凉。 张霁默然了半响,终于缓缓地开口:“先王去世后,我命赵太医偷偷去看过,手指尖黑紫,嘴角乌青。” 顾子安愣了一下,愕然地看着张霁。 风突然间猛烈的刮起,轰的吹开了大门,冷风席卷而入,连衣服都散发着深秋的味道。门外丫鬟恭敬的又把门合上。 顾子安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全身僵硬了起来,气血凝滞。 五天前得知父王病逝的消息,虽八年未见,但也难免悲伤。如今得知是中毒身亡,错愕之中,是惶恐不安。 张霁回过头看着顾子安僵直抗拒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袅袅青烟从香炉升起,梨香弥漫在房间中。 顾子安低垂着眼,锁着眉,喑哑道:“可知,是谁?” “不知。” 一阵心悸。 “母亲呢?” “一切安好。”张霁安慰似的看着他。 顾子安叹了口气,点点头。 “你走这七年有余,朝堂诡谲,混乱不堪。你父王自四年前大病一场之后,身子每况愈下,如此想来,也可能是中毒的征兆。” “朝中可有人与燕戎勾结?”顾子安追问。 “有。”张霁断了断,“这些时日赵王后临朝,其兄弟二人赵彦,赵启执掌公众一切大事。这些年北阳与燕戎交好,双方使者络绎不绝。其中有一燕戎文臣名叫苏豫的,是宫中的贵客。” 顾子安记得赵王后,更记得赵王后的儿子,大皇子——顾崇武。性格暴戾且残忍,曾经因为茶凉了,宫女沏得慢了些,便扬手把暖炉掀了过去,碳灰扬了宫女一脸,整张脸烫出泡来。这还不够,又听闻被拖下去打死了。 顾崇合仗着嫡皇子的身份和母后的爱护,经常在宫中为非作歹,若是他当上了皇帝,一朝一夕,北阳将荡然无存。 “而且,他们盯上了风华郡主。你走后的第五年,风华郡主的父亲去世,她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手握两万兵马镇守西面疆土。一直未嫁,听说赵皇后三番五次邀请她回到阳上,但是都以有小股敌人骚扰为由拒绝了。” “胡闹!”顾子安生了气。 她与夏风华一同长大,在大夏的这些年里,也听闻她成长为一个英姿勃勃的女将军。只是赵皇后恐怕觉得她有二心,所以急于收回她手中的兵权。 顾子安又把信件的事情告诉了张霁。 张霁听完,思考了良久:“这事儿,我得帮你一把。” 深夜。 无边无垠的黑暗里,点点烛火,随风摇曳。 “报——” 马蹄声撕裂皇城寂静的夜空,一个人影快马加鞭飞驰而入。 御书房灯火通明,夏王景成看在紫檀雕花桌案上一封有些折皱的信件,一字一句细细看着,眉头深锁。 旁边站着的是这些年为景成南征北战的文臣武将,张仲和廉覃。 良久,景成把信递给二人,长叹一声,神情犹豫。 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封今中午调查行刺北阳世子的街巷时候,发现送来的纸条。 纸条的内容与信笺不谋而合,事成后,告之北阳。 什么事? 刺杀北阳世子。 为何? 张仲看过信笺,暖暖的开口:“殿下,老臣还听说了一件事。” “请讲。” “臣听闻,北阳先王顾章死的时候口鼻黑紫,耳中有血。但是后来都被当朝王后赵氏抹去了,只是青紫色的指尖没有做处理。”张仲思虑了很久,小心翼翼的说道。 廉覃一听,还没等景成开口便问了起来:“消息属实?毒杀自家君王,能得什么好处?顾子安虽是世子,但是在我大夏,赵王后的孩子若是想当皇帝,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微臣看,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张仲说:“现如今燕戎与北阳勾结,还刺杀北阳世子,只怕日后两国合力对我大夏不利。” “北阳在北,燕戎在西,若两国勾结,必定形成钳氏合为我大夏的态势。仗之天险,也十分不利啊。”廉覃感叹道。 景成沉静道:“寡人派人跟着燕戎使团的人,信件是侍卫从城外密林的小路上截到的。燕戎与北阳有瓜葛,北阳先王中毒而死,与燕戎脱不了干系。两国同盟,对大夏不利,必须从中瓦解他们的同盟关系。” 张仲一声叹息,静静的散在空荡荡的宫殿中。 “臣以为,这些年不曾亏待北阳世子顾子安,他性情温和,体弱多病,加以利用,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还有些疑问。”张仲一边缕着花白的胡须,一边说道。 廉覃也随之附和,多年征战,粗旷的声音说:“那顾子安,咱们盯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大篓子。身旁那个小丫头,虽然有点功夫,但我总觉脑子笨,受过刺激似的,板着个脸,见谁都不笑。” 张仲听着大将军五十多岁还关注如此事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北阳内部都乱得像一锅粥,咱们可以趁机布局一番。赵王后的儿子不可信,但是顾子安就可信了吗?七年没有任何疏漏,要么是他真没有,要么是他绝顶聪明。况且赵王后的儿子顾崇武听闻喜爱美人美玉,又生性残暴。这样的人当君王,对于我们来说想必比顾子安更为合适吧。”张仲说出了利弊。 廉覃反问道:“我可听说当年顾子安并不是受宠的皇子,临时封了世子前往我大夏。他要是聪明,怎么不能逃过一劫?顾崇武若当了王,多半会被赵王后和燕戎控制,到时候两国一联合,咱们怎么办?春耕秋收怎么办?让种地的都去战场吗?” 张仲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张仲,廉覃”夏王威严的开口,“我这里还有一封信,北阳的使团这三四日就到承平了。” 廉覃神色一凝:“臣派人死盯北阳和燕戎使团。” 张仲叹了一句:“不知是来寻顾子安的,还是来杀顾子安的。” 景成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廉覃和张仲说得都对,若顾子安回国,他这些年可能是养虎为患,放虎归山。但是顾子安为人淡泊,这些年对他不薄。燕戎此番刺杀他,他也必定不同燕戎站在一边,如此也好,所以必护顾子安周全。如果赵王后儿子顾崇武当上了北阳的君王,北阳燕戎沆瀣一气,形成夹击态势,大夏将危如累卵。 景成不断的搓揉着手里的檀香木珠,面色阴沉,良久点了点头,招侍卫进来,说了一句:“都安排下去吧,盯紧燕戎和北阳使团。” 夏王在顾子安和顾崇武之间犹豫不决,是因为他无法判定顾子安一定会向着大夏,而夏王也不知道顾子安是否知晓刺客就是燕戎的人,所以他需要推波助澜。 “最近,你盯着鹤家如何了?” “鹤家总管失踪后,钱财一直没有动向。可能是卷钱跑了,鹤家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报关,确实有所蹊跷。”张仲捋了捋胡须。 夏王听闻鹤家卖官一事,奉张仲调查,本来查到了大批金银,却又因为管家失踪被迫终止。大夏清明,不不允许百官贪赃枉法,而二十年前的傅家一案,便是如此。 第六章:定计 北风呼啸吹过,下了三日的大雪。 孟懿宁站在朱红色的柱子前,天青色山蝉花的束腰宽裙。 冬日的暖阳照在宽阔的庭院中,光斑洒在软绒绒的雪上。 顾子安来找她,看着她撑着一把绛红色的伞,茕茕而立。 不知是有些冷,还是伞衬出来的,面色染上了一丝丝绯红。 目光幽微。落雪纷纷。 “雪压青松,美人红妆呀” 孟懿宁浅浅的笑了笑,“老是在房间里闷着,人都要长蘑菇了。再说您师父大人霁老来了,我都没有去拜见,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虽说顾子安总觉得孟懿宁的身子没好,在寒风中游荡,容易复发。 但又拗不过她倔强的小眼神,只得带她去见张霁。 顾子安笑了笑,低头看着孟懿宁头上的银花琥珀步摇,小姑娘打扮起来还挺好看的。 二人穿过长街,走向了官驿。 孟懿宁与张霁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回忆如苍茫大雪,洋洋洒洒,滔滔倾泻。 她右手压左手,屈膝低头行礼。 那年她才六岁,那个寂静的夜晚,跌跌撞撞的浑身沾血的从白府逃出来。 雪花飘洒,寒风凛冽,白天的一幕幕和跌倒在雪地里的爹妈和乳娘刺激着她不断的奔跑。 最后跌倒在了雪地里。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在马车上,窗外依旧大雪纷飞,白皑皑的一片覆盖着苍茫大地。 她身边坐着一位慈祥温和的妇人。 孟懿宁不知道是谁,但是莫名的感到亲切。 她眼里流着泪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位妇人轻轻的按揉着她僵硬冰冷的背,不言不语,深知这种悲痛无法安慰。 后来,孟懿宁得知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在府旁的巷子内寻到了差点被大雪掩埋的自己,当时连呼吸都薄弱了。 府上的大夫给她一幅灌下汤药,怕人追杀,又马不停蹄的把她送出国去。 孟懿宁的父亲因勾结乱党,证据确凿被抓捕人射杀,而当时意欲反抗的白将军的兵器早就被人藏匿。 其余白府上下四十三口,除了孟懿宁无一幸免。 当时,乳母的尸体紧紧地压在她的身上,她动弹不得,却也保全了性命,一直战战兢兢等到了天黑,便爬滚起来,从经常玩的假山后面的墙上滑下来。 手脚僵硬,跌倒了好几次,下巴摔得鲜血淋漓,沾着雪花和小石子。 泥泞黑暗的道路和回不去的家。 父亲的好友把自己送到了北阳,同门师兄——张霁的住处。 孟懿宁在张霁府上养好了病,便被送到了自己母亲的亲姐姐——顾子安的母亲那里。 从此,结束了跌宕的时日。 从此,她也不再姓白了,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随母姓,取长姐名字和小妹名字中各一个,变成了现在的名字。 再也没有人喊她白姑娘了,她也似乎忘记自己的姓名了。 孟懿宁的母亲是北阳人,书香门第。 那年北阳和燕戎联合抵御西北的部族入侵。 那是个夜晚,城内有大户人家结婚,夜空中的烟火接连不断,流光溢彩。 孟懿宁的父亲白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从长街路过,意气风发,剑眉星目。 穿着靛青色的袍子,腰间的金丝腰带,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 北阳孟家的两位小姐和哥哥们在酒楼上吃着新出炉的栗子南瓜糕,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孟懿宁的母亲孟楠,正趴在窗台上,捧着糕吃个没完。 风吹过她乌黑的长发和清冽的眼睛,她目光瞥见整装待发的白衍。 啪嗒。 手中的糕点断了一半,从三层高的酒楼上落了下去。 正正好好砸到了他的马蹄旁。 软软的糕点,马儿没有受惊,他却抬头看。 看见一位有着亮晶晶的眼睛的小姐,有些羞涩的看着他。 她一笑,头钻回了窗户。 后来,在庆功宴上,两人又相遇。 目光碰撞,火花四溅,认定彼此。 她远嫁随他去了燕戎,那个比北阳暖和,繁华的地方。 而她的姐姐,也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如意郎君,当时还没有登上北阳王位的顾章。真是金凤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孟懿宁看着张霁,感慨良多,不知从何说起。 张霁缓缓地开口:“长大了啊,越发像你父亲了。只是眉眼之间,还是你母亲的韵味。当年,她就你这么大,也是个丫头。” 孟懿宁红着眼眶,片段绰绰闪回,零零碎碎,昏昏沉沉。 她嘴角牵出一丝笑:“我还记得母亲和给父亲的诗。” 小时候想家,想到听不得“白”这个字。想家了也回不去,没有虚掩的房门,没有暖黄色的亮光和饭菜飘香。可能当年的白府已经住进了别人,也可能满是荒草,前街冷清。 不能回忆,越想越像是狂风骤雨中的寸步难行,无法呼吸。 张霁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给你备了点南瓜梅子糕,香甜可口,冬日吃最好了。” 顾子安看孟懿宁不动,从粉釉雕花盘子里拿出了一块,在她面前晃了晃,递给了她。 糕温暖的味道钻入口鼻,让她明朗了起来。 “我们会回去的。” 孟懿宁笑笑说:“我听您说,北阳的使团这两日就到?”孟懿宁问到。 张霁点了点头。 “谁的人?” “我的。”张霁看着孟懿宁。 “赵皇后没有阻拦?”孟懿宁问。 “她还不知”。 “夏王也不一定会放我走。”顾子安开口,淡淡的声音,不悲不喜。 “会的。”张霁肯定的回答,“但是还需要我们推他一把。夏王的犹豫合情合理。若顾崇武上位,亲燕戎,那么大夏将处于不利的局面。夏王景成是个有谋略的人,大臣张仲也是个聪明人,断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一定会在这个地方也推你俩一把,让子安彻彻底底的念着大夏的好。而我们,也需要推夏王一把。” 孟懿宁和顾子安沉默不语,然后一同问了句,“怎么推?” 张霁顺着胡须,“皇子。” “不行!”孟懿宁眉头一紧,反问道:“我们在大夏多得景池的照顾才如此安顺,子安与他情同手足,你怎能动他?” 张霁眯起眼睛看着焦急的孟懿宁,摇摇头笑了笑:“我没说瑞王。” 顾子安在一旁转着茶杯,看着袅袅青烟:“景铮。” 孟懿宁先是一愣,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争强又鲁莽的人!听说他上次家宴,夏王新进宫的他族妃子献舞,谁知道那个人喝醉了酒口无遮拦嘲笑姑娘舞姿粗鄙。人家族人脸都变色了。幸好夏王及时制止,这可亏是自己儿子,要是别人,指不定怎么处理了。” 孟懿宁眼睛转来转去:“那个景铮什么都和人比,侍妾也和人比,看不得别人比他好。谁说哪位女子漂亮,他就要抢来。她母后芙贵妃周婉家的舅舅表哥们也个个不消停,撺掇得他更觉得自己魅力无穷品味高雅。” 顾子安看着说小道消息没完,小嘴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黄雀一般:“景铮虽然像你说的那样,但终归敢去边疆打仗。他只有二十三岁,夏王器重他,但他自己也有野心。” 孟懿宁一笑:“他的张扬的优势可能就是他的陷阱。” 张霁瞟了一眼八年不见的孟懿宁,淡笑着点了点头:“兵权,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亲生儿子也不一定能够全盘信任。燕戎使团此番前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和亲。现在放眼望去,只有景铮和景池还未娶妻,年龄也合适。但是如果夏王赐婚给景池就不好办了。” 孟懿宁想了想:“如果燕戎使者主动说公主想嫁给景铮,才显得刻意,夏王更容易起疑心。一定会想明明景池无妻无妾,为何要选择景铮。” 顾子安:“周家势倾朝野,但是芙贵妃周婉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巩固权势也好,建功立业也好,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 孟懿宁脑海中闪过芙贵妃的样子,细长的眼睛,有些微微发胖的手臂。 听闻周家买官卖官的事情可干的不少,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官,但在利益上很是下心思。 仗着夏王喜爱周家女儿,胡作非为。 “也好。” 第七章:遇刺 雪终于不下了,几只乌鸦立在庭院里的屋顶上。 孟懿宁的白色棉袍挂在了旁边光秃秃的树杈上,迎风而舞。 花园内两条身影相互交错,剑法疾驰,砰砰相撞。 少女眼眸漆黑,手指葱白。 手持长剑,干净利落。 眼光流转,紧盯对面一位皮肤黝黑的壮汉的一举一动。 那壮汉挥动手臂,一道寒光顺势劈来,长风平地而起。 孟懿宁向侧一闪,牵起嘴角。身子在雪地中划出了一到圆弧,绕到了男人的身后,像猎豹一样原地跃起,黑色的长发突然散开,红色的绳子散落在雪地上。 她加快速度,持剑挥砍过去。 剑光似雪,身形如舞。 男人料准了她会这样做,豁然扭身。 孟懿宁的剑在他手肘上的铁甲上划过,嘶嘶作响,火光四溅。 少女落地,并不想给予对方喘气的机会,准备找好角度,予以重击。 就在少女晃动着手腕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好了,好了,天都要黑了。张九,你也别老陪着宁儿练,她又不知道累。”景池笑着走过来。 “殿下。”张九拱手行礼。 一旁站着的春夏,捧着一杯热水和一杯米酒递给了张九和孟懿宁。 青烟缕缕。 而少女红着脸,气喘吁吁的:“果然是太久没练,慢了许多。” 景池看着她柔润的脸颊,想着果然最近孟懿宁和顾子安的饮食都是自己日日过问,若是像前些日子被下人欺压了去,肯定没有现在的面色柔润。 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怎么样?”孟懿宁凑到张九那里,看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 张九接过春夏递来的米酒,一旁喝着一旁还有袖子擦着嘴,“花架子少些了,比以前强多了。” 只有春夏才会注意的,张九每日练完最爱喝桂花米酒。 孟懿宁听完笑吟吟的乐着。看在张九眼里,怎么觉得这个姑娘傻呵呵的。 春夏为孟懿宁披上袍子,也把外罩递给了张九。 景池没有说话,看着少女弯弯的眼睛,突然感到十分温暖惬意。 可能是听闻要回家了吧,宁儿笑的次数都变多了。 景池看着孟懿宁笑的样子,一时入了神,一拍脑袋:“今日花灯节,西边的有夜集,你和子安兄鲜少出去逛,今个我陪你俩到处逛逛。晚上还有焰火表演。” 孟懿宁听着,眼睛一亮,侧着头看着少年,点了点头。 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人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提着灯笼熙熙攘攘的走在街上。 大夏一年有两次花灯节,立冬一次,立夏一次。入冬许愿,入夏还愿。 大夏的河水很神奇,再冷的天都不会结冰。 不像是北阳,一到冬天,哈一口气在窗沿上,不一会儿就都是霜花。 大夏都城承平有一座莲花寺,周围的河里一到夏天,莲花漫漫,青鸟休憩,寺里供奉着一位莲花娘娘。 相传,每逢立冬,娘娘都会下凡来抚慰人间,倾听愿望。 无论求子,平安,还是渴望身康体健的人,都会来这里跪拜祈福。 据说她经常穿着秋香色的立领纱裙,笑起来春日的百花都失去颜色,肤如凝脂,国色天姿。 她下凡的那一天,即使是严寒冬日,茫茫飘雪,寺庙中的一泽水池,莲花也会竞相开放,犹如夏日灿烂。 莲花寺内有一棵大柏树,上面挂满了许愿的红色丝绸和铜铃,风一吹,像是仙女正红色的裙袂,在暖阳下泛着金光。 孟懿宁只去过一次,望着叮当作响的许愿布,却丝毫想不出来自己的愿望。 最后只能悻悻的离开了。 说是三百年前,一场战乱毁了这座香火鼎盛的庙宇,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莲花娘娘。 一百年前,百姓凑足了银两,按照传下来的样子重新修复了莲花寺。虽然寺里已经没了昔日的仙子,但许愿的人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月光晃晃,灯明灯灭。 景池说,这家酒楼的烧鸡是承平一绝,满口生香,肉质隐隐泛甜,回味无穷。 孟懿宁撕着油乎乎的鸡腿,嘴角都亮晶晶的。 她斜坐在躺椅上,腿摇摇晃晃,支着手肘,趴在窗沿上,看着街上嬉闹的孩童追逐,看着一双双点花灯的佳人和买龙须糖给孩子的爹娘。月光洒在孟懿宁身上,白蒙蒙的像一层纱。 春夏站在懿宁旁边,欣赏着窗外。 孟懿宁今天头上绾了一朵莲花琉璃簪,是景池今日送给她的。粉嫩嫩的莲花瓣镶着金线边,花蕊是点缀的一颗东海珍珠,烛光下也熠熠发光。不知为何,景池看着她总觉得莲花娘娘可能也就美成如此。 孟懿宁嚼着鲜嫩的鸡肉,偶尔还回头看看下棋的顾子安和景池。 两人认真的模样,像是两个对真的将军,思考着对方的走向,想方设法把对方进入自己的布下很久的圈套。 张九不动声色的站在角落里,插着手环视四周。 顾子安和景池就算绞尽脑汁地想赢过对方,也会回过神来,目光柔和的看着翘着脚,啃着鸡腿的孟懿宁。 “别吃多了,明日让他们送几只去府上。”景池笑着,看着少女沾满鸡油的的手指。 孟懿宁撅嘴抗议的时候,店家上来了三屉翡翠烧麦和三碗虾油蟹黄豆腐膏,鲜香的味道飘满了屋子。孟懿宁看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尤其是上白下绿的烧麦,像是一颗颗小小的翠玉白菜,腾的一下从窗边躺椅上坐起来,眼睛冒着光。 景池没有看她,但知道她现在一定准备伸手去吃,只是笑着说道:“这翡翠烧麦想必你爱吃,虽然是摘自北阳草原才有的野菜,但是这家店又加入了刀鱼肉泥,特别鲜美,赶紧尝尝。” 孟懿宁乐着,一个筷子一个筷子的夹了起来。 今夜,没有没有别人,只有朋友。 顾子安和孟懿宁也难得放松了下来。 春夏也招呼着张九在门口桌上尝尝,不要老紧绷着神经。 几个人吃了个饱,便下楼游灯赏玩。 小商贩点着五颜六色的纸灯,卖着各色玩意和小吃,尤其是莲花形状的三层莲花塔最受欢迎,人手一个。莲花塔是素油和白面制成,枣泥馅里还裹着松子,核桃等果仁。不甜不腻,十分可口。 孟懿宁哼着小曲,披着橘红色掐边白狐狸毛的斗篷,一蹦一跳的戳戳灯笼,嚼着花糕。 景池跟着头面和顾子安说说笑笑,只是时不时的插一句:“宁儿,这个莲花仙子的面具你要不要?” “那个酒酿百合枸杞圆子看起来还不错,你要不要?” “唉唉,那个莲花白玉镶金珰可还行,你带上一定好看……” “灯笼也不错,上面还画了一个花脸。” 少女笑着摇摇头,举了举刚才买的柿饼。 小小的手腕在空中晃来晃去,戴的雪青丝绸银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要不要,放个河灯?” 她回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 眼眸中世间灯火闪烁。 河水冰冷向西流去,上面一盏盏明晃晃的烛光闪闪烁烁。风吹不灭,温暖着寂静的河流。 孟懿宁看着点点亮光,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夏夜,她躺在白府的院子里的凉亭上,头枕着长姐的腿。 长姐扇着绣花鸳鸯的薄纱团扇,带着花香,伴着虫鸣哄她入睡。 灯火万家,一道星河。 孟懿宁看着景池爽朗的笑,觉得很真实。她指着河灯说,哪天我给你做一个怎么也不会翻的灯吧。景池心情大好,说好呀!那我们可以放在奔跑的马车里。 她最近时常焦虑的人,如今北阳使团悄悄来夏接世子,燕戎刺客逃跑,顾子安会武功的消息是否穿出,都一概不知。 夏王会怎么想?大夏会不会放了他们还没有定数。孟懿宁很难从这短暂的愉悦中放松下来。 景池看孟懿宁神色又凝重起来,询问道:“怎么了?” 孟懿宁假意打了个哈气“困了,今日练了那么久的剑。” “天色已晚,赶紧回去吧。”景池关心到。 景池没有上马车,繁华的街道也与王府相隔不远。他们不急不躁的慢慢走着。 孟懿宁吃着糕点,刚才喝了一壶的桂花蜜酒,走路有些摇摇摆摆。 “啪叽”一个不稳,手上的红色梅花灯笼掉在了青石板的路上,火苗砰的一下就灭了。 孟懿宁看着斜躺在地上的灯笼,哼了一声,想捡起来。突然眼角余光瞟到人影一闪。 “谁?” “张九!” 冷风如刀,掀起孟懿宁的斗篷嗖嗖的寒气。 孟懿宁的手握紧了腰间的短剑,一动不动的看着黑暗狭长的小巷。 张九听见动静,眉头紧锁。 春夏往顾子安身旁靠了靠,警惕的抬头看着周围灰色的屋顶,有些头皮发麻。 寂静无声。 “张九,你看见了吗?”孟懿宁试探的问到。 “没” 景池站在五人中间:“会不会看错了,毕竟灯笼的火光……” 他话音还没落,骤然刀光闪烁,两三个黑影迅猛的扑近身来。 “小心!” 孟懿宁目光一愣,话说到一半之时张九已如一只凶狠的猛虎,扑了上去与两个刺客撕斗在一起。 双目圆睁,黑暗中怒吼,顺势空翻,一个转身直劈了下去。 孟懿宁本来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今日喝了一壶酒,实属破例。手握剑柄有些摇晃,但她知道这个时候,顾子安绝不能出剑。 剩下三名刺客手持弯刀,径直冲着顾子安袭来。 这么鲁莽?全然不似第一次。孟懿宁看着刺客的身影,又看了看站在月光下冷静的顾子安。 顾子安平静的样子的像是莲花河的水面,他的嘴角好似透着一丝丝微笑。 目光掠过,刀光剑影间,孟懿宁与顾子安心有灵犀,相视一眼。 不是真正的刺客。 即是喝多了酒,孟懿宁也足够有信心护着五人安全,更何况还有张九在旁。两名与张九缠斗的刺客似乎无心恋战,眼神瞟过站在寒风中的顾子安。 “嗖——” 两只菱形暗器从刺客的袖中飞出,黑暗中菱形镖划出一道道火光。 张九听见声音,身形一闪,剑划过刺客的后背和手臂,两名刺客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惨叫一声。 张九随即甩开两名刺客,拉了景池一把。喊“来人!” 顾子安闻声猛地一回头,眼神如剑芒,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 远处屋顶上有一个黑影。 那人本来轻蔑的笑着,突然目光锐利起来,打量着顾子安。 随即袖子一回,暗器飞出。 “嘶——” 暗器从远处直飞向顾子安的胸膛。 孟懿宁眼疾手快,莲步生风,空中旋身,剑芒直冲而起,挡住了黑夜中的暗器。 她紧紧抓着顾子安的衣袖,一双灵动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明星一般。 凌冽的剑气逼退了刺客,孟懿宁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春夏的声音撕破了夜空。 “殿下!” 说着春夏向顾子安扑去,顾子安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孟懿宁感到耳边风声呼呼而过,杀气迫近。 怎么这么多暗镖?! 暗器贴着自己的脸颊,斩断了青丝向顾子安飞去。怎么还有人!孟懿宁暗叫不好,这时才回头看见巷子尽头有一人影。虽相距甚远,但目光相交,凌冽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悸。 少女气的眼睛通红,眸若冷电,身形淡出虚影,拔剑正要冲去。 “别追。” 顾子安沉声说道。 孟懿宁胸口起伏,盯着那个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刺客眼看得手不成,转头就逃,闻声而来的王府护卫追踪而去。 已是深夜,莲花街的烟火在不远处绚烂绽放。 天空被照亮成粉红,隐隐的光亮里,孟懿宁看清了他们的样子,微微弯卷的发棕的头发,黄褐色的眼眸,比景池高出了半头。 典型北方燕戎人的长相。 景池一张脸青白,克制着恐惧和怒火,蹲下去扶起春夏和顾子安。 柔声安慰到:“伤到哪里了?“ 景池的手刚碰到春夏,潮湿的一片血渍,粘粘的。春夏卧倒在地,靠在顾子安身上,汗珠划过她苍白的脸庞。 她紧闭着双眼,蹙着眉头,摇头不语。 “疼——” 远远值夜的官兵听见这边有动向,也举着火把齐刷刷的奔跑过来,看见景池一行人站在黑暗的小巷里,背后烟花绽放,人影闪烁。 “殿下,”为首的官兵战战兢兢的行礼,惊慌失措,幸好景池没有受伤,要不然他们死不足惜。 景池阴沉着脸,没说话。 孟懿宁看着受伤的春夏,血浸透了梅花外袍:“先把春夏送回去。” 顾子安低着头,从孟懿宁腰间扯出了一张米白色手帕,轻轻拾起地上的暗器。 菱形镖,其薄如纸,边缘锋锐,上有藤蔓一样的雕纹。 深夜的王府,进进出出。 灯影摇曳,白雪似银河流星。 孟懿宁叹口气,还是大意了,要不春夏不会受伤。 顾子安轻声道:“春夏没事的,伤的不深,养养就行了。” 少女手里捧着茶杯,却没有喝下去。 师父张霁提醒过他们,很有可能夏王会派人假扮燕戎刺客再次刺杀顾子安。 夏王根本不在乎上一次遇刺的是谁,因为刺客已经跑了。此刻北阳王顾章已被毒害,赵王后临朝掌权,燕戎使团来到承平,怎么看都是北阳与燕戎即将结盟。赵王后送了燕戎这份大礼,自然燕戎把顾子安当成回礼。 如果夏王景成有所察觉,无论上次杀顾子安的是谁,他都会让顾子安一等人认定杀手来自燕戎。这样可以破坏两国关系。北阳与燕戎包围了大夏小半疆土,若形成同盟,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顾子安只能站在燕戎的对立面。 顾子安叹了口气,拉着孟懿宁起来,别无他法,你也别再伤心了,这样显得更真实。 孟懿宁裹紧衣服,随顾子安推开了房门。 瑟瑟寒风中,张九笔直的站在门口,说瑞王叫我回去,但我顺路来问问你们怎么样了?” 孟懿宁说:“无大事,歇歇就好了。春夏也还平稳。” 张九眉毛一横:“都赖我,若是反应再快点,把你俩都拉开,春夏也不会受伤。刚才扛回来的时候,我看那个血,得多疼啊。” 顾子安让小丫鬟撑了一把雪青色的纸伞,送孟懿宁回房休息。 孟懿宁笑着:“张九对春夏,倒是上心。” 顾子安说:“有些时候两人一起在后院帮忙,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孟懿宁记得,有一年夏天练武,张九的手臂不幸被刀刃划破,鲜血直流。站在一旁的春夏连忙用自己的手绢包好了张九的伤口。 手帕上淡淡的花香,让人安静。 张九常年习武,也会经常受伤,早已习惯的上药的疼痛,但是春夏为他研磨的那一份药,却丝毫不痛,也没有留疤。 从此她对这个姐姐略有依恋。 春夏不像是孟懿宁,很温和。也从不使性子。 但她胆小,不敢见血,不敢杀生。见到杀鱼的,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躲得远远的,十分可爱。 皑皑白雪,孟懿宁回头看着春夏的屋子,窗内灯火稀疏,忽明忽暗。 “该睡了。” 第八章:芙蓉 深夜,华沐苑。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朦胧的灯影下,芙贵妃侧躺在紫檀塌上,玩弄着秋叶色的纱帘。 她披着淡粉色的云纱披肩,嘴角带着妩媚的笑意。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夏王景成。 乌黑的长发披肩散落,她笑盈盈的玩弄着一缕青丝。面色绯红,十指染成牡丹的颜色,更显皮肤吹弹可破,妖娆美颜。 “殿下……”她身子前倾,看着景成。 披肩慢慢滑落,丰胸细腰,婀娜多姿。 夏王虽然把奏折搬到了华沐苑,但却没怎么多看几眼香肩半露的周婉。 周婉看着灯火重重间的景成,恍惚间看着这个成熟英俊男人的侧脸,自嘲低下了头。 她好像看见自己十四岁那年那打马而过的青衣少年,却不由得感叹…真像啊,你若是年过五十,想必也是这样沉静的眉眼。 “寡人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没有理你,怎么还自怨自艾起来了?”低沉的声音传来。 周婉笑了笑:“没,是臣妾等不及了。” 说着,她赤着白玉般的脚走在光滑的地上,花枝招展的靠在景成怀里。她嘴角勾起,玩弄着夏王身上明黄丝绸的白玉腰带。 “殿下,您都好久不来看我了,是燕戎使团进宫舞女太美,都不想臣妾了吗?”她委屈着,眼角泛红还噙着泪水。 景成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周婉,搂着她瘦小的身子,“寡人都把奏章搬过来了。” 周婉莞尔一笑,蹭了蹭景成的翔云刺绣:“殿下,臣妾想铮儿了。” 她不再看英武的夏王,整个人流露出一丝丝哀伤和低沉,“我就铮儿一个孩子,他又经常远在边疆。我午夜梦回时常惊醒,盼着他回来。” 景成环着她,手里还拿着奏章:“寡人以后会时常来华沐苑,让太医瞧瞧,别老让梦魇着,你现在都消瘦了。” 周婉看夏王并不接自己的话,也不气恼。 “添个孩子也好啊,是公子还是公主都不寂寞。” 夏王一丝不苟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搂抱着周婉向榻上走去。 “殿下……”周婉有些娇羞,两颊染上了红晕,像是十七岁的少女那般。 周婉身上散发着淡淡芙蓉花的味道,精巧的玫瑰红如意束腰镶嵌着粉水晶和玛瑙,中间是一颗明晃晃的石榴色明月珠。 夏王把她放到床上,疑问道:“哪里来的束腰?这夜明珠倒像是燕戎的东西。” 周婉怕他心里生疑,忙解释道:“燕戎使团前几日进贡了很多珠宝,殿下是不是忘记了,您赏给了后宫好些。有夜明犀,有石榴石玛瑙耳珰,有绿玉的镯子,也有梅花鹿雕纹的香炉。臣妾实在喜欢这个腰封,这才拿来了,没有想让其他姐妹们挑选,也是我的过错。” 景成顺着她柔顺的头发,宠溺的笑了:“难得你有喜欢的东西,自己收着就收着。” 芙贵妃温顺的点点头。 夏王眼睛又瞟了一眼要见上的明月珠,色泽上好,微微有些橙红色的光亮。 就算燕戎盛产明月珠,这样品质的也算是极少见。自己看过燕戎的贡品,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件腰封。 但是,这确实像燕戎的东西。 周婉看见了夏王的神色,觉得若是故意转移话题,难免太显眼了,只能自顾自说着:“黑夜寂寥,这明月珠黑暗中发光,让人感觉暖和。就算殿下不陪着臣妾,我也不怕黑了。您可不能给拿走了。 ” 周婉委屈的说着,却还侧起身来,讨好似的细细按这夏王的脖颈肩胛处。他闭着眼睛,暗暗地享受。 “臣妾听说,大臣张仲前些日子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孙女?” “是啊,寡人还命人送了些贺礼去。” 周婉想了想,淡淡的说道:“臣妾年纪也大了,也想有个可爱的孙辈,这样日子也有盼头啊。” 夏王若有所思道:“景铮一直不娶妻,倒是纳了些舞女,歌女,太贪玩了。前些年你的父亲周斌照曾恳请寡人,把张仲家的小女儿赐婚给他。可惜他女儿不愿意,张仲老来得女,自然很是宠爱,也就算了。寡人也在寻思着,有没有适龄女子和景铮好好的结一门婚事。” 周婉只想点到为止,不想话说得太多了。 她温柔的淡淡一笑:“陛下操心,臣妾就替铮儿谢过了。” 她轻轻柔柔的说着,从背后撒娇似的搂住了夏王的腰。 纱帘放下,夜色寂静。 良久,帐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第九章:往事如烟 一早起来,夏王已经上早朝去了,并未吵醒她。 丫鬟推开门,端上了漱口的茶水和青盐。阳光洒进来,古铜色的香炉蔓延着夏日花香的味道。 青烟袅娜,像是燕戎姬女的细腰,临风起舞。 华沐苑的掌事宫女连娟扶周婉慢慢的坐起。周婉想到昨晚有些心惊肉跳,问了一句:“那日燕戎的人来,没人看到吧。” 连娟一边帮着周婉穿上姜黄色绣花靴子,一边摇摇头。 周婉看着这个从府里就跟着她一起进宫的心腹丫鬟,感叹了一句:“我这心里咚咚的,老实不踏实。” 连娟满脸疑问的看着她,心里又默默的回想了一下昨日的场景,的确没人看见,而且那日天地苍茫,白雪似流星陨落,脚步都被掩埋了去。 她肯定地说:“确实没人看见,可能最近天太寒了,您又日夜劳神,这才感到不踏实。一会儿我去请太医来瞧瞧,也多加些炭火,这样您就安心了。” 周婉揉着太阳穴,这才松了口气:“那就都吩咐下去吧。” 连娟应了一声,起身正要告退。周婉望着她的背影,灰粉色的裙子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让她想起郊外有一处温泉,雾蒙蒙蒸腾的水汽环绕着周围的桃花树。 就是这个颜色。 悠悠桃花,泱泱入眼。 她的父亲在那里盖了个小小的别院,春困秋乏的时候,都去那里泡一泡。 这一晃,都已经四十年了。 十六岁入宫,如今自己已经不是豆蔻年华。前尘往事如梦,牵扯了大半辈子。 “连娟。”周婉轻声唤了一句。 连娟回过头来:“夫人?” “我,我是不是老了?”周婉举着一个小小的鸳鸯铜镜,葱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面容。 连娟笑了,站在门缝投过来的阳光下:“没,夫人一直是最美的。多少佳丽都不及您万分之一。” 周婉呆呆的哦了一声。 “夫人,您怎么了?”连娟察觉到芙贵妃的不对劲,快步的又走到了床边。 芙贵妃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安心”。她拉着连娟有些粗糙的手,问到:“最近也没有大事发生啊?” 连娟站在一旁,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想起来什么,身子一惊。 “怎么了?” 连娟眉头皱了皱,抿着唇,侧身弯腰在周婉的耳畔沉声说道:“约莫到忌日了。” 啊? 芙贵妃一怔。 她没有说到名字,但是周婉已经想起来是谁了。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 连娟看着芙贵妃的样子,悄悄的退下了。 冷清清的华沐苑,外面乌鸦飞过,叫了三两声。 周婉的声音很小,却十分清晰。 “衷寒……” 那时,都说周家小女和傅家公子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 她遇见傅衷寒的时候,不过是豆蔻年纪,穿着鹅黄色的蝴蝶刺绣缎锦裙子,系一条水草绿的柔丝宫绦,一双桃花眼含着浓浓的笑意。 她在郊外的小溪边拈花着芙蓉花,打马而过的傅衷寒溅了她一裙子的水。 她气哼哼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莽撞小子,正要摆摆架子,谁知这青衣少年不好意思的先笑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照出了一件桃粉色的掐牙百褶裙和米白色的团花金锦圆领通袖绸衫,衬着她窘红的脸蛋。周婉没有想到这个青衣少年和其他的贵公子这么不同,没有恼羞成怒的责怪下人没有牵好马,也没有贬低旁人说不长眼睛。 就干净爽朗的笑着,像是初夏的风拂过,阳光与绿草香。 后来,周婉才知道那是傅家的二公子,喜诗文,也善骑马。 那时过节的时候,傅衷寒偷偷的等在周府别院的门口,接周婉出去赏花灯,看舞龙,吃点心,放风筝。 周婉的父亲周斌照和傅家像是默许了两人的关系似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周婉再大些了,就择日定下这门亲事。 周婉生得漂亮,会弹古琴。 纤细的手指拨弄琴弦,曲声悠扬,名动四方。 尽管经常能见两人,一人吟诗,一人弹琴。 着青衣,穿粉裙,绿杨芳草,醉漾轻舟。 尽管知道周婉心属衷寒,但是贵族的公子们也还络绎不绝的来府里做客。 只是后来,在一个冬天,傅家被牵扯进一桩很大的官盐走私的贪污案,革官职,全家流放至边疆。 在这之前,周婉就被禁了足。知道消息的时候,她不顾一切的要去见傅衷寒,但父亲把她死死的囚禁在屋子里。 她哭红了眼睛,说我不求您让我嫁给他,我求您让我去看他一眼,送他一程。但父亲根本不见她。 她哭,连娟陪着她哭。 后来,她觉得自己要瞎了,看不见东西,哭的只有朦朦胧胧的光晕。她晕倒在屋子里,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 家人告诉她,人已经走了。 她怔怔的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后来,有当年傅府的家丁告诉她,傅衷寒染上了寒症,死在了去边疆的路上。 她不信,她把自己偷偷攒的钱全部给了这个人,求他给她一点傅家的音信。 那个人确实去找了,带回来了一封傅衷寒母亲的书信。 告诉她,傅衷寒和他父亲一起葬在了这茫茫大雪之中。 她看后沉默不语,让连娟烧了那封信。 周婉那时每晚都会梦见傅衷寒,抱着她,跟她说甜蜜的话,说以后会娶她。 她在梦里总是深信不疑,醒来之后,却一直郁郁寡欢,不爱说话。 周家人请了无数的名医,都说这是心病,而无数公子们也都拿出了各种把戏逗她开心,她只是敷衍的笑笑。 第二年的八月芙蓉花开的时候,随父一起进宫去赏花,那年她十六岁,第一次遇到景成。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缎面绸衫,背着手,看着这个不爱笑的少女。 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像是喝醉酒一样惹人怜惜。 那天唯一一次笑,是看到无数芙蓉花开的时候,她拈花微笑,眸子突然变得烁亮无比,仿佛有一团温柔的火焰缓慢燃烧。粉嫩的花瓣,衬着她如珍珠一般美玉莹光。 她那时,正巧透过花瓣的缝隙,看见了景成。 依旧是芙蓉花,依旧是青衣衫。 那是他俩第一次相见,她不太想承认,但是她总感觉的在眉眼之间有一种傅公子的感觉,晴朗又成熟。 周婉发现他在看她,垂下了眼帘,悄悄地躲在了父亲长袍的后面。 后来,景成迎娶了周婉。 父亲周斌照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也顺理成章成为辅佐景成的重要大臣。 朝堂上,张仲,廉覃,周斌照三人平起平坐。 也从此,她独宠后宫,一步步变成了芙贵妃。 只是那年她哭得太厉害,又有心病,身子不太好,只有景铮一个孩子,可惜景铮现在也不常在身旁。 周婉想着,心脏一阵疼痛,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年岁,还能不能再有孩子。 但是景铮出宫去王府住的这几年,眼神慢慢浑浊又世故。 她本来想着自己的父亲能多教教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却事与愿违,变成周家邀功的一件物品。虽然有点功绩,但是却变成了承平城里那个最跋扈放荡的王爷。 前年正月,他在飞燕楼同有人一起喝酒。一壶壶酒下肚,人醉醺醺的意识不清,在友人的起哄下,宴请全酒楼的人一起寻欢作乐,把隔壁花楼的姑娘们都包了下来,共同赏月。 胭脂敌不过酒香。 灯红酒绿,萦绕心头。 美酒佳人,景铮喝得晕头转向,毫不过瘾。推杯换盏间,怒吼一声,命人买下了隔壁两座酒楼的所有的酒,倾泻在莲花河里。瞬间,酒香四溢,整座承平都可以闻到高粱的味道。 风吹不散。 家家户户都知道,大夏的三公子琏王景铮,争强好胜连去花楼也闹得震撼都城。 周婉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景成还没有发火,便看见她气得推掉了桌子上的如意花瓶,碎了一地。 她觉得自己儿子越来越像自己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吃喝嫖赌混了个官职,受父亲庇佑。 升官发财,父亲却说这是光宗耀祖。 连娟把饭菜摆进来的时候,看见芙贵妃还呆呆地坐在床边。她试探的问一句:“夫人?” 周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啊,那个,就按照往年的去办吧。我还有些碎银子,拿去给了傅母吧。” “是。”连娟回应着。 她怔怔地推开窗户,看见院子里芙蓉光秃秃的枝丫,“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连娟怕她冷,又怕她触景生情,值得又劝去了饭桌前,关好了窗户。 第十章:酒楼 “这风大的,都迷了眼睛。” 孟懿宁在北风中快步走着,裹紧了衣服。身后少了春夏一抹明艳的颜色,总觉得天地之间都昏昏沉沉的。 顾子安笑着,白色的裘皮斗篷好似让她消失不见。 前日被刺客暗杀,春夏受伤,胆战心惊。 景池也有些埋怨自己,自知无法安慰孟懿宁,只得发起火来处置了一干人等,又上了一桌子的好菜端到孟懿宁房里吃。 孟懿宁之前从来不在自己房子吃,要么跑到顾子安的屋子里,偷偷关上门,慢慢悠悠的翘着脚吃个满嘴。 要么就是跑到下人那里,胡吃海塞一些顶个饱。 有一阵她总怕自己吃饱了,穿暖了,就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顾子安老觉得这样下去,她身子就不长了,老是强行给她塞一些坚果糕点,让她补补身子。 张霁来了,两人的手头就宽裕一些,现在可以上街四处看看。 顾子安总记得刚搬来王府的时候,孟懿宁不过十岁,总嚷嚷着要上街看看。 那时,她的话终于比刚见他的时候要多一点了,那时也难得她提要求。顾子安便求了景池放两人出去转转。景池心大,哈哈一乐,也没多说什么。 那时,街上有五颜六色干花铃铛腰包,风吹起来伴着花香,蝶萤飞舞。 只是那时生活还拮据,大部分银两还要备用作不时之需,那时孟懿宁渴望的大眼睛,和硬生生吞回去的欲望看在了顾子安的眼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给她买个风车。 孟懿宁看着他低眉沉思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还没等顾子安回答,她眼睛圆滚滚的一转,看到旁边花楼里的姑娘,卷起珠帘,花枝招展的挥着手帕,一个个浓妆艳抹,胭脂粉黛的香气浸透了清冷的冬天。 孟懿宁仰着头嘴角一瞧:“你莫不是再看其他姑娘,心生什么念想,所以才笑了起来。” 她一旁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边看着顾子安棱角分明的脸。 顾子安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闹。” “那个腰包,野花做的那个,你要吗?” 顾子安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孟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她看向那个腰包,四合如意图案的绸缎腰包,上面还绣着几朵倒挂金钟,穗穗上串着铃铛,响起来十分悦耳,像是春天黄鹂伴着在野花丛中歌唱。 她看着那个腰包:“我带腰包走觉得不太方便,尽日打打杀杀的,丢了可惜。” 顾子安一乐:“刚来时,你想买个腰包。因不宽裕,就没允。那时虽然年幼,你也没哭闹呀。” 他叹了口气:“一直想给你买一个,也算是圆了你当年的念想。” 孟懿宁心中一窒,点点头:“我都不记得了,亏你还想着。”说着便蹦蹦跳跳的跑到前方商铺挑起腰包来。 顾子安快步跟上,也不说话,背着手看着她的背影。 孟懿宁今天梳了一个羊角辫,像个十岁的小姑娘一样可爱。最近吃的又丰富,整个人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活泼的像一只小兔子。 她一路挑选着细碎的小饰品和零食,顾子安只是微笑着跟在后面付钱。 “别吃了,一会儿就到酒楼了,你还要留着肚子吃米雾豆腐桂花煲呢。”顾子安看着她左手举着鲜花酥饼,又是捧着山桃拔丝串,好心提醒道。 孟懿宁回过头来,嘴上还挂着金黄色的糖油,“嗯,记着呢。” 两人刚到酒楼,孟懿宁便迫不及待的点上了自己想吃的菜。 两人坐在二楼大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旅途中打尖住店的,也有像他们一样专程来这里吃一顿好菜的,熙熙攘攘。 顾子安选这个酒楼也不全是为了美食,这里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是承平城里有名的打探消息的地方。 只要你肯出钱,就一定有人帮助你找到想要的信息。只是这一切,当然要等孟懿宁吃饱了才能进行。 孟懿宁吃着米雾豆腐煲,头也不抬,絮絮叨叨小声的说:“这可真有些像家里的味道,不知道厨子是哪里人?我们将军府旁边的巷子,有一个小小的铺子,只做豆腐煲,有蟹肉瑶柱豆腐煲,有酒酿虾丸豆腐煲,也有绿茶和茶树菇的,特别好吃。配上蜜枣松仁糯米饭,整个冬天都暖和起来了。” “但是啊,这么多年,估计都不在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带你去看看。”孟懿宁回忆着,有些红了眼眶。 顾子安苦笑不已,连忙安慰她:“别想这些了,赶紧吃,还有要事呢?” “嗯。”孟懿宁一旁吃着,一旁感受着背后的目光。 这里买卖消息的人,都十分精明,又在这一行当混了这些年月,谁来吃饭,谁来打探消息都是门清。 他们坐在座子上,一脸云淡风轻,却又急急忙忙装作不经意的往两人这里撇着看,有人想上前问话,却又被旁人拉了回来。 这里的规矩是只能买家问,卖家不可上前打探打扰客人,坏了酒楼的生意。 眼看这二人穿着不像来这里打尖的,锦衣貂裘,女孩子头上别着蓝花蝶翠玉簪,蝴蝶翅膀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还有细致的纹理,一看就是罕见之物。 不过,这也是景池昨日送给孟懿宁的,还笑着说配她一副冷脸,倒是正好。 昨天孟懿宁一天没个笑脸,这个人都透出了丧气的感觉,正好这一句话,逗得她乐了起来,扬手向景池身上拍去。景池侧身闪开,哈哈哈的站在一边笑。 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两个人的背影,只看孟懿宁吃个没完,还像个妈一样一个劲的往顾子安碗里夹菜,嘴上一直叨念着,这个好吃。 这里的冬笋蜂蜜火腿算是一绝,经常有远到的客人前来品尝。 火腿苏鲜香可口,又带着一丝丝槐花蜂蜜的香甜。 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倒是真像来品尝美食的。 只是身后的人,早已经盯上了他们眼中的这两块“肥肉”。 孟懿宁刚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便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她斜着眼睛调皮的看了一眼顾子安,坏笑着。 顾子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瞟了一眼那些人,又接着吃了起来。 那伙人中有一个穿着棕色大褂,带了一个羊皮裘帽的壮汉走了过来,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一副悠哉的神色,靠近了顾孟二人。 “请问两位,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他探着头,哈着腰,只是眼神还慢慢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面若冰霜的小姑娘。 孟懿宁面无表情,看向顾子安。 顾子安笑着拉开了身旁的椅子,椅子上放着两琔银子,缓缓地说到:“确实有事求人。” 那人笑嘻嘻的眯着眼睛说:“全凭您吩咐。”说着手里拿起沉甸甸的银子,坐到了顾子安的旁边。 孟懿宁手拈花生安静旁观。 顾子安环视了四周,低声说了一句:“可能会有些难。” 那人连忙低沉说:“后面都是我的兄弟,莲花娘娘给您请不下来,但是多难的事情都能给挖出来。”他信誓旦旦的说着,表情严肃,不像是骗人。 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这酒楼里有一叫岳老大的壮汉负责打探消息的生意,只要你肯付钱,什么样子的消息都能给你挖出来。东家长,西家短,连夏王今夜准备宠幸哪位娘娘都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虽然不知道消息源头在何处,但是据说十分可信。 不过,两人并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孟懿宁一直希望有个周全的办法能给琏王景铮和燕戎弄些故事,但是一时也苦恼不堪,一是二人身份太过招摇,又是现在燕戎,大夏都虎视眈眈的顶着顾子安,实在不安全,弄不好引火烧身。 昨日,孟懿宁心烦在院子里坐着,一杯一杯的给自己倒茶,看与院落中的乌鸦对视着。 四周寂静,枯叶无声。 孟懿宁也不冷,喝了一壶茶准备起身的时候,听着周围有人叽叽喳喳在说闲话。 一个尖尖的声音说着:“也没见她出落成什么模样,怎么就把殿下得五迷三道的。” 有人附和道:“你看看那双眼睛,狐媚子一样。” 两个人嬉皮笑脸的,“是啊,我听说她还从不去庙宇。这承平城都信仰莲花娘娘,就她不去祭拜。我看八成是只野狐狸变得。” “那日她受伤,殿下处置了十几个人,从未见他发如此大的火。” 不知从哪里,又跑了一个丫鬟插嘴:“是啊,那次我不小心打碎了盘子,也没发什么脾气。” 几个人笑着,传来打闹的声音:“你是不是,还以为殿下喜欢你呢?” 孟懿宁听着,怎么感觉像在说自己。 只是她与景池,并无半分越矩,但这假话说多了,到越发的真实起来。 她不可能扬手上去抽嘴碎的丫鬟一巴掌,她不是小姐,这里也不是她家。 越狡辩,越难堪。 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后逼出来的解释。 孟懿宁没有理她们,假装没听到一样的偷偷从旁路溜走了。 一回到顾子安的屋子里,孟懿宁便坐在榻上喟然摇头,一脸委屈的跟顾子安叙述了刚才的对话。小嘴唠唠叨叨吐苦水得不停。 而顾子安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书卷,坐到她身边柔声安慰了几句。他抚平孟懿宁皱起来的小眉头,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程亮的橘子放到她的手里。 小声说道,“快别气了,和旁人置气气坏了身子。” 孟懿宁倒是不领情:“都说人言可畏,这要是让夏王知道了,肯定找个理由就把我杀了,想都不用想。只是这一个个嘴碎,把人害死了都不知道。” 孟懿宁放下了橘子,“吃了上火,火气更大了,你又该说我。” 说着拿了个苹果,在手里转了转,“这没了春夏,连苹果都没人削了。”小丫头要来接苹果。孟懿宁说:你下去吧。 顾子安把苹果从她手中接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把手镶嵌着红宝石的小刀子,低着头削了起来。 孟懿宁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就那么坐着看着他。 半响,顾子安重复了一句孟懿宁刚才的话语:“你说人言可畏。” “啊?” 孟懿宁正玩弄着茶杯上蒸腾的氤氲,她转了转眼睛,疑惑的看着他微微低下沉思的样子。 他高高绾着冠发,光亮的柔缎熠熠发光。 顾子安沉静的坐在那里削着苹果。 顾子安看了看孟懿宁,胸有成竹的吐出了两个字,“景铮。” 于是,两人今日便来到了这酒楼,打听起事情来。 并不说要打探关于景铮的秘密,而是借人言,传播一些小小的消息。 顾子安看着岳老大,俯身下去在他耳边说:“我要打听的事情,可能有些困难。这些先是定金,等打听到了……” 说着顾子安比了一个五字,“五倍。” 岳老大贩卖消息这么多年,但是这么多钱也是少见,两眼直冒光,毫不犹疑的接话:“您说,我定当竭尽全力。” 顾子安笑了笑:“听闻燕戎公主倾心琏王景铮已久,此次燕戎使团来夏的目的,也是和亲。只是不知夏王允了没有。” 孟懿宁听着顾子安的低沉的声音,嘴角翘了翘。 岳老大一听宫里的事情,立马面生警惕,他眉头紧皱。推了推顾子安的手,掐指一算说到:“这件事情,可能要耗些时日。十日后,我再给您答复,这银子我就先不收了。” 顾子安知道难,无中生有的事情怎么不难? 但是,两个人毕竟也不要结果,只想等着这满天飞的谣言,传到夏王耳朵里。北阳王顾章被毒害,北阳与燕戎联合刺杀世子顾子安,如今燕戎公主又想和景铮有些什么。这可热闹。 顾子安淡然的笑了笑,谢过了岳老大,拉着孟懿宁起身离开了。 她回头看着岳老大的侧影,悄悄地问顾子安:“我若是扩散鹤淼淼与周家儿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是不是也可以啊?” 顾子安知道孟懿宁一直记恨鹤淼淼,只是碍于自身考虑,一直没有动手。 “我很期待。” 两人沿着街道漫步,顾子安看着风吹动孟懿宁的发丝,簪上的蝴蝶翅膀缓缓抖动。 “过两日,便是景铮的生辰了。”孟懿宁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腰包,突然冒出来了一句,“火烧得旺,这冬天过得才暖和,要不然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顾子安眸色深沉:“北阳的冬日,比这还要寒冷。” 第十一章:明月珠 夜色静谧,月光昏沉。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冬日的风吹不散商贩的叫卖声。 三人随便挑了一家酒楼,在顶楼最深处的包厢里品茶。 孟懿宁面露着犹疑之色,看着师父张霁:“这可行吗?” 张霁镇定地说:“可行。” 顾子安没有接话,把玩案几上一条腰带。 腰带是湛蓝色的丝绸,光滑细腻,用金银线镶着流云纹的滚边,泛着烛火微微的光亮。腰带中间是一个银制的如意配饰,周边精雕细琢着三颗铜币大小的明月珠,发出淡淡的微光。 一颗黄绿色的光芒像是春日的茵茵绿草,一颗浅蓝色的明月珠像是涓涓流水,清凉舒缓,而一颗如橙红色的烛火般让人温暖惬意。 三颗明月皎洁明圆,似清光照水。 孟懿宁看着顾子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月珠说到:“瞧你看的这么仔细,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顾子安笑了笑:“你还记得在燕戎,这叫什么?” 孟懿宁一挑眉,扬起了语调:“你可别考我,燕戎盛产明月珠,橙红色和淡蓝色的尤为珍贵。我只在宫宴里见过两次。一次是给王后,制成了一枚牡丹明月簪,淡淡的天青色配上芙蓉石雕刻的花瓣,十分好看。父亲说,等我出嫁的时候,也送我一枚,镶嵌在凤冠上。”她回忆着往事说着,眼中充满了笑意。 孟懿宁俯身用指尖点了点腰带上的明月珠,“哟,还挺凉,估计以后景铮的心会和这个一样凉。他把自己整个身子泡在烫好的酒里,也起不了半分作用。”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红红的脸颊,柔和的一笑:“叫春江水。蓝色为江,绿色是岸边的垂柳,红色为百花齐放。有万物复苏,祥瑞的意思。” 孟懿宁听着解释,嘴角翘了翘:“这事看怎么说。就好比这本是祥瑞的珠子,咱们送了却是希望他不祥瑞,你说这是个怎的意思?” 顾子安看着她脸上骄傲的神色,说起话来像是一只小小的孔雀。 他温言道:“这对于咱们来说,就是吉祥。” 张霁看两个人在拌嘴,摇了摇头喝了口茶。 “宁儿,你说王后册封的时候用的这个珠子?”张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问道。 孟懿宁点点头:“那次宴请百官,恰逢大夏,北阳,魏国使臣都在,所以王后也正好炫耀了一番宠爱,而他也借机向众人展示燕戎国力繁盛,珍珠美玉在怀,好酒佳人在侧。” 孟懿宁从来不直呼燕戎君主的名字,她忌讳,她也不喜欢。 她年幼的时候,去过皇宫很多次。她窝在太后的怀里,像是小公主一般。 太后捧着水净琉璃碗一口一口的为她酒酿蜜枣冰粥,玉勺碰壁叮当响。 一旁的宫女扇着扇子,炎夏的午后仿佛一点也不燥热。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殿外的小花园里,有一处听泉亭,四周假山溪水环绕,水流涔涔,碧绿明净。 周围都是修剪好的花丛,株株挺拔俊秀。孟懿宁十分喜爱倒铃一般的花朵,嫣紫色的像是天边的晚霞,花萼洁白,花瓣透着微微的阳光。风动花落,铺了满地。听泉亭内挂着水晶珠帘,纱幔垂曳。 这听泉亭并不是太后命人修筑的。 一百年前,燕戎少数部族进贡了一位美女,琉璃绀色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间,眼波盈盈,让人魂牵梦绕。她皮肤瓷白,长发乌黑,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风风韵韵,瑰姿艳逸。 燕戎的君主爱惨了她,特按照她的神韵,修建了这座亭子。取了她名字的“泉”字,所以叫做听泉亭。 孟懿宁就时常坐在亭子里,感受着清风和花香,沉沉的睡过去。 虽然有些时候会怀念从前的日子,只是一听那燕戎君主的名字,她就会心生阴寒。 张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眸色幽暗:“那次使臣你是否还记得?” 我记得,就是那位消瘦的,佝偻着身子,但是说话铿锵有力的宠臣张仲!我一来大夏就认出了他。” 张霁思考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沉声念了一句:“张仲。” 然后摇摇头,笑了起来:“燕戎盛产明月珠,清光如水,张仲定是知道橙红色和浅蓝色珠子价值连城。如果识出来这珠子,定会告诉夏王。” 橙红色的明月珠极为珍贵,据说当年燕戎国力孱弱,向北阳俯首称臣请求庇护,使臣带着珍珠美玉五十车进贡,北阳王怒斥燕戎诚意,一概不收。而后燕戎又送来了三十五颗明月珠,其中橙红色的有七颗。北阳王才勉强接受。 孟懿宁问:“如何才能让景铮佩戴这珠子,出席宫宴呢?” “过两日生辰倒是可以送给他,但是却不能保证他会带着这个腰带去见夏王啊?”孟懿宁叹了口气,塞了一口桌上的豆沙糯米荷叶糕。 顾子安捧起茶盅喝了几口,淡淡清香缓缓的舒展开。“景铮生性喜欢炫耀,又是自己的生辰,当然是穿好的。不用皇上见到。大臣见到就行。” 孟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差点呛了水。顾子安连忙起身过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你是想,在生辰之前送?让他生辰的时候带着?亏你想得出来。” 张霁也点点头。 “但是喜爱炫耀,也不代表他一定会佩戴。” 顾子安缓缓地说道:“景铮虽然为人放浪,但是又不傻。太贵重的物品,反而不太可能在皇宫中大殿上在夏王面前炫耀,招惹不愉快。但是他本人又极喜欢显摆,绝不可能憋着自己。照常里来说,夏王是不去公子们的府邸的,一般都是赏赐。所以他十分可能在生辰那三日穿着自己最扎眼的衣裳。” 孟懿宁想起景铮,他整日穿金带银。某年冬天他戴着一顶皮貉帽,帽檐上一道明黄色掐边,额前镶着一颗鸽子血。 起初孟懿宁以为这明黄色的只是普通的缎锦,谁知这是金线绣成,密密麻麻叠了五层,远看像绸缎一样光亮。 不仅是景铮衣着光鲜,他那些妾们也都一个个风姿绰约,打扮奢华。 孟懿宁在今年的宴会上,见过景铮身旁一位舞妓出身正得宠爱的女子,白嫩的尖下巴,身穿一件驼底彩绣金枝线叶十样锦圆领纱裙。 飘逸的乌发,插着珠花赤金碧玉簪。手腕上石榴镂空金丝镯和脚上的彩丝银铃铛,弄得观者恍恍惚惚。 孟懿宁站在她旁边就像灰土土的小麻雀。 “不过,就算他心思缜密,他的妾们可不是,一定会带出门炫耀。就他们那个样子,别人不知道都难。”孟懿宁笑着:“只不过,咱们还有多余的可以送人吗?” 张霁算了算:“小的还有一些,大的就仅剩这个腰带了。” 孟懿宁托着腮,一手又转来转去自己的头发。她敲了敲桌子,看向顾子安:“你说呢,若是送一些给他的偏房也算是个确保万无一失的方法?” 顾子安本低着头,一下子抬头正好迎上她的转来转去的眼睛:“这你得问自己,你会用明月珠装饰自己吗?” “不会。” 孟懿宁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张霁和顾子安听完相视一笑。 “你是你,旁人是旁人。不过别人家姑娘确实爱美,你天天灰头土脸的。你看景池送你的簪子,插上多好看。”说着,顾子安还站起身摆弄起她簪子上的翅膀。孟懿宁头一摇,翅膀就翩翩起舞一般。 孟懿宁哼了一声道:“我若是像她们那样,咱们还能有这么宁静的生活?没准早去哪个府里当夫人去了。” 顾子安笑了:“是,是,多亏你这些年安稳。”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得了好东西,确实会带出去炫耀。美的东西自己看不过瘾,人人夸奖才心里舒服。尤其是这明月珠,全天下只有燕戎产,又是这等稀罕的颜色,巴不得天天吊在别人面前让别人惊叹。”她挑了挑眉。 “只是,咱们送几个?” “两个吧,同东海的珍珠一起做成项链。”张霁说道。 孟懿宁脑中闪过明月珠和珍珠明晃晃的样子。这样的项链带在脖子上,一定十分耀眼。 顾子安说道:“珍珠也不用一等一的出挑,要是太过珍惜,可能这就去了周婉那里。” 张霁眯起眼睛笑了笑,皱纹在烛光下染上了暖红色:“已经送过了,和准备送给景铮的这条差不多。若是夏王慧眼,一定能看出来的。” 她听着张霁的话,莫名的安心,有拿了一口小点心放入口中,桂花莲子糕入口即化,不由得看着张顾两人:“你们都想到了,这样周全,都不用我在一旁假装出谋划策了。” “春夏喜欢桂花甜点,今天出来也给她带点回去。”孟懿宁又插了一句。 顾子安应了一声,招呼店家又上来了两盘。 桂花万里飘香,清甜柔和,但是十分像春夏的性子。 春夏的眼中常常伴着笑意,一双巧手总是不停,春天绣燕子,冬日绣仙鹤。 孟懿宁好几件衣服上的图案,都是出自她的手。春夏比孟懿宁大七岁,而长姐若是还在世,差不多也是这么大了,也该相夫教子了。孟懿宁想起春夏那位在川战上死去的未婚夫,叹了一句。 不知道长姐若是有孩子,会是什么可爱的人儿呢? 春夏对自己的好,孟懿宁收得都心安理得。 虽说是顾子安的丫鬟,但是三人共苦走过这么些年,早就没有再把她当做下人看待。有好吃的也总想着春夏。 虽然有些时候春夏总是惶恐,怕坏了规矩,但是顾子安总说,就三个人还哪里有什么规矩,能好好的活着便好了。 孟懿宁用檀木鎏金筷子把桂花山楂酥饼和枣泥桂花烙一起整整齐齐的摆好。 “这次景铮生辰,燕戎使团会去,百官会去,只是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景池。”孟懿宁说着。 张霁叹了口气:“你还小啊。” “怎么?” “大夏世子前些年去世,朝堂内定然风起云涌,景铮背靠周家,乃是大夏三大家族之一。又有贵为贵妃的周婉撑腰,确实是世子的人选。至于景成是否忌惮周家,我们不得而知,周家一直在扩张。把景铮推向世子位,却是周家一定有的念头。”张霁淡淡地说。 “做君主的要有仁爱之心,要贤明。你瞧瞧他闹得满城风雨的那几件事情,酒洒莲花河,纳戏子过门,生活上都这么放诞炫耀,在做事上能容得下谁?”孟懿宁道。 “还听说惹了他的下人,若是一个就会就地乱杖打死,若是两个,就让他们互相残杀,活的留下来参军,死的,就死了。”她接着说着。 顾子安笑道:“还记得那年夏天,他邀景池和我去军中做客。他的那支军队,纪法严明,赏罚有别,威风堂堂。从士兵恭敬的样子你就知道他是一名合格的将军。这些年他带兵打仗不占少数。在夏王眼里,他也算胆识过人。若非没有其他事情的发生,周斌照再在朝堂上吹吹风,很有可能就是世子。” 第十二章:咦,有姑娘 “既然夏王如此看重,我们这么做,是会让他心生疑虑,还是……?” 顾子安没有回答他,头转向了张霁:“方才说是否忌惮周家,虽然我们一共没见过几次,但是想来确实可能。我曾听到景池谈论,说周家买官卖官,只是还没人告发。夏王也不过是稍有怀疑,没有细查。当年傅家惨案,一家人流放至边疆,据说就与周家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些也只是听说,但是连我都有所耳闻,夏王更有可能听到过这些风声。景铮明明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他却不立他为世子,也可能是抑制他的野心爆发。” 孟懿宁听着,说道:“但是景池与世无争,虽然受宠,却又不合适。二公子景启,我这些年一共也没见几次,听闻也不是多受宠爱,而且多病。而剩下的几位公子还年幼,更不太能担此大任。不过我的目的是要回北阳,至于哪位公子摇身一变,成为世子也不在咱们的考虑范围里。” “不过说到这件事,我还有个疑虑。”孟懿宁顿了顿,“子安会武功的事情?” 她说着,看向顾子安。 他没有朝她看,只是眉头轻皱,尴尬一笑:“能怎样?” 房间内突然间感觉空荡荡的,让人心生不安。 张霁拨弄着桌边的棋盘,自己一个人竟摆出了一盘棋。黑白棋子交错对垒,势不两立。 孟懿宁年幼的时候,十分喜欢下围棋,经常和长姐从午后下到天黑,有时候父亲也会站在一旁指导。 是要策马圈地,扩张势力还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 往往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不过长姐总是笑笑的给了孟懿宁毁棋的机会。 张霁盯着棋盘说到:“前日夏王的人假扮燕戎刺客,已经知道顾子安不会武功。不管他们禀报夏王与否,如果夏王听到燕戎风声问起来,都会说不会。如果有人说顾子安会武功,反而更容易让人怀疑燕戎。至于其他,咱们也不好猜测,只能静观其变。” 顾子安点点头。 孟懿宁看着窗外夜色沉沉,歌楼舞榭,欢声笑语。 侧躺在榻上,有些昏沉的想要睡着了。 顾子安拍了拍孟懿宁:“别睡了,要不然景池会担心咱俩。”说着,给孟懿宁披上了自己的斗篷。 她懵懵懂懂抬头看着顾子安,又点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任顾子安摆弄着拉起他来。 顾子安搂着孟懿宁,刚踏出房门一步,两人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嘴边滑稽着贴着胡子。姑娘穿着浅蓝色的宽袍,只是身子骨太小了,穿着袍子空空荡荡的。 她面色有些阴沉,一双细长的眼睛警惕着看着周围。 “唉,夏晴,等等我。”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又香又滑的声音。 一个穿着嫩粉色绣花裙的姑娘追着。细柔的长发,头绾着一支白玉赤金缠金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双樱桃小嘴,红扑扑的脸颊像是桃花瓣。 蓝袍女子走进了刚才孟懿宁入座的旁边的包房,紧接着粉裙子也追了上去。 孟懿宁看着蓝袍姑娘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于是她的好奇心一下子像是兔子一样跃了起来,斜眼看了看顾子安,说了句东西忘拿了,便往回走。 顾子安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孟懿宁瞬间不困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 “不困了?” “嗯。” 孟懿宁一进屋,张霁正在收拾棋局。 看见两人匆匆忙忙的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问到:“怎么了?” “没多大的事情。”孟懿宁说着,直闯闯的像墙壁走去。 顾子安低声笑着说:“方才见到两位姑娘入了隔壁的屋子,懿宁好奇,转过头来想看看。” 孟懿宁拿了把椅子,坐在墙边,耳边靠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听着隔壁屋子里的谈话。 墙有些冰凉,孟懿宁虽说耳朵有些疼,但还是勉为其难的听着。 墙那头,两人碎碎叨叨的说起来。 “夏王要是指婚,你怎么办?”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 “燕戎不知道哪个贱人,说是指名道姓的要嫁给他,她配吗?听说夏王要指婚,我可不想见到她活着来大夏!”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蓝袍子的姑娘说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嘘,你小点声。” 蓝衣女子接着又说,“还能怎么办,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就算他不想见我了,不能见我了,我还要继续过下去啊。现在府里就我一个太太,来了一个人压我一头,这日子怎么过?况且,他说我只爱我一个人的。”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了。”另一位姑娘说。 “我爱他啊,那能怎么办?” 夏王,指婚,公主? 孟懿宁听着,一面想着那位眼熟的蓝袍姑娘。猛然,她一惊,看向顾子安。她没有说话,怕一说话自己就偷听不到声音了。 她的手在空气中扑腾了两下,顾子安转头疑问的看着她。 孟懿宁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是,景铮年初迎娶的那位。” 这是听闻景铮要迎娶燕戎公主,吓得要把自己曾经的姐妹也拉进来,让外人分了自己的宠爱,倒不如找还算相熟的人? 她眉毛上挑,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样子,连忙招手让顾子安凑过来。 张霁看两人这鬼鬼祟祟的架势,也起身跑到墙根里来听。两个人并成一排,偷偷摸摸的在墙沿边听着。 “我怎能左右他?” “三年前他就倾心于你,这些年也没有变过,你若是哭着恳求他,你这可怜模样,定会让他怜惜的。” “凡事都不强求,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央求过什么。况且夏王下旨,他也不能不接啊!” “莺歌,就算姐姐求你,若是要公主进府,肯定要把我们都逐出去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 三个人听着,对视了一下。 顾子安想了想说:“确实是她。看来消息已经散出去了。若是芙贵妃和周家知道了,那就有好戏看了。” 孟懿宁抿嘴乐,顺手又拿了个吃剩的枣糕塞到了自己嘴里。 嚼啊嚼啊,甜蜜蜜的。 第十三章:鹤淼淼 冷月如霜。 “景池为人单纯仗义,我只希望咱们的事情,不要伤害到他。” 顾子安没有说话,眸色深沉。 孟懿宁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突然,感到有人在跟着他们。 她瞬间回头,在漆黑的夜色中上下大量,眼睛犹如一颗漆黑的宝石。 顾子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弓清。” “你认识?” “老师的影卫借给了咱俩一个,最近不怎么太平,还是注意为好。” 孟懿宁看着黑暗中的身影,似乎看到一个身形敏捷的二十出头的男人,目光坚毅的保护两人。她冲男人笑了笑,“要不要请他过来吃点东西。” “不合规矩的,东西送给老师就可以了。” 八年前北阳惨败,张霁堵上了全身身价在大夏、燕戎、北阳境内建立了八个刺奸屯,伪装成商铺和酒楼,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事,军中之情。每个刺奸屯都由屯兵五人,影卫三人和屯长组成。屯兵用高额黄金贿赂当地人,使之为我所用。 而此次来大夏暗中保护张霁的便是弓清、弓泽两位在北阳的影卫。 孟懿宁看着红红的灯笼和水里的莲花灯交相辉映,手中拿着带出来的枣仁糕,腮帮子股得像个鼹鼠。 “你敢骗我!我吃的莲花酥都是枸杞海棠菰米的,怎么你这个是白糖和枣泥的?骗本大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谁家姑娘尖锐的嗓子喊得整个街道都能看见。 小贩连忙道歉:“这菰米都被皇宫贵族收走了一大半,我们小本生意呢,把这些卖了才能买得起一捧菰米啊!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孟懿宁身材矮小,好处就是敏灵迅速,但是不好的地方就是看热闹的时候看不见。她拉了拉顾子安的袖子,踮起脚尖,目光略过围观的人群,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子安看着她好奇的样子问道:“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不用。” 虽然嘴上拒绝,但是孟懿宁已经被微微的举了起来。 只见小贩愁眉苦脸,欲哭无泪连连求饶。出门摆摊这么多年,这么就撞见了这个不知谁家的大小姐。 孟懿宁看清了那人的样子,俗粉色的斗篷上绣着几支腊梅花,头发高高的盘起,趾高气昂的指着卖莲花酥的中年男子。 她拍了拍顾子安,被放了下来。 “怎么了?”顾子安问道。 “碰见了不想遇见的人,咱俩还是走吧。” 顾子安昂头一瞧,笑了笑,与鹤淼淼狭路相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想着便拉着孟懿宁的小手往回走。 步子没有迈出去一米,就听见身后尖酸刻薄的谩骂声。“你欺骗人,看我不砸烂了你的摊子!” 鹤淼淼叫嚷着,像是一只撕破喉咙的麻雀。孟懿宁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了看。她听见了鹤大小姐随从的脚步声走向了小小的摊位。 老年男子求饶声中,人群越聚越多。 “我在这里摆摊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莲花酥要菰米糕制成!你们还要胡乱打人,大伙给我评评理啊!” 鹤淼淼插着腰:“你还告怨了?我从小吃的就是这个馅的!今日从你这里买是给你脸了,想不到你竟然框我!” 大夏因为水土,菰米种植出来都十分苦涩,只能药用。而又软又糯的都是小商贩们从他国倒卖过来或者使臣进贡的。虽说不是特别贵,但也不是小商小贩能够消费得起的。这里大多数人,连见都没见过。 “菰米我连见都没见过”人群中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随即有人开始附和上了。 “人家吃的菰米,都是进贡的,可不像咱们饥一顿饱一顿!” “莲花酥我怎么没见过菰米的,从小就吃白糖的!” 一人一句围着鹤淼淼吵了起来。 她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展,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莲花酥从来都是软软绵绵带着桂花香的。她愣在原地,脸被人说得通红,支支吾吾的没有了刚才的厉害劲。 但是鹤淼淼的性格,不允许她认输。 “给我砸!” 她指着小贩的推车,红着眼睛,尖尖的嗓子吼了一句,几个蓝衣的随从径直向前,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正义。 “还砸人摊子!” “有没有王法!” 老年男子与这里的邻居都十分熟悉,眼看自己的老熟人要被欺负,谁都义愤填膺。但是谁又敢动这个气势汹汹的大小姐? 摊贩直接跪在了地上,祈求饶恕自己,他磕着头,脑门已经被磨出了血印子。 鹤淼淼一听呼喊,直接使了个颜色。 随从亮刀,横挡住人群。刀剑狰狞,铜色的刀刃上映上了所有人愤恨的表情。 人们咬牙切齿,但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毕竟刀不长眼。 鹤淼淼得意的插着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孟懿宁看了看顾子安。 “人家赚钱也不容易。” 顾子安听得出来想做什么:“去吧。” 孟懿宁扒开了人群,微微斜着眼睛,一脸讥笑的看着鹤淼淼。 “鹤府的鹤大小姐,敢问他犯了什么罪,就劳您在大街上舞刀弄枪?” 眉眼之间是貌不掩饰的轻蔑。 一听鹤府,空气中充满了冷哼。谁不知道鹤府全靠搜刮民膏民脂才积累了如此多的财富,几十年前就传出买官卖官的消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依旧活跃在今天的朝野。 听说顺廖县曾经就是鹤府的人在管辖,后来百姓忍受不了苛捐杂税,连祖宅都不要纷纷离开。 鹤淼淼寻着声音一看,面色发青:“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你们国家都要亡了,就让你再蹦跶几日吧!” 孟懿宁面容凌冽如冰,嘴角翘起一丝微笑看着她。 “原来鹤大人的闺女,呸!” 人群中不知道谁咒骂一声,一口吐沫吐到了她嫩粉色的百褶裙上。鹤淼淼涨红了脸,瞪大眼睛一把推开身旁的随从,指着人群就骂。 “你好大的狗胆!” “我父亲是大夏的忠臣,你一介庶民,竟然,竟然敢往我身上……”鹤淼淼喘着气,没有了刚才高贵的样子,倒是像个村野泼妇。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身旁的随从赶紧要从人群中把这人“捉拿归案”,谁知道他动作飞快,一出溜就跑得没影了。鹤淼淼满肚子怨气,只能发泄在了孟懿宁身上。 扬手就要往孟懿宁脸上打。 “啪。” 巴掌没有落在姑娘的脸上,反而孟懿宁紧紧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两人的镯子装出清脆的响声。 “随意伤人,鹤小姐是不是有点放肆?”顾子安冷冷的看着她。 鹤淼淼抬头瞪着顾子安,虽然自己的出身并不允许她往顾子安伸手吐口水,但是她十分想做出这样粗鄙的举动。她胸口起伏着,“就凭你,敢这样嚣张?” 孟懿宁用力一甩,把鹤淼淼摔了个踉跄。她一屁股坐到了自己推到的莲花酥上。酥皮带着土粘了一身。 她眼睛里写满了嚣张和委屈。 鹤淼淼的叫胡乱踢着,“你们,你们!” 她的随从虽然比不上王府的侍卫孔武有力,但是也都是高孟懿宁一头的壮汉。一瞬间,蓝衣随从的矛头对准了身材玲珑的孟懿宁,想一举解决掉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 话音刚落,六个人在孟懿宁面前站成一排,拔出腰间长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她冷笑着,手轻轻的拍了拍顾子安,让他往后点,别动起手来打到他。 顾子安无奈的摇摇头,笑了退了几步,一脸看好戏似的。 人群中也有不怕惹事的目不转睛看着热闹。 她没有握刀,沉声说道:“自不量力。” 说罢,她迅速硬着锋利的刀刃,犹如一阵旋风冲了过去。没有任何复杂的招式,反手之间夺下了一人手中的尖刀,身形变幻莫测。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姑娘的另一只握住了一人的手腕,手肘狠狠地向腹部打去。 “咔嚓”一声,刀落到了地上。 紧跟着,她出手像闪电一般躲过两人的横劈,一脚踹在了背上。随从惨叫着跌倒在地,不能动弹。 “平日里你嚣张惯了,光天化日无视王法,不清楚的还以为这大夏姓鹤呢!”孟懿宁看着倒地的人,像是蔑视蛆虫一样。 鹤淼淼涨红了脸,憋着说不出来话:“你等着!” 孟懿宁没有正眼瞧她,踩过了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人,拉着顾子安离开了这一片混乱。 还没回府,两人躲在了小巷里。 “刚才是不是太过鲁莽了?她肯定要找上门来!”孟懿宁小声说着,拉着顾子安的袖子一脸委屈。 顾子安反而拉过了她的手:“刚才疼不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疼。就是担心……” “别担心,若是真的上门找麻烦,闹大了对两国关系都不利。” 孟懿宁还是担心,“要不,你打我一下吧?” “啊?”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顾子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孟懿宁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有点太狠了,自己可真吓得去手。 还没等顾子安说话,姑娘开口:“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先扇我巴掌的,你可得帮我。” 顾子安摸了摸她肿起来了半张脸:“你这打得,比她还重。” 已是深夜,但是府内仍然灯火通明。 孟懿宁没有去见景池,而是径直回了屋。 景池看见了顾子安,笑嘻嘻地说父王知晓了遇刺一事,刺客抓到定当严惩不贷。而夏王也加送了些名贵的药材来给顾子安补身子。 两人坐在屋子里,喝着小米红枣菰米粥。厚厚的帘子和门隔绝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 “父王知道,刺客是燕戎的。”景池说着。 “他们也太放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大夏放在眼里。” “咦,懿宁呢?” “懿宁。”顾子安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不悦。其实他并非不开心,只是装模作样,欲言又止一下。 景池见状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遇上了鹤小姐。” “又是她!” 曾经鹤小姐请求父亲,让自己嫁给景池。下望过来询问意见,景池直白的说,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孩子,直接否了这门亲事。鹤淼淼求婚不成,把气全洒在了孟懿宁身上。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过不去。若是孟懿宁跟自己站在一处,景池自然能给处理。但是大多时候,宴会上两人是分开坐的,就给了鹤淼淼撒泼的机会。 上次他见到鹤淼淼扇孟懿宁一巴掌,直接让她后退了两步。他整个人冲上去,护在了孟懿宁前面。懿宁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夏王也听闻过过节,但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也没管。毕竟孟懿宁在他眼里不过就是顾子安的大丫鬟。而鹤淼淼飞扬跋扈也是承平闻名的,只要不杀人放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懿宁自然不会指着夏王给自己做主,而她也并非不在意这些。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将就着过。 等到回到北阳的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清。 景池听到顾子安说两人遇见了鹤淼淼,就心生一股寒气。这会儿孟懿宁肯定在房屋里生闷气。 “我去看看她。” 说着便快速走出了门,顾子安跟在身后。 “懿宁。”他叫着,见房门没关。孟懿宁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腊梅图。 听到景池的声音,孟懿宁假意浑身一颤,幽怨地说:“殿下不要过来了,太晚了,都累了。” 景池听到这个声音,更焦急了起来。 “你转过来看看我,究竟是怎么了。” “丑了。” 声音有着哭腔。 顾子安站在身后,眯起眼睛要笑出了声。他不知道孟懿宁究竟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倒是十分期待她转头过来的那一瞬间。 景池见她固执,只好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 孟懿宁叹了口气,噘着嘴缓缓地转过来,这张脸吓了景池一跳。 顾子安看到,眉毛一挑,瞳孔也一瞬间放大。 只见孟懿宁半张脸红彤彤的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嘴角还带着一点点血迹。白润的脸上似乎还有指甲的抓痕,眉毛上还站着点泥点子。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水噙满了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尾音带着颤,像是一张受伤的小鹿。 景池担心的看着他:“究竟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孟懿宁语气中五分撒娇,五分埋怨。 她这一脸伤痕,让景池握紧了拳头,这么放肆。本来上次已经警告过鹤淼淼了,没想到她还变本加厉的折磨孟懿宁。 顾子安严肃的说:“在街上遇见鹤小姐和一摊贩起了争执,说人家买的莲花酥是白糖和枣泥的,但是自己吃的都是菰米糕制成,要把人家赖以生活的摊砸了。我俩正好路过,孟懿宁看不过就劝阻起来,免不了又是被一顿打。” 景池愤恨的皱着眉头:“真是欺人太甚,你怎就不还手,在宫里有考量,街上大可还手。出了事,我顶着!” 后六个字铿锵有力,孟懿宁放下心来。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还手了。” 一句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害怕!万一找上门来怎么办啊!我会不会被丢进大牢啊!” 她拉着景池的袖子:“那你可得来看我。” “怎么可能,他要是敢找来……” 话音还没落,门外就听见管家来喊:“殿下,鹤侯爷不知道什么事情来势汹汹,指名要见孟姑娘!” 景池正在气头一甩袖子,“走,会会去!” 第十四章:找上门了 景池怕孟懿宁和顾子安心烦,嘱咐两人先在屋内品茶吃果子,不要想方才发生的那些事。 孟懿宁眼睛里似乎冒出了花,点点头,然后小声的说:“那你可得护着我。” 目送景池坚毅的背影,顾子安找人拿过了烫过的白帕,一点点给孟懿宁擦着眉毛上的泥土。 “别的地方就不给你擦了,但是你是不是把七瓣莲花盆里的泥巴抠出来某脸上了?” “你怎么发现的?”孟懿宁有些傻兮兮的看着他。 怕不是刚才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傻了。 顾子安说了一句:“臭的。” 孟懿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景池还没有见到鹤老爷,但是隔着一个花园的距离,鹤淼淼尖锐的声音就从假山那边传来。 “那个贱人,敢伤了我?今天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跟着景池身后的张九没有说什么,但是也眉头一皱。虽然孟姑娘身份地位比不上这位大小姐,但是在王府这四年,两人也是一起长大。殿下看她比谁都重要,与顾子安又是好友,这位大小姐也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太高了吧。 景池听到这句话,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眼神中透露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杀气。 人们都觉得景池喜欢诗书礼乐,性格温和。虽然确实如此,但是谁要是动了他的朋友,景池就是典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性格。 可惜,鹤淼淼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曾经孟懿宁在府中养了一只白色的兔子,跟她本人一样可爱。景池生辰的时候,鹤淼淼来探望,却把那只兔子搂走回家解恨扒皮了,随后又把尸体借故扔在了孟懿宁的院子里。 伤心得孟懿宁,三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踏进院子一步。 从此不管景池怎么逗她开心,都不想养兔子了。 后来,和达官显贵儿女们的宫宴上有一道橘子莲花卤兔头,景池让宫人把自己的那一份送给了鹤淼淼。 鹤淼淼以为景池回心转意,脸颊瞬间转红,忙到谢谢。 夏王问这是何意,毕竟景池近些年一点都不喜欢鹤淼淼。 景池一笑,说:“去年养了只白兔在王府的花园内,后来生辰那日像是鹤妹妹馋的想吃兔肉,而我宴会上有没有准备。她索性就把那只兔子带回家剥了皮吃了,不过鹤妹妹也是有意思的人,肉吃了,把皮又还给了我。今天看到了有兔肉,就想到鹤妹妹。馋了就敞开吃,不过我的后院里现在可没有兔子了。” 话还没说完,几个公子哥和大小姐就捂着嘴咯咯咯乐了起来。 鹤淼淼脸白中泛青,像是吃了毒药一样。 夏王在,她也不太好发脾气。听说回家在身旁的丫鬟身上狠狠打了板子发泄。 鹤淼淼自幼喜欢景池,两人儿时经常在一处玩耍。 一行人去溪边遛马,去河边赏莲花。别说是兔子了,当年景池打猎射的鹿都会分给她。 后来,因为鹤淼淼不让景池和其他姑娘接触,生气之下撕毁了他的画,两人便渐渐疏远。 鹤淼淼觉得画毁了可以再画,儿时的情谊无可比拟。现在景池看不上她,她觉得都是孟懿宁在耳边吹风,自己想当上个王妃,所以景池现在才对她如此刻薄,但是心里还是在意她的。比如去年自己生辰,景池还送了副字画给她,只不过是摘录的《女德》。 所以她总是在各种场合刁难懿宁。景池了解孟懿宁的性格,所以每次安抚她,却没有和鹤淼淼有过正面冲突。 “爹,你一会儿可得帮我,孟懿宁那个小贱人毁了我和景哥哥的情谊。” “淼淼,在这里说话有点分寸,好歹那是北阳来的人。” “那又怎样,北阳不过是大夏的手下败将,她孟懿宁不过是顾子安身边的小丫鬟。”鹤淼淼觉得,以前她不占理,但是今天她被打得鼻青脸肿,手腕子到现在还有印子,怎么着景哥哥都应该怜香惜玉一下。 而且,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孟懿宁的真面目! 景池听着父女俩的对话,看向了张九。张九都知道,虽然孟懿宁名义上是丫鬟,其实是顾子安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据说是某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但是妃子又因为案件被牵扯,成为罪臣之女,很快抑郁而终,所以没有公主称号,但是身边的人可从没把她当做丫鬟对待。 景池背着手,脸无表情的见到了鹤老爷和鹤淼淼。 鹤淼淼穿着粉色的裙子像是一个胖灯笼一样在景池面前晃来晃去。她一见到景池,眼睛里像是有光一般。 “这么晚了,鹤老爷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何事啊?” 鹤老爷作揖,装出一份十分为难的样子,毕恭毕敬的说:“殿下,这么晚了多有打扰。但是小女半夜回家,遭人殴打,这才想向您禀告此事。” 景池一脸不知道的样子:“哦?是我府上的人打了贵千金吗?”说着,眼睛瞟了一眼站在旁边哭的像个金鱼的鹤淼淼。 “看来我关教人无方啊。”景池冷笑。 鹤老爷看着景池的表情,身上一阵冷汗:“并不是您府上的人,只是再次借住,借住。您看……” 鹤老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鹤淼淼的声音打断。 她三两步上前,双手搂着景池的右臂,一脸可怜兮兮的说:“景哥哥,是孟懿宁欺负我,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可不能不帮我!” 景池看着鹤淼淼鱼肚皮一样苍白的脸,全家装不知道的问:“她怎么你了?” 鹤淼淼觉得转机到了,声音故意泛着自以为是的可爱:“我本来在逛街,孟懿宁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无缘无故就打我!”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打你?” “可能我平日是嚣张了些,但那都是她犯我!今天肯定是她记仇!你看她平日里不怎么言语,一肚子坏水。” 鹤老爷此时也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北阳的人,毕竟不如咱们之间亲,背后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多了,您就是被她一副样子迷晕了。” “所以你是在说,本王无能了?”声音没有起伏。 第十五章:有怨报怨 鹤老爷虎躯一震,“不敢不敢。” 景池冷淡着看着两人表演,正当想说什么讥讽一下时,看见孟懿宁裹着一件灰衣服走了过来。她微微福下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三人。 鹤老爷只听到女儿诉苦,哪里想得到孟懿宁脸上竟然是青一块,红一块。 她没有说话,一副全凭景池做主的样子。 景池看着她的脸,有些心疼,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这么晚了休息就行,怎么还来了?” 声音温柔,听得鹤淼淼心里痒痒。 “怕说不清楚,被人诬陷了,就来了。” 鹤淼淼一听这话:“你说谁诬陷你!” 她瞟了眼瞬间变得张牙舞爪的鹤大小姐,没有说话。 “这……”鹤老爷看清了孟懿宁脸上的伤势,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知道自己女儿有些造作的毛病,本来还想着如果景池不管这件事,便可以上报夏王,请求定夺。结果,孟懿宁身子也带了伤,他有些狐疑的看向女儿。 这时,鹤老爷突然想到了一个八竿子达不到的人——秋月。 孟懿宁身旁曾经老跟着一个小丫鬟秋月。她生得好看,自己见过两次总被她迷得五迷三道。鹤淼淼知道父亲的心思,就说在大寿的时候把她作为贺礼献给父亲。所以,当她嚣张的管孟懿宁要人,以自己的名义架着人要走的时候,他是没有阻拦的。想着不过玩玩几天,一个小丫鬟不足挂齿。 谁曾想到才进府三天,自己连白白嫩嫩的胳膊都没有碰到,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当时仗着景池巡游南边三州,自己女儿才想出这个蠢主意。等到瑞王回来带着孟懿宁要人去时,鹤淼淼就说病死了。其实是被她和管家活活打死。 从此,鹤府算是和瑞王的梁子接下来。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赖自己。鹤姥爷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学会骗人了,掩埋好了自己愚蠢的小心思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害怕,女儿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自己家的秘密再捅出去。 就像今天,若不是见到了孟懿宁的伤势,他肯定是要讨一番说法的,但是如今看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鹤老爱女心切,本王理解,但是凡事也有个道理。” 景池声音淡淡的,细细的可以察觉出来任何的不快。 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任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鹤淼淼,从未受过这样的的委屈。这次不是她栽赃陷害,反而是她被人欺负,怎么其他人就是不信? “景哥哥,咱俩一起长大的,原来是有些间隙,但是你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不信,不信可以问问鹤府里的那些随从。” “哦?”景池一挑眉,但是有了说不出的气势。 鹤老爷看了她一眼,拉住了女儿想要上前的胳膊,一点也不想让她说话,万一捅什么篓子,更不好收拾。对着景池赔笑道:“殿下对不住,姑娘家闹着玩的,有些误会。” 鹤淼淼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鹤老爷一个眼神震慑住,但是她依旧与孟懿宁无声对峙。 景池狐疑的看着迅速变脸鹤老爷,到也没说什么。 “是闹着玩的。”孟懿宁在一旁乐着。 鹤淼淼倒是不服气,恶狠狠地快把自己的眼珠瞪出来,但是也只能无奈的随着父亲回府。走前,还阴阳怪气的撂下一句话:“我们确实是闹着玩的。” 长长的尾音听得出来她在咬牙切齿。 月光凄冷,她冷冷目送着他们离开。 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 乱葬岗的是就在城门外十里的地方,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本来就鲜少有人路过,但是近日,越来越多的人却不敢了。 听闻那里闹鬼,有一个白衣女鬼全身血迹晃晃悠悠。 她的脸上都是鞭打过的痕迹,身体扭曲,眼睛如同黑洞一般把人吸走。 路过的人们都闭着眼睛飞快的跑过这处乱葬岗。 只有惨死的人怨气太重,黄泉的水渡不动他,才会在人家往返,寻找杀死自己的那个人。每逢有闹鬼的传闻,人们在白天的时候都会去莲花庙里求几朵纸莲花摆在这一个个无人的墓碑前祈求安息。 夜晚安静,孟懿宁身影如鬼魅,游荡在乱葬中。 秋月的骸骨已经被她托人好好安葬,她穿着秋月临死前的那件衣服,带着干涸的血迹在这里兜兜转转了两天。身后磷火冒着绿光,她在石碑和树林杂草见躲躲闪闪。 有大胆的人不信邪,问她什么名字,为何在此。 孟懿宁只学着秋月的声音淡淡的报上自己的名字。本来这只是一人做戏,但是顾子安拍出了什么乱子,便让弓清跟在她的身后。 如此一来,她幽怨地说一句,弓清便在林间学一声乌鸦叫,好不渗人。 大夏百姓喜莲花,恶乌鸦。在这里传统里,乌鸦是最不吉祥的鸟。大户人家有人专门满院子拿着一个长棍晃荡,不许乌鸦落在自己家院落的树上。 而在北阳,乌鸦就是神鸟。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天的时间内,就有人开始谈论有个叫秋月的女人被承平的大户人家打死扔在了乱葬岗。 孟懿宁都没想到,故事能编得有模有样。 有人说是被被太太污蔑了偷东西的丫鬟,也有人说是被掌事奸污的厨娘的小女人,一时间众说纷纭,消息传得比战胜的消息还快。更有好事者想晚上出城门一探究竟。 本来胆子颇大的大小伙子,白天回来的时候却吓得屁滚尿流。只不过,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这秋月是被某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故意打死的。 孟懿宁这几次晚上虽然会偷偷溜出去,但是都在景池睡着之后,她怕以后鹤家人怀疑到她头上,还有个说头。 其中一天晚上,顾子安、她和景池三个人对着暖炉看书。火星噼里啪啦直冒,三人笑嘻嘻的沉浸在故事里度过了一夜。 但是她早就安排好弓清穿上衣服去乱葬岗晃悠。 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从路人的眼前转到身后…… 只不过,那晚的女鬼并没有说话。 第十六章:报仇 孟懿宁有一个优点就是过目不忘,虽然有些时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辨别记忆,但是很多人物和话语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当年她去过鹤府上,花园和小道都记忆清晰。 她知道鹤淼淼的房间拐过两个回廊,就是下人们的房间,再往南走就是侧门,正对着一条隐蔽的小巷。 孟懿宁手中捧着秋月腰间的带子,身旁放了一根从别处收来的鞭子。 鹤府的人很快的就听到了传闻,但是谁也没露面提及此事。 鹤淼淼整个人像是被在火炉上烤了三圈,脾气暴躁见人就打。 “小姐,明日家里请了法师去超度,兴许就没事了。下午去庙里请几串莲花珠回来,保佑平安。”一旁的大丫鬟杏儿安慰道。 鹤淼淼脸色铁青:“干我何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那个不知青红皂白的管家出的主意,他跑了,到赖起我来了?” “小姐,要不咱们……” 话还没说完,鹤淼淼横起一脚把杏儿踹翻在地。 杏儿赶紧捣蒜一样的磕头谢罪,她是真的害怕冤魂索命。毕竟秋月被打死的时候,她还在一旁看着。 鹤淼淼那天的笑声伴随着鲜血直流的场景萦绕在她的脑中。 自从传出了谣言,她昨日自己拿着月奉想去请个师傅破财消灾,但是转头一想,杀人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出这个钱?仗着自己是鹤淼淼的大丫鬟,自己说话她多少回听进去一点,所以今天才想同鹤淼淼一起去莲花殿。 谁知道鹤淼淼不听劝,还被踢了一脚。 现在只能跌在地上自顾自的委屈起来。 平日里鹤淼淼动辄打码其他人,她都看着乐。自己有“眼力见”,从不招惹主子烦,而且她也每每都能把事情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鹤淼淼也不会自己查清楚,总是不由分说的拖出去打。后院里有一空井,不知道尸骸是不是已经堆到了井口。 “滚。”鹤淼淼眼神厌恶的说。 杏儿听到特赦一般,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鹤淼淼不去,自己就算偷偷溜出去被责骂也是要去的。她鹤淼淼不要命,自己可是要的!杏儿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膝盖,一脸难看的走回了屋。 “今晚去不去莲花庙?”杏儿一进门就问了另一个丫鬟。 “大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大夏的莲花庙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庙门也从不关闭,有信徒日日夜夜的值守,晚上也可以做法事。 “你就不害怕那件事吗?” “哪件?” “就上个月……” “你快别说了!你都说了两天了,本来我脑中什么都没想,昨天做噩梦却梦见了她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来索命!不过这件事,也赖不到咱俩的头上,”春儿小声的说,“是小姐准备给孟懿宁难堪的,打是她要打的,人是她要的。” “但是那天往她嘴里塞布绢的是你,你还踢了她一脚。”杏儿脸色苍白的说着。 “她死前就没有和你对视过吗?” 春儿一脸铁青,脊背发凉,浑身颤抖:“我把钱给你,你帮我去吧,小姐晚上起夜,咱俩去了谁都要挨打。” 杏儿握着钱,有一种终于得逞的感觉。她嘴角裂出一丝笑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 月黑风高,适宜杀人放火。 顾子安在孟懿宁出门前问了一句:“要不要让弓清去?” 她摇摇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想亲手杀了那两个人。鹤淼淼现在动不了,但是那两个帮凶可以。” 说着,她一转眼消失在了黑夜里。 寒冬时节,侍卫早已所在屋子里偷懒歇息,孟懿宁偷偷地摸进鹤府易如反掌。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 黑夜中星光点点,孟懿宁的眸子像猫眼宝石一样闪烁。她潜伏在墙角的阴影里,随手捡了个石块一扔。 “啪嗒。” 小石子砸在了木门上,声响吓到了在屋子内瑟瑟发抖的春儿。 春儿一直在等着杏儿回来,听见门外有动静,忙跑去开门说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拉开,是漆黑的夜色。 春儿疑惑的以为是风声,正要关上门,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杀气外露的年轻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孟懿宁!春儿拼尽全力想要挣扎喊人,却被桎梏得一动不动。 春儿呜咽着祈求她放过自己,脸被勒出了青筋,眼球也往外凸起。 “我没想杀你,但是你得告诉我杏儿去哪里了?”孟懿宁脸色微寒。 她把春儿绑紧屋里,狠狠地盯着。孟懿宁送开手,春儿大喘着气:“去,去,去莲花庙里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 孟懿宁蹙起眉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手扼住春儿的喉咙,另一只手用秋月的衣带缠住了春儿的脖子。“要是害,那也是鹤淼淼害你们的,找你们的主子去喊冤吧。” 春儿垂死挣扎了两脚,脖子一歪一动不动了。 孟懿宁把她吊到了房梁上,看着尸体摇摇晃晃,转身离开。 穿过小巷,直奔莲花庙。 雪天青石板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杏儿抱着钱,念叨着佛经急匆匆的赶往不远处的莲花庙,正走过一处小石桥。孟懿宁飞檐走壁,追上了小跑的杏儿。 她身子一转,在气喘吁吁的杏儿面前平稳的落地,面色如霜。杏儿看见眼前穿着秋月衣服的“女鬼”,顿时愣住。嘴里叨念着:“莲花娘娘保佑,莲花娘娘保佑,莲花娘娘我一会儿吧所有,所有钱都给你,你得,你得保佑……” “保佑谁啊?” 孟懿宁眯起眼睛笑着,看似和善。 杏儿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全身发抖,她脑中早已经记不清楚秋月或者孟懿宁是何样子,只认得这浑身是血的衣服。 “我没有要杀你啊,不是我杀你的,赖就赖孟懿宁,非要招惹我家小姐,要,要不然你也不会死。你,你要报仇,你,你去找她……”杏儿脸色铁青,嘴唇发紫。 孟懿宁什么话都没有说,手握长鞭。 “啪——” 鞭子一甩,吓得杏儿后退一步,大惊失色。 孟懿宁一步一步吵她走来,慌乱之余,她掉头想跑。 孟懿宁胳膊一挥,鞭子像黑蛇一般划过夜空缠住杏儿的身体。她想喊,但是却喊不出来。孟懿宁用力一拉,杏儿的脚在冰面上打滑,整个身子斜着想桥下跌去。 孟懿宁就像是甩开身上的一个臭虫,手臂抖动,杏儿杀猪一般的尖叫声被水淹没。她的头直挺挺的插入了厚厚的冰层。 寒风料峭,她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用鞭子把杏儿的尸体抽得血肉模糊,然后翻身离开。 第二天,鹤府下人们的尖叫声一里之外都能听见。 人们发现了惨死的杏儿和春儿,一人被秋月的衣带勒死,一人被鞭子打得体无完肤。 昨日还嚣张的鹤淼淼,瞬间吓得哑口无言。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鹤老爷带着莲花庙的法师来到了那处乱坟岗。 一阵胡言乱语的法事,权当是完成了超度。 但是所有人依然担惊受怕,纷纷去庙里买了护身的平安符保佑自己。鹤府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据说那个女鬼就没怎么出现过了。 第十七章:旧时日 在一场雪过后,承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修整了两日的北阳使团终于来到了大夏的国度。 珍珠器玉,丝绸毛皮。还有北阳特有的紫杉树制成的物件,色泽红润,气味清香。 孟懿宁看着浩浩荡荡的使团,他们穿着红棕色的衣服,深灰色的绒帽,一步一步的迈在凛冽的朔风之中。拉着车的马缓步前进,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毡子。 北阳寒冷,想必现在积雪可能已经有半人多高。 她第一次来北阳,就震惊于那里的严寒。 她一刻都不想从门中出去,只想窝在被子里,抱着暖炉喝粥吃。 春夏有些时候会照顾她,给她穿上粉红色厚厚的丝绵绒袄子,上面绣着两朵海棠花。在白雪下鲜艳夺目,像火一般。 自从去了北阳,孟懿宁就很少穿花花绿绿的衣服,但是大家又常说女孩子老穿深色素色的衣服不喜庆,也不吉祥。不知趣的人还会笑着说像奔丧一样。 孟懿宁本来都不作回应,我行我素。但是拗不过春夏和顾子安母亲的多次提议,所以渐渐地开始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 北阳的冬季天寒地冻,比这里要冷上许多,风也比燕戎要刺骨。 严霜仿佛冰刀一样切开人们的脸庞,孟懿宁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冻得粉碎。 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否是顾子安真不怕冷,每日她起床哆哆嗦嗦的在院子里转上两步,总能看见顾子安在习武。那时他还小,不到十岁。结发镂空金冠,月白色银纹的袍子和苍茫天地融为一体,面色淡然,冷静自持。 寒风中拔剑而起,腾空前跃,如一条银龙一般,稳健潇洒。 有时孟懿宁悄悄地走过去,随手捡起几颗石子。 “啪”的扔过去。 顾子安轻巧闪过,脚步一溜,变化招式,以剑挡石。 剑如长虹,石子落地,清脆的声音像是琴曲的叮咚流水。 顾子安总是笑着问孟懿宁,总想让这个小姑娘夸两句自己。 但是她总是脸上有点冷漠的样子说,距离我爹还差得远呢。 顾子安至今都记得,孟懿宁那时还小,却也习武,经常奶声奶气还比划着说:“我爹爹的这样教我的。”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果然离开北阳太久了啊,很多事情都已经淡忘了。 来了大夏之后,两人便过起了战战兢兢的日子,夜半时分才开始练武。孟懿宁坐在一旁倾听着周围的脚步,而春夏则假装有事一样的扒在门口,看有没有监视他们的人。偶尔听到宫女或者太监的脚步声,三人都会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身钻进屋子里假装睡觉。 惨白的月光下,人影飘闪,脚步轻盈,剑气无声。 偷偷摸摸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也很快乐,三个人在宫殿内相互照应取暖,而在北阳的日子则像是梦一样久远。 再后来,景池把三人接到了府中,日子慢慢好过起来,而张九也成为了孟懿宁的陪练。她并不敢使出全部的功夫,也不敢练习当年爹爹教过的招式,只因为曾经有人说:“姑娘,你这身形剑法,颇有点燕戎虎豹营骑的样子啊。” 当时她一惊,收住了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反问道:“那是什么样子?” 燕戎虎豹营是孟懿宁的父亲白衍一手创立的,取其名是因为愿将士在战场上如同虎豹一般勇猛,而营中的将士们也确实做到了。 三十年前,魏国侵占了燕戎边疆的一处城池,名叫绥墨,那里虽然贫穷,但却是燕戎,大夏与魏国三国的交接。 那时大夏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刚刚上位的景成联合张仲,廉覃和傅家花费了大半力量,一举铲除了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李氏一族。此时魏国趁机扩张,拿下大夏两座边疆小城。 大夏的小镇紧挨绥墨,战火纷飞烧到了这里。 当时魏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七天拿下三座城池,想着可以统一三国,与当时的北方霸主北阳抗衡。 那时燕戎刚刚经历了公子叛乱,损失了三成的兵力。 白衍临危受命,带着新组建的一千人人虎豹营骑,快马加鞭奔赴绥墨。 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的魏国将士还没有从兴奋中缓过神来,便被杀来的白衍打得措手不及。从攻占这座小城再到白衍率领将士长路奔袭来,只过去了三天。 白衍顺着东南风,火烧绥墨城,伤敌两千,名声大震。 他再依托魏国山脉,地形有利,伏于高谷,排山倒海一般横截援军。长剑与弯刀相接,马蹄与喊杀声淹没在漫漫黄土中。将士们狰狞着,嘶吼着,踏过血流死尸,迎刃而上。这一战,魏国损失了进一千人,而白衍不过伤亡了三百二十二人。 一直到白家惨案发生,虎豹营骑一直都在白衍手中。 这些将士都是白衍亲自训练,所以孟懿宁的剑法招式自然也同他们相似。 自从剑法被张九认出来,孟懿宁打哈哈瞒过去了以后,便不敢再用白家剑法,只能央求着张九再教点新的招式。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孟懿宁还是会在院子里,在习习凉风中遥指星辰。 顾子安经常经常看着月光下,孟懿宁身形如雏燕般轻盈,手腕旋转,见光闪闪。 白家的剑法讲究快,稳,狠。一招制敌,刀刀要命。 孟懿宁剑影如闪电,眼睛如星辰一般,眼波随着手势,四两拨千斤。 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回想起来乐趣也不过是这点了。 孟懿宁,顾子安同张霁一起帮忙打点使团的住处。 张霁的老友肖子穆也随同前来,四人相对而坐,席间美酒佳肴好菜俱全。 孟懿宁与肖子穆只有一面之缘,就是自己离开北阳的那天。北阳战败,一片混乱,残垣断壁间,只远远的看着他和张霁两个人模糊的身影,告诉他俩,会回来的。 听说,张霁与肖子穆师出同门,患难兄弟。 “宁儿也大了。”肖子穆看着孟懿宁的模样,慢慢的说到。 孟懿宁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都八年了,树都该开花了。” “这些年,真的是难为你们了。”他看向顾子安,看着他棱角分明英俊的脸,又看看孟懿宁有些瘦弱的身子,笑了笑:“我家小女也像你一样大了,只是你比她瘦了许多。等回了北阳,多吃一点。” 她脸颊有些红,点了点头。 张霁看着他们叙旧,坐在一旁端着茶杯,默不作声。 第十八章:北阳往事 顾子安在这里闷了八年,也知道这八年来,北阳的元气一点点恢复,收复被占领的城池,安顿流利失所的百姓,虽然不见往日的荣光,不过依然像一匹孤狼一样坐拥北方,虎视中原。 但是,他八年前的往事,依旧在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 ————————————— 天嘉五年初的春天还下着雪,百姓乐融融的享受着初春的细雨绵绵,草长莺飞。 一阵马蹄声撕裂了宁静的春日,一位官兵风尘仆仆的快马加鞭赶到都城——阳上。 他气喘吁吁的说出了一个消息:北阳南边的小国川,其将军率领一万人,扎营在北阳边城兆连郡以外十里的地方,只围不打,不知何意。 景成连夜召集文臣武将商讨,争论中有大臣钱斌主动请缨,出使川国,探寻来意。 在景成犹豫不决的时候,钱斌道:“多年以来,川虽然会有骚扰,但从未集中过如此多的兵力,这事寓意如何,谁也不知。川国不过是北阳四个郡的大小,无力与北阳抗衡,但是背后有谁撑腰,我们不得而知。我前去拜见川王,如若十五日杳无音信,陛下可以当作我已遇害,进攻川军。” 钱斌如此之大的牺牲和勇气,让顾章很是动情。 钱斌年过五十,政事勤勉,颇得皇上珍爱,一直独自一人没有妻儿,顾章赏了黄金百两。 只不过,对于一个视死如归而衍的人,这些都毫无作用罢了。 然,出使川,一去不返。 十五日过去了,没有一点风声,随从的头却被送了回来。 顾章大为震怒,钱斌的好友大将军卫勇亲率一万将士做为先头,誓要踏平川国。 黑云遮天,士气高涨,硝烟四起,为钱斌报仇,血洗围城之辱。 北阳将士能征善战,骑战马,披铠甲,红着眼,怒吼如狂风骤雨般响彻天际。 荒原黄沙,铁甲铮铮。 卫勇腰佩铁剑,手牵一匹黑色的烈马,寒风中鬓角飞扬。他盯着远处川军,深吸一口气,右手抬起。 粗糙的手掌感受着,比往年寒冷的春日。 瞬间,军中鸦雀无声。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面无表情地垂直放下。后方北阳的战鼓声响起,震动天地。 云霄滚滚,擂鼓阵阵。 “杀——”一位士兵嘶吼着,举起凉刀指向天空。 众将士应声附和,杀声震天。卫勇眉头紧皱,胸口起伏。 鼓声激烈,马喘息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众将士听令——随我冲锋陷阵,诛尽川寇!” 马蹄阵阵,北阳的将士们像奔涌的河流一般向川军扑过去。弓箭手抛出一轮又一轮的羽箭,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 羽箭破甲,川国的士兵接连倒下。 北阳骑军快速冲杀,刀光剑影间,鲜血淋漓。 卫勇接过一张弓,从箭囊取出一支箭,没有丝毫的犹豫瞄准,射杀了正在被骑军冲散了队阵型,抢夺盾牌的士兵。 北阳将士素来英勇,一路挺进攻下了川国的边境小城。 正在夜间休整之时,燕戎、大夏、魏国、川国、淳宁五国军队,如同洪水从山坡倾泻而下。 手里的火把照亮天际,婉如白昼。顷刻之间,卫勇的一万人被团团围住。 形势急转直下,北阳军危在旦夕。 北阳率军侵占川国领土,残害川国百姓,成为被合围的理由。卫勇站在城楼上喊话,川先斩北阳来使钱斌,围北阳边阵,北阳出兵为何不可? 此时,川军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骑着棕马抬头看着卫勇,称自己只是在川国小住半月,并没有受到川王苛待。 后来,北阳才知道钱斌卧薪尝胆十五年,就为了今天这一幕。 卫勇率一万人拼死抵抗,最终只有四百二十八人回到了北阳。而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五国联军。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横扫北阳,一路杀至都城阳上。 北阳不敌,亡国之际,张霁使计让学生暗中接触燕戎,并散布燕戎要吞并北阳称霸西北的谣言。 最终,五军瓦解,约定退出北阳。 景成得以喘息,火速从自己的孩子中选出了世子,送走了顾子安,重建都城。 往事并不如烟。 ———————————— 肖子穆苍老的声音哼着北阳的小曲。 “当年燕戎狼子野心,欲取代北阳成为霸主。钱斌前往川国,更换身份,以川人的姿态进入北阳。兆连郡一役,士兵都以为他是川人。 孟懿宁喝着茶,看了看窗边的天色:“春夏还伤着,今天有什么北阳的好吃的,我带回去。” 肖子穆笑笑:“带了个厨子来,一会儿让他做一份黑羊羹送回去。” 张霁许久没开口,突然问了一句:“还瞒得住赵王后吗” 肖子穆脸色一沉,回应道:“应该还不知,不过我也出来了六日,虽称病在家但是想来也快了。” 顾子安和孟懿宁相视点头,了然于胸。 父王去世,赵王后当政,自己虽是名义上的世子,但是远在大夏。顾崇武若是想登上王位,必须从自己的尸体上踏过去。赵王后和燕戎来往密切。 顾子安的命就是燕戎给赵王后的诚意。 形势险峻,”就算可以顺利离开大夏,回去等着我们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孟懿宁说了一嘴。 顾子安道:“北阳曾经那么强大,若是顾崇武与燕戎联合,大夏肯定不容。” “赵王后和燕戎勾结,一边是引狼入室,另一边是虎豹难容。”孟懿宁不屑地说道。 顾子安看了看她,“赵王后利欲熏心,虽狠毒但目光短浅。临朝听政,看似大权在握,但混乱从来没有停止。兄弟二人赵一恩,赵二泽虽看似掌管公众大小事务,但老臣们并不服” “顾崇武没这命。”孟懿宁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崇武崇武,名字皇上起的响亮。可惜赵皇后虽然自己心机深重,但她的孩子愚笨愣头。既不崇武也不尚文。”姑娘笑着,咯咯咯捂着嘴。 顾子安眉头皱了一下,小声的说了一句“懿宁。” 孟懿宁憋着笑,看着他。 张霁看了两人拌嘴,插了一句:“赵家四代为臣,根基深厚,她父亲,她兄长的手段,她亦学不少?你们回去面对的可不是一个赵皇后” 赵王后并不非常美丽,但极为有特色。在后宫佳丽三千人的拥兑中,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还是有的。 昔日魏国曾经送来歌女五名,个个妩媚多姿,像是盛开的花朵,顾章自然是喜欢。可是没过多久,听闻这五名歌女其中的三位因病去世,一位半疯半傻,另一位因为对赵王后出言不逊,被施以杖刑,暴死宫中。 相传,赵王后用计让五人心生间隙。 她以过来人老大姐的身份贴心关心每一位歌女,适时的告她们,顾章只钟情于她,但是她与皇上的好事被其他那四人嫉妒,想要加害。一来二去这五位情同姐妹就开始自相残杀。 后来一个歌女知道了真相,打不敢打,骂不敢骂,在家里扎小人,被告发,乱棍打死。 顾子安的母亲孟氏是顾章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 她随他进宫,伴他左右。 赵钗开始与孟氏交好,甚至穿同样花色的姐妹衫。但三年后,孟氏突然与顾章决裂,搬出宫去。 兄弟赵二泽手握兵权,半路上截杀他们几十人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大哥赵一恩三十年混迹于朝堂之上,来往于各国之间,府内养着策士谋士一百多人。 孟懿宁嘀咕了一句:“若是夏王能帮助我们就好了?” 顾子安一笑说:“懿宁,你有办法么?” 她笑了笑:“给我些时日。” 第十九章:路见不平 回府,夜色燎黑。 在街上漫步,孟懿宁从未如此放松的欣赏过大夏的美景,曾经北阳也是这一片繁华景象。 “春儿和杏儿都死了,原先我也想当大丫鬟,如今给了我,却天天战战兢兢。” “全府上下疑神疑鬼怎能不怕?厉鬼杀人啊!” 孟懿宁身后的两个姑娘快步走着,说话声传入耳内。她听觉灵敏,小石子的异动都可以听出来,更别提如此大大咧咧的对话。 “赶紧跟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这俩丫鬟居然还带着一个小跟班。 孟懿宁侧头余光瞟见,看见一个瘦瘦小小,也就十岁的姑娘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 “喂!小虫子!小姐要的糕点你别磕碰了,要不然就把你扔到后院的那口井里!” 说着,两个人哼的笑了一下。 孟懿宁一皱眉,小虫子?哪里有这样奇怪的名字?她放慢了脚步,细细竖着耳朵听。 小姑娘瘸着腿,咬着嘴,奋力的跟上前面两个大丫鬟的脚步。 “你说小姐起这个名字可真奇怪。” “那有什么的?谁让她脖子上长了一块蝴蝶一样的胎记,上次有人夸了两句别致被小姐听见了。”丫鬟学着鹤淼淼的语气:“小姐说,这恶心的胎记是深色的,蝴蝶都是艳丽的颜色,这一看就是肮脏的蛾子。一点也不吉祥!” “她这种卖身小丫头死活都是小姐说了算,赐个名字是抬举她。” 小虫子端着两个瓦罐颤颤巍巍的跟着,但是三人距离还差着五六米。 “赶紧的!踹了你一脚就装瘸!你倒成小姐了?”一个丫鬟严厉的呵道。 “一会儿到了府内,把东西给我们,你就去把暖炉都擦了热上!连个路都不会走,真不知道会干什么活!” 孟懿宁斜了顾子安一眼,小声地说道:“鹤府的风格就是炸了毛的鸡?” “就是可惜,鸡有鸡虱子,我觉得他们还不够像。”孟懿宁又接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走。 街上的人裹着厚厚的袄子打牌、下棋、斗虫,乐呵呵倒像是夏天的傍晚。 斗虫是大夏风靡的活动,但是比其他娱乐要稍微危险一些。 大夏有一种独特的虫子——金甲银丝鳖。 一年四季生存,金甲下是厚厚粗糙的绒毛。在灯火和阳光的照射下,鳖虫金色的壳子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这种鳖虫喜欢少数独居,只要数量一多就会产生躁动,相互攻击。虫嘴像是蜘蛛一般吐出银色有毒的丝线,把对方团团围住,再步步蚕食。由此夏盛行了“赌虫”的活动。 把八九个鳖虫放在白瓷罐中,相互吐丝,如同蚕茧一般。等到五天过后,丝线慢慢褪去,唯一那只胜利者的主人,就能得到丰厚的奖赏。富贵的人家都用燕戎进贡而来的透明琉璃杯来斗虫,可以从侧面稍稍看清打斗的盛况。 金甲银丝鳖不惧大夏的冬天,但是立冬之后会进入冬眠,如春暖和则渐渐苏醒。街边摆满了烧炭的暖炉,上面架个半钢半木的桌子,给鳖虫加温以致苏醒,进行游戏。 不过说来也危险,这虫子是食肉饮血的,在野外寄生在动物身上,而如果接触到肌肤,就会用嘴巴撕开一个口子,像一个钉子似的扎在肉里。如果不幸被叮咬,强行拔出只能让锯齿般的倒刺和毒素依旧留在体内,因而人们只能用火熏它,等它疼痛难忍,自己松嘴跑掉。 两个丫鬟使唤着身后的小跟班。 孟懿宁看着街上烛火之下虫的人们,乐了出来。 顾子安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就淡淡的说了一句:“别伤及无辜。” 他话音刚落,孟懿宁单脚碾地,一颗小石子像是鸡毛箭一样飞射而出,冲着一名丫鬟直击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一个丫鬟还没有来得急反应,便被石头砸中脑门,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倒。 “啊!”她尖叫着,惊恐的要去拉身边的另一个人。旁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和她一起摔倒地上,趁机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打哈哈一样的看着她,那名丫鬟随即向右倾倒。 拥挤的小巷中,脸朝地,头直挺挺的扑向了木头桌子上的赌虫罐子。几个旁边的大老爷们拉都拉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女人。 她的手也砸到了桌子上,袖子一扫,嘭——,一排罐子挨个倒地。 虫子受到惊吓,纷纷撕破丝网爬了出来。正巧见到眼前还有白白嫩嫩的肌肤裸露在外,咔哧一口,狠狠咬上。 “啊!!!!” 丫鬟的脖子像火烧一样痛苦。 孟懿宁回头看着眉毛一挑,好似虫子要爬到自己身上一样浑身发痒。拉着顾子安躲到了一处云吞铺子偷看着。 “你怎么不拉我!”顾不得疼痛,她先指责起来旁边的丫鬟!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却把我推出去了!” 另一个生怕虫子爬到自己身上,冲着小丫鬟喊”你快去拉她,我先去给小姐送点心。“ “喂,虫子,还不拉我起来!” 小姑娘慌忙快步着走上前,无奈手中盆盆罐罐实在太重,腿又刚刚受了伤,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挪。 几个大男人看到自己的珍宝虫子突的跑了个干净,怒斥道:“把我的罐子砸了,把我的虫子放跑了,还想走!” 另一个丫鬟慌张说:“小姐等不及,我先回去叫人!”。说着就接小虫子手中的罐子 “你敢!”跌在地上的丫鬟一声尖利的喊叫倒是把周围人吓了一跳。几个大男人还没有怎么样,她迅猛抓起身旁的罐子,像是石头砸野鸭一样,冲另一名丫鬟上身上扔去。 “啪唧。” 丝绸一样轻薄的瓷杯子一碰就碎。虫子顺着裙子疯狂的往上爬! “你干什么你!” “别!”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拉那个丫鬟,。小跟班站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 人们虫子也不斗了,看着鹤府的两个大丫鬟一边被咬得哆嗦得甩手。一边还去拽对方头发,扯对方衣服。 人们围成一团,指指点点。赌家拿着棍子就要打,但看清楚是鹤府的人,又犹豫着不敢动。 孟懿宁两三步轻快的走过去:“还不快去把东西给你家小姐送过去,他俩是指不上了,鹤小姐要是问起来,原话说就好了。” 小姑娘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点头。 孟懿宁蹲下身子,握住了小女孩瘸的那条腿。 “唉,你……”小姑娘小声地叫了一声。 孟懿宁打量着她的腿,托住她的腰:“没多大事,来来来,放松……” 她倒是莫名其妙的安心,放下两个汤煲,照着孟懿宁的话努力的把身体靠在她身上。“咔嚓”一声,骨头回到了原位。小姑娘晃晃腿,发现虽然有些疼痛,但是走路也不会一瘸一拐了。 小姑娘看着孟懿宁头上颤动的蝴蝶腼腆的道了一声谢谢,托起瓦罐汤煲向王府走去。 两个丫鬟一边打一边哭。 估计等到烧掉那些虫子时,身上会熏成碳烤猪。 第二十章:回暖 孟懿宁红光满面的回到府中,却看到景池屋内还亮着灯,走过去瞧。 “琏王殿下生辰,你送什么好东西?” 景池,一身青色的长衫显得温柔静谧。看到她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姑娘披着月光,身上有些凉。 奴婢倒上了茶,青烟缕缕。 她有些口渴,捧着粉花瓷茶杯喝了起来。 “想好了吗?”她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宫灯。 景池眉眼温润的看着她:“你猜我送什么?” 孟懿宁:“拿大盆,送俩香桂肘子、银箭梭鱼、竹叶海花汤!” 景池哈哈笑起来,“这不错”。 又说:“你说的可都是宝物,老少皆宜!不过太沉啦。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幅山水画,刚刚包好,你若是想欣赏,我再打开给你看,可好?” “不了不了。”孟懿宁摆摆手。她脸色有些微红,眼睛转了转,欲言又止。 景池打量着她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 “你有求于我?” “我们殿下从上次遇刺后就一直卧床。可我也想去。” 去这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仿佛在撒娇。 他扬嘴而笑。“好吧,你要去,那我就送金桂肘子,海花汤,咱们吃饱了就回来”。 “真的?”姑娘笑道。 “我倒不太想见琏王殿下,倒是想看看他那传说中的染布房。” “啥染布房?” “哈哈,就是要看那拥出来的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众侍妾呗。” “哎呦,那可是什么颜色都能看到。” “不会半路又碰到鹤淼淼吧?”孟懿宁缩着脖说。 “跟着我就好了!” 他突然有些不悦,近几日顾子安他们遇刺又中毒,突然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挚友是一件十分窝囊的事情。 但抬头看见孟懿宁头戴自己送的钗子,心里便欢喜起来。 她是喜欢的。 “这栩栩如生蝴蝶的钗子正好配你的白袍子。你常说冬天没有花,没有蝴蝶,这不是有了吗?”景池看着她的头饰,温柔的说道。 孟懿宁眉毛一抬,笑嘻嘻的看着他:“可不嘛,今天街上遇见小姑娘还说姐姐头上哪里来的蝴蝶,说只有仙子身边才有蝴蝶。”孟懿宁眉眼弯弯,语气上扬。 “哎呦,哪个小姑娘说话这么好听?我要赏她”。 “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要带我去。我要看那层层叠叠、色彩斑斓、花团锦簇、狐狸妖娆……”她调皮的盯着景池。 景池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禁呆了一下。 赶紧轻轻咳嗽了两下,点了点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便站起来。 景池看了看外面,“现在也太晚了,你每每这么晚睡,身子若是好了才是怪事呢。赶紧回屋睡吧。” 孟懿宁点点头,披上衣服往外头走。 景池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是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她整个人都不那么压抑,变得活泼起来。开始有说有笑的。 其实,景池不知道,很久以前孟懿宁是一个爱哭爱笑的女孩子,吵吵嚷嚷的追在长姐后面要糖吃。后来,她去了北阳,变得不爱笑,只在夜里偷偷的抱着被子哭。 有一次被顾子安看见,他一夜没有睡的安慰她,哄着她。 后来,孟懿宁的心情变得好些了。 变故之后顾子安和顾子安的母亲是唯二两个关心她的人。所以当得知顾子安会生死未卜的前往大夏时,她毅然决然跟随着他。 孟懿宁回屋子的时候,准备去看看春夏。屋子前暗着灯,孟懿宁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是张九坐在台阶上。 “已经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她问道。 张九瞧见是孟懿宁,叹了口气:“昨夜烧着,午后才退了,我怕半夜又发起来。我一个大男人,进去又不方便,只好坐在这里守着。” 说着,张九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事,我今夜同春夏睡一起,你放心的回屋去吧,有事情我会喊你的。”孟懿宁看着他安慰道。 张九还想说什么,孟懿宁说:“回去吧,别累着自己。”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谢谢孟姑娘。”他认真的作了个揖。 孟懿宁悄悄地打开了门,看着床上睡着的春夏。春夏突然眼皮动了动,头歪向她。 “怎么醒了?”孟懿宁关切地凑过去问道。 “我同从酒楼里带回来了些好吃的点心,你若是饿,我便加热了给你拿来。”她关切地说道。 春夏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瞟着桌上。 屋内炭火劈里啪啦的响着。 一阵燥热。 孟懿宁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扶着她起来,慢慢的喝下去。 “张九在你房门口准备蹲一个晚上守着你,被我轰回去了。今晚我看着你,你且放心睡,不舒服就叫我。” 春夏顶着烧红的脸蛋,点了点头。 次日,孟懿宁起了个大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揉揉眼睛,站在檀木衣箱前。孟懿宁挑了挑,选了一件苏白色绣着桃红色梅花的长锦衣,下面穿着胭脂色的百褶裙,拖在地上,如同倾泻了满地的花瓣。 她在铜镜面前晃了晃,细碎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如同春松一般。 孟懿宁推开房门,张望了两下。 院内的落雪已经扫干净,天空湛蓝。她用手拖着新裙子,小心翼翼的去顾子安的屋子。掀开布帘子,顾子安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在一旁喝着茶。左手搭在紫檀白玉案子上,旁边是两落书卷。 见孟懿宁过来,顾子安笑着说:“菜没有让人撤下去,还热着,你先吃了再说话。” 姑娘点点头,坐下来拿着碗筷就往嘴里送了一片秋油焦糖鸡片。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绣眉弯柳,眸如泉水。她感受到了他注视的目光,头也没抬的问道:“看什么呢?” 顾子安嘴角扬着,看着洒进来柔和的日光下孟懿宁的头发有些发棕,素白锦衣也泛着淡淡的橙色。他笑着唤了一声:“懿宁。” 他看着她的笑脸,“你今天穿得好看。” 她摆摆手,羞涩的红了脸,接着扒着饭。 “你莫要老笑话我,我也不经常打扮的,头发也不太会盘。” 顾子安打量着她:“可惜院子里的红梅还没有开,要不然给你折一枝下来,戴在头上也是好看的。” 孟懿宁撇撇嘴:“你又笑话我。” 顾子安温柔的看着她,不作声。 她只当他默认了,哼了一声。 孟懿宁知道自己不爱打扮,比不上其他家公主小姐娇艳。她小时候也是极爱美的,经常穿着花裙子在长姐面前晃悠。后来世事无常,性格也变得收敛许多。顾子安知道孟懿宁从前爱美,也理解她如今全然没有心思打扮。 “你怎么也知道打扮起来了?” “咦,不好看吗?”孟懿宁笑嘻嘻的问着。 顾子安眼眸中仿佛春日温暖的桃花,泱泱暖暖。“好看,只是今日去琏王府,你倒是穿的好看。” “别人都花红粉绿的,怎么不兴我穿得好了?我是怕给你丢人,也给景池丢人。要不然站在一堆侍妾舞女中间,像是个土萝卜。”孟懿宁夹着一块蜂蜜枣糕,嘟着嘴说。 顾子安品着茶,眯着眼睛,看着她。 “礼物?” “安排好了。” 孟懿宁嘴角一翘,一副我就等着看戏了的样子。 寒冷的风嗖嗖的吹了进来,热乎乎的汤面冒着热气,蛋花和油飘在面条上。 “你就看好戏吧。” 第二十一章:夏晴 好戏? 顾子安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句。 “你就这么有把握,她能佩戴着明月珠在众宾客面前晃一晃?“ 孟懿宁眉毛一挑,笑着看他:“等我回来,给你细讲!“ ———————————— 天色渐晚,马蹄踏着烛火的灯光渐渐驶入了王府。 人们纷纷带来了贺礼。还没有进到府内,便听见了府里丝竹管弦的声音和寒暄的声音。 仿佛是到了春天。 侍卫们守在身边,张九扶着景池下了车,孟懿宁自己也随后蹦了下来。 孟懿宁看着前面引路的掀开层层花幔和喜庆的各种装饰。特制的熏香,也让肃穆的严寒有了一种深意。 孟懿宁也给顾子安和景池庆过生辰,但是看到景铮府内和宾客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别扭。想了想终于发现,宾客都没有带家眷。 过去景池生辰,很多大臣携儿带女的来参加宴会,横向纵向的还趁机拉近各家关系,孩子们常穿梭在酒桌下。有一次,还有个三岁的娃娃钻到了孟懿宁的裙子底下。都是达官显贵的儿子和孙子,孟懿宁不敢妄动,只得面色红红的去求旁边的嬷嬷。 嬷嬷也不可能把她的裙子撩开,让孩子出来。最后还是孩子的母亲把他抱了出来。窘困的样子让景池笑了好久。 孟懿宁想了想,凑过去问:“怎么没有女人?” 张九张口就来:“哪里没有?里面多得是跳舞的呢!” “你小点声!” 她凶了他一句,有低声问道:“就是,这些人的夫人怎么都不在啊?原来殿下生辰的时候,我记得大家都带着家眷。” 孟懿宁说着,指指零零散散的攀谈着的几个妇人。 张九笑了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琏王是咱们大夏硬汉加王子的代表,生辰都会有上百名歌舞女子。他也会让自己的侍妾们一展美貌,这时谁会霸场子? 景池耳朵好,当然知道两人在后面谈论些什么。 笑着责骂了一句张九,别瞎忽悠。 张九立马点头哈腰,保证不再和孟懿宁乱说一个字。 王府中人络绎不绝,有两位女子格外夺目。 一个穿着粉绿色的长裙,头戴着一朵玉兰花簪子,脸像是酒醺红的一样,一双小鹿眼,一张小嘴,看着身板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旁边站着一个紫衣绣金花的女子,一双柳叶吊梢眉,眼角微挑,香腮带赤,风情万种,妖娆多姿。 她俩谈论的家常话钻入孟懿宁耳内。 孟懿宁不仅过目不忘,她的耳朵也极为好使,天生敏感,听风辨向。小时候她和长姐夏至的时候常常到郊外的小河边玩耍。哥哥们喜欢钓鱼,但是她却不爱,只喜欢捡一些白色的小石子扔进河里,看着他们“噗通”“噗通”的沉入河底。 长姐也不喜欢钓鱼,就陪着孟懿宁坐在河边扔石子。 有一次长姐让孟懿宁背过去,让她听声猜石子扔了多远。 孟懿宁起初觉得自己听不出来,却没想到十有八中。她听着石子落水的声音,转头自己也捡了一块潇洒一扔,竟是刚才长姐的石子落下去的地方。 孟懿宁一直知道自己耳朵灵敏,但是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注意训练自己。 来了大夏不可能再晃晃悠悠的出去玩,所以有时顾子安为了训练她。会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自己倒拿着毛笔,在屋子里敲敲打打,让她猜究竟是敲打了哪些。 起初她也分不清,但是时日多了,她记下来了每一个物品的声音。 孟懿宁听着熟悉的两人对话,笑了笑,原来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两位了。前些时日和顾子安、张霁在酒楼偶然见过的。 转头低声问张九:“前面那位紫衣姑娘是谁?” “可不敢称呼姑娘,那是琏王的偏房大太太,夏晴。” 孟懿宁打量了一番,原来夏晴就是她啊。 虽不曾见过,但是无数次听闻,不顾脑中想象的样子倒是与现实所差无几。 偏房大太太这个称呼几位矛盾,不过是因为虽然夏晴为妾,但是琏王景铮并没有正式娶妻。这位是去年年初刚纳进王府,现在府里都是她一人做主,甚得宠爱。 年初的时候琏王一斗珍珠纳夏晴,人们都想一睹这位女子的芳容。 夏晴曾经是一名歌姬,与景铮相识在黄沙漫漫的边塞小镇。相传,那日他策马而过,见到斜阳下倚在朱红色柱子上的夏晴。 一见倾心。 他看着她青丝随风,眼眸如旷野上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是承平内不曾见过的景色。她穿着一身石榴红裙上描一群飞扑而下的飞鸟,摇着扇子,浅笑的看着他。 一个月后回到承平,景铮也带回了她。 芙贵妃周婉劝说琏王这迎歌女入门丢脸面的事情,实在做不得。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琏王就喜欢她。虽然不是正妻,但却是王府里唯一的夫人。 得不到周家认可的夏晴逢年过节常常备着贵重的礼物想去宫中拜见芙贵妃周婉,拉近感情,但没见到过一次。只得与周婉身边的嬷嬷交好,指望着多在周婉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 景铮迎客。 府里没有正妻,而夏晴就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招呼起来。宾客们也十分赏脸的同她一起喝酒打趣。 戏台上有名的戏班子一连几出好戏让人拍手称快。 张九和孟懿宁坐在距离景池不远的地方,手里各摞了一把方角花生徐徐而谈。抬眼看见了大臣张仲府内的大管家高义便一起招呼起来。 葡萄美酒,歌舞烟火间,孟懿宁有些晕晕乎乎。 景铮在席间高谈阔论,夏晴换了一身湖水蓝的衣服,站在了中间的殿内。笑容比场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迷人。 她翩翩起舞,像是仙女一般。 洁白如玉,肌肤晶莹,一颦一笑间,妩媚生风。 孟懿宁眼神闪过她翩跹起舞的身影,见到她身上的鎏金玲珑球,暗自一笑。 “好香啊。” “是从她腰间那个金球中散发出来的吧。” “咦,她跳舞,香料怎么会撒不出来?” 那是孟懿宁连夜制作的玲珑球。球中间是两个同心圆机环,内有轴,托举盛着香料的小碗,无论如旋转,皆是碗口朝上。玲珑球上,还镶着闪闪发光的明月珠,如同中秋圆月皎洁。 球中燕戎独特的红醋雪栗和霜杉的味道,在一片胭脂水粉的味道中格外明显。 一群女人纷纷讨论着她身上究竟是什么香料。 看着夏晴的莲花舞。孟懿宁被她的身型舞段深深的吸引,夏晴笑着,像是春日山谷盛开的漫山遍野的小粉花。 酒过三巡,远处的景池和景铮攀谈了许久。 似乎兄弟间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莺歌坐在景铮旁乖巧的伺候着,真的如用一只黄鹂鸟一样,笑起来又明媚,声音又好听。 明月高悬,酒喝多了。 孟懿宁准备悄悄地溜了出去,透透气,只不过头还瞟着夏晴迷人的舞蹈。 “啪。” 突然一个白瓷汤罐摔到了地上。 歌舞瞬间安静,所有人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孟懿宁。 侍女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磕头,瑟瑟发抖的说自己不小心。 孟懿宁本想扶她起来,告诉没事,却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好发话,只好悻悻的站在那里,求助似得看向了景池。 眼睛瞥过景铮,只不过景池和景铮都没有说话,夏晴倒是先开口了。 “没事。” 她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侍女:“下去吧。”几个下人匆匆忙忙收拾起来。 夏晴挺直了腰板站在一旁,大大方方招呼着:“莺歌,来。” 景铮看了夏晴一眼,小声侧过身吩咐了莺歌几句,莺歌福了福身子,向着孟懿宁走了过来。 “刚才下人不小心,你衣服都湿了,走,我带你换一件去。”莺歌甜甜的笑着,拉过了孟懿您冰凉的手。 她点点头,跟了上去。 迈出朱红色大门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她弄错了还是如何,孟懿宁感受到了谁犀利的目光打量自己。 跟随着莺歌,穿过王府中一间间明晃晃的房间。莺歌挥手遣散了几名下人,把她领到了自己的屋内。 莺歌暖黄色的步遥穗在孟懿宁的眼前一晃一晃。 突然,孟懿宁感觉到不对劲,似乎黑暗中有个身影。她回头望向墨一般的天空,后退了两步,看着风中摇晃的高大树影。 没有人。 奇怪。 第二十二章:意在明珠 “怎么了?进来啊。”莺歌站在屋内招呼着,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孟懿宁权当是自己心神不宁的后遗症,不用整日疑神疑鬼的。 进了屋,莺歌屋内特有的香气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冬日的衣服我有好些没有穿过的,你看哪个适合你?”说着,莺歌从柜子里抱出来了一摞花花绿绿的绸缎裙子。 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中了一个素色玉兰的长裙。 莺歌口直心快道:“多素啊,小姑娘就应该穿些艳丽的。”说着,从孟懿宁手里拿过了衣服,换了一件荷叶色绣着莲花的长衫在她身上比了比。 笑了起来,“这个好!” “你需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自己就好。” 莺歌点点头,“那我就在外厅等着你,有事叫我啊。”说着退了出去,放下了珍珠帘子。 孟懿宁坐在榻上,背对着窗户,一件件解开湿漉漉的衣服。 背上还有孩童时期为了救落水的小朋友,不小心撞到了凹凸不平的岩石留下的伤疤,十分不好看。长姐后来为她在后背上刺了两朵梅花。当年长姐说,她身上开出了花,没准是哪处的花神转世呢,一定会保佑白家安安稳稳的。可惜这个印记似乎并没有能力承载当年的期望。 孟懿宁只希望现在身边的人平安就好。 “啪——” 突然窗户被风吹开。 “谁!”她下意识的捂住前胸,机警的回头从窗外看着黑洞洞的夜晚。 果然有人! 听到动静,莺歌匆忙赶来,拿衣服罩上她后背,又笑道:“没事,窗户开了。” 屋内确实有些冷,冷风灌了进来。 莺歌赶忙关上了窗户,“吓得我还以为有刺客呢,最近听闻城里闹刺客,不过王府应该是除了皇宫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了。” 孟懿宁点头。 她帮忙整理好了刺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长衫,拉着孟懿宁往出了门。孟毅宁眼神扫过路上的每一个角落,仔细观察每一位下人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要么是没有人,要么武功应比她高强许多。 夜色不早,但是他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莺歌又回到了景铮旁边。 景池看着穿戴好的孟懿宁,突然觉得这种十分鲜艳的布料,可以把她一张略显冷淡的脸衬托的娇艳起来。歌舞升平间,夏晴又换了身雍容华贵的衣服,笑盈盈的走到了殿中,一时间集中了所有的目光。 而景铮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夏晴叩首行大礼,突然间显得十分端庄。 “今日夫君生辰,妾身也准备了两份贺礼。” 说着,两个婢女抬上来了一副仙鹤祥云双面绣,还刺着莲花观音经,金丝线绣成的如意云纹在宫灯间闪闪发光。“妾身耗了一个月的时日,绞了金丝银线,再搭配珍珠、墨玉、玛瑙等宝石,终成这一幅画卷。” 夏晴远远地看过去,掩饰不住一种骄傲与得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珍宝。都说明珠配美人,宝剑赠英雄。前日得了颗上好的明月珠,本来殿下赏了我,但是都有了宠爱,还奢求什么呢?这珠子如宫灯一样明亮,对于经常夜晚打仗的殿下再适合不过。我派人把镶在了剑鞘上。” 说着,夏晴从婢女的银托盘中呈上了这把贺礼。 景铮抚摸着淡橘色的夜明珠和旁边镶嵌的鸽子血开怀大笑。这贺礼中有人送荔枝冻的印章,也有人送寿桃琉璃瓶、蝙蝠纹鸡血石镂空碗,但是如此与之相配的礼物,让景铮心生喜悦。 若说大夏最华丽的剑,就非这柄剑莫属。剑首的孔中垂下的穗上每一个末尾都有一颗小小的红珊瑚,而剑柄上也有三颗蓝绿色的明月珠在夜晚闪闪发光。当场,景铮赐了它一个新名字——明月剑。 “妾身还有一个助兴的节目。”说着,夏晴接过景铮手中的明月剑。 玲珑的舞步,伴着歌声的韵律。用力前送,宝剑出鞘,悠悠剑影中夏晴舞剑的模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长袖回转,虚虚实实,轻若游云。夏晴朱唇微启,面带笑意,剑花挽得行云流水。但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舞剑,白天黑日,闭门不出苦练了数日,就是为了在生辰上博得满堂喝彩。也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渴望景铮垂怜的女人长长记性。不是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能得到景铮的宠爱的。 夏青的节奏抑扬顿挫,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如破竹一般的响声。 她温柔的冲景铮笑着,希望他的眼神里只有自己。 一曲毕,众人鼓掌叫好。孟懿宁浅笑着,盯着剑上明晃晃的明月珠。 夜色凄迷,等到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微亮。回府的路上,就连景池也感叹那明月珠真真是罕见之物。 孟毅宁笑着没有说话。 回府便偷偷溜去见到了顾子安。 顾子安一袭白衣,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你脸上的样子就知道事成了。” “玲珑球和明月珠,就差眼巴巴的按着别人的头看了。” 他递过去了一个小金橘说道:“你去找芙贵妃周婉身边的嬷嬷了?” 孟毅宁一乐,点点头。 “果然大价钱收买是值得的。那嬷嬷十几日前告诉我,景铮带了一个新姑娘回到府上,养在了侧花园的院子里,日日都过去。夏晴气急败坏,虽说被赏赐了名贵的明月珠,但是她怎么可能让景铮在王府内养一个威胁?怨气冲天,都不想打扮,也不戴珠子,天天在屋内耍脾气。” “所以,你借嬷嬷的口,出了条计策?” 孟毅宁咳咳嗓子,站起微弓着腰,学着嬷嬷对夏晴说话的口气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色衰而爱弛,唯有以德侍人才能长久。” 外人都知道夏晴美艳善妒,如今却把自己珍视的珠子拱手献给了景铮,又巧妙地投其所好,足以展示自己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顾子安可以想象得出夏晴炫耀的眼神,笑着差她赶紧去休息。 景铮和夏晴得了宝贝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大臣张仲的管家高义却将一切报告给了夏王。 —————— 晨光熹微,张仲站在夏王景成的书房中。 阳光染金了张仲花白的头发。 “臣的管家高义,替臣去了琏王的生日宴。” “嗯。” “高义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臣是不是多嘴。” “无妨。” 张仲坦白道:“琏王府得了五,六颗明月珠。恕臣多嘴,这稀罕的珠子,整个大夏也没有几颗” 景成一挑眉,似乎早就猜中了一般,然后摇头谈了一句:“景铮啊景铮。” 张仲有些疑问:“陛下是知道些什么。” 景成什么也没说,就是想起来芙贵妃腰间的那颗闪闪发光的明月珠。 张仲从景成登基便一直辅佐,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前些年大夏攻下了燕戎的一座小城池想试探它的实力。张仲提出,选择一座燕戎从北阳那里占领不久的小城,哪里的居民不全部归顺于燕戎,也不会特别抵触大夏的统治,而燕戎若是在全国休整,便只会象征性的抵抗。张仲猜对了,大夏轻轻松松攻下了城池。如今,它已经成为了大夏向燕戎通商的重要边镇。 文友张仲,武有廉覃。 就好像是夏王的左膀右臂。 景成淡淡的说:“芙贵妃前日也得了一串,成色不错。她还说铮儿该正经娶妻了。” 张仲心领神会,准备派人盯着景铮的一举一动,看看是否有踰矩的行为。正颔首准备告退,但又突然被夏王叫住。 “昨日,周斌照来寡人这里刺探口风,燕戎的和亲的事情,问寡人是何看法。”景成没有看张仲,翻阅着手里的奏折。 张仲一愣,想不到周斌照居然直愣愣的来探口风:“最近确实听闻,燕戎公主有意嫁给琏王,但也不过是空穴来风,您大可去询问燕戎使者。” “听周家的语气,以为是寡人有意赐婚景铮。” “这……” “不知道周家何意,以为牵住了一个公主,世子之位就稳操胜券了?还是燕戎私下拉拢他们?”景成的声音透着些许的不屑。 “你先退下吧。” 第二十三章:真实身份 孟懿宁睡到了中午,起来的时候已经太阳高照。 伤口已无大碍的春夏给她端来了一些小食,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碗摆在桌子上折射着暖和的阳光。 “今儿有人送来了东西。”春夏把一个蓝布锦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谁能给我送东西?你不是拿错了吧?”孟懿宁疑惑的看着她,想不出来是谁花心思把东西送到了府上。她笑嘻嘻的伸手解开。 布包裹了好几层,似乎是十分珍贵的物品。春夏站在一旁也好奇的看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稀奇宝贝,能包装得如此小心嘻嘻。 掀开最后一层月白色的布绢,孟懿宁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怔怔的看着一把秋水色的短剑,如同烈焰一般燃烧到她的心口。剑身上雕刻着清晰的流云纹路,中间一道深深带有锯齿形状的血槽,剑柄蛇纹金丝缠绕,闪闪发光。 孟懿宁手抚摸上寒冷的剑身,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晃动。 春夏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奇怪的神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眼睛里生生滴出来了眼泪。 孟懿宁缓缓举起短剑,寒光间刃如秋霜。 “是…赤蛇!” 赤蛇是孟懿宁父亲白衍的一把贴身短剑,削铁如泥,剑身薄透锋利。虽长度不过一尺,却依然有白虹贯日的气势。剑气嘶嘶作响,如同赤蛇吐信。当年她央求着父亲把这柄短剑送给自己用作防身,父亲笑着告诉她,等她八岁的时候,就作为生辰贺礼送给她。 只不过后来家中变故,自身难保,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柄剑。 孟懿宁不可置信的掂量着手中这把赤蛇剑,飞身一跃落到了后花园中。拔剑而刺,剑光闪闪,似空中劈裂的闪电。嗜血的毒蛇撕开寒冷的空气,擦出一道火花。 春夏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道:“怎,怎么了?这把剑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 顾子安听见后院的动静,过来真好看到孟懿宁剑神合一的舞动着。 “好一柄短剑!哪里来的?”顾子安问。 “这还有一张纸条”春夏说。 顾子安取过纸条,见上书:“碎月楼听风阁”。 “这是我父亲的剑。” 孟懿宁抓过纸条的三两步冲了出去,翻身一跃,策马狂奔。哒哒的马蹄飞溅起融化的冰雪,水花四溅,一路飞奔至碎月楼。 孟懿宁下马,把短剑藏于自己的袖中,然后机警的进了碎月楼。酒楼中的客人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自酿的黄酒香温暖了周围的空气。她打量着每一个面孔,没有开口询问任何事情。突然,她感受到一瞬从角落中飞来的熟悉的目光,如刀般拨开她沉静的面容。 猛然转头,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迎上了对方狡黠的目光。 如雕刻般的分明五官,剑眉下,一双深色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抿着薄薄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桀骜不拘。玄墨色衣服上银线绣成的蝙蝠暗纹,映出淡淡的光芒。束发红冠,面容俊朗,举着一小杯黄酒 双方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毫无紊乱,也不心急。 两人对视间,火花四溅。 孟懿宁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突然注意到她的腰间有一个小小的玲珑球,上面刻着麒麟绣球的图案,比自己送给夏晴的还要精致。 她从容的走过去,满肚子的问题不知如何开口。 男人倒是先介绍起了自己:“灵凤山,乐毅。” 灵凤山是燕戎和北阳接壤的一处山脉,高耸入云,终日白雪覆盖。据说山上住有神鸟凤凰,所以常有道人借此山修练。孟懿宁从来没有去过灵凤山,只不过听父亲偶尔提起。即使燕戎与北阳多次摩擦,但是战事都不会涉及到近山五十里的范围。 八十年前,当时的北阳和燕戎爆发了一场大战,战火绵延数百里,从都城烧到了灵凤山。当日天降大雨,电闪雷鸣,隐隐中有白凤凰穿云嘶啸,滚滚乱石从山中跌落,双方军队损失万余人。 后来,战事告停,两国修好。 孟懿宁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来自那个神秘的高山? 而下一句,让孟毅宁脊背发凉。 “白姑娘。” 这十年间,从未有人再称呼她白姓的名字。这一声白姑娘,似乎把孟懿宁拉回到将军府的年月。 她站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淡定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声音平和,淡淡地说:“阳上,孟懿宁。” 平静地样子掩盖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人扑哧一笑,挑眉反问道:“我可是找了你好久,怎么会叫错你的名字。” 她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诧恐惧的表情,只不过她实在不知道对方摸清楚了自己多少的底细,是敌是友。只是冷眼看着男人翘起的嘴角和黑色长袍上深红色的暗纹。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喝着壶中黄酒。 “这一桌子应该都是你爱吃的菜,油浇辣椒焖子,榛蘑七鲜豆腐煲,胡烩肉,我亲手包了后厨做的,都快凉了。” 孟懿宁闻着这几道燕戎菜飘来的香味,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这些熟悉的菜里包涵着童年无尽的温柔和爱。 半响,她说了一句:“你腰间的玲珑球做的精细。” “哦,这个啊,我师傅教我的。同心圆机环内有一个小轴,轴上放一小碗,无论如何晃动,里面的粉末都不会洒出。”他把玲珑球放在了桌子上,阳光下镂空的图案在投影在桌子上,麒麟玩闹,栩栩如生。 “你一个大男人,里面还放着香料。”她冷笑了两声。 乐毅没有接话,“你不打算问问,那把剑从何而来吗?” 他话音刚落,孟毅宁“啪——”的一声,把短剑拍在了桌子上。“那就请乐公子告诉我,这把短剑的来历。” “别急。”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绢,上面一针一线绣着曾经将军府后花园的模样。蝴蝶飞舞,百花齐放,假山上还有一处红柱青瓦的小亭子,下面潺潺流水,鲤鱼在从中畅快。布绢后面右下角缝了一个小小的“宁”字。 长姐白熙宁,每每刺绣完,都会绣上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即使十年过去,字体稍有改变,但是神韵一如往昔。 她绷不住脸上镇定的面孔,眼眶红红,双手颤抖。 言语中却依旧有浅浅的敌意:“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二十四章:前尘真相 顾子安寻着孟懿宁的影子,找到了碎月楼,一进门便看见孟懿宁直立的后背。他走过去,拍了拍孟懿宁的肩。 “顾世子。”乐溯站起作揖,观察着这囚困于大夏的北阳世子,他的脸上有没有年龄属性的淡然和沉静。 孟懿宁看了眼顾子安,短剑紧握在手中。 乐溯笑了笑,双手背后,站在窗前,看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师父在我临下山前占过一卦,向西而行,不出一月,会找到当年白家小女。果不其然,我终于在大夏的都城遇见了你。本来还不确定,前日琏王生辰,你送的玲珑球便是你父亲教你做的吧。” 孟懿宁思索一下,想到了那日在王府自己总觉得被人跟踪的感觉,向前一步,问道:“那莺歌拉着我去换衣服,也是你跟在后面了”她声音后面仿佛是冰凌。 乐溯有些尴尬的侧过头,“熙宁说,你小时候受过伤,背后有梅花印记。我也不曾见过你,只能如此判断。” “手绢你是在哪里得的?为什么看着是新绣的?” “就是新绣的” 孟懿宁的后背突然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和我去了凤灵山就知道了。” “你师父是灵凤山庄的子聪散人。”顾子安说。 顾子安听过这个名字,他师从一位归隐山间的张道人。据说张道人乘仙鹤踏云而来,他所过之地,天降祥云,彩凤飞翔。凭一人之力,以三寸不烂之舌结束了两百多年前的多国纷争混战的局面,战火平息了近乎一百年。在这百年间,人们安居乐业,修生养息如此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张道人后来隐居灵凤山,建灵凤山庄。如今百年间,山庄有学士七十二人,是各国争相抢夺的人才。这位子聪,顾子安曾听说他不从不参与诡谲朝堂之争,也不参与多国兼并联合,是张道人最得意的弟子,接管了这道香鼎盛的地方,却从不踏出灵凤山庄一步。 北阳前君主顾章,冒着被燕戎死士偷袭的危险,六次亲自来到位于国界的这处山脉,邀请子聪出山,但是都不得其愿。 虽然,顾章没有讨得任何锦囊妙计,但是当时还驻守灵凤山的将军卫勇倒是讨到了一处救命计谋。当年,因为北阳日益强大,燕戎君主于心不甘,派五万大军想拿下灵凤山西边的兆郡等三座城池和灵凤山地区的肥沃的土地。那里有河流直通北阳都城阳上,可谓是战略要地。 卫勇守军不过一万人,燕戎大军火速推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炊烟袅袅,把个城市围得铁桶一般。燕戎知道守军不多,自觉三日之内便可拿下北阳城池。 困兽之斗,背水一战,别无他法。 卫勇一边向都城求救兵,一边在合围之前快马加鞭来到了灵凤山庄寻求妙计。姜宁子只给了一条建议:“能于不能,用于不用。善敌者,以利诱之,敌必取之而卒。” 三座城池以“品”字行排开,首当其中的兆郡,卫勇以一万兵力集中于西南,东南两侧。派妇孺儿童守城,守兵退军城外,伺机而动。兆郡不战而降,希望燕戎不要屠城,黄金宝玉,美酒佳肴一并奉上。燕戎军见此大乐,以为卫勇已经带兵逃跑。当晚歌舞升平,谋划着另外两座城池的进攻计划。 欢畅两日,在第二天夜里。埋伏在周围的卫勇率军突袭,趁着漆黑的夜色发起猛烈的攻击,燕戎军队还沉浸在前日的胜利中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开始节节败退。卫勇巧破敌阵,歼敌四万,燕戎军队四散而逃。 从此,卫勇声名大振。 成为了顾章身边得力的武将。 子聪善谋略,其弟子出山后都成为了君王们的坐上宾客。 顾子安想到这里,沉稳地说道:“想不到子聪散人的弟子居然如此年轻,真是青年才俊。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识得懿宁的身份?” 孟懿宁也不解的看着他,顺手倒了三杯清茶。 茶水倒影着三人的影子,波纹缕缕。窗外清风拂过,乌鸦啼叫。 “白姑娘的父亲白衍,是老师的师弟。” 孟懿宁一晃神,“怎么我不知?” “大约是三四十年前,张道人别凤灵山而去,白衍与老师起过一次激烈的争执。”乐溯手扶着雕花窗框上,叹了口气,娓娓道来的这一切。 白衍与子聪师出同门,子聪说另一师兄已拜燕戎之相,此人好名利多计谋,你和他同朝,他未必容得下你。白衍说,自己是燕戎人,本来就是为了富强自己国家而苦学。别人好名利,我让他便是。子聪无论如何阻拦,白衍豪情壮志,去意已决。 临走前,子聪送给他了一把蛇柄贴身短剑。 孟懿宁低头抚摸着手中的短剑,心中尽是难过。 “我本是孤儿,被师父收养,就生活在山庄之中。师父在灵凤阁独自闭关修行,但是嘱咐我若是天色异变,一定要鸣钟叫他。” 那一天,黑雾滚滚,如同阴曹地府有阴兵过境。天上闪电似乎把大地劈得四分五裂,乌云象一条条巨蟒往燕戎都城上游动汇去。 乐毅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猛击铜钟。 子聪师父出阁见到黑云滚滚如此诡异的景象,连说“糟了。” 喊着乐毅备马下山。 八匹骏马奔腾,日夜不歇,日行两百里。 三天,赶到白府之时,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白衍的一手持着三尺青剑,另一首还紧握着那把贴身匕首。乐毅和师父在漆黑的夜色中翻遍了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尸体,只发现白熙宁胸口还热。她的双腿埋在雪中,已经僵硬,气息比小鸟还要微弱。 回到山庄,采来各种仙草细心调养白熙宁,并教她诸子百家。 乐毅看着顾子安,饶有兴致的笑起来:“半年前我离开山庄,师父第一句告诉我白家小女在西面繁华之地,而第二句则是……”乐毅看了顾子安一眼。 顾子安面不改色。 突然乐毅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说:“顾世子,白姑娘,秉师父之命,我来互送你们回国” 孟懿宁袖子挡着脸,喜极而泣。 顾子安连忙扶起乐毅,嘴角多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第二十五章:小虫子 今日初见,却犹如故人之面。 孟懿宁乐毅和顾子安三人居然从上午的三两杯清茶把酒言欢到黄昏。对于她而言,乐毅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孟懿宁手里搓揉着长姐的布绢,看着窗外燕戎的方向,若有若无的悄声问道:“我长姐还好吗?” 乐毅笑了笑:“好,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俩性格十分不同。师父闭关修行,她把山庄整理得井井有条。” “那她为什么不找我?”孟懿宁追问道。 “虽然她身体好了,但是在山下却过不了冬,双腿会分外疼痛。这两年,她翻遍山庄的藏书楼,找到了一个药方。日日钻研,竟然治好了自己的双腿。本来她这次想同我前往,但是此去凶险,师父让我找到你,再回禀。” 孟懿宁点点头,手指抚摸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乐毅和顾子安笑谈起来,虽然远在灵凤山,却对今朝大事了然于胸。 “你们且谈着,我出去透透气。”孟懿宁说着起身,这一天听闻的事情太多,想去河边转转,她需要时日来消化一下。 沿着莲花河一路走着,孟懿宁看着灯红酒绿的街巷,商家已经点亮了明黄色的灯笼。她举着个果子串串,上面油乎乎的裹着的黄糖晶莹剔透。走走停停,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在路上缓慢的挪着。 孟懿宁快步上去,拉过这个比她矮了一头的瘦小身影,一看:“怎么是你啊?”这不是那天被鹤淼淼打瘸的“小虫子”?怎么看起来又受伤了? 她拉着小孩到了一个小角落,蹲下来问:“怎么回事?上次不是给你治好腿了吗?没出两天,怎么又受伤了?” “小虫子”还没有从刚才府内的惊吓中缓过来。看见这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孟懿宁用袖子擦了擦灰土土的脸,又摸了摸她瘦得如同自己胳膊的小腿,关切的问道:“鹤府那帮人又打你了?” “小虫子”看着孟懿宁头上的蝴蝶钗子才想起来这位姑娘的身份。 她怯生生的开口:“是我不好,我偷了东西,被老妈子揍了一顿。”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是眼睛红红的十分委屈。 这可把孟懿宁吓了一跳。 “我弟弟没饭吃,我偷了个馒头给他。被人发现了,挨了踹。”寒风吹透了单薄的衣服,打在小姑娘的脸上瑟瑟发抖。 “你还有个弟弟?”孟懿宁追问道。 “嗯,就在城北的那片土房子里。”她低着头。 孟懿宁知道城北的那片地方,高高矮矮的房子层次不齐,站在远处还能闻见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因为在承平城的边界,所以一直没有人去管那里,便成了流民和病人居住之所。人们有时会戏称那里“蝼蚁巷”。孟懿宁曾经在下雨天路过此地,见到人们把房中漏雨的积水用铁锹铲到一人宽的小巷中,泥泞不堪,还带着一股恶臭。 “怎么在那里?” “原来我们姐弟两人一直在鹤府,但是弟弟得了病,本来管家想把他扔到外面,自生自灭。但是也有几位姐姐帮我求情,就让我找个地方安顿他。虽然那里不好,但是好歹有个屋子。”小姑娘眉头紧扣,一想起自己的弟弟,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你先别急,姐姐给你想想办法。” 说着,她抱起小姑娘到了一处包子铺,热腾腾的肉香让小姑娘直瞪眼。孟懿宁点了两屉猪肉榛蘑,一屉素馅野菜。小姑娘狼吞虎咽抓起一个就往自己嘴里放。 孟懿宁拖着腮帮子,看着她猛吃,问道:“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一愣。 “小姐让她们都叫都叫我虫子或小虫子。” 孟懿宁点点头,反问道:“上次回去,还好吗?” 说到这里,小虫子眼睛好似亮了些,小脸上倒是多了一抹红色:“上次那两位姐姐回去后,被小姐狠狠责罚,倒是没有说我的不是,我以后还能在院内伺候。虽然前日挨了罚,但是老妈子也没嘴碎,到小姐耳边说去。” 小虫子眼睛笑了一下。 三屉包子剩下了两屉,她小心翼翼的问孟懿宁:“我可以把它带走给弟弟吗?” “你吃饱了就快回府,偷偷摸摸的,别让你们小姐发现了。我去把你弟弟接出来找人看看,你去碎月楼找我就行。”孟懿宁说着,准备把事情托给乐毅。 小虫子似乎放下一口气:“您救了我弟弟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说着,她放下筷子手颤颤巍巍扶着桌子就要跪下来,孟懿宁忙搀着她:“你腿还没好,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有事儿求你。” 孟懿宁转转眼睛,环视四周无人,头凑过去低声道:“鹤氏一族飞扬跋扈,我的一个十分要好的贴身侍女竟被鹤淼淼活活打死。听闻鹤府连同周府有买卖官职的事情,若是你发现有何风吹草动,还劳烦告知我。” 小虫子听了进去,思索一阵,郑重的点点头:“姐姐放心,您已经救过我一次,如今又救我弟弟,您的话我一定记住!” 从她坚韧的眼神里,孟懿宁倒是看出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从贫民窟中找到小虫子的弟弟,轻得像是自己路边捡来的小猫。孩子当时的重病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脸上虽然还有些病怏怏的,但是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像是溪边的流水。平日里,他出去沿街乞讨,偶尔干些小活儿混两口干粮。如今见到陌生人,虽然有些畏惧,但是听闻是姐姐让来接他的,就欢喜起来。 回到碎月楼的时候,顾子安已经回府,乐毅在一旁翻看着随身带的兵法书卷。看到探头探脑有些犹豫的孟懿宁,笑着说:“怎么一会儿不见,倒是多出来个孩子。” 孟懿宁一听乐毅拿自己开玩笑,语气上扬:“既然你和我长姐熟,那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啦。”说着,把鹤府和这个孩子的故事统统解释了一遍。 乐毅蹲下来,看着小虫子的弟弟,轻笑一声:“我倒是想起了师父捡我回来的那个冬夜。”说着,又抬头看她。 四目交错间,似乎有烟花绽放。孟懿宁看着乐毅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含情中带着笑意。繁华的街上,吆喝声不断,桌上的饭菜虽然凉了,但是依旧香气十足。 她加一筷子中午乐毅指点厨房做的胡烩肉。 嗯,看来这位美食家的师傅是长姐呢。 第二十六章:宫宴 “如今夏王疑虑重重,外有北阳与燕戎勾结。内有景铮疑似被燕戎使臣收买。”顾子安细长的手指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张霁低垂着眼:“夏王是聪明人,知道取舍,北阳赵王后联合燕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你真假两次被燕戎追杀,按常理你应已把燕戎当做敌人。让你回去继位,当然比赵王后的儿子要利于大夏。若是有人进谗言,希望把你扣在北阳永远作为质子,那么他就要心生疑心了。” “老师,”顾子安轻轻叫了一声。 张霁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我们唯一要做的,是让他给我们足够的兵力,可以杀回北阳。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孟懿宁双手环抱,静静站在窗边心中盘点着可用的将领:肖子穆、卫勇、张霁……加上自己和乐毅,不过只有五个人。 够了。 孟懿宁不知道自己何处来的自信,兴许是目标定了心中爽快,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 她立在阁楼的栏杆上,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眼神瞟见了停在枝头的乌鸦。孟懿宁有喂乌鸦的习惯,旁人不喜欢,她却十分喜欢这些黝黑的羽毛,觉得它们就像黑夜中的太阳。孟懿宁从兜里掏出了几粒煮熟的玉米,摊开手掌心,伸向远处。 乌鸦见状,倒是不害怕一样飞了过来。 乐毅从窗户望见了孟懿宁的侧影,眼眸间似乎投石入水,掀起一点波澜。 次日,北阳使团入夏宫宴。 宫殿金碧辉煌,琉璃瓦上雕刻着祥云莲花的图案修饰着层层叠叠的宫殿。 顾子安依旧一身白衣,阳光下的银丝倒像是波光粼粼般的湖面。面容沉静的立在殿下,眼神温和,神色淡然。孟懿宁倒是和他隔着很远,淡淡的水绿色裙子配上景池送的蝴蝶钗子,上面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大厅内早已拍好宴席,置办好酒馔果菜。大夏的王爷、大臣们,北阳重臣张霁丞相、肖子穆大将还有燕戎使臣等人站在大殿上三三两两的寒暄。突然听到司礼高喊:“夏王驾到——”。只见仪仗排开,夏王端庄威严入座龙椅。众人行礼,景成降喻平身。 “霁老啊,一别数年不见啊。”景成笑着,看众人入座。 张霁满面笑容行礼:“夏王在上,张霁有礼。确实一晃多年,在下对夏王十分想念呀。” 当年,张霁年轻时带着使团负责与各国进行商贸上的联合。当年夏王年轻气盛,而且物产丰富,开始并没有很多热情与北阳大开商道。张霁一番言论,却让大夏看到了新的生意。大夏的丝绸、水果源源不断的进入北阳,而大夏的主妇也用上了更好的铁锅,菜肴上也加了更多的香料。虽然相互摩擦,但是贸易一直未断。如今大夏生活的繁荣,与当初张霁的出访颇有关联。 景成亲切的与张霁回忆起往事,面色红润。夏王还嘱咐下人多给张霁添了碗适合他身体的乌鸡蜜枣莲藕汤。 景成又问顾子安在大夏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顾子安向上行礼道:“承蒙陛下照拂,上次陛下所赐的珍稀药材,把这些年的病症都治好了。” 景成笑容温和,定定地打量着顾子安。他心里已经决定把顾子安放回北阳,来减少北阳和燕戎对大夏的联合威胁。 他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瑞王景池坦然的坐在席间,琏王景铮也面露云淡风轻之色。芙贵妃眯着眼睛浅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芙贵妃的父亲周尚书一脸庄重的目视前方。 只是笑谈间,孟懿宁瞧见燕戎使臣的平静的表情下嘴角有些微微的抽动,虽然没有皱眉,但是两边的脸颊似乎不对称一样,一高一低。从宴会的交谈中,足以看到夏王与顾子安老师的关系主动而友好,对顾子安亦是善待。似乎有推举之意。而前日通过风声透露给夏王顾子安会武功的事情,非但没有隔阂夏王与顾子安的关系,却莫名徒增了夏王对于燕戎和大夏内部人员勾结的怀疑。 孟懿宁看在眼里,倒是十分开心。 大家谢恩坐定后,宫女斟满美酒,众人一饮而尽。 北阳使团所带来的珍珠玉器一并呈上,铜狩猎纹豆、黑漆描金松花盘、紫檀百宝提盒、彩黄地兰石图碗等琳琅满目的珍品看得人目不暇接。 歌舞升平间,气氛融洽。 北阳的美女与大夏纤细的体格不同,显得更为豪放有热力,可能是由于极北地区的少数民族血统混入了北阳。北阳民族特有的飞鸟舞也让众人大开眼界,美女们穿着半貂半绸的裙子,肩膀站着来自草原的凤头百灵与大花沙锥。野鸟飞舞,大的展翅有人的一条手臂一样长,羽毛尾端染上的金墨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鸟儿叫声如同歌女歌唱,似乎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夏王大喜,当场赏了黄金百两。 歌舞停歇,张霁走上前去行叩首大礼:“一月前,北阳王顾章驾崩,如今约定期限已到,而依据礼乐,世子顾子安也理应回国主持国丧。” 顾子安上前,依旧叩首:“感念陛下恩德,顾子安在父王生前一直未尽孝道,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所有话语景成皆早有预料,淡然地说:“寡人顾念北阳先王与你的父子之情,回国奔丧本是人之常情。准!” 最后一个字,语气格外得重。 孟懿宁松了口气,看了眼景池。 发现景池,也在看她。 张霁又道:“感谢陛下八年来的照拂。为表谢意,除金银珠宝供奉外,北阳愿割舍三座城池,献予大夏。” 景成大喜。 只是,这一字一句落入燕戎使者的耳中,似乎就没有那么悦耳了。 然而,夏王明白这两座城池,不是平白无故放走人就可以换来的。顾子安虽然拥有世子之位,但是相比起现在行权朝政的北阳赵王后而言,他的话只是承诺并不是现实。虽然有人愿意给他出谋划策,但是对积蓄已久的赵氏家族而言,顾子安确实势单力薄。若他不派兵,很有可能北阳内部斗得两败俱伤,或者一方上位,其他国家趁虚而入瓜分北阳。而相比起大夏,燕戎对于北阳的深入更多。若是北阳落入它的手里,那燕戎统一中原也是指日可待。 景成不漏声色,但是内心的算盘已然打好。 出兵北阳,不仅可以灭灭赵王后和燕戎的威风,还能让顾子安感恩戴德,并在那里留下自己的人。 宴会的布局早早开始,而如今相见不过是想给予一个圆满的结局。 第二十七章:好事 宫宴之后,所有人的心倒是放下来了,前期铺垫的如此之多,到头来只有水到渠成的份儿。这几日,只是景池还有些不舍,虽然表面上说的是喜事,但是也难掩分离时的不舍。他给孟懿宁搜寻了许多钗子和布匹,本来想为她量身定作几身衣服带回去,又害怕小姑娘明天又换了一份模样,旧衣服便不合适了。珠玉点缀的雕花步摇、玲珑剔透的青玉透雕双鹤,鸟兽花枝的发簪,花式繁复,晶莹而巧妙。一个个珠玉饰品随着步伐定是摇曳生辉。 曾经不喜欢任何首饰,觉得打斗的时候十分不便。如今长发如云,虽然没有寻常女子的百转千回,但是练武时看见头上星光点点,也是一番风情。 孟懿宁倒像是往常一样,在花园内和张九过招。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高兴起来还拿珠釵作暗器比划着吓一下张九。 八年间恍惚而过,孟懿宁从里到外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生嫩的感觉,倒是出落得真像是个大小姐一般。景池看着她在冰天雪地练武,飞身而跃,头上的红梅随风落到地上,突然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第一次见到孟懿宁的时候,她才到自己的胸口,矮矮小小的像是自己曾经在山野间救过的一只狐狸。如今和自己也就差了一个头的距离,而武艺也愈发娴熟,飞云纵跳,她的剑划过天空,犹如一轮冷月,空灵清淡。 她的脸颊红红的如同喝了秋日的石榴酒。曾经还恳求张九指点,如今两人的造诣已经能平起平坐。 偶尔,他恍惚看见孟懿宁小鹿般的双眼透露出狡黠和阵阵杀气。 “啪”的一声,侧在一旁坐着的顾子安扔了块石子。孟懿宁迅速剑身一档,石子弹向张九。她得意的瞟了众人一眼。 “你最近进步神速啊。”景池笑了笑。 孟懿宁也一笑:“嗯,以后我就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啦。你想吃龙肉还是虎肉,就告诉我。” 安稳的八年是在景池的照顾之下,颇为感激这种类似兄妹的感情。她不愿意猜想景池对她的感情,总觉得太过于残忍。正当想攀谈的时候,下人跑过来说道有人找孟姑娘。孟懿宁拜别了景池,潇潇洒洒的走出门去。 景池看向如今她自信的背影,倒是多了一份感叹。 孟懿宁一出府,就见乐毅笑嘻嘻的环着双手。他十分喜爱穿深色的衣服,今天一件重青色的绸衫,衬着深邃犀利星眸,头发一丝不乱。 “你不冷?”孟懿宁看着他单薄的衣服。 乐毅一笑向前走来,青色的蛛纹带子摇摆起来,把整个人更衬得英俊潇洒:“灵凤山庄可比大夏冷多了,也不见就得穿着袄子,披着斗篷啊。” 孟懿宁上下大量着他:“那我姐呢,冻着她了?”说着,还神色严肃起来。 乐毅举起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你到时见了你姐,比谁都清楚。哪里像你,大夏又不冷,习武之人还裹得像个荷叶包子。” 孟懿宁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就多出了一件红色斗篷,怎么就成了包子?本来还想反驳,旁边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孟姐姐……” 小虫子站在乐毅身后探出头来。小姑娘身子板太瘦小,被乐毅刚才挡个严严实实。孟懿宁环顾了四周,然后低头问道:“你怎么来了?赶紧进屋去!” 说着,拉着小虫子进了旁街的茶楼。 一进屋子,孟懿宁就关好了窗户。“宫宴之后,老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似得,也不知道是燕戎的人还是大夏的人。若是你还好,旁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小虫子来找我,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小姐差我出去找点玩意,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出来的。”小虫子脸上有些神气,“那两个人,已经被打发到小姐看不见的地方了,没人嚼舌头。”说着,还笑嘻嘻的。几日不见,小虫子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可能也是因为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弟弟。 乐毅告诉孟懿宁,小虫子的弟弟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汤药也不用喝了。乐毅教他扎马步,练运气,孩子认真,而且一点就透,整个人都轻盈不少。 “小姐的脾气特别好摸,我已经算是可以近身伺候的了。” “你要小心。”孟懿宁提醒道,“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一个是想看看弟弟”,然后她又小声的说,“还有,你让我帮忙找的,我倒是发现了一些。” 乐毅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就询问了几句。 孟懿宁把那天遇到小虫子的话,原样不动的告诉了他。乐毅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杯:“临走了,当然是要讨债。要不然,这辈子都不踏实。” 小虫子悄悄的告诉两人,自从那日分别,她就一直留心王府内的人员动向。虽说她这个级别的侍女接触不到什么秘密,但是她却在王府内发现了些可疑的迹象。前些日子有人不断挖土,据说是想挖个池子,所以从前都没有注意。但是池子挖成后却不让人去,除了姥爷和鹤小姐,别人不让过去。 “小姐是一个十分爱玩的人,每次出去玩都带着一堆人,但是去池子时从来都是自己或者和姥爷这样的家里重要人物。”小虫子很是奇怪。 于是趁着夜色,她身形矮小,悄悄的靠近后院那处神秘之地。 因为原来经常偷偷的把剩饭送给弟弟,小虫子熟悉侯府内每一处自己身子可以钻过去的狭窄缝隙。兜兜转转,按照大致方向,她竟然潜入了后花园。 那里确实有个小池子已经竣工,看样子是个水池。 第二天,等小姐睡了,小虫子偷偷拿了两块打火石和一个小布绢准备一探究竟。 小虫子皱着眉头,回忆起晚上的经历全然没有一丝恐惧。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小虫子神秘兮兮的眯着眼睛。 第二十八章:证据 “我看到了好多大竹子!” “竹子?” “嗯,是那种南方才有的大竹子”。 “他们用竹子铺地么?” “哈哈。姐姐,不是的。如果不是我有一次被打了在墙角哭看到了有人把好多好东西藏在竹子里,我也会以为就是竹子。”小虫子往孟懿宁身边又蹭了蹭,说:“他们埋在池子里的竹子一定是装了东西的。”小虫子肯定的说,“我们家穷,房子又破,那时我爸爸还在,偶尔会挣一些钱时,怕有小偷,就会放在竹子里,埋在地下”。 孟懿宁笑着摸了摸小虫子的头说“这可有意思,你真聪明。”然后又问了一边鹤府池子的方位。然后让小虫子赶紧回去。这几天不要再去那里了。 孟懿宁回头对乐毅浅浅的笑道:“你说的周府买官卖官,后来栽赃给傅家的事调查清楚了?。” “嗯。昔日傅家被抄家,据说搜出来了黄金十车,珠宝十车,当时的大夏君王震怒,但是又念及傅家为自己南征北战数十载,所以流放边疆。可是当时很多人都不太相信。最初查贪污和卖官并不是傅家,而是鹤家有嫌疑。但是有人向夏王告发傅家藏有大量黄金珠宝,本来夏王并不信。傅家的人忠厚老实,起初也并未查出任何可疑的迹象,但是被查出来的人咬住傅家买官卖官这一句话。 夏王不相信傅家做出如此损害大夏的事情,便下令换为芙贵妃的父亲周家严查此案,绝不姑息。便出现了黄金珠宝等死证。 如今看来,果然可能是周家动的手脚。而周家本来和傅家关系好,有很多下人也互相走动,那么借此拉拢下人栽赃陷害也是有便利的。而那时鹤府紧挨着傅府,很多事情有便利条件。” 孟懿宁推开窗子,低着眉眼,密长的睫毛颤了颤。转而又回头看向乐毅,淡淡的说道:“鹤家和周家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心狠手毒。可惜了芙贵妃生在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家。看来,景铮的性格兴许继承他姥爷的多。”说着,孟懿宁突然坚决的说:“咱们要多呆三五天时日了。” 必须捅破几张窗户纸。既要惩罚鹤侯府,又能让景铮丧失世子之位的可能性。若是以后景池做了大夏的君王,可能未来北阳的路要好走许多。景池性格温和,不喜杀戮,而这对于需要休养生息的北阳十分适合。 离开大夏前,要先安排好这些事宜。 乐毅看着茶水中的波纹:“这笔钱,咱们倒是需要。” 孟懿宁一愣,谁跟你是咱们?但是她话没说出口,只是乐毅猛然从空气中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怒火。 “最简单的,放火,拿钱。” 乐毅看着孟懿宁肯定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 “你和你姐姐是真的不一样。” “哦?我姐姐是什么样子?” 乐毅想了想,他觉得孟懿宁某些时候就像是个炮竹,可以把全天下不爽的事情炸出花来,而长姐白熙宁如同蜡烛的那根芯,不算特别明亮,但是若是需要光亮,必先有它。平常摆在那里不显眼,但若是没有了,人就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恐慌。长姐就像是可以安抚人的草药,像是阳光和白云,而孟懿宁像是雨夜中的黑鸟,眼睛如火焰一般燃烧至漆黑的尽头。 还有,孟懿宁象是冬天热气腾腾的包子。若能咬上一口一定让人快乐而开心。 只不过乐毅可不敢说出包子的事。他拐了个弯:“你姐会绣花。” 孟懿宁眉头一锁,“绣花又不能自保。” “她还能与小动物沟通。”虽然山庄清冷,但是依旧有林间的熊、飞鸟、鹿。她不怕它们,它们也从不伤害她。双方其乐融融的坐着,倒像是假的一副工笔画。 “哼,乌鸦很喜欢我。而且我做的烧肉你没吃过,滋滋滋冒着油光,十里之外都闻得见。” “你姐还懂草药。” “哦。” 孟懿宁眼睛转了转,扬眉笑开了,认认真真的在和乐毅拌嘴。看来长姐在山庄的时日,确实十分温馨,而自己也放下了心。 直到闻见饭菜香,孟懿宁才说了句:“忘了忘了,”赶紧就回府跑。说是灯火节酒楼中午有表演,虽然没自家戏台上的华丽好看,但也是大夏独特的情调,人多热闹。所以景池要请顾子安和她一同去瞧瞧。 孟懿宁刚跑进府,就看家张九杵在门框上:“正说你呢,跑哪里去了?” “转了两圈。”她昂着头笑着,“殿下呢?” “刚穿戴好,走吧。”张九说着,去中堂迎景池。 酒楼中的戏子虽然穿着没有王府里的图案繁杂,但也是十分好看的。头上的珠冠闪闪发光,一汪清眸锁着哀怨。一行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孟懿脸上笑得像是要了一勺子的蜜,但是心思全然不在戏台子上面。 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多年的如履薄冰的时日,让她突然间变得分外小心。孟懿宁没有回头,感受着身后可疑的目光。装模作样的举起了白玉茶杯,身后的人影映在了杯壁上。她谨慎的扫过每一个身影,突然,感觉有一个中年男人有些熟悉。 好似自己刚刚出王府的时候,在街角瞟过一眼。 然而毕竟杯壁上的人身形模糊,孟懿宁也不敢确认。她侧头看了眼坐在景池旁边的顾子安。他余光接收到了她的讯号,也轻微的侧头,好似不经意间拨弄了一下头发,调整了身后的软垫。 然后,点了点头。 心照不宣。 他也看见了,似乎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跟踪他们。 只是,贸然上前就会打草惊蛇。此时跟踪他们的除了燕戎的人,也可能是景铮的人。也许,景铮已经察觉到了夏王对他的疏离,所以按耐不住的想先下手为强。这光天化日动手,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而且,侍卫就在附近。 台上的好戏到了结尾,景池饶有兴致的谈论着刚才声音宛转悠扬的戏腔,孟懿宁点头重复着景池的话,说着好看好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酒楼,马车已经备好,正准备上马,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尖叫。 第二十九章:危机之下 一阵尖叫声撕裂了车水马龙的街巷。 人们左顾右盼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从侧边的巷子处,奔出来一匹枣红色的烈马,不分东南西北的横冲直撞过来。马蹄落地,众人惊呼。孟懿宁紧盯着向她飞奔过来的马。 她双手握拳,准备准备腾空跃起,去控制那匹不知天高地厚的马。她有十足的把握,降服好这匹烈马。侍卫们也是一惊,护在了景池的身边。 突然,波光流转。 孟懿宁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慌乱之际慢慢地靠近她和顾子安,熟悉的感觉让她知道,燕戎来人了! 马直冲冲的像是来自地府一般,似乎要直取性命!四五个黑衣人纵身而跃,刀光剑影间,寒气闪闪。孟懿宁瞬间短剑出鞘,火红色的剑刃如同燃烧着的烈焰,划过黑衣人在空中飘起的衣襟。 “保护殿下!”张九喊道,手持长刀护在了景池的面前。顾子安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队人马,却依旧挺直屹立在风中,无所畏惧。无边的杀气席卷了平日里繁华的街道,小商贩们来不及收拾逃命一般冲出了这狂风一样的漩涡。景池脸色突变,何人这么大胆!光天化日就舞动弄枪,还想刺杀! 孟懿宁眼眸如同明镜一般,只是眼底的杀意如同溢满的水,凌空翻卷,她短剑迎上了黑衣人的长刀。“铿锵”一声,如同天雷震怒一般,黑衣人的刀刃竟然被劈成两段。 连孟懿宁都没想到,这枚父亲的贴身短剑,居然如此锋利! 孟懿宁目光如刀,与人缠斗起来。 “顾世子!”张九看见又有三个人张牙舞爪的冲向顾子安。 王府的侍卫们整齐划一挡在了顾子安的面前。 景池看出来了,这群人根本不是冲他来的,摆明了要杀顾子安和孟懿宁两人。他吼道:“张九!” 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飞来一个带着锯齿的龙须钩,似飞爪一样像顾子安袭来,软索发出嘶嘶的响动。顾子安轻身一躲,闪到了一旁。张九一个跨步上前,一手握住软索,虎视眈眈的看着远处的身影。 只见另一头的人抖手紧握,迅猛抽回。锯齿倒生向后,若不是张九武艺精湛,可能已被锯齿所伤。那人左右两手兼顾,顺势冲来。张九面不改色,拾起旁边盆景花盆中的鹅卵石,对着那人的胸口击了过去。 “呯。” 顾子安突然听见两三处气息向三人袭来,与张九对视一眼。张九手中握着四五个“铁橄榄”,像房顶上掷去。“搜——”一声,七八分的镖头深深地插在了灰色的瓦片中。尖利的核形镖划破了一人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直挺挺的从房上摔下来。 拿到的是死命令,除掉顾子安在所不辞。 剩下黑衣人一声怒吼冲杀过来。 杀气汹涌潮卷。 一时间,龙须钩在空中乱飞,后端的千斤套腕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孟懿宁扭头,大喊小心,飞掷出自己的短剑。如同赤色飞龙一般,一道金光,穿过错杂的软锁。 “当。” 剑如同旋风一般,带着冲击力直接把一个龙须钩紧紧的定在了墙上。孟懿宁手中并无武器,抬眼看见小贩挑扁担的木棍,顺手抄起,背倚斜阳,腾空像顾子安飞去。龙须钩的锯齿缠绕在木棍上嘎嘎作响,孟懿宁用力一拉,木棍倒是变成了一杆木枪。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蝴蝶钗子的透明翅膀微微抖动,拂过她没有感情的双眼。手中的木棍如同出鞘的三尺轻剑,流星般激射而去。只听对面一声惨叫,竟是直直射中了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染黑了周围的青石板路。 另一人在犹豫的时候,张九随手掷一盆景内的尖形石,石头如同飞到一般,刺进了远处一人的喉咙。 孟懿宁背对着景池,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一道光闪过,寒芒从她背后飞速袭来。顾子安眸色一沉,指尖掐着银镖,准备飞射出去打掉暗器。还没发力,景池一声“小心!”说着上前三步,拉开了孟懿宁。 “呯!”暗器穿过景池手腕上飞扬的鎏金翡翠镂雕山水珠串,景池脚一滑,孟懿宁猛然回头接住他。晶莹剔透的珠子在空中打散,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的鲜血之中,血花乱溅。 “啊!” 孟懿宁依稀听见有姑娘尖叫,顺着声音扫过去却见到匆匆跑开的身影,兴许是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谁家的姑娘。 张九一个跨步追出去,一把抓住那扔暗器的黑衣人,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那人惨叫倒地。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索性没有人受伤。 “活着的,都带走。”景池声音平静的吩咐下去。 顾子安走到了一具尸体面前,用脚拨开了被面罩遮住的黑脸,虽然看不出来是哪里的人,但是被翻开的布上确是燕戎靛蓝染料的特征。看来,北阳听闻夏王准备派兵送自己回国,心神不宁,想赶紧把自己除掉。平日里自己和景池同在一处,周围侍卫人多,难以靠近。再加上临近回国,夏王派出了重兵把守,自然得手的几率就更不大。 情急之下,竟然杀到了大街上。 顾子安冷笑着,跨过了尸体,看向孟懿宁。 她脸冷冷的,倒像是刚才的剑芒。 “胆子如此大,目无王法。”她冷静的说着,看向了景池。景池已经怒火中烧,却压着声音吩咐着收拾满地的惨状。 “殿,殿下……”侍卫急忙忙的跑过来。 “急什么?” “活着的……都,都咬舌自尽了!”侍卫脸上有些惨白。 孟懿宁走过去,确实一个不剩。看来,这些人如果完不成任务,也回不去,燕戎这可是真下血本。“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的东西!”声音之中透着严厉。 “走吧,留给他们。”景池上来安慰道。 孟懿宁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短剑从墙中扒出,用袖子擦了擦血迹,看着这把金光闪闪的剑刃。确实,是吧好剑啊,出鞘锋利,虽才尺余,但气势逼人。 景池招呼着孟懿宁和顾子安赶紧回府,两人应声上了马车,只是孟懿宁有一些惴惴不安,刚才听到姑娘的尖叫声竟然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第三十章:星星 顾子安遇刺之后,夏王明面震怒,实则暗自高兴。特别是顾子安禀告怀疑蒙面人所用布料是燕戎染色特征,夏王更是喜悦,这说明顾子安对燕戎所生芥蒂日深。这对大夏就是好事。 月朗风清,夜色深沉,瑞王府内的大多数灯火已经熄灭。 孟懿宁、顾子安两人对坐在炭火盆边,春夏静悄悄在旁边侍候着。火星噼啪,象黑暗中飞舞的金色蝴蝶。 “如此一来,夏王更得派多些兵马了。赵王后和燕戎是多想让你死,咱们可不能如其所愿。”孟懿宁笑着,嗑着瓜子。 顾子安火光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眸,脸染上了一片红色。 “春夏。” “嗯?” “你去找点解毒的七叶甘草,制成药丸。”顾子安吩咐道。燕戎绝不可能就此罢手,虽然他们只能时刻准备着应对更棘手的场面。既然动武杀不掉,很有可能会采取更阴险的办法。七叶甘草解百毒,是甘草中的极品。对于现在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而言最适合不过的一种防范。 春夏开口笑道,语气温柔的像个姐姐:“这里还留有一些,够这阵子用的了,今晚我就做成药丸,明天中午就已经可以给你们一些了。” 她伤好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而准备解毒药丸的工作正好叫她分分神,有事可做。 “噼啪。” 孟懿宁本来伸手去烤火,听得太入迷一时间忘了分寸,火星溅到了手上。手一晃,腕上的珠子碰到了炭盆,发出一声脆响。 她突然想到了今日下午的那声尖叫,随口问道:“今日你看见了什么人没有?景池突然拉我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姑娘的尖叫。” 顿了顿,“挺熟悉的。” 春夏安慰道:“可能最近太疑神疑鬼了,况且谁家姑娘的尖叫声不都差不多,都跟猫抓似得。你也别太过敏感。” 孟懿宁点点头,近日紧张的神经确实让她有些劳累。 顾子安拍了拍她的肩,“回去睡吧。” ———————————————— 两日相安无事。 孟懿宁拿到了春夏的七叶甘草解毒丸,每天都定时给自己服用一颗以备不时之需。乐毅听闻前日遇刺的消息,便过来要给她两样好东西。 “给你。”乐毅举到她面前五六个香囊,上面有的绣着秋葵花鸟图,有的绣着竹叶小溪,还有球梅花和蟋蟀。 “你这还算清新,但脱不了乡俗,反正不是我姐的手艺。”她坏笑的问道:“不会是你绣的吧?” 乐毅看见了她表情:“街上买的。” “随手买的,你送我干嘛?” “香料是山庄的,你姐姐亲手调配的。你,顾世子,还有身边几个重要的人最好日夜佩戴此物。” 孟懿宁一扬眉:“如何?保平安的吗?” 乐毅笑笑说“真聪明,你算猜对了!”又用手指着香囊“”用这种世面的针线是为了不显眼,就如同是随手装的一般东西” 说完,他回头像里屋喊了一句:“儿子。” 你还有儿子?! 孟懿宁听声,突然觉得有一丝别扭。也转身看去。里屋的布帘子悄悄地被掀开一条缝,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孟懿宁眉头轻皱,哪里出来个和自己手掌一般大的……猴子?那猴子看到乐毅,四脚并用,飞速的顺着乐毅的黑衣爬到了桌子上。 孟懿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玩玩意,伸出一个手指想去逗逗。还没有碰到那猴子毛茸茸棕灰色的容貌,自己的手指便被它狠狠地接住。一人一猴瞪大了眼相互对视。 “是猴子吧!”孟懿宁不确定的问道。 毕竟,如果不是看见它会使用两脚行走,又会使用四脚攀爬,自己多半以为这是个过街老鼠。 乐毅看着孟懿宁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笑了出来:“不会咬人的,你放心摸。”说着,给猴子递了个眼神,让它走到孟懿宁跟前。那猴子好似听得懂人话,真的跑到了她的面前,立起来黑眼睛溜溜的转着,手放在自己胸前。“啪叽”一下,坐在了茶杯旁。 这小猴坐下和茶碗一模一样高。 孟懿宁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生怕拿捏坏了这个小猴子。它配合的拿起她的手指,往自己身上杵。绒毛轻软,如同冬季的雪花。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它叫什么?” “灵凤山庄智多星。” “它叫智多星?” “不,叫星星。” 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像侍女的名字。孟懿宁突然想到了刚才的对话,张口问道:“你还没说香囊的作用?” 乐毅用泡开的茶叶逗着星星。小猴子把茶叶顶在了头上,像是一个小帽子,摇摇晃晃的在桌上走。 “香料是你姐姐调制的,本来这也是你姐姐的身边的伙伴,只是我这次借用一下。星星对于这种气味十分敏感,无论相隔多远,只要有痕迹,他们都可以找到源头。所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它可以很快的带领我找到你们。”乐毅解释着。 孟懿宁看不出来这个小猴子竟然有如此巨大的能力。不过小猴子倒是没参透她心里所想,自顾自的扭着身子把茶叶撕成一片一片的,“啪叽”一下扔到了孟懿宁的茶杯里。 然后沾沾自喜邀功一样的看着她。 孟懿宁看看它,又看看一脸无奈的乐溯。 “它在给你泡茶。” “啊?” “山上有一种草药,需要用水泡开后拿出,撕成碎片后,再进行浸泡。如此才能让药性充分发挥。你姐原来为了调理身子经常喝,他就负责沏茶。” 小猴子听不懂乐毅的话,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在为自己说话。 昂着头,嘴里咕叽咕叽的晃着尾巴。 乐毅从兜里掏出来了小坚果,它作揖接过,坐在光滑的桌子上开始从壳缝里认真把果仁抠了出来,仔细咀嚼。 孟懿宁很想问道,你儿子是个猴子,那你是个啥。但还是吞下了话语。看着一人一猴玩玩闹闹,觉得倒有家的温馨了。随手也从茶杯里捞出一片茶叶,递给智多星。 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夜色凄迷,孟懿宁轻盈的走在料峭的寒风中如同一只灵巧的小鹿,别有一番味道。她刚刚从师父张霁的所在的官驿里出来,带到了顾子安的几句话。 大夏都城承平胡同里幽暗的灯光下,静谧的氛围中,让人感到一种空荡,房舍里会透出晚饭的香味,偶尔还会窜过一只小猫。 沿着花砖,孟懿宁伸手摸了一下房头带着水波纹一样纹饰的小瓦,因为被师父指点而开心。本来还是未卜的前途,似乎已经变得明朗起来。 孟懿宁一边欣赏着夜景一边习惯的通过身后地上的影子判断有无人跟踪。她转走小路,路过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小贩商,突然她从小铺上挂着的铜镜瞟见一个疾步跟上来的身影。 有人在跟踪自己! 什么人呢?也许就是前几日的那一波人。 孟懿宁小心留意,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前方五十米外也站着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自己对付着这两个人应该还有些把握,若是打不过还可以惊动沿街的酒楼和商贩,对方断然不会恋战。就让她一并解决了吧,也灭灭燕戎的威风! 前面有一条岔路小巷,两边都是中产人家的小院,安静也鲜少有人打扰,把人引到那里,确实不错。 孟懿宁走向小巷,身后三个人眼神交流随即跟上。 她没有回头,但是从脚步声就可以听出三人离自己有多远。 站在深处,她背对着他们,手握配剑,缓缓问道:“敢问何人,要跟踪我至此?” 黑衣人没有回答,干脆利落的拔剑像孟懿宁冲去。刀光闪闪,似空中的闪电。剑法全然不似原先的刺客。 杀气瞬间扑了过来,孟懿宁像是矫健的母豹猛然腾空跃起,胳膊一划长剑出鞘,硬生生把对方的刀挡了出去。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整个人向侧面闪去,又套不留情的向对方的背上刺去。 剑芒如同寒光闪过。 对方被孟懿宁的武功惊诧到,绝招尽出,毫无保留。其中一个人从怀中掏出五根毒针,向她飞射。毒针如流星一般划过空气,看不真切。 孟懿宁原地起跳,越过飞来的暗器,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能让对方稍有喘息!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偷袭到对方身后,狠狠地环住其中一人的喉咙。威胁的看着另外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确定是否要再次进攻。 孟懿宁就要在掐断对方脖子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人。她松手猛然回头准备接招,一阵药粉扑满了她的脸,七窍如同被万只白蚁啃咬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呼吸,喉咙中瞬间升起了血腥味。疼痛得无法思考,却依旧紧握长剑。她双眼紧闭,听着对方的动向。 “卑鄙。” 有人轻蔑的讥笑了一声:“听闻孟姑娘武艺高强,如今一见果然佩服。但是这透骨散可以让人五个时辰内,忍受锥心之痛,却连睁开眼皮的力量都没有。孟姑娘一下吸入了这么多,想来也快要……” 孟懿宁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意识逐渐的模糊,身体的血液好似都从指尖散了出去,整个人寒冷疼痛。她想要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但是感到体内突然升起一股温和的热力,那是七叶甘草药丸遇毒而起,如同春暖化冰,慢慢解毒。身体中两种力量对抗,虽然有些难受,但是没有刚才一瞬间疼痛难忍。孟懿宁装晕了过去。 那一行人见到孟懿宁不动弹,兴奋自己完成了小姐交代的任务,终于可以拿到大把黄金白银。只是不知道这个丫头和本府小姐到底有什么过节,竟然让她如此费心费力。几个人把她拖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松了口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说这长得也就那么回事,老跟她过不去干嘛?” “听说北阳的世子要回去做国王了。绑他的人,弄不好是要杀的。” “怕什么?她又不知道咱们是谁?而且看样子这个丫头不可能活着走出来了。”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我觉得咱们鹤府大小姐挺棒的。干事利落。不像别的姑娘打架就知道哭。”“对呀,大小姐对别人怎么样不管。她对咱们这些死士别说一直不薄。” “那是,好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不都得靠咱们哥们?” “快别说了!咱们就靠这个赚钱,不要乱议主子!”一人呵住嘀咕的人。 “等抓到顾子安,咱们这趟就算接了。” 孟懿宁没有动,一字不差的听着听着几人对话。又是鹤淼淼!自己还没有找她麻烦,她倒是先找上门来!幸好自己没有受伤,不知道把自己拉到鹤府里要做什么?鹤侯爷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还要抓顾子安?他们之间应当无冤无仇。 孟懿宁心中揣摩着,准备见解行事。 乐毅给的香囊还挂在腰间,若是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兴许很快就能找来。孟懿宁全然放下心来,准备会会鹤淼淼。 车行驶过坑坑洼洼的小路,孟懿宁被从鹤府的小门抬了进去。不知哪个没有经验的奴仆,竟然把她脸朝下,拽着她的手脚往里屋里送。眼睛眯起来一条缝,她记住了这条路上每一个点,假山、小水塘、并排摆放的宫灯,青松盆景……只要看见的事物,都一点不落的引入了脑海。 幸好今日防身带了一柄三尺长剑,若是掏出父亲的那把短剑,就不知如何才能寻来的,好在那把剑藏的隐蔽,没有人摸到。 被拖了很远的路,她远远地就听见鹤淼淼压着的尖利的嗓音,指示下人把她搬进暗室。 走近后,孟懿宁看见了鹤淼淼一如既往俗气的红粉色的长裙拖在地上,心里轻蔑的笑着她定是穿的像个花枝招展的红冠鸡。 鹤淼淼的手指戳着孟懿宁的脊背,她笑道:“景池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一世吗?瞧你现在跟个死鱼一样的。你不知道吧,那天我也在街上,看见景池居然为了刺客护你!你还没他手上的那串珠子值钱!” 原来那天在巷口听到的尖叫声是鹤淼淼,真晦气。 “赶紧给我拖进去,我可不想看见她!” 第三十二章:鹤府 暗室内,漆黑一片。 没有声响。 孟懿宁躺在冰凉的地上调整气息,即便七叶甘草解了大部分的毒素,但是依旧脸色苍白,身体还是有些麻木。房门外静悄悄的,听不见有人走动。她放轻松,深呼吸调整气息。 外面北风卷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屋子里像是冰窖一般。 黑暗中,孟懿宁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放松,至少这一刻她是安全的。鹤淼淼目前并没有打算怎样,而她也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小虫子原来所说的水池子里到底埋为何物。她靠着墙壁,准备解开绳子。她每件衣服的袖子边上,都折进去了一小块布料,是春夏特意这么做的,为了在危机时刻可以有救命的武器——一个小小的刀片。她躺在地上,用手指摸索,终于碰到了一个尖尖的刀刃。 刀刃不大,只有不到半个手指的长度。 撕开袖口的细线,孟懿宁如愿以偿拿到了自己的救命武器。因为对方觉得给自己施了毒,所以困的并不是很结实。磨了几下绳索,便已经挣脱开。她把小刀片藏在掌心。 喉咙断断续续突然间隐隐地哼起了小时候的歌谣。“天苍苍,雪茫茫,匕首亮,虎豹狂。”最后一句,讲的是父亲白衍所统领的虎豹营,像一把利刃撕开了敌人的军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有一年,父亲在战场受伤,毒剑从左肩膀穿过身体,昏迷了五日。但是两个月后回到家中,却和平时无恙,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左手搂着她,右手环着二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孟懿宁好奇地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战场上不容耽搁,所以打仗这些年,白衍总结出了一套心法,帮助自己恢复。而且这套心法越是天寒,越是有效。 “面北背向南,气行绕周天。打开丹田门,意注阴阳开。寒气螺旋入,自如凝寒露。雪落化无痕。 真气腾云雾。” 这句话,到现在孟懿宁都记得,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尝试。如今倒不如,凭借记忆试试。 她努力放空自己,均匀呼吸,体内的真气似乎还可以调动。萧瑟的空气静止一般,孟懿宁闭眼呼吸。 ———————— 已是凌晨,瑞王府却依然灯火通明。 孟懿宁从张霁住处出来后,便下落不明。 顾子安信任孟懿宁的实力,速度飞快,就算打不过,一般人也是抓不到她的。 但是,怎么会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四个侍卫点着火把跑了进来,见到景池一脸难色:“殿下,西市那边没有。” “赶紧去官驿和酒楼那边看看!” “东边的莲花街也派人去找!” “张九,你也去!” 景池马上吩咐着人手,焦急的看向顾子安,“会不会真出什么事情了?” 顾子安安慰他应该没事,可能是姑娘家一时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忘了时间。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是,他自己也不信这个话。顾子安一个人捋了一遍,突然想起孟懿宁跟他唠叨了好几次,听见了有姑娘的尖叫。当时景池拉了孟懿宁一把,手腕上的珠串散了一地……顾子安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名。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 一队队人马回来都无颜面对景池。 鹤淼淼和孟懿宁不和,若是燕戎借她对于孟懿宁的恨意来收买她,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大夏,鹤府的权利虽然谈不上一手遮天,但是人们见了也要尊敬三分。但是,燕戎的目标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孟懿宁。 顾子安松了一口气,此时外面有人传唤。 他走到了中堂,却见到乐毅穿着一身北阳雀鸟翎掐边的墨玉色风衣,整个人如同孤松一般,站在白马奔腾图前。眼底阴沉。他见顾子安来了,拱手行礼。 “乐公子。”顾子安看着乐毅。他的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这么晚了,乐公子突然到访是有何事?” 乐毅也没有岔开话题,“瑞王府现在还灯火通明,是发生了大事吧。”往常自己与顾子安相见,孟懿宁也会在一旁,如今身边却空空如也,想来孟懿宁应该是出事了。 顾子安没有藏着话,一并说了孟懿宁失踪的事情。 话还没说话,顾子安就看见有一只小手从乐毅的头发中伸了出来。定睛一看,两只黑圆圆的眼睛也一并冒了出来。乐毅脖子抖了一下,从后面把一只小猴子接了过来。猴子身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嘻嘻哈哈的看着顾子安乐。 “今晚我儿子发疯一样的闹个不停,他对事情总有一些先人的预感,我料想可能是出事了。带着它出去转了一圈,就往你着里赶,这不,果然……”乐毅快速解释道。 顾子安接过猴子,看着小家伙在手心里打转。 “你是说,它可以带我们找到懿宁?” “我已经找到了!” 乐毅的话中带着些胸有成竹的味道,但是急躁的并不像往日。 顾子安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见张九怒声说道:“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找不到就不要回府!” 听闻,“驾”的一声,王府侍卫带着一队人马呼啸而去。整个承平城今晚算是热闹了。顾子安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带乐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差了下人们出去,两人对坐在屋内。 “她很好。” “嗯。” “在鹤府。” 顾子安轻哼一声,“猜到了。” “星星顺着香料的味道找到了鹤府的西侧门,”说着乐毅拿起房内的笔墨,画了几间屋子通道。 “儿子……” 小猴子爬了过来,看看乐毅,又看看墨水。“啪叽”一下,尾巴按到了墨水里,瞬间像是秃尾巴的耗子一样。星星一股坐在了纸边上,扭着头用尾巴划着路线。眼睛转来转去,倒像是山上的土地神仙。 两人心照不宣,并不打算把自己后备的这一手先告诉景池。鹤淼淼嚣张跋扈,但是脑子也没有那么笨,不可能把孟懿宁藏在明目张胆的地方。若是他先带人冲去鹤侯府,找不到还不说,还容易让别人抓到把柄,落人口实。 而且,顾子安猜想,鹤侯爷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胡闹。 第三十三章:暗室 “这父女俩其实都不是良善之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前段时间,小虫子说鹤府的水池里有一些竹子,很值得怀疑,里面可能有些蹊跷。”乐毅道。 “首先,咱们马上潜进去把懿宁救出来,第二若能趁机搞鹤府一下,也算是解了她心中的仇。”顾自安下了决定。 “对,这事不能过夜,她孤身陷虎穴,太危险。我看这鹤淼淼,颇有些恶毒。三番两次对懿宁出手,真当懿宁是没人管呢。” 乐毅言语中透露着几丝气愤,他害怕孟懿宁真出了什么事,不好跟她姐姐交代。连乐毅自己也不知道,气愤谴责的情绪以至于旁边听话的顾子安似乎都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孟懿宁。 乐毅虽在山庄中长大,但是骨子里总带着多一份的动荡和激愤。如今孟懿宁出事,自己如豹子一般的攻击性一下就出来了。 本来他还有些脱口而出的狠话,但抬眼看见顾子安那种有些象师父的沉稳样子,就停住了。 “从我的了解,鹤侯爷虽然贪财,但因爱财而惜命,不会犯这种要杀头的大事。”顾子安一边把剑别到腰上一边说,“应当是莽撞狠戾的鹤淼淼利用府上的死士来完成的这件事。 如果燕戎人真看到了景池保护懿宁时鹤淼淼激动的情绪,那么很有可能想借着鹤淼淼的恨意和力量来除掉我和懿宁,当然,燕戎也是要付大价钱的”。顾子安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心想不过燕戎这次一定会谨慎加谨慎,必须看到真实的自己和孟懿宁才肯放钱。如此一来,懿宁倒是应该并无大碍。鹤淼淼蠢笨,先打草惊蛇,以为旁人不知。若是杀不死自己,夏王查起前日里遇刺一案,燕戎嫁祸给鹤侯府,无疑会让他们的处境如履薄冰。顾子安冷笑一声,看来鹤淼淼这次不是栽在了自己手里,就是栽在了燕戎手里。懿宁受的苦,要加倍奉还了。 “顾世子,我懂你的意思,想得透彻。好!我带着智多星去找懿宁,你带人去看竹子里有什么秘密。若是有行贿之事,一并捅出!” 顾子安看着他有些急躁,甚至不顾身份直接吩咐起自己,心里笑了一下。 乐毅回身轻声的喊了一句:“儿子!” 小猴子星星机灵一动,噌的一下蹿到他的肩上。 当年,孟懿宁的长姐白熙宁十分喜爱这只小猴子。它是指猴的一种变种,虽然身形娇小,但是行动敏捷而且聪明。因为乐毅自己脾气时常有些冲动,为了练自己的性情就跑到距离山庄不远的悬崖边种药。然后每天写一张纸条让小猴子带过去请教一些种植的问题。来回来去的跑,小猴子倒也变得日渐灵敏。 乐毅带上智多星和顾子安等向鹤府冲去。 孟懿宁身体慢慢恢复过来,正为不知怎么出去着急,突然听到门口一个微弱的闷声,接着门开了,孟懿宁警觉的后退几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懿宁”。然后看到乐毅闪了进来。懿宁大喜!乐毅拉着懿宁就要走。孟懿宁突然按住他说:“别急!我刚才被关在里面瞧这里的墙,发现是空的。可能这个密室还连着密室。” 正说着突然,侧面墙壁噼噼啪啪传来了脚步声。孟懿宁迅速躺好,手上裹紧麻绳,假装蜷缩在黑暗里。 而乐毅马上把刚才撂倒的门卫藏起来,自己假装门卫站在那里。万幸的是脚步并没有向这边走来。只是停留在了附近另一个地方。 只听见有开门的声音。 乐毅分析应该是几个暗室共同组成的密室群。相互同着不同的屋子,必要时还可使当成逃跑的走廊。孟懿宁所在的暗室虽然黑洞洞的看不见缝隙光影,却可以清晰的听到说话声。 她耳朵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想听个究竟。 “已经拿到了。都放在后院了。” “嗯。” 低沉的声音,孟懿宁一惊,这不是鹤侯爷吗?三更半夜跑到什么地方商量神秘的事情? “银矿那边说最近查得紧,可能会少一些。” “哼。也就是自家人他们敢这么怠慢!”言语怒气重重。 “老爷您消消气,最近确实查得严,等这阵风声过去了,让他们加倍补上。” 两人顿了顿,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了孟懿宁的耳内。懿宁悄悄出去把乐毅拉进来一起听。 “您看,这黄金虽然数量上少了一些,但是这湛蓝色的宝石、鸽子血、墨玉可是比以往的要多啊。啧啧啧……您瞅瞅,就算是进贡的也不如它鲜艳啊!”那人倒是语言丰富,虽然没有见到,但孟懿宁脑中已经有了宝石铺满桌子的画面。 想来鹤侯爷正在悉心欣赏这刚刚到手的宝贝,乐毅将小猴的耳朵也贴到墙上,然后一撒手让它跑了出去。 那边偶尔传出来一些动静,好一会了,听到有人关门走了出去。然后鹤侯爷似乎又打开了一扇不同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孟懿宁冷笑一声,虽然自己大意中了鹤淼淼的毒药,但是如今却发现了鹤府的另一处宝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乐毅果然猜的没错,只暗室内部确实相连。 鹤侯爷匆匆离去,小猴子已经回来,乐毅和孟懿宁跟着智多星找到了另一个密室的门。想必里面就是鹤侯爷藏的金银财宝。 乐毅对孟懿宁说“他们说的”银矿两字,十分可能与边疆的矿山有关。” 正说着,顾子安也按地图找了过来。孟懿宁刚要说话,顾子安说:“你安全就太好了。而且小虫子猜的对。那竹子里果然不一般。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乐毅和孟懿宁眼神一对。乐毅说:“我们还发现一个密室。要不……”。正说到这,孟懿宁压低声音打断说,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得分头行动。说着把三人凑在一起低低的说了自己的计划。 两个男人大为叹服。飞身向不同的方向闪去。剩下的孟懿宁也悄悄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三十四章:鬼影憧憧 分别过后,孟毅宁绕过看守的侯府侍卫往鹤淼淼的庭院飞奔而去。房檐上,身轻如燕,行走如飞,不扬微雪。直奔向了后厨。后厨静悄悄的,下人们似乎都已经睡着。孟毅宁环视了四周,发现了院子一角养了十几只鸡。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她双手合十,小声念叨。等鸡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闪电般出手,抓住鸡脖子,一掰。没有惊动任何人,手上多了一只新鲜的鸡。当然,她并不想生吃了它。孟毅宁陡然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轻巧的跃上屋顶,蹲在昏黄的月色下眺望着整个鹤侯府。 风吹起她的衣摆,一双眼眸灵动明亮。 她只知道小虫子已经是内院的丫鬟了,但是住在何处还摸不着头脑。孟毅宁窝在玲珑石盆景后的黑暗处,用小石子“啪嗒,啪嗒”打了两个丫鬟房间的木门。一间屋子的人好似已经熟睡,而另一间听见了响动。 “谁值夜?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响动?” 屋内传来了一个女声。 “是。” 孟毅宁眼睛一亮,熟悉的声音正是小虫子的。小虫子迅速穿戴好了衣服开门出来,探头在黑夜中张望,却一无所获,正要回去的时候突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她。 “小虫子。“ “谁?“小虫子小声问道。 孟毅宁从黑影中闪到她的面前。 小虫子满脸惊讶,看了看屋内,关上了身后的门,怕屋里人怀疑,学了声猫叫,然后悄悄问:“恩人姐姐,您怎么在这儿?“ “你们小姐要害我,你帮我个忙怎样?“ “啊?”小虫子一激灵,但很快镇静住”姐姐您说,您快说。“ “哪里有白衣服?” “我这里有一件,我给你去拿!“说着,小虫子回头看去,刚才惊醒的人已经睡着开始打呼噜。她蹑手蹑脚的从自己被褥里抽出来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衣服早已经破了,。冬季天寒,她就把衣服放在自己的被褥里,也算是多一层保暖。 孟毅宁接过白裙子,直直的套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她解开发发带,长发披肩,用手揉乱,远远看身形如同乱葬岗的喊冤女鬼一样。 “还有件事,需要你演一演。“说着孟毅宁抬手举鸡。 小虫子倒是很自信:“我从小就爱看戏,姐,你说让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 孟懿宁一笑,凑近说“我把鸡血溅到你身上,然后你就大喊有鬼,把鹤淼淼惊起来。”孟毅宁的语气,倒是稀松平常一样,小虫子愣了一下然后猛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兴奋。 “不会演的时候,装晕就行了。“ 小虫子看看鸡,又看看自己,嘴一横,说道:“来吧!” 孟毅宁一抹鸡脖子,鸡血喷涌而出溅到了小虫子的脸上,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忍忍啊……”孟毅宁嘴上说着,手却利索的把小虫子前前后后浇了个遍,黏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然后把小虫子往前一推“喊吧!”接着孟懿宁刘消失在黑夜中 小虫子眉毛一挑,深吸了一口气,不想鼻子里满都是鸡血,轻咳了几声,酝酿情绪。孟毅宁窝在房顶上看着她矮小的身板,十分想笑。 小虫子猛地再院子里跳了一下,“啊——”尖叫声响彻了整个院落,惊起了树上的乌鸦。 乌鸦和惊鸟扑棱棱的飞过鹤侯府,气氛诡谲恐怖。 “救命啊!” “有鬼啊!” “救命呀…不好啦…回来了…” 小虫子一身是血,冲向屋内。 这一叫把屋子里几个丫鬟都惊醒了,本来睡眼朦胧的以为谁做了噩梦,结果昏沉见看见一个人满身是血面目不清的一会儿在屋内打转,一会儿惊恐的缩在墙角,一会儿又冲出去大喊。 几个丫鬟岁数都不大,哪里见过这种毛骨悚然的场面,马上此起彼伏地一起尖叫:“有鬼啊!”“妈呀……小姐救命呀…”” 夜色深邃,凄厉的叫声顺着风断断续续的传出去。让听的人手脚淌汗,头皮发麻。 小虫子还嫌任务完成的不够,又一边慌张的念叨:“有鬼啊……有鬼啊……姐姐们救我啊!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一边扑倒平常一个大嗓门的丫鬟的怀里。 那丫鬟也是不知所措,还被沾了一身鲜血,瞬间扯开嗓子持续的叫了起来。 别的屋的丫鬟也起来了。孟毅宁身形在她们房门口一闪,白衣飘飘,长发飞舞,手上还滴着鲜血……几人一看惊慌失色也发出尖叫,有人缩在墙角,有人冲出房门,四散奔逃。 “闹什么呢?”鹤淼淼的房间点上了灯,大丫头喝道。本来今夜刚把孟毅宁抓回侯府,鹤淼淼准备睡个好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去折磨的孟懿宁。却半夜三更被尖叫惊醒。她让大丫头出去教训一下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乱叫唤?大丫鬟开门却发现一个小丫鬟黑乎乎的站在院落里。 “你干什么呢?把小姐吵醒了看怎么收拾你!”她指着黑夜中的轮廓,咒骂道。 小虫子没有动,大喊着:“姐姐,救我啊!”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往前爬。 “救我啊,救我啊,救我啊……” 大丫鬟点灯靠近,“啊——”的尖叫一声,竟发现小石头身上满身血,暗红色的液体染红了地砖。小虫子拉着丫鬟的衣角,跪着爬了两步,却被她惊慌的一脚甩开了。 “吵什么!”鹤淼淼披着衣服走出来,正被往屋里躲的大丫头撞了一下。正要发作。 “小姐!“小虫子喊了一声,然后上前几步装晕过去。 重重的扑在小姐屋子的门槛上,脸冲下,显出泼了一背鸡血的衣服。 那个刚被提上来的大丫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瞬间想到了前任春儿和杏儿被鬼杀死的惨状,马上脸就白了,舌头也打结断断续续的回头说道:“有,有鬼啊!” “胡说!闭嘴!“虽然鹤淼淼的声音挺大,但眼睛已经直了,身子往后退。伸手就要拿自己挂在房门前挡鬼用的桃木剑,但剑没碰到,手却被滴到了一种的液体。鹤淼淼一看,竟然是血!这血从房顶滴落而下。 这惊吓不小,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孟毅宁抖手把鸡扔到了鹤淼淼脸上,然后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厉声喝道“鹤淼淼,你好狠毒呀”。 第三十五章:连环 鹤淼淼大惊失色,假装镇定但是声线已然颤抖,喃喃道:“秋月…秋月…来了…” 自从自己曾经的两位大丫头春儿和杏儿被秋月的“鬼魂”杀死,她发现自己白天虽然依然跋扈,但到了晚上做噩梦时,也会大喊“别杀我”、“放过我”之类。还会手舞足蹈的在空中乱抓,惊醒时全身都是冷汗。碰到这种情况丫鬟们就得整夜不睡觉的守候在她的身边,也基本吓成惊弓之鸟。几次以后安神的沉香就夜夜从精致的鎏金彩绘香炉中袅袅升起。就连枕头下也洒满了香灰,床边贴着咒符。 这两天终于可以安稳的睡着。若不是晚上鹤淼淼受过惊吓,今晚她怎么可能放过孟懿宁?但自己刚刚入睡,却不想梦魇中的女鬼竟然张牙舞抓的从她面前飘然而过。 “道、道、道士胆敢框我!说符咒震住了秋月的鬼魂,怎么又跑了出来!”鹤袅袅惊恐之余,不忘咒骂前日请来的道士。 刚才孟懿宁把剩下的鸡血都撒在了房檐之上,血混着融化的雪,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大理石阶上。门外月亮被乌云遮住,群鸟乱飞,场面诡异。 鹤淼淼畏畏缩缩的向后退去,“你不要来找我!你进不来这间房的!”她手里抓着一个黄纸符咒,举向门口。 孟懿宁冷笑,声音刺透鹤淼淼的耳膜:“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我家小姐!” 一阵飓风滑过,冷气席卷而来旋向发抖的鹤淼淼。烛火猛然间熄灭,庭院里的大丫头哆嗦的喊:“小姐!” “啊——”突然其来的黑暗,鹤淼淼再也无法假装大小姐的矜持,五官因为惊恐而扭曲。 孟懿宁披头散发来到了她的面前,把鹤淼淼手中的符咒撕得粉碎。血腥味钻入鹤淼淼的鼻子,她向后退,头撞到了花瓶,“咚”的一声,如同敲钟。 “别杀我,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我都给你!”鹤淼淼断断续续的说着。 “呵。” 孟懿宁笑着:“当小姐有什么好的?也给我当当…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滚出这里!”说着,她冰冷带着血迹的指甲划过鹤淼淼哆嗦惨白的脸。 “嗖——”一下,飞上了屋顶。 “小姐,小姐!”大丫头哭着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鹤淼淼傻呆呆站在那里,突然声音狠戾,冲着丫头们喊:“一帮混蛋!赶紧给我收拾东西!” “小姐,不住这里了吗?”大丫头问道。 “没听见我说话吗?”鹤淼淼因被吓得浑身没劲,要不然她一定踹一脚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丫头! 大丫头连忙招呼几个还没有缓过来的丫鬟进来收拾细软。“小姐,柜子里面那些…”大丫头走过去正要询问要不要带走,却被鹤淼淼厉声喝道:“给我出去!” 大丫头二话不说的告退关上了房门,夹着东西就往外走,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鹤淼淼一把把桌上的一个芙蓉石玉兰屏风拨到地下,嘴里咕叽咕叽言语:“就你还想当小姐?下辈子你都不够格!” 到柜后暗格里快速收拾着燕戎人给她的书信。本来她并不想踏入这两国纷争,但是怎奈那天逛街正好见到景池舍身救孟懿宁的那一幕!凭什么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够得到景池的青睐?麻雀还能蹦上枝头当王妃?怎么可能?他景池看不上自己也就算了,那个孟懿宁算是什么东西? 鹤淼淼心有不甘,所以当燕戎找到她的时候,她不是为了那一箱金条,而是为了出一口恶气!绑不绑顾子安她不关心,但是孟懿宁她一定要吊起来亲手杀死! 原本燕戎制作了详细的计划,但是鹤淼淼是个情绪化和盲目自信的人,胡乱做主先抓走了孟懿宁,全然不顾打草惊蛇。还沾沾自喜自己的成功。 鹤淼淼此时又怕又恨,但是春儿、杏儿两条人命在前,她不敢不信。赶紧卷起燕戎给她的计划和通信的腰牌,就往外跑。 鹤淼淼在那里慌乱着,孟懿宁则早就扒开了瓦片,悄悄的看着鹤淼淼的一举一动。突然身后一阵熟悉的气息,有人稳稳的落到了她的身后。 孟懿宁没有回头,凭直觉知道乐毅已经回来了。他靠近她,透过同一个瓦片往屋子里看。 “还听话?” “比侯府门外的狗还听话。” 孟懿宁低声说。乐毅嘴角上翘,“我来吧,剩下的顾世子也已经安排好了。” “嗯。快点他们家丁也该赶到了” 这出好戏,可比戏台上的有意思多了。 孟懿宁快速回到了暗室门前,点了被乐毅打晕过去守卫的穴道,想来一会儿就会清醒,以为自己不过是太困睡着了,自觉的继续站岗。 她从书架上摸到开关,然后像一条鱼一样溜了进去。还不忘捡了地上的麻绳,装模做样的绑在自己手臂上。孟毅宁靠着墙壁,一切与她无关了,就看乐毅和顾子安的了!安安稳稳的在后半夜小憩一会儿。 ——————— “走水了!” “中堂走水了!” 没一会儿,鹤侯府突然燃烧起了冲天大火!张霁带来的影卫们绕过侍卫,把中堂周围里里外外浇上了油。一根小小的火柴,如同点亮了半边承平。“当当当当”的敲锣声响彻在深夜。鹤侯府的侍卫们刚赶到小姐鹤淼淼的住处,又被熊熊燃烧的火光拉到中堂,但刚刚开始救火,候府四处也升起了火光。 “来人啊!” 人们拿着各种盆不断地泼水,然而火势却越烧越旺,零星的水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鹤侯爷也早在众人护卫下跑了出来,看着忙碌的下人勃然大怒。侯府一直严加防范,怎么可能突如其来引起大火? 火光惊动了值夜的官兵。侯府走水这是多大的事情!几队人马马不停蹄的跑到侯府支援,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 官兵快步冲进了王府,加入了灭火大军。正当焦急火势愈来愈旺之时,有人突然喊到:“兴许是灯倒了起火,不能用水!” 第三十六章:火烧鹤府 混乱之中,乐毅、顾子安、孟毅宁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再说鹤淼淼收拾好东西就叫几个丫鬟抱着往外赶。准备去父亲的书房里躲一躲。急匆匆的连发饰都乱了套,簪子垂了下来,连着头发一起松散。 “赶紧的!”鹤淼淼喝道,自己抱着最重要的文件也往屋外跑。 伏在屋顶上的乐毅看到鹤淼淼慌慌张张,又急赤白脸的吼着丫鬟们,有一个大丫鬟抱着一小包袱金银珠宝首饰跟在后面。乐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本来看重了鹤老爷暗室里私藏的那些宝物,谁知道这又多了一份。想必孟毅宁知道后肯定笑的合不拢嘴。 乐毅翻身一跃,轻巧的落在了鹤淼淼几个人的身后。她们刚迈出去没几步,就被乐毅轻巧的一拳头一个的敲晕。鹤淼淼手紧握的燕戎文件被乐毅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又提起丫鬟手里的金银细软,身形微晃,转眼已窜出十余丈外。 月光下,乐毅墨黑色的银纹袍子被风卷起,中堂火焰的一股股热流随风拂面而来。 街道上的官兵聚集过来,临街的人们也提着水桶赶往鹤侯府。 鹤府中堂里皆是昂贵的花梨木家具。装饰的彩绘刺绣仙鹤顶球图,牡丹万蝶金缕屏风、还有夏王赏赐的兰花字画皆挂在了堂中,若是一并烧毁,损失难以估计。鹤姥爷急得跺脚。 “赶紧多叫些人来!”管家在旁边大喊。 府里惊慌的人们在眼前串来窜去,所有人来来往往的全力救火。聚集在鹤侯府的官兵也越来越多,昔日戒备森严的侯府变得热闹非凡。此时,另一队人马也快马加鞭的赶来侯府。 “驾——” 景池神色焦急,挥动手中的长鞭,骏马如同流电般飞过,夜深人静的夜里,地上的积雪翻飞。一炷香之前,顾子安找到景池声称有人看到孟毅宁被人打昏后拖入了鹤府的后门。想到鹤淼淼多次公然欺辱孟懿宁,如今事态混乱,她鹤淼淼还真可能趁火打劫,掳走孟懿宁。瑞王景池内心焦虑而阴郁,与顾子安并驾齐驱,带人飞奔而来。 乐毅见到顾子安的人马手举着火把赶到,心中大乐。火光照亮层云堆积的天际。乐毅几戴上官军的头盔,几个飞跃,出现在了救火的人马之中。大家哪里见过如此巨大的火焰。水车不够用,喷上去的水瞬间蒸发。 有人在人群中高喊:“哪里有池子,多弄点水来!” “前院的池子都快捞干了,后院有!去后院!”乐毅喊 “走!” 有人听闻,纷纷往后面跑去。 有下人喊着:“侯爷说,后院去不得啊!” 被半夜吵起来,气势汹汹赶到侯府的官兵首领凶道:“哪里去不得?又不是金山银山?这火再烧下去,能点燃这条街!” 说着,带着一队官兵就往后院走。本来被惊醒已经十分不悦,如今却又听闻不让去后院取水?官兵首领气不打一出来,若是火势扩大,上面降罪,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首领轰着一众风风火火的官兵向后涌。 此时,瑞王府的侍卫刚刚赶到,看到这个王府已经乱作一团。门口的侯府侍卫刚准备拦一拦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就被景池一个冰冷严肃的眼神杀了回去。 “分头去找!” 景池掉转马头,直冲向府里,呼啸而去。张九等紧随其后,保护瑞王的安全。 顾子安余光瞥见埋伏在房顶上老师张霁带来的几个影卫。轻轻一个手势,他们便消失在楼宇之中。影卫踏着黑暗,闷声放倒鹤老爷书房的守卫,悄然进入了房间。按照顾子安之前透露的指示,用镜子反射找出被摩擦得微微显出光亮的暗室的机关。 三个影卫一人看守,两人钻了进去。 点起火把,照亮暗室。 这里真是一个豪华而璀璨的藏宝屋。檀木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稀奇玩意,墙壁上是银线串珠连边的贝壳彩画。金盏托、金镶玉大芙蓉花、金执壶、葵花金盏、翡翠雕倒挂金钟、红珊瑚点蓝宝石的小屏风雅致的放在多宝阁上……影卫打开旁边的一个个小木箱子,里面有市面少见的大紫晶鸡蛋,白玉勺柄上镶着大红宝石,彩金珐琅黑珍珠手链。样样料足色好,暗卫都是心性坚定的人,那也不免微有感叹。 两人迅速的掏出布兜来回三次把鹤侯爷的暗室搬个净空,然后静悄悄的熄灭火把,合上开关。 中堂的火还没有灭,鹤淼淼后院的火光又闪了起来。花草树木冬天都没有水份,火虽没有中堂那么旺盛,也是一点就着。 眼见火助风势,风助火威,水车里的水早已用完。水池的水也舀干了。乐毅混在官兵中喊道:“池子里有竹子,竹筒里灌有水!”话音刚落,张霁所带来的影卫便装扮成官兵分给大家斧子用来砍断竹子。 竹子掀起来,劈里啪啦一阵乱砍,突然有人惊呼:“这是什么?” 当砍到第二层竹子时,有人斧子碰到硬硬的东西,崩开的竹筒里白花花的银子在水下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大家傻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兴奋的喊“有银元宝!”有官兵也跳了下去,随手拿起一个银元宝,看到了一个“栖”字,随即回禀:“这不是栖霞山银矿的银子?”原来大夏属地有几个大银矿,栖霞山就是重要的一个。各地银子被提炼到85%再运到专门地方制成所需。这种银锭都是原料,不在外流通。 官兵首领一听,这可了得,私藏的银锭很可能是矿山贪污私运而来。大夏法法纪严明,特别是看这现场银锭不像小数。若汇报上去兴许是大功一件。他眼睛瞪的圆滚滚的像是黑暗中的明灯,也顾不得救火,“大家往后,二小队一个个给我打开看!” 一声令下,官兵们挥起斧头砍开竹筒。白花花的银锭一个个的滚落出来,官兵首领又是吃惊又是兴奋,大夏法令对发现贪污大案的人员是有重奖的。遂马上重新安排部下,吩咐一半的官兵查封现场,只留另一半继续救火。 第三十七章:尘埃落定 景池焦急的在王府内乱转,却丝毫找不到孟懿宁的影子。张九抓住下人厉声盘问,只是这里没有人听过府里还有一位孟姑娘。 汗水浸湿了景池的额头,他眼睛出现血丝,眉头深锁。顾子安假意找寻了前院并没找到,打马上前对景池说:“想必在鹤淼淼的房间附近,去找找有没有暗室。” 景池点头,抬头却看见鹤淼淼后院飘来滚滚浓烟。火焰顺着高大的树干往上攀爬,犹如一条火蛇吐着信子,欲飞天成龙。 趁乱从丫鬟身边逃走的小虫子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顾子安白衣飘飘的身影。她记得刚才乐毅找到她,指给她暗室的位置,让她找个法告明顾子安或者景池。小虫子往脸上抹了两把灰,直挺挺的冲了上去,惊了张九的马。 “什么人!”张九亮剑,剑刃一闪,护在景池的身边,凶狠的看着这个十岁的小女孩。 小虫子吓得后退了两步,又哭得淅沥哇啦,咧着嘴上前跪着:“官老爷…你们怎么还不去救人啊!暗室里还关着人呢!怎么没人去救火!要是死了人,小姐就要杀了我了!”她大哭着,声音压过呼啸的风声和熊熊火焰中木有断裂的声音。 景池心里一亮,想怕不是孟懿宁关在此处? “你带路!” “是。”小虫子腿脚麻利的领着一行人左拐右拐来到了的一座院子。院子里充满从外面吹进来的火气烟气,呛得张九咳嗽两声。 “在后边!得穿过去!”小虫子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烟熏得像是小兔子一样。 顾子安看着飘过来的的盆景草木的灰烬,心想这火肆意乱窜,伤到自己人可怎么办? 侍卫在小虫子的指挥下,搬开倒塌的青松,果然看到假山挡着的一条小路。小虫子见到自己的使命已完成,在众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一出溜离开了院子。 张九三两步持剑顺着路过去就见到房屋前的一个看守。鹤淼淼吩咐过,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所以即使鹤府起火看守也不敢擅离职守。正伸脖子张望时,突然看到路那头杀出来了威风凛凛的一队人马! 张九一看,就知道这个地方蹊跷,不由分说,上前一步逼住他。 “什么人?”看守喝道,却在气势上已经低人一等。 景池在后面喝到:“把门打开!” “什么门?没有门”看守本能的掩盖,但趁着火光,景池身上的流云水纹金丝映射出着光芒和天生傲然的气质,让他觉出一种高贵的威严。 “你你…来者何人?”一名守卫向后退了两步,亮着剑,手有些抖动。 “别废话了。” 看守到底只是家丁,一见对方要动狠,慌张之下转身推开隐蔽的暗室门就往里躲。 景池一个箭步跟进了房门,里面只有几排书架和一张木头桌子,连笔墨烟台都没有。书架上摆放着小白瓷瓶和几卷经书画本。 “人呢?” 这时长风倒转,火势变了方向,一股浓烟呛了过来。 看守刚要跑,又被揪了过来。还没问他,顾子安用手“咚咚咚”敲着墙壁,“这里是空的!” 快点!景池把剑一横。看守看逃跑无望,只得乖乖配合,掀开书架上一个格子的门板,摸到一个金属把手。猛然一拉,书架分开,黑暗中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斜躺在墙角。 “懿宁!”景池冲上去,拥着瘦弱的小身板。懿宁从鹤淼淼房间回来后,就在暗室里美美的睡了一觉。听到外面动静后刚醒一会。看到景池焦急的样子不得已又一闭眼装作晕过去一般。 顾子安站在身后,正好看到孟懿宁一个小指因为一直躺了太久,有些麻痒,悄悄在那里动换。 这丫头,什么时候生出如此让人担心的坏心眼。 顾子安上前,说“殿下,先给她放下来。我先把她的绳子解下来。”景池这才看到孟懿宁身上还绑着麻绳,是又气又心疼。顾子安把孟懿宁放好,解开绳子,顺手悄悄捏捏她麻痹的小手,让她放松。 熟悉的触感和声音,让孟懿宁又开心又想乐。闭着眼睛美美的装晕,只是可怜旁边焦急的景池。 房门外救火的还在继续。只是鹤侯爷发现这人怎么少了许多,救火的呼喊声音也渐渐变弱。管家胡乱抓了个下人来问,结果却听说人们往后院去取水了。 鹤侯爷闻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赶忙拄着拐杖往那边赶。 “胡闹!那后院是你们能去的地方吗?”管家心想不好,那里本来是禁地,如今人们涌去,那多年保守的秘密不就泄露? 他愤恨的踹了一脚说话的下人,那人捂着腿委屈道:“是那官兵头子带着去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鹤淼淼身边的大丫头连滚打爬灰头土脸的跑来找侯爷喊道:“小姐被歹人袭击了!” “小姐什么?”声音嘈杂,一时还没听得真切,又见有下人慌张地赶来跪下说:“那边官兵队长请侯爷去一趟后院。” “完了…!”鹤侯爷也是个聪明人,一看这情况,心中就觉不好,没空管自己女儿。起腿就往后院赶,谁想到刚一抬腿就眼前一黑直接倒地。 乐毅带着头盔,一把把鹤淼淼与燕戎互通的信件塞到了官兵首领怀着,嘴上还说着“鹤小姐晕在了小巷里,小人救她之时,看她紧抱着个包裹,打开一看,居然是燕戎的信件!” 官兵头领闻声大惊,赶紧翻开一看除了有承平繁华街区的地图,居然还有瑞王府的布局以及景池和顾子安往日的时间安排,详详细细,让人心中一惊。 等他回过头再想问什么,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首领抱着包裹,看着后院的银山,准备连夜上报朝廷。 乐毅看着孟懿宁已经被救出,而后院也东窗事发,所有事情皆已完成,长舒一口气。 坐在他旁边古灵精怪,头上滴鸡血脸上抹泥巴的小虫子也凑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笑。 “鹤侯府你也回不去了,跟着我们回北阳吧。” “嗯。” 第三十八章:恍如隔世 二月十五,天朗气清,冰雪渐融。 大夏农耕于中部平原的沃土之上,祖祖辈辈辛劳努力建造出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商贸之路,农业好,吃的就精彩,商路上的小吃店每家都有些精巧的绝活。有些店家因为姑娘的手艺太好,甚至还招赘到商队的女婿。这就是所谓男人的爱通过胃。商贩们在行走中就把灿烂美丽的文化融入到了各国的生活中。 孟懿宁站在王府最高的藏书阁,清风拂面,长裙飞起,头上的钗子坠的镂空金丝风铃叮叮铛铛。耳畔流苏是进贡来的桃粉珊瑚珠制成,下面水晶圆珠,晶莹剔透。 扶着雕刻仙兽的栏杆,她静静地望着的山水草木,一只黑松鼠跳到对面的树上摇得树枝颤颤巍巍。 大夏初春花草未荣,但神奇的莲花河终年补封,阳光下波光粼粼。百姓信教,家家供有神仙。承平城外还有温泉流出,显出缕缕青烟。这处土地,承载了孟懿宁和顾子安八年的回忆。 “殿下。”孟懿宁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景池,缓缓叫了一声。 景池一身湖蓝色的长袍,与长天一色,面容俊美,眸如繁星。他嘴角淡淡一笑。 孟懿宁雪裘披风的绒毛随着微风轻轻翻卷,她注视着他,眸中闪过一点点哀伤。 忽地风一吹,飞鸟啼过,又不见了。 世事易变,曾经不可一世的景铮因为夏王的怀疑已经渐渐疏远,其余皇子要么年幼,要么身患疾病,大夏王室人丁并不兴旺,如此一来,大夏以后的重任落在了景池的肩上。大夏王亦开始准备立太子一事。景池一直待人坦率宽容,为人平稳谨慎,原来对成为大夏的王并不十分上心。 “明天上路,希望你们回去一路平安。”景池诚恳的说着。 自从孟懿宁上次明确拒绝了景池,她就总躲着他。他们俩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当然,也许过个一年半载的,咱俩又会相见。毕竟北阳和大夏还要和亲呢,听说北阳公主虽然不似大夏的美女娇柔多姿如同飞燕一般,但是依旧高贵雍容,端庄自持……听说……”孟懿宁还没说完,就被景池硬生生地打断。 “懿宁,”他眉梢轻皱。 对于一般女子来讲如果能嫁入王府,那是天大的喜事。而且几次事后,特别是绑架之事景池所表现出的焦虑紧张,任何人都会明白景池对她的心。但孟懿宁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是喜欢练剑的假小子,她是有心胸和决断的女子,不可能在宫墙里贤淑安静的了此一生。这么些年她简衣素面,一是为了不招惹男女是非,另外是把身上所有的钱财托人送给张霁,成为建立刺奸屯的一部分,在愈来愈多的地方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网络。时刻监视北阳的动向。 如今临走之时,在大夏也留下了可供联络的地点。在心智上她虽然小于景池但是就像当年她想保护姐姐一样,她觉得如果自己有了能力,她也是保护景池的角色,而不是在家恪守妇道。 “懿宁,”景池小声叫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紫色锦囊,上面刺绣五瓣桃花递给孟懿宁。 “什么东西?”接过锦囊疑惑地看着他,眼睛里映着他湖蓝色的衣服,像是一汪清泉。景池从得知两人要回北阳的时候就开始准备送回国的贺礼,除了给了她好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有两幅他命大夏有名的工匠制作的钨金软甲。他知道虽然回国是一件喜事,但是路途凶险,需要格外谨慎。 “你猜猜?“ 孟毅宁没有打开,“短剑?解毒丸?还是什么?”她用眼角瞥着他的细微的表情。 “打开看看,小小心意,你可要收下。” 他乐呵呵的打开,碰触白绒绒的一团茸毛,是一只可爱的兔子玩具。黑黑的眼睛,鼻子中间还有一抹棕色。她惊喜的看着景池,“你这是哪里来的?你照着做了一个?” 见到她惊喜的表情,景池欣慰一笑:“那是你曾经养的那只兔子可以被鹤淼淼给害了。知道你十分喜爱,我便凭照印象给你做了一个。” 兔子一模一样的躺在孟懿宁的掌心,仿佛回到了王府某年的春季。 “北阳与大夏是不同的,你喜欢这里的兔子,毛茸茸的像个糯米团子。北阳冬季天寒地冻,毛长粗糙,怕你还嫌扎手。” 孟懿宁眼睛有些湿润,不曾想到景池还记得这些小事,久久说了一句:“谢谢。” 登高远望,远处有支押解流放者的队伍拉得好远,官兵站在了街道两侧。 曾经风光无限的鹤侯府如今变成了人人过节喊打的过街老鼠。夏王念及当初鹤侯爷曾对自己出过力,说了一句:“死罪可免,活罪当诛。”一行人流放到五百里以外的边疆。 “谁能料到,这栖霞山银矿的场主居然是鹤侯爷母亲那边的亲戚。本来安安生生当个侯爷过日子,得人尊敬也就罢了,非要生出贪污受贿的事端。” “唉,流放之人路途艰辛,这官爵没了,却比寻常百姓还低一等,路上会受解役兵丁肆意虐待,还要戴着枷锁前进。就算到了那蛮荒瘴疬之地,也不过会为了生存绞尽脑汁。若不存害人之心,何至如此”。 顾子安见两人在书阁的顶层畅聊,携了本书走进。景池看着他年长他一岁的顾子安,时光荏苒,两人不再是当初年少时候的模样。在鹤淼淼与燕戎勾结之事暴露后,这次父王又加强了护送顾子安回北阳的队伍。想到这此去千里,前途未扑,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开口,景池只问了一句:“昨日才送到的白裘貂衣和靴子、帽子你看过了吗?” 顾子安一笑:“暖活舒服的很,再也不怕北阳的天寒地冻了。” 一会儿,楼下的春夏上来请着三人该用膳了。 席间美酒佳肴红红绿绿白白的摆开,皆是顾子安和孟懿宁爱吃的菜。虾肉薏粉元宝汤,松枝红日烤鱼,木莲子配香蟹,栀子花酱脆皮鹿肉,什锦萱菜三角饼……婢女们来来去去端着白玉莲花边的盘子一道道的摆在面前。 景池说把那五十年的窖藏拿来!孟懿宁一听笑了一下叫春夏,快去把那个酒葫芦叫来! 第三十九章:归国 昨夜的酒绵绵长长,余香绕梁。 孟懿宁喝多了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从街上可口的鲜鱼粥一直谈到刚见到夏王时他那远远的威严的身姿。天南地北,话尽八年。 白日长空,景池策白马而来,金冠束发,目光透过微风刮起的风沙,注视着顾子安和孟懿宁。张九和侍从在旁边静静等候,此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们来时岁数尚小,如今离开之时,眼神中透露着意志的流露。 八年了,在这里耗费了无数心血,如今终于该宝剑出鞘。 顾子安上前,拜别景池:“殿下,承蒙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牢记在心。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孟懿宁拱手作揖:“殿下,来日再见。”她声音里有感激也有一丝的惆怅。 景池望着她的眼眸,里面早已没有了当初刚进王府时怯生生的影子。阳光之下发现她是如此的英姿飒爽,英气逼人。雪貂衣领,暮色长袍,衬得云鬟婀娜,飞马桃花一朵。腰间还挂着用金丝线串起来的小绒兔子。景池不曾想到的是,一年之后,孟懿宁又会以铁甲银枪,霜矛雪剑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一百多人的使团骑着北阳高大的骏马,如同来时那样,载着他们的世子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而大夏的盖将军则率八千兵马沿路护送。 景池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和清瘦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风中,有些怅然若失。他打马回府,又无意识的上了阁楼,继续看着队伍消失的远方。而张九跟在他身后也怅然的眺望着。 瑞王府马上就要变成大夏的世子府,冷清时候会如往常一样冷清,热闹也会因为世子之位而闹起来。只是院落中,少了孟懿宁左出右突,上下翻飞的身影。 走出了十里地,孟懿宁才回头远远眺望承平城那灰色的城墙,大夏橙色的旗帜漾在天边。马蹄哒哒哒的声音清脆而明亮。山间的小路,乌鸦、彩雀驻在枝丫上,黄色的眼睛扫过这一队人马。 “走到现在,我才感觉自己要回到北阳了。”孟懿宁说着,叹了口气。 乐毅在一旁笑道:“到时路过灵凤山,见到你姐姐,你还不觉得恍如隔世了?”他眯着眼睛笑着,腰间金玉腰带闪闪发光。智多星跨在他的肩上,乐毅掰一小块饼干,小猴子就往嘴里送一个。一路下来,竟吃了不少。 提起姐姐,孟懿宁有些扭捏,如今十年未见,不知道出落成了什么模样。细细想来长姐不过比顾子安小一岁,个子不知道比自己还高不高? 前日,老师张霁与顾子安有了同一个想法——不可从大夏直接进入北阳都城阳上。大夏如今的赵王后与其兄弟把持朝政,欲立自己的儿子为北阳王。阳上重兵把守,全是赵王后的人,贸然进去会凶多吉少。 得天下,先得民心。 老百姓并不会管谁当政,只要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便会知足。几人决定先张霁学生驻守的兆郡开始,迅速收复民心,扩大势力,如若和赵氏家族正面交锋,也不会畏惧。虽然整个回国路线相比起直去都城要长了两倍不止,但是一来可以关心事态,调用可用的兵力,二来思考对策,而此途中孟懿宁还可以去一趟灵凤山。 灵凤山和兆郡都是北阳和燕戎的交接,若是被燕戎后方突袭,后果不堪设想。然而,现在有大夏军的护卫,燕戎又多次在大夏受挫,除非公开宣战,否则他们是有所顾忌。当然,张霁背后还留了一手,他派信使火速赶往魏国,那是一个夹杂在大夏平原与燕戎山脉之间的国家。 “北阳会是什么样子?”小虫子的弟弟虹岳声音响亮。因为姐弟二人并无姓名,因而乐毅给两人取了个虫字旁的名字,姐姐虹溪,弟弟虹岳。 溪水山岳,一幅美景。 小虫子虹溪摇摇头。 孟懿宁笑了笑,自己的记忆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清晰:“那里啊,有青山绿水,一望无垠的草原和沙漠。姑娘们会骑马射箭,小伙子会垒起石头烤羊肉并捧着**酒大口豪饮。那是个能征善战的民族,都城阳上曾经也是世间繁华之景……” 顾子安也插了嘴,说起阳上旁边有一出海子,夏季炎热,父王和王子们就会去行宫住住,长虹落日,星河灿烂。 突然,几人身后听到有一个浑厚的声音。 “顾世子,沿着这个山势走,前面有个寨子,咱们可以晚上就在那里安营扎寨。”孟懿宁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夏的盖将军。这个男人不到四十岁,黑色的短胡子,方脸堂,脸上有着风霜的印记,眼角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身形高大挺拔,身披铠甲,目光如刀。孟懿宁站在他的旁边,就如同站在黑熊身边的一只白兔。 而盖将军也是夏王的看中的将军。夏王要监视他们,又要护他们周全,自然要派一个信得过的人。 盖将军铠甲上刻着一只展翅的战鹰,而他手下的这支部队也叫作鹰隼军。是一只经验丰富,所向披靡的部队。曾经孟懿宁在大夏见过他们的操练,马射、步射、开弓、舞刀架势十足。军队法纪严明,赏罚分明。某一瞬间似乎勾起孟懿宁回忆起了父亲虎豹营曾经的光辉。 “往北走,渡过了这条河,就能到达那个村子。村民都是些淳朴的百姓,一百年前他们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这处荒无人烟的丘陵地。”盖将军走遍过大夏的每一寸土地,对于风土人情也略知一二。 乐毅笑道:“敢问将军,为何小小的一个村落您能了解得如此清晰。” 盖将军哈哈乐道:“实不相瞒,这里专产竹子娘。” “哦?那是什么?” 他打趣道:“竹子娘可不是女人,是一种酒酿。这片竹子耐寒并且特别的清香。把糯米和酒曲倒入春竹之中,再用泥巴裹上,埋到土里。来年春天雨雪消融之时,重新挖出。那味道……只应天上有……不过我行军不喝酒,您几位倒是可以尝尝。” 孟懿宁听得有些微微发愣,呵呵一笑的点头。 第四十章:赵氏家族 在北阳王驾崩后的一个月内,世子顾子安顺利得到夏王的支持,回国继承王位。有了夏王所派军队的护卫,路上的风险降低了很多。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渡过了一条宽阔的河,安营寨扎。 村长把顾子安、孟懿宁他们让进自己的家。他们围坐在填满了油的油灯前。窗外有欢喜过节的吼叫声不断的响起,今天是村里的春月节,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要跳舞到半夜。据说春月节跳一跳,一年阳气足。村民在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的声音里唱着他们传统悠扬的歌。还能听到男女青年的欢声笑语。 屋内孟懿宁放下竹子酿,这酒甜腻,一丝丝融化在口中,像是微醺的果蜜。她心底如同大片大片的湖水,深邃静谧。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刺奸屯的信件刚刚抵达,只传来了两件事情。 六日前,北阳王后赵钗去宗庙祭拜之时,随从发现神明脚下有一只断头的钗首雀。那鸟本没什么稀奇,因为头上有一簇横着的黄色羽毛如同金丝钗子,遂起其名。然而,因为钗字又与王后名字重合,所以事情多有忌讳。回宫之后,又有人在先王去世前新宠爱的安良人宫门口发现了撞死的钗首雀。 赵钗请来了宫外的道人来查看此事,道人说:“雀虽小,却懂护主。”他认定有人妄图用巫蛊之术诬害王后。赵钗下令搜索宫中所有妃嫔房间,却在安良人住处发现了染上血污的剪纸人,并且木偶人上竟写着自己的名字。那道人声称自己能看见鬼混,号称安良人身旁魑魅魍魉,皆是巫术作祟。 赵王后毫不犹豫就命人把安良人的宫殿门窗用木板钉死,然后饿死了她。听说安良人身上还怀有顾章的骨血,已经三个月了。 “赵钗控制不了其他的公子,就去害这个手无寸铁,没有爹娘撑腰的安良人,她这是恶毒太多没地方释放。”孟懿宁轻蔑的冷笑着。 乐毅看着孟懿宁的小表情,倒是呵呵乐了起来:“若是抓到赵钗,你肯定都想好了怎么处置。不会把她扔进蝎子坑去?” “哼。”她轻哼一下“这是个狠毒但没有远见的妇人,我对她真没兴趣”。 张霁看着信说:“二十多年前,有一甄姓良人,正得盛宠,见当时赵钗无子,有觊欲心,使巫鬼,詛咒赵钗,杀婢以绝口。事发觉,陛下使赵钗责问严查,甄良人一等人皆自杀。如今看来,倒和这件事情并无差异。” 肖子穆双手交叉立于胸前:“赵家善巫蛊之术,当初赵钗的二弟赵二泽在我手下之时,进行过三场比武,三场他的将士皆胜,得到了陛下的重赏。他的军队虽然从法纪到士气都与其他军队一样,但是打起战来却比其他军队要凶猛许多。后来我发现,他的兵士时常头痛头昏,烦躁不安,有人甚至会面呈痉笑,呼吸急促,瞳孔散大。慢慢探查后发现比武前,他命人在将士的饭中加入了大量的马钱子、罂粟壳等药材再施以南地巫术,人才会格外亢奋,感觉不到疼痛。” “这就是为了名利的癫狂呀……”孟懿宁叹了一声,转头看向顾子安,他眼神淡定无锋,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赵氏家族喜好阴损毒辣之术,看重钱财地位,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赵氏家族的手下之人却比忠厚人家好收买,他们跟着赵钗不外乎是因为钱财俸禄。找到内应并不是难事。所以他们看着张牙舞爪权倾一时,但因为私心太重,夺命贪财,跟着他的人其实内心惶恐。咱们只要肯出大价钱,便可从内分化,埋下炸弹,随时引爆。”顾子安静静说道,一身深蓝色的锦衣华服,在灯光下微微反射光亮。 孟懿宁微微挑眉,斜眼看过去:“那你可得谢谢我,鹤侯爷那些好玩意都被我发现的。”说着,嘴角上扬,像是小孩子求表扬一样。 顾子安笑道:“是啊,多亏了你,咱们现在可阔了。” 而智多星似乎也听懂了什么,在乐毅肩上手舞足蹈,还耗下了一根头发。乐毅一边把智多星从肩上抓下来,一边开口:“第二件事呢?”。 张霁语气低沉:“赵二泽带领精兵一万已经从都城阳上离开了。” 顾子安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把弄着手里的玉佩挂件。“国不可一日无君,世子即位,本是常理。只是我那个哥哥怎么可能让我顺顺当当的当这个国君呢?而阳上从老师启程来夏的时候就吩咐人开始为本世子造势。应当也是有成果了。” 张霁留在北阳的亲信从他踏上出使大夏之路时就着手准备事宜,让顾子安的名字出现在北阳百姓和百官心中,宣扬他在国外为质子这八年为国家安定做得贡献。而这阻碍了赵王后的计划,不敢轻举妄动让她儿子称王。 “这是在刺杀失败之后才出此出兵下策吗?赵二泽手中一共只有两万兵马,拿出了一半,也不怕有人趁乱起事?”孟懿宁问道。 “是悄悄离开的。若百官知道赵二泽命人在回国之路上诛杀,怎么可能让赵钗临朝听政,也断不能让她儿子担当大任。何况我们现在有大夏军队保护,难道她要与大夏开战么?” “还有件要紧的事,您母亲还在阳上。”孟懿宁突然想到了那个落落大方,温柔淑德的女人,有些担忧的看向顾子安。 “已经派人去接了。”他很多事情总是先做一步,在孟懿宁才发觉的时候,已经采取了措施。“我们会在灵凤山相见。”他坚定的说着,自己再也没有软肋握在敌人的手上,如今可以放手一搏。 村里诸乐齐奏,祝福吉祥的话语如同流水一般。村民们也为远方的路过的客人献上了干花制作的胸花。火星闪烁,气氛欢悦,仿佛一下子就进入了万物茂盛的季节。孟懿宁会后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来到了寂静的河水畔。 四周安静漆黑,舞蹈庆贺的声音已经远去。 突然,她感到一束温和的目光从背后射来,她一转身看见乐毅站在身后。 “你怎么跟来了?” “来看看你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她一笑:“哪有什么,我不过出来静静心而已。”两人安静的坐在正在悄悄解冻的河边。 夜风低垂,草被吹得溯溯作响。突然,她听到近处似乎有人鬼鬼祟祟的交谈。乐毅似乎也有觉察,两人互视一眼,躲在了大石头后面,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放这里吧!” “这里水深,咱们又在他的脚底绑了石头,必死无疑。” “赶紧的,主子还等着咱俩复命呢。” 两人悄悄地说着,孟懿宁听觉灵敏,迅速察觉。她回头看了眼乐毅,乐毅把手放在唇间让她不要出声。 看到有两人抬着一个黑东西往河中走,而那黑色的物体还在挣扎扭动。 两人正准备合力抬起那人坠入河底之时,忽感到一阵寒风,脊背发凉。 “谁?” 第四十一章:救人 这明显要害人性命!孟懿宁一个箭步飞身上去,速如闪现,只听“哎呦”两人不知疼了哪里,松手就跑。乐毅也跟着翻身一跃,手暴青筋,一手提溜起差点沉底的黑袋子。 里面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奋力扭动。 乐毅把黑布袋拎上岸解开,露出不甘和愤怒的目光。孟懿宁划上一支火柴点上一撮甘草,看到这男子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和棕黑色肮脏的斑点,漏出的皮肤还有青紫色的瘀伤。手臂还被绑在一起。黑夜中像是一只干瘪的黑羊。身上发出象呕臭了的河鱼又混上了大豆肥料的味道,孟懿宁没注意一口气被熏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声嘀咕一句:“什么味啊,这么渗人。” 乐毅倒是忍住了,蹲下身把那人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然后扶着他消瘦的身影站起来。那人一站起,扑面而来的酸腐味马上钻入了大家身上每一处毛孔。懿宁对气味极为敏感,转头跑到了河边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寒风吹在脸上生疼,但是脑中清醒许多。 那人被风一吹也慢慢缓过神来,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两位年轻人嘴唇微弱的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敢问先生名讳?” “李克。” 孟懿宁一愣,直接问道:“您是川国的矮子先生李克?怎么在这儿?” 乐毅有些吃惊,这个名字在他耳中分外陌生,他转头问向孟懿宁:“你认识他?” “听过,先回去让先生洗澡。”说着孟懿宁憋了一口气,上去要扶李克。乐毅上去接过来说我来。扶着那人一步步的往营内走。 春夏正一旁给还在重读情报的顾子安沏茶,突然门一开,闻道一股马粪味。顾子安也察觉到了味道,回头去看,见乐毅扶着一个小黑身影,而孟懿宁则皱着鼻子跟在后面。 “殿下见谅!春夏快去打水。” “这位是?”顾子安有些疑惑,怎么孟懿宁捡了个人回来?虽然脏臭倒也不象是村民。 “殿下,您回您屋我和您说。到了顾子安的屋里,孟懿宁说”李克。您还记得吗?一年前在大司农那里听过的名字。” 顾子安想了下,豁然开朗起来。那日顾子安和景池一同去大司农府上做客,孟懿宁对他那中堂玛瑙香炉里的的熏香过敏,就找个借口跑到外面仰头欣赏蓝天白云。 大司农忙前忙后,殷勤的端茶送水。那日大司农府上的宾客策士就有李克等十几人。众人对于各国局势众说纷纭,唯有李克的话孟懿宁至今还记得。 谈及西北方突然出现一小股游牧异族土匪,作恶多端,手段残忍,烧杀掳掠,残害百姓。但是由于不过几百号人,不少人认为无法形成气候,把他们逼退至沙漠自生自灭就好。但是李克说:“夷蛮凶恶,少教养,轻犯国界,不速惩戒,得利以后便会肆其无道。易成大患!”三个月后,这伙人放火烧杀燕戎边境七镇,燕戎王才重视起这个小小部落,下令追杀之时,人家已经带着抢来的干粮、马匹、金银和女人,回到荒原去过冬了。 当时李克的话,让孟懿宁和顾子安记忆尤深,想不到时至今日却见到他如此颓然。 “先生为何如此伤势?”顾子安忙过去问。 李克看了看顾子安那张脸一惊,当下确认了这尊贵的认识谁,开口便称:“顾世子。” 想不到李克竟然如此好的记忆,孟懿宁一挑眉,抱着手站在顾子安身后。春夏端了盆水进来,又拿了两件干净衣服。“我们先出去,等你换好衣服,让春夏叫我们就好。” 三人并排站到门外,乐毅眯起眼睛,啪的一声一巴掌笑道:“懿宁,你这嘴角的笑都要掩饰不住了。” “怎么?这人我印象深刻,谁想到有缘能在这里见面了!” 孟懿宁白了一眼,高挑着眉毛。怎么乐毅现在越来越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动不动就要猜猜看他是否能察觉自己的心思。 “看你了。”孟懿宁仰头看着顾子安,轻柔的夜风吹着白茫茫的一天雾霭。 顾子安默然,他身边的人太少,只有老师张霁、武将肖子穆、孟懿宁、乐毅,还有留在北阳未能相见的故人朋友,不敌势力庞大的张氏家族。如今能得一谋士,自然是一幸事。那日在大司马府上见过李克之后,他便留意这个人,但是大司马似乎心有顾忌很少将他带出。 李克原并不是大夏人,而是川国人,然而川国国君没有介绍他雄图大略的主张,苟且在大夏与北阳之间。李克便开始周游列国希望一直宏图,在大夏之时正巧遇到大司马,被收在府中,成为一名策士。 孟懿宁凝目他片刻,知道他也心中笃定,正要询问之时,却看见李克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衣推门出来挽袖敛衣,跪地下拜。顾子安忙上去扶:“先生不必多礼。” “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立刻说着老泪纵横,脸色灰败,只是眼神里透着坚毅与力量。人瞬间感觉年轻许多。 乐毅咳嗽一声:“先生您怎么……怎么如此……”话还没说完,李克就长叹一口气。“我反抗不得啊……” 自李克投奔大司马之后,以为自己为他出谋划策可以得到引荐,然而事情并不如此。夏王虽然奖赏过大司马多次,尤其是他提出化公田为私田以后,大夏国库充盈,粮食丰收。然而,李克并没有如愿以偿,他想到了曾经见过一面邀请他去魏国的内史。正准备要投奔之时,被大司马抓住。 司马大怒,命令侍从用板子、荆条抽打李克,当场鲜血直流,唉叫不止。李克只得屏住呼吸假装死去,大司马就派人用席子把他卷了卷,扔到了马圈中,用马粪浇在了他的身上,两日毫无动弹。就在放松警惕之时,趁前日宴请宾客,众人喝醉之时,李克趁乱逃跑。大司马勃然大怒,下令侍卫追杀,而这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顾子安听完李克的叙述,缓缓地说道:“顾某曾在大司马府中见过先生,那日先生谈及西北蛮夷,说过一句‘如若不讨,必成大患’,三月之后,燕戎七镇哀嚎遍野。当下不能听先生的高谈阔论,实在可惜。如果先生不嫌弃可跟随我们前往北阳……” 李克听得一席话仰天大笑:“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啊……在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远处张霁正和小虫子虹溪交谈,一阵爽朗的笑声融化在节日的欢歌笑语里。他捧着智多星正往顾子安这里走。 忽见暗出朦朦胧胧中多了一个身影,疑惑的走过来。 “老师。” “霁老。” 李克心中咯噔一下,眼中有神:“北阳丞相,张霁?” “正是在下。” 李克赶忙跪拜:“在下李克,师从宿豫居士。” 张霁一愣,原来是老友的学生啊。 第四十二章:王府幽深 “你在想什么?”孟懿宁骑着白马看着顾子安,他的目光仿佛透过厚重的云层已经望到了家乡。 “我预感不好。”他摇头。 “什么预感?”他说的每一个字孟懿宁都听得完全,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她转着眼珠立即思考起来:“你说,赵二泽的兵马?还是赵钗现在在阳上所做的迎接你回国的……准备?” 此话一出,顾子安神情凝重:“你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顾子安口中喃喃道:“赵二泽带领一万兵马离开阳上,他们要去哪里了?若是在阳上周边设伏,这也太早了。况且他们也不会与盖将军所代表的大夏为敌。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要先到灵凤山,再前往阳上,更何况我们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八年不见,不可能把我想成自投罗网的傻子吧……” 孟懿宁听着他如此调侃自己,失声笑了出来。她仔细回想,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现在摆在赵王后面前有三个选择。第一种,派兵两万歼灭咱们这八千人,但是会与夏王为敌;不过他们也可以选择只杀你,放走盖将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反正你一死,他便可以成为北阳王,第二种,赵王后让她儿子顾崇武率先称王,从此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你,但是称王也要顾及张霁离开前所布下的舆论。如果他既不想招惹大夏,又想后顾无忧的杀害你,也有一条险路……”她垂下眼睛,略略思量。 “不会是,咱们之前布局栽赃的要成真了吧?只不过不是燕戎……这可是后院起火了!”她不确定。赵氏家族仿佛势必要拿到王位,脚下多少尸体在所不惜。这样想来,若是他们为了北阳王位而联合赵王后让顾崇武上位也实属可能。只是这样,夏王和景池就危险了。 顾子安回头看了看承平的方向,“如果景铮登上王位,我们的处境将会更加雪上加霜。” 假如景铮要造反,一万兵马对于他来说不仅是北阳的诚意,也足够奇袭都城。再加上景铮手中尚存的兵马还没有被收回……想到这里,孟懿宁浑身一机灵打了个寒颤。“无论怎么样,咱们得做多手准备,留个心眼总比抓瞎好。” 乐毅看见前面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聊天,打马上前,“说啥呢,神神秘秘的。” 智多星何等激灵,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乐毅肩上摇晃着脑袋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两人。 孟懿宁回头看着后面手拉手走路的小虫子虹溪和弟弟虹岳,清清嗓子,小声问道:“你觉得虹岳怎么样?” “很好啊,机灵也聪明,若是择日培养,是个人才。”乐毅不解。 “还小啊,才八岁……”顾子安说道。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乐毅心中倒是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嘀咕着。 他向远处望去,却不知孟懿宁眼中似乎有熊熊烈火在尽情燃烧。夕阳下,她的背影如此渺小,却又挺拔。承平,他们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她还会铁马银枪的冲杀回去。而与八年前不同的是,她昂首挺胸从那高筑的大门中穿过。 —————— 夜深人静,冷月如霜。 景铮穿着一身黑貂大裘,站在朱墙绿瓦的周府中,面露凶光,他何尝受过现在这般委屈?景铮虽然一直没有当上世子,但是从小就深受祖父和父王景成的喜爱。他样貌俊美,身姿挺拔,浓眉大眼,体魄健壮,力气过人。年长后,也习得不少经史之书,尤善骑马射箭。骏马之上,能带两幅弓箭,左右驰射。 成年之后,被册封为琏王,食邑一千户,风光一时无二。后来,又任威武将军带兵驻守边疆两年,大夏边疆也算平安无事。本来世子之位犹如探囊取物,谁知那文文弱弱的景池却半路得了便宜。景铮心里想着,愈发生气:“父王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比不上那弱不禁风的瑞王了?” “你别急,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母妃的父亲周斌照坐在一旁,捋着胡须。 景铮听见他声音缓慢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皱眉道:“现在如何是好?当初我不愿意去边疆,你说那正是证明自己的时候,回来兴许世子之位就是我的了?我忍辱负重了几年,怎么回到这却到了别人之手。父王现在对我心生怀疑,日后肯定还要收回我的兵权!我凭什么做一个闲散王爷!” 景铮一吼,毫无风华气度。周斌握着茶盏轻轻一颤,随即说道:“陛下思虑过甚。”突然目光一转露出一丝阴暗:“你母亲昨日告诉我,陛下已经十日不曾见过她。而昨日又召见我,提起告老回家,让贤等事。如此看来,对于周家和你陛下已经决定放弃……”说着,周斌照闷头叹气。但实在景铮看不见的地方,却露出一丝狡诈的微笑。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父王简直就是糊涂!”景铮背着手在周斌照的屋子内转来转去,一时间心乱如麻,面色自嘲。一直以来,只有他压别人一头的份,什么时候能让别人蹬鼻子上脸? “你本来能有一番作为,让大夏成为这中原的霸主,八国来朝,百姓安乐……只是如今,这都成了奢望了啊。瑞王柔和,这个国家在他的手里完全没有立足之地啊……”周斌照声情并茂的说着,眼睛里竟然还泛起了泪花。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猛拍自己大腿,又因为太过焦急,引起了一阵咳嗽。肩上云月单纹的图案散发着点点寒光。 景铮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只是眼中依然波涛汹涌满怀希望:“若是您能在和父王说说,兴许还能改变主意。” 周斌照默然,只是余光打量着景铮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手握着北阳来的书信,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是雪中送炭,又似乎被他们推进了无劫不复的深渊。从当年把小女周婉故意带到还未登上王位的景成面前之时,他就渴望着有一天,可以看着自己家的人登上大夏的宝座,如今事情本来安稳进行,却不知道那里出现了纰漏,让夏王火速挑选了一名世子定了局面。周家这些年拉楼亲信,结党笼络,抚慰旧臣就是为了那一张王座,如此一来,前功尽弃。 当知道景成要选瑞王景池为世子之时,他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个月,风云突变,他摸不透夏王的心思。 但……,他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信! 第四十三章:王位之争 周府的景色一流,远处假山旁的松树在初春气息的滋养下青青一片。 然而屋内,却依旧是焦灼之气。 周斌照拿着信件不断掂量着它的轻重,心中盘算着自己手中的兵马,加上北阳的一万精兵奇袭承平胜算颇大。如今也没有任何人怀疑北阳插手大夏王位之争的事情。慢慢周斌照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如果景铮下定决心要进入这次狩猎,那就有好戏看了!至于瑞王景池诗书礼乐可以,但论起带兵打仗,他不过就在三月春猎之时,拿到过弓箭而已。而景铮那可是见血见惯的人。 哼,想到这里周斌照冷笑一声。 景铮站在一旁昂头饮下一杯酒,愤恨的摔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显露出来:“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功亏一篑?我可不是饭桌上的绵羊。”他眼神中有战场的杀气腾腾。“嗖——”的宝剑出鞘冲着烛火削了过去。 周斌照见景铮果然心中不平不甘。他知道景铮好胜,断然不可能让别人踩在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涉及王位之争,这口恶气,他必须出。两人现在虽然没有把窗户纸捅破,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中毒箭的时候多么危险,那景池连承平城都没有出过几次。”周斌照皱眉,提醒起景铮往事。 此话一出,景铮瞬间一愣,眼神低沉下来说:“我为大夏受风受雨受过伤!四处奔波,他和我比什么?”。当年驻守边疆,有土匪骚扰。景铮不屑,谁知半夜却被他们摸上了城墙,射杀了守卫,盗走货物,甚至潜入了景铮的营房。护卫发觉大喊起来,土匪放出了一排毒剑。冲出门的景铮没带铠甲,应声倒地,毒箭虽毒,多亏了手中的响马丹起了作用,解了毒性,只留下了伤疤。后来他命人出城追赶一百里,把这些土匪赶杀殆尽。 景铮抚摸着肩头的疤痕“吭——”了一声。 “我都为了这个国家死过一次了!父王怎敢这样!” “对呀,你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若有三长两短,让她怎么活?你父王从来没让别的王子这么危险过。”周斌照一点点试探景铮的心理,并且不断推动他的私心和愤恨。他不能白白浪费自己那日日夜夜的呕心沥血呀!他无数次梦见景铮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而他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野心从来就不止鹤侯爷那样只识钱财的贪心,他瞧不起他们!周斌照要手中有权,甚至要号令军队,所向披靡。 而张仲宰相,廉覃大将军,似乎也成为夏王的左膀右臂时间也太久了吧。 该换换人了。 周斌照嘴上一直对两人如同老师一般恭恭敬敬,但是心里早已怨恨多时。论资历,他确实比不多,但是自己也在夏王身边扶持了将近四十年。那两人手中权力一时无二,凭什么他们不让贤,却让我让贤?凭什么他们还活跃这朝堂之上,却要逐渐收回我手中的权利? 周斌照想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能痛快几年?心中多年积攒的怨念让他透不过气。 空气仿佛被压力压成了一块滚烫的铁器,无法呼吸,然而肺部却像滚烫的岩浆一样燃烧。 周斌照看了看景铮经过一系列怨恨无奈不甘的心理活动后,那脸颊开始涨红起来。似乎忽然放松了下来,施展了从未有过的耐心,他对景铮说:“殿下啊……你可知自己祖父的故事?” 景铮不明所以,“请讲。” 周斌照笑了笑,捋着胡须倒了一杯清茶:“殿下,来,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一桩已经不再提起的往事,渐渐地浮现在景铮的面前。 大夏年历齐德九年五月初四,当时大夏之王册立为长子景建羽为世子,协助处理宫中事物,也是百官之首。然而景建羽性格松散柔软,优柔寡断,善丝竹诗书。但是对于当时刚刚平定内乱的大夏而言,这样的君主会让国家再陷入军阀混战的泥沼之中。然而,长子景建羽的母妃得宠,家族势力庞大,所以对于各方质疑,夏王并没有理睬。 而此时三子景吉十分不甘,他南征北战,金戈铁马,负伤数次,刚刚平定了大夏,然而却只有经济的嘉奖,食邑增加到一千三百户。景吉因功名望剧增,景建羽见到如此战功赫赫的景吉,心中不安,与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子共同谋划,不断污蔑泼黑景吉。夏王逐渐疏远,然而景吉不甘示弱,手握兵权,还有众多支持者,他们形成党羽,悄然准备。 齐德十年六月初七,景吉发动政变,军队率先进攻世子景建羽之部。景建羽哪里会带兵打仗,火速求助夏王请求庇佑,然而此时王宫和景建羽母妃的娘家都已经被景吉的将士团团围住。 而此时朝堂之上,夏王正在与百官议事,闻之大惊。 景吉带剑上朝,手拎景建羽母后之父的人头,叩首于前,号称其挑唆准备兵变。 百官见此局面,顺应局势,说景吉威望高,灭叛有功。若立他为世子,天下归心,从此大夏安定。 然而,毕竟骨肉相残并不是光彩之事。这场政变在景吉掌权以后被理所应当的逐渐淡忘。而景铮的祖父景吉,也因为其杀伐决断果敢英勇被群臣拥护,大夏逐渐成为一代强国。 听着周斌照的述说,景铮陷入了沉思。他恍恍惚惚听过此故事,如今发现自己祖父景吉当年的境遇,却和自己十分相似。觉得自己就是那身怀战功,英雄盖世,却被排挤的祖父。 只是,周斌照没有告诉他的是,当年周家祖上官职不高,曾是景建羽的党羽。一心的就想攀高枝飞黄腾达,但折腾半天到头来还是一个芝麻官。但也正因为官职低,躲过了一劫。如今,好事又近在眼前,又是他的亲孙子,他怎能放弃这个机会? 景铮突然冷笑一声:“建羽柔和,岂君王之才。若非当年祖父逆取顺守,便没有如今大夏的辉煌!”他心中似乎点明了一盏明灯,远处有英雄和伟业的召唤。 第四十四章:年少英才 他们的脚步赶上了春天的步伐,在大夏应当已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但这里荒原上还是干硬的土地。远处的冰河一片亮朗阳光格外耀眼,孟懿宁已经加上了景池临走前给她准备的白帽貂裘,手上摆弄着一只不知道谁给采来的梅花,淡淡的幽香围绕在她的身边。 帐篷内,大夏与北阳的地图展开,几人围坐在一旁看得出神。 “大夏北部目前是景铮的地盘,若赵二泽真派人,也许得从这边进入。”顾子安说道。 “北部皆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如此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入,不可能不被察觉。” 将军肖子穆说“”赵二启曾在我的手下,喜欢奇袭,善于隐藏。但就算他善于隐藏,一万人如果没有大夏那边的内应,就是穿上大夏的服装也无法安营和获得供给。不过,从地图看,他们很可能从这处山口过去,等待内应。” “老师,”顾子安询问一般的看向张霁。 “我们的人已经放出去了,肖将军又猜到了可能的地点。不过现在只是咱们的猜测。我在想要不要透露些风声给夏王?” “夏王多疑,如果赵二泽把一万兵马留在了北阳边境,抓不到证据,夏王反而会认为我们在挑拨他们内部的关系。况且,我们手头并没有证据。不过若是赵二泽真的准备潜入大夏,我们所要面对的兵马至少少了一万,这对于我们来说,目前为止是一件好事。”孟懿宁手扶着额头,说一句叹一句。 乐毅低声笑到:“你昨日还说,若是景铮夺取王位,大家面临的处境将会更加的雪上加霜。” 孟懿宁瞥了他一眼,手举起来摆来摆去:“我说的是……暂时……暂时!”重复着自己的话。 顾子安看着乐毅面对孟懿宁的时候,成熟中总透着些愣头小子的幼稚,无奈的笑笑,转而又低声说道:“咱们需要在这里留些人马,以备不时之需。在大夏境内我们不过才有三处刺奸屯,如果情况有变,我们必须率先知道情况以调整对策。往此处东北八十里有一个小镇,正好也属于大夏北部的边陲小镇。” 自己当年所建立的情报网络,一直在发展壮大,特别由鹤府而充足了资金力量便有加大。虽然他们基本上处于潜伏的状态,但一旦战事爆发,便可以用极快的速度相互传达递送。鉴于事态紧急和严重,张丞相这几天在不断物色新的刺奸屯成员。他们人手不多,而金钱雇佣,害怕底细不清,有风险。 “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大夏了,此事要从速。”孟懿宁末了不合时宜的还催了一句,“其实我乔装打扮留下,也不是不可……” 她话还没说完,乐毅的拒绝就像一把刀,把她的话语切成两半:“不可!” 乐毅反映有些激烈,顾子安看了看他有些微红的脸和耳垂,憋着笑了起来。他看看孟懿宁,这个妹妹终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呵护,心中不由得感慨一番。 “你那么大动静干嘛,将士们可都在外面听着呢。听见你这么大声吼叫,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呢?”说着,还翻了个白眼,眉梢一样。 乐毅抿了抿嘴,自知行为有失妥当,忙抛出话去:“我有个人选……” 他顿了顿,看了眼孟懿宁的表情,吐出两个字:“虹岳。” 此话一出,孟懿宁和顾子安都拿眼看他。乐毅安静的说:“”虹岳不过十岁,但是难得一见的机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我身边养病之时,我教他读书看学字,给他留的作业都不会过夜。而因为有智多星在,本来我看他还是个孩子为了趣味让他和智多星玩跟踪、密藏、守候……,本来以为虹岳也就是个只懂哭闹的小孩子,谁知他却非常上道。比如密藏的本事甚至有时智多星都找的费劲。其他科目也学得非常好。” 见肖海军疑惑的表情,乐毅刚要解释,张丞相却笑了。 “昨日,小孩子缠着我讲百年之前的故事……我说,那时北阳想要燕戎边境山脉中的三座城池,以坐拥天险,扩大自己的边疆。当时北阳和大夏联盟,燕戎处于孤立。直接攻打他的三处城池,应当也有胜算。但我问那小家伙儿可有无不费兵将,便可得这山脉要塞之地的办法?你猜他说什么……” 众人诧异,看着张霁得意洋洋的笑着:“派人出使燕戎,告诉燕戎的君主,如果把三座城池割让给北阳,那么两国便是联盟关系。而北阳也会占队与大夏的同盟。如若他日燕戎攻打大夏,北阳绝不插手。等到那时,三座、五座、八座城池皆可得!” 乐毅哈哈大笑着鼓掌,“小小年纪,我竟然看出栋梁之才的模样……” 孟懿宁听着账外溯溯的风,仿佛看到了虹岳长大之后,思维晴朗立如青松的样子。 “可惜啊……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等他长大,就要推入这水深火热之地了。” “让他跟随我们的影卫弓清。在他身旁,你应当放心。他鬼点子多,说不定可以带给我们意外惊喜。”顾子安喝着鹿皮水桶里冰凉的泉水,淡淡的笑着。 圆月滑亮,虹溪和虹岳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她向东南望去,神情萧索,想起自己八岁那年,踏入这处陌生的国土。对于她来说,故国是北阳,那里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距离灵凤山越来越近,很快就能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姐姐了。 “怎么,有心事吗?”乐毅跟着她,走出了帐外。看着她心中有些怅然的表情,关切的询问道。 孟懿宁摇摇头,正要坐在地上,却被乐毅拉了起来。 “你也不怕凉。”说着,拿了张牛皮垫子铺在了地上。 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越往北越冷,这草里还带着冰碴。” “你干嘛老跟着我?”孟懿宁瞪着他,自己身上香囊的风铃叮珰作响也没有吵醒睡在她帽子里的智多星。 “我儿子在你这儿啊……”乐毅有些磕巴。 “说重点!” 他转了转眼睛,姑娘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红了脸,像是她手上的珊瑚串子。 “这不是保护你嘛……我得照顾你……”乐毅嘴角微微牵起,带着满足和信念。 突然,一声疾呼传来。 一个战兵快马奔来,肩头一片血红。 第四十五章:混乱之夜 “救命啊!” 那名官兵高喊着,从黑暗中冲了过来。他嘶吼着,像是刚刚从死亡的漩涡中逃脱。 刚才还平静的夜晚,被这一声狠狠地撕裂。放哨的战士一惊,紧紧地盯着这个陌生人,看着他肩膀鲜血淋漓,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烧焦的味道。 “什么人!”厉声喝道。 那人跑得气竭力微摔下马来,被盖将军的兵马团团围住。火把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年轻战士又血又泥的脸庞。 孟懿宁也“腾——”的一声站起。 “是你们大夏的士兵,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夷蛮…他们…他们袭击了城镇!没有人了啊…我们抵抗不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惊恐。 “我们首领派遣一个小队去搬救兵,他们都往承平方向去了!我和另外三个弟兄往这边赶来…”他半坐在火光中,喘着气息。 “他们拉在后面…为了掩护我,”说着,这个士兵开始咳嗽。小虫子和她的弟弟也赶过来,小虫子手里捧着水说“让他先喝水”。那士兵一下把头伸进碗里猛喝了起来。顾子安对盖将军说咱们回帐里,一会儿让士兵把他抬过来。小虫子弟弟说“我去给他拿吃的”。 帐篷里稍得安息的士兵说,“…本来他们不相信这边会有人的,我告诉他们这几日经常看到信鸽飞往这个方向…一定…一定有人!果不其然找到了你们…” 盖将军问:“你是哪个部队?” “我们是驻守离这里三十里德林城的。”刚说了一句又喘息了起来。这时一个士兵上来给他包扎,小虫子弟弟给他也拿来了一些吃的。 间歇中矮个子李克说,这些土匪别看是野蛮人,但是也总结出很多抢劫的规律。他们会寻找机会,用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润。大夏边防的部队一般是三年换一次防守。而城里是十五天一个大集。平常进城平民百姓是不让带大刀大枪的。所以一方面城里百姓没有什么战斗力,第二这也妨碍了土匪混入。但是,换防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换上大夏的军装,目的就是让守门的误以为是换防的先头部队。反正长途行军灰头土脸面色黑红,土匪扮演起来还真差异不大。” 那个逃来的士兵听到矮个子先生如此分析,忘了疼瞪大了眼睛,说“神仙大人,昨天就是大集,也是我们换防的时间”。 “边疆地区,尽是蛮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来不过是洗劫村庄,后来有些村子上贡给他们,换取平安。如今却袭击德林城,岂有此理!”盖将军怒发冲冠,“顾世子,臣的任务是帮助您平安返回阳上登基,但是见到如此事态,身为大夏人,不可不管!”说着,他单膝跪地:“给臣三天时间,解决这帮狂徒!” 盖将军的话语中似乎是干柴上的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盖将军,我在大夏八年,夏王待我不薄。而且面对杀灭匪徒保护无辜,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可能就事不管!” 顾子安沉声道:“所有人,卸辎重,挂轻甲,即刻出发!” 孤月弯如钩。 盖将军带上将士快马加鞭如同流星一般直奔德林城。而顾子安则带着北阳一众和盖将军留下的500人随后。 三十里地,逆风穿越,众马奔腾如同狂风一般。但远处的城池一片死寂。德林城处在两国商业要道,各国商人往来,原本比较富裕。城不大,但很有风情。但是现在在淡淡的钩月洒下的银辉下却透出死亡的气息,城墙上大夏的旗帜已经折断。再走近,便看到入城的路上零零落落的死尸以及散落的金银,今到城里只见一家家门破屋开,偶尔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但显然土匪已经跑了。 却说后面的顾子安一边走一边回头。肖将军策马赶上。说“殿下你是不是觉得土匪已经跑了?” 顾子安点头肯定,然后又等孟懿宁和乐毅跟上,肖将军说“土匪一般以钱财为目的,抢完就跑。我觉得他们这时已经离开城池。” “那咱们就抄它的底吧”乐毅说,“他们一定没有料到咱们的部队离他们这么近,所以也不会走太远。如果咱们能摸上去结果了他们也算是送夏王的一份回礼”。 “那当然好!只是我们怎么确定他们的方位?”孟懿宁问。 “现在天寒,他们一定在山里的避风处,而且这里富裕抢夺东西又多不会跑得太远。咱们只需往山里去寻。智多星跟踪能力强,只要发现有抢夺遗失的物品,让他体会,它就能跟踪过去。” “好。我也放一只信鸽通知盖将军”孟懿宁接道。 果不其然,大家直插城池与大山之间的道路后不久,就发现路上遗落的金银。顾子安让肖将军往后传令大家静声急行。来到一个山洼,看到火把之光,笑叫的人声里面有女人的哀苦。 “当心有狗!”乐毅做手势让大家停步。然后叫来几位矫健的士兵给他们各吃了一粒解药,一人递给一个点起了烟的袋子,里面是魔玫瑰粉末。这种魔玫瑰长在荒忙的沙漠中。少量的可以用于伤后镇静。点燃则让人昏睡消沉。就见几位士兵手拎点燃的魔玫瑰几个闪身就从山洼的上风抄了过去。 过去了一会儿,那边熙攘的声音开始降低,慢慢变成安静。 肖将军一挥手,部队就呈扇形向山洼悄悄扑去。很快就闻到一片空地东倒西歪的人群里散发的酒味,以及男人身上的汗味和血的腥臭味。 此时的土匪们在魔玫瑰的作用下抱着上来的人或钱,作着各种满意的梦。 大家正要动手,突然听到一声哨声,接着从对面山坡上跑过来几个人,边跑边叽里咕噜的喊话,听着不是大夏语也不是北阳话。乐毅说他们讲的是蛮语,说官军来了让大家快跑。 “射箭!” 肖将军一声令下,数只箭飞啸而去。 “啊!” 两三个人应声倒地。 第四十六章:蛮夷之族 接着肖将军再一挥手,齐刷刷的弓箭像是七八月滂沱的大雨般倾泻而下。从睡梦中惊醒,满脖子人骨饰品的土匪们因魔玫瑰的作用晃晃悠悠站起来时,很多已经身中数箭。大家懵懂而惊慌,没受伤的抓住刚捂热乎的战利品,高一脚浅一脚想要去抓马。 一时间,喊叫声,咕噜声乱作一团。 孟懿宁耳朵灵敏,突然从杂乱的气氛中听到从山上下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冷喝一声,没有惊恐而是在吩咐什么。接着敌方牛角声大起,吹着奇怪而刺激的声音,唤醒着山洼里的土匪。随后又听到那个有条不紊的声音音量突然拔高,似乎在布置。土匪们纷纷听从命令,开始隐蔽在树后石旁弯弓搭箭,进行还击!瞬间,箭矢如同蝗虫一般向他们袭来。 肖将军大吼一声:“上盾!” 只听“铿铿锵锵”之声,战士们齐刷刷的把身后盾牌举起,瞬间成为了一个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箭矢激射在盾牌之上,如同冰凌砸在了石板路上,虽然尖锐,但是毫无作用。夜色深沉,土匪的号角声再次吹响,如同狼群的吼叫,听得孟懿宁眼眸中有波涛翻滚。 “先抓首领!”孟懿宁喊道,“乐毅,跟我来!”说着,在盾牌的掩护下想要迂回包抄那发号施令的人。乐毅紧跟着姑娘娇小而坚定地背影,她像头暗中蛰伏的豹子,眼神发出幽暗的光芒。从盾牌的缝隙中,观察着逐渐冷静下来,予以还击的蛮夷土匪。突然,她定睛一看,发现一高大威猛的男人,足足比其他人高了两个头,冬季寒冷,却扔掉了上衣,赤身裸体,发达的肌肉如同雕塑一般,在如水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欣赏呢?”乐毅顺着目光看过去,调侃了一句。 “别闹。一会儿,等他们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我左你右!”孟懿宁观察着。 “得嘞……” 这里的土匪不像是平日里自己听说过的那些毫无章法的家伙。虽然抢完东西后已经放松。但是所有人的所在的位置与基本军队的歇息阵仗几乎一样,营中套营,四周守卫,这样一旦出现紧急,所有人迅速进入状态。看来他们这里有个十分聪慧的头子,孟懿宁想着。风吹起远处男人的络腮胡和草草扎起来的蓬松带卷的长发,他似乎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注视,眼睛一瞟,深赤色瞳仁蓦然放大,目光如同短剑一般直刷刷的射向缝隙中的孟懿宁。她看见那人轻蔑的牵起嘴角。 “一会儿小心的,可不是善类。”乐毅感受到了这股力量,提醒道。 眼见土匪的弓箭第一波已经放完,肖将军声音如一把利刃,低声喝到:“东西包抄,速度要快,反抗者杀!其余人,跟我冲散他们的阵型!” 话音刚落,山间沸腾。 热血涌上大夏将士的心头,看着这些刚刚洗劫完城镇,吃饱喝醉的土匪们,身体瞬间爆发出一股凝聚已久的力量。剑光闪闪,黑甲发亮,目光凶横。冲杀之间,土匪群中响起了一篇惊恐的尖叫声。一名大夏战士举起战刀,扑哧一声狠狠末入土匪的头颅,鲜血如同花朵一般开放在寂静的原野山丘。 顾子安的碎发被风吹起,目光坚毅,马嘶长鸣,怒喊一句:“冲——” 众人听令,左右包抄,马蹄踏起滚滚尘土,弥漫在空气之中。大夏战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向着已经骑马后撤的土匪们冲杀过去。弛弓射箭。土匪们一个个人仰马翻,跌落在泥土之中,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哪里还有刚才袭击德林城的骄傲神情。土匪们疯狂一样逃着,嚎叫着,厮杀着。肖将军的指挥下,大夏军队如同黑色的闪电,灵敏迅速,有条不紊的袭击。 顾子安快马加奔,手中三尺青剑寒气阵阵,剑刃上雕刻的游龙如同活了一般,气势磅礴。大夏将士点燃的火把让这处原本寂静的山野一片红光,近处马蹄下的溪水波光粼粼,映射着将士们镇定磊落的面孔。 短兵相见,剑尖染血。 土匪抵挡不住攻势,又开始慌张起来,各自夺路而逃。 顾子安一手持缰绳,一手握长剑,刺过土匪们的胸膛。暴徒眼中早已不见了烧杀洗劫德林城的气势,他们避无可避,大夏的铁蹄近在眼前,空气中灼热的气流掀起风浪,皮衣猎猎作响。他们恐惧而恶狠狠的看向顾子安,只见他反手拨剑,迎风而出。森寒的剑气卷起肃杀之气。 那络腮胡身材高大的男子定睛看到这一切,暴怒之间高喊了一句蛮语。土匪们集中起来准备从大夏将士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已经顾不得四周的战利品,丢盔弃甲也要逃离这生死之地。 络腮胡男掏出腰间战刀,一刀挥砍,空气震荡,顿时削去了一位将士的脑袋。孟懿宁在一侧心中一寒,脊背生凉。四两拨千斤,她需要找准那人最薄弱的一刹那,予以致命的一击!潜心伏在土匪帐篷旁的黑暗中,等待时机。 那男人眯起眼睛,抓起一副弓弩,弯弓搭箭,四支箭矢珠连发,擦出金色的火花。顾子安轻巧转身闪躲避让,箭矢从他的脸庞急射过去,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下。那男人再次掏出箭定睛准备对准越来越贴近的顾子安。 就是现在! 孟懿宁并不呼吸,纵身一跃,红光一闪,赤蛇匕首出鞘。 而另一旁乐毅也腾空而起,手腕一番,一个跨步冲到了那男人的左边,手中铁链飞速飞速缠绕了那人布满刺青的左臂之上。他斜眼看到乐毅,怒吼一声,蓦然抓紧铁链抬手而去。孔武有力,以一当十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震到乐毅紧握的手心中。哪里见过这样天生神力的人?如同龙卷风一般,乐毅脚掌点地,迅速后撤。那人再狠狠一拽,乐毅一个激灵松开双手,铁索如同黑蛇一般,竟然落到了那个人的手中! 孟懿宁身形一闪,避过络腮胡手上想自己甩来的铁索。剑刃在男人的手臂上狠狠一划,正准备翻身跨在他头上予以重击之时,顾子安察觉到那男人细微的动作,大喊:“小心!” 第四十七章:平息 说时迟那时快,孟懿宁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天生神力的络腮胡男反手一挡,手腕上狼牙装饰品飒飒作响,如同刮过幽暗洞穴里的阴风。孟懿宁轻薄的身影映在他深赤色的瞳仁之中,瞬时她心中一震。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带有杀伤力的眼神。 孟懿宁在空中翻身,准备从上劈下他的后脑,结果那人反应更加迅猛,左手蓦然一拉姑娘飞起的衣襟,孟懿宁像是一只被拽住翅膀的飞鸟,硬生生的拖到了地上。只当要摔下之时,她身形一转,剑光粼粼,割断了那人手里紧握的衣角。 乐毅看到此番景象,忙抄起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石头,“嗖——”的一声急射过去。石头如同暗器,劈过幽静的夜空。那男子根本没有往右边看,右手反档,“铿锵”一下,石头从他手腕上厚重的金属套环上摩擦而去,顺势火光四溅。 他嘴角冷笑,全然不介意乐毅的偷袭。男人紧盯着一尺之外的孟懿宁。语气轻蔑的说了一句她听得懂的话:“你以为,自己的速度很快吗?”说着,还哼了一声。 姑娘哪里受过这种挑衅,豁然起身。反拿短剑,身形如舞,屏住呼吸瞬间窜到男人背后,闪电般的冲他的头部飞出一脚。 那人一个急掌向她扑来,气势汹汹。姑娘暗叫不好,正准备反攻为守之时,这络腮胡的土匪头子赫然握住了她的脚腕,用力向后一甩,姑娘反抗有心无力,来不及闪躲反打便像只小鸟一样被扔了出去。 冷风扑面,砍杀声不绝。 “孟懿宁!”乐毅大喊,飞身跃去,在夜空引人注目的划出一道优美有力的弧线。少年一把拉姑娘入怀,两人重重的跌在了草地上,还好并无重伤。 “嘶……疼疼疼……”孟懿宁刚一落地,手抓脚腕,眼睛狠盯着那土匪头子,“别让他给我跑了!抓住那土匪头子!”说着,还用手指向他,心中气愤不已。 那人不屑一顾的瞟了坐在地上的她一眼,然后转身向后方撤退。突然,寒风一阵,从黑暗的森林中跑出了一批黑色烈马,马鬃卷曲,踏声如雷,带起阵阵尘土。这马好似有灵性一般,从大夏将士之中毫无损伤的穿过。火光照亮它金色的马鞍,马头上还挂了一颗红宝石闪闪发光。 众人听令,一拥而上。而那土匪头子却毫无怯意,不断挥动手中长刀,竟然挡下了十人的攻势。他每一次挥砍又快又狠,震得士兵们头皮发麻,力量已失。黑马钻过人群,犹如一阵疾风,只见那人轻巧上马,烈马四蹄腾空跃起,长嘶一声,劈开层层的人群,向远处冲去。 将士们被冲散了队形,手忙脚乱之中慌忙追击。被他砍伤的战士七零八落的躺在山地上,捂着受伤的伤口。 纷乱之中,孟懿宁咬紧牙关想起身追去,突然脚下一软,晃悠两下。 “你别追了!”乐毅说着,扶着她一深一浅离开这营地中心。她回头看着那人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心中冲撞着她骄傲的心。在空中被人看出破绽的尴尬十分酸涩,而若日后再次狭路相逢,此人一定是个巨大的对手。 匪首的背影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马蹄重重踏过的痕迹还留在这里。此人神机妙算,可以假扮换防人员入侵德林城,也懂得山野之间的生活习惯以及排兵布阵的方法。若是简简单单的土匪,不可能让训练有素的大夏将士竟然在短时间遭到如此强烈的抵抗。此人看来不只本领高强而且军事天赋不浅。 若是以后这蛮夷土匪发展壮大,会成为危害边疆的重要之众。姑娘望着远方,长叹一口气。 方才孟懿宁的那一幕全然落入了顾子安的眼底,他本来心中寒意直冲上头,却又见孟懿宁没有重伤,方才心中石头落地。大起大落之间,却看清了那人不同寻常,孔武有力的精湛武功和镇定指挥。看来追不上了,自己只有区区小几百人,已经杀的杀,伤的伤。顾子安回头看看那被遗弃的近乎一百人的伤残土匪在洼地里哀嚎。 大夏的将士在马车上,检查着土匪从德林城中拉来的宝物。身后春夏、虹溪、虹岳等一众人马刚刚拖着使团物资来齐,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春夏眼神搜寻着顾子安和孟懿宁,突然发现她一瘸一拐,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飞奔到她的面前。 “你受伤了!”她蹲下身子。 旁边的虹溪也点了盏烛灯,跑了过来。 乐毅脱下了外套铺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拉着她纤细的胳膊,内心悸动,顿时他耳根子红彤彤的,只是黑暗之中看不见罢了。乐毅咳嗽了两声,加入收拾残局的士兵之中。 春夏脱掉孟懿宁的皮靴,一旁的虹溪用毯子挡着刮来的寒风,三个人围的倒像是个小帐篷一般。脚上并无伤口,只是有些红肿,“可能是用力过猛,崴抻到了,休息些日子就好。”说着,她拿白色绵绵的去肿药膏涂在了疼痛的地方,仔细的用随身带的干净布绢包扎。 身后一阵骏马奔腾,手持火把的盖将军带着大批人马赶到此处。 飞身下马,盖将军行礼,表情难言尴尬懊悔的神色。 “顾世子,”他刚要抱怨城中人去楼空,烧杀一片,百姓苦不堪言,哭天喊地。却见到顾世子身后,大夏将士有条不紊的在肖子穆将军的安排下,整理战场。盖将军收到孟懿宁飞去的信鸽之时,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结果看到身后的场景,实在叹服。 “报告将军,俘获土匪七十八人,交由将军处置!”那跑来的大夏士兵说话神气,昂首挺胸,像是立了大功。 盖将军一笑,点点头。 “那从德林城中抢来的物资已经备好,将军可随我一起查看。”说着,顾子安把人领到马车出,一箱箱粮食珠宝展现在眼前。 盖将军有些激动,本来以为功亏一篑,谁料到却如此圆满! “我定要上报夏王!” 第四十八章:阴霾宫殿 石头巨柱支撑着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宫殿,柱子上面回旋盘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两旁白玉栏杆上雕刻着富贵的花朵,如同瓷器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花园中的池水还未融化,雪中嵌着一排排争先开放的梅花。 白云碧天之下,打磨得光洁的石块垒成的宫墙上描绘着北阳双头狼和金雕的图腾。大殿上紫翅木匾额写着三个字:朝兰宫。 宫中富丽堂皇,还有美丽的雕刻做装饰,北阳的雕工是世界上最精湛的工匠。虽然北阳冬季寒冷,但是这殿内是由一种特殊的粉玉和铁椴木铺成,凿地中空,有雕刻祥云花纹的地砖可以掀起,适宜的加入冒着火苗的炭火。冬季就算外面冰冻三尺,宫殿内就算赤足行走也会觉得温润舒服。如此穷工极丽,恐怕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曾想到。 宫中窗前,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中透着犀利和算计。眉毛上挑,薄唇微启,长发馆正,朝阳五凤挂珠钗夺目耀眼。绛紫色的蹙金刺兰花深衣,腰间一根银色挂蝙蝠纹路青玉的绸带系扎着。 她没有看身后的中年男子,手里摆弄着蝴蝶兰的叶子。 这宫内如此温暖,正是因为这个华贵的女人平时最爱兰花。北阳气候寒冷,不宜养殖。但多少人为了驳得王后开心,数年来从南方诸国献来了十几株五颜六色的蝴蝶兰。一棵价值千金。明黄色、淡紫色、粉红色、白绿色,她雇专人悉心照料,修剪枝叶,浇水施肥,确保它们度过北阳一个个寒冷寂静的严冬。 她眼睛盯着娇小的花瓣,但是脑中却想的是另一件着急的事情。 “哥,你说怎么办?”她开口道“燕戎办事不利,连个小小的顾子安都杀不了!如今咱们和顾子安已经撕破脸面,他再笨也该知道咱们的意思。”她气息有些不稳,手腕晃了一下,戒指上的钗首雀摇摇晃晃。 “王后娘娘啊,切莫心急。这信还没有送出去几天,来回耽搁了时日也是情有可原。”赵王后的兄长赵一恩穿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袍安慰的说到。他的这个妹妹从小手段多端,为兄弟二人拉拢朝臣,在北阳王面前说两人好话,做了不少的功劳。而离间顾子安的母亲与北阳王顾章的感情,把母子两人赶出皇宫居住,也是她一手策划。在宫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面对如此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倒是有些力不从心,焦急上火。 她哥这安慰话已经听了无数遍,遂一甩手:“你日日都告诉我不要心急!你说现在顾子安已经在路上,又有夏王派遣的军队护送。若是大夏景铮不与咱们合作,只能血战一场!张丞相那个老东西也不是吃素的。我觉得他走时一定也做了安排。我看咱们得加强清洗。防止他们里应外合!”她在后宫叱咤多年,挑拨离间、里应外合都是她常用的手段。以己推人的,她觉得压力很大。昔日她正得盛宠,以为顾子安不过是北阳王的一个弃子,随时可以死在他国,然后立自己的儿子为王,却不曾想,顾章执意不肯。她有时也生气自己儿子动起脑子来比自己差的远。考虑事情既嫌麻烦也有些愚钝,担当不起这一国之君的重任。但自己却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和两位公主。 当时,恰逢当时燕戎使团来到都城阳上,讨论和亲的事宜,其中有一名大使偷偷地见过赵氏,也为她提出了人生中最有风险的一个计划——毒杀顾章,立儿子顾崇武为王,正中赵氏下怀。她嫁进深宫,本来的动力就是荣华富贵和权力驱使,如若顾子安当上了君王,赵氏和自己家族的权利地位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从当初自己视顾子安及他母亲为眼中刺,肉中钉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后来北阳战败,她那时暗喜自己儿子不是世子,不用受这囚笼之苦,但是也为日后顾崇武登上王位,多了一个困难阻阻的障碍。 原本计划,毒死顾章,杀掉顾子安,立儿子顾崇武为王。赵氏家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尽享繁华。回顾往事,赵氏狠狠地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把手心划出五个深深的印记。他深吸一口气:“燕戎那些没用的东西,早知如此,直接和大夏结盟!多此一举,弄得夜长梦多。” “夏王决定立景池为世子,本来景铮就十分不满。他母亲一支的周家,往上数三代不过就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后来这女儿成了宫中最得宠的贵妃,而景铮也比较争气。无奈机缘凑巧,虽然周家已经如此尽力,但是王位终究不属于他们。只能杀出条血路,争抢了。二弟此番带兵向南去,为他们加强兵马。这送到眼前的白馍馍,周家岂能不收?”赵一恩一边安抚着赵氏烦乱的情绪,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宝盒,“这是南海绿珍珠磨成的粉末,又混入了多种花的香膏。你最近实在容易着急上火,咱们这事情才刚刚开始,以后劳神费心费力的事情还多着呢!你把这绿珍珠香膏每天睡觉时让宫女在你的印堂穴轻轻向上推,对你安心睡眠很有好处。” 赵钗转头,这才笑了一声,接过了小盒子。 突然眼神一变,想起来什么似的厉声问道:“那个女人呢?我昨日派人去找,怎么不见了!”她最看不得顾子安的母亲,从前自己假惺惺的要故作友好善良,实则心里见了就来气。准备用她的性命日后来威胁顾子安,如若顾子安不乖乖让出世子之位,那也落得个“母亲惨死”的不孝下场。本来已经派人盯住他母亲孟氏的府邸,却不想昨日来报,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府内下人已经在半个月前进行慢慢遣散,而她在三天前曾接待贵客,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府邸。 偌大的世子府,像一座空城,屹立在阳上的冰雪之上。 “已经派人去找了,这冰天雪地,她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昔日弹劾过咱们的老臣们我这里也拟了一份名单,明日给你过目。”赵一恩看着宫殿房屋上的冰棱。 “都是些不长眼的人,他们可是要为当初说过的话后悔的。” 情不自禁,赵钗手中的兰花叶子“嘶”的一声被折了个口子。 她眉头皱了一下:“来人,把那养兰花的人叫来……” 大丫鬟忙恭恭敬敬的进来,却有些颤抖的跪在地上:“娘娘,那人……死了……” 第四十九章:各怀鬼胎 “死了?怎么死的!”赵钗心中气血上涌,眼神中出现了腾腾杀气。 宫女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娘娘,您昨日看到有一株兰花有些枯萎,叫他来问责,赏了五十大板。可能是下手狠了些,您大慈大悲让上了药膏,但晚上还是不治身亡了。”大丫鬟跪在地上,回想着那人血肉模糊被人拖下去的样子,心中拔凉拔凉。她看着赵王后的脚面,屏住呼吸,战战兢兢的等着回话。 赵钗一听宫中唯一会伺候这些兰花的人死了,气的头皮发麻。 “五十大板怎么会死!谁打的,他也不用活了,一并拖下去!”赵钗尖声喝道,声音凄厉的让大丫鬟想起来了古井传言中的女鬼。十分不悦的语调,使她倒吸一口冷气。院内几个丫鬟侍卫一听赵王后发了如此大的脾气,接连“扑通”跪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啊!” 昨日打死那兰花侍者的侍卫求饶声回荡在花园里,他“咚咚咚”磕着响头,对自己毫不留情。然而,赵王后盛怒之下,他只能做了那个替死鬼。哀嚎回荡在寂静的宫殿。 赵钗立在兰花前,眼皮没有抬一下。伸手重新缓慢的抚摸着枝叶,眼神中充满了对兰花的爱怜。突然目光犀利起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哥:“你,去寻顾子安的母亲到底跑去了何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顾子安回阳上之时,我要把他们两个的脑袋悬在城墙之上!”她眼中翻涌着烧杀的场景,昂头看着自己的大哥。 赵一恩点头答应,安慰的笑道。心中却想,自己的妹妹又开始气昏了头说胡话,就算找到了顾子安的母亲,那也是要挟顾子安用的,岂能被她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说杀就杀?赵一恩觉得,就赵钗后宫那点伎俩,虽然有用,但不过是妇人圈子的斗狠。如若处理不好,是要犯大事的!他可不能允许出现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且不说赵钗,如若顾崇武能有他父王一半的聪明,所有事情都会顺理成章的进行。可惜赵钗她肚子不争气,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就罢了,也天生有些愚笨骄纵,实在不得百官的爱戴。还不如,让顾崇武登基之后让贤给自己。想到这里,赵一恩嘴角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又看了看骄傲而含毒的像只孔雀的赵钗,脸上的表情依旧和颜悦色,“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抓到了人,就快马加鞭给你送回来,任由你处置。” 赵一恩一贯的安抚赵钗,就像是这么多年步步为营一样。每当自己二弟赵二泽和妹妹赵钗急不可耐之时,都是他在暗中抚慰、安定,如此才走到了现在。虽说即将登上王位的是他亲侄子,但是赵一恩心里却毫无喜悦。且不说这条路多少让人诟病,而且自己作为赵家最有头脑的人,无缘那个金光闪闪的王位让人十分遗憾。 不过,自古以来,能者为王,又不是古人没有黄袍加身登上帝王的。赵一恩眼中隐藏的光芒亮了一下。凭借自己的头脑,完全可以坐上万众瞩目的王位,而北阳将在他的统领之下,成为中原霸主!赵一恩虽然是一文臣,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是这么些年也多多少少为北阳王顾章谋划了一些改革条令。他深信,目前只有自己比顾崇武更加适合坐在那金銮殿上看看风景。 “臣先告退,还请娘娘静候佳音。”说着,赵一恩躬身出去。 撇了一眼地上鲜血流淌的痕迹,大步走开。他可不想过多的招惹这个现在越发急躁的妹妹。 “殿下……” “殿下,我在这呢……” 顾崇武和宫女欢闹的声音从途径的雕琢精致的小花园中传来,年轻的宫女唧唧喳喳的生硬倒是让他想起了春天的莺歌燕舞。他瞧过去,顾崇武肉嘟嘟的脸颤抖的如同米里的虫子一般,赵一恩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拱手行礼。 “殿下。” 听闻熟悉的声音,顾崇武乐呵呵的笑着。 “舅舅这么快就走了。” “嗯,没些要紧的事就先下去了,毕竟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准备妥当。”他陈恳的说道,转而又问道:“这天气冷,怎么还跑到外面玩耍,也不怕冻着了又让王后娘娘心疼。” 顾崇武一咧嘴,把挂在脖子上刚才和宫女蒙眼睛玩捉迷藏的绢布扯了下来,他看着表情和悦的赵一恩,小声抱怨道:“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母亲把殿内裹得严严实实的,里面一排排的暖炉,我是在热得够呛,怎么还能安心读书呢?这不出来散散心,下午也好接着做功课。毕竟,我还要当这一国之君呢!”说着,他似赵钗一样的昂起头来,满脸的骄傲。似乎自己已经肩负起国家大任,北阳在他的指引下继往开来的光辉扩张与发展。 不过,顾崇武也真是这么想的。其他王子的娘家不得势,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欲望。那顾子安听闻体弱多病,差点死在大夏,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当此重任呢?唯有自己会励精图治,日日学习,而且他还身强体壮,在父王在位之时也甚得宠爱。帝王之位对于他来说,倒也不是利欲迷心,他就是北阳那唯一不二的尊贵人选。每每想到这里,顾崇武笑得更开心了。 他头上镶嵌的宝石呈现出上品的光泽,而周围镶嵌的七颗珍珠均为明黄色,此乃北阳王室才能使用的款式。赵一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痒痒的,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他不行于色,嘴上恭维道:“北阳能有你这样励精图治的君主,乃国之大幸啊!”他面露肯定的神色,让顾崇武一下心中春暖花开。 他毫不客气,得意洋洋地说:“母亲也是如此说的!” 珍珠的光芒刺在了赵一恩的眼里。他突然觉得此时的顾崇武,就像是曾经自己府里养的一只浅棕色熊,他闲暇时经常扔进去兔子或鱼喂他。长久以来,面对动物便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他蠢笨的居然想攻击赐给自己锦衣玉食的赵一恩。赵一恩虽然是文臣,但是性格阴沉暴力,让卫士一剑,它便命丧黄泉。 “殿下,臣先告退了。”说着,他拱手慢慢褪去,只是眼神还瞟着顾崇武那虚胖粗重的靴子和落在地上的香帕布绢。 第五十章:和平向暖 “过了这里,前方就是北阳的国土了。”盖将军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一行人比刚从承平出来都多添了一件衣服。 孟懿宁看了看旁边的顾子安,衣带飘扬,不过倒是学了乐毅,越往北衣服穿得越少了,也不知道两人交流出来了什么心得体会。姑娘自顾自的笑着,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翘着脚,看着长空白日,孤鹜而飞。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顾子安质疑不让她自己骑马,怕万一马受惊之后,连带着又重伤了脚踝。 如今躺在车上悠闲地走着,倒是觉得没有事情比现在更加美好。 乐毅回头看着假寐的孟懿宁,笑了笑与顾子安继续攀谈。幸好孟懿宁没有听,若是听了,自己肯定把袋中的花生米全部倒在乐毅的头上。 “熙宁和她妹妹不一样,性格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你总也惹不火她,也没有万分急躁,好似对一切事物都有着耐心。她可不舞刀弄枪的,而是沉迷药材,喜爱动物。就像是山中的仙子一样,没有一点杀伐之气。”乐毅滔滔不绝的讲着,是不是还挤眉弄眼的看着顾子安。 顾子安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两人连面都没有见到,乐毅便这样的像个媒婆一样说来说去,十足的好笑。他憋着笑脸,忍了一路。心里暗想着,不会是因为他怕自己阻挡他追求孟懿宁,所以便把她的姐姐白熙宁塞给自己吧。况且,从血雨之中趟过的顾子安并不相信有如此清新脱俗,不暗尘世的姑娘。 乐毅双手一拱,十分诚恳:“我所言可没有半句假话,若是说了假话……” “你怎么着啊?”孟懿宁刚刚还迷迷糊糊的,一听乐毅在前方发起了毒誓,耳朵一竖饶有兴致的听了起来。“你又跟殿下说些什么呢?”说着,旁边的春夏拉了她一把,把她扶起来。本来想飞身过去,无奈接受到了顾子安一个提醒她的眼神。只得慢慢走下来,又晃晃悠悠的一只脚拖过去,整个人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一样。 “说什么呢?”她骑在了春夏的马上,“驾——”的一声就往前冲。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脚还没好呢!”春夏在后面喊着,追也追不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很是着急。 姑娘眨眨眼睛,和乐毅顾子安并排走着。 “你们刚才谈些什么,那么得意?”孟懿宁眯着眼睛盯着,“不会……这光天化日的,乐毅你笑得如此奇怪,不会在谈论女人吧……”如今接触时间长了,她是十分了解乐毅。最近一天天,十句里蹦出来个白熙宁。虽然多为夸赞她的话,但是听在孟懿宁耳朵里却十分别扭。这长姐的大名从一个男子口里说出来,多多少少有点礼数不合。 姑娘原来暗想,是不是乐毅看上了自己姐姐。如此天天夸赞,也好给众人心里一个暗示。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两人心生情愫早该在一起了,用不着这样天天说道。两人年龄差距不大,但是长姐……孟懿宁突然想到,就比顾子安小了一岁。这厮一个大男人,不会在当媒婆吧? 她眼神瞥了眼乐毅:“我就说你是山野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别以为大家熟悉了,就都让你往身边凑!说!你跟殿下说什么呢!” 乐毅双手举起,一脸坦然:“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说着,眼神还求助似得瞥了一眼马背上的顾子安。乐毅只有在孟懿宁面前才有如此委屈紧张的神色,而孟懿宁对着熟悉的景池都不曾露出如此张扬的面容,心中被两人这一番你来我往逗笑。 顾子安忽然带笑轻道:“他说灵凤山的景色很好,执意要请我们去看看……” 孟懿宁倒也没揪着不放,瞪了一眼一旁那咧着嘴、眯着眼笑的乐毅,小声用三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肯定是要去的啊,我姐姐还在等我呢!” 乐毅刚才也自然想到了这一条理由,只是顾子安先脱口而出,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一行人马走到河边歇息,士兵们支起篝火在清新的空气中开始做饭。腾腾的热气从铁锅内冒出,米粥的香味钻入孟懿宁的鼻中,春夏从车里拿出景池给几人一路上准备的大夏特有的乌尾鸡油搅拌腌制的野菜。 咀嚼着熟悉的味道,盖将军走来说告诉几人:“杀土匪,救德林城有功,夏王赏赐了黄金百两,择日就送到北阳。” 顾子安在一旁道谢。 该将军说罢,遍寻巡查原地休整的大夏将士。 孟懿宁瞥了一眼暗喜,这些钱既可以用来做刺奸屯的发展,也可以用来招兵买马,若是当年多帮夏王处理这些棘手的问题,早就家财万贯,雇佣的兵马足以让她现在挺直腰板。顾子安猜也猜得到她想什么,捡起了个石子,扑通扔到了河中。 河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姑娘盯着激溅起的水花,突然想到了什么:“咱们先往北走,再往西去,到达灵凤山及其边郡,再快马加鞭直插阳上。但是咱们行走在北阳和燕戎及大夏的三国交界之处,我怕万一赵钗透露风声,咱们还要腹背负受敌。” 顾子安笑了,回头看着眼神认真的孟懿宁:“以你对燕戎王的了解,你觉得会吗?” “我不了解他!” 孟懿宁好端端的翻了个白眼。 “你也听到了吧?最近燕戎内政不稳,燕戎王革职了几位手握大权的大臣,把权力收到了自己手中。而去年在宗族祭祀的夜里,太白经天,国师占星卜出一凶卦。说十年之内,燕戎大乱,有人篡权谋反,燕戎改姓。子在上,日为下,居于百官,为天下王。现在,燕戎国内局势动荡,百官人人自保。攘外必先安内。正怕其他国家趁虚乱入,怎么又会公开与大夏和北阳为敌?燕戎君主当初支持赵钗毒杀我父王,想来不过是想看北阳内乱。”顾子安冷静的分析道。 她跟着他的思绪走着。 突然被身后的吵闹声吸引。 虹溪、虹岳抓住春夏玩捉迷藏。春夏磨不过。但几次下来,都是春夏输。损失了不少糖果。糖果春夏不可惜,她本来就喜欢这两个孩子。可是总是被抓住这也太不好意思啦。“过来过来!别躲了,我把糖都给你俩。等到了下一座城,给你俩包饺子。说,为什么我抓不到你们?” 两个小鬼头嘻嘻笑着,“这是乐毅叔叔教的我们。说这就象打仗,你听见我在东边学狗叫,就来东边找,但我已经跑到西边啦”。 “对呀对呀,乐毅叔叔说等你来东边找我,我就转移到西边啦。这叫做兵不厌诈!” “哎呦,这么厉害?”。 小虫子弟弟说:“姐姐您和我们刚开始一样,总往暗处躲,所以一找就找到了。而我刚才就躲在你后面的草垛子里,又了个草盖子,你一走我就跑出来啦。这叫出奇制胜或说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孟懿宁笑着,突然转头冲着顾子安说:“比起刺奸屯,我想起有个更好的去处。” 第五十一章:北阳之境 “哦?”顾子安笑道,“什么地方?” 孟懿宁手指向西北,眼睛黑溜溜的转着,吐出两个字:“阳上。” “现在可是虎狼之地,举步艰难,你把他一个小孩子派到那里,就不怕危险吗?”乐毅问道倒显出一些兴致,期待孟懿宁说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好点子。 “你原先教给他们的,兵不厌诈。”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是着河边的月牙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钗如此骄纵狂妄的人,断然想不到咱们把手准备伸到她的宫里。虹岳机灵,你瞧这和春夏捉迷藏的时候还能记得声东击西,兵不厌诈。而且他模样可爱,说起话来十分稳当,谁能像到这个小孩子竟然有着另一重身份呢?” “你想了这么多?如何送进去呢?”乐毅询问。 孟懿宁面容突然神气起来:“当然是,靠我姐姐了!” 乐毅一愣,“你这话说得,还没有见到白熙宁,你就打起了她的算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摸不着头脑!”说着,乐毅还看了眼顾子安。 顾子安也十分好奇,但是这孟懿宁不告诉两人的模样十分有趣,他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刚准备询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得,本来如同湖水沉静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如果想得没错,那么他从乐毅平常唠唠叨叨的讲述中发现了一丝丝的蛛丝马迹。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姑娘,竟然在他的心里引起了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顾子安与孟懿宁相视一笑。 乐毅看着两人都不言不语像是两个闷着笑的葫芦似得,心中猫爪一样痒痒却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个人到底玩出了什么花样,不由得转头,求饶一样的看着孟懿宁,有些焦急的朗声道:“你快说,究竟想到了什么?我和白熙宁相处那么久,我怎么什么都想不到!” “还有你乐大公子想不到的事情?可见你对赵钗和我姐一点都不了解!”姑娘目光扫过她的身上,顺带瞄了一样坐在张霁身边玩闹的虹溪和虹岳两个,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以防有变,我先卖个关子,等到了灵凤山,我再告知你。” 见孟懿宁紧咬着牙关不放,乐毅只得委屈的点头。 “这本不是万全之策,我还需要细细考量。弓清那边已经前往新的刺奸屯,希望来日能有好消息传来。”姑娘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又似乎在安慰乐毅那猜不到的紧张心情。她柔声说道,一字一字的吐出,倒是让一旁心情失落的少年有些缓和。 乐毅望着天上飞过的黑鸟,仔细想来却还摸不到要领,一直自诩聪明的他,现在抓耳挠腮一样的难受。姑娘看着他难受憋屈的样子,哈哈笑了出来,心里满想的都是可让他在这几天先消停会儿吧,要么天天跟顾子安那里提及长姐的名字,若是被长姐知道,肯定脸都要羞红了。 姑娘抻了个懒腰,单条腿蹦蹦跳跳的走着,巡视着从大夏拉来的物品。使团和军队的补给也在后方,景池特意还准备了很多株冰糖红雁枣种在巨大的花盆里,让孟懿宁想念了顺手就可以摘来一个吃。 一侧的虹溪拿着刚刚遇到的野生草药,细细的询问春夏药性。 春夏细腻的声音从孟懿宁身侧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笑着,如此前所未有的放松。只是踏入北阳的地界,几个人的心里便没有了刚才的畅快,虽然是自己国家,青山波柔,如同北风吹起的仙女的裙袂,但是寂静狂野山谷中,总感觉隐藏着危机,当然也有期待。 趁着部队还没有开拔,姑娘一路吃,一路吐枣核,鸡牛马猪在鸣叫着。 “懿宁,看什么呢?”乐毅粘人的凑过来。 “看看吃的。” 说着,她头一瞥:“还有,要叫孟姑娘。懿宁是你叫的吗?自来熟!” 乐毅一下子像是吃瘪了一样有苦说不出,倒吸一口气,眯起眼睛来无奈的笑着:“那怎么才算熟?” “这要问我姐了,我现在可是有姐姐做主的人!”孟懿宁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人全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如今失而复得,她再也不想分开。而且,心中多了一份安全感。感觉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撑腰。 “我和你姐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长!”乐毅不甘示弱,想着今天嘴上吃了那么多亏,这次可决不轻饶! “呦——你还跟我在这里细数起来了!”孟懿宁嘻嘻说道。 “啪。” 乐毅没赖得及躲闪,“什么东西!” 孟懿宁双手举起,一脸无辜的样子。“你儿子察觉到我被你说的心情不好,替我复仇了!”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乐毅伸头一看,自己儿子智多星坐在帽子里一个劲的在吃冰糖枣。帽子里满满的一兜子,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堂一般。 小猴子瞪着眼睛,左右摇着脑袋晃来晃去,这神情越来越像打了人就跑,还沾沾自喜的小孩。一人一猴对视了一眼,还没等乐毅把它提溜出来,“啪”的又一声,只不过这次砸到了他头上的银冠里。 枣核插进了他的头发。 孟懿宁憋着笑,捂着自己的帽子就跑。 “唉唉唉,你别跑啊!我不打你!你脚还伤着呢!”乐毅在后面大喊。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姑娘的目光流转过长长的车队。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 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孟懿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定是看到了个不同常理的事物,才忽然停下。可是等到她再次回头张望之时,却丝毫想不起来刚才需要注意的事情。乐毅看到孟懿宁奇怪的样子,以为她的脚伤复发忙奔了过来。 “怎么了?” “不对劲。” 孟懿宁顿了顿,手扶着摸过一个个大箱子,又再去看木笼子里拉的家禽,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每一个细节。突然,一个目光定在了一头牛的身上。乐毅顺着看过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叫来了盖将军等一行人。 “咱们之中,有奸细!” 第五十二章:奸细 刚刚赶过来的顾子安虽然神色镇定,但是一旁的乐毅看到此番画面却难掩一股戾气,他定睛看了看那头牛,叹了口气。 “哟,怎么少了个耳朵?”春夏匆匆走来悄悄问。牛耳朵上刀割过的痕迹还在,断然不可能是相互撕咬造成的结果。而孟懿宁一眼就看出,是奸细所为。一般来讲,奸细达到探听目的之后,割下所在军队的补给家禽等部位的一部分证明自己确实到达过此军中。而这也成为奸细们心照不宣的一种证明方式。 “盖将军,”顾子安低沉的对被请过来的将军唤了一声,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只是抬眼看着他。身经百战的盖将军自然也知道此类事件的厉害,说:“查一下,哪一队少人了!” 张霁在一旁点头也吩咐下去,看看使团的人是否还齐全。孟懿宁摸着那牛的断耳,血迹还黏黏糊糊的粘在了她葱白的指尖,可能才跑得不远,但是这四面都是狂野,如何才能去寻? “应该是往北阳去了!最近的城池就是咱们要赶往的兆郡!”乐毅看了看忧虑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探听什么消息。” “只有咱们几个才知道计划,这夏王的八千军队已经人尽皆知!”乐毅也反应过来:“确实,目前为止咱们没有可以探听的情报啊。”孟懿宁的眼中突然充斥着戾气,像是七月暴雨中一劈而下的闪电。 “春夏,”姑娘回头就叫,“你的辟邪银簪派上用场了!”那是临走之前张九送给她的礼物,因为春夏喜爱医术,张九便自掏腰包跑遍了承平送了些名贵的药材,还在店家那里得了一个辟邪银簪和避毒银筷,想着北阳之途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防备不好就性命堪忧。春夏得此银筷,都是在顾子安、张霁等一行人的饭菜中先试用一下,如今几日都无大碍,方才还没有吃饭,自然还没有试毒。银筷还放在马车里没有去取,孟懿宁等不及让她跑到长长的队伍前头去取,直接命她去下。 春夏明白孟懿宁的意思,从头上拔下银制镶着楠木的银钗,如瀑布的黑发倾泻而下。她小心的在所有人的碗里和碗避上挨个试探。本来都无变化,只有到了顾子安那个碗中,“啊——”她小声叫着,然后抬头看着阴沉着脸的孟懿宁,点点头。 孟懿宁结果银钗一看,果然前头发黑。 顾子安近几日都在帐篷或者房屋外吃饭,夹菜之中也没有特意试毒,也可能因为这样的观察,此人才胆敢下毒。但谁知春夏的那避毒筷是木头制成,有十个如头发丝般的银线镶嵌在木质纹理里,不捧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双银筷。就算间隔一尺,也不过以为是一副名贵点的雕花木筷罢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顾子安,两人队始中确认了相互的想法。“可能还没有跑走,但是可能下毒的此人已经溜到了部队边缘,随时准备掉队逃脱!”乐毅也插了一嘴,毕竟如果顾子安突然中毒倒下,肯定使团大乱,但那时也会搜查得更加细致,很难逃脱。知道顾子安近来几日从不试毒,所以那人才决定在下毒之后,中毒之前准备好一切离开。 “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春夏在旁边端着那碗粥说道。 此时,盖将军和肖子穆将军巡视完全部人员刚刚骑马归来,下马禀报,使团和军队并没有缺少一人。乐毅侧头瞟了一眼孟懿宁略带神气的样子,她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我猜对了! “报!” 远处有一使团人员跑来:“殿下、丞相、将军,人好像抓到了!刚才看负责做饭的小六子神色慌张,原本还谎称自己肚子疼,要去远处方便。您刚才一下令,吓得他就找不到北的胡乱奔跑。一看肚子也不疼了!人我马上给您们带来!”说着,他向后招呼。 不一会儿,两个士兵推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来到了一众人的面前。 “说吧。” 那人惊恐的抬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摇晃着脑袋,声音嘶哑的说:“不是我,不是我!” 孟懿宁看他身上鼓鼓囊囊的有些从里透到外面的棕色印记,她一个眼色,旁边人一掏,果然是一个血迹刚刚干涸的牛耳朵。众人一看,眼中充满了鄙夷。 “我不杀你,但是你要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顾子安开口。那人见自己也逃不过去,听到这句话如同特赦一般,一股子把所有事情全招了。 “我并不想背叛殿下和丞相啊,我哪里敢背叛啊。是赵一恩的人抓了我的家人,找到我说如果我不杀了殿下,我的夫人和孩子的性命就没了啊!我不能不听他们的啊……我知道丞相素日带我们低下的这些人也不薄,所以我偷换了猛药,只是让殿下头疼晕过去十天八天,并没有性命之忧。等我复命之后,再向您请罪啊。”说着,他哭的脸上沟壑纵横,频频摇头。 张霁认得这人,是他府里一个并不算起眼的家丁,最初使团是瞒着赵钗出国,所以他都选择了可以信赖的人。还好此人虽然下毒,但心性不坏,张霁突然生一妙计。 “你说你杀死顾子安,他们怎么就能信了?”孟懿宁问道。 “我算着,最晚三天就到兆郡了,那里应该有他们的人马监视。他们给我的毒药所引发的症状和我下的药差不多,如此一对比,便可知我所言真话。等殿下恢复过来之时,我早早已经带家人离开!”他说着,可能是想起性命攸关的家人,又哭着磕起头来。 姑娘听着,看了看众人的表情。 “他说的没错,确是不致死。”春夏搓揉着浓稠的米汤在阳光下观察。 乐毅感觉到什么,附在她耳边说:“你不会又在想坏主意吧。” “离我远点!”她小声斥责着,只是眼睛却泛起笑意。 乐毅耸耸肩,跳了一步,离她稍微远了一寸然后一脸无奈。 孟懿宁小声说:“等我上报我姐,你离我老那么近,看她怎么收拾你!”说着,装出凶恶的表情。 顾子安没有理两个人的小吵闹。 “我的夫人和孩子也活不成了,我先下去等他们了!”说着,那人就要挣开士兵往近处的大石头上撞。肖将军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那人。顾子安示意松开那战战兢兢的男子,低垂着眼,缓缓说了一句:“看来我只能,如同他们所愿,死一死了。” 第五十三章:将计就计 “都散了,这人带下去。”顾子安说着,随同张霁、孟懿宁几人回到了帐内。刚迈进来,就看见矮子先生李克吭哧吭哧的在鼓弄东西,胳膊一上一下的背对着他们。 “您这是干嘛呢?”孟懿宁凑过去看。 “殿下早已想到了妙计,我这再让它更真实一点。”说着,用干草扎了一朵十瓣莲菊。这菊花多见于荒漠之中的绿洲湖泊岸边,耐寒耐热。民间传说,天上有一位百花仙女,游历下凡之时见到了人间疾苦,双眼含泪,不能自已。她回到天上,眼泪变成了干涸土地上的湖泊,人们在这里生生不息的生活劳作。后来,仙女十分关切人间,便让双眼化成这十瓣菊莲,长在了湖泊的岸边,替她注视着这来来往往的休养生息的人们。 在北阳,十瓣菊莲曾经成为了“神花”,有人专门供奉,通过它来像仙女祈求心愿。无论是身体康健,阖家幸福还是姻缘美好,它都接受着人们的期望和嘱咐。而后来,这花因为茂盛的生命力,也被赋予了祈求永生不灭的意义。若是家中有病人,一定要去求一朵,放在病人的床前,兴许就能痊愈。 而李克显然已经猜到了顾子安的想法-----假死。为了让这个计策更加逼真,他扎几朵十瓣菊莲别在马车显眼的位置,让人一眼就可以知道,这马车之中有需要祈祷上苍的重病之人。 “春夏,你也做几朵,咱们马车这几天,就靠你们装饰了。” 春夏在身后点头,收起花小心的钻研。 “从现在开始,你又要演重病了。”孟懿宁嘻嘻的笑着,戳了戳旁边的顾子安。 顾子安还在吩咐:“不用告知军队或者使团的其他人,这件事情只有我们知晓。让那奸细找到赵钗的人,再快马加鞭把消息和那牛耳朵送到阳上去,传递我已经中毒快要死亡的消息。第二,这件事情对其余使团和军队人等保密,只知道我顾子安水土不服,生病不宜见人。第三,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就要当做那奸细已经下毒成功了,该做什么,想必所有人也很清楚。” 孟懿宁点点头。 在身后“啪”的一声,点燃了一根火柴。又掏出一块小碎布条点燃。橙红色的火苗顺着布条就往上钻。 姑娘一脸坏笑的举着布条往乐毅那边凑。谁知道她又想出来什么鬼点子,乐毅往后退了一步:“你姐说,不要让我离你太近啊……” 火光迎着孟懿宁的笑容露出的牙齿,两个人在张霁和肖子穆身后打打闹闹。顾子安看在眼里,也觉得平淡的使团征途竟然多了一点可爱的颜色。 “别过来,别过来。”乐毅小声摆着手,不断退后。他看着孟懿宁低着头,大眼睛紧盯着他。天知道为什么她刚才还赶走自己,现在又主动的凑过来。 顾子安在前方吩咐着自己假意中毒之后的事情,眼睛还瞟着背后鬼鬼祟祟的两人。乐毅被举着火焰布条的孟懿宁逼到了角落。顾子安淡淡一笑:“你别惹他了,你瞧把他眼睛都熏红了。”他说了一句,孟懿宁才停下脚步。 她看着冒着烟雾的布条,甩甩手将火熄灭。 “就是要熏红。殿下对你们那么好,这次中毒了,难道不应该哭……哭上一哭吗?干楞楞傻傻的站着,赵钗的人又不笨。三日之后,到达兆郡之时,大家都要怀着忐忑悲伤的心情,最后眼睛再哭肿一些。最好是一副想掩盖自己悲伤,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孟懿宁说着,但是侧头看了看乐毅:“好好演戏哦……” “都回去吧,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众人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告退。 顾子安盛了一晚没有毒的粥,缓缓地送在嘴边尝起来。 张霁坐在他的身边,“若是得知你病死,赵钗会先宣告天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让顾崇武即位。登基大典需要至少半个月的准备时间。此时,我们早已到达阳上,可以突然杀出。表明他为了王位,散布北阳世子病故的谣言,以便谋权篡位。” “赵钗的贴身里还有老师你的人吗?”孟懿宁问道。 “目前没有。” “我会把虹岳送去,倒是多个照应。” “好。”张霁看着她坚定的样子,没有多问。 “赵二泽的兵马若是如我们所猜测的准备前往大夏,我们也要通知夏王和景池一网打尽,早做准备。毕竟,我现在实在想不出赵二泽带着一万兵马去了何处。” “等等!”乐毅喊了一声,“如果我们假死,赵一恩就不用借兵景铮夺取王位了。” “你别忘了,几天之前赵二泽的兵马已经出发,如今算来早已到了边界。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测的,他赵氏家族要插手大夏王位的事情,周斌照断然不会放弃这个有利于自己的机会。只怕兵马可能已经进入了大夏。” “如果发现殿下死了,赵二泽想紧急撤兵,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万兵马无人察觉的进入大夏,而好大喜功,依旧紧盯世子之位的景铮不可能放弃到嘴边的兵马。他完全能够以发现北阳奸细为由,向夏王景成要来更多的兵马围攻赵二泽的北阳军队。如此一来,景铮和周斌照贼喊捉贼。赵二启区区一万兵马,根本不是夏王的对手。假设真的这样,景铮手握更多的兵马之后,他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反之与赵二泽结盟,围攻承平,黄袍加身,自立为王。要么顺应夏王,围剿赵二泽,驱退外敌,在夏王眼中也会多加一份砝码。”孟懿宁缓缓地说道,她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一切猜想正确,赵二泽从带兵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剩下的,就看我们的刺奸屯所打探的消息了。” 李克也点点头:“周斌照这个人心比天大,可不像他那个有情有义的女儿,他把女儿嫁给夏王,其实就盯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这景铮又是他的亲孙儿,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把景铮推到夏王的位置,就算如今夏王已经表明景池是世子的人选,他们也断然不肯放弃!赵二泽这一万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羊入虎口,成他人的棋子了!” 第五十四章:假装中毒 乐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姑娘的身上。 他觉得,只要孟懿宁一开口分析,她就换了一个人。像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精于心计的谋士,把所有人分析的头头是道,似乎就没有她想不到的细枝末节。他看着孟懿宁闪光的眼睛,仿佛深陷其中,那里有烂漫的星海和汹涌的波涛。 张霁听着,眼眶稍显湿润。他摸着姑娘的头,和蔼的笑道:“你真的是,却来却像你父亲了。虽然鲜少见过,但听闻是一名善于分析,然后抓住敌人软肋,予以重重一击的将军。如今看来,他年少时,可能就是你这翻神韵。” 只是无缘再见到了。 孟懿宁笑着,自己有姐姐陪伴便已经知足,没有必要再要求更多了。 顾子安没有加入话题,他所想的与孟懿宁趋于一致。 她递给了他两个红色的浆果,然后眨巴眼睛。 顾子安看了姑娘得意的神色,低头笑了笑,把接过的浆果含在嘴里咬碎。鲜红的汁水染红了嘴角。原来孟懿宁经常用这果子当胭脂,如今却派上了其他的用场。虽然也不一定会有人看见,但是做戏要做全套。 顾子安咀嚼完,把碗放在“叮当”一摔,闭上眼睛往旁边一侧。 “扑通”一上倒地。 孟懿宁正在与乐毅开玩笑,一看顾子安,面面相觑。她脸色变得唱戏还快,一阵红一阵白,像开了颜料铺一样。 这么快,自己可还没准备好呢! 姑娘想着,赶忙跑去扶起顾子安。几人一看他瞬时倒下去,也马上进入了状态。虽然这场戏没有观众,但是谁知是不是隔墙有耳,需要把自己时时刻刻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才不会出错! 春夏站在一旁尖叫一声,大喊:“殿下!”脸上挂着焦急的表情,瞬间急出了眼泪。账外的人士兵听见了动静,齐刷刷的要前来查看,生怕顾子安遇到了刺客。 张霁镇定的掀开帘子,沉声说道:“没有事情,不用进来。” 春夏匆匆的从账内跑出,去马车中翻出了药材,即可又跑回了帐子内。她红扑扑的脸,额头上满是大汗。虹溪跟在身后抱了一箱子的烹煮煎药的器具就往帐篷里冲。肖子穆和张霁表情严肃,但是没有透露一点帐篷内发生的事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顾子安出事了。 而这,就是孟懿宁要的效果。 李克没有参与这场戏剧,自己坐在马车里叠着十瓣菊莲,看着忙忙碌碌的一行人倒是暗自发笑。所有人演的跟真的一样,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兴许也能被这些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两个张霁的人急匆匆的跑入账子内,又肩负重任的牵了四匹快马,要不分昼夜,一天之内赶到兆郡。 所有人在空气中瞬间嗅出了不祥的味道。 盖将军背着手,将自己的军队又整整齐齐检查了一遍,仔细打量着每个人,一副要找出是谁给顾子安下毒的架势。士兵们疑惑,却又不敢多闻,只能瞄着刚才还平静的白色帐篷。顾子安喝过的拿过粥已经被倒在了地上,帐篷内传来一阵阵苦药的味道。 孟懿宁来回踱步的身影被几个士兵看在眼里。乐毅想去安慰她,却又被她一巴掌推开。虽然大家嘴上没有问,但是心里都渐渐出现了答案。 一个时辰后,顾子安摇摇晃晃的扶出了帐篷,与其说是两个人架着,不如说是拖着离开了那里。远远地看,就知道他身体虚弱。张霁对外宣称,顾子安寒症发作,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去了兆郡好好疗养便可。 “都打起精神来!”帐子内喊出一句。 随后,部队开拔。 只是少了之前的欢声笑语,所有人神色沉静。顾子安的马车的四周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而也不见孟懿宁像刚才一样躺在车外,她亲自侍候在帐子内。 远处乌云翻滚,落日的余晖染得层层叠叠的山脉透着霞红色的光。 孟懿宁钻到马车内,看着顾子安把头顶的木头天窗推开了半盏,上面的白纱布帘子透着光。他靠着绣花软垫,趁着光在读兵法。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孟懿宁专门来求表扬,因为平日里自己还能骑着马谈天说地,现在只能守候在顾子安的身旁,如同被禁锢了一般。“刚才我看见一只鸟,白色的羽毛,头顶一撮红色,特别漂亮,就停在你马车栏杆上……”她叽叽喳喳说话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小雀。 顾子安知道她现在无趣得很,什么也干不成。掀帘子出去透气的时候,就先摆出一副悲伤焦急的样子。而钻进了帘子,就如同要糖果的小孩,每一次都需要顾子安表扬一样:“演得真像,我都快当真了。”听到方才满意的消停一会儿。 在来来去去了数次之后,孟懿宁终于开口问道:“装死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他笑道:“我以为你都想好了,我照着办就可以了。”他合上书卷,骨子里透露着淡淡的冷冽雅致。 “我这都是这么多年月在你身边学的,哪里有老师不提建议,直接让学生去做的。”姑娘撇撇嘴,一头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手上吃这几个浆果,吧唧吧唧。 “你提到了,我若暴毙,赵钗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宣布,然后立他儿子顾崇武为王。而现在赵钗的大哥赵一恩手中,只有一万兵马,剩下的兵马都不归他直接控制。可能也是当年父王害怕赵家权力过大,所以一直在架空他们。不过一万兵马,对于咱们也不是小数目。需得等他们放松警惕之后,迅速合围歼灭。要快,否则夜长梦多。” “赵一恩这些年拉拢的权臣手下大约还有两万兵马,你打算怎么对付。”孟懿宁问道,自己只有八千人,这些大夏带过来的士兵最好都用在刀刃上。 顾子安抬头隔着纱帘看了看天空:“赵一恩用钱权来赢得他们,我为什么不行?” “你名正言顺就是这北阳的王,当然可以,然后相比起那想篡位的人而言,你金口玉言,没人会不信。不过,人家也要审时度势。是你赢,还是顾崇武赢,对于他们来说,都还不一定呢。”孟懿宁浅浅的道。 第五十五章:各有所想 山河运归北阳第五十五章:各有所想”妃子要靠自己的亲信外臣和外戚的政治地位来加强自己的势力,巩固在后宫的地位。而外戚也需要妃子与皇帝加强亲密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了子嗣的妃子,更需要外戚的帮忙,以便能使自己的子嗣登上王位,以保一辈子的荣华权势。而外戚也希望自己支持的皇子能登上王位,这是一笔划得来的政治投资。赵氏和她的弟弟就是这样的关系。至于其他大臣,除了真有理想的会细择其主外,其他在王位交替时多是通过观望以选依靠。 自古用人一定先分辨贤能。贤,称为有德;能,称为有才。一国之主用人一定要使德胜过才,不使才胜过德。而现在正是考察大臣的好时机。”顾子安慢慢的说。“不过”他又笑了一下。“大家确实并不知道我是否是贤明的君王。所以,若要速胜,一是我们确要有所建树。第二就是要寻找敌人内部的矛盾和漏洞。” 孟懿宁接过话“我知道赵家人都很自私,又互相利用又各有所想”。“对”,顾子安说“”特别是她的那个大弟赵一恩,当年一直在赵钗面前瞻前马后,无非就是想让赵钗在我父王面前美言几句,升官加爵,我记得父王刚开始时觉得他为人虚伪,后来赵氏不断的说他的好话。父王才慢慢接受。。但你知道,赵钗花钱如流水,她对她弟弟经常狮子大开口。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明里暗里分得极细,她弟弟早已心生不满。”顾子安顿了顿,听着马车外若隐若现的鸟鸣声。 又继续说道:“赵一恩其实算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他的诗词书画都是当朝一流。但是他的德就不敢恭维了。而且内心里自命不凡。他外甥顾崇武为人愚钝,可能他早就掂量出来了。只是不知他取而代之的心有多大?” 孟懿宁听出来了个所以然,笑吟吟的道:“终究赵一恩不姓顾,若是让他黄袍加身,也未免太不把群臣放在眼里,总得为自己生后的名节考虑。他可能会……会……让贤!让顾崇武把王位给他!” 顾子安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他们现在一致对付我,所以没工夫内斗。我一死,顾崇武要登基,赵一恩肯定有主意打。” 两人攀谈着,张老拿着一个牙签长的羊皮小筒进来。把筒内的纸条递给两人,微微笑道:“果然,有大批北阳的军人换上了大夏的便服和军服混入了边境城中。” “咱们就要渔翁得利了。赵二泽的兵马已经陷入了泥潭。再派人深入到赵氏那里,吹点风,咱们需要他们把各自自私的想法付诸行动。他们内斗起来,咱们就省事了。第二,团结国内那些愿意支持我们的将军。第三,直捣阳上,风风光光。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孟懿宁朗朗地笑着。突然间马车上落了一只小雀,叽叽喳喳的在头顶的白纱布上跳跃着。 “赵钗既害死了父王,又害死了我。等顾崇武准备即位,咱们探寻赵一恩的动向,之后择日公布此消息。”顾子安思考到,如今设想的细节还没有补充完整,但是大致的计谋完全烂熟于心。 他心中所想孟懿宁已经说了大半,只是具体如何安插?看到他探究的目光,姑娘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副我就不告诉你的样子,转头调皮的看了看欣赏的看着她的张老。 不一会儿,春夏又满面愁容的过来,端着浓浓的药汁。 孟懿宁一看,“呦,这行军的时候,你药熬得倒是格外利索。” “那是当然。”春夏有些神气,“把炉子和泥土做的小灶台固定在车上,里面放点柴火就可以了。也不麻烦,就是太呛。”她说着,孟懿宁才看见春夏有些呛红的脸。 “你这药和泪倒是一样的真实。”说着,接过药汁,无辜一样的看着顾子安,轻声喊了一句“殿下”。 顾子安看了眼,接过了浓稠的汤汁,闻了闻。 “殿下,补气血的。”孟懿宁回头看了看春夏,又眼巴巴的望着他:“这药也不能白白熬了倒掉,多可惜啊。你就当是暖暖身子,也是不错的。” 他看着姑娘着装模作样假装善良的样子被逗笑,宠溺的摇摇头,随后一饮而尽。孟懿宁假装没有看他,一副你要倒要喝自己决定的样子,实则用眼睛偷偷的瞟着他。 接过碗,她思索片刻,自信满满的脸上便也换成了满脸哀愁的样子,留春夏在车里,自己掀起帘子出去了。 众人的演技这么好,她可不希望漏出来一些些小尾巴。 孟懿宁一出来就看见一旁略带冷冽和严肃的乐毅骑着高头大马。两人对视,心里都笑着。她又想起来什么,吩咐下人去浮着浅浅的冰层的河里凿开洞,抓了两三条活鱼放在了水车里。士兵们不解,但也只能照着去做。 乐毅看着姑娘娇小的身影,听着振振有词的指挥,心里泛起了涟漪。等孟懿宁回到他身旁的马车上,他凑过身小声说了一句:“你倒是聪明。” 用活鱼来试水,不仅可以真的试毒,而且也起到了谣言的作用。一日之间,顾世子病倒,军队和使团内全部紧张兮兮。虽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但是所有的行动都在表明,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情。 孟懿宁听见夸赞,眨眨眼睛。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棕色。她看着乐毅那细长眸子和稍微卷曲的头发,脸颊如同夕阳般染上一抹红色。 “别瞎说话。我知道自己聪明,虽然就排在顾子安,张老,肖将军……后面……”她小声的说着。 “那我呢?” “你?”姑娘做出了一副思考的神态,“大概,就排在智多星后面吧……” “我可是在鹤府救了你的命!” “不,是智多星找到我的!” 小猴子听见有人夸奖,还激灵的从孟懿宁身边探出脑袋来看了看。 “那是我儿子!”乐毅不甘示弱。 “那也是我姐培养出来的!”姑娘似乎得理不饶人一样,万般不能让乐毅踩在自己头上。 “……” 最多三日,使团和军队就要进入兆郡。 在那里,赵钗的人将会相信顾世子马上就要命丧黄泉,而她自己的儿子就要荣登王位了。孟懿宁继续盘算着天衣无缝的计划。而自己在到达兆郡,让赵氏相信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着顾子安,和乐毅一起赶往灵凤山。她要看到姐姐完完好好的那里,而不是出现在自己的睡梦中。 孟懿宁躺着,漫无边际的晚霞把一切覆盖上了暖红色。翻滚的云层中透露着金灿灿的光芒。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却同时觉得所有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殚精竭虑了多年,却发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之处,又是一片美丽的景象。 第五十六章:兆郡 山河运归北阳第五十六章:兆郡此时,琏王景铮正在看着手中北阳寄来的信件。自从与夏王有隙,与瑞王不平,加周家挑唆,他心中认定夏王已老而昏庸。而北阳赵氏的诚邀,又高涨的鼓舞起他的雄心。他凭借自己的手段,把赵二泽的一万人放入城外隐匿。这些人连同自己的兵马,可以有效的控制承平,让自己登上梦寐以求的宝座。 琏王景铮这几日每天都要把行军时候佩戴的宝剑拿出擦拭一遍,剑柄上的红缨本来已经有些褪色,又被他命人换上了殷红色崭新的流苏。仿佛他要时刻准备上战场一般,心中如同奔腾的江河,充满了澎湃。阴霾之气一扫而光。 周尚书坐在一旁,看着神情笃定的琏王也是颇为满意。这个孙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夏王景成定于立夏之前进行世子的加冕典礼,哼,那将是笑谈了!周尚书想着,不禁嘴角上扬的自己点了点头。 周尚书中午高兴的款待带兵前来的赵二泽,欣喜之情让他与赵二泽来了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赵二泽也是豪放,一口一个“我大哥如何如何”,“我侄子以后就是北阳的王”,听得周尚书觉得真是父生九子各有不同呀。他的行为确实和他哥哥、姐姐有着天壤之别。战场上可能勇猛但在政治上确实心里藏不住事情。并不是大智若愚,是实在脑子里少了一根弦。赵二泽络腮胡须,牛大的眼睛,说起话来喷着口气。不过权势家庭里有时需要这样少脑而忠诚的人,也许就因为这个他姐姐赵王后才对他甚是宠爱,让自己的二弟有了一个声名赫赫的将军头衔。 周斌照觉得一切手拿把攥。 “你觉得如何?”他问在一旁观赏着镂空漆雕八面盒的琏王。“他们为了王位,为了不让陛下插手北阳的顾子安与顾崇武的权力之争,居然走了一条曲折之路。派兵给我们,让我们当上夏王之后,撤掉八千护送兵马,不插手他们朝政。”周尚书说着,眉毛还一挑一挑的。 “那不正合我意吗?一万兵马作为先头部队,包围内皇城和瑞王府。我的部队在外警戒!北阳的部队和这里的人没有关系没有感情,做起事来更加利索。咱们可要抓紧,我这马厩里的马都想要厮杀了!”琏王觉得自己头脑清晰而切中要害。 “胡闹!”周尚书小声呵住,却又顿时觉得礼数不合,缓缓说道:“因前些日子顾世子三次遇刺,夏王觉得都城安全欠缺,加强了盘查和增加了宵禁。这事儿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要是赵二泽带着人跑了,咱们就是白忙活一场!” 周尚书细细的解释:“如果他要走,咱们可以断然歼灭他们,然后禀告夏王,你亲自率兵诛灭了北阳侵犯之敌。虽然那样咱们会和北阳赵王后撕破脸。但是可以此为理由和契机进行威胁,他赵二泽孤军进入咱们腹地,那就必须听咱们的了。”他眼角露出了得意,“我已经派人盯好他了。” “大人。” 门外有人在喊。 “进来。” 一个管家毕恭毕敬的走到周尚书面前,双手呈上了一个牛皮制的小筒,然后又行礼退下,关好了门。周尚书拆开一看:“你看,赵二泽也在催我们。”他说着,晃了晃纸条放在了桌子上。 琏王也笑了,赞同周尚书曾对他讲的话。 “毕竟你登上了王位,盖将军撤军,他们才能保住王位啊。只是这赵氏家族啊……”说着,周尚书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后面的话。而他要说出口的,琏王也懂。 唉,这赵家的人比自己和自己的姥爷真的差远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来以后一统天下要靠自己了。 而昨天母妃芙贵妃派人递出消息称,燕戎大使与夏王在商讨和亲的事宜,而夏王想把燕戎公主赐给瑞王景池。“真是见风使舵的小人,等到我登上王位,看我怎么羞辱你们”。琏王暗中已经尝试起使用君王权力时的感觉了。 ———————— 使团和军队终于行驶进了兆郡,百姓们看着长长的队伍,才想起来曾经为了维护和平与稳定,北阳派出了顾子安作为质子前往大夏。如今北阳王病重,夏王特许顾子安回国照料父王,以尽孝道。 而赵家的人早早地就安排进了官驿和郡府内。顾子安重病即将身亡的消息也早早就送进了阳上的王宫。赵钗得知此事后连做梦都乐醒。见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登上王位了,特地放了几天的假让顾崇武不用读书,痛痛快快的在宫内潇洒。 本来顾崇武还有疑问,说母后让我整日学习,怎么如今却可以放松了。 赵钗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心里想着再也不用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如今他的儿子就是北阳这名正言顺的王。想来十分骄傲和自豪,终于她把想要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得到。赵钗已经无暇去关心顾子安母亲究竟逃到了哪里,她要在自己宫内摆满美丽的兰花,让万国来朝。 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赵一恩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需要多方查证,才能开始最后的庆功。顾子安一行人入郡府之前,早已清除了一干无关人等,赵家准备的人之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被层层包围的顾子安。但是,他们仍旧留意了官驿。几个人有意无意的与大夏将士和北阳使团的闲杂人等套着近乎,本来也没有人明令禁止的不让讨论关于顾子安病重之事。所以人家以为是兆郡的人们嘴碎又热情,就开始絮絮叨叨的提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可能顾世子患了重病。这几天基本上都没有见过他。” “可不是吗,那天听见他那贴身侍女一声尖叫。本来还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谁都弄不明白。” “你可瞅见了没,那车上可是挂了好几朵草编的‘十瓣菊莲’。不知道顾世子是怎么了,人们只会在病重的人周围摆放这种花。” 几个人闷头说着,“顾世子多好的人,还帮我们清退了洗劫德林城的土匪。只希望吉人天相啊。”随后,这个士兵还长叹一声。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五十七章:郡守 山河运归北阳五十七章:郡守此时,郡府内的侍卫丫鬟都在外院忙着,顾子安身边只有春夏和孟懿宁两个人,似乎不愿意走漏什么风声一样,似防贼一样的防着众人。 当然得防啦。因为孟懿宁正很不雅的翘着腿,坐在红木椅子上,品尝小食。一口口吃着北阳特有的薄柿黄金饼,嘴里一丝丝的甜腻让姑娘甚是放松。 乐毅在一旁逗着桌子上的智多星,头也不抬地说:“止胃热口干,润心肺,消痰。你这几日是有多上火,吃个不停。” 孟懿宁咬了一半,又从嘴里吐了出来。她知道乐毅后半句,治血淋、便血。 “现在可是灵凤山的地界了,你嚣张不了两天。”说着,轻哼一声。 “你说,他们都知道了吗?”乐毅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知道,不就是傻子吗?”孟懿宁玩弄着手里的兔子挂件,又看向顾子安:“你打算什么时候装死啊。” 顾子安一愣,自己低头笑了起来。这孟懿宁和乐毅时间呆长了,说话直白,还带着一些山野的味道。就连语音语调都与在瑞王景池府中时大相径庭。他倒是觉得新鲜,反问一句:“你觉得什么时候为好。” “明天?” “后天!” 孟懿宁盘膝坐着,啧了一声,看向乐毅,一脸的表情就是:谁让你插嘴了! “不信你问春夏,休得冤枉我!” 一旁的春夏解释道:“这种药确实从中毒到毒发需要四到六天左右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我觉得还是后天为宜。” 乐毅补充道:“毕竟当初选择这个毒药就是为了让你不会立刻死,而是呈现出病状。这样也可以昭告天下,你是因病去世。” 屋子内的木质屏风上雕刻的作势欲飞的苍鹭和北阳的山川城池,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似乎活了起来。细小的灰尘飘散在空中,顾子安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昧之间。姑娘清明睿智的眼睛突然闪出了一丝笑意,“我还打算去灵凤山庄一趟。这几天,就称病不见人吧。让春夏调些香出来,就那种隐隐地散发着腐臭味道。”末尾声音上扬,听得出来她在笑。 “都随你的意思。” 突然,外面吵吵嚷嚷的,亮着数个火把。侍卫拦着郡守的人不让靠近顾世子的寝殿。吵吵嚷嚷,这里屋小院浅,屋内倒是听得真切。 “听说殿下病了,下官带来了城中的名医。”一个中年的声音传来。 “殿下已经休息了,请择日再来吧。已经吩咐在下,任何人盖不相见。” “可是,这病了就要抓紧来看。下官已经把大夫带来了。” “殿下身边有信得过的大夫。而且不过是寒症而已,过几天就会痊愈。”张老开口,院落里平息了声音。 孟懿宁玩转着头发,“人家是想看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顾子安轻咳了两声,冲着外面沙哑低沉的说道:“无妨,只是舟车劳顿太累,需要休息。让我静养几天便好。” 一天听话,郡守也不再多说。但是顾世子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十分虚弱。赵王后差人来询问顾世子的身体状况。他没有多问,但是心眼里也知道是什么个意思。赵王后急于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好来确定这登上王位的究竟是谁。郡守想着如何回禀才是好。这顾世子,如今看来,既不让外人靠近,声音又如此的沙哑微弱,怕是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成真,顾世子可能命不久矣。只是,自己的老师,上一任的郡守乃是张老的患难之交,他们两家又是亲家,关系非同一般。而自己也多得了老师的教导,恩惠一生没齿难忘。他并非想站在赵王后一边,只是如果顾世子真的一死,王位就会落到了顾崇武的手上。想到这,他心里更加阴郁。碍于赵王后的权威,他必须如实禀报。但是张老,究竟知道些多少?他们的处境如此危险,自己要不要告知? 郡守长叹一声,他深色的袍子隐藏在夜色之中。 张霁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顾子安,孟懿宁等一行人早早的休息了,明天还要装模做样的为顾世子操劳一天。微起的东风,拂过旁边光秃秃的数值发出呼啦啦地响声。 几个屋内的烛火相继熄灭,只有前院的张老还并未安息。他捋算着近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已经为刺奸屯选定新的地址。一封封从大夏内部传来的情报追踪着赵二泽的动向,准确的说,是毫无动向。这几天就仿佛深陷泥潭一般,始终在都城200里外的地点隐蔽,只不过都被琏王景铮好吃好喝的招待。真是愚蠢呀,张霁除了这个词没有想到第二个可以描述赵二泽的词语。正当他准备就寝之时,门外的院子内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轻声的问道,“张老休息否?” 还没等自己的贴身侍卫回答,他便听出来了这是刚刚的那个郡守,随后整整衣冠,声音厚重的说道:“进来吧” 那人仿佛特赦一般,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没人知道,在听到顾世子的虚弱的声音后,他就开始天人交战,究竟要不要告诉张老这一行人他们的真实处境?顾崇武一登上王位,肯定要将这些站在顾子安身边的人一网打尽。但是又说回来,他们是不是还有些良方可以吊着顾世子的性命,这样才能保证事情进行下去。本来是为了照顾北阳王,谁知道自己却身染重病,甚至可能是中毒。 郡守不敢多想,当初本来就是看不惯朝堂之上的很多乌烟瘴气,才来到这个边境小镇当着郡守。不曾想又被卷入了烽火之中。当初为了王位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风雨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也曾听自己的老师说过。那些人,把沾染痘疫的物品送给及想要谋害的人,又或者直接买通身边人下毒谋害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但是话虽如此,张霁可能已经知道了顾世子的病症,为何还执意如此。他想不通,但是经常听闻自己的老师谈论与张霁过去的事情,他决定赌一把,否则对不起良心。 他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来找张老谈一谈,让他早做打算。 一进屋,就看见张老端坐在椅子上,直接迎上他灼灼的目光,比明珠千斛还要耀眼。 “郡守这么晚来找我,究竟是何事?” 第五十八章:按计划行事 山河运归北阳第五十八章:按计划行事郡守行礼,脸上透着哀愁,“下官有一事,想向您禀明。” 他顿了顿,倒没有先说要紧的事,而是把自己老师所讲的与张老的故事,又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不为别的,潜台词张老从他一开口就已经听出:我无心要害您,我也十分的崇敬您。 “只是,赵王后体谅顾世子舟车劳顿,让下官一定要好生招待,否则拿我是问。”他语气中透露着担忧和暗示,但是话并没有直白的说出来。 张老从自己的好友那里倒是听过郡守的名字,说是年少才俊,虽然有报国之志,但是总遭排挤,才智无用武之地,所以好友让他远离朝堂纷争,先去这个边关的小城当郡守,锻炼一下自己,顺带也施展一下自己的治理之方。而张老在来之前,也暗自调查了一番,此人并不是赵氏一流。而兆郡这个边远小城,确实也被他整治得井井有条。 张老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语气温和低沉,“顾世子确实病重,并不是你招待不周,而是在三天之前就偶感风寒。难为赵王后如此体恤,您如此上报即可。” 郡守明里暗里把话听了个明白,就是叫自己不要管了。但是他还忍不住问,“那您可知道,那赵王后……” 张老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只是说道:“我知道你有郡守之责,世子的身体状况是大事,确实只能如实禀报。” “是。” 郡守没有再坚持,他刚才想了一个时辰的话全部都憋到肚子里说不出来。末了,又疑问般的说了一句:“那我如实上报了。”张老点了点头“世子的病情我们正在观察。”郡守听到如此,想他虽然担心老师的朋友,但是世子的事情对他这个小郡守来说确实有些高。他把心意表达就好,其他的事情确实也不好插手太多。 “那夜已深,下官先行告退了。”郡守退身说道。 张老点点头,看着那个背影,暗笑起来。 灯火之下,潮流暗涌。 顾子安病重的消息被飞速的送达了赵王后的手里。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自己这一连串计谋的最后一条——顾世子的死讯。如此便可以昭告天下,顾崇武可以顺利登基了。想到这里,她觉得这几十年来的心血终于开花结果。就连登基大典那金凤呈祥,百花齐放的袍子也在加紧命令人赶紧制作。等春季大典之时,她要在宫中摆满兰花,彰显她尊贵雍容的地位。 “看来赵二泽的军队很快可以撤回来了。原来我们还想要双保险呢。”她笑着,颇有些感觉大事落定,梦想成真的笃定。 赵一恩站在一旁,听见自己的妹妹轻浮起来的声音,只点头称道:“是。“说着,便退了下去。若在原来他听到外甥要登基的消息会得意洋洋。但当动了觊觎王位的心思,他的心情犹如咀嚼了一口样子精美的点心,咬下去才发现,都是些带刺的野菜,把嗓子和唇齿都蛰出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那么大,但是藐视感和排斥感当胸冲来。 此时,孟毅宁早已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处问药,这本来城中就几家药店,自然也被赵王后的人紧盯。而姑娘来买的也不是什么治疗寒症的药物,而是解毒的名贵药材。她满脸是汗,说话冷飕飕的,头发有些凌乱盖住面庞,让人瞅不清她到底有多么的阴郁。 刚买完踏出门口,孟懿宁灵敏的耳朵就听见有人跟风出去。 马不停蹄的回到郡府,把药材扔给春夏就径直去寻了顾子安。正巧见到乐毅在屋子里,她轻声细语恐旁人听见的说道:“乐毅,你怎么天天往殿下身边凑。”话粗了些,但语调温柔。本来还想着讥讽他一番,结果乐毅立马假装规规矩矩的退了一边,憋着乐说道:“孟姑娘,您所言极是。” 这一句话倒是把姑娘岔了个半截,原以为他会辩解两句。谁知道他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 帐内传出来一声咳嗽。 “孟姑娘,莫误了时辰,我一会儿还有要事。” 她走进屋内一瞧,正巧看见肖将军坐在那里,桌前加摆了一张北阳地图。孟懿宁看了看,淡声说道:“终究躲不过,是要打仗了。” “八千对一万,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我们需要虚张声势,然后出奇制胜。” “我手中已无兵权,但是卫勇手中的两万兵马可以与之抗衡。” 孟懿宁听到这个名字一愣,那是北阳王顾章的爱将。多年之前,抵御外敌入侵。 “风华郡主那里还有两万。” “四万八千兵马。赵家手中有多少?” “真真控制的,不过一万。但是据线人来报,有几位将军和王爷已经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肖将军报着双方的兵马。 “鞠王爷,五千。” “赵王爷,三千。” “张将军,一万。” “李将军,八千。” “还有连将军,两万。” 听着这数字,孟懿宁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珠串,思考着。顾子安倒镇定自若神色不变的坐着,开始说开了自己的策略。姑娘听着沉闷,直接说了一句:“若是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便是了,我只管打。我信你俩的计划没有问题。”把药往桌子上一扔,“解毒的。大价钱买的,留着吧。兴许以后会有用处。” 又谈论了一会儿,肖江军起身离开。 孟懿宁凑到了顾子安那里:“灵凤山距离这里不过五十里,明日安排好人在你屋里演戏了。一定是隐隐落泪的悲痛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哭天抢地。届时整个郡府都会笼罩在阴霾之中,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捅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你若是需要,我再招几只乌鸦来。你们北阳不是一直觉得乌鸦穿越生死,会把魂魄带走。如果看到乌鸦……嗯……兴许赵钗很快就可以听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消息了。” “今晚就走!行不行!” 顾子安也没多想,点点头。 他手里还握着方才和肖将军笔画的旗子。思绪跟随者军队飞到了千里之外。在脑海中,他依旧在排兵布阵,北阳的地图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乐毅看他不说话,乐呵呵的坐在身后道:“我已经告诉师父子聪散人和师姐了。” 第五十九章:有女熙宁 山河运归北阳第五十九章:有女熙宁夜半,张老安排的人已经代替顾子安躺在了床上。他还需要安排一众事项,抽不开身,便没有随三人前往。 孟懿宁、顾子安、乐毅策马奔腾。哒哒哒的马蹄回荡在旷野之上。乐毅笑着,说自己憋屈了太久,好些时日没有如此开心。顾子安这么些年一直小心翼翼演出一幅病怏怏的样子,如此晚风拂面,酣畅淋漓的骑马已经是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他的衣带随风飘起,反射着点点月光。一条大河从兆郡旁流向高耸如云的灵凤山,波光粼粼。往日的阴霾和沉闷消失不见,孟懿宁敞开了叫着,背后的小猴子坐在她胸前挂着的口袋里,眼睛闪烁,也双手高举着叫着。 “我跟你们说,灵凤山庄一般人可找不见。灵凤山迷雾层层,普通人进去都要迷路。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进去!”乐毅爽朗道。 “你少卖关子,我就揪着你的衣服。看你怎么跑的远!”孟懿宁说着,“驾——”了一声,追上前方的乐毅。 黎明在即,灵凤山脚下的树丛中姑娘闻到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气息。三人弃马,沿着一条并不起眼的小路,拨开纷纷扰扰的树枝蜿蜒向上。密密麻麻的枝丫遮盖在眼前,抬头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天边泛出的鱼肚白,崇山峻岭从黑暗中一层一层的剥离出来。 乐毅站在前面为孟懿宁扫清障碍,一条巨蟒从树间转出攀岩而上。山中因穿有丰富的温泉,冬日不寒,翠烟藏山,乍有忽无。潮湿的水珠顺着针叶滴落到他们身上。抬眼望去方百里高千仞,峰谷踊跃,大山如盘龙,小山如卧龟,万泉淙汇,蓬崖成瀑,遇壑为潭。烟岚郁苍翠,远近互吞吐。 穿过层层叠叠的白雾和隐约的 猪獾豹影。三人来到了一个石门面前。只见乐毅轻轻地触碰石门,然后左三右四三的敲了几下,门竟然缓缓的打开,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隧道。白蜡的火烛点燃在两侧,接着火光,孟懿宁可以看清楚是墙上精细的壁画。有万花争荣仙女御风,有松竹起舞仙人施法,玉炉金鼎妙香绕梁。其中一副女天将挎剑怡然坐于仙潭边的画,人物神情惟妙惟肖,孟懿宁一旁看着,还用手轻轻地摸了摸。 “你姐可不让摸。每次她画完,我要摸,都打我手!”乐毅在前面抱怨着。 顾子安也打量着这些精湛的作品。孟懿宁全然不会画画,最多只能在地图上勾勒出线条。也可能是因为自小离家,又生得变故的原因。对于刺绣,书画一概不通。不过剑光一闪,谁也比不上她的光芒。 “你别看你姐平日里温柔,要是生气了,谁也哄不好!她一生气,就不言不语,直勾勾的盯着你看!那模样……连师父见了都不理她……要我说……” “你说什么?” 远处看着光亮,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声音柔和动听,如同琴弦之中的潺潺流水。背着光亮,孟懿宁看不起她的样子,但她知道,那就是日思夜想的姐姐。 “姐!” 孟懿宁大喊了一声,说着就往前冲。顾子安也抬头见到了这个女子,那秀雅脱俗之间带着一股轻灵之气,白皙的鹅蛋脸上眼眸如同一泓清水一般,嘴角笑盈盈的。身后烟霞轻拢,仿佛真如壁画中的仙女下凡。 “芊芊!” “芊芊?”乐毅也学着一句回头看她,“听到你姐叫你名字,我才想起来突然想起来你真名叫什么!”听起来如此温柔的名字,谁料到孟懿宁如今早已经成长为一个手起刀落间,寒气阵阵的女子。 孟懿宁没理他,提着裙子就往上奔,一把扑到了白熙宁的怀里。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紧紧的搂着自己的长姐。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裙摆在空中飞起。 白熙宁与记忆中的并不差别,一样的明媚的眸子,浅浅的笑意。嘴角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温柔中带着可爱。 “唉唉唉!小心点!”乐毅话音刚落。两个姑娘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还好身后跟着的那小姑娘机灵利落一把推在了姐姐的背上,两人将将站稳。孟懿宁窝在自己姐姐身上鼻涕眼泪蹭了蹭。白熙宁一刹那想起了自己放屋里养的大白猫,也是喜欢如此的动作。 “懿宁。”顾子安在身后叫道,刚刚走上了灵凤山庄的平台。 “懿宁?”白熙宁重复了一遍陌生的名字,看着怀里的妹妹。“我跟了妈妈的姓,取了你名字的一个字。如今,我们算是一个名字了。”她细细地笑着。 正在这时,只见乐毅从后面一跃到前,跪在地上“师父在上,弟子乐毅回来了”。顾子安、孟懿宁一听都转过身来,上前一起施礼。口称“老神仙”。 “外面冷,都进来罢。”白玉台子上站在一位男子神采风骨自是与与众人不同,穿着一件青白色的单袍,藏蓝色的纹理绣着海浪的波涛。孟懿宁好似看见他身后出现了淡淡一圈光环,如同仙人一般,让她有些自惭形愧。 姑娘很早就好奇在如此高的山上的建筑是什么样子,如今旭日高照,正好好的端视起这山庄。山庄后紫雾瑞气环绕,似乎有万道金光从碧沉沉的琉璃顶上映出。平台上有几根白色的大柱,雕刻着白虹贯日,赤蛇游龙。屋顶画着一副不认识的星象。平台上还有一金钟,金鼓,上面雕刻着行行咒语。 跟着子聪散人进入大殿,里面站着三四位身穿灰色衣裤的弟子,连连行礼。殿内的大金葫芦顶上画着气宇轩昂的天宫。一切如诗如画,如此震撼。 孟懿宁环着姐姐的手臂,白熙宁侧身才望见妹妹哭肿了的眼睛。而妹妹也看见姐姐被泪水浸红的双眸。 “备了些清淡的小菜,你们不要客气。” 孟懿宁点着头,伸手抓了一个团子,刚吃了一口想起了什么,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顾自安环视四周,突然在殿内一旁的香台上看见摆着一棵小小的兰花。他突然明白了孟懿宁这几天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定可以在赵钗身边安插人,如此看来,确实如此。赵钗噬兰如命,如果以养花童或者兰花匠人的身份进入,不会引起怀疑,还可以一直呆在赵钗的近身。 山河运 第六十章:子聪散人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章:子聪散人手机阅读 “顾世子。手机端”子聪散人微微一笑,正好对上他灼热的目光。他从未见过北阳王顾章,当年北阳王多次求见,都被他谢绝了。顾章刚登基的那十几年,心中雄才大略,对别国施恩积德。不过后来生出了一些虎狼版的心肠。可能是听从了佞臣的意思,怀疑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一众功臣。虽然很多人认为,曾经的北阳王顾章可以成大气候,但后来看来,和子聪散人当年感觉一样,只能算是心有城府的一代君王。 子聪散人看着顾世子的面容。囚于大夏八年,如履薄冰,然而顾子安的眼神中却透露着坚毅和淡然。囚笼的生涯并没有使他成为一个阴险毒辣的人,他眼中依旧绽放着烁烁光芒,一身正气。乐毅站在顾世子身边嘻嘻的笑着,两个人风格截然不同,一动一静。 子聪散人想着,微微点点头。就如同孟懿宁和白熙宁一样,虽然第一次见到,他却从孟懿宁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微的肃杀之气。而这是白熙宁身上一点没有的。离开白府的这十年来,这位挚友的小女儿一定受过些坎坷起伏。身材清瘦,小小的可以随时淹没在人流之中。 “师父。”白熙宁看向子聪散人。 “唉……”孟懿宁也抬头叫了一声,然后抿着嘴,从袖中抽出并捧着那把赤蛇短剑。千言万语她并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干干的站在这那里,愣愣的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您。” 乐毅在后面憋着,笑说道:“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孟懿宁一个眼神杀了回去,笑样瞬间止住。 子聪散人见到如此场景,笑了笑。孟懿宁身上的气质与白熙宁果真是丝毫不一样。虽然不过是一个玩笑的眼神,但是他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挚友,两位姑娘的父亲——白衍。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将军。孟懿宁手上常年握剑,已经生了一层薄茧。子聪散人感叹一声,这些年间一晃而过,终于找到了自己挚友那最小的女儿,而且是最象他的那个孩子。他让几位小徒为大家上上好茶。自己示意顾世子随他入后。 茶桌旁,白熙宁揉着孟懿宁纤细的手,心生怜惜。她说着“这些年,是苦了你了。”孟懿宁突然间似乎忘记了风霜雨雪一般,“没事,还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她展开笑嘻嘻的嘴角,回头看了眼随子聪散人而去的顾子安。姐妹俩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讲着这些年的故事,孟懿宁从北阳讲起,再到大夏,再到瑞王景池、琏王景铮、乐毅……她不知道哪里是重点,一切都似乎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芊芊还真是该谢谢顾世子照顾了。”白熙宁温柔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神里有着慨叹。 “姐,你这些年……还好吗?” “都很好,原本腿上还有伤,一到冬天就格外疼痛。如今却已经痊愈了。只不过这么多年都不曾下山,外面究竟变成了是何模样,还没有好好的看一看。” “没什么变化。”孟懿宁低头,“不过,就快有了。”她藏着笑意。 “你看你,人这么瘦。一定是日日夜夜劳心伤心。” “可不,我身上还有疤痕呢,这可多着呢。”孟懿宁撅着嘴。 白熙宁皱着眉头,“还活着就好。我有可以治疗疤伤的凝露药膏,半个月就能下去。” “没事,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可没人欺负得了我。” “当时听说乐毅找到了你,我还为你做了些东西。” 话一出,孟懿宁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忙说到:“这次来,时间短。等仗打完,咱俩就可以频繁见面了。姐……你还养兰花吗?” 白熙宁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乐毅在一旁扑哧笑了起来,解释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他以为还需要自己稍加提醒才能让孟懿宁记起自己夸下海口的事情呢。 子聪散人把顾世子带到后面。顾子安再次诚恳的行礼。子聪散人微微一笑,他看着顾子安。自己虽然不曾下山,但是一直都有所听闻这个出国为质的世子故事。现在看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在和孟懿宁及乐毅的交谈中能看出他的成熟稳妥。原来他不曾见过孟懿宁,只是常常听闻白熙宁的描述,那应该是一个脾气有些暴躁,性子有些焦急的受宠姑娘。如今见到了真人,却没有脑海中的半点模样。虽然年少不幸,一看就是被顾子安照顾得很好并且受过他的影响,如今女孩子的眉宇之间隐隐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顾世子。” 顾子安恭敬地答道,“先生?” “殿下今后有何打算?可否跟我说说。” 顾子安眼神一晃,心里一喜。行礼道“能得仙人指教,顾子安我是三生有幸!” “懿宁是我挚友的孩子,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霜,我不希望她在受到伤害了。” 顾子安明白,这句话的表面是问孟懿宁,其实在问他对于今后的事情有无把握。顾子安原本就胸有成竹,如今子聪散人问他计划,倒是可以让其指点一二。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山川、河流、山脉、城池、皇宫栩栩如生的摆在眼前。顾子安把一个个小旗子插在了现在的位置和已知对方的兵马位置。 “当年父王为了分散各自王爷、将军、大臣等手中的权利,除了驻守边境和要道的将军之外,王爷手中的兵马都是些曾经王府的家丁再加上附近城镇的居民组成,喝酒吃肉是一把好手,但是根本不会打仗。赵钗拉拢手握兵权的鞠王爷和赵王爷不过加起来只有八千兵马,就是个看家护院的人数。而在九年战乱之前,刚闻到战争的味道,他们早就跑到了边境,这些年又陆续迁回,足以可见是胆小之人。风华郡主在西南边境,两万兵马,抽调一万人便可以镇住他们,只围不打,不出七天必然投降。因为赵钗手里也没有足够的兵马救他们。两位王爷的驻地距离都城阳上不过一百里,骑马奔袭半日就到,正好打个赵一恩措手不及。”顾子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拨弄着沙盘上的小小兵马。 山河运 第六十一章:谋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一章:谋子聪散人看着这个年轻人全神贯注的样子,让他继续。 “张将军和李将军手中两万兵马由卫勇将军盯着,双方在北阳东境。如果不能招服过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都是些能征善战的将军。” 嘴上说着不易,但是眼神却平静而坚定,“那两座城池因为经商而富饶,人员杂乱,容易潜入。”顾子安指着双方中间的一条河流笑道:“这条河意味着易守难攻。不过,心里太过依仗而放松警惕也不好。毕竟,他俩不会想到,卫勇将军会绕行五百里,穿过河水源头,逼于城下。若没考虑这点,自然也想不到卫将军会派人混入城内。同时我们战略中还考虑只围不打。毕竟多数人还摇摆不定,而且我也不希望国家内乱。若是两位将军不跟赵钗等人同流合污,是最好的结果。我作为世子有名正言顺的合法继承权,如果再适时抛出赵钗毒害父王和本世子的大逆不道的事实,可能会在舆论和人心向背上起作用。若真如此,他们只有赵一恩的一万兵马了。” 不过,这两位将军也很可能拼死跟着赵家梦想享受荣华富贵也说不定,毕竟他俩和赵家也曾联亲。顾子安想着,没有说出口。 “师出有名是件好事。天时地利人和,看来你都有所考虑了。”子聪散人点了点头。 “并非我个人之能,我的老师和身边各位都给了我很大帮助。” 子聪散人看着顾子安,心想如此踏实看来是个英才,这思维和心胸赵家确实不如。顿了顿子聪散人说:“当年,我有一位师弟在朝中为官之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次吃饭,发现粥中有一粒小沙粒。他问侍从,如果煮粥的人被免职,是否还有接替他的人。那人被叫来之后,回答说因为煮粥的人被免职之后,自己便可以提升,所以在不注意之时放了小沙粒。底下人都想着替代,更何况王位呢?” 顾子安听言一下就想到这两日她与孟懿宁几人的猜测。 “确实如此。”他把自己的设想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引得子聪散人大笑起来。果真顾子安把所有事情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想的面面俱到。还会借他人之力,谋自己之事。 殿内两姐妹还在叙话,孟懿宁盘算着这些时日自己并没有大把的时间叙旧,只能等来日北阳政局平稳,再把姐姐接过去团聚。毕竟现在依旧是十分危险,稍有不测就性命堪忧。实在不能刚刚团聚,就让自己的姐姐陷入危险之地。 “姐,等一切顺利之后,我就把你接过去。” “为何要等一切顺利?我不希望咱们两个再分开了。” 孟懿宁皱了皱眉头:“山下危险。” “哪里不危险了?难道刚刚重逢,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陷阱之中吗?”白熙宁反问道。 话虽有理,孟懿宁也知道自己从小就辩不过长姐:“这里清静之地,实在不适合我。” “我又没央求你留下。”白熙宁笑着,“我跟你下山去,相互也有个照应!” “不行!” “你就会觉得我一定陷入危险,又帮不上忙?” 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轻轻的点了点头。姐姐顿时气了起来,小粉脸涨红了起来,“若是你受到了威胁,我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如何安心?你放心,我断然不会拖累你和顾世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懿宁撇撇嘴,白了一眼,一拳轻轻的打在了她的肩上,“去就去嘛!去去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不过知晓自己姐姐陪伴自己,倒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姑娘又差点忘了自己的正经事儿,一拍脑袋,哎呦一声:“忘了忘了,你这里兰花还有几盆?” “五六盆吧,怎么了?” “北阳赵王后十分喜爱兰花,你也知道,北阳太冷这兰花培育着容易冻死。但是会这种名贵花草培育的人不多。原先在家,你就喜欢研究着花花草草。所以,我想拿几盆……顺带,你教教我,如何才能在这寒冷之地培育?” 白熙宁看着自己妹妹认真的小眼神,失笑起来:“你小时候还会客客气气的说……借去玩一玩。怎么十年不见,你都改成‘拿’了?你跟随我去屋子里,要几株拿几株。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之物。” 孟懿宁眯着眼睛,“你是我姐姐嘛,你的就是我的……” “若是人人都有你这么霸道,那天下就都不太平了。”白熙宁嘴上说着,起身拉着孟懿宁到自己屋里去。 姐姐前面走,妹妹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像个有人撑腰的山大王。 白熙宁的屋子十分古朴,书架上都是小抽屉藏满了珍贵的药品。几本古药集摆在书桌之上,还有一本已经失传的《百草志》,只不过她手里拿到的是民间拼凑的版本,只有药名和零星的药性。孟懿宁翻开书卷,都是白熙宁自己收集的草药整理而成。旁边还配着彩绘的插画。 “这书倒是不错,一并带走了!”孟懿宁翻着。 “看上什么就拿,我一共也没多少东西,到都被翻走了。我那去疤痕的膏你也拿走,还有我做的那润肤的桂花莲子草药软膏,你瞧瞧你的手,还像个姑娘吗”言语虽然在责怪,不过带着笑意。 “噢……” “那我亲绣的水绿色袄子你也拿上,我绣了快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你喜欢的图案的颜色。” 白熙宁摆弄着兰花:“冬日寒冷,兰花会陷入冬眠。虽然叶芽会停止生长,但是花芽依然会慢慢长大。要保持温度。你看我这周围都有炭火,棉布和厚厚的木板。但是,也不能闷着它们。一定要让阳光照射。你看,我这窗子和天顶有几块是用水晶拼接,就是为了在冬季让阳光照射,又可以保温。要少浇水,要不然根茎就腐烂了,同时我这里还有特殊的养根液……都记下了?” 孟懿宁在身后捣蒜般的点头,“要点记下了,但是你这一套神神秘秘的说辞,我倒是可以学学。” “顾世子和师父在屋里聊了那么久,去看看罢。想跟你们下山的事我前几天就秉报过师父了,我也好向师父道别。” “哎呦,姐姐你早就想好啦”。孟懿宁没想到温温柔柔的姐姐心里这么有谱和坚定。 进到屋,站到下侧。只见屋内顾子安恭敬的对师父点头,他心里记下来了一句话,眼见不一定为实,要小心赵一恩背后的动作。若是想称王,他手里一定有多于赵钗和赵二泽手中的兵力。真会如此么? 山河运 第六十二章:团圆之景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二章:团圆之景白熙宁行了个大礼,想说的话已经准备好。手机端感念师父这么多年的照顾和传授,如今找到了自己的妹妹,不想再次分离,而且似乎会有全新的生活在等待。 子聪散人自乐毅下山去寻孟懿宁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准备白熙宁的离开,他对这个外表宁静内在睿智的女弟子十分了解,知道一旦时机成熟,她的生活不会简单。 他看着白熙宁提点道:“你到了山下,便可放开拘束。也难得你爱物爱生,无偏、无执、无私。”他又转向顾子安“世子呀,有这对姊妹帮助,真是你之福报。白姑娘性情恬淡,犹如水面无波、镜面无污,而这“心灵归无”却最易达到由无生有。所以白姑娘在我徒弟中常有意外创造,并且也最能帮他人消解成见。虽然她是女子,但可能她对你的帮助胜过很多男儿。”顾子安听得心中一动,马上上前先向子聪散人施礼,又向白熙宁施礼,并用眼角瞟了白姑娘一下。白姑娘粉脸一红,也赶紧还礼。 子聪散人静静地一笑,随后又说道,“你们此次下山凶险,我已经给你们三人准备了物品。”说着,领了三个人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里有一阵阵幽沉的木质的清香,子聪散人从一个青柚木长盒之中取出了一段蛇形长鞭,波光粼粼犹如金色的湖水。孟懿宁接过,手中感受着透骨的阵阵寒气。鞭子上的鳞片如同游龙一般,锋利坚韧,每一片都可以活动。 “是条蛇?” “对。” 孟懿宁举起来又看了看,“那蛇头呢?” “在你的剑柄之上。” 孟懿宁焕然大悟一般,从怀中掏出赤蛇短剑。 “可还顺手?” “嗯。”她比划了两下,“是我见过最顺手的一把了,可救过我不少命。”短剑出鞘,剑影阵阵,灵动如蛇,削铁如你。 子聪散人满意的笑笑,接过短剑和长鞭,两者一插一扣,正好相接。 “只不过需要你再练练,前刀后鞭。不过鞭子我做的形细,方便你藏身。”子聪散人看见孟懿宁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也感觉舒心。姑娘说了一句出去试试,便一个箭步飞身院内,“啪”的一声,长鞭一扫,长风平地而起。鞭子闪过一道金光,缠绕在姑娘周围,势如破竹卷起尘土落叶。 子聪散人看了看,回过头来:“熙宁,你喜爱草药,山庄里的知识不过都被你学遍了。你妹妹会武功,你不会。下山多有险恶,我给你一件钨金软甲的衣服。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白熙宁抱着衣服,热泪盈眶。 “顾世子。治国之道,你有张霁,肖子穆,还有你提到的李克等一众人等。我把这个布袋子送给你,等来日事成之后再打开。” 顾子安接过沉甸甸的小袋子,道了声谢谢。 时间转瞬,山下计划正在进行,不宜久留,几人再次和子聪散人叩首拜别。 “乐毅,你已经找到我妹妹了,何故还跟着我们?”白熙宁笑着。 “你们都是师父的心头肉,我可不得保护你们。”乐毅的神情十分自然,不过这也是他的使命。 三人而来,四人飒飒而归。 白熙宁环着妹妹的腰,白色的裙子飘盈盈的在空中飞舞。她被风吹起的长发,伴着山间雪松木的清香,温温柔柔。 而乐毅在最后乖乖的背着两姐妹的细软,不断地喊着等等。 远远的靠近郡府,就能感到一顾压抑。穿着云层,弥漫在雾气之中。这就是孟懿宁要的感觉。不说破,但是顾世子已经因病去世。 然而压抑之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远远的就看见黑暗之中有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风吹起那人鹅黄色的长裙,有一种梨花香的味道。这味道,自己曾经经常闻见。顾子安也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定睛一看,果然印证了猜想! 他长嘘一声,快马加鞭,面露笑容,好似真的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一样。到了侧门,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犹如春风拂过,是欣慰和安稳。他的母亲,终于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此处和一众人回合。 从此之后,他的软肋皆不在敌人手中,大可放手一搏。 顾子安抓着母亲的手,低头细细抚摸,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而那时还常着鼻子的孟懿宁已经长成了英姿飒爽的大姑娘,眉眼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怯懦和惶恐。看着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一同经历风雨的朋友,这个女人眼中染起了泪花。 月光之下,顾子安的母亲仿佛没有经历过岁月的蹉跎,眼神依然干净、笃定而坚毅,与从前并无差别,她把手从顾子安手中抽出,一手拉白姑娘一手拉孟姑娘,两个姑娘同时趴进了她的怀里。这是世上她们最亲的女性了。 虽然孟懿宁与她只同住了两年,但是仍然把她当作母亲一般看待,几个人热泪相拥。张霁早已经清除了一干人等,空出来了一个小别院让几个人叙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老在出使大夏前,就找到了顾子安的母亲,秘密商议让她早日离开阳上这是非之地。 虽然绕道潜行费了些时日,但总归是团圆了。 阴霾之下,尽是团圆之景。 想来此时,他的死讯已经渐渐开始扩散,而等到赵王后那里蠢蠢欲动,他们也该行动了。 根据顾世子的安排,兵分三路。李克跟随肖将军已经前往东部,而乐毅,孟懿宁和她姐姐带着他的书信去寻找风华君主。他自己则同张霁一到前往阳上。而子聪散人所提到的赵一恩手中隐藏的兵马,也在探查之中。 孟懿宁白熙宁离开之前,找到了虹岳,小小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株株兰花,有黄,有白、还有淡红及复色,多为彩花,还有两种如蝶般柔美艳丽而奇异。 “赵王后嗜兰如命兰花,你就给她送去。这些都是由名贵的品种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可谓棵棵价值连城。而你把口诀背好,也表现出自己十足会照顾兰花的模样”。看小虹岳认真思考的样子。白姑娘上前捧起一盆花递到他的面前说”不用担心,这些兰花就算你没有照料好,你只需少浇水,同时每天用少量这个液体,撑个十天半个月他们是没问题的。” “不过,你要小心一点。赵王后容易大喜大怒,你要学会察颜观色。不过若是真有危险,也有人保护你。我带了两个人一并作为随从过去保证你的安全,也足够把你带出宫。” 虹岳听得明白,小小的脸上出现了成熟的表情:“嗯,请两位姐姐大人吩咐我吧。” 此话一出,两个姑娘都笑了起来。孟懿宁摸着他的头说:“宫中的事情,王后他们的动向。跟随你去的人就可以把消息传递出来,所以你只需要留意即可。不用老费心思的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就行。”孟懿宁吩咐着,还递给他了一件刺绣华丽的衣服:“你以后就是家传种植兰花的小少爷了。” 虹岳接过衣服,跪在地上说了一句:“定不辱使命!” 第六十三章:心想事成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三章:心想事成孟懿宁欣慰地笑着,“看你象个小英雄。不过你要是这件事做稳妥了。那你就真成了少年英雄了。你呢,也不用担心你姐姐,她跟着我们去找风华郡主。她和你一样是好孩子。”说着,一副老者语重心长的样子,还拍拍他的肩膀。 虹岳原来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被打骂歧视,如今只跟了这个姐姐,这么短的时间人突然长开似的,个头也变高了。眼睛里时时刻刻流露出一种机敏之气。孟懿宁蹲下对他说“过去之后,要把你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收一些啊。”她放心又不放心,叮嘱了几遍才止住嘴。白熙宁在一旁看着,把虹岳拉了过来,又轻声细语的慢慢解释了一会儿各种兰花的口诀特性。 马上要各自奔波,大家又最后会面。 一到齐,发现几个人不是穿的黑色就是白色,春夏不舍和带有些担忧的神情和张老有些憔悴的面孔。几人第一次见到白熙宁之时,有些惊讶,想不到孟懿宁家破人亡居然还有一个姐姐。只是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后来孟懿宁才解释到白熙宁的母亲过世的早,是自己母亲带大的。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是姐妹情深可是不假,从小家里温馨,长姐对于一众弟妹也颇为照顾。 白熙宁未妆粉饰,着了一件白色素衣坐在其中。虽然衣服古朴,但是掩饰不了柔和的美貌,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孟懿宁坐在旁边,倒突显出了不经意间的杀气腾腾。 话不赘述,时日无多。 顾世子按照原计划安排好了三路兵马,递给孟懿宁书信一封,好让她与风华郡主相见。她们两人之前隐隐约约见过一面,那时风华郡主的父亲还未战死沙场,她还是个年幼的姑娘。后来世事易变,父兄战死沙场,全军一袭素缟迎敌。而顾子安与她虽说是儿时的伙伴,但随后也发作人质,再无相见的时日。 孟懿宁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如果能并肩作战,实属荣幸。 众人干了一碗酒,互道珍重,来日相见。 临行前,顾子安叫住了孟懿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猜测赵一恩手中可能有很多的兵力,以实现自己的皇帝梦。他也派人查清父王顾章的军队非常规的调度,心中有了一丝丝担忧。 孟懿宁点头,称定当竭尽全力探查,便趁着夜色带着虹岳和白熙宁快马加鞭匆匆离去。 末了,乐毅还不忘说一句:“你放心,我肯定保证他俩安全!” “不需要你保证!”顾子安没接话,就被孟懿宁怼了回去。“我武功可比你厉害!” 顾世子病逝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赵王后的耳朵里。同时,还有一件喜事,虽然没有儿子登基那样重大,但是毕竟正好撞到了自己的心眼里。听闻自己喜爱兰花,而有人就特意进贡。虽然这明面上就是不折不扣的讨好。但是赵钗心里还是暖和和的。 她的尖手指拨拉着有些枯萎的枝叶,正好后宫里缺一位照料兰花的匠人。如今这人来了,可得花大把银子留下,也要好生对待。要不然自己使个脾气,整个宫殿的兰花全部遭殃。赵钗不是舍不得人,是舍不得这些弥足珍贵的兰花。不过据说,这人是兰花世家,送来的还有一株“鸳鸯兰”,一株兰花上,一半是紫色,一半是蓝色交相依偎。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反射出像鸳鸯羽毛一样的光泽。 赵钗心中开始欢喜起来,但也不忘念记自己的弟弟赵二泽。她特意把赵一恩招呼过来询问道:“怎么二泽还是没有回来?会不会出现了什么岔子?”赵钗心中有些想念自己的这个弟弟,毕竟他们两个是同一位母亲,血浓于水,而且对自己又是衷心,自然要更加亲热一些。 赵一恩听见了询问的话语,嘴上安慰道:“路途遥远,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你不要急。” “我怎么不急,武儿登基之时,我还希望他伴我左右呢。”赵钗言语里多了一声责怪。 虽然赵一恩没有说话,随手把一株叶子已衰的兰花拔了起来来。“你揪它干嘛?”赵钗没好气的说,没有察觉赵一恩低垂的目光射出的锐利。赵二泽,赵二泽,赵钗口中一直都是那个又莽又憨的弟弟。他与赵钗和赵二泽本就不是一个母亲所生,这些年来他瞻前马后的侍奉的两人,像奴仆一样的安静随和,无非就是为了博取两人的信任。每次赵钗要办事,都是找自己要银子,从不向赵二泽讨要。大小事上分得很清。而顾崇武若登基了,自己鞠躬尽瘁的日子还得延续下去。他自己博览众书,卜卦之类亦烂熟于胸,自解八字应当是那飞龙在天之命,屈就的目的不是委屈而是腾飞。在赵钗看不见的角落,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哦,听说王后您马上会有新的兰花到来。真要恭喜。您就是这么受人爱戴,想什么有什么。”他抬起头,恭敬地笑道。 原本赵一恩还担忧自己如何才能抗衡赵二泽的军队,登上王位。结果那个弟弟和赵钗果真是一个母亲所生,想法漏洞如同筛子一样多。居然自己把兵马乖乖送到了大夏。折了一万兵马也没事,毕竟这是阻碍他登上王位的屏障。至于夏王会怎样想,他根本不担心。虽然可惜了兵马,但是他内心跟明镜一样敞亮。那个愚蠢的赵钗把自己的亲弟弟推入火坑之中都无所察觉,还在这里趾高气昂的询问弟弟为何杳无音讯,简直可笑! 赵一恩想着,又安慰了两句:“夜长梦多,咱们先按照计划进行。等赵二泽收到信息,不日就可以赶回来了。” 赵钗点点头,也没多想。赵一恩说“我会尽快安排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然后行礼退下。 他手里还握着赵二泽留下来的一万兵马,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禁卫军也握在他的手里。一旦到时顾崇武拒绝让贤,他就可以发动一场宫廷政变。而他还要谢谢赵钗的是有一日赵钗无意之间透露北阳王的书房内有半个虎符。 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一半交给将帅,一半在皇帝这里保管。两者合一,才能调兵遣将。当年北阳王顾章为了分散兵权制作了很多的兵符,而这正是最重要的一块。有了它,自己就可以随时调动外面的大军。 赵一恩离开之时,抚了一下高大的宫殿的石柱,想到和自己一样好学上进的儿子,感觉北阳的未来在自己手里会更美好。 搜狗阅读网址: 第六十四章:风华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四章:风华三人任务在身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奔向西北方向的风华郡主驻地。手机端夏风华是北阳唯一的一名女将,自幼好骑射,从小就有着男孩子的性格,小时候又总是愿意跟随父亲四处奔波,母亲怎么说都不管用。而且对武艺十分地感兴趣。因为从小眼界开阔,自然寻常女子的世界已经无法束缚住她了。周围贵族女孩子都在家学习琴棋书画,或读女子的圣贤书,然而夏风华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她最喜欢的就是听父亲讲作战的故事,读书也喜欢读兵法。一次听到父亲在考副将山地作战的要点,她在旁边毫不犹豫的将军队交战以及山地作战时对抗极端天气和危险地形的要点表述了出来,甚至以女子的细腻将行军、医疗等额外的困难和对应都款款道来。令众人大惊。 曾经风华郡主父亲的手上有将士十万余。八年前的那场浩劫,因敌方有人卧薪尝胆、静心潜伏在皇帝身边,而且受到宠爱,所以军队的情报被源源不断的送到国外。他父亲带兵抵御入侵时,敌人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几场大战最后只剩下了两万人,多数还为伤残兵士。 听闻父兄战死,夏风华从领守边城的八千兵马中抽出三千,全军戴孝迎敌。面对前往腹地汹涌而来的联军,犹如一把利刃撕开了一口子,只插进敌人的胸窝。从敌人的手中抢回了父兄的尸体,带回安葬。从此镇守边疆如今也有九年的时日。期间背面狄人来犯,她亲率一千骑兵,越过山脉,进行围剿,大获全胜。 一直以来,夏风华都多得北阳王顾章的信任,而顾章对于夏家也怀着隐隐的愧疚。夏家三代为官,镇守边疆,如今父亲和兄长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介女辈和还未成年的幼弟。夏风华除了每个月上奏边疆情况以外,鲜少提出要求,但是北阳王顾章会每年送去些女孩子热爱的珍珠宝物算是慰藉并给她边疆更大的管辖权。 虽然边疆辛苦,但是夏风华依旧把边疆几个小郡治理的井井有条。而军队也扩张了一倍有余。军队法纪严明,对于从军的家庭还可以免除徭役和杂税。对于这位女将军,老百姓也心生敬佩。 赵氏家族的人也盯着这还未成婚,却手握兵权的风华郡主。曾经顾崇武多次央求自己的父王下旨把夏风华赐给他。夏风华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自然也不会答应。北阳王顾章虽然宠爱儿子,但也不想违背了风华郡主的意思,这件事情只能草草放下。 一路狂奔,孟懿宁间歇中讲述着风华郡主的故事。那姑娘幼时曾和顾子安一同练武。孟懿宁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自己的武艺有些不如,后来以她为榜样日日练习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穿过长风呼啸的山川河流,少女扬起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孟懿宁换上了自己姐姐亲手绣花的长袍,水绿色的绸带像是荡漾在湖水中的波纹一般。乐毅看着姑娘的侧影,觉得心旷神怡。 虽然白熙宁在旁人面前仅是温柔体贴的一面,但她可是把自己对于弟弟全部的情感和教育全部倾注在了乐毅身上。 这两姐妹当着乐毅面一唱一和的,比戏台上的还要有趣。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两个女人,害不害臊?”孟懿宁最会说这一句。 乐毅轻哼一说。 “你可别说他,还有风华郡主呢……” “喂……” 虹溪坐在孟懿宁身上抱着小猴子咯咯咯只乐。乐毅佯装生气:“小孩子听什么!”一副我堵不住他俩的嘴,还堵不住你的嘴的样子。虹溪收住了笑脸,小表情里却透着得意。 不远处终于看到了城池,几人从来没有到达过这西北荒野之地,远处的山脉上是积雪。穿过一条狭长的黄土走廊,两旁陡峭的巨大岩石旁如同鬼门关一般,孟懿宁倒觉得这黄沙漫漫见,自己犹如响马土匪一样。眼睛耳朵鼻子里都是沙子,一个劲的摇头摇个不停。乐毅嘲笑她像个哆虫子抖动的鸟。结果差点被她横起一脚,踹到马下。 这边境的郡名叫宁川,传说之中汉人与其他蛮夷烽火四起,征战连年。那些蛮夷似乎是从阴曹地处之中冲出来一样,头顶火焰,脚踩铁轮,青面獠牙。中原之地颗粒无收,百姓疾苦。后来有一位三头六臂,能征骁勇的天神下凡,带领人们终止了这场纷扰。以现在这座小城为线,划分了界限。从那时起,这座小城就叫做宁川。 山川宁静,万事待兴。中原的蓬勃的发展都是从这里的安定开始的。 几人牵马走在城中,虽然是西北边境,没有如此繁华,但是可以感觉到人们安居乐业。狄人,胡人,甚至附近的蛮夷也会零零散散的来到城中进行贸易。这地方出盛产骏马,可以日行一千里。 孟懿宁左手一串羊肉,右手一个香草饼吃着不停,正要往城中军队操练场去寻夏风华。却见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从城门之中骑马奔过。为首的女子一头淡褐色的长发飞舞,眸子如同珍稀的明月珠一样绿中带青,眉宇之中透露着坚毅和桀骜。手持一杆长枪,红缨摇曳。虽然因为有些西域的血统,所以与传统女将的样貌不同,但是豪气如同排山倒海之势向几人袭来。 华丽的银色铠甲包裹着她的身体,里面红色的衣衫如同空中燃烧的火焰。 旁边百姓叹着,说风华郡主又去亲自训练兵马。每个月军队都要进行一次战争的演练,这支当年残兵败将的军队,如今已经熠熠生辉。 风华郡主身后的士兵也都斗志昂扬一般,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神气。 乐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旁的孟懿宁。还没说什么,就被孟懿宁狠瞪回去。 “女中豪杰啊。”乐毅不由得感叹一句 “是人中豪杰。” 一列战马向他们奔来,夏风华远远的就看见这几个相貌鲜亮的人,不似其他生意人和老百姓的模样。心中起疑,但是又觉得不像是奸细坏人。便打马上前,长嘶一声,站在马上看着几人:“你们是什么人?” 孟懿宁仰着头对视着她淡淡的眸子,传声过去以只有夏郡主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女孟懿宁,约莫十年前在顾世子府邸见过一次的。” 夏风华确实想起来有一个当时爱哭的姑娘躲在树后,还需要顾子安的母妃哄着。虽然长成了大姑娘,但确实依旧是那副容貌。与顾子安分离如此多的年月,虽然远离朝政,但是也可以猜到他们身后的动作。 如此派人来,证明他还安好。 夏风华放下心来,说了句:“上马,跟着我!” 山河运 第六十五章:恩惠并施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五章:恩惠并施跟着夏风华的背影慢慢的进入了军营,将士们居住的木瓦房一排排看起来十分干净透亮。进入她的房中,才发现女子屋内的陈设竟然也可以如此简单。屋中只有简简单单的文房四宝,桌上雕花的屏风一看就是她的父亲留下来的老物件。茶杯茶碗都是素雅的青灰色。 “你的下马姿势真漂亮。”夏风华爽朗一笑,便关上门直入正题,“霁老前段时间给我递来了书信,让我小心赵王后等人,也让我盯着其他人的动向。”她一边说,一边再次打量孟懿宁。 孟姑娘沉静的掏出信件:“殿下说,两位王爷应该已被拉拢,所以如果真到了需要与赵王后他们决战之时,一定要牵制住他们。” 夏风华看了一眼信件,内容叙述了一下分别后的情况,代自己和母亲问候她。并讲诉了赵王后毒害北阳王、秘不发丧并再次毒害他的行为。请求她如果赵王后真要自立为王时,请她对于两位王爷的驻地,只围不打。 风华低沉问道:“他还好吗?”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赵王后想要她的命,多次下毒行刺。不过也许帝王命就是不一样吧,每次都险险地躲过了。虽然顾世子是正统继承者,但是赵王后对夺位策划已久。而且手中兵马多于我们,细细想来这日子也不太好过。” “是的,赵王后为人阴险,她两个弟弟也手握兵权”。风华郡主说道。 “”不过卫勇将军那边也会分担我们一部分的压力,抽不开身。总而言之,重点在我们如何配合殿下,拿下都城,安稳登基。”孟懿宁说着,用手拿起镇尺压在了桌上的地图上。 夏风华想了想,又拿着信件反复看了一遍,心里对于双方兵马数量有了一个大至的了解,几乎每边不到四万兵马。加起来一共八万,虽说敌对边比他们要多出一点,但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摆平这些。怕只怕,赵家手里还有其他的兵马,或者听闻顾世子的死讯之后,有更多的人闻讯向赵家效忠。 北阳军队一共三十万人,现在是一方在拉拢,一方在装死。所以在赵王后宣布北阳王顾章和顾世子病死之后,顾子安何时宣布事实真相,这个时机把握是个关键! “所有事情我都有所耳闻。”夏风华说到,“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何争取支持?毕竟虽然顾子安为世子,但是大家却并不熟悉。张老虽然在朝堂之上经常提起顾世子,然而相比起位高权重的王后和赵家,人心向背和利益抉择都还不是很清楚。 夏风华希望可以提供些谋略建议。毕竟,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出现纰漏,她以后可要面对的是成倍于自己的敌人。毕竟北阳已经经历过一场浩劫,若是真的自相残杀,很有可能渔翁得利。如今的北阳,是无法再经历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了,毕竟百废待兴,才刚刚休整。 夏风华顿了顿,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几人听。她搓揉着剑柄上的纹路,却又不想给几人太大的压力。 “你说得对!希望北阳安宁同时不再让周边国家找到入侵的机会是北阳人的普遍希望。这个其实就是人心向背的基础。”孟懿宁冲风华郡主点头,赞赏她对国家的忧虑。 “刺奸屯的消息是否准确?真的只有这两位王爷和将军吗?有没有很早之前就埋下的关系呢?”八年前敌国埋间谍于朝堂的事情让夏风华难以忘记。 “我同霁老说了担忧,但是他却叫我放心。这心,怎么放得下?你们真的觉得只要听闻顾子安没有病逝,众人就都会拥护他了吗?” 孟懿宁知道她对情报的要求非常严格甚至苛刻。因为这曾经涉及到她当年父兄的性命呀。她每一次打仗前都会拥有充足的消息,外加军队勇猛,所以才稳操胜券。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回去告诉顾世子,我夏风华作为北阳的臣子,不管有什么千难万险,也会保护北阳的大统,不让危害国家的人得逞!” “风华郡主好胸怀!”白熙宁插一句,柔声叹道。别说白熙宁声音一起,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不焦躁了。女将军们的张力让位给了姑娘们的亲密。 “哎呦,看看,你们远道而来我忘了给你们倒茶。”风华郡主笑了起来。对外喊来女卫兵,让给大家沏茶。 并解释道这茶不是一般的茶,是雪线上的一种花,越冷它越开花,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和对日月精华的吸收。数量极为稀少,因为不易保存,所以北阳王也很少喝到。 大家一听马上来了兴致,小心翼翼的喝着这满含日月和雪域精华的好茶。 孟懿宁喝完茶叹了一声,“真是美好呀。”但一转脸又想起来了什么说“你刚才还说赵王后从小县令到大朝堂都会送礼,你们知道我和顾世子在大夏这八年太知道钱的重要了”。是呀,那时没有钱,连下人都会给他们脸色。 白熙宁看着几人的样子,笑了笑:“本来就是浅显简单的道理,可能是你们想的太过复杂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 “怎么说?”风华郡主歪头问 “这又不是后宫,恩惠并施,雨露均沾。之所以在后宫之内可以用此方法,无非是因为所有妃子只有一种选择,这样保证了公平。然而你说放到这时间人与人之间,就是另一种方法。”白熙宁解释道,“若是你有的东西,人人都有,你还会觉得自己如此重要吗?大王一直控制着任命权,赵王后他们不能放开手去除异己,所以才以拉拢为主。听你们说的话,赵王后拉拢了这么久,驻足观望的人依旧还占了很大的一部分,答案就在刚才郡主的话里。” “我?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大小官员,人人都有礼品相送。可见赵家人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官职权力之人。然而,就是因为众人皆有礼,所以众人才会摇摆不定。”白熙宁解释道。 几人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引申的含义。当所有人都欠赵王后一个人情的时候,所有人就不会在乎他所给的恩惠。无差别地对待,给每个人近乎相同的利益是他最大的错误。这也是为什么精心布局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没有赢得大量的支持。人们会觉得他们收到的恩惠和礼物是理所应当的,渐渐的便不再把他们当回事。 “所以,这件事情由着他们去做就好了。而我们,除了要准备好舆论和宣传的工作外,需要找到赵家手里是否还有其他兵马?以及在规定的时日内,围住王爷的驻地。攻心和围城同时进行。” “哎呦,我们的大将军怎么似乎在这里呢?”夏风华心情大好,上前就拉白熙宁的手。白姑娘一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腼腆的笑了。 山河运 第六十六章:王后之爱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六章:王后之爱没有人宣布顾子安因病去世的消息。手机端赵王后留了个心眼,想要在侧面证实顾子安到底有无死亡。为什么张霁等人却还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摸不清楚张霁的目的,只能叫来赵一恩一同商讨,这几日每个上午赵一恩都会被召见来商议,天天经过一道道的门,穿过一座座辉煌高大的宫殿,他已经不舍得离开。自己的府邸哪里有这边宽敞华丽? “张霁那个糟老头究竟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夏军和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赵钗询问,言语里又疑惑又不耐烦还有些不屑。 “可能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支持的顾自安去世,还没有想好对策,所以不知所措吧。”赵一恩也猜测着:“如此不如您再派人查证一番?张霁诡计多端,咱们万分不能上了他的套。” 赵钗轻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这顾章尸体一直在冰窖之中,天气越来越热,一直秘不发丧,称病了三个多月,我这里也快顶不住压力了。主动权只能掌握在我们手中才有益处。群臣那边已有猜疑和谣言,我们太过观望,反而容易把局面转为不利。”赵钗驰骋后宫多年,知道“主动”这两个字是最重要的,一旦选择的权力落入了别人手中,那自己只能被牵着鼻子一路走下去。如此一来,前功尽弃。 “谁敢说您一句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第一个不让!”赵一恩慷慨激昂的来了一句,“您的皇儿就是唯一应该继承大统的人,哪怕有风言风语,他们也只能俯首称臣!” 赵一恩最近对于赵钗愈发顺服,这让她的心里十分满足。 谈话之间,一位婢女过来轻声道:“娘娘,说是那种植兰花的小少爷带着花到了。” “那臣就先告退了。”赵钗随意的挥挥手,赵一恩扫了一眼这满殿有些发蔫的兰花茎叶,转身退去。 两个武功高强的影卫在后面护着虹岳的马车赶到了阳上。一人潜伏在宫内,一人埋伏在宫外准备传送消息。虹岳穿了一件华丽的金丝袄子,头戴了一顶漂亮新式的山羊皮帽子,马车也比寻常人的要宽上不少。说到他潜伏进王宫,其实并不算害怕,毕竟之前患病从死里走了一遭,如何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才是最主要的。白熙宁教他的口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别的孩子碰到这事可能会紧张,但是小虹岳反倒有些兴奋。 赵钗一听兰花到了,心生欢喜,也不端架子,直接就安排宫女传话让他去前厅候着,又差使两个人搬了两盆自己喜爱,但是照顾不周有些枯萎的兰花跟在后面。 一看见赵王后,虹岳认真的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赵钗的注意力一进屋就被虹岳身后那株一半紫色一半蓝色的“鸳鸯兰”吸引了!她梦中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瑰丽的颜色!她径直地走过去,距离几步时停下来,细细的打量。这棵兰花叶子的脉络非常的清晰透明,阳光之下还能让人看到莹莹的光点,远远望去,就像是闪着星光一般。而其上的兰花其姿舒展,像是一只一只的蝴蝶在翩翩而舞,各花之间,顾盼呼应。果然神韵不同!人说“”宝剑赠英雄,明珠配美人”,但赵王后看着兰花想到,自己可不是俗女子,别的女人只有人送明珠,而自己志向高远,雅趣盎然,必是母仪天下,感召了世人,才有这神妙之物到来。想到这里。赵钗心中大喜。觉得身旁一切金银器皿和它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王后,您母仪天下,志趣高远,百姓们都传唱您的美名。如今这颗鸳鸯兰是世上最珍贵的新品种,特意奉上以表对您的敬仰和爱戴。”虹岳清晰的童音,悦耳动听。 赵钗看了看这稚气未脱的兰花小专家,说了句“赏”,宫女马上端上来两个金稞子。 “我这里还有两棵兰花,前人照顾不周耽搁了,据说你人小本事大,你可能救活它们?”宫女们把花摆在眼前。 虹岳倒真像个研究兰花的专家一样,看看花苞,又轻轻触碰一下叶子,还蘸了些土壤在嘴里尝了尝,随声笃定地答道:“能救活。我需要一些遮挡窗子的白纱,还需要两个小管,只要细细照料,再加上我家祖传的兰花营养,王后您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比从前还好。”虹岳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这也不枉他背了一路白熙宁给他写的小册子。 “而且,这土我尝了尝,确实发咸,不利于兰花的生长,根茎也容易被灼烧。可稍稍加一些醋,这样就会比原来好。”虹岳说的头头是道,赵钗听得细致,心中大喜,心想定要把他留在宫中,为自己种出世间最美丽的兰花,以彰显兰花昭示的自己的德行! 虹岳听到赵王后的盛情邀请,顺从的答应了下来。并趁着王后高兴灵机一动,夸口说可以利用附近山间一些特殊的泥土和植被,创造出一个大的兰花世界,让各种兰花在里面摇曳生姿。而不是在盆中任人把玩。这样才能体现出兰花的高洁和高贵!赵王后听了更是大喜!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和兰花有缘!她自己不就是那种不让命运把玩,而要傲然于世的人么?喜悦之下,赵王后马上给虹岳配了几个最会伺候的宫女,并赐出入宫门的令牌和马车。 看到自己家娘娘因为兰花凋谢愁眉苦脸了很多天,宫女们也一直都战战兢兢伺候着。如此一来,倒也放松下来。 虹岳脸上规规矩矩十分平静,但是内心已经沸腾。本来需要两个影卫潜入他的身旁带走消息,如此一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出王宫,谁也不敢拦着,倒是多了一分安全和机会。 赵钗一下午的时间欣赏兰花,但依旧不忘嘱咐下人再去查证顾子安的死讯。而这两日,使团准备向北前往阳上,顾子安的替身从上马车到下马车都被人抬着,一动不动的,乐得睡觉长肉。 只是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有些熏着自己。 张老吩咐下去说,顾世子想吃鱼虾蛤蝲,命人供奉了大批的河鲜装于车内,整个车队充斥着一股腥臭之气。赵王后挑的人自然都是聪明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想掩盖死尸身上的味道。 山河运 第六十七章:世子的死讯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七章:世子的死讯顾世子和张老为赵王后的人留出来了一点点空隙,好让他们眼见为实,信以为真。春夏负责把替身的脸涂白,还得用深色笔画上因消耗而陷下去的两腮。脸上盖上为故人写有符咒的黄纸。这也算善待演员,让他可以在纸下比较自在的活着,省得老得板着面孔。张老特意让侍卫的人员松散下来,让赵王后的人可以有迹可循,迅速潜入。 果不其然,在所有事情刚刚布好的那天夜里,赵王后的人便迫不及待的前去查看。趁夜,他躲避了两名困倦的看守,悄悄溜进了顾世子的寝殿。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张老正派人紧盯着这人的动向。果不其然,他东看西看之后,迅速推门进去。 屋内传来一阵腐臭的味道。这人上过战场,知道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屋里一个人没有,看来床上之人已经不需要伺候。 他从床后绕过去走上前,看顾世子躺在那里。本来抬手想掀起帘子仔细看看。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卫兵的说话声。紧张之下,他看到一只手,或说是顾世子的一只从帐子里滑落的手。那手的指尖呈青黑色,指甲缝中似乎渗透着点点的血迹,好像死前挣扎过一番。 惊魂一震,倒也不想看顾世子的脸了。此时门外正传来脚步声,但脚步声又停在门口,一个卫兵对另一个说你得把里面灯灭了,叫人觉得顾世子睡了。果然门一响进来一个卫兵,熄灭了屋里的灯火。又走了出去。剩下那个间隙在又黑又臭的屋子不免惊惧,等了一会儿便仓皇逃出。张老一切尽收眼底。 “方才那人还想掀帘子,真是敬业呢。”春夏笑了起来,“如此他回去复命了,殿下也不用再受这咸鱼的味道了。我们这些人头发里都是咸鱼味呢”。 张老转身走向顾世子新居住的屋子,见关上了门,便谈论起下一步之事。 “咱们已经派人盯着他了,京城相应的消息会随时送来。如果顺利虹岳也可能会有额外情报。” 顾子安缓缓道:“如今父王已经仙逝多时,他们密不发丧也算忍耐了很久。这回我也已经去世。赵王后肯定会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说辞快速进行她儿子的登基大典。 “嗯,孟姑娘把虹岳派到赵王后身边也是为了监视他们。刺奸屯在紧盯所有军队的动向,一有变动会立马禀告。如今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那里也刚刚收到了消息,表示一切正按部就班的进行计划,让我们不要担心。风华郡主说,因为消息递送还需要时间,恐延误战机,如果他们发现敌军动向,可能会先进行钳制行为,而后禀告,请与恩准。” 顾子安大喜“看来她们三位女子沟通得不错。风华郡主果然值得依靠。” 张老欣慰的点头,“如此便好。”然后又对顾子安说道:“如果他们认为你已经按他们计划死去。则会放松警惕。调配的兵马也会停顿。我们在军事上的压力会减少。而两位王爷会离开防地去京城祝贺。这正是咱们截获他们的好时机。如果不动用大兵就能解决问题是最好的。同时根据赵王后的性情,当她知道已经没有必要插手大夏立储事宜。她会把她弟弟赵二泽的部队撤回。这样一来,大夏那边琏王和周家作何反应就非常的有意思了。” “是呀。一个人如果处处为自己着想,必然得罪盟友。而盟友翻脸也是正常。”顾子安说道。 “是的,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回报大夏的机会。大夏王对你不错,他们派部队保护你,是想和你结盟。我们要对得起他。同时琏王景铮若要篡位必得杀害夏王和瑞王景池。而这两位现在都是对我们有善意,而我们要保护的人。” “嗯。老师我懂。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把这个消息通过盖将军告诉大夏王。一来是传递了情报。二来也给盖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这一路我观察盖将军也是个正直的人。咱们把这个功劳给他。也可以加强我们的友谊。” 张老看着顾世子半天不语。突然以手拍其肩,感叹道“我们北阳如果能有你来执掌大业,真是北阳的幸运呀!” —— 自从人马派出去以后,赵王后就开始睡不着觉,每日每夜都在想象着登基典礼的画面,自己究竟要打扮成何种样子才能担得起这万人之上的位置。焦虑之中,顾世子已逝的确切消息终于传了来。 虽说顾子安并没有与自己有过什么大过节,不过挡了自己儿子的道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命不好呢。赵钗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善良仁慈,居然怀念起自己已经忘记容貌的对手。 赵王后去到自己夫君北阳王顾章的书房,叫来了自己的儿子顾崇武和赵一恩,拿出早就起草好的诏书。诏书表达了对北阳王突然病逝的哀伤。同时也悼念顾世子因为思虑过甚倒在了回到北阳的路上。文中用华美恳切的文字赞美了这位不幸的世子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赞美了他八年来身负重任,委曲求全的事迹。任何人对已经不是威胁的死人都会宽松的。赵王后也是,这种宽松和厚道是她和她未来国王的道德点缀。在这一切说完之后,最后的主题是国家需要稳定,而这个时候她们孤儿寡母挺身而出。临危受命,勇挑重担。 “明日百官上朝之时我们可以先宣布大王的哀讯。然后由我的心腹大臣提出由您的皇子继承大统一事。”赵一恩说着,“前两天我已经吩咐奉常,以天地人鬼之说禀告众人夜观天象,似有大事发生。” “如此甚好。”赵王后满意的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首先今晚宣布大王驾崩。还得急招太医。今晚值班的太医是谁?” “王后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值班的都是我们的人。” “好。”赵王后欣赏的看了一眼赵一恩。你先去吧。现在就招太医。明天临晨寅时宣布北阳王驾崩。并且告知各国所驻使臣。 山河运 第六十八章:风声 山河运归北阳第六十八章:风声似乎一夜之间,北阳成为了世间最为安静的地方。 沉重的钟声回荡在宫殿之内,二十七声尽表哀思。那些多月未曾见到顾章面孔的嫔妃和大臣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才知晓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北阳王在位之时就大兴土木修建玉阶金瓦的皇陵,然而可惜他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死于赵钗的手中,陵墓的御道还没有建完。但是赵钗早已经准备好了刷了四十九层漆的金丝楠灌木。第二天上朝之时,所有人摘冠缨、服素缟。而所有百姓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一个月内不准嫁娶,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百天内不准作乐。 有人提有异议,但是更多却是被赵一恩搪塞过去。 眼下看来,能继承大统的也不过顾崇武一个人。 选都没得选。 议也没得议。 没有流言,也无风声。 而那个曾经的世子顾子安的尸身,也会随着使团和军队浩浩荡荡的回到阳上。 消息很快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几人耳中,根据制定的计划,卫勇已经准备横跨过河,突袭赵一恩手下将军的部队。 顾子安这里还在悄然的向阳上靠拢。 张霁仍然面不改色,而听闻消息的北阳人和大夏军队都是十足的奇怪,毕竟虽然他们已经感受到了阴沉的气息,但是张霁却并没有亲自开口承认顾子安已死的消息。那鱼腥味散去了不少,将士们也不想不明白既然顾子安已死,为何不堂堂正正的放进临时的棺木,再隔日下葬。将士们怕是张霁疯了,虽然他依旧面不改色,坦坦荡的骑着高头大马,但是闲言碎语可是听得不少。 “且让他们得意几天。”春夏在帐篷内噘着嘴说了两句。 顾子安没有吱声,只是笑着手握书卷。 他心里明白,若是这时他重新露面,赵钗完全可以下令军队全体进攻。他想要的是出其不意,措手不及。想要的是赵钗堂而皇之的把他们放进阳上,这样才少去了攻城的危险。而且,如果赵一恩真如他所想,他可需要给赵一恩留一些空白。 就如同国画山水留白一般,有遐想才吸引人。顾子安准备隔些时日公告赵钗的恶行,也是为了让他们两人相斗相残。毕竟如果北阳三方混战,只会让其他国家渔翁得利。而且,如果两人知道自己还生还,就会又抱紧一起,联合抵抗,而那时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他深思熟虑,最终选择了这一条计策。 春夏看着他眼中那自由不羁的坚定,对于未来的信心与无畏。如同日月星辰一般,闪烁光辉。 春风溯溯起捐过跌宕的大地,这是顾子安难得平静的时日,没有飞疾而来刺杀的刺客,只有阵阵伴着泥土芬芳的气息。 只不过此时,孟懿宁可并不好受。 撒出去的人,一个个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有回来,而赵一恩手里究竟有无军队她也丝毫不清楚。不怕风华郡主出兵之后,它们占领这里,怕的是在夏风华包围两位与赵家交好的王爷之时,他率人把风华郡主的兵马像个饺子一样团团包围起来。 “你别急,人总会回来的。”白熙宁坐在一旁安慰道。 “我怎么能不急!再等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根据计划,赵钗宣布的第三天我们就要出发,如今我却连赵一恩手中到底有没有人,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按照之前的推测,我们可是重来没出错过。所以肯定赵一恩手里是有还未发觉的部队!”孟懿宁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夏风华眉毛一横:“只用八千兵马我便可以合围两座城池,剩下的自然可以留在隐秘之处以防后患,如若他们真的会冲出来围困咱们,也可以实行一众反包围。” “八千人?”虹溪也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八千人怎么围?你只够那两个王爷一半的兵力啊。” “减兵增灶。” 夏风华自信洋溢的吐出一句,笑容璀璨,那淡色的眸子如同茶水一般镇定,“你知道当年我父亲是怎么打仗的?” 她得意地说道:“昔日与他国作战之时,父亲只有五千精兵,而对方有八千精兵。同样是长途奔袭,兵马疲倦。然而对面仍旧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凭借兵力的优势打赢这场战斗。那时,父亲把人分成了两拨,两千人驻守原地,却不减灶,远远地看起来浓烟滚滚,依旧是五千人在吃饭。而三千人隐秘于山中,迂回断其粮草,引起后乱,切断退路,把八千精兵一分为二。后面的五千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前面的三千人就统统被合围全歼。此时对方士气低落,就要往回逃窜。逃兵是最容易被杀死的,如果背水一战,兴许他们还能赢得胜利。于是,父亲以五千兵马全歼八千。” 这也是为什么,夏风华的军队纪律严明。 逃者,死! 众人听得诧异,夏风华又轻声补充说:“灶可以用来迷惑敌人,而这也是最好的方法。” 乐毅趴在桌子上,狐狸般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我的建议是,只留五千人围困即可。先切断两城连接的要道,如此一来他们不可相互搬救兵,断了他们的联系。而剩下的人马,除了镇守边疆以外,全部埋伏在阳上附近。而且,我估计那两位王爷直接开城门投降,毕竟能被赵家用金钱收买的人,多半比较顾忌自己的性命。难道不是吗?” 乐毅笑着,“咚”的把几个茶杯换了位置摆在桌子上,紧接着又说道:“毕竟这两位王爷只负责阳上以外百余里的地方的安危,所以才需要赵一恩重金收买。否则他一兵变,各方出兵就不好收拾了!我料定他手中的兵马一定在阳上附近,甚至就在阳上之内!” 白熙宁也点点头,还占便宜的说了一句:“弟弟说的是啊。” “切。”乐毅冷哼了一声。 “那如此一来,顾子安进入阳上岂不危险?也不知道刺奸屯是否打探到了消息!”孟懿宁届时一下着急起来!本来心里就拱火一般,她早就想去阳上打探一番,要不然夜不能寐,茶不思饭不想。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眉梢一挑,眼神凝结。 “我陪你去。”乐毅坐直了身子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虹溪举手。 “要不我也跟着?”白熙宁看妹妹坚定地样子,询问道。 孟懿宁看了一眼:“都去还得了?又不是去赶集!我有无法保护你们安全!”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士兵急匆匆的传来一声:“报——” 无题 山河运归北阳无题“怎么这城内丝毫没有动静。”孟懿宁趴在都城阳上最高的塔楼处,看着眼下白茫茫的一片。大丧之下,没有往日的喧闹,反而让这座都城平添了和大夏不一样的庄重和肃穆。孟懿宁裹着个黑色的披风,遮住了不施粉黛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 “可能他没有如此的愚钝,只想按兵不动,择机再篡位篡权。估计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乐毅跟在背后,突然冒出了声。 “说了别跟着我!” 这一路乐毅都没有说话,知道孟懿宁不好惹,路上整个人像是一个小香炉一样冒烟。她说了自己只需要一个人探查消息即可,并不需要一窝蜂的都跟来。跟着风华郡主总比在自己屁股后面安全得多,自己的姐姐白熙宁倒是答应了,可惜乐毅却全然不顾。嘴上应付的好好地,前脚孟懿宁刚马不停蹄的直奔阳上,后脚乐毅就笑嘻嘻的快马加鞭的跟了上去,简直就是爱框人,属狐狸的。 本来想着偷偷地跟在后面不被发现,谁知还没跟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被孟懿宁逮个正着。 看见乐毅并不听自己话,没有留下来保护姐姐,孟懿宁整个人就阴沉相对,怨气都快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似的。两人到了都城阳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抓到孟懿宁自言自语的机会,他顺嘴就接话。 孟懿宁瞥了一眼乐毅,叹了口气说道:“跟了这一路,你乐公子有何感想啊?” “没有。”他耸耸肩。 “那你这是出来玩的?走马观花,说了不带你,非要跟着来……” “得得得,您可别说了,我脑子都要冒烟了。”乐毅赶紧堵住孟懿宁的话。 “这一路上,也没有军队调动的痕迹。如果赵一恩真的想称王,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王位不稳,而他手握兵权。稀里糊涂起兵造反,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这么想不开,按兵不动?” 乐毅笑了笑,“想得开才按兵不动。这几日我也在想,咱们对于赵一恩的摸索的情况是否准确。一直以来,拉拢权臣的事情都是他在做,而也有消息称他与赵钗和赵二泽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亲密。所以他很有可能已有二心。” “这我们之前也猜到了。” “但是,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兵造反吗?他应该有所准备,屯兵是为了以后,而不是现在。毕竟眼下顾崇武是唯一的人选,好歹他得等到顾崇武病死后,后继无人,再说服赵钗,大权不可旁落,让他监国,日后也好顺理成章的登基。”乐毅说着,看向远方。 “如果你是赵一恩,你会选择手握哪里的军队。” “你也太看得起赵一恩了,他没得选。能有什么都抓在手里。毕竟他要当皇帝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此都是假设,我们假设赵一恩手中有兵马,所以还需要多方查证才行。” 孟懿宁虽然心中笃定之前所分析,但却依旧心里有些忐忑。她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寻找刺奸屯没有发现的兵马动向。万一顾子安的军队进城,遭人包围,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的手指敲打着栏杆,眼睛转来转去。 “要不要,试试挑起赵一恩和赵钗的间隙。毕竟虽然都是一家人,但是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防范。要不然手握兵权那么重要的事情,当初为何赵钗推荐的是赵二泽,而不是赵一恩?论真才实学,赵一恩多多少少还要胜些那膀大腰圆的野蛮人。”孟懿宁平静道。 乐毅抬眼看她,“你想怎么办?” 她笑了笑,扶着额头:“赵一恩有二心,想称王,其罪当诛,罪不可恕!” 她一副王后的神态,高傲自矜,“你说对吗?” 孟懿宁的计划十分简单,扮成赵钗的人,猝不及防的突袭赵一恩的府邸。当然,赵一恩还要活着,若是他手握兵权,必将在短时间内开始调动。如果他按兵不动,要么实在心虚,未部署完整,要么他就是囊包一个,真真正正的只敢想想那王位,却连摸都不敢摸。 孟懿宁冷笑着,在微风中与乐毅对视,“走一趟吧,乐公子。” 她带着临行之前,张霁所赠予的腰间令牌,可以与阳上之内的任何刺奸屯联络。那令牌在一个青色的花纹石头上雕刻而成,以整个阳上的布局作为令牌背面图案,黑色的斑点花纹则是每一处刺奸屯的位置。所以每个人手中的令牌也是独一无二的,就算被人抢到,也毫无用处。 她去寻了距离赵一恩府邸最近的一处,把两个影卫带了出来。任务就是随机应变,迷晕几个府内侍卫,做出有人入侵到赵一恩内院的样子便好,如此一来就不会生出怀疑。毕竟,着阳上内,也没有多少人想要赵一恩的性命。都盯着那王位呢,所以只要遇刺,赵一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心狠手辣的妹妹。 两人一直埋伏到了入夜,赵一恩虽然午后便从宫中回到府中,但是却一刻都没有闲着,坐在金丝楠木的塌上与门客闲谈一二。从他畅快的语调中,便可以见得近日来他的心情倒是如沐春风一般得意。 “咱们趴了半天了,你打算怎么做?”乐毅轻声问道。 “不知道,赶鸭子上架,随机应变吧!” “……” “怎么才能又要杀死他,然而又杀不死他?”乐毅又抛出来一个问题。 正当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突然想到顾子安曾经讲过的一个事情。 赵钗喜爱用火,火光之间可以掩埋真相,而人也命不久矣。曾经赵钗宫内有位宫女勾引北阳王顾章被赵钗发现。当着顾章的面,她一颦一笑的说这事宫女的福分。但是背地里已经咬牙切齿,绝不允许自己宫里出这种狐媚圣主的人。 赵钗不动声色把人迷晕在了屋内,又用烛台点燃布绢,一会儿火苗便顺着木头架子往上窜。把赵钗的内院燃烧成一片灰烬,就连她本身的正殿也不能幸免。而为了躲避嫌疑,她早早地跑到书房给顾章研磨。回宫之后看见宫女之死还装模作样的大哭一场。此事一举两得,顾章不仅让她搬进了新的宫殿,比原先的还要华丽,而且赵钗也除掉了自己怨恨的人。 孟懿宁想着,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放火吧,毕竟是赵钗的最爱。” 第七十章:依人小鸟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章:依人小鸟景铮急忙推门进去,只见莺歌眼角通红,泪水从眼眶淌了下来。她肤色有些苍白,含情的双眸变得有些暗淡。头发稍稍凌乱,手里还抓着景铮当年送给她的一个莲花荷叶手把件。 整个人看在景铮眼里,心中生出了一种怜惜之情。 “殿下……”她喃喃的看着景铮进来,嘴角弯出的弧度像是一潭清水,可是景铮却察觉出来一股苦涩的味道。 “您终于来了,我以为您不要我了呢……”她跌跌撞撞的跑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张开双手拥入了景铮的怀抱。她出身地位,所以在府里是最唯唯诺诺的那个人,万般不会这样莽撞。不过,此时景铮就十分的吃这一套。比起夏晴气得打骂下人,这如小雀般楚楚可怜的莺歌让他本来就不糟糕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 景铮难得温柔的扶着她颤抖的脊背,像哄一只小雀一样顺着她的气息,低声问道:“到底是如何了?” 莺歌隐忍的摇摇头,扑通一声突然跪下:“妾身刚才一时冲动了些,还请殿下责罚。” 景铮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把她一把捞了起来,“是不是埋怨我最近冷落了你?” 莺歌噘着嘴点点头,“殿下有要紧的事情,怎么能把心思都放在不值当的地方。可是妾身实在太过思念殿下了,每天每夜都不敢打扰……”她拽着景铮的衣角,委屈中纠缠着点点温柔。 身旁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婢女说道:“殿下许久不来,夫人每日都睡不着觉。想去找殿下又害怕叨扰了正经的事情。如此日夜思虑,才身体虚弱,不断地让梦魇着了。夫人药也不吃,觉也不睡,就眼巴巴的盼着殿下来。” 莺歌抽泣着,小声嗔了一句:“住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景铮从未感受过莺歌如此依赖自己,从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总是在一旁淡淡的笑着,似乎她永远就是那个无欲无求的人。如今看到以为自己要被抛弃而夜不能寐的莺歌,景铮如同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欢喜。 想到这里,他一下把她抱在了怀里向床上走去。 “你最近也太瘦了,多补补身子。”他好声安慰道,端详着她姣好的面容。自己有几日不见她,却发现她愈发的如同春水一般柔和。 莺歌乖巧的点头,依偎在景铮怀中。只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眼神转瞬成了漫无边际的嘲讽,好似一把利刃戳进胸口。 本来想好好地抚慰莺歌一番,结果门外又传来婢女匆匆的跑来的声音,说周尚书还等在书房。景铮心生奇怪,不是刚刚已经走远了?怎么又急忙的回来? 周斌照刚刚出了琏王府,结果士兵来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又折返回去。 景铮无奈的站起来,摸了摸莺歌的头,看着她哭肿红红的眼睛,沉声答应:“我去去就回,你也不要独自伤心了。”说罢起身,却被莺歌一把拉住袖口。她葱白的指尖泛红,他握住她的手,拍了两下。 莺歌恋恋不舍的松开,目送着男人离开她的房间。 遣散了婢女们退去,莺歌一个人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如果不是她如胭脂染过一般的眼眶,别人是万般看不出来她刚才大哭过一场。莺歌在黄铜镜前若有所思的照了照,而后一人梳妆打扮起来。含情脉脉的眼睛里面布满了仇恨,那是谁都不曾发现的一片阴暗。 景铮大步去寻,见到周斌照来来回回的背手踱步,见他来了,慌忙走过去,“殿下您得派人去找赵二泽一趟!” “什么!”景铮大为震惊。 周斌照低声说道,“我的人来报,说赵二泽跑了。那一万兵马零零散散的也从驻扎地假扮成百姓离开。”言语中,掩饰不了自责。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好吃好喝待着了吗?” “应该是赵钗那边紧急召回,他可能也想到自己若要回国,咱们肯定不会放过,便想偷偷溜走。消息快马加鞭传递过来少说有一天的时间,如此算来,他可能出城已经两天了。”周斌照哀叹了一声,“咱们可没有算对这一环啊。” 景铮此时到脑子转得飞快,他哼唧笑了两声:“苍天为我指了一条路,那便走这唯一的路!方才我们说用赵二泽这一万兵马加上手握的军队攻打都城承平,我一直担心赵二泽是否不受控制。如此他一逃脱,倒是整整好好咱们可以借机杀了他,然后让他的军队归顺于我!” 周斌照看着景铮得意的样子,难不成他心中已经有了妙计? 遂问道:“怎么归顺?” “将领死了,而这大夏逃又逃不出去。跟着我自然可以吃香喝辣,等事成之后,承诺他们把妻子儿女接过来。不过,谁知道他们是否能活到那一天呢……而至于已经逃到边界之地的,必然已经有了归国的心,杀了便是!”景铮一拍桌子,眼神笃定,“虽然父王早已不信我,但是如此一来,杀了潜入大夏的敌国将军,也算是大功一件。赏赐的物品,我自然可以用来收买将士,到时四月春猎,计划依旧,如此可好?” 景铮灵光一现,竟然想出来了一个三全其美的好计策。如此既立了大功,又可以收买一批兵马,而在城中和附近赵二泽残余的士兵也必须归顺。周斌照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大夏的江山愈发可以托付在景铮的肩膀之上。 “我立即出发,往北阳边境去寻!撒出去的人马只要见到赵二泽,带回来重重有赏!如遭反抗,杀了便是!”景铮果断的吩咐,本来还踌躇的他,突然似乎在荆棘之中看见了一条康庄大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便是那金光闪闪的王位。 时间不等人,景铮从房门出来直接吩咐下人备好马匹,说走就走。忙碌而过之时,看见莺歌手里攥着手绢,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她朱唇微启,问了一句:“这是又有急事了吗?” “时间不长,过几日陪你。”他走了过去,觉得莺歌十足可人心意。 本以为她会像夏晴一样哭天抢地的抱怨,没想到莺歌微微一鞠躬,说了一句:“妾身恭送殿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的声音如同琴瑟一般好听,听得景铮心理一漾一漾的。 景铮觉得这些时日亏欠了莺歌太多,回来一定要好好的补偿,便笑着答应。余光一撇,看见旁边夏晴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裙子,目光如同箭矢一般激射过来。他知道夏晴又生气了,只不过没时间哄。那女人近日来像个母夜叉一般,虽然对他还是毕恭毕敬,但是她身旁的婢女侍卫多多少少都被出气打码。莺歌娇俏可人,而夏晴这股子泼辣劲,自己是越发的看不上了。 “殿下又要去哪?”夏晴走过来问道。 “去军营。” 她眉梢轻皱,随即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唯唯诺诺的莺歌,低头微微行礼。 “可要早些回来,妾身日日夜夜还等着呢。” 无题 山河运归北阳无题“怎么这城内丝毫没有动静。”孟懿宁趴在都城阳上最高的塔楼处,看着眼下白茫茫的一片。大丧之下,没有往日的喧闹,反而让这座都城平添了和大夏不一样的庄重和肃穆。孟懿宁裹着个黑色的披风,遮住了不施粉黛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 “可能他没有如此的愚钝,只想按兵不动,择机再篡位篡权。估计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乐毅跟在背后,突然冒出了声。 “说了别跟着我!” 这一路乐毅都没有说话,知道孟懿宁不好惹,路上整个人像是一个小香炉一样冒烟。她说了自己只需要一个人探查消息即可,并不需要一窝蜂的都跟来。跟着风华郡主总比在自己屁股后面安全得多,自己的姐姐白熙宁倒是答应了,可惜乐毅却全然不顾。嘴上应付的好好地,前脚孟懿宁刚马不停蹄的直奔阳上,后脚乐毅就笑嘻嘻的快马加鞭的跟了上去,简直就是爱框人,属狐狸的。 本来想着偷偷地跟在后面不被发现,谁知还没跟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被孟懿宁逮个正着。 看见乐毅并不听自己话,没有留下来保护姐姐,孟懿宁整个人就阴沉相对,怨气都快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似的。两人到了都城阳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抓到孟懿宁自言自语的机会,他顺嘴就接话。 孟懿宁瞥了一眼乐毅,叹了口气说道:“跟了这一路,你乐公子有何感想啊?” “没有。”他耸耸肩。 “那你这是出来玩的?走马观花,说了不带你,非要跟着来……” “得得得,您可别说了,我脑子都要冒烟了。”乐毅赶紧堵住孟懿宁的话。 “这一路上,也没有军队调动的痕迹。如果赵一恩真的想称王,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王位不稳,而他手握兵权。稀里糊涂起兵造反,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这么想不开,按兵不动?” 乐毅笑了笑,“想得开才按兵不动。这几日我也在想,咱们对于赵一恩的摸索的情况是否准确。一直以来,拉拢权臣的事情都是他在做,而也有消息称他与赵钗和赵二泽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亲密。所以他很有可能已有二心。” “这我们之前也猜到了。” “但是,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兵造反吗?他应该有所准备,屯兵是为了以后,而不是现在。毕竟眼下顾崇武是唯一的人选,好歹他得等到顾崇武病死后,后继无人,再说服赵钗,大权不可旁落,让他监国,日后也好顺理成章的登基。”乐毅说着,看向远方。 “如果你是赵一恩,你会选择手握哪里的军队。” “你也太看得起赵一恩了,他没得选。能有什么都抓在手里。毕竟他要当皇帝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此都是假设,我们假设赵一恩手中有兵马,所以还需要多方查证才行。” 孟懿宁虽然心中笃定之前所分析,但却依旧心里有些忐忑。她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寻找刺奸屯没有发现的兵马动向。万一顾子安的军队进城,遭人包围,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的手指敲打着栏杆,眼睛转来转去。 “要不要,试试挑起赵一恩和赵钗的间隙。毕竟虽然都是一家人,但是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防范。要不然手握兵权那么重要的事情,当初为何赵钗推荐的是赵二泽,而不是赵一恩?论真才实学,赵一恩多多少少还要胜些那膀大腰圆的野蛮人。”孟懿宁平静道。 乐毅抬眼看她,“你想怎么办?” 她笑了笑,扶着额头:“赵一恩有二心,想称王,其罪当诛,罪不可恕!” 她一副王后的神态,高傲自矜,“你说对吗?” 孟懿宁的计划十分简单,扮成赵钗的人,猝不及防的突袭赵一恩的府邸。当然,赵一恩还要活着,若是他手握兵权,必将在短时间内开始调动。如果他按兵不动,要么实在心虚,未部署完整,要么他就是囊包一个,真真正正的只敢想想那王位,却连摸都不敢摸。 孟懿宁冷笑着,在微风中与乐毅对视,“走一趟吧,乐公子。” 她带着临行之前,张霁所赠予的腰间令牌,可以与阳上之内的任何刺奸屯联络。那令牌在一个青色的花纹石头上雕刻而成,以整个阳上的布局作为令牌背面图案,黑色的斑点花纹则是每一处刺奸屯的位置。所以每个人手中的令牌也是独一无二的,就算被人抢到,也毫无用处。 她去寻了距离赵一恩府邸最近的一处,把两个影卫带了出来。任务就是随机应变,迷晕几个府内侍卫,做出有人入侵到赵一恩内院的样子便好,如此一来就不会生出怀疑。毕竟,着阳上内,也没有多少人想要赵一恩的性命。都盯着那王位呢,所以只要遇刺,赵一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心狠手辣的妹妹。 两人一直埋伏到了入夜,赵一恩虽然午后便从宫中回到府中,但是却一刻都没有闲着,坐在金丝楠木的塌上与门客闲谈一二。从他畅快的语调中,便可以见得近日来他的心情倒是如沐春风一般得意。 “咱们趴了半天了,你打算怎么做?”乐毅轻声问道。 “不知道,赶鸭子上架,随机应变吧!” “……” “怎么才能又要杀死他,然而又杀不死他?”乐毅又抛出来一个问题。 正当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突然想到顾子安曾经讲过的一个事情。 赵钗喜爱用火,火光之间可以掩埋真相,而人也命不久矣。曾经赵钗宫内有位宫女勾引北阳王顾章被赵钗发现。当着顾章的面,她一颦一笑的说这事宫女的福分。但是背地里已经咬牙切齿,绝不允许自己宫里出这种狐媚圣主的人。 赵钗不动声色把人迷晕在了屋内,又用烛台点燃布绢,一会儿火苗便顺着木头架子往上窜。把赵钗的内院燃烧成一片灰烬,就连她本身的正殿也不能幸免。而为了躲避嫌疑,她早早地跑到书房给顾章研磨。回宫之后看见宫女之死还装模作样的大哭一场。此事一举两得,顾章不仅让她搬进了新的宫殿,比原先的还要华丽,而且赵钗也除掉了自己怨恨的人。 孟懿宁想着,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放火吧,毕竟是赵钗的最爱。” 第七十二章:烧烧烧烧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二章:烧烧烧烧乐毅眉梢一挑。 孟懿宁低声说道:“赵钗不止一次在后宫放火栽赃,估计作为她的哥哥,赵一恩也有所耳闻。” “你怎么又如此笃定?” 孟懿宁冷哼一声,“顾子安说过,曾经有官吏在家中自焚身亡。虽然不知道是否为赵一恩授意,但是八九不离十脱不了干系。清楚异党都用这方法,可见两人是一家人,都通过气了。要不然,怎么能想到如出一辙的点子?要是自己的府邸第一时间被放火,能想到的当然是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其他人。毕竟其他人要杀直接杀了,谁费这功夫。不过也为咱们提供了便处,毕竟这放火……杀也杀不死,他还能往外跑……” 她说了说,又笑了笑。 “还是我聪明罢。你也可以拜我为师父,以后我好好教你。” 乐毅借着月光瞧着她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到:“你老说我没有你聪明,我觉得不是。你知道的消息总比我多,若是我知道了,也能想出来如此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不会?” “我这消息灵通也算是聪明,你就是比不过。” “行行行。只不过这火,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起来。况且万一赵一恩醒了可怎么办?” 两人的身形隐藏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孟懿宁换了个姿势,坐在瓦片上伸出手:“你的东西呢?” “什么?” “保护我的东西啊。”孟懿宁轻轻咳嗽。 乐毅从袖子里掏出来了好些暗器,那玲珑小巧的样子,孟懿宁都不曾见过,“这毒针,软银绳,解毒丸,牵机草……你需要什么?”乐毅拨弄着,突然恍然大悟的笑笑,“吸入这迷魂球内的迷药,大约有两炷香的功效。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好在只要沾到一点,就直接倒地昏迷不醒。” 孟懿宁接过来瞧了瞧,又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上面还有一个木头塞子。 “你怎么怀里这么多东西?”他出声问道,本来看着她的黑袍子也并非鼓鼓囊囊。方才掏出来了两张还热乎的的饼让他吃,这一会儿又拿出来一个小瓷瓶。 “顺道拿的。”在孟懿宁和乐毅分头行动之时,路过妾室们的屋子见到一小瓶梳头用的油,便顺手牵羊拿走,本来想着如果遇到险情洒在地上,倒是可以让人脚下一滑。如此到是生出来了其他用途。 孟懿宁笑嘻嘻的,她偷偷的掀开了刚才的瓦片,下面厚厚的一层防雨水的茅草已经被她悄悄地捅漏。 “这可是你做的,不要丢下去之后,哐叽一声,人被惊醒了。咱们可就只能硬上杀人了!” “你就放心吧。” 乐毅用一根丝线缓缓地把白色的小球放入屋中,然后手腕抖动,丝线脱落,半球碎裂成两半。孟懿宁眼见白色的烟雾喷发而出,如同汹涌的泉水。 “啪当”一下,乐毅赶紧挪好瓦片,万一这烟雾飘上来,孟懿宁和自己可就要睡在这里了。 见屋内并无动静,两人轻巧的跳下屋顶。乐毅左顾右盼,担心有家丁侍卫往来,不过影卫早已把他们迷晕,正睡在亭廊之间。 油瓶只有半个手掌的大小,实在不多。而北阳的建筑除了用木头搭建之外,还会用大理石作为房屋之间的顶梁柱,木质容易燃烧,然而石头并不是,所以才要小心布局。 孟懿宁也不想封锁门窗,毕竟还要给赵一恩留一个逃生之路。她沿着窗沿洒了半瓶,又在门口涂抹一些。轻轻的推开门进去房屋。药效已经起了作用,赵一恩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察觉。 她在床对面的帷幔上泼了些蜡油,掐算着时间,划亮一根火柴,瞬时点燃了金丝华贵的帷幔。烧到赵一恩的床那边还颇有一段时间,两人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便好。 关好了门,点燃了屋子外面的一部分,孟懿宁和乐毅又浅浅的退到了屋顶上。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燥热的气息,两个人像看戏一样的美滋滋看着一片寂静的府邸。 “如若不是我跟着你,在风华郡主那里肯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就知道你要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乐毅坐的舒服,屁股下面热乎乎的像是暖炉一般。 “哪里危险了?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 “独自一人潜入阳上本来就是以身犯险……” “虹岳一个人还在赵钗身边呢。” “那不一样!” “如今你又来赵府防火,还堂而皇之的坐在屋顶上。”乐毅平静下来之后,想数落数落孟懿宁意气用事的事情,如今独自一人来到阳上,还不让旁人跟着,已经让他很着急。回想到上一次她一不小心被鹤淼淼抓住,整个人就心惊胆战。 孟懿宁并不知道乐毅心里排山倒海的想法,只是被背过头去,看着远处四下无人的街道说了一句:“你说这阳上,会不会都是赵一恩的人。” 认真的样子,让乐毅身形一震。 “何出此言?” 孟懿宁摇摇头。 两人还没来得及闲聊几句,享受着暖烘烘炕上一般的悠闲,就被赵一恩的尖叫声惊到。男人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响彻天际,比那钟鸣还震耳欲聋。 “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 撤了撤了,眼见火势越烧越大,孟懿宁拉着乐毅翻身一跃到了院落一棵大树上。 昏迷的家丁已经苏醒,大喊大叫的看着赵一恩的着火的屋子。火势看似很大,团团的把整个房屋围住,料想里面的人早已经被熏得不省人事,但是赵一恩的里屋却并没有如此凄惨。火势从他的对面蔓延过来,正正好好的把赵一恩圈成一个圈。 他还来不及想是谁要陷害自己,看着旺盛的火苗用棉被定住就要往外冲。门外的家丁也搬来了水桶水车,一层层的往上浇去。有人还在小声叨念近日天干物燥,所以才燃起大火。 本来因为孟懿宁布局的缘故,火势就是淹死严重,实则中空。半个府的人都跑来灭火,不用赵一恩冲出去,就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通道。他一跳出来,才发现自己毫发无伤,不由得仰天长笑。 而冷静下来,他心中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两人见大功告成,便退居到了附近的酒楼之上,施展轻功飞跃在空中之时,乐毅问了一句:“如果赵钗和赵一恩相互白话说明白,咱们不是就白做了吗?” 第七十三章:深陷泥潭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三章:深陷泥潭夜晚,赵钗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思忖着自己的弟弟。这两天心里总是慌乱乱的,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卡在胸口,气结于胸。旁边宫女的安神汤已经递上来了三次,却还是夜不能寐。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盘算着自己儿子顾崇武登基的日期,心里觉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兴许是近日操劳太累,不过对于自己而言,那是这些年来十分重大的喜讯。家族的荣光马上就要到来。 “还没有赵二泽的消息吗?”赵钗寻问道。 “回禀娘娘,确实还没有。早上已经又派出去了一拨人去催了,可能很快消息就到了呢。”宫女的话语让她心情逐渐放晴。 这个弟弟从小就让自己十分着急,当年为了他的一半官爵,自己可比赵一恩要下多了苦功夫。每次都在北阳王的面前拉磨一样的磨来磨去,假笑的纹路都深了一层。不过,母亲就只有这两个孩子,所以如今她最能信任的不过就是这个远在天边的弟弟。 赵钗思前想后,十分苦恼,不过也只能如此了。指望过几日风调雨顺,弟弟能踏马扬鞭的早日归来。 然而,此时的赵二泽正深陷泥潭之中,胡子上站满了土灰,整个人如同落魄的乞丐一般。 若不是脏脏的外衣下是金丝银袍,谁也看不出这是北阳来的大将军。 自己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何曾遇到过如此威胁性命的关头!他愤愤不平,眉毛横对,身边的只有两三个兵士保卫安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让他想到了过街老鼠。 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只敢在街巷的隐蔽处啃着酒楼的馅饼子。虽然身上有金钱,但是自己的大头画像已经一夜之间帖满了大街小巷。他根本不敢在白日走在街上。 本来前日就想出城逃走,却不想被大夏这纸醉金迷的繁华迷乱了眼睛。 唉。 大意了。 怪只怪这里好酒好女。那大夏的女人的细腰只要盈盈一握,就犹如身处仙镜一般美好。不是自己玩物丧志,是那天的女子眼中秋波里飘着仙气,被勾了心神。 喝了一轮又一轮,自己跌倒在香塌之上也毫不自知,本来还在梦境之中受捧金银财宝,见顾崇武忽变成五彩飞龙腾空而跃,乐不思蜀之时就听见属下急匆匆的敲门说有人正在分发传单,上面赫然画着自己的头像。 跌跌撞撞的冲下楼,从后院推门而出,落跑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他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像朝廷命犯一样被人追捕,就跌落到了一处泥坑之中。腥臭的味道铺了满脸,喉咙想要呕出昨晚吃的珍馐美味。 自己在房内放了一个假人,以为没有三四天的时间是万般也发现不了的。而且何曾想到周家和琏王景铮竟然如此迅速的发现,还紧追不放,一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样子。不曾想到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 原本觉得磨不开面子所以选择偷偷逃跑,谁曾想惹了景铮震怒。如何逃出去才是现在首当其冲的要事。 赵二泽回头看着东躲西藏面容疲惫的兵士暗自叹气。本来想自己先走,将士们再零零散散的撤回北阳,如此化整为零,定能偷偷的从大夏的眼皮底下溜走。所以只带了两三个亲兵,还不如当时夜里冲杀出去! 本来有些将士们听闻要去大夏便心有不服,却又怒不敢言,只能乖乖的来到大夏。等回去之后,自己的军威又要立不住了! “哎。趁着天黑,咱们把脸涂黑一些冲出去。” 几个士兵点头答应,抓了两把土糊到了自己脸上,“我们必然保卫将军的安全!”两人一心想回到家中,其中一人的妻子已经临近生产,若不是赵二泽当初执意去花楼,没准现在已经进入了北阳的境地了。 只可惜赵二泽在城里兜兜转转了一会儿,望着凶猛的守城将士停止不前,丝毫没有大将风范。 几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赵二泽把胡子揪成一嘬,用刀把自己沾满泥巴的胡子割掉,下巴长长短短的毛发看着层次不齐,像是喝醉酒之后胡乱剪掉的。 天边渐渐的染成了红色,赵二泽三个人藏在瓦房后面观察着挺直的守卫将士。城墙上贴着自己的告示,上面画了一个红红的叉子,下面几个大字:赏银一百两。多少人趋之若鹜,为了找到这黄纸上的男人,奔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 “怎么,找到了吗?” 赵二泽眼前划过一个穿戴整齐的男子,束发金冠,威风凛凛,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后跟着二三十人的卫队。与落魄的赵二泽相比,显得如同天兵天将下凡。 赵二泽心里看着男人高大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本来自己也是如此英武,等到回到北阳定要好好收拾一番! “还没,已经放出去人找了。”将士回答。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可关系到我大夏百姓的安危!北阳将军偷偷潜入大夏,所有发现不是我夏人或者无通关文碟者一律带走!大夏的安危就肩负在你等身上,不可懈怠!若有错放,军法处置!”景铮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他眼神笃定,一副要与赵二泽决一死战的架势。 将士们齐刷刷的应声答是。他们已经听闻有北阳军队偷偷潜入大夏,混入人群,等待数万人军队围攻大夏之时,他们再从城内里应外合。幸好琏王景铮英明,抓捕了一个可以的北阳人士,要不然大夏危在旦夕。 昨日这守城将士还真抓捕了一名北阳士兵,一五一十说个不清自己从哪里来,眼神躲躲闪闪。这立大功的事情怎可放过!施以重刑之后才吐出从都城承平而来,也承认在赵二泽的麾下潜伏在大夏。 景铮转了一圈,便下马也立在城门边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稀松的人们。这可关系到自己的荣辱,哪里能轻易放过到手的肥肉! 赵二泽看着架势,心里一沉。刚听闻景铮的话可算明白了自己的境遇。可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走为上策!待到城门守卫放松警惕之时,速度动身出城。 又要回到街巷阴影之中的“狗窝”睡觉!赵二泽喘着粗气,双手紧握,转头就要回去。 景铮铮观察着四周,一个眼神甩到角落的三人。 “站住!” 第七十三章:心生间隙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三章:心生间隙赵一恩从火光之中爬出之时,觉得自己如此落魄。焰红白玉相间,灼伤人眼。家丁们纷纷跑过来扶起跌跌撞撞的身影,为他擦试着熏黑的衣物。 心中冒火,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自己浑然不知?怎么侍卫毫不知情?赵一恩双手握拳,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刚才霹雳哗啦的火光倒是让他愈发的清醒起来,自己究竟是哪里疏漏了,会让赵钗痛下杀手!心中滚烫如热血翻涌。他看着这一片狼藉,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 欺人太甚! “守卫的人呢?”赵一恩看着地上发抖的家丁、侍女在夜风中哆哆嗦嗦,生怕主子一个发怒,自己命丧黄泉。 “内院的所有人都被迷晕了。”掌事的管家回答,面容铁青。 说着一盆盆冰冷的水泼在了昏迷在墙根的侍卫,他们昏昏沉沉却还无法睁开双眼。赵一恩见此情景,正要责骂一句,但是迷药劲还没有过,自己还东倒西歪的被人搀扶着差点跌到。 “丢进去。” 管家明白意思,手一挥,“还愣着干嘛!这赵府难道养了一批闲人吗!还不如一根柴火!” 下面的人听到管家厉声,心中颤抖,却也只能听从命令,一个个把那被迷晕的侍卫正要丢到大火之中。赵一恩环视着每个人惊恐的表情,突然又说到:“慢着!” 刚才是自己怒气太盛,这少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自己手上的兵马其实本就不算多,倒不如留着这些人,让他们感恩戴德的跟着自己。如果以后和赵钗起了冲突,到也可以收为死士。 几个刚刚稍微清醒的家丁赶忙挣脱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谢不杀之恩!” 一个女子也急匆匆的带了一行人赶来,见到自己阴沉着脸的丈夫,轻抚着他僵硬的后背。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些月份,她时常感到他心事重重,问了什么也不曾告知,只是越发的眉头深锁。她曾经年少之时见过赵一恩意气风发的样子,便一直倾心于他。如今见到他操累过甚,生出了白发,心疼不已。料想一定是朝堂之上不顺遂,北阳王刚刚去世,所以才会如此。 她根本不知道,赵一恩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对于那些秘密,也一概不知。 夫人牵起他的手,柔情似水的用自己绣着昙花的绢布擦掉擦伤的血迹。旁边几个妾室慌慌张张,神色忧愁的嘘寒问暖,眼泪生生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此时,赵一恩只觉得聒噪极了。 他的孩子也从睡梦中闻声冲了过来,十几岁的孩子脸上还透着一丝丝稚气:“爹爹有没有伤到哪里?这天气也不干热,怎么就走水了呢!”比起责怪,更多的焦虑的关心和忧愁。 他看了看可爱的孩子,心情微微震荡。自己这个儿子长得清秀英俊,也十分喜爱读书字画,不知道比王宫里那胡吃海塞的顾崇武高到哪里去了。儿子还经常和自己侃侃而谈朝堂之上政见的看法,不由得让自己也心生佩服。这是他心头唯一柔软的一块地方,风风雨雨之中就为了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争取一个灿烂的前程。 他抚摸着孩子的头,“没事的,回房休息吧,明天的功课还要继续。” 那孩子乖巧的说了一句是。 赵一恩刚才的戾气消失不见,他背着手离开了自己的内院,一行人在身后少怕又出现了疏漏。赵一恩坐在了书屋之中,遣散了所有上前来抚慰的人,就连妻子也避而不见。他手肘撑在桌上,料想着下一步应该如何运作。 自己一心当王确实不假,他根本不在乎身后的声名,毕竟他是那个未来会拯救北阳的天选之人,自己所算的命格皆是如此,后人自会歌功颂德的评说。此事颇为关键,所以他未曾与家人透露一二。就算是自己的夫人,那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如今,自己危在旦夕,却没有个可以商讨的人。 细细分析来,赵一恩在朝中并未树敌,反而自诩在朝堂之上评价不错。不仅每年拉拢朝臣都由他亲自差人送达,而且也曾经跟北阳先王顾章提出,赏罚之事,需要分明。 赏,可由王亲自下令嘉奖,以彰显对于群臣的赞赏。而罚,便可由自己去执行,这样就算有人心生不满,也会加于自己头上,并不会对王产生怨念。 而自己如此聪明,怎么可能主动去揽如此不讨人欢喜的活儿。不过是为了让北阳王宽心,而自己也可以趁机抓住那些群臣的把柄。谁知道知道北阳王要怪罪,都会恳求自己在圣上面前求情。而此时,便可抓住机会,虽然言辞严厉一番,但却最终可以态度软下,一副不忍心的样子。那些人见有漏洞可循,便心生感激,也会金银珠宝的奉上。 一举两得,好不快哉! 如此来回来去的盘算,赵一恩心中愈发有了坚定的直觉。 一定是赵钗发现了自己的企图,才痛下杀手! 不知道发现自己没有死,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奇怪表情。 不过既然她用了一贯常见的作法,派人前来迷晕自已然后放火烧府,那么自己的情面也不用留了。耽误太久更容易引火烧身。虎符在手,虽然撑不了长久,但是足够威逼赵钗。她想对自己杀之后快,也不看他赵一恩是谁!在朝堂之上风风火火混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被玩弄于顾掌之间。 然而,赵一恩虽然一直想要称王却不得不顾及那些中立的权臣和王爷的看法。自己并不是正统,当初本来想着等顾崇武登基之后生出一些事端来,比如鼠疫或者政令不达所出现的民不聊生,加重对于顾崇武的不满,他便可以趁机上位。虽然之前想过包围登基大典,但还觉得颇为不妥。 反反复复之间,却没有一个最终的决定。 可能上天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指了一条明路。 夜长梦多,与赵钗心生间隙,必须除之后快! 他从房间之中的暗格里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禀赋,搓揉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纹路。突然之间,他生出了一丝丝想法。既然自己的姐姐想杀死他,既然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那么只能卧薪尝胆,先辅佐顾崇武了。 不过,他那个多事的妹妹,便可以从自己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他会是北阳说一不二的那个人,垂帘听政,大权在握。 第七十五章:睡完再说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五章:睡完再说“料想着赵一恩今晚可是不能踏踏实实的度过了。”孟懿宁和乐毅两人住在距离张府不远的客栈之中。看着近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天色也亮了起来。整夜没睡,两人却依旧不困。心里透着一点点的兴奋。 孟懿宁一些兴致勃勃的说到:“若是兵马异动,则证明是赵一恩的人,可以这么说吗?” “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并不知道是正常调动,还是赵钗或者是赵一恩的人下令。你先休息,我看你倒是都糊涂了。”乐毅笑道,眯起眼睛透着敏锐的目光。 “唉。你说的确实。不过这大丧期间,新皇尚未登基,谁有权利擅自调动?若是行动诡异,十有八九是赵一恩指示的。你说昨晚竟咱俩这一闹,赵一恩会直接篡权夺位吗?自己性命不保,还不如早些行动!” “若是你,你会吗?” “怎么不会!孤注一掷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孟懿宁坦然道,说着还咯咯咯乐起来。 乐毅给她到了杯热水,“你就是累了,又说胡话。快去睡觉罢。” “胡说!我清醒得很!”孟懿宁一拍桌子,瞪着他。 乐毅知道,她就是困了还不自知。自己从前也见过她这番劳累之后,像是喝醉酒一样,自觉清醒,其实说话语气都和平时不一样。一会儿乐,一会儿闷头不出声响。像个两三岁的小孩一般。上次还拉着乐毅讲笑话,幸好被春夏一碗安神汤灌了下去,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乐毅发现了孟懿宁两个明显的毛病。 一是不知冷热。原本以为她有些时候穿得少些了也是练武的缘故,但是后来才发现她浑身冰凉却不自知。可能是儿时那场灾难,让她肌肤的反应十分的迟钝。冬季在外,春夏在一旁给她罩上貂裘,她才会突然感到舒服。 第二便是这一到半夜便不想睡觉。原先如履薄冰,不敢睡死,时常有个风吹草动就惊醒。所以后来,经常深夜兴奋,劳累也不自知。就如同现在的模样,嘻嘻哈哈还想着去看赵一恩的兵马。 他在房屋上已经假寐一会儿了,如今看她睡下,自己去盯着便好。 孟懿宁困的晃晃悠悠的拖着尾音:“你说……你说呀?为什么兵马不会异动?” 乐毅无奈的笑笑,耐心地解释道:“说你如今是困极了不自知,你还不信。这不,脑瓜都不转了。他手握兵权,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轻易痛下杀手?毕竟还是一个外姓人。这造反不成功,反被满门抄斩岂不是得不偿失?我猜赵一恩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要不然他早就屯兵起义了,何苦等到现在还被赵钗牵制?顾崇武登基时是个好机会,但是也容易引起他人的不满。如若他监国,不也是可以大权在握,一点点收拢人心吗?”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孟懿宁已经困的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是看着他的嘴唇一动一动。 “快去睡吧,我的小祖宗。”乐毅拖起孟懿宁就拽到了床上。还没等他脱鞋脱袜,整个人就半截趴在床上睡着了。 乐毅悄悄地放下幔帘,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欣慰的笑笑。把剑放在圆桌上,自己准备假寐一会儿便随着她的心意去城附近的军营之中看看可有变动。只不过刚刚趴下没多久,就听见就急匆匆地脚步压过木头的地板的脚步声。他一下警觉,却听见门外有人小声问道:“孟姑娘和乐公子在吗?” 推开门一看,是刺剑屯派来的影卫。本来今日迷晕侍卫由他们的一份功劳,还没来得急好好的去表扬,人就到了客栈来。 “什么事?” “小少爷来信了。” 小少爷?乐毅一想,想到来阳上之前,虹岳装扮成种植兰花的小少爷进贡兰花。要不然,也没有其他人会有这样的称呼。 “是兰花家的?” “是,刚刚差人送出的消息。”说着,那人从怀中递出来了一封信件。拆开一看,便是熟悉的字迹。信中提到自己安好,但是询问家中大姐是否找到了出门办事失踪的二弟。一直关切大姐忧虑的身体,还盼望可以早日找到二弟。 信件不长,读起来也没有什么机关密码。但是乐毅已经了然于胸,虹岳帮他门确认了,赵二泽确实去了大夏,并且已经有数日音讯全无,赵钗正因为此事烦忧。乐毅发现这小孩比自己想象的聪明得多,不由得多关心一句:“近日虹岳还好吗?” “赵钗喜爱兰花,自然也亏待不了小少爷,”那人笑道,“那孩子极聪明,这些都是从她的贴身宫女口中套出来的,自己也观察着安神药的频次。他呀,还让赵钗多来兰花处坐坐,安神。” 乐毅点点头,想嘱咐两句,形式多变,让他自己注意安全。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掉头就走即可。他张了张嘴,就听见帘内传来迷迷糊糊的询问声:“虹岳……虹岳什么?” 那人一听,想不到孟姑娘也在屋内。 乐毅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她刚睡下。” “说啊……虹岳……” 那人轻咳了两声,侧过身去看着光秃秃的墙壁。乐毅赶忙走过去,柔声说道:“没事,少来了信说一切安好,让咱们放心。” “恩……”孟懿宁又昏昏沉沉的睡去,往里面蹭了蹭。乐毅手顿了顿,还是给她盖好了被子,又把貂裘衣披在了上面。 见那人还没走,他又问道:“还有何事?” 那人指了指桌上放的纸张卷筒,那是飞鸽传书过来的消息。乐毅怕又惊扰到孟懿宁,回头看了看她并无动静,然后放心的打开。白纸黑字,话不多,下面盖着大将军卫勇的红印。“绕行五百里,然发现张李两位将军已然率兵向西北离开,独留两座空城。”右下角,还画了两个圆点。乐毅判断可能写了三份,几人各一份。如此看来,顾子安和夏风华也应该知道了这个消息。 空城。 兵马很有可能就近在眼前! 他突然感到北阳城内,危机四伏! 第七十六章:空城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六章:空城顾子安翻看着信件,然后把它扔到炭火盆子里。泛黄透光的纸张渐渐从边际烧焦,变成了黑炭。帐子内暖暖的,与北阳初春却依旧寒冷的天气形成了反差。他裹了一件玄青色的袍子,把弄着一个如意形的把件。那是临行前景池让他揣着的。 大夏奉命护送顾世子回都城的盖将军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十分不适,他沉不住率先发问:“顾世子,这事到如今我可如何回去和夏王复命啊。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大夏,到时要如何是好!我们到底还要瞒多久?”盖将军知道顾子安虽然为名正言顺的世子,但是背后的实力却没有赵家强大。但是,按理说好歹应该是顾子安继承大统,他这一装死,让北阳的朝臣怎么办?那肯定必须拥护独一无二的顾崇武啊。这样回到阳上的路途就会更加的难上加难。 盖将军这几天夜不能寐,一两个胆小的侍卫生起了重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侍卫这两日感觉自己见过顾子安的在屋中走来走去,怕是他心愿未了,见到了鬼。吓得赶忙找到盖将军,问起顾世子到底如何,是否真的去世一事。毕竟张霁身边的人一向是闭口不谈这件事。所以将士们听着阳上传来顾子安病逝的消息,却有些疑神疑鬼。一边路过顾子安的帐子之余,还会瞟两眼,看看是否还能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盖将军莫急。我们只有八千人,出其不意方能制胜。这些将士本来就是夏王赏来护送我的,若损兵折将,我就无颜再面对夏王了。“顾子安沉稳地说道。 盖将军一听这话,怎么能承受得住:“带兵打仗本来就是我盖某人的天职,跟何况您还帮助了德林城的百姓。对我大夏有如此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盖将军言过了。实不相瞒,这八千兵马可能另有用途。”他看着盖将军,言语之中稍显沉重。 见到顾子安如此神情,盖将军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顾子安推过去了一个小小的纸卷轴让盖将军打开。 短短几行字,他一看,却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姐姐,又是二弟的……是什么意思?恕我愚钝。” “这是虹岳传来的消息。因为怕被人劫到,所以已经言语中只说是家事。”他看了看盖将军不解的神色,“你派人去禀告夏王,赵钗的二弟赵二泽带着兵马可能日前已经潜入了大夏。您这八千人除了保卫我的安危,大夏的安危现在也在将军的肩上。保不齐哪天,就要冲杀回去。” “那是何意!”盖将军震惊,一听这话,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他国入队悄无声息的进入我国领土还不被察觉,怎么可能?大夏一直对于他国间谍严防死守,怕就怕为祸百姓。如果真如顾子安所说,那是如等危急之事! 不过想来想去,他抱着怀疑的态度试探了一句:“不可能不可能,若真如此,夏王不可能不知!” 顾子安笑了笑,“盖将军,但愿赵二泽离开阳上秘密前往别的地方。但是,如此也不可不做防备的打算。” 确实,顾子安并没有骗他的必要。况且顾自安在大夏呆了八年,不曾被苛刻对待,又听闻他与瑞王景池,也就是将来的大夏世子关系良好。如此看来,需要立马禀报夏王。盖将军点点头:“多谢顾世子!我这就派人去送信!”说着就要起身告退,又被顾子安叫住,“盖将军留步,还有一事需要商讨。接下来,需要将士们的鼎力相助了。” 闻声又坐了下来,盖将军把手放在膝盖上,仔细倾听。顾子安刚刚提到,自己假装病逝本是无奈之举,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有些兵马尚在暗处并不明晰。虽然嘴上说的,因为手中的兵马是不多,不愿意带兵打一场恶仗,只愿出奇制胜。但是再怎么出奇,伤亡还是会很大的。盖将军这点明白。而顾世子刚才无非就是表一个心态,告诉他,虽然那些将士并不是自己亲兵,但却依旧十分惦念。这话说出口,盖将军心里也是十分暖和。 “顾世子请讲。” 盖将军说着,正准备倾听之时,张霁手下的一个人急匆匆地拿来了另一封信件——来自郡主夏风华。 信上的内容与顾子安猜想的如出一辙,两位王爷的驻军虽然不多,但是只留下了一些维护稳定的人员,剩下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围城,阻止他们包围阳上,合攻自己的设想落空了。不过,在看完卫勇给自己送来的消息之时,他就猜到如此了。 赵钗心虚,也知道此时登基非同小可。先王已逝,顾崇武在群臣心中位份其实并不高,若有人心存异议,借机某事,后果不堪设想。本来这几处驻地与阳上相隔不远,却不会想到赵家如此的恐惧,把人全部调走,估计已经围到了阳上城。 只是不知,细致来讲这些兵马到底听信于赵钗还是赵一恩。 顾子安坦然间没有透露着一丝一毫的恐惧,他淡然的看完消息,然后递给了盖将军。 “空城。原计划监视的军队早已离开,我估算阳上,有至少四五万之众。” 盖将军倒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神说到:“顾世子如此坦然的说到此事,一定已经想好了对策。” “实不相瞒,夏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加起来有四万余人,与目前所知的城内人数相比,还要少了两城的人马。” “一万人。” “是,至少一万。” “赵一恩手中是否还握有其他的军队我们不得而知,若是正面进攻,胜算太小。伤其十指,不如断起一指。我并不打算与这五万人殊死的攻城略地,这对于北阳而言也是极大的损失。”顾子安一切都在为登基之后打算,若经历大战,双方元气大伤,他国趁虚而入,则又是一场劫难。 顾子安品了一口茶,双眼与盖将军对视,“三万人在外围吸引注意,打完就走,绝不逗留。一万人跟我,直取王宫。如此一来,下面的人就无法兴风作浪了。我还活着,我依旧是北阳的世子,北阳王亲封的世子!” 他嘴角扬起弧度,垂眼玩味的看着茶盏之中平静的水面。 张霁静静的坐在一旁没有出声,顾子安所言亦是他所想。 刺奸屯将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条消息传递到剩下几人手上。 第七十七章:流言四起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七章:流言四起乐毅前脚刚刚离开,孟懿宁睡了一个时辰就已经醍来。她总觉得心里有事情压着一样,无法安稳的进入梦乡。按理说现在夏风华郡主应该已经发兵围了两座王爷驻守的城池,但毕竟消息不通,她无法的知道准确的情况。顾子安也距离都城阳上越来越近,所以她必须这两天迅速在城内摸清底数。 孟懿宁想着立刻扑腾一下跳下了床,顶着黑眼圈像一只奶牛两色猫一样有些憔悴。她拍了拍脑袋,里面零零散散的记得晚上回到客栈,自己像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嘴巴里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话。 真的是丢大人了! 突然感到胸口热热的有东西动来动去。模模糊糊之间用手一掏,就见智多星探出了黑漆漆的眼睛。 “你啊。” 孟懿宁没有管他,任由他在怀里来回来去的摸索。在梦中之时一直感觉有有人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或者抓着衣袖。她当时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养的那只兔子,毛茸茸的甚至可爱。想来不过是猴子玩闹。 不由得伸手抓了一把景池送的兔子挂件。 乐毅为她准备的小云糕摆在桌子上,茶水已经微微发凉。屋内的炭火盆子却依旧燃烧得充足,屋内暖烘烘的与乐毅在时并无两样。白日穿戴的外袍和毛帽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椅子上。 看着干净利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姐姐来了呢。 草草穿戴利索,孟懿宁下楼准备胡乱吃一通热菜就走。啃着焦香可口的黄油麦饼卷牛肉,她环视着北阳的街道。人们行走匆忙,小商小贩可能因为大丧的气氛,也阴沉沉的绷着脸。 邻桌的几个老百姓模样的人喝着马奶酒,嚼着一盘干脆的苞米小声的讨论嘀咕着。孟懿宁听到“王后”两个字,瞬间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你们说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瞎说!”又一人小声的提醒道:“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消息,若是被人发现妄议朝政,那可是要杀头的罪!” 几人环顾四周,只发现远远坐在对角的孟懿宁,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我们几个人能听到。”却不曾想,孟懿宁背对着他们,已经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其中一人喝了口酒,神秘地说:“不是我瞎说,你们也听到了吧。这北阳王刚刚驾崩,就传出来被当朝王后毒杀的消息。而且,据说其实王早就死了,王后就是为了杀掉世子,让她自己的儿子继位,所以才一起公布的。” 哟,孟懿宁听着,这话说的不错啊! 一人也附和道:“确实如此啊,要不然哪里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刚刚驾崩,随后世子就随着去了。” 孟懿宁听着,觉得这几个人不傻啊,北阳的老百姓都能想问题想得这般透彻呢? “不知道啊。不过我昨日也听说了这件事。现在流言四起,这两天听到的版本故事就四五个。有声有色的,像是戏台子上的演绎。其中也有人说是王后弑君想要夺权,成为女帝……” 说着几个男人嘲讽似的笑了起来,又聊了些杂七杂八的段子。 见没意思了,“腾——”的一下孟懿宁站起身,吓了几个男人一跳。 “老板,钱放桌子上了!”说着就留下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 孟懿宁仿佛听到他们议论纷纷:“你说,那姑娘听到了没有?” “肯定没有啊,你怕什么!” 孟懿宁想了一路,究竟是谁传出来这些绘声绘色的流言? 她有些心神不宁。 孟懿宁没有在城里逗留,毕竟晚上可以好好的观察,当务之急是查看阳上周围是否有可疑的军队。她从客栈把自己的马牵出,哒哒哒的马蹄横穿过整座城池。她依旧带着那蝴蝶钗子,翅膀忽闪忽闪的晶莹剔透。 阳上西东两面环山,乐毅在临行之前留下纸条说自己会往东走。孟懿宁如此便二话不说潜入西面的山脉之中。 林间隐隐的散发着一股潮气,她牵着马延着并不陡峭的黄土小路准备站在最高处俯瞰四周。如此便能一目了然。 这山顶之上有一庙宇。那庙宇极大,据说移平了山顶建造了四十九座大大小小的宫殿。每年北阳祭天大典和春日祈福都是由这里的主持参加。而来这求仕途求姻缘求安康,却也十分灵验。 虽然处于郊外,但是香火鼎盛,逢年过节都会排满赤红色的长灯从山顶一路往下,仿佛是通仙的一条银河路。孟懿宁曾经远远的在城楼上眺望过一次,熙熙攘攘的行人手中的灯笼似乎都可以把山峰照亮。 孟懿宁走着,只觉得这路比自己想象中要平坦许多。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走过似的,她心中留了一个细小的心眼,不会这是行军的痕迹吧!想到这里,她没有蹲下细细观察,害怕草丛深处会有人盯着自己。只装成是一副拜佛的样子,面容虔诚而坦然。 快到山顶,却被一木栅栏挡住了去处。 奇怪,这还封庙? 她心里隐隐验证了猜想,准备绕开木栏继续前行一探究竟。却不想耳朵突然听见一声风吹草动,四周的深林间似乎有人。 孟懿宁没有动,假装没有注意到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酝酿了情绪,装模作样的自言自语起来:“这路怎么还被拦着了呢?父亲久病不起,这可如何是好!”眼泪叭叭叭往下落,来回来去的重复着父亲的病情。 “我苦命的爹啊,今日一定要求一个康健符回去,连带着香灰也带回去给您泡水喝!”她哽咽着,自己都快信了自己的邪。 然而孟懿宁的耳朵却依旧注意着林间人的一举一动。林间的人似乎是相信了这个小姑娘的碎碎念。毕竟她眼眶红红,看起来哆哆嗦嗦的也不像坏人。但是也不能放任她继续走下去。 “谁让你进来的!”这时终于从暗处跳出一个小兵士。他昂首看着较小的孟懿宁摆摆手:“去去去,哪里来的回哪去!庙关了!” “怎么会!”她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说了关了就是关了,哪里这么多废话!没看见拦着了吗!”那人有些不耐烦,而口音也不像阳上附近的人。北阳的军队都是就近征兵,不知此人来自哪里? “这位大哥,我父亲病重,一定要去求菩萨保佑!您行行好,放我进去吧!”孟懿宁拽着兵士深红色的袖子,梨花带雨的哭着。 第七十八章:狼入虎穴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八章:狼入虎穴“不行不行!赶紧走!”那人烦躁了,推了一把孟懿宁。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眉毛拧得像是个小麻团。做戏要做足,哪里能听见人家不让进去,就掉头就走?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她一个屁墩坐在地上,又哭又闹,指着他的鼻子就说:“凭什么你们不让我进去!我每年都来这里烧香,如今到成你家开的了!我爹爹久病不愈,若是出现个三长两短的你们陪他去啊!” 话说的极为难听,不堪入耳。那人挤眉弄眼的想让身旁藏在林间的其他人帮帮忙。谁知一个个跟看戏似的,嘴里嚼着草,也没有上前的意思。 “小妹妹你可别哭了,真上不去。”那官兵也没有了办法,总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在这里坐到天黑。他也是有妹妹的人,看到孟懿宁这张脸,想到了自己远在家乡白白净净的妹妹。说话态度倒是软了不少。 “凭什么!”孟懿宁昂着脖子,“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我就死在这里!” 见孟懿宁这么横,难不成真让她死在这里? :林间那几人见没了办法,只得一个个跳出来围着孟懿宁凶恶的说道:“滚滚滚,军营要地,别放肆!若是想烧香拜佛,下个月再来吧!” 孟懿宁确认了心中所想,也没有继续纠缠。她哭肿着眼睛,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别别扭扭眼含怨念的看着几人,“那我……下个月来啊……”说这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牵着马就往原路返回。 耳朵还听见自己士兵打打闹闹,训斥着刚才和自己对话的那人:“就像你刚才那么温柔,她得闹到什么时候!要是被人看见就该罚了!你小子小心点!” “是是是。” 孟懿宁一路走着,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若是刚才凶神恶煞的也就算了,偏偏还好言好语劝了两句。若是日后打起仗来,自己只能蒙着眼睛了,要不然这自相残杀可下不去手! 她观察着来时的路,确实看起来比其他山路要平坦很多,周围的枝枝叉叉也被尖锐的刀刃砍断。寺庙宫殿众多,不知道是谁在此驻军?听口音确实不像阳上的人,不知道来自何处? 孟懿宁摸着断掉的枝条,心中暗下确定准备摸索到山顶上去看看。她把马藏到了深林之中,上面还折了些枝叶盖住。“你可不许跑啊,不过吃吃草还是可以的。”她捋了捋马鬃,在它的耳边小声说。 那马似乎有灵性一般,喘了两句粗气,就当是点头答应了。 孟懿宁怕人发现,把马鞍子卸掉,藏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之中。她也无需把马拴在树上,毕竟一人一马感觉心有灵犀,不吵不闹,一路走来十分默契。刚才孟懿宁和官兵谈话之时,那马黑眸子里的光亮都黯淡了三分,确实装的像是一匹长年劳作,不值钱的马。 如此,它又神采奕奕的站在原地。 “别跑啊,乖乖休息。” 说着,孟懿宁转身离开。为了避开隐藏在山林之间的明哨,暗哨和斥候,她一个腾空,飞跃到三四米高的树上,像灵巧的飞鸟一般,轻盈的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空中凉风习习,让她格外清醒。她攀到一颗十米高突兀的树上,正好看清了身下官兵们的影子。 他们一个个躲在树干后,潜伏在干草丛中,蹲在巨石的阴影里。 如此明显! 不远处黄瓦琉璃,朱红色围墙的寺庙近在眼前。她可以看见象牙白色,镶嵌着金色符文的佛塔上还飘着彩色的旗帜。她微微地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念经的音律,而是有人频繁的走动。 这寺庙包围起了整个山顶,也是这几处山峰之中最高耸的一处,若她是将军,也一定会选择这出战略要地!易守难攻,俯瞰阳上,还可以囤积至少一两万之兵。 孟懿宁悄悄的施展轻功,从林间划过,没有人听出动响。她落在了朱红色的围墙之处,身旁没有官兵,皆是茂密的树木。她一个后空翻,手指扒在墙顶之上的琉璃雕塑处。缓缓地抬头,漏出一双眼睛,望向寺院内。 黑压压的一片!院子里人头攒动,两三百人正坐在百玉石板上乘着铁锅里的热汤热饭。孟懿宁闻到一股野菜饼子和豆腐干的味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发现已经饿了许久。 神兽雕塑挡住了孟懿宁的头,有一棵树还正正好好的挡住在她的前面。没人发现角落里孟懿宁的身影,她被完完好好地隐藏起来。 “这都两天了,都没个肉渣吃!”一个官兵坐在地上大声抱怨。 “才两天,你吼什么!”坐在旁边的人给他了一巴掌。 那人委屈到:“这也太素了,我吃一锅都吃不饱。昨天是清炖白菜和豆腐,今天是野菜和豆腐。一点油水都没有!” “你们就是被惯的!在寺庙里还那么有讲究,不怕神佛怪罪下来!”又一人加入了讨论。 看来,他们也是刚刚到达此处。不知道还要呆多少天,要不然就能判断出来行动日期。这一组人说话的口音都如同刚才拦住去路的那官兵似的,咋一听就不是偏北方生长的人。虽然差别不大,但是说起话来连成一片。如若不仔细分段,便像囫囵吞枣一般难受。 “还要呆多久?” “不知道啊。咱们哪里知道!”一旁扒着豆腐大口吃的人回应。听起话来,几个人的语气都心烦气躁。 “走了这么远的路,饭还吃不好!” 旁边的人戳了戳他的腰:“滚滚滚,别说是你,你看看这一万人有人吃得好吗?不都得吃青菜!” 孟懿宁别的听不真切,只有这“一万人”三个字正中下怀! 一万人! 哪里来的一万人? 莫不是赵二泽剩下的那一万军队? 不可能啊。 孟懿宁来回来去的想,赵二泽的军队不用隐藏在这深山之中,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阳上内助手。而这一万兵马究竟是盯着何处的?为何要调来?顾子安已死,赵钗究竟在怕什么? 孟懿宁心里存了好些疑问,只想尽快的把这些消息告诉顾子安。毕竟他手里只有八千人,难敌一万之众。况且这附近的兵马,他们还没有一一摸清。 孟懿宁所处的位置一旁是陡峭的悬崖,而另一面就是寺庙。她紧紧扒着树干,向另一面看去,只见远处沙尘翻滚,遮云蔽日一般。 仿佛听见了军队踏步而来的声音。 哪里而来的众多兵马?!自己难道不是被层层包围起来? 第七十九章:早有预备 山河运归北阳第七十九章:早有预备赵一恩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来去的踱步,他眼神之中透露着凶狠的戾气,如同在战场上厮杀那般。毕竟命可是被并不信任自己的妹妹握在手里,整日仿佛窒息一般。他在书架上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满了猩红色的朱砂。 赵一恩笑了笑,叹了一句可怜的妹妹啊,是你先要害我,然后便有把瓶子封好,放在了一个布绢的袋子中。 自己前些年曾经把年岁不大的侄女送到宫中,安排在赵钗的身旁。当时不为别的,赵钗害怕新人分宠,害怕自己年老色衰,得不到北阳王之前一般的宠爱。毕竟自己能控制才是最好的人,所以从赵家选了一个年轻美貌的适龄女子入宫为妃。 起初赵一恩是不愿意的,侄女确实模样生得漂亮,她从小受到他的疼爱。本来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夫家人选,结果却被赵钗威逼利诱进了宫中。 那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夜夜哽咽也没有办法。为了家族的荣耀,她也只能这么做。从小对于父母的话就言听计从,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会有好人好报。然而婚姻大事临近,却受到了入宫的旨意,她不能不恨。 可是赵钗在宫内,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也只能依靠赵钗在宫中稳步的生活下去。不过,对于赵钗的叮嘱,她总是心生埋怨。自己对于宫中的生活没有半分向往,从前北阳王宠她的时候两人还能说说话。但是她入宫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北阳王就再也不召见她,而前日突然传出噩耗,说是先王驾崩。 她并不想这大好的年华就葬送在这宫里,况且没有一丝丝留恋的人和事。 而赵一恩自然之道她这个侄女心中所想。当时侄女入宫之时,他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送别,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刻印在侄女的心中。当初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赵钗心生事端,便可以监视,甚至可以杀之后快。 他为自己从前的布局颇为得意,毕竟只有他这么有谋略的人才能在棋盘上早早的布局。 赵钗的信任、侄女的仇恨还有自己的防备都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一招制敌。赵一恩心里喜不自胜,他拿出了另一件法宝——侄女曾经心上人送给她的一只簪子。 那曾经的未婚夫也是旧情不舍,但毕竟他的心上人要入宫了,遂把这旧情之物放到荒郊野外去一并烧掉。正巧那天赵一恩的手下正出城办事,见到熟悉的人上前问候两句。见此来由心生贪恋,想把东西拿走,便分了那办差事的人一点碎银子。那人本来也贪财,但是又害怕去典当行卖掉之后被主子发现,又怕被人告发……毕竟他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只好按照吩咐拉去烧了。正巧遇见了赵一恩的人,便直接大手一挥全给了他。 这人兜着一堆金银珠宝也不好走路,一个踉跄正正好好摔在赵一恩的面前,珠宝洒了一地。赵一恩原本也不认识这些珠宝来自何处,以为是出了家贼。施以棒刑,棍子刚刚打下去那人就全招了。 赵一恩留起来了这些珠宝,便把人打死扔在了乱葬岗里。 如今想不到竟然派上了通常。 他招呼进来了管家,吩咐道:“去,把这钗子给娘娘送过去。” 主管看了看,这也不像是赵钗会喜欢的东西,毕竟看起来还是有些简朴,不由得问道:“是您家那位娘娘?”他跟随赵一恩多年,自然知道虽然赵一恩表面上对于赵钗毕恭毕敬,但其实早已心生不满,从不把赵钗归位自家人。 “是。”赵一恩挥挥手,“告诉她身边的嬷嬷,让她夜晚去冷宫边上那人迹罕至的花园等着。” 那人草草退下复命去了,只留赵一恩一个人胸有成竹的背手而笑。 今天,赵钗一定以为自己是死了,原本约好了有要事相商。若真的不是她所作所为,定会差人来查看。然而,赵钗今日早已忘记了和赵一恩相约,毕竟在她眼里,只需要个良辰吉日,便可登基。 况且,那小少爷治好了宫殿内原先枯萎的花,虽然是初春,但是兰花已然竞相开放,赵钗看完乃觉得是祥瑞之兆。她捧着千姿百态的兰花,坐在宫殿里看了一整天。花瓣抚摩上去,如同女子的肌肤一般,有纹理却又光滑。 当即下旨赏了五百两的白银,可把小少爷高兴坏了。不过一个人守着这么些银子也睡不好觉,差人全部送出了宫去以备不时之需。 白天总是如此的匆忙,众人还没有从昨晚之中反应过来,夜幕却又降临了。 赵一恩收拾了下行头,也没怎么想说辞,便神神秘秘的往宫内赶。原先赵一恩还需要赵钗的召见才能进宫,后来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便没有那么繁琐的流程,侍卫们只需要稍稍记档便可。 赵一恩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今夜才毫不犹豫的铤而走险进入王宫。 毕竟这里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已经去世的消息。 不过,他还是躲避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和侍卫,在阴影的黑暗中走来走去,没有人发现他,就算有也不过是行礼问好便匆匆而过,毕竟近日赵一恩太经常出现在这里了。 沿着围墙,拐了五六个弯,终于到了约定地点。 自己的侄女早已在那里等候,她面容憔悴了许多,背影十分消瘦。赵一恩缓缓的走了过去,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句:“娘娘。” “叫什么娘娘,是嫌我不够惨吗,给我个位分天天喜气!”她说话声音带着尖酸刻薄。赵一恩不恼,亲切的叫了她的小名。 她没有领情,责问道:“你今日送我那簪子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一恩一笑,也没有拐弯抹角:“你还年轻,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我倒是想,你告诉我怎么办?这深宫我早就不想呆了!”每个日日夜夜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一刻也不想多呆!她不知道该怨恨谁,想来想去一切都由赵钗而起。 这漫漫长夜之中,对于赵钗的怨恨也如同发芽一般长成了参天大树,扎根在心中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不是赵钗,她现在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是年幼时一样,和心爱的人穿遍大街小巷。如今北阳王已逝,而她还不过刚刚二十岁的年纪,对于这里丝毫没有感情。若是能给她一个机会逃出去,她一定拼尽全力抓住! 第八十章:朱砂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章:朱砂“你还年轻。”赵一恩又重复了一遍。 侄女的态度软了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绕了过去:“当初赵王后执意让你入宫,我也多方阻拦。但是你也知道我拗不过她,是我当伯伯的没有保护好你。这些年,你算是为了这个家受苦了……”说着,赵一恩掉下了眼泪。 她在这宫中一直感觉自己是冷冰冰的,不能大喜大乐,所以也没有大悲大怆。像一块石头一样就一动不动的立在公众。虽然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是这些自己从小也不缺。况且自己的未婚夫英俊多才,两人如同金童玉女一般,只不过这些都恍如隔世了。 从小,自己的这个伯伯就十分疼爱自己,可能是家中阳盛阴衰,女孩子一共也没出了几个,所以就格外让人喜欢。小时候家宴之时,她就经常央求着伯伯抱着,而伯伯也会从大老远当差的地方赶回来,给她带来当地的土糖果。像是抽丝的麦芽糖一般,嚼在嘴里丝丝甜甜。虽然赵一恩进宫之时,也常常带一些宫外的玩意让自己开开心,但是始终困在这金丝笼子中,她却总也乐不起来。 她知道这次赵一恩来是为了什么,无法就是交换条件。她帮他去做一些难以达成的事情,而他则想尽办法帮她出宫。 对于这个伯伯,她还是很愿意相信的。毕竟从小的情分在,就算被利用,但是可以出宫也是一种良策。她看着赵一恩,话题直直插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都过去了。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赵一恩收起刚才的面容,走进了侄女悄声说道:“我现在已经死了,是个死人。” 她一愣,怎么生出来这话,看着黑暗之中的赵一恩,后退了一小步:“你什么意思?” “你别怕,在赵钗心里我已经死了。昨夜我的屋内突然走火,并不是意外,赵钗的人迷晕了侍卫和我,准备把我们一把烧死在屋内。这么多年了,他终究是不信任我……”他笑的有些自嘲。 “你是她的哥哥,怎么就不信你了?” 赵一恩叹了口气,“那是你以为的,你是她的亲侄女,感受过她的半点真心了吗?她从把你拉入这火坑的第一天起,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吧。” 侄女心里想着往日不快乐的种种,点了点头。 她记不清赵钗究竟是否对她疼爱过,一丁点模糊的印象都想不起。虽然进宫时日不多,但是埋怨却每天每夜的在积累。她经常想,如果她当初拒绝了父母的提议,会不会是一番别样的情景? “赵钗烧死了我,是想卸磨杀驴。她唯一信任的也不过是赵二泽罢了,哪里还能容得下你我。到时候新皇一登基,她还哪里顾得了你。你不过是她手上一颗棋子,想扔就扔了。况且那顾崇武你还不了解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在后宫中安度一生吗?想想他曾经可是看上了先王的另一位妃嫔,然后呢?先王为了护住顾崇武,仗杀了那位妃嫔。近日的情景你也是看到了……你得为自己打算打算。”赵一恩的话语里破有很多语重心长。 她脑中浮现出顾崇武那肥头大耳油腻的脸,日日和宫女嬉笑打闹,还会去骚扰先帝妃嫔…… 一阵反胃。 他伸出袖子,提了上去,接着昏暗的灯笼,她看清了自己伯伯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包扎,里面似乎还翻着鲜血和浓水。 不过,这里哪是赵一恩受的伤?无非就是他出门之前随随便便缠上了一层。 “她连我都放不过,事成之后,怕我妨碍到她的大权,就要杀之后快。”赵一恩摇着头,十分沉重。 联想到自己的苦楚,侄女也落下了眼泪。“您就说吧,要不然这天都亮了。” 赵一恩见到时机成熟,掏出来了那一小瓶朱砂,递给了她。 “朱砂!”她一惊,看不清赵一恩的脸。 “是。” “你是要……”她不敢多言,怕自己猜错了想法,但是又隐隐的兴奋。“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顾崇武要是追查下去……” 赵一恩安慰她,“听闻赵王后心悸易惊、失眠多梦,正好朱砂可以疗养。你别急,若是她真的因为见不到赵二泽而心力憔悴,那我只能临危受命辅佐新王登基。不过那时再给你赐婚也好,放你出宫也好,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她突然机警起来,“我凭什么信你?” “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本来也不愿意让你做着危险之事。只是可惜身边再无信任的人,赵钗的人都能潜入我的府内放火烧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如果我再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就只能隐心埋名的找个地方真的装死下去了。你长得年轻貌美,与顾崇武年岁相差不大,这后宫内的是是非非,你也是清楚的……” 她紧握着瓶子,揣入了怀中。 “您放心吧,事关我往后日子能不能平安度过,我会做打算的。” 有她这一句话,赵一恩也放心下来。自己这个侄女从小聪明,交给他心里也踏实。只不过希望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他又提醒一句:“这朱砂性毒……” “我知道,我用过。”她说了一句,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赵一恩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个侄女了,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退下吧,我自有安排。”她又恢复了娘娘的样子。 “是。”赵一恩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手里拿着这小小的瓶罐,笑了笑。若是没有人指示,自己得了失心疯之时,没准也会做出如此事情。如今赵一恩正好前来央求,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了。不过,虽说毒杀王后是个大罪,但是她每次受到内心折磨之时,总是在细细的畅想和打算。 掌事姑姑来到了她的身旁:“娘娘这么晚了,早点歇息吧。” 那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便当初一同带进宫去。对于她心里所想,掌事姑姑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她没有女儿,真心实意的把娘娘当做唯一的亲人,她想如何,便是如何了。这些年她受的苦,她也都看在眼里。 “那个豆沙酥心小点,您最拿手。原来老让您做的,明天再给我呈上一盘罢。”眼神中,尽是恨意。 第八十一章:拌嘴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一章:拌嘴孟懿宁从山上拖着身子下来,眼睛已经困得迷迷瞪瞪,泛出了眼泪。 她坐在马背上,深深浅浅的走着。快要睡着一样,就听见身后有人追来。孟懿宁猛地一惊,握紧缰绳向身后看去,只见乐毅快马加鞭扬起一阵尘土而来。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东边了?”她问道。 乐毅回答:“别提了,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不会你也看到了两万兵马吧?” 乐毅一惊,“你怎么知道?你也去看过了?” 孟懿宁不以为然,“我正好要和你说,我今日西边已经查看完毕,至少有两万的兵马囤积如此。现在的我们如同羊入虎口一般,被人团团包围了。” 乐毅也深觉奇怪:“赵家哪里能动用这么多的兵马?咱们是不要让顾子安进去阳上了,这样稳妥一些。” “咱们只需告知他,他自有判断。”孟懿宁看向了远方,叹了口气。 两人一同走着,一边交流起刚才眼见的一切事情。乐毅想了想说道:“我以问路为由,误打误撞的去到了那兵营之处,却发现他们说话的口音十分奇怪。我料想是北阳东南部的口音,说话带着一些细细的调子。虽然听不真切,但是由于那里与川国和淳宁接壤,我觉得有些相似。如果真如我所猜想的那样,那不就是卫勇将军和矮子先生李克驻兵的那处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孟懿宁也心里一沉,“要是按照你这么说,我今天所观察到的很有可能是从西面而来的。那不就是风华郡主想要围城的那些兵马?如此算来,也确确实实是两万人。赵家万般不可能又掌握了新的兵马吧!大部分兵马需要先王的兵符才能调动。这零零散散几千一万的,虽然加起来数量也并不庞大,但是现在若是守个阳上城,也是绰绰有余。等顾崇武登基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控制所有北阳的军队。所以,我猜想,如今夏风华和卫勇很有可能已经发现,自己攻打的是空城了。” 乐毅听着孟懿宁的分析,脑子却跑到了另一出去。他看这孟懿宁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分析起局势来聚精会神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孟懿宁说完了,乐毅还没缓过劲来,大体听了进去,却还没有和孟懿宁辩驳一二。 往日两人时常拌嘴,如今安安静静,孟懿宁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她一扬手,“喂,呆子。” “你叫我什么。” “呆子。不叫你呆子叫你什么,你看你发愣那样,肯定没想好事。”孟懿宁娇嗔一句,一脸不识抬举的看着他。 乐毅不恼,笑盈盈地说:“你原先还叫我乐公子,如今这样没大没小的。等你姐姐来了,我定要参你一本!” 她孟懿宁扬眉说道:“那他也是护着我,你何曾见过她护着你了……你又不是亲自弟弟。那小猴子都是我姐姐带大的,你又不是……” “我怎么不是?” “长姐如母,亲自带大的是儿子。” “你……”乐毅是真没想到,刚才孟懿宁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如今拌嘴到兴致勃**来。山间的风吹得两人凉飕飕的,她脑子清醒了大半,晃晃悠悠的说道:“今日我听闻有几个人在讨论是否是赵钗毒杀了北阳王和顾子安。这也算是王宫秘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一个个传的有模有样的,就差自己在眼前看着了。你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霁老那里的人口风都很紧,赵钗自己也不可能走漏风声……今日我听得别人如此说道,倒是心里有些忐忑。” 乐毅想了想,好似自己今日在买糕点的时候也听到了有人议论纷纷,如今流言四起,只怕顾崇武就算真的登基,也坐不安稳。他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枣泥橙香芸豆糕来,递给了孟懿宁:“趁热吃。” 她要在嘴里,橙子的清香一下子钻入喉咙,又从鼻子里吐出来。 咬了快一半,看着乐毅骑在马上乐呵呵的像个傻小子一样看着自己,止住了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刚才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孟懿宁在吃东西的毫无防备,整个人就像浸泡在春日温泉里一样放松。身子随着马匹的颠簸晃动,闭着眼睛,一摇一摇,就差哼着小曲了。突然眼神一戾,刚才的美感全然不见了。 乐毅大梦初醒一般,“你看你,又不吃,又不睡,等白熙宁再来的时候,看你瘦了一圈,就要骂我了。” “骂你做什么!你是我什么人,奶妈么?”她坏笑着,突然凑过头来,“不是一家人,别乱往一家凑……” 乐毅是真的辩不过她的胡搅蛮缠,“讨厌,你都哪里学的这些话。当年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如今虎头虎脑的说话粗俗。” 孟懿宁嘻嘻嘻笑着,听着他埋怨十分舒服。原先在大夏和瑞王景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端了个架子,仿佛木头一样的不悲不喜,掩盖了内心的情感。其实从小,她就经常的上蹿下跳,爹爹说仿佛是男孩投成了女胎,若是男儿一定是沙场连胜的料。 顾子安从前总觉得孟懿宁有时像块石头一样,风吹雨打都没什么表情。在自己的身旁还会喜怒哀乐,出了门就雷打不动的鲜少有第二张模样。只是最近孟懿宁自己都不知道,和乐毅呆的时间了长了,愈发的自然起来了。 不过,也是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比如,十分熟练地把脚翘在了桌子上,让人觉得像土财主一样粗鄙。不过她自己得意,旁人也不能多说两句。 乐毅轻咳了一声说道:“其实你刚才所说的并不对……” 孟懿宁见他这么说,正要打断,又被压了下去。 “你别忘了还有夏王知道,不过他们千里迢迢的来散布这个消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毕竟咱们也刚刚到达这里。所以只剩下了燕戎那边……你还记得数月之前被燕戎刺客追杀的场景吗?燕戎一定是知道的,而赵钗和燕戎估计已经结盟。不过,你也应该了解。现在燕戎内政不稳,局势动荡。自然也害怕他国趁虚而入,所以必然会想散播这谣言。这可以牵制住赵家,让他们自顾不暇……如是日后对于北阳有些想法,这也算是埋下伏笔了……” 孟懿宁想着,确实如此。 两人掉转马头,正好往那刺奸屯奔去。 “站住!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突然有人怒喊。 孟懿宁瞬间握紧身上的短剑。 第八十二章:命不久矣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二章:命不久矣赵钗挂念着自己的弟弟赵二泽,却不想两人其实都性命难保。 且说大夏这边,琏王景铮一个转身发现了躲躲藏藏,神情猥琐的像只耗子一样的赵二泽。便立马长声一喝,身后的官兵如潮水一般冲涌过去。赵二泽抱头鼠窜,就要往巷子最深处的地方隐。 一个个官兵眼睛瞪大圆滚滚的,盯着赵二泽就像盯着升官发财的机会,似乎只要谁先扑上去,就可以拿到那白花花的赏银。 赵二泽顾不得自己平日里的架子,拎起衣服的长摆就拼命的逃窜。里面华丽锦织的布料露了出来,与灰头土脸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手下的侍卫见逃也逃不了,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磕头,连声说道饶命。只留赵二泽一个人在前面豁出性命的奔跑。他心中来不及怨恨这两个临时投敌的侍卫,嗓子里如冒烟一般已经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气喘吁吁,脚步却不能停。 琏王景铮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冷笑。如今赵二泽是插翅难逃,且让他再呼吸一口这大夏清新的空气吧,如同只蛤蟆一样蹦跶。 身后追杀的声音接连不断,赵二泽虽然往常带兵打仗,但是都是小打小闹,自己的人数都盛于敌人一到两倍。什么仗打不赢?喷口吐沫都能把人喷死!他的囊肉随着步调在空中一颤一颤,肚子仿佛要掉下去一样。 赵二泽眼前似乎突然见到了北阳的王宫,他的姐姐赵钗在那里手捧兰花,面带笑容。身旁的侄子顾崇武已经成为北阳新一任的君王。两人冲他招手,背后的阳光铺洒在熟悉的人身上。 如今眼前出现了些过往的幻觉,赵二泽也不知道是被风沙,恐惧或是悔恨糊住了双眼。 他跌跌撞撞,身影在繁华的大夏之中颤抖。步调匆忙,远没有离开北阳时那样威武。慌不择路之时,看见前方已经是死路一条。 一堵墙挡在了他的面前,隔绝了他最后的希望。 人们追到了他的跟前,看着颤颤巍巍的背影却不敢上前。赵二泽回过头来,毕生的戾气从眼中的血丝汹涌出来。他咬牙切齿的大吼一声:“啊———” 胸口的气息震的空气抖了三抖。 那是他平生最大的力量。 景铮跟在身后面色阴沉,他心底有些微微的紧张,怕赵二泽要拼个鱼死网破,说出他心底的秘密!说出是他把北阳军队放入了大夏!景铮冲着自己的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心知肚明,旋风一般冲入人流之中。 赵二泽看着远处衣冠楚楚的景铮,脸颊上的肉跟着一齐颤抖。他的指尖绷直,似乎如同一把坚韧穿过层层叠叠的官兵,直戳向景铮的心窝。 “你……景铮!是你……让我……”他怒吼着,这几天的怨恨涌上心间。原本想着高高兴兴回到北阳之后可以顺利的看到自己侄子登基,却不曾想要丧命于此!前些日子还锦衣玉食,如花美婢侍奉在侧,如今却要成为别人的阶下囚。 琏王景铮的人当初把自己从大夏之外彬彬有礼的迎进来,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心生疑窦,毕竟景铮可是需要自己手中的兵马夺取王位的!而今天却事不关己的站在不远处,还告诉守城的官兵们,是他赵二泽北阳偷偷摸摸的前来想要挑起战争。 自己居然被人当了棋子,乃是奇耻大辱!赵二泽要把景铮的那点阴谋诡计悉数说出!让夏王看看琏王狰狞可憎的面目! 可惜,他一肚子的话还没有说出,琏王的贴身侍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朝他的脖颈一点,便瞬间四眼发黑,晕倒在了地上。 众人议论纷纷,百姓们也指指点点,看着背着大义凛然,英武的景铮,感叹是他救了大夏。景铮在追捕赵二泽的途中,虚张声势,在城墙和路旁的石桥上、房屋的墙壁上贴满了告示,说赵二泽乃北阳重臣,秘密潜入大夏,伺机挑起战乱。找到了赵二泽,就等于挽救大夏于水火之中。看着景铮挺拔的背影,老百姓突然觉得他变得愈发高大起来。 赵二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景铮的手里。 他昏昏沉沉醒来之时,已经在牢房之中,狰狞的刑具和木炭盆子摆在不远处,地板微微有些潮湿,腥臭的味道似乎已经浸入了地板。看这模样,他就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您也别瞧着这里不好,毕竟已经命不久矣了。”看守的官兵摆弄着桌子上的银针,一脸云淡风轻的对着赵二泽说。 他环顾四周,大笑起来,自己怎么就轻信了他人?孤身率兵到这阴险之地。赵二泽背靠着冰冷的墙,一口一口穿着粗气,鼻腔内吸入的臭味让他的面目揉拧在了一起。原先只见过周家的人殷勤相对,今日第一次见到琏王,竟是在这种场面。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景铮设计,我根本不至于沦落至此!明明是他让我进来助他一臂之力夺取王位,如今却倒打一耙!” “是你偷偷潜入我们大夏想打探消息,一不小心被我们英明神武的琏王发现。怎么倒成了琏王指示的了?死到临头了,还不认罪!”那人听到赵二泽诽谤殿下,生气的说道。 赵二泽冷笑两声:“那我是如何潜入进来的?不是他放进来的,难道还是我飞进来的不成!就算我飞的进来,我那一万兵马呢!也能一眨眼的功夫飞进来吗?” 那官兵不屑的摇摇头:“是不是小人不好,刚刚把您扔进牢房之中的时候把您脑袋磕坏了,要不然怎么还能说出这种鬼话?您说您有一万人,人呢?怕不是您幻想出来的吧!您那两个随从已经全招了,两人与您孤身前往大夏,就是为了探听机密,好做下一步排兵布阵的打算!亲自来大夏查看,您到也算是身先士卒啊!”语调阴阳怪气。 赵二泽一口气憋在胸口,早知当初便不让将士们化整为零,还不如直接把大夏打个措手不及再冲杀出去!他全然不顾身体上的疼痛,争相辩驳一二,就听见脚步声缓缓走来。 “赵将军,今日应该是我俩第一次见面。我在堂上,你在阶下,真是讽刺……” 第八十三章:棋局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三章:棋局孟懿宁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官兵急匆匆的跑来。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他刚才在树丛中就见到两个人也不赶路,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便杀出来,指着两人问道。 孟懿宁刚才假哭哭肿的眼眶还带着红,便厉声说道:“什么鬼鬼祟祟的,我爹病倒了,想去庙中求一个康健符。谁知我走到半道上,就被你们的人拦了一下来,死活不让我上去!不让上去就不让吧,我下山途中遇见了熟人,还不让我抱怨几句了!说我形迹可疑,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你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干什么?害得我爹爹求不到药,卧病在床不说?如今还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孟懿宁一字一句,手直指那官兵的眼眉,表情夸张的像是唱戏一般。 乐毅在一边低头哈腰的说着:“官老爷,我们可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啊!这红口白牙的,可不能瞎说话啊。你行行好,我们抓紧回家呢。” 这俩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把那小官兵说的一愣一愣的。 孟懿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让他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派兵驻扎,就是怕有可疑之人打探消息经过。他背影看着孟懿宁深色的衣服,以为真的是从别的地方而来的奸细。但是现在看起来,小姑娘脸上稚气未脱,鼻头红红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怨念一看就不是来摸索搜集消息的细作。 “罢了罢了,走吧走吧!”他看着两人扬扬手,撇了撇嘴。 乐毅上前一步:“敢问这位官爷,原先也不见这样子紧张啊,这是怎么了?可有要事发生?” 那人不耐烦,“关你什么事,走走走,别挡道!” 乐毅好脾气的笑了笑:“听您的口音,倒不像是这里的人。是否是东南郡的?我去过那里,有一条又长又宽的河……” “这你也能听出来!我家就住在那河的旁边……哎,现在十分想念那河鱼的味道啊。”那人听见自己家乡的地名,好似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掀起了波浪。 “那里的河鱼味道鲜美,我吃过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啊!”乐毅笑道。 那人也十分怀念,“近几日是回不去了,我还带了一小兜子我娘做的黄鱼干。却没想到要走如此远的路,半路就吃完了。” “您原来不是这军中人士?” 他摆摆手,“不是,若是人人都打仗了,春耕秋种可怎么办?我们这都是临时征去的,走一遭,又回去种地了。”那人憨憨的笑嘻嘻,“我家那里,水土可比这里好。” 孟懿宁在一旁看在眼里,她心中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确实有从东面调来,有从西边调来的军队聚集于此。赵家虽然脑子格局不大,但是在小地方还是聪明的要紧,如此调兵遣将,就是怕突然从人群之中杀出来一个人,直袭都城。这么多的兵马保护了阳上左右的安危,他便可以安安心心的登基了。 她看着乐毅笑起来的样子,心里暖和。 刚才争吵的声音已经不见,乐毅和那人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拉上孟懿宁挥手道别了。 “怎么样,本公子厉害吧。” 她看着他得意的样子,也一同笑道:“是是是,看不出来,还有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那你见到我了,该说些什么?” “我同你讲的话,都是最真心实意的。”他突然坦诚的看着她,把她看得脸颊如同红云一样染上来。 “闹!”说完踏马扬鞭就向刺奸屯奔去。 刚到就听见有人急急忙忙的找到两人,说有不同的几封信件需要交到手上。孟懿宁和乐毅凑在一起看了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顾子安已经知道了空城的事情,也与夏风华和卫勇等人说了,需要把所有人都集中在阳上,赵钗如此防范,是怕到时候大军压境,所以才在外围布置了如此多的兵马,却料想不到,孟懿宁和乐毅已经潜入了层层包围的阳上之中,还把他们的排兵布阵摸个底儿掉。 他吩咐两人,一定要摸清城内的部署情况。 而另一面,顾子安也在继续前行。 大军依旧护送着使团一路慢慢悠悠的挺进阳上。他在等,在等顾崇武登基的那一天,他横杀出来,打个措手不及!自己身旁只有八千人,这是远远不够的,看着这一车车夏王赏赐的物品,顾子安想出了一个点子。 既然他们城是空的,那我这黄金器皿自然也可以是空的!几天之前,张霁便找到了能工巧匠迅速装订巨大的箱子。箱子的侧面可以从外面打开,而里面却可以从上下突破。做箱子的人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要求,就像是会在里面装上人,然后必要时刻会脱箱而出一样。 而顾子安的想法就是这样,在夹层之中放上珍珠玉器方便检验,而底部透气,与马车连在一起方便进出。一个箱子至少有马车那么大,可放下至少十个人。 这十个人也就在马车之中呆两三个时辰,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坚持下来。 等到车被拉到王宫之中,这两百多人便可以在角落里隐秘起来,伺机而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出奇制胜才是方法。赵家和顾崇武外围一定包裹了层层兵马,但是王宫里的暗藏的杀机他们却感觉不到的。 毕竟没有人会从敌人的内部,中心开花。 待到那时,城里八千兵马,和夏风华与卫勇的先头骑兵汇合,杀入王宫,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他们已经判定我已命丧黄泉,怎么可能发现?”顾子安的清俊的脸上只有平稳。他摆弄着自己亲自设计的木箱模型。 已经近乎十年没有见到过北阳的王宫,他记得当年没有战乱之时,自己初春十分喜爱坐在御花园里读书,看着枝丫悄悄吐出了新芽。 如今,就要堂堂正正的回去了。 张霁在一旁说道:“你若是有信心,我便不再多问。您母亲说,王府也近乎是荒废的状态,估计他们找不到殿下的母亲,可能已经放弃那处院子了,也不失是一个好地方。” “确实,距离王宫近,而且空旷。建造之时,还有许多暗道可以使用,那些办成商人陆陆续续进城的人,便住在王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按照顾子安的计划,兵分多路。 第一,夏风华和卫勇的大部分人马像阳上的外围集中。而手中的一些兵士会随着百姓一同进城,听号而动。 第二,自己率领着八千人和两百死侍进入王城腹地。 第三,乐毅和孟懿宁见机行事,里应外合。 如今,张霁苦心多年所建立的刺奸屯蔓延在北阳的每一处角落,马不停蹄的奔跑在每一条北阳的小路上。消息从各地源源不断的传达到顾子安的手中,他心中的棋盘,棋子已然摆满。 第八十四章:豆沙酥点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四章:豆沙酥点对于孟懿宁和顾子安而言,不动声色就能好事成双的,也只有赵钗和赵二泽这姐弟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了。 傍晚的时候,赵钗去绣房巡视了一圈,看着绣娘们一直一线的把盛开的兰花刺绣在正红色的长裙裙摆上。这宫里原本都是学得南方诸国,用细细的线来绣出玲珑小巧的山鸟花朵。但赵钗觉得,这也太不大气。北阳疆域辽阔,不是那小桥流水人家,便嘱咐绣娘们用特制的粗针穿上金线和珍珠宝石一并镶嵌,整个人穿上珠光宝气一般。 转了三圈,嘱咐了众人就看见自己的小侄女站在朝兰宫的门口等着。 “王后娘娘。”她微微幅了副身子,冲着赵钗甜盈盈的笑道,“这几日您忙,我都没来打搅您。这不听说您终于出了朝兰宫走走,便自己跑来找您了。” 赵钗确实这几日思虑自己儿子和弟弟的事情,一干人等都不相见。却不知为何今日心情大好,便在王宫中走来走去,胃口也好些了。两人说说走走,停在了玉楼瑶台一般的朝兰宫花园内的几人高的假山亭子上。 本来着王宫地势较高,如此一来,阳上的景致尽收眼底。两人看着天边落日,大片的金光染红了云层。靛青色的山脉层峦起伏,如同卧在北阳大地巨龙一般,赵钗顿时心里大好。她看了看尚年轻的侄女,叫住了她的小名:“宝儿啊,这么晚了你就留在我的宫中用膳罢,我已经叫下人多备些菜。咱们也有好久都不见了。” 宝儿浅浅的笑道:“先王已逝,臣妾惶恐,终日在宫中吃在念佛。今日听闻娘娘出来了,便就眼巴巴的跑来想说说话,也请娘娘不要怪罪我不守规矩。” 侄女言语中没有了那晚与赵一恩对峙般的戾气,软绵绵的如同春日的细雨一般,让人觉得十分柔和。她在赵钗眼中一直就是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唯命是从,就是有些胆小,时常像一只兔子一样东奔西撞。每每遇到麻烦,就会赶紧跑到自己宫里来。 却不知道兔子急了,也能把人咬掉一个指头。 对于这个侄女,赵钗自己觉得可谓是手拿把攥,了如指掌。却不曾想这个侄女心里早已对她怨恨至极。 如果没有赵钗,她根本不用年纪轻轻放着大好年华不要入宫为妃,况且那时北阳王比她的爹爹年岁还大。曾经也是一个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姑娘,如今却步履艰难,一步步被她的这个姑姑推着走。还要表面顺从,做一个贴心的好侄女。 如此是,真累啊! 宝儿看着赵钗,眼神里尽是温暖。她笑道:“您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亲人,不来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呢?” 赵钗也是眉眼舒展,“是啊,先王去世。往后就是咱们姑侄俩了。不过,你也莫要担心,以后崇武担此大任,也不会亏待你一二。” 赵钗的话里并没有暗语。 她这几日虽然忧虑,但是心情好,句句都想夸赞自己儿子。不过她侄女听在耳中,却想到了另一番意思。她心里想起了赵一恩前日与自己诉说的掏心话。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宫中的人都知道顾崇武好色,曾经连自己父王的妃子都去挑逗一二。如今若是她在宫中一天,就丝毫感觉不到安宁。 赵钗说顾崇武不会亏待自己,什么叫“亏待”?他准备干什么?宝儿脸上依旧是一副可爱的笑容,但是心中已经暗含杀意。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打算这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吗? 宝儿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姑姑,“我今日特意做了些豆沙酥心的小点心,原先您最爱吃的。”说着,让人端了上来。 原先确实宝儿想家的时候,就在她的宫殿里开小灶做这点心。后来逢年过节,也会送一份。赵钗没有防备,银筷也没有变黑。就如同往常一样,吃进去了一口,里面是的朱砂经过宝儿的精打细算,丝毫都不会出现差错。况且混在馅料之中,不易察觉。 她也夹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两人如同往常一样聊天说话,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她看着赵钗的喉咙吞咽,还说到这小巧的点心确实好吃。赵钗很少有毫无防备的时候,不过现在她又有点得意忘形。原先都小心翼翼的试探来去,如今却放肆的吃了起来。 她的指尖蘸着油乎乎的点心酥皮,泛着豆沙的清香。赵钗突然回忆起曾经死在她手下的一位宠妃,原先也是爱这个味道爱的要紧。 甜甜腻腻,腻腻甜甜。 在口中水间融化,唇齿留香。 她笑着,一小盘点心很快就在三言两语之中悉数吃尽。 朱砂本来毒性不强,但是遇热会生出水银,虽然两个人是在热粥热汤后才吃的小点,但是熟悉赵钗的宝儿知道,近日她劳累,早早的就需要躺在床上歇息。而休息前,经常会喝一碗安神汤。 那是刚刚出锅,冒着热气的安神汤。 正正好好对了刚刚吞咽下去朱砂的胃口。 “娘娘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行回宫休息了。”宝儿起身告退,她看着赵钗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吩咐着自己的下人留个眼色。 赵钗送走了宝儿,宫女端了碗安神汤来。 她喝下,然后躺在软床上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儿,却感觉到肺部如同或一般灼烧起来,赵钗捂着自己的腹部,那里像是有成千上万的白蚁啃食一样。 她大喊着掌事宫女的名字,“该死的东西,赶紧去请太医来!”伴随着头疼头晕,突然全身酸痛起来。宫灯在她的眼中出现了重影,如同被自己害死的人索命一般摇摇晃晃的靠近。 他们张牙舞爪的,烧焦的皮肤粘连着血肉,这些都曾经是赵钗的杰作。他们似乎要抓住她的手臂,要让她来偿命。一盏盏宫灯被宫女点亮,人影在眼前越来越多。 “你们真是该死!跑到本宫这里做什么!”赵钗对着空气言辞犀利。这么些年她不是没有做过噩梦,但是这宫里摆满了法器,那些孤魂野鬼不敢靠近。然而就是这样,她也依旧看见那些人啼哭不已的脸庞转瞬狰狞。 “别过来!”她指着那重影,额头上的汗滴落下来含住。粗喘着气,却依旧感觉到呼吸困难。 宫女发现自己娘娘神态不对,忙跪在地上大喊着:“娘娘!” 赵钗听不进去这些胡言乱语,她耳边似乎有人嘀嘀咕咕。她不知道这是水银中毒产生的幻觉,只觉得心情异常烦躁不堪。 朝兰宫中突然间熙熙攘攘,宫女侍卫乱作一团的去请太医。 潜伏在宫中的兰花小少爷虹岳自然没有放过这一幕,本来还想打听打听,就听见宫女慌乱去请太医的事情。这赵钗,究竟是怎么了? 第八十五章:赵钗之死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五章:赵钗之死她坐在床上冷笑着,一颤一颤喘着气。 “你们都来了啊。不过就算你们都联合在一起,也没有办法。”赵钗指着空气,嘴角裂开得恐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掌事宫女吓得有些哆嗦。 她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没有半点人影。 娘娘在和谁说话? 宫女给她差去请太医,剩下的人都在赵钗的一声怒吼后跪在外面院子的地上。心里想着娘娘千万不要生气,要不然这宫里又要鲜血满地了。没有人真心的关注朝兰宫这位王后到底怎么了,只想着自保安危。 赵钗喉咙里冒出了腥咸的味道,情绪激动打着寒颤。她低着头,靠在床上。头歪歪慌慌,眼底发黑。她已经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思考,却忽然间安回光返照般的清明起来,声音沙哑地问道:“我怎么了?” 那掌事宫女见到赵钗恢复了神志,大松一口气,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联想到近日以来王后娘娘的种种……顾崇武即将登基的大喜,弟弟赵二泽杳无音讯的失眠,先王已逝后的梦魇,杖杀下人的愤怒……一幢幢事件数过来,再到现在躁郁不安,惊慌失措。她不知道如何回应王后娘娘,只是小声地回答道:“可能是近日太过劳累,您要不要奴婢再去准备一碗安神汤?” “快去!”她吩咐了一声。 那掌事姑姑匆匆退了出去。 赵钗一个人在宫殿内,是她刚才发病把所有人敢了出去,却又觉得十分冷清。 耳边传出声音,似乎有气息悄悄地喷吐在耳廓上。 “你害得我好苦啊……” “何曾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恶毒之人!” “我说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句一句环绕在赵钗周围,那都是这些年被她挑拨离间,暗暗害死的人。他们熟悉的声音如同一把把细细的银针,插入到她的皮肤之中,冰凉彻骨,手脚麻木。赵钗看着她日夜不忘的面孔,气息不稳。 她何尝不害怕? 害了这么多人,午夜梦回只是要经常被惊醒。并不是她主动要去伤及别人的性命,而是那些人挡住了自己的道路。 这么些年,她在房梁上,床底下都放满了自己手抄的经文,让那些妖魔鬼怪远离自己。 那些曾经死在自己面前的妃嫔,面部扭曲咬牙切齿的叫着自己的名字,让她一度想换了姓名,似乎这样就可以保证厄运远离自己。但是,自己如今贵为王后,诞下龙子,自认为有神明护体,还有什么可怕的? 赵钗的脑子混乱,兜兜转转,眼前迷糊一片。 她从被褥之下抄起经文,冲着空气放肆的笑着:“你们伤害不了我……哈哈哈哈……你们伤害不了我!”声音到最后,吞咽进了嗓子,发不出声。云开雾散一般,那撕心裂肺的鬼魂消失了。 她皱着眉头冷笑,一群没用的东西,做了鬼还能怎样,一样是斗不过自己。她的手无力的垂打着被褥,腹中的疼痛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小声的喃喃呵呵着:“来人……人呢……” 被轰到殿外的人自然听不见赵钗小声的命令,他们在寒风之中低着头不敢言语。呼呼的晚风中,掌事宫女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安神汤从屋外推门进来,就见到赵钗紧闭着双眼,手屋里的抓着一张经文。 “娘娘……”她小声呼唤了一声,以为赵钗是睡着了。 赵钗迷迷糊糊之间,尽力睁开厚重的眼皮,疼痛逐渐到麻木,已经无力说话。她并没有看床前站着的是掌事姑姑,而是北阳王顾章。他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己床头,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妖妇!” 赵钗想要开口,却从体内涌上了一口鲜血,如同决堤一样喷涌而出。那掌事宫女眼看不好,尖叫一声就用把药放到旁边,用布绢堵住她的嘴。 宫女的手沾满了鲜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暗红色的被褥上显不出来。她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家娘娘双眼无神的虚晃,突然轰然跌在了床上,再也不呻吟动弹。 太医推门而入,却也最终无济于事了。 赵钗倒在自己的鲜血之中,苍白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个兰花坠子。 太医上前把脉,已经没了脉搏。而就算气息奄奄,赵钗也是救不回来的。太医曾几何时已经成为了赵一恩的重用的人,只需要他趁乱之中把赵钗口鼻之中的黑血擦掉即可,至于其他的顾崇武问起来,便只说是心力交瘁,气滞而亡。 毕竟赵钗这些日子确实大怒大喜不能安稳。 虹岳探个脑袋,看着宫女进进出出,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自己平日里相处还不错的宫女姐姐,忙问道:“姐姐,这宫里怎么了?” 那人叹了口气,立刻把虹岳拉到了阴暗的角落:“你可别乱说……我也没有进到殿里去……好像是娘娘出事了……说是突然昏了过去,咽气了……” “怎么回事?” “你也别问了,我也不知道。”说着,又匆匆的离开。 虹岳从未见到人们如此慌张,趴在墙根看着人来来往往,却听不见赵钗似平日里的一句话。他赶紧回屋写了信,飞鸽传书刚好飞去了孟懿宁还在的刺奸屯里。 顾崇武急急忙忙赶到之时,见到自己的母亲面容略带狰狞的躺在那里。他勃然大怒,拔剑指着跪在地上哆嗦的宫女和侍卫。 掌事宫女哭哭啼啼的说,确实娘娘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心情不好。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往中毒的方面想,太医已经把赵钗收拾的干干净净。微微发黑的指尖,掩盖在了被褥之下。 顾崇武痛哭流涕,悲愤之余砍伤了宫女和太医。众人乱作一团,连连跪在地上求饶。顾崇武双眼猩红,脸上的肥肉乱颤。 他刚刚吃饱喝足睡了一响美美的梦,怎么就天降灾祸?他搂着美妾的手还热乎着,自己母亲的身体也微微还发热。一切的发生对于他而言都是始料未及的。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脑子停止了思考。很想问问母亲,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思虑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的舅舅赵一恩。 连夜派人出宫赶往赵府。 静悄悄的夜晚, 赵一恩坐在府内点灯看书。 赵二泽身受重伤躺在大夏地牢之中。 孟懿宁和乐毅正商讨着里应外合的计策…… 第八十六章:豁然开朗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六章:豁然开朗“死了?怎么死的?“孟懿宁来回翻看着页面,“奇怪,怎么?不会是咱们干的吧?”她小声的凑到乐毅跟前,悄悄的问道。 她说着,一股劲憋在胸口:“坏了坏了,咱们可闹大了。万一扰乱了殿下其他的周密部署,难辞其罪啊!”孟懿宁一口一个金丝馒头要在嘴里,倒是不像个焦急的样子。 乐毅笑着:“慌什么,顾崇武都没慌,你倒是坐立不安起来。信件都已经放出去了,三匹马更换着,他们明天傍晚前就能知道消息。你现在就吃好喝好,安安心心等着顾世子的消息就行。又是一夜没睡吧,还不赶紧去,我看着你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孟懿宁抹一把脸,“谁困了,现在怎么还睡得着?眼瞅着顾崇武的屁股就要往那王位上放了……本来只是希望赵钗和赵一恩心生间隙,咱们好知道这城内是否有他赵一恩的兵马。结果你看现在……”她一摊手,一脸无奈的看着乐毅:“要啥啥没有……兵马没有异动,赵钗害死了……一山难容二虎,咱们指着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现在倒好了,老虎死了一只。另一只老虎可谓是大权在握了。” 孟懿宁一句话说下来口干舌燥,咳嗽了两声打了个哈气。正要伸手把茶杯拿来喝两口,就被乐毅躲了回去,“再喝,你今晚又不睡了?” “又不是酒……”她喃喃抱怨道。 这两日乐毅跟个老妈子一样,嘱咐自己吃饭睡觉,隔三差五的就提醒自己天寒加衣。明明午后的时候一点都不冷,却还出门给她带了件袍子。热得她都要冒汗了。 乐毅看着她奋力睁开眼睛的倔强,笑了出来:“我看你是糊涂了。敌方死了一员大将还不好?既然是赵一恩杀的人,他自然还需要善后,肯定不会让别人看出赵钗的死因。然后,他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垂帘听政,大权一揽,美美的坐上几日的美梦,再也不用处心积虑了。直到,顾世子突袭阳上,一举把他们拿下!” 孟懿宁点点头,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脑袋摇摇晃晃的,“那要不要让虹岳撤出来,他是以接近赵钗的目的进宫的。如今赵钗已死,我怕别人会对他不利……他还是个孩子,我怕万一……” 她像个摇头摆尾的大兔子,屁股已经在木头的凳子上坐不住了。眼瞧着就要倒了下去,乐毅赶忙站起来扶了一把,顺势把她拉到了怀里。 扑通……扑通…… 怦然心动。 孟懿宁却没感觉到,就觉得十分暖和。她已经睡了过去,从火烧张府再到现在,也不过睡了一两个时辰。若不是半天骑在马背上,估计早跌倒在路边睡着了。她这一路上哭哭笑笑,刺奸屯的人都不知道为何她突然一下性情大变。居然还和影卫开起玩笑,嘻嘻哈哈的乐个不听,像是喝多了酒一样,如今终于睡下了。 乐毅长舒一口气,也静静地离去。 ———————— “报——”一抹身影撕裂了寂静的夜晚。 白熙宁和夏风华刚刚睡下,就又被惊醒。那人快马加鞭的赶来,就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一路上他两匹马换着骑,终于比预计时间早了一点到达夏风华的驻地。 自从孟懿宁和乐毅前往养伤之后,夏风华按照计划包围了两座城池,却发现不过是空城一座。她留有小部分兵力接管了这两座城,不让进出,就连一只鸽子也不能飞出去,就是为了不让赵一恩知道他们的计划。而大部门兵力跟随者她向西北,阳上的方向继续隐蔽的挺进。如今,刺奸屯传来的是最重要的消息,就算是睡觉,夏风华也会穿戴好衣物前去查看。 那人气喘吁吁的连喝了三大缸水便去军营之中歇息。只留下夏风华和白熙宁,以及手下的几位得力干将坐于帐中。 烛光点点,纸上字迹清晰。 夏风华本来这两日愁眉不展,却在翻看信件之后豁然开朗起来。白熙宁见到她的表情变化,接过来查看一番,却发现是孟懿宁的笔记。她说这阳上东西两侧各有两万兵马隐藏在山顶之上,如若大批兵马前来,一定会有所察觉。希望夏风华能想个办法,绕开这两处必经之地。 而夏风华只是笑笑,她一直在苦恼于这守城的官兵去了哪里,如今到给出了答案。这就不怕她在行军的过程中被人突然袭击。而比起孟懿宁害怕被赵一恩的心思,夏风华却另有一番打算。 兵不厌诈,她手里不到两万人完全可以号称十万,以正义之师的名义,拥护顾世子为王,指责赵家和顾崇武毒害先王和世子,谋权篡位。并不用悄悄地与这些士兵接触,然后偷袭。可以先埋伏在三十里开外的深山之中。而她已经在地图上标记好。再顾子安发出信号之时,大张旗鼓的挺进阳上。 白熙宁想了想,也同意她的观点:“我们的目的是牵制他们,不让他们进城危及到世子。如今孟懿宁和乐毅在城内,过不了殿下也会进入城中,其实城中的事情不需要太过焦虑。咱们只需要在外围和卫勇将军包裹住这四万兵马便可。一旦城内传出赵一恩已经投降伏法的消息,这四万兵马也坚持不下去了。我妹可能最近累糊涂了,你与顾世子商讨便好。”她怕懿宁的建议左右了夏风华,便如此说道。 夏风华爽朗的笑了两声:“孟懿宁谨慎,但是她太容易把自己绕了进去,谁说两军非要交战。我们退一步讲,这四万人不过就是拥护顾崇武登基的。而现在在他们心中顾世子已经病逝,他们做的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我们先做出一副人多势众的架势,一旦世子揭露真相,这些士兵发现他们拥护的是个逆贼,反而容易倒戈。毕竟赵家名不正言不顺。我们需要的是与这些兵马对峙,而不是真的如同敌人一般赶尽杀绝。要不然他国趁虚而入……” “如果他们不从,该怎么办?”下面的武将问道。 夏风华看他没有听明白,笑着回答:“那就只能杀了。” 几人瞬间开朗起来。造出巨大的声势,最好把城内和周围的兵马引诱到阳上之外,为顾子安夺取王宫做准备。而后两方对峙,等待城中信号发出。 白熙宁在一旁记录着,正要抬笔,又听见有一人进来说道:“阳上又送消息来了。” “怎么今日消息格外的多?”夏风华一看,就乐了出来。刚才白熙宁就说孟懿宁一定会累,果不其然,这字写到最后已经歪扭起来。后来的文字还是乐毅补充的。 “何事?” “喜讯,赵钗死了。” 第八十七章:曙光黎明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七章:曙光黎明都准备好了吗?”顾子安淡淡的问道。 “都备下了,珍珠黄金玉髓和布匹也放在夹缝之中,肯定没人看出来。”大夏的盖将军回答道。在眼里,这是一招险棋。虽说阳上城内的兵马与他们数量相当,一拼一的胜算能够有五成以上。 然而,顾子安却神情十分笃定,他并不准备硬碰硬。而是给这一计策起了一个十分优美的名字:中心开花。 他随着两百人藏于木箱之中,见机行事。登极大典之日再把乱臣贼子一网打尽。而外围的安慰放心的交给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以及盖将军。顾子安从未怀疑过自己手下的将领,即使与夏风华已经多年未见,但依旧用人不疑。 “殿下,为何您如此笃定?敌我双方的兵力拼死抵抗算打个平手,为何不和风华郡主他们一齐汇合,一举攻下阳上。”盖将军最终还是张嘴问道。 顾子安笑了笑,放下书卷:“攻这个字,不妥。” “为何?” “攻城,需要至少十倍于城内的兵马数量,相信盖将军也是知道的。” 盖将军点点头,却依旧不解。 “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所以才只得拥护顾崇武为王。如果发现我没死,如果发现先王为赵家所害。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刺奸屯探了快两个月,终于找到父王的尸体在王宫的冰窖之中。虽然黑血已经洗去,但是中毒而亡的痕迹依旧存在。况且,不说父王,我也活生生的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是北阳唯一的世子。这样,顾崇武继承大统的名正言顺就消失了,赵家的算盘也落空了。兵不血刃是最好的,若是他们殊死抵抗,心中也会存有疑虑。毕竟想要谋杀世子,其罪当诛。所以,即使兵力相差无几,便不用担心。” 顾子安顿了顿,呷了一口清茶,又笑了笑:“如果抵抗,他们需要承担弑君夺权的罪名。而我们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不是这几万大军,而是杀掉赵一恩,控制顾崇武,剩下的人自会投降。所以说,并不是攻城,只杀一人,剩下的自会归顺。”他眼神坚毅,让盖将军不由得内心感叹自己的莽撞。顾世子心里,想着的全部都是兵不血刃的计策。 所有军队,只佯攻,而不是奋力厮杀。 张霁掀帘子进来,带入了刚刚送来的消息,递给了顾子安。 “你看看,孟懿宁和乐毅倒是干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顾子安眉梢一挑,接过了纸,认真读了起来。嘴角牵起,笑了两句:“这也算是意外之财了,这回他们倒是两虎不相斗,可以安安心心的呆着了。对于城外的部署倒是没什么变化,也算是赵一恩为咱们拔出了一根钉子。” 盖将军看着顾子安的神色,问了一句:“何事?殿下您如此喜悦。” “赵钗死了。”他也能没想到,两个人居然在阳上内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如此按照计划,赵一恩便可以辅佐顾崇武登基了。他们一定会越快越好,毕竟王位空悬,会引起时局动荡。马上,我们就可以进入阳上了。让所有人都下去准备吧。而那两百人,单独分出来,我要见他们。” 张霁点点头。毕竟顾子安现并没有抛头露面,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这两百人是张霁挑出来以一当十的人才,生死都效忠于他。但是众人心中却没有定数。虽然为张霁卖命,但是却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顾子安需要在他们面前露面,吃一剂定心丸。 入夜,张霁把两百人集中在了郡府的后院之中。 周围重兵把守,没有人知道要做什么。 所有人窃窃私语,也看到了近日木箱子源源不断的运往军中,知道有大事降临。 “我看着箱子挺大,缩在一起的话,每个箱子至少能装十个人。会不会咱们就要到哪里面去?” “去哪里?去阳上吗?还是别处?” “霁老把我们选出来,肯定是有要事要办。咱们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等着呢。” 众人小声的讨论着,张霁从屋内推开门。两旁的灯笼照亮他坚毅的脸庞,四周突然间十分安静。所有人站直了看着他。顾子安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背着手从张霁的身后缓缓的走出来,眼眸映着火光。 两百人看着这熟悉的身影,挺拔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恍如做梦一般。不是半个月前就死了吗?怎么回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顾子安面容俊朗,不卑不亢。目光炯炯有神,环视着院子里的人,淡淡的清了清嗓子,“如诸位亲眼所见。” 他站在正中央,犹如一颗松树。 被眼前的男人所震慑,没人议论。 “如今阳上,赵家当权。赵钗派人潜入使团和军队,三番两次的悄然下毒。幸好被人即使识破,否则如他所愿,我早已命丧黄泉。”顾子安目光如炬的盯着,尖锐的目光让人背后生凉冒汗。他声音不大,但是说话铿锵有力,与外界传闻中病弱的世子形象截然不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先王也被赵钗所毒害,已经秘不发丧数月。终于在赵家得知我的死讯之时,得以公布。赵家,内毒杀先王,外与他国勾结。北阳如今危在旦夕,燕戎虎视眈眈,控制着赵家,而国无君已是多日。此乃国家危急存亡之刻,万般不可落入奸人贼子之手。” 他说的话不多,但是却真相大白。一句话解开了这么长久以来的疑问,众人突然对隐忍多时的顾子安欣然起敬。 “重任就肩负在诸位的身上。顾崇武和赵家谋害先王,罪无可恕。我会同你们一起,藏匿在那木箱之中进入王宫,其余人马也会在王宫附近与我们里应外合,一网打尽这些乱臣贼子。并非要决一死战,只是昭告天下。我,还活着。他们费尽心思,处心积虑,不惜与他国勾结,到头来不过是痴人说梦。北阳,不可断送在这人的手里,而你们,握着的是北阳的未来。” 顾子安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他并非用一个将军的语调在进行战前宣言。平铺直叙的话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牢牢稳住了每个人的心神。 他们身上,是北阳的未来。 搜狗阅读网址: 第八十八章:三千人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八章:三千人虹岳说,宫内已经称顾崇武为王上、陛下了。”孟懿宁不满的说道。 乐毅靠在墙上,吃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那是应该的,况且你管他做什么。” 今日的太阳暖和的照在两人身上,他们在城门旁边的茶楼上的包间里侃侃而谈。“你姐姐来信说了他们的计划,怎么样,是不是想得比你周全?” “是……”睡足了的孟懿宁还是有些迷迷瞪瞪的,眼睛盯着城楼转圈。她看着拉来往往的百姓,“人也应该快到了吧,他们说多少人?” “三千。”乐毅回答。 她喃喃道:“不够不够。城内禁军有一万,怎么打?我总觉得安排的不太妥当。” “三千人挤进城内已经够多了,你说怎么藏?况且又不是拼死夺取王宫,顾世子一出场,这出戏就结尾了。又不是戏本子里,有人起兵造反。”乐毅笑着。 “是是是,到时候我得去王宫里盯着。” “我同你一起罢。”他言语之中微微透露着担忧。 孟懿宁摇摇头:“你跟着风华郡主在一起,毕竟还要里应外合,如果城门那里有事儿,你也可以先应付着。你跟他们说了吗?”顺嘴说道,还没等乐毅回答,叩门声便响起。 她回头问道:“谁?” “西北来的亲戚,进城来找妹妹和堂弟。”门外是一个成熟的声音。 哟,夏风华派人来了。孟懿宁起身去开门,见到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不起眼的土黄色袍子点点头。那人黝黑的皮肤和粗糙的手掌接过她递来的茶杯,一仰头喝尽了。用袖子擦擦嘴说道:“对不住,我粗人一个。快马加鞭赶到的,水喝完了,是真的渴。” 两人笑了笑,连说:“没事没事。你们什么时候进城?” “就这几天,今日就有两三百人赶在日落之前到达。现在城门查得紧,突然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人进城,一定会引起怀疑。而且就算可以进来,刀啊长枪啊拿不进来。毕竟哗啦啦地那么多人混进来,很容易被察觉。” “你们可还有其他方法?” “郡主也在苦恼此事,询问各位还有无办法。”那人憨憨一笑,又满上了一口水。 乐毅和孟懿宁对视一眼。城内能找到这三千人的容身之处,甚至连空空荡荡的世子府都可以住人。但是如何偷偷地溜进来,拿着兵器确实是一件大事。“一百人能号称两百人……但是两百人若是号称五百人是不是就有些多了?一天五百人……两天一千人……”她喃喃自语。 乐毅想来奇怪,“你说什么?” “红白喜事,人多。” 孟懿宁想了想,右手撑住自己的头说道:“可不可以奔丧?” “奔谁的丧?”乐毅问道。 她笑了笑,掏出来了一个玉佩,是临走之前张霁送给她的,只要见此信物,张家上下皆听令此人。那时张霁沉甸甸的把它放在孟懿宁的掌心,这是莫大的信任和权利。但是半个月前,她还以为不会使用上这块玉佩,毕竟张霁家中也无兵马,也没有兵器。却忘记了,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府邸,是除了赵家第二大的院落,层层叠叠,弯弯绕绕。那里里外外少说有一千多人。 “走,去一趟张府!” 两人裹好衣服,一路抄近道从城楼走到了偌大的张府。朱墙居然望不到边际,蓝天白云下气派之中却又透着一丝丝的静谧悠长。张霁称病多日,这几个月登门拜访的人也都吃了闭门羹,渐渐稀落起来。 孟懿宁轻咳了一声,有意无意间露出了玉佩。 那守门的侍卫灵机一动,慌忙去请管家。管家客客气气的走了出来,见到两个陌生的人影,忙陪笑道:“请请请,贵客请。” 张府内有东、中、西三条主路。而每一路都以贯穿的自南向北的多个四合院落构成。碧绿色的琉璃瓦威严气派。刚进府内兜兜转转走了一百步,就看见有一藏书阁高高耸立在中间,可居高临下观赏府内秀丽全景。院落中多假山,皆是以房山石堆砌而成。山上有松柏亭台,山下是一片讲究的池塘。若是夏季到来,一定会花开满园,幽香幽静。 侍女们来来往往,井然有序,仿佛张霁依旧在府内养病一般。 那管家把几人中路的正堂之中,沏上了两杯热茶,遣散了一干人等。他询问道:“敢问二位来,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孟懿宁垂眸,手指搓揉着玉佩,开门见山的回答:“霁老过两天就要回来了。我们也确实,需要您的帮助。”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点了点头,“好。我需要做两件事情。”孟懿宁顿了顿,观察着他的脸色:“一,我不管谁,我想要发丧。二,我需要让人来奔丧。” 那人神色微微一变,又恢复了平和:“敢问,这是为何?” “照顾霁老的人有些多,我怕……他们进不来。” 管家思量了一些,缓缓地点了点头,“这需要准备一下。” 孟懿宁晃荡着手中的杯子,镇定地说道:“只有两天的时间。先来府上奔丧一批人,而后抬棺出城另一批人。可否?” 管家虽然神色艰难,但他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半响回了一句:“可。” 孟懿宁长舒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面,声音放松下来:“那就好,拜托您了。” “定当竭尽全力。” 乐毅刚才一句话也没有说,在旁边仔细的观察着孟懿宁坚定的表情。进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那藏书阁,心里思忖着,若是登顶是否能观察到王宫内的景象。他冒出声来问了一句:“那楼有多高?” 管家回答:“约三丈。”他知道乐毅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这城内的楼阁高塔都不允许窥探王宫。而且王宫地势比此处高出不少,加上又盖之宫殿围墙,是肯定看不见的。” “无妨。”乐毅又笑了笑,脑子转了个弯“城内可看见就行。”把人分散在城内,若是用了烟火等信号一定会引起怀疑,而使用这处楼来指示,所有人皆可看到,便会简单许多了。 孟懿宁瞥了他一眼:“喂,你是不是跟火过不去了?又想烧啊!” 搜狗阅读网址: 第八十九章:奔丧 山河运归北阳第八十九章:奔丧这张府谁去世了?” “不知道啊。” “听闻这张霁也是一把年纪了……” 一夜之间,如同雪花飘落,张府染白。白色的灯笼在朱漆大门上十分显眼,婢女侍卫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府中快步的走着。湛蓝的天空被染上了一丝忧愁。老百姓走走停停,窃窃私语。张府的管家解释说是老夫人昨夜去世了,霁老还在病中。 孟懿宁看着浩浩荡荡的白衣,吃着一个野菜团子。“这就可以了,人都送出去了吗?” “是。”管家在身后点头。传递消息的人一开城门就冲了出去,见素衣相裹,神态紧急,又知道是张府的人,守城的侍卫并没有阻拦。他们顺着小道疾驰,去寻找风华郡主所要秘密潜入进城的那三千人。 张家老太太薨了的消息在街巷之中蔓延,自然官兵也有所耳闻。其实,那老夫人还好好的在家中镇守。孟懿宁和乐毅昨日想到这个方法,便前去拜见。所殁之人,必须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然怎么让大批人马前来奔丧。虽然众人都觉得,孟懿宁这个要求蛮横无理,不是亲自诅咒老夫人去世吗,但是她还是顶了下来。 当时屋子里只留下了孟懿宁和老夫人两个人,她端坐在那里,头发已经花白,却可以感受到身子依然坚朗。孟懿宁微微有些害怕,但是她除此办法,也别无他法。她拘谨的站在老夫人的面前,全身紧绷,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你过来,让我看看。”那老夫人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倒是慈祥的笑了起来。 孟懿宁小步挪动,蹭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她的眼睛带着笑意,周围看着都格外温暖。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奶奶,也是一位如此和蔼的夫人。老夫人眼里看着孟懿宁有些生涩的面庞,抚摸上了她的头发,又仔细端详着她倔强的眉眼,缓缓说了一句:“你这个女娃娃,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本来以为会被着说一不二庄重的人责骂,结果却落下来这柔和一句。 老夫人把面前的云裹花生卷递给了她一块:“甜的。” 孟懿宁点点头,咬了下去。花生淡淡的咸味裹挟着甜酸的山楂和枣泥的清香。 她擦了擦嘴,小声说道:“老夫人,这件事情多有得罪,但是目前没有更快速的解决方法了。霁老和殿下也会不日到达城中,若是遇到危险,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像一只小鸟。 老夫人抚摸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没事。” 那布满皱纹的手掌在却让她异常的踏实。她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神给予了镇定。“我知道你的意思,放手去做吧。” 孟懿宁的小手被握在掌心,却体会到了强大的力量。 她和乐毅并排站着,看着报信的人渐渐远去:“估计落日之前就会进城一批,穿着素缟而来,估计也不会多做检查。” “你这也太紧凑,幸好我让管家已经放出消息,是在家中灵堂停放了七天才予以公布。老夫人信那西北的教派,与大多数人都不同。要不然,你这也容易引起怀疑。”乐毅慢悠悠的。 她白了他一眼,“就两日,蒙骗过关就行了。” 如两人所料,傍晚城门关闭之时,陆陆续续有穿着白色或者黑色衣服的人进城。没有丧服的将士就穿着普通,不显眼的衣服混杂在人群之中。有人推着车,大米之中藏满了兵器。但今日官兵觉得晦气,就草草的例行公事翻了两下。 管家给守城的官兵送去了好吃好喝,表示这两日人来人往,多有得罪。那些人欣然接受了,也想着这丧事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几日就过去了,便松松散散的检查着。风华郡主的多数官兵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浩浩荡荡的进来。 孟懿宁喜上眉梢,埋伏了这么久,终于得出来了些成效。只不过言语之中还存在着对于老夫人的歉意,“她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可一定要身体康健,要不然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乐毅靠在墙上,说了一句:“你放心。” 从日升到日落,两人就在最高的藏书阁中仔细观察。虽然这里看不见王宫,但是却可以一眼望到城楼。星星白白,倒是在她的心中生出来了一团火焰。 那些将士也迅速的进入角色,满脸的悲伤,似乎真的有人去世一样。他们有的红着眼眶,还有大小伙子扮成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张府的人各处打点,竟然如此顺利的都进入了城中。 夜晚城门已闭,两人到了张府的后院之中。本来以为今日不过进来了二三百人,却没想到一个个官兵似乎拖家带口一样,凑成一堆的进城,数来数去竟然有五百之多。孟懿宁心里想着,剩下的两千人浩浩荡荡的便可以通过奔丧和发丧更加顺利地进来了。 他们人已经累了,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有曾经在军营之中见过孟懿宁的人,围拢过来,小声询问:“孟姑娘,看来你早就到了啊。我们这儿还稀稀拉拉的拖了一大片呢。” “没事,这两天都会进来。” 顾崇武的登基大典的时间已经宣布,就在五日之后,正好是春耕丰收的节日,从时间上来看,正正好好。“你们早点休息,过几天也有的忙。殿下需要你们的保护,而郡主和将军那里也需要里应外合。张府的管家也会照顾好你们。后院的后罩楼一共有一千多间的房屋,所有事情我来安排就好。” 孟懿宁环顾四周,有人正在院子里整理衣衫,脱下伪装的衣服,全部都膀大腰圆,看着生龙活虎。 夜晚静静地过去,她翻看着姐姐托人带给她的信件,嘱咐她要吃好睡好,注意安全。孟懿宁翘着腿,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把信压在了枕头下面,便沉沉的睡去。乐毅坐在屋顶的瓦片之上,看着天空,感受寂静的微风,见屋内灯火已灭,便欣赏起灿烂的银河。 阳上城内一片寂静,远处的皇宫隔着高墙都能感受到忙忙碌碌的明亮。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章:第一天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章:第一天距离顾崇武登基之日还有五天。 夏风华和卫勇将军静静地埋伏在一百里以外的深山之中,潜伏进城的将士陆陆续续,稀稀拉拉的进城。 顾子安所带领的使团、潜入王宫的先锋和盖将军的军队一如往昔的继续前进。他面容平静的看着兵法,直到张霁掀起帘子进来。 他作揖,缓缓地叫道:“殿下。” 顾子安抬头,“人都回来了?” “消息刚刚到,懿宁与夏风华的三千人这两日就可以进城,以确保您届时攻占王宫之时,直接可以支援。这样加上盖将军的兵马数量,咱们就比城内禁军的总数多了。声东击西,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那里只是吸引注意的佯攻,况且肖将军坐镇,完全不用担心。当然,如殿下所愿,兵不血刃。所以那些将士看见您还活着,自然不要再垂死挣扎。”张霁说到,把消息都放在了顾子安的桌前。 他翻看着,嘴角牵出一丝微笑。 孟懿宁在白纸上还画了一幅小画,里面是高高的藏书阁上有噼里啪啦的烟花。她害怕把烟花画成蜘蛛网的模样,特地用了朱红色的颜料细细的画上了几笔。 “她倒是聪明,只是你也不要怪罪于她。”顾子安笑了笑,看着孟懿宁在信件最下画了一个叩首行大礼的小人。 张霁脸色依旧缓和,她笑着接过顾子安手中的信又看了两遍:“老夫人都没说什么,我怎么会有意见。小姑娘真的是怪可爱的。被她和乐毅这么一搞,咱们要比城内多了一两千人。而且前日赵钗也死了,也算是出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顾子安呷了一口清茶,侧过身看了桌上展开的地图。上面画好了各种颜色的线路,甚至标记着北阳影响大夏的隐秘的山路和大路。 “盖将军回大夏的人已经送出去了吗?”顾子安问道。 “前几日就出发了。” 虽然并不是阔别许久,但是顾子安隐隐的大夏瑞王景池的近况。不曾听闻大夏兵马移动,但是根据赵二泽身边的消息,一万兵马已经入了大夏,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也好让景池早做准备。 听到张霁回答自己,顾子安点点头,“这就好,希望景池那边不会出什么事情。夏王立他为世子,想来琏王景铮是不服的。会生出来许多事端。不过又是他国内政,若不是赵二泽潜入大夏,我也不好干涉。” 张霁缕着胡须,让下人灭了两盏青灯。“人应该已经把消息送到了,莫急莫燥。殿下早些休息,臣先行告退了。” 说着,匆匆退了出去。 张霁望着月光如雪,铺了一地。似乎穿过山河,已经看到了阳上的灯火通明。孟懿宁拖信说张府像往常一样,让他不用担心。他会有看了看屋内灯光依然没有熄灭,可能是顾子安起身又继续看书去了。 只不过,那是他们并不知道,赵二泽潜入大夏的消息并没有送达到夏王和景池之处。原本盖将军派了两人,分别送抵,却不知原本要去景池府上的人半路突遇蛮夷土匪。 刚刚在德林城遭受了败仗的土匪见到形只影单的中原之人如同饿狼紧紧盯着猎物一样。众人围着那一个孤单的驿使,恶狠狠的吼叫着。那名驿使丧命在了土匪的欢呼之中。连带着信件,也落入了那名手臂刺青,高大的土匪首领之中。 而另一名驿使,也在夜幕之中,活活被刺死在官驿之内。鲜血被人擦了干净,尸体拖到了乱葬岗内随便埋了,而那封信件,也落入了顾子安最担心的人手中——琏王景铮。 景铮在地牢之内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穿着锦衣玉服显得与近处的人格格不入。牢房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凹凸不平的墙壁上火光明亮。 赵二泽靠在潮湿肮脏的墙壁上,冲着他淬了一口吐沫。 景铮不恼,只是笑笑。 “我又没下令处死你,急什么?”他看着他笑。 赵二泽手指抠着干草的地面,眼神浑浊发黄,但是直了直腰板,冷哼着:“琏王这是要做什么!你这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人!” 景铮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这里住的挺好,毕竟也不止你一个达官显贵住在过这里。问你士兵都从哪个方向撤退了,你也不说。不过不说也没关系,那些那跑到边境的人,被我们抓住之后……都杀了。不是想回家吗,我们就送他们回家了。” 赵二泽胸口起伏,穿着粗气。虽然比不上北阳的其他将领,吃住在一起,但是对于自己的兵士还是关心的,毕竟也曾经出生入死战斗过。他也知道当初属下得知自己执意来到大夏,纷纷劝阻。只不过他一直对于姐姐赵钗的命令说一不二,所以对于全部质疑都断然不听。如今,却不得不后悔了。 一个决策,搭上了万千条性命。从小就生在府内,从未吃过如此多的痛苦。这几日赵二泽想了很久,终于弄清楚了景铮抓他的原因——把他献给夏王换取世子之位。但是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帮他夺权的,怎么又被推入火坑。随即咬牙切齿的问道:“琏王想必早就有打算引我入局了吧。” 景铮呵呵乐了起来,事到临头却还不知道前因后果。这赵二泽果然是蠢,这也是为何他还留着他的性命,没准日后还能帮到自己。他说到:“是你们北阳王后赵钗的意思,不想与大夏为敌,所以忌惮盖将军的兵马。想要帮我夺权称王,如此便可以收回命令。一万兵马,给我塞牙缝都不够,登徒子才会拿这点人去夺权。” 他顿了顿,“所以,只能作用于另一处了。”景铮从怀里掏出来了几封书信,扔到了赵二泽的面前,“看看吧。” 赵二泽抬眼瞪了他,拾起地上的信件,就见到了熟悉的自己,空气之中还有隐隐兰花的香气。那是赵钗询问赵二泽何时动身回国的信件,她在信中还提到顾崇武正等着他这个威风凛凛的舅舅护在左右呢。 赵二泽双唇颤抖,眼里布满血丝。他盯着景铮反着光的绸缎衣服,说道:“我侄子不日将会登基,你就不怕他为我报仇而来吗?” 景铮冷冷的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顾子安已经死了。而你,也成为了一颗弃子。”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一章:姐妹瓦解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一章:姐妹瓦解琏王景铮搓揉着手中的珠串。他刚才说的话,狠狠的落在了赵二泽的心里。他念念有词:“弃子……弃子……”然后大笑起来,目露凶光的盯着景铮说到:“兔死狗烹,是你背信弃义。休得挑拨我们赵家的关系!” “你都是将死之人了,我离间你做什么?看你可怜,白白送了性命告诉你罢了。”景铮说完话,甩手离去。留下赵二泽一个人在黑暗之中痛苦的挣扎。 他嘱咐手下信得过的侍卫把赵二泽秘密拉回承平,而后自己再献于父王。 景铮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变风尘仆仆的赶往承平,心里喜不自胜。得意的神气挂在脸上,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了一件事情。原本还想着借用赵二泽那兵马直袭都城,不过如今把他项上人头献予父王也不是一个好办法。让父王看看,我景铮是一个多么爱国爱民的王爷,与那只会舞文弄墨的景池是不同的。 一夜一天,一队人马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承平。差人去请了自己的最信任的周斌照,便大踏步地回屋走。 一路上,他还心心念念莺歌那欲拒还迎的憔悴面容。反而近日对于嚣张的夏晴,提不起兴趣。 他快步走着,不让人前去通报,想悄悄的看看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莺歌都做些什么。还没推开后院的门,就听见夏晴恶狠狠的说:“你这个贱婢!” “夫人……夫人是我的错,不关我家主子的事情啊……是我那天去请的殿下过来……主子身子弱,现在经不起这样折腾啊……”景铮停下了脚步,身后侍卫也听得揪心的皱起眉头。 景铮听得出来,这是莺歌身旁婢女的声音。 他悄悄地使了个眼色。门静静地打开了一个缝隙,就见夏晴穿的像个花孔雀,插着腰站在院子中间。她脚边还有一个婢女,身边一摊血迹。两个拿着木板的下人站在一边,而他日思夜想的莺歌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裙子,跪在院子中间。 脸色苍白,仿佛时时刻刻就要倒下去。 “谁准许你勾引殿下的!你也不瞧瞧你那狐媚的样子!当初是我的介绍与提点,你才能进入王府。要不然,你还在路边要饭呢!”夏晴咬牙,愤恨的说到。 她与莺歌相识,完全是个偶然。 在路边初见,莺歌满脸灰土土的,立了一个卖身葬夫的牌子,畏畏缩缩的坐在路边,像一只刺猬。那天夏晴正好路过,无意间瞟了一眼,正对上她玲珑剔透的眸子。夏晴那时正为景铮而苦恼。 一直以来,自己性情火热。生怕景铮来日方长厌烦自己。虽然不愿,但是她也懂男人心里总不可能钟情一人的道理。知道以色侍君不能长久,所以既然入了王府,就要培养起自己的人,也要摆出一副贤妻良母,落落大方的样子。 她没有姐妹,所以与其让景铮从不知道哪里的野地找来一个心机狐媚的女人,倒不如培养一个听话的姐妹。 而莺歌,自幼父母双亡,后来养在了未来的夫君家中。两人本来情投意合,正定好了良辰吉日要过门。结果,一天莺歌出去采药,下山却发现自己丈夫一家被暴雨过后的滑泥淹没,从此阴阳两隔。 夏晴想自己对她又有救命之恩,肯定会感恩戴德的服从自己。于是那天,她良心发现,帮了莺歌一把,安葬了她的夫家。又不想让景铮知道自己在算计他,便自认巧妙的安排了一次偶遇。 过节之时,夏晴请了戏班子来搭台唱戏。而那花旦便是如花似玉的莺歌。她眼睛水灵,笑容浅浅,歌喉婉转动人,听得景铮眯起了眼睛。夏晴心中不悦,但还是一副大度的样子。 她对景铮说,这个妹妹这样娆娇留在王府也是不错的。 景铮从未想过她会如此提议,顺势答应了下来。心里满足,又对夏晴更是宠爱了好一阵。后来,看夏晴和莺歌倒是情同姐妹,也渐渐的放下心来。 如今,这两个表面亲昵的女人却剑拔弩张。 他看着莺歌在地上哭泣,如同风中的弱柳,时时刻刻要跌下去一样。 “你答应过我的,殿下想怎样我不管。但是你,不能主动勾引殿下!”夏晴厉声说道。 这算是个什么道理?所以这就是莺歌从前一直对于自己温柔中透着一些冷淡的原因吗?景铮想着。 本来莺歌想辩解几句,为自己拖延时间,却余光一瞟,看见远处站在盆景后的殿下。莺歌今日通过秘密打探得知殿下要返回王府,默默的放出了一个消息——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当然,是自己身旁的婢女半遮半掩的悄悄透露。 原本准备明天返回的殿下,竟然真的在日落之前赶回了王府。莺歌准备了一出好戏,正等着景铮驻足观望。 他也确实,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夏晴是万般不让自己怀孕的,怕争宠,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只要景铮留宿在夏晴的屋内,她便会在第二天送一碗避子汤。 莺歌从前总是乖乖的喝下,但是后来,她便决定不再装模作样。夏晴对于她的利用价值,越来越少。她需要自己去争取了。 莺歌本来低着头,突然泪光盈盈的说道:“姐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好爱殿下……我好想给他生一个孩子!” 这将会是王府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夏晴怎么肯能会让人动摇自己的地位?她气的浑身颤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个看似单纯,不争不强的姑娘摆了一道。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有身孕!”夏晴怒吼。这院子里都是她的人,莺歌怀孕的消息还没有走露。她用银子买通了府内的御医,若是日后景铮问起来,也可以让莺歌落得个假孕争宠的名声。 殿下出门在外,本来预计明天才能回来,夏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面露寒色的殿下就静静地看着她。 莺歌跪着向前蹭了蹭。从夏晴问罪到现在,不过也就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她暗自窃喜自己对于夏晴的了解和拿捏。膝盖故意蹭到了小石子上,磨出了血色。莺歌抓着夏晴的衣服,“求求您,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吧!我这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感恩您的!” 泣声凄惨,景铮心里一揪。 “啪。”夏晴摔了一巴掌。 莺歌跌倒在地,捂着肚子。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二章:身世秘密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二章:身世秘密放肆!“景铮怒吼着仓角落里走了出来,吼声把夏晴一震。她哆哆嗦嗦的回头,见到了此时她万般不想见到的殿下。 夏晴一下子气息不稳跪在地上,小声的说道:“殿下……” 旁边莺歌的侍女虽然已经身下已经一片血红,却仍然爬到莺歌身旁喊着:“夫人你没事儿吧!夫人!”血拖过地面有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刺在景铮的眼里。莺歌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没有说话。她额头的冷汗流进了单薄的衣服里。“扑通”一下,昏厥过去。 景铮怒瞪着夏晴,上前抱起已经昏迷不醒的莺歌,丢下一句“看住她。”便返回了自己的房中。身后的人慌忙叫着大夫。侍女们放下帐帘,景铮坐在堂中有一些忐忑不安。 御医为莺歌止血诊脉,帘内忙忙碌碌。 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殿下,要节哀。” 景铮还没明白为什么要节哀,只听见御医说:“臣尽力了,孩子确实保不住了。”屋内侍女端出来一盆盆血水,莺歌哀痛的叫着。自此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夏晴从前不可动摇的地位,被撼动了。 那本是王府里第一个孩子,景铮刚刚知道,就已经要接受失去它的消息。他紧紧握着杯子,气愤的连往日备受宠爱的夏晴也一眼不想看。曾经如同一朵带刺的蔷薇乖张,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妒妇。 莺歌躺在屋内,神色坦然。她利用了夏晴,那个心狠手辣又愚蠢的女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景铮掀帘子进来,轻拍着她的手感叹道:“孩子总会有的。”他突然间想要弥补这个女人。在权力纷争中,只有在这里才能静下心来,做一个景铮,而不是琏王。 “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满足你。”景铮说着,眼里是不多见的柔情。 门外夏晴跪在地上乱喊着,道歉着,磕头谢罪。她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当初为了稳定地位,当初迫不得已把莺歌接入府内,但是她心里十分不悦与其他人分享着自己的丈夫。 每次看到景铮往莺歌房内去,她的心就像是被人凌迟一般疼痛。她知道她不配妻子的地位,做一个妾也就知足了,但是她尽力的让自己贤良淑德起来,如同在景铮生辰上送了那上等的明月珠。 只不过这次,夏晴是真的爆怒了,没有多加思考,仗着景铮还没回来便要痛下狠手,而莺歌也正是猜中了这一点。夏晴恨自己肚子不争气,也恨为何莺歌反抗不听话,私自怀孕。她一时气急了发泄,却想不到景铮会提前回来。 “打发了她走。”他低沉的冲下人说道。 见琏王不理她,她又悲又怒,一头晕倒在地上,脑袋磕出来了一个血洞。 莺歌听着外面的动静,思忖着当年编撰的那些身世故事保不齐会被夏晴拿来说话,只能先告诉景铮,薄得一个同情。她挣扎的想要起来,却被景铮按了回去,“躺着休息。” “妾身有话要说。” “什么事情等你养好了再说。”景铮皱眉,看着她苍白的脸。 莺歌哭着说,“殿下就让我现在说了吧,妾身身子向来不好,能不能挺过去就不知道了。”她的腹中还隐隐作痛,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头。 景铮难得一见的柔情,看着这只娇小同黄鹂一般的姑娘,“会好的,担心什么。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喘息着,“当年我父母双亡,被表姨送到了一处人家,说长大了就配给儿子当媳妇。本来日子过的平静,后来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大雨滂沱卷着泥沙。把那人家深埋地下。我上城乞讨,希望可以掩埋家人。夏晴正好见到了我,给了我一笔钱。她救了我一命。” 景铮看着莺歌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她从来不知道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姑娘的往事。 莺歌淡淡的回忆:“我进了王府,她与我约法三章。不允许我靠近您,不可以主动您说话,甚至不能在您的面前出现。所以我……一直在遵从着。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渐渐有了您。我偷偷隔着墙看您,看您读书的样子,看夏晴为您研磨。我又不敢进去。怕惹怒了她……就只能,站在远处……” 莺歌说道楚楚可怜,但景铮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 “当初欺瞒了殿下,妾身罪无可恕。”难以承载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她抽泣着喃喃自语:“是我……都是我的错。” 景铮恍然大悟,心里却更加疼爱。并没有因为莺歌的一段过往而心生不满。 他说:“你好好歇息,别胡思乱想。” 她无辜潮湿的双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到了句谢,便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了。 景铮命人把夏晴锁在屋内,又应莺歌的要求,把她偏僻处的住所搬入了自己书房的别院,如今她和自己可以日日相见。 而那书房,便是莺歌的目的所在。 曾经夏晴不许让她接近殿下,她便无法讨要这处小院落。现在第一步已经稳稳当当的走好,她长舒一口气。 而她自己也并不想怀上景铮的孩子。 那对于她的家族而言,是一个耻辱。 莺歌抚摸着相隔的围墙,笑的让人胆战心惊。她写了一封信:事已妥当,现居于书屋之侧院落中。署名却不是莺歌,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傅崇雪。 她冷冷的看着王府的一切,放飞了信鸽。鸽子穿过浩瀚的黑夜,星辰点点,飞落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手中。他脸上布满了伤疤,手指粗糙,肤色黝黑,一看就经过了岁月的蹉跎与折磨。 莺歌屋内红烛的火光,燃烧着手中的消息。“已抵承平”这四个字刚劲有力。 她全然不似一个戏子,一个小妾一样的神态。光晕之下,眉宇之中,晃着煞气。她玩弄着景铮送给她的珍珠钗子,不经心的扔到一旁。 一别承平数十载,如今,她的家人终于要回来了。 她望向周府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屑。 自己多年以来隐藏身份,委身在此,如今事情终于可以走上了正途。 星光流淌,午夜梦回。 北部的风沙太大,她的爹娘都病死在了那里。荒原之上,鹰隼啃食着他们的尸体,她哭喊着,却挣脱不了官兵的桎梏。 她总是梦见那一望无垠的草地,她的舅舅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崇雪,那个方向就是承平。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去的。” “是的,我们已经回来了。”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三章:第三夜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三章:第三夜孟懿宁看着浩浩荡荡的人却井然有序的入住在王府之中,忙不迭的找老夫人道谢之后,便有条不紊的安顿其所有人。 奔丧、发丧、回城,这三个步骤下来,三千兵马已经全然进了王城之内,等候顾子安的命令。他们要做的,就是及时的去支援困于王宫之中的殿下,而后方自有风华郡主、卫勇将军、肖江军等人保护。 远山之中,隐藏着雄兵阵阵。 孟懿宁执意让处于宫中的虹岳回来,但是他相信自己留在殿下身旁会更有益处。她执拗不过他,想来也没有两三天了,只得同意留下。赵钗死后,他像是突然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如同隐形一般,毕竟这宫内除了赵钗,再无第二个人喜欢那娇滴滴的兰花。而他这个种植兰花的人自然可有可无,等到大典之后,可以遣散回乡了。 恰恰是利用了如今宫内外来去自如的身份,虹岳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宫中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他摸清楚了冰窖的位置,也清楚了使团的车马会停放在何处。 赵钗刚刚去世,她的儿子顾崇武听信了太医的话,以为自己母亲不过是心力憔悴,日日梦魇,最后因病去世。联想到确实近日虽然赵钗心情尚可,但是面色微微发青,整日梦魇睡不着觉,自从父王去世便是如此了。其原因,顾崇武也略知一二,再加上自己舅舅赵一恩的有意提点,他也不漏声色,只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葬入皇陵。 毕竟现如今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一旦追查下去,先王秘不发丧的原因也会被揪出来。 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赵钗生前,梦魇越愈发厉害之时,也曾跟顾崇武说过,无颜面对北阳王,遂与顾章死不同穴。顾崇武不知是何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的父王是因病暴毙的。 他知道母亲因为父亲的死,日日受到折磨,她曾经说是自己对不起他。但是顾崇武不懂,所有的前因后果没有人告诉他。他就单纯的以为,父王暴毙,王位空悬,母亲在竭尽全力的让自己登基。在他眼里,顾子安在他国估计也过着九死一生的日子,离国家太远,也不了解北阳。他是这里唯一的人选,所以对于后来母亲替代自己手足相残的戏份,顾崇武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在深宫之中踱步着,赵一恩在一旁吩咐着下人好好伺候。 赵一恩这两日春风得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他摇身一变,变成了寒光闪闪的刀刃,除掉了赵钗。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赵二泽目前也不知去向。这些年为了赵家这些事情,他多为奔走,手上的人脉尽是他一步一步一句一句拼出来的,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赵钗死后的第二天,赵一恩入住了王宫,消息不胫而走,灵敏的人们已经嗅到了味道。 如今,他是最耀眼的那个明星。光环甚至盖过了即将登上王位的顾崇武。百官心里已经有了定数,赵一恩摄政,权利将会一时无二。而那些了解他野心的人,也准备马不停蹄的献上自己的殷勤。他背着手,看着为自己新安置的宫殿,心中舒缓。 月弯如勾,光色惨白。 孟懿宁也在同样注视着王宫的方向。 “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乐毅回答:“子时了,怎么,又不睡?” 她摇摇头,“我心里有事儿,还是有什么东西放不下。所有计划的细节你都明朗吗?” 乐毅点点头,“并没什么不清晰的地方,信件来往的都十分密切。” “孟姑娘。”黑夜之中,两人正在花园之中交谈。一个影卫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宫内又来了一份消息。” 孟懿宁接过来,乐毅在旁边把灯光晃到她的眼前,“何事啊。” 她看了看,抬头对上乐毅的眼睛,轻声说了两句:“我就说吧,禁军位置有变动,别让人递信了,我飞奔去一趟速度到也快。” “城门已经关了。”乐毅有些关切,“要不我还同你一起去吧。” 孟懿宁坦然说道:“你还不信我?翻过去便是了,又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你留在这里,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别让张老夫人揪心。” “是。”乐毅说道,“那你骑我那匹马吧,速度快,到了城门它会自己寻回来的。你出了城门之后,也知道咱们在哪里放了几匹备用的马。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知道你喜欢漂亮燕戎大马,但是这北阳多冻河,那些马是不敢过河的。你放心用便是,记得要早些回来。”乐毅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孟懿宁应了一声,骏马先行奔跑,她跟在后面一跃三步,飞身上马。 乐毅注视着她潇洒的身影,摇了摇头。 孟懿宁一路向西门奔去,把马在一处幽深的小胡同中放下。城门高大,上面隐隐约约的火把闪亮。她抬头望着,从衣服中缓缓抽出那一把赤蛇。黑暗之中,短剑发亮。 她屏住呼吸,飞身腾空跃向城楼,脚踏在坚硬的石板上,整个人如同燕子一样轻巧跳跃。孟懿宁斜在城楼上,反转手腕,赤蛇插入城墙的缝隙,穿过夯实的草泥。 借用胳膊的力量,整个人再次翻身,空中旋转,轻巧的落在城楼之上。守城的官兵还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孟懿宁又如同流星一般飒飒而下,沿着城墙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寻着熟悉的路,她找到了两匹骏马。一个溜烟,便在焦灼的空气之中跑了没影。没点火把,却在夜里能清晰的视目。她扬鞭卷尘,一路飞奔到了顾子安的驻地。预计使团在明日傍晚将会进入阳上,而后日便是千钧一发的登基大典。 “什么人!” 孟懿宁停驻在守卫面前。那人的火光照亮了孟懿宁风尘仆仆的脸,看见她挂着的腰牌,即可放行。她骑马缓了两步,就见到熟悉的身影穿梭在大帐之内。 自己的姐姐白熙宁穿着一件青山绿的长裙,身侧是郡主夏风华。两人似乎也刚到,正寻去殿下和张霁的打仗。孟懿宁请喊了一声,下马飞奔过去。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四章:战前夜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四章:战前夜春夏正掀起帘子出来,准备去查看马车等其他进城的物品,谁知道碰巧见到了孟懿宁和几人一起前来。军营之中女人的身影可并不算多见,尤其是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乐在一起。不过,这里重兵把守,也没有人看到这样的美好景象,要不然一传十,十传百就要落到敌人的耳朵里了。 孟懿宁拉着姐姐的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顾子安的账内。 “殿下啊……”她轻轻一喊,声音像羽毛一般的落到顾子安的耳朵里。都是书信联系,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孟懿宁说话的声音,他正在研究城内的态势图,原本以为是张霁进来了,便没有转过身。如今被熟悉的声音唤起,恍惚的回过头来,就看见孟懿宁笑着,旁边搂着白熙宁,风华郡主在持剑一副英姿飒爽的站在旁边。 “本来今天春夏还问我觉得你们会不会来,我说一定会来。我前脚说完,你们后脚就到了。”顾子安笑着,请几人就做。 孟懿宁嘻嘻哈哈的,“你可猜不准我,本来乐毅不让我来的,但是宫内城防稍有变动,我便拿了图纸给你。要不然,我还在张府躺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屁股往凳子上一做,畅快的呼出一口气,“见军中安好,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明日一早就去复命。再往后一天,我们就又能见到了。” “你说阳上一切准备妥当。”顾子安问了一遍,他要孟懿宁亲口承认,这总比没有感情的白纸黑字要让人宽慰许多。 “是。”孟懿宁又点点头。 顾子安浅浅的一笑,“那就好,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夏风华在身后端着,看了看顾子安,喊了一句:“殿下。”那声音与孟懿宁的不同,孟懿宁绵绵长长,悠悠扬扬,尾音拖的像是一段丝绸。而夏风华干脆利索,一看就是带兵打仗之人。 顾子安也是许久未见这儿时的伙伴,曾经两人两小无猜,也算是一同读书,如今家事国事世事易变,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夏风华依旧是那淡褐色的长发,眼眸如同明月珠一般绿中带青,但是依旧坚韧。她本来有千言万语,想问问对面的殿下如今过得好不好,今日见到了他的样子,又把话咽回了心里。 顾子安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与小时候一模一样。似乎心中的棋子落盘,大局已定。 夏风华把女子煽情的话全部省略,直接作揖汇报:“如信件来往,我的军队全部驻扎在距这里二十里的山中。这处山脉连绵起伏,又选择了山路和小路,不会令人察觉。所接管的两座城池也不会有任何不利于我们的消息传出。明夜我们会逐步推进,只带城内信号烟火一明,我与卫勇将军便会按照原计划行事。” 孟懿宁也插一嘴,“城内张府的藏书楼足以发射信号,阳上的城内外皆可看见。王宫中的布防是这样的……”她说着,用手指蘸起墨汁直接在地图上标画出来。“这里有三百人,这里有五百人……那片你们一定要绕开,足足有一千人。其余的,分布在城中以及城外。而殿下带领的两百人一定躲避他们。城中人马三千,准备时刻的从侧门支援你们,而城外的事情,就交给郡主和肖将军了。只要钟鼓齐鸣,我们便给顾崇武送上贺礼……” 夏风华也懂得,“我们吸引城外周围的兵力,拖得越远越好。等到把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便可,并不打算真的损兵折将。采用迂回战术,等外围兵力与阳上城拉开距离,我们在周围留下的一万精兵,加上城内的三千人,一并冲杀进入王宫,想来禁军是抵挡不住的……” “无妨,你那一万人,原先本就不算在内的。王宫外还有盖将军的八千精兵,孟懿宁会带着一起进入。这一万人稳定残局就好。”她明白夏风华的顾虑,但现如今所有已经准备妥当,都有万全的把握。从最初夏王派兵、自己假死,再到如今孟懿宁小心稳重的安排进去兵马,每一步都稳稳的落在了点上。 这正是顾子安的设想,与其断其十指,不如伤其一指。不能所有的军队展开作战,唯一的目标就是保护自己安全,直取王宫。 每个人重复了一遍自己任务和计划的要领,都心领神会的为大战之前做最后一次准备。 孟懿宁想到了什么,又提醒道:“对了,虹岳不走。等你秘密潜入王宫,便可以见到他。他带你去冰窖中找陛下。” 顾子安也点头。如此一来,后日一早,三线一起攻打,顾崇武和赵一恩不仅措手不及,而且虽然有反抗的力量,却没有反抗的速度。自己等待这一天的时刻已经太久,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觉得不切实际,反而紧紧握住了双拳,胸有成竹看着眼前精密的地图。 白熙宁悄悄叫了两声自己的妹妹,又从自己随身的包裹中拿出来一大兜子的粉末,递给孟懿宁。孟懿宁打开一看,乐了出来,又急忙收好,这下自己可有必胜的发宝了。 “其他的,我们就随机应变啦。”孟懿宁窝藏着宝贝,脸蛋上出现了两个梨涡。不过,她又开始担心起来转头问向夏风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人少打不过那四万人怎么办,那可是比你们多了快一倍呢。” 白熙宁一笑:“兵不厌诈,我们自有妙法。” “行吧行吧。”她头一扬,信任自己姐姐。 天色已晚,夏风华和白熙宁道一句:“后日见。”便匆匆离去,赴军安排。 她拜别了几人,悄悄地出去找盖将军梳理了一下明天的计划,然后美美的找春夏讨了两个草扎肉吃,又在她的帐子内睡了一觉。春夏为了照顾顾子安秘密的起居,所以都是一个人睡,孟懿宁到也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挤一挤,两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拜别了顾子安,便匆匆的去找乐毅。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五章:生气了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五章:生气了她那小鼻子像灵敏的小狗一样,不用想就知道,是乐毅站在那里。他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深蓝色的衣服被风吹了起来,他就伫立在那里,等待着孟懿宁回来。见到姑娘,上前走了两步,温柔的缓缓问道:“怎么样?回来了?” 孟懿宁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他舒朗一笑,对着那姑娘,似乎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屋内熏得檀香从他身上飘过来,孟懿宁一个恍惚,突然觉得他笑起来十分好看,比景池和顾子安的都要好看。她蹭了过去,软绵绵的问了一句:“等我做什么呀。” 声音一出来,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曾经说话冷冰冰的语调,如今突然变得柔和。 乐毅倒是没有什么察觉,“赶紧的吧,饭都要凉了。”说着,伸出手招呼了两下,前夜的那匹马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眼睛像一颗宝石一样滴流滴流的转着。它认出了孟懿宁,鬃毛在她的脸上蹭了蹭以示亲昵。孟懿宁摸着眼前亲切的马驹,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脑中突然发现昨晚的场景,“不会是……”她记得昨晚一直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除了城门便没了踪影,孟懿宁想到了什么,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老这么跟着我,让我觉得自己都办不成什么事情似得。原先我都是一个人的……你不会昨晚就守在城门那里吧……” 乐毅看着她,本来轻抚这她的头发,一听这话却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反问说:“哪有!怎么可能,我昨晚回去睡觉了……然后……今早又起来。”他可不想让孟懿宁看出来她在自己内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要不然小丫头蹬鼻子上脸,对自己冷嘲热讽怎么办。心里酸溜溜的,却又带着一些欢喜,明明年龄不小了,却还像小孩子一样,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孟懿宁没有戳穿他,嘻嘻一笑,乐毅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一身衣服。 她翻身上马,拉了乐毅一把,两个人后背贴着前胸,顺着小道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王府。乐毅岔开到了别的话题,生怕孟懿宁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样子:“这次去你倒是都安心了吗?” “安心了。我姐还给了我些东西,你看看。”说着,她双手离开了缰绳,扭过头去到身侧的布兜子里,整个身子随着疙瘩疙瘩的马晃来晃去。 乐毅看着她,声音有些着急:“唉唉唉,你别现在找,一会儿到了再拿出来。” 孟懿宁不听劝,手指灵巧的解开布兜上的绳子,“没事没事,我着急给你看。”她双腿加紧着马,身体柔软的左左右右晃漾。手中碰出来一些深色的小粉末,又轻轻扭了一下身子,头发正好顶在了乐毅的下巴上,蹭来蹭去像是小猫一样,蹭乐毅喉咙有些发痒。 他也松开了刚才被孟懿宁扔掉了缰绳,双手稳住她的肩膀,小声抱怨了一句:“别晃。” “哦。”孟懿宁听话的没有的,身体瞬间变得直愣愣的,像一只被点穴了的小动物。 “别闹。” 孟懿宁把手举得高高的,就快要从乐毅头上撒下去了一样。 乐毅一把抓住了她在空中飞舞的纤细手腕,反扣一下。孟懿宁不能动弹,一个激灵,骨头柔软似得,双手握拳收了回来。 “干嘛。” “别胡闹。”乐毅说话带着一股子凶气。 孟懿宁悻悻的收回了手,转过了身。她是开心,才把姐姐给自己的好玩意一起分享,谁知道不领情。乐毅是恼她在自己面前摇摇摆摆,这个节骨眼上从马上摔下来可怎么办。孟懿宁的小肩膀在他面前抖来抖去,他知道她是生气了。 “喂,你生什么气。”他好言好语的问了一句,也觉得自己刚才看都不看一眼是有些过分。他与孟懿宁的姐姐师出同门,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玩意。 孟懿宁没有理他,只有马蹄声哒哒哒的踏过青石板。 乐毅耐心的道歉,“是我的错,应该认真的听你说完。不过你也要注意嘛,万一翻下去……” “没有万一!”孟懿宁甩了回来。自己原先也不时常发火,偶尔只是甩一甩脸色,不过在顾子安和曾经的景池眼里,她这个小姑娘只会默默的承受说:“是”,也从来不还嘴。虽然,他俩也并不介意她姑娘家一般的耍耍性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面居然被乐毅看到了。 像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一样,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乐毅对自己的照顾,已经让她可以把后背交给了他,以及自己的那些小想法,小怨念。 乐毅哄着她,说进了好话。 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孟懿宁语气抑扬顿挫的,听起来气还没有消,她的声音有些火爆,让乐毅心里有些发憷,无端打了一个冷战。抛出去的话在风中似乎像是一把尖刀,毅然不动的戳在那里。 “是不是……硫磺,雄黄,硝石,蜂蜜……”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孟懿宁觉得奇怪,反问了一句,语气缓和了不少。 乐毅一笑,“我师父教的,那味道一闻我就知道是什么。你有这么一大兜子,城墙都能被你炸出火花来。” 孟懿宁听着一乐,到也不怎么生气。她回头瞄了一眼乐毅的脸色,想笑出来,但是那笑容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中途夭折了,只是又板着脸。 两人骑马到了王府的侧门,乐毅直接一搂,把孟懿宁抱了下来。她倒也没有扭捏,只是责怪了一句:“又离我这么近。”说着就跑远了。 太阳刚刚升起,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孟懿宁的视线似乎跳过高高矮矮的房子,看向了远方,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迎接他们的是全新的太阳和曙光。想必此时,所有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明日风云骤变。 孟懿宁坐在藏书阁的楼顶,啃着半个苹果,清脆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响起。院子里偷偷潜入的将士们已经换好的行头,她手里捧着姐姐给自己粉末,轻轻地用嘴一吹,便朝着四处散了去。 第九十六章:浩浩荡荡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六章:浩浩荡荡浩浩荡荡的使团在盖将军的护送之下来到了期盼已久的阳上。盖将军骑着一匹黑色的大夏特有的短毛马,黑色的毛发在艳阳的照射下发出明亮的光芒。 他一丝不苟的,审视着这座都城——阳上。 曾经无数的政令和战令从这里发出,这里的将军带领兵马横扫中原,北阳的人民踏在先人的肩膀上,继往开来,生生不息。 不过,都是过去时了。 在他心里,如今大夏的承平才是万国朝拜的地方。盖将军看着阳上的街道,灰土土的屋顶和来自北方寒冷的风。红紫色和土黄色的厚重毯子盖在房屋上防风,街上的人们不多,可能是因为处于国丧的缘故。 人们好奇着看着眼前这位将军,眉毛浓密,个字却不高。他一丝不苟的顺着车马往前走,身后是绵长的使团。使团的人们面容肃穆。车轮子有成年人张开手臂那样高大,上面是一箱又一箱夏王赏赐的珍珠器皿。 马车的帘子密不透风,张霁坐在里面手里握着一卷书,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道孟懿宁那丫头把自己家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也难为老夫人这次应许了她胡闹的方法。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吆喝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张霁的手指搓揉着竹卷上的绳子,他稍稍掀开了帘子,自己离开这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街道也没有零星一点变化,那卖的羊肉攮子大娘的摊铺内依旧热腾腾的,旁边那貂皮铺子还是冷冷清清。酒楼的人和往日一样三三两两。 但是张霁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他目光坚定,眼神清澈的像是出征回家的少年。放下了帘子,靠在了软垫之上。今日,他还需要面见那顾崇武和赵一恩,想来估计也是一番无趣的事了。他缓缓的闭上眼睛休息,阳上四通八达的路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平整的让人在车里感觉不到颠簸。 使团后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少能见到如此奇怪的搭配。原因无他,只因为有一个厚厚的棺材,上面描着金漆的图案。人们的腰间系着一条白绫,远远地看黑黑白白,如同泥土和雪花混杂在天地之间。 棺椁不是空的,为了逼真,里面真的装了一具尸体。尸体身形和顾子安差不多,就连那闭上眼睛的样子,一恍然也似乎有顾子安的眉眼的痕迹。他穿着明黄色的衣服,假扮着那至高无上的人。 而此时的顾子安,正和两百名先锋藏在自己设计的马车内。这一路走来,小小的士兵可能感觉不到任何危机,但是在顾子安眼里,一波一波终于平息。身旁都是肖勇善战的将士,众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人用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世子。 即使在黑暗中,他也光辉璀璨一般耀眼,天生带着一种凛冽的气场和威严。即使不言不语,也让人不想靠近,只愿意站在远处。 他闭着双眼,呼吸没有声音。他太久没有回来了,记忆中北阳的样比一张宣纸还要薄透,白茫茫的一片,竟也回想不起任何细节。只有那年孟懿宁跌跌撞撞,奶声奶气的在自己身旁叫了一声殿下。昔日战战兢兢的少女,如今亭亭玉立,在风雨中挺拔。他没有看见孟懿宁,但是却可以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 孟懿宁确实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深绿色衣服,坐在酒楼上看着这一行人。她呷了一口水中滚烫的麦茶,又拿芋头蘸着野花蜜嚼着起劲。乐毅坐在旁边看向别处,从张府扫到远处庄严的王宫。 “你昨日去看过了,如何?”孟懿宁盯着车队询问。 乐毅不假思索的回答:“守卫换了,幸好你带了那包粉末,要不然我们可就进不去了。”他声音轻快,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人胸有成竹。 “嗯。”孟懿宁答应了一下,斜眼看着乐毅一脸云淡风情的样子,“就差咱俩了……你一直说服我让我呆在张府,那是不可能的。” 乐毅一笑:“我知道。” “那你还要再拦我吗?”她反问道。 他一抬眼,看向孟懿宁骄傲的小样子:“你说呢?” “拦不住,倒不如让我安心点去王宫。那三千人由我和盖将军带着,晚上我便去盖将军的驻军之所。而你在城门守着那迂回进城的一万人。但愿夏风华他们还顶得住。”孟懿宁说着,脚踩在凳子上姿势豪放。 “备了好些快马,你放心。”乐毅说着。 “那就好。” 两人相望,已入了午后。那人马已经分散,王宫城门打开,顾子安藏在车队之中进入了王宫。孟懿宁目送他平安的进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盖将军的方向奔去。驻兵营没有多少的人马,兵马都分散在王宫和城内之中。孟懿宁轻轻一翻,便落到了地面,没有人发现。 而乐毅也安稳的回到了张府的藏书阁之上。后院的将士们摩拳擦掌,准备着明日一早的战斗。他们对于自己的目标极为清晰,乐毅和孟懿宁在他们到来的时候拿着顾子安的手谕解释了一切,先王中毒而死,顾崇武联合外戚企图谋杀世子,篡位称王。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肩负的重任。院落没有吵吵嚷嚷,蓄势待发前的一众寂静。 张霁入了宫中,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的走在繁华的王宫之中。铜制的风铃拴着彩色的绸带,在微风之中叮叮咚咚。他流云暗纹的衣服一丝不苟,没有一点褶皱。使团的人跟在后面,竟由内而外有一种威风的气势。 一步,一步。 张霁迈过着熟悉的花纹地砖,顾崇武站在远远地正殿旁,赵一恩双手背后,本以为张霁经历过如此颠簸长途,顾子安和老夫人又意外去世,本来以为他会步履蹒跚,难掩愁容。谁知道走起来却铿锵有力。赵一恩嘴角一歪笑,心里想着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如今也已经辞官在家,对自己也够不成任何威胁,好吃好喝待着便好。 张霁停在了顾崇武前二十步的地方,行了大礼。顾崇武如今第一次审视这曾经随父亲建功立业的老臣,抬手平身。远处层层叠叠的云雾如同巨蟒奔袭而来。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七章:深夜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七章:深夜若非迫不得已,您大夏的那些将士,不要拔剑相向,有一个震慑的作用罢了。真的血流成河,害怕有人诟病。”烛光下,孟懿宁的脸染上了一层橘色。 盖将军点头:“夏王让末将保证顾世子的安危,我定当在所不辞。德林城之恩,也一并报答。大夏将士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以为孟懿宁在担忧,但是小姑娘心里却想着这将军怎么一根筋,她很害怕日后有人污蔑顾子安伙通他国,但是转念一想,自古以来皆兵打仗的战事数不胜数。不能让自己的担忧,毁了盖将军和夏王的一份情分。 她赶紧又说道:“对不住,刚才是我表达不清。大夏将士骁勇善战,一定会助殿下一臂之力。”她说的肯定,火光在眼眸中烁烁而动。 她说完,从包袱内拿出来了那深色粉末,在地上撒了一些。闷头说到:“悄悄进是进不去了,防卫换了一波,我们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时间紧迫,只能硬上了。” 眼神一股狠劲。 盖将军蹲下身子也摸了摸,又嗅了嗅,问道:“这是何物?怎么闻着……”他鼻子又动了动,“有蜂蜜?你拿这中药做什么?” 孟懿宁笑道:“什么中药!不过你这鼻子倒是很灵,硫磺,雄黄,硝石……混合起来,可比春季的烟花还要大!” 他抬眼看到了她神气的表情:“你是要炸开围墙。” “难不成你想炸宫门?”她嘻嘻的笑着。 盖将军摇摇头,“若是围墙有一个缺口,日后好补缺,将士们也好一拥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且,顾世子和你也多日提到了,这并不算真正的战争,稳固局势罢了。” 她用桌上的带壳坚果摆放了几排,乍一眼看就是王宫的模样。“只要从这里炸开一个口子,你们冲进去,向西南方向,直取正殿。那时避不了兵戎短剑相接,但是兵力不如我们。我从中抽调一千人堵死各个宫门,不让他们向城外通风报信。那时风华郡主和肖将军也是攻城之势,而后佯装败退,城西城东他们一追,便是声东击西,隐秘于山间的一万人马便会进入空虚的内城,禁军根本不可抵抗。”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我带您攻进去,剩下的就靠您了。我去寻找殿下,我们正殿汇合。” 盖将军对于计划早已烂熟于心,他单手握拳,轻轻的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咣当”一声响。 “好,你放心。” 孟懿宁轻轻起身,他跟了过去,两人漫步在军营之中。他看着少女沉静的脸,这姑娘不过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大,如今却经历了许多的风雨。 在荆棘中来去自如,料想三个月之前,她与顾子安还孤立无援的在大夏,如今却在黑夜之中如同明珠一般闪耀。她把主动权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步步利用顾崇武和赵钗的疏忽,竟然躲过层层暗箭,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您在想什么?”孟懿宁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 “我在想,我女儿与你一般大,每日舞刀弄枪的,让夫人和我都颇为头疼。要是像你这般沉静多好。”盖将军真心实意地说道。 孟懿宁扑哧一笑:“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出手的样子,哪里沉静了。” 盖将军一遭提醒,尴尬的笑了笑。 孟懿宁又说道:“谁不希望女儿安安稳稳的,换作是我也会头疼。但若当年我没有武功,兴许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了。哪里还能和将军见面呢?”她抬头看着明月,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 他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到:“孟姑娘你从小和谁学的?就算是一个男子,有你这样的功夫也算是十分扎实了。” 她一摆头,看着盖将军,随便编了一句谎话:“曾经辞官的统领罢了。怎么,何出此言?” 他想了想,孟懿宁是北阳人,可能是自己的眼睛糊涂了,总觉得他的招式像极了当年燕戎将军白衍,他虽从未见过,但心中对于他国将领的敬佩一直深埋心中。 他从一位北阳商人的手中高价购买了一本军营教材,他得以窥见白衍将军虎豹营的训练招式。搬、拿、伏,扣。 孟懿宁那落步崩拳,狸猫倒上树,猛龙搅柱的招式,一板一眼都如同书本上一样。 尤其是那捋手掖掌,转身蛇形更是毫无破绽。也许是自己未曾见过白衍将军,全靠脑中想象,竟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丫头身上看到了白衍的样子。 盖将军自嘲的笑笑,说了一句罢了。 孟懿宁不知道他的思绪,耸耸肩也没有细问。他看着兵营内来去匆匆,整齐有序的样子,手指在黑暗中张开,又合上。若是自己有一天,可以带兵统将,那该有多好。 深夜寂静,远处的乐毅躺在房顶之上,双手垫在脑后,脚翘得老高,背后瓦片的寒气没有传到身上。他看着远处灯火明亮的军营,似乎可以瞥见孟懿宁来去的身影。 不自觉地笑着。 不安之中,又十分的放心与信任。他的心就像被孟懿宁揪起来,又缓缓地松开放下,还拍了两次以示安慰。 远处群山深处,林间唏唏嗦嗦,伸手不见五指。将士们沿着小道蜿蜿蜒蜒的向阳上进军。连日以来,他们只在夜间行动,已经熟悉了深夜,从东西两头在山间汇合。 劈开横横跌跌的树枝,踩过的黄土飞扬起来,惊起一两只飞鸟。没有人点起火把,夜能视物的先头领着众人悄然前进。 帐子内,风华郡主看着白熙宁鼓弄着一排排小木头和粗麻绳。这两天,木头被削成了锯齿的形状,又被连成可活动的,一排排木伐。几个兵士在她身旁也忙碌的帮忙。 “大概什么时候能好?”她问道。本来夏风华并不想用此方法,原因无他,战事可能一早就会结束了,用不着迷惑敌人援军以来,但是白熙宁执意如此,恐生变数。毕竟要面对的军队,一倍于我们。 白熙宁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全然不娇气的继续扎着绳索:“快了,半个时辰。” 夜还黑,天还没漫白。 搜狗阅读网址: 第九十八章:潜入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八章:潜入寂静的王宫,初春的风吹在马车之上猎猎生凉。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品=书=网 顾崇武本来等着使团车马一到,张霁退下之后便来看看那来自大夏的珍珠美器,黄金玉衣,听说还有七八十位娇媚的绣娘一齐隽绣而成的夏锦,金丝银线,在夜晚也会闪闪发光。 但是,他刚准备迈出去,又收回了脚。 不管是多珍贵的东西,如今也没人争抢,全部都是自己的。若是现在沉不住气去看,反而让人看自己笑话,觉得自己不是有雄才大略之人,只拘泥于这些花繁的礼品。 从明天起,自己就是北阳的王了。坐拥着悠悠大国,享受着华丽辉煌的王宫,万人之上受到敬仰。大舅和二舅会变成自己的得力的左膀右臂,在他手下,北阳将会有新的篇章。 他笑着,在父王顾章的书房中踱步。欣喜之余,内心也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悲伤。他望着窗棂旁盛开的兰花,似乎与自己母后还在时一模一样的娇艳,淡淡的紫色是她最爱的颜色。 顾崇武手敲在桌子上,心情烦闷。舅舅不让发丧,甚至连祭奠都不让,他心有不满。正想着要如何厚葬母后,却听见门外有人娇滴滴的叫了一句:“陛下……” 声音熟悉,想必一定是和自己日夜欢好的那个刚刚进宫的良人。她生得花容月貌,是一副美人坯子,含情杏眼,细腰酥胸。可怜她连父王的面都见不到,就要一生守寡。要不是自己那日突发奇想去花园转转,也见不到那曼妙的姑娘。 顾崇武喉咙一紧,把刚才的烦闷抛在脑后。一开门把粉纱袅娜的美人迎了进来,却还咳咳嗓子,假装严肃的说:“方才叫什么陛下呢。” 那美人也不害怕,双手攀扶着顾崇武的肩膀,盈盈的眸子看着他。“臣妾先改了口,就成了恭祝陛下的第一个人。” 她的笑,融化了顾崇武。殿内气氛燥热,像是滚烫的铁水让他口干舌燥。他一把搂住美人的细腰,向里屋抱去。 顾崇武此时安心畅快,也想不到宫中此时正有两百人悄悄地打开马车上方和下方的木板,从看似装满财报的马车偷偷溜了出来。 顾子安在阴影之中看着偌大的王宫,星辰点点,远处群山环绕,隐秘在黑夜之中。他深吸一口气,眼睛明亮如灯。这王宫自己是许久没有踏入了,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眸中一冷。 只可惜斯人已逝,来者相逐。 他很小就离开了这里,但是王宫的地图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夜幕之下,他的独当一面的魄力和横扫千军的勇气,让他的侧影愈发挺拔。 手握寒剑,青筋毕露。 两百人终于把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每个人绷的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啪嗒”一处声响,被灵敏的顾子安听在耳中。他屏息凝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众人也虎视眈眈的盯着放置车马的侧院小门,准备时刻杀死冲进来的侍卫。不过是几息的光景,却感觉守候了大半辈子。 然而,门外并无异动。 “啪嗒”“啪嗒”像是有小石子敲打门的声音。顾子安耳畔传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目光如刀,似乎要把围墙割裂,扫过去。 “什么人!”守卫的官兵大呵一声,就要追出去。 一人喊到:“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那边看看。”说着,脚步声沉重的跑了过去。 只能听得“哎哟!”一声轻呼,好似刚才那人倒在了地上。门口守卫探出头去,看着一个人影在悠长的宫墙旁一闪而过。那守卫气息不稳,背后发凉,想要立时大喊一声,宫灯却啪的熄灭,背后一股寒意如同刀剑一般射穿心脏。 “咚——”显然是人跌倒了。 顾子安沉住气,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指了指门口,三四个人快步靠了过去,如同潜伏在黑夜之中的豹子。众人戒备起来,把世子围在了自己身后。 “哎哎哎,你慢点慢点!刚才被打了一拳,我还疼呢。”俏皮的童声落在顾子安的耳朵,他微许放松下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手搂着笑嘻嘻的孩子,翻身一跃,落入了院落之中。众人一下惊起,却又听到那男孩说:“自己人,自己人。”随后从影卫身上跳下来,单膝跪在地上,眼神灵动却又带着犬一般的忠诚:“虹岳见过殿下。” 顾子安笑道:“懿宁已经告知了,你也是颇有胆识,还留在宫中。” 孩子自信的笑说,“我已经摸索好了,往西南方向走,绕过三殿和花园,经过亭阁五处,有一座小小的山丘。那山,就是冰窖的所在地。”他早已看好了路线,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处。他露出明亮的笑容和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顾子安声音低沉:“那你就带路吧。” “是。” 虹岳起身,影卫打开了门,一行人拿好武器。如同隐形在黑暗之中的巨兽,没有人发现踪迹。虹岳算好了换班的时间,一个个躲过了侍卫和宫女。 会轻功的,在天上灵敏的跳动。 影卫在风中看清线路,遇见阻碍的人,会点起一柱迷香,在人面面前一晃,就硬生生的落地睡着。 在假山和不高的树丛之间穿梭,宫灯像是河水上绽放的莲花一般明亮。冰窖之处,有四人守卫,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他们知道先王的尸身就在此处,必须保证完好无损。即使夜浓欲滴,但是几人依旧昂首挺胸的站在门口。众人的喘息声轻轻的,随便被树叶嘘嘘嗦嗦的声音覆盖。 “看我的。”虹岳小声说了一句,溜到了另一条小路上,整个人趴在假山上好像是一只会隐藏身形的昆虫。他小小的手臂一挥,一颗石子“啪嗒”的搭载了门上。 “谁?”四个人面面相觑,心想哪里来的石子。 虹岳见没反应,又扔过去了一颗。 “我去看看!”其中一人对剩下三人嘱咐,而后向虹岳此处走来。他知道,若是硬闯,惊动了四个守卫,肯定就一发不可收拾。 山河运 第九十九章:冰窖 山河运归北阳第九十九章:冰窖我同你一起!“身后还有一个守卫喊道,便小跑着前来。虹岳心里一沉,本来他打算调虎离山,只对付一个人,现在两个人怎么办?乐毅教自己的那点功夫,才学会个皮毛而已,现在可怎么办?万一两人发现他,一惊呼招引别人可如何是好? 虹岳低着头,隐蔽在摆在假山台子上的盆景之中。 顾子安眸色深沉,看着这两个侍卫走到阴影之中,马上就要发现趴在缝隙之中的虹岳。袖中一个细小的透明刀片落在掌心。他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夹着薄凉的刀片。顺着夜晚的微风,在黑暗中轻轻一递。刀片如同飞驰而射的流行,模模糊糊在宫灯下可以看出来银光一闪,直杀向毫无知觉的守卫。 “怎么了?”远处有巡视的人望向这里,似乎有人影攒动,停下脚步远远地问了一句。 虹岳瞪大眼睛像一双灯笼,心里生出一股恐惧,好像把全身都掏空一样。 眼见刀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两名守卫的喉咙,瞬间鲜血从伤口浸了出来,融化在黑夜之中。守卫只觉得自己脖子一阵寒凉,惊恐的想喊出声,却发现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倒。 “怎么了?”那远处的人又探着脑袋问了一句,见这边没有回音想走过来看看。 电光火石危机之间,顾子安猛地向右一跨,腰腿发劲,一个箭步飞身上去,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双脚落地没有一点声响。他双手扣住两人还未僵死的躯体的腰身,拖住不动。而后手腕猛地一手,两人竟好好如同活人一般站在那里。 “没事。”顾子安只听了一遍守卫的口音,便惟妙惟肖的学了出来。 那人“哦”了一声,听到熟悉的声音便转身离开了。 虹岳松了一口气,偷偷露出眼睛伸着脖子观察着远处的动静,小声说道:“走了……人走了……好险啊。” 顾子安回头给了个眼神。手下的卫兵瞅了一眼剩下的冰窖守卫,侧影飞上前去,一把捂住口鼻,把人活活的闷得晕了过去。顾子安从一人腰间摸索出了冰窖大门的钥匙,一串噼里啪啦的一共三四把。他命令四个人换上这守卫的衣服站在这里观察,他自己亲自去看看父王的尸身究竟在何处。 虹岳跟在顾子安身后:“现在是春季,冰窖只存冰,而且一个月也就两三天的时间会有人来。三天前我刚刚亲眼所见有人脱着包裹棉被的冰块运往此处,料想这两天是不会有人过来的。冰窖这里虽然在王宫之中,但也算是偏僻难行的地方,就连宫女都很少过来。咱们可以在这里躲一躲。” 顾子安听闻,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用钥匙打开一道道的门,下面是常常幽深的楼梯,墙壁上竟然还有潮气凝结而成的水珠。顾子安和众人身上寒凉,背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粘成厚厚的一层。点燃了零星的火把,沿着狭长的楼梯一步步往下走。潮湿的气息让他们感觉到十分难受,就像是浸泡在难以呼吸的海水一般。 顾子安面不改色,手捧火烛稳步向前走着。 又是一道铁门,上面结满了冰霜。 此时,虹岳冻得有些哆嗦,他后悔刚才说过的话,有些忐忑的看向顾子安。他像是一棵孤松,傲立在那里,没有像自己一样畏惧寒冷。甚至,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虹岳看着眼前这个孤傲高冷的世子,心中火热热的有一种敬佩之情。 走了约莫几十步,前面豁然开朗起来。 居然上面还挂着一个黄铜铸造而成的匾额,写着“雪窖冰天”四个大字。 放眼望去,设计奇巧、铸造精工的鉴缶一排排的放在冰冷的地板之上。那原本是盛酒器尊缶,还有方尊缶置于其中。用火光微微的照亮,可以见到繁复的镂空花纹。方尊缶相互盘扣,十分紧密。周围还有一些黄花梨和红木制成的长方形箱子,上面的铜环雕刻着仙鹤的图案。 顾子安围着这处空旷的冰窖环视了几圈,突然目光一紧,他隐隐约约在黑暗中看到了铜架子。有一股浓浓中药的味道从不远处飘来。他知道那是什么。 “你们在这里等着,任何人不要过来。”顾子安冷静的吩咐道,自己一个人向那神秘的地方走去。 火光照亮了架子,上面摆放着金丝楠木的棺椁,而下面是一处顶面镂空的铜箱子,里面装满了中药药渣,想来可能使用冷熏的方法保存尸身的存放。箱子侧面还有抽屉,应该是为了更换药物所设计的。棺椁的高度到了顾子安的肩膀,上面的图案还未雕得精细,可见匆忙之间,选择了这幅棺材。 顾子安轻轻的抚摸上厚重的木料,他心中微微的颤抖,昔日父王顾章对自己一字一句的教导突然在耳边响起。 严厉的,慈祥的,给予厚望的,他的眼中似乎燃烧出了星星之火,点燃了冰冷的棺椁。他心跳略快了些,气血翻涌,却依旧沉默。 正要推开这棺盖,手却微微一顿。 分别叙旧,已经快要忘记了父王的样子。当年,要求世子为质,父王选中了他。他这么多年,都没有问一句为何,是不是因为母妃不再受宠?还是为了保全其他人的性命?父王虽然没有像溺爱顾崇武那样惯着自己,但是他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父王的期许与培养。 子安,子安。 与子同袍。 国泰民安。 顾子安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下的花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多了些许的莫测之感。 又或者,会不会父王认为只有他可以活着回来? 他不知道。 而且最后的那个猜测,深夜辗转反侧之间,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如今,父王已经不在。没有人再回答他这个深埋心中的疑问。不过,往昔已然过去,来日尽可追逐。 他沉住气,骤然一推,顾章脸上的金色面具反射着手中的光芒。露出的皮肤在药物和寒冷的作用下没有腐烂,但是隐约露出来的皮肤已然发青,发黑。父王的身材比记忆之中要消瘦不少,看在眼里,不再魁梧有力。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章:年少之时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章:年少之时中毒的症状在北阳先王顾章的尸身蔓延,顾子安知道自己的父王临死之前有多么的痛苦。他轻轻的掀开了面具,黑暗之下,眉头紧皱,喉咙生疼。父王的尸身完好无腐,表情一点也不安详,似乎在控诉着自己王后的种种行径。 透过心有不甘,已经发黑的那张脸,顾子安却看到了自己儿时父亲的那张面孔。 顾章。 中原九国,谁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那位励精图治,能征善战的君王,在北阳盛世之时,在他刚刚登基意气风发之时,铁蹄踏入了南方诸国的地界。燕戎、大夏、川国,淳宁,与四国交界的北阳屹立在北方沃土之上。像是一头猛虎,不惧风雨,不畏威胁。 父亲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顾子安从小,就对顾章加以憧憬,即使不做世子,也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没有像其他皇子一样得到了金山一样的稀奇珠宝,也没有顾崇武那样的宠爱。顾子安似乎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读书,偶尔知己两三,风华郡主是唯一一个同龄人。剩下的,皆是忘年之交,如今却成为了他昂首挺胸的脊梁。 然而,没有宝器玉石,如花美眷。 北阳王顾章却送给他了一个弥足珍贵,却独一无二的礼物。父王当年把自己的左膀右臂——张霁,赐给自己作为老师加以提点。如此风风雨雨多年,他在老师的庇护和支持下,暗自生长。即使在他国,也不曾忘记张霁的一言一语。万人皆以为曾经的顾子安不受宠爱,只有顾子安心里,在疑虑之下,隐藏着那颗炙热的心。 虽然没有坚信不疑,但是父王看自己的眼神,严厉冷漠之中,鲜血滚烫,透着爱意。就像是冬日的火苗,虽然已经漫天雪地的风霜,却依旧炙热的燃烧。他日日背诵经书兵法,至于日偏西时,还需要习字、习射,复讲至于深夜。 自春开始,直到岁末,没有旷日。 那时,自己还年幼。 “心欲小,而胆欲大。”这是八岁那年,父王顾章送给自己的一句话。 顾子安的手轻轻整理了父王身上的衣服,眼眸之中像是乱世之中的硝烟火光,依稀的顾章年轻之时挥斥方遒,傲骨铮铮的笃定和坚毅。他凝视着已经生出白发的父王,把心中激荡的情绪悉数咽下。 顾子安轻轻的闭上眼睛,脑中刀锋冷冽,寒风肃肃。他握紧双拳,手背上狰狞的青筋暴露。 冰窖外长夜昏昏,雾霭沉沉,一轮皓月渐渐地层云遮蔽。 他身后的众人不言不语,顾子安身上透过来的杀气让他们每个人汗毛直立。也就是在此时,他们重新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世子,与传闻之中毫无相似。他像一寒光冷透的名剑,双面开刃,剑锋凛冽。 芙蓉帐暖,顾崇武正在父王的书房之内,拥着怀抱中眉目含情,笑意浓浓的美人。屋内灯烛已灭,平静的一如往常。 赵一恩也在自己府中,久久未睡。他看着大火烧垮的房屋,黑色的木柱化为了黑炭。背着双手,自己笑了起来,喃喃道:“赵钗啊,赵钗。你终究是栽在了我的手里。但凡你自诩愚笨一点,根本不至于我痛下杀手。你要的,太多了。就像你那贪得无厌的母亲一样……父亲当年宠妾灭妻,我却无力保护自己真正的家人……” 他的声音,似乎饱经沧桑了许久。自己已经为人父了多年,却依旧忘不干净儿时的痛苦。赵一恩的手滑过烧毁了的窗棱,眼眸之中像是看到赵钗死在自己面前一样,透着一股狠劲。“可惜,可惜……你那弟弟不重用,你呢,也不过是一个妇人,干不成大事。当年若不是我前朝帮衬,也没有后来的这些故事了。” 那绕成灰烬的屋子里,还摆放着一株死去的,赵钗送给自己的兰花。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花瓶,赵一恩嘲笑的摇了摇头,“兰花不中用啊……” 阳上夜色浓郁,冰窖之中一行人等着顾子安发号施令。 他从父王的棺椁之前离开,捧着火主又巡视了三圈。 虹岳看着奇怪,稚气未脱的问道:“殿下,您在寻什么呢?” 顾子安淡淡的说:“应该有处门。” “门?”虹岳听来奇怪,自己从未打听出来这冰窖还有第二个出口。他也赶紧从身旁人的手中结果火把,照亮着湿漉漉的墙壁。结霜的墙似乎在慢慢地融化,水珠流了下来。“都来找找!”虹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冰窖之内。 顾子安摸索的,他记得这里有一处小小的门。那时,母亲因误会被打入冷宫,是一个身旁的侍卫告诉他,冰窖之中有一扇门直通着冷宫外面的围墙。自己便买通了冰窖的护卫,每天夜里偷偷地从这里溜进去看她,也从未被人发现。 “这里怎么会有门啊。”虹岳小声喃喃的。 顾子安却听见了,笑道:“这座王宫的历史,你可知道?” 虹岳摇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宫,况且自己本就不是在北阳生长的。 “三百年了。三百年前,分崩瓦解之后,北阳统一了中原北部的大片疆土,定都阳上,建立起了这庞大的宫殿。当时战时频繁,就连直攻都城的情况也经常见到。所以这宫中多为暗道,四通八达,假如敌国军队包围王宫,还可以顺着暗道迅速溜去东南沿山。只是如今太平年月,很多地道便不再启用了。” 当年,身旁的一个得力侍卫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张已经斑驳发霉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宫内大多数已经尘封许久的暗道。每个夜晚,顾子安变亲身去查看几番,那些地方已经蜘蛛网密集,就连暗门也已经生锈。 顾子安用烛光侧面照射着墙壁,见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手指沿着缝隙刮了下来,倏然狠狠一推。一处石门缓缓的移动,灰尘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他都都身上尘土,低声吩咐:“你们几个,先随我上去看看。” 身后人诺了一声,跑到了顾子安的前面探查。 冰凉的楼梯上躺着一些小鸟和蜘蛛的尸体,冷冰冰的像是墓地的甬道,已经许久没有人走过。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一章:冷宫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一章:冷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被火光照亮,顾子安带着众人摸摸索索的前进。面前是一道厚重的石门,他轻轻的推了一把,石门向侧面开始挪动,有微弱的光亮照射进来。 两人自告奋勇上去探查,顺着亮光,看到了几座外部古旧破烂的宫殿,墙皮已经开始脱落,园内没有任何守卫,只有一些枯枝败叶,看起来十分破败。 顾子安从台阶走到地面上,环视着死寂的四周。孤零零的秃枝还是儿时的样子,这处便是记忆深处的冷宫。 他记得,那花园之中曾经涌现过很多黑色的毒蛇,在他和母妃的面前缓缓地移动。红色的信子嘶嘶作响,向两人扑过来。母亲挡在了他的身前,抄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打压下去,溅起了一地的鲜血。他也拿着花盆,石块猛烈的扔过去,把蛇砸的七零八落。 顾子安沿着冷宫的围墙走了几步,外面没有侍卫的走动。冷冷清清的,昔日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空荡荡的院落。 “殿下,这殿是封着的,全部用木头钉死。只在门处打开了一个口子。”一个侍卫紧忙跑过来汇报。 他冷静地看着,笑意讥诮。“无妨,我们进去就是。冰窖太冷了,便让人都上来歇息吧。”这里最多的时候,居住过三十位妃子,所以这冷宫院落极大,而且又是当年暗道所通向的出口。当时应该是可以容纳众多士兵的。院落后面还有一排小房屋,蜘蛛网已经接满了窗户。里面书架、木床沾满了尘土。 顾子安前行进入了最大的屋子,里面七零八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墙壁上有指甲挠过的痕迹,似乎还可以听得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一两个大男人看到屋内凌乱不堪的样子,又处在阴气过盛的冷宫,有些发憷的说到:“这里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顾子安笑了笑,“没事,是赵钗闯下来的祸事。” 他给众人讲了自己在回归北阳路途上所听到的消息。赵钗在北阳王顾章死后,把一个刚刚进宫不久怀有身孕的女子关在了冷宫之中,四面钉上木板活活的饿死了。听说,那女子之前颇受顾章的宠爱,性格也张扬跋扈,但是家中并无势力,还没等顾章提拔起来她的父亲,便已经死在了王后赵钗的手中。可见赵钗对这位妃子有多么的仇恨怨念,以至于想出来这样一个恶毒的法子。 众人在分散在各个屋中休息,糙汉子们也随处一趟,倒是可以悠闲地睡起来。轮岗的人悄然听着院落外面的动静。 虹岳瞪大了眼睛,毫无困意。顾子安走到他的身边说:“这里已经无你的事情了,果然孟懿宁没有选错人。你可以顺着原路返回,帮我们探查外面的情况。毕竟你现在的身份,也没有人会有所怀疑。”而这也是刚才虹岳想要自告奋勇的话。他点点头,一溜烟小跑就蹿个没影。 顾子安笑了笑,这院落虽然承载了不少惊恐的记忆,但是认真凝视之时,却又觉得一切豁然开朗起来。自己经历了颇多的苦难,却依旧站在这里,屹立不倒。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二章:准备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二章:准备终于好了!“白熙宁站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风华郡主在一旁看着,心里盘算着这个东西的用法。“他们见咱们人少,想要邀功的话,一定会乘胜追击。兵不厌诈,这些到底能为咱们拖延一会儿,让他们稍稍迟疑一下。” 夏风华走过去,看着这木锯齿制作而成的战车,旁边的马已经蓄势待发等待着明天黄尘之中的登场。她蹲在,手指顺着锯齿缓缓的划过去,低头说道:“真是个好东西啊……” 白熙宁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询问道:“你想起来什么了?” 风华郡主笑了笑,利落的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走,我们回去说。”她像个男子一样,手臂跨在白熙宁的肩膀上,声音抑制不住的兴奋与豪放。白熙宁一笑,看着她淡色的卷发,“你还卖关子了。” 两人进入了帐中,夏风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哐叽一声放在桌上。“声东击西,以后我可能会有大用处。” “哦?” “原先,都是以少部分兵力去吸引敌人。但是若是地处高位,他们总能看见我们真正有多少人马。但是有了这个,卷起狂沙漫天,就像是十万雄兵。以后我若再用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策,一定会带上你那些马车。”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不过转而又镇定下来。白熙宁坐在一旁,像是一块精致雕琢的美玉。她纤细的手指,被刚才的绳子勒出了红印。夏风华走过去,把她的手拉过来细腻的看着,懊悔地说:“我这军营之中,药膏都比较粗糙,你若是不嫌弃,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白熙宁柔柔的说:“无妨,又不是流血了,我没那么娇气。虽然武功比不上妹妹,但是比划两下还是可以的。” 夏风华却又不放心的嘱咐:“明天可就顾不上你了,我带头冲锋陷阵,你在后方反而还要统领那烟雾滚滚的十万大军呢。” “是。”白熙宁欣然一笑,“你先休息吧,天都快亮了。他们是一夜未睡,咱们可不行,卯足了精神,便是翻天覆地的新一天。”远处山上庙宇之中火光点点,一看就是驻扎在那里的将士们在篝火,翘首以盼明日的登基大典。 虹溪轻声喊了两句,从帐子外面探出头来,小身影钻了进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夏风华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丫头,“白熙宁差你去做什么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有些害羞的抿着嘴唇。白熙宁微笑道:“你先去休息吧,夜已经深了。”转头对夏风华说,“为了让明天更加逼真。” 虹溪单膝跪叩,退了出去。 夜色深沉,街巷寂静。 乐毅带着人悄悄地从张府分批离开,每一次只带一两百人走。他前几日早已探查了官兵夜晚的巡查路线,避开了所有可看到了的胡同角落,悄悄地把人引入兵营之中。所有人悄无声息的缓缓移动,官兵举着火把却看不到阴影之处的众人。 军营的守卫在通报完之后,刚刚被孟懿宁迷晕捆绑在了大帐之中。此时,刚刚小憩一会儿的她已经醒来,官兵没有瞥见,她可远远的就感受到了乌泱泱的人。果然定睛一看,就见那熟悉的身影。孟懿宁身形在空中闪现,如同一只飞鸟,正好落在了乐毅的身旁。 “你还挺准时的。”她笑着,“我都准备好了。” “想你了,所以准时。” 孟懿宁万般没料到这话,楞了一下。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三章:天色渐亮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三章:天色渐亮天边泛白,孟懿宁送走了乐毅。她脑中回味着刚刚见面时,乐毅低沉迷人的声音说过的那句话,脸红的像是番石榴一样。肌肤之下泛着桃色,只不过天色灰暗,看不清楚。 阳上城刚刚苏醒,老百姓们还回忆着昨天闲散无聊的事情。 但是王宫之内,军营之中,城池之外,所有人虎视眈眈的紧盯着一个人——顾崇武。 蒙蒙亮之时,王公大臣都已经穿戴朝服,井然有序的走进王宫。朱红色的宫门外,一夜未睡的舞乐班已经开始奏乐,彩色经幡制作的旗子随风飘荡。侍卫严密驻守着王宫的各处大门,威严的盯着人来人往。宫女门打开了正殿的窗户,光线照射进来。按照仪式,即将登基的皇帝需要派遣官员去社稷坛、陵墓等地通报一番。 此时,顾崇武被身旁的美人唤醒,摩拳擦掌着准备这前半生的最灿烂的时刻。 按照传统,顾崇武需要先穿着纯白色的孝服,对父王的灵位前行三跪九叩大礼,把自己即将登极的消息亲口禀告。然而,父亲虽然已去世三月有余,但是因为之前世子之位未定,还未发丧。他只等在自己的殿内把这个难捱的时辰熬过去。他从一开始,也没有换上孝服,早就迫不及待的穿上日思夜想的龙袍。 掌事宫女亲自给他穿上明黄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龙飞祥云的图案,长摆下是北阳的山川河流。领口处还有一日月生辉。这本是赵钗的意思,取的是头顶红日,脚踩山河,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的意思。 龙的眼睛特地选自当年南海进贡的黑色珍珠,锃亮圆润。而龙爪则是取自草原上的七彩鹂的羽毛,一根根镶嵌在衣服内,在眼光下看,波光粼粼。顾崇武昂首挺胸的站在堂内,眼神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帝王之气。 “时辰到了罢。是不是该去正殿上,受百官朝拜了?”顾崇武问道。 一旁掌管司仪的大臣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如实禀告:“时辰未到,陛下请再歇息一会儿罢。” “为何?现在我们在等什么?”他说话还带着一股孩子气,透着不满意。 司仪脊背发凉,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禀着这位即将成为北阳王的年轻男子:“恕臣多言,此时应当去皇太后的宫殿里行三跪九叩礼了。”他说出这话之时,咽了一口唾沫,害怕着喜怒无常的王一怒之下,仗杀了自己。 顾崇武确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冷冷的侧头看了一眼司仪,却什么话也没有说。若不是今天有人特意提醒,他很难想起来自己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如今这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顾崇武心中暗暗发冷,他怀念起赵钗对于自己宠爱与关切,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悲怆却又席卷着对未来的兴奋。 他穿着粗气,环视着静静地殿内,看到身旁含情脉脉的美人。她比自己年龄大了一些,但是样貌身材依然出挑。她眉眼之间,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就连身上似乎也是……顾崇武想了想,他知道了。 也是兰花的香气。 “拖出去,杖杀。”他毫无语气的说了一句。 那司仪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对倒在地上就要喊饶命,可惜他还没有张嘴,便被顾崇武堵回去了。“没说你,你起来。”他斜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司仪,一个眼神指向了屋内刚陪伴自己一夜的美人。 她站在旁边,眼神惊讶透着不知所措,而后又转为惶恐。她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刚才两人还在温存,怎么可能一转眼就翻脸了呢。她嘴角露出一丝惊愕的笑,用稍微轻松的语气撒娇道:“陛下,臣妾怎么了?陛下可不要又拿臣妾开玩笑啊。”她走过去,拉着顾崇武的衣袖。 顾崇武用力一甩,美人肩膀一颤,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她抬眼看见他那张发黑阴郁的脸,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容光满面。美人赶紧磕头谢罪,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崇武眉毛一皱,不由质疑的说了一句:“拉下去。” 几个侍卫匆匆而来,利索的把呼天喊地的美人拖了下去。她的尖叫声被舞乐之音覆盖。服侍的宫女面无表情,但是心里也惶恐不安。这几日眼前的红人,怎么突然一下就赐死了呢? 不过,只有顾崇武知道原由。他只有知道被着美人身上所吸引的特质——母后。她一颦一笑,隐隐约约让他觉得与赵钗十分相似。若是赵钗活着的时候,他可以亲亲我我。如今自己的母后已经病逝,那一张脸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实在是该死。 母亲多年以来的溺爱,如今突然去世,让他不知所措,只能寄情于其他地方掩盖自己的烦躁不安,恐惧如同黑洞一般吸收着他所有的情绪。如果不是自己的舅舅赵一恩,可能他也不会如此淡定的今天站在这里。 天色渐亮,他应该去大殿了。 第一百零四章:晨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四章:晨风中莫名其妙的肃杀之气让百官不由得不寒而栗。 孟懿宁、盖将军整装催马,她的钨金软甲隐藏在袍子之下,赤蛇在呼啸的寒风中嘶嘶作响。她一双眸子十分冷冽老成,她站在盖将军身旁,平日里还似父女一般和谐,如今就是站上之上的将军的样子,处事不惊,镇定自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孟懿宁原先勘察过的侧门,那里防卫薄弱,城墙因为曾经的战事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缺口一直没有修补。城内的军队已经围绕着王宫,确保登基大典的安全。沿途的官兵见到大夏所来的军队异动想要通风报信,结果被孟懿宁一个砍手晕倒在街巷之内。阳上禁军的位置孟懿宁一清二楚,她摸索了数日,胸有成竹。 王宫的城墙内,舞乐声哗啦啦的作响,钟鼓齐鸣。孟懿宁掐指一算,知道时辰已到,她回头看了眼城外的方向,寂静中腾着杀气燎然。 “停。”她在先头,打了一手势。 齐刷刷地众人停下脚步。身后两个士兵见她一挥手,赶忙用小车推着两大罐的晃荡的木桶,里面都是白熙宁所给予的深色炸药粉末,外围被孟懿宁套上了油桶让他的爆炸威力更加凶猛。小时候,她用木头沙土夯实了结结实实的小土屋,信誓旦旦的以为姐姐所做的炸药不会伤及分毫,却不想只有手掌那么大的一碰粉末,就能把她和下人们一起盖的房屋顷刻轰倒。 孟懿宁从都内掏出那一小盒火柴,顺着拉出来的引线点燃。如同一条火蛇一般,劈里啪啦的向木桶燃烧。在众人的目光中,迸发出巨大的火焰,伴随而来的爆炸声呼啸而过,如同千百匹巨兽在怒吼。王宫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此处本来就防守薄弱,里面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官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她与盖将军对视一眼,领兵迈进。 听到遥远的响声,乐毅埋伏在城楼之上观察着远处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的动向。他们浩浩荡荡的军队向阳上城压境一般的驶来,东西两侧似乎要把这座城池包围得一支岩雀都无法飞过。城外的黄沙弥漫,漫天的杀气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笼罩在寂静的阳上城。 埋伏在此包围王城的将士们全然不知,自己占据了有利的制高点,怎么未曾发现这浩浩荡荡的军队。然而,山顶距离山下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弓箭的射程无法达到。必须下山,才能击溃敌人。首领粗略估计了一下对方的阵势,发现不过两万余人,与其守在这里,倒不如在新王登基的第一天立下赫赫战功,来日也好被封为大将军。 他大手一挥,命令所有人下山迎敌,而这正中了风华郡主的计策。间守城的军队飞奔而下,叫嚣着挥着银色的尖刀,向他们冲杀过来,似乎他们真的是卫国卫民的将士。“愚蠢。”她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阳光透过碎发照射在她坚毅的脸上。 短兵相接之际,夏风华镇定的喊了一句:“撤。” 短暂的一个字,她命令军队做出一副不敌的样子,像后方逃走。那守城的将军离近了才发现果然对方的兵马不如他们,果断下令追击,他气势昂扬的提刀跨上战马。眼见对面军队之中有一银枪铠甲的红衣女子策马奔腾,这偌大的北阳,只有风华郡主是唯一可以带兵打仗的女子。他眸色一暗,不管是赵家不喜欢她,还是自己突然间心生的贪念,他都想抓住远处那跳动的身影。 “给我杀!” 他大喊着,疯狂抽打着胯下的烈马,一骑绝尘的追出去。 夏风华看着身后有一将领挥斥着马鞭,黝黑色的皮肤被太阳照得发红发亮。两人隔着千军万马对视一般,她又头也不回的要把人领到白熙宁埋伏好的地点。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 王宫内依旧一片舞乐升平,顾崇武脚踩着华丽厚重,雕花繁复的地毯一步步的走在自己登基之路上。百官穿着朝服跪在身后,赵一恩作为百官之首,抬眼看着顾崇武那臃肿笨拙的身影。正殿上落了几只盘旋的乌鸦,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惊。 所有人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眼见马上就要乱作一团。不知道应该做和反应,禁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发出来的爆炸声。不过很快,他们的疑虑就打消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虽然弱了很多,但是天空之上绽放出来了烟花。众人的心脏本来卡到了嗓子眼里,突然又放心下来。 原来是烟花啊。 只不过,谁放的烟花? 本来顾崇武心里也一愣,还没有喊出声,就见到一朵朵烟花在云彩之下,一种祥瑞的气息让他心情大好,一扫今日的阴霾和烦躁。 只不过,宫中的角落里,虹岳堆起来了一落礼花礼炮忙不迭的点燃。而顾子安率领的两百人已从冷宫之中突出,与孟懿宁回合又分离。 黑压压的军队包裹着整个王宫,而守卫的进军也很快发现了异样,朝着动静齐刷刷的奔来,与来势汹汹的军队碰了个面对面。为首的孟懿宁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梳成了辫子扎在脑后,眼睛炯炯有神。 那禁军首领看了半天,却丝毫不记得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是谁。“你们是谁?”他指着鼻子闻到。 “大夏将军,盖骁勇。”盖将军说道。 那禁军一听是他国军队,马上背后不寒而栗。这八千人,也敢打北阳都城?他一道指令:“拼死保护王上,把他们所有人消灭在这后花园。”说完便退到了军队后面。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这首领所预料的那样,他的禁军早已经被孟懿宁的人拆得七零八落,这禁军首领之所以能轻松的带人寻找到盖将军所在的位置,那是因为他专门为他们留出来了一个宽阔便捷的道路,把人孤军引入。 这些,早在拿到王宫地图的那一刹就已经准备多时了。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五章:气势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五章:气势正殿之上,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和严肃。顾崇武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绽放的烟花,仪式接着继续。赵一恩虽然心生奇怪,原来司礼并没有白日烟花这一环节,但是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即将登上王位的臃肿背影。 禁军首领知道,在登基大典之上被他国军队突入进来,守卫的人杀头也难辞其罪,而且自己也是在劫难逃。最好这件事自己可以不动声色地解决,要不然新王上任,他的血就要染红这大殿朝堂了。他没有通报正在举行仪式的顾崇武,舞乐的声音足够掩盖战士们的厮杀。这里是他的地盘,没有人能够取胜。 他安慰着自己,定定的看着孟懿宁和她身后看似为数不多的人马。料想大夏也不敢公开与北阳为敌,这大夏的八千军队,进入这王宫之中的也没有几个人。一并都给歼灭了,这样便功过相抵了。 本来想着迂回包抄住这支军队,却没料到他眼前这组小队人数少,不过是因为孟懿宁把所有人分散开来,除了保证顾子安的安危抽调走了一些人。当然,她也计算出了禁军可能的包围路线。以为她和盖将军为诱饵,来一个中心开花。包饺子一样围住禁军,让他们动弹不得。 原本还有害怕王宫之中会是恶仗一场,结果看到禁军如此蠢笨的中了包围的计策,还把兵马不动声色的全部调离到了自己附近,只有登基大殿周围加强了一些防守,剩下的都来围困自己,孟懿宁就心里想笑。看来风华郡主抽调给城内的兵马是不用进王宫了,只用稳定阳上城局势便可。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孟懿宁笑着,看着首领有些发颤的背影。如同卷风一样飞跃在碧色的屋檐之上,脚下一滑,坐在了琉璃瓦上。看到孟懿宁这般放肆,那首领气的大吼一声,“给我放箭!” 顾子安与孟懿宁碰面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两人多年以来的默契相视一笑。他带着手下的两百名精兵强将,以及随即而来的一千名大夏士兵直接奔向大殿。 大夏的将士刚刚见到顾子安,虽说震惊,但是脚步依旧整齐。回想起来,他们也没有真正见到顾子安因病去世的样子,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 大殿内高昂的声音宣读着顾崇武的功绩。只不过,他何尝有什么功绩可言,不过都是王太后赵钗还在世之时命人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出来罢了,其中还抢了不少他舅舅赵一恩的功劳。不过,百官心里也是门儿清。以后与顾崇武相伴的年月只能千万小心了,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犯了抄家灭族的罪名。 众人各安各的心,甚至有人开始会念那记忆之中模糊的顾子安会是什么样子。 顾崇武的手终于摸到了那把心心念念的龙椅,上面冰凉,却燃烧着他滚烫的血液。他微笑着,满足着,准备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龙椅之上。接受百官再一次的朝拜,然后带领他们去为自己已经故去多时的父王哭丧。他扶着两旁黄金龙形的扶手,端正的撅起屁股做下去,却听见一声惨叫从正殿广场关闭的门外传来。 “啊——” 尖锐的声音激起乌鸦。 眨眼之间,一队人马碾过禁军的护卫排山倒海之势冲进来。跪在地上的群臣惊慌失措起来,就连歌乐伶人也不知道应该做和反应。他们呆呆地眼见黑甲军队冲杀进来,其实如同洪水猛兽一般。顾崇武出溜一下跌坐在地上,嘴里惊慌的喊了一句:“护驾!护驾!人呢!” 侍卫围绕在顾崇武身旁,瞪着眼睛举着兵器,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军队。 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出了一气宇轩昂的男子,穿着一身白净的衣服,十分耀眼。身后的军队的人缓缓地清空两旁的道路,抬着一个棺椁一步一步的走向百官。顾子安背着双手,面容严肃,他的目光仿佛凝固在脸上,没有一丝动静。 百官看着这陌生的人,嘶吼着:“乱臣贼子!”却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只有一位老臣,模糊见突然恍然一抖大喊着:“顾世子!”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环绕的宫殿之中,似乎透着声嘶力竭的悲怆,却又饱含欣喜。北阳世子顾子安没有死,他就站在那里,像是一颗孤松一样,经历过严寒酷暑风吹雨打,在悬崖之上巍然不动。 老臣眼里泛着泪花,远处喊杀声不绝。 孟懿宁并不想杀人,只是把人团团围住站在高出宫殿的碧瓦上大声喊话:“王太后赵钗,其子顾崇武于四个月之前,毒害先王,继而又密谋毒杀北阳世子顾子安。现如今,顾世子已经站在那大殿之上当堂对质,还不赶快放下你们手中兵器!” 禁军和侍卫瞠目结舌,目目相觑。还有刚参军的士兵小声呢喃着:“顾世子?” “顾世子还活着?” 这一番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愣了,就连那禁军首领都呆滞了片刻。他侧耳倾听,果然本应该飘扬十里的舞乐竟然已经无影无踪。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些人的鬼话,他大吼着:“妖言惑众!给我杀!” 孟懿宁凭空翻了个白眼:“杀就杀,怕你不成。”只不过,她把赤蛇收回了腰间,只抽出来了一条看似华丽软软的腰带,上面还系着流苏玉佩的宫绦。 手轻轻一挥,一跃而下,缠住一个侍卫的腰间狠狠一勾,那人便倏然倒地,动弹不得。 她出手漂亮,力气只用了五成,一条绸缎腰带如同仙女的飘带一般在人群之中若隐若现,全然不惧白刃相接。孟懿宁速度飞快,流光一闪,看似袅袅娜娜,但只要被腰带缠上,就如同她的掌中之物。只听得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脱臼。 侍卫团团围住这个姑娘,但是她似浮扁掠影,莲步生风,在人群之中来来回回。腰带抽打在人身上的穴位上清脆悦耳,虽身为女儿家,却气势磅礴。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六章:殿前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六章:殿前顾子安身上一股肃然之气震慑着在场的所有人。他神色平静,撑着下巴:“顾崇武与王太后赵钗谋害先王,密不发丧已有数月,妄图掩埋谋权篡位的真相。我从大夏连夜赶回,却暗遭毒害,只得假死以迷惑。在顾崇武得知我死讯之时,公布了先王已薨和我因伤心过度病逝的消息,妄想登上北阳王之位。” “你……你怎么……怎么人活了……还魂啊!”那顾崇武脑中一懵,轰轰的声音在耳膜上鼓噪。他没有听清刚才顾子安说的话,眼睛圆瞪像是两个明晃晃的灯笼,脸上的肥肉颤来颤去。 他愣了愣,指着顾子安的背影,“妖言惑众!污蔑寡人与母后!该当何罪!” “毒杀先王,该当何罪?”顾自安回头问到。 顾崇武信誓旦旦的说了两个字:“污蔑!”在他心里,父亲确实是因病去世的。而赵钗突如其来病逝,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曾经的事情真相。他气的双脸涨红,后槽牙打着颤。“来人!”他大吼着,但是侍卫全部护在了他的身旁,已经无力去招架顾子安。 大臣们被刚才的言语所震惊,只有赵一恩一个人低下了头沉思许久,他此时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身为赵家人,如果装作全然不知情,那么说出来别人也是不信的。但如果他知情不报,参与谋杀先王,就算是死上千百次也难辞其咎。赵家犯下此滔天罪案肯定要诛灭九族,可惜手握重兵的赵二泽不在此处。 赵一恩居然想到了远在大夏的弟弟。原本他并不希望赵二泽回到北阳,如此他摄政的愿望就要落空了。但是如今赵钗一死,全家只得听命于他。加入自己手握兵权,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此被动…… 赵一恩喉咙发紧,心脏微疼,胃里也是翻江倒海。 反正也是诛九族,还不如奋起反抗!晾他顾子安文文弱弱,自己猛扑过去肯定也有几分胜算!如今看着局面,他笃定的样子,肯定已经做好了七成把握。如此只能拼一拼。 赵一恩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顾子安,他空荡荡的袍子似乎像是天地之间的一个幽灵。顾子安话音刚落,赵一恩饿虎扑食一般掏出贴身的短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上去。 顾子安早就注意到了赵一恩的动作,轻轻一侧,手腕反转,手中无剑,却剑气翻飞,潜行而去。他稍一侧步,森然的寒气笼罩在赵一恩头顶。他如同浮萍一般摇晃。顾子安速度飞快,一掌从头顶劈下去,当场血花四溅,惨叫一声。 赵一恩显然没有料到顾子安会武功,他踉跄倒地,口吐鲜血,目光狰狞。 顾子安冷淡的看着他:“同流合污,还妄图垂死挣扎吗?” 赵一恩耳鼻淌血躺在顾子安的脚下,震惊之余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毫无胜算。冲着顾崇武大喊:“陛下救我!”哪知现在顾崇武已经是自身难保。他战战兢兢的抠着龙椅,肉眼可见身旁的小侍卫也哆哆嗦嗦。北阳禁军首领这些年来并未加强对于禁军和侍卫的训练,好些人都是冲着俸禄以及可以在王室面前花里胡哨的露两手才买官进来的。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零七章:拨云见日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零七章:拨云见日众人云里雾里,看着赵一恩被顾子安踩在脚下。犹如一条扭曲的蛆虫,消失了往日的威风凛凛。赵一恩皱着眉头,眼睛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完了。 全完了。 他吞吐着:“杀……杀了他……”手无力的敲打着顾子安的脚面。 顾子安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他一一眼,“公然行刺,你不是号称北阳智囊吗,竟然也能想出如此蠢笨的法子。”他嗤之以鼻,不屑的轻哼的一声,让所有人脊背发凉汗毛竖立。顾子安看着大殿之上惊慌失措的顾崇武,没无表情,只是用平淡语气说了一句:“下来。” 顾崇武哪里敢动,他抱紧龙椅,慌张的瞪着台下的人。顾子安挺直的脊背,似乎犹如一把利剑撕开了刚才喜庆的气氛。空气中凝结着庄重和肃穆。父王的棺椁摆在中间,上面结着霜露。他知道,那是刚刚从冰窖之中抬出来的。顾子安这么多年不在宫中,是怎么做出这周全的准备的? 他盘算着禁军侍卫赶来支援的时间,这里舞乐声毕,那伶人跑的跑,散的散全部往外面冲去。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里发生了危急的事情。禁军首领那么的聪明伶俐,一定可以速度赶来支援自己。而城外还埋伏着人马,可以把这帮逆贼一网打尽! 顾崇武想到这里,心安慰了下来。 他顾子安何德何能,能控制这压根一个偌大的阳上城? 忍耐。 自己此时只需要忍耐,忍到援军到来,亲手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连着他那母妃一起,连着那些支持他的,刚才台下欣然的老臣的老臣们,一并杀了! 顾崇武咬牙切齿,没有动静。 顾子安轻蔑地一笑,看着这个似乎长不大的,被父母溺爱霸道的孩子,冷冰冰地说:“怎么,是吓得走不动了吗?那天得知我已被毒死,你们是何等是欣喜癫狂。听闻还在宫内偷偷放了炮仗。那爆竹可以消灾避邪。不过,也确实消灾避邪了。” 确实,那天顾崇武听闻自己稳操王位,偷偷的在墙根放了两声过年的红色爆竹。噼里啪啦的十分好看。只是,顾子安是如何得知的! “卑鄙!竟然在寡人身边安插眼线!” “寡人?”顾子安重复了一遍,那煞气的目光似乎要把顾崇武碎尸万,生吞活剥。顾崇武浑身一颤,胆战心惊的跌坐在地上,坐立哆哆嗦嗦的念叨着母后赵钗教他的北阳长生神的祝福咒语。 百官见此情景,也要问道来龙去脉。 顾子安手指抖了抖,眼眸之中可以见到悲痛。他抚摸着父亲的棺椁,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愧疚和悔恨。 “儿臣,不孝。” 字字砸在冰冷的地上。 “但顾崇武、赵钗等人,其罪罄竹难书。儿臣只想昭告天下,不能让您蒙受冤屈,也不能人仇人登上着北阳之王位。”他低头轻轻的用手覆在棺木盖上,一一点了几位老臣的名字。这些人都是当年陪伴父王建功立业的宫城。有些还居于高位,而大多数都已经被赵家人排挤出了权力的中心。 他们听见这年轻的世子呼唤自己的名字,恍如隔世一般循着声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那老臣走过了苍茫艰苦的岁月,两鬓已霜白之色。他们本还捶胸顿足于北阳的新王,依稀有着北阳先王年轻时候的气魄。如今他们的体内像是燃起了希望一般,踏过烈火。走向顾自安。 顾子安手下的将士们把把百官的人群分成两截。那些熟悉的老臣围绕着顾子安,虔诚的,眼含热泪的看着这并不熟悉,离家时还年幼的世子。饱经风霜的皱纹在脸上沟沟壑壑。他们肺腑之中涌出清气,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神变得透亮起来。 “这就是证据。他们说父王病逝,实则暗地下毒。父王的尸身一直放在王宫之中的冰窖里,这些月份之家派人严加看守。”他用了一掌的力量,推开了那棺椁的盖子。北阳先王顾章的脸映入几位老臣的眼眸。 那分明是中毒所致! 不容抵赖! 证据确凿! 他们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呼。 直指着顾崇武:“造孽啊!” “毒杀先王,狼子野心!”一人说着,还冲着躺在地上的赵一恩淬了一口唾沫。 “陛下啊!” “陛下!” 老臣唤着顾章,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顾崇武看见众人的模样十分惊异,他猛然推开侍卫,拎着华丽的袍子噔噔噔奔了下来。头上的珠官摇摇欲坠,眼角似乎因为恐惧和不安要有鲜血渗出。“让开!怎么回事!”他失去了刚才端着的冷静模样,在看到父王的那一刹那倏然倒地。 他脑中一片空白,絮絮的呢喃:“怎么会……” 顾子安看到他的样子,心中明白了不少,看来赵钗也知道自己太过于恶毒,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儿子。看他脸上乱颤的肥肉和紧皱的眉头,下瘪的厚嘴,顾崇武是真的不知道前因后果。 他呆呆地看着父王的尸身,却不知道话从何问起。眼睛里流出泪来,只顾等着在场的所有人。低声问道:“是谁?” 顾子安倏然把棺盖合上,语气犀利的质问道:“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父王被毒害,你还要假装不知情吗?得利者可是你——顾,崇,武。” 顾崇武深吸一口气,阴狠狠的瞥着威风凛凛的男人。 朱红色厚重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犹如一只飞鸟,孟懿宁一个闪影落在了顾子安的旁边。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挤进了大殿,那为首的禁军首领畏畏缩缩如同一只被老鹰捉到的小鸡,被盖将军拎着走了进来。 孟懿宁瞧了一眼如今这场面,小声说了一句:“你放心,人都圈起来了,没什么伤亡。也就是被我抽了两鞭子,养些时日便好了。” 顾子安欣然一笑,点点头。 禁军首领根本不敢正视顾崇武的脸,他侧头躲避着,差点缩在了盖将军的怀里。 顾崇武一瞬间瞠目结舌,这个看似平常的早上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惊惶失措,始料不及。他的母后被指责是谋害父王的凶手,已经死去的世子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层云消散,拨云见日。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把零八章:拨云见日(二)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把零八章:拨云见日跟上来了吗?”风华郡主策马扬鞭问道。 部下回答:“一直紧随其后!” 在看到天空之上闪烁的烟花之时,夏风华已经知道这场大戏拉开了最重要的序幕。她要把守城的官兵引开,越远越好。前面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旁是红褐色的岩石。白熙宁早已在那里守候。 风卷扬尘。 “上!”见到不远处风华郡主奔腾而来,白熙宁小声喊了一句。两三个人骑着马,后面拖着昨晚扎起来的锯齿状的木头。野草和尘土被刮了起来,似乎平地而起的沙漠尘暴。夏风华见远处弥漫黄沙,知道白熙宁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用黄沙作为隐蔽,穿过峡谷兵分两路绕去。而白熙宁则带领着一个小队的人马,兵不厌诈,吹响号角,让对面误以为是风华郡主浩浩荡荡的援兵。果不其然,见到黄沙,夏风华身后的将士像视线模糊的地带射箭。 夏风华回首挥剑,铿锵几声,引人中计。 那些人冲杀着要捉到那一抹倩影,却不想黄沙之中丝毫看不清一点踪迹。耳膜震动,又雷鼓齐鸣,号角吹起。那将领抬头一看,他们正好夹如山谷之中,如同被瓮中捉鳖一样。副手提醒了一句:“咱们回去吧!” “回去什么!抓不到那贼子,都提头来见!胆敢干扰乱我北阳安危!” 副手担忧:“但是,听着动静好像不只有两万人。” “我们有四万人,你怕什么!对面最多二万五千人!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你觉得我听不出来?” 他气势汹汹,发令向上放箭。山谷不高,若山中埋伏,必定被乱箭射死。然而他们头上一切平静。他放心地说:“走!他们就那么些人,给咱们塞牙缝都不够,你还害怕!”言语之中是不屑的质问。 说着一骑绝尘而去。 “人来了,人来了。”虹溪声音中透着一点点的喜悦的兴奋。她刚才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好不快活。白熙宁笑着说,“好玩的还在后面。” 只见那军队冲杀进“迷魂阵”里,睁眼看不见前方路途,只能像瞎子一样循着。四面传来敌声,人心惶惶间众人暗叫中计。 白熙宁:“他们瞧着咱们人少就敢追,咱们假冒援兵把他们围困此处,正好我意。” 虹溪:“得嘞!” 她鼓足了劲,拿起旁边的号角一长一短断断续续的吹了起来。众将士一听,即刻变阵,从山谷而上策马绕道追逐他们的军队后方,造成合围之势的假象。 铁蹄阵阵,夏风华的部队在黄沙外围严阵以待。模糊之间,感觉有雄兵百万。只不过,夏风华一共才有不到两万人马。根本无法实现合围,然而对于这仓皇追出来的将军而言,后有迂回的夏风华,前有号角吹响,只得在黄沙之中进退两难。 城外压抑之中透着希望的氛围传到了阳上城里。 乐毅见夏风华的支援的人马到了,赶忙打开城门。原本今日登基大殿,城门闭而不开。结果谁知道,他在那些人的早饭之中混入了迷药,城门大开,士兵们堂而皇之地进入这座今日异常喧闹的城市。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 朱墙之内,顾子安冷淡的看着惊慌失措的顾崇武。他还想要挣扎,却心生悲凉无力回天。大吼一声,悲哀过度应声倒地。顾子安轻哼了一声,正脸面向百官,不怒自威,豪气自露。他缓缓地开口:“丞相赵一恩,王太后赵钗,公子顾崇武谋害先王,罪无可赦,诛。” 诛。 这个字回荡在宫殿之中,还有回音让肃穆的气氛透着一丝沉重。 孟懿宁看着顾子安高高在上的模样,会心地笑了。她经常畅想这一天,却没想到来得如此顺利。她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沉稳的喊了一句:“陛下。” 她就跪在顾子安脚下,虔诚的,庄重的。阳光落在姑娘的身上,透过她发棕的发丝。 百官在他身后,排山倒海一般的跪下,呼喊着“陛下。” 陛下。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章:温柔乡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章:温柔乡莺歌站在薄雾之中,见琏王景铮前脚进了书房,后脚便让婢女端着点心跟了过去。 这几日,夏晴对于她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被深锁在最偏僻的屋子内,吃着发霉的食物,听说还偶染了风寒。景铮是一个狠心的人,况且他对于夏晴的喜爱本来在她犯下的滔天大错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对于莺歌来说,她处心积虑的迎合夏晴,赢得信任,都是为了前日的那一步。 终于,她成为景铮心里的白月光。 愧疚的,渴望着缱绻的温柔。 景铮这两日虽然失去了孩子心烦易燥,但是抓到赵二泽让他又有些喜不自胜,得意洋洋。莺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断定一定有在朝堂上利于景铮的事情发生,而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莺歌希望他,身败名裂。 周家也为他陪葬! 她身姿婀娜的,如同弱柳扶风一般走进了景铮的书房,轻声念了一句:“殿下。” “莺儿,”他抬头,正对上莺歌那双盼目流光的眸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近日寒冷,你又小产了,要在屋子里歇着。我又命人给你多了二十斤的白煤,别冻着。” 莺歌在他眼里,小小的,唯唯诺诺却又藏不住眼神之中的爱意。 她笑了笑,“妾身为殿下在小厨房内亲手做了些小点心,这有糯米山楂糕,红豆甜奶,还有淋上黄糖的四季果。你尝尝,听闻最近食欲不好,可能也有天气变化的缘故。”她扶着景铮坐下,小碟子摆在了他的面前。 景铮微微尝了一口,果然爽口好吃。莺歌的模样落在他的眼睛里,说:“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们的孩子。” 她自怨自艾起来:“您也说过的,孩子总会有的。” “是我对不住你。”景铮这几天心里一直悔恨,疯狂地想要弥补,但是却无济于事。毕竟孩子已经没了,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莺歌摇摇头,“您惦记着我,就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景铮看起来往的无关紧要的书信。她站在一旁研磨,余光瞟着信件的内容。景铮对她心,毕竟莺歌是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就好像用哑巴传递消息一样,就算被人抓住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且,莺歌在他旁边,自己就会分外的安心。 她耐心的研磨,信件的内容记录在脑子里。 信件只有一件事,说抓到了赵的三千兵马,原本这些人正从边境要偷偷溜走,正好被大夏官兵看见,直接杀出去把人带了回来。现在不知道如何安放,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景铮想了很久,都没有下笔。他皱着眉头,思考着如果处置赵二泽,如何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他轻哼一声,把信件折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准备和周斌照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给父王的奏章也断断续续的没有继续,本来想告诉夏王景成,赵二泽偷偷潜入被他抓住的事情,但是又害怕夏王责备他没有留有活口,惹起对于自己的怀疑。景铮现在心情矛盾,眼见着世子之位落入了瑞王景池的手中,就浑身不悦,如同水草缠身一般。笔下一顿,不耐烦的放在了桌子上。 莺歌默默的记住了奏章之上,“赵二泽”这三个字。 见到景铮心情不爽,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停止了动作。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顿:“莺儿,你去书架上帮我把那本《九章兵法》拿过来。” 她一抬头,看见了书房另一面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绢布裹好的书卷。轻轻俯身,低声回答:“是。” 莺歌心里窃喜,景铮不让任何人未经允许进入书房,所以这是她进王府以来的第一天。根据线报,书房内应该有暗室,里面存储着贵重的文卷。相信这些一定是可以为自己傅家沉冤昭雪的翻堂证据。昔日这些文卷都藏在周家,但是因为哪里不如王府安全,便陆陆续续转移到了这里。 只不过,她不知道何处有暗室。正好今天景铮让她帮忙拿书,可以小心的观察。 她认真的装作找书的样子,东翻翻,西瞧瞧。书架看起来毫无机关暗器,书记整齐的罗列,也没有灰尘,看不出来哪里被人经常动过。 “怎么,没有找到吗?”景铮抬头问道。 莺歌撒娇一样的回头笑了笑,委屈的就快要落下了眼泪:“殿下……妾身不才……妾身不识字……” 其实,刚才景铮就是留了一个心眼想要试探一下莺歌,毕竟他原来只让唯一的贴身侍从研磨,那人后来被人买通,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去,还好知道不多,但是被夏王一阵责罚。如今换了人,心里虽说觉得没有疏漏,但是总归觉得不太安稳。看着姑娘扭捏又不安的样子,心情大好了一半,看来自己确实可以放心得下。 她眼里噙着泪水,“殿下……要不,要不给妾身请个师傅吧,妾身也学一学读书写字。” 景铮摆摆手,“不用,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莺歌心里一凉,知道刚才是试探,还好自己小心谨慎。她哀怨的,变得深情款款,“只要殿下不嫌弃,妾身愿意日日研墨。” “好。”他愉快的答应了。 莺歌在景铮面前腻味了一天,直到周斌照有事儿求见。他进屋见到莺歌,叹了口气,说:“你先出去吧。” 她告退,缓缓下去,还留着身上梨花的香气。 周斌照感叹:“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多好,夏王最看重的就是王嗣兴旺。若是有孩子,相比还能在夏王面前提一嘴。” “都是那个贱妇!” 周斌照坐了下来:“算了,已经过去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商讨北阳之事。你我都知道顾子安与瑞王景池原本就关系较好。如今发现赵二泽偷偷前往大夏,那一定派出消息送达给夏王和景池,咱们一定要严加防范。看看有什么借刀杀人的计策,方能保你我无虞。” 景铮呷了一口红茶,“赵二泽已经被我关在了王府地牢之中,您可要去看看?” “你从他嘴里能得到什么消息。若他真的是聪明人,就断然不会想出如此愚笨的法子。如今要紧的,是如何把这件事捅出去。”周斌照不屑。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章:温柔乡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章:温柔乡莺歌站在薄雾之中,见琏王景铮前脚进了书房,后脚便让婢女端着点心跟了过去。 这几日,夏晴对于她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被深锁在最偏僻的屋子内,吃着发霉的食物,听说还偶染了风寒。景铮是一个狠心的人,况且他对于夏晴的喜爱本来在她犯下的滔天大错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对于莺歌来说,她处心积虑的迎合夏晴,赢得信任,都是为了前日的那一步。 终于,她成为景铮心里的白月光。 愧疚的,渴望着缱绻的温柔。 景铮这两日虽然失去了孩子心烦易燥,但是抓到赵二泽让他又有些喜不自胜,得意洋洋。莺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断定一定有在朝堂上利于景铮的事情发生,而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莺歌希望他,身败名裂。 周家也为他陪葬! 她身姿婀娜的,如同弱柳扶风一般走进了景铮的书房,轻声念了一句:“殿下。” “莺儿,”他抬头,正对上莺歌那双盼目流光的眸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近日寒冷,你又小产了,要在屋子里歇着。我又命人给你多了二十斤的白煤,别冻着。” 莺歌在他眼里,小小的,唯唯诺诺却又藏不住眼神之中的爱意。 她笑了笑,“妾身为殿下在小厨房内亲手做了些小点心,这有糯米山楂糕,红豆甜奶,还有淋上黄糖的四季果。你尝尝,听闻最近食欲不好,可能也有天气变化的缘故。”她扶着景铮坐下,小碟子摆在了他的面前。 景铮微微尝了一口,果然爽口好吃。莺歌的模样落在他的眼睛里,说:“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们的孩子。” 她自怨自艾起来:“您也说过的,孩子总会有的。” “是我对不住你。”景铮这几天心里一直悔恨,疯狂地想要弥补,但是却无济于事。毕竟孩子已经没了,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莺歌摇摇头,“您惦记着我,就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景铮看起来往的无关紧要的书信。她站在一旁研磨,余光瞟着信件的内容。景铮对她心,毕竟莺歌是一个不识字的女子,就好像用哑巴传递消息一样,就算被人抓住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且,莺歌在他旁边,自己就会分外的安心。 她耐心的研磨,信件的内容记录在脑子里。 信件只有一件事,说抓到了赵的三千兵马,原本这些人正从边境要偷偷溜走,正好被大夏官兵看见,直接杀出去把人带了回来。现在不知道如何安放,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景铮想了很久,都没有下笔。他皱着眉头,思考着如果处置赵二泽,如何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他轻哼一声,把信件折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准备和周斌照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给父王的奏章也断断续续的没有继续,本来想告诉夏王景成,赵二泽偷偷潜入被他抓住的事情,但是又害怕夏王责备他没有留有活口,惹起对于自己的怀疑。景铮现在心情矛盾,眼见着世子之位落入了瑞王景池的手中,就浑身不悦,如同水草缠身一般。笔下一顿,不耐烦的放在了桌子上。 莺歌默默的记住了奏章之上,“赵二泽”这三个字。 见到景铮心情不爽,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停止了动作。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顿:“莺儿,你去书架上帮我把那本《九章兵法》拿过来。” 她一抬头,看见了书房另一面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绢布裹好的书卷。轻轻俯身,低声回答:“是。” 莺歌心里窃喜,景铮不让任何人未经允许进入书房,所以这是她进王府以来的第一天。根据线报,书房内应该有暗室,里面存储着贵重的文卷。相信这些一定是可以为自己傅家沉冤昭雪的翻堂证据。昔日这些文卷都藏在周家,但是因为哪里不如王府安全,便陆陆续续转移到了这里。 只不过,她不知道何处有暗室。正好今天景铮让她帮忙拿书,可以小心的观察。 她认真的装作找书的样子,东翻翻,西瞧瞧。书架看起来毫无机关暗器,书记整齐的罗列,也没有灰尘,看不出来哪里被人经常动过。 “怎么,没有找到吗?”景铮抬头问道。 莺歌撒娇一样的回头笑了笑,委屈的就快要落下了眼泪:“殿下……妾身不才……妾身不识字……” 其实,刚才景铮就是留了一个心眼想要试探一下莺歌,毕竟他原来只让唯一的贴身侍从研磨,那人后来被人买通,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去,还好知道不多,但是被夏王一阵责罚。如今换了人,心里虽说觉得没有疏漏,但是总归觉得不太安稳。看着姑娘扭捏又不安的样子,心情大好了一半,看来自己确实可以放心得下。 她眼里噙着泪水,“殿下……要不,要不给妾身请个师傅吧,妾身也学一学读书写字。” 景铮摆摆手,“不用,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莺歌心里一凉,知道刚才是试探,还好自己小心谨慎。她哀怨的,变得深情款款,“只要殿下不嫌弃,妾身愿意日日研墨。” “好。”他愉快的答应了。 莺歌在景铮面前腻味了一天,直到周斌照有事儿求见。他进屋见到莺歌,叹了口气,说:“你先出去吧。” 她告退,缓缓下去,还留着身上梨花的香气。 周斌照感叹:“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多好,夏王最看重的就是王嗣兴旺。若是有孩子,相比还能在夏王面前提一嘴。” “都是那个贱妇!” 周斌照坐了下来:“算了,已经过去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商讨北阳之事。你我都知道顾子安与瑞王景池原本就关系较好。如今发现赵二泽偷偷前往大夏,那一定派出消息送达给夏王和景池,咱们一定要严加防范。看看有什么借刀杀人的计策,方能保你我无虞。” 景铮呷了一口红茶,“赵二泽已经被我关在了王府地牢之中,您可要去看看?” “你从他嘴里能得到什么消息。若他真的是聪明人,就断然不会想出如此愚笨的法子。如今要紧的,是如何把这件事捅出去。”周斌照不屑。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一章:粉末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一章:粉末我放心不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孟懿宁背着手踱步。张霁坐在屋内,窗外的树木的新芽已经呼之欲出。她着急的样子像是火上蹦跶的小兔子,一步也闲不下来。“这人已经派出去几天了,消息消息没有,刺奸屯也没有说景池收到了的模样。我怀疑,那一小队人马早就不知道命丧何处了。” “他们手里没有多少兵马,还不足以掀起巨大的风浪。”张霁笑着,放下茶杯,“你这个性子,不像你娘,越发急躁起来了。” 白熙宁推门进来,初春换上了天蓝色的长裙,整个人如同把湛蓝色的天空穿在身上一样。“张老,”她微了身子,走到孟懿宁旁边,“芊芊,你这几天睡得就不安稳,又跑到这里来火急火燎的。安神的茶你也不喝,毛毛燥燥的。” 孟懿宁点点点:“是是是,姐姐大人……” 她身后乐毅也追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乐毅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孟懿宁小声嘟囔:“看你闲来闲去,围着王宫兜着三两圈,一天都见不到影子。传话的嬷嬷是哪里找到的你?不会在房顶上吧!你昨晚蹲在我树上看了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智多星有个猴子爹呢!” 乐毅笑呵呵的听着嘲讽的话,“这两天找不见我,怎么了?” “哪有怎么了!自作多情,离我远远的才好。”孟懿宁白了他一眼。 白熙宁插了一句:“陛下让我过来的,说是有事请需要商讨。”她也奇怪。昨日深夜春夏找到她,提议提醒今日一定要在御书房内等候,她这才早早地到。 孟懿宁侧头:“出什么事儿了。现在应该下朝了,怎么还没见着。” 白熙宁:“事情可多着呢,新王登基,百废待兴。前朝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拖一拖也是常见的事情。”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顾子安回来的声音,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侍卫,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几人行礼过后,春夏又端上来了一些小食点心。 顾子安坐在紫檀木椅上,身上严肃的气息一下子少了很多。朝堂之上,他不苟言笑。但是在几个熟悉的人面前,终于可以让神经不在如此紧绷。 “都什么事情啊?”孟懿宁虽说进了宫,但是说话态度也没有大变化,像往常一样拖着尾音,小眼神一闪一闪。 白熙宁皱眉,“芊芊,比不上在外面,你说话也太尊卑不分了。” 孟懿宁瞬间颓然了,耷拉着脑袋。 相比起战战兢兢小时候的她,顾子安倒是觉得现在可爱多了,有血有肉,也开得起玩笑。他笑了笑,声音疏朗:“你想知道什么?” 她眼睛一转,“有没有人说,这偌大的王宫,有些空虚啊……”语调阴阳怪气的,让白熙宁听了就敲了敲她的脑瓜,打断了意犹未尽的话。 “陛下叫我来究竟何事?” 顾子安想了想,“今日微凉,但你们需要出宫一趟。” “哦?”孟懿宁听见了什么,“怎么了?” 顾子安脸色沉了下去,“这几日查封赵府,发现了不少纳污藏秽,勾结党羽的证据。只是有一事,还是说不清明。他那书房之中有一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是棕色的粉末。那日官兵有人风寒,打了个喷嚏喷的粉末四处纷飞,不少人吸入了鼻中。” 这件事停在几人耳中,并不像是一件举足轻重的事情。但是顾子安的语气,却十分堪忧。 他目光硬硬的,低声说道:“那些吸入粉末的官兵原本还好好的,但是昨晚突然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屋内暴跳而起,手舞足蹈间还会啃食人肉。其他人没有办法,只能拔剑相向。只是那些人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扑杀过来。众人只好一刀砍掉了他们的头颅,现在尸体和木盒都放在衙门。熙宁,你不是懂些医术,想让你去看看……太医院只派了一个得力的老臣去,事情还不易大肆宣张,害怕引起恐慌。” 顾子安说完,白熙宁陷入了深思。 “无法察觉疼痛……怪物……”她小声的说道。 顾子安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能让人察觉不到痛苦的,有很多方法。如同可以开膛破肚进行治病的麻沸散就是一种。但是这延时发作,实在也实属奇怪。我得亲自去看看。”说着,她起身。 “也好,有任何需要的,告诉寡人即可。一会儿卫勇将军来,就不跟着你们同去了。” 一行人坐着一辆马车,悄悄地从宫内出发。孟懿宁掀开帘子观察着北阳的大街小巷,人们戴着貂皮帽子,裹着深褐色的棉衣。山羊奶酪饼的香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她嗅了嗅,“真香啊……” 乐毅笑着朗声道:“那要加上蜂蜜才好吃,要不然膻的你可不愿意。” “谁说我怕膻味太重,我小时候可以能吃一整个羊腿的!就在院落里下着雪烤肉,油滋滋的往下滴……”她不服输。 乐毅掀开帘子,一个蹦跶飞出了车。 孟懿宁看着他的身影,灵巧的穿梭在行人中,跑到那买了一裹热腾腾的奶酪饼。他捧着饼比马车走的要快很多,一个跃步,竟然又到了众人中间。浓郁的香味在车内蔓延开来,他递给孟懿宁,一脸看戏的样子:“来,尝尝!” “谁怕谁!”她小声嘟囔着,利落的拿起一个饼就往嘴里塞。奶酪拉出了长长的丝线,热滚滚的冒着白烟。饼有些烧焦的香味溢满了鼻,她一大口吞了进去,结果瞬间凝滞了。 孟懿宁一动也不敢动。 膻味在她的嘴里狂欢跳舞! 像是一群羊在她的嗓子眼里咩咩咩的跺脚! 乐毅看她的样子,笑眯眯的:“北阳的羊和燕戎的不一样,这里的羊奶必须要搭配蜂蜜和红果子一起吃。” 她听见这话,不服输一样的硬生生吞下去一口。 “别别别!”他接过来剩下一半,拿出来早已经准备好的红果蜂蜜酱,稍稍的撒在上面。果然,与膻味相互融合,甜甜酸酸的像是草原上野果子酸奶的味道。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二章:惨状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二章:惨状几位大人,这边请。”衙役神神秘秘的带领他们饶了三道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小小的庭院围绕着三四个官兵。而他们也只站在外侧,没有命令一律不去进去。 孟懿宁弹了弹手上的油,又偷偷摸摸的往衣服上蹭了蹭,正好被乐毅落在眼里。“脏不脏,女孩子。” “要你管!”她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乐毅殷勤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皮水壶,拧开铜盖子,里面热水冒着白雾。“来罢,给姑奶奶洗个手。”说着,就往孟懿宁手上伸过去。 她手心里黏黏糊糊的,当初早知道就应该拿布绢垫着吃,也不至于一出汗就想要长出蘑菇来一样。温水化开掌心,她欢喜的搓搓手,继续向前走。刚才手里痒痒似的,就想拔下来一块树皮蹭蹭手。 乐毅咯咯咯乐着。 小院原来是关押重刑犯人的监狱,所以严严实实包裹着铜锁。衙役那处沉重的钥匙把门一一拧开,门撕拉的打开,上面的蜘蛛网没有人捅破。安安静静的布满了昆虫发白的透明骨架。看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通途,如果不是那个粉末,这里可能要一直被荒废下去。 白熙宁走在最前面,询问道:“可否细细说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衙役说:“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昨天夜里,简直像梦魇一样!我们屋的小李平日里就是一个脸会红,娘们一样的男的。昨晚我刚从外面巡夜回来,就看见那小李突然诈尸一样的坐起来,嘴里嗷嗷叫唤,像是一个大老虎。我还没问话,就像我扑过来!”他说着,还扯开领子,给几人看了锁骨上深深的伤口。 鲜血从白色的纱布渗透了过来,看起来不过是刚刚结痂。 他眼底出现了惊恐:“他平日里那一口小牙,连苹果都咬不动!怎么知道能要下来这么深的一个口子!现在吸气,我都疼!”他指着自己的伤口,“不瞒你们说,我昨晚看他眼睛里发着红光,像是蝙蝠一样。这也太可怕了!” 孟懿宁听着起劲,小时候就喜欢看这些话本子,谁知道这里能遇上如此离奇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顾子安刚刚登基,就出现这种扰乱阳上,引起恐慌的棘手问题。若是想清楚这究竟是何物,只能去问赵一恩。 结果,前脚他们刚刚准备从宫门踏出,后脚就传来赵一恩绝望在大狱之中自裁的消息。那送信的小侍卫是顾子安身边的人,从王宫追到了衙门,刚好赶到他们去检查那粉末之前。 “白姑娘,孟姑娘,乐公子!”那小侍卫追了上来。 “何事?” 他把三人拉到一旁,陈述了赵一恩死亡的消息。三人脸色皆没有变化,似乎早就猜到了一样,毕竟犯了这么大的事情,谋害先王与世子,其罪当诛,倒是不如自行了断。但是,那小侍卫悄悄地说:“陛下已经命人去查了。死状瘆人。” 赵一恩死的时候,并没有旁人在场。由于他知道很多重大的秘密,所以顾子安把他单独关押在了铜墙铁壁的牢房之中。官兵只在外层值守,这样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胡言乱语。因为怕他自杀,陛下命人把赵一恩的手脚都绑在了铁栅栏上,无法动弹。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才会有官兵进去一口一口喂他。 但是,就是这样严加保护,他却还是死了。 死的时候,挣扎激烈。手脚在枷锁上已经磨出了白骨,眼睛突出,嘴唇张裂,青筋暴露。像是癫狂中毒了一般。 孟懿宁听完,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不就是这个粉末吗? 他是用粉末自杀的? 还是别人? “算了,都进去看看吧,再好说话。” 白熙宁为三人准备了纱织的面罩,三层轻纱被野菊花熏过,之中还放又解毒的药材以防万一。三人小心翼翼的买了进去,里面一片尘土,小盒子正正好好放在桌子上。 白熙宁不害怕,带着白色的丝绸手套走进端详了一下。孟懿宁看见见没有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惹出事端。 乐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退到了衙役旁边,轻声说道:“我看看你的伤口。”之后掀开纱布,看着泛着肉和脓的伤口,上面棕棕紫紫冒着浓稠的体液,让人看了恶心。 “姐。”孟懿宁看到自己的姐姐想要轻轻打开,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她对于这些诡巫术有点害怕,但是白熙宁心里比她平静很多。 “芊芊。没事的。”她温柔的笑笑,“你若是害怕,就往后退一退。” 孟懿宁:“我不怕,你打开吧。” 白熙宁悄悄打开,两人屏住呼吸,盯着那如同魔鬼一样的粉末静静的躺在盒子内,看起来十分乖巧。白熙宁有一个光滑的,用一整张牛皮做成的小盒子,没有缝隙,最适合装载这些粉末。她用小勺子轻轻地挖出来,倒入盒子。 稳重的盖上。 “走吧。” “这就走了?你看出什么了。” 白熙宁侧头:“去市场,我需要一些东西。” 孟懿宁本来如临大敌一般,结果却不想自己姐姐只用了片刻的时间。她跟在白熙宁身后,“你有没有见过这种药粉?这是巫术蛊术?你听过我吗?” “听过。”她淡淡的回答。 “嗯?” 白熙宁温柔如月的笑了起来:“你从小在燕戎长大,没有听说过吗?” 孟懿宁摇摇头。 她想了想:“也对,那时候你还太小了,而且父亲虽然是燕戎将领但是却为人正派,不喜欢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燕戎曾经是几十个邦交小国,无数西域而来的奇怪草药从燕戎传入内地。而人们也通过演化融合,制成了新的药或者毒药。后来,这些又被运用在了军事战争之上。你听说过百年之前,有一位国师以一人之力,敌千军万马?” 孟懿宁又晃晃脑袋,她对于燕戎的事情知之甚少。 “听说那人能操控鸟。在一间巨大的房子内养出了成千上万的鸟,长长的嘴,黑色的羽毛。日日以泡在蛊水里的毒虫养活。率兵打仗之际,那人放出了这成群的,已经变成魔怔的鸟。它们不知疼痛又疯狂嗜血,向着对方的将士直冲过去,黑压压的遮云蔽日……”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三章:白熙宁说道:“父亲不喜这些,所以你自然不曾听闻,况且你也算是在大夏长大的。”她瞅了孟懿宁的笑脸,失笑道:“怎么?吓到你了?” 孟懿宁挺着脖子,“我才不会被吓到!这才算个什么啊……咦……”她回头,“乐毅去哪里了?” “说是去停尸房看尸体去了,比你刚才听到的故事可恶心多了。”白熙宁捂着嘴笑道,“赶紧走吧,咱们需要一个小砂锅,两只山鸡,还有一些草药材……我是怕弄脏了宫里的那些珍贵器皿,所以一会儿咱们还要返回衙门。” 两人在市场挑挑拣拣了半天,白熙宁走在前面,孟懿宁一手拎着一个鸡笼子,啪嗒啪嗒的黑白色粪滴答达了一路。不过她倒是觉得好玩,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竹编笼子。 “燕戎就喜欢这些,设有国师之位。而往往担任此位的,都是那些名满全国的巫术。他们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游龙吐珠……真让大殿之内的猛虎柱子变成活的,或者还能在身上浇上油,淋上火,烧成灰烬,又死灰复燃……”白熙宁这些年查了很多关于燕戎方面的书。 也了解到了果然当年父亲树敌颇多,格格不入。父亲白衍的性格刚正不阿,也看不上那些“小戏法”,自觉没有大国之范。也在朝堂之上怒斥过国师荒谬。但是父亲确实是多国之间不可多得的一员悍将,当年的燕戎王也一直庇佑白家。 孟懿宁并不知道自己姐姐想了那么远,疑问道:“那你见过吗?我这些年还真不曾听说燕戎是怎么打仗的……自从……自从父亲过世了以后,似乎这个国家就只剩下和亲的一条道路了……这个公主远嫁,那个千金小姐远嫁……甚至,还把自己儿子送给别人做女婿……”她憋着笑小声说道。 白熙宁听着,“快别说了,女孩子说这些也不害臊……” 她话音没落,倏然戛然而止,停下脚步。 孟懿宁感觉到自己姐姐的一场,眼神如同寒芒剑气,把四周流动的摊贩横扫一边,很低很低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熙宁脸上的笑容消失,她定了定心,刚才似乎听到了裂帛的声音,这让她心底一惊。并不是说有人喜欢撕扯锦帛,而是燕戎有一种蛊鸟的叫声就是此音。而那鸟,自己不过也就见过一次,就是一个人在漫天雪地之中,失去知觉,失去家人的那一天。 有一只蛊鸟,悄悄地落在了大雪过后的房檐之上鸣叫。 暗红色的瞳孔滴血,尖锐的鸟喙如同匕首冲着她。 白熙宁站在原地,有些心神不定。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却又在也没有听见声音,“走吧,没事。” 孟懿宁支支吾吾的点头,感受了一下靴子里的匕首,如果出现危情,自己能让那人有九百九十九种死法! 两人从市场又返回了衙役,就看见乐毅愁眉不展的坐在桌前,面前摆满了油滋滋的饭菜。孟懿宁凑着鼻子问了问:“真香啊,你怎么不吃两口。”说着就拿起筷子加了一口青椒炒肉,嘴里吧唧吧唧,满脸的幸福。 扒了两口饭,白熙宁看乐毅还是没有动静,面色发青,“怎么,心情不爽。” “实在没胃口。”他如实说了。 孟懿宁赶紧打断他:“等等等,你不吃,我还没吃完呢!我知道你要说啥,看你的状态就知道挺恶心的。我先吃,吃完你再说。” 乐毅想逗逗他:“我跟你说,他们被捅成了马蜂窝子,黑色的血封锁在尸体内流不出来,像是冻住了一样……” “乐毅!我姐姐还在呢!”她大叫着,米饭都喷出去了三米远。 白熙宁一笑,淡然的夹着素炒野菜,“没事,你愿意说就说。你看看是咱俩谁能恶心得过谁?在师父那里,你可从来不进我的小院。怎么,出来半年倒是忘记了吗?”她语气虽说是温柔的,但却带着冷冷的力量,像是丝绸紧紧缠绕在乐毅的两侧。 他全身一抖,一想到过去那些岁月,豆大的汗珠就往下滴。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白熙宁只不过是看着温柔,但是又有些……冷血……很多时候,没有常人的情感。 冷血起来,就连男子都自愧不如!在研究药草的时候,她时常会救治那些山野间的小动物,若是破了伤口那还好,有些动物拖着腐烂的半边身体哀求呜咽着。 上面白色的蛆虫钻来钻去,内脏从毛发皮肤之内掉了出来。她的小院子虽然焚着香,但是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她就经常穿梭在动物的骸骨,腐烂的尸体和被救治的动物之间。 更何况,当年有得了麻症的附近村民上山求药,还是白熙宁亲自下山。他见过一群群病人围绕着她,那些冒着水泡,浑身留着稠浓的人拉扯着她的白裙子。她也不急不恼,用火针把一个个脓包挑破,液体滚在手上,她也一丝不苟的亲自疗伤。 这事情,是自己万般做不来的! 他原来是一点都不愿意靠近白熙宁的小院。 不是他胆小,是他看了浑身痒痒。更何况,白熙宁还会煽风点火不屑冷淡的问一句:“怎么,害怕了?” 他可不是害怕,干呕罢了…… 这些时日她贤淑的,倒是令乐毅忘记了曾经的那些故事。 白熙宁:“这些本没什么?若是你我遭遇,也是如此……人不过都是血肉之躯,情理之中,犯不着你反胃来反胃去的。” 乐毅点点头,“怕了你了,赶紧吃吧,一会儿你俩也跟我看看去。” 孟懿宁看着他认怂,咯咯咯直笑。 几人吃过饭后直接去了停尸房,还没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臭鱼烂虾的恶臭味道。孟懿宁连忙捂住鼻子,“什么味道,乱葬岗都没这样?” 白熙宁脸上没有挂一丝表情,轻轻摸了摸孟懿宁的额头,“你若是难受,就在这里歇着吧,我料想里面不会太好看的。” “不行,我要去!”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四章:爆炸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四章:爆炸孟懿宁的脚刚刚沾上房间内的灰尘,就僵住了。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味道,简直就是把她泡在尸山血海之中不能动弹。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尽管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还是不堪一击。孟懿宁屏住呼吸,不想吸进去这房间周围的一口空气。 “姐……”她软糯糯的叫了一句,又倏然闭上嘴巴,头向后倾斜,不让这里的空气沾染到自己。 白熙宁嫣然一笑,在她眼里妹妹经历的再多,也不过是一副天真不懈的可爱样子。 “快出去吧,刚吃了饭,要是吐出去,传出去多不好听。”白熙宁嘱咐着,又缓缓一道:“乐毅,你过来。” 乐毅硬着头皮,暗暗叹气,走上了前,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熟悉了这恶臭味。而孟懿宁就退到了停尸房之外,晃晃悠悠的在树底下踢起小石子来。 白熙宁从衙门借了一套工具,翻看着还没有腐烂的尸体。每个尸体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看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伤人,官兵们刺进去的。“你都查过了吗?有什么异常?”她淡然地问了一句,脸上没有对于尸体的嫌弃和惊讶的表情。 乐毅走上前,“你看每个人,从百会穴,太阳穴,再到胸口……你看这里,涌泉,大敦,太冲,太白,太溪都有隐隐的黑点。可见是一种毒所致,让人心智丧失。” 白熙宁说:“你可见过?” 乐毅摇摇头失笑,“连你都没有见过,我从哪里听说?不过听说,燕戎西疆那边,倒是有奇奇怪怪的蛊毒巫术,是不是这是其中的一种。” 气体强烈的刺激着白熙宁的感官,虽然这里的味道也令她几欲作呕,但是还是解开尸体身上破烂的衣服,细细察看。 尸体的衣服黏在身体上。人鼓鼓囊囊像是充了气的灯笼一般,几乎要破裂出来。 尸体的心脏位置更由为的凸出来,似乎猛烈跳动的心脏马上就要破膛而出。他们瞳孔散大,结膜充血,眼微睁,口微张,全身肌肉失去弹性。皮肤之下隐隐的出现紫红色斑块,如同云雾状慢慢的扩散到全身。 白熙宁摁了摁皮肤,本应该松弛的肌肤却变得异常紧绷。像是被住水撑大肚子的牛皮,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发酵。 如此诡异的样子,让白熙宁跟离得进了一些。 究竟是什么? 虽然,在灵凤山上,白熙宁见过有菌落占据动物身体,导致动物丧失意识胡乱攻击人,最后落入土壤变成一具植物。但那动物不过是些小昆虫,小鸟和青蛙蟾蜍。 但是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刀。”她伸手。 乐毅乖巧的站在旁边递上,还仔细观察着。 她弯腰,准备细细的切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何种情景,呈瘀血状的皮肤让她居然想到了枣泥馅的包子。 白熙宁刚刚下去一割,乐毅突然在身后大喊:“住手!” 她来不急回应,被乐毅一把横抱过来,白裙子没有沾染到停尸房的半分血迹。乐毅一个箭步,如同飞龙一般,顿起风声。白熙宁有些赫然的盯着异动。 那停尸房内的尸体竟然开始咕噜咕噜的发出骇人的动响,如同活人遭受极大痛苦一般开始扭曲。 乐毅从旁边抄起一个白布帘子向尸体飞去,还没落到尸体上,就被猛烈的起浪弹开,悬挂到了房梁之上。 孟懿宁听见屋内异动,也顾不得恶心,疾步奔到姐姐身旁,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那尸体一个个如同复活一般,手脚晃晃悠悠的四处乱晃,木床吱吱呀呀的摇动起来。孟懿宁的脸上染上了苍白之色,心里有些害怕。 她手握住剑,挡在姐姐的身旁。 乐毅看到她有些木然,面色一变,“你进来做什么,赶紧出去!”顿时就要把两位姑娘推出去。只听得见屋内哗啦啦一阵响动,如同一群响尾蛇齐声赫然。 可惜话音未落,轰然“碰——”的一声,一个尸体炸开了花。 五脏六腑和血淋淋的肠子滋射在四周,刚才的白布一竟染的棕红色。 血块七零八落的流淌一地,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凝结成旖旎怪异的胶状。乐毅今早就发现了尸体血液的异常,却没想到倏然间会有这么大的动响。幸好刚才险险避开,要不然及人身上都被拎上了这恶臭的残骸。 孟懿宁站在原地,显然是被刚才的场景惊着了。 面对活人,她出手无情。 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快快快!”乐毅拉着她,推着熙宁就往外撤。只听背后“碰——”“碰——”“咚——”尸体接连炸开了花,如同一个个血盆大口,要吞噬这间小小的停尸房。顷刻之间,初春的空气瞬间沾染了腥臭的味道。 尸体刚才痉挛的扭动,在三人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众人喘息未定,白熙宁俨然也被刚才惊诧到,缓缓地将自己气息条例通顺。 白熙宁挑挑秀眉,说了一句:“多谢了。” 孟懿宁在一旁“呸呸呸”起来,“水呢,水呢!”她直接跨步去乐毅怀里把水壶夺过来,往自己嘴里灌。咕嘟咕嘟漱口,然后都喷到了树上,“不会落到我嘴里了吧!”她嚎叫着。 姐姐笑了笑,“没有,你放心。我可是看着呢。” 她迟疑了一下,又难受了抖了抖才作罢。 刚才阴冷压抑的气氛倒是被她的呸呸呸戳破。几人听见停尸房内没有声响了,进去一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白墙!皮开肉绽的尸体有的挂在房屋之上飘荡,居然还有一颗眼珠撞在了木柱子里,紧紧的蹬着众人看! 孟懿宁汗毛竖立,脚下黏黏糊糊的十分难受。她不按扭扭身子,“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白熙宁也默然。 她翻遍了师父的书籍,却不曾发现这样的。乐毅准备往前去探探,被白熙宁拉住,“且慢。” 她让自己妹妹把市场上买到的山野鸡拿出来一只丢进去。孟懿宁掐着脖子一扔,鸡扑腾着金黄色的翅膀,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最中间。 野鸡陡然一震。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五章:疑虑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五章:疑虑那野鸡疯狂的抬起爪要离开这血腥之地,但是黏黏糊糊的一堆内脏血液,让它惊恐之余忘记了扑腾扑腾飞翔的本能。孟懿宁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但所幸没有发生任何令人担忧的事情,几人都长舒一口气。 返回王宫之间,白熙宁让人穿着厚厚的衣服,进去抬出一堆堆破破烂烂的尸体。恐怕生出来疫病,便让人放火烧了屋子,要不然这泥土的缝隙之中都存在着腥臭的味道,引人恐慌。 白熙宁回到王宫,恳请挑了一间僻静偏远的屋子,门窗封死。 顾子安迅速允了。 她认真的打开粉末到出,白色的蒙面纱看起来像一个风姿绰约的仙子一般。鼓弄了一会儿,给一旁的野鸡喂了下去一些,把它们关到了笼子里。 白熙宁自外面回来之后就钻心研究这奇奇怪怪的粉末,孟懿宁揪了一片心,生怕她吸入一点,只得说:“你要是变成那行尸走肉了,我只好把你锁在屋子里,日日夜夜给你拿生猪肉来吃了。” 白熙宁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小模样,失笑道:“你怎么就确定他会吃猪肉呢?万一自爆而亡呢?” 孟懿宁瞥了一眼她,叹了口气:“太恶心了,你快别说了。我的好姐姐是天上下来的仙子,是万般不会变成那糟心模样的。” 她倒是也放心,跟着乐毅去了关押赵一恩的监牢。 牢内死寂一片,孟懿宁压低了声音说:“怪瘆人的,会是个什么模样。”说着,拿着烛台在阴冷的地下监牢之中寻寻觅觅。她稍稍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掩埋内心稍许的慌张。毕竟,孟懿宁虽然会背后下手杀人,但总归是一个正派的姑娘,从来不用什么阴损之计害人。 都是要杀要剐,信手拈来。 所以,在面对这黑漆漆,阴森森的牢房之时,总是浑身不自在。 “你先走。”她躲在乐毅后面,“万一诈尸了,你可得护着我。” 乐毅扑哧笑了出来,眯着眼睛洋洋道:“这看守都来查看过了,你还怕什么?再说你手里握着赤蛇呢,只要拔剑,神鬼不敬。” 孟懿宁小声嘟囔了一句:“脏死了!我才不要碰它们。” “行行行,姑奶奶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事情这么多?” 孟懿宁用剑柄捅着乐毅的背后,“赶紧走!” 走廊悠长悠长的,这里是关押重罪犯,王公贵族的地方。虽然一样的冰冷寒凉,但是因为防止劫狱,建造的走廊不仅细长难走,而且墙壁还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乐毅也不恼,享受着孟懿宁心里的小担忧。 远处,两人看见赵一恩的尸体躺在地上,保留着死前挣扎的姿势,关节扭曲,竟然有一只手活脱脱的从锁铐之中抽出来,露出来了鲜血淋漓的白骨。 “怎么死的?真的是突然暴毙吗?”孟懿宁问了一句。 跟在两人身后的看守眼瞧着前面两人越走越快,急着捯饬着脚步终于跟上,张口回应的:“应该是的。陛下只允许在外面守候,而这走廊狭长,除非是极大的声音,要不然传不到门外的。不过,小的确实是听见门内有尖叫声,所以冲进来查看,就见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赵一恩的尸体上,突然浑身一颤,后退了两三步,整个人倾到墙上。 “怎么了?” 他动静太大,把孟懿宁也吓了一跳。她抱怨了一句,“出什么事情了?这么大动向?” 在灯光昏沉的阴影之下,那人的脸瞬间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她也像小兔子一样,猛地凑近了乐毅。 看守开口说:“那人……那人方才小的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姿势!” “啊!”孟懿宁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咚咚咚的恐惧,失声叫了出来。 乐毅却依旧沉着冷静,默默的把孟懿宁拉到了离赵一恩远一些的地方,“你且描述。” 墙壁上你的火把不足以看清,看守哆哆嗦嗦的用火烛稍稍伸近了,又瞅了瞅,只要自己要为刚才的话负责,又仔细的查看了一遍,“确实。第一次我来的时候,他确实是躺在地上,看得出来死前挣扎过,嘴里冒着血。眼睛突出,嘴角裂开,应该是服毒自杀的。毕竟说实在话,这里进进出出的不过就两三个人,我们也绝对不可能给这重犯下毒啊!” 他咽了一口吐沫,顿了顿说:“但是刚才一看,四肢扭曲,而且这只手臂白骨裸露,肉都被刮在了地上,我方才来的时候是没有这般景象的。而且鼻子里淌着黑血,这细细看,指甲缝里还有这栅栏上的铁皮……这一定是……他会不会自己又回魂了?” 那看守越说越害怕,眼前这具尸体和自己和刚才所看的越发不一样。 “真的……小的不会骗你们的……我进来的时候都已经认认真真记下来了,都记载在册的……”说着,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册子,不断地翻着,“你看,确实如此,捆于铁栏之上,青筋暴露,手脚可见露有微微白骨……若是现在这个情景,我断然不会如此写下啊!” 孟懿宁瞧着册子一看,如是如此。 “刚才有谁进来?”乐毅问道。 “就……就应该我们三个看守啊,再者就是禀告之后,有侍卫前来查看……” 乐毅低沉想了想,“你把这经过仔仔细细的写下来!” “是。”那人诺了一句。 乐毅拉开牢房栅栏门,回头嘱咐:“你别跟过来了,在外面守着吧。” 孟懿宁乖巧的站在外面,侧着脑袋。 他坚检查了一下赵一恩的尸体,大片的肌肤和肉已经像是被生生地刮了下来,不像是生前挣扎所致,更如同被匕首割下一样。他撸起赵一恩的袖子,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印记,像是一个圆形的镯子。 似乎是赵一恩的贴身秘密之物。 男子怎么会带玉镯? 乐毅奇怪的放下手臂,似乎因为锁铐的原因,所以玉镯无法剥落,又不能打碎之后带走,所以便削去了身上的肉,把镯子撸了下来……果然,那右臂的手掌确实少了一半……如此便可以把这镯子顺利的拿下来。 乐毅蹲在那里想来想去,孟懿宁静静的问道:“怎么样?好了没有?” 她捧着火把,有些忐忑。 他回过头去,趁着温柔的烛光看了她一眼。即使是杂乱冰凉的地方,却也觉得她像是春日的夜风,恬淡柔和。而且,居然还在担心自己……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六章:离开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六章:离开北阳的风比大夏更加干燥,带着粗沙砾,吹打在孟懿宁的脸上。她有些怀念瑞王景池府外有两株槐树,槐花飘来,空气里都是甜味。那白白小小,软绵绵的花骨朵,经常看得她十分欢喜。 孟懿宁站在王宫内,却但装着另一件事。 她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隐隐的如同藤蔓一样缠绕着内心不能动弹。她手握着栏杆咯吱咯吱作响,耳边听得见宫女漫步的声音。 不行。 她信不过旁人。 她想去一次大夏,就看看那送消息的人倒地是如何了。她迈进了顾子安的书房,青灯如豆,照在他静谧的脸上。他的月白色披肩像是雪花一样,从他发丝间倾泻下来,流淌在紫檀木地板上。孟懿宁并没有让人通报,偷偷的走进来,看见这一副祥和的景象。 “怎么了?”他抬眼问道。 孟懿宁微微服了服身,说道:“还是那件事,我这几日总是放心不下。” “你是担心景池。” “是。”她直言不讳,“我更担心的是,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已经知晓赵二泽与景铮的勾当,会不会暗害。景池是一个思虑单纯的人,如果背后遭人陷害,我有些害怕他说不清楚,白白连累了性命。” “宁儿。”他站起身,放下书卷,深眸如同宝石一般闪耀。他垂下眼,看着眼前这笃定的姑娘果断的说道:“你若是执意要去,我当然肯放你走。” 孟懿宁沉默了一会儿,她眼神从丝丝毫毫的犹豫,变得异常坚定起来:“好。如果我去,断然不可能只像其他官兵那般,草草的带去一份消息。既然已经搜查了赵二泽的府邸,是否有证据,可方便我一并带过去?” “有。有一枚大夏的玉佩,上面写着一个‘周’字。你我在大夏都见过的,这确实做不了假。若说咱们栽赃陷害,也没有用,夏王是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到了大夏,去寻张仲,他一直盯着周家和琏王景铮是否有越矩之事。而且他身边,应该不会有周家的眼线。”顾子安神情严肃,一旁说着,一旁顺手捋了捋孟懿宁帽子上的白毛。他与少女单独呆着的时候,语气像极了曾经还没有登上王位的少年。 不用寡人,只分你我。 孟懿宁听到顾子安答应了,抿了抿嘴,应声说道:“是。” 转而,她准备告退之时,又想到了些什么,眉眼如水的笑了笑,“陛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姐和乐毅,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肯定就去不成了。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我派给你几个人跟着,以保证你的安全。或者让盖将军同你一起回去。”顾子安微微摇头,觉得不妥。孟懿宁武艺虽说精湛,但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在自己眼前受伤的场景都历历在目。虽然心细胆大,但是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她呵呵一笑,摆摆手:“不用,人多眼杂。若是我许久未归,一定会给你送去书信的。刺奸屯虽然人不多,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况且,这次又不是带兵打仗,那种血肉横飞的场景是没有的,您且不要太过担心了。况且盖将军还不如护送公主和亲去呢。” 顾子安愣了愣,舒展了眉头,“去吧,每到一个地点都要送信回来。也好给你姐姐一个交代。” “诺。”孟懿宁也不愿意听到阻拦,匆匆的推下了。 顾子安在宫灯下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她长长的裙子黑夜笼罩一层薄雾,头上的钗子闪烁如星。他并没有惜别之感,继续翻开了呈上的奏章。北阳这些年的日子并不好过,饥寒交迫之中步履艰难的潜行着。 “把乐毅叫来。”他没抬头的吩咐道。 侍从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乐毅便风尘仆仆的赶来。见到顾子安,一个利落的单膝下跪。 “起来吧。” “是。”乐毅站起来。 顾子安开口:“你明日备马,出宫一趟。” 乐毅一愣,反问道:“哪里?” “承平。” 顾子安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懿宁非要去大夏看看,顺带拿去赵二泽与周家狼狈为奸,准备祸乱两国的消息。虽说无人走露风声,但是还是感到此去凶险。她本不愿意告诉你,所以你紧紧跟在身后就行。” 乐毅一听,用手苦涩的挠挠脑袋,“我就知道。上次来阳上她就不愿意我跟着,我偷偷跟着没出五十里就被她发现了。你说这一马平川的,怎么会看不见呢?”乐毅蓝衫黑发,一身潇潇如墨,轻皱眉头,有些苦恼。 顾子安看着他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像是突然得了一件不能碰,不能摸,还要认认真真保护起来的宝贝,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炙热的目光,满脸的信心:“不过,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会护她周全的。放心,只要有我在,不能伤及她一分汗毛!” 顾子安笑笑,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孟懿宁带了几套深色的衣服和武器,随手一看旁边摆放着乐毅前日送给自己的一个南方的象牙白玉球,里面可以放一些姑娘家的常用香料。她不涂脂抹粉,但是向着若放一些迷药或者暗器也不错,就拴在了自己衣服上。 她给自己姐姐留了一封信,让春夏在自己走之后转送,毕竟她也不想面对自己姐姐忧虑和不愿的神色。准备寥寥草草的准备睡去。屋子暖意浓浓的,刚才还担忧的心终于如释重负一般。 孟懿宁转个身,进入了梦乡。 只不过,夜还长着呢。 白熙宁在偏僻的屋内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她用小本记载着眼前这只鸡的动静。已经等了几个时辰,却依旧由于买回来时的模样,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睡在这里,谁知道突然之间,铁笼子里的野鸡打鸣嚎叫。 不似日出的报鸣,那声音撕心烈分,让人听了寒冷彻骨。她心里一惊,看着野鸡旁边的火烛闪闪烁烁,忽明忽灭。 野鸡猛烈的扑腾,似乎要冲破铁笼一般,用头使劲顶撞。鲜血从羽毛中渗出,鸡嗓子沙哑的哀嚎。眼睛浑浊,头摇摇摆摆的晃动。它的羽毛夹在笼子的缝隙之中,却依旧剧烈的乱动,倏然一扯,白熙宁突然揪心,浑身难受,那野鸡却丝毫感觉不到,爪子不停的蹦跶。 药效起了。 顾子安正准备回寝殿,却看听见远远的一声打鸣。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七章:傅崇雪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七章:傅崇雪莺歌手指葱白,指尖泛着桃花般的粉红色。 她几日都依偎在琏王景铮的身旁,面带春意的为他研磨。景铮看惯了夏晴的嚣张跋扈,十分喜欢莺歌的小鸟依人,体贴入微。这都是夏晴那个妇人骨子里没有的,学来学去,也没见得温柔可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莺歌这几日每隔三五天就会在半夜偷偷的从侧门溜出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见上自己的舅舅——傅衷寒一面。她悄悄的在黑暗之中从街巷穿过,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一处民宅。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烛火前,擦拭着手中的兵器。 剑影寒光,晚风萧瑟。 她轻轻的关上了门,小心的喊了一句;“舅舅。” “崇雪,你来了。”那人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笑盈盈的看着他。她穿着华丽的裙子,上面绣着紫色的朝颜,外面白色的袄子衬托的整个人美丽动人。 “来吧,今日正好是你母亲的忌日。备了些纸钱,你烧一烧吧。”他把眼前的纸钱递给了她,“让你母亲保佑你吧,不求重回朝堂之上,只希望傅家能够沉冤昭雪。” 傅崇雪坐在舅舅身旁的木板凳上,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 她叫傅崇雪,没有跟随父姓,从小长在母亲娘家的傅府内。所以对于舅舅由为亲切,傅家是当年我承平的三大家族之一,其中一个家族已然在五十年前因为藏污纳贿的案件而仓皇破落。而傅家也在三十年前牵扯进官盐走私的案件之中,被流放至边疆为奴。只剩下那周斌照一家,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 这其中的缘由,细细想来背后总隐着一丝丝奇怪。 当初傅家的势力确实可以只手遮天,但是他们却没有选择如此,骨子里流着忠君爱国滚烫的血液,守候着大夏一代又一代的君王。而那雪花般小小的官盐,却成为了这大厦倾倒最初的理由。 父母死咬着,不肯承认这一桩桩栽赃的诬告,但最后迫于严刑酷罚,还是按下了手印。那认罪书被迅速地送到了夏王景成的面前。他念及傅家五代的兢兢业业,只抄家流放,末为官奴。而傅家也终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阴谋之中,被人当成了棋子。 当初不懂,当初,傅崇雪还是一个奶声奶气,襁褓之中的娃娃。 就连曾经的傅衷寒,都不知道灭顶之灾究竟来源于何处。他当时,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青葱岁月,却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傅家的人死在了边疆,而傅崇雪和舅舅傅衷寒凭着一口气,杀死了官兵,趁夜逃了出来。两人的画像开始还挂在城门之上,却又渐渐的被撤了下去。两人逃脱出来,却不信任任何人,无处可归,傅崇雪又身染劳疾。 无依无靠,两人准备赌一把,去见一见当初傅家曾经借银子,救过一命的商贾朋友。 那朋友因为不涉足官场,又早已退居到青山之中不问世事,才能允许两人在家中安然养病。原本想留两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但是心中仇恨难报。打探了许久的消息,才得知是当年周家东窗事发,蓄意陷害。又在夏王耳边吹风,诬告栽赃,这才盛怒之下,一片狼藉。 而傅崇雪,就要寻回那当年的证据,呈于朝堂之上。 她看着自己舅舅双手合十,皱纹和风霜已经在他曾经英俊的脸庞之上留下痕迹,左脸颊深深的刀痕,而身上是更多的,褐色的伤疤。他早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样子。傅崇雪侧头屏气,不敢打断沉浸在微弱的火光之中,怀念从前的父亲。 傅崇雪的母亲嫁人早,傅崇雪刚刚出生的时候便全家流放,在路途中身染重病不治而亡。而自己面对心爱的妹妹,也无能为力。他其实不想回到承平,这是他一生中最令人伤心的地方。即使边疆沙漠,风沙猛烈,但是依旧不及这里的一草一木。 闻到那槐花的清香,都会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哀戚。 那才刚到承平不久,望着那王宫的方向,看了许久。后来才得知,自己当年心爱的女人——周婉,已经成了这王宫之中,最得宠的女人,儿子琏王景铮从小倍受喜爱。不知道若一朝翻案,会搅动起怎样的风云…… 他冷冰冰的心被火融化,当年周婉的嫣然的笑容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轻哼一声,虽然年少时格外心悦,但是如今已经世事易变,人心不同了。他笑着,心中隐隐地被仇恨所占据。夜凉如水,屋内炭火盆子里燃烧着纸钱。他心中的凄戚化成了一把仇恨的刀刃,眼眸之中盛着戾气。 傅崇雪一把一把烧着纸钱,纷纷洒洒如同落在炭火之中的雪花,化为灰烬。 她侧头问道:“前几日给你递出去的信,可看到了吗?” “看了。” “赵二泽是谁?我看见景铮和周斌照反反复复的提到了这个名字。” 傅衷寒不屑的哼了一句:“北阳将军,赵二泽。” 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已经是达官显贵,便又好奇的问道:“于我们而言……” “必然有用。”他的话掷地有声,“与北阳勾结,周家这回可是死不足惜了。” 她答应着:“是,我去寻赵二泽究竟关押在何处。” “要快,要不然,景铮就该动手了。”傅衷寒笑了笑,旁边裂缝的搪瓷罐子里盛着一杯红茶,仰头一言而进。“世子之位属于景池的了,景铮肯定会拼死一搏,就看着赵二泽是否是他的棋子了。” “好。我现在就居于书房旁边的小院内,来去都方便。”少女眼中也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似乎是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青蛇,眼里幽幽闪着光芒。 傅衷寒低沉的说:“若是,有人能够再帮咱们一把便好了,让景铮和周家碎尸万段。” “盯着这两个位子的人多了,府内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好了。”她笑了笑,起身又推门出去了。 王府冰冷冷的矗立在夜色的黑暗之中。 她苍白的像个幽灵,闪烁在阴冷的院落。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八章:崭新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八章:崭新顾子安听到鸡鸣,摆了摆手,步辇停下。 春夏跟在身侧也实属有些疑惑,“怎么回事?子时而已,不应该打鸣啊。”她神色一变,似乎想起来了民间流传的那些连篇鬼话,却又在顾子安身后不敢多嘴。 “走,去看看。” 顾子安身后的侍卫呼啦啦的跟上,谁也不敢言语。 这宫中的鸡怎么半夜打鸣? 那鸡鸣之声连绵不绝,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染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息。春夏也心生疑惑,但是这些年诡异的事情见的不少,况且陛下在身旁,自己怎么能害怕?想到这里,她昂首挺胸的走了起来,究竟要看看那鬼怪是何样子? 鸡撕心裂肺的鸣叫,似乎在地狱之中挣扎。 声音越来越近,穿透力如同冰凌击入了河水,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顾子安心中镇定,背着手,眸子深处十分沉稳。步辇继续向前走着,他的嘴角不经意勾起了一处微笑。他玩弄着手中的玉佩,听着砰砰梆梆的动静。 步辇落到声音来源的门口,春夏这才想起来,这间荒废的房屋指给了白姑娘。 “是白姑娘今日要走了这间屋子。”春夏小声提醒道。 顾子安点点头,他记得。 “哎哎哎!”一个女声传出来,“别跑别跑别跑!”说着就听劈里啪啦一顿声音,院落之内的噪声终于止住。春夏推门进去,恐有威胁陛下安危的事情。院落之中没有几支火烛,院子外也并不杂乱,只是屋内传来人喘息的声音。 春夏准备让屋内的人出来迎接,然而顾子安使了个眼色,她和侍卫便默不作声的统统退到了门外。 “谁?”白熙宁问道。 顾子安轻轻的推门破旧的屋门,就见到白熙宁蹲柜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眼眸却如同明月珠一般映着光芒,顾盼流人。她见到他进来,倏然一愣,又笑了笑,柔声说道:“陛下……”头微微一服,就当是行礼了。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如云如月一般静美,但是手上用着力气,摁压着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叮叮咣咣的想着。“有失礼数,还请恕罪。” 顾子安走过来,“无妨。”说着,喊了两个侍卫进来,把那铜盆紧紧摁住。 白熙宁珊珊的道谢,云鬓上的翡翠钗子被冷月染上了一层轻霜。 “为何夜已经深了,还在这里?”他侧头问道,同她一起步行回殿。浩浩荡荡的人跟在两人身后,低头举着灯笼快步走着。 白熙宁小声地说:“原本是想禀明陛下的,但是我这一刻也不敢离开,谁知道那喂了药的鸡会不会突然间发狂,挣脱笼子逃脱出来。果不其然,那笼子似乎是纸糊的一样,野鸡竟然径直飞了出来。废我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它按在盆下。相必现在,已经中毒身亡了。” 他侧头看着矮他半头亭亭而立的姑娘,深沉地说了一句:“幸苦了。” 她听到这话,扑哧一乐,“原本也是为了自己,从前的事情也让我格外防备着。” 顾子安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小时候的灭门惨案,白熙宁如今把矛头直指燕戎,想必也是有了证据,否则她也不是胡乱说话的人。白熙宁侃侃而谈的样子,与前些时日的都多不同。她眼神之中的狡黠与淡然,方才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没有小女子的娇羞和从前的安静。 后宫空着,这一处处的寂寞宫殿里住着身份格格不入的姐妹俩。 她们的身份原本惹人猜疑,但顾子安的母亲亲口承认那是她的义女,便再无人找了什么话茬。虽说威严耸穆,但是白熙宁在这里却也并未感受到禁锢,她进进出出像是一个快乐活泼的燕子。顾子安的母亲这几日时常叫她过去聊聊闲散民间的话题。 像是一个母亲一样。她为人宽厚贤淑,声音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白熙宁坐在她身旁,时常怀念起自己的母亲,而那女人也总会安慰她,将一些孟懿宁来到北阳之后的小小故事,弥补作为长姐她空缺妹妹的那段时日。 第二天,艳阳高照的时候,孟懿宁已经背好了行囊,一路向西南奔腾而去。她把赵二泽家里所抄查的大夏玉佩放在了胸口之处。风吹其他她湛青色的袍子,头上的发带飘舞着。少女眼眸尖利如铁,要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大夏。 三匹骏马换着,一路狂沙漫漫。落日的余晖洒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少女的剪影拉的如同往事一般悠长。 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一座可以休息的城池,那是一处在并不繁华的城池,四面环山,就连当初的战火都没有绕道这里。百姓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孟懿宁牵着马匹,东看看,西看看。正好城中集市,星空下的火把间热热闹闹的播种节日。 姑娘个子小小的,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隐秘的看不见了身影。一刻也不敢拉下的乐毅在身后张望着那一抹倩影,拨开人群紧紧跟上。 孟懿宁被拥挤的人们推搡到了一个角落,身后一斜,一个踉跄正好撞倒了一位小贩的摊位。她满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说这便弯下腰扶起那撒了的果子,和跌落在地上的中年人,“不好意思,这里人太挤了,您没事吧。”小姑娘眨着眼睛,如同一潭清水一般对望着。 那男人带着一顶毛毡帽,挡住了上半边脸,他呵呵一笑,露出阴狠的眸子来,盯着孟懿宁。她眼神正好对上,看到他脸上布满了诡异的刺青,如同蛆虫一样歪歪扭扭的趴在眼睛周围。 孟懿宁的神色之中突然带出警惕,她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接连跑开了。那男人眼中的戾气和略带诡异的微笑,看着她十分不舒服。 破旧的酒楼上说书人蹩脚的异乡口音,却让在座的老百姓听的津津乐道,人们听个趣儿,乐呵乐呵的嘲弄着达官贵人的生活。这里与阳上相隔如同千山万水一般。层层叠叠的山脉,孟懿宁也是用着行军的地图,抄着小路,奔驰着骏马才到达。 若是让他们硬生生走出去,可能还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说出人瞧着北阳皮鼓,音调蹩脚,但是语气高昂:“且说北阳与大夏大战之后,元气大伤……”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一十九章:怪异小城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一十九章:怪异小城且说北阳与大夏大战之后,元气大伤,兵力尽损,国库空虚。可那阳上城里的人呢,依旧逗猫逗狗,溜鸟溜鹰,一点疾苦的影子都没有。据说啊,他们在王宫之中斗着小虫子,花野鸡,那鸡咯咯咯咯咯飞起来比凤凰还好看……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往外花啊,那苛捐杂税都压在了我们的头上啊!”那说书人皱着眉头,“命苦啊……命苦……倒不如那燕戎、大夏安居乐业……” 那人说完,声音还沙哑起来。 孟懿宁想来奇怪,这么这么个小城,原本来来生生过日子也就罢了,怎么还如此放肆的在讨论阳上的不好。况且,北阳并非他口中的这样,虽然各地都有繁复的税款,但是为了从战乱之中迅速恢复,北阳先王已经免除了一部分杂役税款。 台下提着灯笼过节的男男女女也连声哀叹。 而北阳其他大城池,却没有从来没有如此的景象。 孟懿宁观察着四周,想着如今差一天就差一天,倒不如摸了清楚,把消息传送给顾子安在前往大夏。她隐藏在人群中,眼睛紧盯着那说书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侃侃而谈其他国家,把那里描绘成神仙之地,而这里就如同地狱中心一般让人煎熬。她坐在一个茶楼上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不乏有很多人穿戴着燕戎的服饰。那衣服也不十分相似,但是只有燕戎的人会用七彩的颜料染上白狐狸毛,圈圈点点,如同动物天生的花纹一般,做成一顶顶帽子,戴在头上。 北阳大流域,大江河,山脉草原雪山湖泊,更为喜欢素净的颜色,所以这些纷杂的图案实属很少见到。 地图已经印在了孟懿宁的脑中,她盘算着这所四面环山小城的地理位置。其实,这里并非是她今夜想要歇脚的第一目的地,只不过白天为了赶路,又多加了些许行程,才来到这里。 在地图上,这本是夹杂在两个大城池中间的小镇,不足挂齿。却不知何时渐渐发展的如此规模。但是只有一条必经的山路和一条并不算窄的河流经过小城池西南的一百里地区。 奇怪。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恍恍惚惚的像个幻境一样。刚到这里,只觉得十分熟悉。但是孟懿宁走过大江南北,毕竟看哪里都熟悉,现在细细一想,却发现那熟悉感来自于记忆深处的家乡——燕戎。 似乎这里的人,被同化了一样。 渐渐的说起自己北阳的诸多不是,开始在耳濡目染之下,感叹其他国家优渥的生活。况且,那燕戎本就不是那说书人描述的富足,孟懿宁只觉得乌烟瘴气。 “逗花野鸡……”她小声重复了一遍,“北阳……北阳哪里有这种活动啊……” 脑子灵光一闪,她“呀”的一声,意识到了错误。 这根本不是北阳的活动,那是燕戎的家乡活动。 北阳宫廷之中森穆严肃,就连顾崇武那么贪玩好色的人也不曾听说过在王宫之中逗鸡玩鸟,更别提是花野鸡了。 大夏有一种特殊的花鸡,羽毛是黑色、红色、白色的,十分好看。当年的夏王送给了燕戎王数百只,后来这些鸡便在宫廷之中留着赏玩。 渐渐的,燕戎民间也兴起了这种风气。 如此看来,这里确实十分怪异。 她探着头,又往下面望下去,鸡笼子里咯咯咯叫着几只花鸡。 “老板。”孟懿宁喊了一句。掌柜的蹭蹭手,点头哈腰的跑过来:“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的?” “我问你个事儿。”她微微一笑,“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花鸡啊,我在别的地方可从未见过。” 老板是个话多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搔搔脑袋笑笑:“嘿,这我也不知道。但是从小时候,便有了这印象。原先可能是商人带来的吧,当时还跑过去看。那时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花鸡啊,就为了看这个鸡,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孟懿宁默不作声,确实,北阳也没有这样的花鸡。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多了去了,你看这里满大街都是。” “老板,我看这里有好多燕戎人啊?” 老板愣了一下,笑着说:“什么燕戎不燕戎的,都是自家人。很多年前啦……有一批逃难来的燕戎人,姑娘一个个长手长脚,却又长得十分水灵,干活起来也麻利的很呢。说是因为燕戎战乱,就一路沿着深山老林跑过来了。这不,都在这里落地生根了。从此就是一家人了。原先这城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小,你看看现在,已经多大了!嚯……比我梦里梦见的还要大!不过,你还别说,我的婆娘,也是燕戎的呢……” 孟懿宁心中暗暗发凉,却面不改色说:“那真是幸福。” 掌柜的笑笑:“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看起来是个十分陌生的面孔。” 孟懿宁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梨涡显了出来,她正准备说话,就听见里屋有一个女人在喊话:“谁来了?谁来了?这菜你还上不上了?” 那话一听便是燕戎的语调。 当年多国统一,同文同语,但是后来经过分裂,语言和文字都有了不同,一听说话便可以知道人来自何处。 孟懿宁有些手脚发凉,探了过去,笑眯眯的打招呼。 那女人一见到孟懿宁陌生的面孔,警惕写在脸上:“你是哪里的?来这里做什么?” 掌柜的看自己的夫人急了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怕她突然发起火来,吓到孟懿宁,急忙说:“就是一个赶路的,你凶什么。” 那女人撇撇嘴,“这里四面环山,谁敢路能赶到这里来?”说着,把碗一摔,等着孟懿宁。 她看着那女人就差抄家伙准备盘问了,倒是突然坦然的站起身来,用燕戎的方言说了一句:“天太晚了,路赶不急,正好看到灯火通明的,就往这里来了。” 小姑娘面色和善,说的又是燕戎话,那女人的眉目瞬间柔和舒展开来,也用燕戎话唠起了家常。 虽然多年未回到燕戎,但是说起节日庆典,家乡菜还是头头是道的。孟懿宁本来就长得面善,这老板娘竟然一瞬间都想把她认作妹妹了。 只不过,孟懿宁这话越说,心里越如同冰冻一般寒冷。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二十章:集会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章:集会这里的人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那掌柜的说话又不像是假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占据这小小的城镇有何意义?若是想要步步蚕食,也该挑点大地方才是,要不然的话,这得耗费多少年月?日后都黄土白骨了,都见不着成效。 孟懿宁吃完饭细细地想着,她看着燕戎传统纹路的衣服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说书人尖锐的声音传递在耳中。 还得去看看,跟着他们! 她回屋子换了一身夜行服,在黑暗中如同影子一样让人注意不到。 乐毅就住在她的隔壁,听见动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不安分的夜晚。她究竟要做什么?这大完善的个不睡觉,明天赶路肯定又要困了。他也穿戴好,盯着隔壁的动静。 节日的烟火渐渐熄灭,静谧的午夜笼罩在小小的城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去,繁华的小戏台变得冷冷清清。说出人在上面喝着茶,满意的看着离开的观众。他整了整衣服,披上了羊皮大袄,大摇大摆的走下了戏台。 “啪——” 乐毅听见孟懿宁屋子里的窗户打开了,夜风灌了进来。 这丫头,就知道从窗户走! 乐毅也赶紧把窗户推开了一个缝隙,看着孟懿宁灵动的身影隐藏在夜色之中。他一跃而出,身轻如燕扒着窗棱悠然又静悄悄的晃到孟懿宁身后,慢慢的跟着她。 她在前面跑个飞快,像是一只黑猫跃过一个个屋顶。孟懿宁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说书人渐渐快步走着,弯弯绕绕,绕绕弯弯,穿过了街巷,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有无人跟踪他。 黑灯瞎火,只有风呼呼的刮过孟懿宁的脸庞。她夜能视物,那说书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自己眼里。 突然,那说书人停下了脚步。 孟懿宁和乐毅立刻静止在风中,趴在屋檐之上,也一动不动的感受着空气中略带紧张的气息。那人抬头望了望,又随手捡了块石头仍响了远方。石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咕噜咕噜滚起来撞到木头版子便停止了。 那人似乎是长舒一口气。 整整衣衫继续走。 黑暗中,又走出来了一个人影。那人戴了一顶棕色的毛毡帽,身材魁梧,走路向外撇着腿。他声音浑厚,一听就中气十足,很有力气。 那男人一说话,便是燕戎的方言:“让你小心一点,没人跟着吧!” 说书人赶紧回答:“没人没人,我这一路小心着呢,而且都是等他们散场了我才离开的。” 那人嗯了一句,推开了院落的屋门:“赶紧进来吧,就差你一个了。” 两人快步走进屋子,又探了探头关上了门。 孟懿宁紧跟上去,凌波微步,脚不染尘,一下子落到了那院落屋子的房顶。她刚仔细一瞟,就见到小小的院落内坐着二三十个人,里面点着四五个火把,像是在开会一般。 那男人刚刚进去,几十个人便齐刷刷的站起来,让开了道路。两人大摇大摆的进了正中间的屋子。里面有一份悠长,苍老的声音淡淡的喊道:“都进来吧!” 原本在院落之中等候的人便齐刷刷了走进了屋子。孟懿宁掀开一个小小的瓦片,露出了一点缝隙,看着屋子里面神秘的模样。被火焰照射着暖橙色的墙壁上摆着烛台和一张兽皮。众人围坐在一个老人周围。而那说书人和壮硕的男人,坐在老人的两侧。 孟懿宁心里一沉,那男人,不就是刚到这里,被人推推搡搡意外撞到的人吗?他半边脸的刺青在她的记忆中尤为明显。 她静静的看着这群人,究竟有什么名堂? 那老人发话了:“近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听闻了。” “是。”下面的人点头。 “我得到消息,阳上那边有需要从长计议,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顾子安居然当上了北阳王。从前他是入大夏为质子的。赵家办这点事情都颇为不中用,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世子都能从眼皮子底下白白溜进去!要不然也落不到如此下场。”老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威慑力,下面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他叹了口气,用手拄着黑色的拐杖锤地,转而又一下指着在座的人,如同刀刃一般把所有人扫了一遍。“你们,要记住,究竟是谁的人!不要在这里生活久了,随遇而安了,就忘记自己的本分和燕戎的事业!要不然……”他语气慢了下来,拐杖指着房梁上挂着的一个黑漆漆的圆形物体,“想通风报信的,就是这个下场!” “明白。” 那男人点头,“一定不负使命!” 孟懿宁顺着拐杖看过去,本来以为是挂着的竹筐,谁知定睛一看,瞪大了眼睛愣了愣。 那是一颗人头! 漆黑的头发被麻绳困住悬在屋顶。外面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头在半空之中慢慢的旋转。正正好好落入了孟懿宁的眼帘,她浑身一颤,正对上那人的狰狞的表情。 燕戎人有一项传统。他们会把叛徒的头颅割下来,放在铁锅里煮个半熟,然后又放到油锅之中炸。这样头颅不会快速的腐烂。而制作完毕之后,就把人头挂起来,起到警示的作用。直到那头颅生蛆,被鸟和鹰叼的坑坑洼洼,才肯罢休,扔到河里去。 孟懿宁听着下面的话,众人似乎在准备什么大事情。她眉头皱着,渴望对方再透露一些消息。 乐毅在不远处叼了一根草,看着孟懿宁身子一颤一颤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若是有尾巴,一定已经竖起来了。 “最近,这里的生人有些多啊。” “我每日都坐在戏台子周围看着,都是些路过的商人旅客,可疑的人已经全杀了扔到河里去了。”那男人在老人面前显得乖顺。 老人点点头:“嗯。要找的东西有什么进展了?” “属下无能,还没有找到。” “废物!” 那老人喊了一声,“已经十五年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找不到!” “会不会是当年指错了方向……”那人颤颤巍巍的问道。 “不可能!” 老人浑浊的眼睛闪出凌厉的光芒。 第一百二十一章:偷听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一章:偷听众人面面相觑,在老人的威严下默不作声。 “噗噗噗” 有鹰煽动翅膀的声音在孟懿宁耳畔回响,她伸手去摆弄那落到自己头顶的羽毛,“赶紧走赶紧走……”小声嘟囔着要去轰走那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鹰。 谁知道那老鹰仿佛是看到了猎物一样,一双眼睛盯着孟懿宁衣服里冒出来的白兔毛围脖。张嘴就“呲——”的一声咬了上去。 孟懿宁哪里知道这鹰如此凶悍,脖子像被尖刀狠扎一下,一阵发凉。她一个翻身,捂住脖子拔出刀刃就要往那老鹰上次。那鹰也不甘示弱,澄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它张开双翅,停留在半空中,然后瞬间旋转着冲向孟懿宁。 她轻轻一躲,闪回两步。 那鹰也是十分灵敏,掉头来又扑上来,似乎全然不畏惧孟懿宁。手中赤蛇脱鞘,红光四射,向鹰袭来。空气中火光四射嘶嘶作响。鹰不为所动,如若未见,从侧面冲向孟懿宁。她行云流水,枣红色的短剑锋利雪亮,在惨白的月光之下,如同掺杂着鲜血的水银一般倾斜而下。 空中雾气翻滚,孟懿宁眉头一皱,轻巧仰身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躲过冲击。她手腕微微一亮,剑刃直直插入那老鹰的心脏。它惨叫着,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由为刺耳。 不好。 孟懿宁侧身飞身,蜻蜓点水略过屋檐。 “嘭——”那只老鹰的尸体垂直落在众人聚集的房门口,众人哗然,大吼着:“什么人!” 那老人站起来,怒气从颤抖的双唇流露到指尖,望着自己心爱的宠物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声音沙哑的喊道:“有人!” 众人急忙站起来往院子外张望。 男人们一声声怒吼,把周围的邻居从梦中惊吓醒。 孟懿宁并没有走远,他窝在一棵巨大的红松上观察着动静。突然树上一震,她往下一看见两三个男人点着灯笼正靠在这树上谈话。 “这里偏僻,怎么可能有人追查到这里?” “不会是什么人打猎把老爷子的爱鹰打下来了吧。” “谁大晚上打猎,你又不是没见那鹰上还冒着鲜血喘着粗气。” “吓死个人了。” 两个人说着,“走吧走吧,去找找,老爷子发怒了可不好收拾。” 孟懿宁看着这俩人身材瘦小,心里灵机一动,想抓个活口,给顾子安一份大礼。她追云赶月一般的速度,悄无声息的落在两人背后。赤蛇出鞘,剑芒闪闪,身形如谪仙一般飘逸潇洒。只见如流星闪烁之间,赤蛇后尾的软鞭紧紧的缠绕在两人身上。 孟懿宁准备上去给他们一拳,击倒在地,结果只听其中一人惨叫着:“啊——蛇——” 那声音如同女子一般的凄厉尖叫。 还没有伤筋动骨碰到他们,怎么就跟踩了尾巴一样。孟懿宁出拳用力一击,那人倏然晕了过去,“啪嗒”一声纷纷倒地。 孟懿宁没有想到这看着高高大大,看个影子就能尖叫起来,生怕引来周围前来勘察的人。结果好死不死,不远处就听见几个大男人喊道:“怎么了?”“那里有动静!”“去看看去看看!” 她像丢下这两人翻身回到树上,结果从房顶上跳出来一个表情狰狞的男人。月光之下,孟懿宁看清了他半边脸上的纹路,像是古老的咒文,似乎刻在身体上就可以抵挡千军万马。 风吹着他的皮衣猎猎的响,手腕上套了两个狼牙形状的铜环。 “原来是你啊,小姑娘。”那人笑嘻嘻的走近孟懿宁。 孟懿宁冷笑一声:“我们又见面了。” 她瘦小的身影被男人的影子所笼罩,然而孟懿宁却一丁一点也不恐惧,她移动着步伐,环视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我只不过是路过,为何就不愿放我走呢?” 男人呵呵笑了一声:“今日在集市上一见,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问过客栈的老板娘,她说你是燕戎人,这才放过你一马。谁知道你自己窜出来了。” 冷月如霜,少女脊背笔直。 “那你还废话什么?” 她出手招招致命,男人看不清她的速度和招式,只能咬紧后槽牙抵御着突如其来的攻击。气势仿佛无可抗御的威胁,环绕在男人两侧。看着自己单手就可以拎起来的小姑娘,却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空中旋身,猩红色的光幕如同烟花般绚烂。那赤蛇上的闪闪发光的蛇眼,在夜空之中让人心寒。周围枝叶一阵颤动,月光扭曲。 剑在男人的手臂铜环上发出“铿锵”清脆的响声。孟懿宁一个锋利的剑刃划过男人的脸颊,顿时怨毒的咒骂声凄厉的响起。他想要捉住这身影如鬼魅一般的少女,但是无能为力。 男人从后兜里摸出一把粉末,冲着漆黑的夜空撒过去。少女眼见不好,用手遮挡,“噗噗”落入袖子上。 粉末在空中被风忽然吹散,零星一点落入了孟懿宁的眼睛肿,倏然火辣辣的疼痛,眼泪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紧闭双眼,泪水流淌而下。 男人呵呵的冷笑嘲讽:“黄毛丫头,花里胡哨。” 身后的人越聚越多,饿虎扑食一般向孟懿宁。她眉角微微一皱,即使不用双眼,却可以听风辨位,对于这群来势汹汹的狂徒很是不屑。赤蛇的辫子霹雳一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风中,只听“啪啪”清脆的两声,三四人落地哀嚎。 孟懿宁殓神静气,双眼紧闭。 男人默不作声悄悄地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放肆地想要捅进她的心窝。孟懿宁脚步一侧,正要反手勾拳,却听见“啊——”的一声厉啸。 乐毅落在孟懿宁的身后。 “你来晚了。” “你发现我了?” “你一直跟着,我又不是眼瞎。” “小心!”乐毅低吼一声,拔剑而起,气势汹汹。他转动手臂,那剑竟然在他的指间旋转起来,形成一道屏障,看得男人眼花缭乱。闪电般的速度,破碎的寒光装在男人惊恐的双眼之中。 “就这个,给我留活口!”孟懿宁大喊着,“剩下的,一个不留!” 乐毅背对着姑娘,眯起眼睛笑着说:“遵命!”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二十二章:一个不留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二章:一个不留顷刻之间,片甲不留。 孟懿宁紧闭双眼,灵敏的耳朵听见遍地哀嚎渐渐消失。她捂着眼睛小声说了一句:“疼……” 乐毅立刻凑到了边上,“我带了些药,刚才我查看过了,你眼里的应该不是什么毒药。放轻松,估计不出两柱香的时间就能好了。” “我知道。”孟懿宁感受到了,这不是香料就是香灰,虽然无毒,但是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白蚁啃食一样。 这个呆子! 她却没有把内心的活动告诉他,淡然的命令说:“把人都带走,剩下的拖回屋子里,烧光了罢!要不然被人发现了,咱们两个也说不清楚。” 乐毅全部招办,又害怕孟懿宁一个人又看不见,在空荡荡的土地上站着,万一冒出来什么野兽坏人,可不好收拾。“你别走啊!你就在这里等我!” “好。”孟懿宁也不敢揉眼睛,拿着乐毅的小皮水壶冲着自己的双眼,感觉模模糊糊好些了。泪水拼命的分泌出来,渐渐的麻木的双眼有了知觉。她坐在小土包上,迷迷糊糊看着乐毅一个人拎着两三具尸体往屋子里拖。 她笑着,近处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孟懿宁喊了一句:“快点!” “好好好,马上了。” 她突然想到,不对,这数量不对。“你数数,一共几个人?” 乐毅明白他的意思,环顾四周,“少了九、十个,可能是看咱们打起来了,别独自跑了。” “那老爷子去哪里了”那首领似乎知道颇多东西,怎么能轻易放跑。孟懿宁跟坐在油锅上一样。若是他走露了风声,还指不定燕戎会不会又相处了其他计策。而且,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那个人!活着给陛下带回去!” “你放心吧!”乐毅背对着那个男人,忙碌的拖拽着尸体。结果一个眨眼的功夫,刚才晕厥的男人渐渐苏醒。看着火光乱蹦,乐毅的身影来来回回搬运,心中一片惊愕。 断然不能被这些敌人握在手中! 孟懿宁虽然眼睛现在迷迷糊糊像是个刚睡醒的小猫,但是耳朵却听见啪嗒啪嗒的轻声动静。“乐毅!”她低声叫了一句,“你回头看看那男人!” 乐毅刚想说没啥问题,就看见那男人用旁边的石头磨着捆绑自己的麻绳。 “你还想跑!”乐毅一脚上去,踩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的叫声如同杀猪一般,嗷嗷吼叫。乐毅一脚把石头踢开,冷眼看着,“你可不能死,你可是有大用途的!”说着,继续转身看着熊熊烈火。 孟懿宁心里刚刚放松一下,突然间又升起一股忐忑。她还不知道这股不安是源于哪里的,就被一声闷哼吸引了注意力。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睁开眼睛张望着:“怎么了?怎么了?” 乐毅没有回答。他一转头,看见那男人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玩命似的往院落之中的巨石上磕去,瞬间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这片刻的事情,虽然人已命丧黄泉,但是局面却被扭转过来。孟懿宁和乐毅白白忙活一场,却什么也没有捞到。 她听见那头骨碎裂的声音,气的跺脚,眼泪巴巴的往下掉。 “看看你干的好事!连一个人也看不住!” 乐毅见火势越少越大,劈里啪啦的房梁就要倾倒,也没有功夫和孟懿宁说三道四的安慰。他眼眸如铁,冷冷的看着冰凉倒地的尸体。“走吧。”一边说,一边拖着不愿意回去的孟懿宁从窗户钻回了客栈。 小姑娘生着闷气,撅着嘴,眼睛红红肿肿的,像是狠狠哭过一般。她心里觉得委屈,却又不知道如何苏索。乐毅好心安慰:“咱们明日把这老板娘捆回去,她一定也知道些什么。你放宽心,好好睡一觉。” “不行,这就打草惊蛇了。”她抗议着。 乐毅失笑道:“你这杀了十个人,就不怕风吹草动惹人生疑了嘛” 孟懿宁平息了半响,委屈说道:“原本带个人回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你说现在怎么办?也足够引起这里的恐慌了。” “还有人活着,那说书人,那老爷子都还在。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只要我们仔细地找,一定可以寻到。你休息休息,咱们明日一早就沿着山路探查去。”乐毅抚摸着孟懿宁的头发。 她哼了一声,“怕是已经走远了。就是赖你,连个人都看不住!” “好好好,赖我赖我,你不要气了。再说,发现了这么大一件事,本来就是有功劳。让君上派人来查便好了。”他说着,端来了一个铜盆,“你洗洗手,再清清眼睛。不放心的话,我马上就去寻。” “我们人生地不熟,找不到的。”孟懿宁灰心丧气的低头。她乖乖的洗手和眼睛,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埋怨的话。眼睛清亮了许多,乐毅一副自责又讨好的脸落入她的眼里。乐毅生的俊俏,孟懿宁也不厌烦,又生不起来气,只得作罢想想有什么补救的措施。但她又憋着一股子闷气,用枕头一砸,“叫你跟着我!” 乐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个人习惯了,多个人就觉得累赘。但是我也后怕,你说今天这件事,如果我没有跟在身后保护你怎么办?若是那些人伤了你怎么办?我没想戏弄你,也不是故意的欺骗你。你若老老实实的让我跟着,我也不用偷偷摸摸还要掩人耳目。堂堂正正的护在你身旁不好吗?” 孟懿宁抿着嘴,伸手内疚的揪了揪乐毅的衣带,小声又奶凶奶凶的说:“你回屋去!我要睡觉了!” “好。”乐毅笑了笑起身,走了两步,准备推开房门,却听见拉长的尖叫声响彻了小城。窗外的喊叫声声音陡然响起熙熙攘攘的声音,如同那盛典一般。 黯淡的月光从天际坠落,刚刚熄灭的烛火让屋内黑暗如题牢笼。晚风灌进来,游走在孟懿宁身旁和袖口。乐毅扶着冰冷的窗棱,向下张望。 一群人呼呼啦啦的聚集在小戏台周围,“找!找那个杀人犯!” 坐在床上的孟懿宁一惊,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旁边的赤蛇。瞬间屋内寂静无声,乐毅闪到了黑暗中。他感受到,似乎众人全部眼巴巴的望向这里。他脸上波澜不惊,思忖如何才能逃出去。原本没有预计要对付如此众多的人,身上带的迷散也不够用,况且孟懿宁这眼睛也拖累了她的行动。 不过乐毅有在一瞬间庆幸,他在她的身旁。 要不然怎么让她一个人陷入虎穴? 第一百二十三章:被包围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三章:被包围人们举着火把包围住了小小的客栈。 孟懿宁心中一沉,怎么如此快边找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就是他们!今日就来了这两个陌生人,一定就是他们!” “烧死他们!报仇!我要报仇!” “杀人犯!我亲眼所见!” 孟懿宁听到熟悉的声音,稍稍瞧了一眼,就见到那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中间。夜风之中犹如一支花白的老鼠,尖嘴猴腮的脸上布满了乌云。 她对上乐毅那双明亮的眼睛,“现在解释,也来不及了吧。” “逃出去吧,还能怎样?”乐毅耸耸肩,尽量让着紧张地空气稍稍缓和。 她点点头,拿剑起身。 半夜的吵闹声惊起了小小的城池,黑压压的所有人围绕着小小的客栈。客栈只有两层高,似乎那些人的呼吸声就在孟懿宁的耳畔。客栈太小,没有后院,要么从楼梯杀出去,要么从窗户飞跃。当然,显然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冲杀出去。 外面人多势众,高喊吵闹。 乐毅推开窗户,下面的人抬头望向他们,老爷子冲着天空啐口唾沫,“抓住他们!”一声令下,十几个青壮男人蹬着腿冲进了狭小的客栈。这件小小的木质结构在夜晚中摇摇欲坠,一层的地板上当当当当如同铁骑踏过一般。 孟懿宁清秀的脸上撒上了月光,沉静的仿佛一些都与她无关。她微微的开口,轻声问了一句:“走吗?” “准备好了吗?”乐毅疏朗一笑,伸手出来。 孟懿宁全然不觉得危险靠近,拉过乐毅的手,一扒窗户,忽然像逃出牢笼的燕儿一般飞身出去,在众人头顶掀起一阵凉风。人们手中的火把摇摇晃晃,张嘴惊诧的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脱身而出。 那冲上楼来的壮年人却连一个衣角也没有抓到。 挺身、飞掠。 孟懿宁的衣带飞舞,长发飘飘,忽一眨眼,两人已经落在了众人的三丈之外。她冷冷的笑容正好落在老爷子的燃烧的怒吼中,“抓住他们!” 嘶吼之中,众人看到了猎物一般奔腾。身后喧闹的动静,乐毅拉着孟懿宁冲着旁边的深山之中冲过去。乐毅手中刀锋锃亮,倒映出身旁姑娘的影子。他拉着孟懿宁纤细的手,如同白玉一般冰凉。 两人都觉得这次突然的行动少了一丝谨慎,但是却没有后悔和考量。他拉着她,耳边风声呼啸,头顶斗转星移。她白狐狸毛的围脖暖的她脸颊红彤彤的像是王宫之中盛开的芙蓉花。 “小心!”乐毅听见动静,狠拉孟懿宁,把她甩到另一侧。 身后的人架起弓弩,流星一般像两人激射过来。 突然,一声清冽的马蹄从远处传来,骏马扬蹄飞奔,眼睛黝黑明亮,迅如雷电。 “上马!” 乐毅翻身握紧缰绳,侧身一把将孟懿宁拦腰抱起。她一会手,赤蛇砍掉几支飞来的箭矢,“我还以为马被旁人拉走了呢。” “我把它藏在客栈后面的草垛了。” 乐毅身上带着一股芳草得清香,她坐在他的怀里,簌簌的风穿过胸膛。 身后漫天的火箭纷至沓来,落在身后的荒草上顿时火光满眼。“坐稳了!”乐毅一个狠劲,用力踢了一下马的腹部,骏马嘶吼着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冲向幽暗的森林。 乐毅双手松开缰绳,顺势从马上跨的布袋子内抽出弓箭,三支齐发,对面的人应声倒地。少年沉稳的模样,看在老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 “你还会射箭!”孟懿宁瞪大眼睛,惊喜的说道。 乐毅笑笑,“什么都会一点。懿宁,抱紧我!” 姑娘不自觉地环住了少年的手臂,两人如同狂风一般呼啸而去,卷起大片的火花和荒草。 “这可怎么办,不能让他们逃了啊。”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荒草地上留下奔腾的痕迹。 老爷子看着消失的背影,坚定的突出四个字:“放火烧山。” 这座城池依山而建,他们奔去的那座深山不大,而背后就是万丈悬崖。老人说道,“他们杀我们的兄弟,还放火烧屋,死无全尸啊!他们就算死十次都换不回来兄弟们的性命啊!” “老爷子说的对!我们平平静静,安安稳稳过日子,怎奈从哪里蹿出来的流寇强盗!不把他俩杀死,天理难容!放火烧山!”那说书人也在人群之中站出来。 “放火烧山!” “放火烧山!” 一盏盏火把被点亮,众人义愤填膺的把油泼在树林中。火把瞬间点燃寂静的森林,火焰如同巨龙一般迅速向上窜着。火光照亮众人的脸。 “为兄弟们报仇!” “报仇!” 没有人问为什么孟懿宁和乐毅会杀人,众人眼中燃烧着仇恨。等到大火熄灭,一定要把烧焦的尸体碎尸万段,扔到河水里去,死不超生! 两人在奔腾了一阵之后,终于歇息下来,孟懿宁胸口起伏,气喘吁吁。乐毅也额头冒汗,整个人也喘着粗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孟懿宁悻悻地说道。 乐毅笑笑,“这不是好歹知道了些东西,你也别太垂头丧气的了。咱俩现在只能先休息一会儿,再另寻出路了。” 她叉着手,靠着树干,“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在这里至少埋伏了十几二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他们要找什么东西?这荒郊野岭的,也不是藏宝之地啊……你说会不会有黄金万两埋在这里?” 乐毅摇摇头,“若是为了空穴来风的宝藏,这也太费心费力了,我觉得不太可能。燕戎缺什么?” “不知道,在我的印象里燕戎什么都不缺,疆域辽阔。若说真的少些什么,那便是燕戎最初是游牧民族聚集而成的部落,比耕种自然不及大夏。但是若为了这些潜伏在其他国家,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她咬着袖子,眼睛转来转去。 乐毅也摸不着头脑,“算了,逃出去再说。他们没那么多人,肯定也没法包围咱们,况且……” “那是什么?” 孟懿宁打断他,眼见着不远处火红一片。 火! 怎么大火烧山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放火烧山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四章:放火烧山天地之间被烈火炙烤。 孟懿宁撤下了围脖,冒着汗,“他们这干的可真是人事儿!” “别急,找找有没有出路。”乐毅宽言安慰道,说着便起身拉着孟懿宁往林子的另一边快速走去。 她眨眨眼睛,身后大树噼啪乱想,听见轰然倒下的声音。她全身滚烫,衣服就要一件件的往下扔掉,嗓子里干干的。背后黑烟环绕,动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人向前方深深浅浅的飞速走着,却看见一个巨大的悬崖。 孟懿宁怔住了。 “难怪他们敢放火,这是料定了咱俩跑不出去。”她心中一寒,望向乐毅那张严峻的脸。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见,他深沉的面容让孟懿宁的不安慢慢加剧。身后劈里啪啦的火焰像是凶猛的巨龙朝两人扑过来,她眼眶有些湿润。 不知道是被熏得,还是心中难过。 她看了看脚下的悬崖,黑洞洞的万丈深选让她心里害怕。“我可不愿意粉身碎骨,到时候我姐都找不到我。”她嘟囔着。 乐毅焦急的在四周想找到可以藏身或者下山的出路,但是却一无所获。 黑衣寂静,乌鸦悲鸣。 “我不会真地死在这里吧,我家里的仇还没有报呢,我还没有看着姐姐嫁人,景池那边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她一口气说了三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那些一幕幕的回忆激荡在她的心中,热血翻涌,却又渐渐冰凉。孟懿宁胸口发闷,感觉自己就要窒息而死。身后的骏马哀鸣一声,她眼眶噙着眼里,又默不作声。 长风激荡,热浪吞噬。 火苗落在孟懿宁的靴子便,燃烧成一朵小小的火花。 乐毅:“那我呢?” “你什么?” “你对我有没有未完成的心愿?”乐毅登时问道,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身后的火光把男人衬托的如同天神一般,温柔而庄严。他深色的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身上的清香让孟懿宁闭上双眼。 她笑了笑,低着头反问道:“你说呢?” 乐毅如临特赦一般,满心欢喜,顿时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姑娘,她小小的,像是包裹住了一只瘦弱的猫咪。碎发在乐毅的下巴痒痒的,他抚摸着她的背脊和头发,孟懿宁微微的颤抖。 火花如同荧火一般跳动。 月光之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白纸,睫毛微微抖动,嘴唇轻抿。 他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落入河底的冰锥一般,不动声色的掀起一片片的波澜:“孟蜀,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业,但是我也很抱歉,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起码比起你一个人……如今我在你身旁,这让我好受很多。我知道你不喜欢让我跟着你,觉得我限制了你的行动,但我是真的担心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彼其佳人,美若玉,灿似花,眼眸如星,春半桃花,白璧无暇。你手里握着短剑,娇羞中又带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英姿潇洒,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姑娘。原本,我是想跟你姐姐说的,我是想从大夏回来告诉你的。但是我怕没机会了,只能现在跟你说。如果有来世,我愿意一早就找到你,不要让你一个人承担千磨万难,陪你走过千山万水。” 他明亮的眼睛充满力量,里面熊熊火焰肆虐燃烧,他带着不甘和不舍,把头埋在了孟懿宁瘦小的肩膀。 眼前的这个姑娘,让在瞥见的一瞬间怦然心动,却又不得不戛然而止。她原来很少笑,摆着木讷的一张脸,但是灵动的眼睛却如同宝石一样吸引着他。她挥剑的样子,银光闪现,刹那芳华,身姿矫健绝伦,光芒刺眼,让他都不敢直视。身形如舞,却又豪气万丈。 他原本想要一直守在他的身旁,就算是默默的跟在身后也好。 只不过愿望不能成真了。 他感受着少女发烫的体温。 他哭了。 她感受到了泪水浸湿了自己的一片衣衫。 火在脚边燃烧,两个人已经无法呼吸,眼泪蒸发成气体,孟懿宁的嘴角起着白色的干皮。 她撤掉了头上的簪子,长发飘飘,如同乐毅在琏王府内偷偷从窗户缝里看她时的那样。胸口滚烫,热血流淌。他的梦还没有开始,就要终结了。 孟懿宁拉过他的手,没有赌气,没有尴尬,没有怨恨和争执。她轻柔地笑着。跌跌撞撞走过磨砺的岁月,被千刀万剐过,却依旧挺直着脊梁,如同身后的烈火燃烧不仅。身后一片片树木化为灰烬,悬崖之上两人相视。千言万语一点一滴从心底钻了出来,像是一绛藤蔓缠绕著彼此。 她眼中涌出激烈的光芒,晶莹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站在悬崖边,迈出了一步,俏皮的语气:“如果不会死,我就许了你……” 千山万水,执手相看。 乐毅另一首握着一把短刀,答应了。 两人手牵手,从悬崖之上飞身落下,身后滚滚浓雾张牙舞爪,似乎有人在咆哮呼喊。乐毅自然不是白白送死的人,况且孟懿宁还在身旁,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拼死一搏。他的短剑嘭的插入坠落之时的岩石缝隙之中,火花四射,“叮”声作响。孟懿宁下坠的身体一下被乐毅掉在了半空之中。 “不行,支撑不住两个人的!”孟懿宁明白他要做什么。 乐毅默不作声,拉着孟懿宁身上的衣带,咬牙想把它绑在剑柄之上。 风一吹,两人摇摇欲坠。 “不行!” “别闹。” 他叹了口气,“你老是固执。” “你何曾顺着我过?” 乐毅粲然一笑:“下次吧。” 活下去吧,孟蜀。 “要死一起死!我可不想挂在这里!到时候成了一具干尸白骨,在风雨中腐烂成灰!”孟蜀吼到晃动着身体。 “别动!” 剑柄在岩石缝隙之中剧烈晃悠,悬崖上的大树被烧焦之后轰然落下,从两人身旁垂直跌落下去。“轰——”一声,落入了黑暗的谷底。树上的熊熊火焰照亮了幽暗的悬崖之下。两人一瞬间看清了山势脉络,垂直的脚下竟然有一出凹进去的小洼槽。 “死什么死!”孟懿宁说了一句,“山穷水尽自有路。” 乐毅眼睛一亮,“好嘞!”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二十五章:暗夜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五章:暗夜白熙宁坐在宫灯旁翻看着手里的书卷,顾子安在不远处看着佳人着藕粉色长裙,青丝垂肩,略施粉黛。 “陛下瞧什么呢?” 顾子安合上书卷,“今日你察验过了吧,狱卒说的可有疏漏?” 白熙宁对上顾子安正在思考的那双眼睛,摇摇头:“并无疏漏,而那日也是妹妹亲眼所见,断然不可能有假。那赵一恩的尸体确实动了些模样,我怀疑……”她顿了顿,“可能是有人杀害了他。赵一恩的死状并不像辅食了简简单单的毒药自尽身亡,他的白骨外露,体态狰狞扭曲,这让我想到了……他府里的那些粉末。” 他点头,“多亏了你,要不然这北阳的御医也束手无策这些奇怪的药物。” “服用粉末的人,根据剂量的不同所发病的时间亦有不同。就好比那些官兵只吸入了一点点,就过了几个时辰才会发病。如果加大剂量,那人兴许片刻就命丧黄泉。看样子,是同一种毒药。虽然我没见过,但也曾听闻燕戎那些巫蛊术中的药剂。”白熙宁对于燕戎了如指掌,胸有成竹。 “看来,这回燕戎是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白熙宁笑了笑:“原先燕戎就是靠这些巫蛊之术,才控制人心得以发展壮大。可能原本想要什么不知鬼不觉地把手伸向朝堂之上,眼见顾崇武和赵家就要稳住王位了,谁知道啊……人算不如天算……就这样一种药,如果有解药就足够控制人心,如若没有,犯病之时也足以祸乱阳上。到时候尸骸遍野,他们在千里之外便可以掌控时局了。” 月光流淌,顾子安朗然。 春夏推门进来,端了一盘雪花野菜煎饺,“陛下,白姑娘。这煎饺小厨房刚刚做的,外皮酥脆,菜肉鲜美,快来尝尝吧。这日子还长呢,这一夜一夜熬下去怎么行?” 白熙宁伸手尝了一个,“春夏做的,确实好吃。” 春夏红着脸笑着,眼睛瞥见了白熙宁手腕上的纱布,“哟,怎么回事?” 白熙宁:“无妨,今日我不是去看了看前日一并买回的野鸡,弄笼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了一口子,不碍事。” “哎呦,那得多疼,得请御医来瞧瞧。” “无妨,小伤口罢了。” 顾子安脑中突然浮现出昨晚白熙宁脚踩铁笼,撸着袖子,头发稍稍凌乱,眼神坚定的样子。在高贵温雅的脸上,展现出难得一见的“强悍”。虽然不会武功,但那动作起来的气势,却不是柔柔弱弱的女子。 即使她文文静静的坐在对面,却总觉得她身体里会迸发出来一条猛龙。 那夜,白熙宁不自知,但是颠覆了她在顾子安心目中的形象。 顾子安淡然的点头笑笑:“小心总无坏处。”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今日给你送去了一串风铃,是用牦牛骨头做成的,虽然听起来笨重,但却削得比纸还要薄。春风渐渐的暖了,铃声悦耳,正好适合你。” 白熙宁微微一愣,却也了然于心。 两人对坐在殿中,青灯如豆。 “什么人!”殿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就听见虹岳的童声咿咿呀呀的响起。 三人推门出去,外面已经惊起了一片侍卫,正手握长剑搜索寻刚才黑暗天空掠过的诡异身影。虹岳见顾子安出来了,施行一礼,镇定自若地说:“方才我看到一个人影从房顶闪了过去,也并非什么大鸟,确实是一个人影。现在突然间又不见了。” “王宫森严,怎么可能随意进出。”春夏皱眉。 顾子安笑了笑,倒也不是嘲讽,“森严,森严我们不是也进来了吗?” “陛下。”春夏摸不着他的兴趣,微微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顾子安看着幽暗的天空说:“查,这人是如何进到王宫里来的。所有城门封死了,就算是一只鸟也不放过!” “诺。” 众人哗啦啦去寻。 白熙宁吩咐道:“恐有调虎离山,这寝殿周围还是增加些人手,以防万一。” “就按你说的办。” 关起房门来,外面杂乱咋呼被隔绝,屋内依旧是刚才的气氛。白熙宁知道虹岳有话要说,便开口询问:“人都出去了。方才有什么不方便的讲的?” 虹岳单膝跪地,神情却不似一个小孩子,他沉思了一会儿,却也不知道该不该讲。顾子安语气轻松,“说吧,又不会责怪你。知情不报,才会延误了事情。” “是。”虹岳心里松了这口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王宫中,所以对于侍卫或者宫女都比较熟悉。方才那身影,虽然穿了夜行衣,但我怀疑是宫中之人。陛下,实在赎罪,无凭无据,却妄加揣测。但是……”他低垂的眼眸有些暗淡,生怕责怪。 顾子安点点头,他心里有一些想法的轮廓,而这也证实了。 “你先退下吧。” “诺。” 虹岳弓着身子离开,白熙宁看着顾子安有些阴霾的脸,“若是回到刚才的那句话,宫中恐怕有燕戎的人。当初可以作为监视赵钗,如今毒杀赵一恩,刺杀陛下也十分容易。可能是宫里老人了,也可能是一轮换了一轮,不知道宫里有多少燕戎之人。”白熙宁突然想到了什么,“春夏!” 春夏愁眉不展,细细的回想着究竟还有那些危险的事情发生在身旁。 白熙宁站起身:“你去把陛下的床铺,帷幔帘子,摆放的花瓶,用过的洗具全部换掉。床褥送到我的屋子里,我需要细细查验一番。”她说话笃定,侧头微微服服身子,抬眼对上顾子安思忖的眸子。 “怎么如此多不幸之事。”春夏小声嘟囔,她跟着顾子安久了,害怕的时候发发牢骚也是常态。 姑娘笑了笑:“人生浮沉,倚赖天数,幸与不幸,还看造化。” 他摆摆手,春夏照着去做了。 白熙宁告退,跟着春夏匆匆出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顾子安看着姑娘的背影,心里如同被藤蔓温暖一样。孟懿宁跟他的时间很长,在一次次如履薄冰的危险中,两人练就出来了一身默契,一个眼神便知道对象的想法。即使她已经出落为亭亭而立的少女,但她始终就像自己要费心力照顾的妹妹。 而白熙宁,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却让他十分安心。 似乎,似乎可以把自己的身旁交给她一样。 明月云雾如霜。 人生浮沉,不可倚赖天数。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二十六章:活着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六章:活着乐毅紧紧的拉着孟懿宁的手,两人晃动身子,跌在了山体的凹槽之中。 “哎呦喂!”孟懿宁胳膊碰到了一块小石,蹭出来一道血印。他一生疼,抓着他的手使了狠劲一拉,乐毅一个不稳,正好踉跄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面容相觑,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片刻。似乎周围的山山水水都凝固成冰,又渐渐融化。 他知道她一定是脸红了,十里桃花仿佛朱砂。 “没完了!”孟懿宁喊了一句,“还不快起来!”说着就要用腿踢他。她声音颤颤巍巍的,才刚刚从悬崖脱险的境地缓和出来,黑暗中看着乐毅的压在自己身上的身影,长嘘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 还可以祸害祸害这家伙。 他喉咙发紧,连忙爬起,慌忙问道:“怎么样,哪里疼?”他探了过来,两个人在黑暗中趁着月光摸索着。山顶上毒燎虐焰弥漫着浓浓的黑雾,被风一吹,散开在空中和山崖下。他看着缩在一旁的孟懿宁,心中仿佛有一个地方塌陷了一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孟懿宁喘着重气,靠在一颗巨大的石头旁。 “冷,小心又着凉了。这荒郊野岭的,还不知道哪里去找药。”乐毅把自己的衣服脱下里,垫在她的腰后。 孟懿宁刚说这:“不用不用,”就打了个喷嚏。整个人像小兔子一样在黑暗中抖来抖去。夜晚冰凉,又是山谷之中,她难免有些瑟瑟发抖。跑出来的匆忙,身上单薄的衣服如同苍白的绢布,被风吹一吹就透到了胸口。乐毅知道她冷,可惜自己想来春夏秋冬的衣服都不过单薄的一两件,已经没什么衣服可脱下来给她。 她的小手在黑暗中摸索着。 在草丛之中扒来扒去。 “摸索什么呢?我帮你罢。”乐毅皱着眉头,孟懿宁的不安分让他伤透了脑筋。他把手伸入草堆,去循着她的踪迹。 她碰到温暖的手掌,指尖一抖,娇嗔生气:“别捣乱……我找,找……找到了!”说着,摸出来两块石头。月光找不到这黑暗的地方,她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结果湿乎乎的粘了一鼻子黏土。“应该就是这个,打火石呢……太冷了。” “喏,给你。” 乐毅接过石头,在黑暗中擦了两下,瞬间有橙红色的火星从石头中间蹦出来。 “就是这个!”她笑着,充满了兴奋。 两人坐在点燃的干草堆中间,才见识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正好好在峡谷的中间,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如同半空中的囚笼一般。不过孟懿宁现在根本没功夫想如何才能从这里逃脱,她的脑袋如同千斤石一样沉重,昏昏沉沉的就要晕过去。原本白天策马加鞭已经十分劳累,晚上又探听消息,有奔波劳累,方才还差点被人变成木枝烤猪,手脚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没有力气。 她自己团成了一小团,闭上眼睛睡过去。 乐毅在旁边观察着周围,他们身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想来这半山腰的地方也没有猛兽。他的神经也稍稍放松,守候着毫无防备的孟懿宁。她气息不稳,没有一两天是换不过来的。睡了半响,又不知道被什么叫声惊醒,才觉得手脚冰凉,像是落入冰窖之中。 “怎么醒了?”乐毅看见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手伸向了明亮的火堆。 她声音弱弱的,软绵绵的,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孩子,眼睛里充斥着生理的泪水,迷糊小声嘟囔了一句:“冷……” 乐毅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又像下定决心一般把孟懿宁拉到了自己怀里。 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只知道往温暖的地方凑过去。头埋到了乐毅的怀里,手乖乖的环抱着他的妖。乐毅盘腿坐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那么僵直着,憋红了脸。 孟懿宁倒是全身温暖了起来,睡着睡着,翻了个身,又靠近火堆旁静谧的睡着。乐毅看她依旧团成了一个小团子,知道她手脚冰凉,便用手给她捂着脚。她也不知道现实究竟有人在做什么,暖烘烘的把脚往乐毅的肚子上踹。可怜那里肌肉硬邦邦的,一点也不柔软,梦里的她还小声抱怨了两句。 乐毅无奈的看着她。 火光星星点点间,竟然也睡着了。 两人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小鸟叽叽喳喳的在旁边鸣叫。 孟懿宁看着自己暧昧的姿势,又羞又慌,似乎偷偷干了一件坏事一样。她赶紧撤到了一旁,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乐毅早就醒了,笑了笑。“醒了?” 她脸颊红红的,显然已经缓过来,只不过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是在他怀里醒来的! 孟懿宁瞬间羞愤欲绝,眼睛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瞟。她披着乐毅的衣服,身上沾染的都是他的味道。为了掩盖自己的惊慌失措,孟懿宁点点头,“嗯,你睡的好吗?” 他饶有趣味的笑了笑。 “你还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 “什么?什么时候?” 乐毅清清嗓子,“如果不会死,我就许了你……你准备许我什么?” 孟懿宁突然回忆道,一块石头砸过去:“许你……别胡说!” 那时她想说的是,许你千山万水一起去看,再也不把你丢在身后。 她赶紧别过头去,第一次说话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那个……那个……咱们怎么出去啊?” 这山谷寂静,荒无人烟,下面虽然树木枝叶繁茂,但是若是有一点差池,就算不会被摔死,估计也瘫在地上不能动弹。而上面不说危险,也爬不上去。这不上不下的地方,让两人犯难。孟懿宁摸了摸身后的岩石,垂头丧气的又坐在地上,“日后多少年才能有人发现咱俩的白骨啊……” 唉声叹气间,她的肚子还“咕……”的叫了起来。 孟懿宁一下捂住肚子,有也要有尊严的死,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发出这种声音。她涨红着脸,若无其事的四处看了看。 “啪。” 好似有什么东西扣住了一样,孟懿宁听见有鸟在笼子里扑腾的声音。 乐毅起身,一旁抓着一只肥硕的鸟,一旁解释:“我捡了些粗树枝,又把腰带拆了和树枝绑在一起做了一个小陷阱。这不,捕了一只鸟给你吃。你放心好了,原来在灵凤山我老烤野味吃,可没少被你姐姐骂。”乐毅熟练的握着小鸟笑笑。 孟懿宁不习惯杀生,侧头当作没看见,但是嘴里自己流口水了。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二十七章:铜矿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七章:铜矿“香……”孟懿宁鼻子凑到烤鸟旁边,闭着眼睛问了问。她声音还打着虚弱,整个人跟着飘散的香味晃晃悠悠。 乐毅把肉递给她,“快吃吧,要不然就没力气了。” 她看了看,撕扯下来了一个小翅膀,然后又推着还给了他:“你也吃……昨晚没睡吧,看你眼睛都肿了一圈。” “被烟熏的。”乐毅咬了一口,肉质的味道有些柴,但这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他看着远处山脉起起落落,还不知道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不过看着身旁的姑娘吃着格外起劲,整个人突然间也敞亮起来。 她也看着远处,虽然嘴上咕叽咕叽啃着,但难掩落魄:“咱们两个可是真的就要在这里风干成石头了……上下皆不可,两处茫茫皆不见啊……” “别这么说,总会有办法的。”乐毅笃定,又安慰道孟懿宁:“你姐当年可给我批过命,说我活到一百二十岁不成问题。我若能活那么久,肯定证明咱俩是走出去了!” 孟懿宁眉毛一抬,又灰溜溜了落了下去。她站起身,敲打着后面的岩石:“不行啊……你看这里完全是实心的。又不是像话本子里一闪虚掩的门……你看你看……”说着,她脚下一边跳着,一边用手敲打着岩石。 像个小兔子一样。 乐毅笑笑:“你先别急,你想想看……” 可是这话刚到嘴边,霎时间,就听见“轰隆——”一声,孟懿宁突然不见了。乐毅的眼前出现了一巨大窟窿,黄土渣子指望里面落,只听她惊慌的大喊着“啊——” 乐毅也顾不得多想,“等着,我来了!”顺势翻身下去。 “嘭——” 幸好洞口不深,两人斜躺在灰洞洞的地上,孟懿宁蓬头垢面的做起来,甩了甩头上的干草和干枯的虫子尸体。叹了口气:“得,又上不去了!” “这不是证明咱们距离地面又近了一步。” “得了吧!”孟懿宁随手抓了个东西就扔像乐毅,掀起一片尘土。 乐毅一躲闪,那圆滚滚的白石头就向旁边溜去。“省点力气吧,又闹!” 她哼唧了一声,站起身来,随后捡了一个干树枝,用兜里的打火石点燃了撕扯下来的破布料,做成了一个小火把。瞬间洞**明亮起来,孟懿宁左顾右盼,突然瞟见什么,双脚跳跃,“呀——”的喊了一句。 “怎么?” 乐毅也被她吓到,慌忙站起来查看,只见到这洞穴的角落内白骨累累,一具具尸骨躺在光秃秃的地上。而孟懿宁刚才以为是小石块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的下颌骨!那光秃秃的牙齿还散落了一地,摔得粉碎。 “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有尸体,就证明有出路!” “若是别人封死了洞口,把人活生生饿死在这里面呢?”她反问道,“那我们可就出不去了!” 乐毅站起身观察起这一具具的白骨,断然说道:“不会。你看这白骨上还有被刀看过的痕迹,肯定是经过了一番搏斗。估计是起了争执,又或者为了掩埋秘密所以全部被杀死。” 孟懿宁也沉下心来,“你说的不错,找找看有没有通道吧。” “好。”乐毅的目光又落到了孟懿宁身上,准备跟着她一起探索。然而余光却瞟见了一个穿戴不一样的尸骨,那人裹着一件素白色的衣服。虽然已经被血迹染成了深褐色,但是依旧看得出来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等等,让我看看。” 乐毅寻了过去,在白骨堆了翻找了一会儿,嘴里还念念有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果不其然,他找到了厚厚的一叠纸布。上面的墨迹看得出来已经经历了风沙和残杀,点点血迹让纸变得薄薄硬硬。 他握在手里看了看,孟懿宁也凑过来,在乐毅身旁蹭来蹭去,“是什么?” “家书。这应该是个识字的人,帮其他人写家书加信的。否则不会有厚厚的一摞,而且每封的任命也不一样……你看看这些……” 孟懿宁也读阅起来。 看来这些人应该就是开山的百姓,所以驻守在这个地方。只不过人们避而不谈他们在挖或者找什么东西,却说不久时日就会结了工钱回家去。结果,却不想命丧这里。孟懿宁把书信又放到了那尸骨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懿宁,你看的出来这大概是多久以前的书信吗?” 她摇摇头。 乐毅继续说:“我猜怎么也得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那这信,应该还是没有分裂前的时候吧。大争之世,已经延续了这么多年。你若说统一成一个国家,似乎都是黄土之下的事情了。” 他说:“你看,这书信上的地名,如今已经改名,所以我猜想是许久以前的了。” 孟懿宁也认真看了看,“你说的不错……走吧,往前去看看……” 乐毅护着孟懿宁怕落石和前方的白骨惊吓到姑娘,她真的乖巧的跟在后面,沿着黑暗的山洞走走停停。这里如同有人居住过一样,虽然布满了灰尘,但是充满了生活气息。脚落的石块上摆放着烹煮肉食的铜鼎,旁边还有盛有米饭的铜夔、铜碗。 他们在里面并不会呼吸困难。偶尔,孟懿宁还能感受到不切实际的微风。 突然,再穿过上上下下的洞口之后,孟懿宁眼前一亮,橙黄色的巨大石块在火焰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金碧辉煌。 她跑过去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惊诧地看着乐毅:“是铜!” “铜矿!” 她叫着,难掩兴奋,“这里是一处铜矿!” 乐毅看着她突然鼓足了气的模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摸着她的脑袋,“若是铜矿,那一定是有人开凿,我们可以出去了。” 孟懿宁开心的跳起来。 “轻点轻点。”乐毅慌忙在半空中搂住她,“我怕你有跺出来一个大洞。” 他把她轻轻放下,“小心点。” 孟懿宁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点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希望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八章:希望这是一处铜矿,墙壁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按理说,采矿之时,会先用柴火把矿物烧上一夜,使矿物变软,第二天等火熄了,采矿工人用锤子去敲打。这里有很多用木头和石头支撑的窿道,看起来是一个十足浩大的工程。 孟懿宁走走停停,突然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兵器库,里面铜做的刀枪剑戟一应俱全。整整齐齐一层层的码放在角落中。 她兴奋的摸过去,试用了一把短剑,在空中挥了两下,“确实好用……” 乐毅若有所思的说到:“看来,这里不仅仅是一处铜矿,还是一个巨大的藏兵洞!不知因何原因封存起来。” 孟懿宁听到这话突然间灵光一闪,继而问道:“你还记得那个老爷子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 她一边说话,一边在洞穴里兜着圈子,“他说,‘找到那东西了没?’会不会就在找这依矿而建的藏兵洞!若是打仗,必需铜矿!况且,这里早已被人挖掘,虽不知道为何掩埋,但是真真实实可以藏下不少兵马!” 她语气高昂,摸着墙壁,又砸了两下。土簌簌的落下,竟然有阳光照射进来。孟懿宁连忙伸过去,见到外面青山碧水,山峦起伏,“你瞧,果然!果然是一处瞭望口!这可是不得了的啊!咱们得赶紧回去。” 乐毅从地上捡了个长枪,“走,去寻出口。” 弯弯曲曲,七拐八拐,又爬过矮矮的洞穴,顺着风声两个人竟然渐渐的真摸到了一处厅堂。乐毅用长枪撬动着看门框的抵抗,用尽全是力气拨开。只见那门发抖起来,尘土落下,缓缓移动。 大片大片落日的余晖从上方洒在姑娘的身上,她看着不切实际的光亮,伸出手接了一捧。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 终于,终于脚踏实地了。 昨夜的大火恍如隔世一般,她有些怔怔地回头看着满头大汗的乐毅。 她倏然一笑,站在光晕下面,“走啦,先回家啦。” 夜晚,两人飞奔而去,阳上的灯光从远到近。太阳升了又快要落下。两个人马不停蹄的,呼吸着得来不易的自由。晚风吹拂,孟懿宁坐在乐毅的怀里,头发蹭着她的下巴,嘴角的梨涡明显。 穿过溪流和山脉,星辰之下,飒飒而归。 此时,白熙宁与矮子先生李克对坐屋内,顾子安伏案而观棋局。 黑白棋子落盘。 李克自从进了北阳,就强撑着身体,原本病怏怏的身体一拖再拖终于在顾子安登基的时候大病不起,赶忙派遣了御医,才吊住了性命。这两天病刚好,便进宫来面见刚刚上任的北阳王顾子安。他翻阅着呈上来的奏章,里面描述着地区粮食收成不好,百姓已经不能裹腹。他手指敲打着桌面,又抬头看向正在思忖的李克。 白熙宁落了一子笑道:“先生这布局不符章法啊。” “何来章法?我这是顺你的势而为。”李克笑了笑。两人几经切磋,在白熙宁以为自己要赢的时候,却被反将一军。意识到时,输局已定。她咯咯咯的乐着,“我是想不过你竟然处处设套。哪里来的新章法,我也去寻来瞧瞧。” 李克默默抿嘴微笑,胸有成竹:“都是根据白姑娘你的一招一式,我才出此对策。看这每一步,就知道姑娘棋艺精湛。所以因事而变化,才能稳操胜券。” “莫夸我了,那不是还是输了。”她为顾子安和李克添上了茶水。 顾子安倒是把刚才的一席话听了进去,呷了一口热茶说道:“先生方才说因事而变化,那请问先生,法礼可否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可。”他笃定。 顾子安靠在椅背上又说:“然法古无过,循礼无邪。” 李克放下茶杯,施行一礼:“前世不同教,今日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若是用古法,则很容易固步自封,拘束于框架之内。大争之世,强弱交替,若不能强国,则旧时的法力也无需依靠遵循。陛下心中,难道不是已经有数了才会如此询问?” “先生请看看这个。”他把奏章递给了李克。 李克恭敬结果,认真看了起来。 顾子安记得这个李克,他眼眸如虎狼一般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记得先生曾经为大夏提出过土地改革,致使大夏国库充盈,粮食丰收。那相同的法案,于我北阳如何啊?” “不可,大夏与北阳大不相同。相比起北阳,大夏本就适于耕种。所以尽可鼓励老百姓垦荒,允许土地的私有买卖。然而北阳大片大片可用于耕作的土地相隔甚远,可能同一村落只愿意固守于一处,却不愿意开垦农荒,宁可购买他国的粮食。况且,北阳达官显贵垄断庄田,老百姓打短工赚钱,为何还要豁上性命,绞尽脑汁的种庄家粮食呢!” “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从农业,轻商贸,整肃吏治,减少扰农。北阳因为当年的战争,从农业的百姓并不算多。北阳疆域辽阔,可是农民的数量远不及大夏。农民需要开垦荒田,而不是购买他国粮食。臣以为,需迫使农民专心务农,减轻赋税,且允许土地在百姓之间买卖。让人们种粮以谋生。” 顾子安听后大喜,连忙走下来,握住李克的手,“知我者,先生也。”他自然知道不遵循旧法,会惹来老臣们和贵族的怨怼,但是如今北阳已经没有曾经那气吞山河的气势,便必须忍辱负重,殚精竭虑的一点点发奋图强。 顾子安叹了口气,眼神突然扫到了当初在灵凤山,乐毅和白熙宁的师父子聪散人递给他的一个锦囊。 “咦?”白熙宁记得这个,“君上是要打开吗?” 顾子安攥着这个小小的锦袋,闭上了双眼。 子聪散人曾说,等事成之日再打开。 如今,已经是事成之日了。 布袋子里面悉悉索索的向着。三个人围起来,看着顾子安小心翼翼的打开,倒在了自己掌心。 是一堆金灿灿的种子。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二十九章:回家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二十九章:回家我认识在这个……师父在灵风山上开垦了一块荒地,又冷又干,当时我还怀疑是否怎么的能种出来粳米?”她笑盈盈的,从顾子安的掌心拿起来一粒,“师父真的是思虑甚远,竟然给了种子。”她眼眶里冒出来了泪花,“应该正正好好适合北阳的土壤,如若不然,师父不会给您的。” 顾子安虽然默然,但是心里腾起来一股暖流。那小小种子夹杂着希望一般,落在他的眼中由于阳光温暖。他收好这小小的一袋,“我一定要亲自谢过子聪散人。” 白熙宁笑笑,收拾起棋盘上的残局。 “君上,孟姑娘、乐公子回来了!”门外春夏说道。 顾子安一挑眉,怎么她回来了?不是刚刚才离开没过久吗?他心里一沉,猜想了几分,估计是她和乐毅遇到了什么不可阻挡的困难,要不然以她说一不二的性格,万般不可能半途而废。白熙宁因为妹妹的不告而别生气了许久,好不容易消了气转为担忧,却听见回来的声音,连忙站起身。 “快请进来。” 孟懿宁和乐毅急匆匆赶紧来,风尘仆仆的跪地行李。她头发脏脏乱乱的,原本穿在身上的锦织外袍已经沾满了泥土和灰尘。脸上白白净净的,显然是用溪水清洗过,可是手上依旧布满了划痕。而一旁的乐毅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得体的地方。两个人像是逃难回来的一样,虽然眼睛依旧神采奕奕但是难以掩盖疲惫。 孟懿宁沉重的喘气声回荡在书房。 他知道,她一定是累极了。 要不然总是悄无声息的。 “快起来。”顾子安向前关切地说。 孟懿宁是想起来,但突然间头晕晕沉沉的,一直吊着精力快赶回来,身体早已经透支。就算是习武多年,但终究还是个女孩子,抗不住如此多的事情。 她脖一歪,眼前黑濛,跌倒在地。 白熙宁赶忙去扶,孟懿宁软趴趴的倒在她的怀里,双眼紧闭。她一摸脉,还好只是累得晕过去了。春夏应声进来,与白熙宁两个人架着孟懿宁就快步回寝殿。 乐毅也十分着急,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汇报。他望着远去在黑夜中的背影,咽了口唾沫,抿着深吸一口气,手扶着桌子。其实,他的脑中也嗡嗡作响。 顾子安看到两人的状态,知道有大事发生。但是乐毅的状态也十分不好,似乎顷刻之间就会昏倒在地一样。“你先赶紧回去休息,叫太医也去看看,有什么要事明日再来禀报。” 乐毅抓了一手胸口的衣服,艰难的摇摇头。 乐毅如实禀告了一切事情的经过。顾子安虽然面不改色,心中沉稳但是也稍稍忐忑,若不是孟懿宁撞见了潜伏在北阳内的燕戎人,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滔天祸患。他嘴角冷冷一瞥,眼眸中映射着著火,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先退下吧。” “是。”乐毅告退。 李克坐在一旁,听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哀叹一声:“燕戎这是要为祸北阳啊。从十几二十年前便开始部署,这是有怎样的心力!” 顾子安默然,站起身,去书架上翻动着古籍。灯光剪影,拉长了男人挺拔的身姿。白衣如雪,神情冷漠。 白熙宁悄悄地又从寝殿回来,推门而进来,见到两人还坐在此处,“君上,”她轻轻唤了一声。 “你怎么回来了?” 她宛然一笑:“方才芊芊醒了,跟我说了这档子事情,才觉得严重,特来禀报。” “刚才乐毅也简单陈述了事情的经过。想来燕戎已经谋划许久,觊觎北阳也有许久了。”顾子安合上书卷,走到白熙宁的面前。少女长长的睫毛,细腻的发质,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橘红色。 白熙宁点点头:“燕戎虎狼之心,却没有虎狼之力。能臣武将不过就是朝堂之上杂耍之人,只会表演呼风唤雨而已。背后偷偷摸摸做了这些事情,还不如打一仗来的划算。可见国家并无实力承受战争,只能借由这些人心叵测,阴损之力,想让北阳土崩瓦解。”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前者顾崇武、赵钗便是例子,而后来赵一恩也脱不了干系。芊芊还告诉我了一件小事……” “哦?” 她回忆道:“那时先王刚刚发丧,孟懿宁和乐毅提前潜入了阳上。在一处小酒馆里,听见了几人谈论当朝政局。说赵钗要当女帝,又说顾崇武弑君夺权。虽说顾崇武确实如此,但是百姓又怎么得知?几个人说的跟真的一样。原本寻常百姓也不会拿这些事情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不知怎么的,那几日流言蜚语浩浩荡荡的传到了大街小巷。若是无人指示,也说不过去。我们得想一个法子,先不说隐藏在北阳的燕戎人,就这宫廷之中的燕戎人也得拔个干净。如若不做,必成大患!” 一桩桩一件件,在顾子安心里记下。 于大夏刺杀自己,毒害孟懿宁。 于北阳毒杀父王,使顾崇武继位。 于王宫之中对赵一恩赶尽杀绝,恐留祸患。 大丧之期,妖言惑众。 他手握紧了拳,青筋甭现,血脉膨胀,又猛然松开。 他心中想好了一个策略。 门外,黎明的曙光把黑暗的夜空划出了一道裂缝。天边有鹰隼飞过,落在了庄严的城墙之上。顾子安遣了人回去,独自坐在书房内,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带着笑意。 翌日清晨,孟懿宁穿着漂亮的花衣服,摇摇摆摆在顾子安的书房外面转转悠悠等了好久,才等到下早朝的北阳王。姑娘仰头逗鸟的样子,把他逗得心里烦闷的气息少了一多半。今日在朝堂之上,他刚刚宣布,要以和平待诸国,绝不动武。区域通商,以保国家安稳友好。 孟懿宁见到他回来了,行了一礼。 “怎么不进去?”他旁若无人地用手拿掉了她帽子上的羽毛。 少女倒是直白的笑笑:“姐姐说,不合规矩。”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三十章:昂贵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章:昂贵他愣了一下,有自顾自的笑起来摇头:“无妨,这宫里就是你的家,你愿意如何都好,鸡飞狗跳我都不罚你。” “好嘞。”小姑娘蹦跶起来。 虽然春天,但是北阳全境要暖起来还需要些时日。屋子里的暖炉续续的燃烧着,春夏为两人倒了清茶。顾子安看了一眼:“拿去换了吧,懿宁喜欢喝那八宝茶,桂圆多给她几颗。” “诺。” 孟懿宁笑嘻嘻的摇摇脑袋:“谢陛下……” “昨夜你姐姐与乐毅都与我说了,我自有定夺。今日你还没有休息好,就往这书房里窜是何意?”他看着孟懿宁越发活泼的身影,浅笑着。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去,还是心生害怕。陛下是准备派兵去看看吗?一定要把那老爷子抓回来问个清楚!那小城里的人狡猾得很,你是生人是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听说,还会把路过的可以人扔到河里去。那里三面环山,一面有河。按理说应该交通闭塞,怎么会源源不断有那么多燕戎的人跋山涉水前来?我怀疑,可否有近路?” “是,已经派人去查了,你且不用担心这个,身子养好了要紧。” “我当然要担心,我可是差点死在那里!”她声音有些大,又慌忙看了看四周,发现都低着头没人看她,这才放下心来。 顾子安心里明白,一定是有近路。而这条近路,也许在未来兵戎相见的时候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他 “那里的人天天污蔑北阳,估计脑瓜子里想着的都是他国的好事。你若是要让人去寻那老爷子等人,可得多呆些人手挨家挨户的去找。他们可狡猾得很。”孟懿宁有提醒道,前夜差点命丧祸害的她还有些记忆犹新,回想起来都全身打颤。她咬咬牙,对于她来说,燕戎已经不是自己的母国,甚至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杀她忠肝义胆的父亲,全家悉数陪葬。如今,北阳已是她的故乡,又想着祸害这里。这是她断然不能见到的场景。她的容色清俊胜于平日,但是却挂着阴沉沉的乌云。 顾子安看她的模样,知道她心中一恨,准备对燕戎痛下杀手,却也势单力薄,不知如何才可以。 他笑了笑。 略施粉黛的姑娘不解其意。 “这送到各国使臣的礼品已经送到待君上检阅了。”春夏小声地叨扰。 “走,随我看看。” 一箱箱金贵的玉器珠宝摆满了庭院,珍珠翡翠玉器在阳光下耀眼。孟懿宁一个个拿起来瞧来看去,发自内心的感叹:“确实好看,你瞧这水头,晶莹剔透的,像是仙女的眼泪一样。镶嵌在项圈手镯上,应合适不过了。” 顾子安看她挑挑拣拣,转头吩咐道:“都退下吧。” 一众人退到了院落外等待着吩咐。 “你喜欢你就拿去。” “不喜欢。”她乖巧的放下手中的饰品,“这些都是给使臣的?是不是太浪费了?” 顾子安笑笑:“你现在手里这个掐死镶金鹰雀指环,是给燕戎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诈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一章:诈“折煞了他们!凭什么给帮肮脏龌龊之人。”她说的小声,唯唯诺诺的又怕别人听见。她张望了一下,凑到顾子安身旁,笑了笑:“我知道您肯定有什么计策,要不然断然不会给他们这些稀罕玩意。”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笃定地可爱神情,发自内心的点点头,装作不在意地说:“那你说,我会怎么做呢?” 孟懿宁撇撇嘴,“我哪里知道,我若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那你可要小心了!”她笑嘻嘻的,“若是不方便和我说,便不用说。国家机密,也不是我这一个外人能听了去的。”她摆弄着箱子里的宝贝,葱白的手指配上红玛瑙的串子,突然间衬得整个人都粉嫩起来。 院落外响起来了脚步声,春夏通报着:“君上,白姑娘在外面候着。” “让她进来吧。” 白熙宁穿着青色轻纱的长裙,裙摆飞扬,整个人明艳多娇。她头顶上的玉髓钗子如同清澈的溪水一般,明晃晃地在孟懿宁眼前闪烁。身上绑了一条橘红色的腰带,上面刺绣花开如火。 “姐姐。” “这么早便跑来了,休息好了吗?”她笑笑。 孟懿宁歪着头:“累是累,但是我也得赶紧走了,想着耽误了些时日,大夏那边更可能陷入危急。所以把要紧的事情说了,就先出发。” 白熙宁知道没有人能够动摇妹妹的念头,只得点点头:“这回,我也备了一些药材。你和乐毅两个人一定要小心才是。”她转头看着这满院子的珠宝,“怎么,是要举行什么典礼吗?” “自然不是,那时陛下要送个各国驻北阳使臣的。” “哦?” 白熙宁走过去,望着那都溢出来的一盒子金银,“这可是给燕戎的?” “正是。”被白熙宁猜中了心思,顾子安饶有兴趣的笑了笑。他声音平和,淡淡的问道:“白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 白熙宁微微服了服身子,“听闻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还在说要与各国和平,不起兵戎战事。想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送的礼物吧。若是燕戎的礼物这么多,我倒是想到了一丝别的心思。” “嗯?” 她微微眯起眼睛,眉头轻轻皱起,声音听不出来轻重缓急:“兵不厌诈。若是陛下送珍珠器皿以迷惑燕戎,若是再暗中散步调兵遣将的消息,则做出来一副前朝安稳,却被后准备出兵的假象。但实际,并无开战的意愿,且北阳的军队按兵不动。若是燕戎紧急调遣,驻守边疆,则证明消息走漏了。如此一来,他国也看在眼里,认为北阳并无开战之意,燕戎捕风捉影,倒是损害了两国的情谊。” 她正对上顾子安的眸子:“若是宫中或者军中有燕戎的人,便足以探查。而这个礼物,不过就是安抚燕戎使臣的罢了。毕竟表面示好,背后开战的事情在各国都是屡见不鲜的。燕戎收到礼物,没准就觉得,陛下是新王上位,诚心交好,但是因为在大夏发生的那些,肯定有心存疑虑。若是再听到风声,可就要调兵遣将了……” 她声音轻轻的,凑得很近了才能听见,所以只有在场的这三个人才听得清楚。 孟懿宁靠到了姐姐身旁:“统统说了这一堆,陛下真的是如此想法?” “正是。” 顾子安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风雅别致的站在近处,眼角透露着微笑。他的心思居然被她正正好好的猜中,又有条不紊的说出来。这并非是多年来的默契,而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他内心小小的波动,但是依旧喜怒不形于色。 而白熙宁也悄悄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他鼻梁高挺,身形修长,眼神漆黑如墨,已经退下了朝服,换上了白衣飘飘的长衫。温和之下的面容是刀锋般的犀利。他请两位姑娘进屋,三人对坐。 顾子安轻笑:“确实如此。昨日白姑娘也提到了,若是必须尽快的铲除燕戎根深于北阳的毒瘤囊肿。我便想出来了这样一个法子。表面假意握手和谈,实则单独召见各位将军,散播准备开战偷袭的想法。每位将军所获得的消息都全然不一,而根据燕戎军队的动向,便可查究竟是哪些人是奸细。” “确实是个好方法。”孟懿宁思考了许久,点点头,“姐姐你是怎么猜到的?” 白熙宁被这样一问,微微有些愣住。脸上瞬间红扑扑的如同彩霞,但是脸上还是从容镇定。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胸口,沉稳的心脏不断地跳动。突然结巴起来,“就……昨晚也想了想……但是小女子谈国事,也不太符合规矩……” 他见过许多次孟懿宁害羞的样子,却没想到姐姐也如出一辙的突然沉默寡言起来。顿时心情大好。心里,似乎有什么样的情感不一样了…… 春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君上,张将军来了。” 顾子安小声地对两人吩咐道:“你且去屏风后等着,不要出声。” 姐妹手拉手悄悄地溜了过去。 门被推开,一个孔武有力的将军跪扣在地上请安,“君上。” “起来吧。” “诺。” “君上召见臣,敢问何事?”这位将军,在空气中竟然嗅到了一丝丝紧张的味道。 “把你招进来,确实有要事相商。燕戎欺我太甚,与顾崇武和赵钗等人勾结谋害先王,又趁我在大夏期间,痛下杀手。此祸患不除,愧对先祖。但是国力不足,只能以智取胜。兵在于精,不在于多。张将军手里精兵一万,若是呈闪电之势攻击侵入燕戎北境,则胜算几何?” 张将军神色忧虑,盘算着自己的兵法,唯恐发兵一般,“君上,恕臣多言,大战之后,北阳刚刚恢复元气,不可轻举妄动啊!” “你且回去盘点兵马,而后报告寡人。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可调动一兵一卒。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再与他人言语,违令者以泄露机密为由当斩。” “诺。” 那人面容严肃的匆匆下去。 而后,又有不同的几位将军前来,分别要求拟出进攻燕戎各个城池的作战计划。孟懿宁在屏风后听的有些发愣,但白熙宁倒是胸有全局一般,微笑着。目光透过缝隙端详着年轻却霸气十足的男人。 等众人走了之后,已经傍晚。 春夏笑盈盈的进来,“君上,您吩咐的都办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分别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二章:分别夜如墨染,月光清澈。 孟懿宁躺在摇椅上,手里窜着那琏王景池给的兔子玩具。白熙宁让她休息好了再动身,然而她自己却丝毫不愿意。其实,从阳上到承平的距离并不遥远,快马加鞭也不出四五日。 路途不算凶险,但是会穿越一带狭长的草原。哪里是三个国家的中间地带,都想占据,就又无法占据。西北的蛮夷会从那大片的草原入侵边境,然而即使这样,燕戎、北阳、大夏依旧不愿意一方占据。就这样乱着乱着,也就显得安稳了。孟懿宁在回到北阳的时候,与那正洗劫大夏德林城的蛮夷人大战一场。 那些人大败而归,肯定憋足了劲儿准备再战一场。若是孟懿宁不行落到他们手里,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不过,自己当然不会落入他们手中。毕竟蛮夷人神出鬼没,自己目标有小,撒开了欢跑。 她半闭着眼睛,随风飘荡晃晃脑袋,盘算着自己的路径。至于那被燕戎占领的小小城池,只能等待着顾子安去寻摸了。她起身,摆弄了一下角落里枯萎的兰花,又轻轻了拾起一把土把花覆盖上。她眼神似乎穿过城墙,向远方飞去。 夜晚的风轻柔的吹打在她的脸上,小姑娘起身,却听见乐毅轻轻敲着院落的门。原本顾子安要给她安排两个宫女伺候左右,但是她独来独往惯了,又不太信任别人过手的东西,只得推辞了。若是有人要寻,也没人通报,直接敲门即可。 宫女们觉得这个姑娘十分怪异,却也不好多说。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见过她在登基之日厮杀景象,觉得是一个心肠冷冽的那女子,也不想多作沾惹。只不过谁都知道这孟姑娘无名无份的,却也是顾子安眼前的红人,心中又不得不敬畏三分。 乐毅听屋内没有响动,又敲了敲,“睡了?” 孟懿宁摇晃着椅子,“没,进来吧。” 他闻声进来,见到姑娘慵懒的躺着,身上披着月光,像画里出水的莲花。孟懿宁问道:“怎么?这都多晚了,往我这里跑。” “你明天准备出发?”他蹲在孟懿宁的脚下,太有仰望着姑娘,手里把玩着她脚边的碎石子。 孟懿宁点点头,“是啊……你不是和我去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确实打算跟你去的,但是师弟们飞鸽传书,说师父驾鹤西去了,我作为大弟子,必须立刻回去。等我从灵风山处理完所有事情,便去大夏寻你。” 她一听,猛然站起来,“说什么?姐姐知道吗?” “知道。”他神情十分哀伤,“师父看着我长大,如今他归天之时,我却不在身旁,深感愧疚。” 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只是蹲下,大眼睛看着她。两个人在月光下对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修身养性数十载,道法惊人,想来不过是回归仙位了。你也不用太过悲伤。” 他低着头,难掩着泪水哽咽地说了一句:“是。师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已留下手书交待事宜。” 孟懿宁点点头。 她起身,拉着乐毅的手走进屋内,倒上了一杯野草花茶,“喝点吧,安神。” 他拿起杯子,茶水滚烫。看着烛光下的孟懿宁,面色温和,柔声说道:“懿宁,你这一路凶险,一定要小心谨慎为上,切不可以逞强,也不可以像那天一样偷偷摸摸的去寻任何可以的迹象。待到我到大夏之时,与你相见,再想对策。” “好。” “还有,大夏比北阳暖和些许,但是夜晚依旧生凉。你衣服多带几件,我怕气候有变。若是沾染了寒症,一定要多休息,不要拖着病体再四处奔走。” “是。”孟懿宁笑笑,她第一次觉得乐毅这么能说话。 “琏王诡谲,诡计多端,你不宜多有接触。这路途之上,你一个女子不要随处乱相信人。你可不知道有人会下蒙汗药,把人当成奴隶卖了……” 她皱了皱眉毛,“怎么,你忘了我会武功了吗?” “别打岔。”乐毅严肃的看着她,“你一定要平安,如果不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去做。”他脑中闪现了很多的画面,她持剑拼搏的潇洒,她月光下临危不乱的沉静,她跳动的眼神,和大夏纸醉金迷的都城承平,点点滴滴在他的心海中翻覆滚动。 她斜着眼睛看向乐毅,眨巴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我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若是当自己是小孩子,我还放心一些。”他反过来贼怪她。 孟懿宁笑嘻嘻,“好了,你该去休息了。我们明天一起出发,还可以共行一段路途。” 乐毅依依不舍,“好,你早些休息。” 翌日清晨,在拜别了顾子安和白熙宁之后,两个人骑着骏马从侧门而出,一路快马加鞭距离阳上城越来越远。白熙宁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却不料顾子安也在身侧驻足。她微微的行礼,“陛下。” “想什么呢?” “芊芊长大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仿佛春日的江水东流。 穿过绵延绵延五十多里的草原与麦田,孟懿宁与乐毅来到了一个岔路。两人要各奔东西,孟懿宁正策马从乐毅身侧而过。“等等!”他喊住了她的背影。孟懿宁迷糊的回头,“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还有一件事情!”他追了上去,从孟懿宁手中拉过缰绳。 她疑惑皱起眉来,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畏惧:“有话快说!” 猛然,天昏地暗一般,乐毅看着姑娘莹白的肤色,突然俯下头小心翼翼吻在她的额头。孟懿宁倏然心如擂鼓敲打,周围的万物都片刻安静下来。她感受着他触碰的温热,又慌又怕,乱了分寸。 乐毅的嘴唇离开她的额头,孟懿宁艰难睁开眼,红彤彤的最有观望,仿佛是一个被捉住的偷东西的贼。 “没人看见。” 她的反应有趣,却落在他心里十分欢喜。 孟懿宁撇撇嘴,水润着眼睛撂下一句,“保重……”慌忙加紧马肚子,扬长而去了。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三十三章:草原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三章:草原穿越大片的原野,风尘潇潇,孟懿宁披散着头发向承平奔去。路途比她预想的要平坦许多,一路上没有障碍争执。她按照这地图直插下去,便可以穿过草原到达承平。她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原,继续前行。四面的狂风呼啸而来,远远的看见有六七个人躺在地上,穿着大红大绿色的衣服,像是倒在荒原上驮着货物的马儿。 孟懿宁赶紧甩开了鞭子,冲过去瞧。只见那几个人像被捅成了马蜂窝子,鲜血一直往外流淌,一看就是刚刚死去。她赶紧翻身下马,寻摸着有没有活口。手沾染着这些人的鲜血,探探鼻子,生怕漏掉一个生命。可惜孟懿宁翻来覆去查验了许久,却也没有发现疑似尚存。究竟是什么人在此遭到毒手,孟懿宁蹦起来向周围眺望,看见了几匹马,料想是这些人留下的。 她在马匹周围转了几圈,确实不像商旅通行的马匹。皱着眉头,嘴里念着:“失礼失礼。”她动手翻了翻布包,里面是几把小刀、箭矢还有白色的粉末。孟懿宁在手里搓了搓,发现竟是毒药。 还是不要趟这趟混水。在小城的事情让她历历在目,更何况这里是草原,又不是北阳的境地,多管闲事的话,景池那里就会多了一分危险。她拧着眉毛,翻身上马,却突然发现草地上深深浅浅的血迹。怎么,难道有人受伤了但是没有?她稍稍动摇了一些,看着远方。 算了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孟懿宁打马奔去,一路沿着血迹往远方飞去。草地硕硕风动,身后似乎还可以听到有人的呼喊声。她加紧回头看,缺什么也没发现。前方是一片小小隆起的山脉,上面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木。血迹山脚下便消失不见,孟懿宁抬头看了看山峰,行吧,来都来了,帮人帮到底,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牵着马,走过挤挤挨挨的小路。前面渐渐地出现了快快慢慢踩过荒草的声音。孟懿宁探过头去,发现一匹孤孤单单的马在前面行走。棕黄色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深褐色,一看就是刚才有人趴在了马背上。但是……人呢?孟懿宁突然瞳孔一缩,不好!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一处阴影笼罩。 那人似乎来无影去无踪一般,粗壮的手臂横过了孟懿宁白如羊脂玉一般的脖子。 “谁?” 那人声音粗壮低沉,听的孟懿宁全身一颤一颤的。她心里不慌不慢,因为感受到身后这男人再用全身的力气压着她,而凭借他的伤势,很快这股力量就能消失了。她笑了一声,“路见不平,遂来寻觅。” 小姑娘确实看起来构不成威胁,那男人正想轻轻松开她,却突然眼前一黑,失血过多往后一仰,栽倒在地上,就像大树轰然倒地一般。“唉唉唉……”孟懿宁速度转身要去拉他,结果整个人也一同被拽到了在地。不远处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人声。 “在哪呢?赶紧给我找!” “估计跑不远,他已经身受重伤了,没准死在何处了!” “王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孟懿宁环顾四周,发现一块巨大的岩石,拼劲全身的力气打进把人往岩石缝里拖。又折了几处树枝掩盖在他的身上。这男人肌肉健硕,皮肤油亮发黑,初春便只穿了一个野兽皮毛的坎肩,蓬松卷曲的头发和络腮胡须上沾满了鲜血。身上十几处伤口还未结痂。孟懿宁凝视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万分熟悉。 这……这不就是她与顾子安再回北阳的路途上,偶遇洗劫德林城的那伙儿蛮夷人吗! 她心里一惊,这人的战斗力她是见识过的,最主要的是,这个人还伤过她,害得她腿瘸了半个月。孟懿宁翻了个白眼,想要把这人撂下就走,什么江湖侠肝义胆的气度都与她无关了。结果眼睛一瞥,却看见这男人腰上别着一串小小的玩意,看起来有人骨头打磨的饰品,还有……还有一串北阳刺奸屯信封上才会用的羽毛。 这羽毛被黏在信封之上,羽毛上的骨头已经被人工削成细细的如同发丝,只要打开信封,羽毛必断。这就是一个防范送信人在路上看到机密的方法。然而,这怎么会在这男人手里? 孟懿宁撇撇嘴,看来,她就是得救人了。 “这!这有匹马!”一个来巡视的人喊道。 听闻声音,他的几个同伙也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嘱咐道:“小心点吧,你看见那躺在地上的人没有。我可不想还没有领功,就死在这里。” “你怕什么?他已经身重剧毒了。肯定当时没有毒发,那毒药怎么也撑不过三四个时辰!你放心好了,现在指不定死在哪个角落了,咱们只需要把尸体拖回去换赏赐就行。”几个人哈哈哈放肆地笑道,“搜,赶紧搜!” 孟懿宁眉毛一挑,看着身旁眉眼紧闭的男人,叹了口气。 好人做到底吧。 她飞身而跃,“搜,你们想往哪里搜啊……”少女声音如同鬼魅,在林间若隐若现。几个人刚才还肆无忌惮,突然惊恐地抬头,“谁?谁在哪里!”他们怎会想到这山林之间会冒出来一个女人! 孟懿宁穿着黑色的衣服,像是地狱的幽冥。 “啪。”一人还没有尖叫,额头上就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应声倒地。众人拿起武器,对准天空:“什么人!赶紧给爷爷下来!” 她欣然一笑:“下来便下来!”却身形来如影去如电。众人以为自己肉搏完全能把这个姑娘碎尸万段,撸起袖子。孟懿宁闪身伏地,就地一翻,腾空跃起来“咔嚓”一声,掐碎了一名大汉的肩胛骨。她一把抓着那人的衣领,手上刀片闪过,只听噗噗声响,那人甚至没有机会尖叫就例地不起。 另外几人见状冲杀过来,孟懿宁借力打力,脚下一抬,那大汉的尸体飞跃起来,直朝向几人飞去。只听“嘭”的一声,压在了两人身上。孟懿宁借势上前,左右刀光剑影,快到巅峰。几人被一双小手妥妥拽拽,被剑刃直直的插入身体。孟懿宁如同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让人来不及胆战心惊就一命呜呼。 第一百三十四章:山间夜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四章:山间夜孟懿宁解决完追兵,翻身就去看那蛮夷人。络腮胡男人即使昏迷,却依旧神情痛苦。她摸索着男人的伤口,他全身冰凉,像是一块冷冰冰的铁器。 “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她自己念叨着,这男人身上的伤口虽然细碎,构不成致命的伤口,但是他又身中毒药。两者夹击,不得不担忧性命。 但是孟懿宁又不希望他昏迷不醒,那北阳的羽毛还没有解释。她心里虽然忐忑,但也不算慌乱,毕竟这男人身强力壮,还记得那日他飞起一条手臂就把自己甩在了半空之中。 她用白熙宁给她备用的药膏涂抹在了伤口上,又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了男人身上。旁边平坦的石头上堆起来了干草,孟蜀点燃了火焰让男人靠近一些。 孟懿宁靠在他旁边,“两天,我就等你两天。要不然我就等不及了……”她拿出来背包里的干粮,酱好的牛腩夹在芝麻火烧里,还铺了一坨野菜辣椒香菇酱料。她吧唧着嘴,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从男人身上拽起下来的羽毛摆弄着。 天色渐暗,远处有潺潺的水流。孟懿宁拿着自己的水壶,撑的鼓鼓满满的,把身上一小包盐和糖倒入。她又小步快走,把水喂到了男人嘴里。男人乖巧地喝下,胸口起起伏伏。他赤裸后背上的伤口膈应着孟蜀的手,密密麻麻像是一个身经百战又大难不死的战士的盔甲。把水悉数喝下,孟懿宁又把他扶起来坐下。男人摇摇晃晃的仿佛一只受伤的豹子,肌肉硬邦邦的垂在孟懿宁手指间。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拧着眉毛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要是活过来,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我就不计较你上次伤了我了……我也不需要以身相许,也不称王,你给我几头牛也可以……”她自己开着玩笑,乐呵呵的。 男人没有动静,但是他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姑娘嘀嘀咕咕,像是一只小雀鸟一样叽叽喳喳。还以身相许?哪里来的大胆女子?要不是他浑身不能动,一定要把这放肆的人扭到自己手里看看究竟是何猥琐粗糙的模样。小姑娘止不住的嘴,可能也是因为没有人相互说话,只能自言自语,就愈发放肆起来。 “不过呢,我也会报仇啦。有仇不报非君子!一会儿会很疼哦……”她笑起来在男人心里一阵生凉。他想吼一句你敢!可是身上有气无力,何曾性命拿捏在别人的手里,简直就是耻辱!他记得刚才昏迷前的最后一面,粉扑扑的脸蛋,清澈的大眼睛,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 男人思索着,却突然全身一阵。 孟懿宁正扒着他的嘴,抠着他的喉咙。“吐出来吐出来,你这毒也不是什么烈性剧毒,你还能因它丧命了不可?”男人生理性的向前一呕,胃里酸酸臭臭的东西混着刚才灌进去的淡盐水一并从嘴里冒出。孟懿宁屏住呼吸,胳膊的袖子早已撸上。孟懿宁感觉自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猪。 他拍着男人的背,手都打成了红色的一片。她又慢慢的把男人靠在小土包上,认认真真地盖上衣服,自己坐在一旁。男人刚清醒一点,却又昏沉的睡过去。 夜晚星辰布满在黑黝黝的天空之上,孟懿宁挪动挪动身子,耸耸肩膀接着毫无防备的睡过去。火劈里啪啦的燃烧,身旁的男人被燃烧的火焰熏出来了汗水。她梦里暖烘烘的,嘴角还带着笑容。 “你烤肉呢?”那男人醒过来,咬咬牙从嘴缝里挤出来一句,嗓音沙哑。 孟懿宁身子一抖,醒了过来,呢呢喃喃的问道:“你说什么呢?”突然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你醒了?” 那男人要从泥土地上爬起来,身上的伤口不在作痛。他动动手指,弯曲膝盖,结果突然一下踉跄一下,又跌倒了地上。他四肢发软,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孟懿宁没有看他背过去的脸,但是直到他一定是在抽搐了。孟懿宁走过去,“我来扶你吧!” “不用。”男人低沉地,斩钉截铁的说道。 孟懿宁撇撇嘴,一副站着看好戏的样子。 男人用力支撑起手肘,但是整个身子全身不住的颤抖。他拼尽全力咬牙要起来,但是没有任何意义,一嘴的狗啃泥。孟懿宁笑嘻嘻的,“还是让我扶你吧!” “滚开!”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姑娘挑眉:“得了吧,杀了救命恩人,你们蛮夷人就这么报答的吗?” “不是蛮夷。”他哼唧了一声,“我们是草原上的……嗯……你……别动!”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孟懿宁衣服上的小装饰又牵连着她的伤口开裂起来。 “怕疼?这么大个人了。”孟懿宁嘟囔着。 男人终于靠在了姑娘身旁,眼眸里火光攒动,他张嘴:“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孟懿宁连续几天都没和人说话,如今到和人杠上了。 他不耐烦的瞅了她一眼:“萨利布。” “嗯?萨利布?”孟懿宁重复了一遍,她听过这个名字,大概是在很久远很久远以前,那时他应该还是一个孩子。听闻草原六十八个部族混战,他的父亲脱颖而出,带着他所向披靡,驰骋草原,统一部族。也听说萨利布年少成名,射箭骑马,孔武有力。想不到竟然是眼前这个虚弱的男人。后来他的父王因病去世,他接手了整个浩荡的草原。上次,上次自己败在了他的身上,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孟懿宁。”她转过头来问道:“那你和北阳究竟什么关系?” 萨利布冷冷的哼道:“没有关系。” “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看看……你看看这里……”她用小树枝拨着被男人呕吐的衣服,瞪了她一眼:“都是你吐的,你赔吧!我这可是南方丝绸,价值千金!” “千金没有,你要几头牛倒是可以给你。” 孟懿宁突然脸色一红。 被,被他听到了……?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三十五章:萨利布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五章:萨利布两人在火堆前呆着,萨利布的闭目养神,孟懿宁吭哧吭哧啃着包裹里的肘子。那是她从路过的村子里买来的。那小摊铺的老大娘看着小姑娘可可爱爱,正巧女儿出嫁,就也给了孟懿宁一半。她瞧见男人瞥她,觉得直接上嘴啃咬不太淑女,便用赤蛇一片一片的把肉片下来吃。 “你们中原女子都如此粗鲁吗?”他哼了一声,挑眉睁开眼睛看着她。 孟懿宁神气的看着他,“怎么,想吃吗?” “来一块。” “不给。” 萨利布也没生气,扭头妄想无边的黑暗。身后吧唧吧唧的嘴声,像小鼹鼠在吃东西,听得有些好玩。孟懿宁瞥了他一眼,看着萨利布真不理她了,又开始搭话,“你这个羽毛从哪里找来的?这可是我北阳加密信件之上。” 他懒洋洋的又翻了个身子,眯起眼睛看着少女手中摇曳的羽毛。他笑了笑,“不过是觉得好看便捡来了,谁管是不是燕戎的。” 孟懿宁眸子敏锐,三言两语断然骗不了她。 萨利布嘴角带著玩味的微笑,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你若是肯帮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孟懿宁看他顽固不灵,不愿意说出自己想知道的,反而又开始套路自己哼了一声:“切,怎么着?咱俩可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说着,她起身就要走,“好心当作驴肝肺,真晦气。”她小嘴嘟囔着,翻了个白眼。那男人一听,一双大手拉住了孟懿宁纤细的手腕。 她瞬间气的脸红,“放手!放手!” 萨利布眉梢一扬,“你方才在我昏迷的时候说自己想要那么多东西,怎么,我满足不了你?” “猥琐!龌龊!”孟懿宁急着跳脚,她不敢使太大的力气,怕弄上了男人。可惜萨利布并不知足,手紧紧的拉着孟懿宁。她只得急得跺脚,用另一只手想要把男人的手撸下去。谁知刚刚碰到,男人大手一伸,竟然把她两个手腕都紧紧的掌控住。这回她狠命往后抽动双手,男人一个使劲,青筋暴起,脸色却依然不懂。 虽然中毒有身受重伤,但是这个男人的力量似乎很快就恢复过来,与那日把孟懿宁轻轻甩开的劲头一样。她手腕被握得通红,每次觉得自己挣扎开了,却又落入了掌心之中。 “你再这样,我可就认真了。”孟懿宁看着他黝黑的眼睛。 萨利布一笑,他卷曲的胡子被风吹起,眼眸危险的像个野兽,看的孟懿宁全身发毛。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心里有些颤抖,但是有知道萨利布不会伤害自己。男人缓缓眯起眼睛,语调缓缓地说:“你的功夫不应该是四两拨千斤吗?炉火不纯青啊。” 孟懿宁狠狠地瞪着他,“要你管,杀你足够了!”虽然她气势汹汹,但是却如同羊入虎口,挣脱不开。 男人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落步劈拳被人抓住了把柄应当怎么做?弓身崩拳,出拳,手腕紧缩后撤,再冲步横拳击打。你试试……”他有意提点,自小习武,熟读百家招式,竟也一眼看穿姑娘的破绽和疏漏。孟懿宁狐疑,却在心里重复着刚才的话,手慢慢的放松又紧接着发力,猛然间,如同鱼入湖底,手腕钻了出来。 她晃动自己的手腕,撅着嘴。 “我记起你了,那日我率部不过是想从德林城讨要些东西,谁知遇上了你们北阳使团和大夏军队。” “是,打你们个片甲不留。”孟懿宁叉腰,得意洋洋的小眼神看起来也不让人生气。 萨利布玩弄着手里摸出来的小石子继续说道:“你当时还想和另一个男人左右夹击,以为志在必得,谁知道反被我甩了出去。怎么样,是不是腿瘸了一个月?” 孟懿宁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就浑身不得劲,却也只能悻悻地点头。 “你动作太慢了!” 孟懿宁一愣,从来没有人说过自己的动作慢,况且这么怎么可能?她身形娇小,迅如闪电。今日自己却作为手下败将被人指指点点,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男人没有抬头看他,他脑海中尽是孟懿宁那天的飞身一跃的身影,“你的动作,多半是逆风而行。我并不知道你是有意为之,还是确实不知道。突袭讲究的是,势。你势不够,只能被别人带着走。那日你想想我是什么动作,而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那是声东击西!” “嗯?” 当时乐毅吸引萨利布的注意力,而孟懿宁准备偷袭。她突然间想到那日,确实如同逆风的落雁一般,不仅降低了速度,而且让敏锐的人可以一下发现。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孟懿宁脸上突然挂上了笑容,看来眼前的男人确实武功高强,若是能指点一二,以后也足够派上用场。她梨涡都在黑暗中笑了出来,“要不……” “你很好,不用教了。”萨利布扔掉了手中玩弄的石头,话音刚落一侧身靠着大岩石竟然呼呼地睡去了。孟懿宁刚刚上来的好奇心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自己跑到了一棵树下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早,有白色的雀鸟叽叽喳喳的在枝头鸣叫。头顶蓝天白云,山上棕色的野兔子踩过树林咯吱咯吱的响着。天气好,心情也舒缓了起来。男人正重新包扎的自己的伤口,他听见孟懿宁醒了,也毫不客气地说道:“小丫头,帮我个忙。” “什么?” “夺回草原。”他声音重重的砸在孟懿宁的心里。她先是一惊,但也认真思考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单枪匹马,不可能。” 萨利布笑笑:“黄毛丫头,说你乳臭未干你还不服。草原称为王,只有一件事,杀王即可称王。” 他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粗粗的树枝被倏然折断。 “我重登王位,你要什么都有。” “好!一言为定!”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三十六章:爹!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六章:爹!草原上冷风瑟瑟,孟懿宁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裙子,像是盛开的野花。她拉着马,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在草地上。头发被粗粗糙糙用一根麻绳子绑起来,居然凸显了她燕戎血统的面庞,看起来真象是一个草原上的美女。她向远处的帐篷和草原包走去,不自觉地一摇一摆的。 小姑娘走到了两个大汉站岗的木栅栏门口。 大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但是她手无寸铁,又是一个较弱的女子,遂好奇心大起:“你这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孟懿宁往里面张望一下,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我来找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哪个是你爹?”大汉仰天大笑起来,吸引了一干人围拢过来。小姑娘也不害臊:“我娘临去世前让我一直往西走,等看到了大部落,就可以见到了爹爹!娘病逝了,我从未见过我爹爹。可是大家都说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我想找我爹!你们带我找我爹!”她红着眼睛,泪水在里面打转。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握紧着马匹的缰绳。 孟懿宁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可怜的如同迷路的小羔羊。 人群越聚越多,部落里都是熟人,那些没有见过陌生人的女人小孩也都跑出来看着这凭空出来的姑娘。她眼睛如同草原中的海子一样波光粼粼,融着水气弥漫雾气,但是气势又夹杂着放荡不羁。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你们,谁是我爹?”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呵呵呵乐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姑娘长得漂亮,脑子缺不好使。哪有问谁是自己爹的?婆娘们捂着嘴只乐,粗糙的手拉着小孩子,“我们怎么知道谁是你爹,你爹可留下什么物件?” 姑娘仿佛幡然醒悟一般,支支吾吾地点点头。 她翻着马背上驮的布兜子,里面扯出来了一条红色的发带,“我爹本来说要跟我娘过一辈子的,结果却在一天夜里不告而别。只留下了这个……”她说着,举起来红色发带。如同彩旗在风中飘扬,发带映着姑娘甜美的梨涡。众人看着纤细的手指中间的红色,又瞅见她扬起眉毛欢喜的模样,又一顿哈哈哈的大笑。 “这……这是我们草原上众男子都会有的发带啊!祈求长生天的保佑,系在手腕之上。”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哄堂大笑。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怔怔地委屈的眼泪落下来,她抿着嘴唇,看着面前一个个面色红润的男女老少嘲笑自己。她弱弱的说,“那我……是不是找不到我爹了?” 其中一个老人叹了口气。 当年草原部落经常欺辱周边临城的百姓,当然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孩子的诞生,曾经也有寻亲的故事发生。虽然这几年草原没有当年强盛,不过想来此类事情应该也是层出不穷的。 他走上前,拉过姑娘冰凉的小手,“可怜的姑娘,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先来帐篷里坐坐吧。这会儿天气冷,喝一杯奶茶吧。”他手上深深的皱纹,拉过孟懿宁。 姑娘支支吾吾的答应,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坐在老人的帐篷里,女主人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牛油,红茶和淡淡的盐味混在在一起,滑入她的嘴中,顺到温暖的胃里。女主在裹在花花绿绿麻布裙子,头上细细的丝线缠在黑又亮的头发丝中又如同麻花一样编起来。 这帐篷里空荡荡的,没有男主人。孟懿宁双手捧着冒着白烟香味浓郁的奶茶:“这帐子里就你们两个人吗?” 女人叹了口气,“是。我男人命不好,出去找吃的没回来。”她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过分的伤心和难过。说着,她又拿了一盘野草饼子,“咬两口吧,我昨天用牛油做的,很好吃。” 孟懿宁点点头。 外面吵闹闹的,帐子门外堆满了人往里拥挤看着。都说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寻父亲的漂亮姑娘,生的如花似玉的,所有人都想一度芳泽。然而姑娘明显是被这场景吓坏了,往女人身旁缩了缩,手里还啃着饼。只不过孟懿宁心里却想着,确实好吃,嘴里一股清香味,但是又有牛油厚重的感觉。若是能拉走一车,也是好的。 “都闹什么呢?”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一听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围观的人瞬间在中间空出来了一条整整齐齐的道路,那女人明显知道来了谁,抓着孟懿宁的手就往下拽,“快跪下快跪下。”孟懿宁顺势单膝下跪,头看着地面的黄土。那身影越来越靠近,如同一头棕熊一般,每走一步都有深深地陷入土地里的脚印。那人过着狼毛皮袄,头上戴着一个老虎头的王冠。他的身子塞住了帐篷的门口,屋内一下阴暗起来。 “王,我敬爱的王。”女主人恭敬地问候。 “都在吵什么?”男人一开口,那声音虽然浑厚,但是含糊不清,像是吃了烫茄子灼烧到了嗓子,减少了不少气势。他看着地上红色的倩影,“你是谁,抬起头来。” 孟懿宁乖巧的把头抬起来,眼眸还含着热泪,如同星辰明晃晃的进入了他的心窝。像是一颗明珠一般,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姑娘信息的一笑,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爹!”喊完就要站起来。 那女人显然被这姑娘冲动的行为惊吓到:“别瞎说!” 孟懿宁委屈的耷拉下来,又乖乖地把目光垂到地方。旁边有人恭恭敬敬的解释:“这个小姑娘来咱们这儿说要来找爹,谁知道她就拿着一个红发带,这怎么找得到?” 男人点点头,姑娘刚才明媚的样子如同春风一般,老树开花。他走近,缓缓地拉起来孟懿宁的手:“你别害怕,你叫什么?” 姑娘怯懦地说:“宁儿。”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爹?”他笑了笑,黄色的牙齿露了出来,孟懿宁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他手指里还带着泥,指头还少了三根。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很是刺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认贼作父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七章:认贼作父“我娘说,我爹身材魁梧,勇猛异常!”她骄傲神气的昂着头,强行掩饰住了内心想要摆脱的冲动。她眼睛里盈盈的泉水,看的这男人碧波荡漾。 他仰天狂笑,胡子上的羊毛在阳光下飞舞。声音像是呜呜咽咽的风吹过空荡荡的洞穴。男人的打手梦拍打着姑娘的肩膀,姑娘的小身子被锤的摇摇晃晃。“好!好!你就是我的闺女!”他根本不在乎眼前这个妙龄少女是何处而来,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而又长得漂亮。 萨利布的叔父酝酿了很久,终于在萨利布的碗碟中下毒。萨利布身体强壮,在中毒的情况下却还拼命冲杀了出去。叔父本来以为他已经追寻他那短命的父王去了。这两日他从心情如此爽快,王位在手,部落的女人源源不断地进贡,他自然容易得意忘形,也没有以前的疑神疑鬼。 眼前这个姑娘长得十分可口,看的他只把口水往肚子里咽。管她女不女儿的,能在自己身边就好!叔父猥琐的笑着,拍了拍孟懿宁的肩膀,大声宣布:“以后他就是我女儿了!”身后众人欢呼,姑娘红着脸蛋也笑着。 她先被安置在了萨利布叔父的大帐内,里面挂着狼皮和虎皮。孟懿宁转来转去,见安排好一切的老男人回来了,甜甜地叫着:“爹……”那男人眼睛精光一闪,走过来想要搂孟懿宁的肩膀。她轻轻一转身,躲了过去,从旁边拿起来了奶茶倒了一杯递给她。“我娘说,我爹是个大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老男人最喜欢别人夸奖自己,呵呵呵乐得脸上肥肉乱颤。他大声地说到:“认得女儿是一件大喜事,今晚的宴会好好的为你办一办!”但是他没有喝递来的奶茶,而是放在了一旁。 孟懿宁心下一沉,却也依旧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说:“谢谢爹!” 草原上的夜晚比城池的更加空旷美丽,星辰点点,流星划过。小火把如同盛开的一朵朵在黑暗之中的红莲一般美好。烟火在天空中绽放,烤全羊浓郁的香味钻入孟懿宁的口鼻。那掺杂着孜然和油脂的味道,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草原上的部落穿着美丽的,大红大绿的衣服,竖着麻花辫,捧着油米喝奶茶唱歌。 壮士们站成一排比拼着马背上的武艺。女人们拉着孩子吵吵闹闹,似乎草原上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的盛世。人们刚刚从这个老男人弑王夺权的惊慌中醒过来,即使哀叹逝去的萨利布,却也无济于事。他们只得向前看,值得信任王位上的人。即使,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孟懿宁患上了草原上的衣服,侍女给她梳了一个长长的辫子。她晃荡着脑袋上尖角帽子的小石子,站在老男人的身旁。她目光炙热,似乎饱含着爱意与憧憬。老男人余光瞥见姑娘害羞腼腆却又藏不住的崇敬,心下一软。 她就像是草原上的月光,草原上的鲜花,草原上的湖泊一样美丽清澈。他抚摸着孟懿宁的头发,手里捏着她帽子上的小小绒球。 孟懿宁甜甜的笑着,“爹……我拿了些干果,你尝尝……”说着,她固执的用小白手掰开老男人粗厚的手掌,把干果放在了掌心。男人虽然表面笑着,但是再怎么春风得意,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还是心有戒备。他随手放在了兜子里,又掏出来两个返给了孟懿宁,“你怎么不尝尝?” 姑娘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伸手毫不犹豫的放在了嘴里,点头说道:“确实好吃,爹就知道把好的干果留给女儿。” 老男人大笑着,星星点点的唾沫都喷到了火焰之中。 篝火旁边的人来来回回唱歌跳舞,孟懿宁突然余光一闪,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张望了两下,却没看见高高大大的萨利布。但是却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佝偻的男人。男人弯着腰,驼背的非常严重。他安安静静的拄着拐棍坐在那里。孟懿宁心里一乐,想不到萨利布却用这种姿势掩盖了自己的身形。要不然他又高又大,比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还要魁梧,在人群肯定一眼就能忘出来。 “走——回帐内!”老男人大吼一声,拉着孟懿宁就往帐篷里走。她接收到了萨利布火热的凝视,手伸到背后做了一个‘咔嚓’要杀人的手势。 萨利布瞧见了,原本被两个人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如今看来孟懿宁改变了杀人方法。估计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机会可以下毒,或者他这个叔父也担惊受怕不敢吃陌生人的食物。而孟懿宁也确实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她身上的匕首,藏在层层叠叠的裙子之下,让她十分不好掏出来。 草原部落的宴会有一个传统。 王坐在大帐内的中间,身旁是自己的一众部下。而为了凸显与民同乐,部落的男男女女,即使老弱病残都是可以在大帐内的外围吃吃喝喝,唱歌祝福。而萨利布也弓着腰混在了拥挤的人群之中。他穿着不知道哪里的灰色袍子,像是一个乞丐引不起别人半点的瞩目。他蹲在了一个墙角,看着小姑娘笑颜如花。 这是他第二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孟懿宁地模样。第一次是孟懿宁早上,他给她亲手去牧民家挑了一件衣服,她生的好看,梨涡像是可以醉人的酒。如今在火光点点之间,她如同一只神气的小凤凰,眉眼中感觉全部尽在掌握。 她娇小,却又十分落落大方。 她瘦弱,但又毅然的刚强。 昨日她答应帮助自己,萨利布从来没有怦然心动过的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她明媚的像阳光一样,笃定地告诉他:“我会帮你的。”她有草原女子没有的细腻,却又有驰骋在马背上的姑娘所拥有的英武。 孟懿宁眯起眼睛,与萨利布相互对视一眼,碰撞之间,火光四射。两人虽然认识不久,却心有灵犀。 第一百三十八章:动手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八章:动手宁儿,你看这草原风景如何啊。”老男人拍着她的肩膀大笑。 孟懿宁点头,“我娘可是经常跟我说起草原的样子,蓝天碧草,马儿驰骋,篝火通明,比那呆板的城池要好多了。”她眼睛里仿佛真实流露出来的情感骗过就会稍稍丧失了刁钻的老男人。 这草原上的王,说穿了不过也是一个欲望强烈的凡夫俗子,遇见美女,脑子就晕晕乎乎大摇大摆地。但是本能的狐疑,让他不接受这个来路不明女子手中的食物。 孟懿宁悄悄感受着衣服内已经被体温捂热乎的赤蛇短剑,这老男人盯得自己十分紧张,看起来是不太可能溜走把剑拿出来了。后悔自己穿的这个小靴子空荡荡的,藏不住任何东西。萨利布看着姑娘扭扭捏捏,知道她一定找寻着武器。他憋着笑偷偷乐了一嘴,旁边拿了一串烤羊肉串,滋滋冒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孟懿宁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轻轻皱着小眉头,瞪了一眼萨利布,心里问怎么办? 萨利布云淡风轻的挑挑眉。 杀了他,随你怎么喜欢。 得到了萨利布的首肯,姑娘盈盈一笑。 “爹,上去坐着吧。”她突然缠住了老男人粗壮肥胖的手臂,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想吃那盘子里的奶皮子了,可以嘛?”她声音带着撒娇,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一个真实可爱的女儿,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空荡荡的衣服里面可以瞥见姑娘的白皙的手臂,她的碎发滑倒脖子领子里,长长的睫毛似乎承载着被烤羊肉熏出来烟雾的泪水。 萨利布见她迷人的样子眼神一冷,他准备等孟懿宁动手之时便站出来号令将士。他刚刚潜入大帐之中的个时候,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的挚友与旧部的面前。众人都以为长生天显灵了,却想不到被尊敬的王是被那个迷迷糊糊,张口叫爹的红衣小姑娘救了下来。几人也隐藏在今晚的夜晚篝火旁,只等着萨利布现身,便发号施令。 老男人被孟懿宁搀扶着坐在了王位置上,姑娘乖巧的像一只小猫一样坐在他的腿边,如同敬仰神明一样敬仰着他。他心中满足,抚摸着孟懿宁光滑的头发。她不死心,若是能中毒身亡,就不要大费周章的硬碰硬杀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身上的肥肉感觉比自己的匕首都厚,若是捅进去,肯定比那眼前的烤全羊还要冒出来油花。 她咬了一口大片的奶皮,然后递给了男人。 恶心。 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十分恶心,她都忍不住抽自己两巴掌。但是看到男人色迷迷的样子,就忍不住一试。这一是带着些暧昧,但最重要的是证明此物无毒!姑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牛奶般的手腕上细细的青筋展露。男人果不其然抓去了,咬在嘴里,眼睛眯起来看着她。 姑娘咧嘴笑了出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孟懿宁心里却显示这三个字:上钩了! 她欣喜的瞥了一眼萨利布,却见到萨利布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摇头看似在观赏舞蹈,其实寻找这熟悉的身影。奇怪,这人怎么一眨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一会儿打起来可怎么办?孟懿宁心里不悦,突然感受到有人拉着他的衣角,拽了拽,又拽了拽。孟懿宁以为是小孩玩闹,没有回头,身后去摸,刚刚碰到衣角,却被一双大手握住。 她瞬间红了脸。 又不敢喜怒形于色,在旁人面前依旧是笑容浅浅的样子。她手伸在背后在男人的掌心里挣扎着,她向小猫一样挠着。萨利布裹着衣服,藏在巨大的座椅后面,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孟懿宁转头,趁着拿奶酪的功夫小声斥责了一番:“胡闹!”萨利布一双黝黑色的瞳孔映着姑娘通红的面容。 “来吧。”他低声吐出两个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孟懿宁点点头,手指甲盖里藏着白色剧毒粉末,比老男人给萨利布酒里撒的那些要烈性的多。姑娘从酒壶里倒出来了白花花的马奶酒,她端着泥色的杯子甜甜地唤了一声:“爹,我敬您!”老男人转过身,看着酒里的倒影,小姑娘仿佛要一饮而尽一般,却又突然咳嗽了两声,脸憋得通红,呛到了。孟懿宁的指甲划过杯口,白色的粉末落入酒中。她把酒杯伸过去,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如同一个并不懂礼数,但是发自内心想孝敬这个亲近的父亲的女儿。 她眼泪汪汪的,举着手中的酒杯。 “喝。”她小声说了一句。 老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怯懦,又带着未谙世事的可爱,接过杯子就在半空中:“诸位!今日篝火夜宴,又有美酒佳人……”他话没说话,下面就有人起哄。 “佳人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老男人一笑,孟懿宁借着酒劲加装了红了脸。她抬头看着男人的后脖颈,心想着若是动武,一剑从喉咙穿插过去也未尝不可,像是个羊腰子一样。老男人看着下面起哄的部下,心情愉悦:“佳人在侧!这是我多出来了一个女儿!你瞧瞧和这模样,竟然也有两三分相似……哈哈哈哈……”说着,他一仰头,马奶酒滑入他的喉咙,有几滴顺着嘴角流下来。 孟懿宁眼底像是染了墨水,越来越浓。 她嘴角微微翘起,扶着老男人坐下,心里默数,三,二,一。 那刚才还兴致勃勃地男人在屁股跌落在宝座上的一刹那倏然开始全身抽搐,他瞪大了眼睛,一下就预感发生到了什么。“有……酒里有毒!”他明明看着孟懿宁喝了半杯才接过来的,怎么会身染剧毒。老男人全身疼痛起来,如同白蚁啃噬骨头。孟懿宁默默嘴角一笑,眼神是刚才没有的尖锐,如冰冷的铁一般刺入男人的内心。 部下看见刚刚登基的王突然中毒,立刻拔剑相向。帐篷内的女人小孩惊声尖叫,老男人口吐白沫,面呈紫黑,青色的血管像蜘蛛网一样布满在太阳穴旁。眼睛突出,眼底发红。 “杀……杀了她!”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三十九章:偿命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三十九章:偿命老男人手指颤抖,口吐白沫,他眼底血死快要溢出来鲜血。 孟懿宁一脚踩在了王座之上,捂着嘴乐,“方才还敢摸本姑娘的胳膊,看我不卸了你的眼睛和手!”声音凌厉清脆,已经没有了刚才怯懦柔软的样子。小姑娘娇艳的红裙子穿在身上像是战袍一般,竟突然透露出英姿飒爽的感觉。 老男人的部下刚从中毒的突发中回过神来,拔剑上前冲着孟懿宁冲过去。她还没有侧身闪躲,一个陌生的男人拔起长矛,横在了众人面前。 孟懿宁打量着,还没开口问,就感觉到身后萨利布站了起来,“就算死了,我也允许你把他大卸八块。”他笑着,“你愿意要胳膊就胳膊,愿意要眼睛就要眼睛。” 萨利布摘下裹在头上的围巾,刚才为了隐藏身影而佝偻的身影突然之间挺拔起来。他摘下一层层的破布,身上的伤口和肌肉显露出来。萨利布走到那个想杀死自己,取代自己的老男人面前,讥讽地叫了一声:“叔叔。” 他眼神里的嘲讽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将死之人的内心。 “叔叔,人不要得意忘形。这是当年我当上这草原王之时,你送给我的话。那时候你咬牙切齿的,怒瞪着我。怎么,今天不记得了?一个破绽百出的谎言,竟然能让你莽撞的落入圈套。我看是这个王位太好坐了,你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得来的了吧。”他双手环顾着老男人渐渐僵硬的身体,嘴角微微弧度。 帐内,萨利布的旧部迅速把这里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而前两日随着这个不入流的老男人一起刺杀萨利布的人也被一并像抓住土拨鼠一样,轻而易举的压在地上。 人群杂乱,吵吵嚷嚷。却又再看见萨利布毅然淡定的那张面容之后,全部齐刷刷跪在了地上,一层层如同莲花绽放一样,在篝火旁虔诚的匍匐着。 孟懿宁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别嘀咕了,人都要死僵了。”她声音轻快悦耳,风另一般传入萨利布的耳朵。他站起来,看着帐内外趴跪在地上的草原人民,倏然高举右臂握拳,肌肉紧绷。 旁边的部下把一个厚重雕刻着鹰隼的金镯子从尸体上撸下来,“咔嚓”套在了萨利布的手腕上。 他像一只优雅的豹子,手镯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辉。孟懿宁轻轻的俯下了身子,又抬起头来。如同王冠加冕一般,众人臣服,高喊着:“长生天,草原王,萨利布……”他们眼中饱含着泪水,这个王位在两天之内被争得血流成河。 叔叔杀死自己的侄子,侄子却又最终杀死了叔叔。 萨利布背影高大,目光震慑。 孟懿宁笑欣欣的看着帐外篝火燃烧,橙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光芒暖和。 已是深夜,她在帐篷内摆弄着马匹,她看上一匹黑色的大马,毛发黝黑发光,在黑暗中反射着霜白的月光。马快比孟懿宁还要高,深黑色带着卷曲的鬃毛看起来像是异国的王子。孟懿宁总要挑选一匹好马奔去北阳,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它的与众不同。 萨利布看到少女的背影,走过去,“怎么,看中了这个?” “不让吗?”她反问。 萨利布笑了笑,“小丫头,你这是夺人所爱啊!” “是你让我亲自来选,况且我又不要金银珠宝,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她笑笑,靠着这匹马,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男人伸手抚摸着马的华顺的毛,“你若是要金银珠宝倒是好给了。这马价值连城,敢说就算是你们北阳的王,也从未见过。这马迅如闪电,一天三百里不在话下。夜能视物,不畏虎狼,还可冲锋陷阵。若是别人管我要,拿多少宝贝我都不换!” 孟懿宁听他如此夸赞,眼眸都凉了几度,“可当真?” “当真。我这宝马赠英雄,明珠配美人。”他大笑着,“我这再送一颗明珠,这不是英雄美人两不误。” “明珠就算了,整日打打杀杀,那些娇贵之物别给碰坏了。”她转后,眼神落在马上。孟懿宁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刚才太过兴奋,反而忘了,“草原王,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不假思索:“确实确实。你说那个羽毛啊!” “是。” “可惜人死了。”他叹了口气,“是部下打打杀杀,那传信的人从马匹上跌落下去死了。但是那信我看了。” 四周无人,但他凑到了孟懿宁的身旁,温热的气体喷在姑娘的额头上。“什么?是哪一封?” “我想想……应该是有一个叫做赵二泽的将军,偷偷派兵去大夏了。你们北阳人都是傻子吗,怎么如此愚蠢的计策都想得出,那不过就是羊入虎口,还不够大夏塞牙缝的,就想挑起战争?”萨利布反问。 孟懿宁听到答案默然了许久。果然那封信并没有送到景池的手里,但是顾子安说自己派出去了几人,想必应该也是半途之中遭到了不测。自己需要马上赶赴,如若不然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忧虑挂在她的脸上,小小的眉头皱起来,“这马去阳上,要多久?” “日夜不歇,两天。”萨利布对于这周围的山山水水脉络十分清晰,他掐算过每个都城的距离,渴望自己不再局限于游牧的草原。 孟懿宁看着漆黑无边的黑夜,“好。” 草原上酒烈,喝在身子里十分暖和。孟懿宁睡在了毡毛做的帐篷里,盖着萨利布大大的狼皮,额头都热出了汗。她有些口干舌燥,却又十分劳累,困得要死,反反复复之间进入了梦境。塞外的草原风沙弥漫,姑娘安安稳稳的睡着。萨利布坐在帐子门口,看着漫天的星辰,手抚摸着粗糙的帐篷。 他一直记得她。 较小灵活,似乎就像是草原上的精灵,眼睛里有冰雪,却又燃烧着火焰。 翌日清晨,她便洋洋洒洒骑着骏马出发了。 萨利布偷偷在她小小的行囊里,塞上了一斤的风干牛肉干。 毕竟牛给不了,牛肉干还是可以的。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四十章:不堪回首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章:不堪回首“我傅家忠君爱国是家训!”傅崇雪小声说道,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她的舅舅傅衷寒隐藏在黑暗之中,也坦荡荡的说:“忠谁?爱谁?崇雪,家破人亡,谈何国家?”他的话落入傅崇雪耳中十分尖锐。 傅衷寒继续质问道:“你应该去问问你那死不瞑目的爹娘!傅家五代兢兢业业,辅佐朝堂,却不料被人诬告,最后落得抄家流放死在异乡的地步。崇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是那夏王默许的呢。当初傅家势力庞大,他夏王景成根基未稳,自然可能通过小小的一个栽赃陷害,掀起一片波澜。” 傅崇雪默然,她从未想过这一层。 “你以为,沉冤昭雪就能一切如故了吗?夏王、周家都要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周家当年东窗事发,栽赃陷害,他们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他声音充满了仇恨,“我吃其血肉,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相比起傅崇雪从一出生就被发配边疆,傅衷寒是见过傅家繁华鼎盛的时候的,而他也亲眼见过这大厦倾倒,满地狼藉的破落。所以他内心的恨,根深蒂固。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满心怨恨已经和他国为伍。他手指咯吱咯吱的想着,流放时的旧病,让他身子遇寒风,就浑身酸痛,夜不能寐。 他恨得不只是周家,还有这大夏朝堂。 大夏表面就像是一片平静的草原,祥和安静,但只要一点火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以瞬间焚烧成灰烬。 傅崇学眉毛拧下来,她细细思考着舅舅所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她这么多年求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报仇雪恨?他把这仇与大夏相连在一起。而自己受得那些苦,也终于可以让别人承受!傅崇雪跟着自己舅舅长大,舅舅一直往西,她便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东。如此一来,两人心中明朗起来。 “舅舅,下一步您想怎么办?” 傅衷寒笑了笑,手撕着油腻腻的烧鸡,扯了一口被烤的酥脆的鸡皮放入嘴中。他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死水一般的眸子,反问道:“你知道,夏王为什么不把世子之位给了琏王景铮吗?” “他生性暴躁,胸无城府。”她不假思索。 “不对。”傅衷寒一口否决,“夏王多疑,景铮正正好好撞到了狐疑之上。我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你跟我说过的一则小事。那日景铮生辰,他的爱妾夏晴送了他硕大的明月珠以表忠心。” “我记得,当时夏晴还跟我说呢,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傅衷寒哼了一声,“那明月珠的来源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明月珠本是燕戎的盛产。如此一来,他景铮与燕戎皆脱不了干系。夏王怀疑他勾结敌国,也是情有可原的。夏王对燕戎这么忌惮,可惜啊,可惜……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与燕戎合作,但是我一定会借别人手让当年经手过、授意过傅家案件的所有人都倡导当年咱们所经手的痛苦。” 傅衷寒生来聪明,岁月见长,这份年少时候的聪颖便多了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局中人看不清,不过他这个旁人倒是一眼看到了问题的诀窍。尤其是,当他近日接触了燕戎的使臣。 燕戎什么恶心人的想法他管不着,他只希望自己以血还血。 他吃了一口鸡肉,继续说:“你接着继续赵二泽的事情,而我这边,你就等着看他们如何作茧自缚,报应来临吧……”他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选——芙贵妃周婉。他所要做的,是在这风平浪静的大夏前朝后宫之中,投下一颗小小的火花。 燎原之势,便可以烧的每个人奋不顾身。 傅崇雪离开舅舅的去处回到了王府,那里阴沉沉的,景铮不知何故早已出门,独留下她在王府一人游荡。傅崇雪去了关押夏晴的庭院,里面荒芜,小小的屋内没有人气。她头顶带着琏王生辰那日,夏晴送给琏王的一颗明月珠。夏晴穿着景铮最喜欢的花裙子,面容憔悴的坐在小屋子内。 “吱吱吱”的老鼠从她的脚边流窜,就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终日吃一些剩汤剩饭,脸色苍白凹陷。她抬起眼皮,模模糊糊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尽管全身没有力气,却跌跌撞撞的突然站起来,手握着咯吱咯吱的木椅子颤抖。 她咬着牙扑过去,却被傅崇雪一掌推开在地。 她看着她几日未见,破败的模样,笑了一句,笑容丝毫不见莺歌平时糯糯的柔弱:“夏晴,如今这些时日,你过的如何?” 夏晴铺在地上咬咬牙站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王爷心中有我,我早晚都会出去!你不过也就得宠几日,怎能敌国我与他相伴的时日长久。等我出去,要你好看。” “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傅崇雪的鹅黄色的裙子看在她眼里十分扎眼,“殿下厌恶你,如同厌恶街边的老鼠一样。” 夏晴轻蔑地笑了一下,“因为什么,因为孩子吗?等殿下消了气,我自然能出去。” “你知道,殿下本来的世子之位本来牢牢在掌心之中,却因为你……那世子的位子,就落入了他人的手里。布局了这么久,却被你一个人毁了。” 夏晴:“胡说!我对殿下忠心耿耿,容不得你半点诋毁。” “是吗?你知道那明月珠从何而来?” “从哪里?” “燕戎。那是燕戎盛产的明月珠。你看我头上的这个,熠熠发光,还算是小的。那大的珠子夜晚拿出来看,恍如白昼。就因为这珠子,夏王疑心殿下与燕戎相互勾结,欲威胁王位。”傅崇雪扶着头上的明月珠,落在夏晴瞳孔中十分刺眼。“你以为,自己是怎么失宠的?我的孩子吗?”傅崇雪的话往夏晴心里的最痛处戳了下去。 她抬眼看着夏晴嘴角抽搐,“你不是想做个辅佐王爷的正妻?却连这件小小的事情都拎不清,在殿下的生辰大张旗鼓的跟所有人炫耀一边明月珠。殿下,是真的被你害惨了啊。” 夏晴爱景铮。 掺杂着欲望和诠释,但也有真实的爱。 第一百四十一章:凋零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一章:凋零她一瞬间红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都忘了吗。”傅崇雪冷冷地笑着,她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开了夏晴逐渐冰凉的心脏。“他可能心里有你,也可能心里没有你,但终究是你对不起他。害得他无缘世子之位,从此庸庸碌碌过完一生。你陪伴他多时,不可能不知道他内心的渴望吧。” 是啊,他是渴望世子之位。 夏晴突然跌坐在椅子上。自己的殿下,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希望做成一番事业,对于世子之位也暗自较劲,一直耿耿于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么一个一生追求的目标,却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疏漏丧失了。夏晴张着嘴巴,眉头紧皱,她心脏一阵绞痛。那是与自己被关起来之时,不同的悲凉,手脚都渐渐的仿佛要结上了一层冰霜。 她颤颤抖抖的,眼睛里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大半。口中默念着,“明月珠……明月珠……是我害惨了您啊……”她小声抽泣起来,就算被关进这干枯的小小院落,也从未见过她如此的黯然神伤。夏晴的喉咙仿佛被噎住了东西,呜呜咽咽。她揪着领口,纤细的手指近乎透明一般。 夏晴从未想过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景铮的身侧,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毕竟自己地位低下。但总有微微弱弱的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打点好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就算没有名分,但是在他心里也会有着一丝丝不可取代的身影。她多疑,她暴躁,对于琏王景铮的占有欲日渐扩张,愈来愈想要表现自己。 可谁知道,那次的举动,却生生害了自己最爱的男人。景铮对于她来说,是天,是地,是家,是温暖。因为莺歌未出世的孩子,她盛怒大于愧疚,可是如今,她对于自己的恨远远的超过了眼前的莺歌。小姑娘头顶带着明月珠分明是在嘲讽她,但是她无力反驳。夏晴涨红了脸,吸吸鼻子,眼睛有泪出却又不让夺眶而出,而已经流下来的泪痕,还挂在脸颊上。 她真的是一个美人胚子。 傅崇雪想着。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下,转身合上们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灰色的瓦片,上面凝结着水露,啪嗒啪嗒的顺着屋檐往下滴。虽然夏晴脾气暴躁,赏罚不分,对于自己曾经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有她的允许,自己才能见到琏王。 但如今,她却有些可怜这个女人了。 入夜,景铮从外面的花天酒地回来。 傅崇雪伺候她更衣。景铮回头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像是冰糖炖了许久的雪梨。他捧着她的发丝,闭着眼睛的贪婪享受着香甜的味道。莺歌乖巧的在他身旁,揉着他的肩膀,她眉眼弯弯温柔的问道:“殿下,今日劳累,早些休息吧。” 景铮点点头,莺歌的可人总是能让他忘记烦恼。自从世子之位落入瑞王景池的手里,他就惴惴不安,心情烦闷。即使抓到了赵二泽,却也一直思考如何让这个关键的棋子发挥出最大的用途。这几日,他思考的事情,比往常的春天要多上几倍。 他突然握着莺歌的手。 莺歌盈盈地笑着问:“怎么了?” 景铮没有说话,今夜格外的寒冷,不似春天万物消融的温柔。前些日子,大夏还有巨大的冰雹砸下,众人都说这不是祥瑞的预兆。 他摇摇头,说了一句:“睡吧。” 莺歌吹灭了烛灯,放下了珠帘,屋内景铮沉稳的呼吸声落入耳内。她像是一条乖巧的蛇,趴在了男人的胸口上,发丝散落,黑暗中嘴角微笑。突然,门外想起来脚步声。一个婢女匆匆走过来小声问道:“殿下睡了吗?” 守夜的婢女回答:“刚歇息,怎么了?” “夏……夏夫人死了。” 那婢女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尸体都已经僵硬了,可能是下午的事情。原本晚上把饭送到了门口就走了,结果来取之时有没见到动上一口,就连筷子都规规整整的摆在那里。那人推门一瞧,发现她竟然上吊了。她穿了一件鲜艳的花裙子,脚上踩着金丝银线的绣花鞋。”婢女回复。 景铮没有睡着,他分明听见了门外两人的交谈,他坐起身来。 莺歌也随之起来,她紧握着他的手,突然间哭出了声,“是我不好,夏晴姐姐是因为我才被关起来的。”她楚楚可怜,泪花泛着光。这件事情原本莺歌才是受害者,却每次一副埋怨自己的模样,景铮安抚性的拍了她两下,披着衣服走出了房门。 “你先睡吧。” 莺歌目送着他出去,嘴角淡淡的出现一丝讥讽。 景铮遇见夏晴的时候,她就像焰火一样炙烈。穿着一件大花裙子,在酒楼上冲自己招手。曾经身旁的女人皆是服服帖帖的,突然出现了一个脾气烈的骄傲女子,他一下就记在了心上。这是他府里的第一个女人,他最初因为他浓烈的性格而自拔不已。但是夏晴在进入王府后变了,心胸狭窄,又想管束自己,却又喜欢假装大方。没读过书,却又侃侃而谈幼稚言论。 她变得越来越无聊,不会管教下人,争风吃醋,最好还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等到她死了,他才发现对于这个女人,他新鲜,却不爱不恨。 “按照规矩葬了吧。”他吩咐道。 “是。” 夜深黑黑的。 傅崇雪躺在床上玩弄着头发,她笑了笑,终于扫清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障碍之人,以后她在这王府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她用蜡烛熏红了眼睛,眼睛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第二天清晨,盯着红肿的双眼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裙子。把一个玉镯子放到了夏晴的棺材内,“这是她当年送我的,我又还给她了。多少烧些纸钱吧,希望她下辈子好好过。”莺歌说话温柔,从袖口拿了一些碎银子给到下人。 “莺歌姑娘,您就不恨她吗?”一个婢女小声地问道。 她叹了口气:“曾经也是情同姐妹,都过去了。以不义报不义,仍是不义。我莺歌不愿意做这个不义之人。” 傅崇雪望向天空。 这是一句真心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寻人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二章:寻人“驾——”孟懿宁甩开场边,英姿煞爽,她一路奔向北阳承平。 熟悉的景色闪过眼前,错落有致的房屋,天高云淡,路边熙熙攘攘,娇莹的姑娘在楼上绣着牡丹,穿着长跑的小哥摇着折扇,小丫头打着一只竹伞走走停停。承平春雨朦胧,像是画上的一样。她穿着暖软的裙子,随手抓着牛肉干走走停停,水壶里还盛着米酒,喝了就仰头喝两口。 甜滋滋的如同愉快的心情。 承平这座都城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似乎自己的前半生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深深烙刻在她的脑海中。 朱红色的王府大门落在眼前,她停下脚步,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整整衣衫。轻轻咳嗽了一句,小声地念了一句:“世子景池……嗯……世子殿下……要叫世子殿下……” 王府的侍卫十分熟悉这个身影,显示一惊,转而问道:“孟姑娘,你怎么来了?” 孟懿宁嘻嘻一笑,“我来拜见殿下,还请通报一声。”当初这就相当于孟懿宁的家,她进进出出也没有半点陌生感。这次倒是用上了敬语,侍卫听着也别扭地一笑,“真不巧,殿下出远门了,您先进去,管家在里面呢。” 他话刚刚说完,正要出门的管家从俩面走出来,正好看见孟懿宁。他急忙走过来,“孟姑娘,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瘦了,瘦了……赶紧进来吧。”说着就往里面请,“厨子刚刚做好了饭菜,一同吃吧。”管家殷勤的说道。 孟懿宁素来待人和善,又是景池宠着的姑娘,管家自然也多殷勤一些。 她点点头,风尘仆仆的拉着马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殿下不在?我是来找世子殿下的。”景池原先也不常出去走动,姑娘歪着头看着管家。 管家一笑:“南方有灾疾,王上派殿下过去了,昨天刚刚走,今天你就到了。” “灾疾?什么灾疾?” 管家摇摇头,小声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听说十分吓人。”他叹了口气,“老奴也是担心啊,刚才特地要去莲花娘娘庙里求平安。孟姑娘,你若是要寻殿下,不妨晚些走,我把平安符请了去,帮你给殿下带上。” “好。你快去吧,我休息休息,关城门之前就走。”孟懿宁答应着,一边吃了桌上的饭菜。大夏的食物精美,尤其是有一道油泼辣椒皮蛋,这三者混合用凿子碾压成泥,撒上醋、盐、糖。浇在饭上。虽然看着色泽不好,但是一口辣椒的清香混杂着皮蛋的鲜味,是孟懿宁最怀念的一道菜。她大口大口扒着碗筷,管家把她安顿好之后便急忙忙的去庙里了。 她浅浅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吧唧着嘴巴。 管家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乐毅经常说,孟懿宁后知后觉,所以经常连续打斗奔波,劳累也不自知。只有等真正休息下来,便谁也叫不行了。管家手里拿着护身符,看着小姑娘睡着香甜,又想想她天黑前还要出门,便轻轻的唤了一句,“孟姑娘,醒醒啦。” 孟懿宁没有动静。 管家又喊了几句,姑娘依旧睡得香甜。 那没办法了,管家心里一横,不用力的推了孟懿宁一下。她慢悠悠地醒来,揉揉眼睛:“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了,孟姑娘。要不你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她摆摆手:“我还有要事找殿下,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我马上就出城,你要带的东西也一并给我吧。” “已经收拾好了,姑娘看起来连夜奔波,已经劳累。我准备了一下干面饼和青椒酱,茄子酱,还有切好的肘子,已经用油纸包起来了。”管家吩咐道。他做事细致有条理,又面面俱到。孟懿宁道谢一身,从屋内走出去,拉上了自己的马,回头道别。 天边的夕阳鲜红似血,落在孟懿宁脸上象是一层橘色的轻纱,他的头发都变成棕色,睫毛承载着大片的祥云。长发如墨,裙子轻轻飘动,裙子上暗白色的绣线里面有银丝穿插,蝴蝶钗子闪闪发光。她拿着管家送的地图向南奔波,不知昼夜。 萨利布果然是给了自己一匹好马,确实如同闪电一般的速度,坐久了就颠得孟懿宁头有些晕。奔驰到了深夜,终于遇见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她落脚在这里,按理说天色已晚村落的灯光早应该熄灭,结果这里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似乎一个只有三四十人的村子,却硬生生容下了一百多号人。众人没有睡觉,而是席地而坐,围着篝火吃饭。 孟懿宁拉着马,看向这些人。 这些人也看着她。 一个中年的妇女打量着气质不俗的孟懿宁,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道:“姑娘,你也是逃荒来的?” “这一看就是富家小姐。”另外一个人反驳。 孟懿宁觉得奇怪,“逃荒?哪里有饥荒?” 那些人听完了笑笑,又哀声怨道:“不是饥荒啊……要是饥荒就好了,要是饥荒也不会死这么多的人啊!”她说着竟然突然用灰土土的袖子抹起了眼泪,“我的丈夫啊,我的老母亲啊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儿啊……”她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迷迷糊糊的已经睡着。 “死人啊,一片一片的死人啊。我们逃到了这里,终于可以歇歇脚了。听说承平无灾无难,我们准备去承平扎根。”人群中另一个人也说到。 突然,这个中年妇女怀里的孩子咳嗽了一声。 众人仿佛见到鬼一样,尖叫着:“拿走,拿走你的孩子!” 中年妇女红着脸慌忙解释:“他就是着凉了,着凉了。不信你们摸摸,不发热!”她急忙解释,仿佛晚说一句,自己的孩子就要被人夺走烧死了。 果然有人用手颤颤抖抖的试探了了一下,说道:“确实没事,大家安心吧。” 众人才又放下心来。 “你们,可都是从南边逃出来的?” “是啊。” “灾疾有这么严重?” “我们村子就剩下我一个了,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有人说话带着哭腔。 孟懿宁皱着眉头,借着火光翻动着地图。 “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仙桃。” 倏然有人惊呼:“别去啊,那里已经是空城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再遇见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三章:再遇见“空城?” “没有人在那里啊,死的死,逃的逃!姑娘快走吧!” 孟懿宁脊背生凉,怎么会这样?仙桃这个地名孟懿宁听说过,那里盛产比拳头还大的桃子,景色优美,泉水飞流,花竹间杂,峰回路转,恍如仙境。却不想在逃难的宅民眼中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人间地狱! 而景池,正在前往这地狱的路上。 她要去拦住他! 孟懿宁原本准备休息一下,等清晨再出发。如今她却一刻也等不及,火急火燎的飞身上马奔驰而去。身下的马可以感同身受主人的焦急,发疯似地往前冲。孟懿宁脊背生汗,她手里握着缰绳,路途之上烟村四五家,花朵也有些开放在夜晚中,白花花的一片。 银河向望,千亩河塘。 娟娟的水流从南方汇集流淌,明明春季应该万物明朗可爱,可是空气中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骏马所向披靡,劈裂过风沙直冲而下。它不需要休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孟懿宁心疼的抚摸着它的鬃毛,小声地说:“找到景池,咱们就歇一会儿。” 马心领神会的长嘶一声奔跑。 太阳升起照亮万物,马滑霜浓,速度也渐渐慢下来。孟懿宁也不忍心,看着一层层山脉,轻轻拍了拍它的屁股,“休息一会儿吧。”马如临大赦一般迅速停了下来。孟懿宁下马坐在大树下,把青椒酱倒在面饼上,夹着肘子肉啃了起来。那酱是用鸡油泡制的,只加了一些盐,吃起来十分咸香。她狼吞虎咽吞下去几口,满意的眯着眼睛。山间雾气消散,孟懿宁正好坐在山顶的小路上。他望向远方,似乎有一个小点在缓缓移动。 “蹭——”的站起来定睛一看,这朱红色的帷幔马车队,怕不是景池的吧。 还没休息两下,她赶紧一跃而上,顺着那远处的红点就冲过去。那骏马虽然没休息多久,但依旧卯足了劲往前冲去。山路弯弯延延,树木茂盛,眼见那小小的马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速度就像是疾驰的水流。 远处山脉河流,孟懿宁高喊着:“殿下!世子殿下!”她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 车内的人一惊,伸出手撩开了帘子回头看。思思念念的那一抹倩影如同雨后的彩虹一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姑娘呼喊着:“停下,停下!” 眼神灵动,波光流转。 他终于又见到了,景池脸上带着暮然的惊讶,他怔怔地看着孟懿宁的身影越来越近,“停车。”他喊了一句。 车队停止。 景池匆匆下车,像孟懿宁奔去。像是很久未见的的两个孩子一样,孟懿宁翻身下马,长裙凌空飞舞。 “殿下!殿下!”她拥过来,却又突然一下束手束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些忐忑的站在景池面前,胸口起伏。景池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像是山间的溪流一般。他穿着天青色的袍子,头顶的银冠上雕刻着一只仙鹤。孟懿宁全身而下乱糟糟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懿宁!”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没有说出口了。再从嘴里吐出来这三个字,仿佛如同前尘往事一般悠久。 景池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依旧是离别时的那个样子。 眉梢眼角藏秀气,不施粉黛,却比芙蓉要娇娆。 她长开了,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景池看着她略带疲惫的样子,随即问道:“怎么了?你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孟懿宁发生了大事,只得来找他求助。 孟懿宁摆摆手,“不是我出了什么事,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有要事找你,你必须回承平一趟。”她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景池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究竟为何慌慌张张地?”他刚刚燃烧起来的惊喜,却被孟懿宁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按压下去。景池皱着眉头,“是顾世子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你随我来!”孟懿宁把景池拉到了一旁,小声说道:“一个月前赵二泽领兵进入了大夏境内,这一万兵马却离奇失踪了。陛下登基以来,铲除这些藏污纳贿之人,却发现赵二泽的家里有一个周家的玉佩。”她从怀里悄悄地掏出来,放在了景池的手里,“你可认得?” “是周家的。”他笃定。 孟懿宁:“我也是如此怀疑的,赵二泽已经失踪,我们怀疑他要么已经被杀死了,要么被藏了起来,另有用途。不仅如此,连带消失的一万兵马,你可听闻?” 他摇摇头,“不曾听说。” “我日夜兼程的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一件事,你现在还得赶紧回到承平,禀明夏王。”她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景池想了想,他眼睛望向了远处的山峰,那里烟雾笼罩,一切云里雾里。“过了这座山就是仙桃了。父王命我去仙桃赈灾,这还有一日时辰就快到了。我先派人把书信收到父王桌前,等查明了仙桃灾情情况,即刻返程。” 孟懿宁其实内心想要阻拦,却又不能干涉他国内政,她点点头,“一天,就一天,我陪你。”她心里虽然也有些忐忑,但是料想这几天的时间内,琏王景铮也不会把底牌全部摆出来,倒是可以相安无事的过上几天。她又嘱咐道:“张仲,张丞相也送去一份罢。原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陛下给你和夏王处各递送了消息,如此看来你们也没有收到。” “好。”景池刚才早已想到,为了稳妥起见,派了三个人传递这个重要的情报。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便即刻启程。孟懿宁坐在景池的车里,虽然于理不合,但是这都是王府的旧人,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的情分。好久不见的张九乐呵呵的骑着孟懿宁的马,“孟姑娘,真的好久不见了。刚才我还没认出来你,感觉女大十八变,换了一副模样。” 孟懿宁掀开帘子,笑嘻嘻的反问;“哪里有,不过也就月余未见,你倒是觉得我翻天覆地变化啦?” 张九爽朗地笑起来,“是,是变得漂亮了不少。” 姑娘修红了脸,“骑你的马。”说着,又细细的在车内和景池讲着离开后的见闻。 她侃侃而谈,多了一份原来没有的从容和自信,身上犹如星辰闪耀着光辉。山河运 第一百四十四章:灾疫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四章:灾疫景池在车里问道:“还有多久到达仙桃。” “过了前面那条河,穿过两三个村落,再走过山口就到仙桃了,日落之前可以赶到。”张九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在河那里休息一下再启程吧。” 山间的路弯弯曲曲,孟懿宁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望向窗外,四周安静的让他有些人发毛,“殿下,你听说了吗?这次的灾情特别严重。”她回头看他,“我有些担心。” 夏王找到景池的时候,只告诉他这次灾情比往年要严重,但是从呈上来的奏折上看,也无法就是墨迹已干的一行数字,说是有几百的患病尸体已经焚烧掩埋了。景池这一路相安无事也未见到什么流民灾民,心里也没有多大忐忑。 但是孟懿宁的言语里却透着焦急,“他们说,仙桃已经是座空城了。昨夜我路过一个村落,里面有很多从那里逃出来的灾民,说是一家一家,一村一村的死人。昨日见了一个小孩子咳嗽,众人像躲着瘟神一样想把他烧死。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害怕,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呈上来的奏章我已经看过,不必如此诚惶诚恐的。”景池安慰道。 “那就好。” 车马走了半时辰,终于里河水越来越近。孟懿宁从车里探出头去,一个沿着山峰走势的瀑布映入眼帘。飞流直下三千尺,白晃晃的水流倾泻击打在巨大的岩石上,哗啦啦的水声把内心的阴霾冲刷了不少,上面想必就是河流的上游了。河道不宽,上面有一座结实的木桥。孟懿宁张望着,突然看到瀑布中有一些黑黑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前倾着身子,摇晃脑袋,却看不真切。 “看什么呢?”景池问道。 孟懿宁手指着瀑布,“瀑布里好似有黑黑的东西,可能是小动物的尸体,看起来十分怪异的。” “春季狩猎,人需要吃饭,万物复苏,也会厮杀,你不用一惊一乍的。”景池安慰她。 只不过姑娘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双手握拳。马车沿着山道徐徐向上攀爬,孟懿宁从车里出来,坐在马上为了看得更加真切,“哎呦!什么东西!”她眼睁睁看着瀑布闪过了一个黑影,似乎是一具尸体。 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看去,正好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百姓尸身被砸在了岩石之上,竟然没有溅出血花。远远地看着,孟懿宁就感到没准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快看!” 人们听见她的喊叫,也望过去,只见噗通噗通噗通,七八具尸体从上游留下,歪七扭八的坠入瀑布的底端。下面的水流突然之间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尸体?” “不知道啊,不会是前面有土匪吧。” “别瞎说,这条路官兵开路,怎么可能土匪猖獗。” 几个人在前面讨论着。张九大手一挥,“别瞎猜,注意周围,保护好殿下。” 孟懿宁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这是那些患病的人吧。她回头与景池对视,眼神的焦虑快要溢出来。景池刚才看到尸体下坠的景象,也微微一愣,转而恢复了冷静,“再往前面走看看,注意戒备。无论前方发生何事,都不要惊慌。”他心里其实渐渐孵出来答案,若是匪患杀人,那水早就应该被染的血红一片,怎么会上游清澈呢? 瀑布不高,孟懿宁走在悬崖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翻过小小的山口,见到了宽大的木桥。然而,孟懿宁的瞳孔倏然收紧,就连身下的骏马也突然双脚抬起,长嘶一声。她先是一惊,又赶紧勒住马匹。众人看着眼前黑压压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哪里清澈的河水?上面大大小小飘着二十几具百姓的尸体,脸颊凹陷,皮肤发黄,眼眶黝黑。而他们的周围是啃食尸体的老鼠,它们撕咬着死人的衣服,啃食死人的脸庞。干枯的肌肉像是柴火一般,一眼望去是一片屠杀。 “你看那……那里!”前面有侍卫叫起来。只见大群大群的老鼠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成群结队渡过江河险阻,像森林深处溜了过去。那如同阴兵过境一般,狂风骤雨压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孟懿宁捂住了口鼻,想起白熙宁给自己带了好多薄纱,便都掏出来分发给了众人套在口鼻之上。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景象。 就连一度震惊的景池也惊诧不已。 马车停下,他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因为水流的尸体如同阴霾的地狱,把所有人吸入进去,一行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孟懿宁皱着眉头看向景池,“鼠疫?” 他摇摇头,“奏章上只字未提。”看来,这地方的官员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谎报了真实的情况。又或者说,当他们刚刚送递奏章之时,确实不过死亡了几百人,然而却在短短七八天之内扩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还未进入仙桃城,却已经这番模样。那城中的景象不堪设想。山间冰冷的风吹在一行人脸上瑟瑟发抖,他们的心在打颤。 “去仙桃。”景池展现出来了从未有过的果敢和成熟。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脚旁边的灰鼠肥硕巨大,吱吱作响。孟懿宁胯下的马有些惊慌,她只能不断安抚。景池深沉,微垂着头,手里的绢帛不断翻动。 “懿宁,你怕吗?”他突然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孟懿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命已至此,又说得了什么呢?” “进来吧,陪我坐坐。”他掀开帘子。 她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番景象,尸骸遍野,成群的老鼠一涌而上,像是潮水一样。” “大疫,人鬼错杂。” 不知道从那里飞来的纸钱劈里啪啦的搭在马车上,最初觉得晦气,张九伸手摘下来。却呼入一阵风,纸钱如同雪花一般被席卷漫天,有落在马车旁边。景池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紧,继续走。” 他安心,众人才安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村庄惊吓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五章:村庄惊吓中午草草地歇息一番,继续前进。 众人并未吃一口东西,胸口似乎堵着什么呕吐不出来。张九再看到了泡发肿胀的尸体之后,也不断的干呕起来。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想问问灾情,却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村旁边的溪水里布满了纸钱,白色泡发的纸把溪水堵的黏黏稠稠。 原本应该炊烟人家的村落如同荒野寂静,偶尔又一两声的犬吠让人全身发凉。 孟懿宁心里有些慌,这里看起来已是空空的村落,村民在一夜之间死的死,逃的逃,生下了光秃秃的房屋。那门口还贴的鲜艳的春联,破皱的纸张被风吹烂。 “有人吗?”张九喊道。 四周没有人答应。 “真是见鬼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突然侧面房屋内传来,“哗啦”一声,惊起了落在房顶的一片乌鸦。孟懿宁一哆嗦,往马车旁边靠了靠,“保护殿下。” 张九拿着剑刃,捅开了吱呀的木门。那发出声音的屋内吱吱作响,他又探着头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吗?” 孟懿宁骑在高头大马上伸着脖子望向站在院内的张九。房屋在风中摇摇欲坠,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恶魔,想要冲破牢笼吞噬周围。纸糊的窗户破了一个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紧紧盯着那小小的黑洞,突然闪过一个绿色的眼睛。 孟懿宁向后一抖,差点跌落马下。她皱着眉头,喊着张九:“你小心点!” 张九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推开没有上锁的棕色木门。门框已经发白,似乎被风轻轻一吹九开了。他握着剑,想要挑开门锁:“也许没有人。” 孟懿宁心口提到了嗓子眼,她心脏咚咚咚的如同战鼓。倏然,眼神瞟过那黑漆漆的小洞,里面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眨一眨的眼睛带着怨气和讥笑,鬼魅一般直冲心脏。孟懿宁浑身发寒,脊背麻木,心脏骤停,全身动弹不得,她不由得尖叫一声,“张九!快跑!” 张九还原地不动准备开门,听见孟懿宁凄厉的声音,连忙回头。只听到“轰——”的一声,房屋内杂乱声音骤起,里面仿佛有漩涡飓风一样横冲直撞。“当当当”似乎有人在用力的捶门,土坯房子墙上的黄土硕硕的往下落。 “跑!” 张九闻声飞奔向外狂奔。他刚刚迈出第一步,身后的门被猛烈撞开,上百只老鼠从狭小的房内拥挤出来,排山倒海之势冲撞了小院内的一切摆设。张九飞身一跃,落在了土坯墙上,如果晚了一步,他可能就要变成一个筛子了。 那些老鼠全然不怕人,吱吱吱向村里的小路上冲去。车队的马倏然慌乱嘶叫,双蹄离地。前面的侍卫瞪大眼睛,惊恐的像是一只兔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孟懿宁眼疾手快,松开马和车的拉钩,让受惊的马奔跑出去。 马车没有大碍,景池也赶忙从里面站出来,沉声说道,“岁馑日甚,天行瘟疫。此处不宜久留。” 孟懿宁看着成群的老鼠远去的背影,心有余悸。张九又胆大的探入了屋内,想看个究竟。里面躺在两三具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尸体,那些人眼唇凹陷,面部狰狞,还维持着死前挣扎模样,看样子是重病之后,不能自理,被老鼠活生生的吃掉了。 张九走出了屋子,一言不发。孟懿宁猜到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也没有问。 “快走吧。” 众人刚要启程离开这混乱之地,孟懿宁却突然想起来什么,“等等!”说着,她从周围拾起来了一堆干草,浇上了自己的梳头的山茶油,扔在了大大小小的院落里。手中点燃火焰,瞬间熊熊烈火燃烧。火焰如同橙红色绽放的扶桑花,星星点点飘在空中,顺延着木头门框,一路烧到屋里去。 “走吧。”她低着头,劳累的爬上了马背。 沉默,杀戮。 不是来自于敌国的战场,而是天灾人祸酿成了一家家的悲怆。她的眼睛是赤红色,拳头握紧又放松。老鼠吱吱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在耳畔划过。 “这河水的上游是哪里?”孟懿宁询问张九。 张九拿着地图:“正是仙桃。” 心里唏嘘,但此刻任何情绪都不能表现在脸上。孟懿宁点点头,“殿下,你一定要身体为重,咱们看遍灾情之后,便离开吧。” “那些死去的百姓怎么办?” “地方官员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说道。 景池叹了口气,“懿宁,你不能这么想,我也有责任。这每一条性命,都关系着大夏的未来。如今无论天灾人祸,百姓平日里倚仗你,敬仰你,安居乐业,赋税农耕,每喊一句王上万年,大夏万年,都是压在你肩膀上的重担。出了事情你若是弃之不理,愧对于子民。” 孟懿宁自知没理,低下了头。 残阳如血,山谷中的声音如同狼啸一般的嘶吼,身后烈火燃烧,烧尽了寂静的村落。前面高高耸立的城池上举着大夏的旗帜,零零星星几个人影正在从城内赶着车马奔走。他们逆行而去,在山谷口十分晃眼。 一抹嗜血的辉光染红了天边,乌鸦盘旋,纸钱漫天。村落之中的老鼠白日成阵,墙上及屋脊行走,揶揄居人。 仙桃,日日夜夜痛哭咆哮,闻有声而逐有影。 一行人进入了曾经繁华,却突然凋零的仙桃。路上的人稀少的可怜,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也有人用钉子凿死了门窗。老鼠大摇大摆成群流窜在街巷,木头被撞得吱吱呀呀。孟懿宁的眼角还闪着泪光,她昂首挺胸的骑着骏马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景池掀起帘子,凝视着一切。路旁不知道那间屋子内传来小孩子的童谣:“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 孟懿宁身子微凉,突然想到若是人少了,山间野兽也可以进城食人了。 仙桃感受不到初春的气息,跌宕的大地和破碎的街道,皆让人胆战心惊。 第一百四十六章:刺史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六章:刺史这里好空荡啊。”孟懿宁一旁走的,自言自语。 众人带着轻薄的白纱,即使薄薄的一层,但也足够安慰内心的恐惧。前面高高大大的房子,屋檐是澄清的碧瓦,与王宫内的多有不同。周围的树木冒出了新芽,这个明显比阳上要暖和许多,但是孟懿宁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此处的刺史呢?怎么不见来迎接?”她回头问道。 景池也不清楚,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吧。” 一行人沿着空旷的街道走到了刺史府,门可罗雀,只是草地与树木却休整的整整齐齐。张九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用力敲了敲,似乎听到有人跑过来的声音,结果又驻足在了门口,不敢开门。 张九生气,“大夏世子殿下在此,岂容你在这里鬼鬼祟祟?” 那人听见浑厚强壮的声音,连忙开了门。只见那人神情虚弱,眼圈凹陷,左边脸颊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黑斑,犹如拳头大小。他颤颤巍巍的往前张望。张九看见他的样子,想到了路旁的那些尸体,横手一栏。 那人心领神会张九的含义,却大声解释道:“我没有患病,没有患病……”他声音有些委屈,即使脸颊已经显瘦,看起来是思虑过度,但是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如同火焰燃烧。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孟懿宁要扶着景池上前,张九厉声说道:“且慢,你们刺史大人呢?” 那人嘴巴张了张,低垂着眼睛恢复了镇定,冷静的回答道:“死了……” 景池眼底一沉,他透过华丽的门框望向府内,里面朱栏玉楼,十分美丽。只不过已经没有了人烟。他问道:“怎么死的?” “患病。”那人不卑不亢大笑,“前夜刚刚去世的。天命啊……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他惨笑着。 “你这是何意?”景池问道。 那人恭恭敬敬行礼,“禀世子殿下,月余之前开始死人,刺史大人不愿多管,还封锁了消息。直至情况控制不住,才派人送信承平。当时那些人若是好好医治,兴许也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可怜那些患病的人活生生被聚集在一个院子了,饿死的,病死的……老鼠从墙缝里钻过啃咬他们的尸体。这患病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月以前,仙桃车水马龙,这里门庭若市,如今冷冷清清,刺史大人也已经病逝,那尸身还摆在后院的厅堂等待下葬。”他自嘲的笑了笑,“小人看,这城就快要没了。城中的百姓已经要走的走,逃的逃,仙桃已经没有曾经的模样了。” “你是这府内的管家?” “我不过是刺史大人的门客罢了。” 那人又叹了口气,“你们赶紧走吧,世子大人,赶紧离开这地狱吧。” 景池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睁大了眼睛,可能这是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碰触他。他说不出话来,眼圈突然红润了起来,躬身拱手:“世子大人,一路保重吧。” 景池看着他瘦弱的肩膀,突然眼神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开口真沉问道:“先生,可随我去行宫一趟,我还有要事需要先生详解。”景池客气,说话不换布满的语调很容易让人安心。 那人不可置信的点点头,支支吾吾的回答:“诺。” 张九扶着景池转身上了车,一行人前往不远处的夏王行宫。仙桃山清水秀,往年冬季寒冷之时,夏王总是喜欢来这里休憩。这里的河水清澈,一直流向承平。两岸春季桃花带柳,洋洋洒洒的一片,空气中布满了桃花甜腻的香气。 如今零星几个枝头开了花,却不见往日泱泱入眼的靡靡。 行宫里冷冷清清,守宫的侍卫打开了门,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一样,他们一个个有些吃惊,有赶忙陆陆续续的安排起来。为了保证景池的安全,张九一一查点宫内有没有患病的人,随后让一行人安顿下来。 孟懿宁和景池以及那位小先生对坐在屋内,阳光洒进来,姑娘外面的白色袍子透出来了裙子上的粉色蝴蝶。 婢女倒上了茶水又匆匆退下,景池看着这位先生瘦弱的肩膀,低声问道:“敢问先生,可是婴疾?” 那人笑了一下,微微一怔,点点头:“正是在下。” “曾闻先生大名,如今竟然相见于此。听闻自幼嗜书成癖,十二岁作诗名满天下。年纪轻轻入魏国为官,魏王去世后隐居山野。怎么此时在仙桃见到了先生?”景池握着婴疾的手,克制不住的激动。 他听闻过婴疾的大名,据说他左边脸颊有一大块黑斑,所以取名“疾”字,意为名中有字,命中便可无。婴疾曾经忠心耿耿辅佐魏王,可惜幼子上位,看不上他这年纪轻轻挥斥方遒的模样,众人排挤,逐出了魏国。 婴疾面对着炙热的目光,缓缓地说:“魏王去世后,我远离朝野,旅居于仙桃,隐姓埋名住在那山水之间。原本想远离高堂,再也不问国事。谁知后来我因病成疾,肺痨快要死在我山间那木房子里,是刺史大人正好路过,带回医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刺史大人,也并非良主。我婴疾十几岁便尝遍了庙堂纷争,无心再次卷入,居于此处,也不过想安度个晚年。” 孟懿宁目光打量着他,不过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的沧桑。 景池一笑:“大丈夫有指点江山之志,怎堪默默无闻于此?先生,我有识君之才,也有用君之地。” 他拱手:“景池有心请先生入承平。” 那男人摆摆手,“人老了,斗不过庙堂之争。” “先生还未到而立之年,怎堪于寓居于山脚之下。这大争之世,群雄并起。一腔热血,也不会因为在山间多带了些时日,多听闻了鸟语花香而烟消云散。”孟懿宁插了一句话,她声音悦耳,明媚的眉眼像是泉水波动。 男人的目光落在姑娘身上,嘴角微微翘起,“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这大夏之人。” “阳上,孟懿宁。”她拱手一礼。 婴疾大笑起来,“世子殿下是在网罗天下的贤才吗?” “懿宁不敢,不过多年得了殿下照拂,比不得先生雄才大略,惊才风逸,壮志烟高。殿下是爱才之人,先生是明智之士,有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俊彦之英。今日相逢,真乃幸事。” 姑娘一席话,婴疾一扫心中的阴霾,心也敞亮起来。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四十七章:鼠疫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七章:鼠疫这鼠疫,如水泄地,似火燎原。 孟懿宁眼前两个男人对坐思忖,眼前最要紧的不是什么邦交兴国,战乱征伐,就连最基本的安居乐业都无法保证。当务之急是这鼠灾鼠疫。她推开窗户在门外站了站,去小厨房看看今夜的吃的做好了没有,老鼠成灾,上上下下的墙壁上都有影子,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菜肴里被耗子啃过了两口。孟懿宁留下屋内两个男人径直出去了。 小厨房内用纱布盖着刚蒸出来的糕点,孟懿宁看着屡屡热气,突然灵机一动,问了旁边的宫女,“可还有这样的纱布?”她想起姐姐在处理赵一恩家中的白色粉末之时,也是如此法子。那宫女点头拿来了些许,孟懿宁让他们洗干净了明日晾晒在庭院中的太阳下。 第二天太阳幸好温热,照的她身上都暖烘烘的有些发困。孟懿宁用剪刀把一块块纱布剪成手掌大小的尺寸,又拿来了存放在宫中的新棉花。两片薄纱中间塞上一层层薄薄的棉花,再缝上急诊。系上两条缚带,这样便可以上下绕过耳朵系牢。她记得姐姐用了这种方法,如今效仿兴许有些用处。 景池看着小姑娘坐在院子里忙忙叨叨,走过去看看她究竟鼓捣些什么东西。她还没开口问,孟懿宁站起来行礼便道:“拿着吧,兴许还有些用处。” 他看着手中白盈盈的布,笑了笑:“如何想到的?这个管用吗?” “若是速度这么快,兴许不光是老鼠会让人染上着疫病,没准这空气之中也会有什么让人沾染上,小心点好。我姐姐就这么做过,应该是没问题的。”她笑笑。 “你还有姐姐?”景池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孟懿宁眉梢一挑,又害羞的点点头,“嗯,我姐姐回来了。”她声音淡淡的,却让景池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孟懿宁的身世并没有他认为的那样简单,不是公主,也不是宫女所生。毕竟顾子安平日里待她好似妹妹,却又不是。景池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异端。但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不问这不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婴疾从旁院里出来,景池迎过去,“先生,昨夜休息的可还行?” “承蒙殿下关怀。” “那我们就此出发吧。”景池招呼了孟懿宁,“你把你这个呼吸罩子给先生戴上,多余的先分给宫里,再分给这仙桃百姓。也需要教会他们制作此物。” 孟懿宁点点头,“你们去何处?” “这鼠疫源头。”景池严肃地说,“仙桃百年,从未发生过如此混乱的疫病。当下之急除了焚烧死者,安顿生者以外,必须找到何处为疫病源头。也要切断这仙桃流民往其他地方去的道路,如若不然,整个大夏即将陷入这疫乱之中,百年百姓安居乐业的根基将一瞬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我同你们去。”她站出来一步。 “懿宁,”他皱了一下眉头。 她摇摇头,“别不放心我,我是不放心你。仙桃虽然安全,但现在四处流民,保不齐会出现什么事端,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如此对我,对君上都是交代。时间紧迫,走吧。”她说的肯定,不容拒绝。几日不见,孟懿宁骨子里的倔强显露无疑,她原来唯唯诺诺的,如今倒是有了自己的注意。 景池眼睛一亮,点点头,“好吧。” 婴疾原来居于山中,就是因为喝了山间的水,才染上了疾病。他猜想仙桃的护城河源头没准可以找到问题,如若不然,为何最初其他地区的老百姓没有沾染,唯独仙桃。况且这疾病扩张迅速,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人沾染上疫病呢?古有在井里投毒,已导致全村死亡的先例,他心里有些惶恐,一定要去查看。 仙桃的护城河极为宽大,水流广阔,城池里以及附近村落的居民都靠水吃水,依靠着这条河流捕鱼、洗衣、打水。他们的生命与河水紧密在一起。一行人走了不远,就见到了宽阔的河水。七十年前,仙桃人民修筑渠道,把河水引入了城池。此处喝水并不湍急,但这里修建了一个大大的堤坝,一是为了看管此处水源,二也是战争时期为了作为瞭望台所用。 几个人站在这堤坝周围,看着水流过细细的铁柱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异象。 孟懿宁随口问道:“这河水的源头就是仙桃吗?” “不是,是燕戎境内的一处小山脉。”一旁的随从说道。 “流向何处?”她又问一句。 “承平以东。” 孟懿宁微微一愣,嘴里念叨着燕戎。她没有任何证据,只不过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也许与燕戎有关。现在听到自己母国的名字,本能的生理性恶心。她回头望向景池,唐突的说了一句:“你觉得,天灾吗?” “先生觉得呢?” 婴疾摇摇头,“臣不知,但是如若天灾,鼠疫也多发生在大旱年间,百姓无以生存,忍饥挨饿,才会食用野鼠,沾染疫病。但是仙桃物产丰腴,近几年也没有大旱抑或是涝灾。但说是人祸,何人所为?目的是何?” 孟懿宁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她看着滔滔的河水流入仙桃城,一眨不眨压着自己内心的情绪,“我下去看看。”她说往堤坝上栅栏处寻去。她眼见深蓝色的河水上面漂浮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若是再远处一定会以为是乌云的阴影。孟懿宁随手拿起来一个长长的木棍,勾勾水面。 “懿宁你做什么呢?”景池喊了一句,那小小的声音都快扑到水中去了。 木棍不够长,喝水荡漾,孟懿宁就算眯起眼睛眼看不清楚这团乱糟糟的究竟是何物。正好岸边有一个小小的木船,她把船拖下了水,划着桨就往黑团团的一片游去。隔着船,她都能感受到河水的冰凉,里面似乎埋葬着冤魂与白骨。越来越近,突然,她看清了,那黏黏糊糊泛着粉色与黑色的究竟为何物! 孟懿宁吐了。 昨夜吃的鸳鸯饼一并呕在了河水之中!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四十八章:呕吐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八章:呕吐懿宁!” 孟懿宁发出的响动足够大,他听见了她呕吐的声音。身影摇摇晃晃在孤单的水面上,她怕在船上,头伸出来不断的呕吐这。她自己此时也十分不好受,眼前昏黑一片,胃里灼烧翻滚。哪里还能听得见别人的叫喊。景池、婴疾、张九等人慌忙顺着土坡下来。 “张九,快去看看。” 景池还没吩咐完,张九就要跃进河水中去查看姑娘究竟怎么了。孟懿宁余光瞥见他要跳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不要过来!我没事!”说完,又呕出来了两口。姑娘心中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温婉的形象,可算是全完了。现在她嘴巴里,鼻孔里都要冒着酸臭的液体。 “孟姑娘,发生什么了!”张九大喊一句。 孟懿宁用绢帕擦了擦嘴,坐起身冷眼瞧着眼前这一片已经与喝水混为一潭的粘稠物体。鱼馁肉败的味道蹿在她的每个毛孔之中。她大喊了一句,“老鼠,这里都是成片的老鼠,死去已经多时了!” 那一具具老鼠的尸体不知道被扔在河水中泡发了多久,肉粉色已经泛白泛黑,上面生着小小的蛆虫钻来钻去。皮毛和骨肉早已经脱离,恶臭的味道让她脑门发疼。老鼠静静的飘在河水上,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聚集在这个铁栅栏的周围。只不过如此多的数量,一定是有人特意为之。这河水在燕戎边境发源,他们本国并不依赖这条河。 那么他们想借用喝水为祸大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孟懿宁心里寒凉。她早就把自己从燕戎中脱离出来,那里似乎已经不是她的母国,只不过是记忆中一个阴沉的地方。她咽了口唾沫,开始厌恶自己体内流淌着那个国家的血液。她把船划回去,景池看着她哄哄的眼眶和鼻尖有些心疼。她还没有说什么,婴疾倏然明白过来,他探头询问:“敢问孟姑娘,那河水之中是否是老鼠。” “是。” “有多少只?” “已经飘成一片了,看不清楚。但至少有上百只。已经腐烂了,看起来不是最近的事情。少说也有一个月了。”她解释道。 婴疾低下眼睛,先要对景池施一大礼,却又被他硬生生接住,“先生何意?” “臣有一猜测,不知可否当讲。” 景池从他眼中读出来了笃定,婴疾十分确信自己的答案一般。他呼吸沉稳,但可能是因为说出的答案太过匪夷所思,又眉头紧皱。他知道了,景池慢慢吐出来两个字:“燕戎。” 三个人心有灵犀一般,又重复了一句:“燕戎。” 景池问道,“但是燕戎何意啊?” “为祸大夏,皆为利。”婴疾仰起头看着虚无的天空,叹了口气。 而孟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清冷的河,眼神犹如平静的海。这段时日她经历了太多与燕戎有关的事情,这个国家尽喜欢一些阴损的计谋,像是一只无骨的手把你的脖子悄悄地环绕著,待到时机成熟,悄悄一勒就死了。她心中的火焰似乎被这河水剿灭,燕戎盯上了北阳,也盯上了大夏,布局十年甚至数十年,等待着敌人出现疏漏的那一天,便可以一网打尽。 “燕戎,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简短的又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下燕戎在北阳的所作所为,提醒景池不可轻敌。 景池思量了半天,想到一切不切实际却又十分真实的想法。他声音低沉起来,眼眸如同火炬一般灼烧。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孟懿宁忽然想到了光明的神邸,洁白无暇,充满力量。“先生,”他顿了一下,“燕戎能战吗?” “回禀殿下,燕戎,能战。方圆五千里,带甲将士百万,车千乘,战马万匹。昔日囤积兵粮,可撑两年有余。”婴疾虽然嘴上说想远离庙堂之事,但是内心胸怀天下,渴望指点江山。他游历各国,也对各国了如指掌,只期盼碰一明君,企图强国。婴疾看向燕戎的方向,“虽为阴损之国,从不正面伐乱出击,但是这些年,燕戎明里暗里都在准备一场大战。一场旷日持久,可以吞下周围列国的战争。燕戎王野心勃勃,我们不可小视。” 婴疾呼吸气促起来,他言语有些哽咽:“曾经,我辅佐魏王。魏王一个世子,两个公子受到了燕戎的挑拨与教唆明争暗斗,两败俱伤。燕戎之人,不可不防。燕戎王就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明面上与各国较好和亲进贡,但是背地里打的都是些下作主意。” 孟懿宁问道:“如今虽然天下之大,但无一国敢有灭他国之言。没有国家有实力轻言于此,他燕戎盘踞于西,有何能力敢如此妄想?” “燕戎虽不是虎狼之国,但是阴损狡诈。这河流经的可是承平,承平!”景池突然间激动起来,他念叨着:“承平”二字,对张九说:“不行,速速回禀父王,这仙桃的河水半分也碰不得!”他的心里突然间好像着了一场大火,燎原之势浇不灭。 “就怕已经晚了啊。”婴疾叹了一口气,“各个城池管卡,在检疫确认百姓无病状之后方可安置,其他染病之人需居住在城池外围的村庄中,治好了病才能放进来。” 景池点点头,皆吩咐下去。姑娘看着他的挺直的脊梁,突然想到儿时居住在景池的瑞王府内,他念书,她在旁边听着。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她的慌乱终于被他的镇定强压了下去。 回到城内之时天色已经进了黄昏,孟懿宁临走前命人打探了病死之人的尸身存放在了何处。原先在衙门的停尸房里有,后来人原来越多,家里的,院子里的,外面乱葬岗的,一家家的死人,最后活着的人已经无力去埋葬死去的人。 景池让人在一天之内探查清楚上报,侍卫衙役们只得一户户推门进去看,免不了看见老鼠啃食尸体,还张狂呲牙咧嘴的画面。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四十九章:上钩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四十九章:上钩“懿宁去了几日了,还没有来消息?”白熙宁没有问起来,顾子安倒是先行说话了。 “回禀王上,暂无消息。” 白熙宁笑了笑,“这丫头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有劳陛下挂心了。”她拨着手中的核桃,矮子先生李克坐在对面,两人似乎在静悄悄的等待着一出好戏。 三人对坐,白熙宁拨了一小流光碟的核桃,呈了上去。 她又说道:“这都几日了,还没有来消息。我都有点等不及了,难不成是我们多心了。” “北阳并非铁板一块。”顾子安哼了一声。 这几日他的心情并不算好,新政下达触犯了北阳的贵族,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片反对。哗然之中,顾子安有了一些无力的味道,但他深知,若是想要富国强兵,土地良田是必须做出改革的第一步。庙堂之上,李克也遭到了所有人的攻击,这个刚刚上任的丞相,本就负担着众人的期许。谁知道竟然生出来了如此多的事端,让人想要生吞活剥。 李克刚正不阿的站在朝堂之上一一辩驳,却也动摇不了有些老臣们心中的大山。 众人不服。 公田、私田,一律按亩征税,如此隐秘在贵族手中的拓荒地又被暴露在视野之下,比往年多出来的税收,让这些贵族心有不甘。 愤怒的言语如同十二月的雪花一般纷纷落下。两人在其中都步履艰难,李克这几日虽然不惶恐,但是害怕顾子安退却。但是这刚刚上任的北阳王却给了自己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让他可以继续自己的主张。 “旧法无罪,为何不寻法?” “治世不一道,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面对群情激愤,顾子安之留下来了一句话:“相地而衰征,则民不移。” 开阡陌,与百姓分货。土地从贵族转入了百姓的手中,而面对贫瘠或富裕的土地,老百姓所交的赋税不同。土地可以买卖租借,农民的一辈子都可以搭入其中,除了赋税以外,剩余产量均归自己所有。 百姓安定,国家富强。 白熙宁听闻朝堂之时,但是从不插嘴过问,见过每日顾子安浩浩荡荡的从大殿回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阳上已经平稳,风华郡主拜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属地。但是风雨欲来,顾子安着手查一桩桩一件件秘密查的勾结燕戎之事,把这个偌大的国家撕开了一道阴暗的裂缝。 “怎么,姑娘今日是不下棋了?”李克看白熙宁端坐在那里,询问道。 “不敌先生,就外露拙技了。”她笑笑。 “那王上呢?” “先生,请。”他从伏案上走下来,坐在了紫檀木棋桌上。黑白棋子,星罗棋布。白熙宁静静的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窗外隐隐约约听见了鸟鸣和风铃声。檀香的气味萦绕在空荡的书房内,每一张纸卷都沾染上了香气。 一黑一白,步步为营。 棋子走了一半,顾子安突然大笑起来,“先生布的一手好局,我是输给先生了!”他手里搓揉着一块黑子,眼睛里抑制不住的光芒。 李克抿着嘴,肩膀颤了颤,厚重的袍子跟连着抖三抖,“这也是臣第一次使用如此布局,原本还想偷偷摸摸的,无奈被王上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看出端倪又如何,寡人也值得陷入先生的棋局之中被人拖拉着行走了。”顾子安虽然输了棋局,但心情爽朗起来。 旁边白熙宁捂着嘴笑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但王上有先生在侧,一招、就是十招、百招,错又何妨?” 李克听到这话突然间想起来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张霁了,这一人力挽狂澜倾倒的北阳的老年人。张霁原先便以辞官,如今顾子安登基,想把他重新请回庙堂之上,却奈何张霁不愿。这几日又有些寒症,在家歇息。他登门拜访过几次,询问自己的新法是否妥当。那老人家眼睛炯炯有神,只说了一句,“拜托了。” 李克铭记在心,如此一言,北阳似乎成为了他唯一的那个家。 门外咚咚咚想起来了飞快地脚步声。 白熙宁站起来,眼神发光,“是人回来了?” “王上。”卫勇将军的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快请进来!” 卫勇将军走进来,双手拱拳:“王上。” “将军快请,前线如何?” “鱼儿上钩了。斥候间谍回报,燕戎大军的向北移动。估计在聚集到关山一代。” 顾子安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丝不被人查绝的得意,但是被白熙宁捕捉到了。顾子安和卫勇将军畅快的走道沙盘面前,他手指着一处山脉问道:“怎么,是这里吗?” “这个是这里。” “去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是不可引起军心动荡,只用说他们因疾告老还家便可。”他笑了笑。当初想通过假情报来探测究竟军中宫中有无奸细,奸细为谁。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卫勇将军说道:“臣今日见到了燕戎使臣,却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得了重要的消息,肯定有厚重的赏赐,心情能不好吗?”顾子安反问道。他话说出来,突然有怔了一下,“将军且慢,这军队中的燕戎奸细可留下来,以后有大用。” 卫勇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若是以后传递假消息,让燕戎孤军深入陷入囫囵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王上英明!”他了然于胸,虽然与顾子安相处时日不多,但是愈发默契起来。 “若是扰乱军心,该杀还是要杀的。”顾自安顿了顿,“将军,扩散出消息说北阳退兵了吧。咱们不陪燕戎玩这钓鱼的游戏了。我这里还有一事,还请先生去看看。”他仔细地交代了孟懿宁和乐毅去过的那座小小的城,“ 原先百年前,有诸侯密谋叛变却东窗事发,为了把证据掩埋,所以封锁了铜矿和兵器,又把一行开山挖土的工人活活饿死在了洞穴之中。不知道这秘密怎被燕戎探询了过去,相比为了找到这处稀有的铜矿。燕戎这么些年没有发动战争,就是因为矿早已被挖光,如今又把手伸到了北阳。查!有无捷径直通燕戎。至于那铜矿兵器,给将士们运过去,长长威风。” “是。” 第一百五十章:华沐苑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章:华沐苑大夏,华沐苑。 没有哪一处都城的王宫是寂静安稳的。 “娘娘,怎么还不睡啊,天色已经如此晚了。”芙贵妃的贴身侍女连娟小声地劝到。 芙贵妃周婉叹了口气,“这王上都几日没来了,我怎么安心睡得下。新召进宫了一批良人,若是王上夜夜留宿那处也就罢了。但是本宫和曾被如此冷落过。如果新鲜劲那还好说,只不过也不知道是父亲出现了什么问题,惹得王上不愿意来这华沐苑。”她斜靠在床上,手里玩弄着一串玉珠。 “娘娘何必呢,王上爱娘娘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何必劳神。把这碗安神汤就睡吧。”贴身婢女连娟缓缓地说道。 芙贵妃看着深沉的夜色,“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昨夜,她梦见了自己小时候,拉着傅衷寒的衣角让他带她去仙桃看花海。傅衷寒在梦里笑着,握着她的手答应她,还说等以后成亲了年年去仙桃看漫山遍野的桃花。她笑着,竟然乐醒了,一整日脸上都红彤彤的。只不过爽朗的心情又容易暗淡下来,尤其是看到寂寞的深宫,自己被这高大的围墙框住了一辈子。 她有时默默的在想,若是自己没有入宫,若是年少的心上人还在,将会是一番何种模样。会不会不用忐忑忧愁,不用战战兢兢,可以依偎在他的怀里。 周婉有些乏了,她这几日总有一种要发生大事的感觉,惴惴不安。但是一切又风平浪静。她赤着脚,打开了窗户看向月色。 “娘娘,小心着凉了。”连娟说道。 周婉笑了笑,似乎神情有些落寞,她回头看着一直陪伴自己的贴身侍女,“睡吧,我也乏了。”连娟把灯轻轻的吹灭了,刚要放下帘子,合上寝殿厚重的门,周婉却突然间浑身一颤,又突然静止。 她深呼吸了一口,突然精神起来,如同吃了什么亢奋的药物,在华丽的寝殿中走来走去张望着。 连娟被自己娘娘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这空气之中飘散着一丝丝熟悉的味道,十分好闻,让她回想起了自己那个明媚的少女的时候,就像沉浸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娘娘?” 周婉脸冷下来,“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任何人都不要进来了。守夜的也去休息吧。”她突然间想要独享这一熟悉又细腻的时刻,不让任何来来去去的宫女打扰。 见芙贵妃夜半突然兴致大起,连娟也不好打扰,“那您早些休息。”说着便关门退下来。她离开之时环顾着小小的庭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自己的娘娘究竟是怎么了,突然精神头正旺?可能是最近压力大了,随心所欲点也是好的。 周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月光如霜,照在她身上白白一层。 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确实在空气中闻到了傅衷寒的味道,记忆中尘封的味道。把所有人清出去,她想要安安静静的独享这一片刻的宁静。 周婉大口呼吸这深夜的空气,她湿了眼眶,自己哭了起来,却又笑了起来。如今她已经不在年少,却因为年少时的那一些小小的事情痛哭流涕。在人前不敢表现,但是独处之时,却又十分寂寞。 这王宫中,没有懂她的人。 在夏王身边心力憔悴,分外讨好。 她做不回曾经娇艳活泼的自己。 周婉抬头欣赏着孤寂苍白的月光,风轻轻的吹动她披散的乌黑长发。她象是一朵冷冷淡淡的花,开放在深夜之中。周婉忘记了穿上鞋,全然不知冰冷的青砖。对于自己的恋恋不舍,她有些无地自容。从屋内拿了一小白瓷瓶的梅子酒,自己对着积压的云层和银色的月光合起来。远处又低沉的轰鸣声,春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酒灌入了喉咙,美人倚靠在门框上微笑。 黑暗中的男人见到了这一切。燕戎帮他买通了侍卫,得以进宫见到了恍如隔世的周婉。那是他年少的恋人,捧在手心上的,心尖上的姑娘。她依旧是曾经的模样,但是又变了许多。似乎就连微笑都带着半分的刻意和凄凉。只不过相比起周婉,他心中的仇恨占据的越来越多。他经历的,受尽屈辱的,纷纷早在这冷酷的王宫,这偌大的大夏,这根深蒂固的周家的手中讨回来。 他来此,不只是为了叙旧。 不只是为了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周婉一口一口凉酒下肚。那熟悉的味道从她的鼻梁缠绕到了后颈,那似乎是一朵罂粟,散发着有毒的暗香,把她一点一滴侵蚀掉了。 “婉儿。” 那声音似乎是从记忆里钻出来的。 周婉一愣,她怔怔地流下了眼泪,“谁?谁在哪里?”她望向黑暗的角落,“是你吗?你来找我了?我是要死了吗,终于快要见到你了。”她从未想过傅衷寒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原本的书信,她以为她早就死在了那冰冷的荒郊野岭。却不知道当初那一份书信,是自己父亲周斌照让她断了念想。 她倏然站起了身,却又听不见声音了。似乎刚才的名字不过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梦境。她张望了一下,失望的自嘲道:“又幻听了吗?” “婉儿。” 她不是芙贵妃,她是周婉。 黑夜走出来了一个男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的味道,似乎经历了时间的沧桑,沉淀出来的味道。有棱有角的脸已经没有年时候的俊美清朗,但是那双眸子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依旧让她沦陷其中。他变了,却依旧是记忆里的感觉。傅衷寒一直都带着笑意,眼前贵为贵妃的周婉落在他眼中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风吹乱了姑娘凌乱的头发。 他自然的为她轻轻的拨到了脑后。 就像从前一般。 “婉儿,我来了。” 她张着红唇,睁大了眼睛,瞳孔一点点被男人的身影所占据。他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十分可爱。 那扑面而来的熟悉味道,让她全身发抖。 半响,她抬手抚摸上了他的脸,“衷寒……是你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相逢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一章:相逢男人颜色深沉,他粗糙的手抚摸上周婉的脸,“你还是同原来一样好看。”他声音沙哑,却难以遮盖成熟而让她陶醉的味道。她在他面前又变成了那一个小姑娘,而不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她的手覆上她的手,冰凉凉的。 周婉笑了,扑哧一声,她似乎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这是喝多了吗,竟然梦到了你。我又梦到了你,只不过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了许多。是塞外的风沙太大了吧,你看你的眼角都是我读不懂的沧桑。”她大胆的伸手碰了碰男人的眼角。她以为自己在一个梦境中,那么便大点一点。 然而,男人笑了笑,从喉咙里发出来亲昵而等声音:“婉儿,你没有在做梦。” 他细细嗅着周婉的手臂,从手指嗅到了肩膀。 嗯,是檀香的味道。 只不过他的婉儿,从前可从来不爱用檀香的。 周婉见他动作,倏然一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不是梦境。她突然睁大了眼睛,也张开了柔软的嘴唇。脚边的瓷白瓶子碰到,酒娟娟的从台阶上往下滑。 她愕然,神情闪过一丝慌张,又不解。“你不是,死了吗?”她轻轻地问道,不可窒息的,又抚摸上了男人的脸颊。 “没有。” 周婉皱起来眉头,泪眼汪汪:“是你母亲来了书信,说你死了。” “我母亲还未到那慌忙之地便染病去世了,怎么可能还书信给你。这么多年月,死里逃生,才又回到了承平。”他笑着,似乎是在责怪她的异想天开。 “果然,果然又是父亲……”她小声嘟囔着。就算曾经不知道,但是入宫之后见惯了父亲在人背后的手段。如此,为了断了自己的念想,做出一封假的书信让自己死心也未尝不可。她红着眼眶,让是被芙蓉花汁水沾染了一样,又笑着说:“还好啊,你还活着。” 她赤着脚,踮起脚尖,像曾经一样,双手不由自主的搂住了傅衷寒的肩膀,“我好想你。我是真的,好想你。” 日日夜夜,思君梦君。 如果不是傅衷寒,芙贵妃很有可能爱上了夏王。 她没有,她一直尽到妻子的责任,抑或是一直尽到了振兴周家的责任。但是她内心除了冰冷的宠爱,金银珠宝的堆砌,还渴望着有人真心的关怀。傅衷寒突然从张扬的裙下把她搂起来,周婉小声惊呼一声,抱紧了眼前的男人。 “不怕冷吗,在外面站了好久。”他低沉的声音灼烧着她的全身。 周婉红着脸,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里,将她的血液从冰冷中点燃。她的泪水拼命的流,根本止不住,她想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倾倒完。 傅衷寒低头,毫不遮掩的吻上她的额头:“我回来了。” 周婉被温柔地放到床上,男人蹲坐在面前,眼神中悸动而危险。她垂下眼睫回视他。他伸手去触碰她的眼睫毛,然后手指滑落下来,顺着她的鼻梁,到嘴唇上。他突然想给她一个晚安的亲吻。往前俯身,毫不犹豫的覆上去。 周围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她像是突然波澜席卷的大海,汹涌而恐怖的白色浪潮碾压过她每一寸神经。她害怕,却又兴奋着,深入骨血的欲罢不能让她寸寸陷落。 温柔,可要了别人的性命。 傅衷寒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他睡在周婉的旁边。而这个芙贵妃,似乎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了一次似的,带着惧怕的躺在男人怀里。两人都没有睡着,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天际微微亮的时候,周婉仰起头,看着抱紧自己的男人,又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似乎想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一样。周婉冒着汗,碎发贴在额头上。 男人又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黑色的眼睛里有光,有微笑。 “你该走了。”她不愿意说,但依旧轻声提醒。 傅衷寒恋恋不舍的起身,他掩了掩芙贵妃的被角。外面微微一丝天际的光亮透过窗户。他叹了一口气,“白天越来越长了。”他只有在夜晚才能与这个昔日的心上人相见,但是对于两人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傅衷寒带着嘴角不易察觉的微笑,消失在了华沐苑。周围仿佛他从来没有一样安静,门口的酒瓶子依然倒在那里。 周婉深吸了一口气味,坐在铜镜前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她这才会想起昨夜的一切,心脏扑通扑通的要从嗓子眼掉出来。幸好昨夜无人,若是被人发现自己万死不辞。惊恐之余,她又笑了起来。嘴角红红的,像是被芙蓉花染了颜色。 她把连娟喊了进来,这贴身的婢女倒是察觉到了一样,小声问道:“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好。”她回了一句。 连娟又看了看她泛红的脸颊,“娘娘不是发烧了吧,这脸怎么如此得通红,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瞧瞧。”说着就要着急的起身。 芙贵妃厉声喊了一句,“回来!我没事。” 连娟被这声音吓到了,看着自家娘娘奇怪的样子,摸不着头脑:“那可能是上火了,早晨吃些清淡点的吧。” “若是病了就去请太医来瞧瞧。” 威严的声音传过来。夏王许久不曾来到这里,他心有愧疚,但是因为对于周家和景铮的不满,让他也逐渐远离了这个曾经的爱妃。但是心里,依旧渴望踏入这华丽的宫殿。原本宫女来报,但是却被夏王制止。他想悄悄地来看看自己的宠妃究竟在自己未曾到来的日子里在做些什么,却听见刚才的对话。 夏王进来,芙贵妃瞬间手脚冰凉,做贼心虚,慌忙的跪在地上行礼。 “起来吧。” 她颤颤巍巍的起来,露出了笑容掩盖住自己的慌张,“王上怎么来了?已经好久未曾踏入这华沐苑了。” 春风雨露,眼角红红,看起来像是自怨自艾之后的哀叹。 夏王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嗯,确实瘦了。” “娘娘这些时日每晚都需要服用安神汤才能睡着。”连翘插了一句嘴。 夏王挑眉,抹去了周婉眼角的泪痕。 第一百五十二章:怀孕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二章:怀孕周婉抽泣了一下,含着笑意抱怨道:“王上好久没来了,怕是已经忘了臣妾了吧。”她轻轻地拽了拽夏王的腰带,“臣妾也好思念王上啊,只是不敢在您眼前晃悠,怕劳您心烦。” “不烦。”他握着她的手,“这些时日朝堂繁忙,寡人冷落了你,今后不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却露出来了微笑。芙贵妃心中却凉了一截,她此时并不像见到这个男人。 她扬起脑袋:“有王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夏王的目光扫过她的唇齿和眸子,突然问道:“怎么脸色这样红?” 周婉一惊,抚摸上自己脸,“刚才连娟还跟我说,是不是发烧或者上火了,可能今日心火太大,又夜不能寐,这才显出来红彤彤的。王上不要再瞧了,不好看。”她侧着脸,不想让夏王再多看一眼,自己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夏王哈哈大笑起来,拉着芙贵妃的手就往门外走。埋过门槛之时,却发现地上有一个孤零零的酒瓶子。 周婉现在遇见什么都容易慌了神,她神色闪过一丝紧张。 连娟眼疾手快,弯腰收拾。 “怎么,你们宫里的下人连这点小事都会忘记吗?”夏王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时候今日他踏入宫中,竟然说不出的别扭。还在空气里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味道。这么久都没有人收拾,还是说昨夜宫里只有芙贵妃一人?她一人在宫里做什么呢? 夏王问道:“昨夜守夜之人呢?” 芙贵妃身子一紧,瞥了一眼连娟。连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赶忙心领神会地说:“守夜的宫女去给娘娘准备早餐了,可能是夜色太黑,没有看清地上还掉落了一个瓶子。” 谁会在院落里喝酒? 他眼中的周婉,虽然不至于滴酒不沾,但喝了两口就容易红了脸颊。 夏王没有过问,同芙贵妃一起去后花园里赏花。春天已经悄悄蔓延到了大夏的每一个角落。两个人像从前一样,欣赏着已经开了枝头的桃花。芙贵妃的手指掐着花朵,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仙桃的桃花说是很美。” “是啊,行宫几年未去了。明年寡人带你去,可好。” 周婉一笑,点点头。 “如今仙桃听说灾疫,寡人派了景池去查看,到如今还没有消息。”他突然间有些惦念自己的那个儿子,又随口说了一句,“景铮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见你了吧,招他来陪陪你吧。” “谢王上。” 在旁人眼里,芙贵妃短短失宠了几天似乎又复宠了一般,但是周婉心里诚惶诚恐。她的身子本能性的远离夏王。夏王看出来她的异样,眉头一皱,“怎么了?” 周婉突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连娟大喊着:“娘年怎么了?娘娘怎么了?” 夏王眉头紧皱,抱起来跌在地上的贵妃,她面色苍白,嘴唇的血色也渐渐褪下。众人乱作一团,急忙寻着太医。花园之中宫女侍官来回走动。 等到周婉渐渐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夏王关切的坐在她的身旁,太医刚刚退下。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周围焦急的人,连娟的额头沾满了汗水。她惊喜地说道:“娘娘醒了……” 夏王那个凑过身子来问:“身子又哪里不舒服,跟寡人说。你最近是不是受凉了,你宫内的人也不好好照顾着。自己主子累病了都不知道。” “臣妾是晕过去了?”周婉问道。 夏王握着她的手,“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周婉一听吗,心里惊颤一下,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夏王。她一直月信紊乱,便也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在她脸上没有显现出过分的惊喜。她曾经一直期盼再有个孩子,但是如今,如今她又见到了傅衷寒,他应该如何自处?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夏王冷落下去,怎么突然他又热情的踏入了自己的宫苑。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周婉的大脑嗡嗡作响。 夏王以为是她没有反应过来,加上睡眠不好,所以才如此,宽慰的说道:“你安心休息,别胡乱想了。太医说你确实有心火,又说你寒气从脚底进入,让你的宫人给你用药材泡泡身子,总会好的。如今胎像稳固,你也不要太心焦了。” 周婉这才听清了。 她抚摩着自己的小腹,笑了笑:“这个孩子真的是始料未及,臣妾一定好生休养。” “那你先休息,寡人还要与张仲议事。” “臣妾恭送王上。” 见着夏王远去的背影,她叹了口气。“连娟,把窗户都打开吧。”她想静一静,这寝殿内似乎还残存着傅衷寒的味道。她紧紧地握住绣着鸳鸯的被子 “太医说了,娘娘不能吹风。”连娟提醒道。 “打开。”她声音不大,但是突如其来带着一股怒火。 “是。” 春风吹进来,带着湿润泥土的方向,周婉裹着被子,望向外面微微吐出新芽的枝头。“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睡一会儿。” 连翘退下。只留下芙贵妃一个人。她狠狠的抓起被子闻了闻,又叹了口气,昨夜傅衷寒的身影渐渐清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夏王离开了华沐苑,心里隐隐的有一丝狐疑。似乎周婉的宫殿进过其他人,而今天告知她怀孕的消息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四个月了,掐指一算确实四个月了。这时间上确实不会出错,但是……塔扶着额头想了想,招呼来了自己身旁的近侍。 “去,盯着点华沐苑。” 那人心领神会的退下。 作为一个男人,周婉在她身旁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夏王景成也突然苦恼自己为何疑神疑鬼。他翻动着手中的奏章,准备不去想这番事情。夜色朦胧,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他看着前日手上讲述仙桃疫情的奏章,眉目阴沉。 层层叠叠的奏折让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看下去。 熟悉的笔墨,玩笑的口吻,从边境递送过来。 自己的四弟身染疾病,从边疆要回到都城承平了。 “报——” “何事惊慌?” “城内出现疫病,大概有数百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疫情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三章:疫情仙桃烟雾弥漫,层层叠叠的火光照亮了寂静的山脉。 孟懿宁望着进出焚烧的尸体,扔进去一摞纸钱。身旁的寺庙里的法师念着超度的咒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是已经离开人世,也不愿意残缺或者化为灰烬。但是几个人别无法他,必须快速清除这刁钻的疫病。 前日,景池就迅速递送了书信报告仙桃的一切,那人快马加鞭扬长而去。只不过那带着鼠疫的河水已经流向了承平。在大夏繁华的都城,迅速的生根发芽。就算是景池有飞天的速度,也赶不急阻断这河水了。他派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带着孟懿宁制作的‘呼吸罩’把仙桃上游的河水打捞的干干净净。只能祈祷日后食用此水的人们不会因此患病。 婴疾站在背后,看着熊熊火光,若有所思。 景池回头想要离开,看着他阴沉着脸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燕戎所作所为,天理难容。”婴疾左脸颊黑色的胎记如同无边的黑暗一般,他停顿一下,看向景池的眼眸,“世子殿下,燕戎早已布局,而我们还毫无防备。如今困局已入,我们只得顺势而发,随时而变了。” 景池心中也知晓,然而这仙桃刺史已经病故,偌大的城池若是空无一人,就会被他国占领。他心中无法决断,开始犹豫。婴疾知道他所想,“刺史府内有一故友,臣可推荐给殿下,暂管仙桃事宜。” 景池点点头,他信任婴疾。不仅仅是因为他年少成名,书生意气,他的眼神中走有一种波澜不惊的笃定。几人在迅速安定仙桃的一切之后便准备第二天启程返回承平。夜晚城外烧焦的气味熏着孟懿宁的眼睛,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出来也有些时日,不知道赵二泽与景铮勾结的消息是否送到了张丞相的手中。 短短一年之间,燕戎、大夏、北阳,三个边境相接的国家被搅在一起。似乎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寂静展开。这些她熟悉又亲近的人即将卷入到惊涛骇浪之中。不知道顾子安那边究竟调查了怎么样,也开始在想姐姐一个人会不会在王宫中孤单。她还没有好好的陪伴白熙宁,就一直再奔波的旅途上从未歇息。 孟懿宁叹了口气,翻身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众人返回承平。穿过来时的路,周围的草地已经被或俨然成了黑色,吱吱的老鼠似乎被火焰吓到,一夜钻到角落里没有出来。新上任的刺史下令,让百姓把有毒的野草捣碎,然后伴着捣碎的粮食放在墙角,洒在路上吸引老鼠去吃。短短一个白天,老鼠呼呼啦啦的从藏匿之处冒出来,啃食着地上的粮食,然后一命呜呼。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篇,人们拿着铁做的大铲子一车车的把老鼠的尸体运出城外烧掉。 在家里闭门不出的老百姓越来越多的走上街道,开始这项清鼠的任务。仙桃的疫情渐渐的得到缓解,只不过其他村镇、城池的情况并没有如此妥善的处理。景池一行人车马慢,孟懿宁就算想哭着喊着飞到承平也无济于事。 白天出门,眼见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一片人聚集在一座城的门口。那大门紧闭不开,城楼上一众将士甚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孟懿宁在山上远远地眺望,“什么情况?难不成站乱了?” 景池站在他旁边,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孟懿宁又惊呼一下:“怎么回事!你看,那是往下扔什么呢?哎哎哎……你看城门开了一个小缝……怎么,怎么又关上了?”她不得而知,但是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孟懿宁眯起眼睛要伸头仔细看看,被景池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太危险,走进了便知道了。”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太过残忍,不愿意说出口。直等到了城,再看看究竟是否与自己想法一样。那婴疾没有作声,摇了摇头回到了车里。孟懿宁一路下来颠簸,又加上昨日刚刚吐过,还没有恢复过来,只能细嚼慢咽的撕着白饼子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几个人没有怎么休息就有赶路,要在天黑之前感到那人满为患的大城。 张久看着小姑娘着急就信,又不知道找谁倾诉,便想着搭讪聊了两句。他想不出来别的话题,又吞吞吐吐的问道:“孟姑娘。” “嗯?” “我有一个事儿想问你。”他搔搔脑袋。 张九的声音轻松,孟懿宁从烦躁的心情超脱出来,身下的马儿脚步也变的轻快。“说吧,什么事情?” “春夏……春夏还好吗?”他有些忐忑。 孟懿宁一口水喷了吹来,“北阳王的贴身侍女,你说好不好……怎么,你还怕王上亏待了她啊。” 那憨厚的汉子一乐,“没有没有。你们离开承平以后,想必路途艰险,我怕出现点什么意外,你如此说道,我便安心了。” “若是喜欢人家,就要直说。虽然不舍,但是若是王上和春夏都同意,自然是一件好事。你说你拐弯抹角的问来问去,人都千里之外了,还惦念着。”孟懿宁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张九脸一红,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赶路要紧。”心里想着这个小姑娘怎么变得伶牙俐齿的?也后悔没有早些时候与春夏表白心意。 车紧赶慢赶的终于到了城楼脚下。 这里聚集了少说有三四百位的老百姓,他们相互搀扶着,高声抱怨着。没有靠近,就可以感受到不满的愤怒。 “我们都是大夏的子民,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我家居住在城内,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让我们进去!” “放我们回家!” 众人呐喊着,可能因为已经喊了很久的缘故,他们的声音渐渐沙哑。城楼上的将士们巍然不动,一个刺史模样的人细声细气的喊话:“瘟疫横生,我们不能放有病之人进城!请各位另寻他处吧!” 他话音刚落,又听见城楼上哭喊起来。 几个士兵举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要从城楼下扔下来。那年轻人挣扎着,哭喊着,“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不要扔我!” 第一百五十四章:城楼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四章:城楼城门开了一个小缝隙。 刚才呼喊的人被推了出来,守候在城门旁边的的老百姓无力的去扒门,结果又被门缝中伸出来的长枪无情的割伤。地上躺着几具尸体,人们似乎已经麻木了一般,延伸昏黄看着地上的尸体。孟懿宁瞧了一眼,似乎刚刚死去不久。她抬头望了望城楼,终于知道自己在山上看的是怎么一番情景。原来是患病了的,不愿意自愿出城的人,都会被守城的官兵扔下来,活活地摔死。 她仰头,上面的官兵也面无表情地守候着。 面临大片的死亡,人们已经没有了人性,开始手足相残。而刺史的这个方法确实是个好办法,后续的人都乖乖的出城,也没有人在城楼上吵吵嚷嚷。 孟懿宁脚边有一个小姑娘哭丧着:“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她呼嚎着,旁边的大娘无力的把她搂在怀里,显然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搂搂抱抱她亲爱的孩子。 景池拉过来一个人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景池虽然穿的素净,但是气势难以掩盖身上华贵的气质。那人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高喊着:“大人……大人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想死啊!”拉着景池的中年男人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周围突然一片哗然,看着格格不入的景池,轰然跪在地上。 “大人……救救我们啊!” “大人!” “我们想要回家啊!” 一圈一圈的跪下,景池如同站在一朵莲花的正中间。长矜吹起,身后春湖春水远阔。人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凝视,凝视着眼前这个犹如神明的干净男人。有些躺在地上的人,也慌张的爬起来,跪在地上磕着响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风雪飘摇中的枯树枝。他们眼神因为疾病而浑浊,不敢触碰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远远的张望着,又低头仿佛等候着命令。 孟懿宁愣了。 景池心中一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本来居住在城里,因为患病被官兵赶了出来。原本他们说,出城治病,治好了便可以回家。但是城外什么也没有,他们被关在了城外,里面有家也回不去。你看看那孩子……”他指向了一个呜咽的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鼻头也哭肿的发红,“她额娘沾染了疫病,她被连同一同丢了出来……我们在这里无依无靠,甚至连吃的都没有!”他说的气愤,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孟懿宁叹了口气,看向婴疾。 婴疾背着身子,目光尽头是一片湖水。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隔离患病的人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这些都是大夏的子民,不能因为沾染上了小小的疫病,就令其自身自灭。她身旁的马在低低的呜咽,似乎感受到了人们的悲伤。 “城门又开了,又开了……”突然有一个大喊起来。 众人一拥而上,想从那放出病人的门缝中钻过去,结果又被寒冷的兵器挡了回来。一个官兵被推了出来,他嘴唇发白,哆哆嗦嗦,原来也是不幸患病的人。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就是他,就是他在城楼上把张二扔下来的!报应来了哈哈哈哈!杀人偿命!”说着一群人把那可怜的官兵团团围住,人们的激愤发泄在了这一个年纪轻轻的官兵身上。 他睁着惊恐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也是被迫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额头磕出来了血。但是这群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一拳揍在了他的背上。人们咬牙切齿的对他狂吼。 孟懿宁见此情景大吼一声:“够了!” 她一把拉开了人群,“又不是他本愿的,把气出在他一个人身上作什么!”小姑娘也红着脸,严肃的说道,“现在应该想想如何治好病!如何进城,便天天净窝里斗。” “进不去啊,进不去了。”旁边有一个人喝着酒,哀叹着,“还不如喝喝酒,醉生梦死在这城楼外。我们不是因病而死,是因为这城而死!有家不能回啊,把我们赶尽杀绝啊……我们不是这大夏的子民吗?不是这大夏的百姓吗?为何不管管我们!”那人说话带着仙桃的口音,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沾着酒渍。 原来,那从仙桃逃离出来的人本来想在其他城内躲一阵风头,结果现在城门紧闭,家也回不去,前方的门也不愿也为他们敞开。来自仙桃的人哀叹着,摇头着。景池站在人群中说道:“诸位乡亲,我们刚才仙桃出来,仙桃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若是仙桃人,可回家看看。”他想着驱散这里聚集的人群。 “去看看?那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你可不要骗我!”那喝酒的人吼道,“你们当官的就凭借一张口舌骗人!当初仙桃刺史说不出三日,肯定解决好疫病的问题,不需要告之王上。结果呢,结果自己先一步走了……哈哈哈……”那人狂笑着。 婴疾听到声音突然全身一抖,他回头仔细看了看那靠在城墙胡子拉碴的男人,陡然一愣,走了过来。他恭敬地说,“先生,疫病确实已经控制住了。”婴疾听着男人的声音熟悉,忽然想到这男人原本是刺史府内的门客,因为与刺史政见不同而出走,身无分文,便在仙桃成门口摆起了算命摊子糊口。 那人抬头,撩开凌乱的头发,哼一声:“原来是你啊。” “正是。” 那人懒洋洋地站起来,打量着衣冠整齐的婴疾,“我认识你。你刚才说什么,疫病已经被控制住了?”他有些不相信,但是他见过婴疾,他从来不逞口舌之快,从不撒谎骗人。 “是,尸体已经在郊外焚烧,新任刺史重新捕鼠杀鼠。” 周围有人眼睛一亮,“这么说,我可以回家了?” “回仙桃?” “可以回仙桃了吗?” 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家乡,那些被迫离开故地的人开始骚动。他们相互张望着,忐忑的问景池,“大人,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了。” 搜狗阅读网址: 第一百五十五章:乱城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五章:乱城那些听闻可以回家的人露出了喜悦之色,一时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他们拉扯着旁边人的手臂,嘴里喃喃的,“可以回家了?这么快便可以回家了?”如果不是被迫,有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另一处地方讨生活呢?而如今,甚至连这座城都进不去。这里不欢迎他们,但是家乡欢迎他们。 “我已经上书王上,承平的大夫,甚至还有公众的太医不日也会抵达仙桃。仙桃乃大夏丰饶之地,况且各位都是大夏的子民,王上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恳请大家放心归去,仙桃的疫病已经平稳,家家户户正在清扫。”他说着,脑中回忆起一路上那空荡荡的村落和塞满了河道的白色纸钱。景池有些哽咽,“仙桃是家,总要回去的,难道不是吗?漂流异乡,终归不是一个良策。” 那些人点点头,离家一段时日,已经开始惦记起家乡的风景。那里泱泱桃花,潺潺流水,幻如仙境。在心中,渐渐忘记了那里突如其来的萧索和漫天的哀嚎。有人深吸一口气,坚定的个说道:“走!回家去!” “这里不欢迎我们,要死也要死在家里!”又有人白了一眼城楼,愤恨不平的说道。 那些来自仙桃的流民渐渐的从人群中散去,他们背起行囊和推着单轮小车自己离开。那些小孩高喊着,“回家,我们要回家。” 人群一分为二,那些人即使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去,也毅然决然的向小山路走去。 景池抬头看了看城楼,朗声说道,“我是大夏世子景池,身后是北阳公主孟懿宁,请守城的军官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景池走近了城楼,一张英俊的脸孔恍然出现在官兵眼中。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城头上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官兵之中引起一阵骚乱。谁也想不到这边远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如今的世子大人。 此话一出,人群喧嚣,楼上的守军也一愣。 “城上守军,请开城门,放百姓们进去救治!”他又说道。 那守军的首领站出来,见到景池背着双手仰头而望。他心纠结,赶忙喊来了死守于此的刺史。刺史拎着长袍跑到了城楼之上,定睛一看,心里委屈。他好不容易把患病的人清出了城,怎奈何突然出现一个小祖宗让他把城门大开,把人放进去。这城中每天都在死人,那一车车的尸体每天清晨趁他们不注意慌忙运出去。如今把人放进来,不是又会加剧疫病。 他可不敢。 刺史并没有正面见过景池,只是远远的看过一两次的背影。 少年立在人群之中,巍然不动。 “世子大人,请恕罪。小人也是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啊。世子大人可进城与小人商讨这疫病的对策,但是让我把患病之人放进城去,城内的百姓也万般不愿啊!”他哭丧着嗓子。 孟懿宁回头看着连绵起伏的营地,人们表情呆滞,神情恍惚。 “大人若进城了,就又要抛下我们在此苦苦等死了。”人群在听到了景池身份之时,一片哗然,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世子大人打算怎么救我们?” “您会自己一个人进城吗?” 突然有人高喊:“我们要和世子大人一同进城!” “对,一同进城!” 要想活命只能破釜沉舟。那些人即使身子不适,却依旧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拼死进城。 刺史冷冰冰的说道,“患病之人,不可!”他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这疫病朝闻夕死,如何也制止不住,若是隔离起来,才能控制疫情。他希望百姓理解他的苦衷,但是那些人用了他在谋杀他们的仇视的目光。他心寒,他愤怒。若是不愿意出城的,他只好杀一儆百。刺史低头看着那局被扔下来的尸体,又叹了口气。 张九悄悄的走到景池的身后,小声的问道:“殿下,怎么办?” 景池皱着眉头,但是身子没有动。他的身体迎着风,天地间变得空荡而寂静。似乎听不见众人吵吵嚷嚷的喊不能丢下我们。 他冷静低声的说道:“懿宁,你过来。” 孟懿宁身躯一震,愣愣的望着他走过去,担忧的说道:“殿下……”她声音软软的,眼神有些迷茫。这男人莫不是要让自己进去吧,她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景池低声说道:“你进去,与刺史商量对策。” 她摇摇头,“怎么大的事情,况且你在外面,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张九和侍卫都在此,你不要担心。当下之急,是把这些百姓安置好,我们也可以继续赶路。如此拖下去,承平也等不及。”他镇定的看着她,“你知道该怎么做,如同仙桃一样。让城中的大夫带上你那个呼吸罩出城救治,在城外扎住大营供人居住,城门外安防一个缓区可以让他们家人相见,让人心安。这样于城内百姓,或者城外流民都是好的解决办法。城内清扫鼠患,焚烧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我在此处也十分安全,你只需要速去速回,不要犹豫。有我在,他们才安心。”景池有条不紊的说道,“我相信你。” 孟懿宁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我去去就回。” 有你在。 景池仰头,语调铿锵的缓缓说道:“北阳公主孟懿宁代我进城商讨对策,我便留在此处等候公主出城。请开城门罢!” 那刺史拧着眉头,吹着胡须,他害怕景池有个闪失自己难辞其咎,但是世子大人执意在城外以安民心。他心中流出来一股异样的惶恐,喝到:“开城门。” 城门开了一个小缝。 孟懿宁深深的回头望了一眼景池和期待的众人。 转身进去。 男人面色冷寂,宛若石碑一样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睛那般亮,像是璀璨的星子。春风吹迂过他的衣服,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一处东西坚硬起来,依稀间似乎可以听到铿锵有力的声音,对于眼前这个姑娘,他倾泻而出了坚定的自信。 不知道从何而生,蔓延生长。 第一百五十六章:夜宴(上)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六章:夜宴北阳和亲的公主还没有选出来,护送顾子安回国等级的大夏盖骁勇将军,就接到夏王命令,带领着八千人马先行回国。 阳上突然间变得空荡起来。 然而来来去去,人便是如此。 原本卫勇将军驻守边疆,但是被顾子安调到了身旁,封为大将军。老臣肖子穆自愿领兵镇守边塞。 卫勇将军不愧是先王的左膀右臂,抑或是顾子安的得力助手。短短几日之内,翻遍孟懿宁差点丧命的小城,捉到了几名燕戎间谍。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安然度过了十几年,没有风吹草动,竟然引发了阳上的重视。在他们心中,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早就死在了山火之中,怎么可能通风报信呢。 卫勇并没有捉去军中的燕戎奸细,而是把宫内的间谍捉了出来。那人低沉着脸,闷声否认,被人一拳打掉了牙齿。那宫中的间谍得到的是死命令,铲除掉一切不利于燕戎的人,知道燕戎秘密的人。 所以他杀了赵一恩,又要不计一切代价杀掉顾子安。但是顾子安身旁被人团团包围保护起来,自己无法借机下手。好不容易打探到了北阳准备出兵燕戎的消息,他心里想着想要报效国家,迅速把消息递送出去,结果正中了顾子安和卫勇将军的下怀。他的下颚被人打碎了,无法咬舌自尽,面对酷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吐出来。 可惜燕戎也害怕有朝一日他暴露,所以并未告知他太多的行动秘密。 而那藏在山间的铜矿也根据孟懿宁和乐毅手绘的地图找到,里面兵甲武器一应俱全。 置之死地而后生,燕戎惦念了许久的铜矿就如此被孟懿宁找到,又被北阳大张旗鼓的运到了军营之中。想必燕戎王可以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北阳如此得了一大批兵器,将士们深受鼓舞,似乎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燕戎知道大夏与北阳关系亲密,如今的北阳不是当年被五国伐阳的北阳。当年虽然达到了都城,但是盟军孤军深入,亦是苦战,损伤大半。虽然北阳虎狼之驱的气势大不如当日,但是没有伤及根本。经过韬光养晦,又渐渐的展现出当年的面貌。虽然,战争仅仅过了八年有余。 燕戎使臣在北阳来回奔走,想要探听消息,却未接获一缕可靠的信息。 顾子安稳坐于朝堂之上,推行改革,只不过朝堂之下人心叵测。宫中常摆宴席,宴请诸位大臣,抑或是来往的名士、闲士。北阳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渐渐顾自安身边的谏言越来越多。 白熙宁竟然安于在后宫之中,却也时刻没有闲着,针对那赵一恩家中令人变成行尸走肉的粉末,细细地研究。后宫空荡,但也时常传出鸡飞狗跳的声音。白熙宁自小一个人长大,不喜欢旁人伺候,顾子安强行拨给她了一个人,怕她累到。 白熙宁经常一个人关在院落之中,左手提着裙子,左脚踩着笼子,反复研究这药粉的解药,贴身的丫鬟只得站在一旁惊呼着,“小姐小心!”。 花鸡在笼中鸣叫,她认认真真的一个个做着解药,喂到鸡嘴里去。 顾子安下朝无事,会先来转转。不打扰白熙宁,就在不远处看着她撸着袖子,扎着头发利索的把一只只鸡排列整齐。见到不听话的花鸡,她还会冷喝一声:“不许动!”每每见到这副模样的白熙宁,他心里就敞亮一般。 人前舒雅娴静温柔可人,人后的却坚硬的像是一个男人。 白熙宁的贴身宫女去取泥碗子,走开了许久,她却忘记了这回事。没有抬头,禁锢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花鸡摆弄着,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到未时。” 她猛然回头,见到顾子安,笑了笑,手用力抓着鸡脚,倒挂着拎起来。鸡扑腾着翅膀,想要哚这个姑娘。白熙宁细腰一闪,眉头微微皱起来,屈膝说道:“给王上请安。” 顾子安的眼睛好似鹰鸩般锐利,看着被鸡脚抓红的手指,突然嘴角一牵,接过来白熙宁手中挣扎的花鸡。一边抓着一边笑道;“看你几日都在这后院之中,研究得如何了?” 白熙宁松松酸疼的手臂,不好意思的笑笑:“未时了?若是过了申时这只鸡还是活蹦乱跳,我便可以治愈这蛊药了。其实啊,燕戎人还是心胸狭窄,很多燕戎的巫术蛊毒的解药在燕戎本地是很难找到的,因为那些解药并不生长在燕戎。但是中原物产丰富,我多试试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常见的替代。他们以为自己稀罕,就全天下都稀罕了吗?” 眼前年轻的君王抓起鸡正对着自己眼睛笑了笑,“我看,你这解药已经研制出来的。原先见到那些犯病中毒的都眼神浑浊,今日这只倒是清澈得很啊,看来你的药不仅解毒,还可以治病。” 姑娘脸蛋有些红,“王上,还是把这花鸡给我吧,若是伤了您那罪过可就大了。” “无妨。” 他伸手把花鸡放入了空笼子里,“你这解药,早晚有一天会派上用场,未雨绸缪,方可临阵不乱。”他看了看姑娘的笑颜,想起来为何要找她,“今日魏国使臣到了,宫中宴请。” 白熙宁服了服身子,“我回宫换一身得体的衣服。” “已经送到你的寝殿去了,看看可喜欢。”他选了一身娇艳的衣服,私心想看着她穿上到底是何模样。那是一件粉色和紫色轻纱长裙,隐隐约约的薄纱上绣着金银线的蝴蝶,若隐若现。 “谢王上。”白熙宁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情,她从未见过魏国人,那里与北阳不接壤,是一处夹杂着南方沃土的小国。不知此次前来,究竟有何目的,想出这个国家孤闭自守,从不与其他国家接触。她问道:“魏国因何而来?道贺陛下吗?” “魏国和北阳有姻亲关联,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但是想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况且魏国身旁有燕戎虎视眈眈,想必是怕了。” “确实。”白熙宁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七章:夜宴(中)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七章:夜宴夜晚的北阳是另一种静谧。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品=书=网 雕刻的大理石柱子反射着银白色的月光,朱红璧瓦,还有仅属于这里的野兽图腾,美丽的像个生机勃勃的仙境。魏国的使者捧着金银珠宝而来,说是想要和亲。两国在昔日确实有姻亲关联,但是如今两国都自顾不暇,倒是疏远了许多。 顾子安穿着朝服,白色的绸带绣着龙纹。 白熙宁坐在了旁边的位置,她真的穿上了顾子安给她准备的裙子,从来都是棉麻布就可以裹身,但是人靠衣装,这衣服一套,她娇娆的身段凸显无疑。胸前的珍珠宝玉镶嵌,衬托的皮肤像雪花一样白。 桌上摆着北阳酒,味道浓烈,窜入口鼻,让人喝一口便觉得辣嗓子。但是在胃里又暖烘烘的,觉得绵长甜腻。这样的酒,就像是北阳人一样。看四寓居一方,翩然大国,但是被四面而来的国家虎视眈眈。 北阳与燕戎、大夏、川国、淳宁皆有接壤。 然而西南面还有难以侵扰,北境也被能征善战吧的草原部落所占据。 北阳就在如此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发展壮大。它就宛若蛰伏沉睡的猛虎,曾经觉醒,又被众人群起而攻之。如今遍体鳞伤,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当初国内间谍引得五国的局面虽然还历历在目,但是后来北阳王顾章十分小心谨慎的选拔身边的人才,不可再出现当年被他人利用的局面。 昔日的沉甸与创伤,如今让北阳不怕战。 顾子安也十分有底气的坐在王位上。改革的诏令刚刚颁布,就引起了百姓的响应,人们纷纷开垦荒田,种地耕织。 白熙宁这些时日把北阳的情况摸了个通。顾子安特许她去藏书阁上翻书查阅,于是两人竟然也经常切磋起来。相比起孟懿宁酷爱纸上谈论军队辎重,粮草补给,云梯阵仗,白熙宁更对于水利建设,民生民计有着不一样的看法。让顾子安时常眼前一亮,若是她生为男子,一定是拜为丞相的富国人才。 北阳夜宴,缠着貂皮的舞女们拍打着美人顾。北阳美女一样望过去虽然没有大夏精致,没有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但是却可以在舞姿之中跳出一分蹈厉之志的豪迈气息。 顾子安与众人饮酒,魏国使臣坐在席位上举杯庆贺。 桌上的饭菜一盘盘的上次,还有上次孟懿宁死活也不爱吃的红焖羊尾。白熙宁看了一眼红黑相间的碗内的美食,轻笑了一声,想到了在远方的妹妹。 “魏国使臣来此,有何见教啊?”顾子安趁着酒意问道。 魏国使臣缓缓上前,“臣来北阳,特地为王上带来了魏国所产的宝物和美人,恳请陛下笑纳。”他深深行了一个礼。说着,身后有人抬上来了一箱子珠宝,纷纷打开,里面是粉红色、赤红色、橙橘色和金黄色的宝石。晶莹剔透,色泽圆润,但是又与白熙宁身上的红宝石不同。 宝石是为被切割的菱形,一拿出来耀眼夺目。 众人惊呼。 “这就是剑晶石啊……” “如此犀利而华丽的宝石,确实好看。” 鲜少有人见过这类宝石。 白熙宁瞧了瞧,却微微皱起了眉毛。 按理说,不应该啊。 她低垂着眼睛思索着自己的儿时的记忆。这个宝贝叫做剑晶石,如此名称是因为它天然便是尖尖的形状。魏国人骁勇蛮横,男人佩戴剑刃,女人佩戴剑晶石就是全民皆可战的意思。这确实是魏国特产的宝石没错,但是……她却有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顾子安注视着白熙宁的小动作,众人惊呼感叹宝石华丽之间,他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熙宁抿着嘴唇,摇摇头,兴许是她多疑了,却又不知道哪里不符合常理。 魏国的人皮肤白里透红,姑娘一个个十分水灵。他们穿着魏国的短裙,流苏挂在腰间摆动,魏国舞女的素腰竟然比北阳美女细了近乎一般。她们像是一条条美女蛇一般,扭动着肢体,不断地向顾子安抛送着媚眼。 顾子安眯起眼睛,仿佛真的沉醉其中一样。 羽衣蹁跹,妖歌曼舞。 一个个姑娘闲婉柔靡,腰肢扭动,体态轻盈。 那舞女身上缠绕着彩色的飘带,桃红色带着香味的轻纱在宫殿内飞舞起来。这是魏国特有的舞蹈,飘带看似轻盈,但是末尾帮着一段小小的铁器,方便用飘带击打周围的乐鼓。鼓声清脆,整个大殿上沉浸于这华丽的南方舞姿。 风情半转眉梢,有一个舞女侧头还望了一眼白熙宁,又仰头下腰,头顶上的银冠朱玉闪烁,瀑布一般的发丝长长的倾泻下来。 对视之间,白熙宁突然目光一紧。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那名舞女根本不是魏国人!只有燕戎女子头顶的旋才会长成如此模样。小时候父亲白衍告诉过她,这就是燕戎人的特征,无论嫁给了谁,生下了谁,血脉之中是无法割舍的。白熙宁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头顶的发簪。 她抬头看了一眼顾子安,眼神里带着提醒与警惕。 顾子安点点头,他方才也有些疑惑。魏国使臣很多问题别人不答,按理说两国来使一定先上朝堂有要事相商,但是他却直接安排欣赏歌舞,似乎急不可耐一般,至于和亲之事也不过草草带过。况且,这一个个女子虽然生的貌美,却没有魏国人的气质。魏国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那飘带舞蹈理应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而不是如此一般,柔柔弱弱像是要被风吹灭的火焰。 顾子安也眼神一愣,他要看看这台下之人到底卖弄着何名堂。 他笑了笑,“魏国的歌舞听闻不似其他国家翾风回雪,而是娇若游龙一般,今日一见果然亮目。先生今日来北阳,便奉上了歌舞一出,确实痛快。” “这都是进贡给王上的礼物,还请笑纳。”那使臣笑盈盈的。 “美女如云,但是未提到和亲公主,却见这莺歌曼妙,寡人不解其意啊。”顾子安也牵起嘴角,看着那人如何反应。 那使臣愣了短暂的片刻,仰天长笑,“喝好吃好,才能谈正事啊王上!此番还准备了一个喝酒助兴的节目!” “请!” 山河运 第一百五十八章:夜宴(下)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八章:夜宴白熙宁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那剑晶石虽然是魏国的特产,但是这红色、橘色皆是燕戎的产物。魏国的宝石是没有这个颜色的。燕戎与魏国接壤,谁知道同一矿产,在燕戎那边就是成暖色,但是魏国那边确实冷冰冰的如同大海版静谧的蓝色。 儿时,父亲曾在白熙宁生辰的时候给过一个蓝绿色的剑晶石,色泽华丽如同孔雀的羽毛。那时便信告诉她,是邻国魏国出产的,十分珍贵,是进贡所得,请求燕戎王出兵平乱。燕戎王赏赐给了白衍,才落到了她的手里。 而这蓝色、绿色、紫色的剑晶石只有魏国的王室才能够使用,基本在外没有流通。 白熙宁把那蓝绿色的尖晶石宝贝起来,随身携带,后来在灵凤山送给了自己的师父。 怪不得,她看着这些呈色如此熟悉。果然是燕戎的产物。 魏国闭关自守,了解他们的人甚之又少,所以就算拿出这粉红颜色的石头,如果不是真的知晓其缘由,可容易被他们骗过去。白熙宁现在信赖越来越笃定,那些人根本不是魏国来的。而且听闻魏国证据平稳,两国也没有接壤,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朝觐见。 白熙宁心里冷了一大半,她手扶着矮桌,不动声色。 但是顾子安却看到了,看到了白熙宁的手恨恨地抓着桌子腿,手指白里透红,十分用力。似乎随时要把这桌子随时掀翻。 歌舞声骤然又起。 那一个个魏国美女一首捧着剑晶石,一边又挥舞着绸带。绸带飞舞,一会儿落到这个将军身旁,一会儿又落到那个大臣身侧。 盈盈素靥,霓裳波翻。 舞转回红袖,起衣袂飘飞。 白熙宁却丝毫没有被舞蹈所吸引,那绸带落下的地方,便是她目光所至之处,舞女们在殿上翻飞,似乎他们的魏国的舞蹈本就是如此的大张旗鼓,动魄惊人一般。姑娘盯得有些眼花缭乱,只能把目光落在顾子安身上。 若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使臣准备做些什么,她便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舞女们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丝绸飞舞,美人犹如隔雾之花,让人一瞬间看不真切。歌声越来越大,绸带纷繁杂乱,珠缨旋转,裙底生风。 突然,一名舞女眼神一狠,杀气腾腾,一个箭步就要飞身上前。众人以为还是与刚才的互动的舞姿一样,并未加以警惕。 白熙宁一瞬间看到了她手中磨的比剑刃还要锋利剑晶石,霍然起身。 剑晶石,剑晶石,确实可以当成刺杀的匕首。 歌舞之中,眼见那女子要冲破薄纱飞身一跃刺向顾子安。但是顾子安早已注意到这致命的威胁,他在一炷香之前就安排好了近身侍卫,只等着他一声令下。顾子安在桌子迅速做了一个手势,身子微微一斜便可以躲过扑面而来的杀机。 结果白熙宁突然大吼一声,掀起轰然矮桌便向那舞女砸去。 那舞女最初观察顾子安身旁一位是白姑娘,一位是自己母妃,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想到这女子竟然连桌带盘盏一并而起,飞掀过来。那舞女向身旁一侧,躲过了扑面而来的桌子,却被那酒盏砸到了脑袋,轰然喷血倒地。 “关门!抓人!”她厉声喝道,“保护王上。” 白熙宁的气势如同自己才是那宫中的禁卫首领。而舞女在禁军侍卫面前就如同攥在手中的花鸡一般扑腾。 顾子安眸色深沉,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活捉他们。” 有一名舞女见到事情败露,唰唰几声厉声突然响起,她撕扯开自己的衣服,从藏在胸前的口袋内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向顾子安撒去。那女子如同脱缰的野马,奋不顾身的挣扎开来冲向前去。 粉末一撒,在天空散开。 白熙宁抓起紧密针织的绒线华布,想把飘散在空中的粉末全被遮挡下来。 情急之下,呼吸急促。 那舞女狠踹一脚白熙宁,她闷哼一声,手却用力的抓住那姑娘抽回的脚踝,用力一拉。飞在空中的舞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小鸡摔在地上。白熙宁赶忙上前,“王上?” 又从桌子上蘸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尝在了舌头,苦涩苦涩的。 顾子安厉声制止,“不行!”伸手就拉白熙宁的手臂。 但是白熙宁已经吞咽下去,然后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这就是赵一恩他们家让人失心慌得毒药。” 这边不用等侍卫拔剑而上,那坐在酒席之上的北阳将军们便一拥而上,群蜂一般捉住了那群正要行刺的姑娘。奈何你练过武功,但怎敌这些久经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们。一个个刚才还风姿绰约的姑娘,被摁在地上,手宛若无力的柳枝垂在地上。 使臣脸色一变,勃然大怒:“王上这是何意!” 顾子安倏然起身,威严而愤怒:“燕戎,是要向北阳宣战吗!” 白熙宁死死的盯着眼前人,她漂亮的脸孔好似白玉一半,喝了鲜红色的北阳酒,嘴唇很红像是被梅花汁水泡过一般。 那使臣冷笑一声,“北阳王再说这些什么,微臣怎么听不懂呢!” 使臣眼眸中誓死如归的意味被白熙宁猛然读出,她指着前方使臣大喊一声:“掰开他的嘴!他想死!”只可惜晚了一步,那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到了旁边将军的身上。他睁大了眼睛,藏着遗憾而又自嘲的笑意,大吼一声:“可怜啊……可怜我妻子儿女的性命啊……”说着骤然倒地。 那还活着的舞女磕着响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 “你们因何而来?” “刺杀……刺杀王上。” “何人指使?” “燕……燕戎……”几个姑娘哆哆嗦嗦的。 顾子安一抬眼,冷笑一声,“燕戎从寡人在大夏为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寡人,盯来盯去,倒是把自己暴露个干净。” 有将军站出来,气氛烈焰:“燕戎欺人太甚,臣恳请领兵讨伐!” 第一百五十九章:定夺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五十九章:定夺卫勇也站出来,“王上,不妥。多年未交战,虚虚实实还需要探查清楚,否则埋下隐患,军辎调配,后续接应若被人抓住把柄,看出破绽实在是得不偿失。” “卫将军是怕了吗?”那将军问道。 卫勇拱手握拳,“我卫勇镇守塞外数十年抵御入侵,何曾怕过!但是燕戎阴损,更需要小心谨慎。出兵讨伐,岂要因为一时怒火而让一国陷入战乱!燕戎能战,若是他来,北阳必战!但是如今还需要养精蓄锐,不可逞一时之快,而让偌大的北阳陷入更大的危机。还请王上定夺!” “丞相呢?”顾子安缓缓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克。 李克深思之后说道,“臣赞同卫勇将军所言,燕戎北阳虽然十年前有过一战,但是那时五国攻阳,但是燕戎军队居于后方。我们对于燕戎军队其实并不了解,不可轻举妄动。但刚才这位使臣倒是提醒臣了一件事情,我们可以借此机会,与魏国同盟修好,这样两国都紧靠燕戎,若燕戎想要大举进攻,就要考虑背后的盟国了。倒是偷袭不成,都城反被占领。” 顾子安拍手称快,“得先生,国之大幸啊!恳请先生受累,出使一趟魏国。” “臣遵旨。” 夜宴之后,回到宫中众人心有余悸,却又看到年轻的君王如此沉着冷静,心中似乎有一块石头落地。白熙宁为所有人分发了解药,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连日研制出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顾子安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看着自己。姑娘抬起反问,“怎么,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顾子安笑了笑,“白姑娘和懿宁性格差别如此之大,真的让人不解。今日见你掀桌而起,痛快淋漓。”白熙宁温柔可人的面容下住着一个糙汉子,毕竟从小长在灵风山,在师傅子聪散人的教导下,野蛮自由的生长,身上长姐的温柔贤淑没有变化,但是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气,也不会一惊一乍。 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力量。 白熙宁一旁分着解药,低头说道:“妹妹是怎样的呢,数来数去,王上相处的时日竟然比我这个长姐还要多出了不少。芊芊自小就经历了王府变故,能坚毅的长大成人,又碰到故人相救,王上相识,已经十分万幸了。纵然经常动一些小小的脑筋,但也是白家女子的风范。芊芊自幼练武,渴望着有一天可以向父亲一样上战场杀敌。而父亲也确实在往沙场的方向培养。性格嘛……自小家破人亡,后来又寄居他国,不敢枉然而动,性子又急又缓,有时木木的,有时候欢脱得像个兔子一样。” “原先在大夏之时,孤寂寡言,笑也不过是抿抿嘴。而今回来了,我到时候喜欢她放肆地样子。”顾子安笑了笑,那样的神情似乎真真正正的在评价自家小妹。 “只要王上不要怪罪她不合礼数便好了。不过说来,我确实与妹妹不一样,虽然就差了三两岁,但是经历全然不同。我并未过多的接触外界的纷争,活动范围不过是灵风山周围的二十里。而且山上哪里有用人伺候,洗衣做饭、打猎勘察都是一人所为。”白熙宁表情很温和。 顾子安展颜一笑,笑容滑进她的眼底,她微微一愣第一次见到男人这样的笑容,似乎是一种欣赏又是暧昧。他眼睛里只有她一般,映着火烛,甚至映着她的瞳孔。 “你刚才是如何给发现那不是魏国人的?” “那剑晶石的颜色,以及舞女的头发。”说话间,白熙宁拔出了头上的簪子,长发顿时被吹散,如同漆黑的丝绸一般漫天飞舞。“这头上旋,只有燕戎的女子才会这样,其他国家都是外旋的,只有燕戎人会有三个旋,而写内外不一。”姑娘一瞬间的动作,却没有半点风尘之色。 他一双眼睛好似深潭大海,深邃沉光。 落在姑娘的身上。 两人谈论着孟懿宁,却不知道她还在众人之间苦苦挣扎。 大夏虽然已经被春风席卷,但是这几日,天渐渐冷了起来。大夏的夜晚是漫长的。雄鸡破晓,天际一轮红日高升之时,乾坤朗朗,却依旧薄雾寂静。景池还困在城楼之外,与那些染病的百姓在一起。 他的固执,他的坚持,让孟懿宁气不打一处来,她只得以最快的速度与这里的刺史商量对策,片刻也不敢耽误。 孟懿宁看着城内的景象,与仙桃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街道上突然晕倒吐血的人,空荡荡的街道,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时不时角落里还有恶臭传来。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大夏,大夏是繁华的,如同绚烂的烟花绽放,如同金银织成的锦绣画卷。但是突然之间,寂静萧条。 这里的刺史虽然看起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但是也缕着白色的胡须,认真思考。虽然把患病之人不断的清理出去,但是终究不是一个办法,城是守不住的。城内的百姓也一天天的病倒,那写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人,落日时分就可能奄奄一息。不管是百姓,守城的将士也越来越多沾染了疫病。若是有其他国家趁机进攻,大夏将措手不及。 更何况,这也许本来就是燕戎的计谋。 刺史本不愿打开城门,要不然这么几天的坚持全然变得没有意义,还打了自己的脸。他固执的认为,只要把患病的人相互分开就可以阻止灾病的蔓延,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预计的发展。 孟懿宁不断劝说着,应该在城外建起治病和居住的临时场所,如此才能安稳民心。 刺史坐在姑娘的对面,不愿的摇摇头,他眼神有些失焦,叹了口气:“这病,哪里能治?都是天命。” “刺史大人这话,懿宁可就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了。难不成要当他们等死吗?” 刺史长吁一口气:“公主有所不知啊,这大夫跑的跑,死的死,他们连自己都无法医治,怎么才能救治别人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柔情背后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一章:柔情背后周婉还没有从怀孕四个月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又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傅衷寒。 两人趁着夜色,相见在了一旁平日无人来往的花园中。傅衷寒靠在假山上,抚摸着周婉的脸颊。他欲亲吻上去,却被周婉推开,她心里有些忐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衷寒,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再见了。” “怎么了?是夏王发现了?”他问道。 周婉摇头,“不是,是我怀孕四个月了。此时见面,多半不好。”她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似乎好不容易才说不出来这句话。 当年蜂蝶并肩,青梅竹马,如今只能隐藏在黑暗中。她心里害怕夏王,隐隐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但又在午夜梦回之时,觉得是他对不起自己。 身后的白霜如同皑皑的大雪,玉砌粉黛,一片琉璃白。 傅衷寒笑了一下,“是好事啊。”他勾起手指,把周婉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脑后去,“你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惨笑一下:“当真如此?” “我说的是假话。”他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畔,刺激着耳膜。 周婉叹了一句,问出了今日思考出来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回来究竟做什么?” “报仇。”他直言不讳,冲着乌云布满的天空笑了笑,“你愿意帮我吗?” “愿意。”她不假思索地说。她猜到了这个答案,苦思冥想了很久,如果傅衷寒如此问她,她要回答些什么才让自己安心?似乎这辈子她还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若是不伤人害人,何止帮他一件事,就是千百件那又何妨。远处寒灯摇曳,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街头算卦卜签问姻缘,那位老先生叹了一句,退回了自己的银子。 傅衷寒微微一愣,“你可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愿意帮你,衷寒,我亏欠你得太多了。”她红着眼睛。 “杀了夏王。” “你说什么?” “杀了他。”他笃定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他怎么会如此坚定?周婉听到这句话突然慌乱起来,她后退了两步,缓缓地摇着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再说一遍?” 傅衷寒料定了她的反应,解释说:“为了平稳朝局,先王与当时还是世子的景成联手铲除掉了傅家。仅仅是因为傅加权力太大,根基太稳。与现在的周家一样,被人利用完便抛弃了。”他编造了一个谎言,毕竟他现在的矛头是夏王,他不想在如今时日直指周家,而周婉也不知道周家的所作所为。 他一把拉住周婉,搂在了怀里,如痴呢喃的在她耳边说道,“就算不为了我,你也想为了景铮想想,为了周家想想。现在王上已经在背后收紧周家和景铮手中的权力了吧。夏王忌惮,明明更加宠爱景铮,明明景铮可以但此大任,但却为了制衡周家,把景池推上了世子之位。” 周婉心一冷,“我不在乎我的儿子是不是世子,他只要过得好便好了。” “世子之位原本就在囊中,被人横刀夺去,他过得好吗?” “周家现在步履艰难,你父亲过得好吗?” “周家会重蹈傅家的后辙。” 傅衷寒的话说到了周婉心坎里,但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有什么野心,胆小甚至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希望可以与所爱之人依偎相守。 “若是他死了,咱们便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大夏没有苛政,他亦然未颗苛待我半分。况且一国之君,我弑君,就算有一百条命都洗不清这个罪过。衷寒收手吧,带我走吧!我们不要在承平了,找个深山别院居住,再也不过问这些了。若是翻案沉冤,我兴许可以帮你一把。但是让我杀了他,我做不到,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你爱上他了?” “没有。” 傅衷寒以为,凭借周婉对于自己的热血,她能心甘情愿地作为自己的傀儡,慢慢的用药毒死夏王。他笑了笑,当年遇到周婉的时候,她便是一个善良之人,如今依旧如此。他有些自嘲地笑道,毕竟也对,周婉没有任何怨恨夏王的道理,她无欲无求,一生不过为了周家默默的付出,既来之则安之。只是内心有当年的点点悸动,化做成点点执念。 “若是家国乱了,哪里还有你我的生存之地呢?”周婉问道,“衷寒,放下仇恨吧,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切记不可以再如此想法了。虽然我是一个女子,不懂朝政,但是如此之事是万般做不来。总是我爱你,总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一个小小点点的愿望,与国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若真的是当年夏王制造的傅家惨案,那我们也无能为力。”她眼睛里噙着泪水,“你听我的吧,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好,我听你的。”嘴上如此说,傅衷寒脑中却在想其他事情。 婉儿,这件事情是否做成,已经由不得你了。黑暗中,他微微一笑。当时睡在了华沐苑,他特地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若是夏王去寝殿中,一定能发现有男人来过的痕迹。若是夏王再敏感一点,一定会派人盯着华沐苑,看看究竟是自己狐疑,还是真的有人来往。周婉还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怀孕,更加令人起疑。 周婉未曾预料到,自己儿时爱慕的这个男子,已经在仇恨中冲晕了头脑,开始算计自己。而自己,正在一步步的进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中。芙贵妃就像是一颗乖乖的棋子,听从着傅衷寒的安排。 他幽暗的眼睛往角落里张望去,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草丛中的人影,也在紧盯着他们。 果然,夏王派人跟来了。 他心里冷笑一下,就算周婉不答应他,他也可以逼着周家卷入这场风波,让大夏自乱阵脚。谁让夏王听不进去忠臣的话,看不进去忠臣的好,流放了傅家,那么就尝尝被奸臣祸国的味道吧。 只要夏王怀疑周婉,怀疑周家,景铮势必会受到影响,削弱权利,奋起反抗。 周婉看傅衷寒没有说话,以为他听进去了。双手搂着傅衷寒的腰,头深埋在他的怀里。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第一百六十二章:再回承平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二章:再回承平孟懿宁穿过山山水水,终于见到承平在望。周围的一切却让她感到心凉,回望身后的路,烟尘弥漫。初春暮,山路卷起的黄沙在身后飘扬。纸钱漫天旋转,如同轮回一般,跌落又被卷起。景池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湍急的水流从仙桃流到承平。 他感到自己来不及了。 来不及去拯救这一切。 几人飞奔前行。孟懿宁的马蹄突然陷入了一滩泥泞,她不由自主的惊恐的叫了一声,身子往前一跌。低头一看,泥巴之中是一坨坨腐烂的纸钱,如大地融为一体。天地悲怆,哭喊声从远远的城池传来。姑娘全身发冷,冷冷的看着远处,高喊一声:“驾——”,挥鞭而去。那承平已经似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芒。白色的布卷,出殡的人们,似深冬天要到了一般。 踏入城门,景池明明只出门了不到半个月,却恍然这里变了模样。记忆中的样子如同前尘事,虽然可以回想起来,却又不可置信。承平的状况可一点都不比仙桃好。除了景池,几人在城门被盘查了很久才放进城内。街道寥落,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怎么会这样,我前些日子到来之时,还没有这番景象!”孟懿宁有些惊恐。她不畏惧沙场战死,鲜血淋漓。但是这些人,成千上万的人却死在了自己家里,死在了庭院中。人们打着寒战、发着高热、全身酸痛。扶在街上忍不住的恶心、呕吐、一滩滩黄色粘稠的液体落在街道上无人清理。 烦躁不安的人疯疯癫癫的乱撞,花楼上的姑娘皮肤淤斑,出血,脸色苍白。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突然传来,像是过年了一般劈里啪啦的火光闪在木桩子上,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 “殿下。”孟懿宁看了看他。 景池叹了一口气,“驱邪避灾。”他白衣飘飘,脸色出现了一丝悲伤的颜色。 世子府门可罗雀,风声隐约。 听闻殿下回来了,管家赶忙冲出来,见到景池安好,终于放下心来,“这听闻仙桃疫病严重,见到殿下回来我终于放下心了。幸好求了莲花娘娘的护身符,保佑您万病不侵。”他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一看就是过分焦急,嘴唇干裂以至于出血。 “府中怎么样?” 管家摇摇头,叹了口气,“比起外面的老百姓,已经好很多了,婢女患病了二十人,侍卫二十五人。如今已经拉去治病了。府内干净,您放心吧。就算我死,也不可能让您沾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您快进来歇歇脚休息吧。” 景池脱下斗篷,“我进宫一趟,现在还有什么心情休憩。孟姑娘先安顿在府内,原来所居住的房间还没有动过。” 孟懿宁点点头,“放心去吧。我也北阳递给信,问问我那精通医术的姐姐有无办法。” 两人在庭院一个向内走,一个向外奔,给彼此留下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管家,您把府内所有无用的白绢布、木炭、棉花都帮我拿到庭院里,再帮我找几个人手,做一些呼吸罩。我记得府内有星儿、花儿,她们人呢?可否叫来帮帮我?”她轻声问道。这两个婢女对于她来说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当年居住在王府的时候,几个人偷偷溜出去买过冰糖葫芦吃,或者有闷在院子里烤红薯。景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管她们。 管家一愣,“孟姑娘,人已经不在了。” “回乡了吗?”她抬起头问。 他摇摇头,低垂了眼睛不敢看姑娘炯炯有神的双眼。 孟懿宁突然明白过来人已经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管家突然想起什么,“孟姑娘,你随我来罢。”两人去了婢女的房间,管家从床头的小柜子里翻出来了一朵小干花,“那天听你回来了,星儿可高兴了。她还跟我说,要送你个干花,那是她在承平的夜市挑选来的,是一朵蓝色的小莲花。你拿去吧。” 她捧着手心里绽放的莲花,突然心中万千惆怅。她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捧着干倏然眼泪夺眶而出。 她哭了。 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断了线,越哭越大声,捂住脸孔,肩膀抽搐。管家从未见过孟懿宁掉眼泪的样子,大惊失色连忙安慰,“别哭了,人已经去了,我也派人去她的家里送了钱财。” 孟懿宁吸着鼻涕,小声地说:“谢谢。” 过了许久,她一把摸了眼泪,“走吧,不能再死人了!我需要的东西您帮忙准备好。我还需要一些毒药用来毒死这府内窜出来的老鼠。”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吱吱吱的声音。孟懿宁环顾四周,全没有发现任何老鼠的踪影。管家想要说两句话,她却把手摆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有火把吗?”她小声问道。 管家慌忙招呼人送进来了一个火把。孟懿宁又顺手拿着桌上梳头发的油倒了进去。整个火把的烈焰燃烧迅速,瞬时冲上了房梁。她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他空留一个小姑娘在这个房间内实属不妥,便也拿起一个火把,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动静。 她手里握着剑,倏然冲着墙壁猛地一戳,刹时间墙壁开裂了一个小洞,里面出现了一双双眼睛。那些老鼠也不惧怕人,冲着孟懿宁长牙五爪的咬过来,姑娘没给他们跃出洞穴的机会,火把瞬间堵住小小的洞穴。只听见里面吱吱吱的尖叫,老鼠猛烈的想要冲出来,却又被火焰烫的退缩回去。孟懿宁的火把一直往里捅,火焰燃烧了嚎叫的老鼠。 他们上蹿下跳,却逃不出这个小小的洞穴。 洞穴又深又长,她捅进去的火把渐渐熄灭,里面传来烧焦的糊味。孟懿宁从管家手里夺过火把,又往里捅了一根。肉色的尾巴,肥胖的身体如同蜡烛一样渐渐融化成了油水。孟懿宁强忍着恶心,等着火把慢慢熄灭,又拽了出来。棍子上面坑坑洼洼都是挣扎撕咬的痕迹。 第一百六十三章:地牢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三章:地牢这几日承平死人,但是傅崇雪却丝毫没有没有心情管这摊子闲事。况且用舅舅傅衷寒的话萦绕在他耳侧,人各有命,况且又不关他们的事。 而景铮和周斌照也没有了往日的淡定,原本两人已经商量好拼博一把,上报夏王说北阳领兵侵犯,北阳将军赵二泽偷偷潜入大夏边境小城,被自己抓了个正着,当即斩杀。结果因为疫病的事情,全部搁置下来。这样不仅可以在夏王那个面前讨得欢心,也算是立在朝堂之上的一个大功。 此时,夏王指令景铮处理这承平之内的灾疫,他们只好先把赵二泽的事情缓一缓,留他的项上人头,以观其变。景铮连续两日都住在了王宫之中,随时向夏王禀告。他走之前还柔声的对莺歌说,一定要好好的等他回来。 这却给了傅崇雪钻空子的机会。她偷偷案子里观察着景铮的进进出出,况且自己早就怀疑景铮书房内有所密室。所以才费心费力的换到了从前夏晴的房间,好做打探。 她夜晚则会在自己的小院的墙角处深挖下去,她与书房仅仅有着一墙之隔。她并非想挖出来一条行动方便的隧道,她也没有如此愚笨。她只需要判断密室的方位,如此便可以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年事关傅家的那些文件,以及可以扳倒周家、定罪周家的文件。大夏就算混乱倾倒,傅家也必须清清白白的留在朝堂的历史上。 在连续判断了几个晚上之后,傅崇雪终于戳到了一个硬硬的板子,似乎这就是密室的所在。她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入景铮的书房。她的书房与她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她按照院子内的方位,判断着机关的所在。傅崇雪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火,在书架上左看看右看看,心惊胆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突然,自己脚下一滑,一个不注意跌坐在了地上。她被吓得想要尖叫一声,却又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的看着四周,不敢呼吸,生怕下一秒就有人推门进来。 院落外的侍卫闻声大吼一声,“里面有人!”说着就要前来查看,莺歌的婢女就假装路过一样,其实一直等候在拐角处,就怕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快走了两步,正好见到侍卫想要推门进去查看,她连忙喊住侍卫,“哥哥,怎么了?” “我听见里面有动静。” 那侍女探了探头,“没有呀,你可别吓人,兴许是老鼠吧。这承平闹着鼠疫,太吓人了。”她责怪的捅了一下侍卫,“这大晚上的,院子里又没人,你倒是喊了喊,吓了我一跳。” “你去做什么啊?怎么半夜了还出来?” “去小厨房给我家主子取一点小点心。” 小侍卫看着侍女认真的模样,点点头。 “天黑,你陪我去一趟罢。”她闪烁着眼睛,委屈的看着他,似乎都要哭出花来,“现在的承平真的太令人害怕了,你陪我去一趟罢,也没多久。” 那侍卫看四下无人,而且自己本来就在此巡视,又有年轻的姑娘陪伴,便点点头,“走吧,我陪你一同去罢。” 傅崇雪听到动静长舒一口气,刚才瞬间跌落在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未干的蜡油一滴滴顺着地板缝隙往下流淌。 她正懊恼无以复加,暗道自己怎么出师不利。却在黑暗中摸索着,又敲了敲,地板下居然是空的。她撸起袖子,顺着缝隙摸索,不一会儿就调动了机关,一个小小的窗口从地板上弹出来。傅崇雪心中大喜,赶忙顺势钻了进去。 里面点着火烛,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声,如同有人痛苦的呻吟。她顺着铁架子楼梯爬下,钻入了一个小小的厅堂,厅堂天花板的缝隙中似乎连接着地面上的花坛水道,有浅浅的月光渗透下来。屋子犄角旮旯落在地面的厚重箱子罗列的比一个人还高。她踮着脚尖想要翻看,但是箱子上的铁链比她的手腕还粗。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层层叠叠的有书信和文件。傅崇雪急切想要找到那关于诬陷傅家的材料,对着月光翻来翻去,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虽然手上的资料与傅家毫无关联,不过都是受贿的证据,她揣在怀里,准备继续搜寻。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男人的长啸。她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握紧了铁楼梯。又听见不远处铁链攒动,似乎有人在尽力挣扎。 一个中年的男声传来:“我知道你来了。”他又突然间大笑起来,像是癫狂了一般。傅崇雪屏住呼吸,也不敢点燃手中的蜡烛,但是又心生好奇,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短短的走廊尽头,是一间监牢,滴答滴答的嵌入墙壁的蜡烛燃烧着烛火,照亮阴暗昏黑的墙壁,似乎她要到地狱中走一遭,走一趟。 但是鬼使神差之间,又情不自禁的向前摸索。 灯火摇曳,一片朦眨。 傅崇雪轻轻点地,靠近着声音的来源。那男人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猛然又抽动铁栏站起身来想要扑向傅崇雪。结果咣当一声,碰到了栅栏。那男人轻哼着,“怎么?来了还不敢见我吗?”他看着墙角,一扇裙角飘入了视线。 傅崇雪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她站在烛火前,屏住呼吸观察着眼前颓废的男人。男人身上并无什么伤痕,但是精神状态已经接近癫狂。他眼睛猩红,突然瞳孔一缩打量着眼前白盈盈,像一只小燕雀一样的姑娘,低沉地问道:“你是谁?” 傅崇雪反问:“你又是谁?” 那人大言不惭地说,“北阳将军,赵二泽。” 她听过这个名字,却不了解究竟为何被关押此处,随即问道,“北阳将军?你即是北阳将军,为何被关押此处?” “你应该去问那过河拆桥的景铮!”他厉声说道,牟足了气势。 傅崇雪也不害怕了,倒是觉得可以利用一番,“哦?你若是如实招来,没准我会救你出去。” “呵呵,救我出去,怎么救?” “先看你值不值得了。” 傅崇雪声音带着一丝唱腔,婉转的滑入了赵二泽孤寂的胸口。 “在此之前,你能先给我唱一首北阳小调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北阳小调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四章:北阳小调傅崇雪看着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想来曾经也是衣冠楚楚,却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傅崇雪之所以被人唤作莺歌,不过是由于她的声音像是黄鹂一样婉转悠扬。她笑了笑,竟然真的对着赵二泽唱了一首北阳小调。 “冬雷震震,春夏雨雪 行行重重,潇潇洒洒 盛时把酒,醉时欢歌 置谏高殿,死身沙场……” 赵二泽的这个请求不知为何突然让她的心里一软,像是被刺痛一般,说话也变得温柔起来,“将军为何在此啊?” 男人闷声笑了一句,刚才的歌声早已应该让他泪流满面,但是他依旧梗着脖子,看着地缝中透出来的月光。“大丈夫应该战死沙场才对,就像是歌里哼唱的那样。如今我却落入了敌国,成为了阶下囚。想必我在北阳的家人一定想不到这般情景。原本还要回国去看看我那侄子的登基典礼。”他哀叹道,眼神幽暗的看着那姑娘,“你可知北阳如何了?” “新王登基,众国来贺。” “哪位新王?” “顾子安。”傅崇雪说的平淡。 “什么?”那男人已经,“怎么会是他!他不应该死了吗?”他猛然站起来,冲向栅栏,指着姑娘的鼻子,“你骗我!” 傅崇雪生气,“我骗你做什么?便是北阳世子顾子安登基,要不然还能如何?”她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是转头一想,“莫不曾你们暗中加害于他,好另立新王?但这本来就是北阳的家国事,你要是被抓被杀,那也是连累不了大夏的干系。还是说,你们当时想借用大夏之力,借用大夏……”她自己说的奇怪。 那男人低沉着声音,“你告诉我,我那姐姐赵钗是怎么了?我那侄儿呢?” 傅崇雪没有听过赵钗这个名字,但是却因为在景铮身旁这段时日,对北阳局势早有耳闻,“若你说的是先王后,落了一个毒杀先王的罪名。不过听说在北阳新王反宫之时就已经薨逝了。而那王后唯一的孩子,我却不知道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一个大夏人,又怎知道这么多细节。” “啊——”他仰头长啸,眼睛快要从眼眶里了凸出来。 原本壮硕的身体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煎熬也逐渐消瘦了下去,他接着刚才的北阳小调继续唱下去,“风雨飘摇,说予山鬼……宏图霸业,唱予星河……”他低声呜咽,“我这回是真的,连山鬼都听不见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了,若是侄儿登基了,一定会来大夏寻我。” 傅崇雪挑眉,想到了自己前日看到了关于赵二泽的信件笑道:“莫不成,你们哭啼啼的跑到别国,希望景铮又或者希望夏王助你们一臂之力?谁知道商量好的事情,却变了卦。你就要尸留异乡了。” 赵二泽也不想隐瞒,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没有刚才的气势汹汹,“是啊……是啊……景铮过河拆桥,言而无信……”他把自己如何与景铮联系,如何派兵蛰伏大夏助景铮上位,以让护送顾子安回国的大夏八千兵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们第一步就走错了,就算内政再怎么混乱,也不应该费心费力去他国求助。 傅崇雪虽然今日没有找到任何傅家的东西,却听闻了更大的事情,她心里窃喜,走向这个受伤的男人,“将军……我可以助将军一臂之力,逃出生天,返回故国。” “如何助我?” 傅崇雪现在并没有周全的计划,但是为了稳住赵二泽说道,“您放心好了,景铮蓄意谋反,只要把此事昭告夏王,夏王定然雷霆之怒,而将军作为唯一的人证自然可以安稳的出去。”她声音笃定,让赵二泽要相信了不少。 在这里耗费了些时间,她准备离开,被赵二泽叫住。 “你叫什么?” “傅崇雪,”她盈盈一笑,“将军保重。” 似乎,她像是一束照亮昏暗牢房的阳光,赵二泽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里枉然。自己带兵打仗多时,战场厮杀,却不曾想落到了这样一个下场。不过,若是能逃出去,他和景铮的地位就要换换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背信弃义,动了自己,杀了自己的将士……他握紧了拳头,虽然怎么出去还没想好,但是必然碎尸万段,一雪前耻。 傅崇雪刚刚溜出来,翻着院墙进入了自己的小屋内,脚步声就响起。听着声音,便是景铮回来了。她背后发凉,长舒一口气,脱了衣服钻进被子。 景铮这两日心情烦躁,承平的疫病灾情控制不住,而父王又问的十分着急。他只能掩盖数字上报,但是承平已经在连日内连死近乎一千人,即使他把全城的大夫聚拢在一起研究对策,但是进展依旧缓慢。他每天气息不顺,茶饭不思,面对着病怏怏的百姓和城池,心中怨念。今日半夜好不容易让官兵们安顿患病百姓,自己得空溜了出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他的爱妾美美的睡上一觉。莺歌听见景铮的脚步声,顺了顺头发上密室的灰尘,深吸一口气,假装是睡着了又醒了。她轻声问道,“是谁,是我的殿下回来了吗?” 有人挂念顿时心情大好,景铮快步走来,莺歌笑盈盈的抱住了景铮,“殿下回来了,想死妾身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殿下都瘦了。”他爱怜的抚摸着景铮的脸颊,泪眼汪汪,“一定累坏了吧,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殿下快歇息吧。” 莺歌拉着景铮上床,两个人美美的睡上了一觉。他钻到暖和的被窝里,倒是把一切苦恼的事情都忘了的干净。 翌日清晨,却又被婢女叫醒,说是周斌照在书房等候。景铮叹了一口气,匆匆而起。莺歌为他穿戴好了衣物,陪伴着他走到了昨夜惊心动魄的书房。周斌照早已在里面等候,他终于盼来了景铮,赶紧说道,“殿下,有要事!”说着清退了一干人等,关好了房门。 “暴露了!北阳又送来了书信,就是关于赵二泽将军一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木已成舟 景铮整个人变得惶恐起来,他突然双手握住周斌照的双臂,“舅舅,怎么办?要是父王知道了,咱们该当如何?勾结敌国,这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 “怕什么,你是王上的亲儿子,抄谁家?灭哪门?”周斌照看到景铮乱了分寸的样子喝道,“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想想眼前的事!” “王上知道了吗?”景铮又忐忑的问了一句。 周斌照哼了一声,随手甩下一张纸条,“北阳倒是挺急,送了这么多消息,”他拿着消息,“这是要给夏王的被我截获了。但是万一他们往其他大臣府邸送了,又或者景池面王谈起此事,都是一样的后果,断不能让如此事态发生。” 他沉住气,心中起了杀机,比起自己的性命而言,其他人的命也如同草芥一般,继而说道:“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灾疫突发,正是时候,必须早下决断,如若不然,一切前功尽弃。” 景铮踱步乱走,他掐指一算,自己的兵马分散在边境,而且并未沾染疫病,相比起守卫承平的那些官兵相比,战斗力可是以一当十,如此一来,天助我也!他默默地笑起来,又变得十分狂妄,“哈哈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让我登基继位。”他眼神中闪现过的杀气整合周斌照的心意。景铮坐在书桌前,手敲着桌面,嘴角裂开,“那是否也要让母妃助我一臂之力!” 景铮似乎已经看到多年以后自己建功立业,挥斥方遒,坐拥天下的景象,在自己统治下,大夏成为诸国之首。他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顿时想要喝酒胡言乱语起来。周斌照看见景铮自己慢慢的样子,便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你需要母亲帮你什么?” 景铮想了想,“让父王病一病?不过问朝堂之事,咱们迅速举义,拥我为王即可。”他笑起来诡异,眼神死死的看着远方。“赵二泽嘛,你说咱们还留着吗?留着让人抓到了证据,若是不留着,万一以后北阳又或者其他人讨要起来,以此为借口怎么办?”他已经在思考自己上位以后的事情了。 周斌照说,“不用在他身上劳费心神,彼时大局已定,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兴风作浪的。我这就进宫面圣,探探口风,顺便和你母妃商讨一下。” “舅舅进宫面圣,我就找母妃罢,我也是许久没见到母亲了。父王前日还下诏让我进宫陪伴,谁知道却出了疫病这档子事。不过,呵呵,幸好有疫病,要不然我兵马太少,还攻不了承平,打不进王宫呢。”他得意洋洋地笑道,“只要父王不过问政事,病个十天半个月,我便可以顺利登基。”他站起来,抖了抖袍子,“走!” 两人风尘仆仆的出了府内,直奔向王宫。 景铮奉诏来到了华沐苑,清幽的水池缓缓的流淌。芙蓉花的梢头嫩绿,一片生机盎然。他轻轻咳了一声,驻足了脚步,又换起一副孝顺的笑容。 “娘!”他大步地走进去。 周婉此时正在假寐,她撑着额头有些困顿涣散,这几日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她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猛然一震,喜出望外的下了床,贴身婢女连娟赶尽伺候自家娘娘更衣。景铮随手拿起了一个宫内的果子咬了一口,心里紧张,却又面容淡定。 芙贵妃掀开朱砂色的帘子走出来,“我儿啊……我可终于把你盼来了。”这么多天日思夜想的煎熬,她似乎终于盼来一个安慰。她一寸不落的抚摸着高大的儿子的额头,左看看右看看,“精神了不少啊!近日怎么样,听闻你父王让你去负责承平得了疫病的那些人,你可要注意,离他们远远的。本宫原本是想请求王上收回成命,谁知道反被训斥了一番,我也不好多嘴。我的铮儿怎么能去分管这些肮脏的事情呢……” 她哀怨的感叹道,“这几日你就奉旨进宫,据在此处,别再出去了。外面乱糟糟的,这个苦为娘不愿意让你吃。”她又擦了擦他头上的汗水。 景铮心里憋着话难受,况且留给自己的时日无多。他握着母亲的手,“娘,我有求于你。” 周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到了那天夜里的傅衷寒,不过只是一瞬间的迷惑。连娟懂眼色,带着宫女们下去静静关上了门。芙贵妃问道:“什么事?” 只见景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娘,救救儿臣吧!” 周婉见到这番情景,连忙扶起他,“出了何事?” 他叹了口气,“世子之位。” “那世子之位不是给了景池吗?” “是虽是,但是儿臣不甘。凭什么给那景池,我哪一点比不上他。镇守边疆,建功立业。父王自幼更加宠爱我,我又是兄长,为何不把这位子给我。”他低压着愤怒。 周婉看着自己儿子,“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世子易位,朝野动荡。景铮,为娘的知道你的雄心壮志,但是王上自有考量。况且这世子之位也不是这两日定下的,你突然求我,到底所为何事啊?” “娘,儿臣不孝!”他抿着嘴唇,扶着周婉坐下然后说道:“当初,父王把世子之位交给了景池,我不干不服,那时顾子安在回国途中,我收到了北阳先王后的迷信,想要助我为王,让大夏不要插手他与顾子安的争斗。自己要易位,跑到我大夏哭哭啼啼,请求帮助,还护送兵马一万,助我称王。但后当时机会尚未成熟,一是加上那么多兵马,我仍旧不够反抗。二是顾子安迅速登基,此事只得暂且搁下。当时我与舅舅商量,准备割了潜入大夏的北阳将军赵二泽的人头,向王上邀功。若是领了兵权,还可以日后拼死一搏,若是不得,只能再想办法……” 景铮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周婉愣了愣,皱着眉头惊慌问道:“儿呀,你要造反?” “娘不能这么说。这是为了大夏的宏图霸业!” “收手吧。”周婉叹了一句,“这是行不通的。” “娘,木已成舟,收不了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争执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六章:争执周婉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她慌张的看了眼掩好的门,转到景铮身旁说道,“你说什么?你造了什么孽!”她气息不稳,脸也憋得通红。 “父王他已经发现了,已经发现了啊……”他并不知道此时夏王的心理活动,但是发现他在背后动手动脚确实早晚的事情。他只能把自己柔弱的母亲拉下水,拉下这一趟浑水中。 只有经历了这片泥泞沼泽,才得以窥见光明。“北阳送了书信来,已经把这件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如此该当是好!母亲,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景铮越说自己也越来越害怕,他哭跪在地上,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恳求着母亲的帮助。 周婉小声问道:“你想让娘怎么帮你?” 景铮听到这句话喜极而泣,从衣袖里拿出来了一些小小的药丸,“那送进父王身旁的消息已经被我拦下来了,怕就怕景池或者其他人带来这个消息……母亲,你看这个……这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不过服用下去的人会有头晕脑涨,但是只要停药,便没有性命之忧,一切也可以恢复原状。母亲,你就给父王每天吃一小粒,一小粒就可以……他只要不理朝政,不见任何人,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起事。” 自己儿子的这一句句话,似乎把自己的血肉都从心口活生生的剜了出来。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如此淡然地说这些弑父夺权,大逆不道的话。 周婉心里甚痛,瞬时扬起手抽了景铮一巴掌,手磕碰到桌上的茶盏,叮当摔个粉碎。外面守候的宫女听到殿内的动静,急忙问道:“娘娘,没事吧。” 周婉平息愤怒说到:“没事,你们一会儿再进来收拾。” 而她转头又忧虑的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巴掌印。“娘……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你为何一定执意那世子之位呢。”她悔恨的说道,一定是,一定是自己的父亲挑唆。要不然他可爱的铮儿怎么就会在这几年换了一番模样,连父子之情都在所不惜。 “箭在弦上,我也不得不发啊。”他哭丧着嗓音恳求,“如若不然,周家、王府、就连您都要被处以极刑啊。” “你知道这些,却还一意孤行。”周婉深吸一口气,“那池儿呢,他挡了你的道,你打算如何?”景池这个孩子文文静静的,对她也谦恭有礼,她实在想不出有朝一日,这个温文善良的孩子会死在自己儿子的寒剑之下。 景铮摇摇头,他与景池并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相反两个人儿时还经常在一起玩闹。他也不愿意伤及手足,百年之后落得一个六亲不认的下场。但是世子之位在他手里,他肯那么轻而易举的交给自己吗。他摇摇头,“母亲,我是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的,只要他归顺于我,所有事情便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谁一笔勾销?”周婉叹了一句,“罢了,罢了……从前你不找我来商量,如今危急时刻便想起来有我这样一个母亲了。” “娘!”他喊了一声。 “那是你父亲,你让我如何下毒啊!你让我如何帮你啊!” “我是您儿子,您就不想想我吗!” “不可!不可啊!”周婉大声的叹道,她终究是过不去这个坎。那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怎么能下毒伤害她呢。那她不就成了千古罪人?这两日似乎有无数人盯上了夏王,前有傅衷寒,后有景铮,都硬生生的逼她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都是心头血,这还不如杀了她,杀了她算了,为何要让她承受如此困难的决定呢? 周婉站起身来,慢慢的从景铮的话清醒过来,喘息着低声呢喃:“我不能帮你……那可是你的父王啊……你怎么忍心……”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像是滚烫的水浇在了她的身上,把她烫的皮开肉绽,暴露无遗。 景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他胸口起起伏伏,视线因为刚刚听到的答案而变得愤怒模糊。发怒的双手晃动着母亲的肩膀,“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 周婉含着泪摇头,见到儿子这副模样,她动摇了。 她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能失去呢。 景铮捻衣角,气息不稳,赤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从今往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如同细小的刀片一样全部扎在了周婉的身上。 周婉眼泪哗哗的从眼眶落下,她小声念着,“铮儿……” 却被自己的儿子一巴掌向后推了过去,撞到了桌角。景铮却头也不回的打开门离开了。春日的风还带着凉,周婉忍住剧痛,喊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进来。她捂着肚子,沙哑低沉的笑着。 “娘娘!”连娟一惊,赶忙上去搀扶,却手上一湿才发现都是淋淋的鲜血。 周婉一个慌神,在她怀里晕了过去。 “来人,叫太医啊!”连娟的尖叫声回荡在静静的寝宫之中。周婉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她的嘴角渐渐苍白,双腿间的鲜血染红了裙子,像是芙蓉花绽放一般。 夏王和周斌照刚刚准备谈论正事,就听见宫女慌慌张张的来报。两人也大惊失色,来到寝殿只看见周婉眉头紧闭的躺在金丝的锦床上。太医进进出出,宫女们一盆盆红色的血水倒了出去。 周斌找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周婉怀孕了。但是已经太晚了。 “怎么回事?”夏王震怒。 连娟跪在地上,眼睛里也含着泪水:“今日娘娘不知怎么了,撞到了桌角上。”她的娘娘是多么期盼孩子啊,如今孩子刚刚成形,却没有了。 “今日谁来过?” 连娟颤颤巍巍的回答:“琏王殿下。” “他人呢?”夏王语气冷冷的。 “出宫去了。” 周斌照听到景铮的名字,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静下心来。谁知道景铮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坏,才能让自己女儿受到如此惊吓。 如此,便坏了好事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遇袭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七章:遇袭景池刚刚到了王府就去往王宫,谁知道半天了还没见踪影。孟懿宁左灯右等,都不见回来的身影。她抓着管家询问,“这距离王宫也不远呀,也不会半路耽搁,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管家安慰道,“姑娘别着急,这承平能发生什么事端来。兴许王上高兴,留他在王宫之中。” “但愿如此。”孟懿宁点点头,但是心里依旧感觉不稳妥。她望向无边的黑夜,枝头有星星点点白色的花骨朵,像是夜晚的星辰一般。穿戴好衣服,随即说道:“我出去转转,最近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哎呦我的孟姑娘呀,疫病啊,疫病你忘了,还是在后花园里溜达溜达吧,别跑出去了。”他好意提醒道,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姑娘摇头,“去去就回,我往那莲花娘娘庙看看,求个平安。” “姑娘不信神佛,怎么如今倒是信了。”管家笑道。 孟懿宁叹了一句,“时势使然啊。”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谁知道一瞬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 “张九!”孟懿宁冲过去,在黑暗中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颤弱。张九扶着门框,喊了一句,“孟姑娘!”孟懿宁赶紧扶,却受伤一把鲜血,她惊恐的挑起眉毛,“你怎么受伤了!殿下呢?” 张九虚弱的把全身的力气压在孟懿宁和管家身上,嘴角还打着血痕:“我们出门就遇袭,殿下被人抓走了。原本我为了要引开追兵,让人带着殿下赶紧撤,结果战斗之时,身受重伤,逃到了一家百姓的后院内,昏迷了些许时辰。殿下没有回来,那一定是被那些歹人抓去了!你们……你们可要赶紧寻找!” 他一边说,一边吐出来了一口鲜血。 “快去……快去啊!” “来人,快把人扶进屋去!”管家大吼一声,“召集王府侍卫,出府寻人!” 众人持着火把豁然整齐的站在管家的面前,夜晚的风让孟懿宁感受到了一丝凄凉。她蔚然看着橙红色跳动的火焰,突然一瞬间感受到了孤苦无依,突然间乐毅的脸庞闪烁在了她的脑海中。然后,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她必须自己抗下眼前的这一切。 孟懿宁沉着一张脸,冷静、沉默、处事不惊。张九说清楚了遇袭的地点,而管家也派人进宫上报夏王。 侍卫哗啦啦的手持火把在大街小巷回荡。 孟懿宁沉住气,跃上了屋顶,远离喧嚣,才能让她冷静一点。为何要抓景池,为何在承平的地界就下次狠手?何人何事?因何而起?在孟懿宁看来,无论何种原因,这里都不是一个抓人或者刺杀人很好的地方。承平威严,大街小巷都是官兵。怎么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那么也许,这人并不是普通之人,他的实力范围应该可以笼罩在整个承平。 那么除了夏王,还有谁? 谁会如此迫切,如此急躁的想要抓景池。 景池手上有什么东西引人恐慌。 孟懿宁蹲在瓦片上,突然精光一闪,霍然站起,她想到了,那来自北阳的消息。 夏王这么久没有动静一定是不知道消息,那么很有可能这消息被身旁亲近之人所截获。周家或者景铮但凡见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痛下杀手。就算不想在日后落得一个弑手足的名声,那也一定会等风波平息之后再把景池放回来。孟懿宁深吸一口气,看这偌大的承平城,漫城的灾疫、隐藏的杀手、混乱的百姓……高举火把的侍卫远远的点亮了街道,大火呼啦啦的似乎点燃了整座承平。 孟懿宁把目光放到了偌大的琏王府邸上,冷冷的笑着。 如此大张旗鼓的,可能就要起事了。 她一跃而下,把管家喊了过来,“殿下与琏王儿时一起长大,关系亲密,咱们应当请求他们的帮忙,多拖一点时间,殿下就多了一份危险。” 管家明白,“已经派人去了,琏王府内的侍卫现在也在搜寻呢。” “哦?”孟懿宁有疑问。 王府大门打开,正好路过了几个琏王府的侍卫。管家指着说,“你瞧,这不就是吗?也不知道往哪里寻呢,竟然寻到了家门口来!”琏王府侍卫手上的火把更加粗大,燃烧起来像是烟火炮仗一般,一队四个人,而世子府的侍卫是五人成为一队。如此一来,很好分辨。孟懿宁扔下一句,“我也去找找,”转身离开了王府。 她去了一栋三层的酒楼,虽然灾病横生,但是依旧灯火通明。她站在木栏杆的远眺,观察着这一对对卫兵。孟懿宁努力让自己沉下气来,仿佛顾子安,又仿佛乐毅在身旁一样静静的分析起如今的局势。她眼眸中映着远处的灯光,手当当当轻点着栏杆。夜间的风让她不得不放松下来,把大脑一切清空,然后慢条斯理的分析景池究竟在何处。 一队队的人马来报,找寻不见殿下。 孟懿宁靠在柱子上,突然发现那琏王府的人就在城中最繁华的接到转悠,根本没有靠近那城南的地方。反倒是世子府邸的侍卫一条条街道都丝毫不放过的搜寻。那里有什么?不过是贫民百姓的人家罢了。不过,他们是不是接到了什么命令,所以根本没有往那边去搜寻。 孟懿宁把手放在唇齿间吹响口哨,那萨利布送自己的高头大马从街上腾然钻出来。她轻轻地落在马背上,长喝一声,“驾——”,扬起一阵尘土而去。 穿过幽暗的街巷,孟懿宁果然找到了一处黑暗中的血液,沿着地缝流淌,想必是今天护送景池的几个侍卫已经身首异处。她静悄悄的沿着街巷走,发现一条被人拖拉的痕迹。又赶紧跟上步伐,终于停在了一处看起来荒废的院落。木门半虚半掩,孟懿宁利刃出鞘,伸手推开,定睛一看,只见地上什么也没有,荒凉的无人居住,角落里堆着厚厚的干草。 院中没有人,她小心翼翼的拨开干草,五具尸体狰狞的展现在眼前。 第一百六十八章:月黑风高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八章:月黑风高果然,人死在了这里。 但是望着四面空空如也,想必景池已经被关在了别的地方。 孟懿宁灵敏的身影跳动黑暗之中的屋瓦上,眼睛如同火炬一般扫过一个个熄灯的房屋。猛然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里点燃着三五个火把,似乎有人看守一般。姑娘身形一闪,稳稳当当的落在那矮小的房屋上。 院落不大,只有三间房,两件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在里面等候,还有一件没有任何光亮。她认真思考了片刻,趴在那黑洞洞的房屋上,掀起了瓦片。 里面黑洞洞的,借着月光看清了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 景池! 房屋没有侧窗,她从头上拔下来了景池送给自己的钗子,轻轻的一丢。 “啪嗒——”钗子摔个粉碎,院落之中的守卫没有听见,但是惊到了景池。他看着地上一片灿烂反光的簪子,抬头仰望,正对上孟懿宁一双明媚的眼睛。她轻轻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让他不要出声。 景池挣扎的坐起来,点点头。 他想让她小心点,院落里的人武功高强。但是无奈他的嘴巴被白绢布堵住,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孟懿宁知道他要提醒什么,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黑暗中的短剑赤蛇隐隐的红色金光如同流星一般。孟懿宁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拾起一个瓦片,冲着一个男人的头顶就飞过去。只听那男人“哎呦”叫了一声,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周围守卫不知哪里飞来的暗器,拿起长刀对着天空,大喊着,“谁!赶紧出来!” 孟懿宁慢悠悠的落在其中一个人身后,也不说话。月色凄迷,落在姑娘身上如同仙子的白纱。赤蛇尾端的鳞片长鞭划过空气嘶嘶作响,周围尘土飞扬。守卫向她冲杀过来,孟懿宁微微闪躲,长鞭犹如有生命般一样,缠绕住了守卫的脚踝,一个使劲,几个人迅速倒地。鳞片刮起人身上一层层血肉,惨叫连连。 明亮灯光的屋子内,又有几个守卫冲杀出来。孟懿宁长鞭一送,电光火石之间,红色的蛇冲向人们的胸膛。黑暗中的光影,击碎了寒冷的空气,如同蔷薇一般盛放。 姑娘闪身避让,钻过人缝,冲杀向几人,瞬间鲜血飞溅,脑浆迸裂。突然黑暗中蹦出来一个守卫,孔武有力,一把拉住孟懿宁的腰带,把她拖了出去,摔在了土墙上。 孟懿宁闭眼闷哼一声,死死地盯住这个比她高了一个肩膀的男人。 那男人举起旁边的铁棍捅来,姑娘左右躲闪,腾空一跃。那男人眼神极好,顺着孟懿宁的身影又刺捅过去。她屏住呼吸,眉头紧皱,赤蛇缠绕在长棍上。孟懿宁知道,这长棍长枪可破长鞭。那男人果然用力向回一拽,孟懿宁如同一只小鸟被陡然拉向男人。 她瞬间脱手赤蛇,“咔嚓”一声,长鞭与短剑骤然分离。 反手接住,长发飞舞。 男人灵敏,但是比萨利布还差得远。 夜风吹起,她突然脑海中回忆出萨利布教自己的招式。脚旋尘土,一个迷神,竟然顺利的骑到了那男人的肩膀。猛然赤蛇狠狠一扎,鲜血迸出,溅了姑娘一脸。男人惨叫一声,轰隆倒地。孟懿宁松了口气,捡起落在地上的赤蛇长鞭,吹了吹灰尘,赶紧给景池开门。 她推门的一刹那,景池睁大了眼睛。 孟懿宁半边淌着血,长发飘飘,墨色的衣服如同战场上的铠甲。她像是一个女将军一般,在月光下如同天神下凡。姑娘赶紧走过来解开了绳索,柔声问道,“没事吧,我来晚了。” 景池说:“没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间一间的找呗。” “张九呢?” “受了重伤,但是已经回去了。”她看着他的眼睛,给予镇定的力量,“你不用太担心他。今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绑了你?” 景池说到这里,眼睛里的光渐渐的暗淡下去,他小声说了一句,“是景铮。这些都是景铮的人。”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凉和失望。 他突然觉得春天的风那般的冷,如同刀子一般割裂在自己的脸上,然而自己却毫无痛觉。他早就猜到父亲把世子之位给予自己,就是埋下来了兄弟相残的隐患。 但是没有想到,景铮真的下得去手。 他从未知道春天会如此的寒冷。 孟懿宁扶着已经麻木的他,“殿下,王位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无论你如何宽恕善良,都无济于事。” “我知道。”景池声音有些冷,他看着孟懿宁脸上低落的鲜血,他知道那不是她的血,叹了一句,“回府。” 两人走到院落中,满地的鲜血与尸体,孟懿宁低下头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也是她第一次当着景池的面对人痛下杀手。他心里有些忐忑,似乎在他心里,愿意永远保持着那个善良可爱的模样。景池听得到她心脏咚咚咚的跳,笑着说了一句,“你钗子断了,再给你一个吧。” “好。” 听到喊杀声的侍卫全然冲了进来,见到满地的残骸,孟懿宁身上的鲜血站在了景铮素色的衣服上。管家豁然推开手持火把的侍卫,老泪横流,“殿下!是老奴,都是老奴的错啊。” 景池站直了身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嘱咐道:“今日之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你们把这里收拾了就回王府吧。” 孟懿宁低声附在景池耳边,“瞒不住的,这事情赖我,还找了景铮府内的人搜寻。” 景池微微皱眉,目光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今晚进宫。” “我护送你。”孟懿宁坚定的看着他。 “好。” 月黑风高,孟懿宁没来得及换衣服,把王宫的侍卫吓了个半死。她像是个索命的女鬼,黑袍子下面藏着夺人魂魄的武器。孟懿宁把景池送到了王宫之中,自己在小殿等候。捧着一杯热水,终于可惜休息休息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承平王宫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六十九章:承平王宫大夏丞相张仲原本还在病着,却也急匆匆的不知为何赶往夏王的寝宫,原本夏王已经入睡,又被突如其来的张仲惊醒。俩人掌灯在寝殿内谈论了一番以后,张仲匆匆离开,却又见到了赶往而来的景池。 景池身上沾染着血液,整个人在黑夜之中没有了温文尔雅的感觉。 张仲一愣,“世子殿下,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丞相所为何事?” 张仲摇摇头,“殿下,您送来的信件。”不知道是送信的人路上耽搁了还是有其他原因,他今晚刚刚收到景池在进入仙桃之前派遣侍卫送来的信件,有关赵二泽与周家勾结的消息,随即进宫面见夏王,谁知道却在这里碰见了满身鲜血的景池。 他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劳烦丞相与我再一同面见父王吧。”他叹了口气。两人的身影在空荡荡的王宫中隐秘在无边的夜色里。 夏王刚刚送走了张仲,这个并不热乎的消息却让他格外震惊,自己的儿子为了王位居然愚蠢到了眼巴巴的别的国家寻求帮助,引狼入室。见到景池进来,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下一惊,怎么景池被景铮伤了? “儿臣拜见父王。”景池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起来吧。”夏王抬手。 “深夜来此,还鲜血染衣,何事啊?”夏王问道。 景池站起来平静地说,“原本今日午后儿臣就已经返回承平,决定进宫面见父王,报禀仙桃疫病的情况以及……”他顿了顿,“以及北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却不想被人中途劫持,若不是有人搭救,恐怕儿臣如今还被锁在那院落之中。” “何人凡此滔天大错?” 景池黝黑的眼睛落在夏王的眼中,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景铮。” 景池观察着父王的表情,似乎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可能自己诸多的情绪在张仲讲完的那一刹那已经沉甸。他回头看着一旁站着的张仲,“张丞相想必已经把来龙去脉说了吧。北阳新王顾子安特意派了孟懿宁来到大夏送信,原本上个月送来了三封信件,但不知为何全部没有落到手中。而这次原本我也给父王宫中呈上书信,看来结果半途就被人拦截下来了。” 夏王的脸阴沉沉的,景池的话让他知道自己身旁也有不属于他的人。 “有何证据吗?” 景池从胸怀里掏出那孟懿宁专门带给他的玉佩,“北阳赵家密谋篡位,与景铮周家合谋,此乃信物。”他把玉佩呈上去。夏王看了看,深沉的说道,“确实是周家的东西。”他的眼睛像一只鹰,直勾勾地看着剔透的玉佩。 夏王半响都没有说话,内心波涛汹涌,想要掩盖自己的愤怒,但是声音似乎已经随时可以被点燃,他抬头问道:“你们想怎么办?如今赵二泽在哪里?” “父王赎罪,儿臣不知。”景池猛然跪在地上。 “不赖你,”夏王叹了口气。 张仲上前一步说道,“微臣建议找借口撤了他的兵权,以防有大动作。原先芙贵妃不是想让琏王在承平做官吗,正好是一个契机。” 芙贵妃,芙贵妃,周婉,婉儿……夏王听到这个名字头越发的酸痛起来。那日周婉小产,他把景铮交过来询问,景铮一口否认起过争执,而芙贵妃自己也说是不小心撞到的。周婉平日里是一个小心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如此,若是起了争执究竟为了何事? 若是周婉本身就不想要这个孩子,或这个孩子本身就不是王家的血脉呢?他心里那天咯噔一下,自从去过了芙贵妃的寝宫感受到了一样的男性味道,他就派身旁的近宦查询,果真发现周婉与一个男子卿卿我我的私会。 夏王不动声色,原先是顾及周家的权利和景铮手中的兵权,但是如今,这一家子都要反了! 周婉偷人,周斌照、景铮伙同敌国将军,这一条就罪无可恕。 夏王的胸口因为愤怒起起伏伏,他眼睛要冒出来了火花,“你就照你说的办,明日朝堂之上,就有劳丞相了。” “臣遵旨。” “你们都下去吧,寡人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景池的神色有些担忧,低声说了一念,“父王,儿臣还有事情。” 夏王看着景铮的脸庞,突然问道,“寡人记得你小时候格外怕鲜血。” 他舒然一笑,“那都是小时候了,如今打打杀杀见多了,怎么还会怕。”景池又把仙桃的疫情统统说了一遍,尤其是那河水中几百具死老鼠尸体怀疑是燕戎人放过来的。 夏王问了一句,“军中患病将士如何?” 景池摇摇头,“七成。” 张仲倒吸一口凉气,“夏王,若是情况真的如此,需要速招廉覃将军入宫啊,内忧外患拖沓不得!” 夏王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景池:“你刚才说谁还在?” 景池一愣,瞬间恍然大悟,“北阳,孟懿宁。” 夏王的脑中浮现出孟懿宁小小的样子,“那个丫头啊,侯在外面呢吧,顾子安身边的人,叫进来有事相商。” 天边鱼肚还未翻白,大将军廉覃很快就被招入宫中,此时的天边还没有泛白,夜色依然深沉,宫灯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黑夜的边际。孟懿宁诺诺的站在一旁,脸上的鲜血显然被擦掉了许多,但是发丝之间还残留着血腥味。 孟懿宁此时的身份更像是北阳的使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赵二泽勾结的事情,最后还补充到赵尔泽下落不明,兴许就在承平。 小姑娘说话铿锵有力,不卑不亢。夏王已经无法把她与那个被鹤淼淼欺负的柔弱女子拉上等号。孟懿宁又退了下去,留他们君臣谈论。 廉覃进寝殿的时候,气氛十分焦灼。这几日,他也被疫病折磨的夜不能寐,军中超过半数的将士们已经患病,毫无战斗力,若是此时他过来犯,则一点招架之余都没有。只有当初护顾子安去北阳的盖骁勇将军的编制还是健全。 第一百七十章:唇亡齿寒 夏王不动声色思忖了许久,终于沉声说道,“让盖骁勇把所有兵马都调集承平附近。孟懿宁在大夏,让她差人给北阳递个话,既然是盟国,那么燕戎入侵,唇亡齿寒,让北阳王也准备着吧。”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平静的帛纸被微弱的气流掀起,阴沉地说道,“谅燕戎也没有什么胆量。” 张仲说,“王上,气可以,但是眼下这个时局,若是真打过来,大夏不能战啊。还需要早做打算,未雨绸缪。” 夏王坦然,“寡人当然知道,这兵力城防部署就靠廉覃将军了。” 但是他心中已经愤恨许久,檀木椅子的把手就快被他捏断。那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自己宠爱多年的周婉在眼皮子底下偷人还怀孕,周斌照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而景铮不断盯着世子之位,和自己手中的兵权。 畜生! 都是畜生! 天将将亮的时候几人才离开,孟懿宁跟在景池身后掌灯,她轻声说道,“殿下,放宽心吧,总归会没事的。” 第二天一早上朝之时,周斌照忐忑却没想到风雨来的如此之快,他的脸瞬间挂不住了颜色,不过夏王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没有直指周斌照。 夏王就说了两件事情。 芙贵妃思琏王景铮心切,夜不能寐,患病忧心,所以夏王决定让景铮在承平为官,每日可以进宫看望母亲。而第二条,就是周斌照年事已高,应当辞官在家歇息养老。 这朝堂之中,有人唏嘘,有人窃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夏王这是要卸了周斌照和景铮的权利。周斌照驰骋庙堂这么多年,从未想到自己风头正盛,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时就要离开。他咬咬牙,袍子跟着一齐颤抖,最后嘴里只挤出来了三个字,“谢王上。”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不顾朝堂威严,竟然吐了出来。 承平城,往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街道已经变得些许冷清,药房门口挤满了抓药的人,酒楼的生意确实异常的好,似乎有人觉得活不过这一场灾难,便把酒言欢。孟懿宁倒是浑然不怕,走在街道上往日的事情历历在目。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现在是一个有家的孩子,对待起所有事情,倒也不是风雨飘摇如同浮萍那般。 孟懿宁把消息火速递到了北阳王的手中,而此时他正在与卫勇将军合谋着另一件事。 那个孟懿宁和乐毅差点丧命的小城,他们真找到了一处可以通往燕戎的进路,穿过山脉,趟过河水,只需要四天的路途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燕戎的边境。那山峰层峦叠嶂,人谁也发现不了。路中还有些许洞穴,可以让将士们休整还不被发现。顾子安差人去燕戎找遍了所有的地图,都没有发现有这样一条捷径白纸黑字地展现,便放下心来。就连山脉附近的燕戎村民,都不知道这条神秘的路途。 那路在北阳境内一会儿细细长长,一会儿可以过并排马车云梯,顾子安在路途周围调兵遣将,只要燕戎一有动静,都城空虚,便可以直扑都城。这似乎是燕戎送给顾子安的一份礼物,让他兴奋了很久。 李克借着燕戎假扮魏国舞女行刺的事件出使魏国,说服两国同盟。魏国民风彪悍,虽然只是一个小国,却无大国敢欺。但是燕戎这几年屡屡有些小动作,还在朝堂挑拨离间。当年魏国的两个公子受到了燕戎的挑拨与教唆明争暗斗,两败俱伤。最后导致拜为相的婴疾出走,庙堂纷争了三年才被魏王平定。那与燕戎接壤,但是与自己并无瓜葛的北阳,对于魏国而言正好是一个最佳盟友。 不看燕戎其扰,有北阳坐镇。 而北阳也不会孤军深入,觊觎魏国的领土。 顾子安深深算清楚了这一点,派遣李克秘密出访,而此时也与卫勇将军算计着如何巧妙的给予燕戎一击,而此时孟懿宁的来信正好印证了两人的内心。 “燕戎嘴巴张那么大,想要吞下北阳和大夏。”卫勇将军站在地图前疑问。 顾子安说:“燕戎这么多年都是多在别人后面打仗,国力并未受损。加之,三十年前确实有过几场大战,打得周围几个小国叫苦不迭,割地赔款。那将军白衍更听说毫无败绩。燕戎确实国力强大,但是多年未打仗,他也不清楚他过的底细。贸然不敢侵犯,只敢偷鸡摸狗的先让你损失人马,先让你庙堂内忧虑再进军。” 卫勇将军也叹道,“当年燕戎就出了这一名虎将,虎豹营名声赫赫,当年北阳在白衍身上折了多少人马。若是当年为我所用多好。不过白衍将军真的是太惨了,忠心耿耿,却惨遭屠门,世间再无虎豹之将的啊。”将军惺惺相惜,当年听见白衍的威名,他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士,时过境迁,无法睹先人之风采。 卫勇将军自顾自说了起来,“燕戎若是还有虎豹营,那战功赫赫,无人能敌,神出鬼没,势如破竹。但是白衍将军死后,那虎豹营也被迫解散。我也不知道是应该惋惜,还是应该庆幸。” 顾子安一笑:“将军并未与虎豹营对战过,但是心中却有叹息的成分在啊。” “斯人已逝啊,那是一员虎将,燕戎少有不玩心计权谋阴损之术的人啊。满门抄斩,也无法一睹起后人的风采了。”卫勇叹道。 顾子安默然,他心中不知怎么浮现出了孟懿宁英姿飒爽的影子,她的父亲白衍当年训练虎豹营的招式她都一一记得。曾经两个人还经常偷偷摸摸的讨论起虎豹营的突袭战术。 年轻的北阳王站在地图面前,“依据孟懿宁所说,燕戎蠢蠢欲动用鼠疫来让大夏将士染病,即可一战占领大夏。但他们理应知道,北阳和大夏是盟国,如此一来,若是北阳进攻,他们就无暇顾及了。” “若是他们在此之前毁了两国同盟呢?” “如何?” “比如把北阳旧地归还,如此便可以达成盟约。北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戎便可以侵占大夏。” “一国独大,我是疯了吗。”顾子安轻笑道,“若是战争打起,咱们可派多少兵马援助?” “北境如今深受蛮夷骚扰,北境之军不能撤,风华郡主不能动。西南方向燕戎边界,亦不可动。” 顾子安深思熟虑,突然春夏匆匆来报,“王上,顾崇武……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上钩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一章:上钩卫勇将军闻声一震,“王宫威严,怎么会出此事情?” 春夏走进来答应,“连同照顾的宫女,看守的侍卫一并不见了。” 顾子安沉声道,“一定是买通了周围的人,把顾崇武截获出去。”他语气闪过一丝杀气,“顾崇武现在已经被贬为庶人,赵家这棵大树也已经倒塌。不过有些人想利用他这个身份,兴风作浪。” 春夏神色担忧,她有些焦急着不知所措。 顾子安思忖着看着旁边的沙盘,突然抬眸问道,“最近军中可有调动?” “并无调动。” “那些去赵家较好的贵族大臣呢?他们有何异动?”顾子安又问道。 卫勇也回答,“未曾异动。” 顾子安笑了笑,“查,仔仔细细的查,一定会露出来蛛丝马迹。” “王上所言何意?” “如今朝堂之上,不满意寡人的大臣有人在,如今旧法已废,新法实施,那些压在老百姓身上的赋税,全部摊在了这些贵族大臣身上,能喘不过来气吗。不过当初下革法,我就早已想到了有这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他们憋了两天,就憋不住了,开始蠢蠢欲动。顾崇武好歹是公子,也距离这王位只差了一步之遥,可惜生性愚钝。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很好控制。如今顾崇武被人救了出去,想必会以后另立新王。况且,赵家与燕戎接触紧密,谁知道我的北阳重臣为了手中的利,会不会跑到敌国去求援。毕竟,咱们可是有了赵二泽这个先例。”顾子安手里握着沙盘上的一个小小的旗帜。 “我留将军在阳上也为了这一天啊。” 他目光燃烧,看着眼前这位中年的将军笑道,“卫将军,你可信寡人?” 卫勇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子安眼神坚定,望向前方,“北阳若要强大,必兴变法,必然会触动到很多人的利益。招致不满,招致猜忌。但是寡人定会让北阳成为者北方的霸主,屹立在中原之上。”他声音不大,他才虚岁二十。这句话并不像从顾子安口中吐露而出的,像是一个赳赳的王者,带领北阳沉甸而勃发。 “啪嗒” 顾子安手中的旗帜被手指折断。 他笑了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既然他们如此坐不住,我倒不如顺水推舟,清我之侧。” 卫勇将军拱手,“臣,恪守职责,忠于王上,至死不渝。” “好,哈哈哈哈……好!”顾子安大笑。 如同大夏一样,今夜的北阳看似平静,但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表面之下暗流湍急,蠢蠢欲动。春夏见到顾子安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稍稍安下心来,“王上,刚刚温好的酒也给您送进来了。” “来来来,将军一同饮酒啊!” 顾子安似乎早就盘算到了这一步,他畅快淋漓的喝了了慢慢的酒盏。“卫勇将军,你可知道当年把你驻守在边疆的悍勇之兵调来阳上有何用意了?开始你还不愿,今日所闻知道该当如何了?” 卫勇这个百经沙场的将军居然憨憨的一笑,“王上,臣当时太过愚钝,未曾想过竟然有如此一层意思。”当初他不过觉得北阳王为了保证阳上的安全,而弃边疆安稳于不顾,毕竟他手下的这些兵士都是黄沙漫漫中历炼出来的。 “如今肖将军在边疆,你可安心了?” “臣放一百个心!绝无异议!” “十日之后是祭春节。”顾子安想了想,“理应我应该去社稷庙中祭拜春神,那个时候是最容易动手的时候。卫勇将军,寡人的安危就交付在你身上了。” “末将遵命。” 一君一臣,把酒言欢之际,就听见殿外白熙宁温柔的问道,“陛下这是还没有休息?” 顾子安听见熟悉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进来。” 白熙宁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外面小于沥沥。 春夏接过雨伞笑盈盈地说,“白姑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属夜猫子。” “我倒是想睡,谁知道睡了一半被惊了起来。其实我比妹妹对于声音还要敏感,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就起来查看。谁知道那后花园的池子里还泛着水泡呢。我赶紧叫人来打捞,可惜人已经死了,全部拴着石头捆起来的。看起来是挣扎过的。这大晚上的,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卫勇将军也在?”白熙宁微微行礼。 “白姑娘好。”卫勇将军站起来,看着姑娘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家的女儿,“那臣先行告退了。” “退下吧。” 卫勇明眼看的出来顾子安对于白熙宁的情谊,在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眼睛闪过一束光芒,像是见到了美玉一般。后宫没有女人,只有白熙宁这一个姑娘来来去去,也没有名分,却又有着所有的名分。姑娘不急不躁,像是一湾清清的泉水,婉若风吹过的千层麦浪,仿佛绵绵远山,山渐青痕。 白熙宁在顾子安身旁坐下,“怎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上次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顾子安笑道,他在这姐妹两个面前,才难得一见的温柔。 姑娘红了脸,“你可别拿我打趣了,出什么事情了?” “鱼儿上钩了。” 白熙宁“扑哧”一笑,“怎么,莫说刚才我捞上来的那些尸体你都知晓。” “不知晓,但查一查就知道是顾崇武宫中的人,他人逃了。”顾子安似乎在轻描淡写一句不关自己的事情。 她完完全全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那你猜,下一步会如何了?”她顿了顿仿佛想起来了一句趣事,“今日貌似有人在打听我的出身,兴许想从我这边下手对你不利呢。可惜啊……我无父无母,养我长大的师父也已经仙逝,唯独一个妹妹如今不在北阳。” “你从未说过你家中之事。” 白熙宁撑着下巴,眼睛带着笑意:“都过去,有什么可说的。况且,芊芊应该已经和您昏天黑地的说了很多吧。” “白衍是一位怎样的将军?” “纵横列国,所向披靡,却又功高盖主。父亲的虎豹营就如同昙花一现,燕戎再也没有这么骁勇善战的军队了。” “你可记得战法阵仗?” 她嫣然一笑:“王上愿闻其详吗?” 青灯如豆,春意盎然。 第一百七十二章:狭路相逢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二章:狭路相逢大夏的春日乌云密布,毫无生机,落在孟懿宁眼中总觉得恐有妖异之兆。她搓揉着有些冰凉的手掌,低垂着眼睛坐在院落之中,询问其刚刚下朝归来的景池,“如何了?” “废了。” “都废了?” “是。” 孟懿宁深吸一口气,“事发突然,你我并不能未卜先知早做打算,所以如今只能多加防范了,派人盯着他们吧。”她背后是暖洋洋的阳光,但是心里总也人不起来。夏王撤了景铮和周家的权利,这是一件斩钉截铁的好事,但是太过果断总容易让人狗急跳墙。 夏王诡谲,但是有时脾气又暴戾,虽然这一面并不多见,不过那夜从夏王的眼神中她看出来了掺杂着杀气的失望。 孟懿宁起身走道景池身旁,“信已经给顾子安递送过去了,如今他身在高位,也不可能来往在两国之间,所以很多事情由我代劳,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我放心你。”他淡淡的说了一口气,“我去看看承平的疫病情况了,这鼠疫呈燎原之势,就连严防死守的宫中也有不少人患病。” 孟懿宁点点头,“我也随你去转转,如今不安稳,我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姑娘话音刚落,张九便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跟在景池身后,他前日被景铮袭击的伤已经大好了,看不出虚弱的样子。张九带了一众能干的侍卫跟在身后,一行人从世子府浩浩荡荡的走出。两旁的柳树已经抽了新芽,河水上的莲花灯掉色染红了河面,零星的纸钱落在水面上飘来飘去。街道行人神色匆匆,没有人驻足在摊位前。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酒楼,那里却十分热闹。人们沉浸在醉生梦死里,大片大片的死人,已经不像顾及往后的日子。 结算工钱,花天酒地,放肆大笑。 孟懿宁与景池肩并肩走着,两人一言不发在街巷中拐来拐去。 突然一声尖叫撕破了沉静的空气,姑娘猛的一回头,迅速沉声说道:“保护殿下!”张九护在景池前面,一众侍卫把世子殿团团围住。孟懿宁撂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你们不要离开殿下。”说完身影鬼魅一般闪烁到了巷口消失不见。 刚刚穿过那条街道,孟懿宁就见到石板路上一滴滴鲜血还冒着热气,一路延长到另一个拐弯处。姑娘迅速追了过去,只见一个摇摇晃晃的姑娘,鹅黄色的长裙鲜血染红。几个男人像是追逐一只羔羊的恶狼,步步紧逼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围墙。 那逃命的姑娘回过头来,惊恐的看着眼前几个扑过来的男人,紧紧握着胸口颤动不已。 孟懿宁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几人齐刷刷回头一看,见到孟懿宁星目闪烁,手上短剑出鞘,嗜血一般金光四射。 她波光流转一看,那战战兢兢的姑娘居然十分面熟。孟懿宁脑中突然闪过那日景铮生辰宴上见过的女子——莺歌。这不是琏王府的侍妾? “别拦路!”几个侍卫也气汹汹的吼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你要是拦路,连你也一块杀了!” “哦?”孟懿宁眉毛一挑,翻身而跃,侧着身子脚轻轻点在墙壁上。众人只能瞧着一抹浅色的影子在眼眶中一闪而过,来回张望之间,那赤蛇的已经划开了他们的喉咙,一个个像是木头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方才凶神恶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孟懿宁一个跨步落在莺歌面前,搀扶起颤颤巍巍的姑娘问道,“莺歌姑娘?” 她抬眼望去,才想起来就自己性命的人是谁。那是顾子安的人,但是她一时想不出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只要不是景铮的人,她都好办……都好办…… 莺歌抓着孟懿宁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救我……救我……” 景池带着人马赶到,看着莺歌姑娘气息微弱的躺在孟懿宁的怀里。她身上被刀扎出来了两个大洞,整个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用尽全身力气从胸口中掏出一封信件,强硬的塞到了孟懿宁的手里,“你一定要救我……我要……我要活下去……”孟懿宁没转头,直接把信纸递给景池,她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别睡,我们马上就回府。”小姑娘把莺歌抱在自己怀里,一个飞跃向世子府冲过去。 景池赶紧派人跟上,而后又低头看着沾满血迹的信纸。翻来皱皱的纸页,里面是娟秀的字,料想就是刚才那位莺歌姑娘的。只不过落款摁了一个重重的手印,似乎要把纸张捅破一般。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信件上的名字——赵二泽。 陡然一惊,这个人原以为不知所踪,谁知道却近在眼前。 而另一边,景铮站在王府内面色发青。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琉璃花瓶被摔碎了一地。脸上青筋横露,如同中毒一般,他质问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周斌照,“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周斌照阴沉着脸,“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夏王要撤了周家的权,撤了你的权。”他叹了一口气,转而眼睛又像一只老鹰一样尖锐起来,“你塞外还有些兵马,夏王的旨意传达少说还有十天半个月,你还能调动军队。承平以及附近的守军都患病了,正好我们可以趁此机会。” “你是让我抗旨?” “难道你不是一直在抗旨吗?”周斌照反问,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景铮让他心生不快。 景铮搓揉着太阳穴,听见门外侍卫来报,他沉声问道,“人杀死了吗?” 门外沉默了片刻,“请殿下恕罪,人被救走了。” “混账东西!”景铮拔剑而出,拉开房门,一剑通入了那侍卫的心窝,“没有用,你们全都没有用!谁救了他们?” “是……是世子殿下的人。” 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一个时辰以前,他准备去地下牢房内看看赵二泽,结果却突然发现有几滴蜡油落在了暗道门口的地板上。他抠下来嗅了嗅,却发现那蜡油带着点点香味,一看就是女子屋内才会用的。赵二泽这王府内,除了夏晴,可以在书房内来去自如的女人也只剩下了莺歌一个了。他冷笑着,准备找她来问话,谁知道那女人却早就跑了出去,藏身在承平中。景铮瞬间起了杀心,派人出去追,却终究一无所获。 第一百七十三章:染病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三章:染病莺歌在世子府内渐渐苏醒,她身受重伤,还好府内大夫医术高明,才挽留住了一条性命。孟懿宁坐在她的床头,柔和的端详着她的面庞,“莺歌姑娘,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讲讲吗?” 莺歌低垂下眼睛,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虚弱的说:“我不叫莺歌,我本名傅崇雪。” “傅崇雪?”孟懿宁一愣,回头看着景池,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答案。景池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的问道,“莫不是傅家的人?” “正是。”傅崇雪点点头,她脸上褪去了在王府内的娇媚,多了一些冷淡和刚毅,不知道是否是这真实的名字所带给他的。她淡淡的说:“傅家人,我的舅舅名叫傅衷寒。傅家昔日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如今就剩下了我们两个。”她笑了笑,眼神里是仇恨和杀气,“当年拜周家所赐,结党营私诬陷傅家,严刑逼供。要不然傅家怎么会落得如此这个地步。” 孟懿宁想起来了,确实听闻过当年周家背后使用的那些手段,她问道:“那你此番来承平为的是报仇雪恨?” “是。”她咬牙切齿地说,双眉如同刀子般深深的皱在一起,眼眶有些红。 “那傅衷寒呢?”孟懿宁又问道。 “干你何事?”她回答的倒是轻快利索。 孟懿宁一笑,“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也不会怎么样。那么请傅姑娘告诉我,你要如何报仇雪恨呢?” “自然是杀光他们。” “就两个人?” “借刀杀人。”傅崇雪眼神里有些狂妄,她等着孟懿宁又看看景池,微微服了服身子说道:“世子殿下救了我,我自然要回报。景铮与北阳将军赵二泽勾结的前因后果已经写在了信封之上,末尾有签字画押,抵赖不得。我又从密室内找出来了这么多年周家纳贿的秘密,只要把这些证据呈送给夏王,我不就可以报仇了?傅家也可以沉冤昭雪了。”她静静的说着,语气无波无澜,但是听得出来深入骨髓的仇恨。“我委身于王府,不是就为了等待这一天。” 景池问道:“赵二泽人在何处?” “琏王府密室地牢。” “他们下一步有何打算?” “自然是起兵造反。如今城中将士多患瘟疫,毫无战斗力。他景铮手握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从近日以来的情形来看,他足够在承平占领脚跟。如今他已经知道我拿着证据逃走,只怕会更快的起事。殿下要早做打算啊。”傅崇雪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景池把那封沾满鲜血的信件握在手心,嘱咐道:“懿宁,你照顾傅姑娘。我进宫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 “路上小心,虽然明面上彼此还没有撕破脸皮,但是如今他更有可能下手了。”孟懿宁搓揉着手掌,站起来思考了一会儿,“若是今晚不回来了,报个信出来吧,也让我们安心。” “好。”景池答应完便转身离开。 春风竟然在景池眼中带着一丝丝的萧瑟。他迅速的前往王宫,眼神潦黑,面色冷淡,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丝绸长袍甩动间带动起冰冷的风,他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扣在银冠之下。天边飞过苍白的鸟,头顶的太阳像是血一样鲜红。侍宦见到世子殿下赶来了,慌忙不迭的前来,眼神里有一丝惊慌。 景池看着父王的书房紧闭,询问道:“怎么了?父王不在此处?” 那小侍宦深吸了一口气:“回禀殿下,王上在寝殿休息,但是偶感风寒,不见任何人,殿下请回吧。” 景池眉头微微一皱,从语气中嗅出来了一股不详的味道。他手一挥袍子,前往父王的寝宫。寝宫门口如同往常一样,来来往往的宫女、侍卫、侍宦,只不过房门紧闭听不得一点声音。所有人见到景池来了,都跪在地上问安。他眉稍一挑,面色微沉的准备推开房门,却遭到了侍卫的阻拦,“世子殿下,还请恕罪,王上下令不见任何人。” “父王?”他隔着门大喊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世子殿下进来。” 门缓缓地打开,里面传出来一股药水的苦味。景池坦荡地走过去,见到父王身边的侍宦恭恭敬敬的守候在两旁,坐父王床榻一旁的是如今的丞相——张仲。景池眼光蓦然一寒,有大事发生。他走过去看了看双眼紧闭的父王,拧着眉头问道:“丞相,王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感染了时疫?” 张仲点点头,“有人暗加陷害。这宫中患病之人早早就被清除了出去,尸体也焚烧了。谁知道昨晚王上突然高热不退,今日一早便陷入了昏迷。昨晚我便在此守候,王上嘱咐一概人不得进宫便是怕有人借此机会生出事端。” “我知道,琏王的事情我知道。”他说着把手中的信件交给了张仲,“赵二泽就在连王府内,今日从他府内逃出来的侍妾说,他要动手了。” 张仲叹了口气,“廉覃大将军已经安排下去了。” “父王是如何患病的?” “我在王上的床褥之下,发现了公众患病之人的衣服。这王上身边的侍宦与宫女我都一一巡查,有一人透露这衣服究竟是何人带进来的。”张仲顿了顿继续说道,“是,一个姓傅的男人塞了黄金十两买通了近宦,把脏衣服放到了床褥之下。” “傅衷寒。”景池脱口而出。 张仲一愣,“殿下为何能如此明晰?” 景池原原本本把傅崇雪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缓缓地说道:“如今的当下之急是稳住朝政。傅家想要沉冤昭雪,但是背后的力量我们不容忽视。他们是否和燕戎有所瓜葛,要不然身无分文如何能出手阔绰。而且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内忧外患,外有燕戎虎视眈眈,内有景铮犯上作乱。兵力不够,只能求助于人,北阳王应该可以早做回复。父王处于昏迷,朝堂之事不可放缓,还要劳烦丞相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望双眼紧闭的夏王。 突然夏王身子一震,手指微微颤抖。 “醒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认罪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四章:认罪“父王!”景池连忙凑过去,“太医!太医!” 腥苦的汤药灌下去,夏王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他看了看眼前的焦急的世子,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说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 “寡人昏迷了半天?” “是,王上。” 夏王头疼,全身像是火焰一样燃烧,他捂住口鼻突然咳嗽了两声,一张开手掌已经是猩红一片。“把窗户打开。”他侧头看着窗外庭院中的假山流水小桥花树,王宫内亭台楼阁连绵起伏。他呼吸声沉重,手脚麻木,眼神浑浊,似乎一夜间苍老了十岁。景池撑着夏王的身体,看见了他几根花白的头发。 “父王,您多休息。”景池宽慰道。 夏王没有说话,他又劳累的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他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一瞬间病入膏肓。这个病朝发夕死,太医又怎么能治好呢?身子忽冷忽热,已经没有力气吐出一句话。景池突然觉得高高在上的父王顷刻之间变得老了,深深的皱纹镶嵌在额头上像是战车碾压过的车辙。他轻轻的为父王揉捏着肩膀,“父王,莫要担心。” 夏王睁开眼睛,正要说什么,庭院中突然传出来芙贵妃的声音,“你们拦我做什么!我要见王上!” “王上吩咐,不允许任何人……”那侍卫还没说完,夏王开口,“让她进来。” 芙贵妃如蒙特赦一般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距离夏王十步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她脸上毫无血色,泪流满面,颤抖不已,嫩粉色的长裙已经衬不出来妩媚,她似乎在这几日之间消瘦了许多。周婉眼泪盈在眼眶下,哽咽的说道:“恳请王上刺死臣妾吧!宽恕我儿,宽恕周家吧!” 夏王冷冷的看着匍匐在地面上的女人,笑了笑。 窗外的野鸟扑腾飞过,落下一片灰色的羽毛。 周婉全身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看那威严的王。她在听到夏王患病的消息之时,她的意识瞬间炸了锅,呼吸紊乱,眼睛充血,随时要爆炸一般。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尖锐的刀锋凌迟着他。自己儿子景铮在找到她要求给夏王下毒之时,她拒绝了。如今她听到夏王患病便一口咬定一定是自己父亲或者儿子指示宫人如此。前日夏王撤了周家和铮儿的权利,今日就遭到了报复。自己的儿子是为了一己之力,要把整个大夏架在火上煎烤啊。 周婉登时就慌了,跑来要坦诚一切。犯上作乱可以要诛灭九族的,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犯事?要死就死她一个吧。她不知道夏王知道了多少,但是从他的态度来看,一定已经摸清楚八九不离十了。如果再不悬崖勒马,自己的铮儿就是国之罪人啊。她脸孔通红,白牙紧咬,“求王上看着臣妾这么多年陪伴的份上,看在……看在景铮是您儿子的份上,饶过他们吧!” 她“当当当”磕响头。 在夏王的印象里,芙贵妃很少行此大礼,她总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像是一只小猫一样依偎在他的身旁。他宠爱她,但是如今只有愤恨。愤恨她偷偷摸摸的夜会情郎,愤恨教出来那个罪大恶极、图为不轨的儿子,恨她那个欲壑难填的父亲。 夏王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周婉不敢抬头,她稀里哗啦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景池愣了,连带着张仲也愣了一下。 下毒害人的不止傅衷寒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 张仲身鞠一躬,“王上。” 夏王对着周婉说道,“下去吧。” “王上?”她惊慌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婉儿,你对寡人可有果真心吗?” “王上。”她又重复了一遍,“臣妾……臣妾真心日月可鉴……” “你下去吧。”夏王淡淡的说了一句,脑海中没有力气翻江倒海。 第一百七十五章:更迭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五章:更迭周婉颤颤巍巍的被人搀扶着离去,房间内空荡荡的只留下景池、张仲和夏王。 多难之春。 “杀了……杀了那个孽子……”夏王气喘吁吁的说道,眼底翻红,怒瞪着空荡荡的前方。他算计了一生,平稳庙堂,防备结党营私,却想不到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背叛。也想不到那二十年前已经死了的傅家人竟然出现在了王宫之中。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似乎一瞬间就崩塌成粉末,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夏王猛烈的咳嗽,浑身发烫,扭过头,浑浊的眼珠望向了一旁忧心忡忡的景池。夏王嗓子里的痰被狠狠的咳出,他已经呼吸不能喘不过气,痰夹杂着大量鲜红色的血痰。他肺部湿性啰音明显,身上发绀色,逐渐出现了瘀斑。 夏王自知时日无多,也许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捂着胸口说道:“景池……” “张仲。” “王上。”张仲凑过来,他的年岁比夏王还要大一些。张仲伏在夏王的床下,眼底泛着轻易不见的泪花。 “寡人自知此病已无法救治,遵循旧礼葬入王陵便可。大夏……大夏今后的时日就拜托丞相了。寡人励精图治三十余载,却没有料到最终会死在儿子间手足相残,国家里相互勾结暗害的阴谋里……无妨,无妨了……我算计了一辈子,终于是被别人所算计了。”他说着,泪水划过堂堂君王的脸庞,像是一只受伤的巨兽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认命。 “景池……我们与燕戎不久就会有一战,如今瘟疫横行,若是……若是真的不敌,一定要利用国家关系相生相克,威胁与惠利并施。如今的北阳王与你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北阳与大夏联姻联盟,此乃要事,你也一定要谨记。为君要贤德,用人不疑,庙堂之上,要选贤任能,张仲和廉覃辅佐了父王一辈子,忠良并誉,为国为民,劳苦功高,可以放心去用。大夏有这些仁义纯善之士,基业才能长久,国顺安康。” 景池握着父王的手,表情痛苦难持。 夏王缓缓地闭上眼睛,低声念着景池的名字,“儿啊……昔日取景池之名,你可知何为池?护城之河意为池,这是为父对你的期许。你知道为什么你不争不抢,立你为世子?因为景铮野心勃勃,当初顾子安遇刺之事就与燕戎勾结,如今为了世子之位又投入了敌国的怀抱。此人虽为你兄长,但是不得不防。你从小并没有长在为父的身边,但是你心中的雄心抱负我都看在眼里。遇事不慌,混乱莫忙,往后的日子……为父不能陪指导你一一往前走了……只能靠你自己……自己去……抚定内外,励精图治……”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长大了嘴巴,呼吸困难。夏王狠狠抓住景池的衣袖,额头上青筋像是渔网一般从脸上突起。 他奄奄一息的靠在景池身上,“传召……传召……”突然没有了呼吸。 夏王,薨逝。 景池搂着父王的手颤动,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从脚底蔓延到心窝。他脸色苍白,衣服褶皱有些凌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里面溢满了悲伤。春风中远处寺庙的钟声清脆,外面阳光收敛了颜色,孱弱的绿草从尘泥中冒出来。他像是石化了一般,没有挪动分豪。景池哭泪无声,他关上了窗户,外面的侍宦、宫女还在忙碌着打扫。 张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低低的说:“王上万年。” 景池似乎眼中一瞬间多了一份坚毅。他脊梁挺得直直的,似乎要把大夏的重担全部抗在身上。一缕松香从远处飘进来,书桌前的笔墨还是昨晚研磨。 春风淋漓,竹炭未熄。 他冰冷地问了一句:“四叔是回来了吧。” 张仲起身回答,“原在边疆驻守,患病来承平疗养。” “是我对不住四叔,塞外风沙大,但是又要回去了。”前些日子,先王景成的四弟因为患疾回到承平叙旧,自己的父王与四叔一起长大,四叔在年轻的时候就驻守沙场,鲜少回京。而当时夏王也格外开恩,让四叔带着家眷一起前往边疆生活。如今年岁已大,多年征战维护安稳的旧伤一遇到风就会隐隐作痛。先王不忍,特招回京。谁知道没回来几天,斯人已逝。 景池的脸上淡漠又带了两丝寥落。 他推开先王寝宫厚重的大门,浅色的袍子在风中空荡荡的飞舞,头上的银冠闪烁着精光。他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悲戚如同大雪茫茫的萧索,但是深处隐藏着蛰伏的力量。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忙碌,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景池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处山峦起伏,庙宇升烟。 “夏王,薨逝。”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巍然不动的景池,半响突然高呼:“请王上节哀。” 阳光从乌云中透出来,落在景池身上金光一片,他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子染上了一层暖色。眉宇间透着尊贵和傲气,腰系玉带,袍服雪白,一尘不染。 这就是他们的王,大夏的王。 孟懿宁坐在莺歌姑娘旁边询问着病情,突然听见远处钟声敲打了十二下,惊起落在房屋上的一排乌鸦。她霍然站起走了出去,外面突然艳阳高照的刺眼。 孟懿宁举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眼睛,院落中景池亲手栽种的桃树在风中微微颤抖。她抬头望向了远处,“这是何事了?” 身旁的管家也突然怔住了,愣了两下大呼:“王上……王上殡天了。” “你说什么?”孟懿宁心中寒冷,前日相见还是好好的,怎么说薨就薨逝了。她不可思议的望向王宫的方向,这么说,景池以后就是这大夏的王了?瞬息变化,天翻地覆,她还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姑娘靠着冰凉的柱子缓缓委顿在地,她突然间觉得好累,像是巨大的山压在了她瘦小的身体上喘不过来气。 不知道前路是何方,但是只能跌跌撞撞的走下去。 那曾经挥斥方遒的老君王,已经一一离去,如今换了天地,换了人间,只等后人接着奋不顾身的闯下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祭春节 北阳的祭春节向来热闹。 阳上外的草原上是不一样的景色。 祭春节是北阳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每年春日都会由北阳王在祭天台上兴大典,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两旁草木已经生机勃勃,红色的旌旗在随风飘扬。满街杨柳绿丝烟,春日天空凝碧。 顾子安气度恢宏的站在天地万物之间,他身穿一件深红色的织锦长袍朝服,腰间绑着一根苍紫色祥云纹带,身躯挺秀高颀,当真是英姿焕发从容不迫。一双明亮的朗目,眸中眼光如同寒星,眉如墨画,看遍世间万物。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站在那里,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白熙宁站在他的身后,穿着一件五彩月亮纹的长裙,金丝银线刺绣出流光溢彩的画卷。她身披一件橙红色织金缠枝纹薄烟纱缎面的披风,乌黑的长发插着镶玉垂心水晶步摇,整个人衬托白里透红,婉若秋月。身后雷鼓齐鸣,震动天地,就连脚边的尘土也潇潇而动。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北阳百姓在宽阔的草原上唱歌、跳舞。他们穿着素色的服饰,头戴着干花制作的发饰围绕着篝火欢声笑语。顾子安侧头看了一眼白熙宁,她沉静的站在那里。 “在想何事?” “生意盎然,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白熙宁微微一笑,她的眼神看向了远方燕戎的方向。燕戎五日之前急速在北阳边境增兵,顾子安把大部分兵力聚集在了西北边境与之对峙。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有条不紊的派兵增援。如今在外人看来,可以调动的兵力全部聚集到了一处,这也让该有可乘之机的人蠢蠢欲动。顾子安安然的却当作无事之人一样,淡然的参加祭祀大典。 鱼龙混杂,热闹纷繁。 北阳的贵族大臣一个个走来行礼问候,他们都远在自己的封地,鲜少来到阳上。而顾子安熟悉的,与他在朝堂之上作对,反对变法的人却都告病在家,就连这个极为重要的日子都不参加。顾子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并没有怪罪他们。他身后的彩旗飘荡,整个人有一种气宇轩昂的气势。 白熙宁突然从人群中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眼睛斜睨,小声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顾子安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到一行人偷偷摸摸的从一个帐篷钻到了另一处帐篷。他低声笑了笑,“终于等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顾崇武是想要在祭祀大典上重新登基啊。” “全凭王上吩咐。” “你呢,就好好的站在寡人身边便好。”他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一瞬间要清亮的白熙宁倒也迷惑起来。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就是那个和自己妹妹朝夕相处的人吗?怎么又感觉到如此陌生?自己的妹妹经常说这个男人冷冷的,心思缜密却对待她极好,只不过过半像个没有情感的木头人。也许是这么多年太过于忍耐,太沉得住气的缘故。但是接触的越来越多,白熙宁倒是渐渐发现了他的另一面,似乎是燃烧在冰洞之中的火焰,反差极大,温暖却又不自觉地往你的心窝子里钻。 白熙宁笑了笑,“那我就当真一动不动了。” 顾子安低头注视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当真。” 突然,远处听到了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声音,呐喊声音铺天盖地的从远处刺入两人的耳朵之中。草原上参加大典的人们一瞬间齐刷刷的赶慢放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张望出来。顾子安眼眸深邃,他嘴角露出不经意的嘲讽。他眼神中的轻蔑,似乎一切都进在他的掌握。 十日之前,他自顾崇武失踪的那一天起,燕戎增兵边境,就联想到了一切事情。 因为自己改革招致多人的不满,但是朝堂之上不好发作,只得瞄准了顾崇武这一根救命稻草。顾崇武就像是他们贵族手中的傀儡,扶植上去,便可任意妄为。加之燕戎与顾崇武已故的母亲关系匪浅,与北阳的某些大臣关系毅然匪浅,所以借用燕戎进攻北阳边境的架势引得顾子安出兵对抗。 阳上兵权空虚,全部调往边疆,这才给了这些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机会。顾子安冷笑一声,为了自己手中的钱财,为了王位哭哭啼啼的去找敌国求援,这种人的北阳血性早就被抛在脑后了,现在不除必然以后是国之大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顺了这些人的心意,而他也必须把兵力调到燕戎边境。 他晾燕戎没有胆量堂而皇之的进攻北阳,但并不知道燕戎与北阳贵族商量何事。燕戎人是典型的背后作乱,有利弊图,言而无信。即使答应北阳贵族只威慑,不增兵,等新王上位后再兑现承诺城池或者金银。但是若顾子安不增兵边境,阳上一内乱,他们一定趁机攻占城池,到时候更加难堪。 顾子安在朝堂之上斩钉截铁的支援边境,一是为了防止燕戎偷袭,二是给了那些居心叵测之臣一个信号。 你们可以动手了。 远处烈马奔腾,尘土翻飞,车轮碾碾,近在咫尺。顾子安站在原地,波澜不惊,静静的恭候着。人群中有人尖叫呐喊,牛马乱作一团。那黑压压的少说有五千人如同乌云一般侵袭而来。有三五个身影从那四匹马拉着的车内下来,堂而皇之的走入祭祀大典的围栏,远处兵马停在原地。 顾子安看清了。 是顾崇武,还有几位王公大臣。 顾崇武并没有消瘦,脸上的肥肉和往常一样,看起来是春风得意。他穿着绣着祥云的大袍子,头顶金冠,眼神中有着骄傲和不屑。他看到顾子安站在高处,嘴角动了动,眉毛一挑张口说道:“弟弟别来无恙啊。” 其身后的大臣也并没有参拜,像是没有看见北阳王站在自己面前一样。顾子安低头浅笑,没有说话。半响后,其中一位张姓大臣站了出来:“王上。” “张大人不是在家称病吗,怎么来此了?天凉,小心风寒。” 第一百七十七章:阳上易主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七章:阳上易主那人哼哼冷笑:“王上,还是担心自己吧。” “我有忠君爱国将士在侧,何须担心?”顾子安嘲讽的笑道。 那人眼睛一瞥,“旧礼旧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王上说扔就扔了,实在有愧于先祖啊。若是先祖知道,定当……” “定当如何?”顾子安打断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一步步的走下铺着雕花地毯的楼梯,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既然张大人如此关心先祖,那不如替寡人去问候一下,寡人到底应当如何做才能让先祖满意,百姓满意,江山社稷千秋万代?”他声音缓缓地,但是铿锵有力,极具威胁。 那人顿时脸色一变苍白起来。张大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又像一只野鸡一样昂起脖子。他的这几日补缴税款整整三百两黄金,马上就要把全部家底都掏空了:“王上一意孤行,唐突变法革新把北阳陷入如此尴尬之境地。北阳重病,要下猛药,难不成还要看着重病把北阳拖垮吗!阳上易主,此乃大势所趋!” 顾子安面色不动,长袖凌厉一挥,寒假出鞘,剑芒四射。片刻之间,张大人的头颅竟然被硬生生的砍在地,血溅三尺喷在顾崇武华贵的衣服上。顾崇武大叫一声就要往回撤,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紧跟在跑,拉住了惊慌失措的顾崇武。其中一人小声说道:“殿下不慌,我们千军万马,足以踏平这里。” 顾崇武鼓着腮帮子,终于定住了脚步。但是脸上肌肉颤抖,显然没有从刚刚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他怒瞪圆目,指着手提血剑的顾子安:“你已经没有兵马了,你的兵马都在西北边境哈哈哈……我背后千军万马,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就等着任人宰割吧!”他突然间狂笑起来,“怎么,没有料到吧!” 顾子安声音不大,但是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勾结敌国,其罪当诛,这便是尔等忠君爱国之道吗。” 顾崇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黑压压的兵马,心里镇定了不少,他上前两步,不敢靠得太近,但是趾高气昂地说,“顾子安,阳上乌烟瘴气,父王留下来的礼法竟然被你毁坏,父王无法遂心,我亦无法遂心。心病不除,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他这句话背了很久,其实自己都不知道新法究竟是何,只要有人辅佐自己,胡说一通那又有何关系? “身为北阳公子,竟然与燕戎合谋,聚众叛乱,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北阳。” 顾崇武旁边的大臣哼了一声说道:“大忠若奸,历来如此!” “哦?”顾子安收起了带血的寒剑,大吼一声,“来人!” 只见四面八方想起了号角,从帐篷里窜出一百多名带甲勇士把顾崇武等人团团围住。顾崇武脸色登时变化,如同中毒一般面色铁青。他手中拔出宝剑,晃动的指着把他团团围住的壮汉勇士们。几个文臣也被这个架势吓得不轻,哆哆嗦嗦打颤。壮士们虎视眈眈的围绕着几人,一动不动,像是一个钢铁般的牢笼。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我们有精兵八千,你不过区区百人,还不束手就擒!”声音尖锐的像是宦官一样。 远处兵马见到顾崇武被团团围住,将领大吼一声就要冲到阵地前。结果还没有迈出一步,身后传出来了威震四方的呐喊之声。黑色铠甲外裹着白袍的士兵从不远处的山峰奔袭而下,如同滔滔不绝的水流向这五千人涌来。瞬时间,血花飞溅,人影翻腾,寒光闪亮。潮水般的将士冲杀进乱臣贼子的人堆之中,激烈的肉搏,长枪短尖相接,战士们杀红了眼睛,一刀刀捅进作乱之人的心窝。 顾子安冷静的看着这一些,低头抚摸着寒剑上镂空的花纹,冷冷喝道:“棋子落盘,大局已定。” “这棋还没下完呢!”顾崇武愤然上前。 “是吗,那怕只剩下的也不过是残局了。” 周围在祭坛附近的乱臣贼子也从衣袖中纷纷亮出刀剑,嘶吼着冲着顾子安飞奔过来。顾子安身形一闪,顿时挥剑而出,速度犹如闪电!身影好似鬼魅,剑锋画圆,一个横扫,血花四溅。他自幼习武,以一挡百,怎怕这几十个小喽喽在面前跳梁。 白熙宁紧紧的站在顾自安身后,手上是一个小小的锦布袋子。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她后退两步,飞手儿出,金色一般的粉末脱袖儿出在空中飞舞,那刺客一个眼迷在原地打转。士兵的叫嚣和怒骂不断的响起,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顾子安腾空而起,面对不自量力如狼似虎扑来的士兵,剑芒平地而起,霎时烟尘飞舞,士兵们接连惨叫,身子朝后面倒去。顾子安的速度极快,眼神闪动赤红色嗜血的铎芒。 猛然间一个回顾,见到有人西面八方的向白熙宁扑杀过来。 顾子安大喊一声,“小心!” 只见白熙宁抄起身旁一个紫檀矮桌对着飞身而来的刺客就砸过去,“哐当”一声正正好好击中了那人的心窝,一下子落在地上动弹不得。有人从她背后,侧面扑来,白熙宁左躲右避,但毕竟没有练过武功,咬紧牙关,皱起眉头找寻安全的地方。她的长裙被硬生生扯了起来,一人抓住她的披肩,白熙宁灵巧一躲,脱身而出。 人越聚越多。 顾子安腾跃而起,穿过人群如同战神一般,身形挺拔,手握长剑,热血彻底迸发而出。他的衣袍随风飘舞,好似燃烧的烈焰。寒剑劈开,血肉横飞。祭坛上空响起了长鹰的厉啸,击打着极大的灰褐色的翅膀。他落在姑娘的身旁,刀光剑影之间人头落地。 白熙宁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顾子安笑了笑,“说了今日危险,你非要来看看。” “我有何惧?” 男人的长袍迎风招展,他住了她的腰,盈盈一握飞身而起,落在了安全地方。他低下头,眉眼温柔,看着她自信又不羁的眼神,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炙热的滚动。 远处将士们厮杀,黑白交杂。渐渐叛乱的势力不敌,败下阵来,接连逃跑后退,还有人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当场下跪求饶。 第一百七十八章:水往高处流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七十八章:水往高处流“报——” “承平千里加急报——” 一个士兵快马加鞭冲过人群,向顾子安冲来,神色慌张,腰间的玉佩是北阳驻承平刺奸屯的人才有的信物。那人汗流浃背的奔到顾子安面前,双手呈上一卷密信。顾子安皱了皱眉头,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等回宫之后再行禀报? 那跪在地上的士兵也解释到:“孟姑娘嘱咐在下,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信件送到阳上。”他接连跑死了三匹快马,已经几昼几夜没有合眼,终于把信件稳妥的送在王上手中。 顾子安拆开信件一看,目光突然尖锐起来。孟懿宁字迹潦草,看起来是情急之下奋笔疾书,寥寥数据勾勒出来了三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第一,燕戎囤积老鼠尸体于河道内,大夏十室九空,兵士乏力, 第二,夏王因暗害去世, 第三,赵二泽与景铮勾连,现已逃窜,恐生事端。 大夏需要被北阳派兵,如若不然,燕戎来袭则螳臂当车。 顾子安深吸一口气,眼梢一挑,衣袖飘飘,他断然看了一眼远处厮杀的场景,低沉喊了一声:“卫勇!” 威武的将军冲出来,单膝跪在地上,“王上。” “他们闹腾得差不多了,就该消停消停了,你随我速速回宫。至于参与此次叛乱的王公贵族格杀勿论,不用问寡人。”他低沉地说道。卫勇看见自己大王阴沉的脸色自知有事情发生。他速速再起来发号施令,收拾残局。叛军被勇猛的壮士悉数消灭,跪地求饶的声音响变了空旷的草原。卫勇下令诛杀了参与此次行动的王公贵族,而顾崇武眼见事情败露,自己无法苟活于世,拔剑自刎。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捍卫自己尊严的事情。 顾子安与卫勇将军商量了两个昼夜,闭门不出。北阳士兵多半驻守边疆,防御戎狄,防御燕戎,肯定不能断然撤兵,让他国有机可乘。 春夏一直守候在顾子安的身旁,柔声说道:“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要不然明日就要头痛了。” “无妨。”他淡淡地回答,放下手中的地图,眼睛瞟见了桌子上小小的钗子。那是她准备送给白熙宁的礼物。白熙宁善水利建设,城防布局,又有当年父亲将军白衍所教授的兵法阵仗,虽为一介女子,但是聪慧难当,就连很多朝堂之上的男子都自愧不如。她明媚的样子正好戳中了顾子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连他的母亲也常常提起这个姑娘的名字。但是,她好像从未深入白姑娘的生活中,政事繁忙,两人在宫中并不算多见。如今,她在做些什么? 顾子安突然间想起那日她猛然掀起桌台的样子,想着想着竟然冷淡嘴角露出来了一抹微笑。 月夜深邃,他心思沉重,不得入眠只得半夜了还出来走走。夜风从西面吹来,吹过王城中刚刚破土的嫩芽 白熙宁寝宫的灯还是亮着的,明明暗暗的,但是里面的姑娘却没有沐浴更衣,铜镜描眉。哗啦啦的水声音从宫殿内传出,紧接着就是传来小姑娘虹溪的声音。从大夏带回来的虹溪、虹岳是宫中为二两个孩子,虽然于王室无关,但是聪明伶俐,十分招人喜爱。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身旁的近宦刚要高嗓子喊一句,被顾子安挥手制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这冰冷冷的王宫竟然被打扮的生机勃勃,寝宫外面是小小的盆景,碧瓦上落着羽毛白如雪的鸟,朱灯环绕,流光溢彩。他推开院落的门,白熙宁趴在梯子上摆弄着一些泥土。下面虹溪、虹岳大晚上也不知疲倦的转来转去。 “可以吗可以吗?” “我看看。” “哟,怎么做到的白姐姐?”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扬起笑脸,说了半天的话才意识到身后站着几个人,接连转身过去行礼,“王上万安。” 白熙宁借着月光,恍恍惚惚看见眼前的男子白衣飘飘,笑容和美,甚至淡然之间带着几分蛊感。他就如此凝视着她,瞬间姑娘红了脸,从梯子上下来,轻轻屈膝有些腼腆的笑道:“王上万安。王上今日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寡人看你还没睡,特来看看。”顾子安背着手走近了几人摆弄的土堆,上面潺潺流水倒真像是人世间的小溪一般。白熙宁站在她的背后,不由自主的把手抚在了他的肩膀上。顾子安心里一愣,脸上默不作声。白熙宁见他肩膀僵硬,轻轻的揉捏起来,“这几日我没参与朝政的都累了,您多休息,这肩膀僵硬的像个铁板一样。嘱咐太医送去的安神药去了吗?我嘱咐他们多加了一些菊花和玫瑰,味道带着花香,也算是有一点春天的感觉了。” 他突然想到怪不得这两日的安神汤味道竟然有一丝甜,原以为是春夏自作主张加入的,却没想到是白熙宁提点了两句。他回头斜睨姑娘,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白熙宁面庞装作没事人一样,夜色遮挡住了她红得滴血的耳朵。 “哟,你看,水真的往高处流了!”虹溪突然大叫一声,打破了刚才略显暧昧的气氛。 顾子安顺着土堆看过去,小小的土堆的像一座座小小的山峰,河流从中而过,水竟然真的从低处流往高处。白熙宁在他耳边笑道,“这无难事,用截流的方式抬高水位,随自然就可以往人眼觉得高出的地方流去。” 他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泥土上的水痕,久久没有说话。 白熙宁有些怔住了,身旁的男人眼神温和如春日湖水,负手而立,却也不曾接上一句话,他脑海中万千翻涌。这两日和卫勇将军一直苦苦思索却找不到任何答案的方法突然浮现出来。兵力不够,压制不住虎视眈眈的燕戎,只能出奇制胜。但是如何能以最少的代价,让燕戎无力再战。 水! 水往高处流! 顾子安眼前一亮,突然激动的转身双手搭在白熙宁的肩膀上,“你……救了北阳啊……” 姑娘错愕。 第一百八十章:誓死效忠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章:誓死效忠四月十七。 承平并没有从瘟疫之中缓过神来,即使已经十分忌讳的不留全尸,全部焚烧,但是依旧无法控制紧张的疫情,就连莲花娘娘庙宇之众的香火也比平时少了近乎一多半。承平空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却没有生机勃勃,熙熙攘攘的景象。孟懿宁坐在夏王景池的书房内,像一尊雕像一样没有说话。廉覃和景池站在一副展开的大夏地图面前惆怅。 “还有多少兵马?” “大夏二十万兵马,能战者,七万,需紧急征兵,调遣兵马!”廉覃将军的话没有任何情感,他也在尽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忐忑。尚且年轻的君王还不能稳住现在内忧外患的局面,先王临危受命,他必须万死不辞。将军又接着说道:“从北阳归来的盖骁勇将军手里尚且还有八千人马没有患病,可用。” “布置三万人到承平之外三十里的地方吧。盖将军镇守山谷口之外为一百里。”景池叹了一口气,他现在防范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不知道是敌是友。他指着承平外围的山谷口说道,“易守难攻的地方需要多加布置,景铮逃亡了数日还没有动静,实在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王上,招兵买马还需数日,更何况他打算趁国家危难之际,谋权篡位,一朝失败,便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机会了。而且,琏王哪里还有兵马……”廉覃对于景铮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旁边一直没有没有说话的婴疾开口:“夏有内有,承平动荡。夏有外患,燕戎叵测。” “王上,臣以为内忧可解,外患无穷。如今大夏背靠北阳虽然安稳,但是只有一方盟国,把燕戎入侵的赌注全部压在北阳身上就有点太过大意了。北阳也是近些年未曾有过征战,不清楚燕戎底细。”他看了一眼孟懿宁,见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又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与魏国同盟,若是燕戎发兵攻打,则魏国可以瞬即进入燕戎,夺取城池。对于他们来说,有利而无一害。” 景池问答:“燕戎要出征必先后方稳固。如若他们早就与魏国同盟了呢?” 孟懿宁终于插了一嘴:“外臣先插一句话,我王已经派丞相去魏国缔结同盟了。” 婴疾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有人抢先一步啊,北阳王未雨绸缪。我们需有临渊之警惕,如履薄冰之警惕啊。” “燕戎假扮魏国派人刺杀北阳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想泼脏水给邻国,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姑娘不屑的笑了笑,“魏国和燕戎是不可能结盟的。”她话锋一转,“但若是燕戎真金白银源源不断的送到燕戎、或者又真的狠下心来愿意割让城池以求安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燕戎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十几年前就已经暗自布局。为了这点小利,可能也能嚯的出去。”孟懿宁越说越不对劲,“不对,我怎么倒是灭自己志气,长别人威风……” 婴疾笑了笑,拱手施行一礼,“孟姑娘所言不差,但魏国人说一不二,言而有信,未曾出现所应之事不予兑现的情况。再者,北阳与大夏同盟,乃是建立在北阳王和我王年幼积累起来的信任之上,情同手足,所以必然不会自相残杀。燕戎这个国家,出尔反尔的事情还少吗?魏国与其与它同盟,放松警惕之后等着被人吃掉,倒不如与大夏、北阳同盟,如此更能震慑住燕戎。大争之世,天下皆为战国,便存在你死我活之觊觎,兵戎相见之征伐。不能只见眼前之利,而不见身后之患啊。” “先生所言,那我便是放心了。”孟懿宁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 她站起身来,准备出去透透气,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深吸一口气,突然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 “有事。”她说不出来什么事情,但总有一种预感,预感乌云阴雨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刚才还放晴的天空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刚冒出来的嫩芽被闷雷大雨所掩盖。冰冷的雨水中,有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藏着一个小小的卷轴本来,扑通跪在地上,湿漉漉的衣服皱皱巴巴,但从胸怀里拿出来的绢帛还是干爽的。景池展开一看,整个人沉重起来,“廉覃,备马!” 景池站在门口,穿堂的水汽掠过他的眉眼,像是拂过冰冷的钢铁,水珠凝结在他的睫毛和头发上。 “去军营!” 近处电闪雷鸣轰隆巨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景池没有乘坐马车,他选了一匹快马,奔驰在承平城。水花飞溅,闪电投射在他坚毅的脸上。这个往日里温柔的男人眼中是无尽的冷冽,四周一片肃杀萧索。军营中的火把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指引着迷失游子的方向。景池白衣被雨水打湿,顺着蜿蜒精致的锁骨缓缓流下。他睁不开双眼,眯起眼睛策马奔腾。 孟懿宁紧追其后,泥水染在她的长裙上。 “把全军叫于军营前。”景池在雨中巍然不动,站在领军台上,静静的注视前往迅速聚集的士兵。 孟懿宁站在婴疾身旁,抬头看着这个男人。刚刚登基,他便已经换了一个人,眼眸之中发自内心的坚毅与镇定,已经不见年少时的模样。她并不知道他是否能但此大任,但是如今只能是他,也只有他站在这里号令。姑娘突然眼眶湿润,看着雨中的男人,他眼中的光芒不会世事磨碎,依然明亮如初见般的赤子之心。 他可以,可以支撑起内忧外患的大夏。 姑娘身上发冷,但是鲜血由热。 高台之上,景池一双眼眸狠狠扫过站在风雨中的将士们。他双手紧紧握拳,然后又松开。挥舞着手臂,在飘摇中高喊:“将士们!如今,我大夏危如累卵,国家动荡,内忧外患。内有琏王景铮起兵谋,争夺王位。外有燕戎虎视眈眈,谋求算计我大夏之疆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他国欺凌。”他目光如水,“今后大夏面临的不是一场恶战,而是鲜血淋漓的生死存亡之时刻。如果不能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抵挡在大夏境土之外,我们的尊严将被践踏,国家将会破碎,我们的家人、我们的父母孩子无端的战火折磨!将士们,寡人需要你们的铁血和勇气,即使寡人知道,摆在我们前面的是无尽的流血与牺牲,但我们身后是大夏是千千万万个百姓,是祖祖辈辈的土地!” 将士密密麻麻的站在广场上,瞪着通红的眼睛眺望着至高无上的王。热血在无声的沸腾,锋利的刀剑并未出鞘。 “大夏拜托各位壮士了!”景池说完,突然弯腰低下头去,对着所有官兵深深的施行一礼。 轰然的雨水中,众人沉默许久,片刻之后,穿着铠甲的勇士们齐齐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于胸口,目光炽烈:“誓死效忠大夏!” 此起彼伏,如惊涛骇浪。 “誓死效忠王上!” “誓死效忠大夏!” “誓死效忠大夏!” 第一百八十一章:将军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一章:将军原世子府邸空置,傅崇雪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躺在屋内听闻景铮造反的消息传来,倾然一笑。她似乎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称其虚弱的身子,一点点移动到门口,站起身看着外面细雨淋淋,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自己被救的这些时日,舅舅傅衷寒也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突然失去了目标,兜兜转转站在原地。 她斜倚着栏杆,拖着苍白的脸哼唱着一首徘徊在脑海之中的小调。莺歌踢沉静而美丽的面孔在歌声之中竟然看得别人心生悲凉起来。人们都知道这是琏王府里逃出来的侍妾,但是对于背后的故事,却不曾听闻,只是恭敬几分的叫她傅姑娘。 “冬雷震震,春夏雨雪 行行重重,潇潇洒洒 盛时把酒,醉时欢歌 置谏高殿,死身沙场” 她笑着,眼中带着泪水。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身困地牢的北阳将军。她缓缓地念着名字,“赵二泽……”然后不自觉地勾起了这个嘴角。 初见时,那个将军就是一副落魄的样子,身上有着血污,凶神恶煞的要生吞活剥了自己,摔得手脚的锁铐叮叮当当的乱想。他扑到自己面前,身影是那样的高大,阴影笼罩着自己单薄的身躯。他低沉着问自己:“你能给我唱一首北阳小调吗?” 她竟然答应了,几乎不加思索的答应了。 傅崇雪从未把他当作一个阶下囚,或者手中翻盘的棋子来看待,她好像生出来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愫。那夜他们两个聊了很晚,聊到地面上想起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她才从然离去。赵二泽背靠着栏杆,仰头望着地板缝隙之中投过来的点点月光,报以悔恨讲述着自己那些辉煌时刻。他曾经血战沙场,镇守边疆,他曾经有一个爱护他的姐姐和可爱的侄子。他拥有了一切世间美好的东西,有儿女,有妻妾,有金银财宝,有如花美眷。 只可惜,最后误入歧途。傻呵呵的跑来大夏,就要客死他乡了。 “我无颜面对先王啊。”一个男人当着傅崇雪的面竟然掩面哭了起来,泪水流过他脏兮兮的面庞,从手指缝中缓缓流淌。他脖子上的粗大的青筋露出,像忍住悲伤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赵二泽一直想做一个骁勇的将军,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若不是傅崇雪告诉他前因后果,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姐姐毒杀了先王,他也不知道姐姐在他面前说着的那些顾子安软弱无能的话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活在美梦编制里不能自拔。 从未看清过事实的真相。 傅崇雪可怜他,就像可怜一个已经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一生的夙愿并没有达成,在众人眼里无非就是一个叛国、愚蠢、靠姐姐赵钗上位的可怜男人。但是那天夜里,傅崇雪似乎拨开层层的创伤,看见了她最初最初的那颗赤诚的心脏,只不过后来被荣华富贵所掩埋。他耿直、没有任何花花的心肠,唯命是从才落得今天的地步。 若要问后不后悔。 后悔。 自己竟然与年少时候的心愿背道而驰,同流合污。 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却已经来不及了,即使存活于世上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没有人会饶恕他。他心里一寸一寸如同针扎一样疼痛。夜风漫漫,伴着傅崇雪醉人的歌声,带着春日的凉和青石板上的霜。 “我是多想,去看看北阳的疆土。” 那天傅崇雪匆匆离去,这是他最后所说的一句话。 他深情地望着她。 她区分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情感。 傅崇雪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哀伤吸引了孟懿宁的注意力。她问道:“怎么了?” “琏王府如何了?” “已经空了。” “那地牢呢?” “并未搜查到分毫。” “那赵二泽呢?” “地牢大门敞开,已经派人去寻了。” “他还活着?” “不知。” 傅崇雪心里突然忐忑起来,那日被救助之后凭借着一口气交代了事情,今天才渐渐苏醒过来。好不容易见到了孟懿宁,却听闻了这样的消息。她又问道,“真的一点踪影都没有吗?” 孟懿宁摸不清楚她的想法,“真的没有,可能是趁着混乱自己跑了。你若是身子好些了,你想寻就去寻。”在她的眼里,赵二泽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办出了这么多令人耻笑的事情,毫无价值所言,所以是生是死也与他无关了。现在夏王都死了,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也没有了意义。 傅崇雪皱了皱眉头,胸口一阵巨疼,捂着伤口坚毅的说道:“我要去寻他!” “寻他作甚?” 她瞥了一眼孟懿宁,“劳烦姑娘备车。” 傅崇雪拖着病身固执的上车,她掀开帘子问了一句:“孟姑娘,北阳是哪边。” 她指了指北方。 “多谢了。” 傅崇雪病怏怏的样子没有一丝血色,孟懿宁叹了口气就随他去吧。 姑娘裹着衣服手脚冰凉,她四处张望着街道一路从承平城的城门向北方出去。那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越过了一座又一座就可以看见日思夜想的北阳,烙印在赵二泽骨血里的家乡。小路经过雨水的浸泡已经泥泞不堪,马车轮子现在小路中动弹不得,车夫哀叹着下马清理。傅崇雪艰难的一步步沿着小路爬上去,撑着路边捡的树枝作为拐杖,麻木的双手就算被粗糙的树皮划出了鲜血也不自知。 她另一只手抚摸着伤口,心脏噗噗噗的跳动。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一意孤行的想要往北方走,似乎这就是归属的地方。 恍惚之间,她突然在山顶之上看到了一个躺在岩石上的男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感受着来自北边的风。她跌跌撞撞提着裙子跑上去,大喊着:“将军……将军……赵将军……” 好久,好久没人叫自己将军了。 他侧着虚弱的头,看见一个身影跑来,拥入了自己怀中。 第一百八十二章:战火边缘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二章:战火边缘赵二泽感觉自己抱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她的头发痒着他的小巴。他抚摸着傅崇雪的长发,像是怀抱着自己远在他乡的女儿。不知道家人们是否还安好。男人流下了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岩石上。傅崇雪痛哭失声,她无力的躺在男人的怀里。 春风凄凉,家乡可望。 “回去吧,我想要回到北阳。”他晕了过去。 等到赵二泽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眼前如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她请捧着一盏茶,旁边的傅崇雪娴熟的照顾起自己口中的这个将军。孟懿宁手肘打在桌子上,眼睛中充满了审视。 “赵将军。”她盯着他,有些玩味的说道。 “并未见过姑娘。”他怎么也会想不起来眼前这个面带威严的女子是谁,是大夏的女官吗? 孟懿宁轻轻站起身来,“将军不认识我没有关系,知道如今北阳王是曾经你们想要赶尽杀绝的顾子安便好。” 赵二泽的脸红了又白,垂头丧气的不知道作何反应,吞吞吐吐的问道:“北阳如何了?” “如何?”孟懿宁轻笑了一下,“赵家结党营私,搅得庙堂一片混乱,将军还问如何了?我孟懿宁倒是想问问将军,您这是如何了?” 傅崇雪皱了眉头,“孟姑娘,将军还病着呢。” “这病这伤还不是都拜他自己所赐!”孟懿宁厉喝一声,霍然站起身走近了男人,“北阳差点一分为二,我王差点被惨遭暗害。燕戎布局多年,如今虎视眈眈紧盯我北阳和大夏,我问我北阳如何了?”她气不打一处来,看不上这个一问概不知的将军。她挥了挥袖子,眉梢轻轻一挑,颇有几分不耐。 赵二泽听闻,慌忙支撑起来询问:“燕戎,燕戎怎么了?” “就要打仗了。”孟懿宁面容冷峻,眼角斜斜的望着赵二泽。 “我王并未诛杀你的家人,只不过流放到了偏远之地。至于你,这辈子就不要再回去了吧。”她讥讽道,“这北阳的人,可没有一位不是盼着早死的。你们伙同燕戎,杀害先王。何必还想着回家呢?” 赵二泽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听得清孟懿宁刚才说过的话,嘴里不断叨念着:“燕戎……燕戎……”倏然眼睛冒着火星,“我还能打……赵家的债我来偿还!” 他声音很大,但是惹得孟懿宁不屑地一笑,“怎么,且不说我王是否信任你把兵权给你,况且您真真正正也没有打过几场仗吧。那毒杀先王的毒妇赵钗曾经归为王后,也是您的姐姐,你莫不是以为自己平步青云实自己一步一步血战沙场拼搏回来的吧?这北阳排不上号的将军,可都比您能打吧。当年北阳武将升迁论功行赏,谁知道到了您这里,反而结党营私相互举荐起来,一片乌烟瘴气!”姑娘愤愤不平,说的脸色都红了,“北阳是你的母国,但是北阳如今已经不是赵家的天下了,留你一条性命,不过是看在你已经毫无用途的份上,还想染指北阳军权!太放肆了吧!” 孟懿宁居高临下看着男人。 轻蔑地一笑,寒声说道:“蠢货。” 她从未如此说过一个人,但是此时把自己认为恶劣的词语都用上了。 说完气急了走出去,留下赵二泽深深的叹息。 大夏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整座城池都湿润起来,洗刷了这几日的腐臭,让人们得以喘息。乐毅看着孟懿宁停驻在那里,轻轻的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低头深深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声问道:“想什么?” “要打仗了。” “嗯。” “他抬眼看着,承平守军不足。夏王骤然崩逝,老臣需要防备燕戎,小将未出。”孟懿宁伸手接着滴答滴答的雨水,叹了口气,“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那就好。”她眼睛低垂,神情一下子染上了沧桑。 一阵叽叽喳喳的小鸟打破了孟懿宁的思绪,宫里的人急急忙忙跑来传口谕,夏王景池让孟懿宁和乐毅进宫一趟。两个人对视一眼,披上了朝服匆匆消失在雨中。春天的湿气笼罩整个承平城,鲜血的味道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达大夏的心脏——承平。百姓们挣扎于蔓延的鼠疫中,而战士们手握着短剑长枪捍卫着身后一寸寸土地。 王宫的琉璃瓦滴落着干净的水珠,朱红色的墙壁像是鲜血一般。王公贵胄,千金小姐已经闭门不出,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国家的命运即将驶向何处?孟懿宁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压力感。屋檐上雕刻的神兽的一双双淡漠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小小的行人。 景池穿着蟒袍入座正殿议事,孟懿宁走进的时候一群大臣正在热火朝天,唇枪舌剑的议论。 “你来了?” “王上。”孟懿宁与乐毅并未施大礼,行云流水的鞠了一躬。 廉覃站在地图旁指指点点,张仲捋着胡须忧愁的看着,客卿婴疾已经转入魏国得以求援。 大夏瞬间在风雨之中飘摇。 昨日,策马奔腾的消息从边疆一路传到承平的王宫:景铮领兵谋反,直插阳上。他手握兵权虽然不多,但是攻击此时的承平绰绰有余。承平只有盖骁勇将军驻守,他占据着重要关口,有利地形,妄图以少胜多。景铮的兵马并未患病,一路下来势如破竹,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金戈铁马冲杀的声音。他拼死一搏,为了眼中多年抑郁不得的王位奋力冲杀。 曾经在景铮心里,景池难当此担任,他必须就百姓于水火之中。而如今多了一层含义,他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历史留于后人,指不定用如何尖酸刻薄的词语描述他这个乱臣贼子。他必须作为胜利者,书写历史。景铮这些年对待士兵并无苛责,那些曾经随他冲锋陷阵低于蛮夷的将士们黑压压的如同乌云一般,呐喊着冲杀至承平。 老百姓并不关心谁坐上了王位,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代代号,所以景铮也未遭殊死的抵抗。 他的两万兵马距离承平,只有一百八十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语点破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三章:一语点破朝堂静默。 景池站在地图前,众人皆知兵马不够,就是这样所剩不多的兵力还要防御燕戎突如其来的入侵。 他看向了孟懿宁,她走近了他,“我王刚刚来信,不日便会派使臣前来。但是您也知道,北阳如今面临的也是内忧外患的局面,王上刚刚平定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内乱,而燕戎也虎视眈眈。如今不是什么商贾之士谈钱问价询问是否有利可图的情形,两国如履薄冰,唇亡齿寒。北阳不会观望,但是还需要时日调动兵马……实在是恕罪了。” 景池点点头,道理他都懂。况且一大国之君,也不可能断把希望寄托于他国之上。 “如今,除了盖骁勇守住山谷口之外,廉覃将军与其他精兵强将皆被调往边境地带抵御燕戎。朝中还有可用的武将吗?” 大臣贵族们没有说话,没有一个人说话。 景池眼神随即扫过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李将军?” “臣……臣有腿疾……” “赵将军呢?” 另一个哆哆嗦嗦的男人吓得磕头而跪:“臣……臣右臂有疾……” 他冷冷的掠过另一个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还没说话,那男人便迅速开口,“臣父亲还未出头七,臣得在家守孝啊……” 景池轻哼一声:“大人的父亲不是月余之前病逝了?” “那……那只是病重……病重……刚刚病逝……多谢,多谢王上关心……” 他声音冷冷的,如今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却还能镇定自若的站在此处。大夏的将士呢?这些年明争暗斗,相互吹嘘,当年的打仗都是廉覃将军一人所带领,而这些年周边安逸。原来武将都是厮杀中因功上位,但是如今廉覃已经老了,他两鬓旁边的胡子都长出来了白色的胡须。小将尚未磨砺,老将掉离不开,景池皱着眉头沉声说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喏”了一声,如蒙大赦一般急匆匆地走下去。 “如今,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张仲站在一旁,“我国与魏国、北阳同盟,一可保后方无忧,二可保燕戎忌惮边境,放开手打。臣恳请王上让臣初始别国,商量结盟大计。景铮与燕戎一并而下,大夏危如累卵!如要度过难关,必然要依仗他国之力量。周围邻国也觊觎大夏之疆土,有些城池,本就是他们的旧土,乃征战而来。只不过民契未交,屡遭反抗。”他叹了口气,“倒不如作为礼物还给他们。” 景池默然。 那是他的父王一寸一寸土地,折了一万兵马才拿到手中的土地,白白给出去,让他心里一阵酸楚。他眼眶有些发红,负手而立沉默了很久。孟懿宁站在身后想安慰他一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吗?”孟懿宁最后还是提问了。 “谈什么?” “与景铮。” 景池挑眉,“和谈?” 姑娘点头,“和谈。” “如今国家危难,他还想争夺王位,最后弄得大夏亡国,成为他燕戎的一个郡?景铮他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他最后能得到些什么?王上是他的手足,再怎么比也比不上去与燕戎联合在一起觊觎王位吧!”孟懿宁倒是突然间发怒起来,声音充满戾气,倒是……倒是一语点破了梦中人。 人们总是在攻击与防御之间兜兜转转,却没有想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若是真的不折不扣的打起来,只可能,只可能是燕戎在背后渔翁得利。他与景铮其实并没有什么过节,两人小时候还跟随一个太傅读书,这样回想起来竟然有些亲密。景池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兵戎相见,以至于国家分裂,不能同仇敌忾。 他笑了笑,突然间豁然开朗起来。 “备马。” “王上?”孟懿宁更忧心了,她只是,只是发发牢骚。 “此去凶险,如若景铮……” “没有如若。”他突然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姑娘,“这是大夏必须经历的一个劫难,我必须去,去和景铮把话说清楚。” “我陪您同去吧。”乐毅突然插嘴。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孟懿宁一定会说一模一样的话。他知道这段时间不在她以身犯险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肩颈都平添了一道刀伤。 孟懿宁奇怪的摆着头看着他,怎么这个男人突然开窍了一样?乐毅与景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为何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很像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话。 乐毅不容反驳。 孟懿宁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站出来想要反对,却正对上景池镇定的眼神,她活生生地把“不行”这两个决绝的字咽了下去。 张仲在一旁想要劝阻,但是也没有开口,他目光定在景池身上,叹了口气。当年……当年,先王景成也是这番模样,只身潜入反乱者将军的营帐,与那心目已久的将军谈了许久,他在先王身旁,时时刻刻的捏了一把汗害怕突如其来的危险。后来,先王竟然说动了那名将军,并一直予以重用至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而这位将军也确实出生入死,无论多么危难险阻的时候,都一直护在身旁。 张仲抬眼看了旁边的廉覃。 老人低声说道:“外臣同王上一起去吧。” “不劳丞相了。”景池一笑,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王讲张仲陪他只身犯险,进入敌营。 漫漫青纱飞起,一只小小的鸟飞了进来,灵巧翻飞,回旋如舞。落在景池的肩膀上,轻轻的一啄。景池顿了顿,“有劳乐公子了。” 夕阳大片的余晖洒落在寂静的大地上,世间万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白黄相间的云朵挂在天上,少年们的衣角随风飘荡。孟懿宁远远的骑着萨利布送给他的骏马跟在后面,廉覃将军在埋伏了一千人在营长周围,若有闪失,骑兵冲锋相对,必然要救出来景池。 远远的看见一顶顶黑色的帐篷,篝火通明。 第一百八十四章:与君相见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四章:与君相见孟懿宁蹲在黑暗深处与守护承平的将军盖骁勇将军凝视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帐。士兵三五成群的来来回回,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面临最大的威胁不在于承平、不在于景池、而在于身背后虎视眈眈的敌国。景铮为了一己私欲,把国家重器拖入了混乱的战场,如果不加以阻挡,很快,很快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就会被哀号遍野所覆盖。 盖骁勇将军黝黑的大手扶着树干,为孟懿宁挡下来了掉落的树枝。她抬头望着将军,“王上顾身犯险,我心惶恐。” “孟姑娘,末将说安慰宽心等话都是假的。将士已经待命,若是景铮图谋不轨,一定誓死保护王上周全。”盖骁勇咔嚓一声折断了一个树杈。 身后是几千名将士,没有烛火,眼睛闪烁。 孟懿宁目送一行人踏过漆黑的土地,披着月光如银,前往危机四伏的军营。她突然觉得,不管是乐毅还是景池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们的眼神里闪烁着明媚的阳光,嘴角挑起高傲的弧线。姑娘静静的看着洒落洒踏得背影,突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乐毅突然感到一瞬目光略颈而过,他猛然回头须臾之间目光相接。如同凝住了一生一世的情感与不舍,他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孟懿宁的景象,在琏王府邸,生辰那日那姑娘面容冷淡,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蓄谋已久终于得偿所愿一般。时间从时间匆匆流过,两人不过才仅仅认识了一个冬季,却漫漫的婉若绵长的酒香。 他第一次唤她,“白姑娘。”可惜前尘站短,来者相追。原本他不过是秉师父之命,送顾子安和孟懿宁回国,却坦然的一次又一次为孟懿宁出生入死,抵挡住了危险。在他身边,她成长得飞快,也越发的笃定和稳健。曾经的回忆顷刻之间一闪而过,姑娘早已经不是初见时后怯懦僵硬的模样。 孟懿宁站起身来,发带在空中飘扬。 乐毅回头,嘴角带着笑意。 她在他的身后等着他。 两人奔袭到景铮军营的门口,景池沉声说道:“景铮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那士兵吊儿郎当地说:“你是何人?语气怎么如此放肆!”他并没有见过夏王,但是火光依照,景池不怒自威把小士兵吓得后退了两步。 转后大喊,“报——有人参见将军——” 景池下马,身后的乐毅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们不是羊入虎口,身上散发的气势贼似狼入虎群,毫无惧色。景铮闻音从帐内,突然眼神一晃,在一定睛就看见他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弟弟和身穿乌黑铠甲的乐毅。两人一黑一白,闪落在光影之间。 景铮的表情冷在脸上,他万般想象不到在自己严重处于弱势的弟弟应让俺顾身犯险,深夜来此军营。他心中多了一分倾佩,嘴角挑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两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兵戎相对过,若不是景池登上了王位,他还真的不曾想过要对付这个喜好诗文的弟弟。如今站在自己的军营中,倒是突然觉得他坚毅起来。 “夏王怎么到臣这里来了?”景铮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微笑的说道。 景池毫不在意他的语气,“深夜叙旧。” 景铮大笑起来:“哈哈哈,来来来备上好酒,帐中一叙!” 乐毅跟催着夏王景池进入帐中,帐内暖和,灯火通明,两个舞女坐坐在旁边,身旁还是刚刚满上的夏酒。景池诸位入座,景铮倒也没有踰矩的坐在旁边。他捧上一盏,笑起来带着一丝嘲讽:“王上怎么来了?” “三哥兵临城下,再不来就生灵涂炭了。”景池笑道,举起杯子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他根本没有在乎景铮有没有下毒,似乎在他心里景铮都是明面上剑拔弩张,似乎从来不在背地里做一些阴损之事。他只是不服,不服父王把他掌中的世子之位给了自己,除此之外两人还能有什么过节呢?阴谋阳谋,无非都是为了庙堂之上的王位罢了。 景铮一愣,似乎景池许久没有称呼自己三哥了。 温热的酒如同年少的岁月,饮下去便一去不复返了。 当年先王器重,当年他自己野心磅礴。 如今景池稳在他的面前,生出一股帝王之气来,倒是让一项自信的景铮微微的有些摆动。 他笑了笑,“王上深夜来此,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景池一笑,挥了挥手让舞女推出去:“三哥为何冒着国家内乱分裂之风险,也要拿到夏王之位呢?” 他说的坦白,毫无掩饰。 “这位子本来就是我的。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让我与之失之交臂。在父王眼中,我哪一点比不上你?建功立业,功勋卓著?难不成真的因为夏王忌惮周家吗?”他笑的有些惨兮兮,“我景铮是虽然奢侈了些,但是于国于民也是忠心耿耿。你手无缚鸡之力,这王位落到你手里是我万般想象不到的。父王护着你,那些为我求情的大臣都遭到了重罚。那些周家的势力慢慢的在被清理干净,难不成父王忘记了当年也是周家鼎力支持,他才稳稳当当的坐上了王位吗?” “周家是后者,是父王器重。”景池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会如此想法。“你知道为何父王在你我之间,选择了我?” “害怕外戚干政。”景铮断然说道。 景池摇了摇头,“是父王害怕你被蝇营狗苟所引诱,伤害了国家的根本。父王怀疑你与燕戎相互勾结,所以才剥夺了立你为世子的想法。三哥,不是我和你争,是你根本不在这池子中。” 景铮目光一怔,“你说什么?我景铮对天发誓,和燕戎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若有谎言,天打雷劈!”他一句句掷地有声,景铮是一个万般不允许别人诬陷自己的人。 “那北阳呢?那赵二泽呢?” “那是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之后的事情,我为自己争一争,难道就没有道理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为了大夏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五章:为了大夏“借用他国之势力?”景池的目光落在景铮的身上,让他有些难受。 景池抿了一口旁边浓浓的茶水,挺直了脊梁断然说道:“列国之间,敌强我弱,我弱敌强,此消彼长。不可因为一己之力,把偌大一国拖入兵荒马乱的境地。我们与北阳交好,是建立在北阳王在大夏为质期间,先王并未苛待,而返回登基之时也出了盖骁勇将军的八千兵马护送。但是谁知几十年、一百年之后,大夏和北阳不会有一战呢?” 景铮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怎么也洗不白这个点。他只是想借用北阳的军队,他并没有想到这么深层的原因。他低着头看着酒盏中的涟漪,却觉得手心是那样冰凉。 景池站起来,他走到营帐中的地图前徐徐说道:“三哥,你以为可以战胜我,是因为承平附近的兵士患有瘟疫,无力作战,大大减员。你的军队是边境而来,并未沾染过时疫。如此便可以轻而易举,势如破竹般杀入朝堂之上。” 景铮笑了笑,“你所言不差。” 那年轻的夏王在烛火之下,竟让恍惚间让人看到了先王年轻的时候。他目光紧紧盯着景铮,突然厉声说道:“你擅自调动边境兵马,如若燕戎攻进来,你该当如何!” “西面边境历来安稳。” “胡闹!” 景池突如其来的训斥,让景铮的气势一下消减了不少。他缓过神来,皱着眉头说道:“西面边境向来平稳,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有蛮夷入侵罢了,并没有攻击之势。” “你就如此放心燕戎?敢堂而皇之地引发内乱?兄弟手足自相残杀,最后大夏将士所剩无几。咱们两个是鹬蚌相争,别人渔翁得利,你倒是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啊。”他反讽说道,走近了景铮又质问,“你是不知,今日我就告诉你,我大夏现在已经危在旦夕,摇摇欲坠。你以为着瘟疫是从何处而来?燕戎在仙桃的河水外堆积了成百上千只灰鼠,它们在河水中腐臭,裹挟着它们尸体的河水从仙桃流向承平,从燕戎边境的山脉,流淌至每一处大夏百姓的锅碗瓢盆里!” 景池怒了。 在他听到自己哥哥单纯的想法之时,雷霆之怒让他不可抑制手指的晃动。 景铮霍然起身:“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你不在宫中,父王大祭你不在。但是父王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因病去世。”景铮忐忑起来,他不确定自己口中的答案是否正确。 景池叹了口气,“确实因病去世。但是那沾着时疫的衣物就藏在父王的被褥之下!你可知何人指使!” 突如其来的信息太过纷杂,景铮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父王难不倒不是因病去世吗?怎么会被别人加害而死?他眼底翻红,头脑发疼。瞬间眼前有些模糊,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他跌坐在椅子上抬头问道:“是何人?” “傅衷寒。”他淡淡的说道,“是傅家的人。” “傅家?” “对……傅家当年一案,全家流放边疆,悉数惨死。傅衷寒得以逃生,此生以报仇雪恨为目的。他的目标,一个是夏王,一个就是当年诬陷傅家的周斌照等人。”景池眼神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三哥,“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通透,却不想早已经变成了被别人玩弄股掌之间的玩物。” 景铮从嗓子缝隙里挤出几个字,“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景池为景铮满上了酒,“我顾身来此,想到了你可能会暗害于我。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当面与你讲清楚,如此不然,大夏岌岌可危。如今燕戎准备发兵攻打我国,而我们如果接连内斗正中他们下怀。所以寡人恳请你,放下手中的刀兵,不要再继续了。”他声音缓缓地,温柔的有些不切实际,那语调似乎两人回到了小时候,在讨论哪匹骏马好看,哪篇诗文意气风发。 景铮的手戳在额头上,他呼吸很不顺畅,他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国家至于步履艰难的地步。将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自己手下,就连父王……也惨遭暗害。 “芙贵妃都招了。她以为是你害了父王,所以把一切都说了个明白。” 他怔怔地抬头,“那我母妃呢?” “好好的在她的宫里休息呢。” 他松了一口气。帐外士兵们扛枪来来去去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膜里,他难受的掀开帘子,夜晚的风灌了进来。几名守在外面的将士急忙赶来,试探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西境还剩多少兵马?” “守城池,不足一千。” 景铮轻笑了一下,“退下吧。” 他回过头,看着景池安稳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穿过一顶顶营帐看向远方。 “三哥,依据父王遗诏,我登基继位,但我身后并无子嗣。他日若有,你定为监国,位高权重,辅佐他。若是不幸并无子嗣,我可定你府中的孩子为世子。”他说得轻巧平淡,他年过二十,却突然在想身后之事,从心底流出一股浓烈的哀伤,火热的烫伤了两个人的心房。景铮意气用事,把所有事情都想的万分简单,倏然听闻此话,真挚真诚,竟然让他凭空流出来了一滴泪。 “寡人信你,之前种种所作所为皆是被人算计。大夏不允许我们兄弟相杀,那狂野之外,一马平川,就是燕戎……如今大夏不敌,你我不敌,就更不在再起争执了。” 景铮明白,景池在妥协。 他云淡风轻的话压在他的心上却如同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把一个国家陷入土崩瓦解的地步,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大夏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可以再消耗于内斗之中,如若景池今夜不来找他,如若他已经发起了进攻承平的命令,一切将不堪设想。这不是什么争夺王位的戏码,就算是有,自己也应该收一收野心。他从小立志让大夏成为中原霸主,八国来朝,百姓安乐。让这个国家在自己手上日益强大。 他心中的明灯,在召唤伟业与英雄。 景铮断断地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夏。” 第一百八十六章:谋划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六章:谋划北阳的春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温暖起来。 顾子安身穿一件紫金银线的华服站在花园之中,他声音暖容,一双眼睛半眯着注视眼前的姑娘,整个人越发显得雍容华贵,风流倜傥。 白熙宁在旁边咿咿呀呀锯着一大块木头,袖子挽到了胳膊上,擦了擦额头滴落下来的汗水,继续吭哧吭哧的拉锯着。昨晚她想到了一个小战车的雏形,今日非要做出来才安心。 姑娘把后宫快要顿满了铁器和木头,但是没有人敢吱呀反对一声。 前朝想让顾子安选亲的声音渐渐消失,大夏战事和亲的事情也暂时放缓,他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王上的心思,而这个年轻的君王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生活,独断刚毅的气势在顾崇武反叛的那一刹那发挥的淋淋尽致。 诛杀同党,安振朝纲,一切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以雷霆之势须臾之间而下,一瞬间北阳朝堂清明,藏污纳垢片甲不留。 卫勇将军在北阳内不断清除诛杀着乱党,终于在今日回到了都城阳上。 顾子安稳稳的坐在朝堂之上,所有事情看似回归到了风平浪静之中,只有这座在王宫中的几人知道有多少惊涛骇浪,暗流涌动。白熙宁锯下来的木屑在空中飞舞,像是橙黄色的蝴蝶一般落在了顾子安的发间。风一吹,洋洋洒洒煞是好看。白熙宁月白色的衣服衬托得越发花容月貌起来。 卫勇将军匆匆进来,白熙宁微微服身,轻声换了一句:“将军。” “王上今日特意召见,所为何事?” “燕戎。”顾子安淡淡的说道,“将军请罢。” 春夏掀开了帘子,为三人倒好了茶水,她太过熟悉顾子安又为自己的殿下拿了一小碟素日里爱吃的榛子。白熙宁入座一旁,葱白手指十分熟练的用小铁片拨开一个个榛子,又放到了旁边白玉盘子里。顾子安没有说话,自然的吃了一个。卫勇将军看了看白熙宁,又看了看自家王上娴熟的样子,憋着笑。 “将军怎么了?” 卫勇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像个老父亲一样慈爱的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一对男女。 白熙宁抬头看,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了转,温柔的说道:“何事?” 顾子安看着卫勇将军的样子,嘴角不轻易的翘了起来。他扭过头看风吹起白熙宁柔顺的头发,刚才干活的汗珠还挂在额头,整个人白里透红,喘着香气,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棕色。一瞬间,他眯起的眼睛精光一闪,确实后宫未住人,如今又住了一个姑娘,不吭不响,却也生出来了许多可爱的事端,把这庄严的地方弄得有些鸡飞狗跳。 白熙宁懵懵懂懂的看着两人,“怎么了?王上和将军怎么都憋着一脸笑。” “没事,不过是今日天气晴朗精神爽罢了。”顾子安拨开白熙宁的手掌,递过去了一个小小的榛子。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白熙宁所吸引,她的一颦一笑像是浇铸在他心中一样凝固着情感。无论多么焦虑,多么难堪的时候,只要听到她在旁边轻声安稳,便可以平稳下来。而危难关头,这姑娘却又能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 她并没有孟懿宁高超的武艺,但是气势确实是她妹妹所不及的。孟懿宁脸上写着坚毅冷淡,但是内心极为柔软。而白熙宁,脸上温温柔柔,心里却尤为的坚强。她善良,但不愚蠢。一双眼睛可以关注到每一个细枝末节,帮助他做出判断。 白熙宁虽然不熟武艺,但是依据父亲名将白衍的教导,熟读兵书,又颇爱水利建设、城防布局。顾子安的书房内挂着一幅幅白熙宁亲自绘制的画卷。而今日一早她制作的小小战车也初见模型,似乎一切无用之物都可以在她的手中变废为宝。可能因为是长姐的缘故,姑娘柔和又彪悍,细腻又粗犷。 她并非像是一个攻击力极强的刺猬,动不动就炸开了毛发。 而是如同一条青蟒,美丽厚重,出其不意的带给人惊喜。 顾子安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白熙宁散落的头发,眼底似乎百花深处,柔情四溢。白熙宁突然检修红了脸,也一瞬间忘记了要继续拨榛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都是后宫嫔妃给王上拨坚果的,霎时间脸滚烫滚烫的像是要发烧了一般。男人微微一愣,感受到了体温的变化,“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白熙宁扭过头去,有些害羞,像是被夜风掀起的月色,像是铺在地上白色的爽,像是天边轻柔的流云。 姐妹俩别管其他时候有多么的强势,但是这害羞就扭过头去不看别人的本领可都是一模一样。 顾子安没有戳破她。 “王上这时间不等人,别耽误了正经事。”她躲了躲,莞尔一笑提醒道。 卫勇这才从满满花香浓郁的空气中反应过来,“王上,今日特意招臣而来,可为何事?” 顾子安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燕戎之地,将军可有一举攻破之方法?” 卫勇一惊,其忙站起来忧心忡忡,眉头紧皱思忖了半响说道:“偌大一国,别说是末将,就算是倾国之力,也未必有这样的方法啊。如今北阳十年未战,王上有此雄才大略,末将佩服。但是这灭国之事,如今并不是提及的好时候啊。折兵损将,若是把北阳拖入苦战,则得不偿失。如今我们可以抵御住燕戎的进攻已经很好,假以时日反复摸索,励精图治壮大军队,才能以兵道取之。” 顾子安摆摆手,“将军请坐,并非要举国之力,寡人不过是想到了一个妙计。孟懿宁差人的书信你也已经看过了,如今大夏千钧一发,危在旦夕,燕戎若是要进攻,一定会城内空虚,但是有北阳坐镇,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在北阳的势力已经被悉数铲除,而之前又派人暗杀寡人,他们现在也不至于要哭哭啼啼的求盟,以安稳边疆,进攻大夏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水淹妙计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七章:水淹妙计“但是,燕戎处心积虑,布此棋局,绝不可能因为一处闪失,而让整个计划前功尽弃。他们料定了咱们会帮助北阳,所以之前才放手一搏,救出顾崇武也好、与乱臣勾结也好,一定也要让北阳陷入自顾不暇的境地。但是并没有与他所愿。但此时大夏被疫病侵袭,此时燕戎不发兵,何时再发?他们必定发兵!而北阳现在的兵马,并没有多余的腾开帮助大夏。北境蛮夷,西南面燕戎,能动的只有靠近大夏的军队,确实不多。”白熙宁缓缓地说道,燕戎是她的母国,是在体内流淌的血液。 她比谁都要了解那个给自己带来无比伤害的国家。 “白姑娘所言极是,所以寡人一直在想除了邦交之外,还有何方法可以抑制住燕戎的狼子野心,却又不会损耗太多的兵力财力。”顾子安顿了顿看向白熙宁,“多亏了你,寡人才想到了另一处方案……将军跟我来。”顾子安站起身,领着两个人站在了沙盘前。 “这里。”他手指轻点一处河流,“多亏了白姑娘那日所说的水往高处走,要不然我还真想不到如此方法。” “哦?”白熙宁扭头,认真看了一下地势,突然闻之色变。 她睁大了眼睛,与顾子安双目对视,“你要水淹百越!” 百越乃燕戎之都城,易守难攻,位于越水之上方,居高临下,土地肥沃,有丰饶的粮草补给军需。那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彩色的地毯和毛毡房屋是白熙宁儿时的记忆。燕戎有男巫女巫在人群中穿梭,卜卦问凶吉,也有各种典礼祭祀,都说“承平繁丽如仙境,百越热闹是人间。”人们来往络绎不绝,西面的山峰上还有通灵占星之神台,每逢大战之前,燕戎的君主都会亲自参拜以求神明保佑。 燕戎野水沧沧,风雨洒踏。 白熙宁怔怔地看着顾子安。 他面色严肃,胸怀天下,紧紧的盯着那一处河流。白熙宁猜到了他的所想,闭上眼睛平息住心中的震惊,即使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但是那里也算是她回不去的故乡,她儿时的朋友还居于在此处。顾子安怎么能……怎么能在心里打起这样杀孽深重的算盘。 顾子安知道白熙宁在想什么。 但是此举势在必得,若是一旦燕戎反扑于大夏、北阳,那么以此时两国的兵力来说后果不堪设想。近乎十年未战,北阳元气尚在回复,如今改革刚刚起步,庙堂刚刚安稳。若是大战来临,必然劳民伤财。他看着白熙宁,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知道她难受,毕竟那是她的母国。这两日顾子安思前想后了很久,却最终决定了这个计策。 他是一个君王,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就断送了这大好时机。 白熙宁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推了一下沙盘上的山脉。上面的黄土纷纷落下,掩埋在沙盘上的河道之中。 她轻轻的说了四个字:“水淹百越。” “正是。” 姑娘面色没有动静,他看了看将军又看了看顾子安,“王上,我头晕,先行告退了。” “去吧。”顾子安叹了一口气,没有争论什么。 姑娘的背影渐渐婆娑,让他想起了战场上猎猎的旌旗。洒在院落的阳光莫名其妙也显得落寞,大理石白盈盈的闪烁精光。 不过白熙宁也确确实实真真正正的懂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知道用意。 伤害了她,但是也无能为力。 卫勇绷住了神经,“王上。” 顾子安顺着白熙宁推到的拿出土堆继续说道:“越水从西戎北端长谷出而流向东南,当初燕戎选择百越作为都城就是因为它地势险要,可以俯瞰周围,又有山水环绕。水于下游,可以供人饮用生活又不至于泛滥伤及城池。但我们也可以让河水改道。” 卫勇疑问,“这越水虽然在燕戎境内,但是我们要如何才能使得河水流入百越?” 他仔细地掠过一遍山川土地,顿时恍然大悟,“那条小径正通越水,也就是如今的燕戎边境地带!臣已经派人探查过了!” “你说的不错,寡人也是如此想法。我们率先沿那条秘境出发,快马加鞭拿掉燕戎这部分土地,并炸掉山脉,让河水改道,在百越城外北面百里处开始修建堤坝,将大量的越水积蓄在堤坝之内。我们并不用往百越方向修建引水渠,因为这几条山谷缝隙便是已经干枯的引水渠……将军上次探查之后都已经悉数汇报。而后,当大量越水积聚在堤坝内后,巨量的水流便会以势不可挡的地步顺着引水渠直直的往越水冲去。” 顾子安一边说,卫勇的脑中已经出现了波澜的画面。 “你只需要攻下这座越水旁边的小城。”男人淡然一说,把春夏端上来的茶水导入了沙盘之中,瞬间徐徐的水流一鼓作气冲到了沙盘之上的百越,这一座看似坚固的堡垒轰然倒塌。 “去准备吧。” “诺。” 卫勇将军保全退下。 顾子安揉了揉太阳穴,这带兵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呢?他也不愿意伤害到白熙宁,但是瞒着她总是不好。顾子安推开屋门,心里忐忑,却突然瞧见姑娘熟悉的身影,坐在院落之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她的面色微微缓和,只不过多了几丝难言的晦涩,感觉到身后有人,白熙宁徐徐说道:“王上出来了?” “熙宁。”他第一次叫白熙宁的后两个字,语言中多了一丝无奈和怜惜。 白熙宁笑了笑,“王上宏图伟志,不需要反倒安慰起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你并非不相干的人。”堂堂的王上居然坐在了姑娘的身旁,他声音沉稳,“你并非是不相干的人,我并不希望你我之间因为此事还心存芥蒂。燕戎觊觎我北阳、大夏许久,害我族人,杀我父王,搅乱庙堂,把这个国家搅得乌烟瘴气……” “我知道,燕戎与北阳必有一战,只不过未曾料到会如此迅速。”她在听到的时候,心中猛地一阵刺痛,遥不可及的难过倏然间涌上心头。 白熙宁又说道:“百越有百姓五万,王上准备如何安置?” 男人低头默然。 第一百八十八章:良辰美景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八章:良辰美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熙宁说道,她神情说不上失望,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颗王者之心,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她理解,但是她想问问,那些无辜的百姓呢,他要至他们于何地? “王上是要灭了燕戎吗?” “并非。”他有灭燕戎的心,却没有真正的实力,如今燕戎虎视眈眈,只希望可以拖慢他们的侵略的脚步。如果,如果有一天北阳强大到可以轻易灭了燕戎,应当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昔日北阳强盛,因得列国策计讨伐,于此自己才入夏为质,如履薄冰的度过了八年。 北阳要强大,除了变法革新走根本强大之路,也要师出有名,不得被人在卧薪尝胆之间抓住了把柄。 顾子安定定地看着花园中矮树上的花骨朵在春风中含苞待放,他斟酌半晌,沉声说道:“如今大夏时疫,近有内忧相争,外有燕戎密谋,如若我坐视不管,那下一个被燕戎按在手心里猛打的就是北阳了。况且我与景池情同手足,他曾经并未可带我半分……” 白熙宁了然:“妹妹早就与我讲过了,北阳与大夏是盟国,此时更应该同仇敌忾。燕戎与北阳旧臣贵族勾结,与让顾崇武取而代之,这我也是亲身经历,王上于情于理对于燕戎都应该对燕戎施予一击。我知道,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只不过,这越水冲击而下,伤及无辜,杀业太重,熙宁不愿意王上承担此罪责,又落人口实,让他人诟病。” 顾子安沉默,拍了拍白熙宁的肩膀:“寡人会让卫勇将军去寻找对策的?” “如何寻找?” 白熙宁眼光蓦然一闪,缓缓说道:“我有一计,但是需要赌一赌。” 顾子安笑笑,“棋局之上,黑白分明,不是也在赌一赌吗?” 姑娘搓揉着手指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便可以放流言而出,燕戎与北阳乱党勾结,北阳王雷霆之怒要攻占燕戎都城百越,还请尔等百姓速速撤离。若是百姓相信,那自然会逃走,若是不信,也与咱们无关了。对于燕戎而言,他不信北阳有如此魄力,就算有,情急愤怒之下,也难出良策,不足为惧。若是真的加重兵于百越,于东北边境,那么便没有多余兵马进攻大夏。北阳不如往日辉煌能战,燕戎也不会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 白熙宁缓缓地道出心里所想,两人目光相接,电光火石,似乎两人看见了一个战场,烽火通明。 “但愿此心,无悔天地啊。”姑娘突然仰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眼中流露出来说不清的情感,她父亲一生戎马,为非就是为了守燕戎清平。 父亲白衍从小教导,心清明,存善念,才能无悔一身正气。 如今浮云聚散,腥风血雨,她又冥冥之中与这个国家捆绑在一起,只不过心境并没有从前一样了。白熙宁笑了笑,“王上意下可好?” “便按你说的去办。” “那多谢王上了。” 她站起身来,玲珑风貌,情谊挂在眉梢之上。顾子安与她并肩而立,突然沉声问道:“你没有想过报仇吗?” “报仇……雪耻……自然是想过的。” “那为何,还在犹豫?” “伤及无辜,实属不愿。兵者,国之利器,安邦定国,并非冷冰冰的杀戮兵器。”她抬头,看着浮云来来回回,“我不能因为一己之利,让燕戎的百姓也遭此劫难,他们与我并无仇怨,心生悲悯,才是人间常事。”白熙宁舒眉一笑,“不过王上已经允了,我便也没有话可说了,王上心怀天下,我也并不是非要做这个绊脚之石。只不过王者,国强民安,最重要的是民安……” 顾子安肩上绣的紫金纹绣飞鸟栩栩如生,一只小鸟竟然毫无防备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白熙宁的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之上,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 他想了想,“你还记得那些燕戎安插在我军的军中细作?” “王上是要用他们传递消息吗?” “正是,很快流言就会传入燕戎,说北阳王愤怒狰狞,要攻击燕戎的都城百越。” 白熙宁笑了笑,装作燕戎君主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燕戎难不成还怕他千疮百孔的北阳不成?北阳王刚愎自用,刚刚上位,手握那一点兵马就敢打我百越?” 顾子安又假装是燕戎的大臣回答道:“北阳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过就是放出话来而已。十年前一战还没有把它打趴下吗?” 白熙宁威风凛凛的继续说道:“我燕戎进攻大夏虽然北阳不会坐视不管,但是他边境紊乱,我已经与北面戎狄蛮夷联合一处,侵扰它,让他们不得出兵!” 顾子安眼睛里藏着爱意和笑意,继续说道:“北阳腾不开手,我们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两个人位置调换,扮演着燕戎的一君一臣,男人淡漠的表情也有逐渐有些变化。 白熙宁笑得前仰后合,扶着矮树上的树枝,摇摇欲坠。 闹了半响,一扫刚才心中的阴霾,两人似乎都懂了彼此内心所想之事。白熙宁笑得喘着气,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用手搭在了顾子安的腰间,顾子安微微一愣,突然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白熙宁倏然一颤,想要抽出去,结果动弹不得。 春天阳光潋滟,庭院中的笑声止住。 白熙宁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俊朗的面容,她抿着嘴唇,眼角红红,像是花瓣一样。 “熙宁。”顾子安的嗓音有些沙哑。 “何……何事……”她结巴了,瞬间有一种想打自己的冲动,心脏咚咚的跳。 顾子安没有说话,凝视着她。 白熙宁有了一点点预感,毕竟她不傻也不笨。小时候父亲问她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她稀里糊涂的说了好长的一段话,要贤明、要英武、要胸怀天下,也要悲悯苍生。父亲笑着说,那得是什么样的一位君王啊,自己的女儿可能这辈子都寻觅不得如意郎君了。当时白熙宁不信,后来春花秋月过了许久,以为自己确实遇不到如此一个男人,谁曾想如今却摆在了自己眼前。 她不知道从何时产生的情感,像是春日一样蔓延至指尖。 “王上,是我纳我为妃吗?”她先问到了。 顾子安想不到她居然先声夺人,眉目柔情,“北阳后位空悬,寡人稍后就让礼官选一个良辰吉日……” 白熙宁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便是良辰。” 第一百八十九章:止刀戈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八十九章:止刀戈夏王景池和琏王景铮冰释前嫌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上下终于一改往日焦灼的气氛。承平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摇摇欲坠分裂的国家终于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景池什么事情也没提及,他没有说自己三哥三番五次刺杀自己的事情,两人表面上一团和气。 只不过背地里,孟懿宁盯着景铮盯得很紧。 景铮向景池坦诚,他最初听到世子只为落入景池之手时,是不服,是不爽,满脑子都是凭什么、为什么。明明他比所有人都更适用于这个位置,明明他可以带领大侠拓土强国。后来,丞相张仲当这两人的面编了一个故事,燕戎为了让大夏分裂内乱,明里暗里做了许多栽赃陷害之事,便让夏王以为景铮勾结敌国,废了他的世子的人选。而后又买通官人,毒害了先王。 此时,纵然之前有多么的不和睦,多么的剑拔弩张,两人只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止刀戈,谈论燕戎的对策。而张仲编的这段话,无论最初因果如何,恰好能起到同仇敌忾的作用。让这个本来就要因王位之争而大打出手的国家,停止了瓦解。 景池明白,景铮不是一个私伙敌国的人。他骨子里生出来了一股傲气,让他看不起自己,不过也让他看不起敌国。他从不委曲求全的居于他人之下,他希望自己可以掌握所有事情。而这也是世子之位给他之时,他勾心斗角想要暗害的原因。 至于那赵二泽,不过就是送上来的白馍,不要白不要了。 为了庆祝和平,承平的王宫之内举行了盛大的晚宴,整个王宫如同过年一般张灯结彩。王公贵胄,千金小姐,穿的花枝招展,提着金丝银线的灯笼穿梭在人群之间。浩浩荡荡的王宫广场上,挂满了莲花娘娘的莲花灯,一闪一闪,如同仙境一般。人们嘻嘻闹闹,似乎觉得终于度过了这段剑拔弩张的日子,好日子就要快到了。 宝马雕车,王宫摧残,金粉香料,承平笼罩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之下,如同流水一般的吉利话在周围响起。孟懿宁挽着乐毅,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带着软绵绵的腔调说:“真漂亮啊,不知此时阳上是何模样?” 乐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和一笑,“你若是想回去,明日便启辰。” 她摇摇头,“大战在即,我心中不踏实。” “如果燕戎不打呢?” “你觉得可能吗?”她在男人的臂弯里抬头看,然后又像小鸟一样缩了回去。她知道不可能,就是想图个嘴快,说个愿景。万一……万一莲花娘娘可以听得见她心里所想呢。小时候觉得人定胜天,既然死里逃生就一定有方法可以稳稳当当的活下去,报仇雪恨。可是长大了才发现原来的想法是那么的天真,世事瞬息变化,倒也突然间期盼起神佛而来。 “在叫……” “嗯?” “我的马在叫!” 孟懿宁从乐毅温暖的怀抱里钻出来,他分明听见萨利布给自己的那匹骏马在仰天长脚。“走,跟我去看看。”姑娘赶紧跑向马厩,乐毅紧跟在后。两人远远的就看见骏马两脚朝天,飞蹬起来,驯马人一脸无奈的喊着,“这可怎么办啊,怎么这马不听训啊。” “我来我来。”孟懿宁腾空而起,干脆利落的跃到马上,搂住马脖,长吁一声,马赫然停住。 “怎么回事?”孟懿宁正要问道,就看见头顶低空上有一只大大的黑鹰长着翅膀盘旋。那鹰的眼睛十分尖锐,眼角还有一小簇白色的羽毛,翅膀扑朔,径直冲向孟懿宁。她也不丝毫不害怕,张开手臂,让鹰的爪子稳稳地抓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姑娘闷哼一声,看着鹰高傲的样子笑了笑,“萨利布的鹰?” “那是谁?” “草原王,我救了他。” 乐毅眯着眼睛,这小丫头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都闹出来了什么事端,一会儿景池,一会儿草原王。他心里痒痒的,像是猫抓一样,打翻了醋坛子,就不能把自己的不快全盘托出。 孟懿宁看着他一动不动,“怎么了?” “没事!”他凑过来了。 姑娘闻见了他身上清冽的清香,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萨利布找我有事。”自己瞅瞅眼前的大鹰,突然在它的爪子附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皮包,孟懿宁拆下来自言自语,“它一定是在追寻这马的踪迹,这鹰和这马皆是萨利布的,定是彼此认识。” “点灯。” 驯马人匆匆的走过来,青灯如豆,却也足够照亮薄薄的兽皮上的文字。孟懿宁看完,一个人望向了远处的天空,她许久没有说话,远处浓云翻滚,月光灼灼,知不道百里之外的草原之上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 “找夏王,上马!”孟懿宁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骏马一下子奔腾起来,如同流星一般穿过人群。乐毅抱紧了姑娘的细腰,她发间寺庙内的檀香飘在他的鼻尖。 星辰烁烁,景池正在大殿之上面色红润的与众臣攀谈,觥筹交错,灯光璀璨之间,见到孟懿宁风尘仆仆的进来,霍然站起身来,瞬时间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全部凝结在了这个单薄的身影之上。 孟懿宁拱手抱拳行礼,断然说道:“王上、琏王,燕戎出兵了。” 她声音坚毅,眼眶发红,目光带着一股仇视和戾气。 “我们军队未有消息传来啊。”一名将军说道。 “臣也未曾听到。” 孟懿宁堂而皇之的白了他们一眼,心里念了一句懦夫,然后沉声说道:“草原王萨利布来的消息。” “那不可信!”毕竟燕戎没有公开递送战书,所以大夏不愿意相信真的到了打打仗的地步,皆是一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还想着安逸作乐,对于孟懿宁带来的效益充耳不,而草原上的蛮夷多次入侵边疆,抢夺粮食辎重。 姑娘没有理他们,继续说道:“从北阳来大夏的路上,偶遇草原部族内乱,草原王萨利布被自己的新舅舅下毒暗杀,九死一生。我施以援手,救了萨利布一命。报答之物便是风吹草动都递消息于我。” 她解释的清楚,朝堂之上无人吭声。 “燕戎于三日前集结兵力于东面边境。” 第一百九十章:虎豹营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章:虎豹营景池坐在王位置上,面不改色,但是脊背发凉。 “何人能出战?” 朝堂上竟然只剩下了乐器鼓揍的余音,大臣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个平日里穿着奢华的衣服,嚣张而威风的大臣和贵族变得畏畏缩缩,像是一只只不敢探头探脑的乌龟。每个人都咽了口水,不敢抬头看景池。 景池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越发寒冷,里面是冰冻三尺的失望。 当在仙桃看到老鼠尸体的那一刹那,他便开始在脑中盘算,回到承平之后他已于廉覃商量出来了大体对策,哪里防御,哪里进攻。但是后来被景铮的事情搅得一团混乱。如今这几日又站在地图面前细细想来,但是毕竟大夏如今士兵孱弱,将军贵族也不愿打兵打仗,顾子安那里又有难言之隐,正在紧急征兵,他们现在只能独自抵挡,越是艰难的时刻,景池越发的镇定起来。 “何人能出战?”景池又问了一遍,此时光靠大将军廉覃是丝毫不够的。 “末将愿领。”盖骁勇跪在地上,他一直忠心耿耿,景池也一直心里有数,“末将愿意率领八千骑兵率先攻击燕戎大军。” 景池问道:“八千精兵,就算是一群狼,也是狼入虎口,奋力厮杀。况且燕戎有二十万大军,如何抵挡?” 盖骁勇没有说话,他勇气可嘉,也从不怕死,但是如今最忌讳的便是那些强壮的战士投入到看不到结果的抵抗战争中。 承平的夜色沉静,一个全身染血的士兵骑着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穿过城门,穿过王宫大门,穿过华丽的广场,穿过莺歌燕舞的奢华,终于见到威武的君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呈上一块带着血迹的布绢。 孟懿宁见此情景,看了看身旁的乐毅小声说了一句,“晚了,我的消息还是晚了。” “报——八百里加急——” “何事?” “燕戎大军从西南面进发,已经攻下了潍州、连州两座城。”士兵禀报军情,会想起滔天祸害的两座城池,他心里颤动的如同一只狂风骤雨里的垂柳。小小的士兵低下头,小声地抽泣着:“守城士兵五千人以及将士李忠已经全部殉国。”他似乎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便见到了如此残忍的景象。 大殿之上,和来时一样寂静。 士兵抬头,眼睛里溢满了倔强不肯流出来的泪水,他的脸上被短箭划伤,里面鲜红的血肉染上了尘土的黑色。他顶着稚嫩的脸庞,惶恐结巴的说道:“王……王上……李忠将军的头颅被挂在了城门之上……王上一定要为那些死去的将领报仇……雪恨啊……”透明的鼻涕与泪水混为一潭,不轻易流泪的男儿痛哭流涕。 大臣依旧无一言语。 “燕戎有多少人?” “约三千人。”他小声的说。 “三千人?能破两座城池?”景池提高了声音。这三千人居然可以气势汹汹连破城池?燕戎人以前作战都是大规模蚕食,外加男巫女巫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投毒,但是若要论士兵勇武如同虎狼,燕戎的士兵肯定不在此之列。本来就是不同的打法,却谁知到此次燕戎迅速闪电,竟然…… 景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廉覃和盖骁勇,两人竟然也一声不吭的皱眉思忖。三人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三四十年前燕戎确实有一支军队横扫列国,最终这个将军也因为功高盖主随便按了一个罪名被满门抄斩。景池问到,“那支军队是何模样?” “行动太快了,看不真切……只看见燕戎的士兵举着虎豹的旗子,一个个像是野兽一样要把人生吃活剥了……”小士兵咽了口吐沫。 盖骁勇缓缓地说道:“虎……豹……营……” 孟懿宁听到这个名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后缩了一下,动作大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姑娘皱着眉头,眼神忧虑,面色苍白,也不顾朝堂之上的礼仪直接的问道:“燕戎虎豹营?钨金软甲之外套兽皮,手持长枪神钩,不喜阴损狡诈之术,行动迅速,从不恋战,眨眼之间便可攻占城池?” “正……正是……” 孟懿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是父亲的军队。 是燕戎大将白衍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虎豹营,当初自己家破人亡之时,这支人数不多的军队被下令解散,如今怎么又会以相同的姿势横扫战场?虎豹营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胜在全部都是精锐,以取人首级数量为进爵的标准。在加上白家武功传承的‘稳、准、狠’招招致命,不留余地,每个人都战斗力极强。这就如同是旷野上的猛兽,当初没有人能供抵挡。 “燕戎将领是谁?” “是……高力扎……” 孟懿宁背冲着月光低下头,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以前的记忆仿佛又被掀起,沧海桑田染上了姑娘的瞳孔。原来是父亲的老熟人啊,当初就和父亲政见不合,如今居然可以再此见面。 乐毅在姑娘身后神情十分不自然,大殿里灯火闪烁,帷幔上的金粉被风一吹纷纷落下,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些灰白。角落里的红烛留着泪,像是刀山火海中胸口涌出来的血。“宁儿……”他小声叫了一句。 她没有听见。 他自然的拉过了她的手,“宁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推到了殿外的一个角落,乐毅别过姑娘的头发,看着她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面漆黑的象是无边无尽的长夜漫漫。乐毅双手抚着她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宁儿,我有事情瞒着你。” “什么事?” 他垂眸叹了一口气,“我并非要有意瞒着你,只是希望你可以简单快乐的生活下去。但是,似乎命运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与高力扎必须有个了结。在那场我们两个人走投无路的大火致中,我曾经问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你说没有报仇雪恨便是一件。” 第一百九十一章:白衍之女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一章:白衍之女孟懿宁疑惑地看着他,却也没有生气,她早就知道乐毅有事情瞒着她。但她不是一个逼迫别人的人,若是心生疑惑便可以自己破风斩浪去寻找答案。 乐毅继续说道:“师父跟我说过,昔年燕戎王害怕白衍将军功高盖主,与当初还没有位高权重的高力扎合谋,把十恶不赦的罪名安插在了白家,后来满门抄斩。”他说的简单,但这是一场腥风血雨。 “真的是他呀,那正好了。”姑娘早早就怀疑过这个人,可惜当时自己还年幼,羽翼未丰还寄人篱下,那燕戎远在天边怎知报酬之日遥遥无期。但是命运就像是一个计算好的游戏,每个人兜兜转转又会再次相遇。 曾经欠下的债,总会偿还。 孟懿宁抬眼看他,眼眸之中染上了仇恨,婉若地狱一般让人永世不得超脱。“当初他看不起我父亲的虎豹营,如今又仿造了一个来,这是个什么意思?当年他对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我也会原原本本的还回去。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着我足够强大,或者有足够的能力能够置于死地。”姑娘轻哼一声,并没有乐毅之前潦倒的歇斯底里或者泪流满面。 她就那样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光影之间明明暗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他初见孟懿宁的时候,便觉得这个姑娘不喜不怒,冷冷淡淡,如今那个当初的感觉竟然回来了。那些她经历过的颠沛坎坷须臾之间化成了利刃。 “这段时间我就有预感,当年的事情,报仇的愿望会离自己越来越近。果不其然,你同我说了这件事。当年高力扎与我父亲就水火不容,他哪里是什么带兵打仗之人,无非就是会用些巫术迷惑君王罢了。父亲是留下了诸多兵法,但是他也不过就是学得皮毛而已,肯定后劲不足。” 她咧开嘴笑了一下,“狭路相逢,老天爷真的是宠我啊。” “你为何如此笃定?” “他看不上虎豹营,如今却又让它杀出战场,不知道是为了安抚燕戎王还是为了争夺其他名利,我不关心。虎豹营能在两日之内连夺两城,是仰仗着当初遗留下来的作战技巧和兵法。那是我父亲厉害,而不是他区区一个高力扎厉害。”她扬眉吐气,神采奕奕,像是一只小凤凰。 乐毅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当年无能为力的愧疚以及一起走下去的坚定。他突然一个使劲,把僵硬的孟懿宁拖到了自己怀中。他声音低沉,下巴摩擦着她柔软的头发。 春日的月光融化在两人的肩膀上,婆娑一片。肌肤相靠,耳语摩挲。男人沉声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姑娘被天神版伟岸英俊的男人搂着,他的薄茧掠过她颈部敏感的皮肤。月光下的孟懿宁,但这一种凄凄的朦胧美,她瞳孔微缩一下,舔了舔嘴角,面庞迎着火光忽明忽暗,“走吧。” 大殿之内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和宁静,生怕高高在上的君王多看一眼自己。 景池眉头拧成了麻绳,他从未如此生气过,临危受命,十九登基,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掌管这些大臣贵族,但是国家危难,这些人却为自己所想,纷纷装病。 这父王……这父王的朝堂之上留下来的都是什么窝囊的人!景池苍白的脸气的通红,旁边的景铮也一言不发,面对燕戎他也没有把握。 “王上,如今大夏瘟疫横行,将士死伤七成,不可战啊。” “王上,臣附议。” “王上,此时不可打,那潍州、连州本就不是重要城池,让给他们,止倒戈啊。” 求和,求不得。 那燕戎虎豹营皆有所耳闻,无人敢敌。就算你有一万将士,也能被这三千人杀个片甲不留。 孟懿宁陡然跨步而上,大开大合倒是像一个风尘仆仆的将军,白了一眼颤颤巍巍的众臣,铿锵有力的说道:“那潍州、连州守将李忠,以及那五千名守城将士就要因为你们而死不瞑目了!” 她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景池:“外臣可领兵抗敌。”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说道:“你一个公主,还想带兵打仗?那可不是女娃娃家的游戏。” 孟懿宁笑了笑,“要么您去可好?” 那人不说话了。 景池微微一愣,他想不到这个时候孟懿宁会站出来,坚定的像是青山上的松柏,“懿宁,那是燕戎的虎豹营。” 孟懿宁站起来,低声说道:“虎豹营乃燕戎前大将军白衍所创,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故所向披靡,当年有横扫众国之势,外臣自然知晓。” “那你为何又有把握?”他不懂,他不懂孟懿宁为什么笑的如此坚定,笑的有些让人胆颤心惊,而他却又望向她一双眼眸之时热血沸腾。 孟懿宁长舒一口气,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先恕外臣欺君之罪,我原先并非北阳王室公主,不过是后来加封才得此地位。外臣姓名也并非孟懿宁,乃燕戎大将军白衍幼女……白芊芊……昔日从灭门之灾中脱险,幸得如今北阳王照拂。”她堂而皇之的说出这一句话,然后威风凛凛的看着众人。 一瞬间,这个姑娘身上的气势如同滔天的骇浪,侵袭至每一个大殿的角落。 姑娘发丝飞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嗜人鲜血的目光,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当她说出白衍之名时,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惊愕半晌,大臣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审视着这个身体单薄的姑娘。景池身旁的张仲眯起眼睛也静静看着这个姑娘,她的脸上还有那日为救景池而留下的疤痕。 芊芊,芊芊。 美哉国乎,郁郁芊芊。 草木茂盛,苍翠碧绿。 眼前的女子确实在艰难的荆棘中毅然生长,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乌云,天光降临。 第一百九十二章:临危受命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二章:临危受命盖骁勇将军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姑娘,咽了一口水。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模样,追寻着自己心中那光辉的英雄的召唤。虽然国家不同,但是对于白衍的憧憬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曾经哀叹这将军没有后人,如今却出现一个灵活聪明的姑娘,她的一双眼眸之中是都有曾经白衍的光辉? 盖骁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姑娘真的是将军白衍之女?” “正是。”他微笑地看着她,手里握着那一把反射金光的赤蛇,长发束起,眼眸笃定。金光璀璨的宫殿之上,这名少女屹立其中,两旁大臣脸上赫然。 少女抬眸,嘴角微微一笑,“我父亲的虎豹营,纵然别人没有破解之法,但是我有。”她日日夜夜研究而是父亲跟着自己说的虎豹营的战斗放法,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小土堆旁,用稚嫩的小手堆出来山山水水不断演练,似乎这样才对得起父亲小时候的教诲,才对得起白将军府的名号。 她研究了太久,那虎豹营的招式深入在了她的骨子里。而那高力扎,不过就是东施效颦罢了,不足为惧。她无数次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年幼天真地她想要质问这个男人是不是陷害了他们家。 天地间一片孑然,夜晚的风像是沙沙作响的麦浪,掀起姑娘的长衣。姑娘的心里长出来了尖锐的刺,她一介女子却比在场的众多大臣更加气势汹汹。 盖骁勇一行清泪留下,看走近了姑娘面前,哽咽地说道:“白衍将军还留有后人……还留有后人啊……”没人能理解将军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即使没有见过面,但是人们怀揣着胜利的梦想,在白家兵法那一卷卷小小的书册中,敬仰着曾经的旷世战神,继往开来。他未曾对阵,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与高人交手,是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事情。昔日与白衍之女并肩而行,如此回想,却又先人之坚毅风采。盖骁勇默默的叫了一句,“孟姑娘原名芊芊?” 孟懿宁点点头。 “芊芊百草生,青青百草思。”他似乎像是一个老父亲一般,怀着爱意,目光凝聚在姑娘稚气未脱的面庞。这么多年,她承受了太多原本不该她经历的事情,终于成长为一个与众不同的,将军之气的姑娘。 景池叹了一句,“芊芊百草,润物无声,成于泥土,养立清平,随风而起,其机盎然而至也,是以万物之德生乎。” 姑娘静默的看着他,缓缓说道:“外臣恳请,领兵出战。” “你们都退下吧。” 景池最终放了话,众人松了一口气离开大殿。战前夜的气氛总是异常的宁静,刚才天空中还闪烁着刚刚绽放的烟花。夏王从高台之上走下,廉覃将军沉了一口气,“姑娘有何打算?” 地图缓缓地在大殿之上展开,灯火通明,每一条山川河流都愈发清晰。孟懿宁咬了咬嘴唇沉声道;“虎豹营只有三千兵马,所以我要的兵马不多。大夏将士我并不想用于苦战之中,我会另安排别人进行出战。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提前说明……” “何事?” “开边境关口,与草原部落通商通婚。” 景池一愣,“怎么想到了此处。” “我昔日和草原部落首领萨利布谈论过,当初为了防止蛮夷入侵,大夏也烧干净了边境以外的草原,这样蛮夷之人的马没有粮草,必然性走不了这么远。但是与之隔阂,终究不是办法。历届先王因为害怕入侵,封锁边境,只开放其他城池通商。但是草原部落也是需要存活的,所以愈演愈烈,只能迫不得已纵兵杀人抢粮。如此下去,确实无法安逸。”她说完,抬眼看着丞相张仲。 张仲何尝当初没有想过已王道仁慈之举,止刀戈,平边疆之混乱局面,只是蛮夷之人不可信,当年又是大大小小的六七十个部族,怎可能一个部族签订一处条约。此时草原部落刚刚统一,而眼前的姑娘又救过首领的性命,如果能开放城池通商,于国家富裕,于百姓安乐都是一件好事。 孟懿宁继续说道:“如此不管以物换物,还是其他通商,草原部落与大夏、北阳便可成为联盟,燕戎也多了一份忌惮。” 张仲拱手:“孟姑娘所言,臣觉得颇为妥当。不仅可以制止兵乱,还可以让边境之城更加富饶。” “萨利布所关心的无非就是草原部落的生存问题,大夏愿意给予便是一件喜事。孟懿宁还肯定王上与萨利布遣兵盟约,这样我借兵之时,也有话可说。”孟懿宁又道,“几百年前,燕戎与草原之部落本是同根同源。昔日经过部族混战燕戎建国,疆域辽阔,封了几个儿子为属国之王,不过几个儿子相争,把国家打的四分五裂,这才会有大片草原,诸多不足,而燕戎的疆土也就大不如从前了。原本西北人民体格就能征善战,倒不如已草原对燕戎,毕竟单枪匹马,又正值灾病你是拼不过的。” “不如就给草原部落多些好处,拉入我方。要不然等燕戎想要拉拢,一切都为时已晚。”张仲说到。 廉覃问道:“那姑娘要大夏将士作甚?” “遍布陷阱,虎豹营多为骑兵,先伤马匹,前往后翻,岂不快哉。”孟懿宁笑道。 景池定定的看着姑娘,“那我就向顾兄借人了,多谢孟姑娘出手相助。” “王上客气了,这多年居于府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将军给我五百人放在此处,我明日启程,再从草原返回,有劳将军了。”孟懿宁说道。 “好。” 孟懿宁所要不多,若是真能用五百人抵挡住虎豹营的攻击,那便是旷世奇才。 姑娘沉声说道:“虎豹营攻击是小,他不过是开路的,燕戎的大军在后头呢。那所商量之事,我回来在做讨论,一切有劳王上、丞相、将军了。时间等不及,我今晚便出发。” 孟懿宁弯腰退下,在黑夜之中渐渐消失。 “乐毅,愣着干嘛,上马!” 第一百九十三章:心中言语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三章:心中言语云共千帆舞,浪淘万里沙。 少女出了承平,一路向西,一天一夜。 奔驰在草原之上,与男人共骑一匹骏马。野草烁烁而动,夜幕上星尘点点,银河璀璨,可以见到深蓝色的云被月光洒上银色的一层,像是女神软绵绵的裙摆。孟懿宁细碎的头发随风飘舞,眉眼中带着一点点羞怯的笑意,身后男人的手臂环着她,握紧缰绳。 她笑着,望向远处一望无垠的星河,身旁匆匆而过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让人沉醉。乐毅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混杂着青草的味道。孟懿宁安心的靠在他的胸膛上,脸上多了一分寻常女子的温柔。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静静的感受着彼此。 彼此的缘分与鑫任,如同风雨中的山脉,巍然不动。 孟懿宁很少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一个人,从前是顾子安,如今是乐毅。 男人黑衣红纹的衣带随风荡漾,身下的骏马奔腾惊奇一阵在草原上休憩的小鸟。哗啦啦的白翅飞上天空,划过月亮。 乐毅低头在孟懿宁的耳边深沉地问道:“懿宁,你为何如此有把握萨利布会帮你?” 她聪明,她从第一次见到萨利布的时候就知道他脑子里萌生出的龌龊想法,如果她没有乐毅,一定会被强壮阳刚,顶天立地的萨利布所吸引,但是他晚来了一步。不过这些,并不想说与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况且大夏给出的条件,难道不会让这个草原王心动吗?草原部族可以慢慢丰腴,何乐而不为呢?”孟懿宁轻描淡写,但是她并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最根本。 “是吗?”乐毅的声音在她的耳垂摩擦,湿热的气息让她一颤一颤的像是受惊的兔子。他越发的靠近了她,“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啊?”孟懿宁装作不知道,心里稍微忐忑一下,瞬间全部招了出来,“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不要瞎想。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要说为什么如此笃定,我要不是坚定,怎么说动景池?大夏现在能依赖的,不过就是北阳、魏国以及草原部落……” 乐毅听见她认真的语气,知道自己吓到这个小姑娘了,他低低浅浅的的笑着:“我没有质问你,而且我一直相信你。” 孟懿宁假装鼓起地说:“那是最好的……不过……”她扭过头去,正对着男人笑眯眯如同狐狸一般的眼睛,“先说好了,他怎样不代表我怎样,我是不会和他单独接触的,但是你也要相信我……” 乐毅笑了,他松开缰绳稳稳地坐在马上,孟懿宁一个不稳,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却扑了个空,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身后耳边响起来了低沉的笑声,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发丝随着夜晚的风微拂前额,眼中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搂住孟懿宁的肩膀,肌肤相亲,体温传递,她的身子脸上红晕褪不去。 “乐……乐毅……”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要伸手去抓那缰绳,却被乐毅紧紧的禁锢在怀里,他沙哑的嗓音低沉说道:“别动。” 姑娘僵直着身子,脸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然后,一个炙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孟懿宁身子随之一颤,可爱的反应让他笑起来。 “你怕什么?”乐毅的声音让她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都这种时候了,孟懿宁还想着如何还嘴,“没……没有……” 乐毅的双手交叉在孟懿宁的胸前,“我回来了,刀山火海我都会陪你一起去,以后你不会一个人了。我在这世间的牵挂也只有你一个。前路凶险,我必当会与你一同面对。懿宁,你相信我吗?” 孟懿宁小脑袋微微一动,突然问道:“那姐姐呢?你心里没有姐姐啊?”她觉得就算是亲情,也应该把姐姐算在内呢。 乐毅哭笑不得,小脑瓜怎么在这个时候转到了如此奇怪的角度,暧昧的氛围一下子被破坏了。不过他又笑了笑,“你姐姐,自会有人保护的。” “嗯?”她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姐姐和顾子安的情感,抬头疑问。 满天星河,狂野长风。 “你只是我的,永远都是,我会护着你,不管你是要报仇雪恨也好,是要建功立业也好,我都会在你身后。”乐毅的话在孟懿宁的心里掀起了一到涟漪。 她咬着嘴唇,低低的哼了一声。 远处渐渐出现了点点星火,那是萨利布所在部落驻扎的地方。孟懿宁和乐毅下马,还是那个上次她来时的看守,小汉子顶着火光瞅了一眼,“哟,宁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宁儿?”身后乐毅皱眉,这明明是亲近之人才能叫的称呼,吃醋一般的小声问道:“他怎么叫你宁儿?” “别闹。”孟懿宁不动声色的拧了一下乐毅的大腿,转而说道,“我们是来找草原王的。” “跟随我来。” 穿过一顶顶白色的毛毡帐篷,孟懿宁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大大帐,那日自己扮演个傻呼呼的女子跑来哭哭啼啼认爹的场景还在姑娘脑中。 “宁儿,你来了?”萨利布听到下属的通报掀开帘子,看到了姑娘披撒着月光站在近处。他穿着单薄的白色棉麻袍子,身上的肌肉稳稳的隆起,挂着微微的细汗。萨利布是个魁梧的男子,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他像是一堵墙挡住了孟懿宁眼前的一片火光。 只不过欣喜还不超过片刻,他就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一个人?” “在下乐毅,见过草原王。”乐毅倒是十分识时务的拱手。 萨利布挑起了眉毛,如临大敌一般略带着敌意的一笑。他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在德林城那次也有这个男人跟在孟懿宁身旁。 姑娘鼻子嗅了嗅,感觉在平静的夜空下有一股紧张的火药外,局势让她有捉摸不透。 第一百九十四章:吃醋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四章:吃醋三人对坐,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孟懿宁喝了一口奶茶,看了看两个对视的男人,又喝了一口奶茶,牛乳的香味混杂着浓郁的红茶和淡淡的盐味滑入喉咙。她用手吃着桌子上小木盘里的奶皮,嘎吱嘎吱的像是个小老鼠。而两个男人似乎在隔空运功一般,相互看不顺眼。 孟懿宁轻声咳嗽了一句,“萨利布,我们此次前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他笑了笑,深邃的眼眸一脸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姑娘,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还是红色的裙子好看。” 乐毅显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孟懿宁,惹得姑娘头一缩,一脸‘我没有’、‘不是我’的模样。 姑娘深吸一口气,轻皱眉心,斥责了一句:“别闹,”继而说道,“我们已经收到了你的信件,燕戎从大夏的西境和西北境都是发起进攻,大夏若是没有时疫还可以留有余力的地方,但是如今士兵只剩下三成,其他不是重病就是已经死亡,所以此次我特代表大夏,恳求您出兵相助。” “草原才有多少兵马?”萨利布反问道,“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通婚通商,大夏再也不与草原部落为敌,且大夏在冬季还可以为草原部落提供牛羊所需要的粮草,这算是一个很好的条件了。与大夏结盟,就意味着与北阳结盟,您何乐而不为呢?”孟懿宁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草原部落从此可以安稳,也在不用日以继夜的奔波迁徙,对于刚刚统一的草原而言,萨利布确实很想答应,他看着孟懿宁那张沉静的面孔问道:“大夏都是生意人,但是草原人实在,你们需要些什么?” 孟懿宁比出了一个‘二’字:“两千兵马。” “空口无凭的承诺想换我两千兵马?”萨利布玩味的笑道。 “合约我已经带来了。”孟懿宁早就料到萨利布会如此说,便从怀中拿出来了盖有大夏国印的合约递给萨利布。萨利布低沉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他想逗一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便又低沉问道:“我草原将士虽然不多但是能征善战。” “是,德林城那次,两三百人把偌大的一个城池搅得兵荒马乱,我孟懿宁已经领教过了。您还需要些什么呢?” “你。” “你说什么?” “做我的王妃。” 萨利布大言不惭的说道,他坦坦然然一句话说的孟懿宁面红耳赤。还没等乐毅发话,她就猛拍了一下桌子,溅出来一片奶茶,“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就是这么对待的?”奶凶奶凶的语气倒是没有对待敌人的冰冷。 “就是因为是救命恩人,所以一见倾心,念念不忘。”萨利布说的不是假话。从当时孟懿宁在德林城外的火海中飞身一跃攻击自己,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十分有趣。想不到冥冥之中两人会再次相逢,一定是草原上诸神的庇佑。 姑娘生的灵动,杀起人来干脆利落,剑出见血,英姿飒爽,比起那些软绵绵的姑娘,她像是一头嗜血的小豹子,正好踩在了萨利布的心坎上。如此聪明又胆大的女人,有哪个寻常男子可以配得上? 孟懿宁装出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张口就说:“草原王有这样抬举的心思,小女子真的感激不尽,只可惜本姑娘已有婚配。”此话一出,别说萨利布愣了,乐毅眼眸之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姑娘倒是大言不惭的摇摇脑袋,想当年她为了保命可没跟景池那里少睁着眼睛说瞎话,如今也算是小小的一个本领,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她一脸坦然地说:“我以为您知道呢,我是真的已有夫君了。这草原上又不兴一女二夫,再说了您干嘛非瞅着我?” 乐毅被孟懿宁一脸淡然的样子逗乐,仿佛她真的是已经婚配了一样,他憋着笑,忘记了刚才的警惕,肚子都疼了起来,治好喝口水压压惊。 萨利布皱了眉头,这明显是假话,但是孟懿宁笃定的样子倒是让他生了疑心,“你可别说你是大夏的王妃?” 孟懿宁耸耸肩,“那倒不是……就是你眼前这位,我们是定的娃娃亲,自小就在一起了。” 萨利布打量着眼前的乐毅,不屑的哼了一声,“他配不上你,你们俩和离吧。” 短短几番言语,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从有了夫君再到和离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乐毅轻轻咳嗽了一声,“我配不配得上,往大了说,与您又有何关联呢?盯着他人之妻,不像是堂堂正正的草原王所为吧。” 萨利布笑了起来,突然眼神闪过一丝狠劲,猛然之间桌上小蝶如旋风一般飞起,像一块石头吵着乐毅激射过去。乐毅稳坐在毛毡上,丝毫没有乱了心神,电光火石之间微微闪躲。那碟子撞到了软绵绵的帐篷,灰溜溜的落在地上。 萨利布轻哼一声,“有点功夫。” “承让了。” “比试一番吗?” 孟懿宁哪里料到会是这种局势:“唉!你们两个……” 话还没说话,乐毅一个身影闪现出去,萨利布迅猛追出,寂静的夜空下火光煽动。两人并没有拿兵器,赤手空拳的在旷野之上较量起来。萨利布每打出的拳头孟懿宁都听得见震动空气的声音,乐毅莲步生风,躲闪过一轮又一轮快速的攻击。两个人急变得身影相互交错,萨利布迅猛的爆发力和乐毅疾如飞梭得身影相互纠缠。 孟懿宁津津乐道的功夫与两人相比就是三脚猫一样。 烈性十足的味道弥漫在孟懿宁周围,萨利布顺着风势想要抓住飞跃在半空之中的身影,但是乐毅浅笑回旋,深色的衣服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乐毅身形很快,浮扁掠影,手指点到萨利布的穴位之上,他一阵闷哼。萨利布却并不是没有占到便宜,他一掌拍在乐毅的肩膀之上,他一个运气,在草地上拖出来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第一百九十五章:搬救兵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五章:搬救兵“你们两个!”孟懿宁大喊,却见两个男人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胡闹!” 姑娘飞起一脚,小小石子精光一闪砸到了乐毅的后腰,不疼不痒,但是闷哼一声。孟懿宁又抽出自己的腰带,如同水蛇一般冲着萨利布飞去,瞬间层层环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孟懿宁使劲一拽,萨利布胳膊一歪,眉头轻皱。 “别闹了!” 两人看见姑娘生气了,做错事一样的低垂着脑袋,“燕戎都杀到大夏了,你们还有这闲情逸致!”她瞬间斥责起来,顷刻之间火冒三丈,横眉冷对。小姑娘气的胸口起起伏伏,撅着嘴唇。 “有什么好比试的!你,萨利布,你心里就只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乐毅,你也是,他闹你就跟着闹,难道不应该安静下来想对策吗?要是燕戎能打到承平,我这个脑袋往哪里放!大夏将士的脑袋往哪里放!我可是信誓旦旦的与夏王秉承此事的!”她气得哭了出来,小姑娘肩膀一颤一颤的,倔强的不愿意眼泪流出来。 她委屈极了。 这么长时间努力扛着,突然间如同洪水全线崩溃。 自己都如此着急了,怎么这两个男人还能打打闹闹的。 一看孟懿宁红着眼眶,两个男人瞬间慌了神,乐毅慌忙跑过来低声说:“对不起。”他擦干了姑娘倔强不肯滴落的眼泪,刚才头脑一热就做出了像小孩子争斗一般的反应。姑娘抽动着肩膀,抬眼看萨利布。他像是一只憨厚的狼狗,有些不知所措的笨拙的走过来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姑娘稳定了一下心神,摸了眼泪沉声说道:“草原王这是考虑的如何了?” 黑夜中的萨利布看向幽黑的夜空,“召将士们入帐!” 寂静的部落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萨利布的左膀右臂一个个从白帐篷里走出来,他们看了看面容冷淡的姑娘,还没有猜的出来将要迎来一场大战。 “人,我已经给你叫齐了,若你能说动他们,我自然应允。”萨利布说道。 孟懿宁点点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帐篷内的火锅冒着热气,奶茶滚滚的浓香环绕在壮士们周围,孟懿宁和乐毅格格不入的落座在萨利布身旁。壮士们拱手相坐,荷尔蒙的感觉充斥在孟懿宁的鼻尖,她轻轻地喝了一口乐毅水壶里的清泉,站起身来抱拳相言:“各位将军首领,在下孟懿宁。” 有人见过这个熟悉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红彤彤的裙子大闹宴会。众人的目光落在瘦小的身影之上,若是按照民间的说法,这个小姑娘还是稚气未脱的样子,白净的脸蛋上却顶着一副严肃的面容。 “各位,我代表夏王而来,愿意与草原各部落永结同好,开放边城,通婚同商。冬季会进行粮草的供给,而春日也不会放火烧光草原三十里。各位意下如何?” 其中有一个人立马站出来,“有这等好事?夏王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竟然打到了我草原部族上。我们草原部落,不需要你们大夏的施舍。” 孟懿宁坦然:“草原部落从七零八落的几十个部族刚刚统一,更需要安定。从前因为冬季难挨,经常策马到大夏边城洗劫粮草,如此损兵折将也就罢了,造成两国对立,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夏王愿意与草原交好,主动提出贡献粮草,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道你们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昔日夏王把一位部落首领骗到承平,结果竟然囚禁致死!当时也是这样一套说辞,如今是想要故伎重演吗!” “昔日夏王并非今日之王,我王诚信,且并无伤害草原之意,只是如今大敌当前,草原各部族理应与大夏同仇敌忾。” “哼,果不其然,大夏这是被人打了才夹着尾巴来求援啊。”一人哼哼唧唧的,言语中尽显不屑。 她淡淡的说道,“实不相瞒,如今燕戎已经发兵大夏,诸事皆迫在眉睫。但是燕戎打了大夏,若是打败了还好,若是打胜了,草原各部族难道还有安稳的日子吗?百年之前,这里本来是诸多部族混战的西北蛮荒之地,同族同源,后来燕戎建国逐渐壮大,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要一整草原的想法吗?如今你们悠然自在,但若是被燕戎统治之后也就不好说了。而且这不是要紧的,燕戎君主阴狠残暴,这些年里里外外杀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吧,你们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是演戏给我这个外人看吗?” 众人深吸一口气,孟懿宁确实说的没错,草原部族在燕戎、大夏、北阳甚的夹缝中生存下来,靠的就是来如影去如风的迅速迁徙,如若在一个地方稳稳地扎根,就会被三方势力生吞活剥。但是草原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受人摆布,所以他们必然也不会变成其他国家的一个郡,一个县。他们是自己独立联合的王国,这点不容置疑。 而燕戎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去招惹的国家。曾经洗劫过他们的城池,结果燕戎派人悄悄地在他们的酒水里,奶酪里下毒,在他们的皮裘里插上有毒的细针,让人防不胜防,心生寒凉。 原本这片地区水土肥沃,然而大夏却每年放火烧草,以求边境安稳。没有草,想要奔驰到边城,马就要忍饥挨饿。春天万物复苏情况还好,若是冬天大雪盖过原野,部族中就会有很多营养不良以至于饿死的人。他们也想有一个舒适的生存环境,不用如此的受累奔波。孟懿宁提出来的条件听起来十分诱人,众人僵硬防御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些。 “如何?” “孟姑娘此番深夜前来,可为何事?” “借兵马,突袭燕戎。” “草原兵马不多。” “并在多不在精,草原壮士多,以一挡百,万夫莫开。几百名壮士换草原部族后顾无忧,难道不好吗?” 草原安稳乃草原部落诸首领毕生夙愿,孟懿宁心里清楚。 她又问了一句:“如此不好吗?” 姑娘回头看着萨利布,“从此草原百年安稳,背靠北阳大夏,也不会惧怕燕戎。两国撑腰,真的不考虑吗?” 那些刚才固执己见的男人渐渐的被她所说动,有人站出来说:“我尊敬的王,臣赞同孟姑娘的提议,燕戎欺我久矣,不如趁此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觉得可行。” “成咱就们干!” 孟懿宁刚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长舒一口气,静静的看着萨利布,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刚才紧张的汗水浸湿。孟懿宁喝了一口奶茶,拱手说道:“拜托草原王了。” 萨利布抬眼看她,像是一只凶狠的恶狼,低声说道:“那就如你所愿。” 第一百九十六章:徒有虚名 春日天气温暖,只是孟懿宁莫名想到曾经一句,大雨过后必有瘟疫。 但是如今大夏已经这样了,还惧怕什么瘟疫呢。 燕戎的虎豹营在前面好似野兽一般撕裂着大夏的疆土,孟懿宁、乐毅、萨利布潜伏在一处山洼里。廉覃将军波给了姑娘几百兵马全部用在了旷野之上,匆匆忙碌于布置陷阱上,随后便无影无踪的消失。只有孤零零的大夏城池让燕戎虎豹营跃跃欲试。 姑娘喝了一口草原上的马奶酒,淡淡的酒香让她香甜了不少。 黑夜中,萨利布轻声问道:“你为何如何笃定?” “高力扎只学到了皮毛,却没有学到父亲的精髓。”她缓缓地解释道,“当年闪电之势进攻诸国,为的就是一个字‘快’!快到列国毫无反应,无法部署抵御。‘快’到军纪严明,不能在任何城池有所逗留,不能抢人宝物,不能奸**女,违令者斩杀……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从他们作为先头部队迈入大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回不去了。贪婪会让他们从肚子里迅速的腐烂……”姑娘说的狠,言语中的不屑在语调中埔撒的淋漓尽致。 乐毅笑道:“是遇到了你,所以才回不去了。” “不,还是你那日提醒我大夏瘟疫的事情,要不然我不会想到更深层次的原因。”孟懿宁看着火光四射被虎豹营占领的小小城池,“他们作为先头部队,行动迅速是一件好事,但是与候方主力军与粮草补给相隔太远。他们也不可能食用大夏境内的食物与水,毕竟全部染上了瘟疫,所以因为后勤补给,辎重调度自然给他们自己拖了不少后退。现在虎豹营的将士又累又饿,明日还要继续开拔攻城……如果……如果再给我几千兵马,我一定偷袭包围,杀他个痛快淋漓,片甲不留。只可惜啊,现在我们只有几百将士……”姑娘笑了笑,“不过这也够了。” “虎豹营的作战大忌就是途中停留,但是他们却不得已而停留……如今又有两位在侧,老天给我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也算是足够宠我了……高力扎的虎豹营徒有虚名罢了,不过就是这个名字,他都不配提!攻破大夏城池那是因为瘟疫之缘故,城池守军不足,真以为自己武神将士,可以杀到承平了?”姑娘眸子在夜空中闪闪发光,“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于抛起辎重、轻装前行的。况且大夏的斥候来报,也证实了我所说的话。”她轻轻笑了起来,“等着吧,等到天明他们奔赴下一座城池……即使他们人数数倍于我们,我也能让他们的鲜血浸透大夏这片土地。” 少女心中的仇恨像是熊熊烈火一样燃烧,她对燕戎的一草一木都毫无感情,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感在她的心中肆意蔓延。乐毅眼神悠远,他望向远方,大夏的百姓们幽闭家中,远处光刺目,浓烟翻滚,哀号遍野。 深夜,孟懿宁太过疲惫靠在乐毅的身上沉沉睡去,她脸上是灰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乐毅把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众人没有生出火堆,而是静静的埋伏在燕戎虎豹鹰途径下一步城池的必经之路。高力扎并没有意识到,竟让会有一个小姑娘守株待兔一般等待着燕戎曾经所向披靡的军队。 高力扎本是一介文臣,但是却想借机手握兵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人。他把目光瞄准了当初白衍亲手创立的虎豹营,寻找到了当初虎豹营的两三个将士教授他攻击的秘诀,而后便堂而皇之自信满满的领军出战。在他眼里,白衍并无将才,如此多的胜仗无非就是因为一个‘快’字,他抓到了精髓,他也可以所向披靡。高力扎心里打着算盘,日后他便有借口一统三军。此时深夜,他正在欣赏着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烧杀抢掠的城池,大夏守将的头颅高高的挂在城门之上,怒瞪着双眼,与高力扎对视。 鲜血染红了往日繁华的街道。 昔日的繁华荣宠,车水马龙已经烟漫在哭喊声下,飘零动荡的时日,没有人能够安安稳稳的像往常一样度过弥足珍贵的,平淡的一天。 将士们把搜刮来的宝物一一的捧到高力扎的面前,大夏特有的血红色的宝石在他手中熠熠生辉,像是夏人凝固的血液,棱角分明。明天,明天他们会进攻零一座城池,凯旋回到燕戎都城百越的日子就快要来临了。穿金戴银、珠翠满盖、锦衣奢华的高力扎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迎来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翌日,孟懿宁醒来,天光从乌云中射向平静的山谷。高力扎的军队要从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必须从旷野经过这并不算狭长的山谷。两边不过是矮小的小小山丘,一眼便可以望到山顶,若是有无敌人也是一看便知。所以并不能拉弓射箭在此埋伏,虽然是必经之路,但孟懿宁竭尽全力地让他们对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消除怀疑。 草原的将士们埋伏在土丘之后,披盖着土黄色的袍子,如荒野融为一体。 虎豹营的士兵们欢声雀跃的从昨晚洗劫的城池出发,像是土匪一样迅速前进,他们的嘴角滴着烤肉的油,头发乱糟糟的,大笑露出黄色的牙齿,像黄鼠狼一样流露出猥琐的目光。黄金做的瓜子和银饰从鼓鼓囊囊的包裹中露出来,后面的士兵竟然下马弯腰不断的拾起,队伍拉的很长,高力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他大笑着看着士兵滑稽搞笑的模样,胡子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他一只眼睛上带着黑色的眼罩,佝偻着身材,阴狠狡诈的目光中透着一点点惊喜。 他抬头看着远处低低的土丘,风吹起上面的荒草,高力扎尖锐的嗓音大吼着:“城池就在前面,穿过山谷,夺下它!黄金美女都是你们的!” 马蹄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虎豹营的前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埋伏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七章:埋伏孟懿宁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手里稳稳地玩弄着一只小小的斑蝥。虫子黄黑相间,多居于阴暗角落或者荒草之下,草原人们抓住之后研磨成粉,具有破血逐瘀,散结消瘸,攻毒蚀疮的功效。但此时它却成为了攻击的致命武器。 以狼毒、砒霜、草鸟头、巴豆、皂角、砒黄、斑蝥、石灰、荏油等放入大铁锅中煎沸,再放瓦罐之中,用草塞住罐口,成为毒气炸弹。这本是她不屑的手段,孟懿宁向来觉得大丈夫就应该真刀真枪,金戈铁马,酣畅淋漓的大干一场,看不上这些小计小谋。但是,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燕戎军多多借用这些力量在战争中取胜。 土丘遮挡住了埋伏的将士们,孟懿宁静静的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轻声地说道:“拜托你们二位了。” 萨利布点点头,招呼着身后的将士做好进攻的姿势,一个个草原壮士穿着厚厚的衣服,面上佩戴着中原人才会缠绕的纱巾纱布。壮士们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尊阳光之下的雕塑。 乐毅玩弄着手中的“弦子”,火柴迸发出灿烂的火花。 马蹄声近在咫尺,他们依稀可以听见虎豹营士兵们猥琐的嬉笑声。 “姑娘?” “再等等。” “已经不到三百步了……两百步了……” “再等等。” “姑娘?” “点火!” 孟懿宁使了个眼色,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流露出来的不屑让乐毅倒是觉得有些好玩。他驾轻就熟的点燃了手中的麻绳,火苗顺着涂抹了牛油的绳子在黄土地上窜来窜去,像是一条火蛇般簌簌钻到荒草之下。那士兵们丝毫没有注意,前行的马却突然狂叫起来,发疯一样的冲向前方。半睁半睡,骄傲还挂在脸上的士兵们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们脸上陡然闪过一丝不属于虎豹营的惊慌。 那为首的黄牙士兵惊声尖叫起来,他胯下的黑马双蹄离地,仰翻起来。士兵像是一块坚硬的钢铁,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便从马上直挺挺的摔下来,头破血流的撞到了一个巨大的瓦罐上面。身后的士兵见此情景,却不知道马为何集体发狂,他们还没来得及摸清楚事情脉络,便一个个的被抓狂的马牵着鼻子。马的眼睛变得血红,它们收到了弥足的惊吓。 “怎么了?” “救救我!” “快让它停下,快停下!” “救命啊!”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站东在山谷。 猛然间,黄沙弥漫,从地下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一阵阵浓黑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像是巨龙一般吞噬。士兵们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埋伏!“撤!赶紧撤!”谁知道后面的马匹癫狂的往前冲,前面的人退无可退。 顷刻之间,寂静的峡谷乱坐了一团。 士兵们的铠甲上附着着黏黏稠稠的黑色液体,他们的钢铁锃亮的盔甲迅速的升腾起燥热的烟雾。他们惊慌失措的开始吼叫,像是一只只陷入混乱的羔羊一般惶恐,眼睛被染上血红色,口鼻渐渐的流淌出血液。轻薄的长衣上瞬间被烫出来了几个黑洞,沾染液体的皮肤上如同千万只白蚁一般不断啃食,刚才的喜悦凝固在仓皇的脸上。 士兵们的脸上泛着脓包,血和黄色的浓水沾满了衣服。山谷笼罩子一股辛辣的臭味之下,让人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士兵们的五脏六腑粘稠在一起,他们抬头张望却不见一丝敌人,立马用鞭子狠狠抽打着胯下的马匹,想要回到寂静的旷野之中。 高力扎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都说大夏不善巫术计谋,但是如今摆在眼前的确实燕戎的常用套路,自己轻敌,未曾防范。士兵们口袋中的宝物悉数落在了地上,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士兵也顾不得有没有敌人,咧着嘴迅速的装进自己胸脯的口袋里。 黄金在黑烟之中闪闪发光,刺痛了高力扎的眼睛。 一路凯旋,怎想到在这一个小小的土丘会遭到如此阴损的攻击。 他忘了,他忘了当年白衍所说的战斗技巧皆在疾如风上,若是停留了半步,让敌人苏醒过来,陷入长久的战争是虎豹营的失职。 高力扎瞪着眼睛,怒吼着:“撤!赶紧撤!”他尖锐的嗓音让孟懿宁想到了宦官细声细气的模样。 她握紧手中赤蛇,清脆的口号吹响,骏马如同流星般远远地跑来,姑娘一个箭步翻身上马,梳起的长发,面纱飘飘然,眉目之间如同刀子一般冷冽。乐毅紧跟在后,两人身影一黑一白,冲着浓雾就冲杀过去。 赤蛇出鞘,金光四射,那遮天蔽日的金光仿佛上古神器一般让人晃眼。姑娘灵活的身影穿梭在呻吟的燕戎士兵周围,闪闪躲躲,迅猛出拳,短剑与长鞭齐发,前捅后甩,士兵如同破碎的雪花一般被孟懿宁抛在半空之中,腐烂的身体顷刻之间变得粉碎。长鞭之上的鳞片割裂柔软的肌肤,皮开肉绽,毒气侵袭,生死不能。 士兵们见到一个黄毛丫头,咬着牙围拢冲杀而上,孟懿宁面容淡定,飞沙走石暗无天日间,沉浸在一片酣畅淋漓的打斗之中,她腰间发劲,顿时临空旋转,好似腾云驾雾一般,长鞭平地而起,姑娘手腕一抖,吓得士兵接连后退。 乐毅手拿草原上的弯刀,白光锃亮,长袍猎猎,挥舞之际,竟然凭空生出一阵烈风,吹透皮肤,让人骨肉刺痛。士兵们张目往来,一个个悚息凝神,可怖无言。乐毅刀法奇妙,刀刃雪白如镜,登时映照出他似笑非笑的面庞。 两人深入虎豹营,却为觉得有办法不妥,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拿人首级。 “宁儿!这里交给我!”萨利布浑厚的声音在周围想起。 她应喝一声,婉若一阵凛冽之气,身影鬼魅闪烁,向着高力扎直直冲去。姑娘延伸一闪而过一丝寒芒,心中的仇恨前所未有的迸发出如此炙烈的火光。 第一百九十八章:落入我手 山河运归北阳第一百九十八章:落入我手萨利布率领的五百草原将士一只只凶狠的恶狼,咬牙切齿一拥而上,瞬间鲜血然后了山谷的土地。哀嚎喝剑影在浓烟之中绽放,血雾染红了将士们坚毅的面庞,层层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 两三千人的虎豹营竟然被五百人大的片甲不留,恐惧凝固在尸体脸上,他们丢盔弃甲,希望能用财宝换来生存的希望,却被草原壮士们狠狠一刀抹了脖子。 士兵们支离破碎的倒下,孟懿宁冷冰冰的摔开身后的哀鸿遍野,杀气腾腾从黑烟之中临空出现。 姑娘身骑骏马,发起飞扬,嘴角带着嗜血的微笑。那身上的煞气如同修罗将士,赤蛇长鞭拖拉起长长的烟雾。高力扎似乎看到了地狱之中,从汹涌烈火中重生的恶魔,正浩浩荡荡的率领她的军队来找自己索命! “保护将军!” “快!保护将军!” 零星围绕在高力扎身边的士兵撕心裂肺的高喊着,而他们的将军屁滚尿流的就要往回逃窜。姑娘翻身临空一跃,右手持剑,左手长鞭,士兵身旁犹如刮过去了一阵隆冬席卷着冰凌的风,还没尖叫,只见喉咙淌血,瞬间血溅三尺,喷在高力扎华贵的袍子上。 一个个在姑娘轻巧的攻击下,应声倒地。 骏马奔腾,姑娘脚还未落地,又一个翻身而起,稳稳的落在马背之上。 空荡的旷野之上,身后是响彻云霄的喊杀之声。 孟懿宁定定的看着高力扎,一言不发。 高力扎见退无可退,却依旧强装着强调说话:“放肆土匪!竟然拦此道路!” “高力扎?”孟懿宁冷冷地问道。 他浑浊猩红的眼睛看向姑娘,“我乃燕戎将军高力扎,不伤我性命,我愿意把财宝拱手奉上。” 孟懿宁牵着骏马渐渐的靠近,眼神像是戏虐股掌之中的猎物:“我是谁,你想知道吗?” 高力扎已经被那如同恶魔附体般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想知道这人是谁,他只想迅速的回到燕戎,那一屋子美妾丫鬟还香喷喷的等着自己赏玩呢。如此便好声好气的降下来一个音调说道:“敢问姑娘大名。” “孟懿宁。” “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他装模作样的说道,其实自己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连自己的房内的丫鬟都叫不上来名字,更别提这眼前陌生的黄毛丫头,只不过吹捧一番还是有好处的,毕竟自己就是靠了这张嘴这么多年化险为夷。 孟懿宁不屑的笑了一下,“我本名白芊芊,白家之后。” “白芊芊?”高力扎皱起眉头,自己哪里认识什么姓白的人?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他十分笃定抬头问道:“敢问姑娘家父是谁?” “你忘了。”她快把他盯得腐烂。 姑娘的怒气扑面而来,高力扎瞬间败下阵来:“我……我哪里是忘了……我这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 孟懿宁眼底猩红,说时迟那是快,她一跃而起,突然跳上前来,出手干脆利落,生猛的一击直拳,轰然正中高力扎的面颊。 霎时间,高力扎惨叫一声,顿时向后飞去,他整个鼻梁断裂,白森森沾着血迹的骨头硬是被孟懿宁打出来。姑娘飞速上前,一把揪住脖领,又挥臂像是甩一只小鸡一样扔了出去。 一前一后,高力扎鼻口窜血,捂着面庞就要踉跄着抱头鼠窜。姑娘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他翻滚的身体,轻飘飘的衣服在风中犹若灵幡。 她重复了一遍:“你忘了。” “姑娘……姑娘我确实不记得啊!”高力扎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就算是曾经为了出头之日寄人篱下,也不曾被人如此暴力的对待过。他迎面撞上孟懿宁的眼睛,这个小姑娘几乎把虐杀两字写在了自己的表情上。他真的不记得……不记得有姓白的故人啊……突然,他眼底闪过一丝惧色,二三十年前,确实,确实有一姓白的将军……当年燕戎王见他功高盖主,想要铲除异己,所以借用了自己的口舌作为一个幌子,成为那将军家满门抄斩的借口。当年,自己确实需要往上爬,也并未觉得朝堂之中,血雨腥风有何不妥,不过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毕竟庙堂之事,皆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孟懿宁蹲在高丽炸面前,短剑拨弄着他口鼻上的伤口然后肆意地笑起来,“响起来了?” “白衍?” “是。” 他听到她承认了,顿时大吃一惊:“不是已经……”不是已经灭门了,怎么陡然出现了一个姑娘? 孟懿宁在听见他承认的一瞬间如鲠在喉,鼻尖冒着热气,心脏骤停一般:“我们白家忠君忠国,却没有想到遭人陷害,满门抄斩。高力扎,这解释拜你所赐!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我们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最终就只有我和姐姐活了下来。你说我们衷心耿耿,怎么却没有好报?父亲为燕戎出生入死,你们当初安插的是什么罪名来着……是结党营私、是伙同敌国……你们当年斩草除根,没有料到会有我还能出现这里,质问你吧!” 高力扎的脸色变得惨白:“不是我……这事情你不能怪我!是王上,是王上觉得白衍有觊觎之心,我就是一个祈求升官发财的臣子啊……我不过是王上手中的一枚棋子啊……” 孟懿宁低沉反问:“你这红骗三岁小孩的伎俩还是留着与阎王诉说吧,当初父亲与你政见不合,你们两个处处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你早就视父亲为眼中刺,肉中钉。风言风语不断地从你口中传入燕戎王的耳朵,这才会让他怀疑父亲的中心。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说完手握长鞭靠近高力扎的脸庞,鞭子上的鳞片轻轻的剐在男人细皮嫩肉的脸上,血肉一层层的翻滚出来,求饶惨叫连连。 姑娘笑了笑,“这满门抄斩,你觉得要如何奉还?” 高力扎张大着嘴巴,“姑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当年那幢案件参与之人众多没我可以……我可以一一说给你听。”他保命要紧,也不顾其他的了。 山河运 第两百章:白芊芊 短暂的胜利对于一场浩大而旷日持久的战争而言,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不过是鼓舞那些身处疫情漩涡中心的士兵们,让他们鼓起勇气,继续奋战。燕戎大名鼎鼎的虎豹营全军覆没在孟懿宁的手下,大夏的朝堂之上在无人胆敢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但是燕戎不会因为折了两三千人马就停滞不前。 大夏所处于的血雨腥风比往常还要剧烈,它就像是被诅咒的国家,瘟疫、战乱一起爆发,君王崩逝,国家内忧外患。老臣力王狂澜,只希望可以扶起这将要倾倒的大厦。 曾经被虎豹营攻占的城池渐渐的被燕戎大军所清洗。孟懿宁一动不动的坐在吱呀吱呀的木头椅子上,眼底猩红的说:“怪我,这件事情,我难逃其咎。”她扶着自己额头,脑中一腾腾热气灼烧的自己都直不起来腰干。 夏王景池默不做声了许久,终于说到:“他们本来也是要这样做的,你又何必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我,如果不是我如此的打燕戎王的脸面,也许城中的百姓还能逃过一劫。”她声音沙哑,显然已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孟懿宁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枯黄,脸上挂着不属于她的沧桑和疲惫。乐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抚摸着她冰凉的后背,温柔的说道:“没事的。” 孟懿宁没有结果茶盏,霍然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怎么没事!” “懿宁,”景池轻轻唤了一声,就像是当年她还住在王府里的岁月一样,他宽慰她,让姑娘不要自责:“燕戎每占领一座城池,必然会屠城,这两百年来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你又何必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呢?若不是你,我们还没有战胜虎豹营,后果更不堪设想。你的所作所为正好杀杀燕戎的锐气。” “只杀锐气有何作用!”孟懿宁看向别处,皱着眉头,情绪跌宕起伏。 “你累了。” “我是累了,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就见到朝堂之上一片平静,和走的时候一样,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姑娘说道,她太失望了,本来期盼着多一些将领,多一些将军可以稳定大夏如今的局面,但是看来依旧除了屈指可数的老臣,没有人挺身而出。 孟懿宁叹了一口气,“算了,都算了。我王可有来信说什么?” “风华郡主从便将派兵驰援。” “多少兵马?” “五万。” “也好。”孟懿宁这才稍稍的放松下来。 她在全歼燕戎虎豹营之后,把燕戎阵亡将士的头颅一一割了下来,双手鲜血淋漓的找了几个人送到了燕戎边境,那几千个头颅睁着双眼,恐惧的看着前往。像是一座假山一样堆砌在燕戎的城门口。鲜血流淌在墙砖的缝隙之中,一个个狰狞而又活生生的面孔映照在燕戎王的脑海中。那本以为是燕戎最精锐的部队,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当日,高力扎的头颅也如同风筝一样挂在了他华丽的府邸门口,在西北的风中摇摇晃晃。他像是一只年迈的老鼠,尖嘴猴腮,紧闭双眼,虽然头被燃烧成了黑色,但是以及可以辨别清楚面孔。侍卫原本想把他的头放下来,结果轻轻一拉,那却又如同鬼怪一样,驾着一串烟花窜天儿去,在阴暗的天空炸裂开来,劈里啪啦的像是喜庆的节日。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老百姓对着晴空和指指点点,还大笑起来。 头颅落下,“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动,众人围过去观看,只见到头颅之间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钢管。侍卫捡起来轻轻一磕碰,一个小小的绢帛落在了掌心之间,展开一看,只有五个大字:白芊芊在此。 没有人知道白芊芊是谁,这个绢帛交到了燕戎王手里,他也丝毫想不起来这个姓名究竟来自于何方。占卦问凶吉,才道出是一个旧臣子。燕戎王猛然想起当年被诛杀的白衍一家,勒令长官户籍的官员查看了当年的书卷才发现,白衍将军的幼女正是白芊芊。 自那日起,绢帛的消息不胫而走,白芊芊的名字像一个梦魇般笼罩在燕戎上空。这个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当初白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全部应该死在了大雪之中,哪里还能容得了这个小姑娘兴风作浪。 白衍将军当年战功赫赫,惨遭杀害百姓也极为不平,如今竟然听说他的小女儿在世,各种故事纷至沓来。一传十十传百,燕戎民间有人穿白衍将军的幼女是神仙在世,遇见不平定要拔刀报仇,也有人说白芊芊当初由奶妈救走,长在了世外高人的深山之中,下山第一件事就是亲自血刃杀害自己父亲的高力扎。也有说书人编出了故事,说着孟懿宁被得道高人所救成为了仙人,原本不问世事,然而大争之世必须领兵伐乱平定四方才能结束这无边的战火,所以小小的姑娘以一己之驱,诛杀了入侵大夏的虎豹营。 孟懿宁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宗教色彩浓郁的燕戎大地上,一朝一夕之间已经生出来了成百上千个版本开始广为流传。就像是一个瑰丽的神话传说,一夜之间百越街头无人不知晓白芊芊这三个字。 而自己当时写这个绢帛,无非就是像一个战书一般告诉燕戎王,我回来了。 燕戎不是她的母国,是燕戎王因为一己私利背弃了她,背弃了整个白家。 她会穿着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盔甲,踏平百越。 孟懿宁不会想到自己当初的这个无心之举,竟然改变了燕戎数百年的国家走向,多少年以后岁月呼啸,年华流水,无数传说与歌颂都是从这张小小的绢帛开始演绎诉说。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在这里缓缓地生根发芽,历史如同滔天的河流在这里竟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而此时小小姑娘却还什么都不知道,燕戎人们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国家将会走向何方。 第二百零一章:与之同在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一章:与之同在五月一日,疫情渐渐的得到了控制,一车车的尸体燃烧起冲天的大火,浓烟滚滚弥漫在九州之上。只不过没人无暇估计这一点点的幸事,不远处大夏的边境笼罩在浓烟之下,一片哀号遍野,百姓颠沛流离不断地往承平撤退,刚刚稳固的疫情也随着战火不断地又开始席卷。 燕戎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从大夏边境开始浩浩荡荡的进攻,将士们穿着五黑色的铠甲,脸上涂抹着金色的颜料,那是军队出发以前巫师在他们身上画的刀枪不入的符咒。燕戎人从未如此大举进攻过一个国家,他们的士兵兴致勃勃,大夏处于中原沃土,土地富饶,这是他们虎视眈眈的一片梦想之地,多少燕戎人想带走美丽的夏女,华丽的珠宝,还有丰富的粮草与食物。他们所期盼的似乎都在一朝实现。 五月二日,边境来报,燕戎的军队一连夺下了二十一城,熊熊大火灼烧着古老的城池,曾经丝竹管弦,歌舞鼎盛的繁华变成了一处处哀怨的焦土。大夏的守将殊死抵抗,但是也无济于事,将领的头颅被用羊油烹煮过后挂在了高墙之上,风吹雨打皆不破败,燕戎人似乎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城池是如何被占领被毁灭的。 大夏火红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如同燃烧的烈焰一般染红了天空。 未被占领的驿道上,皆是不断赶路的流民,以及无数的粮草、物资、人力、战马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各个坚守在黑暗中城池。大夏的百姓拿出自己家的马匹无偿的送给士兵。一车车战士的尸体被运往后方,妇女儿童挖出来一个个永远安葬这些年轻而稚嫩的士兵面孔。 大夏一座城池的将领已经变成了将军府内的一个肥胖的厨子,自他以上已经全部战死,但是厨子却依旧拿起菜刀苦苦守卫着自己的家园。 燕戎势如破竹,倚仗着人数的优势似乎轻而易举便可以到达都城承平。速度之快,让孟懿宁都来不及呼吸。 每到一城,便屠杀一城。 而大夏大将军廉覃,上将军盖骁勇,甚至昔日刀兵相向的琏王景铮带领着为数不多的人马殊死抵抗。这是大夏的土地,贵族跑了,那些不敢抵抗的将军跑了,周斌照跑了,而每一个士兵都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军人如铁,军风肃穆,他们像沉默的火山,不吭不响坚守着自己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鲜血从他们的身体冒出,手中依然紧握这长枪。满目疮痍之间,皆是遍体鳞伤。 先王景成的胞弟,原本回都城修养的王叔又拖着病体重新返回了战场,然而血染疆场,利箭戳心,家中一同前行的女眷竟然也铁甲银枪誓死守卫城池,不让燕戎前行一步,保护着城池里一万的百姓,但是终究势单力薄,那全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全部战死在了沙场,等到廉覃将军率领援军赶到之时,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娃娃被一个老妈妈抱着,那是家中仅剩的唯一血脉。小姑娘哭嚎着还不知道如今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得不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 将军一生忠勇,还没有安祥晚年,便死守国门,壮烈殉国,此为大夏之人楷模。 春日阳光刺眼,孟懿宁怀里抱着这个刚刚被送达承平的孩子,热血滚烫沸腾,心里久久不能平息愤怒。宫中的风温和如水,但是姑娘却感到十分心寒。 她轻抚着小姑娘的脸颊,她已经抱着她的大腿沉沉的睡过去,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泪痕。过了良久,孟懿宁终于开口:“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景池抬眼:“燕戎二十万兵马,如今大夏可用兵马只有十三万,其中算上了很多患病将士。”若是,若是没有这场灾疫,别说是燕戎二十万,就是燕戎举国之力他大夏也全然不怕。自己父王留下来了一个无人可解的局,而大夏的命运不能葬送在自己手里。 “魏国出兵边境,燕戎在与魏国相邻的地区增加了防守,害怕他们趁机作乱。”一旁的婴疾说道,“燕戎的兵马如今也快到了。” “燕戎的军队距离承平还有多远?” “两百里,这支军队约五万余人。” “守军还有多少人?” “尚且三万余人。” 孟懿宁没有说话,现在承平不易守,或者说整个大夏收起来都十分艰难,能卡住的关塞要道几乎都被燕戎占领,他们突破了边境的山脉,往后的到道路便是一马平川,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小小的伎俩都起不到任何作用。承平之外五十里是浅浅的一脉山丘,然后是诺大的平原,是可以策马奔腾,一举攻下的地方。姑娘从未感受到如此的绝望,她就好像在一个濒临崩塌的漩涡中心,四面八方而来的威胁直冲心脏。 “乐毅,我们重新捋一遍。”孟懿宁、景池、乐毅重新把承平周围的排兵布阵和燕戎军队的情况一一说明,她紧紧的盯着承平以外八十里一个的城池,它环绕在山脉中间,如同守护承平的大门。“盖骁勇将军在此处吧。” “是。” “承平守军三万人不能动,盖骁勇将军驻守的也只有三万人,怕是不够啊。”孟懿宁心烦,她不断搓揉着双手,却又不知道可以找谁寻求帮助。 “报——”一名斥候穿过王宫大门,穿过华丽的朱红色围墙,在寂静的王宫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报——上将军来报——” “报——八十里加急速报——” “传——” 那斥候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说道:“禀王上,盖骁勇将军于珺州来报,敌人距离珺州只有五十里,请王上后撤,移居别城。” “告诉将军,寡人不走。”景池淡淡的说道,他早就决定于这个国家同在,又何必在此时刻苟且偷生,况且胜负还未定。他声音听不出来一点恐慌,“告诉盖将军,寡人就在他背后,若是再退,大夏就要灭国了。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寡人不走,寡人与将军,与将士们同在!”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王宫中,包含着力量和坚毅,象是一座青山任何人用何种力量都无法撼动。 第二百零二章:昭城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二章:昭城王上”,孟懿宁跪地,“外臣恳请即刻前往昭城。”燕戎的军队越来越近,她手中无并无马才坐以待毙,萨利布的人早早地回到了草原之上,他没有理由要求他在此同仇敌忾。守卫承平的禁军动不得,如此艰难时刻,她能动的不过是自己孑然一人。战争比她想象得更加残酷,数以万计的平民倒在燕戎人的弯刀之下。 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地图,“如今琏王景铮,盖骁勇将军都苦守与承平外围这两座城池,臣恳请王上给予领兵之权,接受珺州斜侧的昭城,于此我便和琏王、盖将军形成三角合围之势,也方便守卫与进攻。” 她此时心中并无计划,只能死守,守到最后一刻。 能杀一人,便是一人。 孟懿宁突然想到自己父亲白衍昔日里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她还小不懂其中的意思。白衍说:“宁儿,你说你想做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巨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身为将军,你若是慌乱,你手下的将军便只能作为敌军刀下的亡魂。”她突然理解了,怔怔地站起来。 他看着姑娘,单枪匹马,身影单薄。 景池从墙上双手迎下来了昔日父王的佩剑,赤红色的剑柄上用金镶嵌着祥云的图案,剑柄雕这一条飞天的巨龙,红缨穗穗,空空飘荡。他抽出长剑,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色燃烧在烈日之下,剑刃锋利,出鞘向来饮人鲜血。 景池缓缓地说道:“此乃先王佩剑火精,剑光如电,切金如泥。以朽磨之,则生烟焰,以金石击之,则火光流起。昔日父王佩戴此剑领兵伐乱,重创叛军,如今寡人把这柄剑赐予你。” 孟懿宁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这一沉重的利剑,她起身站起,利落的行军礼,小声地说了一句:“谢王上。” 景池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寡人赐你此剑便是领兵之权,如有人违抗,便是违抗寡人,用此剑斩之,先斩后奏。” “告辞。” “一路保重。” “乐公子,” 乐毅突然停下了脚步。 景池嘱咐道:“照顾好她。” “我会用我的生命做出担保,只有我在,不会有人动她一丝头发。”乐毅沉稳地说道,那是他心中最为珍贵的财宝,没有人可以伤及她一丝一毫。 孟懿宁听到脸一红,“我让你去战场杀敌,保护我做甚!” 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无数的将士、百姓揭竿而起,他们象是守护自己孩子一般,包围着脚下这一片片的土地。那些平时达官贵族看不起的小人物,扛起了一个国家的走向,他们拿着锄头,扛着菜刀,前所未有的团结,扛起这个国家未可知的明天。城池的丢失,不光是不敌,有些大夏的贵族和守城的将领已经丢盔弃甲哭哭啼啼的跑到了别的国家,背弃了祖祖辈辈奋斗的土地。只有那些小人物还在浴血沙场。 而孟懿宁索要前往的城池已经三日没有来消息,她估计守城的将军已经自己找着生存的门路去了。 夕阳西下,姑娘策马,她并不知道命运的车轮会驶向何方。眼前的昭城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红土盖成的城墙与天地融为一体,像是一块燃烧的巨石,滚烫的如同大夏人血液流动之中的倔强。姑娘下马,城内已经遍地狼藉,蔬菜叶子,乱跑的老鼠和母鸡,大片的乌鸦停落在枝头。老百姓顶着痛苦浑浊的眼睛,如同望向希望一般,看着远道而来的姑娘。 姑娘青山飘扬,眉目平静,手中赤剑熠熠生辉。 身后的男人也淡定的望向周围的路人。 孟懿宁如同天上下凡的仙子,在纷乱尘土之中恍恍惚惚,不切实际。 如同姑娘所想的那样,官兵的首领已经拖家带口的与三日之前逃走,城内只剩下了这些不愿意离开家乡的百姓和零零散散想要保家卫国的官兵。大部分强壮的男丁已经被征兵到其他各个需要用人的军对之中,城中尽是妇女,老人,小孩。 孟懿宁叹了口气,接管了所有城防的事宜。她站在城楼上远眺,黑压压的燕戎军队就在不远的地方,平原旷野,看的十分清楚,而这也意味着进攻起来十分容易。 在夕阳的照射下,整个城池苍老且凄凉,像是一个孤单的影子,镶嵌在山岳平原的地图之中。孟懿宁的眼眸之中没有带着一丝情感,像是冬日的寒霜,被大雪覆盖的冰湖。乐毅点燃了城楼之上的火把,安排了信使与琏王景铮、盖骁勇将军报信。 三人犄角之势,孟懿宁的处于最前方,而后是景铮的城池处于西南边,盖将军的珺州死守与承平外围山脉的关口。入夜,她叫来了所有尚在的军官议事,却发现脸上对于战争二字只有垂头丧气,那些中年男子,看起来没有一点经验。 孟懿宁问道:“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那些人犹犹豫豫,腼腆了不少,又鼓起勇气提问。 “孟将军,我们怎么办?” “孟将军,守将已经跑了,这城也已经空了,我们有守城的必要吗?” “您会丢在我们不管吗?” 突然,几个人一起发问,他们炙热的目光让孟懿宁喘息不过来。她冷静地说道:“我们不可能把城池白白的送给燕戎,我们可以后退,但容我问诸位一句,我们可以后退到珺州,甚至承平。但是王上呢,为了自己的性命,丢盔卸甲后退到都城,大夏还存在吗?” “我们不想后退!” “对,我们不想后退,我太爷爷就定居在这里了,退能退到哪里去!” 一个长相白净的年轻男子问道:“将军,我们势单力薄,如何抵抗燕戎大军。我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没有换会几条敌人的性命来!” 孟懿宁上下打量着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你是刚参军吗?” 那男人不好意思的骚了搔头,脸红了一般:“没有,小人参军两年了,原来是记录粮草出入的。”男人上司在七天之前给了他一个升官的机会,男人还没有反应,那上司就连滚带爬的逃走了。空留下这一个军需令的职位给他。于是,这个年轻的男人连升十级,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昭城的首领。 山河运 第二百零三章:出击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三章:出击在座的没有一位参加过正规的战争,他们空有一身士气和视死如归的信念,对于孟懿宁来说他只能从这里寻找到些许的安慰。他侧头看着乐毅,“走是为了更好的回来,但是我们如今必须做出有效的抵抗,要不然后面的仗只会更艰难。” 乐毅明白,他站起身来,突然大帐外劈里啪啦响起来了微弱的鞭炮声。乐毅出门去寻找声音的埃利园,却见到有一个小姑娘在军营门口点燃着炮竹,她奶声奶气的说:“妈妈说昭城来了一个女将军,昭城有救了!”她笑的十分天真无邪,但是这让乐毅心里十分不好受。 星星点点的火花和喜庆的声音点燃了整个处于阴霾之中的城池。 突然,男人眯起眼睛,看着火光,脑中倏然浮现出来了很久以前和白熙宁做的游戏。有一年,他惹恼了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温柔地小姐姐,白熙宁气的要死却又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动手动脚,最终自己养了几只会飞的瓢虫,他们托着丝线轻盈的火光在白熙宁的指引下潜入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正在睡梦中,瞬间棉被着了大火被瞬间点燃,他扑腾到了水池里,正好看见白熙宁捂着嘴在那里得意洋洋的笑着。 火。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重回军营之中,几个人还在一筹莫展,孟懿宁抬头见他回来了,问道:“外面怎么了?” “外面小孩放炮仗,说昭城来了将军便有救了。”乐毅笑道。 孟懿宁没有功夫和他闲情逸致的开玩笑,她叹了口气,没有看见他兴奋的双眼。 “懿宁。” “何事?” “我想到了一个对策。”乐毅沉声说道,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昭城的富饶来源于田地的开垦已经家畜的养殖,乐毅先请问诸位,这城中以及周围有多少匹猪牛马等家眷?” 有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想了想回答道:“有几百头,战争突然,如今很多家里有猪有牛的都舍不得走,只能留在了昭城。” “对对,我家那三头牛也没动呢,还在圈里安生吃草呢。”另一个插了一嘴。 乐毅笑了笑,“如此便好办了。我们人不够,无法组成骑兵,但是这些家畜够便可以了。无论是猪牛马,就算是只鸭子扔出去也能把敌人的眼睛捉下来。如此我们便有了一支军队,他们不怕疼,只会往前冲,虽然于燕戎而言不过是螳臂当车,九牛一毛但是可以抵御一阵。届时与琏王的军队配合击杀,快速出击,迅速撤回,也许可以损耗他们不少的兵力。” 孟懿宁仔细听着他的办法,青灯照壁,点点火烛如同希望的光芒,“你说,用火!点燃他们,像一团团火球冲到敌营里去。” “用火,先发制人。” 乐毅说的笃定,帐篷内像是无从苍蝇的官兵瞬间眼前一亮,他们霍然起身,“我去集中城里的家畜!” “俺去找火和油!” “我也去准备!” 突然之间所有人有了方向,孟懿宁知道它只能抵挡一时,也随即吩咐道:“传令下去,国难当头,所有贡献出家畜的人家全部免除徭役赋税三年,也请诸位将士让他们前往珺州紧急避难,珺州有险可守,我们需要在珺州建立起一道异常坚固的防线。通知琏王、盖将军进行攻击战的准备,我们被打了这么久,牺牲了这么多,是时候应该主动出击了。” 瞬间,整个城池彻底明亮起来,在黑夜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不远处的琏王景铮突然看到了着一座生龙活虎的城池,不是说这里守军都已经后退,城池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吗?他正怀疑期间,突然听到消息来报,说孟懿宁接受了昭城,正在利用现有优势排兵布阵,准备今日凌晨发起攻击,她在信上写了成套的方案,恳求琏王的支援。 景铮狠狠的握着书信,他大红色的斗篷燃烧起黑夜,脸上刚毅的神情让人无法联想起他前些时日还想着夺位之事。他低声问了一句身旁的参谋军官,“你觉得此事有几成把握?” 那人认真地回答:“禀殿下,这几日我们被打的节节后退,伤亡惨重,连续丢失了三个城池,军队死伤过万。我们一直采取的是避战的策略,以保留军队的实力。孟将军这招看似不合常理,却又十分符合当下的情况。在燕戎军队以为我们不会进攻的时候,来给他们狠狠一击。” 景铮看向远处烽火点点整整齐齐的燕戎军营突然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太窝囊了!”站在他身旁的参谋是跟随了他多年的下属,又是他的心腹,景铮便放心大胆的说出了真是所想:“当初我以为自己有勇有谋,所有事情胜券在握,经历了这么多才觉得自己原来有多么的愚蠢!如今一个个士兵们在砍杀之中失去了性命,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 景铮突然间感叹起来,离开承平的日子并没有他脑中所想的那么惬意,他本以为景池又把兵权还给自己手上,自己便可以堂而皇之的为所欲为。如今国难当头才发现这沉甸甸的兵符,就像是一个枷锁,他挣脱不开也甩不掉。刀锋擦亮,战火燃起,小小的城池警戒森严,血红色的军旗在他的同控制中飘荡。当初支持自己,跟随自己的权贵如今不仅敬而远之,还有些逃到了其他国家避难,而周斌照最初也被软禁在了周府内,结果那老爷子听闻燕戎大军压境的消息,竟然腿脚利索的翻墙逃跑,带着几名小妾和黄金宝器溜到了偏远的地方。 曾经教育自己的那些旧臣,如今露出了猥琐而胆怯的样子,就连景铮的内心都十分唾弃。 他眼珠黑似点墨,缓缓说道:“当初纸上谈兵,我也戍守过边疆,但是如今真刀真枪的大战干起来,才知道多有不同。你对我也可有怨言吗,怨我当初夺王位,差点把大夏推向了深不见底的边缘?” “殿下一直渴望建功立业才会如此,王上已经冰释前嫌了,这件事往后殿下放在心里不用再说了。” 男人微微皱起眉来突然又换了一番神色:“现在便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这几日多打探了燕戎粮草的位置,如今也可以派上用场,趁乱为之。回孟将军,她火光一亮,我便派兵支援,烧他粮草,杀他将士!” 第二百零四章:为了回来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四章:为了回来昭城老百姓们听到有抵御的方法贡献出了自己家的家畜,火烛,甚至是过年准备的猪油。孟懿宁站在身后军营门口,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一个小丫头悄悄地戳了戳她:“姐姐,你是这军营中的人吗?” 孟懿宁蹲下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温柔的说道:“怎么啦?” 小姑娘腼腆的笑了笑,背后藏着的双手捧出来了一个红色掐丝的小罐子,怯怯糯糯的说道:“我这里有一点梳头的油,姐姐你可以帮你转交给需要的人吗?妈妈说军队在搜集油,我把它给你,你一定要交到军队手上。”姑娘眼神黝黑明亮,象是一面澄清的镜子,孟懿宁竟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好。”她抚摸着小姑娘的头,“跟你妈妈说,这座城因为兵力不够,我们难免会在抵抗之后进行战略性地撤退,为了更好的保存实力。” “那我们还回来吗?” “会的,姐姐答应你,不出今年冬日,我们便会回来。”她的心似乎瞬间坚硬成了一块石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是生我养我们的土地,祖祖辈辈奋斗过的地方,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呢?你听话,和你妈妈先去珺州避难。” “好。”小姑娘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我们总会回来的!”她嘻嘻的跑开,身上的橙红色的小袄象是一朵展望在黑夜中的橙花。 孟懿宁站起来,恢复了脸上冷冰冰的神色。 深夜降临,星子点点。一组组军官前来报告。 “禀将军,共收集到了牛三百头,马匹两百匹,猪两百五十头,共计七百五十,已经集合在城门口南侧。” “报告将军,共集中油料十五桶,已放置在城门” “禀将军,以安排人手进行百姓的撤退和疏散,只是将军,他们都不愿意离开。”那人说话声音小,小到最后自己也听不见了,“将军,你说我们不能后撤,不会后撤的。” 孟懿宁看着他淳朴有些不知所措的面孔沉声说道:“半个时辰之后在城中广场集合,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是!” 众人纷纷又退到了自己的岗位职责之上,半个时辰之后孟懿宁穿着银色的铠甲,手握火精站在了广场的戏台之上,火烛把她照的瞳孔,她面色冷冽的环视聚集在广场上的城中百姓,少说还有六七千人,他们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放弃。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挥动着手臂高声说道:“诸位!我是孟懿宁,这是王上所赐之剑,命我来接管昭城的一切事宜。”百姓听到这话,眼睛紧紧的盯着较小的身躯,她的声音迸发着力量。她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是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满怀憧憬的百姓,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紧张和忐忑,这就像是一个使命,把他们带走,再把他们带回家。 “我知道,这里是很多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但是如今我们不得不离开,燕戎有二十万大军入侵我大夏,二十万是什么概念,城外只有五万的燕戎敌人,就已经堵死了西面的去路,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如今我们刚刚从灾疫之中缓过劲来,大部分将士还不能拿起刀枪硬碰硬的撕杀。此时,我们必须保留现有的实力。我知道,很多人不怕死,很多人相与他们决一死战,但是我要你们都活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需要你们每个人都活着!” 孟懿宁的眼眶逐渐瞳孔,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这里,昭城。我们不过是暂时离开,我们不过是需要暂时割舍这块心中最重要的一片土地。但是我们还会回来的,我孟懿宁告诉你们,不出明年冬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从我们撤退的那条路在此杀回来,杀他个片甲不留!我知道,很多人会在忐忑,之前的刺史首领都临阵逃脱了,我会不会,我会不会逼你们放弃这里,然后苟且投诚?你们想想夏人先祖也是历经磨难,才得此富饶之地,多少的金戈铁马,战火纷飞,才换来如今安稳祥和的岁月。夏人不屈,如今大夏的命运就在诸位的手中,我想说请你们相信王上,相信我,我们不愿意看到无畏的流血与牺牲,今日所舍弃的一切,明日我们终将回夺回来!” “夺回来!” “夺回来!” “我们会回来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潮涌动中,火星飞舞,孟懿宁跌宕起伏的话语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海浪在百姓心中翻滚,波涛汹涌,他们承载着的并不是一个人,一家人的命运,而是一个国家的走向。 “我们今日的离开,是为了明日的回来!”孟懿宁高喊着,乐毅看着她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静静的顺着脸颊滑在铠甲之内。她弯下腰,深深的向所有人鞠了一个躬,全场寂静。人们愕然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将军,突然有百姓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齐声高呼:“大夏万年!将军万年!” “大夏万年,将军万年!” 悲壮化成力量,百姓们跪在地上,轻轻的亲吻着一片生育他们的土地。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的神情都如同一块生铁一般,万分刚毅。大夏的人民,大夏的百姓在守军苍茫逃脱之后承担起了重任。孟懿宁的热血在激烈的翻涌,这群农民、商人、屠夫、军人面对着年轻的将军表达出了最炙热的希望和憧憬。 “你们带着百姓和军队后撤,其余人随我去城门!”孟懿宁吩咐道,她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离开了广场。 乐毅轻轻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低声的念叨:“将军。” “嗯?” “孟将军,你是我的将军。” 姑娘修红了脸,“闹什么。” 乐毅笑了笑,“多说几句,我怕……” “你怕什么,你我都不会有事的。”孟懿宁说的笃定,“你听清楚了,都不会有事情。” “好。” 她望向远方,“毕竟,我还要踏平百越,然后再好好的问一问那燕戎王,他后悔了吗?” 第二百零五章:火阵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五章:火阵春日的霜露在城门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孟懿站在城门口,发髻上别着一个翠玉的簪子。风吹起乐毅的鬓角,轻抚着他坚毅的轮廓,他像是黑夜中蛰伏的豹子,如同一个骑士守护着身旁的姑娘。转眼之间,昭城变成了空荡荡的地方,老百姓在仅剩军人的护送下离开了这座赖以生存的城池。孟懿宁抚摸着萨利布送给自己的骏马,轻轻的在它耳边说道:“不要怕。” 不要怕烈火,不要怕敌人。 它好似听懂了一般点点头。 宁静的黑夜燕戎人没有预料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们像往常一样庆祝着前几日的胜利欢歌笑语。巫师穿着宽大的袍子,手里握着金粉挥洒在天空中念着深沉的咒语,众人欢呼,似乎胜利在望,似乎明天照样升起便可以踏平都城承平。燕戎的将士们啃着羊肉,玩弄着割下来的人骨,他们做成了饰品挂在自己的头上。 姑娘低声下令:“点火,开城门!” 瞬间通天的火光排山倒海一般的被点燃,孟懿宁突然笑了起来,她回头看着乐毅:“我突然间想到,燕戎有些信教之人是不能触碰猪和牛的,要不然死后不得超生。今天,就真的让他们永远轮回在地狱里了。”她的脸上带着些嘲讽和冷静,姑娘翻身上马,回首看着零星的剩下的几个兵士,“尔等我号令,不可恋战,我们的目的就是放火烧营!” “诺!” “走吧,乐公子。”姑娘高喊一声,“驾——”骏马如同流星一般扬长而去,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如果他侧着脸看着姑娘手里紧握的长剑,如果他这个时候问她为何,她一定会回答,因为你在我身旁。 因为每一次的胜利,你都在。 我信任你。 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两人回头见到城门大开,冲天的红光如同白昼一般明晃晃的刺痛双眼。奔跑的牛马尾巴上点燃着火焰,他们嚎叫着冲向孟懿宁,冲向对面燕戎的阵营。这是一支军队,如同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他们只知道往前冲,冲过去,冲到敌人帐营之中,点燃它们! 嗒嗒嗒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孟懿宁肆意放声的大笑起来。那些牛马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红着眼睛,怒张着嘴,不管不顾的冲撞开来。孟懿宁高举着吸引家畜的烟雾,她一个人冲在了整个火阵的最前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她反光的铠甲,瑰丽而绚烂。姑娘狠狠一扔,那火把在营中掀起一阵阵的火焰。 “冲啊!冲啊!” 燕戎军营外围的木栅栏如同薄纸一般被轻飘飘的撞到半空之上。马匹身两侧绑着弯刀,泽亮如同杀人的武器一般瞬间敌人血肉横飞,牛角上绑着兵刃在营地内横冲直撞。 朝阳烈焰,黄金万里。 顺势之间喊杀声一片,燕戎守夜的士兵还没有从惊诧中缓过劲来,就活生生的被牛在半空中转的支离破碎。燕戎的号角声响起,人们慌忙地穿戴者盔甲抵抗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牛马。几个士兵看到了居于营帐一侧的孟懿宁,冲杀着喊来。姑娘身形躲闪,长剑出鞘,和金光遮天蔽日,红色如同火神降临,她挥舞长剑,横向猛砍,顷刻之间士兵人首分离。姑娘脸上毫无惧色,一个士兵拎着铁锤砸来,姑娘闪身飞跃,稳稳的落在那人身后,手起剑落,干脆利落。 “乐毅,放火!” 乐毅早已把随身携带的油泼在了军营之上,火柴落地,毒燎虐焰。烈火张牙舞爪的开始肆虐燕戎的军队,火牛顶着尸体从一个军营穿梭到另一个军营。姑娘身旁一片烧焦的味道,空中飘散着一缕缕黑烟,更多的人喊叫着杀来。乐毅手握孟懿宁给他的赤蛇,长鞭一扫,金光琳琳,士兵应声倒地,但是燕戎的将士像是紧盯了一块肥肉似的,全然不为所动,脸上狰狞的无数图案赐予他们无人能敌的勇气。吼叫声与哀嚎声交织,孟懿宁大喊:“撤!” 乐毅回头,见到身后至少聚集了几百个士兵,低声说道:“咱们被围住了!” 孟懿宁牵起嘴角笑了笑,“从哪走不是走,那就从正面突围吧!驾!” 骏马的瞳孔被火光笼罩,它长啸一声,以闪电之势冲着人群猛冲过去。马掀起了巨大的气流,孟懿宁在马背上挥剑砍杀,脸上一道道血痕,燕戎士兵溅起来的鲜血燃烧在她的铠甲上。金光在她的手中闪动,身后乐毅气血翻涌,赤蛇猎猎缠绕起一个士兵的脚踝如同仍小鸡一般把他狠狠地甩向了扑杀而来的士兵。 “噗”“噗”战斗中的士兵被火牛捅穿了心窝,哀嚎着往后撤去。 孟懿宁一瞬间冲散了人群,扔下手中剩余的火柴向军营外围撤去。人越聚越多,死死的为主深入敌中的两人。乐毅护着姑娘,两人镇定自若,突然燕戎深处燃起大火,姑娘一愣,自知自己的火牛阵不过只能攻击到前半部分军营,那深处究竟是如何着火的?乐毅眼中精光一闪,“粮仓!” “景铮?” “冲出去!” 背后一阵热流,突然响起来了铺天盖地的怒吼声,几千名骑兵手持火把旋风之势朝着孟懿宁飞驰而来。为首的将士正是景铮身旁德利的参谋,他在火光中定睛一看高喊着:“孟将军,这边撤!” 孟懿宁与乐毅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姑娘狠狠的拍打马屁股,然后腾空跃起,马肆无忌惮的冲去人群,比燃烧的火牛还要难以抵抗。乐毅顺着骏马开辟的道路往前冲,半空之中,孟懿宁稳稳的落在了乐毅的马背上,她搂着的乐毅的腰,两人势如破竹直接杀了出去,留下火光一片。 火焰顺着春风像生命力茂盛的花朵一般绽放。 姑娘紧紧的抱着乐毅,身后天渐渐的明亮起来,夜晚的雾气终于散去,遍地的焦土和受伤的士兵让她心情大好起来。 山河运 第二百零六章:又见景铮 清晨的战斗的号角吹响,五万燕戎士兵全部整装待发之时已经全然没有了一分大夏士兵的踪影,似乎一切都恢复的沉积,快马长鞭,孟懿宁赶往景铮的城池。 他的副将在身旁大喊着:“太快活了,孟将军!也应该给他们颜色瞧瞧!” 然而姑娘的心理拂去那层喜悦之外,是深深的忧虑,与他们对阵的便是五万燕戎军队,而从其他战线赶来一起围攻承平的还有十万之众,这比大夏的全部兵力总数还多,就算算上圈地自守的贵族,在人数面前很多战斗力也是微不足道的。 孟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琏王殿下可有对策?” “死守。”副将吐出来两个字。 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昭城,这座城池很快就会被燕戎军队所占领,她希望自己遗留下来的炸药可以给予一些小小的打击。姑娘脑筋连续不停的转,依据山脉优势,究竟有无可以以少胜多的方法,究竟有没有?她脑子越想越昏沉,竟然在乐毅的肩膀上沉沉的睡过去。男人在马上转了一个弯,怕姑娘睡迷糊了掉下去,便把孟懿宁紧紧的搂在怀里。 春季的风吹出来萧索的味道,银甲的军队之间,一抹红色突然一闪而过,那身披红色战袍的男人站在城楼上远远的观望,他眼睛停落在乐毅怀中这个熟睡的姑娘身上,昔日他对她毫无印象,只知道是顾子安身旁跟着的一个小丫头,就算被人欺负了也怯怯糯糯的不敢还手,当前些时日第一次得知她全歼虎豹营之时,便令他刮目相看。 男人勾起嘴角,挥手低声说道:“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的大开,众人涌入进来。孟懿宁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另一方天地,另一处军营,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各司其职。琏王景铮站在不远处伸出手臂欢迎,孟懿宁翻身下马利落的行了一个军礼,“参加琏王。” “几日不见,孟姑娘就变成孟将军了。”琏王的笑中夹杂了些许的调侃。 姑娘笑笑,“手无兵马,临危受命,空有头衔。” “姑娘乃当初燕戎上将军白衍之女,相比有很多过人之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守这座城池也颇有些指望了啊。”琏王捧腹大笑,他红色的腰带上镶嵌着碧绿的翡翠和金灿灿的黄金双鱼,金冠束发,倒也颇见几分利落。 “琏王领兵打仗多年,也曾身受重伤,是懿宁的前辈,还指望琏王能多多提携。”姑娘讲话退了一步,她可不想与这个自大的男人生出来冲突。 见到有人夸自己,琏王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 “将军请。” “琏王请。” 几人在军长中入座,孟懿宁瞪大了眼睛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景铮确实有着报国的热情和信心,也有着想要成为英雄的执念,但是从军营便可看出他依旧憧憬着锦衣奢华的生活,帐篷内清香的茶只有承平王宫才有,一个个夏女纤细的腰身和妩媚的笑容伴在他的左右,军营之中竟然挂着山水书法画,而就连他的剑都是当初镶嵌明月珠的那把宝剑。孟懿宁心里憋着笑,脸上不动声色。这男人,怎么事到如今了还留着。 “将军这把宝剑真是华丽。”孟懿宁笑道,她笑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知道些许内情。 景铮抚摸着剑柄,眉目中闪过一丝柔情,“昔日爱妾所赠。” “琏王殿下居然是长情之人。”她笑了笑,这确实不像琏王的作风。 他眼神微微一怔,有些恍惚,自己是长情之人吗?肯定不是。只不过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突然间想起那年在边疆陪伴过自己的夏晴,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象是一团烈焰中的狐狸,让人看了一眼便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只可惜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当初有多厌恶她呢?他也忘记了。好像很生气,好像又不是很生气。只不过如今又驻守,又要打仗,他就突然间回忆起了相逢时候的那个夏日,阳光明媚,姑娘妖娆,眉眼弯弯,像是人世间所有的柔情。 景铮放下剑,淡然地说,“都是些故人故事,不提也罢。将军请入座吧。” 孟懿宁坐在雕刻着仙鹤的桌子上,“将军守城,有何对策?” “严防死守,避而不出。”景铮回答到,却又转而说道,“但是本王也不愿意啊,这城内总有人说大夏不敢打,风言风语,灭了咱们的威风和志气。若有机会,我一定主动出击!” “不可。”她性子急了点,突然又意识到这样说话太多直白,慢下声音来,“死守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冲出去,怎么打?那不都让敌人包了饺子?原本我去昭城便是想来三城池犄角之势,可以抵御燕戎,却到了才发现守军已经空了,城池只有老百姓和零星的一点散兵,便无可奈何之的选择放弃。若是有多余兵力分给我,三座城相互死守,不让敌人一一攻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唉叹了一声,“如今燕戎兵力一倍多于我们,但是他们有一个知名的缺点,如此多的人马,辎重粮草调运便就是一个严苛的问题,而且多年燕戎未曾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想必燕戎将领不过就是仗着人多,才多打几场胜仗,但实则处处应该都是破绽。如今战争才刚刚开始,日子还长,我们必须留意。” 孟懿宁说出了以自己的想法,她起身走向地图,“燕戎会迅速占领昭城,不过还好,咱们与珺州像是一把刀子,唇齿相依,可以共同抵御,背靠山脉,山路崎岖,燕戎无法包围我们。琏王殿下,城防部署情况如何了?” “正在修建攻势。”琏王起身,他昔日有边城驻守的经历,自然对城防的要求也十分知晓。 孟懿宁想了想,“我们要扩大防御面积,弓箭,投石机的范围都要加大,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内粮食、药品还够坚持多久的?” 景铮沉了一口气,“三个月。” 孟懿宁皱眉,她有一句话憋在心里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左思右想才问道:“琏王,恕我多嘴,琏王府的粮仓,可以借用吗?” 景铮一愣,姑娘竟然把心思打到了这个上面,当初周斌照为了赚取钱粮收入广泛屯粮,但如今国家危亡,何以为家,他做出决定似乎凭着一腔热血,在一刹那间竟然丢掉了曾经迂腐和胆怯,他一直想做一个英雄,带领国家辉煌而前进,他并非要占据重器为己用。几乎在一瞬间,他沉声吩咐道:“告诉王上,琏王府开仓放粮。” 转而回答孟懿宁的问题:“一年。” “多谢琏王相救。” 第二百零七章:局势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七章:局势这段时日,孟懿宁不想用漫长且艰辛来形容,但是她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万物在这场战争面前消失了颜色。只不过疫情终于稍稍放缓,焚烧的尸体阻绝了传播,人们在御医的倡导下开始烧水引用,竟然蔓延的症状也在渐渐的放缓。夏王勒令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大夏的每座城池之中,让百姓从灾疫的恐慌之中超脱出来。 五月五日,燕戎人在短暂的休整过后开始进发,吞占了昭城。这座城池被孟懿宁临走之前放了一场大火,没有粮草,没有百姓,没有任何的生命力,就像是无边无际黑暗中的一滴墨水。孟懿宁勒令所有人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物品,一丝一毫都不给燕戎留下。 琏王景铮、孟懿宁、盖骁勇,连同承平周围不可挪动的进军加在一起不过才只有七八万人,面对着相邻的五万兵马和燕戎正在赶来的十万兵马,每个人脸上都挂不住的坚毅和焦虑。孟懿宁很想让自己平静一点,但是手握战报,她全然做不到。 夏王景池派人多国求援。 张仲在朝中平定想要临阵投降的大夏贵族。 廉覃大将军征战于西线苦苦支撑,他的副将、参谋、甚至那掌管均需库的中层将领已经在交战中阵亡,他身旁的在短短的时间内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人,血流成河,染红了疆场,尸休一具一具的倒在地上。燕戎的军队大举进攻脆弱的城池,廉覃接连后退,士兵的气势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被人损耗殆尽,尽管他们奋不顾身的往前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也不无力扭转敌强我弱的局势。廉覃将军在给夏王的书信中写道,直至站至最后一兵一卒,大夏也无人会降,燕戎若是胜,也是惨胜,元气定然会大伤。 大夏的士兵们口中含玉,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战死沙场。满地的大夏将士尸体无人掩埋,他们保留着生前最后的战斗姿势,与燕戎人扭打作一团。 孟懿宁从未想过热爱丝竹管弦,善于贸易的夏人会有如此的勇气,他的心里是难以掩盖的深深的疼痛。 事已至此,谈什么出奇制胜,只要不亡国,皆可。 五月六日,廉覃将军率领大夏骑兵与子时突袭燕戎军队,如同闪电一般长驱直入,迂回包抄燕戎大军辎重粮草,烧尽粮草七十一车。当天,廉覃将军新任副将以三万兵马对阵燕戎四万余人,最终惨胜,阻止了燕戎雷霆之势的进攻。燕戎人放慢了攻击的脚步,大夏的农田悉数在国家西境,渐渐的被燕戎占领,燕戎决心改变策略,步步紧逼蚕食,消耗大夏。 五月六日,廉覃将军的五千人陷入燕戎的包围圈之中,导致全军覆没。 当日晚间,燕戎突袭承平以南两百里城池三座,守将不得援,以身殉国,城池陷落。 五月七日,廉覃将军退居驻守城池,对阵燕戎大军。 五月八日,燕戎大军已试探性的敢死队率先攻城,但是以失败告终。当天,燕戎大军改变了策略,像承平围拢进发与昭城附近的军队会合。廉覃将军近乎一个月以来的阻击战虽然拖缓了他们的步伐,但是却无法接触承平的威胁。 假使,假使没有这场横行的瘟疫,大夏二十余万兵马完全可以抵挡住燕戎,甚至,甚至可以反扑到百越。 孟懿宁面临的压力更是十倍于他,大夏守军避而不出,但是燕戎没有挺进进攻的步伐,他们几个军轮番上阵开始几天为单位的开始使用疲劳的战术攻城,巨大的石块和冒着火的火球从城墙脚下扔来,士兵们还没有短兵相接便身负重伤。城门城墙不断地加固,百姓们日日夜夜的加入修补的队伍之中。妇女挑水,小孩和着泥土,男人们在城楼中夯实着缺口,整座城市处于万分疲劳之下。 五月的气候,往常此时人熙熙攘攘穿着轻纱长裙,提着鸳鸯纸糊的灯笼走在大街小巷,绿柳红花,莺歌燕舞,但是此时虽然墙角的桃花开了又落了,天空中飘扬着粉色的花瓣,却没有一点春日的生机勃勃的样子。老百姓们也没有人提出来过春日节的话,所有人都在把全部力量倾注在这座城池之中。 孟懿宁手里拿着一壶米酒,独自饮了两口,便又上城墙督战,那些燕戎将士涂着黄金的脸颊黄在他的眼中十分难受,大夏将士的脸上透着疲惫。 乐毅在她身旁弯弓搭箭,箭矢直直的戳进敌人的心窝,像是串子一样倒下去一片。黑压压的铠甲与大夏的铁甲银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鲜血飞沫在半空之中。一个个大夏士兵倒在了孟懿宁的眼前,他们鲜活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燕戎云车飞起来的巨石砸向城楼,城楼上大小不一的均是斑驳的缺口。燕戎人像是黑色的蜥蜴,一个个顺着城墙往上攀爬,他们嚎叫着嘶吼爬上来,孟懿宁挥剑斩臂,鲜血浸透在她的脸上。 攻势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便减缓,如此长期迅猛的攻击,姑娘知道长期以往如此下去肯定不行,她披着一身鲜血从城楼上走下,每天也是如此的疲惫不堪,并不知道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战争已经打响了一个月,在大夏最美丽的时节。 燕戎的人在承平周围越聚越多,他们的胜算越来越少,她就像是风雨之中飘摇的一座孤岛,将士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力不从心的在挣扎于战斗之中。 五月十日,廉覃将军手下一支一万人的军队托着受伤士兵的身体从别处赶往这里,泥泞落在战士们的脸上,他们相互搀扶着从山中拖出来了一条长长的线,捂着伤痛从城后绕行过来。疲惫不堪的将士拖着笨重的身体咬牙坚持,却步履满山。孟懿宁远远的见到这支前行的部队,冲上前去,扶助了一个快要跌倒的小小的士兵。 士兵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他拖着沉重的头,稚嫩的面庞瞅着女人。他这辈子除了他的母亲,哪里还亲近过别的女人,小伙子的脸突然间红了起来。孟懿宁招呼着大家,“跟我来!”将士们好似终于看到了希望一般,振作起来。 陆陆续续的伤兵安排在了城墙角落的老军营之中,他们嘴里吃痛的捂着被燕戎沾满带毒的剑刃,痛苦的呻吟。 山河运 第二百零八章:伤兵 “怎么还没有军医来?都跑到哪里去了?”孟懿宁看着遍地疼痛的将士,结痂的伤口有的又被撕裂开来。 “禀孟将军,军医已经都到了。” “咱们军中有几个大夫?”孟懿宁环顾四周也见不到有大夫的身影。 那禀报的小兵也垂头丧气的回禀:“这军营中的大夫本就不够用,多是从民间征调而来,就算是学徒也已经提到军营之中了,但是依旧不够用啊。这本就不是什么备战的城池,现在又打仗了,肯定不够用啊。你瞅瞅这士兵,几千人伤病怎么治啊。” 孟懿宁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那人悻悻的诺了一声跑开了。孟懿宁穿着淡红色的裙子,身上因为搀扶士兵抹得乱七八糟的血迹。乐毅刚刚安顿完城楼上受伤的将士,跑来正看着孟懿宁搀扶着士兵们的肩膀,让他们坐在铺满白毛毡子的地毯上,仔细的包扎伤口。 孟懿宁全然没有将军的架子,纱布一围围缠绕着士兵手上的手臂和腰腹。 旁边的刚才被孟懿宁扶过的小男孩在姑娘身旁有些腼腆,他有些呆木却又年轻的喇开嘴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姐姐,能看看我吗?” 孟懿宁恍然抬头,突然在他的面庞上看到了自己年幼弟弟的模样,如果他活过那场灭门,也应该这么大了吧。 “你躺下,我看看。”姑娘给他挪了一个地。 “我……我躺不下。”小男孩撅着嘴,他不敢抽泣,只要微微一动他全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孟懿宁蹲在小男孩的身前,看到了巴掌大小的一个伤口,狰狞的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脓和鲜血一点点的粘在孟懿宁的手上,伴随着一股轻轻的臭味。 “你别动,我帮你包扎。” 汗水丛姑娘的额头一滴滴的落下来,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已经微微颤抖。乐毅赶忙走过来搭把手,接过孟懿宁手上细小的木棍,他低头一看这小士兵的伤口已经与自己衣服的布料融合在一起。乐毅接过孟懿宁手中小工具,一手掀起来了小男孩单薄的衣服。 小士兵的红衫之下,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疤痕裂开,渗出鲜血,还有一处伤口白骨可见,他脸色苍白喘着粗气,伤口已经发黑。小男孩低头看着自己的伤痕,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他已经四肢无力,身上的疼痛让他没有力气行走。若不是战友们没人扛了一段路,他根本不可能到达这座城池。 山间的花开得漫山遍野,恍惚之间仿佛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春日。天上有黄鹂鸟叽叽喳喳的叫着,花香四溢在温暖的城池。 孟懿宁刚才没有掀起衣服,如此一看,张着嘴竟然怔怔地掉出眼泪来。他抚摸着男孩的脸颊,喉咙中像是卡了鱼刺,两句问了一句:“疼吗?” “疼。” 小男孩嘴角开裂,疲惫的眼神却又十分清澈,他呆呆地问道:“我会死吗?” 孟懿宁咽了一口唾液,她没有说话。 “姐姐,我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我娘还在家等我呢。”小男孩笑道。 孟懿宁轻轻地抚摸他的头,眼眶红红的温声询问,“你在家哪呢。” “齐州。那里……那里特别美,像是画上一样……我家门口有一条小溪,里面的鲤鱼又大又肥……还有……嘶……我好疼啊……姐姐……”小男孩突然间抓住了孟懿宁的手臂,“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哭了出来,连带着溃烂的伤口抑制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 孟懿宁赶忙摁住他的双手,“你别动你别动。” 小男孩抽泣着,没有他在战场上无人可敌的坚毅,他此时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依偎在陌生的姐姐身旁,思念着家乡。他是此次扩军入伍,每家每户凡是有到达年龄的男丁强制一人入军,而他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为了入伍的那几两银子,他参加了浩浩荡荡前行的军队。本来以为像是曾经一样战事很快就会结束,自己还和娘说秋日一定会回家收获,却没想到就要命丧于半途之中。 小男孩隐隐作痛的声音感染了周围的一众将士,不少人怀念起家乡来,怀念起温柔的姑娘和香喷喷的饭菜。离家太远,家国战乱,突然一瞬间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浑浊的的眼睛滴落下来一滴滴眼泪,他们用粗糙的双手一点点抹去。 满地黄土愁,天边枝头春。 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小男孩,她只能一遍遍地说:“不疼啊,不疼……” 检查伤口的乐毅抬头看了看姑娘,轻轻的摇了摇头。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十分奇迹,但是我们伤口溃烂,中毒太深,已经没有办法救治了。 孟懿宁侧了侧身子,坐在小男孩身旁,双手抱着他,仿佛他真是她年幼并未过世的弟弟,低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黄四,齐州李村人。”小男孩渐渐地闭上眼睛,他的四肢麻木已经动弹不得,只有背后贴着姑娘炙热的胸口可以感受到点点温暖。 “小黄四,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孟懿宁的语气也微微有些颤抖。 小男孩想了想,又摇摇头,他咧开嘴笑了出来,“家中亲娘还盼着我娶亲呢,邻村的赵家姑娘特别好看,小脸红红的。”他闭眼回忆,脑中桃花纷纷落下,春风吹起了姑娘轻柔的纱,春夏秋冬的枝桠,村中夕阳西下,烟村人家是最美的画。 孟懿宁似乎也看到了,她笑着哭了出来。 “那个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上次还偷出来家里的腊肉给我吃。秋收的时候,她个子太矮了,像是个像兔子,我帮她收麦子……她就用小手帮我兜着……姐姐,我有点想她了……姐姐,她的眼睛特别像你,特别好看,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原先,我在墙根下吹吹口哨,她就会悄悄地跑出来……原本,原本我们秋收完了就想……” 小男孩突然间没了力气,“我想回家……姐姐,我家怎么样了……” 孟懿宁轻轻的安慰着他。 齐州,孟懿宁虽然并未去过,但是昨日廉覃将军来报,那里已经被屠城了,一万余百姓被坑杀于城前。 但是她不敢说。 她什么也不敢说。 第二百零九章:困顿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零九章:困顿小男孩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但是已经极度虚弱已经凹陷下去。他渐渐没有张口的力气,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姐姐……我坚持不下去了……” 众人寂静一片,他们的目光落在孟懿宁身上,但是如此凄凉的景象,他们又扭过头去不敢去看。孟懿宁的遍体鳞伤的心好像被人紧紧握住一般,又扔到了冰凉的盐水之中,火辣辣得不能呼吸。 她感受着男孩子轻微的痛呼声,那一下一下中击打着姑娘原本以为足够坚强得心脏。男孩子清俊笑容硬撑起来得笑容在她脑海中汹涌得翻滚着。 男孩的眼皮沉重好似千钧巨石,疼痛无以复加,一行眼泪从紧闭的眼中缓缓流下,滴落在孟懿宁的手臂上。 “姐姐,你能……你能亲我一下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好。”孟懿宁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放平了男孩,在她的额头上落上了轻轻的一个吻,颤抖温暖的嘴唇是难过的不舍,泪水不声不吭的落在男孩的脸颊之上。他脸上挂着微笑,叹了一句,“真好,谢谢你……”说完头一歪,没有了声响。 孟懿宁瞪大了眼睛突然抑制不住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眼泪潸然而下,“小黄四……小黄四!”她的情绪从未如此的失控过,为了让将士们安心她一直把冷漠挂在脸上,现在却如同点燃了军火库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呼吸。乐毅抱住颤抖的姑娘,她起起伏伏的胸膛喘不上来一口气。 孟懿宁抿着嘴角,轻轻的抚摸过男孩还带有温热泪痕的面庞,声音低沉而沙哑,“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阵亡的将士。 对不起失去的家园。 但这些,又不是她的过错。 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她捂住自己的嘴,头埋在乐毅的怀中。姑娘面色苍白,用只有乐毅才能听到的话说,“我好难受。”乐毅顺着她的气息,不忍心再看,轻轻的转过头去。姑娘突然身子一沉,整个体重压在乐毅身上,低声呻吟。 “懿宁?” 姑娘没有回应。 她晕了过去,冷汗浸湿了衣衫,痛苦的闭上双眼,她如同白纸一般的脸颊有些潮红,疲倦突然排山例海的袭来,身子发冷,额头滚烫。 男人轻声的低唤,“懿宁,懿宁?” 孟懿宁昏睡了一整个晚上,近日以来的急躁终于击垮了这个自诩坚强的姑娘。乐毅守在她身旁,擦拭着冒着冷汗的额头,整个晚上姑娘都在那里大声说着胡话,有的时候小声念叨着对不起,有些时候放肆苦笑着,还有些时候喊着她爹娘的名字……再到后来姑娘喃喃的叫着姐姐白熙宁,但是无人应答。 她昏昏沉沉间,偶尔会直呼顾子安的大名,她喊着子安兄,我想母亲了,她问着景池,你说我们有一天能回到家乡吗,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哀叹着好疼啊……我好疼啊…… 她如同被人抛弃了一般,抽泣着,像是每个无穷无尽的黑夜,她蜷缩在墙角苦笑着哭泣。曾经也如同天之娇女,然而美好的年月却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她兜兜转转在几个国家之间得以生存。不过还好,很多东西失而复得。 春日的雨温暖哗啦啦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灰蒙,一切如同水墨画一般,少女的哭声是如此的凄凉。 乐毅紧紧的握着她冰凉的双手,经此一夜,姑娘终于缓过神来,沙哑地问道:“我是怎么了?”说着就挣扎着要起来,乐毅的下巴胡子拉碴的还没有刮,她摸了一把然后又笑了起来。 男人从一侧捧过来已被药茶,“你病了……在军营中晕了过去。” “啊?” 孟懿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支支吾吾的点头。男人扶着她的背,“把药喝了,再躺会儿吧。”他眼神里带着怜惜,“你先别操劳了,养好了身子还有硬仗要打。” “又不是什么大病。”姑娘嘴角扯开一丝苦笑。 能睁开眼,见到暖暖的火光已经是如此幸福的事情了。昏迷之中,她重复着这几年不能言语的悲伤,那无力保护亲人友人的伤痛感席卷了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小事。父母的呼喊与鲜血,死在鹤淼淼手上的丫鬟,死去的大夏将士……一桩桩一件件像是隆冬时节的寒冰,如同冰锥一般插入了她滚烫的心脏,直至心脏不再活跃的跳动。 还好啊,醒来还好啊,有人还在自己身旁。 孟懿宁长谈一口气,仰着头问道:“乐毅,我多大了。” “十七了。” “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突然间像一个老人,身影单薄且消瘦,凄凉而又历经沧桑。她突然转头看着有些忧虑的乐毅,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的拉了两下他的衣服。乐毅不接,只是又握住了她的小手。 孟懿宁稍稍“啪”的打了他一下,手向后伸,环绕著了他的腰,她轻轻起身,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男人的身上,头埋在精致的颈窝之中。 乐毅一动也不敢动,像是身上放了一个万分贵重的琉璃器皿,只要轻轻的一吹气便可以破碎成点点雪花。他的手不知道放在那里,脸颊登时熏红起来,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向姑娘。良久,才假装自然的把手抚摸上姑娘的背。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抱他。 乐毅全身发烫躁动不安,只能敛神静气笑着问道,“你怎么了?” “我以为,自己都七十了。” 乐毅哑然失笑,“你太累了。” 孟懿宁松开环绕着他腰部的手,突然间笑了起来,病怏怏的脸上出现了神采,“原来乐公子和全天下的男人一样,见到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 “懿宁。”乐毅眉头一皱,他显然没有想到孟懿宁居然在这个时候开起不切实际的玩笑来,但是又嘴角一挑,靠近了她。一瞬之间,两人仅仅相隔了指尖的距离,周围热气翻涌,春风拂面。她凌乱的头发披在肩膀上,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凤凰一般明亮。 “你想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出城 孟蜀拖着沉重的语气,“怎么,还不许我闹你啊。”说着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你晚上都耗在我这儿军队、粮草、民夫、辎重你都察验过了吗?今日城墙的缺口,修补了吗?”然后又要飞起一脚踢向乐毅。 乐毅一愣,还没有动作只听“哎呦”一声,姑娘连连叫着全身酸痛。 他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像是拎一只兔子一样把她送回了被窝。乐毅把被子紧紧的掩进去,轻轻的眯起了眼睛,然后不容置疑的说道:“你现在还是累着,不要动不动就想出去,才躺了多久?” “我不热了,真的,我病好了。我现在得出去看看那批到这里的将士如何了?”她说着就要起身,结果又被乐毅一掌按了回去,他声音低沉的说道,“你好好待着,我去给你看看。” 他需要出去换一件衣服,背后早已经被汗水浸透,男人不懂声色的站起来,突然停顿一下问道,“你是会跑出去的吧。” “啊?”孟懿宁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她刚才乖乖地点头,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子。看见乐毅有些危险的表情,往墙角里缩了缩,“你要做什么?” “你打不过我。” “啊?” 孟懿宁还没反应过来,乐毅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姑娘的睡穴上,眼前一黑,直挺挺的睡过去。男人又用细腻的绢布擦了擦她的额头,眼神中柔情四溢比春天的湖水还要温暖柔和。姑娘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她翻身下床,昨日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的叠在了一侧。身上一披,流星一般的大跨步往前走。 “乐公子呢?” “小的不知。” 孟懿宁皱了眉头,正好遇到刚刚议完事的景铮,她稍稍行礼便问道:“殿下可见到乐公子了?” 琏王看着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疑问道:“怎么,他没跟你说吗?昨晚我们定下计策,他去从后方探查敌人的军火库位置,为了一举引爆,削弱对方的实力。” “他带了多少人?” “不多,约二十人。” “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 孟懿宁从空气之中嗅出来了一股不安的味道,这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眼前危机四伏,燕戎军队不断往这次妄想聚拢,二十个人,他们只有二十个人,碰到哪一支部队都是死路一条,有名去没命回。她的胸口气的起伏,“琏王,此时周围隐藏埋伏着大批燕戎兵马,让他们先去寻找军火位置就是在送死,请问殿下何时出发的,我也出城一趟。” “一个时辰以前。” “琏王,末将恳请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要有大动作,严防死守这座城池,保障它与珺州,与承平道路的畅通无阻。” “孟将军放心。”景铮点头,姑娘来了以后这座濒临崩塌的城池就像又有了生命一般,昨日酒楼还有戏班进行表演,街巷上还有零星的商贩卖着甜腻腻的点心。 若是自己没有昏迷,一定可以拦住这个愚蠢的行动,但是乐毅怎么就应下来了呢。 那个平静的姑娘生气了。 琏王看着远去的背影,突然长舒一口气,“召集众将听令。” 第二百一十一章:埋伏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一十一章:埋伏孟懿宁一个人拖着身子直接快马加鞭往乐毅赶往的深山里去,她全身酸痛咬着牙,冷汗从额头顺着流下。她骑马躲到了深山之中,趴在地上静静的听着来去的动向,周围太多嘈杂来来往往的车马让她听不清楚自己想要寻找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姑娘只得一个人继续奔跑,她面色潮红,看起来身子有些虚弱。 “这个乐毅……自己不动脑子,此时燕戎没准正等着大夏从火牛阵里尝到甜头,时刻等着守株待兔,自己非要往那贼窝里钻!”孟懿宁气不过,又四下无人,只得一个人和马倾诉着。 骏马似乎可以听懂人话一般,点点头,屁股颠了两下以示赞同。 “别闹……我晕着呢!” 突然,马立在原地不动,孟懿宁登时知道周围有人,这骏马极为聪明,像是一个战士一般听人好听,还可以辨别有无敌情。 姑娘翻身下马,速度的拉着马进入了一片高灌木丛中,马不吭不响的窝在草地上,把头乖巧的缩在了地上。孟懿宁的赤蛇给了乐毅防身用,自己则带着景池给的佩剑。火精出鞘,在树叶中隐藏着光芒。 果然孟懿宁听到一队人马缓缓走来,她潜伏在阴影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燕戎军队拖拖拉拉的少说有八十人埋藏于深山之中,他们来回巡视着有无大夏的骑兵经过。为首的将领喊了一声,“去,那个谁,去给傅将军报信,就说今日没有敌人经过此处。” “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应声道。 他话音刚落,孟懿宁全身便起了鸡皮疙瘩,不过也正好说明乐毅等人并没有被人发现,她这才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中有小士兵问道:“真的会有人来吗?” “管他有没有人,咱们看着就行了。这又不用冲锋陷阵,这点美差给你们你还不乐意了?要不然你回去攻城去!等你头破血流,肠子都流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这才呆了几天,你们还敢在这里嫌无聊。” “这小的可不敢。这不是也没看见个人影,心慌吗。” “慌什么,能来多少人,咱们有一百个人,就算打不过还能赶紧通信报信,若发现敌情汇报即使,还能升官。我看你们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混蛋,真上战场不得吓得屁滚尿流?”那军官不屑地说道。 孟懿宁脑子昏昏沉沉的,但是又听着有趣,要是敌人都是如此的胆小懦弱,那这仗打起来要顺手的多。 “我是不敢回去,我们邻村的发小冲上战场什么也不怕死的,撒丫子就往前冲,毫不畏惧对面的弓箭,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成了筛子,就这还往前冲呢!可把我吓坏了。”听见首领也不建议说那些垂头丧气的话,小士兵插着嘴,瞬间军队里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战争有多么的诡异。 “每次打战前,咱们都要在脸上涂抹巫师调出来的金色浓汁,据说有刀枪不入的功效。巫师法力高强,肯定能保佑我们此番顺利打到承平。” “去你的吧,刀枪不入怎么还会死人!打不打得到承平我不关心,我就关心我能不能活着,我还想回家娶媳妇抱孩子呢。” “哟,就你还娶媳妇,我看你是吃了刚才的野蘑菇出现了幻觉吧!” 众人一阵哄笑。 “说真的,就上从我也偷偷喝了一碗战前准备的汤汁,喝完就神志不清了,只知道往前冲,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拖着回到了军营,胳膊腿上都是伤痕,我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有一个士兵坐在地上冲着其他士兵倾述,他的脸上都是疤痕,露出来的小腿也黑黑的一片看起来是一道巨大的伤疤。 众人议论纷纷,“是啊,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准是天神庇佑。” 那为首的军官坐在地上啐了一口吐沫转而嘲笑,他是军中的老人,从这么多战争中存活过来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随手折断着枯树枝道:“你们懂什么,战前喝的祈福汤里面我虽然不知道加什么,但是可以让人暂时神志不清,所以自然也就刀枪不入,不怕疼了。刀剑无情,哪里会有人不怕呢,你们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他用树枝一个个点着自己士兵的脑袋,“今日我说的话你们可不要传出去,要不然我的脑袋掉了之前,先杀了你们。” “大人为我们着想,我们怎么可能出卖大人!” “是啊,多谢大人提点,要不然我们还傻愣愣的想要尝尝呢!” 军官叹了口气:“唉,你们跟我也有段时间了,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人固有一死,但是别人拿我们的命不当命,我们只能自己珍惜。就算要上战场,也别喝那汤汁,自己躲着点,倒地上装死也行,说白了谁愿意打仗啊,我不想回家抱着老婆去?”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又嘱咐道:“只要这走漏了一点风声,我脑袋就不保!这可是大罪!相当于伙同敌国的罪名!我这是为了救你们性命,你们回去之后敢透露半分……就等着吧!” “不敢不敢,小的以性命担保,若是透露出去半分,就天打雷劈!” “您为了我们,我们怎么能害您呢!” “我今晚还要回去汇报情况,你们今天好好的看守在这里!” 孟懿宁心里纳闷,当初赵二泽领军就喜欢用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她也知道燕戎会使用巫术来让士兵变得所向披靡,敢情这下面的人都一概不知,真的以为他们生来就凶猛呢?想来自己知道其缘故可能是因为年幼时父亲曾经说过,他看不上这种邪门歪道,觉得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因为这些药物变得所向披靡。 姑娘咬着牙,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燕戎王抑或是小小的军队眼中是贱命一条,这消息要是流走出去,燕戎士兵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孟懿宁正窃喜着,脚下烂泥一滑,整个人就向着候方跌落下去。情急之下,她顾不得什么,吹响口哨,跪卧的马突然窜起。 山河运 第二百一十二章:相遇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一十二章:相遇孟懿宁身后一仰,翻身就栽了下去。骏马飞跃而下,想要让姑娘骑上马背,不断地低吼着。姑娘耳朵风声划过,胳膊一拉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马上 那些燕戎方才意识到有人,见到一个丫头拽着马的缰绳,扬长而去。他们像是狼群遇见了羔羊猛然提起了精神,“抓住她!抓住她!”孟懿宁背后此起彼伏的追赶,那些人上马的上马,跑步的跑步,追赶者头疼欲裂的姑娘。 孟懿宁趴在马背上,躲过高高低低的树枝,追赶的声音绵延不断让她有些头疼。眼前的树叶开始出现了重影,她后会如此莽撞的出来,随口袋摸出来乐毅平时给她塞得糖块,一股脑全部放在口中,桂花蜜在口中渐渐的融化,她迷糊的视线又渐渐的清晰起来。 “怎么还追。”姑娘全身肌肉紧绷,手臂上的青筋在情急之下都展露出来。 她不断的回头,现在自己身子的情况怎么能抵挡那么多人的进攻,若是三五个人她倒是可以就就地解决了。那些人指着用孟懿宁来邀功,如同恶狼一般紧追不放,在山间被踏平的小道上疾驰着。她不知道在跑下去是何方,但是只能马不停蹄的继续前进。 突然,一个有力的臂膀把她从马上拉下。 孟懿宁刚要惊呼一声,双手握拳准备出击,便落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男人对着马挥了挥手,那马继续飞奔在小路上。孟懿宁抱着男人健壮的腰身,脑袋一点又有些痛。她蹭了蹭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乐毅无可奈何的说道,“你吵吵嚷嚷,我在五里之外都能听得见。”说着便把姑娘拉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之中。两人紧密拥抱在一起,姑娘登时红了脸颊,却又不放手。 男人笑了笑,“你病还没好,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还不是你!” “小点声。” 周围追兵赶到,士兵们止不住的咕囔着:“顺着前路追吧,不过也指不定是不是大夏士兵,我看就一个人,八成就是个路过的。” “追不着算了算了……回去该开饭了……”几个人合计一商量,也没有顺着痕迹往前面追去。 孟懿宁长吁一口气,“你的人呢?” “这儿呢。” 孟懿宁浑身一抖,洞口里黑漆漆的窜出来二十双眼睛吓了姑娘一条。她赶紧推开乐毅,轻轻咳嗽了两声,狠狠的用胳膊肘顶了过去,“你也不说一声。” “刚才情况紧急,你也没有问我啊。”乐毅无辜的看着姑娘。 “算了算了,琏王跟我说你们是来少粮草的?” 乐毅坦然,“是,一味的死守不是办法,天黑就行动。” “你可知道方位?” “军营西北侧。” “他们粮草必然分地而放,要不然上次景铮烧的冲天怎么也没见到燕戎那边有点动静。而且我害怕他们请君入瓮,到时候我们不好脱身,需要多方打探才能确定具体位置。燕戎现在粮草是最重要的,孤军深入,后续补给跟不上很容易出问题,而且动摇军心。”她神情十分严肃,乐毅倒是突然间笑了起来。 “姑娘啊,我能不知道?已经派人去盯着了,最好还能抓个舌头出来。” “若是知道他们防守薄弱的地方,兴许我们还有所转机,等到王上的兵马。如今战争打起来,我也有一个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了,我临行前派人去阳上询问了,希望能带回来好消息。北阳的兵马被禁锢在各个边疆,随时能调动的兵马少之又少,不知道他会如何安排。不过若是有什么奇策,也未可知。” “路途遥远,你不要着急。毕竟你姐姐又在身旁,她鬼点子可比你多。”乐毅轻声安慰着。 孟懿宁想了想嘱咐道,“还有一件事情可以扰乱军心,但是可能会有些危险。” “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你怕什么。” 身后的年轻士兵起哄的吹口哨,孟懿宁皱着眉头狠狠的打了他一拳,“闹!”她把刚才听到的事情都全部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与乐毅商量了对策。 突然洞口的树枝晃动,孟懿宁一惊,“有人!”她正要拔剑,却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然后整个马头都伸了进来,马摇晃着脑袋好像在寻得什么奖励一般。 “你居然能又找回来。”孟懿宁呼噜着骏马的脑袋,把它弄的一团乱糟糟的。 马也不气,舔着孟懿宁的手在她胳膊上蹭来蹭去。 天黑了下来,深山中没有一丝光线,只能看见远处在这里驻守的燕戎士兵在巨大的石头上点燃了火焰烤火生饭。一行人蹑手蹑脚的从原先藏马匹的地方领出来马,然后一路小跑顺着山路继续前进。 夜幕上星辰点点,姑娘咣当咣当还有些虚弱的身子垫着屁股疼,乐毅用手揉着她的腰,两人共骑一匹马,他自己的马紧跟在孟懿宁马的身后。 “人家姑娘都害羞,你倒是挺大方。” “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还在乎这个?”孟懿宁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在灵凤山长大的也是十分世俗嘛。” 乐毅知道孟懿宁紧张,只要她焦虑的时候就十分喜爱顾左右而言他。 他一手接过孟懿宁手中的缰绳,一手绕着腰部,“紧张什么?我是不会让你出现半分差池的,况且我还答应过夏王呢。”他狠狠的咬了最后两个字,孟懿宁一听就知道他有些醋劲,憋着笑。 远处军营灯火闪烁,众人穿戴着燕戎人的衣服,尤其是孟懿宁,原本的血统让她突然间让她十分符合黑色的铠甲。 乐毅给她整理好衣服,宠溺的贴上了小胡子,“懿宁,你想跟我赌一把吗?” 孟懿宁笑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 入夜,两人埋伏在了一条山间小路之上,快马加鞭的报信燕戎士兵正飞驰赶往军营,乐毅一个跃步,刀尖舔血,士兵硬生生倒了下去。两人收拾好士兵的物品,装模作样的假扮燕戎堂而皇之的策马奔去燕戎大营。 山河运 第二百一十三章:潜入军营 夜色深沉,两人谎称是在山中潜伏看守的士兵进入了兵营,孟懿宁昂首挺胸的环顾四周,一点也没有作则心虚的情况。她眼眸像是一只鹰,穿梭在军营的帐篷之中。 “站住,什么人!”有士兵看着两人面生,在身后喝住。 孟懿宁心里紧张,双手瞬间攒出来汗水,乐毅先行一步回头,“我们埋伏在那边的深山中探查大夏军队动向,今日来回禀情况,有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傅将军此时在何处,刚才没有看到啊?”乐毅清楚的记得孟懿宁一股脑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谁向谁汇报都十分清晰,孟懿宁在身旁什么话也没说,他脸上被炭火涂抹黑黑的,月光下像是团煤球。 “那边那边,才出去几天就把军营忘了。”小士兵愤愤不平地说。 “多谢。” 两人转身往他指着的军营中走,孟懿宁与乐毅商讨之后布置了一波险棋。姑娘始终放心不下让,燕戎人诡计多端,按照原先所说的西北方向有粮仓她担心有诈,粮仓必然分散于几格方位之上,不可能摆在如此明显的位置。 她担心对方请君入瓮,到时候粮草没有烧不要紧,还白白折了一队兵马实在得不偿失。孟懿宁这么些年月倒是突然明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屡次犯险突然间又觉得习以为常了。 两人站在傅将军军帐前大喊:“张庶长探查来报。” “进来。” 军帐内传来低沉的声音,乐毅和孟懿宁进入跪在地上,姑娘的目光默不作声的流转到了傅将军身上,男人胡子拉碴衣服放荡不羁的样子,袍子裸露着深棕色的胸膛,上面还有很多刀疤。那男人长的不像是传统的燕戎人,说话声音也要温文一些,更像是夏人的感觉。 不过夏人投敌叛变的也不少,孟懿宁没有放在心上。 “傅将军,紧急来报,察觉到有小股大夏人往西北方向去了。”乐毅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说道。 傅将军笑了一下,“果然我们守株待兔很有成效,大夏这么快就上钩了。” 孟懿宁心里一惊但是表面不动声色,如果真的往西北方向去了,那么肯定全军覆没。 乐毅说话声音变了变,像是一个乡土之间带着燕戎口音的兵士:“将军盛明!” 男人轻哼一声,看了看旁边做的副将,“我就说他们一定会来的,咱们故意在西北做了个假粮仓就是为了让他们一眼看出来,然后前来偷袭,等到他们以为真的烧掉了咱们的粮仓,咱们再减灶,假装真的粮草不够用了,让对方松懈在大举进攻。那景铮就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将军,要我说不出一个月肯定能打下城池,再进攻山谷口,到时便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燕戎军队呢。”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孟懿宁心里佩服。确实,如果烧掉了燕戎的粮草,她确实会长舒一口气减弱防备的心态。燕戎将军所言不差,而对阵之人是如此算计的将军,这也让她头疼不少。 “果然还是夏人了解夏人啊,哈哈哈。”在座的副将笑出了声音,“我多派些人马去东边和南边盯着。” “去吧,你们两个也下去吧。” “是,将军。” 两人起身走出了军帐内,孟懿宁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着乐毅,姑娘脊背上冒出来的冷汗让她浑身湿湿黏黏的难受,姑娘远远地望去黝黑的山脉,里面驻守着乐毅带出来的二十个士兵,临行前吩咐要密切盯着燕戎人员动向已好探查方位。两人一幅前去复命的姿态,慢慢的在军营中穿梭而过。 燕戎军队每晚都会有盛大的篝火,这是大部分燕戎人的习俗,每天信仰长生教派的信徒都会燃起篝火以求上天的保佑,而其他不信教的士兵便不得参加。 孟懿宁看着火光四射,士兵们围绕着篝火唱唱跳跳,他们的除了眼睛都涂上了金色的图腾,张牙咧嘴,火光映射着有黑色的肌肤,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 两人见到有三五个士兵远远的看着黑暗中的火焰,便凑过去。乐毅假装自来熟的掏出来一个用鸡肉烙成的贴饼,香味袭人,“来,哥几个分一个。” “你是谁啊?”那几个人正偷偷打小差,突然见到了陌生人浑身墩身警觉起来。 “这人多了去了,没见过也应该面熟啊。”乐毅反客为主倒是先斥责起来。 那人咯咯一乐,“也是,这人太多了,好多生疏的面孔,没准到死我都没认识几个。” “别说这些晦气话。”另一名士兵戳了戳他,“来来来,分了吃了,看着挺香啊……哪里来的,军营可不让私藏军粮啊……”他又狐疑的打量着乐毅。乐毅脸上涂黑,倒是突然间有了憨憨的一种感觉,让人觉得是个老实不说下滑的人。 乐毅说到:“你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我埋伏在那边山里,刚才前去找傅将军复命了。今日本来想抓个舌头,结果一没弄好,人死了。兜里倒是搜出来几张饼子,一张孝敬庶长了,剩下的我们哥几个分了。” “这夏人的食物确实好吃。”一个士兵撇着嘴一边嚼,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鸡油染在几人手上在微弱的火光下都显得油乎乎的,“你身后的小兄弟怎么不说话啊。” 言多必失,孟懿宁又是个女的,她当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乐毅笑了笑,快速的回应道:“是个哑巴。” 孟懿宁:…… 小士兵还面做叹息地说:“不是打仗的时候哑的吧!” 乐毅:“不是,天生就哑,娶不到婆姨,就只能来参军了。” 你才娶不到婆姨!孟懿宁心里骂起来,眼睛等着乐毅。乐毅感受到背后刺凉的目光,浑身微微一缩。 小士兵怀疑起来什么,搔着脑袋声音的有些哆嗦小声说道:“我那同个军帐的小哥就前些日子攻城喉咙被飞石子蹭了,回来的时候就哑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跟见不到魂似的,没过两天就死了。” 燕戎军队为了让大侠感到疲劳便采取了车轮攻城的战术,旨在削弱大夏防守的势力,然后一举攻破,因而他们并不是每次所有士兵齐刷刷地上阵。 第二百一十四章:后会无期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一十四章:后会无期年轻的士兵继续说道:“我上次从战场下来就像是失去了记忆,脑子嗡嗡直转,疼痛难忍,军医说过两天就好了,果真过两天就好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是不是水土不服啊。” “不知道啊,我上次也是。” “谁知道呢,我上个月还好好的,这个月时常打完仗头疼。” “唉。” 乐毅突然插了一句嘴,神秘兮兮地说道:“兄弟们,我跟你们说个实话,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我们左庶长说,那战前给咱们喝的浓稠汤汁其实有问题。” “那怎么可能头问题,那是上天赋予我们的力量。上次喝了次汤,我一个人斩首四人,还被记了一功。” “我就是听庶长说,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位兄弟,你难道不知道哪里会有人刀枪不入,是那汤汁一口咽下去麻痹了我们,感受不到痛觉,只能拼死往前冲。你看但凡防御之战,我们都不见汤汁,但凡是需要一鼓作气冲上去的战斗,全部都要咽下去。咱们在战场上杀个你死我活,根本没有脑子去思考自己的动作,全部都是败者汤药所致。没活下来的,自然勇猛但是却被人打成了筛子,而咱们活下来的还要头疼好几天,也不记得如何去战场上的。” 那几个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唉,我这就告诉哥几个,能不喝就别喝了。别人拿咱们的命当肉盾,但是咱们自己可是爹娘的孩子啊。”乐毅叹了口气,似乎说到了动情之处,摸了一把眼泪拍了拍小战士们的肩膀,“保重啊……保重……” 两个人说完便继续前行了。 身后篝火热热的,炙烤着黑暗的天空。流言将会瓢泼大雨一般落下,浇灭这看似旺盛的火焰。两个人没有漏出来半分破绽,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军营策马奔腾。 孟懿宁在跑出去了一里路后才长舒一口气,埋伏在山上的兵士已经标注了真正军营的位置,等待乐毅下决断。 二十个个人兵分两路,身上携带者火猛油与弓箭,乐毅挑出来的军营中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孟懿宁决定东面和南面粮仓各派十人,只需偷袭,无需恋战,点燃就跑,他与孟懿宁各自随性。 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士兵说:“如此不可,孟将军,如此点火很容易被扑灭。我的哥哥已经身中数箭而亡,家中无父无母,我没有任何牵挂,我恳请将军允我前往军营,小的定当把猛火油全部浇在粮草之上,让他瞬间火烧冲天!” “小的也去!”另一名士兵也沉声加入。 “家里人全部病死了,有什么可留恋的,燕戎他侵我大夏,不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如何去面对死去的家人!”年轻的士兵眼镜红红的说道。 “家国之事,岂能置身度外!” 孟懿宁眼眶红了,她扭过头去,泪水挂在挂在姑娘长长的睫毛上,她是真的不喜欢打仗,昨日还好好说话的人,今天就告诉自己要前去赴死。 姑娘迎风而立,她仰着头泪水被吹干,嘴角温软眼神沉静的拿出来腰间的一壶酒:“为勇士壮行!大夏拜托你们了。”她深深的鞠了一躬,黑暗之中凝聚了太多无法说明的情感。 壮士们的目光如同似乎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盏灯火,灯灯相照,凝聚成了前所未用的力量。 这本是孟懿宁为了清洗伤口准备的烈酒,她硬生生地灌了下去,酒香浓烈却没有半分温厚,如同刀子一般的苦涩划过了她的喉咙,泪水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去。天边的光亮渐渐的从云层中透出,照射在了黑暗中的山野之上,树上的果子烂在了地上,孟懿宁拿起一个放入了嘴巴,发酵的气味流窜在唇齿之间。 “后会无期。” “将军一路保重。” “驾——”孟懿宁与乐毅分道而行,她要潜伏去军营的南方,那里才是真正的粮仓。姑娘和乐毅离别前没有说一句话,她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头也不回的掉转马头,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士兵们一言不发的跟在姑娘身后。她比所有人都要小,但是脸上的坚毅却不是装出来的造作,有人好奇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年纪轻轻便被夏王委以重任,风吹起归娘的袍子,她白皙的手臂裸露出来,上面深深浅浅的伤疤比一个男人还多,孟懿宁察觉到目光回头笑了笑:“看什么呢?” 士兵们倒是不好意思了,“你和我嫁人的妹妹一样大,我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妹妹在哪里呢?” “承平。” “那里很安全,你放心吧。夏王亲手结果控制疫情的事宜,你不用太过担心。” “将军家里是哪的?”几个人聊了起来。 孟懿宁想了想,她脑海中好似并没有家的概念,似乎西风零落自己不过是一片落叶,随风凋零,在颠倒的俗世渺渺中看遍了悲欢离合。颠沛坎坷,去突然间也觉得自己活得有滋有味。姑娘笑了笑,“四海为家,你看我像那里的人?” “说实话,将军不像是夏人。” “若要论起根源,其实我是燕戎人。”她此话一出,众人都不敢说话了,“怎么,吓到你们了……昔日燕戎王灭我全家全族,我跟随家父好友逃到了阳上,也就是北阳,度过了两三年安稳的岁月,又辗转大夏,你说我是哪里人?” 小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我说姑娘怎么对燕戎如此了解。” 千里白日,百草摇曳,浮浮沉沉。 孟懿宁身上落满了日光,灼烧着胸中滚烫的热血,火精点亮她眼眸中的火焰。青青的草香让他突然觉得这不是一趟赴死的前行,不过是一场温柔的旧梦。 “战争就是要知己知彼,”她回头看着小士兵。 孟懿您会突然想起当年彻夜讲兵法论战的顾子安,不知道此时她口中的王上究竟在做些什么,这浩浩荡荡的军队,她就要撑不住了。 山间野花灼灼,树叶如同麦子一般被层层吹动。 第二百一十五章:出城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一十五章:出城五月十三日夜,燕戎五万大军东面和南面的粮草库顿时燃烧起冲天大多,火猛油的浓重的气味弥漫在夜空之上,浓烟滚滚,车马混乱,燕戎士兵们扑水救火,然而或是越少越大。 潜入军营中的大夏士兵士兵被乱剑砍死,消失在了冲天大火的危及之下,肆虐的火焰在军营之中蔓延,燕戎看着燃烧殆尽的,刚刚运送而来的粮草人间晃晃。车牛马在混乱之间跑向了山野。 五月十三日夜,燕戎军营中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发生,驻守在山野之中的庶长被紧急调回,处以极刑,罪名为叛国之罪。众人不解其原因,只不过那些他手下的兵士渐渐的心知肚明,一定是有人告密,庶长扩散了那汤药的秘密,流言如用燃烧在飞中的火焰,看起被飓风熄灭,谁知掀起了一片滚烫。 火光之中,士兵们还没有看得清来去匆匆的大夏兵士,便突然吹响了紧急集结的号声,只留下少部分人扑灭烈火,剩下的人整装待发,乘着夜色准备迎接大夏的进攻。 孟懿宁突然见到军营之中人人手持武器瞬间感到不妙,她掉头猛转与乐毅接头,残存的几名兵士紧随其后。两人快马加鞭之际,却发现远处原本死寂沉沉的大夏城池有了动静,那城楼之上亮起来了无数火把,整个城池如同黑暗中的璀璨的明星一般耀眼。 琏王景铮威严的站在城楼之上,“下令,所有人全副武装,准备直面迎敌进攻。” 那姑娘终于走了,那个屡次拦着他不让出城迎战的孟将军终于不在城里,他可以放手一搏了。他看不惯那个乳臭未干的姑娘对自己指指点点,聪明是聪明,但是缺少一点自己一样的勇武。 拖,无止境的拖下去,不仅他完了,整个大夏都完了。老百姓还以为是他景铮不敢出战,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对他指指点点! 他自幼领兵打仗,想要出其不意,趁着夜色痛击燕戎。 让乐毅和孟懿宁出去不过是个幌子,或是这两个人在一定会毕恭毕敬,但是决意拦着自己。他景铮可不愿意做一个缩头乌龟,他就要堂堂正正的打! 他早就不想听见城池之中的那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琏王只会叛国,却连个燕戎都不敢打’,也有人说‘琏王在这里只守不战,是不是等着燕戎大军压境俯首称臣呢?’,‘琏王就是个缩头乌龟王八’这些流言孟懿宁刚刚来到,也并未听说,但是琏王的身旁的人却源源不断地跟他倾诉着这些苦水。 他哪里不想放手一博,今夜,今夜他就想打! 杀到对面去! 景铮的红袍在黑夜之下越显鲜艳。 然而景铮并不知道,那不过是燕戎人买通了景铮身旁的副将而已,一直闭门不出,想要激一激发他,如此便可以加快大夏漏出马脚。 大夏多为城邦,而燕戎多为平原山野,燕戎多骑兵不好攻城,所只得引诱大夏兵马出城迎战,却没有想到景铮如此沉不住气,原本以为还要一两个月才会动摇的景铮,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原本景铮以为孟懿宁来了之后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结果她一动不动的,跟个王八似的缩在城里不断的加固工事,仗是打出来的,不是守出来的! 景铮威风凛凛,今夜领兵催马,却不知道灾难已经降临。 孟懿宁快马加鞭,神情严肃,“这个景铮,狂妄自大!他是要趁着夜色展开攻击吗!把你我支走,就是为了统领军队?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如此!愚蠢!天杀的景铮,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姑娘急得气不打一出来,气喘吁吁拧着眉头看乐毅。 乐毅眸色深沉,不知道是何原因能让景铮连夜攻击,他心里也不住的惶恐,害怕这么积淀起来的城防工事就一朝被杀。 “乐毅,去城门!”孟懿宁管不了这么多,她也不想绕远,直接听天由命,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城池问清缘由。 然而姑娘声音刚刚落下,只听到远处喊杀声震天,无数的火把从城门冒出来,浩浩荡荡的军队落在她眼中如同燃烧的巨龙开始冲向对岸的燕戎军队。 燕戎早已做好准备,一个个金脸黑甲,而大夏对的铁剑银枪在月光之下闪烁着银光。 燕戎领军台筑起,傅将军登台向往,身旁兵士吹响牦牛角,声音震耳欲聋,队伍变换对阵,漆黑如同墨水的狼牙盾牌挡在士兵前面。 夏人的银枪闪闪发光,身后带火的箭矢一排排从城楼上射出,像是流星一般激射入燕戎的阵中。大战在须臾之间开始,喊杀声震耳欲聋,大夏将士把憋屈许久的愤恨全部凝结在了银枪之上。 刀剑闪耀夺目,铠甲如同海中白浪,冲刷着黑暗的河流。 孟懿宁的脸色十分难看,景铮这个势头似乎是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他死命搏完,大夏还有无残存兵力抵抗别人都不好说。 姑娘脸色骤变,气愤、悔恨、痛心、失望、怒火全部燃烧在脸上。惨叫与吼叫声铺天盖地的袭来,战士们如同沸水一般冲刷近黑压压的燕戎阵仗。 鲜血染红了夜空,燕戎的狼牙戳进了将士们前行的身体之内,鲜血飞溅在刚强的脸上。 孟懿宁看了眼乐毅,男人点点头。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大人,大人。”刚刚经历完放火逃脱的小士兵手足无所的急切问道。 孟懿宁趁著一口气,迅猛拔出火精剑,骏马直冲上前,“既然避无可避,众人听令,都跟我来!” 姑娘用乐毅的腰带捆绑住了头发,带着十个人,身后只有十个人冲向了燕戎的将领台。战火把她团团包围住,她只知道死命地冲,绕道夺其主帅,手中有筹码,这场仗才能继续打下去。大夏将士胸口被层层战意堵住翻涌。 姑娘较小身姿挺拔,势如破竹,飞驰而去。 漆黑的上空猎鹰叫嚣盘旋,无边无际的黑暗来临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擒将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一十六章:擒将眼见一小队人马绕过撕杀的军队,从小路直冲向点将台,护在傅将军周围的侍卫大喊着,“保护将军!” 孟懿宁穿过火光,目光所及之处挥动长剑,一路砍杀,若是擒到对方守将,则这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没有说话,没有喊杀,冲上来的士兵只见到一阵阵剑影飞掠,清亮的剑光之中,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将士们的铠甲,姑娘深厚仅剩的人马也在不住的撕杀,要活着,也要守将活着。 刚刚离开头颅的尸体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像是刚死亡的牲畜一般。乐毅紧跟其后,护其左右,没有华丽的招式,长鞭掠起,没有活口,一颗颗头颅跃再半空之中。 远处的嘶喊声不觉,孟懿宁冲在了最前面,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披散的头发像是来自地狱烈火之中的勇士。 燕戎的五万守军全部投入了战斗,面对一倍于他们的大夏守军杀红了眼,血染红了铠甲,血淋淋的尸骸普遍了狂野大地。将士们怒吼着前赴后继的往前冲,战士勇猛,但是人数优势让这些品质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孟懿宁耳边呼啸而过的燕戎斥候报告他们将军及时的战况。 “报——,已包抄大夏左部兵马!” “报——,燕戎援军还有三十里,可一鼓作气拿下珺州!” “报告将军,两军僵持不下,围困守将于兵阵!” 留给姑娘的时间不多了,空气中是夜晚的凄凉和绝望的死寂。 呼啸的风中,孟懿宁的手腕不断挥动,火精剑光闪闪,横扫过敌人的铠甲,身后的小士兵跌马背被燕戎砍杀,姑娘头也不回。 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就可以冲到守将面前。 身后呼啦啦的守军追赶着他们,她知道身陷囫囵,除非活捉守将要不然谁也不能离开。 骏马奔腾,眼睛血红。 面前时一排排拿着盾牌的守军,金色的颜料在黑幕之中十分诡异。孟懿宁脸无惧色,骏马长啸,踩着敌人的盾牌飞驰而上,乐毅在身后大喊一声,“懿宁!” 孟懿宁斜睨一眼继续往前冲,只见乐毅腾空而起,他身下的马腿被燕戎守军的刀刃砍断,惨叫着接连倒地。男人腾空之际,赤蛇长鞭脱手,划过天空嘶嘶作响,半空中他的袍子猎猎生风。 金灿灿长鞭鳞片的光芒沾染着鲜血与火精剑交相辉映,那是大夏王室的火精剑,那是她父亲白衍曾经贴身的赤蛇,两者砍杀合璧。 领奖台之上的将军原本还威风凛凛的指挥,他想不到这十个人居然冲杀到了如此腹地之内。他高喊着,“杀了他们!” 孟懿宁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乐毅挥动上边,光芒如同红色的流行,赤蛇出鞘,饮人鲜血。那长鞭有生命一般缠绕在燕戎傅将军的身上,他深黑色的铠甲磨出来了呲呲火星。 乐毅狠狠一拉,围栏跌落,男人从高台落入地面,闷哼一声。乐毅稳稳地落在孟懿宁的马背上,姑娘大吼一声,“撤——” 马急转掉头,拖着燕戎将军就往身后撤去。守卫将军的士兵瞠目结舌,自知大难临头纷纷围拢过来。孟懿宁嘱咐一句,“看好他!”,旋转而起,从一个马背上,落到另一个正在奔跑的马匹上。 她冲在最前面,为乐毅开道。 剑芒像是冷冽的风,无边的黑夜中绽放出可怕的气势。姑娘动作干脆利索,一招制敌,没有躲闪。 她像是一把利剑,快马加鞭冲破了守军的阵型。 乐毅拖着嗷嗷惨叫的将军掀起一阵扬长的尘土,没有人敢只身上前,生怕倒在剑刃之下,眼睁睁看着乐毅拖着自家将军扬长而去。 然而战场之上,形势确实已经颠倒。 燕戎的士兵把大夏引出城池之后围攻埋伏,大夏士兵死伤无数,夜色被染成了血红色,鲜血渗透到地下,一片片潮湿的血舞让孟懿宁全身难受。那些将士前日还好好的与自己谈笑,今天就要因为守将的错误命丧这里。 孟懿宁回头看了一眼乐毅,十个人里,只剩下了一个全身血雾的小士兵,他的手不住地抖动,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但是眼神中依然展现的是不屈和坚毅。 孟懿宁远远地看着战场,一片片倒地的银色铠甲像是隆冬天落在地面上的霜降雪花,一切尘埃落定,归于令人寒冷的凄怆。仅剩的大夏将士已经退回了城里,还有一些被燕戎层层包围住。若是再打下去,什么便都不剩了。 孟懿宁目光冷冽,“跟我走!” 她顺着战场的边缘大喊,“燕戎守将在此!” 孟懿宁马上斜身,从燃烧着火焰的地上拾起已经破烂的大夏军旗,红色的旗帜像是战士们的鲜血,姑娘双目鹰隼般,大吼着:“燕戎守将在此!” “燕戎守将在此!” “燕戎守将在此!” 战场上回荡着姑娘的怒吼声,一切止于寂静之中,双方将士看着乐毅拖拽着一个面熟的身影冲向了城中。孟懿宁留在城门口,随便抓住了一个战士问道:“景铮呢?” “殿……殿下率兵冲击,被包围了……” “废物!” 孟懿宁鲜少骂人,她与乐毅换马,火精剑也一同丢给了男人,她抄起一支银枪,“把他押到城楼上,等着我!” 乐毅点头。 姑娘娇小的身影如同一阵烈风在敌军中进进出出,以一挡百,银枪通杀,毫不留情。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父亲见到这样的自己会骄傲吗? 转瞬而过,长枪带血。 被围困的景铮与几千将士苦苦支撑,他红色的战袍已经变成了深棕色,景铮胸口起伏,怒吼着发动着拼死的厮杀和攻击。 孟懿宁在身后,“保护琏王,跟着我撤!”她身上的大夏军旗如同曙光,在大夏将士眼里燃烧起了希望。姑娘如同有三头六臂一般,拉住困顿的景铮扔上马背,她长喊一声:“驾——将士们,跟着我杀出去!” 大夏将士们的士气顿时高涨,目光灼灼紧跟着他们的将军。 乐毅在城楼上绑着将军喊话,“燕戎守将被俘!” 一声声,声入燕戎内心。 他们目光有些呆滞的看了看城楼,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厮杀。 只听到燕戎这边下令一声,“撤——”呼啦啦的全部离开了战场。 第二百一十七章:北阳旧人 山河运归北阳第二百一十七章:北阳旧人光破云,黑暗终于结束。 城里与走之前还是相同的景象,只不过遍地躺了很多具尸体和重赡士兵,他们惨叫着,身上新鲜的伤口渗出各种颜色的液体来,军医慌忙的到处乱跑治病,他们只能优先治疗那些受伤轻的和官职高的士兵,至于那些在战场上冲在最前面满身伤口,可见白骨的士兵也无力管辖。 孟懿宁瞥了一眼身后的景铮,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所有想要憋得话都吞咽在了肚子里。姑娘好脾气的道:“殿下,您受伤了,先养伤吧,随后升帐我再前往吧。这里伤兵太多,我先安顿。” 景铮愣了一下,他看着满目疮痍,耳边的惨叫声层层叠叠,灰心丧气的低下了头,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孟懿宁声音放缓,“燕戎的傅将军我给你抓回来了,后续是战是和,是换回我们被他们俘虏的士兵还是如何,等您上好药先休息后我再入帐。殿下,拜托了。”她声音轻轻的,掩饰着多日以来的疲惫,前日发烧的症状还没有从身上退去。 乐毅忧虑地走过来,“你也去吧。” 孟懿宁摆摆手。 “你受伤了。” “是吗?”她全然没有感觉到疼痛,乐毅轻轻的用绢布擦拭着她脸上的伤口。手腕和腿之上也尽是划破的伤口,还好不重。 姑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着乐毅擦完。 她侧着头去看,突然目光一定,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琏王府的人。”孟懿宁皱了眉头,就连那身下的人也十分熟悉,那个有些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身上穿着白布衫染红了鲜血,这身打扮显然不是大夏士兵的样子。 大夏士兵是红衫银甲,燕戎是黑甲,只有北阳如同雪花一般是白色的衣衫。 顾子安曾经过,文臣死谏,武臣死战,国之大幸。 将士们战死沙场,国之大幸,黑色和红色都容易掩盖喷涌而出的热血,唯独白色看以看到将士们的心头之热。 孟懿宁走过去,低声问道:“姑娘。” 那女人抬起头,如同葡萄一般的眼睛望着孟懿宁,她穿着粗布衣服,但是难以掩盖里面的鹅黄色的锦衣。身下的男人也怔怔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孟懿宁,她凌乱的样子依稀可以见到那日见面时候的冷静与淡定。 “孟将军。”那姑娘微微行李。 “傅崇雪,你怎么来了?还有你,不好好在承平呆着,跑到这里作什么?”孟懿宁的语气多带着一些嘲讽,她打量着男人,嘴角又笑了笑,“难不成,你也奋勇杀敌啊。”那不屑的态度昭然若揭。 她看不起赵二泽,不过她也不了解赵二泽,他们两个人并无交际,在她眼中这个男人不过就是个靠姐姐上位,没有半分脑子的废物而已。 赵二泽倒是没有因为姑娘的嘲讽而生气,“从承平赶来,抵抗燕戎。” 孟懿宁蹲下,看着男人血污泥土的脸,“那与你何干?”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与大夏没有半分关系。但是燕戎指示姐姐毒杀了先王,北阳差点陷入万劫不复的内乱之郑”他这些时日听闻了很多北阳的旧事,那些事情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紧紧的攒着他跳动的心脏。 他从对姐姐言听计从,也未曾怀疑过什么,自己不过从就想做个忠君爱国,名扬下的将军,如今却成为了众国之间的一个笑柄,一个废物。 他想要一雪前耻,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赵家,为了青史之上的赵家可以被史官记上一笔,不仅仅都是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的人! 他淡淡地,“孟将军,我在还债,还我自己的债,还赵家的债!” “是吗?”孟懿宁问的云淡风轻,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来人,给他疗伤,编入营队。” 赵二泽急切的喊了一句:“等等。” 孟懿宁回头;“怎么,是你还想当将军,还是舍不得身旁如花美眷啊?”她声音苛责,但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谢谢。” 男韧声了一句谢谢,目光诚恳,到一时间让孟懿宁看走了眼。 “那就上阵杀敌吧。”她轻声留下了一句,“傅崇雪,赵二泽不需要一个侍女,你跟我走。”姑娘声音又转为十分严厉。 傅崇雪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男人,“喏。” “统计城内有伤兵多少了吗?” 乐毅回答:“已经问过,伤兵大约四千人。” “这么多!”孟懿宁叹了一句。 “总比阵亡强。” 姑娘点点头,“军医怕是不够用了,我需要他们治好伤,还能上战场。”她也觉得自己残忍,但是别无他法。 不知道从哪里的红娟轻轻飘落在了她的头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味道,一看就是哪家青楼的姑娘丢下的手帕。她脑中闪过一丝精光,突然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怀里的士兵。 “这城里有多少青楼?” “禀将军,少有八九家。” 孟懿宁眉毛一挑,大夏果然是繁华之地,“走,去给这些姑娘赎身!”即使是繁华包容的大夏,身为女人也不可胡乱接触陌生的男人,就算是那些妇女儿童想要为伤兵做些什么,也得老老实实守着规矩,不敢越过雷池半步,要不然自己名声尽毁,男人带兵打仗,所以这照顾伤病的法子自然落到了女人身上。 孟懿宁回头,“你会包扎上药吗?” 傅崇雪恭恭敬敬的回答:“会,当年被流放之时,受伤都是自己医治。” “好。” 孟懿宁风尘仆仆他踏入温香的青楼,大红帷幔轻纱飘飘,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姑娘们穿着鲜艳的衣服,一个个沉鱼落雁,娇羞中带着妩媚,她们坐在雕刻着仙鹤的桌子上,大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老鸨见到来客人了,慌忙走出来问道:“这是来找哪位姑娘啊?” 孟懿宁抬眼,“我不来找姑娘,我们来给她们赎身!” 山河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