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小二寻情记》 分卷安排说明 第一卷——青苹果(第一章——第十七章):猫小二从小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沈芸,猫小二讨厌沈芸但无奈小学和沈芸同班,小学见到颜金凤后便因其美色而喜欢并展开追求,期间有好友张宏的帮助。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奇妙的故事呢?对小学生来说,这里的所有事件尺度较大,其实也是人类纯真性情的直接流露,对男女之间原始生物本能的反映为此卷的主题。 第二卷——光与影(第十八章——?):猫小二、颜金凤、张宏进入同一所初中,颜金凤与张宏同班,与猫小二不同班。猫小二持续展开对颜金凤的执着追求,张宏充当眼线。猫小二因怀疑自己班上林溪梦对自己有好感而不断注意着她,后来提防变成了喜欢,在两个女孩之间他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光代表颜金凤,影代表林溪梦。对漂亮和善良的抉择为此卷的主题。 第三卷——友与爱(待定):猫小二、颜金凤、林溪梦、宋鸿义、晓梅进入同一所高中,林溪梦与宋鸿义同班,与猫小二不同班,颜金凤与他们都不同班。猫小二结识情感导师何啸宇,辅助其持续展开对林溪梦的执着追求,宋鸿义充当眼线。猫小二对同班的乔巧产生爱慕,看似与第二卷相似的背景,却演绎了与第二卷不同的走向。对男女之间友情与爱情的探讨成为此卷的主题。 第四卷——被偷走的时光(待定):猫小二、林溪梦、宋鸿义大学在相距遥远的不同城市。猫小二继续在好哥们何啸宇的辅助下,努力保持着与林溪梦的异地交流。猫小二自身在大学生活中结识了好哥们耿启明和喜欢自己的女孩方翠兰,三个人之间上演着奇妙的三角关系。喜欢与爱的差别、爱情中现实与理想的差别为此卷的主题。 整个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记录主人公从幼稚走向成熟的历程。 第一章 闯入人间的猫 “你相信命运吗?”多年之后在一个正式场合里,有人这么问我,当时我就愣住了。在这个相信科学的社会里,竟然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我的。我觉得他应该是希望我回答不相信,我也如此回答了。然而,我始终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伴随着我成长,挣脱不开、避之不及,尤其是在我追寻真爱的道路上。 她就站在那里,街的对面,望着我一动不动,正如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的双眼依旧如湖水般澄澈,她的面庞依旧如天使般美丽,然而她的心是否依旧惦记着我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行动中看到答案,正如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也许也正在期待着什么。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那年我大概只有三岁,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奇怪的小女孩。她就站在巷子的对面,好奇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白色的连衣长裙,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正如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是谁?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是因为我一直看着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放她走吧。于是我故意将脑袋瞥向别处,片刻之后再望向巷子对面。 她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只是与之前所站的位置相隔了一小段距离。她怎么知道我会突然转过头来再望向她?她怎么会在我望向她的时候刚好也望着我?难道她能够知道我在想什么?真有意思。 那么就再试一次吧。 我再次故意将脑袋瞥向别处,然后再突然望向巷子对面。果不其然,她又挪动了一段距离,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哈哈,当真有意思。 那么这次来个狠的。 我又一次故意将脑袋瞥向别处,这次我要多等待些时间,看她能走多远。 当我再次望向巷子对面的时候,她终于不见了。我跑去路的中央,望了望巷子的两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一只白色的猫正衔着鱼骨头路过巷子边的电线杆。可能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它,它惊恐地盯着我,僵硬的身体如同凝固了一样,像极了刚才的那个小女孩。会不会她就是这只猫变的呢? 我希望是,那样的话我们真的就太有缘了。因为我其实就是一只猫变成的。 我叫猫小二,出生在这座名为“凤城”的城市里。这天我遇到她的地方并不是我家,而是外婆的家。3岁的我不曾能够记住她的模样,只知道她拥有一张甜美的面庞。也许若干年后我会与她再次相遇的吧,可是相遇的时候我又如何才能认出她来呢? 我家在凤城的南部。小区没有大门,入口只是两道砖墙之间空出的过道。对一个九零年代的小城来说,这很常见。 穿过那条过道,里面可以看到数栋交错排列的六层高楼,整洁的浅草色墙面与精神抖擞的翠绿树木交相辉映。再往里面走,会发现其中掩藏了几排只有三层的小楼,凹凸不平的灰色墙面犹如老人脸上的皱纹,饱含着岁月的苍老,似乎与小区整体的风格大相径庭,让人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过,这还不是最不可思议的。 如果再深入进去,会惊喜地发现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院子。院子的围墙是用红砖垒起来的,只有一个开口,房门般的形状和大小。走进这座院子,一条简单的水泥道路一直延伸到一排砖瓦砌成的人字顶平房面前,路的两侧则是杂草丛生的烂泥地。这里的住户不多,有些屋子已经荒废了很久,透过破败的木门望去,里面一片漆黑,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整个院子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对于莫名闯进来的陌生人来说,来到这里可是要格外小心的。杂草丛中通常埋伏着好几只黄色条纹的野猫,当它们注意到你的时候一定会突然窜出来,吓你一跳,接着嗖的一声跳上围墙,攀上屋顶,回眸一笑,望了望惊魂甫定的你,然后扬长而去。 当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也许中间的那户人家的门口正站着一个小男孩,张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你,那眼神就和刚才的那只猫一模一样,真让人怀疑他就是由刚才那群猫当中的一只变成的。 没错,那就是我。 至于其它的猫,你不会知道,其实所有的猫都是可以变成人的。 这个秘密人类并不知道。当我们以人类的形态出现时,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是人类;当我们以猫的形态出现时,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猫。父母告诉过我,所有的猫都要守住这个秘密。 “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判断出一个陌生人究竟是普通的人类,还是一只猫呢?”我曾疑惑地问父母。父母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们用眼神告诉我,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告诉我不用去多想些什么,只要与所有的猫一起愉快地玩耍,并且真心去爱护所有的人类就好了。因为我们的使命就是融入人类当中,默默地守护着他们。 父母确实很好地融入了人类的世界,他们称之为工作。每天早晨,他们喂我吃完早饭后,就把我带到了爷爷家,接着就上班去了,直到下班回来,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再接我回去。 于是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爷爷家,那里离我家不远,就在院子外面紧挨着的三层小楼里。很显然,爷爷也是一只猫,他守护着人类已经很久了,与周围的邻居都是好朋友,闲来无事就会经常串门。有时候爷爷也会带我去邻居家玩,但我总是很紧张。 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啊!我该如何与他们交流呢?如果我表现得不够自然的话,会不会露馅呀! 于是我很少在他们面前说话,很少在他们家中逗留,尽管他们看着我的目光给我一种温暖慈祥的感觉,但我还是感到好尴尬,好有压力。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跟着爷爷去串门。不过有一家例外,即使爷爷没带我去,我也时常会自己跑去玩。 这户人家住在一楼,有个宽敞的庭院,庭院里有养着一笼子鸡,有精心种植的花花草草,还有两棵并排站着的松树。我在爷爷家的阳台上就对这两棵松树很感兴趣,总是抬头望着树梢,感觉它们高不可及,就像直插入云霄一样。而当我终于来到这两棵树所在的院子里的时候,更是情不自禁地去摸它们,就像朝拜神圣的事物一样。 这户人家有个孙女,刚好和我同龄,叫沈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特别喜欢粘着我。 第二章 粘人精 在这片不大的地盘上有许多女孩子,她们大多比我大几岁。我总是看到她们结伴在小区里玩游戏,有时踢踢毽子,有时跳跳皮筋。我对这些新鲜的事物很好奇,就尝试着跟她们混到一起。毽子我是踢不起来,但皮筋我跳得可欢腾了,也许这正是一只猫与生俱来的特长吧。那些女孩们也很惊讶,我小小的身段,竟然可以拥有那么灵敏的身段,有些她们都跳不过去的坎,居然轻松就被我搞定了。于是她们很欢迎我加入她们的游戏,我也很沉醉于被她们惊羡的目光所包围。 “猫小二,别跳了,爷爷叫我们回家吃饭了。”一阵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我眼前的小小舞台。 我看到是沈芸来了:“沈芸,来!你也试着跳一跳,可好玩了。” 在大家的鼓动下,沈芸试着在皮筋之间跨了几步,但怎么都不那么自在。最终她不耐烦了,磕磕绊绊地挪了出来:“呸,一点也不好玩。”说罢,她拉起我的胳膊就往楼道里走,“快,咱们还要帮忙拿几颗鸡蛋。” “诶,你慢点啊!”我被她拉得差点没站稳,心里嘀咕着这姑娘灵活性不太行,力气倒是挺大。 到了她家的院子里,打开鸡笼,沈芸把母鸡取出来放到一边,然后递给我四颗鸡蛋。我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拿到了厨房里,交给了她的爷爷。今天我爷爷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于是把我寄存在了她家,她的爷爷想做一顿好吃的招待一下我。 当我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沈芸正在追着那只母鸡跑。 “小母鸡,跑得真快。”我笑着说道。 “是我家的公鸡啦!”沈芸说着,指了指刚才那个鸡笼,“刚那只母鸡安安稳稳地在笼子里呢。” “哦,怎么区分母鸡公鸡啊?” “公鸡的头上有大红冠啊,你看那就是啊。”她又指了指眼前那只鸡。 “哦,还以为你们家养的都是下蛋的母鸡呢。”我盯着鸡头看了许久,“你看它的脑袋总是动来动去的,它在想什么?” “鬼知道它想什么。” “它在觅食吧,你看它啄地面了。” “咱赶紧把它抱回笼子里去。天黑了,不能让它再乱跑了。”沈芸说着向公鸡悄悄走去,找准时机一个飞扑过去。不料公鸡的反应更加灵敏,扑腾着翅膀飞快地跑了一两米,害得她趴在了泥土里。 我赶紧过去扶她:“没事吧。” 她缓缓地爬了起来,说:“没事儿,不是第一次了。我经常帮爷爷捉小鸡的,今天没表现好。” “你真厉害!”我拍了拍沈芸的肩膀,但当看到她的脸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瞧你一脸泥巴!” “嘿!你个讨厌鬼!”她忽然双手用力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诶呀!你才是讨厌鬼!”我使劲挪开她的手,但她不服气。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谁也不放开谁,就这样僵持住了。 “小云啊,该吃饭啦!”沈芸的爷爷来到了院子里,看到两个脏兮兮的孩子,大吃一惊,“哎呀,你们两个怎么搞成这样。赶紧回屋里,别闹了。” “她把我衣服弄脏了!”我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笑话我!”沈芸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也不能弄脏别人的衣服啊!”沈芸的爷爷一把拉起沈芸,然后笑着对猫小二说,“小二啊,别哭了,爷爷已经做了好吃的。” 看在好吃的面子上,我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但看到沈芸的时候还是很不爽。 她看我也很不爽,端起碗夹了几颗菜就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这个小区有个不是很大的幼儿园,小区的孩子们基本上都会被送去这个幼儿园。幼儿园里小、中、大班都只有一个,所以同龄的孩子们都在同一个班上。我和沈芸刚好是同一届的,于是就被安排到了同一个班上。 通常,每天早上父母骑着自行车将我送到幼儿园,晚上则是由爷爷骑自行车接回家的。自行车的后座装上了一个舒适的海绵坐垫,还带有靠背。我坐在上面感到很开心,特别是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路两边奇形怪状的建筑,我经常会兴奋地哼起儿歌。 有时候,沈芸的爷爷和我的爷爷一起在放学后来接我们,我们就分别坐在各自的车后座上。两位爷爷在前面谈天说地,我和沈芸则互相大眼瞪小眼,做做鬼脸、吐吐舌头啥的。有时候,我爷爷来不及接我,就委托沈芸的爷爷一并把我接了,然后我就在沈芸家等着。 幼儿园老师是布置了一些作业的,例如写自己名字几十遍,还有一页纸的加减算术题。这些对我来说既喜欢又熟悉,爷爷很早就对我进行了启蒙教育,三位数的乘除法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我通常迫不及待地在幼儿园里就完成了作业,回家后就安心地打开电视看动画片。 沈芸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的作业都是带回家写的,而且很讨厌写。 比如这天放学后我待在她家,我打开电视无忧无虑地看起了动画片,她却要硬着头皮写作业。 “哎呀——好烦呐!”她哪里是那种能够静下心来写作业的人,何况有我在那看动画片。只见她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划了几下之后便停住了。“不写了!不写了!”说罢,她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看起了动画片。 “你真把作业做完了?”她突然问起了我。 “是啊,怎么了?” “待会儿你帮我做,好不好呀。” “不行。爷爷一直教导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帮我嘛!”她抓起我的胳膊使劲儿摇着。 “不行,作业还是要你自己写,最多我在旁边教你。” “好哒!” 看完动画片后,她兴奋地回到书桌前,打开了作业本。我则坐在她的右手边。 “42……”她伸出手指头掰了掰,“1、2、3、4、5,6!” “78……”她依旧伸出手指头掰了掰,“1、2、3、4、5、6、7、8、9、10,哎呀不够了,这怎么办!把你手借我用下吧。” “不行,你可以先用你自己的脚指头啊。” “脚指头?”她低头看了看鞋子,然后对我吼道,“少废话,把手伸出来!” 我笑嘻嘻地将十指张开悬在空中。 她伸出食指一个一个点过我的手指:“11、12、13、14,15!哈哈,这就对啦。诶,你的手好小啊。” “是吗?” 她将手掌与我贴在一起:“你看,我的手果然比你大了一点。” “还真是的,我的手居然比你的小。” “哈哈!”她大笑起来,笑得很奇怪,大概是因为终于发现了比我强的地方吧。 “终于做完讨厌的算术题了,接下来写名字就简单了。你也帮我写几遍行不行?”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名字自己写!”我才不会因为她卖萌而帮她。 “嘿,我又不是不会写。你就帮我分担一下压力嘛!” “我自己还写了50遍呢,很快的,一点儿也不麻烦,你自己写嘛。” “你的名字简单啊,我的名字笔画可多呢。” “你别看‘小二’两个字简单,‘猫’的笔画也多着呢!” “唔——帮我写几遍嘛!” “不行,自己写!” “哎哟,帮我嘛!”她又甩起了我的胳膊。 “不行!”我嘟起嘴,脑袋瞥向一边。 “哼,不跟你玩了!”她生气地白了我一眼,然后硬着头皮自己写名字了。 幼儿园里的生活丰富多彩,除了识字、算术以外,老师们经常带着孩子们玩游戏、做手工。无论是哪个项目,我都得心应手,沈芸则总是笨手笨脚的,还老爱骚扰我。 比如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她总是跟在我身后,紧紧抓住我,衣服总是被她扯得老长,让人很难受;玩“丢手绢”的时候,她总是把手绢放在我身后,以致于我每次看到她拿着手绢的时候都特别紧张,每次看到她经过我身后的时候就头皮发麻。 我其实并不怕玩丢手绢的,以我灵敏身手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起身追上那个丢手绢给我的人,沈芸也算不了什么。只要她在我身后丢下手绢,我只需轻轻一瞥确认之后,便一跃而起追了出去,像一只猛虎扑向落单的麋鹿。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她被捉住了反而笑得像个疯子似的,好像赢了游戏的是她。我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一点的,被人捉住就是输了,输了就是耻辱啊。这个小姑娘真是脑袋坏掉了。 真希望上小学的时候不要再跟她一起才好。 第三章 白色天使 幼儿园的最后一年,市里面举办了一场幼儿集体舞大赛。每个幼儿园都积极地筹备起来,努力挑选一支最完美的队伍,编排一场最完美的舞蹈,经过一整年的集训,贡献一场最完美的演出,争夺第一名和那丰厚的奖金。 幼儿园最后一年的伊始,我从没见过的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来到了幼儿园里。整个幼儿园里的孩子们不分年级,全部集结到操场上列队接受检阅,密密麻麻倒也站了五排。 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眼睛眨巴着看着那位老师,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后来听班主任介绍说市里要举办一场幼儿集体舞大赛,这位老师就是将要带领他们参加集体舞大赛的教练,今天是挑选队员的日子,要选出一支最完美的队伍,编排一场最完美的舞蹈,经过一整年的集训,贡献一场最完美的演出,争夺第一名和那丰厚的奖金。 说了那么多,我并没有搞明白跳舞是啥,也不知道被选中了之后要干嘛,只觉得应该是个挺有趣也挺有面子的事。我很好奇,也很憧憬。老师走到哪里,我就看向哪里,就像一只猫盯着一支不停在眼前晃动的激光笔,没有一只猫不为它投下的红点点而兴奋,没有一只猫不想扑上去逮住它,我本来就是这样一只猫。 老师就要过来了,我瞬间紧张了十倍,紧闭的双唇边带着僵硬的微笑,内心不断探测着自己相对老师的距离,心跳得越快说明老师离得越近。直至老师的目光和我相触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所有的紧张感顿时全都烟消云散,化作面颊上泛起的红晕。 “小朋友,你也先到队伍外面去一下。”她对我说。 我兴奋极了,已经有个别小朋友被挑到队伍外面去了,那肯定都是入选舞蹈队的孩子们,自己怕是也被选中了。 正如我想的那样,最终我很荣幸地成为了舞蹈队的一员,沈芸则没有入选。在大家坐上大巴车准备赶往集训场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车外的沈芸,别提有多开心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讨厌鬼,清净一下了。她的脸上倒是好像有些不高兴,但我才不管她呢。 大巴开到了一处废弃的厂房里面,想来这里就是大家的集训地了。 我下车后看到厂房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在玩耍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我认识的。 原来,整个舞蹈队一共大概30个孩子,其中来自我所在幼儿园的只有十几个,还有些是来自另一所幼儿园的,与我所在的幼儿园合作组队而已。大伙儿在几个舞蹈老师的安排下,就这样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封闭训练,每周一早上由大巴统一送到这里,寄宿到周五再由家长们各自接孩子们回家。 厂区虽然破旧,但环境幽静,地方宽广,确实是个通过收音机练习集体舞而又不扰民的好地方。 我学习舞蹈的速度非常快,大大超出了老师们的预料。听他们讨论,说我长相清秀、态度认真,肢体张弛有度,既刚劲有力又不失柔美,每一个动作都能精确地配合着节拍,就好像音乐是根据我的动作展开的。这样的人最适合做领舞了!既能充当整个团队的门面,给评委们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又能带领团队的其他人跟上音乐的节奏,及时调整好动作。于是要安排我去到领舞的位置上。 天呐!真没想到我能有这么荣幸的机会。跳舞难道很难吗?不就跟我平时在地上打打滚、扭扭腰没什么区别吗? 我们所编排的舞蹈队形是左右对称的,这意味着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领舞,而这个领舞恰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白嫩如玉的脸蛋,晶莹如钻的眼睛,轻盈如燕的形体,清澈如水的声音。当我初见她时便惊讶不已。 那时她身着一袭白衣,站在窗前。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稚嫩的脸庞上,使她宛若一位天使,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神圣气息。我虽在自家院子里见过了那么多女孩,竟无一人如她一般牵动起我幼小的心灵。 天呐!这到底是什么奇妙的感觉,同样是女孩子,我和沈芸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总是想多看她几眼,跳舞的时候偷偷地看,转过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是一次回眸;休息的时候偷偷地看,度过一天又一天,每一天都有一轮心动。我一直好想跟她打个招呼,幻想着如果自己有机会能和她搭配跳一支舞该多好啊。 这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难道老天能够听到我心中所想,还帮我实现了? 根据舞蹈的编排,男生一组,女生一组,男生的领舞人就是我,女生的领舞人就是那个女孩。我不仅有机会和她携手,更将与她共同成为舞台上万众瞩目的焦点,想想都兴奋不已啊。 “你今天穿的白色连衣裙好漂亮啊,你穿着它转动的时候就像个天使一样!”在平时训练的时候,我试着接近那个女孩。 “我跳得一般般啦。你才是跳得最棒的,我忘记动作的时候经常靠你才想起来的。”女孩噗呲一下笑了。 “哦?哪些动作啊,是这样的吗?”我边说边调皮地摆出了各种搞怪的姿势,“……是这样的……这样的……还有这样的吗?” “哈哈哈!算啦,还是好好练吧。”女孩说罢便没有再理我。 我感觉有一点失落。当我离开时,一个男孩走到了她的跟前,和她聊得很欢,让我感到不爽。不过这个男孩我并不认识,那应该就是和这个同样我不认识的女孩是一个幼儿园的,那他俩能够混那么熟也自然说得过去了。但我也想像他一样能够与那个女孩成为要好的朋友。 在后面的日子里,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那个女孩,多少也利用了些身份上的便利,毕竟我们两个领舞是比其他人更要默契配合的。渐渐地,我和她终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一天,在练舞时我牵起她的手,踱了几步,说:“你真漂亮,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的老婆。” “嗯?那是啥?” “是对喜欢的女孩子的一种外号啊,电视里的男生会叫喜欢的女孩老婆。我也想叫你老婆。” “好呀,我也挺喜欢你的,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 “叫我‘老公’。” “好的,老公!” “嗯,老婆!” “嗯,老公!” “对了,老婆,我这周带了一些好吃的糖,给你尝尝。”我松开了她的手,到自己包里翻出一个圆盒子,打开了它,“拿一颗吧。” 她挑了一颗粉红色的塞进嘴里,瞬间一阵酸爽,整得她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块去了:“这什么啊,这么酸。” “刚开始的时候酸,忍住,后面可甜了。” “真的耶!有点像草莓的味道。”女孩兴奋地笑了。 “哈哈,你刚才被酸到的样子也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去你的!” 第四章 小小韦小宝 跳舞的时候,我和那个女孩是团队的核心,整个团队在我们的带领下表现越来越优异,老师看着我们别提有多开心了。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同学们对我们俩越来越多的羡慕和崇拜。尤其是总有一些女孩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来找我们。 这天,就有一个女孩主动找到了我:“你是南苑幼儿园的猫小二吧。” “是的,你是?” “我跟你一个班的啊,不记得我吗?” 猫小二想了很久,幼儿园班上那么多人,好像隐约记得有这么个女孩。 “我有好些动作不太熟练,你可以教教我吗?” “好啊。” 女孩在我的面前按正常流程跳了一遍,动作确实有些不协调。我站着观察了好久,也为她指点了一二。 “这里要把手伸直点。”我努力纠正着她的手臂,“再抬高点。” 女孩尽力探索着,不经意间那忧虑的眼神竟让我感到难以忘怀,再仔细一看,她的面庞倒是也如布娃娃般可爱。咦?平时在班上怎么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难道自己一直被沈芸纠缠着,都无暇顾及身边美丽的景色? 正巧“老婆”路过,我连忙叫住了她。 “怎么了,老公。”她连蹦带跳地奔了过来。 “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幼儿园的同班同学。” “你好。我在让他帮我纠正动作呢。”女孩微笑着说。 “你好,正好我这会儿也有时间,你再跳一遍,我也看看吧。”“老婆”说道。 “好的。”说罢,女孩从头开始跳了一遍,刚刚被我纠正过的动作都注意到了,但还表现得不够好。 “挺不错的。这样吧,我带着你跳一遍。”“老婆”说。 “对,这样比较好,你们俩的动作是一样的。”我说。 于是“老婆”带着那个女孩又从头到尾跳了一遍。女孩模仿着她的姿势出色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好极了!”我连声拍手,“老婆,我挺喜欢这个女孩的,我们邀请她今后跟我们一起练舞吧。” “好的。” “那么我也给你起一个外号,就叫‘二老婆’吧。”我对那个女孩说。 “好呀!” 我转过身来对“老婆”说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女孩,排顺序的话你是老大,我以后就叫你‘大老婆’了。” “哇哦,好的。” 我在同学们面前直呼“老婆”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大家毫不在意,只当是个外号,就和“小红”“小刚”一样。我其实也是这么理解的。电视上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互相之间关系非常好,于是就会“老公”“老婆”这样地称呼彼此,在这样的称呼下关系会变得更好。而当关系更好时,他们会将脸靠的很近,然后大人们就跟我说不许看,捂住我的眼睛、挡在我的面前,或者是其它方式干扰我的注意力。 久而久之,我也会主动在那个时刻扭过头去不看,做个乖宝宝。不过有时也有躲闪不及的时候,刚好瞥见电视上两人的嘴靠到一起。我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但既然大人们不让我看,应该是不该做的事情吧。 回过头来,大家好像都觉得“老婆”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当我叫她们老婆的时候,她们都很开心。 后来,还有其她女孩跟我交朋友,有漂亮的,有可爱的,有活泼的,也有文静的,我觉得她们长得都挺不错,都比沈芸更讨我喜欢,我愿意跟她们做朋友。 于是我就有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不是按认识的顺序排列的,而是按我眼中漂亮的程度排列的,也是按我喜欢的程度排列的,那个和自己一同领舞的女孩,依然是最漂亮的,我最喜欢的,我一直称呼她为“大老婆”,然后第二喜欢的叫“二老婆”,第三喜欢的叫“三老婆”,依此类推。 她们的名字千奇百怪,根本记不住,还是用“老婆”排序比较好记,我想喊谁一下子就能喊到谁。 比赛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一大早老师们就忙碌了起来,为我们依次化妆。老师们都很激动,而且信心满满,养兵千日的成果已经不在话下,现在用兵一时,只需要稍加点缀,必能夺魁。 一提到要化妆,我可兴奋了。我原以为化妆仅仅是女孩子们才需要做的事情,没想到这次竟降临到自己身上来,鬼知道一个男孩化妆完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带着一丝忐忑,又带着一丝期待,我刚被老师化妆完就迫不及待地飞奔到镜子跟前想要一睹自己的芳容。而当我看到自己模样的时候,惊讶得小嘴都合不拢了,双唇之间的空隙中如果有气流通过,一定会发出“哦”的声音。 天呐!我怎么这么漂亮!我其实是个小美女吧!我简直比我选的“大老婆”还漂亮啊! “老公,你化妆的样子好漂亮啊!”想到“大老婆”,“大老婆”就黏了过来。 “噢。”我还是不忍心动嘴。 “我都觉得自己没你漂亮了!” “哦?” “你真是个大美女啊!” “喔!” “咦,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怕会把嘴上的口红抹掉了。”我努力试着在不动嘴唇的情况下,靠舌头拍打空气说出每个字,勉强能够让人分辨出来说的什么。至少我是听清了自己说什么。 “你真是太可爱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我这样把嘴抿起来就可以保护好了。” “怕吃进去。” “不会的。” 我试着抿起嘴唇来,只觉得双唇之间一阵油腻,相当不适应,但还是皱着眉头笑了。 “哈哈,老公,你这个样子真逗!”“大老婆”快要笑翻了。 而我看到她化妆后的模样,更加漂亮了许多,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还是比我漂亮的,不愧是我看重的“大老婆”。至于我,也许因为我是一只“猫妖”,才显得这么漂亮的吧。电视上说过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比赛的那天,整个团队都发挥得不错,出人意料地夺得了第二名,老师们看着我们这群孩子,都感动得哭了。第一名是市里最大规模也是最有名的幼儿园,取得头奖理所当然。而对于我们所在的这种处于边缘的小幼儿园来说,能够取得第二名已经是个极大的惊喜了。 赛后,整个团队回到了厂区,准备拍下集体照留作纪念,也作为最后的告别仪式。作为团队的核心,我和“大老婆”自然是优先被安排坐到最中间的宝座上去的。我们肩并着肩,无比欣喜,你拱我来我拱你。 “大老婆!” “老公!” “大老婆!” “老公!” 其它孩子们也逐渐在老师的安排下入座。轮到二老婆的时候,我对她喊倒:“嗨!二老婆,来这里来这里!” 似乎是被老师听到了,我看到她瞄了我一眼,但她没说什么。 后来我还大声叫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六老婆”“七老婆”……她们纷纷响应我的呼唤,笑着跟我打了招呼。看到她们美丽的脸蛋,我兴奋不已。 拍完照之后,到了家长们来接孩子的时间。然而这个时候,老师却点名让我留下来。 我看到了老师那严肃的表情,像是乌云笼罩住了整片天空,令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本眉飞色舞的脸上瞬间凝固得如同死尸一般。我默不吭声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低着头不敢多看老师一眼。我能够感觉到周围的孩子们在逐渐离我而去,包括我的大小老婆们,此刻的我在她们眼中该是何等狼狈的模样,该是何等令人恐惧的模样,谁都不会愿意受到我的牵连的。 最后,只剩下我,像即将被接受审讯的犯人,心中的惶恐如井喷般膨胀,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整个世界在模糊中越发黑暗、越发寂静,静到我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到。 直到老师的一声呵斥打破了这个世界的沉寂。当我抹开眼前的泪水,看到的是老师正指着我,而旁边站着的是我的妈妈。 “猫小二,你自己说怎么回事。”老师恶狠狠地把我从座位上揪了下来。 伴随着剧烈的抽噎,我早已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家孩子公然早恋,还不止一个女孩子,非常嚣张地叫她们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啥的。” “呃,不会吧。” “真的,这个问题很严重啊,你得好好管管。” “小孩子叫着玩的吧,他哪懂啊。” “不只是嘴上叫那么简单,还拉拉扯扯的,可亲密啦。他小小年纪就这样了,将来还得了?不得毁了人家姑娘。”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妈妈向老师道了个别,拉起我的胳膊走出了厂房的大门。 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伴随着阵阵刺痛。为什么要带给我这样的痛苦?我很生气!凭什么我不能和喜欢的女孩子玩呢?我想整天和她们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呢?我喜欢她们,她们也喜欢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凭什么你们要拆散我们?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不对,那我以后就偷偷地,绝对不能让你们知道! 第五章 美如初见 转眼之间,幼儿园的时光已经悄然离去,如梦幻一般。几天前还在舞蹈队和喜欢的女孩子们打成一片,如今一觉醒来已是小学入学的时节了。 这期间发生过什么,我已然记不清了,就像是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记得自己从舞蹈队回家那天起,就一直待在家里,从来没有去过幼儿园,也再没见过那些“老婆”们。 父母说我已经毕业了,要为进入小学做准备。 在这片小区中有一所面积不是很大的小学,以小区的名字命名。曾经,父母带着我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多次路过那里,那些明显与周围的居民楼不一样的建筑风格一开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爸爸妈妈,这里的房子好漂亮啊,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南苑小学啊。” “小学是什么地方?” “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可以去的,学习更多知识的地方。” “那我将来会在这里面上学吗?” “会的!” 我满怀憧憬地望着学校里面,望得很入神,就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已经在里面开心地玩耍了。如果那是真的多好啊,离家的距离比幼儿园还要近。 父母也希望我能够进入那所小学,离家近,既方便又安全,但最终我没能在那里上学。因为它只是一所小学的分部,而它的总部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那里集结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所谓的重点班也设置在那里,而我就被送进了重点班。 我一开始不知道重点班意味着什么,后来听同学说了才知道能够进重点班是件特别有面子的事情,让我想起了在舞蹈队当领舞时那样的风光,我感到无比自豪。 入学报到的那天,人山人海,不少小孩在和父母分别的时候哭天喊地,就像是被父母卖了一样。我就不会那样,我如果要哭的话,早在父母把我交给舞蹈队的时候就已经哭晕了。说到底还是这些愚蠢的人类,太软弱。 不过说来也挺奇怪,人类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啊,我扫视了一阵面前的同学,并没有什么新鲜感。 直到我发现了一个异常漂亮的女孩。 她有着饱满的额头,匀称的瓜子脸,两道淡雅而精致的眉毛犹如国画大师描摹而出的柳叶,水汪汪的大眼睛如黑翡翠般镶嵌在双眼皮的白玉浮雕之中。当她眨眼的时候,微微向上的眼角透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恰如凤凰展翅的瞬间,迸发出炽烈的金光;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凹现的酒窝不深不浅,恰似雨滴亲吻水面,刹那间泛起涟漪;当她走路的时候,乌黑靓丽的马尾辫随风飘荡,配合腰间拂动的洁白衣襟,仿佛仙子降临人世,轻盈而飘逸。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女孩! 我的眼睛始终不能挪开半点,直到她的目光正好投向我的方向。在目光相触的一瞬,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巨大压迫感迎面而来,迫使我急忙扭过头去望向别处。 不扭过头来不要紧,偏偏扭过头去这一望,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竟是沈芸!刚刚心里的愉悦一下子被冲刷殆尽,就像破口大笑的时候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 怎么她也在这儿?那么笨的家伙也能进重点班?这个重点班也太好进了吧!跟这个傻瓜同班真是太……哎,算了,看来要忍她六年了,但愿初中不会跟她同班。 我重新锁定了刚才那个女孩,继续欣赏着她的美,越看越觉得她不一般。我所在的小区里全是女孩子,我在舞蹈队也编排了那么多“老婆”,但我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我曾经被包裹在一群女孩仰慕的目光中,看着她们的眼睛,贪婪地享受着那一切,但这次竟不敢与这个女孩对视,哪怕一秒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来同学们进行了自我介绍,于是我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颜金凤。 她真美! 至于其他同学,都长得差不多啊,怎么可能记得叫什么名字。 入学第一天的早上很快就过去了,班主任带领我们列好队伍向校门口走去。同学们边走边打打闹闹的,还不如草原上的羊群整齐。 我疑惑地看着这群活泼的家伙,怎么会第一天认识就能打成一片呢?莫非他们之前是一个幼儿园的?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吧。而这群人里面跟我一个幼儿园的就只有沈芸了,她最好别凑过来找我。 校门外聚集了守候已久的家长们,我看到他们比我们更加激动,仿佛今天新入学的是他们。当我们走到校门口后,队伍便一哄而散。我早就发现了妈妈,向她走了过去。妈妈正在跟一位阿姨相谈甚欢。 不一会,一个男生走到了那位阿姨的身边,我好像看过这张脸,是我们班的。 “好巧啊,你儿子跟我儿子刚好也同班哈!”妈妈惊喜地说。 “是啊,好巧呢。你儿子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啊?”阿姨也很激动。 “叫‘猫小二’,你儿子呢?” “他叫‘谢亮’。” “哦,不错啊,是个小帅哥嘛。来,小二啊,这位阿姨是老妈的同学,快叫一声‘阿姨’!” 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叫了声“阿姨好!” “嗯,真乖。比我们家亮亮听话多了。来,亮亮,跟这位阿姨打个招呼!” “阿姨好!”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大概也跟我一样不知道家长们激动个啥。 “嗯,你儿子才乖巧呢,哈哈。小二、亮亮,你们以后也是同班同学了,一定要好好学习、互相关照啊。” “嗯——”我和那个男孩互相打量了一下,微笑着握了握手,就算是认识了。 原来他叫谢亮么!好吧,算是我在新的环境中记住的第二个同学。也许老妈希望我能和他延续友谊,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跟他才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第六章 第一次接触 “你是哪个幼儿园的啊?”我问谢亮。 “机关幼儿园,你呢?” “我是南苑幼儿园的。那天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感觉班上好多同学都来自机关幼儿园啊,感觉那是个好大的幼儿园啊。” “是的,班上有好多同学跟我是好哥们呢,我们是大3班的。还有些同学我也认识,有大1班的,有大2班的。” “幼儿园不只有分大中小班吗?还分1、2、3、4班吗?” “难道不分吗?”谢亮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就像跟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我们幼儿园没分。” “好吧,这不重要。回头体育活动课的时候,一起来打篮球啊,顺便带你认识一下我的那些好哥们。” “好啊。” 那天,我跟着谢亮来到了操场。他的好哥们早已拿着球在那等着了,都是机关幼儿园的,围了一圈,大概六七个人吧。他们拍起球来的动作倒是很娴熟,就好像球长在手上一样。 我也抱起球尝试着拍打它,结果要么力道不够球越拍越弹不起来,要么用力过猛球一离开手就一去不复返了。更惨的情况,一不小心球直接砸到我脚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喵!” “咦,你真可爱,被砸到了还学猫叫。”谢亮对我说。 我赶紧闭上嘴,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脚,惶恐地看着他们。 “你还好吧?”别的同学也关心起我来。 “还好,缓过来了,不那么疼了。”我笑着说。看来他们并没有太在意我的叫声,我并没有暴露。 过了一会儿,我重新站起来,抱起球尝试着投篮,模仿着大家投篮时的姿势,使出吃奶的劲儿。结果那球根本飞不高也飞不远,始终连篮筐都碰不到。我怒了,双手抱球放在胯下,向斜前方抛去,这次竟然进了!哥们纷纷惊呆了。 于是抱着进一步试试看的态度,我加入了他们的篮球对抗赛。 怎知他们虽看起来跟我体格差不多,但都比我结实许多。我在篮板下总是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有好几次差点被落下的篮球砸个正着,幸亏我反应灵敏,不然被这么重的东西砸中脑袋,岂不是活不成了。 “算了算了,篮球我真打不来。”我气喘吁吁地说,“反正也快要下课了,我先回去了。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今后有其它活动可以一起哈。” 辞别之后,我找了一处没人注意的草丛,变作猫形钻了进去,舔起身上几处酸痛的地方。舔两口,然后看一看四周。其实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呢,只不过我真的不想打篮球了,再也不想打篮球了,一辈子都不想。摸又摸不到,投又投不进,还冒着生命危险,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运动呢?人类真是太奇怪了。 舔着舔着,我突然看到颜金凤在操场上散步,和旁边一个女孩时而说说笑笑,时而蹦蹦跳跳,甚是可爱。我就这样远远地、偷偷地看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也许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待到她走近时,我纵身一跃出现在她面前,面朝着她。 她显然被吓了一跳,然后惊喜地看着我说:“哇!好可爱的猫啊!” 那甜美的笑容在小巧酒窝的点缀下实在令我陶醉。 她伸出双手试图将我抱起来。我当然是十分配合的。于是我就被架住胳膊悬在了空中,和她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该不会是脸红了吧,不过我这个模样她也看不出来我脸红的吧。 “太可爱了!它的眼睛好水灵啊。”她对旁边的女孩说道。 可不得水灵嘛!胳膊好痛啊!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在她也不太抱得动我,很快便将我放了下来。我赶紧飞奔了出去,重新找了个草丛钻了进去。安稳了许多,方才感到内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从没有这么剧烈地跳动过。 待到稍微缓和之后,下课铃也刚好响了起来。我重新变回人形,走到谢亮他们那里,和他们一同回教室。 不远处,颜金凤和朋友也刚好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诶,阿亮,前面那是谁啊?”身边一个哥们突然向谢亮使了个眼色。 “前面有谁啊?”谢亮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看见吗,你对象啊。”哥们坏笑着。 “谁是我对象啊,胡说啥啊你。” “喔,假装没看见吗?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啊?” 谢亮沉默不语,眼睛倒是望着颜金凤的方向。似乎是为了避免相遇,他放慢了脚步。 “你脸红喽!”哥们笑话着谢亮,“你不是喜欢人家吗,怎么不敢上啊。你不敢,那我们帮帮你哈。” 说完哥们大声呼喊着远方:“颜金凤!谢亮在这里!” 谢亮恼羞成怒,一拳打在哥们的手臂上:“不许说我和她的事情!” 这一声高呼显然传入了颜金凤的耳朵里,远处的她看了一眼我们所在的方向,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向教室走去,就像什么也没看见。 我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隐约觉得谢亮和颜金凤之间一定有故事。 此后,我时常留意着谢亮、颜金凤以及那群哥们的表现。 有那么一次,在早操过后,大家蜂拥着走在回班级的楼梯上,谢亮恰好走得离颜金凤近了,那群哥们就大声起哄。 纷扰声惊动了颜金凤,她那么一回眸,看见了谢亮。 谢亮立刻羞涩地低下了头,没敢看颜金凤,假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但是那群哥们不死心,继续借着拥挤的人群作为掩护,使劲儿用胳膊将谢亮撞向颜金凤的方向。 谢亮一个趔趄扑了过去,结果没扑着。正好是在楼梯口,颜金凤已经拐弯了。 谢亮很生气地回过头来质问哥们“你们推我干嘛!” 哥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作无辜状。 还有的时候,那群哥们会做相反的事情。 在谢亮想要接近颜金凤的时候,故意紧紧簇拥在他的身旁,假装有急事要跟他讲,同时又刚好挡住他与颜金凤之间的通路。 只见谢亮想要支开同伴与颜金凤正常说句话,但始终无法接近。 颜金凤似乎也不想跟谢亮说些什么,反而加快了脚步走了。 如此的场景倒是挺常见。 带着疑惑,我私下问了其中一个哥们,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捉弄谢亮。 “你不知道,谢亮可喜欢颜金凤啦,幼儿园的时候就一直追求她。” “他们幼儿园是一个班的?” “是的,我也跟他们是一个班的。” 原来颜金凤也是机关幼儿园的,谢亮还跟她同学了三年。我好生羡慕,接着问:“谢亮追求颜金凤多久了? “我哪知道多久了,我们老早就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了,在幼儿园里我们就经常挑逗他,嘿嘿。” “好吧,这很好玩吗?” “可有意思啦,不信你也一起来试试。” “哈哈。谢亮不讨厌你们啊?” “都是好哥们,这点恶作剧算不上什么的。” “好吧,说得我都心动了。” “那就一起来啊。” 我心中暗喜,如此一来倒是找到了一条名正言顺接近颜金凤的方式。那就是以谢亮为挡箭牌,拉近自己与颜金凤的距离。 于是只要有机会,我也跟在大伙儿后面起哄。 大伙儿根本看不出来,其实我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谢亮身上,而是在颜金凤身上。 就这样,我混在队伍中,假借捉弄谢亮,让自己更加接近颜金凤,趁机近距离多看她几眼。 就这样,我贪恋着她的美,每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享受,如春天里飘飞的柳絮,如夏日里出水的青莲,如秋风中摇曳的麦穗,如冬雪中傲然的红梅。 一年四季,我都爱看,怎么看都不够,而且每多看一眼,竟觉得她也变得更美了。 然而每多看一眼,却又多出了一份煎熬。 她的美,似铁水浇灌着心门,似魔爪紧扼着咽喉,似群蜂在脑海中轰鸣,似千针在筋骨间穿插。 这份美,如毒物,每多一分,便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于是每时每刻都会想着她,无时不刻不想接近她。 这一天的体育课后,我、谢亮和朋友们又一起走在回教室的楼道里,谈笑之间发现,颜金凤恰巧在前面不远处慢慢地爬着楼梯。 大家不由分说,迅速开始对谢亮进行了包围。总是这样,谢亮也烦躁了起来,不断尝试着找到人群中的突破口。 推搡之中,我找准位置,一个箭步刚好拦在了谢亮和颜金凤之间。 谢亮想从侧面突破,但以我灵活的身段总是能够再次快速地挡住他的去路。 我嬉笑着,用坚毅的眼神洞察着他的每一丝意图,整个拦截过程可谓完美。 我知道我的身后就是颜金凤,能够离她如此近的距离,即使看不到她的面庞,我也依然感到无比的幸福,此刻的颜金凤就是属于我的。 突然,谢亮恼了,一把推开我,贴着墙越过颜金凤,头也不回地窜离了现场。这始料未及的动作让我瞬间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刚好撞上了颜金凤。我连忙转过身来,向她赔不是:“不好意思,撞倒你了……” 倘若像平时那样谢亮不小心撞到了她,她会装作不理不睬,继续泰然自若地走自己的路。然而这次她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我,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眼中不由得升腾起一阵惊讶和茫然,连忙跟我打了个招呼:“哦,没关系……” 然后她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前进了。我愣在那里目送着她,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跟她亲密接触了一下,还是有些尴尬。 回味起那肩碰肩所触及到的柔软,面对面所感受到的羞涩,如棉花糖般温暖而甜蜜,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曾经在心中涌动的感觉如今又激荡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是我第一次与“大老婆”说话时的感觉。 但这次的感觉与那时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它似乎拥有着更加强大的魔力,让人兴奋的同时却夹杂着更多的不安。 曾经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接近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而如今我竟然萌生了一丝退意。如今,我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付诸更多的行动,也许将这份感觉一直留在心底反而更好吧。 依稀记得那一年,是小学二年级。真正的寻情之路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第七章 命运的交织 谢亮被戏弄的情节每周都在上演着,混在其中的我静静地看着每一次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场景。谢亮越来越刻意地躲着颜金凤,颜金凤也越来越敏感地避开了谢亮,哥们眼见着越来越无趣,也就逐渐放过了他们。 然而我对颜金凤难以言说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我自然明白要隐藏好自己的道理,舞蹈班的往事已经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如今谢亮的下场也是个鲜活的案例。 只不过,失去了用作掩护的谢亮,我又该如何接近颜金凤呢? 于是我常常找机会偷偷看颜金凤。然而似乎看与被看的人之间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我总是没多久就会与她的双眼撞个正着。每当此时,我总感觉到一道闪电扑面而来,吓得我急忙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那双美丽的眼睛,拥有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气质,散发着无限的魅力,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握住了我剧烈跳动的心。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气,那是一种秀外慧中的自信。 这样的自信不仅仅来自于她绝艳的容颜,也来自于她聪慧的内在。入学以来,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已经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佼佼者了,但她比我还要高出几名。这也是令我倾慕的。 成绩排在前列的同学,都是老师挑选班级干部的关注对象。 我被任命当过生活委员、劳动委员什么的,而颜金凤每个学期都是文娱委员。 在所有的班级干部中,其它委员听起来没啥实实在在的名堂,谁都可以担任,但唯独文娱委员,不止是我,全班同学加上老师都认为是为颜金凤量身定制的。 多么曼妙的称谓,文娱委员其人一定拥有着天使的面容和魔鬼的身材,如古时候多才多艺的绝代佳人,一开口便能展示出清脆如百灵一样的歌喉,一舞动就会尽显柔美似绸缎一般的身姿。 除了颜金凤还能是谁?无论哪个老师见到她一定都会这样安排的,即使哪天她达不到班委会成员的成绩标准,也一定会被破格任命的,所以她这文娱委员注定是要一直当到小学毕业的吧。 作为班级干部,一项重要的职责就是在做眼保健操期间巡视。按照规定,班级干部两人一组每周轮流值日。 轮到颜金凤在过道里走动监督的时候,我会偷偷地从指缝间睁开眼睛瞄那么一下。为了不被发现,我动用了自己的一项绝技。 作为一只猫,我可以在眯着眼睛的情况下看到眼前的事物,而从别人的视角来看,我和安然入睡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平常我们迷惑对手的时候会这么做,想不到现在也能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即使没有手指的掩护,我也可以泰然自若地盯着颜金凤看了,脑袋都不用动,只需要轻微地倾斜一下眼球就好了。 如此这般看到的颜金凤,还多了一份朦胧美,真是妙哉! 当轮到我值日的时候就更爽了。 我肆无忌惮地在过道间走过,扫视一下全班同学,然后便将视线停留在了颜金凤脸上,像一只猎豹凝视着草丛中的小白兔。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那样清纯,手指划过眉头的刹那间如白云拂过朝霞,如诗如画如梦,充满着温馨与甜蜜的粉红色的梦。 只可惜,我还是不敢看着她太久,我怕窗外巡查的老师看到我不认真值日,我怕与我共同值日的同学察觉到我不正常,我怕有哪个不认真做操的同学睁着眼睛看出我的意图。更重要的是,颜金凤就是个不认真做眼保健操的人,谁知道她那放松的面庞上微闭着的双眼间到底留出了多大的缝隙呢? 于是我只有若无其事地沿着过道走,每走两步便重复一次,扫视过全班同学,然后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享受那频繁而短暂的幸福。 偶尔也有我和颜金凤共同值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我就一本正经地监视着每个同学,认真得就像拼命想逮住哪个不听话的家伙教训教训。 最多在转弯的时候,我会顺势看一眼颜金凤,就看看她走到哪里了,在看向何方。即使被她注意到了,我在她眼中应该还算是很平常很得体的样子,清清白白,没有任何意图。 结束之后,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我和颜金凤共事的这一天,我期待有更多这样的一天。 日复一日,颜金凤如坚实的锁链一般紧扣着我的心弦,让我难以自拔。我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和她成为最要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朋友、最无话不说的朋友,就像我和舞蹈队里的女孩子们一样,但舞蹈队的女孩子们都比不上她。 “如果能得到她,这一辈子就值得了。”我想着。 “你相信命运吗?”这是个很多人都曾经遇到过的问题,无论是被别人问到,或者是突发奇想扪心自问。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有些人相信命运,认为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于是便有了佛学和道教;有些人不相信命运,认为那是迷信的东西,于是在唯物辩证的思想下试图用科学去解释一切奇妙的现象。然而还是有一些现象无法通过科学去解释。 “如果我能和颜金凤同桌就好了。”那段时间我突发奇想,毕竟很快就到了半学期一次的座位大调换的日子。我早就非常羡慕和颜金凤同桌的男生,如果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荣幸就好了。 那天,老师拿着精心编制好的座位安排表来到了教室: “同学们,今天班会课,我们要对座位进行一次重大的调整。接下来,从靠窗的那一组开始,我依次报出每一排同学的名字。大家记住自己调整后的位置,先把东西收拾好,等我都报了完了,叫大家搬的时候再一起搬。搬完咱们大扫除,然后就可以放学了。” “哇哦!”同学们一阵惊呼,想必是期待着老师早点念完,大家早点搬完,早点打扫完,就可以早点回家玩了。 “安静!下面我开始报了。”老师清了清嗓子,拿起文件夹念了起来,“第一大组,第一排:……” 我屏住了呼吸,紧张又兴奋地期待着老师报出自己的名字,虽然只是了解自己新的座位环境,却也像考试完公布成绩和排名那样刺激。 一半的同学都已经有了归属了,老师还没有报到我的名字,也没有报到颜金凤的名字。 我感到很欣慰,也越发紧张,心跳越来越快,就像幼儿园时被挑选去舞蹈队的那次一样,我总是怀疑老师接下来就会报我的名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下来,老师的每句话都像划破天际的惊雷,轰打在我的头顶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这次或许我能够梦想成真,与颜金凤坐到一起去。 我想起了曾经在集市上玩刮刮卡,三等奖到一等奖都已经逐渐有人认领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刮到。我最终会错过所有的奖项,还是会中了头奖呢?当然最好是头奖啦! “……第三大组,第四排:猫小二、颜金凤……” 当梦想还只是心中所想时,人们会拼命想要得到它;而当梦想成为现实时,人们却往往感到难以接受它。面对老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我却懵了,虽是称了自己的心意,却不知为何反而惊慌失措起来。 难道真的有天意?难道真的存在命运?为什么心中所想之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实现了?难道冥冥之中老师感应到了我心中所想,又鬼使神差地帮我实现了? 不用掐自己,我也清楚地知道,这正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然而却有一种比梦境更像梦境的错觉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退却。仿佛这世上真的有老天爷,仿佛在这一刻老天爷显灵了。从此我深刻理解了“心想事成”这个成语的涵义。 既然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还是坦然接受吧。我平抑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望向了颜金凤那边,她按目前的位置并不需要挪动,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我把自己的课桌和凳子搬运过去,搬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兴奋,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件事情是我和老天爷串通好了的。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所有需要调动座位的同学开始了各自的迁徙之路。 教室不大,但迁徙的过程还是有跋山涉水般的艰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我终于来到了颜金凤的座位旁边。 想到能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长时间地与颜金凤面对面,我心中瞬间涌出千万只小鹿横冲直撞着,它们忽的又汇集成一片潮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使得整个面颊顷刻滚烫起来。 我极力抑制着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像其他任何一个刚搬到新座位上的普通同学一样,将桌子与颜金凤的并到一起,将书包放到桌子上,将椅子摆好,坐了下去,向她微笑着示意。 颜金凤也微笑着回应了我,还热心地帮我把课桌调整到了最规整的位置上。这让我稍微放松了些。坐定后,我们互相没说话,只是望着其他同学继续搬着桌子,像在看一场戏剧,整个过程平静得就像夜晚无风的水面,静静地等待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 此后的每天,我想变了个人似的,上课的时候异常活跃。不知从何处喷涌而出的灵感,我总能捕捉到老师每一个幅度较夸张的动作、每一次不经意的口误、每一句语音语调上的瑕疵等等,然后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连我自己都觉得精辟的调侃。 “老师今天穿得像个橘子!”“哇,老师拿出了他的宝剑!”“这个我会速算,保证等于204!”“石狮子,sisizi,sisi纸”…… 虽不是面对着颜金凤说的,但其实就是说给颜金凤听的。每次说出来后,颜金凤都笑得很开心。没想到她是个笑点极低的姑娘,总是很容易就会笑岔。 她一开始还能端正地做着,控制自己认真听讲。但越是控制自己,却好像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为了忍住笑容,脸上的肌肉全部动员了起来,嘴里憋着的一股气将腮帮子鼓得像气球一样,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实在把持不住的时候,她就用手捂着嘴部,稍微笑出一点声音来。但这还不够,最终她还是会失控地笑得浑身颤动起来,那笑声足够引起老师的注意,也着实把我吓到了。 好在这笑声淹没在其它同学上课讲悄悄话的声音中,年轻的老师脾气也比较温和,对小孩子们这种止不住的喧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默默地看着身边的颜金凤,此时的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么亲切可爱,就差把脑袋砸在自己手臂上了。当这一阵大笑过去,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我看到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微垂的眼皮下,瞳仁瞥向了另一边,紧闭的小嘴显得很无辜,而那深深的标志性小酒窝,还是那么迷人。看来平时高冷的女神并不是那么难以接近的物种,我原先所担心的隔阂并不存在。 “你喜欢猫吗?”某天,我问起了颜金凤。 “还好吧。” “你知道猫怎么叫吗?”我眯起了双眼,脸上洋溢起神秘的表情。 “喵喵叫啊,”她望着我,脸上充满了尴尬和疑惑,“怎么啦?” “不,是这么叫的。”说着我用舌头顶着上颚,咧开了嘴,然后在渐渐收回的同时发出了尖细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真从猫的嘴里发出来一样。 “天呐,你怎么学得这么像的!”她被震撼到了,出神地望着我。 “这是个秘密!”我坏笑着。 和她在一起的每天都像吃了糖一样开心,我好希望能够这样同她度过每个学期,可惜这次老天爷没有再帮我。 第八章 四霸 纵观整个学生时代,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假期永远也不要到来,可惜时间偏偏喜欢与人作对,这个学期竟然不知不觉就溜过去了,再一睁眼竟已到了三年级。步入“中年级学生”的行列,班上所有的教师全部换成了从未见过的面孔,座位也彻底进行了重新分配。这一次我被调到了第二排,而颜金凤还是保持在第四排,我再也没法像之前那么亲密地和她谈笑了。 带着无奈和遗憾,我再次回到了遥望颜金凤的岁月。好羡慕有些同学能在入学以来的多次座位调动中如大山般岿然不动,一直保持着同桌关系。为什么我就不能也像那样和颜金凤一直同桌下去呢? 可惜了,才一眨眼的工夫,美好便如泡沫般破裂了。细数世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有蛮多的,总是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不得不失去了。 所幸,虽然回到了过去的遥望状态,但我和她毕竟算是熟识了的朋友了。我不时望过去的时候,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紧张感,偶尔碰到颜金凤刚好转过头来和自己目光相触的时候,莞尔一笑,啥事儿没有,心里还能美滋滋的。 但唯一让我很不自在的一点是,我的新同桌,是沈芸! 三年级开始,放学后大部分学生都自行走路回家了,我和沈芸也是。 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学生来说,走路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在这段路上会经过一座公园,会穿过公园里的石板桥,伴随着桥下潺潺的流水,倒映着绿树红花,景色美不胜收。 与我和沈芸同行的还有三个同班同学,恰好大家都要穿过这座公园,只是走出公园后大家才四散开来,恰好这三个同学都是女孩子,就我一颗绿叶被红花包围着。 当年我并不觉得有啥稀奇的,但如今想来,我这样的男孩子,在别人眼中当是艳福不浅,让人羡煞不已吧。 其实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和男孩子玩过,况且自从认识了颜金凤以后,其他女孩子在我眼中都一样。我不会再像幼儿园时候那样亲近每一个看着顺眼的女孩子了,我的心里只有颜金凤。对于放学路上同行的这四个女孩子,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哇,看那边火红的一坛花,好漂亮!”这天走在公园里的时候,沈芸惊叹道。 “我知道,那是一串红。”另一个女孩说道,“听说它能吃哦。” “能吃?”沈芸一脸疑惑,还没有听说过能吃的花。 “我也没吃过,不过我知道怎样吃,可以试试。”说着,那个女孩走到花坛前挑了一朵花,轻轻摘取下它的花蕊,将根部含在嘴里抿了抿,然后转过头来对我们说,“嗯,甜的,味道好极了,大家都来尝尝看。” 沈芸首先走了过去,在那个女孩的指导下尝了一朵,果然很甜,甚是喜爱。其他两个女孩也跟着走了过去,纷纷尝起来,摘了一朵又一朵,开心得停不下来。 只有我还站在原地,心想着花怎么能随便吃呢?那上面多脏啊,肯定有很多看不见的细菌,或许还会有毒呢。早先就听长辈说过,有些树上结的果子吃了会变成哑巴的。万一这花…… “尝尝,甜着呢。”我的思绪被沈芸打断了,回过头来看到她正在我跟前,手心里摊着几朵花蕊。 我皱着眉头说:“我才不尝呢。”花本身就很脏了,还在沈芸的手上,对于一个饭前必须洗手的人来说简直不能忍。 “别怕,我们都吃过了,没事儿的。就像这样。”说着,沈芸拿了一朵含在自己嘴里,然后又拿了一朵递到我的嘴边。 我瞅了瞅沈芸,又瞅了瞅花,花蕊的根部倒是像雪一样洁白水润,看起来倒是挺干净的,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嘴凑了上去,含住了花蕊。一阵香甜瞬间滑过舌尖,令我眼前一亮。 “真的好甜啊!”我说着又拿了一朵含在嘴里,然后又是一朵。诶?我为什么要主动拿? 沈芸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连忙将视线挪开,看到远处的三个女孩子正望着我和沈芸,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相互使了个颜色,然后继续吃起花来。 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常常看到那三个女孩子和沈芸共同行动。特别是有调皮捣蛋的男生惹到她们的时候,这种情况通常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吸引整个教室里同学的注意力。所以其实我并没有特别留心关注她们,是她们实在太出名了,人称——“四霸”。 就拿我后排的男生来说吧。某天,他在自习课的时候感到无聊,便打起了沈芸的主意,偷偷拉扯了她的头发。当时沈芸就火了,转过身来直接对着那个男孩的文具盒就是一拳,这一拳直接把那只文具盒砸出一个坑。 男孩看到自己文具盒的惨状,气也不打一处来,趁沈芸不注意,一拳捶在了她的脊背上。 在巨大的推动力下,沈芸差点前胸撞在课桌上。这下她也爆发了,直接拿走了男孩的文具盒,反复锤了几下,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犹如惊雷响彻大地,吓得全班同学都愣住了。 不用思考也知道这个文具盒算是报废了,里面的铅笔应该已经经脉尽断了。男孩望着自己的文具盒,脸上气得通红,然后死死地盯着女孩,喘着粗气:“平时都是老子欺负别人,你这小姑娘赶欺负我?” 沈芸也不甘示弱,冷酷地盯着男孩:“怎么了?”。那眼神就像一只猛虎,分分钟就可以杀死他。认识沈芸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她这么凶狠的时候。 男孩盯了一段时间后,轻蔑地冲沈芸笑了一下,然后没在理会。 第二天,男孩带来的是一只布袋式文具盒,课间叫上了两个好哥们到我们座位前要找沈芸报仇。双方展开了激烈的骂战,吵得不可开交。我连忙也站了起来,劝说这帮男生克制一点。 “你个男生怎么站在女生那边?”其中一个男生对我指手画脚起来。 “你们不可以欺负女孩子的。”我说道。 “有没有搞错?谁欺负谁啊?你也看到了,我的文具盒,多惨啊。”我后排的男生说着,“你说它被摔在地上的时候疼不疼,是你的话,你的心疼不疼。” “谁让你先抓人家头发的?你也是活该。” “多管闲事!”另一个男生恼火地冲我胸口打了一拳。 好在作为一只猫,我反应比较灵敏,用胳膊挡下了那一拳,不过这拳挺重的,被打中的胳膊有点疼。 这边的热闹场面吸引了“四霸”中另外三个女孩,她们纷纷加入了战场,双方力量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四个精英对战三个杂兵自然不在话下。 最终,那几个男生败下阵来:“哼!好男不跟女斗!”抛下白眼后,他们便散去了。其她女孩也散去了。 沈芸担心地问我:“他们刚才打到你了,疼吗?” “没事儿,我挡住了,不疼。” “他们几个是这班上最讨厌的调皮鬼,要是他们以后敢找你的麻烦,你就找我们帮你。” “呃……”我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我们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课上,我察觉到有手指轻轻敲打着我的大腿。我惊恐地看到是沈芸,她左手搭在我的右腿上,用指头打着节拍。她在干嘛?她想跟我说什么吗?我看见她正看着课本,似乎在微笑,好奇怪的家伙。我没有理睬她,腿上感觉还是蛮舒服的,任她去吧。 后来,我似乎确实被活泼的男孩盯上了,他们比我个子高,总爱在课间没有任何理由地站在我面前,冷不防扇我耳光或者打我一拳,我不是每次都能挡住。他们的力气还比我大,我总被推得东倒西歪,冷不防会摔倒。 然而,每次我落入窘境的时候,沈芸她们便站了出来,救下了我,然后好好招待那些男孩一番。她们到男孩座位上把文具盒举起来要挟,对于不听话的就直接摔了。 一段时间后,班上很多男生的文具盒都换成了布袋式。布袋式又怎么样?照摔不误!威慑力依旧。 我并不想受她们太多的保护,我希望能靠自己打赢哪些男生。可是我个头和力气都比不上他们,可能因为我是只猫吧,体格确实比普通的人类差点。要是让我以猫的形态跟他们斗的话,倒也不会打不过他们的。可是我不能在人类面前这样做。 渐渐地,那些好事的男生转而去欺负别人去了,对我已是敬而远之,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那是你的小对象吧。”一天,谢亮跟我闲聊时提到沈芸。 “对象是啥意思?” “就是女朋友啊。” “不是,她只是我邻居,比较熟而已。” “呵呵,‘四霸’在班上可是男生们集体的噩梦,大家备受压迫,敢怒不敢言啊。唯独你能得到她们的庇佑,真是不简单啊。”谢亮诡异地笑着,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可能沈芸是喜欢我吧,但我才不喜欢她呢。她又不漂亮,成绩又那么差,我一直想把她甩开,小学没甩开,初中肯定能甩开的,毕竟成绩上的巨大差距在这儿呢,到时候怎么可能考上同一所初中。可惜,现在还要再忍她三年。 既漂亮,成绩又好的颜金凤才是我心中唯一喜欢的人。为了她,我也要加倍努力,让自己也保持班级前几名,让她也能看得起我。哎,离开颜金凤身边的日子总是淡而无味,好羡慕现在和她同桌的男生啊。 那个男生叫张宏,也是个挺活泼的家伙,整天也和颜金凤打打闹闹的,该不会成为我的情敌吧。 第九章 师兄的阴影 我与张宏本不熟,我也不会因为他是颜金凤的同桌而记住他的名字。 那天,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我踏进了一间古朴的宅院。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四合院,坐落在小城中一片古老的街区。推开古色古香的木头大门,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的花台,花台中央是一棵梅花树。正值冬季,梅花树正微笑着迎接着每一位来访的客人,红润的面色在白墙的映衬下如同名家笔下的一幅水墨画。 进入院子之后右转便是主厅,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一个老头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他是学校请的兴趣班老师,年过花甲,高高瘦瘦,上课的时候皱纹横张的马脸上写的全是“严肃”二字,声音缓慢而低沉,吐字却是清晰有力。若问他教的是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三年级开始,学校开设了兴趣班,有二胡、古筝,有象棋、围棋,有书法、美术,有篮球、足球,有羽毛球、乒乓球……兴趣班在周末上课。 大部分同学巴不得周末拿来尽情玩耍,根本不想参加任何课程,但怎奈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必须参加至少一个项目,只好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下。而我与众不同,我对每个项目都很好奇,但怎奈精力有限,最终还是敲定了一个叫“国际象棋”的项目。 之所以选择国际象棋,主要是觉得像美术、书法、二胡、古筝、中国象棋、围棋什么的大家都耳熟能详,学会了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倒是一个叫“国际象棋”的东西听起来很高大上,又新潮又有国际范儿,学会了一定能成为同学心目中的焦点,一定能在颜金凤的眼中更加突出。 想到此,当时我就决定是它了! 老头子便是这“国际象棋”班上的任课老师。 他很认真,只可惜底下的学生没几个认真听讲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基本上能够盖住他。 起初,老头子会在感觉到教室里比较吵闹的时候,拿起自带的戒尺敲打一下讲台,同时板着脸面对着学生们,缓缓从最左边扫视到最右边,再从最右边扫回最左边,像一挺架设在山岗上的机关枪,那戒尺的响声就是信号弹,而他那如炬的目光就是机关枪里射出的子弹。 我能感觉到这股子弹拥有的巨大能量,那是一种让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自己的身躯在它的面前轻而易举就会被击穿。 然而大部分同学对这种目光完全免疫,依然我行我素,可能他们明白这个老头子是从校外来的,根本威胁不了他们。 诚然,这里毕竟不是旧时候的私塾,既不能大声呵斥,也不能用戒尺打手心,老头子望着这群根本没有心思学习的孩子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他所幸采取了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自己按部就班地根据自己的节奏讲课,下面的学生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就拉倒吧。 有时他在课讲完了之后还留下了课后作业,都是一些残局的求解。所谓残局,就是将棋子摆出特定的布局,这种布局是符合游戏规则的并且给定了由白方或者黑方先走,然后就看怎样走才能取得胜利,这就是求解。 同样地,老头子并不在乎学生们做不做,学生们愿意做的就做,不愿意做的也拉倒吧。 好在班里还是有些爱学习的学生的,老头子每次收到的作业还能有十个左右,他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我想他心中应该还是很欣慰的。 抱着出人头地的思想,或者通俗点说就是出风头的思想,我还是想好好学习国际象棋的,这也是我主动选择国际象棋的原因。然而我并没有出现在经常交作业的学生之列,我觉得题目确实挺难的,回家以后一个小时没解出来的话就干脆等下周公布答案了。大好的周末还是要多用来玩才舒服。 只是偶然有那么一次,我解出了一道残局题,兴奋地将解题步骤交给了老头子。老头子看过之后眼睛突然一亮,很诡异地看着我,仿佛发现了大海深处的宝藏,朽木一样的脸上久违地绽放起红花。课后,他把我叫到身边,邀请我到自己家里上课。我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真是跟中了彩票似的,甚至比中了彩票还让人感到兴奋。 于是在约定的那天,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我踏进了老头子的宅院。 只见主厅里已经有几个学生在听课了,他们坐在左侧的沙发上,面对着右侧的磁性棋盘展示板。棋盘上贴着圆饼状的棋子,上面写着“炮”、“将”、“士”、“卒”什么的,棋盘上还画着楚河汉界。我一惊,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好在看到老头子还是那个模样,才放下心来。原来老头子还教中国象棋,在我来之前他先给一批学生上了中国象棋的课,然后再给我在内的另一批学生上国际象棋的课。 老头子示意我到隔壁的房间里等候片刻。于是我走向了隔壁的房间。一进房间,我就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惊讶地叫道:“张宏!你怎么在这里?” “哦哟!猫小二,你也来啦!”张宏笑眯着眼,嘴角高高翘起。 “你也选了国际象棋兴趣班?” “是啊。” “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你?” “我可早就注意到你了。”张宏依然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房间里还有两个男孩,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也就是说老头子在国际象棋这个项目上只收了四个的徒弟。与外面学中国象棋的一屋子人相比,我们的阵容可真是惨不忍睹。其他两个男孩不知道是什么水平的,毕竟我只认识张宏,这个在班上成绩中等偏下的家伙不可能这么聪明啊,他究竟怎么混进来的?我又怎么会跟他混迹到一起去? 按照老头子的指示,我们要一起向他磕头递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还蛮好玩的,于是四人边磕着头,边嬉笑着互相看了看。老头子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依然面无表情地稳坐在藤椅上。 仪式完成后,老头子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红包,然后告诉了我们,从今以后咱四个便是老头子在国际象棋项目上的关门弟子。根据年龄排好座次,张宏最为年长,于是他就成了我的大师兄。书里面的大师兄一般都挺厉害的,像张宏成绩这么差的,让我叫他大师兄还真不习惯。 上课依然是在每周末,每次上课分为两个时段,第一个时段老头子进行授课,第二个时段让大家自由对弈。四个学生轮流两两配对,分两桌棋局同时进行。如果有人请假没来的话,老头子就顶上。 老头子下棋的时候依然是一脸面瘫似的严肃表情,但我觉得相对还是蛮轻松的。 当我失误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提起自己的棋子,按照它的行走路线挪动到那个因为失误而要被吃掉的棋子处,然后轻轻地在棋盘上敲击三下,示意我这里有危险,给我一次机会撤回去重走。 而当我已经注定兵败如山倒的时候,王老头则是同样一言不发地提起自己的棋子,挪到那个犀利的位置上,用棋子的底部猛地踢倒那个倒霉的“国王”,就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手持钢刀缓缓划过对手的铠甲,发出刺耳而漫长的声音,然后伴随着另一只手中短促的枪响,子弹最终让一切终结于平静。 学生之间下棋的时候虽然氛围比较轻松,但我却觉得挺有压力。 我们必须按照比赛规定,落子无悔,摸到哪个棋子就一定要走哪个棋子。棋盘旁边还有一个比赛用的机械计时器,计时器上对称着有两个时钟表盘,表盘上各有一个按钮。当一方走完一步棋之后就按下自己这边的按钮,然后自己这边的表针就停止走动了,同时对方的按钮弹了起来,表针再次走动起来。若规定一场比赛的时间是一小时,则谁的表针先走过了一小时,谁就算失败。 不过通常学生之间都没有拖满一小时就分出胜负了。 其他两个男孩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我总是能够轻松拿下;那两个男孩和张宏则势均力敌,多次交锋的过程中张宏的赢面还小一些。按理说我的水平应该是在张宏之上了,可实际情况我没有一次能战胜张宏,于是我们之间就出现了循环式胜负的情况,就像著名的彭罗斯阶梯,根本分不清楚到底谁最厉害。 这当中最奇怪的一环自然是在我总是赢不了张宏这一点上,就好像我被诅咒一样。细细分析一下倒是大致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张宏作为一个调皮鬼,主要的能力并不是肌肉发达拳头大,而是嘴皮子特别灵活。语言也可以是一种强力的武器,成为了他欺负我的制胜法宝。在班上他就常常调侃得别人无地自容,如今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最熟,他和其他人下棋都沉默不语,在我跟前就像开闸一样滔滔不绝。整场棋局下来,我的思维完全被干扰了,气势也完全被他那聊天时眉飞色舞的标志性笑容比了下去。 越是输给他,我整个心态越是崩溃,感觉自己被淹没在一片挥之不去的巨大阴霾之下,整个棋盘笼罩在混沌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怎么也挣扎不了,最后只能缴械投降。 我讨厌跟张宏下棋,越看他越不爽。况且他还跟颜金凤同桌,简直不能忍。 万一颜金凤被他抢走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能这样输给张宏,我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肯定有一天能战胜张宏的。 第十章 被点破的秘密 又是平凡的一天,我漫步在教室中,监督着同学们做眼保健操,同时像往常一样偷偷地看颜金凤。她虽然也是个班干部,也监督过别人做眼保健操,但自己并不是个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的人,或者说她完全不好好做动作,基本上就把手松松垮垮地放在脸上应付一下就完事了。 那双手,白嫩而细腻,修长的手指偶然间划过眼眶、拂过秀眉时,就仿佛嫦娥轻轻挥动着衣袖,优雅而清新,举手间似有芳香四散,勾魂夺魄。 “猫小二,颜金凤说她喜欢你!” 一声大叫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来。定睛一看,是张宏! 我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张宏的课桌附近,他像早有准备似的,突然伸出右手招呼我,并大叫了一声。脸上欣喜若狂,就像平时下棋时那么嚣张。 原本颜金凤正用手捂着眼睛,这会儿突然被张宏这么一句话给刺激了,一拳砸向张宏的后背,吼道:“才没有呢!”,然后她看向了我,尴尬的脸上却带着一股难以掩映的微笑,既娇羞又愉悦,似含苞欲放的荷花,又如红装素裹的暮雪。 张宏才不管颜金凤,依旧像一个得胜的土匪头子般哈哈大笑,笑得正嗨的时候,不料被颜金凤踩了一脚。想必那疼痛瞬间以每小时八百公里的速度从脚底直冲上脑门,随着“嗷”的一声惨叫,只见他的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眼睛瞪得老大,整个脸变得像金鱼一样。 我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刚张宏喊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难道我暴露了,张宏是在调戏我?又莫非是颜金凤真的喜欢我,张宏发现了以后调戏了一下她?回想起来,至今我守口如瓶,行动上也隐藏地很好,应该不是前者,那应该是后者。如果颜金凤真的喜欢我的话,那岂不正好顺了我的心意!嘿嘿!老天爷啊,对我不赖嘛。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一定要继续隐藏好自己,可不能前功尽弃了。于是我平复了一下心情,以班干部的身份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对他们回应了一句:“别烦,好好做你们的眼保健操!”说罢就巡视别处去了。 闹剧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那一声呼喊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但在我这一声吼下,班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余波却依旧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张宏历来爱开玩笑,口无遮拦,同学们都知道他所说的事情可信度并不高,他也可能是无心之举,随便说说的呀。可是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万一颜金凤真的喜欢我的呢?这个可能性也蛮大的啊,毕竟和她同桌期间,她就很喜欢跟我聊天呢。 哎——最好还是找个单独的时间,找个严肃一点的场合,好好问问张宏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此后的几天,颜金凤气得都没高兴和张宏说话,张宏则依旧活泼调皮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暑假里的一天,我随父亲去买电脑。在商场里,我惊喜地遇到了张宏,原来他是陪他父亲在这里守着店铺的。我们惊喜的同时,家长们也喜出望外,这家店铺刚好是父亲想仔细咨询一下的。这下他们谈生意不知道要谈多久了,我和张宏都很无聊。张宏的父亲后来交给他一把钥匙,让他带我去后面的办公室里玩。 店铺坐落在一楼,有个还算宽敞的后门,门外有一条狭长的通道,顺着通道稍微走两步就到了所说的办公室门前。炎热的夏天里这条过道竟然有凉风吹过,风还挺大,吹得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可能是这里特殊地形的作用吧,夏天店里热得风扇都无法满足的时候,我都来这里乘凉,”张宏说道,“然而我爸说的那间办公室,我倒是没进去过,也不知道有啥好玩的。” “那正好探索一下。”我兴奋地说。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里面摆着一些货架,上面挂满了电脑配件,办公室的中间并排摆着两台干干净净的木头桌子,上面盖着玻璃板。走近一看,玻璃板上有几副扑克牌,还有一盒中国象棋,看来张宏老爸的店员平时无聊的时候会是在这里消遣的。 扑克牌对两个人来说没啥好玩的,中国象棋倒是比较合适,可惜我们只会下国际象棋。 平常人家里一般都不会放着一盒国际象棋,但中国象棋基本上是标配,随便一翻就能找到。两者除了玩法不同以外,差别倒也不算很大,双方同样各十六颗棋子,去掉楚河汉界以后棋盘也同样是八乘八的格子。于是我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士”和“炮”的背面写上“后”和“兵”,再将纸质棋盘中间的楚河汉界叠起来,用重物压住,就算完成了中国象棋到国际象棋的改造。没有现成的国际象棋时,我们经常这样拿中国象棋当国际象棋玩,娴熟得很。 于是我们摆好棋子,兴致勃勃地切磋起来。 门关着感觉有点闷,于是我们将它敞开。瞬间便有一股冷气吹进了办公室,正是过道里的天然的凉风,简直抵得过一台空调了。 “好爽啊,你们这个办公室的确是个休闲的好地方。”我感叹着。 “哈哈,不过我感觉这风大得有些不太寻常,平时过道里不会有这么大的风啊。”张宏指了指天空说,“你看!天色好像有点暗。” “还真是。” “算了,不管了,咱们好好来一局。” “嗯,搞起。” 和每次下棋时一样,张宏的嘴里是不会停下来的。当谈到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我找准了一个时机,问出了那句在心中憋了很久的话:“你上次说的颜金凤她喜欢我,真的假的啊?”顺带着拱了一下小兵,棋子与玻璃板撞击的瞬间发出了“咚”的一声。 “哦?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你还记得?”,咚。 “你开的这个玩笑也把我牵扯进去了,作为当事人我当然要提高警惕了。很早就想问你了,一直没寻着机会。”,咚。 “嘿嘿,这可不是玩笑,这可是真的,我亲耳听见颜金凤说的!”张宏脸上又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那笑容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心高兴时是这么笑着,他不怀好意地搞恶作剧时也这么笑着,他无所事事时也是这么笑着。这笑容更像一张面具,紧紧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虚伪还是真诚。 外面的天色真的暗了下来,几声闷雷从乌云之中探出头来。看来不免要来一场雷阵雨了,它是仲夏的常客。 “哦?具体怎么回事?”我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装作对此事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缓缓地飞了几格象。咚。 “我看见她文具盒里放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卡通猫脸。我很好奇,问她是不是自己画的。她说是你画的,她觉得很可爱,放在文具盒里用来作为装饰挺合适的。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承认了!哈哈哈哈……”张宏说的时候兴奋得手舞足蹈,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却隐约透露着一名棋手所拥有的尖锐的目光。 听着这话,我也挺开心的。没想到当时给颜金凤画的猫脸,她还一直珍藏着。我画画不在行,但卡通猫脸还是画得挺像动画片里的,可爱极了。我敢说班上绝对没人比我更擅长画这个,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招牌。 还记得当初画给颜金凤看的时候,透过并不是很清晰的余光,我隐隐察觉到身边的她并非是看着纸上,而是在注视着自己。那双亮晶晶的大圆眼,此刻正散发着绵绵柔情,饱含着无限的崇拜与仰慕。而我,不会转而看向她去验证自己的观察力,那样会惊扰到她,我只是默默地享受着一切。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停止了,而我们沉浸在只属于我们的独立空间中,伴随着周身飞舞旋转的粉红花瓣。 张宏笑完之后,拿起马来跳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诶,话说……你好像也挺喜欢她嘛?”咚! 我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已经被吃掉的棋子,无意识地把玩着。不料这“咚”的一声,突然将我拉回现实中,手里的棋子重重地掉落在玻璃板上。恰逢巨大的闪电划过半空,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了这枚棋子本应该发出的咚声。 “哇,好大的雷声啊。”我抬头对张宏笑了笑,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右手还保持着刚才捏着棋子的姿势,只是棋子不见了。 “是啊,是啊,嘿嘿。”张宏还是那样地笑着,瞄了一下我,然后盯着棋盘埋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一步棋挺狠啊,想要逼我用車兑你的马啊。”我笑了,“幸好被我识破了,你这铺垫得够久的。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不急,慢慢想,嘿嘿。” 先前真是太疏忽了,竟然没算到这招,这下可真的不好办。我思考了很久,挤破脑袋好像也保不住那个車了。门外倾盆的大雨已经行动了起来,充斥着整个天地,嘈杂的雨声在我的内心翻江倒海,让我不得安宁。烦死了,思考不下去了,最终我决定豁出去,起码这样会好受些。 我无奈地用車兑掉了那匹马,说道:“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我今天就说句老实话,我确实喜欢她。” 张宏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看来之前他说的是真心的,不是故意套我的话:“哇塞,意外收获啊!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从二年级就开始喜欢了。” “哇塞,你真行啊,没看出来啊!” “今天这话你知道了就够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好兄弟的!” 那天的棋局最终是我赢了,好不容易能赢他一盘,甚是开心。不过张宏到底靠谱吗?他那么活泼的人,那么爱说笑的人,那样一个大嘴巴,我居然指望他去保守秘密?真是太冲动了!哎,算了,自己既然想从他那里打探情报,又怎能不付出一点点代价呢。场面是更加清晰了,只可惜拿宝贵的車换了一匹不起眼的马啊…… 果然,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四年级开学了以后不久,我感觉班上好几个同学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张宏当真不是个可以深入交往的朋友。 第十一章 我就是喜欢她又怎样 “你把我喜欢颜金凤的事情说出去了?”我私下责问张宏。 “没有啊,不是我说的。”张宏依旧嬉笑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觉得是他没跑了,但多问也无益,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我也怪罪他不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关键。 我最担心的还是颜金凤,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有很大心理压力呢?会不会变得对我冷漠起来,就像当初对谢亮那样? 经过几天的观察,她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像平时那样活泼开朗。想想也是,自己当时听到有人说颜金凤喜欢自己的时候,不也是啥事儿没有,心里反而还美滋滋的嘛。这样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 那么谢亮这边知道了会怎么想呢?我曾经总是阻挠着他,这下他算是知道了我的意图了吧,如此一来我们算是情敌了吧。毕竟我也算是从他手里抢走了颜金凤,他会不会憎恨我,会不会跟我翻脸,甚至动手呢? 事实证明我这方面担心也是多余的。谢亮是个斯文的人,最多只是疏远了我,不太愿意跟我打照面了而已,他是不可能动手打人的。但那帮好事的家伙就不一定了,如今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当初看谢亮一样,似乎在伺机对我发动整蛊技能,好在他们不敢轻易对我动手,毕竟我还有“四霸”护体。 在放学路上,“四霸”中一个女孩突然提起了此事:“听说,你喜欢颜金凤啊,你小子可以啊!” “额……这个……”我早料到她们会有一天提到,但真当提到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胡说的啦。” “胡说个毛,你脸都红了!”另一个女孩指着我的脸,嘲笑道。旁边的另外两个女孩点头表示同意。沈芸则简单看了看,然后又继续低着头看着路面。 她们个个活泼霸道,在她们面前我实在辩论不过,只好傻乎乎地赔笑着。 “哈哈,看来是真的嘛。别怕,姐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我和颜金凤幼儿园的时候同班呢,我也支持你。我和她是好朋友,有什么需要我传达的尽管开口。” “我奶奶家离颜金凤家很近,我和她很早的时候就是玩伴了,我也支持你。” 三个女孩一个接着一个说着,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也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只有沈芸还在低着头,踢着石子,一言不发。 惬意的温暖在我的心中回荡,不知是因为金红色的晚霞烧过了半边天空,还是因为脸上疯狂蔓延的绯红。或许当自己喜欢颜金凤的秘密不再是压在心头的巨石时,世界会变得更加轻松愉悦。是的,曾经它是一块石头,你永远不知道它落下的时候砸烂一切,还是会融化成琼浆玉液。 于是面对所有关于我和颜金凤的流言蜚语,我选择坦然面对。 譬如说,体育活动课后,有好事的哥们看到颜金凤走在不远处,转而调侃起我来。 “听说你喜欢颜金凤?”那人不还好意地对我提起。 “是啊。”我爽快地答应了,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轻松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呃……”那人顿时不知道话题该如何继续下去,惊异的目光仿佛在吐槽我不按套路出牌。 渐渐地,我喜欢颜金凤的事情就在班上成了公开的秘密,后来甚至在全年级的学生之间都传开了,幸好老师和家长还不知道。之前所担心顾虑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一片祥和之中,我成了颜金凤的唯一指定“老公”,同学们公认的。至于谢亮,则在如此浩荡的声势之下被淘汰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没人提起。 有一次上兴趣班的课间,“四霸”中的一个女孩来到教室门口,大声对我喊道:“猫小二!颜金凤就在隔壁教室,快来看!” 听罢,我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教室门口。为了表达心中的狂喜,我模仿动画片里的动作,装作刹不住的样子,双手向前作推开状。但是这个女孩好像没明白我的幽默,愣在那里什么回应都没有,好尴尬啊。 于是我也不调皮了,规规矩矩在她的指引下去到了隔壁班,远远地看着颜金凤。而她走了进去,到颜金凤的身边说:“颜金凤,猫小二找你。” 啥?我什么时候说要找颜金凤了?我现在找她又有啥好说的?眼看着颜金凤转过头来望向我,微皱的眉头下那双澄澈的眼睛竟透着强大的杀伤力,让我的内心瞬间翻腾起巨浪,难以承受。我赶紧跑回了自己所在的教室,坐在课桌前喘着粗气,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能够在别人调侃我与颜金凤的时候坦然面对,可当真正站到颜金凤面前的时候,却为什么像心中有鬼似的,胆小得像一只老鼠。我可是猫啊,一只无所畏惧的猫啊,为什么在她的面前,吓得连魂都丢了。 “你小子可以啊,吃别人豆腐?”一个熟悉的声音入侵了我的耳朵。 我抬头一看,是张宏,疑惑地说:“啥?” “你刚才双手前伸,是想吃别人豆腐吧。” “吃豆腐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哦,你不知道啊。”张宏脸上激动的表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就是摸人家胸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但我刚才是在模仿动画片里刹不住车的动作而已,我才没想过要那么做呢。” “好吧。”张宏扫兴地回到了座位上。 不一会儿,颜金凤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疑惑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示意并没有什么事情找她。 她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不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没,但看她的样子,好像有点生气,该不会觉得我神经病吧,那可真是冤枉啊。 话说回来,自从张宏说出颜金凤喜欢我之后,我并没有发现任何颜金凤喜欢我的迹象,倒是我说出喜欢颜金凤之后,把自己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究竟颜金凤喜欢我吗?无从得知。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各处的文具店推出了五花八门的贺卡,女生们之间比较流行这个。往年我就在放学的时候陪“四霸”挑选过贺卡,那时我只是漫不经心地陪着看看,毕竟我对这个没啥兴趣,也没想过要送贺卡给谁。但是今年,我决定要认真挑选最合适的一封贺卡,写上最温馨的祝福,送给心目中最美的她。如果她真的也喜欢我的话,也会送给我一封精美的贺卡吧。光是想想就很激动呢。 什么样的贺卡才是最合适的呢?首先要是我自己看着就喜欢的。搞怪的不行,花俏的不行,奇形怪状的不行,幼稚卡通的不行……最后我挑了一张朴素而精致的长方形贺卡,这样的贺卡拥有着和颜金凤一样清新脱俗的气质,她一定会喜欢的。 写上什么样的祝福才最温馨呢?我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华丽的辞藻,从含蓄的到肉麻的。但仔细一想,也许最朴实的才是最好的,“圣诞快乐”几个字足矣,若是想要使得这封贺卡再特别一些,那不妨画上一只猫脸,微笑着送去最温馨的祝福。那也是我的标志,就算我不署名,只要画上这只猫脸,她也能知道是我送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来了,该怎么将贺卡送给她呢?找一个信使代为传达,比如和颜金凤玩得好的女生?这样是比较轻松,但显然没什么诚意,还是我亲自将这份浓厚的情谊递送到颜金凤手上吧。 那天我信心满满,然而现实总是与计划差了那么一点点。想来这是与颜金凤同桌分开来之后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越是到了该行动的时候,越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胆怯萦绕上了心头。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在某一次课间休息的时候走过去,把贺卡交给她就好了。上课的时候这个过程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偏偏下课铃一响就全消失不见了,就像影碟机突然断了电。我密切关注着颜金凤座位的附近,不断寻找着合适的时机。 只见同学们来来往往,而她一直安静地写着作业。似乎每分钟都是合适的时间,但又似乎每个下一分钟才是更合适的时间。我心中迫切地想要走过去,可手脚却失去了与大脑之间的连接,整个身体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坐着,任一股交织的烈火在胸中燃烧,直到上课铃声又一次浇灭了它。 简单的一封贺卡,跳动着的却是一颗想要表白的心。正应为此,我才那么在乎,才那么紧张,才那么艰难吧。 机会最终还是来了,不是平常的下课时间,而是体育课后回教室的时间。我飞快地跑回教室,从抽屉里拿出那封贺卡,趁大部分同学还没有回到教室的时候将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了颜金凤的课桌上。贺卡的封面上没有署名,我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对躺在课桌上的一封平平无奇的贺卡感兴趣。随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着看颜金凤回来后的反应。 过了不久,颜金凤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教室,看到桌上躺着一封崭新的贺卡,二话没说就兴奋地拆去了外面的塑料包装袋,打开一看,嘴角上扬了一下。她扭头看了一下我,恰逢我也在看着她,我们相视一笑。看到她那美丽而甜蜜的笑容,我的心瞬间沉淀了下来,然后便化了。 第二天中午来到教室后,我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封贺卡,同样朴实而简约,是我喜爱的风格。会是颜金凤回赠与我的吗?我满怀期待地打开了它,只见里面是蓝色圆珠笔的字迹,醒目的“merrychristmas!”,第二行一个破折号后署名“颜金凤”。字迹清秀纯净,一如她的靓丽,似白雪覆盖于梅花枝头;笔锋则苍劲有力,一如她的活泼,似玉兔奔走在山林水涧。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封贺卡收进了书包里。 晚上,我反复端详着这张贺卡,将它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似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从它的体内散发出来,澎湃着涌入我的心中。夜里,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见自己以新郎的身份出现在教堂举办的婚礼仪式上,身边挽着的是她,我们缓缓地走向礼台。 作为一只猫,我每个晚上都会做梦,它们大多虚妄缥缈。然而这次,梦里的世界竟然那么清晰,清晰到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身边的这个女孩——颜金凤,我人生中梦见的第一个女孩,她的胳膊细腻而柔软。 它会成为现实吗? 第十二章 光芒之下 下半学期,春风吹拂过沉睡已久的大地,一棵棵嫩芽早已积蓄了蓬勃的能量,等待着破土的那一刻,迎接那万丈光芒。我和张宏等人也整装待发,迎来了市里的象棋比赛。 早先听闻老头子讲过,历史上大市就以棋艺闻名于世,出过很多中国象棋和围棋大师,近代随着国际象棋的引入,更是出了不少国家级的国际象棋选手,在外是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在这座城市内部,一直以来却有一股暗流涌动,它的两个县级市之间究竟谁才是最强的?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争论不休。其实最初引入国际象棋运动的是凤城,也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可以说当年正是凤城引领了大市的国际象棋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可是与凤城相邻的昭阳却在近几年中飞速发展,已经连续几年超越了凤城的水平,蝉联大市桂冠,而且今年的阵容更是锐不可当,整体实力很强暂且不提,光是他们的队长一人就足以睥睨天下。传闻中他是个不可一世的天才,比他的所有同门兄弟姐妹都高一个档次。 根据赛程的安排,选手们两两之间进行比赛并计算积分,最终按照总分进行排名。然而领队教练们关注的重点并不是每个选手个人的名次,而是整个团队的成绩,它代表着各个县级市的尊严,尤其是凤城与昭阳这对宿敌。 赛前教练们和一些象棋界的专家就在休息室里议论着这次的对决,老头子也坐在其中。 我隔着大老远看着他,面对大家的讨论,他依旧板着脸,和平时上课时一样严肃,似乎什么也不想说,又似乎根本不在乎对决的结果,如同看惯了惊涛骇浪的武林高手。 我也看到了来自昭阳的那支队伍,他们比我们人多,而且是好几个学校老师训练出来的,不像我们四个,仅仅周末在一个退休老头子的家里练习。 窗外比赛的横幅随风飘扬,第一轮比赛的钟声很快敲响。偌大的体育场馆内摆了好几桌象棋,有国际象棋,也有中国象棋,每桌都配有两个裁判,分别坐在对应的棋手身边监督着比赛。我们四个按照赛前的分组各自为阵,面对着来自昭阳的对手。赛场里鸦雀无声,静得可以听到计时器表针走动的声音。 我的第一场战斗就陷入了胶着状态,一直杀入残局。这时已经不是在比谁棋胜一招了,而是看谁先出现失误。幸好我状态还不错,自认为是超常发挥了,硬是啃下了首战的胜利。分出胜负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赛场内已经没几个人了,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结束了他们的比赛,回去休息了。象棋比赛毕竟是很烧脑的,所以每个时段只安排进行一场比赛,早中晚一共三场,给予每个选手足够的休息时间,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挑战。 直到当天结束,我惊人地取得了全胜,其中包括我和张宏之间的战斗。在我看来,这也是很不简单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在比赛中要保持安静,张宏在安静的环境中不会用言语干扰我的思维,而他自己反而会很不自在吧。如此一来面对自己队伍的选手已经没有任何压力了,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于昭阳的对手。 第二天的下午,与我对战的是昭阳的二号种子。 我本以为会很艰难,不料开场才十几个回合的时候,对方竟将車白白地送到了我的象口之中,那就像一块大肥肉,已经煮好了放在盘子里,等着我去吃。然而俗话说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在象棋中,这种弃子情况可能潜藏着巨大的杀机。 我谨慎思考了很久,绞尽脑汁琢磨着可能潜藏的陷阱。对方毕竟是仅次于那个天才的选手啊,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吧。然而我久久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抬起手来在自己的白象上方悬停了一会儿,心中既欣喜又迫切,但还是要最后再检视一遍才能狠下心来出手去吃了那只車。那感觉就好像我隐约觉得颜金凤喜欢我,而我想靠近她却又不敢。 我抬头看了看对手,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白象,一脸痛苦的模样。难道他真是失误了,又期待我没看出来? 算了,管她颜金凤喜不喜欢我呢,我想靠近她就靠近呗,大不了被她整个下马威! 于是我果断提起白象飞掉了对方的車,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那个男孩失控了,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附近的裁判赶紧过来了解情况,才明白他是因为知道自己这盘注定输掉了而悲痛不已。他就这样认输了,随后被裁判安抚着搀扶走了。留下我仍然坐在原位上,回味着这场意外轻松的胜利。不就是输了一盘棋嘛,何以至于哭得死去活来呢?太在乎了吗?背后的压力很大吗?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像他这样呢! 我舒了一口气,也走出了赛场。 在随后的比赛中,我自己也意想不到,自己能够一路过关斩将,令所有在场的围观人员大跌眼镜,听他们议论说我这样的就叫做黑马,我觉得还不如叫黑猫呢,虽然我是只普通的橘猫。 比赛的最后一天,我看到老头子脸上的表情竟然变了,他的脸上不再严肃,他的眼睛变得雪亮,整个人活泼得像个孩子。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原来他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或许是抽签的巧合,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在这最后一场比赛,我才遇到那个昭阳的队长,那个传说中的天才。我和他,仅有的两个比赛到现在保持不败记录的人,两个分别代表了凤城和昭阳最强实力的人,终于会面了。这场对决也成为了本届国际象棋比赛最受关注的焦点。 我知道,自己光和这个天才的同门师兄弟们交锋已经很费力了,能够走到今天这步可能是受到了上天眷顾,眼前这个据说比先前那些人还高一个档次的家伙绝非等闲之辈,他可蝉联了好几届国际象棋冠军,在省里都有一定的名气。此人入座以来一言不发,眉羽之间有一股英气咄咄逼人,严肃的面孔倒是跟老头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似乎带着坚不可摧的自信,又似乎带着傲视群雄的不屑。 这不禁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心悬得如同站在随时会崩塌的冰崖边缘。我做了几下深呼吸,闭上眼睛理了理思绪,向冰崖后方退了几步,等待着决战铃声的鸣响。 天才的思维果然与常人不同,开局就明显不走寻常路。无论是书上记载的,还是老头子教的,从来没这样出过子,虽然我绞尽脑汁也看不出来玄机在哪里,但他的每一步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连贯,恰到好处而又隐含深意,让我举步维艰。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位武林高手,剑舞太极,衣裙漫飞,而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深陷八卦迷阵当中。 只有左手边计时器滴答的响声才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在赛场之中,它在那边似乎走得比平时都快,比平时都响。本来只要我走出一步,就可以按下那个计时器上自己这一侧的按钮,将压力转移给对面的那个人,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步,竟如此艰难。每个棋子都可以走动,但仔细想来每种走动的方案都得不到好处。我低头沉思着,不时用眼睛瞄一瞄对方,再瞥一瞥计时器,再瞄一瞄对方…… 那个天才安然地坐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地看着棋盘,如同一尊佛像,就差一道金光护身。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终于艰难地走出了一步,然后战战兢兢地按下了计时器。本以为可以缓口气了,没想到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就走出了下一步,连续的两声“啪”之后,我的计时器又开始走动起来。 我大吃一惊,抬起头看了一下对方,然后低下头继续苦思冥想。又是一番煎熬之后,我再次按下了计时器。又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我的计时器再次被对方弹起。 我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才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玄机。可是不管怎么看,棋局都还是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就像那个天才的表情一样。 那个天才见我半天没有动静,也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下。那双眼睛坚定有力,加之如死神般冰冷的神情,像是散发着能够射穿一切的强烈光芒,直接击穿了我脚下的冰层,将冰崖下无底的深渊展露在我的视野中。 呵呵,我终于意识到了,原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神吗?果然,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想要战胜一个神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现在神迹已经出现了,当一个人面对自己注定无法战胜的事物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就是这道深渊。它,是绝望的化身。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再这么备受煎熬下去呢?不如就此坠落吧,奔向那漆黑的深渊,与一切的浮华永别。回首望去,深渊相对之处,尽是极光闪耀,在这趟旅程当中,我其实已经收获了够多了。 我微笑着举起了手,示意裁判过来。 然后我大声说道:“我认输!” 裁判震惊了,没想到才十几分钟,就有一桌比赛有了结果,而且是大家最为关注的那场比赛。 那个天才也震惊了,虽然赢了比赛,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充满了疑惑,就像在说“我那么多厉害的师兄弟竟然都是被这个家伙打败的?” 老头子也震惊了,脸上的笑容顿时飞走了,但是不一会儿又飞回来了。 我昂首阔步径直走出了赛场,没有一丝顾虑,没有一丝回望。 在赛场门口,我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是那么的蔚蓝,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气温是那么的舒爽,全身是那么的轻松。这股兴奋劲儿,仿佛是自己赢得了比赛。 几天之后,老头子单独把我叫到了他的家里,让我站在客厅里稍等一下。我很疑惑,直到他从卧室拿来了一枚银光闪闪的圆饼,小心翼翼地摊开上面的粗布条,缓缓地挂到了我的脖子上。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书本里提到的“郑重”,老头子那深情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遗憾和愤懑,反而是充满了怜惜与感激。 后来我听说,老头子早已下定了决心,无论我们比赛的结果如何,我们都是他的最后一届学生。他本没有期待着什么,而我出色的表现却给他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欣慰。从那之后,他便归隐于江湖,安享了他的晚年。 从那之后,我和张宏等人也回归了校园,回到了普通的学习生活中去。 第十三章 天使与魔鬼的距离 在一片幸福祥和之中,五年级悄然来到,老师的班底又换了一套。新的班主任除了交代一些必要事务以外,自然要重组班委会。选举班干部的方式采用无记名的差额选举方式,没有预设的候选人,所有同学写上自己心目中想要的班委会成员。 所有的选票收集完毕后,班主任决定随便叫两个同学到讲台前面唱票。 这个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留着络腮胡茬,不光看起来有点笨笨的,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让我听不太清楚的那种。只见他拿着刚入手不久的新生名单,扶了扶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的眼镜,喊了一个名字:“颜金凤!” 颜金凤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中奖了。带着一丝羞涩,又带着一丝兴奋,她蹦上了讲台。好久没看过她站在讲台上了,她所站的地方似乎总是笼罩在聚光灯下,总是那么光彩照人,令我心动。 接着,班主任用手指在名单上划动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叫到:“毛二小!” 毛二小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人自告奋勇站出来。大家也和我一样,纷纷东张西望着,充满疑惑。在班上待了四年,竟然没有人能将他指认出来,如此低的存在感,这人得有多悲催啊。 正当我为这人感到可笑的时候,班主任又重复了一遍:“毛二小?毛二小是哪位同学?” “报告老师,我们班没有叫‘毛二小’的同学。”有人忍不住举起了手。 班主任低下头又扶了扶眼镜,然后抬起头来说:“不好意思,刚才看错了。毛小二?毛小二是哪位?” 我和班上所有同学一样,正开心地笑着。听到老师重新叫的名字,顿时傻了眼。 这是叫我吧,读起来这么接近的也只能是我了吧,合着刚才嘲笑的那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一直以来很少有老师选中我来回答问题的,这次居然中奖了,简直难以置信。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次还是个特等奖,能和心爱的颜金凤一起在讲台上合作完成一件重大任务,这简直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啊。命运之神啊,感谢你又一次眷顾我来! 我欣喜地走上了讲台,向颜金凤笑了笑,好久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过她了。颜金凤也腼腆地笑了笑,伴随着深陷的酒窝,美得依然像一位天使。 台下同学们的笑声依然浓烈,久久无法停息,我能听出来其中夹杂着更多的是起哄。他们都知道我和颜金凤的事情,在班主任乱点鸳鸯而又歪打正着的此时,一个个都激动翻了。 只有班主任还蒙在鼓里,大概是以为自己发音不标准,让大家见笑了,于是附和着教室里的气氛,也裂开嘴笑了:“应该是猫~小~二,是吧,嗯,不好意思啊,老师一激动就念错了。”真别说,班主任这个样子还蛮憨态可掬的,我看着都想笑了。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曾经梦中的教堂,我与颜金凤面对面相视在礼台前,班主任是神父,同学们热情洋溢的哄闹声是亲朋好友们赠予的祝福。堆叠在讲台上的选票在不经意间被吹散,被抛洒在空中,化作婚礼上漫天纷飞的彩带,似春天里飞舞的蝴蝶,又像调皮可爱的丘比特小天使们。 我沉浸在这充满惊喜和幸福的幻想中,直到全班终于安静了下来,选票还原封不动地躺在讲台上,颜金凤傻傻地看着我。我镇定地说道:“你来念选票,我在黑板上划正字。” “嗯!”颜金凤迷人的小酒窝中满载着甜蜜与激动。 就这样,颜金凤每念一个名字,我就在黑板上相应的位置处做好记录。我们配合得相当默契。她匀速地宣读着选票,几乎不需要停顿,清脆的声音像一首歌。我则像打字机一样立刻就响应出了结果,灵敏的步伐如同在跳一支舞。 作为旧班委会的成员,选票中不乏我们的名字。颜金凤最初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来还是觉得念自己的名字有点怪怪的,就用“我”代替了。 至于我,第一次在黑板上写下“颜”字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感动了一下,后来听到“我”字立刻心领神会,非常潇洒地在颜后面的“正”字中添上一笔,那动作就像古时候文人提笔挥毫一样爽快。 然而,颜金凤更害羞的就是念到我名字的时候,脸都红得像苹果了,后来干脆用“你”代替了。同样地,我很自豪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每听到一声“你”,都能感受到心头有一股暖风拂过,那温热的感觉都快要让自己融化了。 场下的同学们除了在颜金凤念到我们俩名字的时候笑了几下以外,全都静寂无声,不知是对即将揭晓的投票结果感到紧张,还是被我们默契的配合震慑住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基本还是原来的班委组成,我和颜金凤也位列其中。我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整个小学阶段唯一一次由学生自己唱票选班委的盛会圆满谢幕了,而我们无疑是这次盛会上最耀眼的明星。我相信这就命运的又一次巧妙的安排,我与颜金凤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每次命中注定的瞬间都将永载史册。 当晚,我又梦见了颜金凤,像天使一样美丽动人的她张开了那纯洁的翅膀,与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这是我第二次梦见女生,每次都是颜金凤。希望以后还能更多地梦见她,但我不会知道这竟是我最后一次梦见颜金凤。 升入高年级的这次,除了老师班底的变化,还有一个不常有的异动。班上新添了一名插班生,来自首都,叫做游富,很巧合地被安排成了颜金凤的同桌。 游富看起来憨厚老实、迟钝愚笨,像一只熊猫。他那标准的京腔听起来怪怪的,反正我是听不惯的。如此一个不善言辞、成绩平平的家伙,本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也不曾想通为什么他竟成了我最大的威胁。 几个星期的时光里,颜金凤对游富的热情变得越来越高,高得非同寻常,高得让人瞠目结舌。 那天,我亲眼看见游富原本正常地经过讲台,颜金凤突然从教室外冲了进来,笑嘻嘻地从背后扑向了游富,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游富现在没有预感到颜金凤的袭击,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打了个趔趄,幸好还是站稳了。 他应该已经从笑声听出来是颜金凤了,侧过头来腼腆地笑了笑,配合着弯下腰来捧起颜金凤的腿。颜金凤顺势轻轻一跃,骑到了游富的身上。 整个过程不止我看到了,全班同学都看到了,大家都吃惊地看着讲台上发生的一切。平时两人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颜金凤竟然主动搂抱游富,甚至公然在讲台前面骑到游富的身上,两人看起来就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谁都没有见过男女生之间这样大尺度的接触。 我看傻了眼,惊讶中带着气愤,疑惑中夹着悲痛。梦中的场景再次映射进了现实,颜金凤敞开了她的怀抱,但是怀中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我最多在与颜金凤同桌的时候胳膊肘之间偶然有些磕磕碰碰,我真正意义连颜金凤的一根汗毛都有没有摸到过,现如今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横刀夺了自己的最爱。 被骑在下面的游富,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纯朴天真,偏暗的肤色透漏着典型劳动人民的气息。这样的人完全不像布满心机、会算计别人的样子。 倒是趴在人家身上的颜金凤,疯狂地嬉笑着,张扬地嘶吼着,拉扯之中常常把游富拽得东倒西歪,如同狂风中的柳枝。那还是我平时认识的颜金凤吗? “太不可思议了!” “她这是疯了吧?” “太没羞没臊了!” 我回首一看,说话的人是“四霸”中的三人。她们看见我之后示意我过去,说:“别难过,我们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 我走了过去,还算镇定地说了声谢谢。 她们继续安慰着我:“那个叫游富的有什么好,不就是从北京来这一点听起来比较牛吗,瞧他那土包样,哪有我们的猫小二帅气!” “就是,就是,北京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他那模样,跟历史课本里画的北京猿人似的,一定是从周口店来的。” “你成绩比他好,皮肤又比他白,颜金凤能看上他一定是眼睛瞎了。只要你继续努力,颜金凤一定还是喜欢你的!” “这么一说,我真的发现你皮肤好白啊。”另外两个女孩被提醒了之后,纷纷睁大眼睛看着我,透着羡慕的目光,“我要是有这么白就好了。” 沈芸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犯花痴的三人,说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四霸’的威严呢?” 三人瞬间回过神来,收起了崇拜的目光,转成鄙夷的语气瞅着我说:“是啊,好白哦,白死了!” 这画风的突然转变让我措手不及。 “好了,好了,我们是来安慰人家的,怎么反而挖苦起来了。”沈芸笑呵呵地揽手示意了一下伙伴们,然后对我说:“刚才她们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啊。” “哎,也没说错,我确实太白了。”猫小二自嘲地笑了。 我知道后来所说的“白”不是形容我的容貌的,而是说我太天真,就像个白痴一样。我觉得她们说得很对,我真的是个白痴。 从那以后,颜金凤与游富每天都在上演着打情骂俏的好戏,从过道里辗转到讲台上,从讲台上缠绵到走廊里。 起初一时接受不了的同学们也渐渐认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为他们添油加醋起来。他们欢呼雀跃、呐喊助威。每一下都像是甩到我脸上的巴掌,都像是刺入我心间的钢针。我时常感到彻骨的寒冷,几近瘫痪地坐着。我并非坐在角落里,却胜似坐在角落里。 这是被舞台上的灯光疏远了的角落,这是被泥沙掩埋而深陷了的角落,这是被滚滚东逝的历史长河遗忘了的角落。我看到角落里早已蹲着另一个人,就是谢亮。他轻轻拍打了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别哭,这不是我们的错。”然后他起身离开了那个角落。 我笑了,曾经以为颜金凤是降临在这世上的天使,给予了自己关爱,是生命中注定的那个她;然而此刻她那肆无忌惮狞笑着的样子却更像是一个魔鬼,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折磨着我。我好不容易从谢亮手里夺来的东西,竟然轻而易举又被别人夺走了。我曾经内心笑话过谢亮,如今又变成了别人心中笑话的对象。 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下一个谢亮?不!我不想是那样的结果。我还是更愿意相信颜金凤,她,是一个天使。她也许只是在刺激我,考验我。毕竟我一直表现得不那么主动,没那么多激情。也许她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看到我付出更多行动,证明我喜欢她。 是啊,我真的好想告诉颜金凤说我喜欢她,可是我不敢,我懦弱,我怕被全班同学耻笑,怕说了连朋友都不能做,怕被拒绝后的会无法承受。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懦弱的呢?幼儿园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哪去了呢?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漫步在夕阳下,我无意中听到了这首曲子,那声音仿佛来自于他的内心深处。歌声在我的脑海中回荡,那是挥之不去的忧伤。 “兄弟,那就向她展示你的魅力吧,证明你比游富强。”一只大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回头一看,是张宏。 第十四章 男人的尊严 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站在球场上。不是篮球场,篮球我辈子都不可能去打的。 “第一步,你要变得更男人一些。”先前,张宏对我说,“你看为什么之前那些调皮的男生总是欺负你,就是因为你比较柔弱。不要以为躲在四霸身后就没事儿了,你需要让自己更强壮!尝试下球类运动吧。咱下次一起去打篮球吧。” “不不不,千万别跟我提篮球。我绝对不想打篮球。” “那踢足球吧。飞奔在球场上的飒爽英姿一定能吸引颜金凤的。” “这个还行。” 于是这天,我就被张宏拉到了足球场上,傻傻地站在阳光下。 “我不会踢怎么办?”比赛前我问过张宏。 “那你就待在后场吧,对方带球来了你就拼上去,抢下来,然后大脚开出去就行了。” 不断回想着张宏说过的话,我觉得好像还挺简单的。不一会儿只见有人带球闯过来了,我一个飞身迎了上去。那人吓了一跳,顿时乱了阵脚,被我轻松抢断了下来。 拿到球的我,一刻也不迟疑,直接奋力一脚将球踹向了前场,不管有没有人在那个方向。顺利解围之后,张宏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看来我表现得还不错。 尝到甜头的我又陆续立了好多功。我也没想到自己原来这么擅长踢足球。细细想来,那冲刺时的爆发力,盯人时的灵敏反应,似乎本来就是一只猫所固有的啊。这么说来,我还真挺适合踢足球。 在张宏的带领下,后来我每次体育活动课都去踢球了,我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在这里我能发挥自己的特长,能收获同伴的赞许,能拥有前所未有的自信,能感觉自己的确变强壮了。 然而,这些跟颜金凤有什么关系呢?颜金凤并没有很喜欢足球啊,她偶尔围着操场散个步而已。我盯着她看了不少次,她倒没看过我几眼。反而是沈芸经常在球场边看着我,看得我好想吐。 “不行啊,这根本不能吸引颜金凤的注意力。”我抱怨地对张宏说。 “那么你想不想学会打架,这样有人找你茬的时候,你就可以反过来制服他。颜金凤看到的话一定对你刮目相看,被你男子汉的魅力倾倒。” “好呀好呀。” “放学后来我家,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张宏的家就在学校附近,每当下午提前放学的时候,我总会去他家里玩一会儿。他家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有军棋,有飞镖,还有丰富多彩的电脑游戏。 这天,他跟我介绍了一款格斗类的游戏。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游戏,屏幕中的人物个个气宇轩昂、身手不凡。打斗的过程中,紧张的节奏,帅气的动作,连贯的招式,每一拳、每一脚所迸发出来的打击感,不由得让人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种力量,就像体内有某样东西被牵动起来。 张宏早就学习模仿了其中的一些动作,今天也带着我比划起来。就是简单地推动着手臂,摆出各种手型,看起来跟平时做广播体操没有多少区别,却让人感到异常舒爽。尤其在我们手臂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刹那间的冲击带来轻微的疼痛,但更让我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原来我能够这样防住别人的拳头,原来我也能做到如此的刚猛,原来人类的身体还能这样使用。 一直以来,在女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我正是缺少这股阳刚之气,或许这也是颜金凤不再与我交好的原因吧。一个经常受欺负,还要被女生保护的男生,哪里拥有一点男人的魅力。而从那以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我和张宏经常私下里切磋武艺,利用游戏中华丽流畅的步伐,我可以在足球场上叱咤风云。灵敏的反射弧、强劲的爆发力,现在又加上了非同一般的技巧,本来在后卫线上就很厉害的我变得更加势不可挡。出击如猛虎,盯防似盘蛇,断球若飞燕,我成为了每个前锋球员的梦魇。 利用游戏中千变万化的拳法,我现在可以自己抵挡那些想要欺负我的不良份子了。我本身力量比常人小很多,但掌握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我本身攻击力没有人类那么强,却练就了超强的防御力。若是再有人胆挑战我,我定会让那人尝尝被他自己的力量拽倒在地上或者体验一下一拳打在钢筋上的感觉。 就这样,我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再没有冒冒失失的家伙敢挑衅我,不是凭借“四霸”的威慑,而是靠我自己的实力。 可是这样还是没有得到颜金凤的关注,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粘着游富,两人如同橡皮泥一样分不开。我心里一如既往的难受,偏偏还有那个讨厌鬼沈芸,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怪的,让人心里发毛。 一天班会课上,老师宣布了一条消息:“同学们,学校仪仗队换届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 “仪仗队是啥?”我问张宏。 “就是每周一升旗仪式上那些人啊。” 我不禁兴奋起来,眼中绽放起光芒。我早就很崇拜每周一升旗仪式上的那群学生了,他们身着制服威风凛凛,他们鼓号齐鸣惊天动地,在明媚的阳光下,他们就是最耀眼的明星。 我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他们的一员,不是为了服务于全校师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英俊帅气,给所有认识我的人一个崭新的印象,尤其是向颜金凤展示我独具魅力的形象,让她明白谁才是帅哥,让她明白到底该喜欢谁!于是现在机会来了,在我最需要的时候! 我果断报名参加了仪仗队的选拔。选拔方式很简单,每人选择一种乐器,奏响它就可以,我选择的是小号,因为小号手站的位置比较显眼,小号看起来也容易掌握。 然而有利必有弊,选择小号的人数是最多的,竞争比较激烈,老师给我们每人提供了一支小号,简单地作了个示范,然后给我们一节课的时间熟悉并吹响它。 我自认为肺活量还可以,猛吸了一口气,按照正确的口型紧贴着号嘴,奋力将气流灌入其中,结果什么声音也没有,看来这个东西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我又试了很多次,嘴巴鼓得大如蛤蟆,脸涨得红如灯笼,号角却如哑巴般一点响应也没有。怎么回事?电视里那些音乐家们能够面不改色地吹响号角,那不是应该很轻松吗?怎么我这么用力却怎么也吹不响它?难道我手里的号角是坏的吗? “老师,我的小号好像坏了。”我焦急地喊道。 老师拿过我的号角,简单抹了抹号嘴,试着吹了一下,一下子就吹响了。她将小号交还到我手上,说:“这个小号没坏,你再试试。” 我又试了一下,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还是没能吹响它。我无奈地看着周围吹响了的同学们,他们看起来也很轻松,难道他们使用了魔法?难道是只有人类才能使用的魔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周围陆续有更多同学吹响了号角,而我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我焦急万分,感觉就像作文考试的时候,大伙一个接一个地提前交卷了,自己却一个字还没写得出来。这样下去可不行,为了颜金凤,我今天必须吹响它。 我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喉咙都**破了,可是手中的小号还是那么顽固,冰冷地像尸体一般,让人无能为力。 一节课过去了,老师开始逐个检验学生们的成果,能吹响的就留下,吹不响的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了。 当老师来到我面前时,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手脚都震得发麻了,号角果然还是选择了沉默。我眼睁睁看着老师摇了摇头,在名单上划去了我的名字。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名单,这一划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这一划也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名额这么简单,这一划就等于在我和颜金凤之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永远无法逾越的裂谷,意味着失去的是心中的挚爱。 老师已经走开了,我却依然默默地盯着前方原本名单所在的地方,眼中毫无光芒,只有不断凝聚的血丝,失落与恐惧瞬间如火山喷发一般炸裂开来,化作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世界正在这滚滚的熔岩中缓缓融化。 不一会儿老师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俯下身来担心地望着我:“小朋友,你怎么了。” 原本沉默的我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暖流拂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瞬间哭出声来。 “小朋友,你很想吹小号吗?”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老师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试一试好吗?” 在老师的安慰下,我渐渐镇静了下来。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小号,光滑的铜面中反射出了及其扭曲的面庞,此刻的我竟然如此狼狈。我轻轻晃动了一下小号,摆正它的位置。铜面中的自己从号嘴顺着铜管移动并消失在了喇叭的边缘。 我反复回忆着别人吹响的画面,思考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无论是长号、圆号,还是其它形状的号角,它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啊,它们的造型再复杂,本质上不还是一只喇叭吗?声音只是从一端进去,再从另一端出来而已,整个过程中号角并没有制造出声音。也就是说,它只是传递和放大了声音啊。 对啊!我怎么现在才想到呢!如果设想正确的话,现在要吹响它,只需要在号嘴处发出自己的声音即可! 我轻轻撇了一下嘴角,为了颜金凤,是时候赌上男人的尊严了。我再次拿起小号,对准号嘴,不再是使劲吹气,而是振动嘴唇模拟吐泡泡的声音。 一阵洪亮的鸣响终于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似开闸时奔腾而下的水瀑,又如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我破涕为笑了,刚刚的泪水尚未风干,此刻眼前却又模糊了起来,然而这次是温暖的。 周一的早晨,我身处方阵中,站在国旗下,迎着朝阳,奏响号角。那是我曾经在班级队伍里看到过别人最威风的样子,也是我曾经幻想过自己在全班同学眼中最夺目的风采。 我兴奋地扫视着操场上列队的同学们,寻找着自己的班级,寻找着自己班级队伍里颜金凤的目光,可是茫茫人海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她能看到我吗?” 似乎是没有……因为……我也看不到她…… 第十五章 女孩原来是这样的吗 失落持续萦绕在我的心头,那个新来的家伙,没我英俊,没我活泼,没我成绩好,没我跟颜金凤认识的时间长,凭什么他竟能收获了颜金凤的心! 早在喜欢颜金凤的那一刻起,我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要成为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成为老师眼中最自豪的学生,成为同学们眼中最钦佩的榜样。从那时起,颜金凤便成为了激励我前行的动力,无论前途有多坎坷,我都毅然前行。 不断提高着自己的学习能力,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也罢,在国际象棋比赛中斩获银牌也罢,凭借着一直以来扎实的数学功底每学期都获得期末数学考试免考的资格也罢,成为学校奥数集训队的一员也罢,在小学生程序设计竞赛中荣获省一等奖也罢,入选市三好学生也罢……一路走来,我始终拥有着的坚定信念,就是为了颜金凤而读书! 可是如今,她竟全然看不出我的优秀!反而跟那个新来的丑八怪一直搂搂抱抱的!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又是一年圣诞节,我再次精心挑选了一张贺卡。这次我主动来到了颜金凤的课桌前,亲手将贺卡按在了她的课桌上。纵然心中带着强烈的怨愤,我还是微笑着对她说:“圣诞快乐!” 她看见是我,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还是笑着接受了:“谢谢。” 她笑得很轻松,就像面对一个普通的同学,内心毫无波澜的那种。所以我在她的心中一点也不重要咯?她看见我就当看见空气咯?我就是这样一文不值咯? 我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又看了她一眼,她显然没看我。如果她还至少把我当朋友,哪怕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那么我会收到一封贺卡;如果她对我心存芥蒂甚至讨厌我,那么我的贺卡将石沉大海。 结果最让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颜金凤的冷漠如西伯利亚飘来的寒流,让我感觉这个冬天比以往更加寒冷;另一方面,颜金凤与游富每天上演着的热情又如地狱中翻涌的烈火,灼烧着我脆弱的心灵。 下学期,几个实习老师来到我们学校,其中一个教语文的老师被分配到我们班上。刚走出校园的老师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的课堂有些紧张,带着一丝腼腆。学生们面对这样一张陌生而含蓄的面孔,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我看出她想要找学生回答问题,但学生们都不太愿意举手。无奈之下,实习老师只好照着名单来点人了: “颜金凤!” 颜金凤没想到老师居然会点到她,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请你回答一下这段话想表达的含义。” 颜金凤捧起课本,呆呆地望着,几分钟都没有挤出一句话来。 实习老师叹了口气,又看起名单来: “猫小二!” 我本来正庆幸点到的不是我,这一声着实把我叫蒙了。我也是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老师,也看了看颜金凤,不知道该觉得自己不幸还是幸运。说不幸吧,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着实是很不幸的;说幸运吧,又一次与颜金凤同时被老师叫到名字,莫不是又一次证明了我和她冥冥中命运的交织?只是颜金凤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老师也等着我回答问题罢了。 问题并不难,我很快作出了正确的回答,老师很满意。 颜金凤依然傻傻地站在那里,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我早已习惯了她这个样子。只是,若是放到曾经,当我和颜金凤在众人面前这么突出时,整个教室一定会轰动起来,就像那次唱票一样。 然而这天,四下之中竟没有了曾经那样热烈的哄闹声,仿佛在同学们的心中我和颜金凤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瓜葛,仿佛我真的沦为了第二个谢亮,被淘汰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谢谢你的回答,好了,请你们坐下。”老师礼貌地笑着。 我看着颜金凤同步地坐了下去。 我的回答得到了老师的认可,但我没有一丝开心。 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我的确已经感觉到了整个班上风向标的变化,那些曾经为我打抱不平的人,都渐渐不再理会我的失落,转而为颜金凤和游富呐喊助威起来。 每次颜金凤与游富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整个教室都沸腾了。 我记得那时我曾经感受过的无上荣耀,可惜今日已然离我远去。走下神坛的我,如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没有人再多看我一眼。我不断努力地提高自己,只为了让颜金凤能够为我倾心一笑。可是到头来,我非但没有挽回颜金凤的关注,反而被她像垃圾一样丢在了泥泞的路边。 怨愤之情不断在黑暗中滋生,如矿道深处一点点积聚的瓦斯,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一场可怕的爆发。 周末的一天午后,我独自在家写着作业。院子里不时传来嘈杂的猫叫声,让人心神不宁。 “天气这么好,干嘛不出来玩啊。”一只大猫凑到了我的窗前。 “走开,我心情不好。”我用猫语说道。 “失恋了吗,嘿嘿!” “你怎么可能知道?” “哎——人类的世界那么复杂,你干嘛要做个人呢?安心当只猫多好。” “你不懂!” “是你不懂!人类的情感,特别是女孩的情感!” “你说什么!”我愤然丢下手中的笔,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回望窗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院子里,零星地蜷着几只猫,慵懒地晒着太阳。竟不见刚才跟我说话的那只猫的身影。 我气急败坏地拿起墙边的竹制衣叉,冲到院子中央,猛地砸向草丛中的一块石头,发出一阵竹竿断裂的声音。 竹竿的那头其实早就裂开了,正是我先前用它练习棍术,不断用敲打地面砸裂的。而就在刚刚,在裂开的竹片碰撞到石头的瞬间,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爆竹在空气中炸裂,炸开的裂纹又长了一截。 炸裂声惊起了在院子里午睡的野猫们,它们惊恐地盯着我。 “刚才是谁?站出来!”我愤怒地喵叫着。 我看到了一只跟刚才那只很像的猫:“是你吗?” 我抄起衣叉,猛地扑向它。在这风驰电掣的一瞬间,猫群落荒而逃,有的越过了围墙,有的爬上了屋顶,有的钻进了破屋的木门,只有那只被我盯上了的猫,四脚朝天被我用衣叉顺着脖子按在地上,惨叫着、挣扎着。 “猫小二,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抬头一看,竟是沈芸来了。 “你在虐待小动物!”沈芸惊讶地看着我。 “没有,我只是让它暂时动不了而已,它没受伤。”我面无表情地说,随即撤掉了衣叉,转身往自己家走去,“你来干什么?” “我家长也不在家,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又不想写作业,所以想来找你玩。” “不好意思,我想写作业。” “没关系,你写你的,我可以自己看看电视。” 我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允许她进了我家。 于是,我依旧伏在书桌前写着作业,沈芸则坐在正对着电视的床边安静地看着电视剧。这样的场景对我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很多个周末都是这样度过的,这天也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电视里传来男女主人公情意绵绵的话语,想必是沈芸在看她喜欢的言情剧。 然而我脑海中不断播放着的却是颜金凤和游富缠绵在一起的画面,仿佛他们就在我的身旁秀着恩爱,那是对我最侮辱性的挑逗,而我却无能为力。 凭什么游富可以在几个月内如此轻松地俘获了颜金凤的芳心,而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身边却只有这么一个想要甩开却一直甩不开的沈芸? 越想越是不明白,越想越是气愤,那气愤从心中升腾而出,顺着筋脉不断冲击着我的头颅,那电视中的一切听起来如同火箭发射时爆裂的巨响,又更像是用话筒对着音箱时发出的刺鸣,让人抓狂得恨不得将身边的一切打入地面三尺。 突然,我丢下了手中的笔,转身直接扑向沈芸,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扑倒在床上。 然后,那是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动作,男女主人公的嘴碰在一起,一个人的脑袋正着,另一个人的脑袋斜着。 沈芸没有任何抵抗,她配合着我,她是正着脑袋的那个,而我是斜着脑袋的那个。 那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如果冻般的润滑,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又像是碰到了一只黏糊糊的八爪鱼,却不觉得恶心。 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们越抱越紧,从床上的这一头翻滚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翻滚回这一头。在天旋地转、时空穿梭之中,全身的意识在逐渐消失,整个宇宙仿佛只剩下两对潺潺蠕动着的柔唇。 不!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不是我! 我突然崩开眼睛,竖起身子,眉心紧蹙,愣在那里,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又像瞬间卡住了的机械一样,眼睛瞪得像快要炸裂的灯泡,原本喘着的粗气即刻停滞住了。 告诉我刚刚过去的一切不是真的!可是它又好像是真的!我的双手正抱着沈芸!那是一场虚幻却真实的梦境,梦境中充斥着的并没有一丝的甜蜜与美好,而尽是刺骨铭心的惊悸与恶煞。 沈芸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散发着能够烧毁一切事物的光芒。 她的嘴角疯狂地大笑起来,那是我从来没有面对过的狰狞,就像能瞬间将我吞噬。 她的双臂依然抱在我的腰间,仿佛充满着超然的力量,如食人花的藤蔓一般死死地缠住了我的身体,令我动弹不得,不一会儿,便将我拉了回去,重新凑到她的嘴边。 她如同着魔一样不顾一切地拨弄、撕咬、占有着我的双唇。 而我拼命挣扎着,像一只被困在岸上的活鱼,一次次挣脱开,却又被一次次拉回去。尽管嘴与嘴之间已经滑开了很远并严重扭曲着,我依然感觉到她没有丝毫的松懈和疲惫。 我想让她冷静下来,但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难受的感觉,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仿佛再也呼吸不到一丝空气。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窒息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再也不要被沈芸压迫着了! 我使出全身力量奋力一推,终于从沈芸的双臂中解脱开来。我感觉到自己喘着粗气,但终于能够呼吸到空气的感觉好多了。 沈芸躺倒在床上,依然狞笑着,像失去理智了一样。那笑容,对的,我终于想起来了,就和颜金凤骑在游富背上时那种放纵的笑容一模一样!至于那笑声,尖锐刺耳,响彻天地,萦回不绝,让整个屋子里回荡着魔鬼的气息。 这黑暗气息依然未能散去,沈芸再次伸出双臂,想要将我拉回去。这次,我全身的细胞都一齐爆发了,直接弹开她的胳膊,对她瞪着眼睛大吼道: “有身体接触很了不起吗!——有身体接触就能让你们疯狂了吗!——有身体接触就能让你们失去自我了吗!——有身体接触就能让你们忘掉整个世界了吗!” 那吼声仿佛积蓄了上下五千年来世间所有的怨气,整个宇宙在它强大的穿透力下分崩离析,时间与空间中的一切都在这瞬间凝固下来,归于沉寂。而我终于听到了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如同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群山。 魔鬼终于收起了它的疯狂,充斥在沈芸眼中那燃烧着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人。她深情地凝视着我,哀伤中带着惶恐,幽怨中带着渴望。她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耷拉在我的大腿上,指间轻点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我默默地捋开大腿上沈芸的手,缓缓起身离开床边,静静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了笔,低下头来继续写作业。 可是此刻,我哪有什么心情写作业。我的心中似有千万支钢针绞刺着,剧烈的疼痛令眼前的世界化作了朦胧的一片。 几滴水珠掉落在作业本上,模糊了字迹。 我听到沈芸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只是不时传来几声唏嘘。随后,她挪下了床铺,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我家,再也没有踏进来过。 第十六章 尾行 后来,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和沈芸都没有什么来往了。一直以来我都很烦沈芸这个跟屁虫,早就想甩开了,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讨厌的包袱终于丢掉了,要追寻的宝藏还在遥远的地方。 在学校里,唯一让我有机会和颜金凤在一起又不会受到游富打扰的就是在校门口值日的时候了。高年级各班的班干部都要轮流担当全校的值日工作。 上午和下午上学的时候,站在校门口监察学生的红领巾佩戴情况和迟到情况正是值日内容中的一项,每班派出执行工作的分别是三个男生和三个女生。 于是某些天的时候,我会和另外两个男生笔挺地站在校门口的一侧,手里拿着值日簿,不时地瞥一瞥与我们遥相呼应的三个女生。三个女生中刚好就有颜金凤,她和另外两个好朋友每次都在热情地聊着天,轻松地混着时间,反正重活都留给男生们干了。 有颜金凤的存在,我才不会觉得这个工作是重活呢。这是难得的机会,我可以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她,欣赏着她多年以来一直动人的美丽面庞和迷人的青春气息,怀着幸福和喜悦。 某天值日完成后,小伙伴们和往常一样结伴回教室去。 “你今天带来的东西好有意思啊,可以借我玩玩吗?”颜金凤问同行的一个女孩。 “好呀,给你”那个女孩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颜金凤。 她们一起找了个靠墙的地方,颜金凤将手里的东西甩向了墙壁。 我们三个男生也好奇地跟了过去,探出脑袋看。 原来那是一个紫色的橡皮小手,手持腕部把“巴掌”甩出去以后,那个巴掌会“啪嗒”一下粘在碰触到的任何物体上。墙上的它像被压扁了的肉泥,很有喜感。 “若粘住的是个小型物件,还可以利用橡皮的弹性把它顺到手里来。”女孩们向我们解释着。 颜金凤则反复将它贴到墙上,再收回来,开心得停不下来。 “好好玩,也可以给我玩玩吗?”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 颜金凤也玩得差不多了,将其摊在手心里,伸在我面前。 我正准备去拿,突然一个女孩大叫了一声:“诶!男女授受不亲哦!”然后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迟疑了一下,想来她这么说,还笑得这么诡异,可能是她还记得我与颜金凤之间微妙的关系,在大部分人早已把我们视作普通同学的时期,这无疑是一道闪烁着的希望之光,虽然微弱,但足够温暖。 我应声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颜金凤倒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任何犹豫和闪躲。 于是我很轻松地从她的掌心中取到了那个玩具。我已经很小心地避免与颜金凤手掌的接触,但无名指和小拇指还是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手心,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阵刺透肌肤的冰冷。 颜金凤她们在寒风中一直裸露着双手,手上自然是冰凉的,然而那股穿透力却更像是一场电击,即使手指已经离开很久了,我却仍然感到有一团能量萦绕在指尖,酸麻而舒爽。 颜金凤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没有什么不安的反应,很自然的样子,没有任何抵触。这或许是个好兆头,或许她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非常讨厌我呢,或许我们之间还能够继续呢。 我之前真是想得太多了,与其自己闷着头担心些什么,倒不如真正付出更多行动去了解、去追寻想要的东西。比方说,她的家到底在哪儿呢?有没有可能我可以跟她顺路走一段呢? 打记事以来,我对这座小城的认识只局限在自己家与学校之间,颜金凤从来没有出现在这条路上过,她的家应该是不在这段路上吧,甚至都不在这段路所通往的方向上。 对我来说,颜金凤的家就像是游戏中潜藏在地图阴影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哪,不知道怎么到达,不知道什么模样,但是好想去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某天下午全体大扫除之后提前放学了。 “待会儿到我家再玩一把游戏不?”张宏对我说。 “不了,我今天要去外婆家,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好吧,那我就不等你了。”张宏说完就兴奋地走了。 我扫视了一下教室里,颜金凤还在和同学说笑着。 我匆匆整理好书包,飞奔出教室,钻进了学校门口的一家文具店里,等待着颜金凤从学校里出来,我知道她会路过这里。 果然,没过多久,颜金凤就出现了。 我连忙假装在店里挑选商品,不时侧过脑袋密切注视着颜金凤的动向,感觉自己像极了电视上资深的侦探。 与颜金凤同行的还有几个同学。他们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走过斑马线,去到了马路对面。 我不慌不忙地转移到了靠近马路的一棵树下,准备在合适的时机穿过马路。平常我回家的时候完全不用穿过那条马路,也就是说一出校门我们俩就不可能走到一条路上去。而现在,我要开始走到一条陌生的道路上去了。 颜金凤一行人过马路后向南走了一段距离。 目测自己已经不在目标能扭头看到的视野范围内了,我放心地穿越了马路,顺着边上的店铺小心翼翼地走着。 在一个巷子入口处,几个同学和颜金凤告别后继续向前走,而颜金凤和剩下的人拐入了东边的巷子里。 我害怕被直走的同学发现,又担心跟丢了进入巷子里的目标,只得在保持安全距离的情况下蹑手蹑脚地缓缓前进,心中默默祈祷自己拐入巷子后还能看到目标。 哎——真是不容易啊!我干嘛非要像平时那样把书包背回家不可呢?要是没有书包的话,我直接变成猫跟在后面不就没怎么麻烦了嘛。 拐入巷子的那一刻,我发现巷子比较窄,人也不多。我很快就锁定了颜金凤的背影。好庆幸没有跟丢,感觉就像是在打游戏的时候通过了一个关卡一样兴奋。 这条巷子向东延伸得很深,一眼看不到尽头,路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掩藏的物体,我和她的距离控制在大约200米左右。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陌生人路过,拨弄着车把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鸣响,余音在两侧的墙壁之间反复弹射,渐渐消弭于无形。除此之外,就是路边零星的居民的说话声。 我保持着比颜金凤稍慢一点的速度走着,心中忐忑不安,但还不至于特别紧张。我尽量表现得像一个放学回家的普通学生,开开心心地走在平常的道路上,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 可是这条路我并不熟悉,我不知道这条路会将我带向何方,我不知道颜金凤会指引他走去哪里。如果我被颜金凤发现了会怎么样?如果我最终迷路了该怎么办?如果我被路边的居民当做一个贼会怎么样?如果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真的贼又会怎么样? 笔直的道路比看起来的还要悠远漫长,颜金凤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拐入了岔道,每次我都要停下脚步,避免被同学在拐弯的时候发现。 路过那条岔路口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向里面,深怕被巷子里突然转过身来的同学发现。 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然,当停下脚步的时候,我会饶有兴致地欣赏路边的花草树木,观察地上列队的蚂蚁。 渐渐地,前面只剩下颜金凤一个人,粉色的卡通书包一上一下地晃动着,充满着欢乐,充满着活力。 巷子比刚才的窄了很多,最多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这条路上没有别人经过,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脚步声,颜金凤的或我的。 这条路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掩体,我依然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蹑手蹑脚地挪动着。 在这里我不用担心被第三个人看见,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需要放在眼前的目标身上和自己的脚下。 为了避免声响,我放出了脚下的肉垫。作为一只猫,我真的可以做到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我身体微蹲着,每迈出一步都让脚上的肉垫跟部先轻轻着地,然后让脚掌像车轮一样以一个完美的圆弧碾过路面,这样既发不出什么声音,重心又很安稳,掌握节奏以后还可以走出正常步伐的速度。 我将这种步伐称为“车轮步”,待熟练之后甚至具备在奔跑中不发出声音的能力、在楼梯上连跨多级台阶时不发出声音的能力、端着满满一碗水走得飞快也不会让水洒掉的能力。因此,我最爱看的就是《天龙八部》中段誉凌波微步的片段,那让我很有亲切感。 我就这样利用独特的技巧,在这段难以隐藏身形的羊肠小道中走了许久,一直都没有被颜金凤觉察到,心里很是开心,但也还是得继续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回望来时的方向,已经看不到我进来的路口,倒是眼前能够看到这条路的尽头了,那里的建筑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似乎是个非常眼熟的轮廓,我感觉自己曾经到过那个地方。 “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我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附近有猫。这声音很明显,前面的颜金凤不应该听不到,但她真得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样继续正常走着。这是怎么回事? “喵——”那声音再次响起,难道是我的幻觉?而颜金凤的背后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白色连衣长裙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正好奇地看着我。 “喵——”她的嘴角动了,是她发出的声音!天呐,这真是我的幻觉! 我想起来了,这周围的房子,那个小女孩望着我的神情,正是三岁时,我在外婆家小区门口看到的模样! 真的是外婆家附近!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位置往南边走过不远就正好可以到外婆家了。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啊!平时我从未直接从学校走去过外婆家,都是家长直接接送的。今天竟意外探索出了一条路! 我顿时没有了紧张感,眼前的一切幻觉都消失了,只剩下颜金凤、巷子和我。我自信地抬起头、挺起胸,迈着轻松矫健的“车轮步”,坚定勇敢地向前进着,就差吹起口哨了。 即使被颜金凤发现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要去外婆家,凑巧在这里相遇了而已,还能名正言顺地把外婆家的地址指给她看,事实证据确凿。这真是绝妙的理由,当一个谎言是由真理加工而成的,它竟然可以真实得让人无法反驳,嘴上说着实话,心里做着虚事,真是妙哉。 直到巷子的尽头,颜金凤最终没有发现我,大概她只顾着快点回到家里收看最喜爱的电视节目吧。她在最后一个小屋那里左拐了进去。待我来到这个拐角望向深处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就像仙女一样消失了。 那个拐角里面是个死胡同,也并没有很深,大概颜金凤就是去了离得最近的这间屋子里了吧。虽然只是理论推导,没有亲眼看见,但也算是完成任务了,我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走,真的去往了外婆家。 原来颜金凤家离我外婆家这么近,我不禁又回想起那个白色连衣长裙的陌生小女孩,似乎也是饱满的额头,匀称的瓜子脸。当年我就被那个女孩的美貌震慑住了。 难道那个女孩就是颜金凤?难道我与颜金凤的缘分很早就开始了?难道颜金凤真的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所有的不幸只不过是上天在考验我吧。好家伙,那就让我用锲而不舍的恒心做给你看吧,让你知道我的心中只有颜金凤,我一定会将她追到手的! 第十七章 或许美好的未来 在小学剩下的日子里,颜金凤依然在班上和游富纠缠在一起,我与颜金凤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在小学里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我照旧送了一张贺卡给颜金凤,就像每年的例行公事一样。他照常没有收到颜金凤的回赠,就和心中所想好了的结果一样。 已经习惯了的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忧伤气馁,因为这改变不了我追求颜金凤的决心,我相信我们之间一定存在的缘分终将成为现实。我就这样持续默默关注着颜金凤,对她的感情有增无减。 很快,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试——小升初考试悄然来临。很多学生面对这种场面都会非常紧张,在老师和家长的督促下加班加点地复习着。我则感觉很轻松,家长和老师都没有给我太大压力,他早已经复习了很多遍了,已经不耐烦了,如今正摩拳擦掌,势必一举拿下。 结果,我考出的成绩让老师们大跌眼镜,一个尖子生,取得的分数竟然在班上位列倒数,才刚刚好达到城里最好的初中的分数线,但这并不一定能保证我被录取,除非我们家给初中学校支付一笔高昂的赞助费。 我也对自己的成绩表示惊讶,明明考试的时候感觉很好,题目都会做,为什么批改出来的成绩会与自己预估的落差这么大。这是我的分数吗?该不是阅卷老师眼花了吧?该不会我的卷子被掉包了吧? 家长想带我去查分数,但听学校说这种现象很常见,查了分数大多都没有问题,结果是徒劳的,改变不了什么。于是我们就放弃了。 幸亏,最终我还是凭借优异的奥赛成绩,如愿地获得了最好的初中的录取资格,也没有让家人担负那样一笔费用。对于一个父母双双下岗再就业的困难家庭来说,那笔费用可不是小数目,而现在一张一等奖的奖状就抵消了,我从来没有觉得竞赛的成绩会有这么高的价值。 当尘埃已然落定,最后的时光就是同学们相互告别的日子了,这段日子里大伙儿最忙的事情就是写同学录了。这是女生们最热衷的事情,大部分的男生则对准备一本同学录不感兴趣,我也不列外,毕竟大部分同学将来还会在初中里遇到。 然而,张宏对我说,我还是应该准备这样一本同学录,即使将来大家还会在初中里相遇,但那时也许会四散在不同的班级,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紧密联系的了;特别地,我更应该让颜金凤在同学录上写下一页,用来纪念这六年来的美好,珍藏这六年来的回忆,在将来看到这份同学录的时候,至少能想起曾经同桌的她。 我觉得他说得对,就也买了一本同学录,交给很多同学,让他们在上面写下了美好的祝福。有谢亮,有张宏,有四霸的朋友们…… 看着同学们热情洋溢的留言,他竟有一丝感动和不舍,回顾六年来的喜怒哀乐,每一幕汇集到心里却都是甜蜜的。时间真如流水一样瞬间就一去不复返了,将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但至少当看着同学录中的每一页的时候,纸上真的会浮现出每个人的欢声笑语。这份同学录真的很重要! 尽管如此,有两个人的同学录我最终还是没有交给她们写。 一个是沈芸,我本来就不喜欢她,早就想甩开她了,再加上那次对她造成的伤害,心里对她又讨厌又愧疚。幸好她没考上那所初中,我家也即将迎来搬迁,将来不会和她再相见了。 另一个是颜金凤,我知道她也考上了那所初中,我们还有机会相见,我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去与她相见。这是缘分,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不会这么简单地让颜金凤停留在同学录的纸上,他要让她一直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拍毕业照的时候,老天再一次眷顾了我。老师整理完男同学的队形之后,让女生列队在男生的前面,颜金凤正好被安排站在我的正下方,紧靠着我。队伍排得比较紧,我的大腿正好贴着颜金凤的背脊。 我想起了幼儿园舞蹈队拍合照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姑娘也是这样倚靠在我的身边。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接触着颜金凤的身体,我能感觉到她后背的温暖,这温暖一直传递到我心里。我在毕业照上留下了最灿烂的微笑,这会是比同学录更加美好的回忆。 紧靠在我右边的张宏,在这一刻依然不减其鬼灵精怪的特质,他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细节,诡异地笑了,这一幕正巧被扑捉到了镜头中,让他在毕业照上留下了的最不怀好意的笑容。 散队之后,张宏捺不住那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喜之情,大喊起来:“颜金凤坐在猫小二的大腿上!颜金凤坐在猫小二的大腿上!” 被揭穿了的我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掩饰,颜金凤先追了出去,要痛扁张宏一顿。张宏跑到我身边,拿我当作挡箭牌躲着颜金凤。 颜金凤羞答答地生着气,在我的面前盯着张宏,左右寻找着突破口。就这样,两人绕着我转圈。夹在中间的我尴尬得脸都红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谁让我刚才很享受呢。回想起来,刚才贴得那么紧,颜金凤竟然完全没有回避一下的动作,就像是故意倚靠在我身上的,她应该也挺享受吧。 而现在,颜金凤脸上既尴尬又害羞的表情,与其说是恼羞成怒,到更像是愉快与兴奋,看来她还是喜欢我的嘛。 “颜金凤坐在猫小二的大腿上!颜金凤坐在猫小二的大腿上!”张宏的挑逗声依然响个不停。 我会心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挣脱开张宏拉着我衣服的双手,也加入了和颜金凤一起声讨张宏的队伍。 张宏嬉笑地奔跑着,我和颜金凤气急败坏地追逐着,在金色的夕阳下,小学生活就这样谢幕了。 我期待着在初中里与颜金凤的再次邂逅,到那时,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告诉她,我才是她真正的白马王子。 而在那之前,命运早已蠢蠢欲动,在暑假里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让我们偶然地在集市上相遇了。 那天,爷爷带着我去集市上买东西,骑的自行车刚好在离集市不远的地方抛锚了。爷爷只好趟着自行车走到集市边的修车匠那里,一边等待着修车,一边和修车匠聊着天。 本来高高兴兴来玩的,现在却要等不知道多久,百无聊赖的我在旁边踢着石子,埋怨着这件晦气的事情,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宽阔的步行街上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的两边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形式各异的临时摊位,商贩们或坐在那里摇着芭蕉扇,或站在那里吆喝着招揽顾客,热闹的场景让我心里的郁闷放开了一些。 难得一见这么热闹的集市,颜金凤该不会也来了吧,要是有颜金凤陪着一起来逛逛那该有多美好啊。 正胡思乱想着,街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颜金凤居然真的出现了! 在同一时间颜金凤也正巧看见了我,她挽着陪她逛街的另一个女生一起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们如同翘首遥望的猫鼬那样相互注视着,眼睛浑圆透亮,充满了惊喜,又似瞬间凝结而成的雕像,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带着甜蜜的微笑。 任凭来往的人群穿过我们的视线,我们没有眨过一次眼睛,没有转过一次眼球,也没有招过一次手,仿佛我们所在的时间维度静止了一般。 是她!一定是她!当年在外婆家门口看到那个女孩,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一定是她! 颜金凤!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这场惊喜的重逢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跨过了几个春秋,又再次定格在今天。 她就站在那里,街的对面,望着我一动不动,正如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的双眼依旧如湖水般澄澈,她的面庞依旧如天使般美丽,然而她的心是否依旧惦记着我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行动中看到答案,正如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也许也正在期待着什么。 我试着把头扭到一边,片刻之后再转回来看看会发生什么。 当我再次望向那个方向的时候,颜金凤还在注视着我,和刚才的动作表情相差无几,也还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唯一的变化是她所站的位置与刚才相比沿着街道前进了几步。与当年的情景惊人地相似。 时间再一次静止,比刚才更加长久。 夏日的暖风卷起集市的喧闹声在天地间徘徊,我能感觉到颜金凤那颗火热的心,也许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停止跳动过。 一直以来我所以为的颜金凤的冷漠,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太在乎而产生的错觉。如果我心理上放开一些,也许我与颜金凤的关系会好很多。 就像此时,我们偶然在这里相遇,隔着宽阔的马路,隔着拥挤的人群,却还能默契地玩着一个游戏:看谁先不看谁。 我笑了,感觉像是自己给颜金凤施了定身咒似的,看着竟有些不忍心。 “如果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是你的话,你会明白我现在每个动作的。”我心想着再次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过了较长的时间,我再次望向街的对面。果不其然,颜金凤已经往前走了好几米,又再次回过头来望着我,一动不动。 我欣喜极了。 “好吧,接下来我不看你了,你走吧。”我再次把头扭向了一边,看修车匠修补着爷爷的自行车,心里默念了两分多钟。 当我最后一次望向那个方向的时候,颜金凤终于不见了。 第十八章 她是谁? “猫小二!”一个洪亮的声音叫住了我。 “班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朋友,高大威猛的他一直被同学们称呼为“巨人”。 这是暑假里的一天,我刚从常去的游泳馆出来,往家的方向走去,却在巷子里遇到了班长。 班长本是从身后叫住了我,而现在却挡在了我的面前。 “好巧啊,你家也在这附近吗?”我微笑着打起招呼。我和他都是初中重点班上的尖子生,也算是一个圈子里的好朋友。 班长并没有笑,只是看着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时皱起眉头、叉起腰或是把脑袋撇向一边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好奇地望着他,等了一会儿,实在不耐烦了:“呃,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就走了。”说罢我动身准备绕开他。 他快速挪动了一下脚步,张开双臂再次拦住了我:“等等!” “怎么了?”我抬头望着他。 “是这样的,”他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人让我转告你,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谁呀?”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那她又是谁?” “她是谁你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肯定知道的!” 我愣住了,居然搞这么神秘! 会是颜金凤吗?我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曾经与我纠缠不清的女孩,按她的性格倒是那种可能会做出这件事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看上她的男生通过班长来向我施压。但如今的我无论对她或是喜欢她的其他男生来说,难道还是个威胁吗? 那么难道是那个女孩?不可能啊,她那么善良,那么乖巧,怎么可能背地里做出这种事? “那么为什么会派你来找我?”我反问道。 “我是她亲戚。” “表哥之类的?” “对。” “那么如果我依然我行我素呢?” “抱歉,那个人想要我来教训教训你。”班长并没有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反倒是带着一丝忧愁,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害得人眉头都舒展不开,“不过你不用紧张,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只是提醒一下你。” 我本已竖起的汗毛瞬间又松散了下去。我再次打量了他魁梧的身躯,确认了那没有一丝攻击性的表情,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反正不管怎么都打不赢你,你也打不赢我,我们只会干耗着,没意义。”班长补充说明了一下。 “哦,好吧,我会注意的。” “不过,还有一个事情想顺便问问你。” “哦?说吧。” “你坐在宋鸿义和晓梅附近的,你知不知道他俩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 “我是说,他俩是不是好上了?” “这我可拿不准诶,可能是吧,怎么了?” “哎,今天我也说句心里话,其实我还蛮喜欢晓梅的。不过既然已经毕业了,错过就错过了,我倒也无所谓。”班长微笑着面对我,“看在你是个老实人,可别胡乱说出去啊。” 没想到铁汉一样的班长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总觉得班长今天的行为特别奇怪,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但显然班长是很清醒的。 “合着你不打我是想跟我说这个?” “你巴不得我打你啊?我只是看你也是个痴情的汉子,有感而发,如此而已。” “哈哈……” 我们相视一笑,互相道别便各自离去了。 真是一场奇遇,我感到很开心,自己居然被认可成为了一个怎么都打不赢的人,还额外收获了一桩特大八卦,真是比路上捡到百元大钞还要兴奋。可是班长提到的那个女孩究竟是谁呢?难道真的是她? 她是曾经坐在我前排的女孩。 从初中开始,班上不再是男生与女生同桌了。 我的第一个同桌叫宋鸿义,老老实实的面孔,偶尔却会耍点小聪明挑逗一下别人,但通常别人在还没被他捉弄到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猥琐而滑稽的动作逗笑了。于是他的阴谋通常都无法得逞,傻气的他总想让别人给他乐一个,却最终是自己给别人乐了一个。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由于他的开心果属性,大家都能和他玩得很开,因而他收获了很多朋友,也热衷于给大家带来欢乐。 作为他的同桌,我自然也和他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坐在宋鸿义前面的女生叫晓梅。她有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和一张稍大一点的嘴巴,一看就是非常神气活现、能说会道的人,整体容貌看起来倒是还不错,然而其蛮横泼辣程度让我联想起了小学时候的“四霸”。 当一个调皮的男生上课无聊时,常常会对坐在他前面的女生的头发感兴趣,宋鸿义也不列外。开学没几天,他就被坐在正前方的晓梅吸引了注意力,看着那条油亮光滑的马尾辫长及肩胛,他就忍不住动手抓了一下。 晓梅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用手摸着后脑勺稍微理了理头发。 宋鸿义兴奋地又摸了摸。 晓梅猛地转过头来,白了宋鸿义一眼:“干嘛!”随后一边缓缓转过头去,一边用手摸着后脑勺又理了理头发。 我不太理解人类男孩为什么会对女生的长发感兴趣。我作为一只猫,也没对狗尾巴草有太多兴趣,更别提女孩的长发了,况且自己从小到大在女生扎堆的环境中长大,也从来没有觉得挑动一个女生的长发能有什么趣味。 于是我很疑惑地问宋鸿义:“你干嘛动别人的头发啊?” “嘿嘿,这可好玩了,你看她气急败坏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像温顺的小绵羊。” “听起来你好像经常干这种事。” “嘿嘿,可刺激啦。”说罢宋鸿义又伸手去摸。 “谁是小绵羊啦!”本来晓梅没有跟他一般见识,现在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爆发了起来。她猛然过身子,捏紧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宋鸿义的文具盒,然后留下一个大大的白眼。 看到眼前的这只温顺的绵羊突然化身为一头愤怒的狮子,我和宋鸿义都大吃一惊,不由得对其肃然起敬。 那敲击文具盒的动作简直和小学里“四霸”她们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拜过同一个师傅,行走江湖的时候用的都是敲文具盒这一招。幸好宋鸿义的文具盒比较坚固,没有大碍,想必也是小学里吸取过一定教训的,只是愚性不改。 我幸灾乐祸地笑了:“哈哈,看你总是调戏别人,又造报应了吧!” 宋鸿义不服气地摆摆手,眯着眼睛笑道:“失误!失误而已!” 后来也不知怎的,宋鸿义和晓梅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在我看来,应该是晓梅太过敏感了,对宋鸿义的防范心理越来越强烈。只要宋鸿义提到她的名字而她又听得不太清晰时,她就会转过来质问宋鸿义:“老实交代,你刚才说我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啊,你这么大反应干嘛?”宋鸿义不觉得自己理亏。 “嘿,我都听到了,你刚才又在说我坏话是不是?” “哪里,你听错了。” “猫小二,你说!刚才他有没有说我的坏话?”晓梅以命令的口吻转而问起了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也没听清宋鸿义说什么啊。我一时语塞,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定就是说了喽!”晓梅又毫不客气地用一记重拳在宋鸿义的文具盒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宋鸿义反而成为了温顺的小绵羊,楞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后来宋鸿义果然换用了布制的笔袋,就像小学里所有败下阵来的男生一样。 又是一天,宋鸿义不小心使得课桌向前挪了一点点,被晓梅发现了。晓梅当即暴跳起来捍卫自己的领土主权,指着宋鸿义的鼻子骂道:“浑蛋,你想干什么?” “我怎么着你了?”宋鸿义一脸茫然的样子,作无辜状。 “你就是惹我不爽了,快把你这该死的桌子拉后面去!”晓梅一边勒令着宋鸿义,一边鼓足了力气自己动手去推动桌子,脸都涨红了。 “你这人别老这么火爆好不好,有话好好说。”宋鸿义边说边把自己的课桌拉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不行,再往后面去点,你看我这边空间这么小。” “已经和他的桌子平齐了诶,姑奶奶。”宋鸿义指着我的桌子解释道。 “我不管,你得再往后去。” “好好好,你行。”宋鸿义老老实实地把桌子再后移了一段。 待到晓梅安稳地坐回座位之后,一直堵着一口气的宋鸿义用力将课桌又向前拱了出去,撞倒了晓梅的后背。 晓梅不方便转身,也懒得回头骂他,直接用后背将课桌顶了回去。 接着宋鸿义又顶回来,晓梅再顶回去,就这么顶过来顶过去,两人展开了拉锯战。 桌子与地面的摩擦犹如天雷滚滚,是个人都会被那响动吸引过来。他们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别有所思地笑了,个别同学窃窃私语着。 没过几天,关于宋鸿义和晓梅的绯闻果断在全班流传开来。 只要他俩又争斗起来,周围就会有同学起哄,渲染气氛。他俩本来没那层关系,却被说成有那层关系,辩解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别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不信他们说的话。 无奈之下,他们签订了和平协议,约定停止争斗,各自回到原来的学习和生活节奏中去。这份和平协议就和近代中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一样包含了许多对宋鸿义来说非常不平等的条约,比如说“割地”。 不仅仅是逼迫宋鸿义把课桌向后压缩了一段距离那么简单,晓梅还在宋鸿义的课桌上划定了一块角落,不允许宋鸿义将个人物品放置在那个角落里,否则就是跨越了三八线,就是侵犯了“晓梅国”的领土。 “真没天理啊,我鸿义国的领土就这么被恶毒的晓梅国占领了啊!猫小二,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宋鸿义向我诉苦着。 对八卦事件喜闻乐见的我无可奈何地回应道:“这是你们两国的家务事,寡人的‘猫国’不便插手。不过仁兄若在其它方面有求于‘猫国’,我‘猫国’一定会倾囊相助的。” “太冷血了啊你!” “呵呵。” 作为前后排的同学,我、宋鸿义、晓梅之间就是这么热闹。而她,一直以来沉默着,就像空气一样,似乎不存在。她就是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名叫林溪梦,长相一般,圆圆的脑袋如同十五的月亮,头上扎着的是农家小女孩常见的朴实无华的辫子,一双明亮而硕大的眼睛总是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呆萌得好像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了解,文静得仿佛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关心。 俗话说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大概说的就是她了吧。 这样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我喜欢的人只有颜金凤。我知道她也在这所初中里。 第十九章 午后的守望者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对一只猫来说是睡觉的好时机,但我从来不睡午觉。 这天,我早早地来到了班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户外面。我所在的班级位于一楼靠近楼梯的位置,外面是广阔的校园大院。此时正是下午上学的高峰期,陆续有学生从院子里经过,他们要上楼梯去教室必然会从这条路上通过。 我就这样趴在课桌上发着呆,看着形形**、匆匆忙忙的同学们,看着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中神采奕奕的树木,看着树枝间自由自在、活泼欢乐的鸟儿们。心情就这样被放空,然而却在无意的瞬间,又被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填满了。 是颜金凤! 顿时我无精打采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眼球如被磁石吸附住了一般随着颜金凤的位移而挪动。该不会看错吧?我决定要靠近点多看几眼辨识一下。 我迅速飞奔到教室门口,正巧与颜金凤的视线相撞在一起。精致的脸蛋,迷人的酒窝,对!没错!就是她!她依旧雪白而靓丽,如童话中的白雪公主。 颜金凤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我,便匆匆走上了楼梯,消失在视线之中。 入学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捕捉到颜金凤的身影,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虽然颜金凤都没有来得及对我微笑,我还是开心得不得了,比彩票中了头奖还开心。她真的跟我在同一所学校里,而且她就在这栋楼上的某处! 当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宋鸿义已经来了,他好奇地问我:“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这么激动?” “没什么,有一只漂亮的麻雀刚才停留在那边的树枝上,可惜跑出去的时候它刚好飞走了。”我边说边抬头看了一下黑板上方悬挂的机械钟,默默记下了现在的时间。 既然颜金凤是这个时间点来的,那么我如果也在这个时间点到达学校,不就可以和颜金凤“偶遇”了吗? 心动不如行动,第二天开始我便实施起我的计划来。 我们所在的初中是凤城最好的初中,坐落在城市的中心位置,距离我家比之前的小学要远一些。家人为了方便我独自往返于家和学校,为我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是我最喜欢的宝石蓝色调。从家里骑车到学校只需要15分钟而已。 这天中午我计算好时间从家里出发,到达临近学校的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正巧看见颜金凤。看来她不是独自骑车来的,也不是和同学结伴而行的,她正坐在她家长的摩托车后座上,从面前的马路中穿过。 迎风招展的马尾辫,抿着嘴时浮现的那让人神魂颠倒的小酒窝,完全没错! 只可惜我的自行车哪能追得上人家的摩托车呢,我眼睁睁看着那辆摩托在疾风中彪悍地飞驰着,后座上的她一直东张西望着,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我,随后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人群中。 待我终于骑到校门口的时候,颜金凤估计早就走到教室门口了。 这样不行,我需要摸索更加精确的时间,应该早一些时候从家里出发。 可是就算我跟她在校门口遇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第一时间跟她打招呼? 打完招呼又该说什么呢? 她的家长一定会目送着自己的孩子走进学校的吧,万一看到我了怎么办? 每次都看到我的话,不就暴露了吗? 另外,我现在也不认识她班上的同学,万一被她班上的同学看到了会多嘴的吧,这样影响不好的吧,她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吧…… 隔天,我早了5分钟从家里出发。显然这个时间点出发的我并不是想在校门口碰到颜金凤。 我只是比颜金凤稍早一点到达学校,停好车,放好书包,然后就来到教室外面,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面,悠闲地斜靠在墙边晒太阳,目光扫视着校园里过往的人群,期待着颜金凤的出现。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颜金凤如期而至并且注意到了我。我依然倚靠在墙边,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她依然只是简单看了我一眼,便匆匆走上了楼梯。我目送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 她每天都那么漂亮,在我的心中绽放着灿烂的光芒。当我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而当她消失之后,整个世界好像加速运转起来,我才意识到好像错过了些什么。 “我怎么没上去跟她搭几句话呢?”我扪心自问,“但是我该说什么呢?” “傻傻地跑到她跟前,问声好,然后哑巴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校园里人更多,万一被她的同学从身后、从楼上看到,还是会多嘴的吧,这样影响还是不好吧,下次她就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了吧。” “可是一直以来她看到我之后的表现,也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看呀。” “她到底还喜欢我吗?有时候好像挺热情,有时候却那么冷漠,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是我真的上前去打招呼了,怕是她会很明显地不理我吧,那我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 “算了算了,还是靠在墙边晒太阳比较舒服。懒得动了。” …… 日复一日,我就这样每天守候着她,无论日晒雨淋。渐渐地,她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变得越来越关注我了。 当她独自一人路过的时候,会向我投来亲切迷人的微笑,脚步也放慢了一些,甚至在走上楼梯的瞬间回头再望了我一眼。有时她也会和同班的女孩结伴向教室走,谈笑风生之中还不时偷瞄了我几眼。 她的每一缕目光、每一丝微笑,对我来说都是每个午后最甜蜜的礼物。 一个活蹦乱跳的她,似春日里充满活力的小白兔;一个真诚痴心的我,似蓝天下默默付出的守望者。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多么美妙的事情,就像曾经隔街遥望的时候,未曾有一句言语,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陶醉于其中,觉得这样就挺满足了,靠在墙边、看着美人,是真的舒服!才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呢!回到教室里的我整个下午比睡过午觉的同学还要精神。 然而在常人眼中,谁会每天中午都有这样的兴致,让自己孤零零地在教室外面“罚站”呢?我每天这样执着的举动吸引到了一些朋友的注意。 这天,宋鸿义放下书包后也走来陪我一起晒太阳。 “你每天都站在这儿干嘛呀?” “我在等一个人。”我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个经过的学生。 “哦?你每天风雨无阻要等的人想必是某个女孩子吧。” “你很敏锐嘛,兄弟。” “嘿嘿,你从来没有那件事情有这么认真对待过,这用脚后跟也想得到。” “是的,我在等一个女孩子。” “哦,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有了喜欢的人。她是谁呢?” 在初中这个新环境里,我并不是很想告诉别人我喜欢颜金凤的事情。毕竟我已经很后悔小学时那样大肆公开了我和颜金凤的事情。那导致了颜金凤对我越来越冷淡,我也越来越没有勇气接近她。在她和游富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度感到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好在如今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不告诉你,嘿嘿。说了反正你也不认识。” “挺神秘的嘛,信不信我可是能猜到的哟!” “怎么可能?” “喏,是不是那个白色衣服扎马尾辫的。”宋鸿义指了指前方。 “我靠,你怎么猜到的!”我大吃一惊,宋鸿义指的正是刚刚从我们面前路过的颜金凤。 “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我也观察了你好几天了,每次这个女孩出现的时候,你就会特别专注,而且她还会对你笑。” “厉害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挺精。” “嘿嘿,没想到你小子眼光挺不错嘛!怎么搞上的?” “我跟她是小学同班同学。”虽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告诉别人后会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尤其是别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时,反正宋鸿义也不认识颜金凤和她班上的同学,“我二年级就开始喜欢她了。” “哇,听说过早恋的,没听说过这么早的。”宋鸿义崇拜地看着我。 “早吗?我其实……”我刚想说幼儿园的先进事迹,觉得有些不太对,就及时打住了,“我跟你讲啊,遇到美女就得先下手为强,不然长大后发现美女都被别人抢走了,就晚了。” “哈哈,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行了,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咱可以打道回府了。”我拍了拍宋鸿义的肩膀,转身往教室里走去。 每天在教室外守望,有时也能得到些意外收获。这天,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找上了门来。 “嘿,猫小二!原来你在三班啊。” “咦,张宏!你也考上了这所初中?”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看不起兄弟啊。” “哈哈哈哈,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座学校里还能重逢。” “瞧你那德行!只记得女人,压根不管兄弟。只知道颜金凤考到这里,忘了我也考到这里啦。” “哈哈哈哈……”我才不会说我真不知道张宏也考来这里了呢,“那你在哪个班呢?” “你最想去的那个班!”张宏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嗯?” “我跟颜金凤在一个班哟!”张宏依旧笑得那么猥琐。 “啊?”我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那是哪个班?” “七班!” “在哪?” “从那个楼梯上去,然后往自行车停车场的方向拐就是了。”张宏说着指了指那个方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想不到这么轻松就得到了颜金凤所在班级的信息,而且若真是那个位置的话,就意味着我即使在眼前的广场上放飞自我,颜金凤和她班上的同学也不可能从阳台上看到我咯!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一阵窃喜,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奇妙的画面。 “话说你干嘛傻傻地站在教室外面?”张宏的问话打断了我的幻想。 “啊,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傻傻地站在教室外面?” “是啊,你为什么傻傻地站在教室外面?” “等人。” “等谁啊?” “等颜金凤。” “等到之后呢?” “静静地看着。” “就光看着?” “每天都能看到就挺好啊,她的美,每看一次都是一种享受。” “你呀,还是这么怂。喜欢就多付出点行动去追啊,光看着有什么用。” “之前我不就是行动太明显了,结果呢,她总是躲着我。幸好现在缓和了些,她还能对我笑一笑。” “你说的好像也对哦,毕竟后来她明显喜欢的是游富。” “话说游富也在这所初中吗?颜金凤和他之间还有联系吗?” “不清楚诶,但我确实一直没看见过游富。” “那我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你多加把劲肯定是有机会的。” “我有个主意。既然你和颜金凤在一个班,你可以帮我了解了解颜金凤的动向吗?” “咱俩感情这么深,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那太感谢你了!我想,大概每周三的时候吧,中午这个时候,你来找我,咱们在这栋教学楼背面见。” “你不守在这里看颜金凤啦?” “不冲突,你来的时候,她早就路过了。” “好吧。” “那就拜托兄弟了!” “包在我身上!” 我不禁笑了,在颜金凤身边安插眼线,暗地里给我提供宝贵的情报。哈哈,我居然会想到这样的办法。我联想起港片中的黑帮老大,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小弟为自己跑腿,在目标的身边做着卧底。而现在,我就是这样一个老大! 不过张宏平时嬉皮笑脸的,给人一种不太靠谱的感觉,他真能为我所用吗?但眼下能够为我获取到颜金凤情报的也只能是他了。但愿他真的能够帮助我了解颜金凤的一举一动吧。 第二十章 猛男俱乐部 人和猫的区别能有多大呢?我常常在想。有人说动物的野性比人类大一点,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从小学开始就有很多活泼的同学喜欢欺负别人,当中的男生自不必多说,而当中也不乏女生,就好比“四霸”,虽然她们帮过我,但作为班上的一霸,也是横着走的那种类型。 如今步入了初中,而且还是重点班,我想象中的“儒雅之士”该是整天只知道学习,不会再像小学时那般打闹的人了,但事实告诉我,我还是太小看人类了。 一天,班主任严厉地训斥了爱打闹的一帮同学,并没有点名道姓,只提到了受害者,一个脑袋被打出血的家伙。 “哇,脑袋出血了很严重的吧。”我和宋鸿义议论着。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情况了。还好,没有那么严重。”宋鸿义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真可怜。哪来这么大的仇,打成这样?” “谈不上什么仇啊,就是闹着玩的,不小心头撞到窗户上磕破了而已。” “你看见了的?” “嗯,他们跟我小学一个班的,那天打着玩的时候我也在,就在院子里。” “打着玩啊。” “是啊,课间没什么事儿,互相切磋一下,活动活动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咯。” “有意思。”这种打斗就跟我们猫类平时喜欢追逐打闹差不多嘛,没想到人类也很热衷于这项运动,“还可以增进一下友谊,释放一下学习压力是吧。” “是啊,你想不想试试?” 自从在张宏的陪同下练就了一身武艺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打过一架,手还真的有点痒,于是我答应了。 “我先看看你的水平。课间咱们去教学楼背面。” 课间我们来到了指定的地点。 “开始喽!”宋鸿义双手一前一后摆在胸前。 “我准备好了。”我也摆好了一模一样的架势。 只见宋鸿义一记直长拳冲了过来,我侧身一闪,右手划了一个太极圈,如盘蛇般缠住他的手臂向下一捋,然后贴着他的胳膊顺势转到他的背后,轻轻地推了一掌。宋鸿义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小子,不错啊,这招很厉害。”宋鸿义转过身来,刚说完,双手就连续向我发动攻击。 他的拳速很快,但力度不大。我本能地用胳膊格挡着,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反应很快啊,我竟然一拳都打不着你。”说完,宋鸿义改变打法找准机会抓住了我的小臂。 我奋力地试图挣脱开,但无奈力量一直是我的弱项。 宋鸿义见控制住了我,便用身体的力量压了过来。 我只得和他较劲起来。这让我想起了电视里放过的动物世界,两只山羊用犄角互相顶着,谁也不让谁。我们现在的姿势就很像那样。我不断增加着力量,他也不断增加着力量,但他不知道我其实是故意诱导他的。当我感觉到力量积攒差不多了的时候,我冷不防身子斜向一边,双臂顺着他的力量将他向他的正前方牵引过去。 这次,失去平衡的宋鸿义吓得松开了我的手,终于摔了个狗啃泥。他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尴尬地笑着说:“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啊,这就是我的套路啊。你听说过太极吗?” “哦?什么是太极?” “一种借力打力的方法。我身材瘦小,力量不足,就靠这招四两拨千斤了。” “挺不错的,很巧妙呢。下次不敢对你太用力了。另外你反应也挺快的,格挡能力挺强,我打在你手臂上,手都打疼了。” “真的吗?格挡对我来说是小意思,但我的胳膊有这么硬吗?” “确实呢!”宋鸿义思索了一下说,“不过你好像不怎么主动进攻。” “这倒是,可能是性格使然吧,我更倾向于防守,或者叫后发制人。” “你不攻击别人,怎么能战胜别人呢?” “但是别人也战胜不了我啊。再说了,归根结底还是我更胜一筹啊,你看格挡之后,我啥事没有,你反而疼啊。” “哈哈,看来你是war3里面点满3号技能的地穴领主。” “什么意思?” “护甲高,血厚,还反弹伤害啊,哈哈!” “被你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牛多了。” “回头带你跟其它几个好朋友也过过手,提高提高。” “好啊!” 活动过筋骨以后,感到浑身舒爽,心情也是格外晴朗,接下来上课都更有精神了呢! “你们总算回来了啊。”晓梅看到我们,开心得不得了,“等你好久了,猫小二,可以借我一张面纸吗?我的纸用完了。” “你感冒啦?” “是的。” “要多少?” 晓梅伸出两根手指头,做出“耶”的姿势。 我心领神会地将卷纸撕了两张给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我借面纸了,这个手势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暗号。 “嘿!平时神气活现的家伙今天感冒啦?”宋鸿义对晓梅嘲讽道,“今天凶不起来了吧!” “你嘚瑟什么?老娘感冒再厉害也能驯服你!”说着,晓梅将擤完鼻涕后的纸团丢在了宋鸿义的桌子上。 “你怎么这么恶心!”宋鸿义叫道。 “我把东西放在我晓梅国的领土上怎么了?有种你把他扔了啊。” 宋鸿义看着桌上的纸团,皱着眉头说:“好吧好吧,算你狠。”然后他捏着纸团的一角去教室后面扔到垃圾篓了。 “猫啊,再给我10张备用吧。” “好的。”我又撕了10张,笑着给了她。 几天后,宋鸿义带我去见了其他几名爱打架的同学:“猫小二,欢迎来到我们‘猛男俱乐部’。” “啥?猛男俱乐部?这名字……”我说。 “是不是很霸气。” “我怎么觉得搞笑更多点呢?” “本来就是成立着玩的,这个诙谐幽默的名字正合适。” “怎么想起来成立这么个组织的?” “这是我们的党派。历史书上不是提到了很多党派嘛,我们觉得那酷毙了,于是决定给咱们几个小伙伴组成的集体也起个响亮的名字。” “不错,很新奇的想法。” “嘿嘿,班上有好多这样的党派呢,我们的名字起码是自己起的,其他人直接套用了现成的,什么‘布尔什维克’啦,什么‘盟军敢死队’啦……不过说到底,还是我们的队伍最强大,你看我们都是班上很有实力的同学。” 我看了看在场的同学,真不敢相信,竟然都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尖子生。 特别是一个叫阿鬼的,他是个特别爱争强好胜的家伙,考不到班级第一就不开心,而他也确实考过班级第一。没想到打起架来,他也是一把好手。 他的力量很大,速度也很快。我紧盯着他的双手,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凭直觉还是能够准确地格挡住,但更多时候还是靠的运气,难免百密之中有一疏,被他击中一拳。 “等一下,我觉得我需要解除封印!”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摘掉自己的眼镜交给宋鸿义保管,“你帮我拿一下眼镜,这个不能被打坏。” 我近视程度其实很高,摘掉眼镜之后看东西其实是很模糊的,但为了保护眼镜,不得不如此。另一方面,没了眼镜的束缚,自己也就更施展得开了,神经也会更加绷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使我更容易感知到对方的拳头,做出更加精确的格挡。 果然在我密不透风的格挡面前,阿鬼一拳也没有打中我,反而揉起自己的手臂来:“好疼啊!猫小二,你这手臂是钢板吧。” 我直起身子,自豪的说:“是啊。” “算了算了,我打不过你。” 就这样,我因为这纯格挡流的战斗风格成为了班上男生眼中一个传奇人物,传闻中我的防御密不透风,我的手臂自带伤害反弹效果,很多同学慕名来挑战我,全都败下阵来。 另一方面,我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直在防御,从未进攻过而已,我实际上也从来没有打赢过别人。 于是“打不过的猫小二”成了我的荣誉称号。 酣战之后,我们经常去小卖部买点好吃的,通常都是干脆面啥的。但这天,宋鸿义说想吃烤肠:“今天我生日,就吃根烤肠庆祝一下吧。老板,来两根烤肠。” “一根烤肠等于4包干脆面呢,你这一把吃掉8包干脆面啊。” “我只吃一根,还有一根算我请你的。”宋鸿义把其中一根递给了我,对着自己那根咬了一大口。 “太客气了!”我拿过烤肠,也激动地咬了下去,“确实好吃,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也请你吃烤肠。” “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下兄弟你啊。” “什么问题?” “为什么女生总是对你那么好啊?” “此话怎讲?” “你看晓梅对我那么凶巴巴的,我根本惹不起她。她咋就对你那么温柔呢,咱们平时在座位上打打闹闹,她也忍不住训斥我一下,就包庇你。” “这个问题,我表示也很无解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小就很受女孩子欢迎,有男孩欺负我的时候,班上女孩就为我出气。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对我凶过,我还想体验下什么叫‘母老虎’呢!” “你这是**裸的炫耀啊。” “不不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 “好吧。其实晓梅这样的女生还好,你是不知道隔壁二班上的女生有多疯狂。那些女生之间都打架,打得比我们男生狠,互相之间还掏裆。” “猴子偷桃?” “不不不,男生那叫猴子偷桃,女生之间那个,嗯,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那意思。听说前不久有个女生直接被抠去医院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太恐怖了!” 重点班都这么恐怖了,我不禁想起颜金凤所在的普通班,会不会也经常打架呢?不过就算是的话,颜金凤那么热情活泼的人,应该不会被欺负吧。回头最好还是问问张宏。 第二十一章 无所不知的班主任 “近来颜金凤有什么状况吗?”一天,我问起张宏。 “颜金凤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她就光和她同桌感情蛮好的,经常一起走。” “难道是我有时候看到的,中午或者课间那个和她一起走的女生?” “我怎么知道你看见的是谁。” “一个脸型、身材、发型都和颜金凤差不多的女生,不过戴着眼镜。” “那应该就是她的同桌了。” “除了有个好闺蜜,她有没有和哪个男生走得很近啊。” “没有诶,但是她的漂亮在班上还是出了名的,有好多男生对她蠢蠢欲动。” “那形势看来不容乐观嘛。” “是啊,你得抓点紧。” “不过我相信,命中注定的缘分在那呢。” “啥缘分?” “很多缘分啊,比如小学的时候老师总是同时点我们两个回答问题,比如我预感到她在附近的时候,她果然就跟我在集市上遇到了,还有她是狮子座,我是白羊座,白羊男和狮子女可是绝配,再说……” “好了好了,打住,我相信你们之间的缘分,不过你还是要多付出点行动啊。” “我也想啊,但是受到老师、家长等各方面的限制,我能做的实在有限啊。” “总之,你有机会遇到她的时候起码多说几句话吧。况且你每天中午都能遇到她啊。” “哎,说得也是。”我知道张宏说得对,但自从接近颜金凤时,她总是挂着一副冷漠的面孔之后,我越来越感到难以沟通,越来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越来越害怕接近她了。害怕她不喜欢我,害怕在她的面前丢脸,害怕一旦接近便会失去她。 所以,我才一直保持的距离,只敢在每个午后,静静地待在墙边,远远地看着她,只敢借别人的眼睛了解她的生活,只敢用每天能够看见她来装作她还喜欢自己。 这样做确实不对,我应该付出更多的行动,我想了想,说:“马上就快圣诞节了,我还会像往年一样,写张贺卡给她。” “你得亲手送给她。” “对的,我会亲自到你们班的门前,把她叫出来,亲手把贺卡塞给她。” “这就对了,期待你的精彩表现哦!” 临近圣诞,我如往常一样准备了一张精美的贺卡,写上朴素而真情的寄语,工工整整地包装后来到了七班的教室外。 习惯了一楼宽敞的开放式走廊,走在二楼的过道里时明显感到空间狭窄了许多,带给人很大的压抑感,浑身都不自在了。 我小心翼翼地透过后门望向教室里面,找了半天终于发现颜金凤坐在最里面一列的第四排。 该怎么叫她出来呢?直接叫她?这么远叫她的名字,肯定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过来了吧。 让张宏去叫她吗?不行啊,张宏是我的卧底,不能让他暴露了啊。 得赶紧想想办法,我这么显眼的一个陌生人站在别人教室门口很快也会被发现的吧,最好赶紧送完赶紧回去。 正发愁着,走廊边突然走来了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孔,我认出她正是颜金凤的同桌,于是我叫住了她:“你好,请问你就是颜金凤的同桌吧。” “是啊,你是谁?”那个女孩皱着眉头地看着我。 “我是颜金凤的小学同学,圣诞节到了,我想送张贺卡给她,可以拜托你帮我转交一下吗?”话刚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本该是让她帮忙进去叫一下颜金凤的,但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成了这样。 “我好像有点印象,你是中午站在三班门口的那个人!颜金凤跟我提到过的。” “啊?她怎么说的?” “我说那个人好奇怪哦,一直在看我们,他是谁啊?颜金凤说,不要理他,他就是个傻瓜。”女孩说着笑了起来。 “好吧,我是谁不重要,这个贺卡你可以帮我给她吗?” “你干嘛不自己给呢?” “我……我还急着回自己班呢,时间来不及了,拜托了。” “好吧,我帮你。”女孩接过了我手里的贺卡,走了进去,将贺卡交给了颜金凤,指了指我的方向。 颜金凤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招了招手,她却面无表情,好像并不觉得开心。 我感到很尴尬,赶紧拔腿开溜了。 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我仍然心有余悸,明明自己可以亲手将贺卡交给颜金凤的,为什么紧要关头又泄气了。 本来昂首挺胸去的,已经在脑海中都安排好了的:她会蹦蹦跳跳地来到教室外,我会绅士般地将贺卡递到她手上,同时温柔地说声“圣诞快乐”,她会开心地收下,然后在我的目送下回到座位上。 可是为什么?从第一步就错了,我根本没有去叫她出来! 我连一丝喊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我真是个孬种! 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亲手递给她! 另外,她那冷淡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愿意收到我给的贺卡吗? 她依然像小学时那样讨厌我,不愿意跟我走近吗? 那她路上看见我时的那些带着微笑的目光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她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个问题,我都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但我知道,如果她心中有我的话,至少还把我当作好朋友的话,她会回张贺卡给我的。 圣诞节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没有收到颜金凤的贺卡,就和六年级的时候一样。 我明白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转,并没有因为游富的消失而和好如初,她依然在我们之间竖起着一道墙,回避着我。 但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是我决定用一生去追的女孩,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弃的! 某天班会课上,班主任带着微笑的表情,语重心长地对同学们说:“最近啊——班上流行着一种不良风气啊——有很多同学控制不住心中的躁动啊——居然打架——打得还很激烈、很轰动啊!”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不到他的瞳孔,却隐约能够感受到摄人心魄的凶光:“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团结合作,好好学习。”突然他终于张开了眼睛,怒目而视的样子像极了庙堂中的四大金刚,“以后再被我发现谁打架的,我对他绝不客气啊。后果我想你们是知道的!” “老师是怎么知道的?”我私下问宋鸿义。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我们的背后是不是总是有一双眼睛盯着。” “可能是吧……” 显然班主任的威严还是蛮有影响力的,在他的口头教育下,打架现象确实有所改观。 手痒的男生们研究出一种新的决斗方式,比拼的双方掌心相对、十指相扣,然后一边扭手腕,一边用力夹对方的指头,比谁先撑不住。他们管这种决斗方式叫“撅手”,很形象的说法,看起来就像在互相撅对方的手,往死里撅的那种,就快要撅断掉的那种。 我体验过一次,发现这是一项纯粹的力量型项目,一旦双手扣上,不拼到你死我活是绝对不会放开的,也是无论如何挣脱不掉的。我敏锐的反应和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即使我有一定的抗击打能力,在这种“夹手指”的酷刑之中仍然不堪一击。 自那之后,我表示我不会再参与“撅手”的活动了。 猛男俱乐部的其它成员们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宋鸿义虽然赢不了别人,但只要有人邀战,他从不推辞。阿鬼则再次强势占据第一的位置,成为咱们猛男俱乐部的大将军,每每与其它党派比试的时候,他摩拳擦掌、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让别人闻风丧胆了。 撅手的游戏持续在班上风靡着,越来越多的男生加入到这项运动中来。而我很讨厌这项运动,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会喜欢这种自虐型的游戏。每每默默看着大家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互相约着撅手,我会感到很反感,就像一直以来很讨厌篮球一样。 一天课间,我问起宋鸿义:“你们为什么会喜欢撅手啊?” “啊?难道你不觉得很man吗?” “撅得那么疼,别人又带着那么凶恶的表情,你难道不觉得被欺负了,一肚子都是怨气吗?” “没有啊,随便玩玩的,认真你就输了。” “我觉得这还不如打架舒爽呢。打架还能强身健体、训练反应能力。这撅手算啥,有个毛线意思。” “这不班主任不让打架了吗?” “该死的xxx,他根本不懂,我们又不是真打架。我们是在……” “是在什么?”一句浑厚的声音突然从脑后传来。 宋鸿义惊恐地将视线移回到了自己的课桌上,赶紧拿了本书看。 我则像石头一样定住了,我认得这声音的主人,而我刚刚喊了他的名字。 “猫小二,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那声音继续说着。 我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窗外的班主任,带着深深的恐惧低沉地应了一声。 去往办公室的路上,班主任板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静静地跟在他后面,感觉就像行走在乌云中一样。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即将到来,我真想趁班主任不注意,变成猫形逃之夭夭。但这不行,逃得了今天,也逃不过明天。于是我只得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就像被押送着赶赴刑场。 “猫小二啊,”还没到办公室,班主任突然发话了,“我今天感到很意外啊。” 我抬起头来望着班主任,他依然面朝前方,迈着稳健的步伐。 “你成绩这么优秀,在班上也文文静静的,我本来都想把你放在这批选拔的共青团员的名单里了。”班主任继续语重心长地说着,“但是今天,我感到很意外啊,你让老师太失望了!” 走进办公室,班主任坐了下来,“坐吧。” “嗯。”我战战兢兢地扶了扶班主任办公桌前的凳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你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吗?”班主任提高了嗓门,那响亮的声音正如惊雷一般轰打在我的脑门上。 如此严厉的苛责将我仿佛带回到了幼儿园舞蹈队的最后那天。而这一次,我同样没能顶住心中巨大的恐惧,在这一声惊雷之后,双眼之中便决了堤,洪流倾泻而下,伴随着暴雨席卷而来。 “看来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师也不是为了批评你而对发怒,”班主任的语气温柔了许多,“你要知道,你作为班上的尖子生,是老师心目中重点关照的对象,老师希望你不要受到班上那些不良风气的影响,要做一个成绩和品德兼优的好学生。” “嗯嗯。”我应了两声,“老师,我知道错了。” “嗯,老师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了。至于这批共青团员,还是就先不选你了。这段时间,老师期待着你的良好表现,表现好的话,下一批共青团员选拔,你一定能上的!” “谢谢老师。”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来也怪,我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心情平复下来以后,很快便没有了抽噎。 “嗯。待会儿你回教室呢,顺便帮老师个忙,帮忙把这批作业本带回去,就放在讲台边上吧。然后告诉林溪梦,回头安排人发还给各个同学。” “嗯嗯,我知道了。”我再次擦了擦眼角,确认眼眶已经干了。 随后,我捧起那堆作业本,缓缓地向教室走去。 路上,我遇到了往办公室走的颜金凤。我赶紧把脸藏在了作业本后,希望不要被她看到我刚哭过的样子。待到她从身边走过,我停下来回首看了她一眼。她的美让我的心情更明亮了一些,但她为什么会去办公室呢?我思索了一会儿。不管了,快上课了,我还是赶紧回到自己班上吧。 回到班上,我将作业本放在了讲台旁边的小桌子上,喘了口气,然后走到林溪梦的身边,对她说:“林溪梦,班主任让我把语文作业本拿回来了,再安排几个同学一起发一下吧。” “哦,好的,谢谢你。”林溪梦说完立马起身叫了几个大组长,一起分作业本。 我作为几个大组长之一,也义不容辞地帮起忙来。 待到发完作业本,我回到座位上时,林溪梦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她转过身来对我笑了笑:“谢谢!” “哈哈,不用谢。”我也笑了。 第二十二章 课代表 林溪梦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之一。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与其他老师不同,他在班上安排了两个语文课代表,分了正副。林溪梦就是其中之一,正的那个。 班主任很欣赏林溪梦,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她有着独具魅力的声音吧。那是我听过的最美的声音,清脆得好似百灵鸟骄傲地在枝头鸣唱,灵动得如同溪水潺潺流过青山绿林。 我时常想象,如果颜金凤也能有这样美妙的声音该多好啊。可惜颜金凤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给人一种烈日灼烧般的感觉。这倒也与她热情奔放的性格很是匹配。 所以,也许这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声音,只属于像林溪梦这样温柔沉默的女孩吧。 班主任上课时经常点名林溪梦朗诵课文。我很期待着听她朗诵,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很期待。平日里很少听到林溪梦说话,难得上课的时候能听到,那可真是全班都很自觉地安静了下来,准备接受一场耳朵的洗礼,感受来自的鸣响,感受一场荡涤心灵的演唱会。 然而每次林溪梦站起来之后就会很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念错,念错了就更紧张,如此般恶性循环。就像本是一支好听的曲子,却在播放时一直卡带,令我脑海中好不容易架构起来的意境突然分崩离析。 这让我感到很可惜,每次都希望她能发挥好,但每次都不尽如人意。 林溪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每次她勉强念完了之后脸都是通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她大概是因为没表现好,感觉在大家面前出丑了,感到害羞吧。 但其实大家并没有很在意她那些不经意的口误,毕竟她用那么好听的声音无论说什么,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班主任也没有很在意。因为下次,他还会满心欢喜地点名林溪梦朗诵。 在意的也只有颜金凤自己了。我能看出来,每次班主任准备找人朗诵课文时,她的表情就特别严肃,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课本,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身体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像一尊石像。 作为语文课代表,林溪梦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检查几个组长背诵课文。我就是几个组长之一,我要检查我们组的同学背诵课文,而她又刚好是我的组员。这便是为数不多的,我和她有所交流的时刻。 “林溪梦,有时间没,我已经准备好背诵了。”我从背后问她。只要我觉得自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我就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好的,稍等一下。”林溪梦一边答应着,一边翻出了语文书。 她反身坐着,面对我,打开了课文所在的那一页,双手捧着:“好了,开始吧。” “你这样悬空拿着书不累吗?”我将文具盒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在桌上留出一片空地,“你把书放在桌上吧,这样舒服些。” “没关系的,你背你的。”她笑着说。 “哦,好吧。”我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流利地背诵。 我并不觉得自己记忆力好,平时练习背诵时采取的是反复推进法。每次只多背一句话,每多背一句话,就把前面所有背过的重新背一遍,直到不用动脑筋就能凭直觉背诵出来。如此一番,背诵时还能多花点心思在增强文章的感情上。 林溪梦很认真地检查着我的背诵,在我每完成一整句后,就会“嗯”一声表示正确。 偶尔我也会有卡住的时候:“呃,哎呀,忘了下一句是什么了。” “要提示吗?” “我再想想。”我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将脑海中所有可能的词都挑了一遍,但感觉哪个都不是。这就很茫然了,像大海捞针一样。 或许是有点累了,林溪梦将书本背脊靠在了我的课桌上,双肘支撑在腿上。 “好吧,你告诉我一个字,只要一个字就好了,千万别多给。”我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很自信的,我确实背得很熟,只不过意外忘了怎么接下去。这时只要有一个字,我就能让它像鱼饵一样,将整条鱼钓上岸来。 “嗯。”林溪梦用她标准的普通话说,“傍”。 “哦,傍晚时候……”我激动了起来,这个字正是一把钥匙,尘封在盒子里的记忆因它喷涌而出,“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 “哈哈,对!”林溪梦也笑了。 待到全文背诵完,我问道:“怎么样,算过了没。” “嗯,算你过了,不过如果不用提示的话就更好了。” “那接下来,不如我就顺便检查完你的背诵吧。” “唔……”林溪梦思考了一下,说,“也行。” 于是我翻出了自己的课本,打开了那一页,将书竖在桌子上,双手伏在课桌上。 林溪梦快速放回了自己的课本,又重新转过身来,笑着说:“好了,开始吧。” 她背诵得没有我那么流利,有好几处都卡住了,思考了蛮久。 当她卡住时,我从书后探出脑袋看到她正昂着头望向窗外,似乎会有文字从那里浮现出来。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出神的样子萌萌的,还算可爱。 “红的像火。”见她邹着眉头实在想不起来,我小声提示了一下。 “哦,红的像火,粉的像霞……” 整个过程中,她卡住了三四次。 “哎,背得不好,让你笑话了。”背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挺好的,可以算过关了。” “回头等我背熟点,再重背一次吧。” “不用不用,算你过了。” “哎,下次我准备充分点再让你检查。” “嗯,好的。” 互相之间的背诵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她转回身去,我也将桌上摆放的文具还原了。 这个女孩,平时寡言少语的,本以为会很难处。但至少从背书的角度看,她还是蛮亲切的,特别是那时常挂在嘴边的微笑,那溪水般的声音,还有那紧张起来时涨红的脸,都留给我挺深刻的印象,不由得让人心生一丝怜惜。 另一方面,正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她对待任何事物都很认真,认真得连自己都不放过,执意要重新背诵一次。 “猫小二,再帮我背一次。”第二天,她主动找我。 “嗯?说过不用啦。”我感到很意外。 “不,我要再挑战一把。” “这么执着?” “这不是执着的问题,我总觉得上次是蒙混过关的,心里不踏实。” “好吧,那我就再给你背一次。” 这一次,林溪梦果然背得很熟练,简直就像看着课本念的那样。不,应该说她看着课本念的时候都没这么熟练过。 “很厉害哦,上课都没听到你这么流利的朗诵。” “上课的时候太紧张了,课文也不熟。”她害羞地笑着。 “哈哈,下次别紧张,多看几个字再念。” “哈哈,谢谢。” 班上的另一个语文课代表叫小媛,比林溪梦活泼些。她与阿鬼成绩都很好,彼此的关系也相当好,同学们经常撮合他们两个。在同学们的起哄中,他俩倒是表现得挺自然,似乎两人之间是真的互相喜欢。 如此的场景多么眼熟,曾经我也是这样和颜金凤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是的颜金凤也像小媛对阿鬼那样,从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我的喜欢。可是后来为什么就突然变了呢?为什么那个插班生游富来了之后,就突然变了呢? 我至今搞不明白。人类的思想真是太复杂了。 一天,我又一次在教学楼背面向张宏打听起颜金凤。 “上次,我在老师们的办公室附近看到颜金凤了,她在你们班上担任什么职务吗?” “是的,她是英语课代表。”张宏说。 “哦,那她在你们班上成绩还不错咯。” “嗯,英语老师挺欣赏她呢,她发音很标准,而且也很喜欢英语。” “总的成绩呢?” “挺好的,在班上名列前茅。”张宏笑呵呵地说,“不过跟你们重点班肯定还没法比啊。” “呃,好吧,我重点不是在讨论成绩问题。”我尴尬地说,“我想知道,最近她有没有什么,呃,情况?” “情况啊,嗯,好像有点。”张宏认真思考着,“最近有个小个子的男生跟她走得很近。可能有情况。” “哦?那家伙是谁?” “坐在她前面的一个男生。不过你放心,那家伙成绩不好,皮肤也比较黑,颜金凤不会看上他的。” “颜金凤看上谁,跟成绩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游富又不算成绩好的。”我托着下巴思考着,“倒是作为小个子的男生。呃,我算是小个子,谢亮和游富个子身材也跟我差不多,她该不会喜欢小个子男生吧。” “呃,你这么一分析,倒是有这个可能性。” “帮我密切盯紧他们之间的动态,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好的,包在我身上。”张宏拍了拍胸脯,充满自信地笑着。 第二十三章 又一个情敌? 几天后,在中午的守望时段中,我确实看到了一个男生走在颜金凤的旁边。瘦瘦小小的身材大概和我差不多吧,皮肤是够黑的,隔着50米左右的距离,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应该就是张宏所说的那个男生了吧。 颜金凤跟他真的很熟,两人肩并着肩,亲密地笑着。她和她的同桌、好闺蜜在一起的时候都没那么笑过。直到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梯,颜金凤一眼都没有看我。 看来张宏说的没错,颜金凤很可能有了一个新欢,就是那个男生! 但,那个男生!为什么会是那个男生?又瘦又矮,又黑又丑,颜金凤凭什么喜欢他?我比他帅,比他成绩好,为什么颜金凤都没有看我一眼?她满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气冲冲地回到了教室,坐下来,板着脸,反复思考着。 “猫小二,你今天怎么了。”宋鸿义问我,“平时中午见你回来都笑嘻嘻的,今天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我始终低头盯着自己的文具盒,一句话也没有说。 “今天没见着她吗?” “不。”我还是蹦出了一个字。 “那是怎么了?” “没什么。” 听到我们这里不寻常的动静,晓梅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你们说的什么事?见着谁?她是谁?” “呃……”宋鸿义面对晓梅愣住了。 “快说!快说!” 我抬头看了一眼晓梅,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求知欲,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告诉她的理由。 宋鸿义无奈地看了看我。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宋鸿义转过头去对晓梅说:“没谁,你不认识。” “哼!有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告诉我。小气鬼!” 宋鸿义的精彩表现让我的心情好了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待会儿下课请你吃干脆面。” 从那天开始,我时常看见颜金凤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或是做完广播操回教室的时候,他们一路谈笑风生;或是体育活动课上,我精疲力尽地站在足球场上,看着他们沿着跑道走过一圈又一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生是我巨大的威胁。 又是一天放学的时候,我趟着车向校门口走去,意外地发现颜金凤也趟着一辆自行车。灰色的车身非常精致,在阳光的折射下隐约泛着蓝光,同样灰色的塑料车篮里放着她最喜欢的米老鼠书包。 她什么时候买了一辆自行车?我感到很新奇,她上学、放学不再坐她爸爸的摩托车了?改自己骑车了?真有意思。她骑着车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禁浮想联翩。 我正准备上前搭个讪,却发现刚才没有注意到她的身边,那个男生也在。 不能打草惊蛇,我心想着。于是我跟在她们后面,在不容易暴露自己的距离暗中观察着。 那个男生也趟着一辆自行车,身后背着一只书包。他一如既往地跟颜金凤聊得不亦乐乎。 我伸长了脖子,试图看到他车后的铭牌。为了方便管理,学校给每个同学的自行车后面配备了一块铁皮铭牌,上面写着学生的班级和学号。 放学时,校门口的人群非常拥挤,各种各样的自行车交错着。我就在他们后方隔了一排同学的地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透过间隙看到了那个男生车上的铭牌。上面写着的数字好像是28。 28号!那不正是我的学号吗?这么巧的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吗?难道是命运的又一次显灵? 我瞬间想通了,颜金凤之所以跟这个男生特别亲近,一定就是因为他是28号!原来颜金凤一直喜欢我! 是我太忽视颜金凤了,没怎么主动联系她,害得她在自己班上找了一个替代品,一个跟我身材差不多的家伙,一个学号跟我一模一样的家伙,一个能让她想起我的家伙。而她现在和这个家伙聊得这么开心,其实就是当作和我聊的啊! 出了校门后,正好同路,我就继续跟在他们后面。在第一个红绿灯时,颜金凤便右拐了,我知道那是通往我外婆家的方向,她家还是在那里。 那个男生则沿着直线过马路,跟我要走的路线是一致的。真是跟我相当吻合的替代品。跟在他们后面这一路,我竟然还蛮开心的,也真是奇怪。 后来,我兴奋地把我的发现告诉了张宏。 不料张宏吃惊地说:“不对啊,那个家伙的学号是47号啊。” 我本来咧起的嘴角瞬间僵住了:“呃,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说的是上次那个瘦瘦小小的,颜金凤前排的小男生啊。” “皮肤有点黑的,看起来表情很猥琐,像个痞子一样的那个?” “哈哈,是啊,确实长得比较猥琐。”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28号的家伙是什么样子?” “28号啊,好像是个女生吧。” “啊?难道说,当时那个男生骑的是别人的自行车,或者压根就是我眼花了?” “有可能。” “颜金凤是多少号啊?” “7号。” “那颜金凤的车倒是没错,上面写的是7号。”我思索着,“那我为什么会看错那个男生的车牌号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保证他是47号。”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又一次失落了起来。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我一厢情愿地以为那个男生是我的替身,我一厢情愿地以为颜金凤依然迫切地喜欢着我,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只是害羞而在我的面前一次次闪躲着。 所以呢,那个男生真的是我的情敌咯!继游富之后,颜金凤又有新欢咯!而我,还好意思称自己是颜金凤喜欢的人吗?真是可笑! 晚上,我从书桌里拿出了那张早在四年级时,颜金凤回复我的圣诞节贺卡。我一直把它珍藏在家里,那只属于我的白色书桌里,工工整整地收纳在透明的塑料文件袋里。翻开那张贺卡,颜金凤的字迹清秀得一如那清纯动人的面庞,曾经美好的回忆扑面而来。 还有那张毕业照,静静地躺在文件袋里。上面有她天真无邪的笑容,紧靠在这笑容上面的是我,当时幸福得就像拥抱着全世界。 在我旁边的张宏古怪地笑着,呵呵,他说的没错。如果我还喜欢颜金凤的话,就大胆去追啊! 可是本来在一个班的我,看到她和游富卿卿我我的时候就什么也做不了。而如今不在一个班的我呢?我还能做些什么? 只是每天中午静静地看着?只是上学、放学的时候尝试着在路上遇到?只是每个圣诞节送去一张在她看来也许没有任何分量的贺卡? 我怎么这么没用! 第二十四章 体育特长生? 初二开学没多久,老师动员我们积极参加校运会。 “怎么样,猫小二,咱报个名吧。”宋鸿义激动地对我说。 “我也想报名啊,但是参加什么项目呢?” “随便参加什么项目啊,这可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你懂的。”宋鸿义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校运会上全年级同学都会出现在操场上,都会关注场上比赛的同学。对我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在颜金凤面前展示自己。但是,一看可选的项目,我就傻眼了。 跳远、长跑、实心球……确实都是体育课上经常练习的项目,但我已经通过无数次的实践证明,这些没有一个我擅长的。 作为一只猫,我可以跳得很高,轻松一跃便能跳上墙头,即使以人的形态也能跳得比我的个子高。但在跳的项目里我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跳高的项目。什么立定跳远,什么助跑跳,都是考察的距离。我根本跳不远! 作为一只猫,我有着异于常人的爆发力,我能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向发现的猎物。以人的形态,早在踢足球时就证明了我势不可挡的冲击力,如狂风暴雨掠过对方前锋的身边,球便属于了我。然而,为什么跑步的项目里没有短跑?最短的也有200米。而我爆发过10秒之后就跑不动了。 作为一只猫,我是个敏捷型英雄,怎么可能跟别人拼力量呢?在与同学们的打斗切磋过程中,我也一直靠灵敏的反应与快速的技巧取胜,我一直规避着与别人力量上的正面对决。为什么运动会上没啥敏捷型项目,偏偏设置了力量型项目? 纵观整张列表,无论那一项,对我来说都是注定甘拜下风的啊。这怎么能行!我要是参加了,尽是出洋相了,尽是在颜金凤面前丢脸了,尽是自取其辱啊! “算了,没一个适合我的项目。”我尴尬地对宋鸿义说。 “哦,好吧,我倒是考虑报名跑个200米。” “可以啊,那你就报名呗。” “嘿嘿。” 比赛的那天,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前两天忽如其来的一场降雨浇灭了夏日的火焰,这天刚好雨水也不见了,太阳也还没出来上班,空气格外舒爽,深吸一口,仿佛能够感受到碧草上凝结的朝露,又似置身于深山清泉之间。确实是个召开运动会的好日子。 “男子200米预赛,男子200米预赛,现在开始检录了。”广播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操场。 “我去了,看我的精彩表演吧。”宋鸿义兴奋地说。 “就你那水平,精彩个毛线。”我说。 他笑了两下,转身直奔检录处去了。 很快,我看到跑道上出现了宋鸿义的身影,与他同时跑的还有八九个男生。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抓住了我的眼球——是颜金凤身边的那个男生!这小个子也蛮有能耐的嘛,我倒想看看这家伙究竟怎么样。 随着一声枪响,宋鸿义他们便蹿了出去,在通过弯道之后,开始了冲刺。最终果然不出我所料,宋鸿义没能拿到前三。 只见宋鸿义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就像一团松软的棉花。 “哎!没能拿到名次啊。”他说。 “不错啊,比我想象的优秀。”我笑着说。 “你小子,是在调侃我吧。” “没有没有,是真心的赞赏。” “哎!本来想在你还有晓梅面前露一手的。” “你主要是想在晓梅面前露一手吧。”我眯着眼睛看着他,发出尖锐的目光。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看得出来你对晓梅挺有意思的嘛。” “诶诶诶,好兄弟别乱扔石头啊。”宋鸿义严肃了起来。 “好吧,不提这事了。”我心想着,从平时的表现来看,他的种种迹象都表现出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晓梅。但他既然不承认嘛,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反正也不是那种爱八卦别人、爱传播别人八卦的人。 “不知道你刚才注意到你右边那个男生了没。”我问宋鸿义。 “哦,好像有这么点印象。冲刺的时候我把他超了。” “这就是我觉得你优秀的地方。你刚才冲刺的时候那股劲儿就像装上了一个火箭助推器一样,连续超过好几个人呢。” “你是说我屁股上着火了吗?” “哈哈,你就这么形容自己的吗。我说真的,如果赛道再长个50米,你估计就能赶超到第一了。” “呵呵,要是再长个50米,我就要累死在跑道上,起不来了。”宋鸿义拍了我肩膀一下,“话说,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实不相瞒,那是我的一个情敌哦。” “哦?那人喜欢你的那个女神?” “是啊,我那个女神好像也看上他了,老是跟他腻在一起。” “呃,但是我今天没看到你那个女神和他在一起啊。” “嗯,我也发现了,挺奇怪的。”我再次扫视了一下整个操场,颜金凤并没有参加某个项目。我又望向7班所在的方向,努力寻找颜金凤的身影,但什么也没发现。 “咱去买瓶水吧。”宋鸿义说。 “嗯,走吧。” 我们向小卖部门口走去。半路上,我突然叫住宋鸿义,说:“别动,前面有个关键人物。” 宋鸿义看了看小卖部的门口,也会心地笑了。 没错,正是颜金凤,她正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手里分别拿着一瓶饮料。那个男生高高的,手里还捧着一包零食,递在颜金凤的面前。颜金凤陆续从那个袋子里拿了好些塞到自己嘴里,开心得像只兔子。 “怕什么,我们走我们的。”宋鸿义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 “你,你,你!你等等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我们的动静显然引起了颜金凤的注意。她瞥了我一眼,然后惊慌地跟身边的男生说了声“快走!”,说着就拉起那个男生的胳膊往操场的方向跑。那个男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差点被颜金凤拉得失去重心。 颜金凤这是怎么回事?看到我跟看到敌人似的,她是老鼠吗?那个男生又是谁?看起来他们很亲密的样子。看来回头又要问问张宏了。 比赛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我们班并没有取得多少好成绩,或许重点班的同学身体素质确实不如普通班的同学强吧。然而,我们班上却有一员猛将,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一员猛将。 她就是林溪梦! 我们班参加了项目的女生几乎都全军覆没了,唯独她依然奋战在赛场上,像一名无所畏惧的战士,坚毅地扛起班级的大旗,英勇冲锋在最前线。 她已经拿下了女子400米的冠军。而现在,她已经做好了800米决赛的准备,在起跑线上摆着极其标准的姿势,成为了全班同学关注的焦点,只不过面对刺眼的阳光,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表情也没有那么自然。 又是一声发令枪响,她反应稍微慢了一拍,被人群夹在了中间。看来不是个好的开头啊,不过长跑的起跑相对没那么重要,它讲述的是一场关于耐力的故事,故事的中间和结尾才最重要。 林溪梦显然很擅长叙写这样的故事,她很快跟上了第一梯队,动作看起来相当轻松,只是脸上还是非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些不适。这其实也很正常,换作是我,跑得那么累的情况下,脸上怎么可能笑得起来。 很快就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林溪梦一直保持在第一梯队中,与其他同学相当紧密,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情形,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冲刺阶段,我能够激发体内强大的野性力量,瞬间凝聚出巨大的爆发力,感觉就像飞起来一样,能连续赶超好几个人。 林溪梦果然不负众望,在冲刺阶段明显加快了速度,脸上的肌肉都挤到了一起。终于,在离终点还有10米的时候,她成功超出了!又拿下了一个冠军! 负责后勤的同学已经拿好毛巾和水跑去接应了,我和宋鸿义、晓梅以及班上很多同学也赶了过去。 她没有拿水,只是接过毛巾,不断擦着汗。在阳光的照耀下,她还是不太睁得开眼,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散乱地紧贴在宽大的额头上,双颊泛着明显的红晕,而这红晕不断扩大,直到她整个脸上都红了,像快要煮熟了一样。 她一直喘着粗气,无精打采、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一只混乱的木偶,不时还呛声咳嗽着。忽然,木偶断了线,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她是带着重感冒上场的。她在同学们的护送下去了医务室,打着吊瓶休息了一下午,才缓和过来。 “同学们,今天我要重点表扬一下林溪梦同学。”当周的班会课上,班主任郑重地说,“在这次校运会上,林溪梦带着重感冒,依然没有放弃,毅然参加了所有报名的项目,还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为班级争得了宝贵的荣誉。让我们共同向她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让我们共同向她百折不挠、无私奉献的精神致敬学习!” 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一边拍着掌,一边看着正前方林溪梦的背影。这看起来小小的身板居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这样一个文静害羞的女孩竟然拥有如此令人羡慕的运动细胞。传说中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说的就是她了吧。 要是我也能拥有这样强健的体格就好了。从小到大,我最愁的就是体育成绩了。看着其他同学轻轻松松就能过关,而我拼尽全身力气也最多达到及格线而已。我时常怀疑这是我与人类的差别决定的,但总是要克服的啊,不然体育中考又要怎么办呢? 林溪梦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孩,我真羡慕她。 第二十五章 失落之爱 “宋鸿义,帮我去4班拿下录音机,还有一叠作业本,我刚忘在那了。”一天,英语老师走到咱们这边说,“东西有点多,最好再叫上几个人。” 我们的英语老师同时是4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平时并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也很少让作为英语课代表的宋鸿义临时去拿东西。可能今天有点赶忙了吧。 于是宋鸿义就叫上了我一起去。 3班和4班数字上离得挺近,地理上却有着一段距离。平时我也没去4班门口转悠过,这次陪宋鸿义一起去倒也有些新鲜感。 当我踏进4班大门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第一排的座位上有个十分眼熟的家伙,竟然是游富!天呐,这个家伙竟然也在这所初中里,竟然直到初二我才发现! 游富正无聊地翻着手中的英语课本,并没有注意到我。显然他们刚上完英语课,英语老师下课后急匆匆赶到我们班上才想起来忘了拿些东西,又不想再跑一趟,所以才叫宋鸿义来拿。 我从未忘记小学里颜金凤与游富亲亲我我的画面,那些让我抓狂到失去理智的画面。游富,他作为被颜金凤疯狂迷恋的人,我一直深深地嫉妒他。但面对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小男孩,我却又恨他不来。 他五年插班过来,一点也不知道我和颜金凤的关系,至今也不知道。他也没主动做过什么,就莫名其妙被颜金凤盯上了。就像天上直接掉了个馅饼砸中了他,他其实挺无辜的。 我向他走了过去:“游富!原来你在4班啊!” 游富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了我,顿时也激动了起来:“猫小二!你怎么来了?” “我在3班啊,咱们是同一个英语老师。这会儿来帮她拿点东西的。” “哇,真是太巧了!” “你们刚上完英语课吧?” “是的,这节课主要练听力的。” “你好认真啊,都下课了,还抱着英语课本呐。” “呃,只是拿在手里玩而已。” “我刚看见你书上画了好多画,听漂亮的。” “哈哈,上课无聊的时候瞎画的。” “你的画工一流诶!”在游富的默许下,我翻着他的英语书。 每一页几乎都有一张简笔插画附在空白的地方,为整本书增色不少,有清纯可人的美少女,有威风凛凛的铠甲战士,有玲珑奇趣的童话玩具,有精致工巧的日常工具……结构匀称、线条柔和,无不彰显出一颗细腻的心。 我上课无聊时也会在书本上乱涂乱画,通常只是潦草的几条线,完全不成型,唯一成型的只有卡通猫脸而已,连整只的猫我都不会画。就只有这只卡通猫脸堪称完美,也赢得了颜金凤的青睐。 随便翻了几页,恰好一幅别致的图案映入了我的眼帘。远看是个“爱”字,近看却是由“iloveyou”拼写而成的。“i”是最上面的一撇,“love”是下面的三个点,写完秃宝盖后,“you”组成了“友”字的一横和一撇,最后写上“又”字就完工了,整体上看起来非常美观,又寓意深刻,简直是表白时展示才华的利器,女孩子看了绝对喜欢。 “这个字写得很有创意耶,是你想到的吗?”我激动地问游富。 “哎——这个……”游富一时不知道该说啥,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会儿,说,“上课时间还早,我们去阳台上聊会儿吧。” 于是,我们一起伏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楼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个字是我想写给颜金凤的。”游富凝望着眼前的一切,慢慢说着,“我一直很怀念和颜金凤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那时我们整天互相依偎着彼此,感受着那沁人心脾的甜蜜,欢愉得如同徜徉在壮阔的星辰之间,所有烦恼都不复存在,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游富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那是真挚而深沉的表达。他依然呆滞地望着前方,似乎看到的不是校园中的人群,更像是一幕幕往事,浮现、闪耀着,然后褪去,消散至无形。 从他的眼中,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过相比之下,游富或许付出了更多的感情,颜金凤留给他的伤痕或许远比我自己的要深得多。如果我好比是站在楼顶上的时候被颜金凤踢下去的,那么游富就是被颜金凤带到天际翱翔之后,被狠狠地拔光了羽翼,捆住了四肢,然后重重地掷向了地面。 “我这一年来总是会想起她,”游富继续说着,“每当上课无聊时就会想起她,想起她时我就会在书的空白处写上这么一个“爱”字。除了英语书,其它课本上也写了,好几页上都有呢。可惜从来没有给颜金凤看过。如果她看到的话,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喜欢我的,对吧?” 面对他深情款款的叙述,我竟无言以对,只能缓缓抬起手,拍了拍游富的肩膀,就像当年谢亮拍自己的时候一样。 “那你知道她在哪吗?”我问。 “她在7班。” “你去找过她吗?” “去过,但她不理我,就像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一样。” “好吧。话说,我们不算很熟诶,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 “我知道你也喜欢她。” “你怎么知道的?” “小学的时候就知道啦。” “哦?”我一直以为单纯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和颜金凤的关系了。想来这其实还是蛮合理的,毕竟同学们都爱八卦,那些八卦在阴影中蔓延,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曝光在我的眼皮下呢? “是啊,现如今,我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哈哈。”游富阴郁的脸上重新泛起了一丝笑容。 耀眼的阳光照射在我们脸上,我突然感到如此的情景充满了诗意。在我的身边站着的是游富,又好像是谢亮,又似乎他们两个都在。我们三个人整齐地趴在栏杆上,凝望着远方,朵朵白云缓缓飘过,带走了些许的哀愁。 或许这也是一条命运吧,不是谢亮、我或者游富的命运,我们只不过是这条命运线上拴着的三只蚂蚱,这是颜金凤的命运。 在颜金凤命运中,一定还会拴住更多的蚂蚱,每一个都是悲哀的牺牲品,谢亮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游富是第三个,我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个小个子男生也许就是第四个,甚至他的编号已经不止是四了。我们被牢牢拴在那根麻绳上,放在烈火中烘烤,在永恒的煎熬中痛不欲生。 微风带着秋日的凉气吹拂过我的面颊,那一刻,我释然了。我理解了谢亮当年拍我肩膀时的心情,现在我以同样的心情搭着游富的肩膀。 释然归释然,有些事情还是要坚持做下去的,比如圣诞节要赠与颜金凤的贺卡。我已经不在乎她会不会回复自己,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仪式,就像端午节要吃粽子、中秋节要吃月饼一样;这也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像到点了就应该要吃饭、入夜了就应该要睡觉一样,深深烙印在生命中了。 在这次的贺卡上,我活学活用地写上了那个“爱”字。虽然游富说他没有给颜金凤看过,但保不齐颜金凤看到过呢。因此我还是要有点属于我自己特色的东西。效仿这个“爱”字的创意,我用自己名字的首字母拼成一只猫的形状,m是猫耳和胡须,x是身躯,e可以作为尾巴。署完名再画上了我那标志性卡通猫脸就大功告成了。 我望着这封贺卡,思考了良久。谁知道颜金凤看到这封贺卡的时候会想到我多一点,还是游富多一点,还是她现在的身边人更多一点呢? 这次我决定真正亲自送给颜金凤,不在乎她当场会有什么反应,也不企盼她事后有什么回应。 那天,我昂首挺胸来到了7班的门口,随便托了一个不认识的同学把颜金凤叫出来。 那个同学懒得走动,直接站了起来冲着颜金凤的方向大吼了一声:“颜金凤,门口有人找你!” 随着这一声叫,回过头来望着我的不仅有颜金凤,当时在班上的所有人几乎都同时望向了我。我没想到这么一茬,瞬间感到巨大的压力,本来满满的自信一下子了降了半截。 颜金凤还是很快走了出来:“什么事啊?” “呃……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将贺卡恭恭敬敬递到她的面前,露出温暖的微笑,“祝你圣诞快乐!” 颜金凤轻轻接过贺卡,垂着眼皮看着地面,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班上很多同学仍然在关注着颜金凤,好奇着她手里拿的东西,也不时好奇地看着我。 那一双双眼睛像黑暗中的蝙蝠,让我毛骨悚然。其中应该也有那个瘦小的家伙和后来校运会时见到的高个子男生吧。我没有仔细去辨识,也不敢多花时间去辨识,很快便撒腿跑回自己班去了。 第二天,我正从院子里回教室的时候,突然发现颜金凤出现在了我们班的门口,手里拿着跟贺卡差不多模样的东西。 天呐!她从来没有过出现在我们班的门口,今天怎么来了!难道她今年终于要回复一张贺卡给我?难道她终于明白了我通过那个“爱”字表达的深意?难道她终于被我的诚心打动,愿意跟我再续前缘? 颜金凤探着脑袋望了望教室里面,然后对着窗口的人说着什么。 我从背后叫住了她:“咦!颜金凤,你怎么在这里?” 颜金凤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瞅了我一眼,脸上白得像雪一样。她拍了拍胸口,缓了缓气息,说:“我来找人的。” 这时,晓梅走来了我们身边,惊奇地看着我说:“咦!猫小二,你们俩认识啊?” “呃……嗯……小学同学。”我紧张地把眼睛瞥向了一边。 “晓梅,祝你圣诞快乐!”颜金凤直接就跟晓梅开门见山地递上了手里的东西。 “呃,你们先聊,我先回去了。”我对晓梅说完,赶紧跑回了教室。 晓梅对我的事情颇感兴趣,回到座位后就问起了我:“看你跟颜金凤的关系,好像不一般嘛。” 看着她不怀好意的微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颜金凤?原来那个女孩叫颜金凤啊。”宋鸿义突然插话了。 “哦?你知道呀,快说快说!”晓梅激动地转向了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像一只渴望得到食物的兔子。 “你说的就是刚才门口的那个女生吧?” “嗯嗯!” “哎呀!那可是猫小二的暗恋对象啊!” “哇,猫小二!”晓梅又看向了我,“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也是个情种嘛!” 若是以往,我刚刚必然早就掐住了宋鸿义,让他别说出去。但如今这样的隐瞒已经没有了意义,我已经在7班全班同学面前露脸了,又有何必要在自己全班同学面前隐瞒呢。既然蛇洞附近的花花草草都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还不告诉自家的邻居我要去捕蛇呢?没准邻居还能帮到我呢。 在晓梅那带着崇拜的激动目光下,我自豪地说:“看来今天是瞒不住啦。没错,我喜欢颜金凤。” “深藏不露啊!”晓梅向我连连作揖,“高手!实在是高手!可以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那说来可话长了,总之小学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高手!真的是高手!眼光很精准!下手很迅猛!” “哈哈,陈年往事了。话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 “我和她住一个小区里啊,也算是邻居吧,经常一起玩的。”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算是吧。” “那你可以多跟我讲讲她的故事吗?” “那说来可话长了,总之关系一直好得不得了!要我帮你吗?” “哈哈,好啊,需要的时候找你啊。” …… 第二十六章 巡视中的意外 显然,这次圣诞节我依然没有得到颜金凤的回应,不过我一点也不伤心。我每天依旧在教室门口守望着,在广播操、体育活动课、放学路上等每个可能遇到的场合捕捉她的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晓梅或宋鸿义会经常提醒我。比如课间,颜金凤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 “猫小二!颜金凤出现了!”在外面闲逛的晓梅突然从教室前门探出头来,对我大吼道。 接收到她的信号,我立马站起来,直奔门外而去,边跑边问她:“哪呢?”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果然看到了颜金凤。 这样的情形不断上演着,知道我喜欢颜金凤的朋友越来越多,他们都会在看到颜金凤的时候通知我。 我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从收到信号到飞奔出门的时间越来越短,像被点着的窜天猴,嗖得一下就飞了出去。 当我“瞬移”到朋友面前的时候,朋友被吓了一跳:“哇,你怎么这么猛!” “嘿嘿,这是我的秘密哦!”这样的速度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只有像我这样的猫才能如此敏捷,如同一道闪电。 当我闪过讲台时,透过余光,我能感觉到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注视着我。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惊恐地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我沉浸在这样的成就感当中,感觉那比看见颜金凤还刺激。于是,我总是带着刻意的搞怪,将身体机能提升到极致,在同学面前上演这速度与激情。 起身就猛冲向讲台,扑在黑板上的同时,双手奋力向左前方推开墙壁,全身的动能便指向了教室门口。就这样,我像炮弹一样发射到了教室外面,第一时间看到了颜金凤。 有时她是独自一人,有时候有闺蜜的陪伴,有时候是则和男生在一起。或是简单地路过,或是往返与小卖部的路上,或是刚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捧着一叠作业本。 沐浴在阳光中的她,脸上无时无刻不焕发着青春活力。每次看到如此靓丽动人的她,我都能忘了全世界。只是那些围在她身边的男生,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我始终耿耿于怀,即使张宏反复告诉我,那些只是玩得好的朋友,我都放心不下。 在初中已经过去的一年里,我的成绩一如既往地名列前茅,又在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取得了一等奖。班主任对我赞誉有加,总算让我如愿以偿升入了共青团员行列。同时他对我说: “猫小二啊,初二开始新增了物理课,你愿意做课代表吗?” 作为一个“江湖散人”,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也许是作为一只猫的特性,我对当班干部没有任何兴趣,只想优哉游哉地做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作业来轰走的普通学生。 小学里做过学***,现在也是个小组长,这些相对轻松的还能接受,但是课代表这种东西,感觉压力很大啊。 “这个……我……再考虑考虑。”我说。 后来,我还是当上了物理课代表,因为班干部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值日!值日中有个很重要的环节——眼保健操巡视!眼保健操巡视时有个很重要的机会——代表校团委到其它班级巡视! 与小学时同样地,我最喜欢巡视眼保健操了。自己少做一次,散散步、看看风景,而且这次还有机会去7班门口看看颜金凤! 这天我就兴奋地来到了7班的门口,不慌不忙地搜索颜金凤的位置,津津有味地品赏她迷人的面庞,然后心满意足地在值日本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勾。 颜金凤闭着的双眼依旧如天边温柔的晚霞,每当流云缓缓飘过,更是多了一份迷人的姿色,让我如痴如醉。 我不禁想起小学时候,也在眼保健操时无数次经过她的身边,无数次瞄向她天使般的容颜,无数次为她不标准但温婉优雅的动作倾心,还有那天张宏突如其来的那句“颜金凤说她喜欢你”。 哎!多么美好的岁月啊,多么令人怀念的岁月啊,可是一去不复返了。 又一天,我正在巡视自己班上的眼保健操。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想必是其它班级的检查员来巡视了。我漫不经心地望去,刚好和那人四目相对。不望本不要紧,偏偏这一望差点把魂吓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颜金凤! 我们愣了一会儿,从来没想过有这么巧的事。两人同时在值日,难道是命运的又一次眷顾? 在我微笑着向她致意时,她倒是不领人情,一脸严肃的表情,好像根本不想多看我一眼。 这时,一声尖叫突然袭来:“猫小二,颜金凤在窗外!” 我猛然回头一看,是宋鸿义在吼。他的脸上洋溢着嘚瑟的笑容。这个挨千刀的,竟然这个时候“帮忙”,这不显然是搞怪吗? 整个教室里这么安静,即使喇叭里播放着眼保健操那响亮的旋律,那也盖不住他那一声尖叫啊。 果不其然,爱凑热闹的同学们都沸腾了起来,纷纷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我,笑声此起披伏。 颜金凤显然也听到了,面对瞬间混乱起来的教室,她眉头紧锁着低下头,在记录本上划了两笔,然后头也不回地直奔下一个班级去了。 我看得心头发怵,两笔的话,难道是个大大的红叉?那不就扣分了吗?到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班级要被通报了啊,老师要追查到是今天的问题,还不得怪罪到我这值班人身上来! 可恶,这帮看戏的活闹鬼真是欠收拾。我赶紧忙着维护秩序,镇压这些把自己当笑料的活跃分子。 在班上巡视眼保健操的班干通常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今天的另一个班干是林溪梦。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师就是这么安排的。但今天这种情况就算男女搭配,那也够累的。 老实害羞、不爱说话的林溪梦并不擅长镇压不听话的同学,她只是走到讲台上,严肃地锁定一个个不听话的同学,默默地把他们的名字记在班级的值日簿上,然后继续在过道里游走。 因此镇压的重任还是落在了我的肩上。但是矛盾之处就在于,我自己才是这次大规模骚乱的根源啊! 当我走到东边,东边瞬间安静了,西边就喧闹起来;当我走到西边,西边立马安分了,东边又不自觉了。这帮活泼分子像打洞的地鼠一样,把我耍得团团转。他们只要动动嘴,就能害我动动腿。几个回合跑下来,我已然筋疲力尽。 “嘿!猫小二,你咋没出去找颜金凤说两句呢,哈哈哈!”宋鸿义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 整个事件的起因还不是因为他,这个损友,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开玩笑这么久了,也该有个限度了吧。哼!既然他这么爱开玩笑,我不如也以牙还牙,用搞怪地方式教训他一顿。 于是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装作不是专门朝他走过去的样子,背着身子向他所在的过道挪过去,准备在到达他旁边的时候给他一个突然袭击,像幽灵一样,攻其不备。 我双眼平视前方,用余光通过周围环境确定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退着走,速度倒是正常走路的速度,倒也准确地踏上了讲台边的台阶,手臂跟着节奏自然地甩着。 甩着甩着,突然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竟发现那是一个人的屁股!这个时候不在座位上的人也没别人了,难道是…… 我一抬头,正是林溪梦! 我看了看林溪梦的黑色运动裤,又看了看林溪梦的表情。她也为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愣住了,此刻那瞪得硕大眼睛中充满了惊讶,又带着一丝懵懂与茫然,一直惶恐地看着我,一动不动,仿佛在说:“你刚是在干嘛?你刚才发神经了吗?” 好尴尬!好紧张!那一瞬间,我的内心仿佛火山喷发般汹涌不宁,滚滚岩浆携带着无数砂石胡乱地跳跃着,到处乱撞。我得道歉呀,却不知为何语无伦次:“额……对、对、对不起啊,刚才我像教训教训那个……然后就倒着走的……不小心撞着你了……你、你、你没事儿吧……嗯……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个……嗯……” 林溪梦唰地一下脸红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低着头默默地走开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已经被岩浆浸染出了温度,自己的脸现在莫非已经成了烧红的煎饼? 这一幕正发生在讲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中。班上的新一轮哄闹爆发了,场面越发失去了控制,但好在眼保健操的值日任务已近结束了。 我又羞又气,回座位之后,用手往宋鸿义的课桌上一拍,大吼道:“让你小子闹腾,这次可把我害惨了!” “是你自己撞上去的,怪我咯,哈哈哈……”宋鸿义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然后笑得上下眼皮都粘起来了。 我向林溪梦看了一眼,她依如往常般静默,脸上还泛着红晕,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缓过来,不过那绕耳的鬓发下倒是透着几分可爱。 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颜金凤,应该不会太在意我与林溪梦这次碰触吧。幸好我极致表现了对颜金凤的执着追求,大家印象非常深刻,否则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成为头条绯闻的啊。希望真的能够如我所想,这件事很平淡地就会过去。 但是,宋鸿义这家伙,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 第二十七章 依然交织的命运 “罪魁祸首还是你!”我气汹汹地跟宋鸿义继续对峙。 他不知悔改地笑着,越笑越让人生气。 “别笑了!这不是玩笑!我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你看把人家林溪梦都弄哭了!”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宋鸿义看了一眼。晓梅正凑在林溪梦的跟前,抬头安慰着林溪梦。我不知道林溪梦是不是哭了,那只是我的猜测,但即使没哭,她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觉察到宋鸿义看了过来,晓梅瞥了一眼他说:“看什么看!都是你干的坏事,还不快道歉!” 宋鸿义蹙起了眉头,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说:“好了好了,姑奶奶。我道歉,是我不对。” “你这一点儿也没有诚意啊。”晓梅又凶了他一眼。 “姑奶奶,你还要我怎样?”宋鸿义不耐烦起来。 “姑奶奶是你随便叫的吗,找打!” “好吧,你打我吧。” “才不呢,我打你算便宜了你的。”晓梅对我使了个颜色,“猫小二,你替我打他!” “我?”我疑惑了一下,然后看着宋鸿义,“好吧,兄弟,对不住了,我也是真的很生气。”说完便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我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这一拳自认为没有多少力道。 但宋鸿义好像挺疼的样子,捂着胸口对我吼了起来:“你还真打啊!”说罢,也猛推了我一掌。 我差点没坐稳,幸好左腿支撑住了:“呵,来劲儿了啊!正好我也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接下来我们就在座位上不可开交地扭打起来。座位上的空间实在太狭小,我难以施展灵敏的身段,在他猛烈的攻势下,百般格挡之中还是被打中了几拳。号称“密不透风小钢板”的我竟然被他打中了!还被打中了好几下!这简直是耻辱! 我越想越生气,脸上涨得通红,内心如有万千针扎般刺痛,又如被浸泡在硫酸中般酸楚,不由得激起层层泪水。 直到一声惊雷镇住了我们,是晓梅猛地拍了一下宋鸿义的桌子。她说:“好你个宋鸿义,竟敢欺负我们家猫小二!” “这啥,啥欺负?啥你们家猫小二?” “颜金凤跟我是亲如姐妹的好朋友,你欺负颜金凤的猫小二就是欺负我们家猫小二!你看你,都把人家打哭了,还不赔礼道歉!” “我,我……”宋鸿义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确实平静了下来,用缓和的语气对我说:“好了,猫小二,别哭了。是我不对,我赔罪。来吧,我让你打。”说着,他把两只手平摊着伸到我的面前。 我心中的滚滚洪流依然汹涌不宁,正想把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出去。我死死地盯着他的两只手,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我很少用这一招,我一直将其视为禁术,我知道那指甲刮过血肉的时候是多么痛苦,那热血缓缓流出的火辣,如炽热的岩浆拂过,要经历数天才能愈合。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每次我用这招时,我能感到与受害者一样的痛楚,似乎是在自己的心头上划开了裂痕,酸楚与愧疚从中喷涌而出,化作泪水倾泻而下。 当火山终于喷发殆尽,我拭去遮蔽住双眼的泪水,才发现宋鸿义的两只手背都已是红彤彤的一片,如同烤熟了一般。他竟然咬着牙,以惊人的毅力承受住了我的怒火!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我确认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持续平复着心情。宋鸿义也没有了刚才的活跃,此刻深情凝重,一声不吭地端坐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课本。 整节课上,宋鸿义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未有过那样一本正经,又像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空洞地望着这个世界。 下课后,宋鸿义跟我说:“咱一起出去转转吧,我有些心里话想问问你。” 已经走到了操场的跑道上,然而一路走来宋鸿义都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默默地看着地面。 快到位于操场角落的厕所了,宋鸿义突然停下了脚步,面朝着我。于是我也停下了脚步,面对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突然他双手攥起我的衣领,激动地吼了起来:“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受女生欢迎?” 面对宋鸿义突如其来的变化,我震惊了。我确认自己的脚还在地面上,然后微笑着摊开双手以示清白:“呃,你好像曾经问过我的,今天这话又要从何说起啊?” “为什么她们总是偏袒你,总是欺负我?”宋鸿义继续怒吼着。 “呃,我很抱歉抓伤了你,但这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我尴尬地继续赔笑着。 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就是事实,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是老天爷早就在记事本上写好的。我从小就颇受女孩子们欢迎,被她们当做自己人保护起来,所有跟我作对的男生都会受到惩罚。 “哎,算了,这也不能怪你……”宋鸿义突然想起了什么,平静了下来,缓缓放开了我的衣领,“但你可以教教我怎么才能跟女孩子们搞好关系吗?至少跟晓梅搞好关系。” “呃,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晓梅吧。” “不要听那些传言乱说。”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们搞好关系。我感觉我什么也没做,她们莫名其妙地就是愿意帮助我。我也很无奈啊!”我苦笑着。 “哎,你小子确实也不是太机灵的人,不然怎么现在跟颜金凤关系搞这么疏远。” “所以你看吧,我真的不擅长和女孩子处理好关系。” “算了,回教室吧。” “看到你终于消气了真好。那么,回去之前,不如陪我去物理老师办公室拿下作业本吧,下节是物理课了。” “尼玛,行!” 于是我们一同来到了物理老师办公室。 只见物理老师正在跟两个学生训话。不是别人,正是颜金凤和她的同桌闺蜜! 我和宋鸿义站在门口愣住了。 “瞧,是你的颜金凤诶!”宋鸿义拱了我肩膀一下,使了个坏坏的眼神。 “看到啦!”我示意他安静些。 似乎是被我们的动静惊到了,物理老师撇过头来看了一眼我们。紧随着,颜金凤和她闺蜜也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们。看到是我,颜金凤迅速把脑袋又转回去了。 我们在门口静静地等着,直到物理老师示意颜金凤她们回去,然后招手让我们进去。 在我们走进去的过程中,颜金凤拉起闺蜜的胳膊,低着头轻声说了句“快走”,然后急匆匆地从我们面前经过。她一眼也没有看我,只是紧张地快速走了出去。 她这么紧张,还是挺在意我的嘛,我心想着。 “老师,我们来拿作业本。”我跟物理老师打了个招呼。 “好的,顺便把这叠试卷也带去教室吧,这节课我们讲试卷,给每个人都发一份。” “嗯。”我正准备拿试卷,忽然发现不太对劲,“咦?这试卷不是我们班上的啊。” “没错,这是7班的试卷,还没批改呢。正好咱们边讲题目,边批改。” “哦,知道了。” 就这样,我和宋鸿义捧着作业本和试卷就回了教室。 “我们竟然跟7班是同一个物理老师。”我跟宋鸿义议论着。 “这样的话,她可能还是7班的班主任呢。看刚才颜金凤她们站得直挺挺的,一脸严肃,可能就是从班级角度在批评她们。” “有道理。”我边说边翻着试卷,“那咱就赶紧分发试卷吧,你那如果发现颜金凤的试卷就留着拿给我。” “嘿嘿,你这点小心思我还是明白的。” 试卷发到同学们手上的时候,大家都一头雾水,望着手里别人的试卷,不知道要干嘛。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向全班同学解释说: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刚考完的月考试卷,大家手头拿到的是我带的另一个班,也就是7班的试卷。正好我们每讲完一题,大家可以顺便帮忙批改一下手头的试卷。辛苦大家了,同样地,你们的试卷也在7班同学的手里。” 真是刺激,亏老师能想出来这种偷懒的方法,不过我倒是很欣赏这种做法,毕竟我手里拿着的可是颜金凤的试卷啊!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中,细致地端详,像是在品味一幅千年古画。画中的字迹狂野如颜金凤无处安放的活力,如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如烈日下灼热的阳光。 透过试卷,我仿佛看到了颜金凤。她当时也是这样伏在课桌前的吧,她凝望着眼前的纸宣,拂过柔软的纸面,亦如我现在所做的这样。我和她的身心似乎穿越时空,联结在了一起。多么奇妙的感觉,我已然分不清此时自己是猫小二还是颜金凤了。 “颜金凤是否也凑巧批改的是我的试卷呢?她拿到我的试卷的时候也会想起我吗?”我幻想着。 回过神来,老师已经不知道讲了几道题了,我只好对照宋鸿义手里的试卷来批改颜金凤的那份。批改试卷终究是件严肃的事情,我纵有私情,亦不会暗中包庇,该是做错的地方就该如实划上大叉。辛亏颜金凤不愧是脑袋挺聪明的家伙,一如小学时候那样,实力还真是不错。 批改完后,我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不够尽兴,若是就这么把试卷交上去了颜金凤怎么知道是我批改的呢?但若是太明显地把自己想说的话或自己的名字写上去被老师发现了可是重罪。 唯有一个只有我和颜金凤才知道的暗号能够使用。没错,就是那个! 最终,我在试卷的一个角落画上了我的独特签名——那只用我名字的首字母拼成的猫。颜金凤肯定会懂的! 下课后,我依依不舍地将试卷放到了讲台上,其他同学提交的试卷很快覆盖住了颜金凤的那张,就像暴风雪逐层掩埋了行人踏过的足迹。 几天后,我向张宏询问了关于物理试卷的情况。 “你的试卷啊?我看见了的!”张宏说着。 “哦?那会不会是颜金凤改的呀?”我激动地看着张宏,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与她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的命运不断交织着,这次一定也不会错! “呃,是我改的喽!”张宏嬉笑着。 我像吃了一口苍蝇一样,差点吐了出来:“呸!你去死吧!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哎——算了。退一步讲,至少我和她是同一个物理老师教的啊,这也算命运的交织吧。想到这点,我稍微缓和了心情。 “还要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哦。”张宏露出极度神秘的表情,就像下棋时留了一手阴招。 “什么啊?” “物理老师的名字和颜金凤老妈的名字一模一样!” “啊?难道物理老师是她妈?” “不不不,只是名字刚好一样而已。” “太巧了了吧,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颜金凤说的啊。” “你跟她现在关系这么好了?她都跟你说这些了?” “不不不,你不要误会,不是她亲口跟我说的。这么重磅的消息,当然是全班同学都传开了啊。” “好吧。”物理老师竟然跟我未来丈母娘的名字一模一样,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物理老师呢?光是想想都感觉怪怪的,就像真的面对着自己丈母娘一样,好尴尬,好紧张,好难为情! “另外还有个事情跟你打听一下啊,”我继续问张宏,“颜金凤最近还跟之前那个黑黑瘦瘦的男生好吗?我好像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他俩在一起,倒是有个高个子男生跟颜金凤在一起。那个男生长得很粗壮……” “这个啊,确实颜金凤现在不怎么理那个黑黑瘦瘦的同学了,她跟另一个男生关系很好,听你的描述,好像就是那个人。” “这么说颜金凤真的又有新欢咯?咦,我为什么要说‘又’呢?”我搞怪地戏说起电影里的台词。 “哈哈,算是吧。”张宏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不过你别难过啊,你还是有机会的。” “哎——我不难过,估计要不了多久她还得换。我对她太了解了,已经习惯了。” “也许吧,反正我帮你留意着,一有情况就告诉你。” “好的,辛苦你了,好兄弟!” “小事儿!” 第二十八章 她该不会喜欢我吧 如鹅毛般落下的不止飘飞的大雪,还有深秋里缤纷的黄叶。初二时,停自行车的地方没有变,依然在7班阳台正对的那片院子里,那里有两棵高大的杉树。 我时常仰望着这两棵高大的杉树,总是会想起沈芸家的那两棵。同样的高不可及,同样的像直插入云霄一样。不同的是每当深秋到来,学校里的这两棵会在天地间绚丽地绽放,而沈芸家的那两棵,我从来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区别,如今也没法去注意了。我们家已经搬离了那里,在小城的更南边驻扎了下来。 犹记得那天中午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冲到停车的院子里。不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也不是为了和同班同学比谁速度快,只是为了翘首望向7班的阳台,看看7班放学了没,颜金凤会不会出现在阳台上,亦或是出现在车棚里。 现在,7班教室的门关着,这表明老师在拖课。细想起来,今天就属自己班放学最早了,我急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周边的教室都挺安静的,来到这停车的院子里也是空无一人。我叹了口气,嘲笑自己实在是太心急了。作为第一个来到停车场的人,站在这空旷的地方还真有些寂寞呢,尤其是天空如此阴沉的时刻。 寒风吹拂着,没有夹杂着雨滴,倒是夹杂着一些密集的“雪花”,它们从那高高的杉树上飘落,或是一根根薄薄的长条如同蝉翼,或是三三两两纠缠在一起宛若花瓣。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而这美景现在只属于我一人。 我深深陶醉于其中,融入在这弥漫在天际,飞旋而下的落叶之中。它们就在我的身边,翩翩起舞犹如蝴蝶扑打着翅膀,轻轻落在肩膀上。也有些淘气的家伙,偏偏向我脸上扑打而来,叫人躲闪不及却又恨之不得,着实可爱至极。 地上也已经留下了它们的杰作,那是一层金黄色的地毯,踩上去松松软软的,还发出沙沙的响声,有行走在海绵上的感觉,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弹起来。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躺在这片厚厚的温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任新近飘落的叶瓣在自己的身上编织成为柔软的棉被。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陆续会有人过来的,我得从自己的童话世界中走出来,回到现实中,去寻找自己的自行车了。 这个院子是两栋教学楼加上围墙围起来的,除了7班的教学楼以外,另一边是1班和2班所在的教学楼。围墙边的停车区都有顶棚,而教学楼背后的停车区是没有顶棚的,我们班的车就停在教学楼的背后。 此刻这些车也都披上了金色的羽衣,在阳光的照耀下轻轻抖动着翅膀,像要飞走了一样。它们拼命地吸引着主人的注意力,但看起来都长得一样。我好不容易才识别出了自己的那辆深蓝色自行车,拂去车身上的落叶,试图将车取出来。 车排列得很紧密,这不怪我。空间实在有限,来得晚的人总是会把来得早的人的自行车挪一挪,以便腾出空间来放置自己的车。然而今天我的车被两边夹得太紧了,特别是右手边那辆亮黄色的小车,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我已经好几次发现它停在我旁边了,甚是讨厌。 我没什么耐心慢慢把车挪出来。7班的阳台上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想必颜金凤很快就会来拿车了,得争取能够跟她一起走。 拨弄间,我一不小心碰倒了右手边的车,那车又碰倒了它旁边的车,之后便是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的连锁反应,哗啦啦倒下一大片。这可如何是好!事情因我而起,我是绝对不会放手不管的,那样我的内心会受到强烈的谴责。 我赶紧把自己的车先拖出来放到一边,然后赶紧依次扶起倒下的其它车辆。然而地上的这些车简直就跟纠缠不清的毛线团一样麻烦,把手、脚踏、车轮之间的关系已经难解难分。 正在焦急不安之时,林溪梦走了过来,说:“我来帮忙吧。” 我一个大男生怎么可能要让女孩子帮忙呢,我连忙笑着说道:“不用,我力气大,我可以搞定。” “用蛮力可不行。这样吧,我来按住下面的车,你把上面的车子往前挪一挪,把手就可以从底下的车轮里转出来了。”说罢,林溪梦已经按住了下面的车。 “也好,我试试看。” 我按照计划小心翼翼地握住亮黄色车子的左把手,将它向前挪了一点点,然后转动车头。这次陷在别的车轮里的把手终于摆脱了束缚。很快,整辆车就脱身而出了。幸得林溪梦按住了下面的车,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还真没那么轻松呢。 待我将亮黄色车子停到了一边,林溪梦继续试图扶起其它的车子。 “你让我来!”我示意她。 “剩下这些好搞多了。”她没有停下,反而很快扶起了一辆车。 随后,在我们的通力合作之下,很快就把所有的车辆都扶正了。 我喘了口气:“多谢了啊!” “不客气!”林溪梦微笑着走向刚刚扶起的第一辆车,正是那辆亮黄色的女式自行车。 “啊,原来这辆车是你的啊。真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拿车的时候太鲁莽,不小心把它碰倒了。”我苦笑着挠了挠脑袋。 “没关系的。”她依然微笑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如温柔的春风化解了一切的紧张与不安。 随后,我们一同趟着车向校门口走去。 在那里,我恰好看到了颜金凤。她今天没有骑车,与身边的同学告别后就在路牙处跨上了她爸爸的摩托。好家伙,幸好我没死等她,不然等到死也不会在停车棚遇到她的呀! 出校门后,我和林溪梦同行了一段。 “听说,你喜欢颜金凤?”她突然问道。 “啊,这事儿你也听说了?”我有些措手不及。 “班上众人皆知啊,虽然我不认识她,但还是很好奇,这是真的吗?” “呃……”我缓了口气,还是承认了,“是的。” “哈,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后来我们又随便聊了班上一些其它的事情,在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就分开了。 “这里我要右拐了,拜拜。”林溪梦向我微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拐向右侧。 留在原地的我等着直行的绿灯,望着她慢慢消失在视线中,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恐怕当林溪梦向停车场走来的时候就看见我弄翻了她的车了吧。哎呀,真是尴尬!我竟然在车主的眼皮底下弄翻了人家的车,而且车主还是个女生,真是又紧张又丢脸啊。 幸好林溪梦不像其他某些女孩子那样斤斤计较,反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主动帮助我一起扶起车子,真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不过平时看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居然会关注起学习之外的事情,居然会主动问我和颜金凤之间的事情,居然会如此关注我,莫非——她对我有意思?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我只喜欢颜金凤,其他人是不会去考虑的,何况像她这样普通的女孩,跟颜金凤比起来可逊色多了。 街道上亦有落叶缤纷而下,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在风的拂动下,像潮水一般荡漾,车子行驶其中已然分不清是车还是船了。我联想起在停车场时的景象,诗兴大发,在脑海中构思起来,回家后便提笔写下: “秋风狂扫直扑脸,雪花纷飞欲入眼。异于雪花怎不白,原是落叶树上来。” 对那时的我来说,简单的押韵便成为了诗,然而这并不是我的第一首诗。早在小学的时候他就对课本中的古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想模仿着写那么几句。我的第一首诗写于三年级的时候: “一树高于天,紧靠大河边。夏日乘风凉,快活似神仙。” 依据的正是沈芸家院子里那两棵并排在一起的松树。当年我时常和沈芸在树下休息,背靠在树干上,仰望着被树叶遮挡住的天空,憧憬着远方模糊的未来。 怀着对林溪梦的怀疑,从那天以后,我就变得警觉起来。 每次拿车的时候,还是会注意到旁边紧挨着的十有八九是林溪梦那辆亮黄色的车,而我早上停车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真是巧合了,要么是林溪梦刚好比我到学校的时间晚一点点,要么是林溪梦故意把车子放在我车子旁边的。“林溪梦跟我上学的时间竟然如此接近!”“莫非林溪梦真的喜欢我?”种种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平时在学校里我也加倍留意了些,果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林溪梦的目光。 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十有八九会与林溪梦的双眼撞个正着。那充满着童真的眼睛,在被我看到的刹那间转而望向了别处,甚是可爱。 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里,当我完成了一波奋力拼抢,在足球场上喘着粗气,环视四周的时候,也总能看到林溪梦望着我的方向。被我发现之后,她猛然转过头去和身边的女生聊起天来,囊中羞涩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一天,宋鸿义在教室外又发现了颜金凤,他立马透过窗户向我喊道:“猫小二,颜金凤出现啦!” 像往常一样,我赶紧箭步冲向门外。不巧发现林溪梦刚好从门口进来,我赶紧试着刹住脚步。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恐怕就要迎面撞上了。以我当时的速度,如果撞上了,那还不得像颗流星一样把林溪梦直接砸晕在地上?这还是小事,更严重的是撞翻之后,被人看到的话,我怎么说得清呢?特别是如果被颜金凤看到的话,我的清白就完了啊。 但以当时我的速度,短时间内完全刹住也是不可能的啊。我只好改变了奔跑的方向,一边减速,一边朝着门框的位置撞了过去。伴随着不算很响的“扑通”声,我双臂紧贴在墙上,侧着身子对林溪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完全没有防备的林溪梦显然吃了一惊,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 我没说什么,继续面朝着她傻笑着,同时摆正了身子,随后踮起脚来轻轻一跃,试图从她和门框间的空隙中跨出去,就像我曾经以猫的形态从院子里那废弃瓦房的破门中穿过一样。 她和门框之间的空隙当然要比那间废弃瓦房的门缝要宽敞许多,足够一个人钻过去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尴尬啊,只好避开她的视线,硬着头皮冲了出去。那一瞬间,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全身的动作都好奇怪,很不自然,就像被随意拉扯的木偶。 我知道这是紧张造成的。在此之前,我只有在颜金凤的面前出现过这种紧张,不知为何今天会在林溪梦面前发生了。我因为喜欢颜金凤而紧张,但显然我并不喜欢林溪梦啊。 糟了!这一连串古怪的动作该不会让林溪梦误以为我喜欢她吧!误以为我因为喜欢她而紧张,然后动作就变形了吧!那可就糗大了啊! 不行,我不能慌,我要镇定。我越慌越容易让林溪梦误解,我只有镇定下来才能让这件事平稳过去。 我喜欢的人只有颜金凤,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绝不能让林溪梦以为我也喜欢她,最好也别让她真的喜欢我。 终于来到教室外面的我,专注地寻找着颜金凤的身影,不一会儿就锁定到了她。果然,我对颜金凤是那样熟悉,无论人潮有多混乱,在茫茫人海之中,我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身影。 毕竟我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命运相连的一对,是心灵相通的一对,不是吗? 第二十九章 走向麻木 我始终相信,命运总会让我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与颜金凤相遇。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一直在校园里追寻着命运的启示。 那一周,为了备战一项与奥数相类似的关于计算机程序设计的决赛,我和其他参赛的同学们被老师赋予了特权,可以一直待在机房里做习题,完全忽略文化课的课程。 这一周对我来说是备受煎熬的一周,这份煎熬不仅仅是决赛带来的,更多的正是来自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颜金凤。我知道这一周当中,总有那么一次课是7班的课,我会与她相遇,在同一个教室里度过45分钟。那时,她看到我会怎么想呢?我遇到她又该如何面对呢? 最好还是别和她相遇吧,我想着。但这又怎么可能呢?我只能希望相遇的时间不要是今天,每个今天。但她总会出现在哪个明天,可能就是明天。就好像头上悬了一只巨锤,我不知道它何时会砸下来,但我知道它随时会砸下来,砸得我头破血流。为此,我紧张着、恐惧着、逃避着。 而那一天终究在不经意间来了。 我坐在机房中间的那排,面朝着刚好能够看见正门的地方。每当门口热闹起来,我都不禁要看上一眼,看会不会有熟悉的人,来自熟悉的班级。 这天,是张宏先出现在了门口。很显然,他的到来预示着接下来就是7班的计算机课,预示着颜金凤也将在不久后到来。他的到来亦让我感觉压力小了许多,至少留给了我几分钟时间整理好心情,以充分的准备迎接颜金凤的到来。 张宏也看到我了,他愣了一下,确定了身边其他同学都是自己班上的之后,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然后朝着我坐的位置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不止我在这里,还有三个跟我一样雕的人也在这里。”我嘴角自豪地上扬着。 “那么你们是在这里干嘛呢?”他顺手扶着电脑桌,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们备战周末的编程比赛呢。” “就是你小学时候参加的那个?” “是啊,初中继续参加。你看那边,子书也在呢。”我指了指后排的座位。 “还真是。”张宏伸长了脑袋望了望,然后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待会儿颜金凤就要来了,让她坐过来怎么样?” “她愿意坐过来吗?”我讥笑着,这种美梦我不用想就知道很不现实。 “不试试怎么知道,待会儿我叫她。”说完,张宏跟我一起密切注视着门口。 颜金凤很快就出现了,和她的闺蜜一起来的。 张宏站了起来,向颜金凤挥了挥手:“颜金凤,来这边坐。” 颜金凤欣喜地笑了,拉着闺蜜一起小跑到了我们所在的过道路口,然后突然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 很显然,她发现了我。而我一直盯着她呢。 颜金凤很快作出了选择,趁闺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拉着她继续沿着墙边一路小跑到了机房的最里面一排,像一只老鼠惴惴不安地从墙边绕了一个大圈,然后挑了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那惊惶的脸上挂满了不高兴,这明显是一种回避,让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虽然我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早就知道她不喜欢我,早就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躲着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自己无所谓。但当她真的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时候,当她美丽的眼中充满了鄙夷和敌视的时候,当她从欣喜若狂突然转变为冷漠无情的时候,我还是感到内心一阵酸痛。 但我依然故作镇定地对张宏说:“你看吧,果然如我所说,她是不会过来的。” “别难过,你要相信自己能行的。” “算了吧,她对我是什么态度,我还不清楚吗?我早习惯了,早麻木了。”我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颜金凤的方向,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电脑。“准备上课吧,不说了。” “嗯嗯,准备上课了。”张宏也面对着已经打开的电脑,默默点开了扫雷。 我反复想着颜金凤刚进门时看着张宏的表情。好久没有看到过她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了,还是那么甜美,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小酒窝,依旧让我沉醉不已,至今我没有见过第二个拥有它的人。然而,她为什么看到张宏的时候会那么开心?差点一路小跑就过来了?小学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样好过啊?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颜金凤喜欢张宏吧?该不会张宏也拜倒在颜金凤的石榴裙下了吧?张宏作为我的卧底,在我身边出现在颜金凤眼皮底下,还跟我亲切地交谈,岂不是就暴露了? 我不时瞅了瞅颜金凤所在的位置。她似乎也在偷偷地看我这边,是那种警觉的眼神。他们两个要是也成为好朋友的话,会不会我安排张宏卧底的事情早就败露了?会不会一直以来我都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通过张宏监视着颜金凤的一举一动,却实际上被颜金凤通过张宏监视着? 颜金凤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男生,既不是最初瘦小的那个,也不是校运会上看到的高大的那个,而是我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他也不时跟颜金凤互动着,看起来也很亲密的样子,让人羡慕嫉妒。又有新欢了吗? 我没有当场询问张宏,毕竟他主动跟我聊天并不能代表他是我的卧底,但如果我主动问起他,同时还指向颜金凤的方向,那岂不就坐实了吗?这点意识我还是有的。 于是我忍了一节课,很不安分的一节课。心完全跑去了颜金凤那边,根本不知道手里敲的代码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老时间、老地方,我再次与张宏碰头并询问了那个新的男生。 听张宏的描述果然与我所见的是同一个人。 “你不用太介意,反正也不会长久的。”张宏很自信地说。 “我也觉得,她基本上每学期都在换不同的男生。”我淡然地笑着。 “不用每学期了,依我看啊,得叫‘三月一小换,五月一大换’。” “这个词用得,你以为是曹操厚待关羽呐,真有这么夸张吗?” “真的,不骗你,跟她好的男生排着队呢。” 震惊之余,我无话可说,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初次见到颜金凤时她的模样。曾经那个美丽清纯的小女孩,宛若天使般降临到我的世界,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张开着雪白而柔软的羽翼,让人一见倾心,感到无法抗拒的温暖和美好。 而后来,她突然就露出了魔鬼的狞笑。时至今日,那圣洁的光芒逐渐变得血红,那背后的羽翼逐渐变得乌黑尖锐。但那光芒依旧刺眼夺目,那羽翼依旧摄人心魄,是另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感觉,妖艳而迷魂。 这不是我最初喜欢的模样,我所追求的颜金凤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这个颜金凤,我真的还有必要再继续追寻下去吗? 但如果不再追寻下去的话,就意味着我不再会每天中午守望在教室外,不再会每天放学怀着期许的心情来到车棚,不再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去关注她,不再会整日整夜地牵挂着她。那我还剩下什么? 我的生活会变得一片空白,我的内心会剩下一片空洞,我的精神会陷入一片空虚。 不,我不要这样! 第三十章 猛男俱乐部的重生 自从班主任打压各大“帮派”的打架活动以来,失去了武斗的乐趣,“帮派”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大大小小的“帮派”逐渐偃旗息鼓,消散于无形。唯一留存下来的是原来通过“帮派”建立起来的友谊,继续在平时的学习生活中发光发热。 我们的“猛男俱乐部”也是如此,即使俱乐部已经不复存在,我和宋鸿义之间已经形成的默契依然延续了下来,那就是——相约去吃烤肠! 烤肠真不是随随便便想吃就能吃到的,一根烤肠等于4包干脆面,在习惯了吃干脆面的我们眼中,吃一根烤肠就如同下一次餐馆一样,是极度奢侈的事情。因此我们只会在值得庆祝的时候,才愿意买烤肠,大肆挥霍一把。 那么什么才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呢? 比方说在关键的比武中获胜的时候。当然这个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比方说在足球比赛中大获全胜的时候。每周一次的体育活动课,我和宋鸿义都会去踢球。难得有这样一整节课时间,在绿茵场上纵情奔跑。如果战绩比较好,饱满的精神无处安放,那就寄托给烤肠吧。 再比方说过生日的时候。正如之前的约定,我和宋鸿义会在对方过生日的时候请客吃烤肠。 这天又到了宋鸿义生日的时候,我们开开心心来到了小卖部处。 “为了今天这顿烤肠,我上周就开始流口水了。”宋鸿义说道。 “哈哈,我也是,想到能吃烤肠,昨天都兴奋地睡不着觉呢。”我说。 “你请客诶,你兴奋个啥?”宋鸿义拿起烤肠咬了一口。 “我才不管是不是请你吃呢,我只是为能吃到烤肠而兴奋。”我轻轻嗤了一声,也拿起手中的烤肠大咬了一口。那鲜嫩的香肉在脆皮的包裹中特别有嚼劲,让人回味无穷。为了这一顿,我省吃俭用了2个星期了。 “话说平时并没怎么见你买东西啊。”宋鸿义好奇地问我。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确实不怎么买东西,总感觉没什么要买的。班上包括宋鸿义在内的很多同学经常会去小卖部买东西,通常是干脆面或一些与干脆面差不多的零食。而我,其实对零食本身并不感兴趣。这也许也是我与人类的一大差别吧。 从小,父母就告诫我,咱们猫人在人类社会中辛辛苦苦打拼不容易,一定要省吃俭用。因此我所接触过的零食本就不多,也就没其他同学那么多的欲望。他们买了些奇奇怪怪的零食,有时也会与我分享。但我看着真的一点食欲也没有。 唯有干脆面和烤肠是我的最爱。 干脆面嚼起来特别舒爽,就像大声朗读课文一样,整张嘴在持续的震荡中特别有节奏感,在轻微的麻木中带给人绝美的享受。 烤肠自不用再多说,时常在小卖部闻到那摄人心魄的纯香,盯着烤箱里那肥美多汁的烤肠,口水就决堤而出。可惜它的价格比其它零食高出了一个层次,已经超出了我省吃俭用的承受范围。有时我们养成了自律的好习惯,不是因为有坚强的决心能够拒绝诱惑,而是因为穷。 “我觉得没啥好买的东西,”我说,“我只对干脆面和烤肠感兴趣,但干脆面不是好东西,不能天天吃;烤肠,你知道的,也不可能经常吃。” “你一个月多少零花钱啊?” “不知道诶,反正每次买学习资料的时候,父母就会给我一笔钱,多出来的部分他们就让我自己拿着了。一个月多少钱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的父母每月都会给你一笔钱?” “是啊,你父母没有吗?” “没有啊!为什么要给我钱啊?我又不怎么买东西。” “好吧。”宋鸿义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一个异类。“真可怜,竟然连日常的零花钱都没有。” “哈哈,大概也是因为穷才没有的吧。”我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又想起了那砖瓦平房围起来的小院子,杂草丛生、破败不堪,跟沈芸家比也逊色了许多,大概我们家是真的穷吧。 “那你有数过手头上有多少钱吗?” “没有啊,那么零零散散的一堆,哪有心情仔细数。” “一堆!很多咯?” “是啊,眼花缭乱的一堆。” 宋鸿义惊讶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崇拜。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崇拜,直到我在他的提醒下认真数了一下书包里到底有多少钱,发现自己竟然积累了近一百块。 “哇,你这也叫穷?”宋鸿义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我要有这么多钱,我简直天天都忍不住去吃烤肠。” “好吧,但我真的不怎么想买东西,大概是因为懒吧,懒得跑到小卖部。”我继续笑着。 “我有一个主意,如果你觉得可行的话,我们就这么做。” “什么主意?” “我零花钱每月才得到一次,但一个月总有好几天想吃东西但没有钱。可不可以跟你借一些,等我有零花钱了还你?” 我思考了几分钟,同意了他的提议:“可以借给你的钱,但你最长一个月后一定要还我哦。另外我要收利息,到时候还我的时候,多给我五毛,怎么样?” “小意思,没问题!” “如果你超过一个月,那每超过一个月,就多给我五毛,怎么样?” “行!那么,今天就可以借我2块钱吗?” 我从包里翻出两枚硬币给他,他多买了些零食并与我分享,一个月内果然还给了我并多给了我五毛。 渐渐地,其它关系好的同学也来找我借起钱来,并一律按照规定执行,无论借多少,每月利息都是5毛。我自己平时倒真不怎么花钱,因此书包里的积蓄日益丰厚,不过想借钱的同学多了之后也确实存在不够借的情况。 宋鸿义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我们也把零花钱存在你那吧,这样大家都有钱用。” “不妥吧,我从来不拿别人的东西,更别说是钱了。”我感到如果这么做的话,会很不习惯。 “不会让你白保管的,我每个月给你五毛钱管理费。” “诶?”听起来很有吸引力的样子,但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钱放在你那,我就可以跟家长多要点钱了,哈哈。”宋鸿义不怀好意地笑了,“另外,这样一来,我们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金库,想想都刺激。你来负责记账,我来负责吸纳更多的同学来储蓄。” “这么放心让我记账?” “你成绩这么优秀,做事这么细心,又有自律能力,不乱花钱,我相信你。另外,既然我们要建一个公共金库,那不妨以组织的名义吧。” “组织的名义?” “是啊,就像之前的猛男俱乐部一样……嗯,我们不妨就沿用猛男俱乐部吧!”宋鸿义思索着,“为了显得更加正式一点,我们设计个俱乐部的会徽吧。” “好呀!”我兴奋不已,“我最爱设计图标了!” “要设计个能体现咱们俱乐部特色的会徽,‘猛男俱乐部’的特色!嗯……想想看咱们有什么特色。” “猛男俱乐部的特色,当然是‘猛男’啦!” “嘻嘻,提到这两个字我就觉得好想笑,当初咋就这么有才,想到这两个字的呢。看起来好像很严肃的样子,多看几眼会感觉超级不正经,超级搞笑,超级二。” “那还不是你想出来的。”我吐槽了他一下,然后陷入了沉思,“‘猛男’,根据这个设计个会徽其实不难啊。本身这个词就很有画面感呢,你能想到什么?” “我想到劲爆的肌肉。”说着,宋鸿义举起了他的双臂,奋力绷出那并不明显的肱二头肌。“像劲霸男装那样的商标。” “不不不,我们不能用别人的商标。而且我觉得光显摆肌肉太土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那你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一个人的威猛不能仅仅在肉体上,还得在精神上,在气质上。我想起了西部牛仔,那冷酷帅气的造型,在帽檐的遮掩下别有一番气韵,深藏不露却又咄咄逼人,那才是最完美的形象。” “嗯嗯,你说得真好,我同意!” 要我直接画出这样一个会徽还是挺有难度的,于是当天我回家后就在网上搜索着与理想中最接近的图片。皇天不负有心人,很快我就找到一张不错的图片,那是一个带礼帽的绅士的侧脸。 我对这张图片进行了简单的修改,让绅士的嘴里叼了一根烟,烟头中飘出的云雾在空中形成了一个s形,这样看起来霸气威猛多了,尤其符合“猛男”的气质。然后再在绅士头像的外侧用一个椭圆作为背景,下方标上“menman”的字样,那是俱乐部的英文名,也是我刚刚起的。“men”刚好就是“猛”,“man”刚好就是“男”,合在一起念刚好很好听。 我盯着眼前的图片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精妙。整张图片完全是黑白色调,很有有美国黑手党既视感。最后我将它打印了出来,光荣地贴了一张在自己的文具盒里面,其余的明天去分发给咱们的每个会员。 宋鸿义看了很是满意,开开心心地拿了一张贴在自己的文具袋上。 这件事算是搞定了,但我还有一点没搞明白的,于是就问他“那要怎样吸引大家加入进来储蓄呢?” “设置分红机制吧,我们每个学期末进行分红,大家除了拿回本金外,还能获得利润分成!” “利润?哪来的?” “就是收到的利息啊,我们把所有利息单独统计算作利润!” “好主意,就这么办!” 于是咱们的“猛男俱乐部”重新开张了,之前的好朋友们纷纷前来报道,领走了会徽,留下了储蓄,小小的银行就此运作起来。 一天,晓梅照旧又向我伸出了剪刀手。 我心领神会,当即从卷纸上撕下了两张,正准备递给她时,却被宋鸿义拦住了。 “晓梅,这可是咱们俱乐部的公共财产,你不能随便拿。”宋鸿义说。 晓梅愣住了,拍了宋鸿义的桌子一下,然后吼道:“我晓梅国和猫国之间的交易关你什么事儿了?” “这卷纸现在是我们的流通货币,一张纸代表一毛钱呢!你说你这样是不是白白拿走两毛钱?” “咦!哪来的这规矩?” “哎,算了算了,咱内部的规矩就不在外人跟前立了。”我劝解起来。 “不行,不能便宜了这扒皮!”宋鸿义不依不饶。 “你说谁扒皮呢!”晓梅又拍了宋鸿义的桌子一下。 这响声将平时难得关注我们的林溪梦都惊动了,她转过头来瞥了一眼,然后又默不作声地回过头去。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来普及一下吧。这面纸呢其实是我猫国的货币,它跟其它货币不同,其它货币两张比一张值钱,我的猫币不一样,它是反的。你看这张纸,它代表一毛钱,”我说着撕了一张纸拿在手里,然后将它撕成两半,拿着其中一半,“现在它面积变成了原来的一半,但是价值变成了原来的两倍,这就是两毛钱。” 在宋鸿义和晓梅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我继续说着:“如果我再撕一半,那就再翻一倍,现在就是四毛钱,再撕就是八毛钱,以此类推。明白了吗?” 宋鸿义和晓梅愣着说不出话来,然后我重新从卷纸上撕了一次,是连在一起的两张纸:“喏,这是一张纸面积的两倍,代表5分钱。然后这还有个5分钱。” 说着我又用相同的方式撕了一次,然后把两份纸交给晓梅,“两张五分的给你,就是一毛。然后你还我一毛就行了。” 晓梅依然愣着:“啥一毛?” “你撕一张给我就行了”我说。 “哦。”晓梅半信半疑地撕下了一张,拿给了我。 “这就行了,你已经还清了,没事儿了,各自做好上课准备吧。” 晓梅心领神会地转回身去。宋鸿义还没有摸着头脑,但也没高兴深究下去。 林溪梦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一样,手捂住嘴“噗嗤”一声之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中似乎带着神秘的光芒,与我以往见到过的不太一样,让我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发毛。 第三十一章 光之暗影(上) 三月,温暖的春风吹散了冬日的严寒,洗净了河面上漂浮的薄冰。翠绿的嫩芽钻出了霜冻已久的土地,呼吸进了春天里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还有的从枝头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它们小巧的脑袋,确认了这真是春天的气息后,大胆地站了出来,迎着柔和的阳光微笑。麻雀兴奋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个树上,向每一簇刚睡醒的嫩芽传播着新春的喜讯,以及树下孩子们开学了的喜讯。 这是凤城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学校为我们安排了一次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享受这次机会的只有初一和初二的学生,初三的学生还是非常辛苦地被逼着全身心投入复习中去,准备中考。 为了便于组织,初一和初二的学生分别安排在不同的时间段出游,每个年级以班级为单位,按广播操时的队形排列,在老师的带领下去离学校最近的公园里春游。虽说离学校最近,那也要走过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过好几条马路。 身处初二的下学期,能有幸参加这次集体活动,我感到像好不容易赶上了末班车,而更让我兴奋的是,这次活动对我来说无异于又多了一个见到颜金凤的机会。 前往公园的路上,我就想从队伍排列的长蛇阵中找出颜金凤的位置。 每个班级都由体育委员打头阵,手里还举着一面大红旗帜,上面标注了班级的名称。按照顺序,我所在的3班排在7班的前面,隔了有一定的距离。走在笔直的马路上时,队伍是一条直线,根本没法看到,所以就只能在过马路或拐弯的时候去观察了。 期盼着,终于等来了过完马路的关键时刻,我立马进入状态,开始搜寻颜金凤的方位。只可惜距离太远,不太看得清旗帜上的字,我只好数着队伍后面旗帜的个数,向后数过去4面旗帜就大概是7班的所在。颜金凤就在第4面旗和第5面旗之间! 接下来,就根据平时做广播操时看到的颜金凤在队伍里的相对位置来进一步缩小搜索范围了。我一边跟随自己班级的队伍走着,一边反复扫描着7班的队伍。或许是命运使然,又或许是心有灵犀,我很快就找出了颜金凤。 我并不是从具体相貌来识别的,而是通过她的举止神态。观察了这么多年了,我熟悉她走路的风格,她的每一次迈步,每一次甩臂,都能让我从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就分辨出来。除了她,还有哪个女孩子能做出那么随心所欲、奔放夸张的动作呢? 找到她之后,我依然一步一回头地望向她,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她。每看一次,就好像真的看到了她那美丽的容颜似的,心情格外舒畅;每看一次,就好像能够看得更清晰似的,脑海中充满了幻想。 正看得尽兴,肩膀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吓得猛然回头一看,原来是宋鸿义:“你干嘛?我还以为是老师来了。” “看啥呢,这么认真。” “哎呀,别烦,好不容易抓住的过马路的机会能够看上几眼。”我没有理他,继续伸长了脖子,遥望后方。 “一定是颜金凤,对吧。” “算你聪明。”我头也不回地说。 “就你这德性,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在干嘛。” “唉,他们班也过完马路了,时间真短,瞬间就又没得看了。”我扫兴地回归到正常的走路姿势。 “不急,到了公园里,你可以尽情地看。” “哎,看不到的时候就很无聊,很郁闷,很渴望。” “你这中毒太深了吧。” “等你有喜欢的人,你就懂了。” “有的话,我肯定不会像你这么疯狂的。” 我很疯狂吗?我不觉得啊,我只是内心情感的真实流露而已,也许我为了能够看她一眼或者见她一面,所做的一切超出了别人的理解,所以让人觉得很疯狂吧。 本以为到了公园里可以自由活动的,那样我就可以主动去找颜金凤了。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单纯了。在公园门口简单集结了一下,清点完人数之后,老师就像导游一样带着我们进去按着指定的路线遛圈儿了。 一路上的奇花异草飘散着迷人的芳香,好像在对我们说“来摸我吧!”;可是我们根本没时间停下脚步去触摸它们,于是花草们发出的呼声在我听起来就像是说“就不给你摸!” 丛中的假山敞开了自己的心扉,睁着大大的眼睛,微笑着邀请我们“来爬我吧!”;可是我们根本没时间停下脚步去攀爬它,于是假山那张开的巨口好像是在嘲讽我们“就不给你爬!” 远远地看到前面的队伍被一个写着某某“纪念馆”的建筑给吞噬了,有同学惊呼起来:“不是吧,又要参观纪念馆啊!”只见纪念馆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光芒,好像是冲着我们奸笑:“没错,我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我无所谓地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学校安排的活动,美其名曰“春游”,搞到最后还是让学生们接受教育来着。要不是为了遵守纪律,我早就变成猫,撒开腿尽情在这公园里奔跑了。人类真是无趣。 稍微人性化一点儿的,就是在游园的过程中并没有要求大家整整齐齐排好队,毕恭毕敬向前走,只要不脱离班级的活动范围就行了。于是我和猛男俱乐部的若干好友就聚集在一起一边游览一边说笑了。 “居然是这样的春游方式,太坑了。”从纪念馆出来的时候,宋鸿义抱怨着。 “认命吧,能出来透透气而不是待在教室里已经很不错了。”看开了的我得意了起来。 “你看那边是谁。”另一个同学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寻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这个机灵鬼还真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没错,正是颜金凤。我们刚从纪念馆出来的时候,没想到正好看到7班的队伍准备进入纪念馆。他们就在道路的另一边,与我们隔了一片低矮的灌木。 颜金凤正在和一个男生亲密地聊着,那个男生竟然又不是之前看到的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往常我会疑惑“那个男生又是个什么家伙?”但现在我会告诉自己“颜金凤的属性又应验了。” “诶,是颜金凤!要不要咱兄弟们帮你叫一下她?”宋鸿义露出了他邪恶的笑容。 “别!……” “喂,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这里有个家伙的表演很精彩!”抢在我制止之前,宋鸿义已经脱口而出。 我右手一巴掌拽住他的后颈,左手顺势捂住他的嘴,紧张地望向颜金凤。幸好隔的距离较远,颜金凤和身边的男生也聊得很投入,根本没听见。7班那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被叫声吸引住了目光,完全不认识,啥事儿也没有。 回过神来,倒是发现自己班上的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林溪梦也在其中,那懵懂的双眼一直盯着我看,真是尴尬。但她这个表情还真是挺萌的,能萌到人心都化了。 我面对众人强颜笑了笑,放开了宋鸿义。 恶作剧还算是成功的,宋鸿义捧腹大笑,合不拢嘴。 我又看了看7班的方向,颜金凤这时也看着我,她的旁边多出来了那个闺蜜。 她面无表情,很快就转过头去,看着自己面前的道路,不一会儿就走进了纪念馆。 我想待会儿放学的时候最好还是找张宏再探探最近的情报。 第三十二章 光之暗影(下) 春游完成后已经接近放学时间了,学校允许有特殊安排的学生直接放学回家了,比如家就在附近的,或者已经有家长来接的,其他人则还是排好队伍回学校。 虽说要排好队伍,但走了一下午路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再加上有很多同学都提前走了,整个队伍松松垮垮的。 我在公园小卖部买了一袋零食,顺便等待身边一个又一个班级走过,然后趁机溜进了7班的队伍里,在队伍的尾巴上找到了张宏。 “张宏,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啊。”我递上了零食跟他边吃边聊着。 “嗯,你说吧。” “我今天看见颜金凤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路谈笑风生唉,那又是谁啊?” “喏,他们现在还在队伍前面呢。”张宏指了一下那俩人所在的方向。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她们现在果然还黏在一起。 “好吧,你告诉我名字我也不一定记得住,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上次那个男生呢?”我问。 “他俩分了。” “啊,这才几个月啊,真像你说的那么频繁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实不相瞒,从你上次问到的那个男生到这个男生之间颜金凤已经换过好几个男生了。有时候跟她在一起的男生还不是我们班上的。现在几乎全年级的同学都知道她这个骚货。” “啊?真的?”我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他想过颜金凤会频繁换男友,但没想过她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班级,而且还被冠以“骚货”的称号。 “千真万确。”张宏随便拉了旁边的一个同学,问他:“你说说看,颜金凤是不是全校皆知的骚货。” “是啊,怎么了?”那人鄙夷地看着我,“这位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吗?难道不知道吗?”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你看吧,众人皆知。”张宏推开那人继续跟我说。 “怎么会这样?”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普通班像颜金凤这样的人有不少呢,颜金凤还算好的呢,最多只是跟多个男生勾肩搭背而已。你不知道还有更厉害的,那xx中学有个出了名的骚货,人称‘公共厕所’。具体什么意思,你自己领会去吧。” 可能是我在重点班闭门的时间太久了,也可能是我太小看人类了。在我的认知中,每一个同学都应该是在学校里认真学习,不在学校时就在家规规矩矩呆着的,就像我自己一样;偶尔几个好朋友一起玩耍,开开玩笑,讲讲荤段子,打打架,就像自己班上的同学一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在我们这个年纪就已经风骚到这种程度。他们难道都没有感情吗?都不注重脸面吗?都没有一点点羞耻之心吗?都没有一点点自我约束吗?还是说,我太嫩了吗?我根本不了解人类世界的规则吗? 我想起曾经向宋鸿义问起关于阿鬼和小媛的事情。 “你明明比阿鬼大啊,为什么总是喊他大哥啊?” “因为喊小媛‘嫂子’比喊‘弟媳妇’顺口啊。”宋鸿义和善地笑着,眼神中充满着睿智。 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像个活宝。在某些深刻的问题上,他倒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成熟,似乎是站在一个比班上大部分同学都高的位置上,怀着一颗仁慈的心俯瞰着这个世界,就像看着一群玩耍的小孩,自己装傻陪着他们开心。 “我很佩服你密不透风的防御力。”在见识到我敏捷的反应和高超的格挡能力时,宋鸿义曾经说过,“但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这防守也就在这种小打小闹的场合下有点用,真正打起架来那可都是动武器的,武器才不怕疼。” “我也会武器啊,我会耍棍子。” “什么样的棍子?” “我家的衣叉,我经常在院子里耍,可厉害了,砸坏好几根了。” “什么材料的,砸坏好几根?” “竹子。” “哈哈,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打架啊,人家抡的都是大钢棍啊。” “你见过?” “嗯,打架这种事情我算是司空见惯了。每个学校都有一群混混,平时互相之间看对方不顺眼,经常约好地点打群架,有时直接就堵在校门口开干。板砖、木条、钢棍什么的人手一个,拼到头破血流也依然是谁也不服谁。也不分什么年龄段的,小学生都敢群挑高中生。” “我们学校也有?” “当然有啊。” “你就是其中一个?” “呵呵,我和阿鬼都是,所以说你们这些小打小闹那都不算事儿。” 当时我就眼前一亮,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认识一个所谓的“痞子”,没想到像他和阿鬼这样成绩优秀的人,也会与“痞子”们混在一起。本是我讨厌的一种人类,却不知为何对他产生了一丝敬畏。 如今,听了张宏的描述,我感到身边每个人的背后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作为学生,听起来都应该是像天使一般纯洁,充满儒雅的书生气。竟然其中也会有些人背后拥有着恶魔般的凶煞,行走在血与火之间。一面是圣光,一面是暗影,这种感觉真是微妙。 在这个社会的期许下,学生们应该始终走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道路上,面朝着知识的殿堂昂首阔步,那里洒满阳光,那里充满希望,到处是欢声笑语,伴随着鸟语花香。然而在现实中,原来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暴力与情欲从未放弃过滋长,每个人都可能被它们俘获。 曾经我所理解的暴力就是小打小闹那么欢快,情欲就是相互喜欢那么清纯;现如今,暴力拥有了宋鸿义所叙述的残酷血腥,情欲有了张宏所描绘的**横流。 我一直以来奉为仙女下凡的颜金凤已日渐成为情欲之下的魅魔。 然而我自己呢?我其实也已经不是个完全纯洁的灵魂了啊,那天对沈芸的强吻已然成为了我无法抹去的污点,它总会不定期地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是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此看来,我又何尝不是那种行走在正邪之间的人呢? 左手握着圣光,右手攥着暗影,真是独具魅力的感觉啊,多么让人陶醉。 然而我还是难以接受颜金凤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因为颜金凤玩弄了我的感情,更多的是因为她玩弄了那么多男生的感情。这样的颜金凤,我还愿意去追吗?我又为何要去追呢? “剩下的这些零食,你就替我拿去给颜金凤吃吧。”我对张宏说。 “你自己拿去嘛。” “我不方便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尤其是现在追求他的男生面前。” “好吧。”张宏还是拿着零食上前去找颜金凤了。 我远远地看着颜金凤把手伸进袋子里拿了一些零食塞到嘴里,尽是贪婪的样子。张宏与她说笑着,那也是我从未有过与颜金凤的交好,看起来就像他也喜欢颜金凤一样,让我在嫉妒中倍感心酸。 张宏啊张宏,我能信任你吗? 至于颜金凤,就当她领了我的情,开心地吃了我特意买给她的零食吧。 我死守着这卑微的付出,像在冰天雪地的寒夜中与一盏微弱的营火相依为命 第三十三章 影之光明(上) 很快就步入了初三。 到了备战中考的阶段,座位产生了重大调整。我、宋鸿义、晓梅、林溪梦之间全都被打散了。 根据学校的制度,每学期除了期中和期末考试以外,中间还会夹杂着两次考试,差不多一个月就会有一次统一考试。老师将中间两次没称呼的考试称作做“月考”,它的重要性与期中期末考试相比也差不多。 这学期的一次月考中,我意外爆冷得了个第一。重点班的第一通常也意味着是全年级的第一,这次我突然就得了个全年级的第一! 一直以来第一名通常都由阿鬼和身处另一个重点班的一位大神角逐着。随着那位大神跳级,江湖上便不再关注着他的传奇,只留下阿鬼独孤求败。 而平时在班级第五名左右波动的我这次竟然得了个第一!不光击败了阿鬼,还击败了另一个重点班当前的头牌,一举夺下了全年级的第一!我简直不敢相信。 黑马的腾空而出总是让人眼前一亮,比起常年稳坐第一把交椅的人更令人印象深刻。正巧当时凤城电视台的新闻记者来采访学校里的教学情况,想要采访几个学生代表,班主任就推荐我作为其中之一接受了这次的采访。 一直以来陪伴我成长的除了身边的亲人朋友外,就属电视了,人类发明的这个东西真是很有意思。每天中午我在爷爷家吃饭的时候,电视就是不可或缺的一道菜。爷爷曾说童话里能够看到世界各地的水晶球并没有什么稀奇,电视机不就是这么个东西吗? 爷爷爱边喝酒边看新闻联播,我也爱跟着看,看那电视里被采访的人们风光无限,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荣幸地出现在电视上,如明星一样耀眼,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孩羡慕的对象。 这次接受电视台的采访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禁想起当颜金凤突然看到自己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会有多么惊讶,会有多么激动,会发出怎样疯狂的尖叫,会如何地对我刮目相看,会如何重新燃起对我的热爱。 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 幻想是美好的,可真要被采访的时候,我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正上着课呢,电视台的记者就来到了教室门口,我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班主任安排跟随记者走出了教室。班主任曾告诉我,一般情况下,电视台采访群众的时候会提供稿子的,按着既定的稿子来念,轻松愉快就完事儿了。因此我是真的完全没想过自己要说什么。 结果这次电视台来得也跟我被拽出教室一样匆忙。两个工作人员,一台摄像机,一个话筒,别的什么都没有,在校园里随便找个一颗树作为背景,就开始采访起来。这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里。 “不要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见我半天没有动静,记者开导起我来。 妈呀,怎么可能不紧张!他们就放心让我随便说什么吗?他们就不提点问题让我回答的吗?我要是说错了话出糗着上了电视,那可就是反效果了。我个人出点洋相事小,他们难道也不在乎的吗? “我什么都想不出来啊,可以给点儿提示吗?”我喊道。 “就说说跟你学习有关的,比如你对这次学习进步有什么感想啦,对学校的学习生活和教学有什么感想啦,等等。” 如此一来,稍微有了点方向了,我应了一声“呃,我想想啊。”然后尝试着找到一个话题。 我苦思悯想着,脑海中翻涌起好多语句,它们疯狂地像浪花一样汹涌着,复杂而混乱地排列组合着,久久无法理清。时间甚是紧迫,记者已经着急地通知摄影师打开机器准备录制了。他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已经准备好了呢? 面对着已经亮起灯来的镜头,我只好硬着头皮讲述了一下我平时如何不那么太刻苦但还算勤奋地学习,对这次考了第一名深感意外,惊喜之余感谢老师和同学们的支持。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到这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我感觉找到一个不错的角度。顺着感谢可以接下去讲很多话啊,除了老师和同学们,再感谢感谢学校,感谢感谢社会,感谢感谢国家啊! 那时,脑海中所有的浪花翻过堤坝全部倒灌了进来,我的嘴巴仿佛不受控制了似的如同一叶扁舟顺着巨浪顺流而下:“这次能取得优异的成绩也感谢学校和政府对像我们这样的穷孩子们的大力帮助和扶持吧!” 说完这句,我自个儿愣住了。记者以为我说完了,向我竖起大拇指。摄影师则离开了设备,直起了身子。 天呐!算是结束了吗?终于是结束了吗?我的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呢,刚才在脑袋发烫的时候我到底说了什么?穷孩子?我这么会想到这个词的?我怎么会把自己说得那么惨的?我要怎么说服自己,才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穷孩子呢? 回教室的路上,我逐渐冷静了下来,我不断回想着,父母双双下岗再就业,家里生活比较节俭,我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有很多零花钱,也不像他们那样爱花钱……虽然现在家已经搬到了新房子里,新的房子很大,还有上下两层,住着相当舒服;不过曾经住在泥巴院子里的时候,确实经常听到老妈抱怨环境又差,又没什么钱……嗯,这样来看我好像确实是个穷孩子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采访终于结束了,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特机智,又一次以事实为依据讲了一件不是很真实的事情,度过了难关。想起上次发生类似情况的时候,我正是以去外婆家为幌子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名正言顺地一路跟踪颜金凤。果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我故意没有去看当晚的新闻,我要留给自己一个惊喜,让第二天同学们的反应来告诉自己到底在电视上有多么耀眼夺目。 第二天,我神采奕奕地来到学校准备接受惊喜。果然刚到班上,同学们就展开了围攻。 “你也算穷孩子?” “你居然敢说你是穷孩子!” “你都说你是穷孩子了,那我们怎么办?” …… 原来新闻中只截取了我最后总结的那一段,前面我说了那么多真情实意的心得全被删减了,于是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变成了一个穷孩子如何在学校和政府的帮助下考了第一名。 “你这次风头可出大了啊,必须要请客啊!”吐槽归吐槽,猛男俱乐部全体成员一致认为这是个值得隆重纪念的伟大日子,强烈要求我这个所谓的“穷孩子”请客吃饭。 我笑着面对大家,知道所谓的“请客吃饭”并非是真的去饭店吃饭,而是去小卖部一人一根烤肠过过嘴瘾。这样的庆功宴,本质上也花不了多少钱,动用的资金实际上就是俱乐部的存款,由大家共同承担。 第三十四章 影之光明(下) 然而当天下午,班主任却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对我努力学习的成果作了肯定,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不要骄傲,要再接再厉。这些都是套路一样的话语,我听着耳朵都快起老茧了,也不明白为什么都过去好几天了,班主任还要跟我说这些话。 班主任说完这些套话后终于开口说出了重点:“听说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有很多同学嚷嚷着要你请客啊。有这回事儿吗?” 我大吃一惊,神一样的班主任果然不一般,之前各个门派暗中相互鼎立的时候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知道了,这次朋友们提议“请客吃饭”的事情居然也以迅雷般的速度被他探查到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呃……这个……没有啊。” “真没有吗?” “真没有啊。”面对班主任的追问,我感到很尴尬,求请客的事情确实有,但我觉得老师所指的那种是真正意义上的请客吃饭,这种事情倒是真没有啊。 “你别怕,老师不是批评你的,老师是帮你的。如果有同学威胁你请客,你就大胆地告诉老师,老师替你撑腰。”班主任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放慢到他标志性的语速。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尽藏着数不清的钢刀。 “真没这回事儿,老师,你真的想多了。” “希望是真没有。不过呢,这种请客的风气啊,是不对的……”见我一再否认,班主任的语气逐渐放缓了,从逼问变为了讲道理。 我站在那里听着,但也记不得听的是啥,总之他扯了一堆大道理之后,终于放我回去了。 已经上课一段时间了,不过这节课恰好是自习课。回到班上后,宋鸿义好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在我简单地描述之下,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班主任居然会知道,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居然还这么认真地把我叫到办公室谈话去了。 想来班主任知道班上的一些秘密事件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每次都知道得非常迅猛,果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凶残技能吗?就像是总有一阵阴风,从教室直接吹进班主任的耳朵似的。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告的密。 班主任在几天后的班会课上又一次提到了这件事情,看来他还是不太放心我:“据说啊,猫小二同学这次考了年级第一之后啊,班上出现了一种啊,不正之风!有些同学啊,竟然吵着闹着,要猫小二请客吃饭。我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回事啊,我在这里都要指出来这种不文明的现象,请同学们一定要引以为戒,我不希望看到下次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班主任说的时候,不明真相的同学们纷纷望着我,其中还有些人在傻笑着。前几天还因为年级第一沐浴在众人羡慕崇拜目光中的我,一下子就沦为了一只小丑,虽然我不是闹事者,但俨然成为了反面教材的一部分,感觉好委屈。 我都感觉这么委屈了,俱乐部的其他同学肯定就更感觉自己受到委屈了。我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只见他们闷声低着头,有些性子比较急的同学嘴巴都嘟起来了,显然相当不服气。 其实我也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他这么做实际上是为我撑腰,希望我不要受到那些同学的不良影响。但此时的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对老师表示感激呢还是该为被误解了的朋友们打抱不平。 课间,我、宋鸿义、阿鬼以及俱乐部其他几个成员就在教室外面一起吐槽起班主任来: “nnd,就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班主任居然闹这么大动静,这是太可恶了。”阿鬼骂道。 “是啊,本来叫我过去说两句嘛也就算了,还要在班会的时候那么严肃地说。”我应和着。 “他跟你说对你又没多大影响力,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那就是指明了在批评我们啊。”宋鸿义气汹汹地说,“真是又委屈又丢人!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有人通风报信,班主任才知道的。” “我觉得也是,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这种事也要报告老师。” …… 本来热火朝天的心情瞬间被一盆凉水给浇灭了。最终我们也没有一起去吃烤肠,而是怀着无比郁闷的心情度过了好几天。这件事也逐渐淡化,最终不再被同学们谈起。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偶然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说是林溪梦告诉老师的。 宋鸿义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很是震惊,私下里他相当不服气地对我说:“这件事情是个人看了都知道是开玩笑啦,林溪梦怎么可以这么较真呢!真是服了她了!” 我听着他的抱怨,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溪梦,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感觉到她在偷瞄我。尤其初三随着座位调动,与她分开以来,我不经意间目光路过她所在方向的时候,时常会和她有短暂的目光接触,更不用想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她会盯着我看过多少次了。她能够知道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并不足为怪。 她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都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乖女,如同风中的一粒沙尘,又似墙角的一片阴影,总是不被人注意。这次竟然为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勇敢地为我挺身而出,向老师打了小报告。这会是真的吗?这带给我的反差也太巨大了。 也许班主任之前的种种“神机妙算”都是林溪梦告的密,那些都是班级中具有较大不良影响的事情,但这次却不同,这次的“受害者”只有我自己。本来连我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林溪梦居然看得那么重,令我不禁感动起来。 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女孩比我还要关心我自己的感觉,那是一股奇妙的暖流拂过心间,如阳光照耀着大地,漫山的桃花都开了,在轻柔的微风中摇曳。那是颜金凤从来没有给过我的感觉。 我相信这是真的,我相信林溪梦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我,在默默地帮助着我,在默默地喜欢着我。 这个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女孩,在无人关注的阴影之中,始终珍藏着的她那独有的纯洁善良和凛然正气,如同天然的美玉,绽放着绚丽的光芒。这光芒是那样温暖,那样迷人,给人以无穷的力量,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三十五章 光影的天平 我依旧日复一日地守望着,在广播操的时候,在午间的校园中,在放学的路上,在每一个可能遇到颜金凤的机会,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大胆表露着自己对颜金凤的狂热。 然而我的内心却是空的。 我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夸张,但也越来越不走心。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颜金凤如此狂热,已经越来越不是为了看颜金凤或者获取颜金凤的好感,因为我并没有因为看到了颜金凤而感到内心的满足。 大概是为自己能够出色地完成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而兴奋吧。每次出击都是一次刺激的挑战,完成这项挑战能够证明我敏捷的身手,获得无上的成就感。 又大概是为沐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而兴奋吧。他们都等着看我的好戏呢,就和拿着瓜子饮料在校运会的看台上的时候类似,我就是那个听到发令枪之后猛然飞身出去的选手,只要我成功看到了颜金凤,他们就会欢庆胜利。在众人的目光中,我感受着无上的荣耀。 再大概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兴奋吧。每当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林溪梦。她安静的脸上如湖水一般澄澈,虽然不如颜金凤那般光彩照人,倒也越看越觉得舒服了。有时,她的脸上泛着红晕,配合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甚是惹人怜爱。 没有人会注意到,真正让我笑得如此开心的竟然不是颜金凤吧。 没有人会注意到,真正让我内心感到温暖的会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吧。 没有人会注意到,在我的心中已然出现了一盏天平,天平的两端摆着的是两个不同的女孩。一端是颜金凤,一端是林溪梦。 这盏天平也许很早就已经出现了,在我的灵魂深处,从我开始关注林溪梦的那天起。当我关注颜金凤的时候,颜金凤那边就会沉下去一些;当我关注林溪梦的时候,林溪梦那边就会变得更沉。两边此起彼伏,却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命运啊,有时真的很巧。它为我带来了两个女孩,颜金凤与林溪梦,名字的音调完全一致,念起来还押韵,我相信这是冥冥之中刻意安排好的。 她们同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却有着天壤之别。颜金凤如九天中炽烈的火光,肆意燃烧着整个世界;而林溪梦则是山野里澄澈的泉水,在暗影里默默滋润着流过的土地。光与影的交织,难舍难分,注定将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不一般的痕迹。 那么,我该怎么做出选择呢?命运啊,你这是在考验我吧。你想要我如何选择呢? 那九天之上耀眼的光芒,真正拥有着天使的面容和魔鬼的身材,是众人争相竞逐的绝世极品。她的热情活泼也无时无刻不挑动着我的心灵,但她肮脏不堪的内心却让我无法承受。在追逐她的道路上充满着荆棘与黑暗,已经遍体鳞伤到麻木的我早已如同行尸走肉。 我已经很累了,我好想放弃,但我舍不得,她真的好漂亮! 那深林中无人问津的暗泉,没有人会为她的容貌吸引,普通得就像校园里的一棵棵树。然而她是我见过的最纯洁善良的人类女孩,如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光芒虽微弱,却叫人驻足流连。 真实奇怪,明明对她喜欢我这件事是拒绝的,为什么现在反而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呢?也许因为她能让我的内心感到舒服吧。 每天骑车来到学校,我会故意将自己的车和周围的车之间腾出一定的空隙来,方便某个人将自行车停在我的旁边。中午放学之后,我依然是最早冲向车棚的,不再是为了看阳台上的某个人,而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深蓝色自行车旁边是否相伴着那道熟悉的亮黄色。 果不其然,我们俩的车十有八九会依偎在一起。我相信这不仅仅是巧合,如果这是巧合,也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但我更希望这是默契,是两人心有灵犀的默契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的心中就充满了甜蜜,这大概就是被一个人喜欢的感觉吧,比我之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温馨得多。希望林溪梦也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默契,珍藏着每一次命运安排下的美好。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故事。 这次我决定,要好好把握我们之间的故事。曾经因为一时糊涂,被张宏揭穿了我的老底,所有美好的感觉逐渐消失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和周遭环境的偏见中。 这次我决定,要好好守护住这个秘密。不再向任何人提起,与此同时我还要继续表现出对颜金凤的狂热。我需要拿颜金凤当作挡箭牌,拿颜金凤来混淆大家的视听,拿颜金凤来掩藏那个喜欢林溪梦的自己,也拿颜金凤来保护那个喜欢自己的林溪梦。 我也会主动关注起林溪梦来,在上课的时候,在课间,在体育课上,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林溪梦,看看她在干嘛。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十有八九也会刚好遇到她在看我。 当她发现我在看她时,会如同触电了一样,突然将眼珠子移向别处,脸上腾起一片红晕。我很喜欢那片红晕,就像我很喜欢颜金凤的酒窝一样。它是那么可爱,就像是林溪梦的标志,正如同酒窝是颜金凤的标志一样。 也有的时候,当我发现她也突然看着我时,我会内心激起一层涟漪,猛然望向别处。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也不好意思起来了?难道是被她传染了? 她总是给我傻傻的感觉,从每次被班主任点名朗读课文的时候起就是如此。现在又多了一个找她麻烦的人——初三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是个戴着老花镜的矮个子老头,语言风趣幽默,动作憨态可掬,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不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喊人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初来班上不久,对所有人还不熟悉,只能对照名单喊人回答问题。只见他一手扶着放在讲台上的名单,一手拨开自己的老花镜,弯着腰,低着头,仔细地在名单中寻找。 “林溪梦。”说完,他就直起了身子,寻找在座的有谁站了起来。 林溪梦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疑,就好像不太相信自己会被点到一样。 “好的,这位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老师说着。 林溪梦呆呆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课本放在胸前,眼睛盯着课本一动不动。看样子是难到她了。 当时我们四人的座位还没变动,旁边的晓梅焦急地望着林溪梦,见她毫无反应忍不住低声说起了正确答案。 但是林溪梦没有立刻接受晓梅提供的答案,依然楞在那里纹丝不动,好像是试图通过自己的思考得出答案。 我看得也着急了,也忍不住低声提示着她。后来宋鸿义也加入了进来。全班的同学都在紧张地注视着她。我能感觉连老师都肯定能听见我们的提示声。 最终,林溪梦说出了那个正确答案,语气中充满着紧张与惶恐。这个答案不知道是她采纳了我们的建议,还是自己思考出来的,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哎!这个既不想随便接受我们的答案,又希望自己能快速解答出来的小女孩,真是傻得可爱! 后来,随着座位的重新分配,我和林溪梦相隔得远了。数学老师还是爱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着心急如焚,总是忍不住想告诉她正确答案,可惜离得这么远,如果她能听见的话,恐怕全班都听见了。我的理智告诉我,一定要克制! 哎!她怎么每次都这么傻呢? 傻得如同冬日里成片的白雪,纯洁而静谧;傻得如同夏日里的荷花,清幽而不染;傻得如同倒映着蓝天的湖水,平静而神秘;傻得如同潜藏在深山中的钻石,晶莹而璀璨。 第三十六章 最后的贺卡 初中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悄然到来,我依然给颜金凤准备了贺卡。 或许是为了做做样子表演给所有同学看,用来掩盖我天平的另一端;或许是内心确实想要有始有终,就像我和宋鸿义约定在彼此生日时请吃烤肠一样,我早已在心中约定每年圣诞节都会为颜金凤递上一封贺卡,只不过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圣诞节的前一天中午,放学稍微晚了一些,我跨上我的深蓝色自行车直奔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在文具店的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自行车。灰色的车身,龙头上挂着同样灰色的塑料篮子。 我认得,那是颜金凤的车子。她也在文具店买东西吗?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颜金凤的影子,于是伸长了脑袋探向她的车篮子,想看看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曾经,我在车棚里看到她的车子的时候就总是很好奇。她的车篮子空间很大,也比较隐秘,不正对着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有时会看到里面放着几本书,有时会看到里面放着一些零食。 犹记得当年情人节的时候,我曾试图在她的车篮里放上两块巧克力。然而那天当我兴致勃勃拿着巧克力来到她们班的车棚时,却发现她没有骑车。 那么今天她的车篮里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呢?我装作把车停在她车旁边的样子,使得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就算不小心被熟悉的人看到,也能打个圆场。 然而,篮子里空空如也。 我扫兴地停好车,就停在她车子的旁边,然后走进了文具店。 文具店里人头攒动,隔着两三只货架,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跟闺蜜一起挑东西的颜金凤。她们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想被她们注意到。我只需要找到满意的贺卡就行了。 然而,很快我就尴尬了,贺卡正摆放在颜金凤她们所在的地方。 我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装作没看见她们。 “咦,是追你的那个奇怪的男生哦。”她的闺蜜轻声对颜金凤说。 声音虽小,但我竖起耳朵听得很清楚。 “我们先去那边看点别的。”颜金凤也轻声地对闺蜜说着,就像也不想让我知道她们就在旁边一样。 直到她们离开,我都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们一眼。利用这个时间,我倒是找到了自己满意的贺卡,依然是我一直使用的朴素风格。 我拿起贺卡,抬头看了看整个文具店,颜金凤她们还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挑着东西。我才不管她们呢,我最好也赶在她们离开文具店之前离开,我还不想让她发现我车子停在她旁边呢。 晚上,我依如往常在贺卡里写上简单的祝福语,依如往常画上用我姓名首字母拼成的卡通猫签名,却有着与往常不一样的心境。我反复打量着眼前的贺卡,长抒了一口气,合上贺卡,放入信封之中,装进塑料包装里。 第二天,我平静地走到7班的门口,让走廊上休息的学生把颜金凤叫了出来,然后亲手将贺卡递给了她。 “圣诞快乐。”我没有多说什么,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 颜金凤拿着贺卡,愣了几秒。 教室里同样有很多探着脑袋看的同学,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看到我了,但他们肯定不会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老是圣诞节来给颜金凤送贺卡。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八卦的对象而已。 我没有多作停留,在颜金凤拿到贺卡不久后,直接转身就走了,走得干脆而飘逸。 第二天早读课后,张宏来敲打了我们班的窗户,原来是找我的。 平时我们相约在教学楼的背后,这次他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班上找我,究竟是什么事这么急呢? 我走到了门外,张宏直接塞了一封贺卡给我。 “咱俩谁跟谁呀,咋突然送我一封贺卡?”我一边和他说笑着,一边疑惑地从他的手里接过那封贺卡。低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颜金凤的名字。 “是的,是颜金凤让我给你的。” 我瞬间收起了笑容。到底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伤呢? 该高兴吗?三年了,颜金凤终于回复了一封贺卡给我。也就是说,我用三封贺卡才好不容易换来了颜金凤的一次回馈。 那么是该悲伤吗?当我满怀热情的时候遭遇的全是颜金凤的冷水,而当我已然看透了她丑恶的面孔,已然心灰意冷、静如止水的时候,她却又来拨弄我的心弦了。真是相当有心机的家伙啊! 我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严肃,仿佛有一件事是真的过去了,仿佛有一颗心是真的死了。 “颜金凤还是知道你跟我走得很近咯?” “……”张宏默默地站在那。 “她和晓梅是邻居,她也可以托晓梅来把贺卡递给我的,为什么来的人是你?” “……” “颜金凤早就知道你是我在她身边安插的眼线了,是吗?” “……” “又或者说,你才是颜金凤派来接近我的眼线?” “……” “你跟颜金凤早就是朋友了,是吗?” “……” “你跟那些与颜金凤交好的男生其实是一伙的,是吗?你也屈服于她的石榴裙下了是吗?” “……” “到头来,我在别人身边安插的眼线同时也是别人用来探查我的工具,是吗?” “不,你想多了。” “算了,还是谢谢你了。你回去吧,我发泄完了。”我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情绪。 张宏面色凝重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回去了。 待我拿着贺卡回到了座位上,宋鸿义好奇地走了过来,偷瞄了一眼贺卡上的名字。 “哇,颜金凤送贺卡给你啦!”宋鸿义惊呼起来,“快!赶紧打开来看看里面写了啥!” 这一呼引得俱乐部的朋友们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大家如同望着刚从深山中挖掘出来的宝石一样望着我手里的贺卡,迫切地想看看它会发出什么样的光芒。 “没什么好看的,我现在不想打开它!”我态度坚决地将贺卡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纵使心中也十分好奇,这期待了三年的贺卡里究竟包含着颜金凤怎样的话语。然而无论如何,贺卡的内容必定能够体现颜金凤对我的真实态度,这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大家只好扫兴地一哄而散,他们只会知道颜金凤确实给我发贺卡来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俩的关系一定好得不得了,这也正是我想要大家认为的。 就这样,我强忍了三节课的好奇心。那感觉就像被绑住了手脚,饿着肚子看着眼前悬挂着的一块红烧肉。幸好现在终于盼来了课间没什么人关注的时候,不然我恐怕要饿死。 我将双手伸进抽屉里,摸到了贺卡的开口,小心翼翼地在抽屉里打开了贺卡。我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一点一点地将贺卡挪出抽屉,挪到我刚好能看到的角度,借着缝隙中微弱的光线偷看那贺卡里颜金凤亲笔题写的大字。 “merrychristmas!——yjf” 非常普通的圣诞祝福,用的是当下最时髦的表达方式——完全的英文。透过狂野的几个字母,依然能看到颜金凤那四射的活力,如烈日迸发着万丈光芒。 如果这封贺卡早那么一年来到我的身边的话,我一定会像点燃的爆竹一样蹦到天上去,可是现在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它,波澜不惊得像一尊雕像,大概是已经淡然了吧。 睡前,我锁上卧室的房门,从书包里拿出这封贺卡,轻轻地抚摸着那符合我品味和风格的封面。洁白的底色,金色的镶边,还有四角上平整的装饰——盛开着匀称的深红色的花。 如果是颜金凤喜欢的风格,那会是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大面积的动漫卡通人物和让人头晕目眩的多彩组合。而此番朴素的封面,颜金凤恐怕是照顾到了我的喜好,还真是用了些心思,送到点子上了。 我反复打量着这封贺卡,打心底还是挺爱不释手的。我再次打开贺卡,重温那仅有的几个字母,那蓝色圆珠笔留下的狂野字迹是我熟悉的味道,当初批改她物理试卷时闻到的味道。 接着,我打开了自己收藏着珍贵物品的抽屉,里面工工整整放着我的获奖证书、奖牌,还有所有关于颜金凤的美好回忆。我从里面翻出了五年级时颜金凤回复我的那封贺卡,同样蓝色圆珠笔写下的“merrychristmas!”以及破折号后署名的“颜金凤”。 五年来,我一共寄给了她五张贺卡,每年一张;我一共收到了她回复的两张贺卡,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如果说第一张标志着开始,那么最后一张会意味着终结吗? 我闭上了双眼,任由结识颜金凤这八年多的时光在心间游走了一遍。对于颜金凤这样的女孩,除了她那天使般的面容,我到底喜欢她什么呢?我的那些忧愁和哀伤到底值得吗?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滴泪水都没有出现。也许我现在已经不再在乎她了吧,但我还是非常珍惜这张贺卡,毕竟这是用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和期待才换取到的,虽然它来得迟了些,但是它终究还是来了,多少弥补了我心中累积的伤痕。我平静地将两张贺卡工整地收拾好,放入了那个抽屉里。 放的时候,我注意到抽屉里还有一张小学时候的毕业照,颜金凤就在我的正下方,笑得那么灿烂,还是当年天使般的模样。我曾经很想用剪刀把照片里的自己和她单独裁剪出来,而现在看着照片中的那个人,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想法。 我关上抽屉,躺在了床上,默默地望着天花板,什么也没想,多么轻松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喵~是你吗? 刺眼的阳光将整个世界照得一片雪白,我茫然地站在这里,周围的一切缥缈得如同仙境一样。 然而这是什么地方? 满地的杂草,大概能够没过我的膝盖。我一道道地拨开它们,寻找着一条前进的路。这些草看起来像是狗尾巴草,摸起来应该是毛茸茸的,但我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腿上也没有感觉到。 走了几米之后,一座低矮的平房映入了眼帘。我好奇地走了过去,方才看清那是一座废弃的破瓦房,白色的外墙已经斑驳地脱落了。正门口是一道落满灰尘的红漆木门,门也已经破败不堪,斜挂在门框上,脆弱得好像一触碰就会倒掉。 总得来看,这座房子像极了我出生的地方,南苑的那座院子里,那间令我印象最深刻的破房子。如此说来,这里就是南苑的院子咯?我仔细地环视了一下身边,橘红色砖头垒起来的围墙,灰色水泥墙上爬满的藤蔓,它们都在!它们都是熟悉的模样,但又好像比平时要大了些。也难怪脚下的草会那么高。 那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完全不记得啊! 阳光依然那么强烈,让我的眼睛难以完全睁开。然而我并没有感到温暖,反而在这模糊而静谧的环境中,察觉到阵阵凉意。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一点点人声都没有,一点点虫鸣鸟叫都没有,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 “啊哈哈哈……”一阵孩童的欢笑声从背后袭来。有两个孩子的声音,一男一女,像是在追逐打闹。 我猛然转过头去,看到不远处两个孩子围坐在桌子前。 “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男孩激动地望着女孩的眼睛。 “嗯!我愿意!”女孩嘟起嘴来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赶紧布置好我们的家吧。”男孩拿起了桌上的积木,摆弄起来。 “嗯嗯!”女孩也配合着将一些玩具家具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当一切摆放好,女孩兴奋地喊了出来:“哇!真是太漂亮啦!” “哈哈,这就是咱们的家啦,喜欢吗?”男孩说道。 “嗯嗯!喜欢!”女孩乖巧地笑着,甚是可爱。 我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走去,想看清楚他们的模样。然而当我已经走到他们跟前时,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们好像也没有注意到我,只是继续玩着过家家,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忽然,桌上出现了一只蜷着的橘猫,闭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看着我。 它从桌上跳了下来,围绕在我的身边悠闲地踱着步,一直仰着脑袋盯着我。 “喵~”它对我叫着,清脆而温柔。 “金凤?是你吗?”一个男孩的声音又突然从我的背后传来,比刚才那个男孩的声音厚重了些。 脚下的这只猫也听到了这声音,迅速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又叫了一声“喵~” 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向着那个男孩缓缓走了过去。 那个男孩蹲在那里,盯着这只猫,双手伸在跟前,就像是在示意这只猫去到他的身边。 待到这只猫去到他的身边,他轻轻地抚摸着它,说道:“金凤?是你吗?” “喵~”猫看着他。 “不是你吗?” “喵~” “不是你啊!”男孩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带着轻微的哭声,“呜呜,我把金凤弄丢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了,呜呜……” “喵~”猫依然盯着他,叫声越发温柔起来,像是在安慰他。 “我知道你不是金凤。呜呜,我的金凤跟别人跑了。她说过要永远做我的妻子的,但是她跟别人跑了!”男孩继续哭诉着,“自从那些男生出现后,她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那么疯狂地粘着他们,在他们的肩膀上蹦跳,在他们的怀抱中撒娇。” “我跟她说过很多次了,但她总是不听话;我想把她握在手中,但她就像流水一样,怎么也抓不住。她在人群当中狞笑着、享受着,嘲笑着我的一切,肆意地绽放着那妖娆的身姿,用勾魂夺魄的眼神刺穿每一个猎物。” “那天,我拉着她的手,哀求她留在我的身边。她用力挣脱开之后,飞奔而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呜呜……你能帮我把她找回来吗?” “喵~”猫一直抬着头,凝望着他。 “她是着魔了对不对?告诉我,她本性不是那样的,对不对?她早就不是我认识的金凤了,对不对?” “喵~”猫低下了脑袋,轻舔着男孩的手臂,像是在为他疗伤。 “有你陪着我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喵~”猫又抬起了头,望着男孩,温柔地叫了一声。 “你也叫‘溪梦’啊?”男孩吃了一惊,“好巧啊,我刚好认识一个叫‘溪梦’的女孩,她是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女孩呢。” 男孩出神地望着旁边的青草,继续自言自语着:“她总是很认真地学习,很认真地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带着纯洁无瑕的天真烂漫。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很少说话,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从清水中诞生出来的,从童话世界里浮现而来的,从精灵的国度飘然来到的……她所散发的光芒直击我的内心,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男孩再次望着猫,抚摸着它说道:“谢谢你能够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这些话,你也带给了我同样温暖的感觉。你竟然也叫‘溪梦’,真是太巧了。你可知道,当‘溪梦’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时,我仿佛再次看到了希望,再次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这青草还是这么鲜嫩,这花朵还是如此动人,那微风吹过的地方飘满了芬芳,伴随着鸟儿清脆的鸣唱……” “喵~”猫也跟着哼唱起来。 “你的声音也很好听,跟她一样。你会不会认识她呀?” “喵~”这一声降调拖得很长。 “不认识啊,那你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吗?” 猫望着男孩的眼睛,没有回答。 “哈哈,也难怪,你毕竟没有见过她,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男孩笑了,“这个女孩啊,好像还有点喜欢我呢。可是,我已经有金凤了啊,我怎么可以在喜欢金凤的同时去喜欢别的女孩呢?” “喵~”猫伸出了前爪拍打着男孩的手臂。 “你说我应该放弃金凤?你觉得她不会回来了?我应该去接受溪梦?”男孩皱着眉头,“你说溪梦那么喜欢我,我不该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为什么?我那么喜欢金凤,凭什么她就没有想到不辜负我的一片痴心呢?我难道不是个好男孩吗?” 猫愣住了,面对着突然咆哮起来的男孩不知所措。 或许是看到了猫那令人怜惜的面庞,男孩的脸上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但也许你说得对,与其沉溺在金凤的血海中痛苦煎熬,不如去接受一个新的女孩,一个看起来没有金凤那么美,但内心却比金凤美上百倍的女孩;去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一段沐浴在阳光中的人生,一段与和金凤在一起相比轻松愉悦而幸福百倍的人生。” “好的,‘溪梦’,我会试着接受你的建议的。”男孩笑着站起了身子,抬起了头,刚好与我的目光相抵。 我这才完全看清了那个男孩的脸,脸上是和我一样的表情,正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忧心忡忡,有很多话想问我,正如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一样。 “喵~”比刚才更加清晰的猫叫声,仿佛就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猫出现在了我的怀里,我正捧着它,而它正亲切地望着我。 “是你吗?‘溪梦’?” “喵~” “哈哈,有你在我的身边真好!”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不断抚摸着怀里的猫,柔软而舒服的感觉。 我抬起头来却发现刚才那个男孩不见了。阳光还是那么刺眼,越来越刺眼,周围的一切渐渐被吞噬,直到变成一片空白……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帘在房间里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第三十八章 醉春风 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很快就到来了。在中考前的冲刺阶段,班主任再次调整了座位,这是一种很有新意的调整方式,恐怕也只有头脑如此灵活的班主任才能想得出来。 任何一个班上都有八列座位,每两列是一个大组,从正门所在的一侧排到另一侧,每个大组之间都空着一条过道。而现在,正中间的那条过道被班主任加了一列,美其名曰黄金席位。实际上是把一些成绩不够理想,想要重点关注的同学给安置了进去。 每两周,原来的八列座位依然会轮换,但中间的这一列是不变的。这样一来有两个好处,一是中间这列始终享受着上课的最佳视角,二是他们的同桌会经常变换,左边有一个,右边也有一个,可以与更多的同学讨论问题、拓宽视野,一点也不枯燥。 林溪梦就被安排到了黄金席位中,这让我感到很意外。或许班主任特别欣赏她吧,希望她能够在冲刺的阶段更加专注地学习,毕竟她和初入初中时相比,成绩确实有所下滑呢。 她确实需要好好担心担心文化课的成绩,我就不用担心。然而我也有相当担心的事情,是与文化课同样重要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她恰恰与我相反,她就完全不用担心。我觉得这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是我和她之间暗藏的纽带。 初三我们主要面对的任务是中考,全年级都笼罩在中考的紧张气氛中,而中考的项目分为文化课和体育。对我和大部分同学来说,最大的难点正是在体育上,虽然只有30分,但是不合格的话连文化课的考试资格都没有。而偏偏就是这恼人的体育考试,我擅长的短跑、跳高它不考,考的项目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弱项。 论跑步,在足球场上的我奔跑起来就像是原野上的羚羊,爆发冲刺的速度可以胜任任何的短跑,像60米、100米这样的项目,我从来不在话下。 同样是跑,中考偏偏要考1000米,这对体力不如寻常人的我来说是很痛苦的,每次跑完感觉都像是徘徊在地狱门口一样。通常老师会带着诡异的笑容告诉我刚好不及格,但是我只要能够缓和下来发现自己还活着,那就是巨大的胜利了,还在乎个啥及格? 对于1000米来说刚好不及格其实也意味着刚好可以及格,或许我只要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再加把力,拼搏一下就可以了。 论弹跳能力,我作为一只猫,怎么可能差?我比高出自己10公分的同学跳得还要高!有几节体育课上练习跳高的时候,我总是能技惊四座。 同样是跳,中考偏偏要考跳远,如果是助跑跳,我的爆发力还能助我跳得更远,可中考偏偏要考立定跳远。腿就那么短,牟足力气脚后跟也过不了及格线。这可不能临场稍微忍耐一下,加把劲就能达成目标的。 另一项考试项目更不用多说了,虽然是二选一的可选项,但无论是实心球还是曲臂悬垂,都是对上肢力量的考验,我完全是放弃的。从我最初接触篮球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力量天生比寻常人类小了许多,总是三不沾的我,哪里得来上肢力量呢?就连平时打架也一直秉承以小博大的太极理念,从来不与对手进行手臂上纯粹的力量对抗,例如“撅手”。 我对自己的体育中考进行了非常精准的总结:1000米刚好及格,立定跳远刚好不及格,剩下那个注定不及格。 相比之下,我非常羡慕一个人,那就是林溪梦。她看起来像个小家碧玉,课间又不爱活动,体育活动课的时候通常也只待在教室里,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充满活力的人。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却在体育运动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自从那次校运会带着感冒勇摘桂冠以来,已然成为了班上乃至全年级闪耀着的运动明星。这方面与我还真是互补,我平生中各种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都不会放过,唯有校运会根本没有勇气报名,去了只有丢人的份。 距离体育中考所剩的日子不多了,经常被文化课老师占用的体育活动课终于交还给了同学们。与以前活动课所做的一样,我和我最好的一帮球友们在操场上模拟着足球赛。当前线正陷于焦灼的拼抢中时,我作为后卫,总是和守门员一起百无聊赖着。我盯着球门看了许久,那白色门框相当结实,似乎可以用来练习曲臂悬垂。 那天,闲来无事的我在自家球门前,猛然跳起抓住横梁,双手紧捏着悬于胸前,下巴顶着横梁作为辅助的支撑,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远方。 远方是依然焦灼的中场,大家在激烈地拼抢着,但显然我方的实力更强,对面根本突破不过来。 于是我放松地眺望着整片操场,在那再远一些的地方,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竟是林溪梦!林溪梦竟然在体育活动课的时候出现了! 我连忙从横梁上跳了下来,注视着林溪梦的方向,那是她和她最好的闺蜜,她们到操场上练习长跑来了。林溪梦在跑道的内侧,闺蜜在外侧,两人相伴跑着,很快就要跑来这边了。 我立即打起精神来,以专注的样子投入到紧张的球赛中去,我会让林溪梦看到我的飒爽英姿。平时没来过操场的林溪梦肯定不知道我运动起来也是一把好手,才不是教室里那文弱书生的样子呢。 我不时偷偷看林溪梦她们跑到哪里了。眼瞅着越来越近,我不由得焦躁起来。哎呀!不能去看她,看她就是我分心了,不能让她看到我不专注的样子。哎呀!我也不能就这样傻站着啊,最好赶紧来个球,让我表现一下! 正如我所愿,刚巧对方找到了边路的一个突破口,向我这边冲了过来。 我赶紧跟上前去,逼迫他继续沿着边路带球。 眼看着快到底线了,经验丰富的我看出了他想要切入到中线的意图,赶紧一个飞身滑铲,精确地将球铲出了底线。 那只球以飞快的速度刚好掠过林溪梦她们的面前。 林溪梦吓了一跳,顿时停了下来,望着球来源,正是我所在的方向。 我侧卧在草地上,对着她傻笑着,心里仍然扑通着跳得飞快。刚刚真的好险,球差点就砸到林溪梦了。 我与林溪梦还相距着一段距离,但在四目相对之中,我能够看到她脸上惊恐之余还带着一丝惊喜与羞涩。她将头扭回去跟同样惊魂甫定的闺蜜说了些什么,脸上却已是通红,也许她刚刚跑得太卖力了。 片刻之后,她们又继续跑了起来。 她不光很卖力地跑着,也很卖力地帮助着自己的闺蜜。当闺蜜跑不动的时候,她就拉着她的手,鼓舞着、带领着她坚持到底。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感觉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在天边的晚霞与夕阳的残照下,伴随着清凉的晚风,林溪梦那挺拔的身姿让人陶醉。 从此,我对林溪梦羡慕之余,将她视作了一种榜样。无论是她矫健的体格还是她奉献的精神,都深深打动着我,鼓舞着我为突破自己的极限而奋斗。当1000米跑得喘不过气时,我想象着有林溪梦在陪自己跑;当曲臂悬垂撑不住的时候,我想象着有林溪梦在为自己加油;当站在立定跳远的起点处的时候,我会在心里默念“林溪梦,请赐予我力量吧!” 曾经我因为喜欢颜金凤而努力提高着自己的学习成绩,现在我因为爱慕林溪梦而努力提高着自己的体能。先前所做的从来没有失败过,我相信现在的也一定可以! 四月,决战的钟声敲响了。体育中考当天下午,全年级的同学聚集在了凤城的体育场,等待着接受命运的审判。四月的春天本应该是风和日丽的,但是这天却是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样,不知道自己等到的将会是怎样的结果。然而这样的天气也有它的好处,凉爽的春风能够让人身体更加舒展,精神更加振奋,感觉全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迫切地想要尽情释放。 我在班级的人群中找到了林溪梦的所在,我远远地望着她,望着她脸上自信而轻松的微笑。那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我感觉自己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了。“是时候报答你对我的恩情了!”我用坚毅的目光望向考试场地,微微撇起嘴角,宣誓着自己势必拿下这场战役的胜利。 立定跳远,飞身腾空,觉若马踏飞燕;当双脚落地之时,一颗悬着的心也终是安稳着陆了。事后他们说是因为体育场的地面摩擦力大,而我觉得是林溪梦的温柔让我由内而外变得轻松。 曲臂悬垂,屏息闭目,但见宇宙轮转;当双眼睁开之时,惊觉世间的烦忧又不见了一成。事后他们说我下巴盯着横杠,脸上涨得通红,像着火了一样;而我知道我的内心更加火热,林溪梦一定在关注着我,默默支持着我,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住,也一定能坚持住。 最担心的两项竟然神乎其神地通过了,心中怀着对林溪梦的坚定信念,果然有用!我的士气更加高涨。就剩下1000米了,这个对我来说已经是三项当中最容易通过的一项,一定会也不在话下的。 起跑线上已经集结了一群同学,我自信地加入了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随着一声枪响,我开始了最后的拼搏。 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所有人都像疯牛一样冲了出去,跑得比平时都快。在跟跑的过程中,我明显感到这次大家的速度是平时训练时从来没有达到过的,就像都刚换过电池似的。然而说来也怪,就连我自己也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吃力,自己一定也是疯了。 “一圈了!”站在记录点上的老师提示着我们。 我坚定地昂着头,急促地呼吸着,眼中只有灰蓝色的天空,脑中空荡荡的,放任着四肢一步步脱离着自己的控制。我习惯以这个姿势跑着,这样可以让我更加专注,忘了自己身边还有多少同学,忘了距离终点还有多远,忘了已经经过了多少时间。 渐渐地,似乎天空中乌云在褪去,变得越来越蓝、越来越亮,自己似乎成为了四肢的俘虏,像被提线的木偶,不知道为什么而奔跑,只知道自己不断跑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空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好像静止了下来,灵魂仿佛已经出窍,正向着天空飘去。 直到耳畔再次响起老师微弱的声音:“还有半圈!”我才终于觉察到自己正在参加考试,而且到了该冲刺的时候了。 “加油!你能成功的!”他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内心在说话,但那音色竟与林溪梦的一样清脆。 我拿出了自己冲刺时的绝招,在进入最后一段直道后,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及集中到了双臂上,双臂如发动机一样以超出身体极限的频率挥动着,同时带动双腿以同样的频率跑动,双臂挥动的幅度越大,双腿跨越的距离也越远。 我的双眼几近闭合,眼缝中微弱的余光指示着终点的方向。一个又一个同学被我超越,我本能地避让着他们,化身为火箭。这一刻,我的身体在燃烧,我的灵魂在蒸腾! 我如同一颗陨石砸过了终点,又继续推进了几十米才能够控制住自己停下来。刚刚完全感觉不到的心脏,此刻就像一颗不断膨胀着的**,随时都会爆炸。 我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迈着疲顿的步伐,四肢酸软地在草坪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像一个幽魂,诡异地飘荡着。 我看到女生们也已经集结在起跑线上准备出发了,其中有林溪梦的身影,恰好也有颜金凤的身影,但我更加关注的是林溪梦。 又是一声发令枪响,女生们最后的战斗也开始了。 我看到林溪梦迈着矫健的步伐冲锋在队伍的前列,如飞燕般轻盈,似雄鹰般威武,像猎豹般迅猛。我欣赏着她那充满力量而又不失可爱的身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还未平静下来的心脏爆发着阵阵鼓声,一定是在为她加油。 我看了看队伍末尾的颜金凤,一点也没有平时那样的神气活现,柔弱得似乎风一刮,就能倒下来。这种时候的她谈何魅力所在?我一点也不屑于关注那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颜金凤,我更想专注地望着林溪梦跑过的每一个瞬间,扬起的每一粒沙尘。 已近傍晚,天气是真的转晴了,天空越来越蓝,变成我喜欢的颜色,看来我刚才跑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真的。夕阳驱赶走了全部的乌云,趁着下山之前,毫不吝啬地洒下了已经憋了一整天的光芒。这光芒是如此温暖,像温柔的双手,轻轻安抚着我疲惫的身躯,惬意得让人陶醉。 我难以置信地得知自己不仅全部及格了,还收获了满分,感觉幸运得就像中奖了一样。 一个下午的拼搏就这样圆满结束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向体育场门外走去。我拿起先前脱下的外套,挂在肩膀上,缓缓地走在甬道上,感觉像是走在红毯上的明星。 前方不远处,我看到了林溪梦和她的闺蜜,她们并排走着。这次能够完美通过体育中考,我将这看作是林溪梦的功劳,对她心存感激,很想上前去道个谢,但是我没有。 如果我真的上去道谢的话,会很奇怪吧。明明林溪梦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出现在了我的心里。 空气是如此温暖而湿润,整个身体浸泡在其中早已松软无力,整颗心浸泡在其中也快要化了。我像醉酒了一样,拖着颠簸而沉重的步伐,默默地望着林溪梦行走的背影,望着她侧过脸时那红润的脸庞,任暖风拂过。 夕阳下, 芳草间, 春风中, 美人婉约, 君子醉。 第三十九章 尘封旧爱 体育中考之后,离毕业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又到了同学之间互相写同学录的时候。 我又一次买了一本精致的同学录,封面是一张厚厚的白色纸板,摸起来很有古朴的质感。纸板上描绘了一幅清新的简笔画,画中有一片广袤的田园,田园的近处是一段栅栏,栅栏的一边倚靠着一辆深蓝色自行车,就像我骑的那辆。 栅栏的另一边还摆放着一只装满了金色麦穗的竹篮,与其它图案不同,这只竹篮是用布袋编织而成的,里面盛放的麦穗是用金色的手工纸制作而成的,仔细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草香。没错!这是丰收的味道,预示着一场满载而归的毕业季。 与小学那次不同,我这次准备让尽可能多的同学都在同学录上留下自己的信息和临别时的寄语,包括自己班上的所有人,也包括其它班上有交情的。 在自己班上,我将同学录里的信纸分发给了宋鸿义、晓梅、阿鬼以及俱乐部里其他成员们,这些都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们,他们基本上当天拿到手没多久就写完了。 我将同学录里的信纸分发给了那些小学同班时没让他们写,初中刚好又同班了的同学们,算作是对小学时缘分的弥补。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在乎的,我最想要留下珍贵纪念的当然另有其人。 我精心挑选了一张非常精美的粉红色信纸,那是为林溪梦特意挑选的,我要亲手拿给她。她会不会很激动呢?这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就很激动,也很紧张。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平抑了一下内心的兴奋与羞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了林溪梦的课桌前,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嗨,林溪梦,你可以帮我写一份同学录吗?” “啊?”林溪梦被我吓了一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哦……那个……可以啊。” 我恭恭敬敬地双手将信纸递给了林溪梦。 林溪梦小心地接过信纸,微笑着说:“呃……我可以拿回家……嗯……写完了以后……明天再给你吗?” “当然可以!”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她浑圆的大眼睛,顿觉那么水灵,那么可爱,那么迷人。 她竟然还要拿回家去写,难道是要专心致志地写?想用心对待我这份同学录?因为我对她来说是个重要的人?她希望仔细斟酌之后给我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我的内心小小触动了一下,期待着第二天的收获。 在不同班的同学中,我也想到了几个人。 我给游富发了一份邀请,小学时候的我是断然不会发给这个“情敌”的,如今既已是一对“患难兄弟”了,自当惺惺相惜。 我还想到了张宏,自己从他那里收集了这么多的情报,即使他是颜金凤派来的“奸细”,那天对他破口大骂之后,我心中还是怀有几分愧疚,毕竟是小学时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是该为他留份纪念的。 同样地,他们也不是我最在意的,我最在意的当然另有其人。 到底要不要让那个人写呢?她会愿意写吗?愿意的话,她又会怎么写呢?我也拿出了一张粉红色的精美信纸,端在手里思考了很久。 每一份同学录只是薄薄的一张信纸,微不足道,然而就是这样薄薄的一张信纸,却饱含着无限的深情。从邀请者的角度,将信纸递送给别人是在告诉对方“我重视你”;从被邀请者的角度,写好之后递还给对方是在告诉他“我也重视你”。这就像是一种仪式,互相表达留恋之情的仪式,至于纸上写的内容反而不是特别重要了,只要多年之后,看到它能想起他或者她,就行了。 想到如此,我释然了许多,但还是没有解开心底的疑问:究竟要不要让那个人写呢? 其实,我只是被她天使般的面容吸引了而已,我已经看透了她魔鬼般的心肠,那伤害了一个又一个男生之后狰狞的狂笑,那是我讨厌的模样,我讨厌她那样的人,我将来才不会去想她! 回想着她的所作所为,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样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招摇,欺骗男生感情的人,我恨她!我如果将来还遇到她,我对她的态度也一定是‘恨’!我要永远恨她!恨像她这样的人!或许,我可以永远铭记这段恨!哈哈哈哈! 望着手里的这张粉红色的信纸,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用来铭记一段感情的仪式,亦可以是用来埋葬一段感情的仪式。我需要这样一个仪式,为我心目中的颜金凤划上一个永远的句号。 于是我拿着那张信纸,迈着坚定的步伐,来到了7班的门口。我打量着教室里的人,刚好看到颜金凤坐在座位上。 我郑重地敲打了一下教室门,示意着我的到来,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我能感觉到7班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仿佛在说: “天呐!他是上次那个男生!” “他为什么直接闯了进来?” “他想要干什么?” 颜金凤显然也发现了我,这个总是对她纠缠不清的男生,这次突然出现在自己班级的门口,还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像一团浓厚的乌云径直逼向她的面前。她紧张地皱起眉头,想必预感到了我即将带来的不祥。 我始终明白,她不想见到我,她早就想甩开我了,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从来都是我欺骗着自己的,上次回复的那张贺卡只是她因为对我不耐烦,应付了事的产物。这次我的出现,不知道又会是什么麻烦。 她赶紧又低下了头,装作手上有很多事情忙的样子。想必希望我这次不是冲着她来的,心中不断默念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赶紧离开,赶紧离开——” 如果我就直接走向她的话,不正应了她心中所预感的那样?那我在她眼里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我装作不是来找她的样子,首先走向了张宏,将为张宏准备的信纸交给了他。 紧张了一时的同学们终于知道了我是来找罗羽的,松了一口气,各忙各的去了,没再注意我。这正中了我的下怀。 跟罗羽交代完后,我义无反顾地向颜金凤走去,直接杀她一个回马枪,让她措手不及,这才是对她最有效的打击。 我站在她的课桌旁,如炬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然而手里的信纸却攥得很紧,几乎要被手汗浸湿了。虽然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执行着,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但还是有一种令我始料未及的压迫感挤压着胸口,离她越近,心就跳得越快。 我真的要走出这一步吗?我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我真的要永远埋葬这段感情吗?她这么漂亮,我真舍得吗? 算了,是时候豁出去了! 随着“啪”的一声,我将信纸重重地按在颜金凤的课桌上。那响声如雷贯耳、响彻云霄,吓得颜金凤立刻把头抬了起来。从她那石头般僵硬的表情中,我依然能够看穿她内心的惶惶不安。这样的表情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更加自信而坚定了。 在我的面前,她曾经像一只老虎,让我诚惶诚恐;而现在,我才是那只老虎! “小学的时候我忘了请你写同学录了,趁着这次初中毕业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帮我补上。”我冰冷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斜翘着,就像一个骄傲的将军。 颜金凤又低下头来,看着桌上的信纸,想了想,没有再抬头多看我一眼,直接答应了:“嗯,你放这儿吧。” “好的,写完之后,你可以让张宏帮忙,正好连他的那份一起交给我。”说完,我才将按在信纸上的手从桌面上移开,然后继续带着刚刚邪魅般的微笑,头也不回地向教室门口走去。 全班同学都被刚才的这一步惊骇到了,他们有人盯着我看,有人互相窃窃私语。 而我,摇了摇头,就像一个大义凛然的侠客,目空一切地就这么径直地向教室门口走去。真的勇士,从不回头看爆炸,也从不回头看别人惊疑的目光。 走出7班教室的那一刹那,我长舒了一口气,天空是那么蔚蓝,空气是那么清新,气温是那么舒爽,身心是那么畅快。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那一年,我就是这样昂首阔步走出了赛场!那次我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战胜了那个国际象棋天才,而今天我又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战胜了那个八年来,一直搅动得我心神不宁的家伙。 “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仿佛瞬间明白了说这句话的人,内心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不管颜金凤会不会写那份同学录,也不管她怎么写,那都不重要了。那张信纸终将成为一张封印,将关于颜金凤的一切永远永远地封印在其中。 第四十章 浴火重生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回想起白天所做的一切,突然发觉心中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那感觉似乎已经在这一天当中积蓄了很久,一直潜伏着,亟待一场彻底的爆发。 我自知无法阻止它的到来,甚至无法阻止它可能造成的破坏,我只能反锁了房门,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房门之外,是寻常的人类世界;房门之内,是只属于我的结界。 来吧,我准备好了!我冲着自己吼道。 就在现在,它来了! 它是深藏在我心中的一个小不点,渺小如一粒沙,但在此刻,在一瞬间,如同超新星的爆炸,急速蔓延至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幻化出无数强大而无形的魔爪,将我紧紧地按在了墙上。 我的后脑勺紧贴着墙壁,双臂张开,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墙壁是冰冷的,从墙壁传来的彻骨之寒贯穿着整个身体。整个人仿佛被抛进了南极的冰川之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到处都是氧气,却怎么吸都吸不够,吸入的每一簇空气也是冰冷的,赛过西伯利亚的凛风,如同寒铁利剑刺过咽喉。 然而胸中那澎湃着的源头却燃起了熊熊烈火,激烈如同火山喷发,炽热好似岩浆翻涌,它吞噬着我的五脏六腑,吞噬着眼前的整座房屋,吞噬着所处的整片天地。 背靠冰山,却置身火海。万般痛楚,却依旧欢愉。沦陷在这地狱一般的境地之中,我的双眼已然无法睁开,嘴巴却一直无法合上。我在笑,我在大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发疯似的笑,是极度扭曲的笑,是完全失控了的笑,是被恶魔占据了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么美妙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猛烈些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寒冰与烈火的交织下,心中的那盏天平正不断地被扭曲,被侵蚀,伴随着血肉的绞痛,伴随着精神的崩坏。属于颜金凤的那一半在消解,在熔化,化得无形;那半颗心正在被拉扯,被撕裂,裂得粉碎;那半个灵魂在挣扎,在哭嚎,嚎得响彻天地。 一滴滴滚烫的铁水从天平上落下,折射出一幕幕往事:见到颜金凤的第一天,抢在谢亮之前同颜金凤打过的照面,与颜金凤同桌时的欢声笑颜,张宏揭发颜金凤时她那害羞的笑脸,我和颜金凤被任课老师巧合的亲点,集市上隔街遥望的瞬间……所有美好的回忆终将消逝于万丈的烈火之中,所有真挚的爱慕终将尘封在千层的寒冰之下。 “哈,哈,哈,哈——是她甩了我吗?不!是我甩的她!” 随着天平上颜金凤的那一端快速消融,一直以来维持的平衡彻底被打破,林溪梦的这一端业已挣脱了枷锁的束缚,从悬挂着的半空猛然坠落下来,如穿透云层的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间。 那是一阵泰山压顶般的剧痛,升腾起巨大的冲击波,猛烈地震荡着我的心田,在其上深深地开出了一片沟堑,且仍然毫无止息地向更深处钻入。 这剧痛令泪水止不住地从我的双眼汹涌而出,硬是将本已紧紧闭合的眼皮撑得半开。透过泪水,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白茫茫的一片,一粒粒晶莹的泡沫不断地生成、破灭。 然而这泪水却是温暖的,如冬日里的阳光,如冰川中的温泉,如那天夕阳下拂过脸颊的春风。流入嘴中,竟是甜的,如清晨绿叶上的露水,如久旱沙漠中的甘霖,如山涧里潺流不息的清溪。 “呵,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嗯——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嗯……”我仍然无法停止地狂笑着,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泪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嘴角却愉悦得像开花了一样。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继身体不属于自己之后,现在连精神都不属于自己了吗?然而这感觉是那样美妙,那样迷人,无法抗拒,也不愿意抗拒,只能拥抱着,享受着,沉浸着,就算要溺死在这一切之中。 “咯,咯,咯,咯——我难道是爱上她了吗?不!明明是她先喜欢的我!” 林溪梦的砝码持续旋转着钻入我的心灵,腾起一道飓风,遮天蔽日地肆虐着,席卷着我残存的每一分力量和每一丝精神。而这砝码本身也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以承受。 土的重压,风的残蚀。渐渐地,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住内心的重量,我如冰山崩塌般贴着墙壁瘫坐了下来,勉强用双手撑着地面。渐渐地,双臂再也无力支撑,我像一滩泥巴一样趴在了地板上。抽搐,翻滚,带着狂笑,带着哭嚎。地板上是更加透彻心扉的冰凉,但身体贴着的时候却是别样的舒爽。 直到再也笑不出声音,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我还是趴在地板上,我还没笑够,也还没哭够。我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想要从心中挖掘出更多的情感,让自己继续沉浸在刚才虐心的愉悦之中,让自己继续沉醉在刚刚坠入的关于林溪梦的爱河中。 “心”已经“在灿烂中死去”,“爱”业已“在灰烬里重生。”刚刚的“烈火,烧过”了“青草痕”,回首“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这种感觉,我刚开始喜欢颜金凤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只有在开始喜欢林溪梦的时候产生了。这种感觉,难道就是找到真爱的感觉?难道这才是真正初恋的感觉? 林溪梦啊林溪梦,你就是那个注定将在我的生命中写下非凡篇章的女孩吗? 待到这场风暴终于平息了下来,全身趴在地上的我,满脑袋都是林溪梦那可爱的微笑。自从认识林溪梦以来,她始终保持着这样可爱的微笑,这似乎成为了她的标志,也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而就在此刻,脑海中这微笑竟是如此清晰。 我迫不及待地翻出纸笔,将这微笑着的面庞描绘了出来。铅笔素描出的那张脸古典而唯美,我从来没有发现过林溪梦竟然如此迷人,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除了画那样的猫脸以外,竟然还能画出这样美丽的女子!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里,有夕阳,有芳草,有春风,有我,有林溪梦…… 第二天,张宏送来了颜金凤写好的同学录:几乎全是英文写的,没有喜欢看的书,喜欢的食物是卡布奇诺,喜欢的歌是一首英文歌,梦想着环游世界,喜欢的明星是一群球星和外国歌手,喜欢的运动包含了央视体育转播的所有国际赛事,喜欢的颜色会随心情变,留下的姓名还是只有简单的yjf。 在最后的寄语中,颜金凤如是说道: “人生命运不可预卜,何时相聚何时分离并没有一个定数,不论是聚是散,都将它视为一份缘,就不会有太多遗憾。” 我仔细品读着这句话,难道她是在安慰我吗?她在拒绝我,并劝说我放下关于她的一切? 我不禁摇头笑了笑:“这样也好,就让她觉得是她把我甩掉的吧。不过她竟然担心我会舍不得,担心我会有太多遗憾。呵呵,我可是一点遗憾也没有呢!我们现在可是谁也不欠谁的了!” 林溪梦也送来了她写好的同学录:爱看《读者》,喜欢吃土豆、黄瓜,喜欢听高山、流水,没有确定的梦想,没有喜欢的明星,喜欢的运动就是跑步,在喜欢的颜色处专门用蓝色圆珠笔写上了“蓝色”,正是我自行车的颜色,不由得让我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在最后的寄语中,林溪梦如是说道: “微笑是自信,坚持是意志,请好好珍惜它们,它们会为你创造美好未来!” 我幸福地笑了:“所以这就是林溪梦一直保持微笑的源泉吗?自信的微笑和坚持的意志,哈哈,我收下了!” 我将林溪梦的信纸夹进了整本同学录中最宝贵的位置,就像是被层层护住的古董。 夜晚,我再次拿出林溪梦写的同学录,反复欣赏了一遍又一遍。清秀的字迹,淡雅的志趣,朴素的寄语,每一点都写到我心坎里去了,是我心目中向往的最美好的事物。 “若得此情,人生无憾矣!” 那一晚,他又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里,依旧有林溪梦……第三天晚上也是。还有第四天、第五天、……第十四天、第十五天、…… 我从来没有连续梦见一个人这么久,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她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在茫茫万物之中,当我找到她的时候,我与她之间产生了共鸣?真是如此的话,当我梦见她的时候,她会不会也梦见了我呢?我们真的可以打破空间的阻隔,在这睡梦中相见? 无论如何,能够梦见她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好希望能够一直这样与她在梦中相见,多么幸福。 我好希望能够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真爱吧。 第四十一章 交心的朋友 夏日周末的一天,宋鸿义到我家里作客。 我们玩了一下午电脑游戏,玩得天昏地暗,正准备分别时发现外面是真的天昏地暗了,空中满是乌云,随时可以听到滚滚雷声 宋鸿义是骑车来的,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根本没想到带雨具。看这天色随时都会落下大暴雨的样子,贸然回家的话,保不齐半路上就会被雨逮住。于是他只好决定在我家多停留一会儿,待到这阵暴雨过去。 电脑已经玩得累了,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聊起了一些心事。 宋鸿义叹了口气,又一次感慨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受女生欢迎呢?” “呵呵,我哪知道。你不用老问这个问题了,这个问题我真帮不了你啊。” “哈哈,你还记得吗?”。 “你都问我第三遍了!”我苦笑着。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还记得吗?那次学校组织去电影院看电影。” “记得啊,怎么啦?” “你当时托晓梅帮你送零食给颜金凤的。” “这事儿啊,我当时一进电影院就看见了七班的位置,看见颜金凤已经坐在那里了。那天我带了一袋旺旺雪饼,也分给你们的,还记得吧?” “记得啊,然后你拿了一包让晓梅帮你送去给颜金凤了。” “是的。晓梅回来跟我说,颜金凤吃得可香了,当时我感到很幸福。” “晓梅咋老愿意帮你呢,我想找她帮一点点小忙都不愿意。” “谁让你一开始欺负人家的。” “那是看她好玩嘛。” “你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我抛出了奸险的眼神。 “哪有,谁会喜欢那个扒皮哟。” 宋鸿义嘴上硬是不承认,但他的表情已经整个儿出卖了他。我始终怀疑他喜欢晓梅,而现在,我对这点更有信心了。 正说着,屋外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色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哇!还好我没急着走,这天被淋到了要死人的!”宋鸿义说道。 “你很有先见之明!” “哎!话说,我蛮羡慕阿鬼与小媛的,他们成绩都那么好,关系又那么亲密,居然还没有人八卦他们,没有人调侃他们,好像都默认他俩就是一对儿似的。”宋鸿义继续感慨道。 “是啊,我也挺羡慕他们的。他们究竟是怎么处这么好的。” “我也不太清楚细节,总之他们两人就是互相喜欢呗。” “我想知道阿鬼是怎么吸引小媛的,我想取取经。”说着,我想起了林溪梦。她与小媛同为语文课代表,我与阿鬼同为考过第一名的人,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呢。 “怎么,你想学去吸引颜金凤啊?”宋鸿义调侃起我来。 “算是吧。”我还没告诉他,其实我已经不纠结颜金凤的问题了。 “哎!相比之下我可是深受八卦的迫害啊,我跟晓梅的绯闻从初一一直传到现在,弄得我每次在晓梅面前都不好意思,晓梅也每次都不给我好脸色看。” “那你对晓梅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啊?”我再次抛出了奸险的眼神。 “普通同学啊,哪有什么态度?” “吹吧你就,你的语言和表情都已经出卖你了,你就老实交代吧。” 宋鸿义低下了脑袋思考着。 密集的雨水孜孜不倦地拍打着这个世界,声音如交响乐般深沉而厚重,我的内心倒是反而感到止水般宁静。在这样的气氛中最适合吐露真心了。我期待着宋鸿义开口的瞬间。 宋鸿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呃,看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份上,我就说句老实话吧,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嗯,你说吧。” 他长舒了一口气,望向窗外,说:“我对她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感觉,我曾经私下送过她玩具熊,那是真心的,可惜她拒绝了。不过我也无所谓,不像你对颜金凤那么痴狂。” “哈哈,没想到你们俩的绯闻还真不算是冤枉啊,你都有所行动了啊!不过,看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件事:长期以来,我对颜金凤的痴狂其实都是装的。” “嗯?什么意思?”宋鸿义愣愣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在窗外形成了一道晶莹的帘幕,隔绝了屋里的人与外面的世界。雨声还是那么悦耳,如灵山大雄宝殿中传来的诵经声,蕴藏着净化的力量,净化了屋外天地间的浑浊,也净化了屋内两个人的心灵,打开了我们的心扉,让我们心中埋藏的秘密全都流淌了出来。 “我其实很早开始就不喜欢颜金凤了。我一直装作喜欢她,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去受到绯闻的影响。” “呃” “绯闻这种东西,让你感觉好像只要你和哪个女生离得比较近,就一定是心怀不轨,为同学所不齿,为老师所打压,让你感觉自己被扣上了‘早恋’的帽子,成为了学生当中的异类,实在是太伤自尊了。这种感觉,你一定也有体会了。” “嗯,确实。” “越是被大家关注的人,就越是注重自己的形象,就越是无法忍受绯闻对自己人格的污蔑。从小学时候,我就深受其害,这也是导致我与颜金凤之间出现隔阂的原因。若不是因为绯闻传得遍地都是,我可能早就与颜金凤比翼双飞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和颜金凤之间这种情况还真是与我和晓梅之间挺像的。” “哎!接近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要搞出‘早恋’这个概念来打击我?搞得我好像犯了严重的错误,搞得我好像是个罪人,搞得我成为了异类。同学们个个得以拿我开涮。如果让老师和家长知道的话,更是毁灭性的打压!” “你被打压过吗?” 我看着宋鸿义,本不想再回忆起那天的事,但还是说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是幼儿园的时候。” “这么早!” “哎!感情是人们都向往的东西啊,凭什么因为我接触的早,就应该被嘲笑,被打压。那些嘲笑我们的人,还不是敢想不敢做,嫉妒我们而已。再说了,长辈们都怕‘早恋’影响学习什么的,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扯淡。你看阿鬼和小媛两人关系那么好,成绩还不是一直名列前茅。” “哈哈,对。影响学习的因素多了去了,凭什么要把责任都归结到‘早恋’上来?” “其实吧,‘早恋’还能提高学习成绩呢,不光看阿鬼和小媛,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学习的动力很大一部分都来自颜金凤。曾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为了让她对我刮目相看,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心中有一个在乎的人,更多的时候会是一种精神支柱,能够帮助我成长,帮助我不断提高自己,帮助我向着目标坚持不懈地努力。它才不应该被片面地看作是一种干扰。” “哦?这么说颜金凤对你还是很重要喽?” “那是小学的时候了,现在的颜金凤根本不值得作为我的精神支柱。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深陷在她所带来的情感泥沼之中。幸好我现在爬出来了,回首看看这片泥沼和仍然困在其中的人们,我只有仇恨。” “仇恨?” “之前我曾经说遇到美女就要早点下手,我这么早就很荣幸地得到了像颜金凤那样的大美女,这辈子就算赢在起跑线上了。现在我要用亲身体会奉劝你一下,漂亮真的没什么用,那些漂亮的家伙没个好货,一个个骨子里都是**,我恨这类人,你千万别被她们迷惑了。不过晓梅还好,应该不是这种人。” “呃,你是觉得她不好看吗?” “你难道觉得她像颜金凤一样漂亮?” “呃,确实没颜金凤漂亮。” “就是啊,所以说像颜金凤这种人,我们千万不能相信,她们绝对不靠谱。现在我的心中,有另一个精神支柱,靠谱多了。” “哦?是谁?”宋鸿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准备接收来自我的重磅消息。 “你猜!”我洋洋得意地卖起了关子。 “我还真没看出爱你会喜欢谁啊?”宋鸿义绞尽脑汁思索着:“晓梅?” “你瞎猜什么呢?朋友妻不可欺,我怎么可能跟你抢。” “那是小宇?” “不是。” “小婕?” “no!” 宋鸿义接连说了好几个名字,越说我越生气,他竟然会把我跟这些女孩扯到一块儿去。 不过另一方面,看着一筹莫展的宋鸿义,我觉得自己隐藏得堪称完美,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有看出来,心中不免窃喜:“这样吧,我拿一张我画的她的模样给你看看,看你能不能辨认出来。” 我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张粗糙的肖像画。正是我那晚坠入林溪梦的爱河以后画的,为了每天都能多看看她几眼而画的。 宋鸿义端详着那张铅笔勾勒的肖像画,左思右想才勉强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名字:“小媛?” 我前一秒还为自己的绘画水平洋洋得意着,这会儿突然被宋鸿义一句话整得差点要把午饭都喷出来。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就这样被人鄙视了,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嗯?你怎么会看成是小媛呢?小媛是长脸啊,画上的明明是圆脸。再说了,谁都知道小媛是阿鬼的人,我怎么可能打她的主意哦!” “那这是谁啊,我完全猜不出来。” “有这么难辨认吗?”我从宋鸿义手里拿过画像来,又仔细看了看,到底哪里画得不像了? “算了,我就提示你一下吧,你刚才也算猜对了一半,因为画上这个人确实是语文课代表。”我无奈地说。 “林溪梦?” “正是!” “这么一说倒是看起来有几分像。”宋鸿义再次拿过画像,恍然大悟,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喜欢她呢?你和她之间一点儿迹象也没有啊。嗯,不过,她人挺善良的。” “嘿嘿,我隐藏得好吧!”陈驷樊又洋洋得意起来,从宋鸿义手中接过画像,放回了原处。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呀?” “其实我觉得好像是她先喜欢我的。” “哦?” “我经常看到她看着我,她的自行车也经常停在我的车旁边。” “依我看,这些也有可能是巧合啊。” “这些不算可靠的证据的话,那么那次我考了年级第一,你们要我请客,她给老师打了小报告的事情应该算比较明显的了吧。” “嗯,这倒是可以看出她对你比较关注。不过你确定是她报告老师的吗?” “呃,虽然只是传闻,但应该是真的。反正从那时起,我就更加确信她喜欢我了。” “然后你就喜欢她了?” “还没有,我只是关注她,但还是喜欢颜金凤的。最初我觉得她喜欢我的时候,我是打心底不想被她喜欢的。我不断告诉自己喜欢的只有颜金凤,然后总是在抵触每次看到林溪梦时产生的触动。可是也不知道人心是怎么长的,有时候越排斥什么就越会被什么所吸引,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发现自己喜欢上林溪梦了,真是奇怪啊。” “那现在呢?” “颜金凤,林溪梦,读起来居然音调竟然如此一致。一边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受伤的烈火,一边是一次又一次抚慰我创伤的温泉。比起一个我喜欢的人,倒不如去接受一个喜欢我的人呢,你说是不是?” “嗯。” “林溪梦虽然长相一般,但是我看到她心灵深处是极美的。我曾经疯狂追求着外在的美丽,而现在我觉得只有内在美才是最重要的,那才是真正值得我去追求的。” “哈哈!我看好你哦,加油哦!” “哈哈,你也要加油哦!” 我们聊得非常投入,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暴风雨已经停了许久了,天色确也很晚了,宋鸿义告别陈驷樊,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作为最好的朋友,我们互相履行了承诺,如约地保守着秘密,学校里的秩序和平时一样,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四十二章 比完美不完美 猫小二寻情记正文第四十二章比完美不完美命运的转轮不停转动着,有时候我怀疑它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总是给绝望的人带来希望,却也会给充满希望的人带来重重阻碍。 那天早晨,当我准备从家里出发去学校的时候,惊人地发现自己的深蓝色自行车不见了!父母和我在小区范围内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看来是不幸被偷了。 当时我就懵了,感到天旋地转。丢自行车是小,去学校没那么方便了也是小。要知道,那辆车,承载着我与林溪梦无限美好的回忆。那可恶的盗车贼,偷走的不仅仅是一辆车,更是我一直悉心收藏的甜蜜回忆啊! 那周我一直没有骑车,但我依然会从学校的车棚处经过,只为了看一眼林溪梦那亮黄色的自行车。它的旁边失去了我的依靠,似乎变得黯淡了许多。林溪梦会不会有同感呢?她一直没看见我的车会怎么想呢? 周末,父母带我赶紧去之前买车的店里再买一辆。 我在店里徜徉着,看到五花八门的自行车,却都觉得不合心意,直到我再次看到了那辆深蓝色的自行车。 “哇,这个颜色和款式的自行车竟然还在卖啊!”我惊呼道。 “你还想买这辆?”老爸问道。 “嗯嗯!”我激动地说。 “不挑个新的款式,体验些新的事物吗?” “不了,我就喜欢这款车,骑着习惯了。你知道的,我总是爱吃我吃过的菜,没吃过的从来不碰的。” 于是我开开心心将这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深蓝色自行车骑回了家。虽然它不是原来的那辆,它的身上没有林溪梦的气息,但我相信,它会为我延续与林溪梦的姻缘。 周一,我欣喜地将车子骑到学校,在校门口遇到了宋鸿义。 宋鸿义先问起了我:“猫小二,你上周怎么没骑车。” “车丢了。” “啊,这么不幸啊!”他看了一眼我现在推的车,说道,“那么现在找回来了?” “哎……哪有那么容易找回来。这辆啊,是新买的。” “跟原来的简直一模一样的啊。” “是的呢,我故意买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啊?” “这样林溪梦就能一眼识别出我的车来,然后停在我的旁边啦!”我神气活现地说。 “臭美吧你,呵呵!” 后来,果真如我所想,林溪梦的车子确实停在了我的旁边,就和以往一样。在每个中午,在每个下晚,我深情地望着车库里两辆依偎在一起的自行车,好生羡慕。 “多么恩爱的一对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和林溪梦依偎在一起呢!” 不久后的一天,阿鬼也来我家玩。当我正准备茶水的时候,对游戏非常热衷的他早就在翻阅我电脑里的游戏了。 “猫小二,你也玩《天之痕》?”阿鬼突然喊道。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慌张了起来。 游戏本身没什么问题,我是很喜欢这个游戏,我已经通关了一遍又一遍。抛开游戏本身,他尤其喜欢这个游戏中的人物角色,一个男主角,老实木讷,我觉得就好像我自己;两个女主角,一个活泼火辣,让我时常想起颜金凤,而另一个单纯温柔,就如同林溪梦带给我的感觉。 在游戏之中,我曾经幻想过自己是如何与颜金凤以及林溪梦一起冒险,又是如何在她俩之间作出抉择,感受那份挚爱中带着忧伤的结局。 但是问题在于,这个游戏的角色是可以自定义姓名的,而我偏偏把对应角色的名字改了。 我连忙从厨房赶到客厅,正欲阻止阿鬼,阿鬼却已然打开了游戏存档。 “咦!你改了人物名字啊。……诶?为什么有林溪梦?难道……”阿鬼乐开了花,“呵呵呵,意外收获啊!” 我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被人当场逮到了证据,这下不承认也得承认啊。 与宋鸿义想比,阿鬼是个超级活泼的家伙,平时大大咧咧、口无遮拦。这事儿今儿被他发现了的话,那还不是很快全班就都知道了吗!想不到一年多以来自己为了掩藏行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布下的局今天竟然就这么败露了,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啊! “额,这事儿你可得帮我保密啊!”我只好可怜兮兮地乞求阿鬼手下留情,“这秘密一旦流出,绯闻传开来,我就完了。我和颜金凤没发展起来就是因为这个,你可别把林溪梦也给我整飞了啊。” “呵呵,放心吧,我什么人嘛,哈哈。”阿鬼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我觉得这事儿一定没指望了,就等着过几天又会像小学时候那样被同学们起哄和愚弄吧。一世英名就这么飞走了,很可能林溪梦也会就这么飞走了。 随后的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阿鬼的行动。他虽然整天笑嘻嘻地,但好像真的没乱说什么。班上的秩序依然和平时一样,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阿鬼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机灵得让人捉摸不透,嬉皮笑脸的样子看起来不靠谱,但在道义上还真不会出卖朋友,就好比他平时游手好闲的样子,却总能考取第一。 在中考前剩下的日子里,每周都有一次模拟考试。 那天我们没有在班上考试,而是来到了一间宽大的阶梯教室,大概是我们自己教室的4倍之大。被安排在这间教室考试的也大概有3个班的人,每两个人之间间隔了好远。整体看来大家零零散散地坐着,就像广袤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却不知为何让我感到更加压抑了。这里似乎比平时在教室里更加拥挤,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的座位刚好在第三列的第一个,一抬头便是大黑板和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很给我面子,让我帮忙发试卷。当然不是整个教室都由我发试卷,而是每列的第一个同学都负责发试卷,发自己这一列的试卷。 “为什么不是像以往那样,大家直接坐在座位上,由前一个人转身将试卷传给后一个人呢?竟然还要烦神走一趟。”我心中嘀咕着,抱起被分配的那一沓试卷,无奈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后方走去。 教室确实够大,前后排的间隔能跟一只手臂差不多长了。我漫不经心地走过自己这列的每个同学,从怀里分拣出一张张试卷,分别放到每个同学的桌子上,动作还是很娴熟的。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下一个竟是林溪梦!她面色凝重的端坐着。 真是少有的看到她没有面带微笑的时刻,她看起来真的很紧张,相当担心自己考不好的样子。到底是因为没复习充分呢,还是因为和我一样被这间教室的压抑震慑到了呢? 哎!这个姑娘真是让人心疼。 我正分拣出一份试卷准备放到她的桌子上,突然见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并伸出手来试图接住试卷。本是个普通的动作,但她那清纯的双眼瞬间直击入我的内心,让我不由得手滑了一下。为她准备好的那份试卷像果冻一样顺着她的手掌和她的桌子滑落到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我连忙道歉着,左臂抱紧其它试卷,弯下腰去试图用右手去捡。 “啊,没关系,我来吧!”林溪梦在座位上也俯下身子。 显然她离地面更近一些,抢在我之前捡起了试卷,放到了桌子上。 真是糗大了,本想好好表现一下,像绅士一样把试卷工工整整地放在她的桌子上,可惜这下演砸了,变成小丑了,羞死了。 我反复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跟她对视了一下竟然就扛不住了。如果我能拿得更稳一点的话…… 不对啊,我其实拿得挺稳的啊,倒是林溪梦的动作略显僵硬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脑海中继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发觉刚才紧张的似乎是她,是她接过试卷的时候没拿稳! 不仅仅是我在与她对视的时候感到了紧张,她在我的面前也是紧张得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哎——奈何她跟我一样也是个内敛的孩子,一样会紧张,一样会害羞,一样会在喜欢的人面前不知所措呢! 两个人互相喜欢对方本是最完美的,但若是都仅仅是将这份感情埋于心底的话,又怎么可能发展下去呢?总有一个人要主动些啊,林溪梦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这个重要的使命还得是我来完成啊。 要真正去接触一个喜欢的人类女孩吗?这对于我这样一只猫来说,也许还是太难了。尤其是像林溪梦这样寡言少语的人,就像一潭漆黑的死水,让我难以捉摸,到底该从何处入手呢? 还是先好好准备中考吧!等中考完,就算是高中生了,高中生应该到了可以谈恋爱的时候了。我一定要在中考结束的那一天,主动与她搭讪,至少建立起朋友的关系! 离中考就剩一个多月了,座位依旧轮换着。如小学时候迫切希望能与颜金凤同桌一样,我也一直期待着能够与林溪梦同桌。而今,在班主任制定的座位机制下,我早就参透了其中的规律,两周后我就会刚好坐到林溪梦的左手边,与她肩并着肩。 真能够当同桌的话,可以在最后的冲刺阶段好好指导她一下,携手共进也能名正言顺地提前建立起友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到这里,我就兴奋不已,距离调座位的那天越近,我的内心就越发汹涌澎湃。 那天的班会课上,我端正而安静地坐着,心中却已有千万只小鹿在横冲直撞了,双眼直挺挺地凝视着笑嘻嘻的班主任,满怀期许地等待着他下达座位调动的号令,耳朵竖得比兔子还要高,时不时地再瞄一眼林溪梦的方向,任思绪抛洒而去。 然而,最终班主任一点关于调座位的概念都没有提! “或许班主任是忘了吧,下一周应该就会想起来的。”我心想着。 然而,第二周班主任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一定是再下一周了。”我坚信班主任总能想起来的。 然而,直到中考的那天,班主任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我终是认清了现实,就差了一次座位调动啊!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啊!命运啊,你不是能够听到我的心声的吗?你不是会满足我的心愿的吗?为什么这次面对林溪梦,竟然如此负心于我? 离完美就差了一点点啊!可惜无情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爱与人开玩笑,在触手可及的那一刹那,无情地阻断在两者之间。 第四十三章 第二次尾行 猫小二寻情记正文第四十三章第二次尾行中考终于是结束了,这天全班同学聆听完班主任的寄托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这是我与林溪梦建立联系的最后时机,就在放学后,我一定要在车棚里等她,跟她一起走。 那么我该说些什么呢?该找个什么话题切入呢? 长期以来,有个疑问始终萦绕在我的心中,正是我考了年级第一的那次,我只是听说林溪梦将我被同学逼着请客的事情告密给了班主任,我将这视为被林溪梦喜欢的依据。 那么究竟是不是她告的密,她又是否真的喜欢我呢? 也许我可以向她问起这个事情,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我只需要问是不是她告的密就行了,如果她承认了,那也就说明她确实关注着我,对我有意思。对!就是这样!就这么办! 放学后,我密切注视着林溪梦的行动,在她准备去车棚时,我跟在后面走出了教室门。 林溪梦先取了车子,然后趟着向校门的方向走去。 我随后也取了车子,准备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上前去与她打个招呼。 正当我志在必得之时,她的一个闺蜜抢先一步和她打了个招呼。那人也是骑自行车的,与林溪梦并排走着。 这可不妙啊,本来我已经想好的。我会在一个不太拥挤的时刻,优雅地走上前去,礼貌地问声好,然后抛下那个疑问。接着我们会跨上车,在同行的道路上悠闲地谈笑着,感受只有我们两人的浪漫。 但这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人是怎么回事! 我跟在后面直到校门口,她们两人还是没有分开。 如果不把握今天的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林溪梦在一起了啊!整个初中会以遗憾潦草收场了啊!我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结局!不!我不要! 不就是上去说句话吗?当初我又不是没有和她同行过,为什么现在反而这么怂了呢?一定是我过分紧张,过分敏感了! 我们是普通同学不是吗?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坐在前后排的同学,不是吗?是很熟悉的人啊,不是吗?我怕什么呢?就以同学的身份,硬着头皮上吧! 终于,在她们准备跨上车的那一刻,我飞奔到了林溪梦的面前: “林溪梦,你好!”我平复了一下心情,但不免还是有些紧张,没等她回应就直奔主题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的:我考第一的那次,同学们要我请客,是你告诉老师的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林溪梦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像灯泡:“呃……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呃,你还记得我考年级第一的那次吗?”我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应该是比刚才响了些。 “呃……”林溪梦思考了一下,“是上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吗?” “嗯,是的,你还记得啊。那次不是很多同学想让我请客嘛,后来老师知道了。我听说是你为我告诉老师的?” “呃……是啊……怎么了?” “哈,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想到林溪梦会反问一句,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应,只好硬着头皮脱口而出,“那个……嗯……如果真是你帮忙的话……那太感谢你了……嗯……咱们交个朋友吧。” 林溪梦腼腆地笑了笑:“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记着呐?” “哈哈……嗯……”我附和了一下,真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盯着林溪梦的眼睛。 她那懵懂的双眼也在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脸上充满着疑惑,却显得更加可爱了。 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彼此一脸茫然地愣住了。 旁边林溪梦的闺蜜看不下去了,她打破了沉默:“呃,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呃,不好意思哈,没关系的,咱们一起走吧,边走边聊。”我终于回过神来,对林溪梦那已经满脸尴尬的闺蜜说道。 于是我们三人分别跨上了车,一起顺路同行着。我在林溪梦的左边,闺蜜在她的右边。 三人同行,总有一个的存在感是微弱的,我担心那个人会是自己,然而没想到林溪梦会与我聊得很投入。我们聊起三年来班上很多有趣的话题,原来一直以来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她,其实对班上很多事情都有关注着,还是挺接地气的。这个沉默的姑娘并没有那么难相处。 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一个红绿灯路口,之前林溪梦就在这里右拐的,但是这次聊到兴头上的林溪梦没有提醒一下要右拐,我就迷迷糊糊主动随她一起右拐了。闺蜜也默不作声地右拐了,看来她也正巧要走这条路呢。 又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林溪梦与闺蜜分开的地方。闺蜜道别了一声后就沿直接过街了。 林溪梦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诶,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呃……是多走了一段,不过没关系。” “行吧,就走到这里吧,我要左拐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我迟疑了一会儿,心中充满着不舍,但又不能在嘴上说出来,毕竟才从朋友的角度接触嘛。 显然,我没有合适的理由继续陪着她走,只好说道:“嗯,也好,你注意安全啊。” 于是我们在此别过。我目送着她左拐过了马路,想着刚才这一路上一直提心吊胆着,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心里格外开心 正当我调转车头时,身后突然冒出了宋鸿义和阿鬼。他们两人也骑着自行车,就在我的后面! 阿鬼调侃道:“小伙子干得不错啊!” 宋鸿义皱了皱眉:“怎么掉头回来了呢?” 阿鬼叫喊着:“继续追上去啊,还来得及!” 我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差不多得了,我已经确认是她告的密了,目的达到了。” “小伙子不要害羞啊!”阿鬼继续鼓动着。 “是啊,继续上啊!”宋鸿义坏笑着,“追上去,向她表白!” 我思考了一下,追上去表白肯定是不行的,从情理上我还不该这么做,但是可以追上去看看她家住在哪。 于是我笑着对他们说:“好主意啊,那我就继续追上去啦!” 随即,我再次调转车头,在绿灯的时候向林溪梦去往的方向追了过去。 幸好林溪梦骑得不够快,我加足了马力终于在那个十字路口左拐后的道路远方看到了林溪梦的背影。我没有胆量再次上前去与林溪梦搭讪,毕竟已经道别过了,还是远远地目送她比较好。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害怕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被发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当年我就以同样忐忑的心情步行在巷弄之中,前方走着的是颜金凤。而今天,步行变成了骑行,巷弄变成了马路,前方的那个人变成了林溪梦,而我还是那个我,如同穿越了时光隧道。真是奇妙的感觉! 我回首看了看,宋鸿义和阿鬼竟然还跟在我后面。他们卯足了劲,几乎是站立着将自行车踏得飞起,冲着我一路高呼,一路狂飙,就像电影里街头的机车党。 “嗤!这帮家伙,凑热闹真不怕麻烦。”我眯着眼睛鄙视了一下他们,然后继续望向远方。 伴随着夕阳西下,林溪梦骑着自行车的背影还是那么清纯可爱。迎面而来的风扑打着我的面颊,好生舒爽,恰似林溪梦的温柔 最终,林溪梦右拐进了一个巷子,消失在了视线中。 待我来到那个巷子口的时候,已经没了林溪梦的踪影。顺着巷子望去,里面是土砖土瓦堆砌的小院子,像极了我幼时成长的地方——那被小楼包围着的平房院落。同样的橙色方砖垒成的围墙,同样的曲径通幽,一眼望不到深处。 原来她和我是在相似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吗?哈哈,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呢。 今天的行动就到这儿了。 然而,当我抬头望着主路上的下一个路口,准备骑向那边的时候,却惊人地发现又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是外婆家附近的路口! 我在风中凌乱了! 曾经,我追随着那个女孩,由南向北穿过了小区,来到了这里; 后来,我追随着颜金凤,由西向东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巷弄,也来到了这里; 如今,我追随着林溪梦,由东向西穿过了宽阔的马路,还是来到了这里!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 当年遇到的那个小女孩难道其实是林溪梦? 她住在一个跟我家差不多的环境里,难道她也和我一样,是猫变成的人? 也就是说,当年遇到她的时候,她确实变成了一只猫? 也就是说,她才是我命中真正注定的那个姑娘? 也就是说,我的姻缘才刚刚开始? “你愣着干嘛呢?”一阵雄厚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回首一看,确实是阿鬼。他们几个人都已经赶了上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正好放学也还早,不妨咱一起来我家坐会儿吧。”宋鸿义提议道。 于是我们去了宋鸿义家,纪念“猛男俱乐部”一路走来的友谊,也庆祝一个自由漫长暑假的开端。 期间,宋鸿义提出来一个邀请:“我7月下旬过生日,中午想请大伙儿吃个饭,然后顺便下午搞点娱乐活动,你们都有时间吗?” 阿鬼很爽快地答应了,而我算了一下日期,说:“暑假里家人要带我去青岛玩,目前时间还没定,不过我会安排好的,到时候一定来。” “嗯,好的。”宋鸿义继续规划着,“我还想请更多的朋友,另外全是男生也没意思,得多几个女生。阿鬼,你把小媛叫上吧。” “没问题!”阿鬼相当自信地说,顺带眼珠子一溜,“要不要也叫上晓梅?” “这个可以有!”我抢先替宋鸿义回答了。 “别闹哈,这个容我再思考思考。” “有什么好思考的,你怕她不愿意来啊?不用顾虑的,我让小媛联系她一下,她保证来。”阿鬼笑道。 “好吧。”宋鸿义并不是很开心地说,然后他转过头来问我,“猫小二啊,不如你把林溪梦也叫上怎么样?” 我就猜到他要这么说,我其实也有同样的担心:“呃,现在打交道还不多诶,不算很熟啊,能约出来吗?” “现在不是提出来交朋友了嘛。” “那也还不是很熟啊。” “那正好叫过来一起吃饭,一起玩,增加增加感情啊。”宋鸿义猛然拍了我的肩膀,就像找到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这样吧,这次聚会活动就以你的名义来举办,就跟林溪梦说是你请客!” “呃,这样也行吗?” “就这么定了!我的生日,让你来当主人公!我买单,给你个充分展现自己的机会!到时候把林溪梦追到手了可要好好感谢我哦!” “好吧。不过我怕我跟她交情不深,还是请不来啊。” “你交情不深,总有人跟她交情深啊。” “你是说小媛?” “对呀,合作了三年的语文课代表,那交情足够了。让小媛去通知林溪梦一定能行!” “既然如此的话,把林溪梦的闺蜜也叫上吧,小媛肯定跟晓梅比较聊得来,这样林溪梦会比较孤单的。”我考虑了一下女生的组合,提了个补充建议。 “不有你吗?” “呃,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诶。” “哈哈,也罢,那就也帮你叫上吧。另外,下午的活动么……你知道林溪梦喜欢什么吗?” “呃,不太清楚啊。”我想起林溪梦写的同学录,感觉她似乎兴趣寡淡,不过体育运动显然是她的强项,她对这方面肯定感兴趣。我有办过一张游泳卡,上面的次数可以分享给朋友们,而且我听说过林溪梦游泳很厉害。 于是我说,“去游泳吧,我正好有一张次数用不完的游泳卡,我可以请大家一起游泳,我确定林溪梦喜欢游泳。” “游泳啊,这个估计好些人都不会诶。不过也罢,这次兄弟我既然决定帮你,就帮到底,那咱们就去游泳,嘿嘿。” “嗯嗯,虽然我不会游泳,但是兄弟我这次也帮你!”阿鬼表示了赞同。 “是哪个游泳馆啊?”宋鸿义问道。 “我家南边不远处就有一家,挺大的。我一直在那里游的。而且还是班长家亲戚开的哟!” “哇哦!竟然是班长家开的!” “那咱再叫上班长。嘿嘿,这个方案好极了,就这么定了!”宋鸿义非常欣赏这个方案,“就只等到时候各方面通知到位了,这个我来负责的!” 第四十四章 海螺手镯(上) 猫小二寻情记正文第四十四章海螺手镯几天后,我随家人按计划去了青岛旅游。我在现实中见过河,见过江,但从未见过大海。这天,当我第一次面对大海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了什么是书本上描绘的波澜壮阔。 那粼粼波光绵延万里,就像是仙人铺开的巨幅画卷,亦像是通向蓝天白云的星光大道。那海面之下真的有龙宫吗?海的另一边会不会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 我赤脚行走在沙滩上,倾听着潮汐的鸣奏,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我不由得闭上双眼,仿佛能够感受到那咸湿的空气中跃动着大海的生命、地球的生命,仿佛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渺小生灵的生命全都汇聚在了这里。而我,也好像是其中之一。 我又不知不觉想起了林溪梦,此时此刻她会在哪里呢?她正在做什么呢?她是否也有过我现在的感受呢?如此浩瀚迷人的场景,若能与最心爱的人一起分享,那该有多么幸福啊! 在景点附近的商贩处,我看中了用一款用海螺编织而成的手镯:“我想买这个!”我将手镯戴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很是喜欢。我再次扫视了一下货摊,斟酌了一下,指着另一个海螺手镯说,“我还想再买个那种的!” “买那么多干嘛?”老妈问道。 “我喜欢嘛!” 在我的坚持下,父母帮我买下了那两只手镯。其实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我所想到的是林溪梦,这么精致又有趣的手镯,林溪梦应该会喜欢的吧。 晚上在宾馆里,我爱不释手地将两只手镯盘在手里,试图从中挑选更加精美的那只准备给林溪梦,剩下的那只留给自己。构成手镯的每一颗小小的海螺中都好像蕴藏着大海的心跳。它们被皮筋串联了起来,戴在手腕上相当舒服,就像海浪轻抚过肌肤。 我幻想着那一天,我把这手镯亲手送给林溪梦的时候,她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甜美的笑容。想着想着,我已酣然入眠。在梦里,我与她携手漫步在海岸边,倾听着海浪的歌声…… 宋鸿义约定的日子到了,我满怀憧憬地带上了游泳用品和海螺手镯,骑上电瓶车哼着歌前去赴约了。 电瓶车是我新买的,为了今后上高中能够更加方便些。我依然选了最接近深蓝色的一款,车身上印着“雪山飞狐”四个深红色大字。为了更加突出地亮明我的身份,我裁了一张纸,染上蓝底,画上深红色的“猫”字覆盖了原来的“狐”字。蓝色再加上众所周知我对猫的情有独钟,同学们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我的车,林溪梦也一定能。 在饭店里,我看见来的同学还真不少,最关键的是林溪梦确实也来了。 宋鸿义正在招呼大家坐下,看到我来了,也招呼我:“猫小二,你终于来了,赶紧坐吧。” “好的,但我有个习惯,饭前一定要洗手。”我知道该坐在哪桌后就跑去了洗手间。 当我再回到桌子前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围着餐桌井然有序地坐了下来,唯一空下的位置刚好紧靠着林溪梦的右边。该不会是故意安排好的吧?如果是的话,我还真要谢谢这帮深明大义的兄弟。 然而真正坐到林溪梦身边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六神无主。我战战兢兢地对林溪梦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林溪梦腼腆地点了点头,回应了我。 席间,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心中憋着一团气,闷得慌,怎么也散不去。我一点儿也没敢转头看看左边,只是透过余光默默关注着林溪梦。她好像也没敢看向我这边,只是张大了眼睛注视着桌上的每一道菜,不时和坐在她左边的闺蜜聊着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菜一点一点被消灭,同学们一个个谈笑风生。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装作听懂了的样子强颜附和着不时端起啤酒干了又干。脑海中不断传来一个声音,提醒着我是时候该向林溪梦说些什么了。这声音越来越响,模糊着周围的一切,放缓了整个世界,可能是喝得够多了吧。 看着已经吃饱了倚靠在座位上安静休息着的林溪梦,我终于开口了: “林溪梦,你同学录上写的你家在‘青莲小区’?” “嗯,是啊,怎么了?” “那在南边呢,可你为什么放学以后是往北走的啊?” “哦,那边是新家,还没正式搬进去呢,我现在都是回爷爷奶奶家。” “这样的啊,哈哈”我笑了,想来自己千辛万苦跟踪别人,所到的地方都不是她们自己的家。 颜金凤家在晓梅家的对门,即城北,林溪梦家在城南的东边,我自己家在城南的西边,似乎刚好构成一个完美的正三角形。而这正三角形的中心,那跟踪所到的城中又恰好是三人的祖辈所聚集的地方,亦成完美的正三角形之势。真是妙哉!这或许也是命运暗地里埋藏好的秘密吧。 “下午去游泳哦,你带好泳衣了?”我问道。 “嗯,带了。” “据说你游泳很厉害啊。” “啊,听谁说的啊?”林溪梦红润的脸上笑开了花,好似盛开的牡丹。 相见的时候我们很紧张,聊起来之后却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宴席散去,我们才停了下来。 大家聚集在酒店门口商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就像在菜场一样。从他们说的内容中,我感到了疑惑,本来都说好了下午去游泳的,怎么好些人似乎还不知道。 有的同学说忘了带泳具,要回去拿然后赶过去;有的同学说忘了跟家里人说一声,需要回去通报一下然后赶过去,毕竟那个时候大部分家长不让孩子用手机;还有的同学说本来下午要上补习班的,得去跟老师请个假然后赶过去。 “我不认识去游泳馆的路啊,怎么办?”有人问道。 “那我让阿鬼陪你回家一趟吧,他的电瓶车也能带上你。”宋鸿义在主持着大局,给这个同学分配了一个合理的方案。 “我家离得远,来的时候坐的公交,怕赶不及下午的活动了。”另一个同学问道。 “嗯,要么让猫小二把电瓶车借你吧,你快去快回就行。”宋鸿义说着招呼我过去,“猫小二啊,你把车借他怎么样?” 我还从来没把车借给过别人,况且这还是新车,有些不舍,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只好弱弱地答应了一声:“好吧。” 除此之外,同学们的状况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各有各的麻烦。但宋鸿义表现了他惊人的调度能力,在他的统一指挥下,还真各有各的解决办法。 经过了一轮我根本没看懂的行程分配之后,几波人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了,最后只剩下扶着亮黄色自行车的林溪梦和站在她身边一脸茫然的我。我们愣在风中,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呃,就剩咱俩了啊,”当回过神来时,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林溪梦说,“那,就剩咱们一起过去吧。” 林溪梦依旧茫然着:“不是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集合吗?” “大家已经说好了一起先去班长家里集合的,那里离游泳馆很近而且顺路。不用在这里等了。” “哦,那我们怎么过去啊?” “你认识那里吗?” “不认识耶。” “那我带你过去吧,你的车可以带人吧?” 眼下也只有这一辆车了,林溪梦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车,车后轮上是有铁架可以坐的,车身虽小,但对两个体重都比较轻的人来说应该没问题,于是无奈地答应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车来,跨了上去,简单试骑了下,应该能够适应。这将是我第一次骑车带人,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但为了喜欢的女孩,我必须要好好表现。 “可以了,坐上来吧。”我自信地说。 林溪梦侧身坐上了后架,小心地扶着坐垫边缘。然后我奋力踩下了踏板,在艰难的起步道路上画出了一道优雅的曲线。 上路之后,我习惯了有她在后座的感觉,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喜欢的女孩。随着路段的颠簸,她的胳膊不时擦过我的后背,如柔软的柳枝随着微风摇曳,轻轻拂过堤岸。 “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啊?”我问道。 “很早,大概刚上小学的时候吧。” “当时你不怕水吗?” “水有什么好怕的。” “厉害啊,我可怕得要命了,本来还不想学游泳的,老妈硬给我报的培训班,我大概五年级的时候才学会,到现在还不会换气。” “哈哈。换气很简单的!我跟你说啊……” 当林溪梦的话匣子打开的时候,我也不那么紧张了。我们一路上有很多话题聊着,感兴趣的事情、初中三年来学校里所发生的事情,甚至各人小学里经历过的趣事全部翻涌了出来。炎炎夏日的阵风夹杂着甜蜜的耳语,在清新的空气中回旋,令这暑气中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而那夏日的阳光也收起了刺眼的锋芒,一如春天般温暖,那是多么温馨幸福的感觉。 三十分钟的路程,是那样漫长,似乎我们从小学就一路走来,走过了近十个年头,那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充实;三十分钟的路程,又是那样的短暂,停不住快乐的脚步,刚刚还在饭店,迷迷糊糊之中转眼就到达了班长的家门前。 大家在班长一边闲聊着,一边等着,等大家都到齐了之后,就一起去了游泳馆。 第四十五章 海螺手镯(下) 猫小二寻情记正文第四十五章海螺手镯班长家开的游泳馆真是大。有三分之二的空间是浅水区,人很多,当中还有个精致的攀爬滑梯,无论是穿梭其中,还是从顶上滑入水中,都是一种别样的享受。另有三分之一的空间是深水区,人明显少了很多,那里的人基本上都在游动中,不会有人停留在水中央休息。 会游泳的同学跳入水中就化身为自由的鱼儿,活跃地展示着自己高超的技术,比如宋鸿义和我;不太会游泳的同学在浅水区的池边就当泡着澡,泡得无聊了就到岸边遮阳伞下坐着喝喝饮料聊聊天,比如阿鬼等人。 我并不擅长常规的游泳,我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是我潜水的特技。 “你看我模仿一只鳄鱼。”我对宋鸿义说。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将肚子里的气全部放空,四肢贴着池底,像鳄鱼的姿势一样缓缓爬行。 大约持续了半分钟,我浮出了水面,说道:“怎么样,厉害吧!” “不错,我也来试试。”宋鸿义说着也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潜入水中。 但没过一会儿他的后背就浮了上来,他划动手臂试图让自己再次沉下去,但越动反而越浮了上来。 最终他放弃了,站起身来问我:“你是怎么做到那么稳稳地沉在水底的?” “把肚子里的气全部吐出来就可以啦,我再来个水底打坐给你看看。” 说罢,我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捏着鼻子坐入水中,当脑袋埋入水中之后,我就快速将肚子里的气吐个精光。气泡接连不断地从我的嘴中喷涌而出,冲向水面,如同一道光柱。 随着肚子里的气被全部放出,我也差不多到达了水底。我闭着眼睛盘腿打坐着,双手掌心向上平放在膝盖上,整个儿纹丝不动,就像一尊佛像。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淡然地望着水中浮动的一切。阳光穿过水面洒下清晰可见的线条,伴随着波浪在我的眼前流动,就像是为我披上了佛光,如此美景真非寻常所能得。 宋鸿义也好奇地将脑袋伸入水中观察着我,然后向我伸出了大拇指。还有好些其他同学也是。 一分钟后,我双手猛地一拍池底,飞速蹿出了水面。 “太厉害了!真的就像观音坐在水里一样。”宋鸿义拍手叫好。 随后他以及其他几个同学也试着坐入水中,然后吐了些气,但始终无法稳稳地坐在水中。有人直接浮了起来,头顶直接在水面上;有人在水中失去了重心,翻滚不定,快要头在下脚在上了。 宋鸿义倒是相对稳一些,但毕竟气都吐光了,没撑多久就赶紧浮出了水面,说:“太难了,气吐光了还怎么能够待在水底那么久啊?” “哈哈,这是我的独门绝技哦!”我自豪地说,“我还能静静地躺在水底睡觉呢。” “你牛!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宋鸿义眼睛一亮,“你躺在水底的话,岂不是能够看到别人从你的上方游过,要是有个比基尼美女游过去的话,岂不是都被你看光光啦!” “呃,我怎么之前从没想过这点呢,真是好主意啊!”我坏笑着。 “太猥琐了你,嘿嘿!” “明明是你先想到的。不过,我近视可严重了,沉在水底才看不清别人呢。” “回头你可以配个带度数的泳镜啊,哈哈!” “算了,我才不是你这么猥琐的人呢。” “哈哈。”宋鸿义大笑着扫视了一下整个泳池,然后冲着岸上的同学大吼道,“喂!你们几个,下来玩玩啊!” 岸上的阿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遮阳伞下,用吸管喝着手里的可乐罐头。他面对着我们摆了摆手,吼道:“不了,我不会,就看着你们玩好了。” “不会可以学啊,你下来,我们教你!”宋鸿义继续吼着。 “哈哈哈——”阿鬼只是笑着,依然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像石头一样根本没想动。 “没激情的家伙!”宋鸿义嘀咕着,然后又扫视了一下水面。 “诶,猫小二,我看见林溪梦在那边呢,你要不要过去交流交流。”宋鸿义冲我使了个眼神。 顺着宋鸿义指示的方向,我望向了泳池的另一边。在中度的近视下,眼前的一切都像被蒙上了水花,但我勉强还可以辨认出林溪梦,她正在指导几个女生学习游泳的动作。 那环绕在粼粼波光之中的身影,竟如湖中仙女一般,那热心帮助同学的样子像极了她曾经在操场上陪闺蜜长跑的时候。 我仿佛也回到了那个下午,当时我正在炫耀着球技,而此时我在炫耀着泳技。但似乎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在表演,踢球的过程中她根本没注意看,现在我展示了半天潜水,离得那么远的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可是我还是不敢前去她的身边。 “她正忙着教别人游泳呢,我就别去打扰她了吧。”我不好意思地说。 “怂什么,去搭个讪就好。” “不妥吧,我**着上身,她也只是穿着连体泳装而已。男女授受不亲,这番模样叫人如何好意思啊。”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可以近距离看到她的曼妙的身材和白嫩的肌肤啊!你还可以假装不太会游泳,让她教你,就能摸到啦,嘿嘿!”宋鸿义越说越笑得邪魅起来。 “去死吧,我跟她还没熟到那份上呢,哪有人上来就对人家动手动脚的。”我有些生气地对宋鸿义说,“再说了,晓梅在林溪梦旁边呢,你怎么不去跟晓梅搭讪一下,教她游泳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要是等晓梅从林溪梦那里学会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宋鸿义顿时哑口无言,想必大家的心里状况是一样的。谁都不好意思主动接近所喜欢的女孩子,特别是这样一个大家都很坦诚的场景里。如今想来,当时年幼的我们还真是单纯啊! 于是整个下午,我都没有与林溪梦近距离交流,或者从更广的角度说,整个下午男生与女生分别占据了泳池的一角,自娱自乐着,彼此谁都没好意思去找对方。 其实我的内心倒是挺想接近林溪梦的,我多么希望她能看到我的飒爽英姿。一直以来,我在班上那些不熟悉我的同学眼中只是个成绩好的书呆子,林溪梦就是其中之一。我多么希望有个机会,能让林溪梦知道我更是个身手矫健的运动达人。踢足球的时候希望她知道,武斗的时候希望她知道,如今游泳的时候也希望她知道。 她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一定会被我另一层魅力折服的。 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夕阳的余晖很快就洒向了水面,大家意犹未尽地爬上了岸。 刚上岸的我感到筋疲力尽,差点没站稳。然而当微风吹过的时候,却惊觉格外神清气爽,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洗涤过了。 水池中的林溪梦也正准备上岸了,等大家都在更衣室打理好之后恐怕就直接各回各家了。可是我那精心准备的海螺手镯还没有送出去呢,这可不能错失良机,一定要赶在她离开之前送给她! 我以飞快的速度在更衣室打理完,穿好衣服背好包,早早地来到了游泳馆的大厅里,结完账后坐在一边等着大家。显然我的动作是最快的,大家都还没出来呢。 等待的过程中,我盯着自己的小背包,思考着待会儿林溪梦如果出现的话,我到底该说什么,到底该如何把手镯送给她。 大约每过五分钟,我就忍不住翻开背包,伸出手探向了躺在里面的那只海螺手镯,确认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才放心地将背包的拉链闭上。那是我为她精挑细选的手镯,所有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一刻,我不能再给自己找任何退缩的借口了,这是最后的机会,马上林溪梦就要出来了,我好像预感到她就要出来了! 我最后一次翻开背包,取出手镯,将它紧紧攒在手心。 过了不久,林溪梦果真的出现在了视线里,我瞬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一同出来的同学还有好几个,万一我把手镯给她的时候令她尴尬了,该怎么办?万一她严肃地拒绝了,那又该怎么办?阴云笼罩在我的心头。我突然有些想把手镯放回包里。但想想又不甘心,或许硬着头皮咬咬牙就过去了。 林溪梦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大厅里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大概是想等其他同学都出来了再一起走吧。 那一刻,我还是决定勇敢地走了过去,将手镯递到了她的面前,说道:“林溪梦,这是给你的礼物,请收下吧!”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林溪梦那圆润的面庞瞬间刷红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通红,赛过此时天边正伴随着落日的晚霞。 “不用的,谢谢!”她不好意思地笑着。 “就收下吧!”紧张之中,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傻笑着、坚持着。 “真不用!”林溪梦低下头看着手镯,尴尬地笑着。 “收下吧!”我继续坚持着,语言中带着些许僵硬。 突然,旁边坐着的一位老奶奶看不下去了,插到我们面前,对林溪梦说道:“小姑娘,你就收下吧。” 我不认识这个老奶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掺和进来,只见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嘴角已经乐开了花,慈祥的笑容中充满着幸福的期许。 “好……吧……”林溪梦考虑了片刻,终是缓缓地接过海螺手镯,抬起头来看着我道了一声,“谢谢!” 我万万没想到这位陌生的老奶奶会为自己助攻了一把,更没想到林溪梦还就真的答应了,虽然接收得有些勉强,但可以看出她脸上洋溢的笑容,还是真心喜欢这只精美的手镯的。 终于如愿送出了礼物,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平稳着陆了。 最终,大家扶着各自的车,互相道别后便分道扬镳了。有些人也许会在高中里再次相聚,而有些人恐怕这一别就真的不再相见了。 我望着林溪梦骑着那亮黄色的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希望在高中里还能与她再次相见。如果不能的话,我至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意。至于她是否也喜欢着自己,我还真有些摸不透,我只希望会是真的。即使不是真的,我能够勇敢迈出这一步,也是没有留下遗憾了。 第四十六章 猫神!请聆听我的呼唤 猫小二寻情记正文第四十六章猫神!请聆听我的呼唤晚上,我开开心心回到房间里,回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还真是前所未有的顺利。就像是命运刻意安排好的。 我本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林溪梦度过这漫长的一天,然而所发生的一切竟然如行云流水般畅快,畅快得让人觉得不太真实,仿佛在梦境中一样诡异。 首先在餐桌上,大家竟然故意留好了位置,让我能够与林溪梦坐在一起。可能这是宋鸿义已经安排好的,除了林溪梦以外,在场的同学们都心知肚明,主动给我让出来了。这很好理解,也很自然。 然而饭后我是怎么就和林溪梦单独骑行在路上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恰好就有些人有事要先去别的地方?为什么根据对路线的认知情况恰好分完组后就只剩下了我和林溪梦两人?为什么对交通工具的分配后又恰好剩下了唯一的一辆自行车,而且是林溪梦的车? 这该是怎样神奇的调度过程啊,我试图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和此过程中人员和车辆的逻辑关系,越发觉得这样的分配简直精密得天衣无缝。 其中任何两个人交换一下都不合适,都会导致有人无法如期参加下午的活动。这唯一的解走向的结果就是,我和林溪梦注定是最后剩下的两个人。实在是太完美了! 难道都是宋鸿义事先就计划好的吗?他什么时候这么聪明啦?真是难得的好兄弟! 骑着林溪梦的车,有她坐在我身后度过的时光多么让人难以忘怀,就像身处童话故事里一样,梦幻而温馨,如痴如醉。 不过就算饭桌上以及路上都是宋鸿义计划好的,他也不可能在接下来我送林溪梦手镯的时候安排一个老奶奶巧妙助攻的。送手镯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可用不上神通。 至于那个老奶奶,她原本一直坐在那里没动过,突然开了金口一定是天意,她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使者,一定是的!一定是上天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派了这位老奶奶帮助了我! 命运啊!看来你还是眷顾我的!看来我与林溪梦真的是被你护佑的一对!感谢你今天赐予我这个成功的开端!有你的祝福,我们一定也能在高中相遇的,那时我一定会更加勇敢,更加努力,去打造属于我和她的明天! 后来的几天,我陆续去了好几次游泳馆,将游泳卡上剩下的次数用光。 每次来到大厅里,我总会盯着林溪梦曾经坐过的凳子看好久,我仿佛依然能够看到她从我手中接过手镯的样子,那如苹果一般通红的脸,那懵懂而腼腆的清纯眼神,那如百灵鸟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然后她温柔地笑着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这天,游完泳的我浑身舒畅,在离开了游泳馆不远处的巷子里,被一个高大而魁梧的人挡在了面前。 我抬头一看,没错,是班长! “好巧啊,你家也在这附近吗?”我微笑着打起招呼。 班长并没有笑,只是看着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时皱起眉头、叉起腰或是把脑袋撇向一边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好奇地望着他,等了一会儿,实在不耐烦了:“呃,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就走了。”说罢我动身准备绕开他。 他快速挪动了一下脚步,张开双臂再次拦住了我:“等等!” “怎么了?”我抬头望着他。 “是这样的,”他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人让我转告你,希望你离她远一点。” “谁呀?”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那她又是谁?” “她是谁你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肯定知道的!” 我愣住了,居然搞这么神秘! "你是她的什么人?"我问道。 “我是她亲戚。” “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个亲戚是你呢?”我心想着,在我们这个城市里,大多是独生子女,亲兄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若是亲戚也只怕是个表哥之类的吧。 能与我有关系的“她”只能是颜金凤或是林溪梦。 如果是颜金凤的话,我已经跟她没关系了啊,初中也没怎么接近她啊,她凭什么认为我那么喜欢她,还要派人来搞我呢? 那么如果是林溪梦的话,班长若是她的亲戚,平时在班上应该有频繁地交流才对啊,一家人会从来不在一起行动吗? 如此看来,很可能既不是颜金凤也不是林溪梦,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知道我喜欢颜金凤或者喜欢林溪梦,这个人同时也喜欢“她”,而且这个人还不知道我跟我们班长其实是好朋友。 这就说得通了,派班长来找我的一定是某个藏在暗处的情敌! “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班长坚定地说。 班长这么就相信我知道真相了?我有那么厉害吗?我的内心一阵欣喜。 “那个人想要我来教训教训你。”班长并没有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反倒是带着一丝忧愁,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害得人眉头都舒展不开,“不过你不用紧张,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只是提醒一下你。” 我和班长向来交情还不错,我就知道他不会真的打我的,但他这么说倒是让我感到意外,而且怪怪的。我再次打量了他魁梧的身躯,再瞅瞅自己的小身板,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反正不管怎么都打不赢你,你也打不赢我,我们只会干耗着,没意义。”班长补充说明了一下。 “哦,好吧,我会注意的。”原来是这样理解的,班长说话果然条理清晰。 在这个暑假里,朋友相见谈起感情问题,难免想说些心里话。班长不由得竟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他喜欢晓梅! 没想到铁汉一样的班长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我平时也没注意到他会喜欢晓梅,这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班长和宋鸿义都是我的朋友,在晓梅这件事上,他们或许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我也无法偏袒谁。我只能在听到之后装作没听见,然后默默地祝福他们也能在高中再次相遇,续写属于他们各自的美丽篇章。 但究竟是谁派班长来威胁我呢? 会不会真的是林溪梦呢? 她平时寡言少语,但也正因为此,才深藏不露。她能偷偷地告密,想必也能偷偷派人来警告我吧?这与她单纯的外表一点也不搭啊?真的存在这样奇怪的人类吗?难道我一直以来都理解错她了吗? 也许正如宋鸿义所说的那样呢?我总是看到林溪梦看着我其实是一种巧合。我们的自行车之所以经常停在一起是因为她刚好在我的后面骑到学校,而我停车时刚好挪出了一个空档。她向老师报告有人逼我请客的事情也不是为了我,而是她作为老师眼线的本分…… 种种疑点,我越想越觉得可怕。但我依然坚信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她与我共同扶起自行车的时候,带病参加校运会为班级争光的时候,还有牺牲自己时间陪同学长跑的时候……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她是一个真正的天使,降临到人间,虽不食人间烟火,但深知人间疾苦。 她是我理想中最完美的女孩,即使之前她喜欢我的这一点全是我的误判,就算那天她接过手镯的神情是真的无感,我都不会在乎! 我只要坚持喜欢她就好了!对,就这么办!这一次,我要拼尽全力!我相信既然上天安排她来到我的生命中,就一定会护佑着我,在追求她的道路上解决所有的困难的!今晚,我就要好好地问问它! 夜晚,我拿起平时在家里挥舞的竹棍,独自一人来到了院子里。我将竹棍树立在地面上,静静地站着,出神地仰望着。 幽暗的夜空无穷无尽,点点繁星斑驳地遍布其中,在我仰望着它们的时候也在注视着我。那紧密相连排成一字的三颗,一定就是书上所说的猎户座的腰带,其中一定潜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微风吹过我的面颊,仿佛在向我倾诉着什么,或许是提醒我“是时候了”,它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倾听我的心声了。 我双手握住竹棍的下端,保持竖直置于额前,低头闭目默念着:“尊敬的猫神啊!我是猫小二,您忠实的追随者。请保佑能够与林溪梦永远在一起吧!” 我能够感觉到全身的力量在流动,它们一点一点地聚集,最终都积聚在了我的双手之中,炽热而蠢蠢欲动,等待着被释放。 那一刻,我猛然睁开双眼,将竹棍高举过头顶。眼中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所有的视线汇聚在竹棍的末梢,似乎看到一道灵光直冲上云霄。 我目送着这道灵光,它来自于我手中的能量。我紧捏的双手持续加大着力量,为它注入着更多的能量。随着能量越来越强,这道灵光也越来越高,它不断蔓延着,直冲上了云霄,连接了整片天地。 我的眉目依旧紧锁着,目光越是专注,才越是表明我足够虔诚,才越能让上天收到我真诚的祈祷:“敬爱的猫神啊!我愿意牺牲我10年的寿命,愿意牺牲我额外的八条命,恳请您让我和林溪梦相爱到永远,白首不分离!” 我将全身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再度将能量注入星空,眼睛瞪得都快要裂开了。我相信上天一定听到了我的夙愿。 当灵光熄灭,我业已筋疲力尽。我双手拄着竹棍撑在地上,闭着眼睛将额头倚靠在上面,就像奄奄一息地支撑在一根拐杖上。 忽然,天边划过了一道流星。也许那就是来自上天的回应吧。 我笑了。 当我终于有力气直起身子的时候,我感到浑身都不太一样了。 我已经脱胎换骨了吗? 那么,我已经和林溪梦永远绑定在一起了吗? 我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