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情》 第一章 裴家 大宁三百一十二年十二月初七,这天是上京裴家大小姐的及笄礼。 说起裴长宁,上京众人无不叹一声命苦。裴家老太爷曾任帝师,是当今圣上的开蒙恩师。裴家大老爷官至正一品大学士,裴家两代男丁,女儿缘薄。终于盼到了裴长宁,如此世代清贵之家,裴家大小姐竟是个傻子,三岁还不会走路。可把裴家众人急坏了。 裴家老太爷更是请来东阳道人,东阳掐指一算:“此女非凡。” 裴老太爷暗道可不非凡吗?裴家还从没出过三岁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就连老二家的青衣都能走路了。叹息道:“道长可有办法?” “有倒是有,端看你们舍不舍得?”东阳捻着胡须,小眼闪着精光。 “道长但说无妨。” “此女生来多舛,一生凶险。贫道愿收她为徒,权当替她改命。可她万万不能留在上京了。” “这…”裴老太爷说不出拒绝的话,东阳道人是得道高人。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女,自然是命更重要。 “放心,待她及笄之前,贫道便送她回来。”留下这行字,东阳便抱起女婴,双脚一跃,消失了。 裴家众人齐齐叹气。 ————————————————— 花枝自幼便跟在跟在长宁身边,今日更是早早做起了准备。此时正端着一盆清水,轻轻走进屋子。 “小姐,您快醒醒,这会儿都辰时一刻了。定安王妃已经到了。”花枝等了片刻,耳边传来的还是自家小姐均匀的呼吸。就知道大小姐这会儿怕是还在会周公。只能走近床榻,伸手撩开纱幔。 榻上一袭青色身影此时正以手覆眼。裴长宁半眯着眼,恍惚间记起了刚刚的梦境,梦中堆积成小山般高的尸体,地上鲜血浸进大雪,最后留在脑中的只有那满眼的血色。她数次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地上的尸体,可周身始终有一团迷雾笼罩着她。 “小姐,今天是您的及笄礼,大夫人说了,从前您不在家。京中也大多不认识您,今日便趁着及笄礼,将您介绍出去。”花枝无奈的叹口气,上前扶起裴长宁坐到了梳妆台前。 “你这臭丫头,不就晚起片刻吗?你都快成老婆子了,念念叨叨的,以后可怎么嫁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嘴上笑骂着花枝,可心中也是涌起暖意。 自己三岁离家,十四岁才回来,原以为裴家人对她早已亲缘单薄,却不想裴家人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都辰时了,及笄礼定在巳时,奴婢还得给您梳妆换衣,时间可紧着呢。老夫人已经问起您三次了。”定安王妃是祖母特意请来的今日及笄礼的正宾,自古女子及笄正宾都得是有才德名望的妇人。 上京定安王王府,那是是世袭罔替的人家。当年大宁开国皇帝不满前朝暴政揭竿而起,第一代的定安王就是从那时开始跟随开国皇帝开疆拓土,那是实打实的军功。后建立大宁,便封了定安王这世袭罔替的爵位。 “小姐,您怎么了?”花枝看自家小姐半天不说话,不禁有点担心。小姐惯来没心没肺,今日怎么这般多思。 长宁拉回视线,接过花枝端上的热茶,沾湿嘴角,道“:无事,我们走吧。”站起身,长宁抬手压了压裙角。 梦境而已,算不得真。 长宁到东房已是来迟了,祖母带着母亲,二婶三婶正在说着话。“乖囡囡,今日是你的及笄礼,怎么来的这么迟?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长宁笑着福了福身,“孙女来迟,贪睡了会,还请祖母,母亲,二婶,三婶原谅则个。” 祖母是个六十岁的老人,身着绛紫色的如意云纹衫,额上覆同色抹额。此刻笑着更加慈眉善目,“无事,总归没有耽误时辰。不过日后再如此惫懒,祖母定会罚你” 长宁笑着应是,上前握住母亲的手。:“一转眼宁姐儿都要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以后可得定下性了,不可再这么毛毛躁躁。”长宁正要应是,前院传来一阵嘈杂。裴家家风严谨,对丫鬟小厮的规矩颇严。万不会无事喧扰,更何况今日还是她的及笄礼。 一屋子女眷噤了言,祖母凝神听了会,吵吵嚷嚷的,大约是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她唤道:“秋萍,你上前院看看,这是怎么了?” “是。”秋萍是祖母的陪嫁丫鬟,来裴家四十多年。尽心伺候祖母,终身未嫁。秋萍行了一礼,就要退下。 “老夫人,不好了,老太爷让您带着夫人们快去前厅,圣旨到。”祖父身边的管事,匆匆给祖母请安。长宁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长宁随祖母到前厅的时候,来宣旨的太监叫徐福,宫里的总管太监。此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圣旨到,老夫人来得怎的这么慢,可不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祖母脸色一白,来传旨的太监多半是看人下碟,如今他这副态度,怕是裴家此番有祸了。 “老身不敢,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还望公公见谅。” “行了,还不跪下接旨。”祖父裴正清此时正领着爹,二叔,三叔跪候圣旨,长宁扶着祖母屈膝。那太监环视了一圈,点点头:“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裴家勾结三皇子意图夺嫡,此为不忠。陷害忠良,此为不仁。口出恶言,污蔑皇子,此为不义。着裴氏一族即刻下狱,三日后问斩,钦此。裴老太爷,接旨吧。” “无中生有!无中生有!裴家遭人陷害,老臣要见皇上。”祖父脸色惨白,他一生为国,从未有过半分贪念。更是从不参与党争夺嫡,裴家冤枉。 “老大人,陛下说了,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徒,裴家枉为天下读书人之首。陛下念在您曾为帝师的情分上特意保全了贵府二老爷一支,让裴家不至于绝了脉,已是陛下开恩,您可万不可再惹怒陛下。”徐福叹了一声,他虽是太监,可是忠是奸还是分得清楚,这裴家书香传家,万不会想到这一代出了个异数。“老大人,走吧。咱家送您一程。”话音落下,门外进来一队侍卫。 祖父磕头谢恩道:“裴家世代从文,一门清贵,从不曾有不臣之心,时时刻刻谨记为人臣本分,不敢有丝毫僭越。今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裴家之冤,何人清之?” 十二月初十。 天阴沉沉的似要坠下来,雪愈加大了,被风卷着砸向长宁,她用力睁大眼睛,似要看清眼前这一幕,她的二叔,此时就站在人群里,看着裴家行刑。 狱中三日,狱卒像是知道她有武功,生生穿断了她的琵琶骨,身上的枷锁也是玄铁所制。乌黑的玄铁闪着冰冷的光。 她虽长久不在家,可她不傻,裴家出了党争夺嫡之事后还能保全自身,二叔怕是早已做了准备,更有甚者,今日裴家遭受的一切都与二叔脱不了关系。可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宁儿。”身后传来低低的带着压抑的哭腔,是母亲。长宁双手被缚,只得跪移到了母亲旁边。“娘,您别怕,宁儿在呢。”她自嫁入裴家十余年,与夫君鹣鲽情深,若裴家命该有这劫,她情愿随夫君一同赴死,绝无怨言。可她的女儿才十五岁啊,女儿自小就不在家中,还没好好享过裴家富贵便被连累了,她怎能不痛心?秦氏低低的哭着,“老天没眼啊。” “娘,我三岁便离家,一年前才回来,可这一年以来裴家给我的温暖,是我从没想到的。如今裴家被冤,女儿情愿与家族共存亡。”长宁抬头看向人群,那里已没有长宁熟悉的人了。血脉至亲的家人啊,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看老父,兄弟血溅当场吗?着实可笑。 “时辰到,斩。”台上的监斩官将手中握着的签命牌扔下,令牌砸在地上,长宁看向令牌,好似已经看到裴氏一族除二房外二百八十七人统统人头落地的景象。 长宁是女眷,又是小辈,按大宁律,举族抄斩的人家,是从家中长辈开始,这也是为了让小辈们心中生惧,进而更能达到折磨身心的效用。 长宁看向祖父佝偻的身子,她还记得归家那日,须发皆白的老人眼中含着的泪。 百姓越聚越多,世人皆知裴家一门清贵,书香传家。可只有他们上京的百姓知道,裴家不止书香传家,他们还曾救济上京的穷苦百姓。 去年旱灾,百姓吃光了家里的余粮,没有等来皇上的灾粮,却是裴家开门搭粥棚。这样的裴家是他们的恩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下跪,三三两两,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朝着皇宫的方向,大喊着:“裴家冤枉,请陛下明察!”到最后无数个声音归于一个:“裴家冤枉!陛下明察。” “尔等刁民,竟敢质疑圣上旨意。”台上监斩官额角隐隐有冷汗滴下,裴家如此得民心,怪不得圣上容不下。思及此,他干脆咬牙:“不必一个一个的斩,一起动手!” “裴家冤枉,陛下明察!”百姓的声音越加大了,还夹杂着低低的呜咽。他们是贵人眼中的贱民,除了他们自己,再没人把他们当人看,恩人就要死在面前,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口中无意识喊着冤枉,跪趴在地上不忍再看。 长宁眼中含着泪,视线所及最后一处便如梦境中刺眼的红。若有机会!若还有机会!她必亲手撕开那些人伪善的面目。 第二章 福寿堂 血,入眼尽是血色,铺天盖地的红色似是将她紧紧禁锢住,长宁躲不开,只能看着昔日朝夕相处,鲜活的面目渐渐僵硬,其中,她还看到了自己,赴死那一刻,她脸上带着无限的愤恨。 “小姐,小姐,您魇住了,快醒来。”耳边响起花枝关切的声音,声音传来的同时似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道将她从梦魇中拽出。 长宁猛的睁开眼,大力呼吸,这才发现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她就着花枝的手喝了一口热茶,气息渐渐平稳。 “这会什么时辰了。”长宁嗓子有些哑,又喝了口水。 “小姐,这会四更刚过,您再休息下吧。奴婢守着您。”花枝很担心,小姐平时睡下后不爱有人伺候,所以十天前小姐得了风寒,待她发现时,人竟已烧的昏过去了,起初花枝还以为小姐刚从昆仑山下来水土不服罢了,可这都第十日了,小姐还在做噩梦。当下便起小时常听家中老人说起人在病时身体虚弱,最易被脏东西近身,这样想着,花枝便皱起了圆圆的包子脸,她现在更担心了。 “我没事,你去打桶水来。”长宁轻笑一声,自七岁起,她从人伢子手中救下了花枝,花枝就一直跟随她。此时一看花枝表情就能大致猜到花枝的小心思。 花枝应了一声,轻轻退了出去。 听着花枝的脚步声越来越轻,长宁敛了笑,又打量起了这间屋子。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边,镂空雕花的窗棂,精致的铜镜安静的摆在梳妆台上,这一切真实的提醒着长宁,她重生了,确切来说是重生到了十四岁,也就是她从昆仑归家那日。 刚重生那几天,长宁整夜不敢合眼,她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狱中。慢慢的她才确信,她真的回来了,老天爷待她不薄。想着想着长宁便笑起来了,眼角有泪划过,最终藏进秀发。 怪她太蠢,从昆仑归家那一年,她竟是半点没发现二叔的异常。怪她沉浸在裴家的美好了,睁不开眼。 祖父祖母,爹娘,三叔,我回来了。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除了那该死之人。 长宁这场风寒反反复复拖了半月有余。待到身子大好这天,花枝早早的就簇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口中念叨:“小姐终于好了,您这场风寒可把老夫人吓坏了,要不是许大夫说您无碍,老夫人都要进宫求皇后娘娘给您请个御医了。” 许大夫是家中的客卿大夫,已经客居裴府七年了,大宁的官宦人家总会在府上养上几个客卿大夫,夜里若是有急症也比去外面找来得及。 “许大夫断的诊祖母该放心的。”长宁心中涌起暖意,她何其有幸,生在裴府,有疼爱她的祖父,娇宠她的祖母,还有感情和睦的父母,这样的裴家,这一次她定会死死护住,绝不让裴家清名坠地。 “小姐,您看这样可好?”花枝将铜镜递给长宁,咧了咧嘴,越看小姐越好看,跟年画上的小仙女似的。 长宁顺着目光看向铜镜,镜中人一袭粉色锦衣裹身,披着一条银色披风,愈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目灵动飘逸,小小的唇边泛起梨涡。今日花枝给她拢了两个小髻,一左一右,髻上缠绕着一串圆润小巧的珍珠。 长宁点点头:“这样就好,今日大好,我是该去给祖母请安了,病中耽误了。”裴家家风严谨,家中小辈日日必得晨昏定省,一日也不可耽搁。 裴府是文人世家,自古文人皆爱江南。裴家第一代家主尤是,是以裴府就是典型的江南宅子。一路行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丝丝凉气。待到了福寿堂,长宁才停下。素手解下披风,交给身后的花枝。 长宁进入大厅,环视一圈未见祖母。刘嬷嬷迎上来,给长宁行礼。“大小姐身体可大好了?” “已经好了,嬷嬷,祖母呢?”虽是这么问,长宁心里约莫猜到了,自己有了前世的死别,比从前更加惦记祖母,因此可能是来得早了。果然听刘嬷嬷道:“大小姐至孝,老夫人此刻还在梳洗,请大小姐稍作片刻。” 长宁点头应是,便随意找了个最近的椅子坐着,就着刘嬷嬷刚递上的热茶喝了起来。刘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心里却暗暗赞道,虽然大小姐自幼离家,可这规矩仪态确实一等一的出挑。 “宁姐儿身子可大好了?虽说开了春,可这天还是凉丝丝的,你怎么就这样就来了?穿的太单薄。”祖母的声音从门前传来。 长宁抬头,敛去眸中泛起的水雾。起身行礼。“孙女身体已然大好,劳祖母记挂,是孙女不孝。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说罢,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祖母上前搀扶起长宁:“地上凉,刚大好的身子还得好好养养,别着了凉气。” 祖母今日着一身刻丝石青银鼠褂,刚从内室走出来,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长宁偏头朝祖母笑着,也不强求,就着老夫人的手站直了身子。撒娇道:“祖母,长宁好想您。”头倚在祖母温暖的肩头,双手抱着祖母的手臂,轻轻晃着,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水汽。 这副小女儿情态惹得老夫人笑道:“秋萍你看看,都是大姑娘了,还撒娇,羞是不羞?”刘嬷嬷上前一步笑道:“大小姐这是心里记挂着您呢。”“那是,宁姐儿最亲我。”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刘嬷嬷在旁边陪着笑,大小姐三岁离家,老夫人日日挂在心上,数着日子算着大小姐及笄过来的,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大小姐能与老夫人这般亲近,老夫人怕是心头受用的很。 长宁心头微酸,想着日后定要好好孝顺祖母。 陪着祖母说了会话,门外小厮进来禀报:“启禀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到了。”长宁听到二婶的名字,嘴角冷了冷,自重生到现在已有月余,每每想到二叔二婶,长宁只觉得心头坠得慌。 “快让她们进来。”老夫人乐呵呵说。 门外走进三位夫人,为首那人一袭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长宁,妆面妥帖。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因着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长宁看到母亲,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实了。 母亲左边站着一位年纪相仿的美妇人,那是二婶陈氏,一身藤青曳罗菲子长裙,眉眼弯弯,似是随时带着笑。二婶和母亲本是闺中密友,少时更有同睡一塌的情谊,两人齐齐嫁入裴家,一时之间也是上京城的一段佳话。 三叔裴子业是祖父祖母的老来子,只比长宁大七岁,如今正好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三婶刘氏,出自江南大族。今年也正是碧玉之年,一身粉霞锦瑟藕丝罗裳愈加衬得三婶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 长宁朝三位长辈福了身子:“长宁给母亲,二婶,三婶请安。”母亲还未答话,二婶便接过话头:“大姑娘快起来。”长宁目光闪了闪,恭敬称是。 “媳妇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三人朝祖母请安。祖母乐呵呵抬手:“都起来吧,你们有心了。老二媳妇,你惯会讨巧,今日可是又带了梅子冻糕?” “母亲恕罪,媳妇今儿躲了个懒,起来的迟了,这会子冻糕还在厨房蒸笼里呢。松琴,你去厨房守着,一做好立刻给母亲送来。”松琴是二婶的贴身丫鬟,闻言眼角微不可见的抬了抬,领命退下。 长宁巴巴磨着,请了安也不走,非要伺候着老太太用过早膳再走。 早膳用完之后,松琴才提着一只掐丝描边檀木食盒走进来。 行了一礼,打开盖子。端出一小碟点心。 长宁只扫了一眼,便知自己想多了。当众下毒这种事,想来二婶也做不出来。 第三章 三叔 待到祖母吃过冻糕,长宁携母亲告退。退出福寿堂,长宁问道:“娘,这是什么东西?祖母这般稀奇。” 母亲拍拍她的手,笑道:“难为你二婶有心,你病倒那些天,老夫人日日为你悬着心,每日必去佛堂为你祈福,胃口就不大好了。你二婶特意去鸿运酒楼请来大厨教她做点心,好给老夫人开开胃口。” 长宁心中感动,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家不是盼着儿子,偏偏裴家世代女儿缘薄,巴巴盼着女儿,女儿贴心啊。到她这一代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她,虽然从小离家,可裴家众人每年都曾托人给她送过东西。至于二婶那番行为,长宁心中不置可否。若是换在前世,自己定会为二婶一番孝行感念,可这一世嘛,还不好说。 长宁回到观澜苑,仔细回想着今日二婶的行为,似是跟往常并无区别。可她相信前世若真是二叔背叛,不可能毫无痕迹,必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 想了半响没结果,长宁索性甩甩头。前世自己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太少了,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现在是大宁三百一十一年,还有一年的时间给她做准备,那些隐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看她如何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 “小姐,三老爷来了。”花枝轻轻走近,近来小姐独处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自己这个贴身丫鬟好似不太称职。 观澜苑是祖父亲笔题名,观澜二字出自孟子尽心上: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寓意尽心知命,追本溯源,了解根本,从而解决问题的思想。这也是祖父从小对她的期盼。观澜苑有座藏书楼,坐西朝东,上下两层,小巧精致。 长宁绕过大厅,径直来到藏书楼。果然远远便看到她的三叔,一手拿着最新搜罗到的孤本,斜倚在书架旁,闲闲地看着。阳光透过镂空的木质窗柩洒在三叔身上。一早就听说自家三叔资容出色,上京子业公子的名头,即使她在昆仑也是知道的。 一身玄色的锦袍裁剪合体,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涤,身姿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长宁生怕惊醒误入尘世的谪仙,蹑手蹑脚的靠近,绕到三叔身后,正待抬手,就听到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你都十四岁了阿宁,怎么还这般淘气。” 这番小伎俩被三叔看穿,长宁也并不气恼。只笑嘻嘻说:“三叔,你怎么来我这观澜苑了,是要出去玩吗?” 三叔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是母亲说,宁丫头在家呆了这么久,怕你闲不住。便让我带你出去玩玩。” 长宁一听,小脸闪着光:“是这个道理,今日有些迟了,不然还能去买鸿运的桃花酥。” 鸿运酒楼是上京有名的酒楼,尤其是里面的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历来受上京贵族追捧。且每日只售五十份,去晚了连味儿都闻不着了。前世长宁归家那一年里,十日有八日要往鸿运酒楼跑。 如此说着,越发馋了。 裴子业皱起眉:“你自归家便病倒了,今日才大好。怎么会知道鸿运的桃花酥?” 长宁愣住,该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三叔:嘿,三叔。前世我就天天逛上京,别说鸿运了,就是倚红楼有几道小门我都一清二楚吗? “哎,今日已经迟了,明天去吧。”裴子业摇头,虽然不知道侄女为何知道桃花酥,但那不重要。宁儿离家这么多年,定是吃了不少苦,这样一想,侄女为何知道鸿运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不过一家酒楼,跟大侄女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望江楼新请了个江南的厨子,你若实在憋闷,不如随我一同去试试。”裴子业想了想道。 “就知道三叔心善,三叔稍等。我去换身衣裳。”长宁咧了咧嘴,自家三叔最是面冷心热。 长宁进到屋子便径直走向梳妆台,蹲下身子,将格子里的箱笼拿出,熟门熟路就换好了衣裳。将花枝梳的小髻打散,素手纤纤,轻易便挽起一个童子髻。向台上摆着的铜镜看去,镜中人俨然一个俊俏可爱的小书童。 长宁这才满意的咧了咧嘴,拍拍花枝的肩头:“今日你就别跟我出去了,母亲近日怕是不许我出门,你就在家给我盯好哨,回来我给你带李二家的馄炖。” 花枝快哭了,自家大小姐就是个招祸的体质,往日在昆仑山,三天两头便要溜下山,十回有八回是要惹祸的。上上次在聚福楼吃饭,差点跟一群地痞流氓动起手来了。她要是不跟着去,小姐指定能把天捅个骷髅。“小姐,您还是让我去吧,要不您一个人,奴婢实在不放心。”花枝撇撇嘴,不死心的问道。 长宁想了想,还是拒绝。她语重心长的拍拍花枝:“我好歹也是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人,有些事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你且放心。”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可花枝总觉得哪里不对,理倒是那么个理。唔!她又被小姐忽悠了,什么生死大劫,小姐,您那只是风寒…花枝终于想明白,可这时正好看到自家小姐潇洒的背影,只余一片衣角。小姐真是焉坏,花枝只得认命的叹气。 长宁随三叔走出裴府,门外已有小厮赶着马车正在等候。向前望去,道路两边林立着形形色色不同商铺,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久久不息。 望江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望江楼建比邻洛河,一楼接待普通客人,二楼则是上京达官贵人常聚之所。此刻酒楼大堂坐满了人,小二穿插在其中逢人便带着三分笑意。此时见裴子业与长宁进来,小二冲三叔作了一揖笑道:“裴三爷,您可好久没有上门了,可是一切照旧?”说着话,将二人迎上二楼。 裴子业瞥了长宁一眼,想着侄女刚刚痊愈应该好好补补,便道:“今日多加几个荤菜吧。”“小二,把你们这招牌的一样来一份。”长宁接过话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她三叔日常喜素,她是为三叔身体好。 “够了阿宁,我吃不了那么多。”裴子业看着堆的小山般的碗,有些头疼。 “三叔,你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再饿坏了身子祖母要心疼的。”长宁嘴里咬着刚端上来的肘子,嘟囔道。这望江楼手艺不错啊,真想挖两个厨子走。 长宁好不容易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已经撑的不行了。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着肚子,还不忘给花枝带点心,又叫来小二打包了一份珍珠糕。 如此,方才满意的点头。吃货的本质展露无遗。 坐在马车里,长宁正想着回去怕是还得消食。裴子业递给她一份名帖:“这是今日谢家给你递的帖子。” 谢家?是华姐姐吗? 长宁抽出帖子,印入眼帘的真是谢家大小姐谢婉华的一手簪花小楷。长宁笑的合不拢嘴,谢家老夫人是祖母的手帕交。两家素有往来,华姐姐长她两岁,她三岁以前,走不了路,日日便由乳母抱着。一次华姐姐来家中做客,并不嫌她是别人口中的痴儿,反倒时常来陪她玩耍。即使后来长宁离家,这些年两人也常有书信往来。 长宁想起了前世,谢姐姐及笄以后便被嫁到了金陵吴家,而这个吴家…长宁摇摇头,她后来才得知吴家是三皇子母妃的娘家,天然的三皇子党。而前世圣旨言裴家污蔑皇子,若她没猜错就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在前世是被圈禁,三皇子党也纷纷抄斩,吴家在裴家之前便被满门抄斩。那是裴家颓势已显,有心无力。 第四章 账本 华姐姐邀她三月十五一同赏花。这个时节,该是桃花吧。 长宁仔细想了想,拧着眉。 不对,前世自己回家的时候华姐姐已经嫁去了吴家,两人之后也没有再见过面。 看华姐姐的帖子上也未曾提到吴家半句。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使得原本发生过的事情偏移了轨道吗? “阿宁,可是帖子不对劲?”裴子业看长宁拧着两条秀气的眉,不由问道。 长宁看到了三叔眼中的关切,隐去眼中的疑问,不想让三叔担心。 “三叔,你今日去门房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劲的地方?我不太清楚,回头我让竹息去问问。”是了,三叔神仙般的人物,怎会在意府中丫鬟婆子这些人情往来?若是竹息的话,想必能有些发现。 进了府,长宁与三叔道别之后径直去了母亲秦氏居住的芳兰苑。 屋里秦氏看到长宁美目一瞪,长宁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待秦氏开口便打着哈哈:“母亲,您别生气,今日是三叔带我去吃饭,吃完我立刻就回来了,没有片刻耽误。”三叔年纪虽然不大,可也是父亲幼弟,是她的长辈。她前世屡屡搬出三叔这尊挡箭牌,母亲就没再多说什么。 果然“既有你三叔陪同,倒也无碍。”秦氏拧着眉想,宁儿也这般大了,再让她三叔带着成天大街上转悠也不行。等夫君回来,自己再同他好好商量下,由夫君出面寻小叔子再好不过。想着便不计较长宁不合规矩的穿着了,搂着她问:“宁儿可是有事要问母亲?” “母亲不止美若天仙,更聪慧非凡,才能事事洞若观火。”长宁拍着母亲马屁。 “行了行了,李嬷嬷你看这小泼猴惯会给我戴高帽”秦氏笑骂道。李嬷嬷立在一侧,接过话头,笑着应下。 “有话就直说,你这性子可比不得你二妹沉静,女孩子就得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听母亲提到二妹,长宁接着问“:母亲,近日府中可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不对劲的事?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宁儿?”眼见母亲越想越偏,长宁只得道:“母亲,女儿都快及笄了,想跟着您先学着打理庶务。” “也是,还有一年你就该及笄了。若不会庶务,以后嫁人可有你受的。”这样想着,倒是非学不可了。事关女儿,秦氏半点不愿耽误,这就要起身去拿账本。 “母亲您等等,今日时辰不早了,父亲快下朝了。再耽误下去便要打扰母亲了。”长宁笑着打趣道。 秦氏听完,愣了片刻,随即脸颊绯红。抬手作势向长宁打去“没大没小,竟连母亲也打趣。” “女儿错了,请母亲饶恕。” “罢了,明日记得早点过来。”秦氏正说着,就听到门外传来请安声,夫君回来了。 裴家大老爷裴子文,三十五岁的年纪,身姿挺拔,眉眼温润,气质如玉。一身青色锦袍,腰间扎了条同色银丝竹纹带。 长宁嘴角向上扬起,轻声道:“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裴子文,官拜一品大学士。著书立传,乃当世大儒,深受天下文人学子的追捧。 裴子文皱着眉:“大家小姐穿成这样,没规矩。”长宁暗暗吐舌,父亲还是如此古板。怕惹得父亲更加不快,长宁只得开口:“父亲,母亲。天色不早了,宁儿先行告退。” 裴子文无奈的摇头,这个女儿打小就皮实,也不知道随了谁。 次日一大早,花枝便叫醒了长宁。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话,现在已经巳时了。”花枝撇着嘴。 “巳时?昨晚不是让你早些叫我吗?母亲还在等我呢。”“奴婢从辰时起就来叫您了…可您那会还在和周公下棋。奴婢总不能把您拉起来吧?” 听着小丫头略带抱怨的口气,长宁竟还真就点了点头。口中道:“那就拉起来,下次再叫不起来,就扣你月钱”花枝只觉得心口一紧,她张大了嘴,上下嘴唇轻微抖动着,她又低估了小姐厚脸皮的程度。她就是胆子再大,也万万没有将主子拉起来的说法啊。 “小姐,您就是拐着弯儿的欺负奴婢。”花枝急得跺脚,她家小姐惯会打趣她。 长宁看小丫头真急了,也不逗她了。遂开口:“祖母体恤我身子刚好,免了我晨昏定省,今日就去母亲那里吧。” 花枝知道小姐今日有正事要做,也不敢耽搁,当下便利落的挽了个双环髻。 长宁今日身着白色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小脸玉雪可爱,看着很是喜气。 再不耽搁,当下便带着花枝来到芳兰苑。长宁到时,秦氏正在翻看账本。听到动静,秦氏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可曾用过早膳了?” 长宁答:“昨儿睡晚了,醒来时怕耽搁,就直接过来了,还没用早膳。” “这可不行,风寒虽已经好了,可也要好生将养着。女孩子家,现在不好好养着,以后生养上怕是要吃苦头了。”说罢,便吩咐李嬷嬷传膳。 长宁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这些年习了一身医术,这点风寒并不看在眼里,心里的暖意延伸至四肢。她现在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就势倚在母亲身侧,鼻翼里全是母亲的味道,心中十分安心。 用完膳后,长宁方指着一旁的账册问道:“母亲,这可是这些年来公中的账本?” 秦氏点头将账本交给她:“这些是近三年公中的支出,待会你将这些册子带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长宁接过账本,心里沉甸甸的。二叔二婶夫妻一体,二叔若是真干出了前世那陷害裴家之事,二婶也定然知情。 上京各大家历来便重嫡长子,连带长媳也是牢牢把持府中中馈。若娶了个良善的媳妇还好,稍微苛刻一点的,百般搓磨。最后的结果由后院的风波引至前院,兄弟阋墙者不在少数。裴家家风严谨,虽也是长媳主持中馈。但府中二婶,三婶也是有资格查看账本的。 三婶便不提。可二婶嘛,倒是极有可能在这些账本里做些手脚的。 长宁也不久留,收好账本便向秦氏告退。 花枝端着刚做好的糖蒸酥酪,轻轻走进书房。就看到她家小姐正伏在案上,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握着笔不停写着什么。 长宁闻着味儿抬起头,眉头还拧着,手中的笔却已松开了,长吁了一口气问道:“这会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是亥时了。”自己灯都掌了两次了,小姐终于记起她来。 “这么晚了?” “可不就晚了吗?您从芳兰苑回来就捧着账本,连晚膳都没吃呢。这还是奴婢刚去小厨房做的呢。”花枝抱怨的开口。 “砰” 长宁正要开口,就听到院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骤然起身,这个声音不像是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抬脚就要出门,花枝张开双手拦住她:“小姐别去。”小丫头惨白着一张脸,嘴唇轻微抖动着。 凝神听了会,再没有别的动静。应该只是风吹倒了什么东西。花枝便壮着胆子道:“小姐,奴婢出去看看。” “一起出去。”长宁打断话头,率先抬脚走出门。 环视一圈院子,主仆二人的视线落在了东侧围墙下面的一处黑影上。 花枝猫着腰移过去,就着月光一看,整个人登时僵住。 “小小姐,这是个死人!” 第五章 师姐未央 长宁快步绕过花枝,走近黑影。花枝想拦已经来不及,跺跺脚,也跟了上去。 离得越近,血腥气越重。 “嘶。” 月光下,一条红色小蛇从地上的黑衣人身下支起身子,冲她吐着信子。小蛇通身细长约两尺,身上的鳞片似是泛着银光,倒三角似的脑袋上长着一个黑色的肉冠。 是小红。 师姐善蛊,习蛊之人从小便养着本命蛊。这小红就是小时她与师姐一同去昆仑后山寻得的。 本命蛊从不离开宿主十丈,那地上之人便是师姐。 长宁脸色铁青,嘴唇抿的死死的。 “小姐,奴婢去叫人。”花枝也认出了这是小红,她七岁那年母亲为了给跛脚大哥凑聘礼,狠心将她卖给了人伢子。 城中富商陈老爷好幼女,若不是小姐和未央姑娘将她救了下来,只怕她也活不了这么多年。 “别去。”她与师兄师姐自幼为伴,师兄尚且听师傅说过。可师姐的身世,无论长宁怎么问,师傅始终闭口不言。 如今想来,师姐身上的伤定与她身世有关,不是她信不过裴家的人,只是事关师姐,她不能冒险。 长宁口中道:“我现在要给师姐看伤,不要惊动任何人。” 小蛇看了她半响,似是认出了她,脑袋一扬,身子慢慢伏下去,盘成一坨。 “咳。”地上的黑影猛的咳了起来。 “阿宁,痛。”未央看到师妹,委屈的说。 长宁再不耽误,上前将师姐扶起来,怕颠簸会撕裂师姐身上的伤口,她轻轻运了内力。 师姐脸上满是血污。左颊有一处伤口,看样子是被利刃所伤。身上的伤口暂时看不清,长宁对花枝道:“你去将我的药箱取来。” 长宁拧干帕子,擦掉师姐脸上的血污。血污之下本是一张的芙蓉面,此刻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惨白。 “小姐,药箱拿来了。未央姑娘?”花枝将药箱递给长宁,担心地看向未央。 “小花花还是这么可爱,快给我倒杯水。跑了一路,渴死我了。”未央咧着嘴催促花枝,她是真的渴的不行了。 “别喝。你伤口还没止住。你喝的的越多,我怕你血流的也多。”长宁板着脸开口。 这,花枝低头看着手里的水。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师妹,我怕我没先流血流死就先渴死了。”未央苦着脸,边说边冲花枝挤眉弄眼的示意。快过来啊,这丫头莫不是傻了。难不成还真想渴死她? 花枝很为难。自己不想未央姑娘渴死,可小姐说的准没错。 未央等了半天,还没喝上水。索性直接瘫倒在床上:“臭丫头今天要欺师灭祖了。罢了,死就死吧。自古红颜多薄命,古人诚不欺我。”说罢,便以手覆脸呜呜哭起来了。 长宁看她这无赖模样,也没了脾气,憋笑道:“师姐,欺师灭祖不是这么用的。” “嗯?是吗?”未央也不装了,认真想着欺师灭祖不能这么用吗? “花枝将水给她,不能多喝。”再不忍看自家师姐活宝的样子,长宁先低了头。 趁着师姐喝水的功夫,长宁用剪子剪开师姐的衣服。 长宁眼神越来越暗。 肩上一刀,背后一刀,大腿两刀。再算上师姐脸上的伤,一共五刀。 从药箱里找出止血药粉,细细撒在伤口之上。再用剪子将细面布剪成长条状,在伤口处缠了一圈又一圈,方才作罢。 身上的伤口都不是问题,有她配置的药粉,明日伤口就能结痂。 只是脸上的伤马虎不得,虽然没再流血了,可那道口子划得极深,伤口两侧的皮肉向外翻着。 长宁从药箱里取出一白一蓝两个瓷瓶,拔开蓝色瓷瓶。示意未央将头仰起,将瓶中液体覆盖在伤口上。 未央嗅到脸颊传来似兰非兰的气息,伤口被冰凉包裹。师妹的愈容散。取极罕见的墨兰花芯,辅以珍贵药材炼制。 江湖传言昆仑鬼医手中的愈容散可肉白骨。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可愈容散的珍贵未央是知道的。 将手中的白色瓷瓶放在未央身侧:“待明日伤口结痂再用。”长宁道。话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出什么事了?搞得这么狼狈,身上都有味儿了。” “家里出了点事,我这是在跑路啊。臭丫头,你见过谁跑路跑得光鲜亮丽吗?”未央恶狠狠地回道。 长宁翻了翻白眼:“那你就在这好好养着,时候不早了,快休息吧,过两天我要去趟庄子。到时将你带出去。” “我刚来投奔你,你就把我扔去庄子。真是太不厚道了!我要写信给师父告状。” “别闹,赶紧休息。折腾这么久,天都快亮了。你的身体还要不要了?”花枝见势退下,长宁躺在未央外侧。药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师姐夜里发热,她也能及时治疗。 未央不再开口了,事实上她太累了。连续好几日被追杀,觉也没好好睡。今天好不容易摆脱尾巴,此刻师妹就在身边,她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样想着,未央觉的眼皮越来越沉。 躺在师姐身侧,长宁睡意全无,脑子也越发清晰。 前世师姐在自己回家之前就已经离开昆仑,一直到裴家处斩。她都没能见到师父师兄和师姐,可这一世,似乎处处不同了。 前世裴家被收押那三天,她曾试着用师父教的独门联络方式,想要联系师兄师姐。 她相信,只要师父他们看到了她送出去的消息,一定会想办法救裴家。可事实上,前世自己到死都没有等到任何回信。 难道是昆仑山出了事情? 改日定要好好问问。 长宁慢慢阖了眼。 第二天,长宁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师姐的身影。 桌上紫金浮雕手炉下镇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长宁嘴角抽了抽,她已经猜到纸条上写了什么。 果然。 “亲亲小宁儿见信如唔,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为了不让你担心,我将药也带走了。怎么样?师姐是不是很体贴呀?嘿嘿嘿。保重自己,师父日前算出你命数有异,飞鸽传书给我。待我手中事了,定回来找你。切记不可贸然行动,有事去寻师兄。天塌下来,他帮你顶着。”果然是师姐一贯的作风。 她一看药箱,空空如也。 磨了磨牙,她的药啊!竟然一瓶不剩。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师姐。 不过师傅竟然算出她命数有异吗?师姐靠不住,她须得尽快去找师兄。 “花枝。” “小姐。”花枝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八仙莲花白瓷碗。 “你去三叔那里找下竹息,让他来见我。”长宁想起昨日门房的事。 “二小姐派人给您送了东西来。” 裴府二小姐,裴青衣。年十三,是二叔二婶的女儿。每年三月镇安王妃必带着女儿前往京外的宏悲寺为大宁祈福,京中三品人家府上也会谴女眷随行。但大多都是长房嫡女,而裴家因为长宁自小离家,家中只剩二房一个女儿,便只得让青衣出去。 祈福十五日,算算日子,就在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长宁前世见过这个二妹,还没及笄就已经才名远播,是个妙人儿。 长宁抿了一口茶,才开口:“让人进来吧。”“是。” 不多时,花枝领着一个手捧漆嵌螺钿木盒的清秀丫头走了进来。 “奴婢抱夏,请大小姐安。”抱夏一进屋,先恭敬行了一礼。 “起来吧,二妹才刚回来就差你过来,有心了。”长宁淡淡道,扫了扫抱夏手中的盒子并没问起,前世自己与裴青衣交集并不深,可一想到二叔做的事,心里就膈应的慌。 “回大小姐话,二小姐时刻惦念着您。要不是这次下山途中染了风寒,今日怕是会亲自过来给您请安。” “初春的天气是得注意,本小姐前些天也折腾出了风寒。”长宁放下茶盏,点点头,认真回答。 折腾?大小姐这是在嫌二小姐自己折腾吗?可抱夏愣是没从长宁眼中看到一丝异样。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大小姐只是长于深山不善谈吐? 这样想着抱夏眉宇之间也不由流露出一抹轻视。 裴家长房嫡出大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长于乡野上不得台面,连自家小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长宁没有忽略抱夏的声色,翘着二郎腿,只作不觉:“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可是二妹孝敬本小姐的?花枝,拿上来。” 花枝埋着头,肩膀可疑的抖动着,小姐又在忽悠人了。 抱夏嘴角抽搐,孝敬?大小姐可真粗鄙。心中也暗暗松一口气,她就说长于乡野的女子有什么好忌惮,二小姐之前是多心了。 第六章 傅家军 长宁接过花枝递上的盒子,也不打开,随意掂了掂,就冲抱夏说道:“礼我就先收了,也不管是什么总归是二妹的一片心意,替我回去谢过二妹。让她好好养着,本小姐过两日就去看她。” 抱夏应是告退。 长宁目视抱夏出门,也不好奇,将盒子丢给花枝:“找个地方收起来,改日要是手头紧,还能出去换几个钱花。” 自己刚刚用手掂了掂,左不过就是簪子之类的,哪有真金白银的实在。这样想着又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人手不够是硬伤。平时倒没什么,真到了要用人的时候,难免捉襟见肘。 晌午的时候,竹息来了观澜苑。 “大小姐,门房的管事婆子姓马,夫家姓黄,是后院大厨房负责采买的黄管事。马婆子有一个女儿,是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抱夏姑娘。这老婆子平日除了好两口黄汤,并无不妥之处。不知大小姐想知道些什么?”竹息请安后问道。 果然如此,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那马婆子是二叔二婶的人,定是长宁从昆仑归家之后惹了他们忌惮,所以从门房那边掐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自己前世回裴家之后再没收到别人的书信,定是这马婆子使得坏。 “你可知马婆子管着门房多久了?”长宁问。历来上京各家的主母最重门房和厨房两块。母亲手握掌家全,又怎么没在门房上用心呢。 “具体奴才不知,奴才八岁进府时已是马婆子了。”竹息今年十七八岁,那也就是她刚离家不久的事了。 “幸苦你了,先下去吧。”长宁不再纠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慢慢做。索性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短时间内也翻不出天去。 竹息作了一揖,应声退下。 长宁继续捧过账本,眼神落在昨天用笔圈出的几处。 这几处是裴府早年置办下来的庄子,其中还有一处是母亲当年的陪嫁。最近的一处就在上京附近,就她所知,上京周围的庄子多数都是种些粮食,然后卖给京中各大米行,虽不是什么来钱很快,也不至于年年入不敷出吧。 算了,今日正好无事。庄子左右也在上京郊外。算算时间一来一回不耽搁的话,三个时辰绰绰有余。 “花枝,快换衣服。咱们出府一趟。” 长宁从床下摸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扔了一套男装给花枝。 自己拿出一套蓝色的锦衣换上。 两人蹑手蹑脚来到院子东侧围墙,观澜苑东侧外面是一条鲜有人知的小巷。 长宁不是第一次干这事,连内力都用不着,轻轻松松就越过去了。 可苦了花枝,她没武功,也没干过这事。此刻缩在墙上往下看,手指紧紧扒着墙沿,磨磨蹭蹭不肯下来。“小姐,奴婢畏高。” 长宁叹气,脚下用力腾上墙沿,运力扶住花枝跳了下来。 二人快速走出小巷,朝着最近的车行走去。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长宁觉得奇怪,问车行的小二:“小二,今日城里怎么都没什么人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嗨,一听这话就知道两位公子是外乡人吧。”小二善谈,一听长宁二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就忍不住道。 “我兄弟二人是从昆仑来上京寻亲的。” “也难怪,上京无人不知今日是大宁傅家军班师回朝的日子。要说这傅家军啊,那可是我大宁的精锐,他们所到之处,片甲不留。这不,这次不到一年时间就打得那突厥叶护溃不成军。”小二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宁是大国,国土丰沃。东南两侧临海,西靠夜国,北接突厥。长宁六岁就曾跟随师父去过突厥,突厥人住毡帐,食畜肉,喝马奶,骨子里流淌着狼的血液,是个天性好战的民族。 “原来如此。”说起来这定安王府与裴家也有些渊源,定安王与父亲相交已久。前世自己及笄那日,祖母还为自己请来定安王妃为正宾。后来裴家阖家下狱,她也曾在狱中听到牢头们聊天说起定安王跪在泰安殿外为裴家求情的事。虽然最终没有救下裴家,但这份情,裴家领了。 长宁付了钱,带着花枝上了马车。马夫是个黑瘦汉子,沉默寡言。 越靠近城门,马车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隔着帘幕也不时有一两句传入马车。 “听闻定安王年轻时也如这般打得突厥屁滚尿流。” “世子真有乃父之风。” “听说这一次谢家大公子也去了军营。” “这一次邛州之战就是谢公子出的计策。” “那又如何?谢公子再聪慧也不良于行。哪里比得上世子姿容绝世。” 长宁吁了一口气,嘴角翘起了一道温暖的弧度。师兄回来了。 “哒哒哒哒”马车停了下来,黑瘦汉子隔着帘幕说到:“公子,傅家军进城了。这会城门人太多了,咱们现在走不了了。” “无妨,那便等等。”长宁挑起一角帘幕向外看去。城门处黑压压一片,大军虽然人多,可整个军队没有一丝声音。动作整齐,只听得到一道脚步。 领头那人一身银甲战衣,要见配玄色长剑。挺秀高颀的身姿。五官雕刻般分明,一双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一缕碎发。此刻如漫步在自己花园,姿态闲适,从容淡定,正是定安王世子傅殊。 前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傅家军大败突厥,但就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傅家军统帅定安王世子却被刺身亡。 从她重生那一刻起,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冥冥之中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长宁皱皱眉,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因着城门口的耽误,长宁到庄子上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庄子附近的人家都开始生火做饭。 “小姐,现在进去吗?”花枝看向前头的庄子问。 “今天咱们不去。” “不去?那咱们来这干嘛?”花枝不解。 “庄子上的事情,除了庄上的丫鬟婆子还有谁最清楚呢?”长宁带着花枝往最近一户人家走去。 “我知道了小姐!是庄上的佃户。” “孺子可教也。” 长宁和花枝站在这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谁呀?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数的妇人,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服。除了发髻上一把木刻的簪梳,通身上下再无一件首饰。“你们是?” “夫人,我兄弟二人父母双亡。是从昆仑来上京投奔姨母的,可是路上干粮吃完了。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您看能不能随便给我们点吃的?”长宁编起瞎话眼都不眨,看的花枝瞪大了眼。 “叫什么夫人啊?叫我一声叶大娘就好,快进来快进来,正在吃饭呢。”叶大娘带二人进到院内。 长宁进到屋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炕上躺着一位年轻男子,这男子右手手腕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白布下面有一截小小的凸起,长宁一眼看出这人右手骨折,身上的药味很浓,看样子伤的不轻。这是哪门子的庸医把内伤当外伤治? 看到有陌生人,叶虎唤道:“娘,这两位是?”“这位兄台,我兄弟二人原是准备上京寻亲,可路上干粮用尽,只不得已打搅了。”长宁接过话头。 “行了,你们别站着了。快吃饭吧。”叶大娘在饭桌旁唤到。“都是些粗茶淡饭,别嫌弃,多吃点啊。”叶大娘将桌上唯一一道荤菜推到二人面前。 “不嫌弃不嫌弃,大娘做的饭很好吃。对了,这位大哥不吃吗?”长宁问到。 “你们来之前我就喂过虎子了。” “叶大哥这是怎么了?”“哎,虎子前天进山打猎,失足从山上滚了下来。也是命大,大夫说差点就要丢命了。” “那他身上的伤口是谁处理的呢。”长宁很好奇,把人包扎成这样的究竟是何居心。 “是隔壁村的刘大夫,刘大夫是大好人哩。知道我们娘俩贫苦,一分钱没收啊。” 长宁暗暗叹气,原来并非故意。她上前就要拆开叶虎手上的白布。 “公子这是?”叶大娘问着。 “这是骨折,并非外伤,擦那么多草药也没用。如果不把他歪了的骨头再扳正,以后他这手就算废了。”长宁有些无奈,幸亏知道了这叶大夫分文未收,人品还算过得去。不然她都怀疑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这…这…这可怎么办啊?”叶虎脸色惨白,长着嘴,迟迟闭不上。 第七章 谢婉华 叶大娘一听儿子的手要废了,整个人猛的栽倒在地。 花枝赶紧上前扶起叶大娘,就头靠在自己身上。“小…大哥,大娘晕过去了。” 长宁快步走来,手指搭在叶大娘手腕上,“无事,受了点惊,歇息片刻就好了。” “别担心,只要把歪了的骨头扳正就好了。不过,会有点疼。你受的了吗?” “我不怕疼,劳烦小兄弟了。”叶虎目光清澈。疼不怕,他不想变成残废。 长宁也不多话,将他手腕上的白布拆下。就着手腕处一节凸起,轻轻按下。 叶虎闷哼一声,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好好休息,这两日别用右手。”长宁习惯性伸手入袖袋,却摸了个空。她的药都被无良师姐拿走了,还没来得及做。因此有些尴尬的将手抽出来。 “小公子,求求你救救虎子。”叶大娘刚睁眼,就看向长宁。 “大娘您别担心,我刚刚已经给叶大哥正过骨了,休息两天就能康复了。倒是他身上的药,我兄弟二人出来的及,没有带药。待我寻到姨母就让人送药过来。” “不用不用,上次叶大夫留下的草药还没用完。”叶大娘有些不好意思。 “大娘,我看这处庄子田地颇丰,为何你们家中却如此困顿?” 叶大娘摆摆手:“哎,田地是多。但是每年的租子就要四成,赶上收成不好的时候,虎子就进山打点野味换钱。” “四成?”长宁有些不相信,四成也不算多啊。 叶大娘像是看出了长宁所思,摇摇头道:“怪我话没说清楚,这四成是交给上面主家的。至于庄上的朱管事,我们年底还得再给他两成。” 自己来时已经查过账本,账本上记录的是每年上交两成。这样一算这庄上的管事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如此阳奉阴违,要说背后没人真是打死她都不信。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你们的主家可有叫人来查过帐?” “有四五年了,查账么,我倒是没听说过。” “你可知你们主家是谁?可曾想过找他们要个说法?”长宁不死心问道。 “主家是上京裴家,怎么会不想?可庄上的人都知道朱管事跟裴家的大夫人沾着亲,谁敢去?” “前年隔壁张老头就去了,可还没等进城门,就被朱管事带人给抓回来了。这老张头儿子媳妇死得早,就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张老头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他进城告状那一日,小淑就掉到河里去了。”叶虎回答道,他跟小淑青梅竹马。要是小淑还活着,他们今年就要成亲了。 “是我冒昧了,请节哀。”长宁想了想,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你说,这朱管事是裴家大夫人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她娘有户亲戚姓朱的? “可不就是,堂堂书香裴家的当家夫人纵容亲戚干出这样的事真是人面兽心,可想这裴家清贵的名声也是徒有其名。”叶大娘忿忿不平,自己也是看着淑丫头长大的那么孝顺可爱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真是作孽啊。 长宁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这姓朱的真是好大的胆子。自己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还把屎盆子往她娘身上扣,真是立刻打死都不为过。 “叶大哥可有想过为张小姐报仇?” “谁不想报仇?可谁家都有父母亲人,就连张老头家里也还有一个孙子。我死不要紧,只要能为小淑出一口气,就怕连累了我娘啊。”叶虎不甘心地说道。 “实不相瞒,裴家大夫人娘家姓秦。并没有哪户姓朱的亲戚。”花枝在旁边也忍不住开口。 “这话当真?”叶虎看向长宁。在他眼里还是这位治好他伤的小公子可信一点。 长宁点头,“你若真想给张小姐就听我的。” 叶虎有些激动,挣扎的要从炕上坐起来,给长宁深深行了一揖。只要能给小淑报仇,搭上他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但凭公子吩咐,只是那朱管事向来心黑手毒,我担心他会对我娘下手。” “你放心,这事儿既然我管了,就绝不会再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 “多谢公子。” “你先好好休息,两天以后你的手就差不多痊愈了。到时候我会给你传信。” 第二日是三月十五,长宁早就接到了华姐姐的帖子约在今日赏花。 谢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从前朝起就屹立不倒的大族。从不参与党争夺嫡,也从不攀附皇子。与其说谢家人忠君倒不如说他们爱国。谢家家规不结交党羽,不攀附皇子,是真正的清流孤臣。忠的也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她师兄就是谢家大公子,华姐姐的大哥。长宁与师兄师姐自小跟随师傅,三人学习的方向不同,师兄主习谋略,师姐善毒,长宁学医,三人感情深厚。“花枝,昨日我写的信你送到了吗?” “送到了,奴婢亲手交到了大公子的小厮手里” 长宁点点头,今日除了要见华姐姐。她还得去找一趟师兄,师姐师傅不靠谱,她只能从师兄嘴里了解一下师傅所说的大劫。 “小姐,好了。”花枝将长宁最后一缕头发挽起来道。 “脑袋上插太多了。”长宁照了照镜子,没好气斜了花枝一眼。 “小姐,奴婢也是为您好。这么多年你都不在京中,好不容易您要去做客,这才是正经裴家大小姐的排场啊。”花枝有些着急,自己随小姐回来这么多天。明里暗里也听到不少府里的流言,都是说自家小姐长在山野,行为粗鄙的话。 “排场什么的你家小姐我不要,如果身份真得靠这些首饰才撑得起来,那我也忒没用了点。”长宁取下两支玲珑点翠镶珠银簪,才满意的点点头。“走吧。” 谢家离裴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长宁到时,有一管事模样的男子已在门口等候。徐管家见裴府的马车驶来便知来人定是裴家小姐,上前作了一揖:“奴才徐青给裴小姐请安。” “不必多礼。”长宁颉首。“谢小姐在吗?” “小姐在的,她一早就吩咐奴才来门口等着了,就等您一来就带您过去。” “嗯,那便领路吧。” 谢府的格局与裴家一样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谢家规矩甚严,一路走来见到的丫鬟小厮无不规行矩步。长宁暗暗咂舌,这家风比裴家严多了。 徐管家将长宁带到谢婉华居住的清霜苑就退下了,他是外男,今日若不是小姐吩咐他去门口接人,他平时也轻易进不了内院。 长宁进到院子,看院中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着一身绯色散花水雾百褶裙,眸似春水清波流转,因着还未嫁人,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镂空金簪。 “是阿宁吗?”女子轻轻开口。 “是我,华姐姐。”长宁眼眶有些酸涩,前世她归家之前华姐姐就已经匆匆嫁去吴家。算上前世今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华姐姐了。 “臭丫头,你回来了也不来找我。还等着我给你下帖子。”谢婉华嗔道。 “谢小姐可是误会我家小姐了,小姐刚回来就染了风寒,前几日才见好的。”花枝在一旁开口。 “就知道你没有忘记我。走,宁儿,我带你去看桃花。”谢婉华说着就去拉长宁的手。 “光有美景可不行,华姐姐再弄点好菜来”长宁笑嘻嘻说,谢府的桃花啊。那年她还是个小人儿,哪里也去不得,见着风就能咳上好一阵,身体弱成这样,母亲怕她生病,连门都不让她出。 她还记得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站在她面前,为她带来了谢家桃花林开出的第一朵桃花。“乖阿宁,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我家,那里有全上京最美的桃花林。” 第八章 命数有异 谢府的桃花林在整座府院最西侧,当年谢家老太爷与谢老太君鹣鲽情深,琴瑟和鸣。谢老太君喜爱桃花,老太爷就命人建了桃花林,又从终南山下移来了老太君最爱的白碧桃。 桃花林内有一处圆形的池子,池子旁边立着一处水榭,水榭四面陇上薄纱,长宁与谢婉华远远看去,那水榭中似有一道人影。 “书歌,你去看看水榭里是何人。”谢婉华怕外男冲撞到长宁,吩咐道。 书歌应声退下。 长宁目力好,隔着老远就认出水榭里的人正是她大师兄谢祁弈。也没开口,乐得看华姐姐护着她的样子。 不多时,书歌小跑过来:“小姐,是大公子。” “是大哥呀,走宁儿,我带你去见我大哥。”谢婉华拉着长宁,一边走一边道:“宁儿你不知道,我大哥可厉害了。”长宁憋着笑点头,她当然知道,师兄的厉害还有她一半呢。 水榭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旁边坐着一位翩翩公子。 “大哥。”谢婉华对大哥很敬重,上前行了一礼。 谢祁弈淡淡笑着,目光落在谢婉华身后。 “这位是裴家小姐长宁,前几日也是才从昆仑回来。诶?宁儿这可真巧,我大哥也在昆仑学艺。”谢婉华后知后觉的偏头看向长宁 “师兄。”长宁也不逗谢婉华,上前道。 “你你们,这也太巧了。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啊宁儿?”谢婉华跺跺脚。 长宁咧着嘴:“是你没问啊华姐姐。” “华儿,你先下去吧。我与师妹有事相商。” 谢婉华还有点生气,站在哪努着嘴,也不看谢祁弈。 “华姐姐,没有提前告知,是我的错。稍后宁儿就去找你。”长宁拉了拉谢婉华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认错。 “那好吧,我回清霜苑等你。快点回来。”谢婉华小脸一垮,她果然还是这么善良。 谢婉华走后,长宁收起脸上的笑意。绕过石桌,走到师兄面前蹲了下来,手指熟练的在师兄腿上摸索。 “师兄,听说你去了边境?你的腿还要不要了?”长宁恶声恶气说道。 师兄出身上京谢氏,一身才华,惊才绝艳。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得上天厚爱的男子从娘胎里便带着不足以致双腿无法行走。所以他们师兄妹也是天定的缘分,一个三岁还走不了路,一个不良于行只能终生坐着轮椅。师兄妹三人,只有师姐是全乎人。 想着想着长宁便乐了起来。 “想到了什么,这么高兴?”谢祁弈好奇的问道。 长宁也没不好意思,照实说了。果然话一说完,师兄也笑着:“你呀,你师姐要是知道你这么想,怕也得废了双腿一起坐着了。” 长宁忙摇头,直呼错了。 “师兄,伸手,我给你把脉。”长宁笑着笑着说起了正事。 谢祁弈也不拒绝,能不能站起来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可他无法拒绝师妹的好意。 长宁拧着眉,收回手说:“你受过伤?” “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师兄温和道。 “师兄,再等一等。我一定会找到白龙骨。”师兄自幼身子不足,双腿无法行走,这么多年,长宁用尽所学也只是保住师兄双腿没有萎缩。她和师姐每年下山游历也是为了替师兄收集药材,到今日还差一味白龙骨。 “嗯。”谢祁弈点头“对了宁儿,你师姐可找过你?” 提起未央师姐,长宁又想起被打劫了的药。她磨着牙:“找过。” “师父月前给我传了信,他算出你命数有异,让你切记行事不可鲁莽。” 长宁点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师父说你及笄之前还得回一趟昆仑。” “是命数之事吗?” “嗯。”谢祁弈有点无奈。 “方才我见师兄似在打谱?”长宁坐到师兄对面,看向石桌。 棋盘上黑子已被白子困住,颓势显露无疑。 长宁沉思了片刻,捻起黑子“啪”子落,如利剑出鞘,划破劣势。 “这一步,秒啊!”谢祁弈赞道。 片刻之后再落子,双方你来我往,黑子逐渐挽起颓势,与白子战成了平手。 “师兄,我想向你要几个人。”一局了,长宁投子说到。 “谢七,谢暗,谢隐,出来。”谢祁弈点头,是他疏忽了,师妹刚回京正是缺人的时候。 “属下在。”三名黑衣人应声出现,两男一女,齐齐行礼。 “起来吧,你三人以后就跟着师妹,好好护她安危。” “是。”三名暗卫回道。 “师兄,他们是?”长宁有些好奇,师兄五岁入的昆仑山,师兄妹相伴十一年,她从没见过这些暗卫。 谢祁弈笑道:“这是谢家培养的暗卫。”谢家自古只忠天下,不结党,不营私,是皇帝不得不依仗的存在。这样的家族也是很多人头上悬着的一柄刀,若是没有这些暗卫,谢家的人武艺哪怕再高强也有危险。 “谢七是女子,以后可以贴身跟在你身边。” 长宁了然,颉首:“多谢师兄。” “不必言谢,”谢祁弈迟疑片刻开口“未央还在裴家吗?” “师姐受伤了,那日我给她处理了伤口,第二天她就匆匆离开了。”长宁沉思着,“师姐身上一共五道伤口,下手之人十分狠辣,还有一处伤在左颊。” 谢祁弈脸色冰沉,周遭的空气似乎凝结。“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上过药了,想来应该没有大事。师兄,你可知师姐身世?” “未曾听师父提起。” 长宁回府时,天色渐黑。 进到大门,见左侧柱子下立着一个人。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身材滚圆,偏还穿着一身绿色夹袄。行走间,腰腹的肥肉一颤一颤,活像个股着气的癞蛤蟆。 婆子走到长宁身侧,福了福身子,嘴上道:“老奴马婆子,见过大小姐。” 原来这人就是门房的马婆子。 “起来吧,找本小姐何事?”长宁深深看着马婆子,就是这看起来像癞蛤蟆的老货,前世今生都替二叔二婶干着同一件事。 一想到她前世给师傅求救的信被眼前这人扣下,长宁只觉得胸腔似有一团火在烧着。 也罢,今日就先拿你来祭奠前世裴家二百八十七条人命。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守着这道门这么多年,府中二小姐可从来没这么晚才回来过。大小姐您刚回京可能不清楚,这上京有身份的贵女从来也不像您这样。”马婆子边说着边抬眼瞄了长宁一眼,见长宁没有反应。不禁心里又得意起来,这位大小姐果然如传言一样粗鄙驽顿。 “放肆,哪来的老虔婆敢这样对小姐说话。”长宁不开口,花枝先忍不住喝道。 马婆子心下一颤,扑通一声跪下。这时听到长宁的声音:“花枝,不得无礼。我们刚回家不懂规矩,马嬷嬷也是为我好。” “小姐!”花枝急的跺脚。 长宁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扯了一下花枝的袖口。花枝疑惑的看着长宁,长宁将眼神落在地上的马婆子身上,轻轻摇头。 花枝顿时乐的就要出声,见小姐冲她摇头,感觉捂住了嘴。她就知道小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白白让人踩到脸上。再看向马婆子的时候,眼神中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马嬷嬷快起来吧,长宁今日受教了,多谢嬷嬷。”长宁上前将马婆子扶起,取下头上的镶珍珠碧玉簪递给马婆子“:花枝年轻,出言无状,还请嬷嬷宽恕则个。” 马婆子接过簪子,不着痕迹的掂了掂。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老奴便依小姐了。只是这样不通礼数的丫鬟,小姐还是莫要再继续留在身边了,以免来日白白让人笑话。”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 马婆子一看长宁这么好说话,不禁咧了嘴:“既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 “嬷嬷慢走。” “诶,知道了。”马婆子说罢,还摆了摆手,也不行礼,径直离开了。 “小姐,这老虔婆忒不要脸了,您怎么还给了她簪子?” 许是马婆子意识到裴家大小姐的软弱可欺,想着兴许来日还能拿到更多赏赐,走路都有点飘飘然了。 长宁盯着马婆子的背影,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谢七,去跟着她。” “是。”空气中传来谢七的声音。长宁只跟着师父学了些防身的招数,与谢七这些自小练武的暗卫不能比,因此她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第九章 二夫人倒霉 谢七回来时,长宁正准备上床歇息“主子,她去了平秋苑。” “嗯,知道了。”平秋苑,果然是二婶的人。 “平秋苑?那不是二夫人的院子吗?那老虔婆是二夫人的人?”花枝有点不敢相信,二夫人那脸上时刻挂着温柔笑意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下人。 “小姐,你就这么放过她?那老货忒恶心了点。”花枝不死心的问道。 “是不是傻?你什么时候看过你家小姐吃亏?”长宁斜了花枝一眼,笑着摇头。这丫头还是太嫩了,心里有什么全部写在脸上了。 “奴婢哪里傻?奴婢是心疼那支簪子。那是您回来的时候,老夫人特意送来的。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老货,真是气死我了。” “会有她还回来的时候,别急。”裴家那么多条人命可不是一支簪子就能解决的事,她要拿她的命来还。 “明天一早还要去给祖母请安,早点下去休息吧。” 次日一早,梳妆完毕后。 “等下将玉香叫来,今日让她一起跟着。”长宁照着镜子对花枝说。 “小姐,玉香那小蹄子忒不安分了,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花枝抱怨道。 不安分?何止不安分。长宁笑着,前世这观澜苑真正同自己一条心的只有一个花枝罢了。可怜她曾经还那么倚重玉香,甚至私自将她的卖身契也给了她了,自己以为的姐妹却是二婶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条狗,真够心寒的。 她重生以后就找了个错处将玉香贬去做了洒扫丫头,正好今日将这观澜苑的眼睛全部除掉。 “花枝,你叫谢七来。” 谢七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长宁蹲在床边,用手在床下摸索着什么,摸了半天没摸到,长宁索性半个身子爬进去,用手从里面拽出来一个蓝色的粗布包裹。 谢七想笑,谢七在谢家长到十七岁,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 “臭丫头,我只是叫你收起来,你扔我床下干吗?还扔的那么进去,你故意的是吧?”长宁用手点点花枝的头。 “小姐,这还是您告诉我的,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啊。”花枝是憋不住的,此刻笑眯了眼。 “今日有正事要做,我就不跟你贫了,回来再收拾你。”小姐一定又要扣她工钱了,花枝瞬间垮下了脸,小嘴瘪着,可怜兮兮的看着长宁。 “谢七,你把这个包袱里的东西放到北屋进门的第一个柜子里面去。记住,别放错了。”北屋是二等三等婢女居住之所。 谢七拿着包袱出去了,长宁才斜睨着花枝:“知道错了吗?” 花枝头点地飞快:“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戏弄小姐了。”跟着小姐这么多年,花枝已经深深领悟到了认错要快的道理。 “罢了,你去带玉香来吧。” “是。” 长宁跟母亲到时,祖母正在用早膳,边上伺候的不是刘嬷嬷,而是一位年约二十的紫衣女子,一张瓜子脸薄施粉黛,面容白皙,柳眉如烟。 赵姨娘,长宁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可这赵姨娘前世就是个深居简出的性子,她回家那一年拢共也没见着几次。这时候出来,她前世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出啊。 长宁再扫了赵姨娘一眼,心下笑了起来。 “媳妇儿带宁姐儿来给母亲请安了。”秦氏冲裴老夫人笑道。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长宁行了一礼,口中道。 “都起来吧,到我这里来坐。”裴老夫人一把拉过长宁的人,带着她在主位坐了下来。“怎么来的这么早?可用过早膳了?” “祖母,都用过了。”长宁笑容温驯,看向赵姨娘。“这位是?” 裴老夫人没开口,一旁的刘嬷嬷接过话道:“回大小姐话,这位是二房的赵姨娘。” “婢妾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万安。”赵姨娘有些吃力的行礼道。 长宁抬手扶了一把,仔细闻了闻笑着说:“赵姨娘身上味道真特别,是什么香?能送我一些吗?” “大小姐谬赞了,这是妾平日无事,自己调配的。您若是喜欢,妾回去便给您送过去。”赵姨娘脸色有点不自然,低垂着眼。她没见过这位大小姐,但她感觉与这些天听到的传言并不相符。 “三夫人到。” 三婶今日穿一身湖蓝色云纹夹袄,梳着凌云髻,头上插着两支鎏金点翠步瑶,更显得面容娇美。 “媳妇儿来迟,还望母亲责罚。”三婶笑着赔罪。 “我这刚用完早膳,哪里就迟了?老三媳妇儿快坐下吧。”裴老夫人摆了摆手。常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爱幺儿。裴子业向来是裴老夫人的眼珠子,连带着对刘氏也爱屋及乌起来。 “长宁见过三婶。” “宁姐儿别多礼,咱们都是一家人。”刘氏笑着对长宁说“:你三叔听说你喜欢鸿运酒楼的桃花酥,他一早就派人去了,等会买回来,让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三婶。”长宁冲着刘氏笑笑,心下感动。 谢七快步从外面走进来,附在长宁耳边轻轻开口:“主子,二夫人到了。” 长宁点点头,看向三婶鬓间插着的鎏金步瑶问道:“三婶这钗子是哪里打的,可真精致,我也想要这样一支。”长宁看着,眼里多了一丝羡慕。 秦氏早就听长宁说了,今天早上无论发生什么都只作壁上观,因此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继续喝着茶,心里也在默默盘算,阿宁到底要干什么? 裴老夫人和刘氏就没这么淡定了,这话哪里像是出自裴家长房嫡小姐之口。双双就将目光移向长宁。 连赵姨娘都在心里合计,这话说的没脸,听的就更没脸了。也不知这大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会说出这么眼皮子浅的话。 今日花枝得了长宁吩咐,也没捡什么首饰,只给插了一支翡翠梅花簪。配上一身银色绣花夹袄,怎么看怎么素淡。 裴老夫人早在长宁请安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可也原以为是长宁性子素淡不喜华丽,怎么听着这意思倒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呢? 碰巧这时二夫人陈氏带着裴青衣走了进来,未语人先笑:“今儿可真热闹,媳妇儿来迟了。” “既然知道来迟了,就小点声儿说话。大清早的没规没矩。”裴老夫人皱着眉头,神情颇为不耐。 陈氏惯来是这个性子,裴老夫人往日也很喜欢她的爽朗,可架不住陈氏倒霉,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进来。 这话落在陈氏耳朵里就重了,她也不说话了直直跪倒在地上向老夫人请罪。身后裴青衣也一同跪下来请罪。“祖母息怒。” 裴老夫人一听到这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似是一阵清风扑面,整个人感觉妥帖之极,忙唤道:“青姐儿,快起来。”说罢,刘嬷嬷就把裴青衣扶了起来。 裴青衣今日着一身月牙白的云烟衫,从腰际绣着的兰花一直延伸至裙摆,淡扫蛾眉眼波流转,肌肤细腻如玉。纵然长宁看惯了自家师姐的美貌此时也不得不赞一句好颜色。 “祖母,就宽恕母亲吧,母亲也是无心的。”裴青衣半垂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 长宁看得轻笑一声:“二妹妹快别哭了,祖母还好好的呢。” 裴老夫人听到这话心里就是一颤。对啊,她还好好的呢,大清早就来对着她哭,可不是咒她呢? 长宁缓步走到陈氏面前,扶着她起来:“三婶,您先别着急,祖母并没有怪您,别急着请罪。您说对吗?祖母。”长宁挽着陈氏的手,偏着头看向裴老夫人。 两人站在一起看在众人眼里只觉一言难尽。 陈氏在娘家便娇养着,衣着首饰从未缺过。后来嫁到了裴家,裴二爷虽然有几房姨娘,可她有一子一女傍身,活得更是滋润。因此在衣裳首饰方面从不委屈自己,今日穿着的便是用夜国产出的夜光锦制成的衣裳,头上这套羊脂玉头面也是昨日才从宝意楼买回来的。 打量完陈氏,众人又齐齐将目光对准长宁。 小姑娘低着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身子颤了颤。当然不是吓的,她实在忍不住发笑。早知道陈氏好奢靡,却也没想到今日这般凑巧。 长宁一身银色绣花夹袄,头上只挽了一支翡翠梅花簪,双耳坠着一对红玛瑙耳坠。 惨,实在是太惨了。众人在心中感叹到。 “老二媳妇儿,不是我这当长辈的有意要寒掺你,你自己看看你多大年纪了,整天还穿的跟小姑娘似的,羞不羞?”裴老夫人也是气昏了头,自己盼了那么久的孙女,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轻慢了,眼下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 第十章 告大夫人 陈氏惨白着一张脸,她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从她踏进这福寿堂那一刻好像所有人都看着她,老夫人更是当着这么多人指责她好几次了。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裴老夫人一把拉过长宁的手,走到主位上坐下问道:“宁姐儿,祖母之前给你送去的首饰呢?是不喜欢吗?” “孙女很喜欢,只是…”长宁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只是什么?” “孙女有错,请祖母责罚。”长宁眼里噙着泪,嘴唇喏喏,作势就要请罪。 三夫人坐的近,一把把长宁拉住道:“宁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事儿” “祖母赠给孙女的首饰不见了。”长宁低着头,两个食指缠绕着。 “不见了?”裴老太爷当年也有好几房姨太太,全都被老夫人治得服服帖帖。她也是在后宅浸淫了大半辈子的人,焉会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孙女自从前段时间痊愈以后,就发现祖母送来的首饰已经所剩无几了。孙女也曾私下问过花枝,她说她一直在照顾孙女,并没注意到首饰啊。” “反了反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做得出偷盗主家这种事来。”裴老夫人怒了,清贵裴家百年传承,竟在她手里出了这等腌臢事。 “刘嬷嬷,你亲自带人去观澜苑,把观澜苑的丫鬟全部收起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给我搜。今日若是抓不到人,便将那些丫鬟全部发卖了,我裴家不留这种有异心的丫鬟。” “是。”刘嬷嬷神情严肃,老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且此事事关大小姐,今日怕是不会善了了。 站在长宁身后的玉香此时心如鼓擂,她也不明白,好不容易能跟在大小姐身边了,怎么碰巧遇上这样的事。 长宁轻飘飘给花枝递了个眼色。 花枝精神猛的一震,挺直了腰板,终于轮到她上场了。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高呼:“奴婢求老夫人替小姐做主啊。” 抑扬顿挫的语调听得长宁眼角抽了一抽,她想起从前带着花枝趴在城中张员外桥头,那员外有一房姨娘戏子出身,争起宠来就如这般带着唱腔。 长宁向花枝眨着眼睛,会不会太过了? 小姐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花枝挤眉弄眼的。 好吧,是她低估了花枝的戏精程度。 “有何事?替宁姐儿做什么主?”裴老太太眼风扫视着屋内众人。 “老夫人啊,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啊!”花枝一唱三叹,长宁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找错了人,谢七看起来比花枝靠谱多了。 “你快说啊,到底出了何事。”老太太很着急,这小丫头满嘴抓不着重点。这哪里像是来告状的,分明是在这福寿堂搭起了戏台。 “是,是小姐本来还剩几支钗子的。都是回裴家那会,老夫人您亲自吩咐刘嬷嬷送来观澜苑的。小姐平日也舍不得戴,还是昨日去谢府的时候才戴出来的。可咱们回府的时候,碰到了门房的马嬷嬷。”花枝说的有点累。小姐说的没错,这演戏还真是个体力活。 “然后呢?”裴老夫人还没开口,旁边的三夫人追问道。 “然后那马嬷嬷张嘴就指责小姐不守规矩,说她在裴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小姐这样不守规矩的女儿家。”花枝抹着眼泪,一边说一边叹气。 “她还要走了小姐的簪子,老夫人啊!那是您给小姐的,是她最喜欢的簪子啊!”花枝越来越入戏,涕泪交加,说到动情处抽噎了起来。 裴老夫人感念她对长宁的一片维护之心,遂温声道:“难为你这样护主,起来说话吧。” “老夫人,奴婢还没有说完。那马嬷嬷不光抢走了小姐的簪子,还羞辱小姐长于山野,粗鄙不通礼数。”花枝看到长宁微微翻了个白眼,赶紧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放肆!这个老虔婆。”裴老夫人气的脑袋一阵眩晕,长宁及时将老人家扶住。 “宁儿委屈你了。”老夫人拍着长宁的手,心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裴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看守房门的老虔婆品头论足了? “祖母,孙女不委屈,只是可惜祖母送给宁儿的首饰,宁儿一件都留不住了。”长宁含着泪摇头,看向裴老夫人的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好孩子。”裴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钱嬷嬷,你带人去把那马婆子给我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门外来了两个庄子上的佃户。说是来告状的。”门房的丫头来禀报。 “哪个庄子的人?”裴老夫人问道。 “就是京郊那座。” “让他们进来吧。”裴老夫人用手用力掐了下眉心,眉心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 一旁的二夫人陈氏心里咯噔一声,今日她是做了什么孽了?先是一进门被老夫人斥责,再是哪个叫花枝的臭丫头告状观澜苑丢了首饰,扯出了马婆子,现在连庄上都来人了。 她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转过头对上裴青衣的眼光,却看到女儿并不如自己一样惊慌。端庄秀雅的脸上挂着一抹让人心旷神怡的笑容,若有似无的冲陈氏摇了摇头。 陈氏略微焦躁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兀自坐在一旁饮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长宁将眼前一幕尽收眼中,心中冷笑。今天只是收点利息,陈氏,咱们来日方长。 不一会门房丫鬟领着一位妇人进到屋内,那妇人一身粗布衣裳,头上只挽了一支木钗,虽然浑身上下整洁干净,进到屋内也没有东张西望,来人正是叶大娘。 叶大娘进了屋就跪了下来。她不会行礼,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不平。“求老夫人开恩啊。” “大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的你撒野放肆。”陈氏皱着眉,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她此刻只想快点将这妇人打发走,不想牵扯出庄上的事。以至于她忽略了自家女儿眼中的不满。 “二嫂稍安勿躁,这妇人是来找娘告状的,不如先听她将话说完。”三夫人刘氏轻声说着。 “娘,不如就听听吧。”裴青衣扯着陈氏的袖口。 陈氏看到女儿眼中的不耐,不说话了。 “罢了,你说你来喊冤,喊的什么冤,告的谁的状?”裴老夫人开口道。 叶大娘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大声开口:“老夫人,民妇为庄上三十多户佃户喊冤,告裴家大夫人勾结庄上管事草菅人命。” 这,众人猝不及防。秦氏在一旁坐了一早上没说话此刻也是惊得不行,她什么时候勾结管事草菅人命了? 反之陈氏听那妇人说替庄上佃户来喊冤时,心还紧紧揪作一团。待听清要告的是秦氏时,将心稳稳落回了肚子,眼里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放肆,你可知污蔑官家太太是何罪名?”裴老夫人重重的拍了拍桌子,面色森沉。 “民妇不敢污蔑夫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叶大娘磕了两个头接着道:“裴府大夫人纵容亲戚为非作歹,逼的我们快要活不下去了,老夫人明察啊。” “秦氏,这事怎么回事?”裴老夫人皱着眉问,秦氏嫁入裴家这么多年,性子如何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凭心而论,她是万万不信秦氏能做出这种事来,只是这妇人确确实实是来告她的。 “母亲,媳妇儿没有做过。”秦氏摇着头,她性子是软弱,可她不傻,长宁去昆仑那几年她就已经很少管事了。 “母亲稍安勿躁,祖母在呢,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地上的叶大娘听这声音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遂壮着胆子抬头一看。眼前这人虽半垂着眼,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替她儿子治好手,并派人接她上裴府告状的小公子。 想到这里叶大娘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那日在庄上这位小姐就已经说过是朱管事污蔑的大夫人,而刚才听那话,大夫人还是这小姐娘亲,哪儿有当女儿的叫人来告自己娘亲的事? “老夫人,钱嬷嬷回来了。”有丫鬟进来禀报。 第十一章 马婆子 “让她们进来。”裴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用手轻拍拍长宁。 门口钱嬷嬷正领着两个小厮进来,跟在最后那人被捆成了粽子,正是马婆子。 马婆子长得圆滚,此刻被捆得紧实。肥肉就从绳子缝隙之间高高冒起,看得出钱嬷嬷下了狠手。周身被缚住,马婆子再难受也不敢在福寿堂撒野,只躺在地上哀哀叫着。 长宁看到马婆子脸色就是一白,手指无意识搅着素帕。 这情景落在裴老夫人眼中,心里那一丝不忍也被浇灭,堂堂裴家小姐,竟然怕一个粗使婆子成何体统?也不知道孙女暗地里被这群刁奴怎么搓磨。罢了,她今日便为孙女做这个主了。 于是裴老夫人厉声喝道:“老虔婆,你可知你所犯何事?” “老,老奴不知。还望老夫人明示。”马婆子是真不知道,她在裴府这么多年,自是清楚裴府的规矩,平日也不敢轻易行差踏错,只除了昨日在门房得罪了裴长宁。 可昨日裴长宁并未斥责她,难道是这小蹄子背后告她黑状?想到这里马婆子嚎道:“老夫人,老奴没有欺辱大小姐。老奴冤枉啊!” 三夫人轻笑一声:“马婆子,母亲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自己招了,想来母亲也不用再审了。” 这个蠢货!陈氏闭上眼不忍再看马婆子,自己是瞎了眼吗?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人。不行,马婆子是小,可毕竟是她的人,今日这一出分明就是冲她来的。自己此时若再不说话,就要被这群贱人骑到脸上了。至于马婆子,待这事事了再打发也不迟。 一想到这里,陈氏思衬着开口:“母亲,许是这婆子不经事,被吓到了。” “对对对!老夫人老奴一时失言。望老夫人明察啊。”马婆子伏在地上连连点头。 三夫人在心中嗤笑,这会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这马婆子背后站着的人是二嫂了。这一主一仆怕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这时站在一旁的钱嬷嬷,递上一个木匣子:“老夫人,这是从马婆子的枕头下发现的。” 裴老夫人打开匣子一看,里面躺着一支镶珍珠碧玉簪,珍珠圆润透着光泽,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正是自己送给宁姐儿的簪子,此时人证物证俱在。裴老夫人一把抄起桌上的茶盏重重的扔到了马婆子身上,刚续上的热茶将马婆子的衣裳浸湿了一大片。 刚初春时节,马婆子身上的衣裳也减了不少,此时老夫人使了劲,马婆子只觉得肚子像是被人踹了一脚。 也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身体颤抖着,身下流下一摊可疑的液体。 “二嫂说的没错,这马婆子真是不经事。”三夫人一手执起素帕掩着口鼻道,这就吓尿了,果然没用。 陈氏也觉得丢人,索性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来人,将这老虔婆卖身契取过来。把人送去张婆子那里去。”老夫人再也不看,径直吩咐道。 上京各大府邸中的下人多半是从这张婆子手里买下的,张婆子的牙行不光在上京,在别的州府也有的是。一年到头经她手的下人如过江之鲫。可那些下人多半是年轻端正的小姑娘,像马婆子这种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呢。 此时马婆子也顾不得躺在地上装死了,跪爬起来,膝行向前口中呼道:“老奴冤枉,老夫人,簪子是大小姐赏给老奴的。” “你胡说!分明是你羞辱小姐在先,抢夺簪子在后。目无尊卑,倚老卖老。”花枝抢着话骂道:“你这老货昨晚不是很嚣张吗?今天怎么说不出话了?” “够了!钱嬷嬷将人带走。”裴老夫人开口道。 “不要,老夫人饶命。二夫人,二夫人救我!”她有夫有女,她的家都在裴家了。现在把她卖出去,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娘…”站在裴青衣身后的抱夏呆呆喊着,“小姐,您救救奴婢的娘吧。” “抱夏,你还看不明白吗?不是本小姐不想管,是我管不了,也不能管。祖母对大姐姐向来爱重,连我都比不上。”裴青衣抿着嘴笑容温和。“回头给那张婆子送点银两过去,也好叫马嬷嬷过的好点。至于其他,只能徐徐图之。” “奴婢谢过小姐。”抱夏捂着嘴看着两个高大婆子将马嬷嬷拖下去。 “钱嬷嬷,你再走一趟。将这妇人带去前院找董管家,让他去庄上一趟,查明之后速来见我。”裴老夫人刚刚发落了马婆子,此时也有点力不从心。到底是上了年纪,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是。”钱嬷嬷上前将叶大娘带了下去。 “老夫人,刘嬷嬷找到大小姐丢失的首饰了。” “在哪找到的?” “就在观澜苑北屋找到的。” 玉香突然心慌起来,她就住在北屋。今日的事处处透着不寻常。 先是小姐让她随侍在身侧,再是老夫人怒怼二夫人,然后连马嬷嬷都被发卖了,她跟着二夫人的时日不短,自然是知道马嬷嬷是二夫人的人,这眼下在北屋找到了东西,这难道是二小姐要拿她开刀了? 可是也不对,她来观澜苑时日尚早,还没有接触过大小姐,按理来说大小姐应该不知道她是二夫人的人才对。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来。”裴长宁和裴青衣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扶起老夫人,身后跟着三位夫人,赵姨娘和丫鬟婆子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观澜苑。 “之前曾让抱夏给大姐姐送去了一支簪子,怎么今儿没见大姐姐戴着。是不喜欢吗?”裴青衣语调和缓,音色甜美。 “二妹的礼物太贵重了,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二妹莫要多心。” “你们都是好孩子,姐妹之间就应当如此。”裴老夫人颇为欣慰,安抚地拍拍二人的手。 “孙女长久不在家中,也没能时时在祖母身边尽孝,若不是知晓有二妹在祖母身边,想来这些年我也不会安心的,姐姐在这先谢过二妹了。”长宁说着竟真就停下来对着裴青衣福了一福。 裴青衣不敢受礼,连忙侧过身子,避开这一礼笑道:“大姐姐莫要折煞妹妹,这是妹妹应该做的,姐姐无需挂怀。” 长宁听着也不接话了,只抬眼意味深长的看着裴青衣。 一行人来到观澜苑时,刘嬷嬷已经将所有丫鬟集中在了院子里。 刘嬷嬷看到来人,赶忙上前行礼道:“老夫人,东西是从北屋柜子里找到的。” “嗯,是在谁的柜子里找到的?”三夫人问着。 “回三夫人话,是进门第一个柜子。至于是谁的,这些小蹄子还没交待。”刘嬷嬷转头盯着院中丫鬟们。 玉香只觉得脑子发热,进门第一个柜子,那不就是她的了?她柜子里找到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对了,是大小姐的首饰。可是为什么首饰会在她柜子里?她分明还没近过大小姐的身啊! “来人,传张婆子过来。再有不说的,直接发卖出去。”裴老夫人冷哼一声。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丫鬟们齐齐跪下磕头求饶,可求饶归求饶也并没有人说出玉香来。 玉香轻轻松了一口气,这观澜苑的人都是在大小姐回府之前从府中各处抽调出来的,只有她玉香是二夫人的人,这观澜苑上下有谁不知道?今日若是供出了她,来日二夫人定不会放过这些人。 “口口声声喊着饶命,可你们哪里有值得饶恕的地方?你们以为只要保全了那个人,就能无事了?今日祖母在这,三位婶婶也在,这么多人竟都没办法撬开你们的嘴?我倒是真好奇,这柜子的主人到底是何来历?值得你们这样袒护!”长宁这番话说的平静,可字里行间带着的怒气震的这些丫鬟们齐齐噤了声。 众人闻言也是细细揣摩,是啊,这柜子的主人不过是一个丫鬟。可单就这样一个丫鬟竟也有这么多人袒护,这护的怕不光是这丫鬟,更是她身后的人。 裴老夫人也暗暗心惊,目光在三位媳妇儿身上来回打着转。“不用发卖了,直接打死吧。我裴家不留这些有异心的狗奴才。” 一群丫鬟哭的更大声了,胆子小一些的此刻都已经失了禁。 “老夫人饶命,奴婢招了!” 第十二章 就是陷害你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文静秀气的三等丫鬟。 “这人是沉香,原先是在大厨房里做事的。”花枝凑到长宁身后咬着耳朵。 “大厨房做事的,不错。” 一旁的玉香见有人出来指证她,吓得径直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要指证的人正是玉香,那个柜子就是她的。”沉香挺直了腰,一字一句说的清晰。 “老夫人,我没有,东西不是我拿的。老夫人明察。”玉香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咬牙切齿,这个下贱丫头。 “你叫什么?”裴老夫人看向地上跪着的丫头。 “奴婢沉香。” “沉香你仔细说说。” “是,奴婢平日负责院里的打扫,玉香与奴婢一样。大约四五天前,奴婢亲眼见到玉香她从小姐的房里出来,当时她手里就拿着一对暖玉耳坠。我们都是二等丫鬟,没有主子的传唤是万不敢私自进了主子的闺房。”玉香说得有板有眼,仿佛真是亲眼所见。 “钱嬷嬷,你看包袱里可有沉香说的暖玉耳坠。” 钱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在包袱里细细找了起来,过了片刻手中捧着某物递到老夫人面前,口中道:“老夫人,应是这物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示意沉香上前来看。 “回老夫人,奴婢当日所看就是这对耳坠。” 长宁和花枝对视一眼,这包袱分明是她今早才吩咐谢七放进柜子的。可这沉香,光听她先前一番话便能把事情编得这般有模有样,竟然还知道有一对暖玉耳坠。长宁一手抚着下巴,倒也是个人才,比起花枝来也是不遑多让。 “你这贱丫头,平白污蔑我,你这下贱东西。”玉香气的跳脚,站起来就向沉香冲过去。 “成何体统!来人啊,拦住她。”老夫人气的指着玉香喊道。 两个高壮婆子从人群里应声而出,大步上前,一把将玉香抓住。 “把她的嘴堵上,将她送去京兆尹那里,照实说。”裴老夫人挥了挥袖摆。 玉香被堵住了嘴,被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拖着就要带出去,经过二夫人身边,玉香突然挣开婆子,扑倒在陈氏脚边:“夫人救我!夫人救救我。” 陈氏嫌恶的看了玉香一眼,抬脚重重的踹在玉香身上。口中喝道:“私自盗取主家财物,只有死路一条。你自己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只可怜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玉香动作一僵慢了下来,抬起头,一双眼睛大剌剌瞪着陈氏,眼睛气的通红。身后刚被她甩开的婆子小跑上来,死死钳住玉香,复又将帕子塞到她口中。 在被拖出院子的最后片刻,玉香看向长宁。一双黝黑的眸子平静无波,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眼前这一幕。是你陷害我!是不是? 长宁似乎看懂了玉香的质问,眯起眼睛,笑得志得意满。 “宁姐儿,这些天先让刘嬷嬷过来伺候着。你院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后日张婆子会带人来,届时你再好好挑几个。”裴老夫人叹了口气,事情处理了,可她还是过意不去。 那玉香只是一个丫鬟,要是没人在背后护着,只怕这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不会这么忌惮。至于背后那人,她却是动不得的。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能让裴家一家散了心。 长宁点头表示理解,她本也没想过单靠着玉香和马婆子就能把陈氏拉下马,毕竟是二叔明媒正娶的裴家二夫人。 饶是如此,裴老夫人在离开之前还是狠狠瞪了陈氏一样。 “宁姐儿,算算时间桃花酥应该也快送到了。我回去之后就叫人给你送来。”三夫人刘氏对长宁改观不少,满意的点头,不错,这才是裴家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长宁笑道:“多谢三婶。” 三夫人应了一声,也不看陈氏,兀自对秦氏说:“大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当了一上午隐形人的秦氏连忙点头“:弟妹路上小心。” 三夫人走后,院子里的下人尽数被带了出去,院子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赵姨娘扶着陈氏离开。 “娘,我去同二妹妹说会话,您在屋里等我一会。”长宁说着朝裴青衣走去。 花枝一看,立马跟了上去。 裴青衣似是知道长宁会来,也没跟着陈氏离开,倒是带着抱夏静静立在梧桐树下。 “大姐姐。”裴青衣笑的如沐春风。 “二妹妹,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改日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必会送个回礼。”长宁淡淡道。 “自家姐妹,大姐姐无需这么客气。” “就因为是自家姐妹,所以你送的礼物,才更显得珍贵。”长宁似是无意,裴青衣却是听出长宁话里有话。 “大姐姐,希望你能一直如此。”裴青衣说的没头没脑,长宁眉心却是轻轻拧了拧。“承妹妹吉言。” 裴青衣后退一步,微微向前福了一福,转头离开。 凭心而论,裴青衣实乃京中女子的闺仪典范,一举一动都可用来入画。可花枝就是喜欢不起来:“小姐,我怎么感觉二小姐跟个假人儿一样?” “假人儿?”长宁好奇道,她很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裴青衣的。 “就像戴着面具一样,刚刚在福寿堂。二夫人被老夫人骂得抬不起头,可她一举一动都好像算计好一样,哭的也是恰到好处。虽然也是在为二夫人求情,可还是怎么看怎么假。”花枝嘟囔着。 长宁没有接话,转头向屋子走近:“对了,那个沉香你觉得怎么样?” 花枝想了想,拍着手:“是个人才啊小姐,您不如将她带在身边,好好调教。他日虽然比不上我,但好歹也能帮帮小姐啊。” 长宁笑着摇头,花枝和师姐向来都是自吹自擂,她偏偏就对这种性格的人怀着无限好感。“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就快去将她带回来吧,省的等下被张婆子带出府了。” “遵命,小姐。”花枝转头就冲了出去,她已经想好了,沉香天赋过人,她决定将沉香收为徒弟,教她演戏,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小姐。 “娘。”长宁回到正厅。 秦氏见此刻没有外人了,便扶住长宁的手问到:“宁儿,今日是怎么回事?” 长宁知道秦氏憋了一上午了,也不再瞒着。将马婆子和庄子的事悉数道出,只在说到玉香的时候粗粗提了下玉香是二婶的人。 “这这是真的?”秦氏不忍相信,她跟陈氏是打小的交情。她一直相信陈氏,所以才会在宁儿去了昆仑山后,将府中诸多事宜一应交给了陈氏。 “娘,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日我从账本上看出不对劲,就和花枝去了一趟庄子。”长宁握住秦氏的手,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娘可知陈氏纵容管事将每年的租子改成了四成吗?不止四成,那些佃户们每年还要多给朱管事两成。他做这些事情都是打着您的名声。” “不仅如此,庄上有个孙老头,被逼得没法子就想进城来找您。可他人还没走进城,家里外孙女就意外掉进水里溺死了,您觉得这会是意外吗?” “那,那今日来的那妇人?”秦氏嘴唇轻微抖动着,她性子软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那是我在庄上遇到的妇人,今日也是我让她来的。”长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这个娘亲是怎么在后院里呆这么久的。 “娘,您放心。既然知道二婶有异心,女儿不会让她继续作恶的,您别想这么多。” “宁儿…”秦氏感觉眼眶酸涩,她真的很幸运,在家有爹娘兄长疼着,嫁入裴府有夫君爱着,现在还有女儿护着,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分啊。 “娘,您别多想,万事有父亲呢,再不济也有我。您回去以后记得跟父亲提起这事,我怕二叔会在背后给父亲下绊子。”长宁叮嘱道,早点让父亲心里有数也好,省的还跟前世一样毫无防备。 “你二叔也,也有异心?”秦氏是真的不相信。 “都说夫妻同心,二叔二婶夫妻这么多年,二婶做的这些事,二叔不可能心里没数。可二婶不光做了,还做成了。这意味着二叔是同意她做的事的。”长宁觉得很无奈,若有朝一日她还能见到外祖母,她定要问问外祖母是怎么教养她母亲的。 “嗯,那我这就回去。”秦氏拍拍长宁的手,示意其放心。 长宁有些好笑,还是点点头,“母亲,您有什么事就差人告诉我。” “对了宁儿,你这院子的人都被送走了可怎么办?”秦氏担心没人伺候女儿。 “您别担心,祖母吩咐刘嬷嬷来照顾我两天,待会就到了。” “那好吧,那母亲先回去了。”秦氏向长宁点头:“累了一上午,歇着吧,别送了。” 第十三章 夜探松竹院 “小姐,我回来了。”花枝牵着沉香的手一蹦一跳的进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都快酉时了,这丫头肯定又去哪里贪玩去了。 “小姐,奴婢是追着张婆子出府了。要不是奴婢腿脚利索,沉香这会都应该被送出城了。” “嗯,沉香,你可愿跟在我身边?”是跟在她身边不是侍候她,长宁也不想留下余地,如果跟着她,可能会死,但她都要足够的忠心。 “奴婢愿意认主。”沉香看得清楚,今日之后,在别人眼里她已经是大小姐的人了。她刚得罪了二夫人,除了大小姐,府中已经无人能庇护她了。 “好,日后你跟着花枝吧。” “是。”沉香垂首立在身后。 “沉香,你进府多少年了?”长宁一手把玩着祖母刚让人送来的十二把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若有所思地问道。 “回小姐话,奴婢三岁就进府了。”沉香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想不到已经在裴家待了十几载了。 “那你应该知道一些府中事了?说说吧。”长宁猜想,前世二叔一家应该是早就与人勾结了,甚至为了搭上那人不惜牺牲整个裴家,那么二叔究竟是靠什么来和对方谈的筹码呢? 除了裴家还有什么能谈的呢?裴家与上京多数府邸不同,没有那些只许嫡长子入仕的规矩。可二叔毕竟也只是个二品吏部侍郎,能有什么筹码呢? 也不对,官做得再大,也比不上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力。二叔不可能放弃裴家,除非有人能在处死祖父父亲三叔之后还能保下裴家。能有这样的威势权利,想来也只有天家人能做到了。而能与天家人搭上关系最好的筹码莫过于她那个年仅十三就已经才名远播的二妹了。 长宁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她早该想到了,区区二房的小姐,名头大得很,不光才名远播,据说裴青衣还乐于周旋在穷困百姓身边,硬是为自己搏了一个慈悲为怀的名声。这样的好名声再加上她的好相貌,可不就是活脱脱的为皇子准备的吗?还不是一般皇子,而是野心极大的皇子。 也罢,白莲花什么的话本子里多的是,想不到身边就有一只。改日定要约上师姐好好围观一番了。 “小姐想知道什么事?”沉香看长宁自顾自傻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就说说我那二妹妹吧。”长宁想通了事情,整个人都舒畅了,身子索性向后一仰,瘫在了椅子上。 “额,是。”沉香之前没有近身侍候过长宁,因此并不熟悉她的脾性。按理刚收下的奴婢,不是应该好好敲打吗?怎么到她这里就这么随意了。 花枝看出沉香的心思,安抚的拍拍手:“沉香,你放心。咱们小姐不是二夫人之流没事拿奴才出气,只要忠心,小姐不会搓磨我们的。” “嗯。”沉香有些激动,她三岁被卖进府。比不得府里的家生子,有爹娘照应。她从小做着别人挑剩下的活,挨骂挨打也是常有的事。 “二小姐在府中一向风评极好,从不打骂奴才,就是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月钱也是旁的院子的三倍。” 三倍,可真有钱,她现在虽有一堆首饰可也算是一穷二白。改明儿还是要把这些东西给当了换点钱才是正经事儿。长宁一边盘算着一边咂舌。 沉香看着长宁一脸财迷的样子,也是笑了笑:“小姐回府之前,京中女眷送到裴府的帖子都是直接从门房送到了二房。” 这些事情长宁心中有数,也不多做计较。开口问道:“二妹妹可曾订了亲?” “回小姐,不曾的。”沉香想了想肯定道。 原来还没订亲,这就好办了。 长宁看看天色,传了晚膳。 用过晚膳刘嬷嬷来了,“大小姐,老夫人吩咐奴婢过来伺候几日,待张婆子重新带人上府再回去。” 长宁点了点头:“刘嬷嬷不必多礼,我这里没什么事,您先去歇息吧。” “是。” “沉香,你带刘嬷嬷下去,就先住西屋吧。” 沉香领命,带着刘嬷嬷出去了。 长宁这才开口对花枝道:“你去梳妆台上挑几件,明日找个理由出府吧,把东西当了。” 花枝咂舌:“真要当啊?”自家小姐不会是还在纠结二小姐院子里丫鬟婆子的三倍工钱吧? “小姐,您别当。奴婢不嫌您穷,一倍工钱就一倍工钱吧。”花枝苦着脸,表情视死如归。 “噗,你想到哪里去了。本小姐拿这钱是有正经用处的。”长宁伸手敲了敲花枝脑袋,哭笑不得道。 “那好吧。”花枝挪到梳妆台上,磨磨叽叽选了三件,拿出手帕包起来了。 “时候不早了,去打点热水吧。”长宁一向习惯晚膳后沐浴,花枝闻言便飞快的走了出去。 花枝和沉香将浴桶搬了进来,两人拿着盆子,一趟一趟从外面向屋内端水,待到终于将浴桶填满,二人便行礼退下。 长宁坐在浴桶中,青丝散在水面。 大宁皇帝膝下四子二女,大皇子生母出生不高,是当今皇帝还是皇子时的贴身丫鬟。这样的出身即使生下大皇子也只是晋封玫嫔。 二皇子和四皇子出身中宫,身份尊贵。可偏偏接连早夭。三皇子母妃出身金陵吴家,封贤妃。 五皇子和六公主为柳妃所生,柳妃入宫二十余载恩宠不断,是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就连皇后都不得不让她三分。 六皇子生母容妃,容妃出身边南宗家,容妃早逝。皇帝为了安抚皇后丧子之痛便将六皇子养在了皇后名下,七公主是皇后丧子之后好不容易求来的,是以自幼娇宠。 关于六皇子,倒真是个另类。师兄传回的书信上只有八个字:风光霁月,淡泊名利。 长宁相信师兄的眼光,这样一个皇子纵然养在中宫也不会有什么夺嫡的念头。这样想来二叔身后的人定是五皇子无虞了。 长宁想的久了,才觉察出水温变冷,这才起身穿好里衣躺上了床。 于是闭上眼睛,静静养神。 子时刚过,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谢七走上前:“小姐,子时了。” 谢七很无奈,他们三人好歹也是谢家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暗卫,可自从跟了长宁,她还好,谢隐和谢暗还没露过脸呢。她一想到同伴知道小姐给她交代了任务便羡慕的不得了,要是他们知道这任务就是叫小姐起床,估计会笑掉大牙。 长宁应声睁眼,眼中一片清澈不见半点迷蒙。 “多谢你。”长宁披上外衣,翻身下床。 “小姐,要我跟着吗?” “不用,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在院里等我,我去去就回。”长宁迅速闪出房门,她太懒,在昆仑那些年武功没兴趣,唯独苦练轻功。用她的话说打不过就跑,还能遇上危险? 裴家家规,戌时以后府中禁止下人四处走动。因此长宁此行并没有遇上麻烦,她凭着记忆来到二叔居住的松竹院。 正待进去,她感知到空气中似有一丝微弱的波动。这内力不像是寻常护卫,心里猜测这怕是二叔的暗卫。 长宁围着松竹院绕了一圈,能感知到三处气息波动,心里盘算着大约有三名暗卫守在松竹院里。她绕到北侧,屏住气越过墙头。 仔细听了下院里并无异动,她才轻轻落下,直奔书房。 北侧到书房之中有条长廊,长宁翻上廊沿,一路疾行。 进入书房,漆黑一片。长宁将门轻轻合上,从怀中取出一颗东珠,借着东珠微弱的光芒,在书桌上摸索。长宁迅速找完一圈,并没发现可疑的书信。 长宁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将手上的东珠放在书桌上,却在抬手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虽然烛台并未燃起,可若是掉落必然会引起院中暗卫的警觉。 长宁快速伸手,一把将烛台捞起,轻轻放在桌上。就在这时,原本靠墙的书架无声的分成了两部分,中间余出一条过道。 恩,就是这里了。长宁抚着下巴想到。当下也不犹豫,迅速闪身走进过道。 这过道一路向下,长宁心中默数,数到二十步时下到一块平地。长宁举着东珠打量了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密室,密室四周还是寒铁所铸的墙壁。 此刻五个半人高的箱子静静摆在地上,长宁上前打开离得最近的一个箱子。 第十四章 五倍工钱 箱子里摆着一摞一摞银票,有大额的有小额的,整整齐齐摆满了一个箱子。 长宁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一趟来得真不亏。 果断脱下外衣,平摊在地上,也不细看,箱子太大,银票太多,自己毫无准备肯定是拿不完的,长宁索性将银票一股脑塞进去,直到塞得满满当当才停了手。 长宁又走到旁边几个箱子去,挨个打开来看,珠宝首饰,金子,银子,古籍文物有尽有。 金银珠宝这些太重还占地方,早知道今晚来一趟松竹院有这么多收获她应该多叫点人来的,现在她一个人只能勉强拿走一半银票,太亏了。 算了,长宁不再纠结。将其余箱子悉数合上,熟练的将外衣打上结,背在身上。 感受到背后包袱的重量长宁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直到躺在床上,长宁还有些心绪不宁。 二叔一个二品侍郎哪来的这么多钱? 一夜无眠,直到天边泛了白,长宁才阖上眼。 “小姐,小姐。出大事儿了小姐。”耳边响起花枝的惊呼。 长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家小姐还好好的,能出什么大事儿?” “不是,小姐,昨晚二房进了贼。把二老爷收藏多年的孤本都给偷走了。”花枝挠挠头。 “噗,偷走了二叔的孤本?你这都是听谁的?”早知道二叔不敢声张,也没想到他居然编出这样的理由,长宁笑岔了气。 花枝不知道自家小姐笑什么,也跟着笑。 沉香一进来就看到主仆二人笑的跟傻子一样,叹口气沉声道:“小姐荣青堂那边来了人,传您过去呢。” 长宁止了笑,荣青堂是祖父的院子,这个时候叫她去荣青堂,难道是与昨晚的事有关? “你可知都有谁去了?”长宁问到。 “来传话的人留下话就去了二小姐那边,想来二小姐也会去。”沉香停了下,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你们随我去看看吧。”长宁翻身下床,稳稳坐在梳妆台前。 长宁带着花枝沉香来到荣青堂时,正好碰上裴青衣也来了。 今日裴青衣还是惯例一身素衣曳地,姿态高华。 长宁对着裴青衣笑了笑,也不多说,转身走了进去。 裴青衣跟在后面轻轻开口:“大姐姐可知昨日二房进贼之事?” 长宁慢悠悠回道:“哦?二房进贼了吗?” “青衣知道大姐姐跟随东阳道人多年,必是武艺高超,怎么昨夜有人潜入,大姐姐竟然不知道吗?” “二妹妹这话说的,我是大小姐,不是二房的侍卫,没事儿我总盯着二房干吗?”长宁转过头,认真道。 裴青衣但笑不语。 两人一同进入书房,祖父裴正清端坐在主位。父亲三叔坐在左下首,二叔坐在右侧。 “长宁(青衣)给祖父,父亲,二叔(大伯),三叔请安。”两人齐齐叩首行礼。 “起来吧,宁丫头,青丫头坐下吧。”裴老太爷开口。 “是。”长宁坐在三叔下侧,敛着眉,活脱脱一个乖巧小女儿模样。 裴子业在一旁看得好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家大侄女儿可不是这么乖巧文静的主。 许是裴子业目光太灼热,长宁侧眼看来,轻轻问道:“三叔,你可知祖父为何唤我来?” 提起正事,裴子业收起了笑脸,目光有意无意投向二哥。 长宁了然,心中嗤笑,一定是昨日二房失窃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裴老太爷还没说话,二叔先开口了:“长宁可知昨日二房书房进了贼子?” 这话问的,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长宁摇头:“二叔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侄女会没事盯着二房吗?” 这叫什么话,裴子书皱起眉不耐道:“长宁误会了,二叔的意思是你可知昨夜书房进了人?” “侄女一介女流之辈,哪里能知道二房的事?再说了,二房进了贼子。二叔你不去找侍卫,倒在这里审问你的侄女儿。怕是没这个道理吧?”长宁委屈的说着。 “二弟,宁儿说的对。你房中失窃不去寻侍卫,倒跑来追问自家侄女儿,未免太过了。”裴子文自从听娘子说起二弟妹做下的事心里就有了疙瘩,因此语气颇为怨忿。 “我”裴子书话还没出口就被裴老太爷打断:“老二,你是长辈,有什么话好好说。” “是啊二哥,知道的当宁儿是裴家大小姐,不知道的怕会以为是你吏部的犯人。”裴子业开口道。 “好,那我便直接问了,宁儿你可知昨夜失窃的是何物?” 长宁像看傻子似的看裴子业,这就是大宁吏部侍郎?怎么跟个傻子一样。“二叔,您是不是被气坏了?” 裴子书愣住了,大侄女儿不是说废话吗?他损失了那么多银票,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没好气的开口:“那是当然。” “二叔您想开点,不就几本孤本吗?毕竟是二房,这贼子不去库房去书房,不拿金银拿孤本,想来也是个一心向学的贼子。说不定也是仰慕二叔您的风采,才铤而走险的。” 好!裴正清在心中叹道。这话正说到了点子上,不去库房去书房,不拿金银拿孤本的贼子,怕也是这天下独一份儿了。 “二哥,宁儿说的在理啊。”裴子业笑道,早知道这丫头牙尖嘴利,没想到能一语戳到点子上,孺子可教啊。 裴子文也在心里笑道,宁儿果然聪明。 “你,放肆!你简直目无尊长。”若说本来只是试探长宁的,此刻裴正书对长宁的怀疑也成了六分。 只有真正的贼人才知道他丢的根本不是什么孤本,是银票!是他积累这么多年的银票!怎么能不生气?还说什么一心仰慕他的风采?一心仰慕用得着偷走他的老本吗?这死丫头满嘴胡言。 更可气的是,来人能旁若无人的下到密室,且只拿了银票,这让他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在警告他? 要是长宁知道裴子书的想法,一定会没好气的说她那只是毫无准备,要是早知道这么多东西,她肯定会叫上师兄,将他洗劫一空。 “老二!此事本就不管宁丫头事,你莫要再胡搅蛮缠。”裴正清皱着眉,思索着老二的反应,要说真是孤本那也不至于这么恼羞成怒。 “对啊,二叔。我看您脸怎么红了?诶,您被生气,嘴别歪。这可是中风的先兆啊,二叔万万得保重身子啊。”长宁嬉皮笑脸说着。 裴子书气的脸皮通红,张大嘴巴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一手狠狠指着长宁说不出话来。 “父亲息怒,大姐姐也是有口无心。”裴青衣上前一步扶住裴子书,手上微微用力,温声劝道。 长宁一看暴怒的裴子书渐渐平静下来,心里不由对裴青衣又高看了几分,这二妹妹倒是有些能耐。 这样想着,长宁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反正今日众人眼里受委屈的是她,此时任性一点也在常理之中。 “好了老二,长辈就要有个长辈的样子,在小辈面前吵吵嚷嚷也不嫌难看?”裴老太爷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二儿子如此失态,心里也是没底。 “青衣曾听闻东阳道人乃是得道高人,武功高深莫测,想来师姐跟随道人十余载也定是如此了?”裴青衣挑了挑眉头,终于开口。 竹松园里里外外都有暗卫守着,能在这些暗卫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的,整个府上唯独一个裴长宁,可她毕竟没亲眼见过她的武功,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 这,这二房失窃与长宁武功有何干连?众人在心中齐齐想到。 “非也,我自小性子驽钝,学武那种事,卯时便要起身,实在是没这个耐力啊。”反正她今日就是打定主意不认,你能如何? 裴青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忌惮,裴长宁比她想得更难对付。 “二妹妹,别这样看着我。我虽然没有习武,可我是会医的,刚才我说二叔那些,都是真的。”长宁眯着眼,“世人皆知我师父武功深不可测,可偏偏忘了他一手医术可活死人,肉白骨。二叔可别不信我的话。” “哼。”裴子书冷哼一声,也不向裴老太爷行礼,径直拂袖而去。 裴青衣也匆匆福了一礼告退。 “你呀,真是半点不吃亏。”裴老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长宁。 “也不知二叔丢失的是哪本孤本?这样着急。”就算现在暂时不适合让祖父他们知道,她也要提前在他们心里埋颗种子。 祖父,父亲和三叔并不傻,只要能比前世防备着点二叔,二叔许多事情也不会轻而易举做到了。 “小姐,你可真厉害。你没看到二老爷,他眼睛都气红了。”回去路上,花枝和沉香一脸的膜拜。 花枝还好,毕竟打小跟着长宁,对于长宁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也略有所知。沉香就不同了,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大小姐这样的人,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章法,她满心觉得惊奇。 “你们家小姐我发财了,从今以后…”长宁附在两丫鬟耳朵旁。 “五倍工钱!小姐你太好了!我再也不嫌你穷了。”花枝欢喜的跳起来了,沉香也弯着嘴角。 第十五章 风云书局 长宁回到观澜苑第一件事就是将卧房门关上,将昨晚回来的银票取出来。 数完之后,有点呆,她好像一夜暴富了,整整一百二十六万两银子,她这还只拿了半箱子。长宁心中盘算了起来,银子不值钱,可金子,首饰和古玩可就值钱了。这样一想,二叔那个密室少说也值千万两。 区区一个二品的吏部侍郎,这些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长宁思索了片刻,还是摸不着头绪,一定还有什么细节是她没有发现的。看来,是时候约师兄见个面了。 她走到书桌前,俯下身执笔写着。 “谢隐。”长宁唤道,长宁拿起刚写好的信柬,轻轻呼了一口气。 房梁上一个身影轻飘飘落下,“属下在。”谢隐有些激动,主子这是要给他派任务了吗?他们兄弟闲了好几天,肉都长了一圈终于能出任务了。 “将这信柬交给师兄。” “这,属下立刻就去。”谢隐很难受,本来以为要出任务,没想到只是送信,哎。 虽这样想着,可好歹是主子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将信柬贴身放在胸口,脚下稍一用力,便跃了出去。 “花枝,沉香。” “小姐。” “你们可知这上京的物价?”她自幼离京,加上上一世也堪堪只待了一年有余,对这上京并不了解。 “奴婢不知道。”花枝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何这么问,但还是想了想认真答道。 长宁也知道,花枝与她自小相伴,回裴府之前也没来过上京。 因此两人双双将目光对准沉香,眼神炽热。 沉香苦笑摇头:“奴婢很少有机会去到府外,也不清楚外面的物价。不过府里倒是略知一二。” “府里也可以。”长宁只是想了解她这一百多万两大概能做些什么。 “奴婢在大厨房时曾听嬷嬷说起,大户人家的丫鬟,三等丫鬟每月月银五钱,二等一两,一等二两。” 长宁一边听着,一边心里飞快的盘算,那照这样说,这上京物价并不高,那这一百多万两银子或许可以做很多事… 她的敌人不仅是二叔一家,甚至还有他们身后的人,仅凭她现在一人之力尚不足以改变什么,可她可以用这笔钱建立自己的势力,有朝一日定会派上用场。 长宁想着,可要做什么呢?历来来钱最快的铺子,一是妓院,二是赌坊。这两种,人前者方便探听消息。后者是销金窟,短时间内必会积累一笔不小的财富。长宁很心动,想着又叹气。 裴家诗书传家,若是与妓院赌坊沾上关系,怕着百年的清誉就成了一场笑话。 算了,银子已经到手,也不会自己长了腿飞走。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长宁找来之前从母亲那里拿来的账本细细翻看起来。越往下看,秀眉拧得越紧。 母亲陪嫁的铺子这些年竟无一间在盈利,目光落在最下一栏:风云书局。 账本上记录风云书局是外祖父一手创立的,本是为朝中大儒著书立传的所在。当年母亲作为家中独女出嫁,外祖父便将上京的铺子连同这风云书局一并交给母亲。可这账本上写着早在大宁四年,这风云书局就已经经营不善关闭了。 长宁觉得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当下也不犹豫,站起身道:“花枝,你去同母亲说一声,今日我要出府。” “小姐,现在吗?”花枝看看窗外,现在出去,晚膳时定也回不来了。 “嗯,你去吧。”长宁今日没有换上男装,只稍稍整理了一番便准备妥当。 有了马嬷嬷的前车之鉴,门房的人也不敢找长宁的不痛快,见二人前来,爽快的开门放行了。 今日是沉香跟着长宁,她这么多年一直呆在裴府很少有外出的机会。此刻跟在长宁身后,正是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的时候。 长宁一路找人,问了两个小贩都表示不知道风云书局,第三个是位青衣老者,六十多岁,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让人观止就觉十分亲切。 长宁福了一礼,口中问道:“老人家,您知道风云书局在哪吗?” “风云书局?难得还有年轻小辈知道风云书局。”青衣老者捻须笑道。 长宁心中微微酸涩,这是她外祖父的心血啊,当年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书局,现在竟然已经到了无人能识的地步了吗? “小女要替家中长辈取书,还望老人家能告知一二。” “嗯,前面那条街左转有一条小巷子,里面就是风云书局。” “多谢老人家。” “小姐,这会天都黑下来了,咱们真要进去吗?”沉香看着眼前深幽的小巷,心中有些不安。 “不会有事的,放心。”长宁心情略微沉重,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打趣沉香,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其宽心。 跟长宁走进巷子,沉香不由双手抱臂。这还是初春的天气,傍晚本就偏冷,且这巷子常年背光,人迹罕至,更凭添一丝凉意。 长宁似是不觉,径直走进巷子最深处停了下来。 抬头看门上的匾额:风云书局。四字笔力遒劲,似是能看出下笔之人端方刚正的品行。 走进书局,不大的空间摆着几个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游记,杂书,列传和诗词。 书桌后面守着两人,此刻正笑看着她,其中一位正是给她指路的青衣老者。 “老人家,您是?” “老朽姓赵,小姐可唤我赵伯。”赵伯笑眯眯说道。 “赵伯,这位是?”长宁回看向赵伯身后的男子,这男子年约二十,面目憨厚,穿一身玄色布衣。 “这是我孙子,赵文。小姐今日来取什么书的?”赵伯带着赵文走了出来。 长宁走到书架前面,素手划过一排排码得极整齐的传记,指尖停下,抽出一本蓝布包着的书。“这可是前朝方回大家所著?” 方回是前朝书法大家,一生四处游历,临终前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写成了方回游记。这书虽然不是诗歌列传,但是方先生文笔精炼,内容翔实,细细看下来并不枯燥。 赵文走上前,细细看了一眼回道:“小姐,这却是方回先生所著,可这书并非亲手所写,而是拓本。”亲手所写自然比拓本价值高,但赵文生性憨厚。他也爱书,实在不忍心拿书骗人。 长宁心中暗暗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拓本,真正的方回先生真迹此时就在昆仑山上的藏书阁里。方才一问只是想试试这赵文心性如何。 “拓本也不多见,就这本吧。”花枝点头,从袖中掏出钱袋就要付钱。 “赵伯,为何书局只有你们两人呢?” “书局生意不好,伙计们也都走了。”赵伯心中酸涩,语气也愈加低落。他和老爷一同长大,当年建立风云书局时他就已经在了。这么多年,他眼睁睁看着曾经辉煌的风云书局在他手中一日日败落,他愧对老爷。 “赵伯,是我裴家对不起您。”长宁深深福下了身子。 “裴家?您是?”赵伯眼眶微红,语气颤抖。当年他随大小姐嫁到上京,自然是知道大小姐的情况,后来得知小小姐三岁还不能走路,心中也急得很。可那时开始大小姐与他们这些旧人的联系就渐渐断了,他也无法知道更多。 “赵伯,我是长宁。”长宁心里也不好受,娘亲太糊涂了。 “小小姐,老奴见过小小姐。”赵伯眼角泛着眼泪,带着赵文行礼。 “赵伯快起来,是我来迟了。”长宁扶住赵伯,心里叹气。在这个跟外祖父同辈的老人面前,她有很多的愧疚。 “小小姐,大小姐好吗?”赵伯眼里含着泪。 “娘她一切都好,赵伯,这些年幸苦你们了。” “不苦,文子也喜欢书,守着书局我们心里踏实。”赵伯欣慰的点头,他终于见到小小姐了。 长宁跟着赵伯转了转,目光被最里侧的一栏书吸引了。她抽出一本话本子,倚在书架上细细看了起来。 第十六章 二夫人示好 长宁翻看到最后却并没看到写书人的名字。遂问道:“赵伯可知这书是何人所写?” “小姐也喜欢看话本子吗?”赵伯看着长宁手中的书笑道。 长宁点头,“在昆仑的时候,无事便爱看些话本子。” “这书是文子写的。”赵伯并不认为孙子写话本子是不务正业,反而隐隐为长宁赞赏文子自豪。 “是赵大哥写的?写得真不错。”长宁夸道。 “嘿嘿,多谢小姐夸奖。”赵文挠挠头,激动的连耳间都红了。他从小就爱写话本子,写了很多年,也把自己写的话本子放在了书局,可惜鲜有人关注到他的书。长宁还是第一个这样称赞他的人。 “赵伯,赵大哥,我有一个关于书局的想法。” “小小姐的意思是会接手风云书局?”赵伯抓住了重点。 “嗯,先前是我娘糊涂。我三岁被送往昆仑上,一呆就是十一年。娘亲思念成疾,这才让二婶钻了空子,就连我拿到的账本上也写着这风云书局早在大宁四年就因经营不善关闭了。想来娘亲也不知情。”长宁苦笑道。 虽然确实如她所言,可娘亲还是太糊涂了。陪嫁而来的亲信之人竟然就这样生生断了联系,还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凭心而论,若换作她是赵伯定然会很心寒。 “大小姐这些年也受苦了。”赵伯声音略微嘶哑,其实即使长宁不说,他也能猜到。他跟在老爷身边多年,也算是看着大小姐出生。身为家中独女,老爷夫人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捧到大小姐面前,秦家也没有那么多大宅院儿的弯弯绕绕。是以大小姐性子软和,没什么主见。 “赵伯,如今我回来了,不会不管你们,也不会任由书局再落寞下去了。” “诶,我们听小小姐的。”赵伯激动的说道,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半截身子都进了黄土。可他始终不敢,守不住这书局他没脸去地下见老爷。 “我想将书局换个位置,这地方太偏了。”长宁想了想说道。 “可是…书局这些年确实没什么人来,这账面上一两银子都没有。”赵伯有些羞愧的说道。 长宁笑道:“赵伯您别担心,银子我来想办法。只是这些天要麻烦赵大哥了,帮忙留意一下周围可有空铺子” “小小姐可有中意的地方?”赵文问道。 “我对上京并不了解,一切交给赵大哥了。稍后我会让人送银票来。”长宁笑,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自己今日白天还在想着做点什么,还是书局靠谱,既不堕了裴家之名,也能保住外祖父的心血。 “赵伯,赵大哥,我希望书局重新开业的时候还是您在管,赵大哥可以专门写话本子,我相信你的书有朝一日会有很多人喜欢。” “真,真的能行吗?”赵文结结巴巴问道,他写了这么久的话被子,可没一个人买过他的书,更别提欣赏了。 “当然可以。”长宁拍了拍赵文的肩膀,肯定道。 “今日时候太晚了,改日我再来。赵大哥先看好铺子吧,等寻到合适的就直接买下来。先将书局搬过去,咱们整顿几日便可以重新开张了。”长宁在心中暗戳戳想着,也不知道买个铺子要花多少钱?十万两够不够? “是,都听小小姐的。” 长宁告辞赵伯一家。此时天色渐暗,长宁踏出巷子便惊觉身后有尾巴。 余光漂到身后那两只行迹可疑的身影,那两人见她看过去,忙各自做各自的事。一个立即拉过身边的行人聊起天,一个蹲下去捡着东西。 长宁看得直抽嘴,二叔这是打哪搜罗来的奇葩?也不多管,带着沉香沿着路慢悠悠晃回了府。 “主子,大公子出城了。”谢隐垮着脸说道。他心里苦啊,这是他第一个任务。主子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就没办成,主子会不会以为是他没用啊? “师兄出城了?他去哪了?”长宁有些生气,上次才跟师兄说了他的腿经不起奔波。这才没几天,人又跑了。 “属下不知。”他垂着头,有些自责道。自从来到长宁身边,谢隐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信柬交不出去,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师兄如果真要离开,就连我也拦不住,不怪你。”长宁似乎看出谢隐所想,忍不住安慰道。 谢隐不过二十来岁,还从没被比自己小的小姑娘安慰过,一时之间闹了个大红脸,身子一闪隐入暗处。 长宁看着谢隐消失的地方,笑着摇头。 话说回来,师兄既然离开了上京,那她这银票真要放在自己身边吗? “小姐,这是门房刚送来的帖子。兵部侍郎夫人的寿宴。”花枝撇着嘴递上帖子,她还在生气小姐出门带了沉香都不带她,小嘴撅得都能挂上水壶了。 “没忘记你,拿去吧,鸿运酒楼的荷叶糕,还是热的呢。”长宁看得心里好笑,从袖袋里掏出包的完好的荷叶糕。 “小姐最好了。”花枝咧了嘴,接过荷叶糕退下。 沉香在一旁看得羡慕,她呆在裴家这么多年了,以往那些来大厨房拿吃食的丫头嬷嬷也见得多。从来没听说哪家的主子奴婢能这样相处的。 长宁接过帖子,也不细看就扔到一旁。 “小姐不想去吗?”沉香觉得奇怪,小姐刚回京,像这种宴会自然是尽量得多参加,好更快进入上京上层圈子。怎么小姐看上去好像并不热衷。 “二房跟这兵部侍郎关系如何?”长宁不答反问道。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只记得每年二小姐生辰,这兵部侍郎家的左小姐必然是来得最早的。”这左小姐性奢靡,光一道汤便要十三种配料。每年二小姐生辰,左小姐来得早,大厨房也起得早。 前朝和后院息息相关,男人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往往能从后院各家夫人之中见微知著。 看来这兵部侍郎左家和二叔是穿一条裤子的,自己才将将得罪二叔,后脚左家就来了帖子。想来这宴会也有热闹可看,既然有热闹那就去看看吧。 “别人帖子送都到脸前来了,怎么能不去呢。”长宁把玩着帖子,抽出信柬。 四月初十,还有几天。也不知道师兄能不能回来,自己还有事让他帮忙呢。 次日一早,长宁跟母亲进到福寿堂。 刚转进影壁,就听到祖母的笑声。走进一看,二婶陈氏带着裴青衣正在给祖母捶腿。 今日三婶身体不适,祖母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老大媳妇儿,宁丫头。你们来了。”老妇人今日心情不错,笑容爽朗。 “给母亲(祖母)请安。”长宁跟母亲行过礼就坐在一边。心里暗衬,先前祖母派了董管家去庄子上,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宁丫头,你可收到左夫人的帖子了?”裴老夫人问道。 “回祖母,收到了。只是孙女之前从未参加过这种宴会,唯恐丢了裴家的脸。”长宁低声道。 “宁丫头放心,你母亲也会去,还有你二婶和青丫头。”老夫人安慰道,“你也不必紧张,你是我裴家嫡出的大小姐,谁要是敢轻慢你,就是同我裴家过不去。” 长宁点头应是。 陈氏开口:“宁儿,我请了锦云阁的裁缝上门量衣,好给你和青衣做几身新衣裳。” 长宁看了陈氏一眼,笑着开口:“多谢二婶。” “是该如此,是该如此。老二媳妇儿有心了。”裴老夫人欣慰道,她这个年纪,最看不得家宅不宁。今日陈氏能主动示好,也算圆了之前的龃龉。 秦氏心中不安,这陈氏是什么样的人,宁儿已经跟她讲过了。这样的人主动给宁儿做衣裳,这做出来的衣裳怕是会要命。正要开口,瞧见长宁冲她摇头。虽不明白女儿什么意思,可也相信宁儿有主意,便止了话。 “宁儿,这衣裳还是我让人来做吧。”回去路上,秦氏忍不住开口。 “母亲别担心,她如果真要害我,我有办法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十七章 老夫人 长宁回到观澜苑,照例将藏在床下的银票拉出来又数了一遍,美滋滋的抽出五万两。 叫来谢暗,将五万两交给他:“明日一早你将这些银票拿去风云书局,交给赵文。” 谢暗有些激动,搓搓手,终于轮到他了:“是,主子。那个,我能现在就去吗?”没办法,上次谢隐晚了一步就连大公子人都看不见了,回来还被他笑了很久。 长宁有些无奈,偏着头看向窗外:“这几日赵文在看铺子,这会估计在外面呢。明日去吧。” 谢暗点头表示明白。 话分两头,此刻平秋苑里。裴青衣静静坐在一侧,听陈氏吩咐:“务必要用最好的料子,请经验老道的绣娘。” “是,夫人。”锦云阁的冯婆子连连称是。 “母亲,你真没什么别的想法?”裴青衣盯着冯婆子离去的背影开口。自己母亲是什么性子,她如何会不知道,此前刚吃了裴长宁一个大亏,不趁机找回来绝不罢休。 “那左小姐是什么人,青衣你不会不知道吧。有她出面就好了。”陈氏桀桀笑道。 “母亲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裴青衣心底还是不踏实,她不知道长宁武功深浅,但却见识过她除掉马嬷嬷和玉香,不光如此还能让母亲吃个暗亏。她才回府多久?就能有这样的手腕,此人绝不能小觑。 “青衣安心,这些事不能脏了你的手,你且看着吧,母亲定会出了这口恶气。”陈氏拍着裴青衣的手,越看女儿越美好,再想到长宁,气的银牙紧咬:“青衣,你只需和从前一样便好,千万不要因为那个贱丫头乱了分寸,一切有母亲呢。” 裴青衣点点头,她知道母亲的意思。她美貌无双又才名远播,在百姓心中更是天上下凡的女菩萨。这样的她将来注定是要青云直上的,万不能因为一个裴长宁就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染上瑕疵。 “但凭母亲做主。” 长宁这头正想着回头要多找些书生去风云书局写话本子,她想将风云书局打造成全上京最大的书局。话本子每家都看,尤其那些深闺后院的夫人小姐,闲来无事便会捧起话本子,总有一日风云书局定会派上用场。 “小姐,锦云阁的冯婆子来了。说是来为小姐量体。”沉香进来禀报。 二婶可真是大手笔,这锦云阁的绣娘可都是从宫中退下来的,寻常官宦人家能得锦云阁一方绣帕便已能自得许久了。今日真叫了锦云阁来,想必也是出了不少的价钱。 “让人进来吧。” “是。” 沉香领着冯婆子进来。 冯婆子行了一礼,道:“老身冯婆子,来给大小姐量体。” “有劳冯婆婆了。”这冯婆子天生笑脸,逢人便带了三分笑,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长宁站起身,张开双臂方便冯婆子量体。 “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冯婆子一边记一边问。 “我二婶可有交代?”长宁摸不准陈氏是要直接在衣服上下手还是布料上。 “二夫人吩咐用最好的料子,请最好的绣娘。”冯婆子答道。 长宁“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小姐,奴婢量好,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的衣裳就跟二妹用一样的料子吧。” “是,那奴婢先告退了。” “沉香,送冯婆婆。” 沉香应声带着冯婆子退下。 花枝凑上来说:“小姐,要不还是别穿了,二夫人没安好心啊。” 长宁好笑的看着花枝:“你怎么知道二婶没安好心?” “上次咱们这么让二夫人难堪,她今天还说要送您衣服,傻子都能猜出她不安好心。” “你也知道傻子都能猜到她会害我,这么浅显的手段,她不会用的。” “那她会怎么做?”花枝好奇道。 “要么衣裳只是障眼法,她还有后招,要么就是打算借刀杀人,左不过就这两样。”不是她看不起二婶,是真觉得二婶那脑子想破天也最多这些伎俩。 “那小姐,咱们怎么办?”花枝有些担忧,二夫人心这么狠,她上次还在老夫人面前跟她打擂台,会不会被迁怒呀? “别想那么多了,你家小姐不是摆设,放心就是。”长宁戳戳花枝的头说道。“明日你同谢暗一块去一趟风云书局,让赵大哥多找一些能写话本子的人。另外,再请一队戏班子,名气不用太大,要有真本事的。” “是。” “你让沉香去问问前院儿的董管事回来没有。”算算时间,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庄子离得不远就算要细查也最多不过三天。 “谢七,你去一趟福寿堂,不要被人发现了。” “属下要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必做,找地方好好坐着,有人来找祖母你顺带听一耳朵就行。” “是。” 刚进门的花枝看谢七身子一闪就消失了踪影,不由眼露羡慕。她要是也会武功就能帮小姐的忙了。 长宁看花枝回来,向她招招手:“怎么样?可有动静?” “小姐,董管事一刻钟之前刚从庄子回来,算算时间,这会应该已经在福寿堂了。” “董管事是一个人回来的?”长宁问道。 “听门房说还带了位老者。” 长宁满意的点点头。叶虎曾说过小淑的事,想来这位老者便是孙老头了。 “传膳吧,饿死我了。” “奴婢这就去。” 长宁这边忙着吃饭,福寿堂里裴老夫人气得将手中的佛珠扔到地上:“她好大的胆子!” “老夫人息怒,保重身子要紧。”钱嬷嬷上前扶住老夫人,劝道。 “我也想保重身子,可翠姑你看看,这陈氏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她和秦氏不是打小的手帕交吗?怎么能这么害自己嫂嫂?”裴老夫人气的抚额。 翠姑是钱嬷嬷的闺名,连她自己都许久不曾听人这么喊过她了。当下动容道:“老夫人您别着急,这事指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她连人家孙女都杀了哪来的误会?误会什么?” “许是那朱管事自己做的事,攀到二夫人身上的。”钱嬷嬷无奈道,苦主都上了门,她也实在想不到什么说辞了。 “哎,真是作孽啊!好端端一条命。”裴老夫人叹息道,“让董管事接替那姓朱的。” “秋萍,你去我库房里拿五百两出来给孙家人吧,另外叮嘱孙家此事不能再提。”她知道银子换不回那小姑娘一条命,可她没办法。她是裴家老夫人,就要保全裴家颜面,陈氏再出格,只要她一日还是裴家二夫人,一日便不能出事。 “另外,让门房和福寿堂的人都警醒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都要有数。要是说漏了嘴,绝不轻饶!” “老夫人…” “去吧。”裴老夫人摆摆手,“刘嬷嬷,你去一趟平秋苑,告诉陈氏,让她好好养病。无事便不要再出来了。” “是。”钱嬷嬷了然退下。 谢七回到观澜苑时,长宁刚用完膳,窝在椅子闭着眼假寐。 “主子。”谢七轻轻说道,“老夫人给了孙家五百两银子,叮嘱孙家不要再对外张扬。朱管事被换下来了,二夫人被老夫人责令静养。另外,老夫人下了禁口令,瞒着观澜苑。” 谢七等了良久不见长宁问话,遂轻轻转身退下。 “嗯。”长宁闭着眼,心里说不上失望,作为裴家老太太,祖母不得不为裴家考虑,她明白。可作为长辈,实在让人心寒。“此事不要让母亲知道。” “是。” 第十八章书局 赵文找了好几天铺子,终于挑到满意的。今日正准备传信给大小姐,就看到长宁带着花枝走进了书局。 赵文迎了上去:“小姐。” 长宁笑着点头:“赵伯今日不在书局吗?” “爷爷这几日犯了咳疾,在家里休息。”赵文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那待书局事了,我随你回去给赵伯看看吧。” “多谢小姐,爷爷是老毛病,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敢劳烦小姐。” 长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好吧,我这有一瓶药,你晚些时候给赵伯多喂点水,水中滴一滴就行了。”长宁从袖中摸出一瓶药,递给赵文。 赵文接过,谢道:“多谢小姐。” “不必言谢,赵大哥可选好铺子了?”长宁问道。 提起正事,赵文正色道:“已经选好了,在城西朱雀大街有两间铺子不做了,中人正在找人接手。” 上京城分城东,城西,城北和城南。皇宫就在城东,官宦人家大多住在城西,平民住城南,城北则是穷困人家的居所。是以上京有个说法叫东尊西贵,南平北困。 城西是个好地方,长宁点头问道:“银票可够用?” “够用,够用,城西虽然地价稍贵,可两件铺子一共才花了两千四百两银子。” 长宁惊到,原来她真的成了富婆了。 “那就好,剩下的银子就放在你这里,用于日常周转,若是不够,你就来裴府找我。”大致了解了一下,长宁心里有底气多了,说话间还潇洒得挥挥衣袖,越发像个土财主。 花枝,沉香低头闷笑。 “是。”赵文笑着应是。 “对了,赵大哥可找到写话本子的人了吗?” “这个,一时之间没有看到合适的。” “没事儿,这事儿先不急。可以先挑个戏班子,以后你写的话本子交给他们来排。” “这样可以吗?”赵文很激动,他写的东西不光能给别人看了,还能排成戏。这在以前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 “当然可以,不过戏班子要好好挑选,名气不大也没事儿,关键要看班主人品,找到合适的最好长期合作。”长宁点头道。 “至于书局的书,我来想办法。”长宁头疼的想到了二叔书房下的密室里,那一箱古籍文物,要是能搬出来多好。 “是。”赵文松了一口气,书局原本的书大多已经不能看了,自己正在想办法。但光靠他的人力和物力,是远远不够的。现在长宁愿意解决,自然是求之不得。 又交代了两句,长宁转身离开了书局。 “小姐,咱们是要回府了吗?”花枝问道,好不容易才出府,她还没转够呢。 “去药房吧。”上次那批药被师姐拿走了,其中很多药材是昆仑的药田里种的。短时间内她回不去昆仑,只能在外面药房买了。 三人来到回春堂,被小二迎住。 “三位姑娘要点什么?”这回春堂是上京的老药房了,还是前朝一位致仕的太医开的。小二在回春堂迎来送往这么多年,自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长宁今日虽然只穿着素衣,发饰也戴的少。可小二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位小姐身上穿的是刚送上京的蜀锦。 “麦冬,辛夷,砒霜,菱角,熟地,麝香各一钱,山参两支。”长宁开口道。 “是,姑娘您稍等。”小二将名字记下,把药房递给后面的青衣小童。 小童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此时正一本正经的看着方子抓药。 “小姐,这里怎么小童都能拿药了,他认字吗?万一拿错了怎么办?”花枝好奇道。 长宁凝神看了看小童:“他没抓错,连同分量也没错。” “太厉害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熟能生巧吧,且这小童自身是跟人学过医术的。” “小姐,您的药。”小童将药材包好,递给了沉香,花枝掏出袖袋付银子。 “你们的药是假的,我妹妹吃了药不光病没好,都开始吐了。”长宁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你这小子,你胡说。你是何时来我们药房的?我根本不记得你。”小二的声音含着愤怒。 长宁看向大门外,那里围着一圈人群。长宁走出去,看见人群中央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削瘦男孩,男孩长得很秀气,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布衣。手里还拿着一包药渣,似乎很不安。 “各位父老乡亲,我回春堂在上京已有一个甲子,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是从我回春堂拿的药,他分明是在说谎。我回春堂的药向来是有记录的,只要进过我回春堂的人应该都知道这规矩。”小二对着周围围观的人群鞠了一躬,口中忿忿。 “是啊,回春堂是有记录的。这小子说的义正严辞,不如去查查记录。” “是啊,去查查就知道谁在说谎了。”周围人群起哄道。 长宁只看着这男孩,他似乎不知道回春堂的规矩。此刻听到人们叫嚣着要查记录,身子抖了抖。 “小姐,这男孩好可怜。咱们要不帮帮他?”花枝撇着嘴,当年她有个弟弟,她被卖出去的时候弟弟才四岁,还不知事。只知道姐姐要离开了,一直拉着她。 “回春堂的药没问题,是这男孩在说谎。” “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说谎呢?”花枝不解道。 此刻人群中的男孩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长宁一行人上,眼中似乎闪过愧疚,低声道:“姐姐。” 长宁想过这男孩会向她求助,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开口唤她姐姐。 花枝沉香前一刻还觉得这男孩可怜,这时心中那点可怜被狠狠丢开。齐齐上前挡住男孩的视线,怒目瞪着他。 围观的人群将目光拉回到长宁一行人身上,见眼前三个小姑娘虽然穿着不是大富大贵,可看起来也不像是和这男孩扯得上关系的。 有人质疑:“这位姑娘是你姐姐?你这小子莫不是怕事情败露,随意攀扯人家想要脱身?” “对啊,这小子跟这位姑娘可是一点儿都不像。” 小二也走到长宁面前,开口询问:“小姐,这小子真是你弟弟?” 长宁没有答话,只看着眼前这男孩。男孩见她无意帮忙,也没说话,嘴唇嚅嚅:“对不起。” 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长宁心头刺痛。 “小姐,这小子说什么呢?”花枝问道。 长宁走到男孩身前,牵起他的手,向小二福了一礼:“舍弟顽劣,还请小二哥宽恕则个。” “这…这位姑娘真是他姐姐?”人群中有人不信。 可长宁并不开口解释,只看着面前的小二。 小二苦笑了一下:“既然是姑娘的弟弟,那此事就算了吧。” “多谢小二哥。” 长宁带着这男孩走出人群,停下脚步,漠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宝。”大宝低着头,不安的盯着脚尖。 “你爹娘呢?” “爹娘死了。” 长宁顿了顿,语气略微缓和:“你家中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我有小宝。小宝是我妹妹,可是她生病了。” “你手中的药渣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从游医手里买的药,可是小宝吃了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长宁了然,心里叹了一声。只怕是这对兄妹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只能买了那江湖游医的药。可药没治好人,游医也跑了,大宝这才想去回春堂的。 “谢七。” “属下在。”谢七他们一直隐在暗处,刚刚那一幕自然都看见了,心里也很同情这男孩。 “你拿这些银子带大宝去买药吧,剩下的银子就留给他们兄妹。”长宁取出一百两交到谢七手里。 “是。” 第十九章 大宝小宝 “小姐,我能跟着你吗?我力气很大,能干不少活,我吃的也少。”大宝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刚刚在回春堂门前,这位小姐就已经帮过他了。现在她还给了他银子,娘说过无功不受禄,他理应跟着这位小姐。 “你先回去陪你妹妹,你妹妹病好以后,你若是还没改主意,就去前面的风云书局吧。”长宁笑着说。 “嗯。”大宝深深看了长宁一眼,转身便跟着谢七离开了。 长宁没了继续逛街的兴致,一行人便沿着路往回走。 “小姐,你是怎么看出大宝骗人的呢?”花枝不解道。 “这孩子兴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根本不会撒谎。”谁说谎会心虚成这个样子呢? “小姐您就这么救了他,万一他骗人怎么办?” “放心吧,小姐叫谢七跟着呢,要是有不对劲,谢七会知道怎么做的。”沉香回道。 “你这丫头,该多向沉香学学,一天到晚毛毛躁躁。”长宁轻点花枝额头。 花枝捂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刚想反驳两句,目光便紧紧粘在街边的皂儿糕上。 “小姐,沉香。你们饿不饿?”花枝听到肚子咕咕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沉香埋头闷笑,又怕花枝更羞,拼命压低声线:“奴婢也饿了,小姐。” “好吧,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吃点东西。对了,沉香,咱们身上还有银子吗?”长宁没有出门带银子的习惯,平时也是把钱袋交给花枝和沉香保管。刚刚给了大宝一百两,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她怕等下没银子付钱。 “够的小姐。” 三人直到肚子溜圆,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当夜子时,夜凉如水。 谢隐从窗棂翻进来,气息不稳道:“主子,大公子出事了。” “什么?”长宁翻身下床。“师兄出事了?” “主子,大公子与傅世子被贼子刺杀,此刻命悬一线。”谢隐牙关紧咬,眼眶通红。 “人现在在哪?”长宁急急开口,师兄虽然不良于行,可武功并不弱。 “就在昭州,求主子救救大公子。”谢隐跪在地上。 长宁稍稍松了一口气,昭州不远,就在上京旁边。一路不过一百多里,快马加鞭一夜便能到。 于是不再耽搁,长宁将今天买好的药材囫囵放入药箱,匆匆将衣裳穿好。 今日是沉香守夜,沉香听到动静进屋的时候长宁已经准备妥当。 “谢隐,去备马。昭州那边你可能联系上?” “能!” “你让人备好石膏,白矾,血竭,黄丹,松糖,五倍子,龙骨。记住了吗?”长宁暗暗后悔,不应偷懒的。如果早些把药备好,此刻也不用这样措手不及。 “记住了。” “下去备马吧,一炷香之后出发。” 谢隐躬身退下。 “小姐,你要出门吗?”沉香皱着眉,此刻才刚过子时。 “师兄那里出了点事,我需即刻动身。你留在观澜苑,明日一早你去找娘亲,让她不要担心。” “是,那小姐保重。”沉香虽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她性子沉静,知道长宁着急赶路,也没多问。 “小姐要带什么吗?” “不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不用守夜了,回房休息吧,我先走了。”长宁拿上药箱匆匆出了门。 谢隐,谢七和谢暗各自牵着马立在门前,看长宁出来齐齐行礼。 长宁摆摆手,抽出一条黑布蒙在脸上,走到一匹青白杂色的马儿面前,马儿甩着尾巴打了个响鼻。 脚尖用力,便坐了上去:“快上马,天明之前赶到昭州。” “是。”三人纷纷上马。 一路疾行。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深夜出城所为何事?”赌钱输了替人值夜的肖虎口气不善。 长宁丢出一块令牌,口中道:“我们是五殿下的人,有事要出去。即刻打开城门,否则耽误了事,你死不足惜。” 五殿下?传说中那位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五殿下? 肖虎额角隐隐有汗划过,手中令牌也被他反复摸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姐饶命。” “识相的赶紧打开城门,耽误了事儿,殿下绝不放过你。”长宁板着脸,将狐假虎威发挥到极致。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开城门,小姐稍等。”肖虎弯着腰双手将令牌捧上。 长宁接过令牌喝道:“还不快点?仔细你的皮。” 肖虎不敢磨蹭,快步上前打开了城门。 “哼,算你识相,他日殿下大业得成记你一功。”长宁不再废话,扬鞭而去。 剩下肖虎呆呆伫立风中,他是要平步青云了吗?那位小姐说待殿下大业得成记他一功,什么大业?皇子的大业当然是天子!他就要成为天子近臣了!肖虎想着便笑出了声。 “嘿,虎子,你在这发什么愣呢?”郑东从角楼里匆匆走出来,放完水回去发现有一道黑影直直立在门侧,起先还以为是更夫老赵头,走进一看才看清肖虎。 “东子,我要飞黄腾达了…” 身后的动静被风吹散。 “主子,您有五皇子的令牌吗?”谢七嘴快,问出了三人的疑问。 长宁失笑摇头:“你是说刚刚给那城卫的令牌?” “嗯。” “那是假的,”长宁将令牌掏出来扔给谢七“不过是前些天祖母让刘嬷嬷送来的出入裴府的门牌。” “这…”谢七三人震惊了,她家主子竟然拿内院儿的门牌冒充了五殿下的令牌,还没有被人发现,厉害。 “天这么晚,别说那城卫,就是我也看不清。更别说他未必就认得出这是假的。”长宁皱着眉,此刻只觉两条腿火辣辣的,太久没骑马,身体越来越娇气了。 “主子,前面有驿站,要不要先歇歇?”谢七察觉长宁身子僵硬,问道。 “不必了,再快一点。”长宁说完,抬手一鞭重重落下。 马儿吃疼,猛的跃出。 谢七等人一下就落到了后面,三人对视一眼,点头,抬手落鞭。 “谢隐,与我说说经过。”长宁沉声问道。 “是,主子。世子与大公子在邛州被刺,身边护卫折损八成,疑是突厥人所为。” “你是如何知晓的?” 谢隐垂首不答。谢暗见状开口:“属下收到了谢一的飞鸽传书。” “谢一也是暗卫?” “是的,属下等都是谢一训练出来的。”谢暗顿了顿“待此事了,属下任凭主子发落。” 长宁奇道“:为何发落你们?” “属下们已被大公子送给小姐,小姐就是我们的主子,按理我们不该再和从前的旧主有联系。” “我以为什么事呢,这事你做的对。若你此番真见死不救,那才该罚!”她是需要忠心,可忠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的。谢七三人虽不忘旧主,但那是她师兄,不是外人。 “主子…”谢七心头微动。 “你们听好,我非不能容忍之人。你们本就是谢府培养长大的,忠了十几年谢府,短时间内恐怕不容易改,但是以后这样的事,你们心里应该有分寸。” 长宁神情凝重,她可以给他们时间,一年,两年,总要有个期限。如果一到裴府就把旧主安危抛到脑后,这种人她也不敢用。但既然已经跟着她了,她就必须拿到他们的忠心。 “属下明白了。”三人神情一凛。 长宁不再言语,心中暗暗思量,如果只是受伤,谢一也不会飞鸽传书给谢隐。这诺大昭州,医馆大夫不会没有。 那就只有可能是情况棘手,谢一才不得不送信回京求援。 无论哪种情况,她都要尽快赶到。 第二十章 世子说您登徒子! 长宁一行赶到昭州时,城门刚开。城外的百姓和走货郎们挑着担子,将货物带进昭州,一时之间,城门口袂云汗雨。 长宁堪堪勒马,翻身而下,大腿磨了一夜已是见了血,强忍着不适,“休息一下吧,等人群散些再进去。” 一行人下马休息,长宁倚在城门那颗大脖子树上。 谢隐和谢暗对视一眼,有些过意不去,他们太着急了,光顾着大公子这边。却忘了主子还是个姑娘家,这样的奔波,就连他们这些习惯了的人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长宁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愣是一晚都没喊过休息。 长宁要是知道此时二人在想什么立马会笑出声。她真的只是太久没骑马,腿疼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搓搓手,从马背上拿下一袋水,“主子,喝点水吧。” 长宁也不拒绝,轻声道谢。 正喝着水,城门内一黑衣男子策马奔出,一路行到长宁一行人眼前。 翻身下马,拱手行礼:“裴小姐。” 男子长相平凡,眉眼憨厚。是那种一丢进人堆就找不出来那种。 “这位先生是?” “主子,这是谢一谢大人。”谢七轻声道。 “嗯。”谢一谢?什么名字这么奇怪? “小人谢一,冒昧请来裴小姐,还望小姐海涵。”谢一不卑不亢的抱拳行礼。 “无事,师兄在哪?”长宁干咳一声,讪讪笑道。 “公子在云来客栈,小人这就带路。”谢一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长宁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伤,却没有要求休息。不由得眼里闪着钦佩。 “多谢谢先生。” 昭州是前朝顺国的都城,顺国皇帝偏信佞臣,滥杀忠良,赋税苛重。大宁开国皇帝揭竿而起,除佞臣,荡昭州。因忌讳顺国帝宫埋葬了太多的冤魂,皇帝便下令拆毁昭州的皇宫,定都上京。 虽然昭州没有了皇宫,但昭州的百姓却依然骨子里流露出的生在皇城的骄傲,昭州也因此繁荣富庶。 长宁此刻亲身进入昭州才感受到昭州的蓬勃,一路上全是小吃铺,客栈酒馆,成衣店和首饰铺。更有外地的走货郎一路挑着货物一路吆喝。 长宁一行跟着谢一左拐八拐,拐进一条巷子。巷子尽头立着一家客栈:云来客栈。 许是城门刚开,客栈里还没几个人。小二正在麻利的打扫卫生,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在柜台后面,一手划着算盘,一手握笔写着。 小二见到长宁一行人,脸上笑意绽出,麻利的打了个千,“小姐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四间上房。谢隐你去办。”长宁将钱袋递给谢隐,便转身跟着谢一上了楼。 “小姐,定安王世子也在这里。您看要不要也去瞧瞧?”谢一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索性自己已经为公子求来了长宁,不介意再为世子求一求。 “哦,先带我去师兄哪。”师兄要是出了什么事,师姐一定会哭瞎了。长宁身体抖了抖,自己前世是真的欠了师姐吧,不然这一生怎么会被压榨的这么惨。 谢一推开卧房的门将长宁迎了进去。 “师兄,师兄。”师兄面色红润,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往日师兄妹三人一同学艺的记忆从长宁脑子里滑过,师兄虽然双腿残疾,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机。 “大公子最开始是呕吐不止,继而陷入昏迷。” 长宁抬起师兄的手腕,双指落于腕间。谢一等人在旁边不禁屏住了呼吸,长宁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叫过大夫了。 昭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大夫都来过这云来客栈,可没有一个人能解这毒。所以谢一才会迫不得已利用飞鸽传书给谢隐,请来了长宁。他知道昆仑东阳道人的小徒弟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昆仑鬼医。 如果连长宁都没有办法救回公子,那他们只有以死谢罪了。 “是断肠草。”长宁收回手,松了口气,转身对谢一道:“这断肠草倒是不难解,只是需要谢先生将乌头取来。另外还需要绿豆,甘草和金银花。” “小姐,这乌头是?” “断肠草就叫乌头,乌头根部有毒。师兄中的毒就是取这乌头根部炼制的,你取一块完整的乌头回来,再取些绿豆,甘草和金银花回来。” 断肠草对人们来说并不陌生,是种很寻常的毒药。可难就难在解药,少有人知乌头即可杀人也可救人。她也是从昆仑的藏书阁里的古籍上看到的。 长宁开好了药方想起了隔壁应该还有个傅世子。 “谢先生,你带我去看看傅世子。” 早知道这定安王世子这么麻烦,她真想没有开口说这话。 长宁看着面前躺着的俊逸男子,心里犯起了嘀咕。 素手附上傅殊手腕,长宁咂舌,这人命真大。体内的寒毒复发,又中了断肠草。 治倒是能治,就是稍微麻烦了点。长宁皱眉,自己是大夫,见死不救有违本心。 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偏偏遇到我。 长宁走到桌旁,写好药方便交给了谢七:“你去将这些准备一下。按这方子上写的,熬成药浴。” 谢七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同谢暗将浴桶搬进了屋。 罢了,就当看坨猪肉吧。 长宁下手很快,三下五除二将傅殊身上的中衣剥去。 这伤疤也太多了,刀枪棍棒十八班武器都留下了痕迹,有新的有旧的,有一道刀伤还一直延伸到了腰臀之下。 “谢暗,将世子扶进桶中,你们就去门口帮我守着。” “是。”谢七谢暗也没多想,只当这是长宁替人医治的习惯。当下便退了出去,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真是便宜你了,我的血有多珍贵,我自己都舍不得用。” 长宁取出贴身放着的匕首,就着刀刃将手心覆上去。将手举过浴桶,手心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殷红慢慢浸了出来… 良久之后,长宁才收回手。 她小时和师姐玩闹,躲进了师傅的藏宝楼,从楼里捡了枚果子吃。后来才知道,那是师傅特意去菩提岛求回来的朱雀果。 要不是师傅及时替长宁护住心脉,只怕她当夜要爆体而亡。 再后来师傅告诉她,传说朱雀果性热,是这天下间唯一能克制寒毒之物。她的血融合了朱雀果理应有同等效果。 可她这么多年也没见到一个得了寒毒的人,今日正好拿这定安王世子练练手。 长宁在房里呆了会,就走出房门。 她太累了,昨夜奔波一夜,今日还放了血,她需要好好休息了。 “你让人去守着,谢一来了叫我。我去歇息片刻,你们也别守着了,都一夜没睡了。” “是。”谢七点点头“主子,您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伤的,叫两人进去守着世子,世子还得再泡一个时辰,药浴别断了,继续熬着,别让水温变凉。”长宁不再停留,伸了个懒腰,就跟着谢七往回走。 这一觉,长宁足足从巳时睡到了酉时,整整四个时辰。 “谢一回来了吗。”都已经四个时辰了,没意外应该已经回来了。 “回主子,谢大人半个时辰前刚回来。”谢七回答。 “嗯,那咱们这就过去吧。”长宁说着就起身,向外走去。 “主子…”谢七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是世子…他醒了…” “这么快就醒了吗?”长宁奇道,醒就醒吧,谢七何至于这么难以启齿。 “不是啊…世子说您是登徒子!”谢七涨红了脸,干脆梗着脖子道。 第二十一章 三两黄莲 “…” 长宁无语,这人也太过河拆桥了吧,自己刚刚替他压下了寒毒,转头人醒了就骂自己登徒子?她哪里像登徒子了? “妈的,他人在哪?跟本小姐找他去!” “…”谢七跟着长宁时日尚短,总以为主子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猛地一听长宁的脏话,竟然还挺有节奏感? “算了,不去了,我们去师兄房里。”自己确实腹诽了傅殊的身材,现在要去他面前理论难免理亏。长宁想想还是决定算了,自己不跟他那将死之人计较。 “嗯。”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是不去找世子最好了。 她还记得世子刚醒时听说小姐把他拔光了咬牙切齿的模样。 谢七打了个颤,太可怕了。 长宁回到师兄房里,将谢一带回来的药煎成了一碗,喂给了师兄。 “小姐,大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谢一问到。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能醒了,你去备好粥。师兄刚醒,吃不了别的东西。”长宁又伸手把了脉,顷刻便收回了手。 气息已经平稳,脉象也恢复了正常,想来好好养几天应该就无恙了。 门外走进来个清秀的蓝袍小厮,小厮先是恭敬的朝长宁行礼,余光偷偷瞄着长宁。 “谢大人,劳烦借步。” 长宁颇为识趣,这小厮摆明是来跟谢一说悄悄话的。自己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于是收拾好医箱抬步向外走去。 小厮一看她要走,也顾不上咬耳朵了,直接上手用手肘捅了捅谢一,眼神漂着长宁。 谢一很尴尬啊,但是碍于面子不得不开口:“小姐…世子那里还没解毒呢…”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据说傅世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当即震怒,一问才知他被个小姑娘扒光了。 刚醒来的身子差点又气的背过气去,一时羞愤还说人家是登徒子。 “世子?什么世子?”长宁不高兴了,索性装傻到底。 “是定安王世子…”谢七刚进门就听到自家主子问道,她立即为小姐解惑。 “…”长宁没好气的瞪了谢七一眼,骂她登徒子还来找她要解药,做梦呢吧?枕头垫高点也没这样的好事儿啊。 “行了,我这会要吃饭了。什么世子,你们自己想办法吧。”长宁撇了眼谢七,作势就要往外走。 “裴小姐啊!救命啊!”那蓝袍小厮扑通跪在地上,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倒是没有保住长宁的脚。 可他张开双臂,稳稳挡住长宁去处。 长宁嘴角抽了抽,这一幕怎么和自家傻丫头那么像?“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傅叶。”傅叶不知道为什么长宁会问他名字,愣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长宁摸了把下巴,暗自点头,一个花一个叶倒也般配。 这样想着,索性围着傅叶走了一圈,一边走着一边打量。 傅叶不知道长宁为何突然围着他转了起来,难道是看穿他了?他一咬牙嚎得更大声了,声音还带着哭腔:“小姐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像了!长宁目光一亮。 这唱功,这作态,活生生就是第二个花枝啊。 “咳…小姐,大公子与世子是挚交好友,您看要不顺便就给救了吧?”谢一看不下去了,试探问道。 “好吧,解药我有,端看你拿什么来换吧。”自己好心放血救人,还被骂作登徒子。此刻要解药不给些补偿怎么行? “这小姐您要什么?”傅叶试探着开口。倒不是他不愿意给,自家主子之所以会骂人还是他说出去的,自己也有责任。 “你有什么?”长宁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暗衬,这人要是什么都没有她岂不是亏了? 傅叶从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匣子,又抬起眼角看了一眼长宁,只见长宁抬头望天根本没看他,不由咬咬牙:“小姐,您看这个成吗?” 谢七低着头闷笑,上前接过匣子递给长宁。 长宁打开匣子,眼睛顿时一亮。 足足千年的老参,调养效果好且温和,最适合体弱的老人,这一趟果然不亏。 “好吧,那本姑娘就再救他一次。”长宁心满意足地将匣子收起来,道。 傅叶没弄懂长宁说的再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多想,连忙向长宁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长宁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囫囵写了几笔。将药方丢给了傅叶“药材都是现成的,你按顺序熬好就行了。” “是是,奴才明白了。”傅叶话还没说完,长宁便从他身侧绕了出去。 傅叶心中腹诽,裴小姐这性子跟自家世子一样别扭啊。 傅叶匆匆将药煎好,端进房。 傅殊此刻正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匕首玲珑秀气,并非男子使用的。刀刃上的血迹很新,他确定这不是他的血。 他昏迷醒来以后这匕首就在榻边,想起傅叶扑到他身上一口一句世子受了委屈,活脱脱让他以为自己是被贼人污了清白的闺阁女儿。 这匕首难道是那位裴小姐留下的? 傅叶一看主子拿着把匕首若有所思,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将药放在一侧,猛的扑上榻“世子不要!世子不要丢下奴才!” “…”傅殊只觉眼前无数金光,“别摇了!放手!” “世子您答应奴才,别想不开!”傅叶这是头一次没听主子的话,他会不会被世子丢进水牢啊? 傅叶越想越凄凉,自己一心为主子就算被丢进水牢也值了。 傅殊无言良久,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叶子,明明挺聪明一孩子,怎么被他养了这么多年,越养越歪了?成了个二傻子。 “松手!”傅殊咬牙切齿,他中毒没死,就快被这狗奴才摇死了。 “世子…”眼见主子发火了,傅叶眼泪汪汪得望着傅殊。 “不是端了药来吗?还不端过来。”傅殊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自己养的奴才,再傻他也不能说什么。 傅叶嘴巴一咧,麻利地从榻上爬起来去端过药来,递给傅殊。 “噗”傅殊皱着眉,一口都喝不下去。苦,傅殊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苦味充斥。“这是什么药?” “这是解药啊,这还是奴才用那只千年老参换来的呢。裴小姐说您和谢公子都中的断肠草,谢公子也喝了。”傅叶撇撇嘴,连谢公子都喝了的药,自家主子还嫌苦,未免太娇气了些。 “千年老参?”傅殊不是没看到傅叶脸上的嫌弃,反正也不是头一次被自家小厮这么嫌弃了,他懒得搭理。 他二十几年喝的药加起来都没眼前这一碗这么苦。 “是啊,您之前骂人家,人家还能给咱们解药都是看在那只老参的面子上。”傅叶插着腰,巴巴望着傅殊,一副你定安王世子还没有一只老参面子大的样子。 好吧,不过一只老参,算是自己的赔礼了。傅殊也不犹豫,皱着眉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世子,良药苦口啊。那奴才先下去了?”傅叶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等等,这药是你开的?”傅殊睨了傅叶一眼,难道这厮真是在戏弄自己? “奴才哪儿会开药啊,这药是裴小姐开的。”傅叶将碗收进托盘,又去桌上给傅殊端了盏茶祛祛苦。 “哪个裴小姐?”傅殊食指无意识抚着匕首。 上京姓裴的人家不多,其中有资格与谢家扯上关系的当属曾任帝师的裴家。 “就是扒了您衣裳哪位裴小姐啊。”傅叶挤眉弄眼。 第二十二章 风波将起(求收藏 求投资) “住嘴,你可有药方?”不怪傅殊多心,他当时脱口而出那句登徒子,怕是瞒不住,想到谢一当时的表情,傅殊真想把自己掐死。 说起药方,傅叶巴巴掏出药方捧到傅殊面前等着赏赐:“有的世子,您看。” “这是那位裴小姐开的药方?”傅殊接过药方端详起来,表情古怪。 这位裴小姐当真不俗,好好一个闺阁小姐写的一手草书,字倒是不错,可这人嘛… 傅殊咂舌,如此小肚鸡肠的女子,当真世所罕见。 “世子爷,可是药方有问题?”傅叶瞅着自家世子,有些忐忑,这药方过了他的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跑不了。 “药方倒是没事,只是本世子很好奇—这三两黄莲是什么情况?”黄莲能解毒,这也说得通。可这三两黄莲嘛,是要苦死他吗? “嗨,就这呀,裴小姐说了世子您肝火虚汪,多吃点黄莲对您是有好处的。”傅叶乐滋滋的说道。 肝火虚旺?是说他骂她登徒子吗?这裴家丫头果然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这是裴家哪个小姐?”傅殊问道。 “裴家大小姐,裴长宁。” “裴家大小姐?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傅殊饶有兴趣地问道。 臭丫头敢给他吃黄莲,是料定自己不通医理? “奴才也是听谢一谢大人说起,这谢公子是裴小姐的师兄,所以谢家的人都知道裴小姐,她三岁便上了昆仑山,也是近段时间才回的上京。” 傅叶一说起八卦就滔滔不绝,跟说评书一样将从谢一那里听到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时不时的附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末了傅殊才点点头,“她现在人在哪?” “裴小姐吗?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儿了?”傅殊愣了愣,这丫头行事嚣张,不可能是怕自己迁怒才走的。 “听说是已经回上京了,世子可是找裴小姐有事?”傅叶笑的不怀好意,打趣道。 这可是他们世子头一回打听一个姑娘,他回府里可有的说道了, “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好奇祁弈的师妹。” 傅叶闷笑着退下,留傅殊一个人倚在榻边若有所思。 长宁给师兄把了脉确认师兄已无大碍之后便立即启程返回裴家。 她已离家三天,走的急她并来得及亲自跟母亲说, 身体在一天的深度休息中已经补充好体力。 长宁一路奔波,终于在午时回到裴府。还没走近边看到裴府大门口伫立着一道人影,人影见到长宁奔过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二夫人太坏了。”花枝喘着粗气说道。 “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家里,是二夫人!小姐,这二夫人也不知从哪儿听说您不在府里,跑去福寿堂撺掇着老夫人来了观澜苑,还口口声声说是来给您送首饰的,分明是知道您不在故意给老夫人看的!”花枝跟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将话吐了出来,便又撅起嘴站到了一旁。 小姐出门不带她也不跟她说,她生气了。 长宁皱着眉,她离家这事从没想过要藏着掖着,只是打算等自己回来再同祖母说道,免得老人家担心。可二婶提前把祖母带到了观澜苑,这让长宁很头疼,自己说和被人发现压根不是一码事儿。 “你可知祖母怎么说的?”长宁一边下马,一边问道。 花枝看长宁下马时险些站立不稳,也不生气了,连忙小跑上前扶住长宁“小姐小心,老夫人并没说什么,倒是将观澜苑的刘嬷嬷接走了。” 人既然已经接走了,那便算了。左右刘嬷嬷在观澜苑也没什么事做,倒不如回到福寿堂,她伺候老夫人几十年,老夫人那边离了她也不太习惯。 只是二婶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长宁将缰绳交给谢七,冷哼一声:“先回母亲那里吧。” 谢七三人将马带回马厩,便隐于暗处。 长宁到芳兰苑时,母亲已经得到消息,正在影壁处等候。 “宁儿,这些天你去哪里了?”秦氏扶住长宁,上下打量了一番。还好,没瘦没受伤,看起来只是脸色不太好。 “劳母亲关心了,女儿回了一趟昆仑。”虽然自小与师兄长大,但在母亲眼里师兄毕竟是外男。 自己替师兄解毒一事还是不宜让母亲知晓。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自从沉香来过芳兰苑后,这几日秦氏就食不下咽,夜不安枕。唯恐女儿一去又要十几年才会回来。 “母亲,这几日你可曾去过福寿堂?”长宁拧着眉问道。 “今日才刚从福寿堂回来,老夫人“秦氏拧着眉,母亲这几日似乎有些不大好。 秦氏想了想,还是迟疑地开口:“老夫人身子似乎是有些不大爽利,今天去请安,才一盏茶功夫就让我们跪安了。” “祖母身子有恙?”长宁转头看向花枝,臭丫头你怎么没告诉我? 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啊。花枝眨巴眼睛。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年纪大了受不住累吧。”秦氏叹息道,她嫁入裴家这么多年,不知得了多少羡慕。 她性子软和,半点没有当家夫人的气度。可母亲从来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也从未搓磨过她。 这样的婆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宁儿啊,你有空给祖母开点调养身子的药方。” “女儿知道了。” “花枝,你将这匣子给祖母送过去。”长宁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灰色檀木匣子交给花枝。 “小姐,这是?”花枝疑惑道。 长宁抿着嘴,这当然是从傅世子哪里敲诈来的老参,这老参温和养人,最适合老人家。 福寿堂 刘嬷嬷捧着匣子走进大堂,对榻上躺着的人道:“老夫人,大小姐给您送了东西来。” 裴老夫人眼睛一亮:“宁姐儿回来了?人没事吧?”正待让刘嬷嬷去将长宁请过来,突然又想起孙女这几日未归。不由冷哼一声:“回来便回来吧。” 刘嬷嬷在一旁苦笑一声,她已经习惯了老夫人的喜怒无常。 桂嬷嬷端着描金紫檀托盘走了进来。 “老夫人,冻糕来了。” 桂嬷嬷是二夫人陈氏的乳母,随陈氏一同入府已有数十载,往常也时常跟随二夫人来福寿堂请安,可从未见老夫人对她有任何特别的脸色。 自从大小姐出府,二夫人将桂嬷嬷送给老夫人以后,老夫人就对其宠信有加。不仅怂恿老夫人解了陈氏的禁足令,在福寿堂的地位也直逼刘嬷嬷。 “还是老二媳妇儿有孝心,记挂着我就好这口。” 桂嬷嬷跪在塌前,双手托起托盘,口中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极是,二夫人记挂着老夫人腰腿不好,特意将老奴送来替老夫人调养身子。” “嗯。”老夫人欣慰的应道,眯着眼,举起象牙箸品尝起来。 “老夫人,大小姐派人送来的老参说是从昆仑山挖出来的,特意用来给您补身子的,您看?”刘嬷嬷试探地开口。 裴老夫人思衬半响“让宁姐儿歇息着吧,她才奔波回来,无事不要扰她了。” 刘嬷嬷点头应是。 桂嬷嬷却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她从到了福寿堂也不过两三日,可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她时时将裴青衣挂在嘴边。老夫人年级大了,最爱听些子孙和乐的事儿,感念青衣孝顺的同时连带对陈氏也亲近了起来。 本以为仗着这份宠信能趁机给长宁上点眼药,该死的老虔婆,桂嬷嬷狠狠瞪着刘嬷嬷。 第二十三章 梦魇(求票票 求收藏 感谢爱梦如我) 观澜苑 长宁回到观澜苑,听花枝细细讲起那一日二婶带着老夫人来观澜苑的情形。 “小姐您不知道,那二夫人就跟在观澜苑长了眼睛一样,带着老夫人进来就直奔您的卧房。”花枝撅着嘴,还在抱怨。 长宁却是心中一动,在观澜苑长了眼睛? 这观澜苑里里外外都被自己换了,还没来得及挑新人。苑里只有花枝和沉香再无他人,如果真有眼睛,想必也是院子外面。 想到这里,长宁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到大门口,径直拉开大门。 “小姐,您怎么了?”花枝好奇看着长宁的举动,越发摸不着头脑。 “你看,外面那两个丫鬟这几日是一直在观澜苑门口吗?”长宁嘴角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用手指了指门外拿着扫帚的两个小丫鬟。 花枝探了探头,从门缝里向外看去,才点点头:“是啊小姐,这几天都是她们负责这条路的洒扫。”紧接着花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姐,可有不妥?” 果然如此,门外两个洒扫婢女从自己进来以后就没挪过地儿。白天尚且如此,只怕晚上也不会没人。 “这些人,只怕都是二婶的人。”长宁毫不在意的说道,是就是吧,既然二婶这么闲不住,那自己做侄女儿的肯定得帮二婶找点事做了。 长宁踱至书桌,抽出一沓宣纸,抬笔。 “你拿这药方去抓药,回来以后直接送去给二房的赵姨娘,告诉她:她的事情我能帮。”长宁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沉吟道。 早在那日福寿堂请安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察觉到赵姨娘怀有身孕。 二叔看中子嗣,可二房只有嫡出的一子一女,小妾们还没听说过谁有了子嗣的。怀了孕这种事在二房想来也是件喜事了,可赵姨娘却死死瞒着。 起码到目为止,二房并没有传出赵姨娘怀孕的消息,且当日她分明闻到了赵姨娘身上有白术,黄芪的味道,这些药材都是保胎的药。起初她还以为是熏香,后来看到赵姨娘的肚子,心里便有了成算。 只怕是这赵姨娘是怕这胎生不下来,迟迟不敢把消息放出来。自己找了些保胎的方子,抓了药。 “小姐,赵姨娘病了吗?”一个姨娘,病了有府上的客卿大夫,哪里用的上小姐亲自开药方?花枝嘟囔道。 “她这可不是病,且不能让人知道的。”长宁笑的高深莫测,既然赵姨娘不敢泄露消息,想必是忌惮二婶,更有甚至之前吃了二婶的亏。 “也罢,这事儿你找沉香去办。这日开始,你去探听一下赵姨娘从前是否怀过子嗣。”沉香沉静,花枝活泼。二人一动一静,各司其职。 “奴婢知道了。”花枝虽然不解,但看到自家小姐脸色不大好,便识趣地没有多问。 行过一礼便出去叫沉香了。 花枝一退出去,长宁就窝在塌间不动弹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 梦境中,长宁回到裴家问斩那一日。 眼前的场景,反反复复都是裴家众人人头落地的景象。 朝堂上,一位年轻俊朗的二品文官跪在地上痛诉裴家冤屈。二叔身着正一品内阁大学士的朝服,喝道“宋烨大胆,胆敢质疑圣上决断,理应与裴氏同罪论处!” 画面一转。 裴府内,人声鼎沸,处处挂着红绸。丫鬟们衣着艳丽,穿梭在众宾客之间。 “老爷,五殿下来迎亲了。”一身穿宝蓝色绸衣的小厮快步走进大堂。 堂中众人闻言哈哈笑道:“裴大人大喜。” 裴子书也一脸喜色,摆摆手,口中谦虚道:“承各位大人吉言。” “新娘子出来了!” 衣着喜庆的俊俏公子哥背着新娘子走了出来。喜婆簇拥在一侧,齐齐说着好话。 这时风起,将新嫁娘的鸳鸯盖轻轻扬起一角。 鸳鸯盖下一张芙蓉面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叶,唇不点而朱,唇边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 仅这一眼,长宁便认出此人正是她的二妹,裴青衣。 耳边还传来众人对裴子书的道贺,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长宁狠狠攫住。 长宁喘着粗气猛地从榻上坐起。 门外守着的花枝听到声响,急忙走了进来:“小姐怎么了?”待到花枝抬手抚上长宁额头,她才惊醒,身子一颤。 花枝收回手,取来一方手绢,替长宁擦拭起了额角的汗水。“小姐,您是魇着了吧,没事了。”说罢,去桌上到了一盏热茶。 长宁倚在榻上,就着花枝的手喝了半杯,身子终于不再发抖,“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小姐,今晚奴婢睡里间吧。”花枝说着就准备出去将被子搬进来。 “不用了,我没事。”脑子太乱,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梦中所见的宋烨是谁?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很确定不认识这人,难道真是为裴家抱不平的? “那好吧,小姐若是有事大声唤奴婢吧。”花枝顿了顿,见长宁没什么反应,道:“那奴婢告退了。” 翌日一早。 花枝端着水盆走入屋内,见长宁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一把象牙梳,笑道:“今日小姐起的可真早。” “嗯。快些梳洗吧,稍后随我去一趟福寿堂。”长宁放下象牙梳,目光定定锁在铜镜之上,镜中人眉目如画,却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失了往日神采。 昨日梦中所见是否就是前世裴家问斩之后真实发生的事呢?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可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她都经历了,又有什么资格将梦中所见当成幻象呢?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梦见这些事,正如前世及笄那日的梦境,如果她能早点警醒,也不至于害得裴家被诛。 这一次她的梦如果也是真实发生的,那二叔在害死裴家之后还能官拜一品大学士,裴青衣竟还能欢欢喜喜嫁给五皇子! 何其不公! “小姐,这样好吗?”身后传来轻快的语调,将长宁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长宁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点头道:“手真巧。” 花枝嘴角抽了抽…这也叫手巧吗?自己只是简单的替小姐挽了发,连珠钗也比往日少插了些。 “就这样吧,去福寿堂。”长宁再不看铜镜,换好衣裳便抬步出门。 花枝跟在长宁身后亦步亦趋,临出门时正见沉香往里走,忙使了个眼色。 沉香见状,轻轻跟在了身后:“小姐,药已经给赵姨娘送过去了,可她始终没有承认。” “她是怕我利用她吧。”长宁轻笑一声。 “这赵姨娘也太不识好歹了,小姐您一心想帮她,她还怕您利用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花枝吐了口气,跺跺脚。 长宁扯了扯嘴角,她哪里是好心想帮忙的,还不是想借赵姨娘的肚子让陈氏吃亏。谁也别说利用,不过利益相同而已。 赵姨娘若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只要陈氏在一日,即使她腹中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养不大的,更别说出路了。 “那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沉香想了一会儿,问道。 “且等着吧,她会想明白的。”这二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陈氏已经经营了十数年,早已成了她自己的铁桶。除了她,赵姨娘没有别的选择了。 “昨日让你打听的消息有头绪了吗?”长宁睨了一眼早已在一旁摩拳擦掌准备汇报的花枝,笑着说。 “是!小姐。奴婢昨日找到了洗衣房的芳儿,芳儿有个表妹叫绿儿,绿儿的小姑子叫翠翠。翠翠曾经贴身伺候过赵姨娘,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赵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翠翠因为是绿儿婆婆的爱女,她婆婆天天在绿儿面前哭翠翠。”花枝得意地说道,边说还边打量两人的神色。 这些消息可都是她昨晚探听到的,短短时间她就能搜罗清楚,真是太厉害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最厉害了,又是绿儿又是翠翠的,说得我头晕。”长宁无奈道。 第二十五章 宋芸(求收藏 求投资) 等了好一会儿,沉香终于端着两盘红烧乳鸽走了进来。 花枝还有点不自在,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便找了个借口要去厨房。沉香有些奇怪,开口叫住花枝:“花枝,先把红烧乳鸽吃了吧,等下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花枝看长宁点头,便不情不愿地挪到石桌前。 “来,试试。”沉香将其中一盘乳鸽往花枝方向移了移,又回去端了盏热茶来,放到了长宁手边。 “都坐下吧,一起吃。”长宁将茶端起来,说道。 三人正吃着,就见刘嬷嬷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刘嬷嬷走到长宁面前,福了福身子,“搅扰大小姐了,这些人是刚买进府中的,老夫人让老奴先带来观澜苑给大小姐选人。” “刘嬷嬷不必多礼,快请起,祖母怎么样了,可消气了?”长宁扶起刘妈妈,问道。 刘嬷嬷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婆子,幽幽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长宁顺着刘嬷嬷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过四十来岁的婆子,矮矮胖胖的。 这人是谁?长宁用目光询问着花枝。 花枝只一眼便收回目光,不便言语,只轻轻用手作了个二的手势。 长宁了然,收回视线。原来是二婶的人,怪不得见了她不会行礼。 “敢问刘嬷嬷,府中奴才什么时候也可以见着主子不用行礼吗?”长宁意有所指道。 桂嬷嬷见刘嬷嬷向她瞪来,骂道“你瞪我干嘛?” 倏然,只觉下颚出一阵刺痛。嘴巴张了张,愣是说不出话来。正想动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大半身子已经僵住动不了了。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别说了。”清冷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桂妈妈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瞪圆了眼,呜呜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长宁手中把玩着茶盖,也不看桂妈妈的脸色。 桂妈妈像是见了鬼一样,不是说大小姐上不得台面吗?无声无息就能把她弄哑了,这叫上不得台面? “老刁奴,还不跪下!”花枝看这婆子两眼死死瞪着长宁,绕后这婆子身后,抬脚往婆子膝盖重重一踢。 桂妈妈吃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转头瞪着花枝。 “大小姐,要不先挑人吧?”刘嬷嬷虽然也不喜老虔婆,但毕竟是一起从福寿堂出来的,若是等下只有她一人回去,只怕老夫人少不了又要多问几句。 长宁放下茶盏点点头,抬头看向人群,人群自动分成两列,小厮站左边,丫鬟站右边。 “你们有谁会识字?” 人群中相互对视,当奴婢还要会识字吗?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长宁粗粗扫了一眼,正想着要不要退而求其次。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我识字…” 长宁眼睛一亮,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单就身高而言,这丫头掩在众人中间毫无优势,长宁只看到她举起的手。 刘妈妈看长宁似有意动,连忙掏出人牙子给的花名册。 这册子是人牙子用来给主家翻阅的,里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奴仆的家世来历以及年纪,性格。 长宁接过册子随意翻着。 “刚才是谁答得话?上前一步。”长宁看得眼晕,直接问道。 人群中走出一个秀气斯文的少女。 “你叫什么?” “我叫宋芸”宋芸生性怯懦,说话轻声慢语。 “大胆!大小姐面前你该自称奴婢!”刘嬷嬷语气不满道。 长宁没在意宋芸的无礼,径直翻着册子,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宋芸的消息。 长宁看书极快,一目十行,正准备合上册子眼光却被最底下一行字吸引 沉香看长宁脸色越来越怪异,以为是对这宋芸的家世背景不满意,正准备开口让宋芸退下,却听到石桌旁传来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你有个胞兄,叫宋烨?” 宋芸有些紧张,不知是否因自己的失礼会给兄长带来麻烦,有些不安道:“是,请小姐息怒,家兄是不许我出来做活的。” “那你为何出来?” “我与兄长自幼丧父丧母,一路从乡下考上来。家兄正在备考,可我们的盘缠早已用尽,我就想出来做着活,等兄长考完试我们就回去” 宋芸声音越来越低,贝齿咬着下唇,她知道上京的大户人家挑奴才是不会用活契的,只有签了死契才能放心,也罢,既然是连兄长都推崇的裴家,死契就死契吧。 长宁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知此宋烨是否是梦中那位为裴家诉冤,最终落得与裴家一样下场的宋烨,索性她还记得那人的样子,要是还能见到,一定认得出来。 就冲着前世那份回护之情,她今生也要好好报答宋氏兄妹。 长宁向花枝点点头,花枝意会当即就带着宋芸下去了。 刘妈妈看长宁留下了宋芸,不由上前一步:“大小姐勿怪老奴多嘴,只是这丫头签的是活契,您要不再挑挑?” 长宁认真看了一眼刘妈妈,明白对方是真心替她着想,便也耐心道:“多谢刘妈妈提醒,只是我留下宋芸,并不是当奴婢的,您放心吧。” 不是当奴婢?那是留来干什么的?刘妈妈还欲再问,却见长宁已经把目光移开,便也没开口。 长宁一眼望去小厮里面,竟然看到两个长相一样的男子,长宁道:“你二人上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人群前面。 长宁看着二人走近,近看更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声音带着轻快:“你们是同胞兄弟?” “回小姐话,是的。奴才叫李大,这是奴才的弟弟,叫李二。”李大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爽朗。 “嗯,你们留下吧。剩下的人,烦请刘妈妈带回去吧。” 刘嬷嬷皱着眉开口:“大小姐,要不再挑点吧。”算上花枝沉香,宋芸和李氏兄弟,这观澜苑才五个下人,也太寒酸了点。 “我长居昆仑,刘嬷嬷不知道也是有的,我素来喜静,况且五人足够了。”长宁笑着推辞。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把观澜苑里里外外的眼睛清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清一次? 刘嬷嬷见状也不再继续,应了一声,看向一旁流着口水的桂嬷嬷,一脸嫌弃。 桂嬷嬷心里气得发狂,可嘴巴合不拢,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流,饶是她再皮糙肉厚,此刻被众人看着也是面红耳赤。 “求大小姐绕过桂嬷嬷一次吧。”再不情愿,当着众人面,刘妈妈也只能替桂妈妈求情。 因着心里的不甘愿,连带着声音也生硬起来。 长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嬷嬷,道:“既然刘嬷嬷亲自求情,这次就算了。” 说罢,轻轻挥了挥罗袖。 桂嬷嬷只觉得一道大力贴上自己下颌,猛地咳嗽一声。她发现自己能动了,立即抬手擦掉口水,边擦还边嫌恶地唾了一口口水。 看到桂嬷嬷如此粗俗的举动,刘嬷嬷老脸也发起热,只想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带走,“多谢大小姐,老奴先回去复命了。” 第二十六章 灵猫香(求收藏 求推荐 求投资) 刘嬷嬷带着剩下的人退出观澜苑。 长宁走到李氏兄弟面前“你们以后就守着院子就行,不是观澜苑的人,谁也不许放进来。” 她看着李氏兄弟的眼睛,里面一片澄澈。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李氏兄弟值得信任。 后日就是四月初十,按照惯例家中女眷外出做客,老夫人必会好好敲打警醒一番,可适逢老夫人发怒,福寿堂便没有传长宁和青衣,只是遣了刘嬷嬷和桂嬷嬷分别去了观澜苑和清风苑。 刘嬷嬷带着三名丫鬟徐徐走来,走近长宁行了一礼。刘嬷嬷示意丫鬟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陪着笑:“大小姐,这是锦云阁今早送来的成衣和绣帕,您看看可还满意?” 面前两件衣裳,一件红色一件蓝色,衣料珍贵,绣工精湛。 长宁用手抚过两个托盘上的衣裳,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长宁嘴角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二婶果然拿那种话本子里被玩烂了的伎俩用在她身上,这是真把她当傻子了吗? 刘嬷嬷也觉得奇怪,明明四月的天气已经在渐渐转热,可她站在这观澜苑总觉得身上阴沉沉的。面前的大小姐明明是笑着的,但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气。 等了半响没见长宁说话,刘嬷嬷跺了跺脚问道:“大小姐可是不满意?” “二妹那里的衣裳可是和我一样?”长宁问道。 “回大小姐话,是一样的料子,只是衣裳花色不同。”本来今早该她送衣裳去清风苑的,可那厚脸皮的桂嬷嬷硬是跟她换了一边。她去了清风苑,自己则来了观澜苑。 因此她记得二小姐的衣服。 两边的衣裳真要比较,倒是观澜苑的更胜一筹。并不是说清风苑的料子差,而是二小姐素来不喜繁复的花样。 长宁捻起红色那件笑起来:“二婶可真大方,这样一件衣裳用的蜀锦,还绣着金线,这上面的水晶怕是够普通百姓用上一辈子了。” 这衣裳金线穿丝,腰际绣着繁复的牡丹图样,裙摆逶迤。袖口裙摆坠着水晶,当真奢华无比。 不知道的见她穿着这衣裳还以为哪里来的暴发户,这样华丽的衣裳莫说是区区裴府大小姐,就是宫里最受宠的七公主也是穿得的。 “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出门,旁人怕是会以为我裴家富裕至此,我听说张御史的夫人也在这次受邀之列”长宁适时止了话头。 立在一旁的刘嬷嬷却出了一身冷汗,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眼见也不是寻常仆妇可比的,这衣裳好是好,就连老夫人见着的时候也只顾着欣慰,大小姐这衣裳可比二小姐的亮眼许多了,还真以为二夫人把长宁看得比青衣还重。 越往深处想,越是惊出一声冷汗。 裴家大小姐去赴宴穿的如此华贵,不知道的会骂一声暴发户,知道的还不知会如何编排裴家。什么书香传家,什么清贵世家,能给女儿做这样的衣裳指不定有多少钱呢。 就连她呆在后院都知道那张御史是块硬石头,莫说区区裴家,就是前年大皇子的小妾娘家敛财也是被他参过的。 外人只知裴家,可细算下来,裴家还有三房,这大房如此富裕可不是有鬼吗? 刘嬷嬷语气艰涩:“那这衣裳如何处置呢?”这衣裳万万穿不的了,可若是退回去,自己该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大房二房之争摆上了明面,为了裴家的名声,她这个做奴才的哪怕再得老夫人欢心也会被悄悄处理了。 想到自己本来该去清风苑的,都怪那老货,白白害得自己卷了进来! “罢了,既是二婶一番心意,总不好就这样退回去,就留在观澜苑吧。”不能穿也能卖啊,赶明叫上花枝沉香,一起把这衣裳上的水晶给拆下来还能卖不少钱呢。 刘嬷嬷一听也松了口气,这事最好还是交给老夫人处置。 可衣裳是她送的,送来观澜苑又打了个转儿回福寿堂,老夫人追究下来,只怕二夫人心里连带着也会把她一起记上。 现在长宁留下了衣裳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接下来要是有什么事也跟她搭不上边了。 “那老夫人那边?”刘嬷嬷还是有点不相信,大小姐一看也不是吃了亏往肚子里咽的人。 “祖母近日身子不好,有劳刘嬷嬷多多看顾,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叫我提前知晓了,这些许小事就别惊扰祖母了。” 长宁说得似是而非,刘嬷嬷却是身子一僵。 良久无人答话,厅中针落可闻。 “是,多谢大小姐体谅,那无事老奴便先告退了?”刘嬷嬷终是应了,态度更为恭敬道。 “嗯,往后这观澜苑还请嬷嬷多来走动走动。花枝,送嬷嬷出去吧。” 刘嬷嬷苦笑一声,却隐隐感觉裴府的风向变了。 花枝倒没想那么多,小姐说送她便送。 刘嬷嬷一路跟着花枝往外走,待到出了观澜苑大门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刘嬷嬷向后看去,已经看不见长宁的人影了,她叹了口气。这大小姐当真不好糊弄,在她面前一点心思都藏不住,自己日后同这观澜苑打交道也要提起一百二十个心。 屋里长宁正捧着衣裳细细看着这衣裳上的水晶啧啧称奇。 二婶真大方,这么多水晶挂在这衣裳上全是她的了,长宁笑眯了眼。 花枝一进来就看到自家主子这副财迷样,无奈地抽抽嘴角。“小姐,二夫人可真大方啊!”这么漂亮的衣裳,小姐穿上岂不是满上京独一份? “是挺漂亮的,但可惜美则美矣,只能自己看看了。”长宁咂巴着嘴,暗道可惜。 “可是这衣裳有什么问题?”沉香并不为眼前的水晶迷惑,问出了关键。 长宁赞赏地看了沉香一眼,“这水晶,连同这做衣裳的蜀锦都是浸过灵猫香的。” “灵猫香?”这是什么香?闻上去还挺好闻的。 “灵猫香与麝香药理一致,行气活血。且并非只对已孕妇人有用,女子长期佩戴麝香以后子嗣多有艰难。”沉香喃喃道。 长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沉香,接口道:“沉香说的不错,这味儿这么浓,怕是这香已经进了料子了。” “那这衣裳不能穿了”花枝可惜道,难得遇上这么好看的衣裳,怕是洗了也不干净,只能看不能穿,着实可惜了。 “先将这衣裳洗了,你们一起把这上面的水晶拆下来。”长宁将衣裳递给花枝。 “额”花枝实在是低估了自家小姐的心态,别人都害到头上了,小姐还巴巴的想着赚钱。 长宁干咳一声,假装没有看见小丫头嫌弃的目光。 这衣裳是为着明日去左府赴宴准备的,想来左府定是有人怀了孕。 “谢隐,你去左府打听一下谁有了身孕。”长宁扬声道。 “是!小姐。属下这就去。”谢隐和谢暗正蹲在树上逗蚂蚁,冷不防听见长宁叫他,挑着眉挑衅地看了一眼谢暗,搓搓手大声回到。 说完也不看谢暗哀怨的小眼神,脚尖一点,便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易容 四月的天气已经转暖。 观澜苑内已经渐渐有了生机,沉香洗完衣裳回到正厅,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来花枝的声音:“小姐,你赖皮!你刚刚明明没有下这里。” 沉香好奇地向屋里探了探头,只见长宁花枝两人围着棋盘不知道在干什么,可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看得她眼眶一热,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了羡慕。 长宁先发现沉香,笑着冲沉香招手:“快来,花枝输了又不认,你来做个中人。” “是。”收敛起眼中的情绪,沉香抬步走了进去。 长宁一边笑骂着花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沉香,方才沉香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她看得分明,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沉香可会五子棋?” “回小姐,奴婢不会”沉香低声回答,似乎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平白破坏了氛围,匆匆上去端起长宁花枝的茶盏,准备出去添口热茶。 长宁轻叹一声,“不会也没关系,让花枝教你。” 花枝一听自己也能教人了,当即拍拍胸脯保证:“沉香,我来教你,保管你一学就会!” 沉香有些心动,但还是看了看长宁,见对方笑着点头才松了口气,坐到花枝身边。 “这五子棋很简单的,双方各执一子,谁先将五颗棋子连成线就算胜。”花枝说着便跃跃欲试,刚输给了小姐,实在是不服气。 沉香刚学,应该不是她的对手。 沉香听着讲解也觉得难度不大,便点了点头。 花枝乐地咧着嘴,豪气地说道:“你初学,让你执黑子先走吧。” 沉香也不拒绝,依言执起黑子,只略略思索就落了子。 花枝看沉香落子毫无规律,笑地更开心了。 长宁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掩住嘴角的笑意。 她看出了花枝的小心思,可实在是不太看好。沉香虽是初学,可五子棋并不太难,只要掌握了节奏,花枝怕是要算盘落空了。 果然,两人你来我往下了一局,刚开始花枝还神色轻松,渐渐的沉香摸到规律就笑不出来了,待到黑子胜的时候,花枝终于忍不住问道:“沉香你是之前就下过吗?” “非也,今天才学的。” 沉香笑着回答,她从前每日起早贪黑都在大厨房,等收拾完都月上柳梢了,哪里来的时间去玩乐,那是她从前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生活,这样想着,神色便暗淡下来。 花枝看出沉香似乎想起了从前的事,也不多问了,当下痛快认输。 谢隐匆匆进到屋内,“主子,您果然没猜错,左府还真有人怀孕!” 谢隐一脸膜拜的看着长宁,想那左夫人有孕,自家主子足不出户就提前洞悉了。 “是左夫人吗?”不怪长宁能猜到,毕竟如果只是姨娘妾室,那都是签了死契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左家的奴才。自己再不济也是裴家嫡出的大小姐,为了一个奴才,左家也不敢将自己如何,顶多就是名声难听了些。 只光坏她名声,二婶可没这么好心。 “主子说的不错,正是左夫人。那左夫人三十多岁还没有个儿子,可偏偏左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不愿纳小,左夫人至今无子,平日没少受左老夫人磋磨。”谢隐说得有些累,自己从前都是动手,跟了裴小姐就动嘴多一点了。 花枝看得好笑,递了一盏茶给谢隐。 谢隐耳根子红了起来,挠挠后脑勺,有些害羞地继续说:“这左夫人自从十多年前生下左家小姐,就伤了根本,这次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怀相就不大好。平日左老爷护得紧甚少让左夫人出门,生怕出了一点意外。” 长宁挑了挑眉,好奇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咳”谢隐有些尴尬,悄悄用余光瞟了一眼花枝,见对方也是一脸好奇,讷讷道:“我在左夫人的梁上听到的” “你居然去了人家闺房?怕是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见了吧。”花枝不客气道。 谢隐无措地站在一旁,脸皮像是浇了热油越来越烫,颇有些尴尬地看着长宁。 从前也没觉得自己脸皮这么薄啊,怎么一被这小丫头嫌弃就忍不住红脸?谢隐越想越难受,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时不时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看长宁。 “行了,花枝这丫头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长宁摆了摆手,接着问道:“你可知易容术?” 提到自己擅长的,谢隐明显轻松许多,脸也不红了,嬉笑道:“那是当然,属下不才,最善口技。”易容算什么,自己不光会做人皮面具,还能模仿动物和人的声音。 长宁笑地更开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交代你件事。” “但凭主子吩咐!” 末了,长宁补上一句:“千万要小心,要是有人怀疑,立刻回府。” 谢隐长吁一口气,都忘了行礼,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花枝跺跺脚,有些不甘心道:“小姐,谢隐太不规矩了!” 花枝一直不满谢隐谢暗,谢七还好,好歹是女儿家。可一想到两个大老爷们儿成天蹲在小姐院子里,还不知道下一刻会从哪里出现,她就不安心。 长宁笑着摇头,也不语。她知道花枝的心思,总不过一心为她好。 谢七三人是师兄送她的,她理应尊重。花枝自小陪她长大,情分更是不同寻常。未来相处的时间还长,心结需要他们自己解开。 沉香沉吟着开口:“既然明知衣裳有问题,那肯定是穿不了了。可明日就要去赴宴,主子您穿什么呢?” “就从柜子里选吧,左右也不过是个寿宴,没那么多讲究。”长宁一手杵着下巴,一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漫不经心道,“只是昨日送来的绣帕要拿上。” 明日母亲也会一同去左府,她怕二婶不光在在她这里动了手脚。母亲性子软和,要是真中了圈套,岂不是会活活委屈死? “花枝,你去一趟芳兰苑,找李妈妈,问问她,平秋苑可有送东西过去,若是有,直接将东西拿过来,别让母亲知道。” “是。”花枝没有犹豫,当下就出了门。 “宋芸在哪?”长宁突然想到,似乎自己昨日留下宋芸就没有再过问过了。 “因为宋芸签的是活契,奴婢做主让她回家收拾东西,过两日就来了。”沉香抿着嘴笑着。 长宁沉吟一下,本来想趁机问问宋烨的事,看来只有等她回来了。 沉香还是很细心,自己有顾不上的事交给她放心。 那日的梦境反反复复一直印在长宁脑中,五皇子是吗?裴青衣是吗? 既然如此情深,那你们就抱着一起下地狱吧! 第二十八章 上京第一美人(今日一更) 今日菜市口人尤其多,这样的盛况上一次出现还是去年裴家问斩的时候。 台上受刑的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宋家,人群中传来阵阵惋惜,有些年轻的小媳妇儿抹着眼泪,她们还记得去年新科状元宋烨簪花游街的模样。纷纷为这位俊朗非凡,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惋惜。 宋烨跪在台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已是深秋的天气,薄薄的囚服贴在身上。唇瓣里塞着一块破布,宋烨费力地咽了咽。 许是裴子书怕他当着百姓面替裴家喊冤,挑起民愤,干脆塞了他的嘴。 他这一生,苦读诗书,平生最为钦佩裴家,那是天下学子的信仰。自从裴家抄斩,他就一日未歇过替裴家伸冤的心思。 武死战,文死谏。 他不悔,当今陛下垂垂老矣,不复从前清明,皇子渐渐长大成人,佞臣贼子环绕,大宁危矣! 裴子书抬头看了下日头,抽出签命牌,重重扔在地上:“时辰到,行刑!” 身旁文书跟着道:“大人有令,时辰到,斩!” 宋烨似乎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终于拨开云雾,对上了一双眼! 刽子手得令,猛力抽出宋烨身后插着的牌子,手起刀落。 长宁猛地睁眼,她又梦到了,宋家斩首那天,她看到了宋烨。 宋烨似乎也看到了她? 为什么她能梦到前世自己死后的事? 两次的梦境都与宋烨有关,这是暗示吗? 花枝端着热水进了屋,正准备叫醒长宁,却见自家小姐已经稳稳坐在梳妆台前了。 花枝揉揉眼睛,感慨道:“小姐今日这么早?”往日非要自己三催四请小姐才起得来床。 “嗯,昨日李妈妈怎么说?”嗓子有些嘶哑,长宁喝了口水问到。 “李妈妈说这几日并没有收到平秋苑送去的东西。” 长宁挑起嘴角,想来是二婶以为那些衣裳绣帕就足够置她于死地了,因此并没有在母亲那里多做手脚。 她真该好好谢谢二婶,如此自信,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小姐,今日穿哪身衣裳?”花枝将柜子里的衣裳,一股脑搬了出来,就堆在旁边的圆木桌上。 长宁看得扶额,随手指了一件就转过头洗漱起来。 花枝捧着长宁指的衣裳欲哭无泪,倒不是说不好看,而是太素了,往日穿穿还行。可今天穿着赴宴就不太妥当了,想着想着又想起了昨日那件衣裳,华贵秀美,真是可惜了! “今日是赴宴,这衣裳会不会太素了?要不换一件吧?”花枝试探道, “那你帮我选吧,快一些,莫让母亲等久了。” “是。” 长宁收拾妥当就去芳兰苑接上了母亲,来到门口时正巧遇上二婶一行。 长宁眯着眼睛打量一下,啧啧道:“早在昆仑是就曾听过二妹妹上京第一美人之名,今日觉得果然此言非虚。” 裴青衣今日一身绯色织锦烟罗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朵朵梅花,一条同色腰带束住不堪一握的纤腰,发间只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此刻露出的半张芙蓉面淡雅且平添几分出尘的味道。 此刻裴青衣正弯身准备上马车,兀地听到长宁的声音,身子下意识一僵,慢慢转过来。 上下打量了一番,看长宁身上穿的不是锦云阁送去的衣裳,陈氏当即沉下了脸,真要问道,却听青衣已经开口了:“大姐姐说笑了,青衣不敢当。” 敢当不敢当,你这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声也传出来了,有什么好装? 长宁笑着摆弄着刚染的豆蔻,也不接话。 陈氏不忍女儿尴尬,接过话头:“宁姐儿可是不喜欢锦云阁的衣裳?”说着陈氏有些窝火,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做的衣裳竟然没被这丫头看在眼里。 长宁状似无意地抽出手中绣帕,擦了擦嘴角。“二婶误会了,锦云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可这样华贵的衣裳穿上未免有些喧宾夺主。” 陈氏一双眼睛留在长宁手中的绣帕上,讪笑道:“是二婶思虑不周,不穿也无事,宁姐儿肤色白皙穿什么都行。” 本以为是这臭丫头发现了衣裳的事,没想到竟还随身带着这条绣帕。 想来也是自己想多了,红口白牙的,说擅医就擅医了?这灵猫香可不比麝香,味道更淡,效用更大,就算是宫里的御医来了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只要身上还带着这绣帕,她就有办法让这丫头再也回不了裴家!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陈氏也不多寒暄,带着裴青衣进到了马车。 “娘” 裴青衣觉得有些不妥正要开口,陈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色。只要绣帕还在,衣裳穿不穿问题也不大,自己须得稳下心来,好好应付过今日。 裴青衣了然,重新将心放回了肚子。 “娘,你跟左夫人有来往吗?”另一架马车里,长宁倚在秦氏身上问道。 秦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些年但凡有帖子送来裴府,多半是去了二房,我很少出去的,与左夫人也不太相熟。” 事实也是如此,自长宁被送走,秦氏便绝了外出赴宴的心思,一门心思放在佛堂里,只盼着女儿能早日平安归来。 长宁已经猜到了,但听娘亲说来还是有些意不平。 就算母亲一心礼佛,可该有的体面也要有,送来裴府的帖子全被马婆子送去了二房,简直是没把娘亲放在眼里。 秦氏此刻也很懊悔,自己倒是捡了清净了,可连累女儿回来也落得无人识得的地步。 长宁看出母亲的心思,也没开口。虽然迟了十一年了,可该是母亲的日后定要一样一样拿回来,母亲能提前明白是最好的。 长宁闭着眼靠在马车上小憩,昨晚梦醒就再没睡去,实在有些困了。 秦氏看长宁眼下一抹淡淡的青色,心里心疼,遂轻轻将大氅披在长宁身上,用眼神示意李妈妈和花枝别出声。 长宁感受到大氅的温暖,心里一暖,勾起了嘴角。 左府离裴府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两条街,待到马车稳稳停下,长宁才睁开眼。 第二十九章 堵门(二更) 今日左府当家夫人寿宴,一大早门房便开了中门准备迎接客人。 上京规矩,但凡官宦人家宴客,客人上门,主家必会派出奴才迎接,迎客的奴才越得势,就昭示着客人身份越贵重。 长宁一行人到的时候,左府的孙管家正立在门口。 孙管家看到裴府马车一前一后的过来,眼睛一亮,赶忙叫人一起迎了上来。 “奴才恭迎裴夫人,恭迎裴小姐。” 马车内的陈氏听到孙管家的声音,不自觉挺了挺脊背,嘴角挑起得意的弧度。 裴青衣亦矜持地笑道:“咱们下去吧。” 抱夏与有荣焉,扶着裴青衣就下了马车。 “夫人,小姐总算来了。我家夫人等候许久了。”孙管家弯着腰陪着笑道。 陈氏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看马车还没动静,以为是秦氏久不见人羞得的不敢出来,笑的更肆意了:“既如此,便劳烦孙总管带路吧。” 孙总管也奇怪后面那架马车,赶车的汉子也如老僧入定一般,丝毫不觉。当即只以为是裴夫人带的贺礼,也没多想,笑着将陈氏迎入府内。 裴青衣直觉不妥,余光瞟着那马车,有些犹豫地开口:“母亲” 陈氏正在得意众人只认她,不识秦氏。见女儿如此小心翼翼不由心头火起:“青衣随我进去!” 是秦氏自己不敢见人,谁能说到她头上? 裴青衣见陈氏如此有底气,当下想起今日若是事成,往后裴府可就她一个女儿了,也笑着进去。 “小姐!”花枝听着外面的动静,小脸崩得紧紧的。 “不急。”长宁握住秦氏的手,“母亲可信女儿?” 裴府当家夫人出来赴宴,竟然被府中奴才轻慢至此,长宁勾起嘴角,今日她就要让上京众人认清楚母亲的身份。 秦氏久未出门,此番境遇她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忍心连累女儿一起受人轻慢。 回握住长宁的手:“嗯,宁姐儿做什么娘都支持。” 长宁胸腔微酸,连忙闭上眼:“母亲先休息着吧,稍后会有人来请我们。” 左府花园 陈氏到的时候,花园里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 此刻众人目光胶在裴青衣身上,赞叹声此起彼伏。 裴青衣似是早已习惯这种目光,神色不变,唇角的笑意挑的更高了,矜持地向左夫人贺寿:“青衣恭祝夫人身体常健,青春永驻。” 坐在主座的左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笑着对陈氏道:“姐姐真是好福气,你瞧瞧青衣这才十三吧?就这么端方知礼,哪像我家那泼猴,成天没个正形。” 一旁粉衣少女不服气地撅着嘴,许是觉得被母亲当众揭短有些下不来台,剁了剁脚跑到裴青衣身边:“青衣姐姐,咱们去玩吧?我带你去看我抓的大将军!” 左冰双双手抓着裴青衣的衣袖,水润的眸子闪着光道。 裴青衣看着自己被抓得有些皱的衣袖,眉间不经意划过一丝厌恶,却还是笑着开口:“那就有劳冰双带路了。”众目睽睽之下,裴青衣实在不愿与这傻丫头多纠缠,看了母亲一眼就应了。 左夫人笑着看女儿拉着裴青衣跑开,借着端茶的动作身子前倾,凑到陈氏耳边:“多谢姐姐替我寻回的老参,我近日感觉好多了。” 左夫人肖氏诚心向陈氏道谢,自己三十多岁再度有妊,身子本来就虚,幸好陈氏及时送来老参助她安胎。想到夫君得知她再度怀孕以后的喜意,笑意盈满了眼眶。 陈氏看着觉得微微刺眼,自己未出阁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料到头来现实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偏偏秦氏和肖氏这样好命。 陈氏心中冷笑一声,顺势握住肖氏的手:“妹妹不必道谢,左大人与我夫君同在六部主事,彼此之间多照应才是正理。” 肖氏微微皱着眉,她知道夫君在朝堂上一向是与裴二爷同进同退,可此时并不想把后宅妇人的事牵扯到前朝,当下笑意也淡了许多。 “夫人,不好了!定安王妃来了!”涟漪小跑进来,喘着粗气道。 满座皆惊,定安王妃身份尊贵,今日来了左府怎么到这丫鬟口里却成了不好了? 肖氏皱着眉,“慌慌张张,到底出了什么事?”涟漪是自己身边的人,若不是出了大事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夫人恕罪,定安王妃的马车到了却进不来。” 不光定安王妃,左家门前的巷子本来就不宽,裴家的马车还直愣愣停在正中间,后面的马车进也进不来,退又退不出去。来左府贺寿的女眷哪一个不是有身份的?谁肯下马车多走几步? “怎么会进不来?”这就奇怪了,自家门口安排了许多小厮,为的就是迎到客人以后将马车赶去后院。 涟漪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裴夫人,才开口道:“裴家的两架马车正好把巷子堵住了,后面的夫人们进不来,也不肯下马车来。” 裴家的马车?陈氏暗道不好,秦氏竟然敢堵了巷子。 左夫人向陈氏投去一抹疑问的神色:“可有唤人去将马车牵走?” 重头戏来了,涟漪额角隐隐有冷汗滴落:“夫人,马车上还坐着裴夫人,下人们不敢上前。” “裴夫人?”周遭夫人们狐疑地看向陈氏,裴夫人可不就在这儿呢?马车里还有一个裴夫人? “奴婢失言!是裴大夫人。” 裴大夫人? 肖氏隐隐想起了,裴家大夫人虽然闭门不出好几年了,可这次为了不失礼数,自己是给裴家大房下了帖子,谁知道她这次还真来了? 谢婉华一早就来了,准备与长宁叙叙旧,等了半响还没见人,正疑心那丫头偷懒没出门呢。 怎知听这丫鬟的意思,这左家压根就没去迎客?当即不看母亲眼色,毫不客气开口道:“左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想来裴二夫人是与大夫人一起来了吧?怎的只迎了二夫人,将大夫人丢在门口?” 这话说得,在座夫人小姐们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来?怕是这左家门房压根就没想过大夫人也会来。 “裴府家风严谨,时常听老爷提起,怎的有当弟妹的自己坐在屋里,留嫂嫂在门口的道理?”说话的夫人夫家姓周,正是与裴子书彼此看不顺眼的户部侍郎。 周夫人眼里藏不住的喜色,自家老爷在朝堂上与裴子书向来不对卯,自己在后院也得多给陈氏找点麻烦,此刻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样想着便看看了身边的张御史夫人。 果然见张夫人皱起眉。 第三十一章 左府赴宴(二) 长宁看她还在为自己着想心中一暖,从袖袋中掏出一瓶小瓷瓶。“华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愈容散,养颜用着很不错,你拿去试试。” 谢婉华当即接过来,把玩着笑道:“曾听大哥说起,你这丫头竟是昆仑毒医?” 长宁吃了一惊,师兄不是多话的人。但随即笑着摇头,只怕是那日与师兄叙旧后,华姐姐问的。 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早晚敷于脸上,效果不错,我回去多做些给你送过去。” 这边正说着,花园深处,左冰双拉着裴青衣跑了出来,一把扑进左夫人怀里。 “母亲,大将军好厉害!” 左夫人被撞进怀里,暗暗揉了揉肚子。这个女儿啊,真是没轻没重。 “你瞧瞧你,成天没个正形,还把二小姐拉去看蟋蟀。”左夫人笑着用左手点了点左冰双额头,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裴青衣。 裴青衣身上并无污损,可仅是袖口被抓得皱皱巴巴她就无法忍受。此刻憋着气站在这里,眉宇之间还是一派柔和,只做没看到肖氏的打量。 “夫人,定安王妃来了!”有丫鬟进来报喜。 左夫人满脸喜色:“随我出去迎王妃罢。” 定安王妃?裴青衣暗暗皱眉,想不到今日连定安王妃也来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如何能在王妃面前讨得了好? “夫人恕罪,容青衣下去梳洗再来。”裴青衣赶在肖氏走出院子之前急急开了口。 肖氏随意点了头,口中唤道:“涟漪,你陪二小姐去。” 另一头,长宁也随着众人向外走着,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打了个手势。 空气中似有一声响动,谢婉华仔细一听又没声了,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 “宁儿可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华姐姐是说这些夫人的声音?”长宁抽了抽嘴角问道。 谢婉华摇摇头,许是听错了,也不再纠结那一丝响动,想起长宁初初回京理不清其中关窍,开始低声与长宁说起这定安王妃来了。 “当今定安王妃并非原配,现在的定安王世子是先王妃留下的。虽说王妃名声极好,可世子还是常年呆在军营,保不齐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纠葛呢。”谢婉华遗憾的说着,世子那样高洁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长宁听得连连点头,看谢婉华的眼神也是亮了又亮,想不到华姐姐知道这么多八卦,自己想来不会寂寞了。 “那王妃对世子可好?”自从知道傅殊那厮是后娘养的,自己就开始内疚那日在昭州给他喂黄莲的事。 指不定这只小白菜平时已经够苦了,自己还给他喂那么多黄莲,那家伙不会苦死了吧? 长宁抖了抖一身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谢婉华一手抚着下巴道:“倒也没听说定安王府内里不和的消息,想来也过得去吧,毕竟当今王妃无子,只一个郡主威胁不到世子。” 长宁点点头,也不多问。 两人跟在人群最末尾,待二人走到大门时,左夫人已经挽着一位贵妇人走了进来,前世及笄宴上的匆匆一瞥,长宁认出这就是定安王妃。 王妃年约三十,一身蓝色翠烟衫,梳着时下最盛行的朝云髻,发间插着一支八宝珊瑚簪,一双凤眼微微上挑,贵气天成。 长宁随秦氏下跪行礼,“恭迎王妃。” 长宁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研究着究竟是裴府的地砖好看还是左府的更精致。 蓝色的裙裾停在长宁面前,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长宁下意识看了一下左右,见众人还跪得好好的,明白王妃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了。 “臣女裴长宁,见过王妃。”长宁的视线始终保持在王妃下侧。 “你就是裴家大丫头?”王妃语气里藏不住的揶揄。 方才马车过不了,她早已派人上前打探,得知左府下人懈怠未迎这丫头进府,这丫头也倒也有魄力,直接将巷子堵了。 长宁听得一怔,自己跟王妃好像还没这么熟吧? 看长宁傻愣愣点头,王妃捂着嘴笑道:“殊儿昨天就回京了。”想了想,怕长宁没反应过来,又补充道:“他现在顿顿离不了黄莲。” 殊儿? 傅殊! 亏她还以为他是小白菜呢!原来与王妃关系亲厚! 长宁面色古怪,什么叫顿顿离不开黄莲?她原听过有人嗜酸,有人嗜甜,怎么定安王世子口味如此独特,偏好黄莲?他是不是还要感谢自己为他发掘了隐藏的爱好? 王妃笑眯眯看着,扶起长宁:“真是个好孩子,今日受委屈了。” 真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能让殊儿日日挂在嘴边果然不同凡响。 傅殊要是知道他特意向王妃告状,竟让王妃误会成这样,怕是真想一头撞死了。 肖氏脸色一白,她怎么也没想到长宁堵了巷子王妃竟然不责怪,反而听这口气还隐隐有为其撑腰的意思? “妾身治家不严,请王妃恕罪!”肖氏瞪了一眼孙管家道。 孙管家欲哭无泪,这不怪他啊!他压根就不知道马车里还有人。这样想着孙管家撇了一眼陈氏,这黑心肝的东西白白连累了他。 王妃一手挽着长宁,一手挽着肖氏,只向众人颉首道:“都起来吧。” 肖氏看王妃没有生气的样子,笑着道:“快到响午了,请王妃移步朝霞厅。” 待到裴青衣换好衣裳回到朝霞厅时,丫鬟们已经开始布菜了。 裴青衣看向主位,见定安王妃正端坐其中,左右各坐着肖氏和长宁,心里紧了紧。 这贱人何时入了王妃的眼? 裴青衣拿出最好的仪态,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控制得恰到好处,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臣女裴氏青衣,见过王妃。” 王妃抬眼看了看,随意点点头,又低下头道:“宁丫头,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长宁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青衣,脸上的笑意更真实了:“放心吧王妃,愈容散可比御医开的方子管用。” 裴青衣感受到长宁若有若无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只觉得浑身僵直,低着头死死咬住银牙。 笑吧笑吧!我看你等下还笑得出来? 这样想着正准备起身,就听上首传来一声惊呼:“夫人!” 第三十二章 左夫人小产 裴青衣心中一喜,脸上却换上一副急切的样子:“夫人怎么了?” 涟漪双眼含着泪,口中大呼:“快来人,去叫花大夫。小双,你快去喊老爷去请太医。” 叫小双的丫鬟十一二岁,眉宇之间隐有灵气。 小双知道情况紧急,来不及一一行礼,只应了一声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花大夫是左家的客卿大夫,已客居左家十六年了。当初夫人怀大小姐的时候就是花大夫安的胎,此刻只有先喊来花大夫再看情况了。 肖氏脸色苍白捂着着肚子,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小腹坠疼难忍,显然已经疼的支撑不住。 定安王妃开口道:“去搬两台屏风来。”大宁虽然较前朝开明不少,可对女子依然苛刻,女子不得见外男更是其中一条。 长宁皱着眉,虽然心里早有成算,但还是不忍肖氏受苦:“行了,等太医到了,你家夫人也快完了。” 长宁声音镇定,传入涟漪耳中整个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顾不上尊卑,涟漪直直地盯着长宁“:裴小姐可有法子医治夫人?” “法子自然是有的,可这里人多不是好地方,你找个房间,将夫人带过去。” “不可,宁姐儿年纪小,不知道也是有的,但凡妇人有妊下身出血万不可轻易移动,否则若是大出血了就是宫中专攻妇科的太医来了也是救不了的!”陈氏总算逮着机会了,开口就要给长宁扣上一个庸医的名声。 涟漪迟疑下来,她也是未婚女子,不曾有妊,并不清楚陈氏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可如若出错,后果她绝对承担不起! “胡说,二婶刚才也说了就是太医也是保不住的,可我不是太医!”长宁冷笑一声,陈氏还真是为了害她不顾一切。 开玩笑,拿宫里那群混日子的太医跟她昆仑鬼医比,这是谁寒掺谁? “你可知道,若你执意移走左夫人出了事你会承担怎样的后果?”陈氏虽然努力装作严厉的样子,可语气中藏不住的喜意也听得在场夫人直皱眉。 这哪里像是亲婶婶,这幸灾乐祸的样子简直看得人火起。 张夫人性情爽直,安慰地拍了拍秦氏的手:“二夫人,你这婶子做的也是上京头一份了。”一言一语的直恨不得把侄女往死路上逼。 夫人们纷纷点头,看向陈氏的目光更带了些许深思。她们都是母亲,自然是真心为肖氏担心,可这陈氏实属她们之间的异类,不先急着叫大夫,反而在这咄咄逼人。 “花大夫来了!”涟漪盯着院门口,看小双拉着花大夫跑来连忙开口。 众夫人隔着屏风见到了花大夫,一个五十左右的干瘦老头,此刻被小双一路拉着跑来已经气喘吁吁,提着药箱的右手微微颤抖。 涟漪总算见到花大夫,失声道:“先生快来看看夫人,夫人见红了!” 长宁随王妃秦氏坐在屏风后面,隐隐见花大夫取出手帕覆在肖氏手腕处,细细把这脉。 花大夫还没说话,陈氏先开口:“先生可看仔细了?夫人是因何见红?可是有人下毒?” 陈氏说着还用眼神狠狠剜着长宁后背。 长宁隐隐感觉后背的视线太过灼热,有些无奈的叹道,二婶,你这么急,吃相可真难看。 花大夫顺着声音往屏风看了一眼,见屏风后面似是坐了众多女眷,当即收回视线,眉头拧成一团道:“夫人并非中毒,而是接触了灵猫香。” 秦氏暗暗心惊,总觉得这事不同寻常。 长宁似是察觉到了母亲身子一僵,轻轻将手附在母亲手上。 手上的温热传来,秦氏慢慢沉下了心。 “灵猫香?这是什么?”定安王妃沉吟道。 “灵猫香与麝香同出一宗,药理相当。” 众人了然,虽然没听说过灵猫香,但是麝香她们还是知道的。可随即张夫人疑道:“按说左夫人怀孕,阖府上下定是严加查看过的,怎么还会有灵猫香?” 花大夫抽出纸笔,快速写好药方交给了小双:“快去抓药,先把血止住,记住三碗水熬成一碗。” “不可能,夫人怀孕以后,整个府中别说灵猫香,就是普通香料也是少见的。”涟漪反驳道,老爷夫人盼这胎盼了许多年,怎么可能会在这当口混进灵猫香? “这话就奇了,你这丫鬟一口咬定左府没有灵猫香,可你家夫人偏偏是接触了灵猫香,这意思难不成是我们身上带着灵猫香?”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的周夫人忍不住开口,开玩笑,再不开口指不定这脏水就要泼到自己身上了。 周夫人这话一出口,得到了在场绝大部分夫人的附和。 涟漪眸光一闪,周夫人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可她只是个奴婢,在场众位夫人任何一个都可以要了她的命,搜身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可如果不搜身,无法确定是谁带来的麝香,她如何对得起夫人? 涟漪一咬牙,眸子里闪烁着坚毅,跪在屏风前面:“求王妃做主!” 长宁心中赞道,真是个忠心的丫鬟,而且很聪明,知道求在场身份最高的定安王妃出面。 定安王妃神色肃穆,视线扫过身后诸位夫人,半响才道:“本王妃就答应你。” 涟漪闻言,一直提着的心陡然一松,险些跪立不住:“多谢王妃仗义出手!” “行了,劳烦诸位夫人将身上佩戴的东西一应取下,交给花先生查看,为了以示公正,从本王妃开始。”说罢取下耳环钗子,连同镯子袖帕一应交给了贴身丫鬟。 周夫人和张夫人面面相觑,王妃都带头了,她们还能干看着吗? 周夫人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帮本夫人取耳环下来?” 身旁的粉衣丫鬟连忙替她取下耳坠。 一时之间如鸣环佩。 长宁感受到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继续慢吞吞取着耳坠。身旁的花枝作势接过耳坠凑近长宁,轻轻说:“小姐,事情已经办妥。” 长宁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也不磨蹭了,将耳坠递给花枝就安静坐下。 将所有托盘依次放在花大夫面前的桌子上,丫鬟们又退回到了屏风后面,花枝擦了擦已经汗湿的手心。 因是女眷的贴身物件,花大夫并未用手直接拿取,而是往手上拢了一层帕子。 花大夫细细检查着托盘,突然停下了脚步,用筷子夹起绣帕,放在鼻翼下闻了闻,眉头皱成川字:“这是哪位小姐的绣帕?” 第三十三章 子嗣艰难的二小姐 发现了! 陈氏死死压住喉咙即将溢出的话,身后裴青衣却觉得隐隐传来的不安。 花枝将脑袋探出屏风,瞅了一眼花大夫面前的托盘,穆然睁圆了眼睛,惊呼一声,用手捂着嘴,挤出几个破碎的词语:“这…” 成了! 陈氏和裴青衣对视一眼,连忙低下头,生怕被人发现她们眼里的笑意。 “这不是二小姐的帕子吗?”花枝喘了一大口气,慢悠悠说道。 什么? 裴青衣身子一僵,浑身泛着冷意。 “放肆的丫鬟!没得冤枉二小姐。”陈氏最先冷静下来,她一把扯过已经完全呆了的裴青衣,挡在她身前。 周夫人笑得阴阳怪气:“二夫人,搞了半天原来是您家青衣啊!” 众夫人的视线落在裴青衣身上,纷纷在心里摇头。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这么狠毒呢。狠毒就罢了,大宅院里哪能没点弯弯绕绕,可你好歹聪明点,把事情办成还摘的干净才是本事,像这种又傻又狠毒的谁敢娶回家? “一派胡言!一个丫鬟的话不足为信。”陈氏厉声说道。 裴青衣也反应过来了,不动声色给抱夏使了个眼色,抱夏后退两步,转身朝屏风外探了探。待看清被花大夫特意放在一旁的绣帕时,一张脸变了又变,终是向裴青衣点了点头。 不可能! 明明是裴长宁的绣帕有问题!为什么出事的会是她? 此时像是心有感应,坐在前排的长宁侧着身子看了过来,楞了一下,这还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从这个二妹脸上看到端庄以外失控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逃不掉的,我会一点一点揭穿你的伪善! 简直是疯了,裴青衣也很奇怪,她居然能看懂长宁的眼神。 “二夫人这是在质疑老朽的医术了?”花大夫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医书记载,这灵猫香也唤做香狸,人以作脍,生若北地狐生法,其气甚香,微有麝气。味久且浓,但凡用手触碰过这香,身上的香味十日不会消散。” 陈氏一时语塞,药是她亲手下的,她身上是否也有味道?她自然知道这花老头并没说错。能轻易认出灵猫香,这花老头医术不但不差,反而很好了。 可问题是,这药明明是下在长宁绣帕上,怎么会成了青衣出事? 定安王妃见陈氏总算消停了,这才开口道:“去请二小姐上前好好认认!” 应秋恭敬地立在裴青衣身侧:“劳烦小姐随奴婢上前一看。” 裴青衣双手拢在袖中,死死掐着虎口,隐约能听到指甲断裂的声音,一张俏脸煞白。 待应秋领着裴青衣走近,花大夫一手掩着鼻子,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正是从这位小姐身上传来的味道!” 裴青衣心里咯噔一声。 只一眼她就看到绣帕上那颗芙蓉树下用金丝勾勒的她的名字。 “大胆抱夏!你究竟往帕子上动了什么手脚?”裴青衣转头狠狠给了抱夏一巴掌,恨声道。 裴青衣只一个转念就迅速冷静下来,不管这东西到底为什么跑到她身上,今日她绝不能与这东西沾上边儿,否则她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全完了! “小姐?”抱夏猝不及防被裴青衣扇了一巴掌,那一巴掌带着十足十的力道,打得抱夏身子一歪。 “你自己说!我的衣裳绣帕全都经由你手!若不是你动了手脚怎么会沾上这等污秽东西?”到底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裴青衣也不忍再看,转过身去冷冷道。 长宁冷笑一声:“二妹可要查清楚啊,可别冤枉了自己的丫鬟。” 长宁也不得不佩服裴青衣,足够狠心。 灵猫香确实是她帮着送去锦云阁的,她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可万万没想到小姐竟然把事情算到她身上!抱夏苦苦哀求:“不是的!小姐,这衣裳是锦云阁送来的,不是奴婢一人经手的!” 蠢货!裴青衣心头暗骂,花老头已经说了,但凡接触过这香的十日味不散,而抱夏,确实碰过! “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怎么对得起马嬷嬷。”裴青衣一字一句轻轻开口,马婆子虽然早已被发卖出去了,可自己一句话她就得死! 声音轻飘飘落在抱夏耳里,她突然止住了哭声。 自己贴身伺候二小姐多年,早知小姐不如外表传闻一样的温婉柔静,可今日的情形让她明白,自家小姐的狠辣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若自己抵死不认,她娘真的会死! 再抬头,抱夏深深看了一眼裴青衣。 “奴婢知错了,奴婢日前心悸每日难眠,找的土房子就是去山上寻些香狸,奴婢不知这东西对女子害处那么大!” “抱夏,你是什么时候寻的香狸?”长宁淡淡地开口。 自己寻死,她也不必再救。 “是…五日前!”抱夏略加思索肯定道。 “哦…原来这香狸已在二妹身上五日有余…” 长宁说的云淡风轻,众夫人却是面面相觑,原本有属意待裴青衣及笄便上门提亲的夫人也是惊的说不出话。 这香如此霸道,左夫人才接触了不到半日就已险些小产。这裴二整整接触了五日,日后于子嗣上的影响不言而喻。 子嗣艰难的女子,未来还有什么指望? 裴青衣也已经意识到长宁的用心,狠狠瞪着长宁说不出口。 陈氏上前一脚踹在抱夏心口“贱人!你想清楚再开口。” 抱夏吃疼,身子缩成一团。 但脑子还是清明的,她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再把裴青衣牵扯上:“不,是奴婢记错了!是方才!奴婢方才用的香狸!” 花大夫凑到裴青衣身边,半捏着鼻子闻了闻,阴阳怪气道:“这位姑娘莫不是当老夫是傻子?裴二小姐身上的气味若有若无,早几日就染上的气味。” 长宁端着茶笑而不语。 定安王妃皱着眉,她再傻也看得出今日这一出分明是大房二房之争,只是不知道事情为何出了差池,想来定是与长宁脱不了干系了。 殊儿啊!你可真不让娘省心! 也罢,既然是殊儿钟意的女子,自己便能帮就帮吧。 第三十四章 你拿什么来换? “花大夫,左夫人可有大碍?”定安王妃开口道。 “多亏裴大小姐及时给夫人用了药,现下已经将血止住了。”大夫捻须笑道。 长宁轻飘飘递了个眼神给花大夫,谢隐身子一僵。 这花老头正是谢隐假扮,前日长宁便嘱咐他寻好时机混进左府。真正的花大夫喝了桃花酿此刻还在裴府酣然入睡。 王妃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手段是厉害了点,但好歹心存善念。 长宁看出王妃眼中的善意,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虽然止了血,但还是对左夫人的胎有了影响,我已经让人去取了针,稍后自会为夫人保胎。” 其实金针一支由她随身携带的,之所以现在不拿出来,她是想给左家一个警示,与二房同进退无异议与虎谋皮。她尚且不知道为何二婶会拿左夫人的胎来做文章,但总归能让两家有嫌隙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静立在一侧的裴青衣突然动了。 一步一步朝长宁坐的位置走过来,仪态天成,步步生莲。 “你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大姐姐,你真是天真。”裴青衣附在长宁耳边说着,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长宁端着茶听着,脸上波澜不惊。 远远看上去,就像亲密无间的姐妹说着闺房趣闻。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旁的夫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想要竖起耳朵,但无奈两人说完就错开了头。 秦氏和谢婉华就在长宁身侧,此刻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双双瞪着裴青衣。 “大伯母不必如此。”轻笑一声,裴青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就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要摆好姿态过完宴会。 裴青衣一坐下,身旁的夫人们纷纷避开。开玩笑,连大夫都说这灵猫香药效凶猛,她们虽然年纪不小了,可远远没到不能生的地步,自然得避着点。 不到一盏茶功夫,裴青衣周围除了陈氏再无旁人。而她似乎对眼前一幕并不放在心中,反而是歉意地朝众位夫人笑笑。 她打定主意,事已至此,她只能扮演被丫鬟陷害的可怜女子,激起这些夫人们的同情,将这事有可能对她产生的危害降低到最低。 众位夫人们也果然如她所想,见她如此,反而面皮上挂不住了,感叹道:“这等害主之人,二小姐还是莫要姑息了才好!” 张夫人看了一眼伏在厅里,身子微微颤抖的抱夏开口道:“这丫鬟说话颠来倒去,没一句实话,是得重重地罚。” 裴青衣见人提起抱夏,抹了抹眼角:“抱夏是府里家养的,自小就跟了我,今日也是误伤了左夫人。待夫人醒后,我定会请罪。” 谢婉华算是大开了眼界,从前对这裴青衣只是不喜,可今日之后就成了厌恶。 “你这二妹可真了不得。”她低声说。 谢家就从来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往日也从没见过如裴青衣这样变脸如此之快的女子,一时之间看得她瞠目结舌。 长宁只笑笑并不接话,她也很佩服裴青衣,另一种程度来讲这样能屈能伸,逆境之中还能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路。如果不是前世,或许她会欣赏她。 但欣赏则矣,却是永远不可能同路的。 “老爷回府了,派小的来请王妃和诸位夫人先行移步花厅。”蓝衣小厮进门来禀报。 王妃颉首,率先站了起来,看长宁还坐着不动,问道:“丫头,你不随我们去花厅吗?” “稍后我会为夫人施针保胎。” 王妃拍拍她的手:“若是有什么事,派人去花厅叫我。” 这孩子她是真心喜欢,有魄力但心怀善念着实不错。 长宁客套道:“多谢王妃。” 定安王妃的善意来的莫名其妙,她虽然给了傅殊药方,但也要了老参作为交换,定安王府并不欠她的情。 “我在这儿陪你吧。”谢婉华有些不放心长宁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用了,华姐姐。你还是帮我照看好我娘吧。”长宁靠在谢婉华肩头调笑道。 “好吧,那你记得等下去找我。” 左大人带太医进来的时候,厅里只有长宁一人,就连花枝谢隐都让她打发去了门口。 “你是?”左峰皱着眉看厅里淡然坐着的少女,不悦道。 “左大人,小女裴氏长宁。” “裴家的小姐?请先出去吧!本官带了太医来给拙荆看诊。”自家夫人生死未卜,他好不容易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请来了太医,哪有空在这同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扯皮? “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医诊脉吧。”长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左峰眉头突突跳着,但也没有发作,只当长宁不存在,带着窦太医上前诊脉。 长宁之前趁乱给左夫人喂了止血丸,是以此刻左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难免会有影响。若有她亲手为左夫人金针保胎,定能保胎儿顺利生产,可若是换了旁人嘛,怕谁也没这本事了。 她不急,总有来求她的时候。 窦太医在宫中专为妃嫔保胎,经验丰富。 此刻把着左夫人的脉,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半响终于收回手。 “窦太医,如何了?” 窦太医摇头:“夫人近日是否有用人参的习惯?” “没错,内子体弱且曾经伤过身子,这一胎怀相不好确实有服人参进补。” “糊涂啊!这人参乃是大补之物,夫人身体积弱已久,贸然服用人参一时之间确会感觉好很多,但实则却是耗光生气,虚不受补且夫人似是接触了麝香一类极凶猛的药材,恕老夫无能。”窦太医叹气道。 “非也,并非麝香,而是灵猫香。”长宁好心纠正道。 “难怪!竟是灵猫香,这药性更加凶猛了。”窦太医并不在意长宁指出他的错误,反而开口道:“这位小姐既然识得灵猫香可有法子替左夫人救治?” “法子自然是有的,端看左大人愿意拿什么来换?” 第三十五章 举荐宋烨 “满口胡言!”不是左峰看不起长宁,实在是这小丫头片子看着只比冰双大不了多少。连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左大人不用这么急着下决定,我能否治好左夫人端看您是否出得起价。” 左峰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来回走了三圈停在长宁身前:“你要什么?” 不管这丫头要什么,只要能救回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他都能给! 长宁并不回答,看了一眼窦太医。 窦太医僵在原地,用手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本来还想着这小姑娘若是真有法子还能留在这里偷学几手,眼下被人嫌弃了,他没好气道:“老夫先告退。” 走到门口,窦太医又扭回头,眼巴巴看着长宁。 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呢,看不出自己不想走吗?怎么还不留他? 长宁笑着转开头,这老太医倒也有趣,只有一心向着医道的人才会有这么纯粹的心思。 窦太医见希望再次落空冷哼一声,甩着衣袖离开了。 “你到底要什么?” 提起正事,长宁敛起脸上的笑意:“不难,我想请左大人帮我安排一个人。” “谁?”左峰为官十几年,焉能不明白能让这长宁拿他夫人最筹码的人绝不会简单。 “宋烨。” “宋烨?这是何人?”左峰想破脑袋也没想起这宋烨到底是何人。 “他明年会参加春闱,是个学子。”长宁言简意赅。 “你希望我怎么做?”春闱的事他们兵部插不上手,他不明白能帮什么忙。 “我希望大人能帮忙举荐宋烨。” 大宁选官分科考和举荐,科考是贫寒学子入仕的唯一途径,每三年一次。但举荐是每位三品以上官员享有的权利,一年一次,举荐的人多半是官员的亲戚子侄。 今年左峰早已决定举荐侄儿。 左峰明白如果只是举荐一个学子就能换回夫人,这笔买卖怎么说也亏不了,可心里还是有个疑问:“为什么是我?裴家老太爷和裴大爷都可以举荐。” 宋烨是明明白白的裴家党,所以他出仕必得与裴家毫无关联,更有甚者她须得瞒着二房,所以裴家不能举荐宋烨。 当然这些是没办法跟左峰解释清楚的。 长宁笑的玩味:“听说我二婶为了给左夫人寻参可费了不少功夫。” 今日发生的事早有下人报给了左峰,此刻听长宁提起老参的事,左峰也止不住皱着眉头,要说一次是意外,哪两次呢? 可裴家二房向来与他走得极近,没有理由会乐意看到他无子。 “听闻二婶身边的嬷嬷善药理。” 长宁看左峰一副还不开窍的样子,索性直接抛出她的提醒。 “你的目的是什么?”左峰沉吟道。 裴家二房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可这小丫头巴巴来告诉他这些是想做什么?他是知道裴家大房与二房不睦的事的,难不成是来挑拨离间的? “您不是都猜到了吗?我是来挑拨离间的。”长宁顿了顿,打趣道:“当然,您若是认为贵夫人的安危比不上您与二房的利益,那就当我没说。” “一派胡言!”左峰脸皮有些挂不住,自己浸淫官场十数年,竟然轻而易举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看清心中所思。 “您快些下决定吧,耽搁了这么久,左夫人怕是快撑不住了。”长宁并不在意左峰的怒气,只实话实说。 左峰咬咬牙:“你可知就算我举荐了宋烨,他自己若没有真才实学一样会被陛下厌弃!” 虽然三品以上官员确有举荐权,可被举荐人所任官职需要皇帝亲自考较学问后方能安排,这就是小殿试,也就是说即便有他举荐,可宋烨若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皇帝在厌弃宋烨的同时连带着也会嫌弃他。 “这就请您放心,宋烨的才学若是走科举的路子,前三名是有他的。”她并不担心宋烨的能力,她只是要赶在前世裴家被诛之前尽快让宋烨入朝。科举来不及就只能走举荐的路子了。 “这…”左峰有些心动,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如果这丫头说的是实话,为何不走正经的科举路子反而要他举荐呢? 当今科考出身的官员大多看不起举荐出来的官员,认为对方是一群只靠着家族荫庇的纨绔子弟。 “您只需说应还是不应。”长宁站起身,也不看榻上躺着的左夫人,光凭气息上她已经能听出左夫人的生机越来越弱了。再耽搁下去,她也没把握了。 “这事儿我答应了!”左峰看出长宁似有离开之意,连忙开口。若只是举荐一个才学不凡的学子,对他并无坏处。 长宁点点头:“那就请大人先出去,派人守好这屋子,再将我丫鬟放进来。” 左峰听得直点头,他并不担心这丫头会害夫人,反正他早已打定主意,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他拼着跟裴家撕破脸也要把长宁留住。 长宁走近塌间,伸手替左夫人再把了一次脉。 万幸,还不算太晚。 长宁取出金针,长短不一共七十二枚。 这套金针还是从她师傅的藏宝阁里找到的,磨了好久才拿到的。 她将左夫人扶起来去掉外衣,抽出一根径直刺入小腹的神阙穴,针入一寸。 双眼紧闭的左夫人,右手食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再取一针,扎入左脚第二趾中的独**。 最后一针,扎外膝眼下四横指,胫骨边缘的三里足穴。 普通孕妇是不能针灸三里足的,这个穴位虽然是强健气血的,但同时也有活血化瘀的作用,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胎动不安,甚至流产。 可左夫人不同,她身体本身就积弱已久,只能由长宁用内力护住胎儿,强行刺激三里足。这法子虽然听着凶险,但于长宁而言确却是难度不大的。 一刻过后,长宁才将针收起。 一直到回到观澜苑,花枝的脚还像是踩在棉花上,浑身软绵绵的。 “小姐小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长宁斜眼睨了花枝一眼:“沉香,你来说说。” 沉香抿着嘴笑,行了一礼:“当日小姐特意让锦云阁的婆子用的一样的料子想来也是方便今日动手脚吧。” 花枝听得双眼一亮:“小姐做了什么?” “小姐提前准备好了灵猫香和做绣帕的料子,由谢七带回二小姐绣帕的样子,奴婢只是照着绣了一个,再由谢七换回去。” 花枝听得有些糊涂:“不对啊,绣帕若是换了,二小姐怎么会闻不出来呢?” 是啊,寻常来说确是如此,可她是谁?昆仑鬼医啊,有的是法子能遮掩绣帕上的味道。 花枝看两人不语,也知道是自己犯傻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衣裳呢?衣裳也换了吗?” 沉香和长宁对视一眼,乐不可支。 花枝跺跺脚:“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傻子,你还记得我当时给你的东西吗?”长宁笑着摇头,当日自己将龙涎香粉交给花枝,让她找机会撒在裴青衣的衣裳上。 “奴婢记得啊,龙涎香粉,还是奴婢亲手磨的呢。”花枝嘟囔道,不明白那么贵的东西干嘛要给二小姐用。 沉香看花枝还没开窍,索性接话道:“二小姐身上压根就没有香狸,那只是龙涎香的味道。” 啊?花枝愣住了,那二小姐岂不是冤死了? “可是,她们为什么分辨不出龙涎香的味道?”难道又是小姐做的手脚?花枝一脸膜拜地看着长宁,小姐太厉害了。 长宁没好气道:“你以为谢隐是干什么的?在场就他一位大夫,他说是香狸,哪位夫人还敢靠近?就是裴青衣她自己估计也被糊弄住了。” 花枝咂舌,谢隐这装模作样的功夫竟是连她也骗过了。 第三十六章 若先生为君,当如何? 一夜无眠,安排好宋烨的事,放下了心里的石头,长宁睡得很香。 次日长宁直到响午才睡醒,匆匆赶到城西。 赵文这几日正在陆陆续续收拾新铺子,旧书局里很多东西都已经是用不了了,得了信连忙收拾了一间干净屋子给长宁。 长宁到的时候宋烨已经喝完一盏茶了。 宋烨看着来人,猜不透这小姐叫自己来到底是什么事,只行了一礼便不再言语。 长宁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宋烨,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番,虽然眼前这人比梦境中稍显青涩,但眉眼中的清明一如梦中,饶是心中早有猜测长宁还是止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大千世界果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自己梦中所见定然就是真实发生的了。 “你叫宋烨?”长宁双眸明亮,含笑问道。 宋烨心中一烫,猛地错开视线,似乎心中某个地方被长宁点亮。 “是,敢问小姐找小生有何事?”宋烨有些不自在,他虽然并非出身大家却也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自己是万万不能同陌生女子共处一室的。但在知道裴家小姐找他的时候,他却隐隐感觉他的机会到了。 “我听小芸说起先生在准备明年的春闱?”长宁说着,一双眼紧紧锁住宋烨的目光,她看到宋烨听到自己的话,眼中一闪而过的亮色。 有野心是好事,起码这样的人才能往上爬地更远。 “是。” “山间一猛虎,咬死恶贼数人,如何判?” 宋烨有些反应不及,略略思索,还是开口道:“大宁律法,杀人当诛,猛虎虽咬死的只是恶贯满盈的贼人,但理应处死。” “先生游历途经一县,县中瘟疫横行,城门紧闭,百姓死伤大半,活人出不去,救或是不救。救如何,不救又如何?”长宁紧接着开口。 这问题问得很犀利,宋烨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沉声道:“不救。” 长宁听到答案挑了挑眉:“为何?”她以为天下学子多是悲天悯人的心肠,怎么宋烨倒是个异类? “一县人与一郡人,一州人,孰轻孰重?”宋烨不答反问道。 “先生大义。”答案虽然残酷,但却是最正确的做法。 “最后一个问题,裴家百年传承,为天下学子信仰。若先生为君,当如何?”最后一个问题才是重中之重,她需要确定今生的宋烨是否和前世一样心向裴家。 宋烨吓了一跳,环顾房内,确认房中只有他与裴小姐方才略略松了口气。 长宁看到他的举动心中放心了大半“请先生作答。” 宋烨皱着眉,以手扶额。 若他为君,必杀之! 长宁没有等到回复,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宋烨:“请先生作答。” 宋烨抬起头深深看着长宁,他隐约能猜到裴小姐今日所为的目的了,隐晦道:“裴家树大招风。” 长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裴家屹立百年,早已枝繁叶茂,想必当今圣上日日悬着心。”顿了顿接着道:“且裴家内里并非一团和气,二房虎视眈眈,筹谋数年。” “小姐需要小生做什么?”宋烨不傻,他知道若是没什么需要他的事,裴小姐不会与他说这些多。 “我希望先生能尽快入仕。” 宋烨苦笑道:“小生还在准备明年的春闱。” “若是先生不介意,我会请人举荐先生直接入朝。” 这是宋烨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眼前这位裴小姐,虽然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但他无理由的相信她能做到。 “举荐?”宋烨皱起眉,他是知道的,大宁三品以上官员都有举荐权,可举荐的人多半是这些人的直系子侄,像他这种出身从来没想过。 “先生可是不愿?” “非也,我想请问小姐为何选中我?”宋烨终于将心中的疑问抛出。 长宁笑的肆意,半开玩笑道:“我说是上天给我的预警,先生信吗?它告诉我先生会是裴家的贵人。” 宋烨讷讷站在一侧,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长宁,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这些日子你先安心在家,稍后兵部侍郎左大人会派人接你。”顿了顿:“我希望先生日后若能站得更高,能设法多为裴家周全。” “嗯。”面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宋烨也不敢抬头,低低的应了。 长宁看得好笑,却不敢再逗他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叫小芸告诉我。她虽然在裴府做活,每日也可回家住。” “多谢小姐。” 长宁和宋烨一前一后回到大厅,赵文正在门口招呼伙计将新打的柜子搬进去。 “小姐,您要回去了吗?”赵文一脸喜色,最近他的状态一扫从前的颓靡,每天都过得很忙碌,书局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好起来。 长宁点点头:“书局快开业了吧?” “是,我已经找好了戏班子了,是外地进京的戏班子,底子很干净。” “戏本子你看了没有?” “看了!写的真好,小姐可知是何人写的?” 长宁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将视线投在花枝身上。 赵文目光灼灼地看着花枝:“花姑娘可真有本事,写的真好!”语气里有真心实意的钦佩。 被赵文这样注视着,花枝有些不自然地红了脸:“都是小姐让我写的” 昨日回了观澜苑小姐就让她将昨日左府发生的事写成了话本子,今日正好带来书局。 “你抽空,让戏班子的人照着这个话本子排,先排一段。”长宁眯着眼,慢悠悠说道。 啊?赵文花枝没想到,小姐竟然敢直接让戏班照着排。虽然话本子里人物的名字都是不同的,可要是被昨日也在左府的夫人小姐们看到可怎么办? 花枝有点担心:“小姐” “你们别担心,只管排就是。”自己找戏班子最初的目的就是想将二房的事排成戏,一出一出地唱! 宋烨在身后暗自咂舌,这裴小姐果然非比寻常。 长宁带着花枝走在街上,经过回春堂,突然问起:“你可知那日我们在回春堂门口遇到的孩子在哪?” 今日去书局并没看到那个自称大宝的孩子,长宁皱着眉,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人? “奴婢听谢七说,小宝病的严重,大宝还在照顾妹妹。”说起大宝,花枝还有些心虚,当初还真以为大宝是个小骗子,没想到谢七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嗯,那等下你和谢七再去一趟,帮我带点药给他们兄妹。”长宁似是看出花枝所想,开口道。 “是!” 第三十七章 父女交心 长宁回到观澜苑的时候,沉香正立在门口等着,见长宁花枝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老爷来了。” 昨日就知道陈氏并不会善罢甘休,这过了一日也够她们折腾了。 果然,裴子文一见长宁就叹了口气:“宁儿,今日你二叔来找我了。” 长宁行过礼就坐在下手:“二叔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你糊涂啊,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毁了青衣的名声呢?”裴子文长叹一口气,无奈道。 事实上裴子文并不相信女儿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来,但迫于兄弟情分还是只得来问问。 “父亲,你可知若不是女儿提前做好了准备,今日被害的名声扫地的人就是我了。”长宁冷声道,她对父亲的感情并不如母亲深厚。 前世裴家出事,父亲难辞其咎。同在裴家,二叔行事不可能天衣无缝,但凡父亲有一点上心也不会直到御林军上门了才知道裴家出了内贼。 裴子文闻言沉下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之前二弟只是说宁儿有些桀骜,和青衣不太处的来,闹了些误会,想来是在昆仑待久了的缘故。 虽然之前夫人给他提过醒了,可在他看来二弟只是主见大,并无其他不妥。青衣与宁儿的事想来也是闺中姐妹小打小闹,怎么现在这么一听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锦云阁送来的衣裳绣帕全都染着灵猫香,味道之醇厚,没有三五天染不成那样。”长宁冷笑,这就是亲人,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前世害死裴家二百八十七人,今生又来污蔑她,真当她是泥捏的没半点脾性吗? 灵猫香是什么,裴子文已经听二弟说起了。就是因为知道是何种腌臜东西,他才会忍不住来观澜苑问问。 但一想到这些东西差点用在了宁儿身上,他还是止不住的胆寒。二弟妹胆子真这么大? 裴子文霍然起身,宽大的袖摆带得茶盏倾翻,茶盖掉到地上,在地上打起了滚。 “父亲若是想去找二叔大可不必,他们不会承认的。”二房的态度在昨日就已经摆出来了,一切都是抱夏的错。是丫鬟私自用了香狸,连带着将气味染在了衣裳上,与他们何干? 裴子文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怒气散去不少。宁儿说的对,二弟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承认? “宁儿为何会这样?”裴子文语气艰涩,他想不明白,裴家是他们三兄弟的裴家,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会出这些腌臜事儿? 这话答非所问,可长宁却是听出来了,父亲总算还有救,只要父亲能堤防住二叔,前世的事就没那么容易再来一次。 “谁知道呢?贪如火,可燎原;欲如水,可滔天。总归离不了这两字。”长宁老神在在地说道,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父亲可知二叔在朝中与谁走得近?” “二弟在朝中与兵部侍郎左大人走得挺近,别的为父也没太注意。”裴子文皱着眉,这样仔细一想,他像是从没了解过自家二弟,竟然连他素日同谁交好都说不出来。 长宁抽了抽嘴角,她总算是知道母亲那样天真的性子为何还能当裴家大夫人了。“那与诸位皇子呢?” 诸位皇子?裴子文摇摇头:“除去朝上的事,寻常没见二弟与哪位皇子走得近些的。” 话刚说完,脑中灵光一闪:“对了,前些日子二弟曾去五皇子府上鉴画。”裴子文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似乎小题大做了。鉴画而已,二弟是书画大家,于画作上自然是有很多见解的。听闻五皇子也爱画,想来二人只是志趣相投。 长宁摸着下巴,又想到了二叔书房的密室,里面那些书画古玩。 难不成,这些都是搜罗给五皇子的? “没有那么简单,父亲可知吏部侍郎的俸禄如何?” “正二品不过每年七百二十三石。”裴子文若有所思。 “就是这区区七百二十三石,怕还买不起二婶身上那件夜光锦做的衣裳吧?”二房没有自己的产业,二房所得除了每月公中发出的月钱就只能靠二叔的俸禄。 裴子文不清楚夜光锦的价值,可长宁是知道的。 她曾听师姐说过夜国夜光锦是最珍贵的料子,夜光锦面上如有一层光华流转,越到黑夜,光华越盛。数百绣娘一年到头所得不过两匹。 “换句话说,能穿得起夜光锦,身家不会少于百万两。”长宁并没夸大,事实上当日密室里的那些箱子除了真金白银,其他的书画文物是没办法估算的。 “这不可能。”裴子文直觉不信,在他眼里二弟只是有主见了些,并没有贪污受贿的毛病。 长宁一阵无语,要怎么跟父亲说?难道要说那晚顺走二叔银票的就是她?那她还不被父亲念叨个没完? “据我所知,诸位皇子都已成人,皇帝老矣,储位未立,二叔这个时候公然出入五皇子府。这落在别人眼里会怎么想?”看父亲似是听进去了,长宁继续道:“旁人只会只会以为是裴家的选择,而非二房的决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子文当然清楚,这个时候与成年皇子过从甚密是大忌。 “那依你看该如何?” 依她看?依她看最好是分家,可长宁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二叔做出了对裴家不利的事,分家一事还是只能想想罢了。 “希望父亲能提醒一下祖父,裴家的招牌可别砸在二叔手里了。” 裴子文沉吟不语。 “父亲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的史家之乱?” 史家之乱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年追随开国皇帝的傅史两家,何等荣耀。延续至先帝时期,史家家主与太子过从甚密,被先帝疑心其谋反。 史家最后被按上了通敌叛国的名声,连同出嫁女及门生故旧共七百余口人满门抄斩。 那样显赫的家族一夕湮灭在帝王的疑心里,何况裴家?失了清正刚直的名声,裴家又能走多远? 提及史家,裴子文神情凝重起来。 是了,当年的史家可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第三十八章 雍州有异 日子不紧不慢的滑过,左府事情之后二房就陈氏就消停了下来。 今年上京的夏日来的格外早些,才六月初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蝉鸣。 观澜苑里,花枝有一搭没一搭的一手扇着风,一首插着腰:“小姐,这蝉也叫的太厉害了,奴婢去找人粘了去吧。” 长宁坐在窗边的贵妃椅上,捧着本书,正细细看着。 闻言抬起头,眼中藏着笑意,嗔道:“怎么没见沉香喊受不了?” 一旁的沉香从食盒中取出两盘荔枝:“奴婢还好,不过也真是奇了,这才六月就已经热起来了。” 长宁前世也是这样认为,可后来天气实在太热,以上京以南的雍州为首闹起了旱灾,百姓颗粒无收,活活饿死数百人。 雍州的刺史马通明适逢三年一次的升迁考核,若是旱灾的事情传扬出去,他苦等三年的机会必会落空,是以隐匿不报,只想着能拖过升迁,甚至亲自斩杀了一名要上京告状的百姓,这一斩逼得百姓纷纷出逃。不过半月的时间,诺大的雍州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落草为寇者,不在少数。 想着长宁便出了神,前世的旱灾到最后裴家搭了两个粥棚每日轮番煮粥。 想来也是因此招了皇帝的忌讳。 今生这样的事不能再重演了! “沉香,你去叫小芸来。”宋芸一直在院子里修建花草。 “小姐,您叫我?”宋芸一身浅蓝色衣裳,快步从院里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子。 长宁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下吧。” 宋芸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手,依言坐下,但却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身体紧绷。 长宁也不勉强,总要一步一步来。小芸与花枝不同,花枝同自己一起长大,没有那么多主仆之分,可小芸不同。 “你哥哥现在可好?”长宁合上手中的大宁志,索性也不看了。 提起哥哥,宋芸眼睛一亮,小脸上挂着明显的感激:“哥哥很好,已经过了小殿试。听说陛下对哥哥很满意,将哥哥分去了户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可也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好事了。 长宁点点头,她对宋烨的才学也很有信心,只要能将宋烨送入朝中,他会找到自己的位置。 沉香从门外走进来:“小姐,三老爷回来了。” 自己在闺中出入不便,只能将买粮的事交给三叔,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前世八月的时候百姓吃空了粮食,粮商坐地起价,算算时间,雍州之事也在八月。 今生已经提前知晓事情走向的她,无奈重生回来时已是三月,顺走了二叔的银票,就全给了三叔出去买粮。 买粮这事也是有讲究的,不可在同一地方买得过多,一样会引得粮价上涨。 因此三叔此行兜兜转转跑遍了大半个上京。 “宁儿,你买这么多粮食干嘛?”裴子业黑瘦了不少,但眼神更有神了。 “救命用的。”长宁神秘兮兮说道。 没错,是救命用的。 救的是上京百姓的命,也是裴家的命。 裴子业挑了挑眉角,不置可否:“那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哪来的这么多银票?” “咳,三叔,你侄女儿我可是江湖人称的昆仑鬼医,我做的药一向是千金难求的。”长宁说得轻巧,可心中却万分悲凉,她从前还真没将黄白之物看在眼里,要是早知有今天,她悔不当初啊,她赠医施药一向很随缘。 看得顺眼,分文不取。要是看不顺眼,千金也难求一贴药。 裴子业哭笑不得,将采买粮食的名册递给长宁:“可那么多粮食,放在那里呢?”整整一百万两银子,全部买了粮食,要是全部拉回裴家也太显眼了些。 “听说三叔与宏悲寺的慧能大师私交匪浅,不如将粮食拉去宏悲寺吧。”长宁一手翻着册子,一遍看下来咂舌道:“雍州的粮价已经这么高了吗?” 雍州是这次旱灾最严重的地方,长宁可以从粮价上直接看出雍州此刻的情况,想来也是不容乐观。 提起雍州,裴子业敛了笑意:“雍州很奇怪。” 长宁点头,却不言语,她也想听听三叔的看法。 “其他州府都是酉时下钥,可雍州每日申时不到就下钥了。”裴子业皱着眉,想了想还是继续开口:“我在雍州呆了三日,被查了两次文书,街上每日都有府兵巡逻,来往盘查极为严格。”幸亏他提前做好了文书,否则还真是很难在不扯出裴家的情况下安全从雍州走出来。 长宁凝神,这才六月,雍州就已经出事了吗? “三叔可有问过客栈掌柜?” 裴子业摇头:“问过,掌柜的意思是让我别多管闲事。” 三叔此行用的是化名,也是个外乡人,想来掌柜的也觉得说了无用。 长宁了然,想必这会雍州必是将将乱起,百姓虽然不忿,但也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长宁不在纠结这一话题:“多谢三叔走这一趟了。” 裴子业摆手:“这事真不让大哥知道吗?”他不明白侄女拿这么多粮食来干嘛,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大哥。 裴子业觉得自从侄女回家,自己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长宁嬉笑着递给三叔一盏茶,才一本正经道:“这都是我的私房钱,没必要告诉父亲,省的他心疼。” 裴子业听到这避重就轻的回答,只无奈的叹口气,侄女儿大了,管不住了。 想当年长宁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坨,多可爱啊,哪里像现在,分明年纪不大,打起太极来一套一套的。 “三叔与户部周侍郎关系如何?”长宁知道,三叔虽然并未入仕,但凭借着裴家的清正之名和自身的才学同样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与多位大人交好。 但这交好并非为皇帝所不容,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三叔深谙其中门道。 裴子业闻言挑起眉头:“你这丫头有什么打算吗?” 长宁笑得谄媚,一双水眸熠熠生光:“我有一位友人正巧就在户部。” 裴子业没好气的哼道:“怎么着?宁丫头这是想为你友人徇私?” 长宁撇了一眼三叔,若是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八卦,自己还真要被骗了,端的是一身正气的样子。 裴子业见长宁没上钩,换了一副口气:“丫头,你快说说。” “哎,三叔可听过我师父的占卜之术?”长宁没好气道。 三叔可信,可眼下并非最好的时机,自己即便要说也不能直言重生之事,借着师父占卜的名头最好不过。 提起东阳道人的占卜术,裴子业不疑有他,只是蹙眉道:“莫非这宋烨未来有什么大造化不成?” 长宁点头:“正是,只是此事却是事关裴家存亡,眼下您可能不信。” 宋烨,裴家,生死存亡,这些词在裴子业脑中串联起来,但仍没明白。 “三叔且安心,雍州即将生乱,请三叔说服周大人即刻将宋烨派往雍州,便宜行事!”最后四个字,长宁咬的极重。 裴子业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宁,事关裴家存亡,他相信侄女儿不会毫无作为。 既然现在说不得,那总有能告诉他的时候。 宋烨现下不过从五品的小官,对上从三品雍州刺史马通明,在身份上并不占便宜,可好歹是京官,具体怎么做也是在考验宋烨的能力。 她既然要用他,必得相信他! 第三十九章 鲁家班 鲁家班本是外地游走戏班,没有固定的居所,走一处唱一处,接的堂子也多是稍微有些闲钱的人家,逢年过节会请他们唱上几场。 这样的情况在他们这次来上京就发生了变化。 谢家老夫人最爱听戏,听孙女说起上京来了个鲁家班,花旦唱腔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好,就将鲁家班请进了谢府。 这一唱,就唱了一天的功夫。 说来也奇了,这鲁家班唱的只有一出--泯恩记。 “兀那贱婢,休得狡辩。”台上青衣花旦一甩水袖,眼角眉梢皆是凉薄:“该当处死。” “二小姐,奴婢冤枉啊!”地上一素衣花旦,作丫鬟打扮,口中咿呀呀道。 “祖母,大哥,这出戏怎么样?”谢婉华一直在打量祖母的神色,开口问道。 谢老夫人抹着眼泪,一双眼还紧紧盯着戏台不肯移开:“这二小姐真是个黑了心肝的东西,陷害长姐不成,弄得自己子嗣艰难,还栽赃到丫鬟头上,着实可恶!” 一旁的谢祁弈无奈的抽抽嘴角,自己从不爱看戏,咿咿呀呀的听着属实心烦,可这次为了师妹的事也是出了大力了。 附和道:“是吧,我也觉得这出戏特别好。” 谢婉华捂嘴偷笑,当初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可吓坏了。她真是低估长宁的胆子了,竟然还真就叫了戏班子排出来,还真别说,确实是有模有样的。 就这一出泯恩记,鲁家班整整唱了三日,待到第三日收拾好行头,刚出谢府大门,转头就被定安王府的人请走了。 原来是定安王妃听小叶子说谢祁弈与长宁是自小长大的师兄妹,这两小无猜最容易生出情愫,自家儿子这会还没捋明白,等想清楚了可就晚了。 于是定安王妃不能让长宁只记谢家的情,同样不能少了她定安王府。不就是捧着这出戏吗?这有何难? 谢家唱三日,她傅家唱十日! 接下来的十日里,定安王府中门大开。 上京城中有头有钱的人家都接到了定安王妃的帖子,诸位夫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和定安王府攀上交情的好机会,纷纷带上女儿欢欢喜喜赴宴去。 夫人中不乏有当天参加了左夫人寿宴的人,听到这熟悉的剧情,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这是王妃刻意安排的还是纯属巧合? 不到半月,鲁家班和泯恩记声名大噪。 平秋苑里, 裴青衣面沉如水,静坐在一侧。 陈氏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出去,茶盏应声而碎。 一旁的桂嬷嬷心中一颤,这可是老爷最喜爱的异毫盏,就这么给摔了。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陈氏恶狠狠道。 这一说话,牵动了嘴角的燎泡,一时间疼得她龇牙咧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还能是谁?”裴家大小姐,竟有这样的手腕,裴青衣冷笑一声:“可不就是我那好大姐?” 左府那日她就隐隐感觉中了那贱人的诡计了。仿佛一进左府事情就脱离了她们的掌控了。 “贱人!”陈氏喝道。 桂嬷嬷看陈氏狰狞的脸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去观澜苑撕了大小姐。 裴青衣冷冷地看着陈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要不是母亲说这事不让她插手,她怎么会被一盆污水泼到现在? 现在好了,什么青衣花旦,什么黑心肝二小姐。这不就差明摆着告诉别人就是她裴二小姐青衣吗? 真没用。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裴青衣实在不耐烦看自家母亲这幅倒霉样子。 大哥裴青山与她一母同胞,年纪轻轻就拜在了云麓书院书长门下。 大房三房无子,裴青山是裴家小一辈最有潜力的小辈。等到老爷子百年,这诺大的裴府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提到爱子,陈氏缓和了表情:“三日前来的信,说要十月底才能回来。” 十月底?这才六月,等大哥回来,这上京早就没了她的容身之地了吧。 裴青衣有些烦躁的拨弄刚染好的豆蔻:“母亲,你催一催大哥。” 陈氏有些不乐意,她知道女儿的意思,可自己儿子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怎可整日陷于后宅妇人的阴私算计里?没得说出去让人笑话。 裴青衣看出了陈氏的不情愿,冷哼道:“若不是你将事情办砸了,我此刻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外面已隐隐有风声隐射她就是泯恩记中的狠毒二小姐了,她近日连门都不敢出,再这样下去,她的名声全完了。 狠毒,子嗣艰难,任何一个名声都足以毁掉她苦心经营的名声。 陈氏也知道这些,当即发狠道:“该死的小贱人,这样恶毒,青衣这事我来解决。” 裴青衣冷笑着打量了一眼陈氏,目光落在陈氏近来微微圆润的脸上:“你来?” 话里的不屑刺得陈氏面皮微微发红。 “行了,母亲。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可您别忘了,若是我毁了,大哥能得了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用我来教您吗?” 陈氏也知道裴青衣说的有道理,于是也答应了尽快叫儿子回来的事。可在此之前若能将裴长宁先行解决掉,也是美事一桩。 “我知道了,可青山再快怕也要耽误一个多月,那这段时间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裴青衣睨了陈氏一眼,她也不愿意等那么久,若是有什么办法能直接解决掉裴长宁,自是再好不过,轻笑一声:“祖母病了,咱们该想个法子为祖母祈福” 陈氏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思索片刻,目光一亮,一条毒计浮上心头。你毁我青衣名声,便拿你的来还! 这一次,她要让大房的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裴青衣提醒道:“若真要出手,就别再跟上次一样了,娘可向舅舅要些人。” 裴青衣看陈氏似有所悟,心头冷笑,面上却是轻轻柔柔地唤道:“桂嬷嬷。” “老奴在。”桂嬷嬷本来立在一侧,冷不丁听见裴青衣喊她,明明是温温柔柔的声音,她却凭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不将地上这些收起来。” “是。”桂嬷嬷松了口气,就收拾起来。 退出去的时候,桂嬷嬷悄悄抬起余光看了看裴青衣。 裴青衣似有所察,明明是一双极美的眸子,满含春情,眼角微微上挑。可此刻看在桂嬷嬷眼里却觉得话本子里的女鬼也不过如此。 桂嬷嬷连忙一个激灵,率先别开眼,退了出去。 第四十章 青衣小姐 上京的风向变了,鲁家班从定安王府出来就邀约不断,今天户部侍郎夫人的帖子,明天御史夫人的帖子,行程排的满满当当。 起初诸位夫人还好奇能得定安王府和谢家的青睐,这出泯恩记是否有其中深意。 可在定安王府看完一整出,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于是只得将鲁家班请回家中慢慢唱。希望能借此看出傅谢两家的深意来,可夫人们还是误会了。 其他游方戏班眼红鲁家班从他们中间一跃成为上京各府邸的座上宾,纷纷也偷偷将泯恩记排了出来,专门去上京各大酒楼搭台唱戏。 于是上京上至定安王妃下至酒楼中的洒扫厨娘都见识了二小姐的狠毒,因那扮二小姐的花旦常着青衣,人们直接唤做青衣小姐。 一时之间整个上京都在讨论青衣小姐。 望江楼 一楼大堂内,人们正在看着泯恩记,明明是早已看过的戏码,可人们的兴趣依旧很高。 台下一中年男子,狠狠地呸了一声,愤愤道:“这黑心肝的小蹄子,不得好死!” 身边有人附和道:“就是,这样狠毒的心肠死了算了。” 一旁不知是那家的蓝衣小厮凑上来:“我可听说这戏里排的都是真事儿!” 一群人闻言将那小厮围了起来,七嘴八舌。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青衣小姐究竟是何人?” 小厮颇有些自得,压低了声音:“裴家你们知道吧?” 先头那中年男子问道:“上京裴家?” 小厮啐了一口:“当然是上京裴家了。” 众人齐齐点头,上京裴家谁不知道?难道这事与裴家有关? 有人快人快语:“不可能吧。” 小厮见有人不信,愤然道:“你们还别不信,这事是听我家老爷提起的。就是裴家二房的小姐,行二,名青衣。” 全场哗然。 小厮见众人一脸吃惊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这戏文里的长姐就是裴家前几月才回来的大小姐。” 在场有年纪大些的人还记得裴家大小姐三岁就去了昆仑的事情,一时间无不在为裴大小姐抱不平。 “大小姐真命苦,好不容易治好了腿回家,还被隔房妹妹陷害,哎!” 小厮见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去了,也不耽误,悄悄猫着身子走去了二楼。 “主子,都办妥了。”谢隐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笑着道。 屏风后隐隐可见一少女身形:“辛苦了。” 少女走过屏风,清丽无双。 正是人们口中的可怜大小姐。 “不辛苦,不辛苦。”谢隐狗腿道,原来跟在主子身边这么过瘾,又能扮大夫又能扮小厮。 花枝看谢隐的样子来气,撅着嘴:“看把你能的!” 眼看谢隐正要瞪眼,长宁岔开话题道:“谢暗那边怎么样了?”赵伯年纪大了,自己将谢暗送过去帮赵文打理书局去了,眼下书局快开业了,正是忙碌的时候。 想起每日谢暗回来抱怨他好歹也是名暗卫,现在沦落到天天搬东西真是大材小用。 谢隐低着头闷笑:“书局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主子挑个时间好开张。” 长宁闻言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谢隐:“还要再麻烦你走一趟,去宋府将这信交给宋烨。” 自从宋烨被左大人举荐了,过了小殿试,就被安排到了户部,虽然只是从五品,但还是分得了一个小院子。宋家人口简单,只兄妹二人,倒也够住。 花枝奇道:“正好小芸待会也要回去,为何不直接给小芸呢?” 关于宋芸,长宁很愧疚。前世因为裴家的缘故,害的宋芸过早香消玉殒。 她能给宋烨机会做他想做的事,可对于宋芸,她只希望这一生再也不要将她牵连进裴家的事了。 但这些都是没办法说出口的,长宁打趣道:“你这是心疼谢隐?” 长宁只是随口一说,花枝闹了个大红脸,目光闪烁:“小姐又打趣奴婢。” 长宁含笑不语,花枝跺跺脚就准备跑出门,临出门看谢隐还傻愣愣地站着,嗔道:“傻子,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给小姐送信!” 谢隐猛地回过神来,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将信接过来:“诶,属下这就去。” 说罢不敢看花枝,低着头就要往外走,许是太过心不在焉,谢隐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框。 长宁看着谢隐耳根可疑的红晕,笑得乐不可支。 谢隐听到笑声,头埋得更低了,脚下运了力,直接从二楼跃下。 楼下响起一阵惊呼。 花枝愣愣地看着还半敞着的门口,这家伙是害羞了吗? “还愣着干吗?人都走远了。”长宁揶揄道,自家小丫头这是少女怀春了吗?凭心而论,花枝与谢隐还是挺般配的,两人性子都是这么跳脱。 花枝涨红了脸:“小姐误会了。” 长宁看她实在羞得不行,便止了话头。 “近来二房怎么样了?”长宁想起似乎从左府回来以后二房就老实了,也没见主动来观澜苑找过麻烦了。 花枝听长宁提起正事,收敛笑意正色道:“沉香说并无异常,只是二小姐那边很少出门了。” 从左府回来以后自己就让沉香去盯着二房,虽然自己并不确定沉香是谁的人,但沉香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在没查出她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之前,长宁并没打算将沉香接回。 上京大家的闺阁女子每月便会小聚一番,抚琴斗诗。长宁还在昆仑之时,裴青衣一次都没有缺席过,她的才女之名最早便是从这些聚会上慢慢传扬出去的。如今连小聚都不去了,想来是知道泯恩记了。 长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话头一转:“近日沉香可有见过别的什么人?” 并非长宁多心,实在是沉香这样冷静又懂医理的人并不多见,尤其她还能知道灵猫香。 “小姐沉香真的有问题吗?”花枝有些纠结,虽然与沉香相处不久,可自己也是真心将沉香当做朋友的。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沉香是细作该何以自处。 长宁看出花枝的想法,也不勉强她:“沉香有没有问题,我也不知道。所以花枝,你帮我看紧她,若是有什么异常记得告诉我。” 花枝只是舍不得沉香,但是并非不知轻重,见长宁这么严肃,一时也咬牙回答:“小姐放心,我一定看紧她。” 第四十一章 专治不孕! 老夫人病了。 长宁接到消息的时候,立刻去了福寿堂。 可人刚走到福寿堂的花园就碰上了刘嬷嬷,多日未见,刘嬷嬷鬓角添了几根银丝,连声音也不如往日响亮了。 刘嬷嬷一见长宁到了,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行完礼后就微张着嘴,似有什么话想说。 长宁眼尖,眼见陈氏带着裴青衣从花园另一侧过来。轻轻扶起刘嬷嬷,冲她微不可闻摇了摇头。 看懂了长宁的眼色,刘嬷嬷将话咽进肚子里。 “哟,这不是宁姐儿吗?又长高了不少。”陈氏笑吟吟,一手拉过长宁的手。 “大姐姐安好。”裴青衣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细声细气地开口。 “二妹妹好。”长宁懒洋洋地将手伸回来。 陈氏手中落空,右手虚虚停在半空,正要做抚摸状,着实尴尬:“咳,宁姐儿是来看老夫人的吗?” 裴青衣依旧腼腆文静的样子,站在陈氏身后。 长宁一阵无语,似笑非笑:“来这福寿堂若不是看祖母的,难不成还是来看戏的吗?” 提到戏,裴青衣嘴角抿了抿,眼中飞快闪过些什么。 长宁看陈氏似还要开口,略略行了个礼:“不打扰二婶和二妹妹游园了,我先进去。” 说罢,径直走出花园。 “小贱人,好不知礼数!”陈氏越想越气,自己今日主动示好,长宁还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像是做晚辈的? 裴青衣冷冷看了一眼陈氏,果然愚钝不堪,这样的蠢货真能除掉裴长宁? 想着便径直抬腿,口中道:“你要是再耽搁,真成游园了。” 家中长辈病着,她还到长辈园中游园?这不是要给她按个不孝的名声吗? 好个歹毒的小贱人。 陈氏一激灵,顾不上咒骂长宁赶紧跟了上去。 陈氏进到老夫人卧房的时候,长宁刚好给老夫人把完脉,正在提笔写着药方。 “大姐姐也会看病吗?”裴青衣尾音上扬,一派天真烂漫。 长宁心中咂舌,她快吐了,怎么会有这么能装的女子? “二妹妹说的是,我在山中岁月向来与医为伴。”长宁说得意有所指:“不如让大姐姐来为你看看?毕竟这可关系到你的未来啊。” 目光若有若无落在裴青衣小腹上,语带可惜。 裴青衣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多谢大姐姐好意了,妹妹没事。” 陈氏看裴青衣似是受了委屈,一把将裴青衣扯到身后,力道太猛扯得裴青衣一个险些跌倒。 “噗。”长宁捂着嘴,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氏,好么,果然是长壮实了,这两个月看起来没少补着,许是补得太过了,嘴角都长了燎泡了,身形也比往日魁梧了。 这光看背影,说是二门粗使的婆子都有人信的。 “二婶,您最近是否感觉头昏脑涨,胸腹闷胀?” 陈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长宁仔细端详了陈氏片刻,摇了摇头,叹息不语。 “到底怎么回事?”陈氏有些懵,上个月定安王妃邀请她去听了泯恩记,回来就气得病倒了,难道是留下了什么疑难杂症?这样想着,陈氏不禁有些后怕。 “二婶您阳气阻遏,阴寒内停,气机壅滞。”长宁顿了顿,看陈氏脸色越来越白,嫣然一笑:“俗称,补得太多了。” “咳。”花枝刘嬷嬷低着头闷笑,大小姐实在太坏了。 “你!”陈氏气得脸皮直抽抽,近来隐隐发胖的脸鼓起,越发像个癞蛤蟆了。 “二婶别动怒,侄女儿说的都是真的,您别不信。” 陈氏一把甩开扶住她的桂嬷嬷,正要呛声,只听裴青衣轻轻道:“娘还是先看看祖母吧。” 陈氏一顿,本来满心的怒火似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瞥了长宁一眼,才走近塌间。 “大姐姐口齿伶俐,一如往昔。”裴青衣看着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却是对着长宁道。 “妹妹谬赞了,姐姐不才,对妇人方面的疑难杂症颇有些心得,当真不要姐姐替你看看?”长宁笑得见牙不见眼,戳人痛脚,实在爽快。 裴青衣拢在袖中的指甲死死掐住虎口,太阳穴突突跳着,每次面对长宁,她引以为傲的忍耐都濒临崩溃边缘。 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裴青衣飞快的扫了一眼长宁又赶紧将视线错开,可笑得这么欠揍的笑脸人,她快忍不住了! 一口一个妇人之症,她还未出阁呢! “大姐姐说笑了,青衣没病。” “哦,瞧我这记性。”长宁拍拍头“那二妹妹要药吗?我的药专治不孕。” 裴青衣憋着一口气,始终吐不出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还是拂袖离开。 长宁挑着眉看着裴青衣的背影,娉娉袅袅,绰约多姿。就算是怒极而去,依然美得摄人心魄。 可惜,美则美矣,美人实在是不禁激。 长宁转过头,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就出去了。 刘嬷嬷收到长宁的眼风,依旧眼观鼻鼻观心。 半响才轻轻摸了出去。 福寿堂中有个小花园,花园里立着一座凉亭,是专供老太太赏花时用的。 此刻长宁立在亭中,百无聊赖地眺望远方,花园里已响起了蝉鸣。 “大小姐。”刘嬷嬷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方才你想说什么?” “大小姐,奴婢昨日起夜,见那桂嬷嬷鬼鬼祟祟从老夫人房里出来。”自打老夫人病后,二夫人又将桂嬷嬷送了回来,美名其曰为老夫人调养身体,实际上老夫人身体并没有什么起色。 长宁皱着眉,她记得桂嬷嬷,那个神色躲闪的老货。“方才我给祖母把过脉了,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从脉象上看只是年纪大了,身体虚弱所致。” “老夫人确实太累了。”刘嬷嬷叹息。 老夫人嫁入裴家几十年,一日不敢懈怠地伺候太夫人。好不容易府里的老爷们娶了媳妇儿,可老夫人还帮着管家,几十年下来,竟是连一天福都没享过。 “是我不孝,我会为祖母寻药调理身子,以后不会再让祖母操劳了。”长宁想起前世那个慈和良善的老人,即使到最后入狱待斩身子也没像现在这样。 第四十二章 宏悲寺(一) 芳兰苑 秦氏愁着脸,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看向门口,口中道:“李嬷嬷,宁儿还没来吗?” 李嬷嬷叹了口气:“夫人,您别急。” 她怎么能不急,自从左府赴宴以后,她就不敢和陈氏再如从前一样相处了,那日陈氏口口声声想要陷害宁姐儿的样子,她现在还记得。这才两个月不到,就没事儿人一样来请她一同去宏悲寺为母亲祈福。 秦氏直觉不是好事,可无法直接拒绝,她若是拒绝就是不孝,传出去连带着宁姐儿也要一起被人戳脊梁骨。 今日风云书局开业,长宁一早就到了。 风云书局拢共有两层,第一层极有规律地排着书架,书架上摆着不同类型的书。 二层主要是给买不起书,来借读的人用,这些人多为学子,因此二层做了很多隔断,隔成大大小小的屋子。 二层尽头特意留出一间厢房留作休息用。长宁此刻正坐在的厢房里,桌上摆着一壶茶,正和花枝一起听着前面的热闹。 此刻风云书局门口搭了个大戏台,高约一丈,台上青衣花旦咿咿呀呀唱着,唱的正是这段日子火遍上京的泯恩记。 “小姐,太厉害了,这戏已经演了半个月了还有这么多人看。”花枝笑道。 可不是吗?先有谢家和傅家为这戏撑场面,后有上京各家夫人将鲁家班请进门。 百姓们对这出深受贵族喜爱的戏码早就耳闻,今日有机会能看到,当然纷纷不肯离开。 “还是多亏了你,写得不错。”长宁看花枝一副求表扬的模样,若是身后有尾巴,只怕都要摇上天了。 两人正说笑着,谢隐从梁上跃下。 花枝吓了一跳,嗔了谢隐一眼:“你这是想吓死小姐吗?” 谢隐闷笑道:“小姐没被吓着,怕是吓到了你吧。” 花枝闻言耳根微微发烫,索性背过身子。 “出了什么事?”长宁含笑道,谢隐是暗卫,自然隐于暗处,寻常若是无事是不会出来的,可他神色轻松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主子,芳兰苑那边有消息,二夫人邀请大夫人和您一同去宏悲寺为老夫人祈福。”谢隐有些不屑,就二夫人那个猪脑袋,没安好心四个大字只差写在脑门上了,真把别人当傻子不成? “母亲怎么说?”长宁沉吟道,想来也是之前的泯恩记太过火热了,这是终于忍不住要出手的意思了吗?只是不知道,这宏悲寺是不是二妹妹的手笔了。 “大夫人还在等主子的消息。” 长宁有些无奈:“去吧,都说是为祖母祈福,哪有不去的理由。” 谢隐应了一声。 “算算时间宋烨应该已经到了吧,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长宁也知道这次雍州的事情是难为宋烨了,现在的宋烨将将进入官场,为人处世稍显稚嫩,要他贸然以从五品之身对上从三品的马通明,实在是难为他了。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今次宋烨能平息雍州之乱,来日必定不可限量。 花枝掰着指头认真算了算:“小姐,这会宋大人怕是已经到了快四天了。” 长宁没好气地瞥了花枝一眼:“昨日的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您说赶着时间,因此走的不是官道,用谢家的情报网,只用两天就能到雍州。” “辛苦了,你下去吧。” “欸。”谢隐答应一声,就退下去了。 “小姐,你说这一次二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呢?”花枝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这次泯恩记的事她已经不怕二房了,左右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自己跟着小姐还没吃过亏,戏本子就是她写的,她们还能生吃了她? “能有什么好主意,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宁微微蹙着眉,提到宏悲寺,她想起了藏在宏悲寺后山的粮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出去才行 办个时辰后,秦氏接到长宁的回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了。 三日后,一行人准备启程。 宏悲寺离得不远,就在上京南边的红山里。每年定安王妃都会去祈福,也有许多宫中的老太妃会行着供奉。 这次去宏悲寺,计划在庙里待上三天,需得日日素餐清心,方能显示其诚心。 因着这次出行的全是女眷,每一房各一架马车,大房的马车理所当然排在最前。因是去祈福,一路随行的侍卫只二十余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 出了上京向南再行十多里,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红山。 宏悲寺就立在山顶。 秦氏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络子,看长宁时不时撩开帘布,打趣道:“宁姐儿还是坐不住吧,别急,还有一会就到了。” 长宁见母亲误会了,也笑笑没说话。 她并不是耐不住性子坐不住,而是自从进了这片树林就察觉到了异样,空气中似有几道浑浊的喘息。 倏地,耳畔气流波动,似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长宁看了眼还在打盹的花枝,眉头皱起来,嘴角微微抿起。 像是约定好一样,树上跳下十几个黑衣人,径直朝着第一架马车冲了过来。 秦氏和李嬷嬷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外面传来马夫的惊呼:“有刺客!” 谢隐三人从暗处现身,抽出腰间软剑就杀了进去。 紧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马车便失去了控制,如离弦的箭般向前冲去。 “主子小心!”谢隐一刀砍断身前黑衣人的脖颈,转头看到长宁乘坐的马车失控,当即喊道。 花枝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掀开帘幕向外看去,只见早上还笑着跟她打招呼的侍卫已经倒在血泊中了。不由惊呼一声:“小姐” “不好!”长宁目力远,远远看道马儿奔跑的方向是一处断崖。 长宁看着马儿脖子上插了一把刀,隐隐已入肉半寸,正在吃疼狂奔。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控住马儿。 “别怕,护好头!”说着长宁坐上了之前马夫坐的位置,马车驶上一块石子,长宁身子一歪险险跌下车去,随即运起了内力稳住身形。 秦氏目眦欲裂,骇然道:“宁儿!” “娘!我要斩断缰绳了,你们护好头。”长宁转过头对马车内笑笑,发髻已经微微散乱了,可脸上的从容没由来让秦氏微微心酸。 她的女儿啊!从小离家,没享这样过半天福,却硬生生长成了这样令人安心的存在,这背后又吃了多少苦? 马车一路颠簸,跌跌撞撞。 长宁稳住身形,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对着缰绳猛地砍下。 马车轰然落地,被惯性带出几米。长宁坐在马车头,缰绳一断,饶是她早有准备也无法避免的就地滚了一圈,才堪堪止住。 马儿没了负担,步子迈得更大了,似是不知眼前是断崖,竟然直直就跃了进去。 第四十三章 宏悲寺(二)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马车里传来花枝急切的声音。 长宁撩开帘幕,见秦氏双目紧闭,声音微微颤抖道:“娘怎么了?” 李嬷嬷伸手探了下鼻息,揉了揉腰:“夫人无事,大小姐别担心,应该只是惊吓过度。” 长宁闻言牵起秦氏的手腕,细细把这脉,片刻放下手腕,才道:“你们照顾好母亲。” 长宁说完就弯着腰退出了马车,回到遇袭的地方。 场面已经控制住了,谢暗活捉了一名黑衣人,双手缚住,提着他丢到了长宁面前:“主子,一共十七个人,死了十六个。” 长宁敛起眼中的温度,侧过头看向另外两架马车。 这些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是径直冲向第一架马车的,所以二房三房的马车并未受到波及。 三夫人刘氏鬓发散乱,见长宁走过来,立刻迎了上去,扶住长宁,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念叨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丫头,大嫂呢?” “娘亲无事,多谢三婶。”长宁看向刘氏身旁的老嬷嬷,“钟嬷嬷,扶三婶去休息吧。” 钟嬷嬷也吓得不轻,听了长宁的话,就将自家夫人劝上了马车。 谢隐的余光瞟到二房的马车,只见马车稳稳停在路上,陈氏与裴青衣搀扶着走下来。 “主子”谢隐以眼神示意长宁看过去。 长宁目光沉沉,良久才绽开一抹笑意,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二婶如何了?” 陈氏和裴青衣脸色发白,活脱脱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听到长宁的问话,陈氏更是身子一颤,目光微微闪烁:“无事,只是不知这些黑衣人是何来历?” 长宁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还被谢暗提在手中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已被卸了下巴,嘴巴耷拉着,呜呜的说着什么,口水沾湿了衣襟,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陈氏。 “二婶,这人好像认识您呢。”长宁笑的毫无温度。 陈氏似是被蛰了一下,别开脸:“一派胡言,我怎会认识这种恶贼。” 心中却是忐忑,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还当什么暗卫! 长宁目光从陈氏身上移到了黑衣人身上,惋惜地摇头:“既然二婶不认识,那就由我处理了?” 裴青衣接话道:“但凭大姐姐做主。” 长宁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直直扔进黑衣人嘴中。 谢暗趁势将黑衣人的嘴捂住,下巴向上一抬,药丸便被咽下。 药丸下肚不过半柱香,黑衣人只觉得脑袋巨痛,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他的脑子挣脱出去,因下巴被卸发不出声音,只得呜呜叫着,整个身子像是上岸的鱼,在谢暗手中扑腾着,身子蜷缩成一团。 不消半刻,黑衣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谢暗有些嫌弃地一把将他丢在了地上,好巧不巧就正对着陈氏和裴青衣。 陈氏看到黑衣人的惨相,吓得惊叫一声,身子不断发着抖。 其实真不是她胆子小,当了这么多年的二夫人,私下弄死的丫鬟婆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那些自有桂嬷嬷帮她,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死人,更别提死相这么惨烈的了。 眼前的黑衣人头脚相接,整个人身体弯曲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形状,五官渗着血,一双眼睛还大睁着。 裴青衣还稍微镇定些,不似陈氏那样失态,但也好不了多少,一张小脸惨白,拢在罗袖中的柔荑微微颤抖,强作镇定道:“若无事,我们就先上马车了。” 长宁不置可否地挥挥手。 裴青衣率先上了马车,桂嬷嬷这才醒过神来,半是搀扶,半拽着将陈氏拖上了马车。 上到马车,裴青衣才松开握紧的手,手中全是冷汗。 看陈氏还是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不由怒从心起,压低着声音:“废物!这就是你找的人?” 听到女儿带着怒气的质问,陈氏终于回过神来:“废物?我是你娘!” 裴青衣冷哼一声,嘲讽道:“你算哪门子娘亲?我看你害的不是裴长宁而是我吧。” “你胡说什么!”陈氏也不害怕了,愤怒压低了内心的恐惧。 “哼,若非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全上京怎么会传我子嗣艰难?我以为吃了那么大亏,你脑子至少能清醒一点,没想到还是这样蠢钝如猪!”积攒了快两个月的怒气,此刻裴青衣终于忍不住了。 陈氏看着裴青衣狰狞的神色,不禁有些后怕,放软了语气:“都怪娘,是娘愚钝了。” 陈氏的示弱在裴青衣眼中成了无能,她不禁开始怀疑起来。有这样的母亲,她的未来是否还是能平步青云? “无事,是女儿冒失了,母亲息怒。”虽是这样想着,她却还是得稳住陈氏。其余的,她慢慢筹划就是了。 “这次是我太冒失了,不过那死丫头身边的暗卫身手不错。” 陈氏心中可惜,本来只是想趁着众人进山祈福的时候,让人将长宁掳走,坏她名节,可没想到她派出去的人竟然全军覆没。这些暗卫还是她托娘家大哥送来的人,全都是陈家饲养的暗卫,这一下子折损了十七个,她要怎么跟大哥交代啊! 裴青衣倚在一旁,心中打定主意,不能再让娘去对付裴长宁了。若是下次再出什么事,难保不会牵连到她,她的名声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了,千万不能再传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来。 “主子,这人直接杀了会不会太可惜了?”谢暗踢了地上的黑衣人尸体一脚,愤然道。看刚刚陈氏那个样子,鬼都知道这些人是谁的人。 长宁看了二房的马车一眼,撇开眼:“不可惜,难道不审就不知道是谁了吗?” 谢隐嘀咕道:“这二夫人这么嚣张,若是闹开来,一准没她好果子吃。” “别急,还不到时候。”只要二叔还在,陈氏只是个跳梁小丑。没了陈氏,还会有张氏李氏,她要的是二房尽诛。因此这个黑衣人的作用不大,还不如直接当着陈氏的面杀了的好,吓一吓也是好的。 第四十四章 宏悲寺(三) 因着在小树林的耽搁,一行人到宏悲寺时已经响午了。 远远看去,整座寺庙立在红山之巅,颇有些壮观。 此时正值午膳时间,庙里的妙德大师站在舍利塔上,远远看到裴家的马车走入视线,定眼一看,竟是通身有一股雾气萦绕在马车周身。 妙德大师闭上眼念起了佛偈,手中念珠转动。 宏悲寺的住持慧能和尚听闻裴家女眷到来,连忙带着来到寺门口。 “夫人。” 长宁见这和尚圆头圆脑,颇为憨厚,一双眼睛弯弯着,未语先含了三分笑。 “大师,我们欲为家中长辈祈福,怕是要在贵地打扰几天了。” 慧能大师一看说话的是位小女娃,虽然年纪不大,但其眉眼中的气势并非凡人。 长宁这是第一次来这宏悲寺,早听这宏悲寺被唤作国寺,庙中主持慧能,庙中修为最高的却是慧能的师叔妙德。 慧能和尚念了声佛语,将裴家一行人迎了进去。 裴青衣每年跟随定安王妃来宏悲寺祈福,因此很熟悉宏悲寺的结构。 可长宁不同,前世今生她是第一次来这里,因此一边走着一边听慧能和尚介绍。 “要说这舍利塔,可有些年头了,还是在前朝的时候,我寺高僧玄音大师坐化之地。”慧能和尚笑眯眯说道。 “师傅,师祖传话来,说想见见裴家小姐。” 说话的小和尚是慧能的三弟子灵光,长相憨厚,二十岁的年纪却已经修行十几载了。 慧能闻言止了脚步,庙里能被称上一声师祖的只有他师叔妙德。可师叔早已避世数十年了,一心在舍利塔里参悟佛理,怎么会想见裴家的小姐? 心中虽有疑惑未解,可慧能面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二位小姐可愿前往?” 长宁倒是无所谓,她师父东阳道人修的是道,她对佛理并不信服,见与不见原也没太大差别,因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可陈氏不同,她早听闻宏悲寺妙德大师的名号,若是青衣能得大师批命,想来未来更是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便朝裴青衣使了个眼色,裴青衣见状便上前一步:“小女愿往。” 那小和尚上前憨憨道:“小僧灵光,替小姐带路。” 灵光?这小和尚看上去并不灵光啊,也不知这慧能是怎么想的,竟然给自己徒弟取个这样的法号。 长宁看着灵光呆呆的样子在心里闷笑。 灵光并非没有接待过女客,宏悲寺香火鼎盛,不少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会来祈福,可他从没见过两位这样好看的小姐,一时不敢多话,只低着头默默带路。 舍利塔在宏悲寺最后方,是用来给妙德清修的居所,因此越走越僻静。 长宁还好,好歹有内力护体,因此并不觉得累。可裴青衣就苦了,她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这才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觉得双腿不是自己的了。 看了身侧的长宁一眼,也不说,只暗暗咬牙坚持。 幸好舍利塔已近在眼前。 灵光弓着身子上前叩门,语带恭敬:“师祖,裴家小姐到了。” 门吱的一声从里打开。 灵光向长宁裴青衣行了一礼:“小僧就送到这儿了,请两位小姐一同进去吧。” 裴青衣细声细气:“多谢小师傅。” 灵光低着头,快步离开。 长宁看向门内,门只开了一条极小的逢,里面有一尊佛像,佛像高约九尺,捻指微笑。 光是看着,长宁眉心就不自觉皱起。 “大姐姐,咱们进去吧。” 一旁的裴青衣看长宁没什么动作,便率先推门而入。 长宁站了会也跟着进去了。 进到塔中才看到,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师正在地上打坐,背对着长宁。大师身后有两个蒲团,身前的香案上供奉着烟火瓜果。 “信女裴青衣,见过妙德大师。”裴青衣行了一个佛礼。 妙德转过身,依旧坐在蒲团上没有动作。 虽然已过古稀,妙德一双眼却丝毫不见浑浊,双目炯炯有神。 饶是长宁再不信佛,心中也对面前的老者有了几分敬意。 裴青衣心中不悦,可也知这妙德是方外高人,每年宫中法会都请不到的人。这样的人,不是自己贸然得罪的起的。 袅袅烟火中,长宁眼中的的佛像似乎变了模样,眼中的慈和不在,嘲讽的意味越来越重。 佛曰:枉你重生而来,又有何用? 长宁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视线在佛像身上慢慢扭曲,再次睁眼,眼前垒起的尸体多眼熟。 祖父的,祖母的,父亲,母亲,三叔的,还有她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一阵佛音响起,缥缈得像从天边传来。长宁的视线再次模糊,眼中浑浊渐渐散去。 长宁暗暗心惊,自己自从进入这舍利塔就有些异样,盯着这佛像久了,竟然产生了幻觉。她看向老和尚,只见原本还背对着她的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将身子转了过来,目光祥和。 光是看着,自己心中的躁动便慢慢散去了。 长宁开口想问,余光却瞥见裴青衣的身影,于是咽下口中的疑问,安静地坐在一旁。 裴青衣也觉得长宁刚刚的反应不大对劲,似乎刚才并不是她大姐姐,那样子好像是中了魔 不待她多想,妙德便打断了她的思绪:“今日有缘,贫僧愿为二位小姐批命,二位小姐可愿意?” 自己刚才见裴家的马车似有一团雾气,这是连他都看不透的命格,掐指一算才知道这命格的宿主年纪尚幼,因此提出想见见裴家小姐的要求。 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两位。 难道裴家的两位小姐各有一番造化? “能得大师亲自为小女批命,小女不胜惶恐。”裴青衣福了一礼,口中的得意让长宁微微皱眉。 这妙德和尚似乎有些不凡,批命吗?是为谁批?他是否看出了自己的来历? “这位小姐,面如满月,清秀而神采射人者,称为朝霞之色,男主公侯将相,女主后妃夫人,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妙德却迟迟没有说出后半句。他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大贵的面相,为何这位女施主眉宇之间隐隐有黑气缭绕。 裴青衣原本因为紧张握紧了的柔荑终于松开,喜色布上双眸:“多谢大师。” 她就知道,她裴青衣,绝不甘于平凡,此生必定平步青云。今日得了宏悲寺妙德大师一句贵不可言,将来还有谁能挡她?这样想着,裴青衣将视线投到长宁身上。 “还请大师替我大姐姐看看。”她倒想看看,自己贵不可言,裴长宁能得什么命格。 第四十五章 心魔 长宁心中一顿,她看出了妙德和尚方才的话似有未尽之意。 贵不可言,说得真准,前世嫁给了当朝五皇子,可不就是贵不可言吗? 心中冷笑一声,她倒想看看这老和尚怎么说她,于是也开口道:“请大师替小女批命。” 妙德心中有些激动,方才替这位小姐批命时就看出来了,这小姐虽然命格尊贵,但绝不是那团雾气的主人。那么剩下的这位小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妙德双手合十,念了声法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长宁。 原本极无礼的动作,可面前的老者做出来长宁并不反感,她能看清妙德眼中纯粹的疑惑。 奇怪,妙德修行几十年,看过的面相也不少了。可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小姐一样让他看不透,因此始终迟疑着没有开口。 裴青衣看妙德大师双眉紧蹙,迟迟没有开口,不由问道:“大师,可有不妥?”她已经是贵不可言的命格了,长宁就算再尊贵应该也尊贵不过她去。但妙德迟迟不说,她心中便忐忑不安。 只有长宁知道,这妙德和尚怕是真有两把刷子,迟迟未开口怕就是因为看出了她身上的端倪。 “这位施主,可未及笄?”妙德闭着眼,手中念珠转的飞快。 长宁心中一凛,正色道:“正是,来年三月及笄。” 妙德叹息一声:“这位小姐本是早夭的命格” 妙德话还没说完,裴青衣就喜不自禁,竟是早夭的命格!这妙德大师批命从无不准,想来也就这几个月了,竟然是个将死之人。自己竟然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实在有失气度,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吗? 这样想着裴青衣眼中蕴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上前扶着长宁,语带哽咽:“大姐姐” 长宁心中好笑,二妹妹你这听话听一半的毛病可真要改改了。一会你的命格贵不可言,一会她就成了将死之人,你难道没看到老和尚很尴尬吗? 妙德确实很尴尬,正待解释,却听到长宁道:“多谢二妹妹,我有事要与大师商量,可否请二妹妹先去门外等我?” 裴青衣正在暗喜,听长宁想让她先离开也没有多想。毕竟是将死之人,自己总得多些宽容吧。这样想着,裴青衣便不再多言,向妙德大师告辞离开了。 妙德睁着眼,目送裴青衣离开,一双老眼阅人无数,哪能看不出裴青衣的暗喜。心中叹息,这还是姐妹呢,哪有听到自己大姐姐即将不久于人世还这么高兴的? “大师方才似有未尽之言?” 妙德看了一眼长宁,转过身去。 长宁皱了脸,这是什么意思啊?方才本来就看出这老和尚有话没说完的,自己只是问一下,就背对着自己,真是个没礼貌的老家伙。 长宁暗暗腹诽,妙德就像身后有眼睛一样,似是看到了长宁的不耐,慢悠悠道:“你既然已重来一世,就是缘法,万万不可徒增杀孽。” 长宁心中一窒,果然,这老和尚看出来了。 “施主不必为难,今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话是这么说,可长宁还是没有放下戒备。 她甚至在暗暗盘算,自己武功不如这妙德,若是用毒,自己能在几息之内解决掉妙德。 “万法缘生,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有定数,你又何必重来一遭?” “何必重来一遭?大师的意思是我不该回来?”长宁双目泛红,目光落在妙德身前的佛像上,原本慈和的佛像似乎换了一张面孔,狰狞邪笑,似在嘲讽她的无能。 都说佛渡世人,每一个心怀善念的人都会被佛祖庇佑。那裴家被冤杀的时候,佛祖在哪?宋烨为裴家平凡被杀,佛祖在哪? 既然佛祖庇护不了裴家,那么她来! 佛祖救赎不了宋家,那么她来! 已经死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长宁冷笑:“大师今日找我来,就为同我说这些?”自己魂魄重生,算是异类了,这大和尚是想铲除自己? “非也,施主有这番造化乃是有人为你施法所致。”妙德转过来认真道,佛家讲求前世因,后世果。他不会出手干预事情的发展,除非有一日长宁祸乱苍生,否则一切都有定数。 “施法?”长宁心中一紧,莫非是师傅? “是佛家的禁术,在人活着之际,取走一缕魂魄,以心头血滋养。” 这禁术还是若干年前一位得道高僧动了凡心,与一女子结为夫妇。可那女子身染恶疾,濒死之时,高僧为救爱侣,以心头血滋养魂魄。待到魂魄养成,再以身作法,施阵送女子重活一世。 长宁早就暗暗怀疑过了,自己数次梦见的场景分明是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可是她确实真真实实的看到了,难道真有人在前世为她收集了魂魄?那那些梦中的情景,难不成就是自己的魂魄所见?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是师傅吗? “非也,这是秘法,施法人需取心头血滋养你的魂魄,将养数年,最终耗尽心血才能助你魂魄完整,方能入轮回。” 长宁听到妙德的话,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想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大师为何告诉我这些?” “施主与我佛有缘。”妙德双手合十,神色平静。 长宁嗤笑一声:“别拿有缘没缘来糊弄我,我不信佛,我师父修道。” “贫僧只希望日后施主做决定的时候,多为天下苍生计。”妙德看了一眼佛祖,我佛慈悲。 天下苍生?她没这么大的野心,她只想保住家人再无其他。 “大师多虑了,大师可能探知我的前世?”长宁还是忍不住道,她想知道前世到底是谁为了救她,耗光了心头血。 妙德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只笑而不语。 徒儿啊,为师能帮的,都帮了。 长宁等了片刻,未见回答,便泱泱告辞。 “施主不必强求,望施主多为天下苍生计。”妙德早已知晓自己徒弟的心思,希望这一世,结局会不同罢。 走出院子,长宁再转身去看,塔门大开,那妙德和尚却已不见踪迹… 到底是谁为她施的法,又是谁为她开的阵? 长宁仰起头看着天空,今日晴朗无风,阳光照进眼里微微刺目,她不由抬手遮住双眸,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了。 第四十六章 裴青衣的皇后梦 长宁原路返回,经过小树林的时候,迎面与一鹅黄衣裙的美貌少女走来,那小路极窄。少女带着数位仆从,长宁又是突然转弯,少女避闪不及,只好朝长宁歉意地笑笑。 长宁明了,无所谓地后退两步,让出位置来,低垂下眼眸,余光落在少女腰间的玉佩上,微微一滞。 少女走到尽头,福至心灵般转过身来,一双美眸落在长宁的背影上。 “公主?”贴身女官怡心姑姑问道。 沈非鱼无声地笑了。 长宁回到厢房的时候,李嬷嬷和花枝都一脸悲戚的看着她。 花枝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小姐。”然后哽咽地说不出话。 长宁心中暗道不好。 “娘,怎么了?”虽然这么问着,可长宁心中有数。多半是裴青衣将妙德和尚说她命中早夭那番话传出去了,这才惹得母亲伤心不已。 “宁姐儿,青姐儿说的可是真的?”秦氏哽咽道,她实在开不了口重复裴青衣的话。光是嘴里说起来,都像是在剜她的心! 长宁有些无奈:“您是说妙德那番话?” 秦氏一听,果然是妙德大师说的,心中更是悲戚,眼泪漱漱而下。 “娘,您别哭了。大师方才同我讲了破解之法,女儿会没事的。”长宁见着母亲的眼泪有些头大,她最见不得母亲哭了。 秦氏一听还有破解之法,抬头握住长宁的手追问道:“是什么法子?” 唔,什么法子?长宁一时没想好,开口便有些犹豫。 秦氏一看长宁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由悲从中来。 长宁长叹一声:“娘,您忘了我师父是谁吗?” 东阳道人的名头说出去可一点不比妙德大师差,秦氏想到这一层稍稍松了口气,。 “那宁儿给你师父写封信吧。” 不用秦氏提醒,今日妙德那番话自己也要向师父问个明白的。 那为自己施法的人究竟是谁? 长宁好不容易安抚住母亲,回到院子。 盯着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笑道:“你还准备拉到什么时候?” 花枝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松开拉着长宁的罗袖,可口中还是说道:“小姐,那二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就是真的吗?自己前世还未及笄就死了,算得上早夭了。 虽是这样想着,可长宁还是安慰道:“你何时见我那二妹口中念我一句好?” 花枝想了想,倒也是,自家小姐与二小姐还真是从没对付过。自己拍了拍脑袋,小脸微微发烫,是她犯傻了,二小姐的话都信。 “小姐,那二小姐实在太坏了!”花枝撅着嘴,哪有这样咒自己大姐姐的,哪怕关系再不好,也没得咒人不久于世的,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她都信了。 长宁笑了笑,走进房间。 花枝跟了进来:“小姐可要用午膳?” 来的时候正是午膳的时候,长宁还有些饿,可此刻许是饿过了,她倒觉得困得慌。 她摇摇头:“我先睡一会,你下去吧。” “主子。”谢七从梁上跳下来。 长宁眼角一跳,谢隐三人早已过了明路,她已经同他们说过了,不用每日躲在梁上,就大大方方的就行,可三人多年的习惯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的。 “嗯,何事?” “粮食都在后山,您要去看吗?”谢七问道。 “谢隐他们可在后山?”长宁皱了脸,身子往榻上又沉了一分,她是实在不想动弹了。 谢七也看出长宁的意图,好笑道:“不如就让谢隐他们核点,小姐您休息吧。” 长宁看花枝一脸期盼,忙点头:“好,将花枝也带去吧,你们下去吧,我休息了。” 花枝赶忙点头,这一路又是刺杀又是谣言,是个人都会累,何况她小姐身体其实并不好。 伺候好长宁褪去衣物,花枝将踏上的帐幔放下来,就放轻脚步离开。 长宁躺在榻上,睡得并不安稳。 长宁走后,秦氏还在抹着眼泪,并非她不相信女儿的话,只是裴青衣说的信誓旦旦,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心很疼,自己实在无法接受女儿早夭的事。 李嬷嬷也一直叹气,口中劝道:“夫人,小姐说了会没事的。”长宁也是她看着出生的,在被送去昆仑之前,自己也是日日陪着的,今日二小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自己都想撕了她的嘴,更别说大夫人了。 秦氏泪眼婆娑,咬咬牙:“青姐儿实在是太过分了,那样造谣,不知道到还以为是她想让宁姐儿死。” 话分两头,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氏紧紧抓着裴青衣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 “女儿何时骗过母亲?”裴青衣挑起眉角,眸中的喜色快要溢出,院中并无外人,索性也懒得遮掩。 贵不可言,她梦寐以求的未来,果真会贵不可言!光是这样想想,裴青衣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快要沸腾了。没有什么比宏悲寺的妙德大师的肯定还要值得她欣喜的。 陈氏喜不自禁,高声喊来桂嬷嬷:“桂嬷嬷,你去找几个人,将这事传出去。就说裴家二小姐得妙德大师批命,批言乃是当今皇后未嫁之前的命格。” 当今皇后未嫁之时就曾在宏悲寺请妙德批命,裴青衣的命格与皇后当年的一般无二。 “娘!”裴青衣羞红了脸,她虽尚未及笄,却是在闺中就听闻五殿下聪颖之名。再加上陈氏曾经有意无意向她提起,欲将自己许配给五殿下,若是此时传出她的命格贵不可言之说,想来五殿下定会即刻来提亲。 陈氏乐不可支,拍拍裴青衣的手,她知道女儿的心思,一心想往高处走,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相反很支持女儿。自己女儿容貌如此出色,心计更是深不可测,若是有朝一日能站在高处,她们二房还会仰大房鼻息? “好青衣,你可真给为娘脸面,你可知能得妙德大师一句贵不可言,这普天之下除了当今皇后娘娘就唯独你一个了。” 这话于裴青衣而言十分受用,因此她并未计较陈氏因为激动而弄皱她的衣袖,反而颇为自得地点头:“娘,你放心,我与二房一荣俱荣,若是日后我真能登高位,不会忘记大哥的。”顿了顿,又语带惋惜道:“只可惜了大姐姐,年纪轻轻就要早殇,这可让大伯母怎么办呐?” 若是忽略掉裴青衣眼中的幸灾乐祸,光听声音,就让听者惋惜。 陈氏感叹道:“青衣真大度,那贱丫头先前还坏你名声,你却还在同情她。” 一旁的桂嬷嬷一张老脸笑得全是褶子,附和道:“小姐这气度,这容貌,将来怕是要当皇后哩。” 裴青衣心中一动,是啊,最尊贵莫过于皇后了,自己若是能再进一步有何不可呢?五皇子深受皇宠,自己若是能嫁给他,凭借她的手腕便能迅速在五皇子府立足,再加上父亲得五皇子重用,将来若是添上从龙之功,她的地位不可谓不稳。那皇后之位虽然看着遥远,但于自己不过探囊取物。 当务之急她需要建立更好的名声,于是裴青衣开口问道:“这次宏悲寺一行,母亲可还安排了其他的?” 这话问得隐晦,陈氏看了一眼裴青衣才反应过来:“我让桂嬷嬷买了些毒蛇” 裴青衣蹙眉,沉吟一会才开口:“将蛇扔了,她注定早夭,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不光不能害她,还要留着她多活一些时日,让她再好好将名声洗白洗白。 陈氏眼下对裴青衣可算得上百依百顺,一听女儿反对,当下也不多问,便打发了桂嬷嬷去将毒蛇处理掉。 长宁还没意识到二房的动作,若是知道妙德和尚那番话让她少了这么多乐趣,怕是会揪掉老和尚的胡须。 第四十七章 是真的蠢! 如此安静地过了三日,回程途中太过安静,这二婶是怎么回事?这就没招了? 长宁转念一想,怕是二妹以为自己真要早夭,懒得动那些手脚了。 不得不说长宁实在了解裴青衣,这几日裴青衣日日伴在长宁身侧,一副忧愁的模样看在外人眼里,活脱脱就是担心长姐遭遇不测的样子。长宁也乐得演戏,既然二妹要捧着她,那她就不客气了。 于是一路上裴青衣对长宁关怀备至,甚至搬到了长宁马车上照顾着,姐妹和睦的样子看得秦氏和刘氏咂舌。 秦氏因为裴青衣的到来搬去了三夫人刘氏的马车,妯娌两个说不完的话,大多是刘氏劝着,秦氏听着。 “大嫂,您别担心了,回去之后再找些道士来看看吧。”刘氏年轻,因此并不如秦氏一样笃信神佛,因此对于妙德的批言不置可否。 秦氏闻言还是叹着气,眉宇之间始终郁郁,却又感激刘氏安慰自己:“多谢三弟妹。” 秦氏的一双美目盈满不安,一时之间马车里只闻细细的呼吸声。连带着刘氏也怅然若失起来,自己比长宁大不了多少,自家小妹也是来年及笄,算来也是和长宁一样大的岁数。凭心而论,若是自家小妹被那老和尚这样说,她是要和那老和尚拼命的。 这样古怪的现象一直持续到回到裴府。 众人下了马车,便一同去了福寿堂。 许是宏悲寺真有这么灵验,这几日裴老夫人精神好了许多,今日已经能在刘嬷嬷和钱嬷嬷的陪同下到花园里走走了。 六月的天气,老夫人身上穿着两件绸衣,额上的抹额也未取下,手上杵着龙头拐杖,由刘嬷嬷扶着,正颤巍巍地走着。 一行人迎面撞上老夫人,齐齐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拉着长宁,一手拉着裴青衣,一口一个乖囡囡叫个不停。 带着众人回到福寿堂内厅。 裴青衣将老夫人扶到座首坐下,便自发找了个杌子坐在老夫人身前,身子略微前倾,一双柔荑在老夫人腿上细细按摩着:“祖母走了这么会,定是累了吧?” 老夫人笑声爽朗:“这些时日已经好多了,难为青丫头了。” 长宁从花枝手中取出一本经书,双手奉上:“这是妙德大师亲手抄录的金刚经,希望能庇护祖母不受病痛侵扰。”长宁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本来这经书是快下山时,那灵光送来的,说是妙德让她日日诵读好清心的,但她知道祖母笃信神佛,因此能讨老人家欢心的事,她乐得做。 听长宁提到妙德大师,裴青衣目光往陈氏身后打了个转儿。 桂嬷嬷得了眼色,心中有些激动,从宏悲寺下来以后二小姐就更不同以往了,此刻自己若能讨得她的欢心,何愁没有未来呢? 桂嬷嬷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上:“老夫人还不知吧,宏悲寺的妙德大师为我裴家二位小姐批命一事?” 听桂嬷嬷提起,裴青衣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肢,连嘴边都含上了一抹颇为自得矜持地浅笑。 一旁的秦氏却是不由自主地将绣帕捏紧。 陈氏连忙接话,一双眼盯着裴青衣,眼中的喜色藏都藏不住:“母亲可知我们青衣将来可是贵不可言之人。” 本以为这是给裴家挣了大脸面的事,必定是会在老夫人这里独一份儿的,可谁料老夫人闻言并未露出半分欣喜,反而是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 老夫人身子向前微微前倾,一双眼死死盯住陈氏,口中问道:“如何个贵不可言法?” 陈氏以为是老夫人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想着要先为青衣将府中人心收拢,便想要下一剂猛药,于是陈氏下巴微微扬起,目光移到天上。 老夫人顺着陈氏的视线看上去,目光一凝,紧接着开口:“老二媳妇儿,你可曾提过将青衣许配给五皇子的事?” 老夫人声音不辨喜怒,陈氏一时有点摸不准老夫人的想法,但到底还是想着趁着老夫人高兴,先将青衣和五皇子的事过了明路,只要老夫人点头,就一切都好说。 长宁要是知道陈氏所想,定会气得发笑,她的好二婶啊,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夫人高兴? 裴青衣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直觉不妥,可阻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陈氏已经先嚷出声:“没错,青衣如此美貌,配那五皇子也是绰绰有余。” 这一句话,裴青衣眸中怒色翻飞,猛地闭上双眸。 她娘,是真的蠢! 长宁却是笑了出来,一双杏眸水润光亮。 二婶,果真是神助攻! 陈氏瞥见长宁,见她眼中似乎含着笑意,颇有些气不过:“只可惜了宁姐儿,注定早夭。还是多去菩萨面前念念经,先保住性命为好。” 话音刚落,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掷出,胸口起伏着,脑中一阵眩晕,口中怒道:“没点眼色的东西,这一身皮肉骨头这么轻?一心就往着高枝上攀?”她也是出身大家,哪能不知陈氏的心思,就陈氏那浅薄的性子,就差把野心写在脸上了。 裴家的分量越重,皇帝心里的刺也越深。 老夫人想到老太爷与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又气又怕,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陈氏愣在中间,拐杖正好打在了她额头,额角不多时便红了一片。桂嬷嬷在一旁嘴唇诺诺,手指微微颤抖指了指陈氏的头。“夫人您的头” 陈氏只觉额头凉凉的,用手薅了一把拿来一看,入眼的红色看得她眼晕,当即尖叫一声闭过气了。 老夫人见陈氏晕了过去,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也倒在榻上。 内厅一片熙攘,裴青衣死死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氏,看着陈氏额角破开的口子。裴青衣第一次想着要是陈氏就这样死了多好,至少老夫人对她还能有几分愧疚。 陈氏当然不会就这么死了,长宁看出了裴青衣眼中的杀意,已经第一时间给陈氏喂下了止血丸,这会血液已经凝固,只是看上去骇人了些罢了。 裴青衣回到清风苑,将自己锁在房内。 她实在是不懂,自己明明得了妙德大师一句贵不可言,这要搁在上京任何一家里,她都会得到比在裴家好十倍的待遇,为何那个老虔婆看起来怒极? 难道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命格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吗? 自己这贵不可言的命格当真比不过那注定早夭的小贱人? 那老虔婆竟然偏心至此! 第四十八章 愚妇 陈氏刚回府就折腾了一场,动静一直闹到了裴老爷子的荣青堂。 彼时裴老爷子和三个儿子同在书房议事,这议的就是裴子业前些天与长宁提到的雍州。 裴子业已叫人又去查探了一番,发现比之他离开雍州之时,才过去不过十天,雍州城内又是一番变化。 “此番雍州刺史的考核要到七月才下来,老二你真的决定了吗?”裴正清有些不赞同地看向裴子书,先不提那马通明在任三年毫无功绩,但就此番雍州粮价异常就已经是失职了。 这样的人,老二竟然还想提拔?裴正清实在是想不通。 “父亲,吏部的考核非是儿子一人做主,其中牵扯颇多,并非只看功绩而论。”裴子书微微皱眉,为老父的不理解心头火起。 裴正清长叹一口气:“子书可知若是这马通明将来出了什么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派人去雍州了。” “如何?”裴子业问道。 裴子书看了一眼裴子业,对自家三弟还是有些耐心:“并无不妥。” 裴子业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悠悠道:“二哥办事最为稳妥,父亲就放心吧。” 自从派去雍州的人回来,他已经相信长宁的话了,雍州必会生乱,只是不知自家二哥在其中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吏部的人从雍州带回的消息竟然是并无不妥,这话别说是他,就是他那榆木脑袋的大哥怕是都不会信的。 “老太爷,不好了,老夫人晕过去了。”裴福弯着腰从门外小跑进来,停在裴正清耳边。 “出了何事?老夫人如何会晕倒的?”裴正清霍然起身,拂袖问道。 裴福一时讷讷,用余光悄悄瞄了一眼裴子书。 裴子书怒道:“父亲问你话,你看我做什么?” “小的知错,是二夫人将老夫人气晕的!”裴福跪在地上请罪,一双眼再不敢乱看,只盯着面前几块青砖。 书房内针落可闻,良久才听裴正清说道:“老二,你真是娶的好媳妇儿!” 愚妇!裴子书心中骂道,可面上丝毫不显,忙一敛衣摆跪下请罪:“孩儿知错,父亲别动怒。” 良久才有声音传来:“罢了,你们去福寿堂吧。” 裴子书心中一颤,他从老父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失望,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清楚这失望是对他还是对陈氏的。 倒是裴子文不忍二弟一直跪着,上前将他扶起,连同裴子业三人一起退下。 裴正清看着三个儿子走远的身影,老态毕现。 他有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因为是他第一个孩子,得他亲自教养,为官之道清正刚直。小儿子因为是老来子,也是被老妻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只有这老二,从小就不与他们亲近,看着沉静内敛,内里自有主张。自己向来看不上老二的为官之道,太过圆滑,失了本心。 他突然想起大儿子曾隐晦地跟他提起,二儿子与五皇子私交甚笃的事情。裴家这样的人家能保持住就已经是极好了,万万不敢再与皇子来往。 平秋苑 陈氏躺在床上时不时呻吟两句,额上包起来一大片,嘴角的燎泡更大了,似有脓液流出,整个燎泡饱满晶莹,嵌在微微发胖的脸上,实在是倒人胃口。 裴子书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心中隐隐作呕,站在离床榻三尺左右便停了下来,再不肯往前一步:“你又做了什么,将母亲气晕了?” 陈氏见裴子业一进门就朝她发火,心中也是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裴二老爷来了,这数月不曾踏足平秋苑,一来就摆你二品侍郎的官威?” 裴子业见陈氏尖酸刻薄的模样,心中也是不耐:“愚妇,我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 陈氏刚嫁入裴家的那两年也曾与裴子书琴瑟和鸣过,此刻看裴子书一脸冷漠,不禁开口讽刺:“是啊,我蠢。自然比不上你那些姨娘解语花!” 裴子书皱着眉,摆摆手:“今日我来不是同你打嘴仗的,提醒你几句。若是想踏踏实实当好裴二夫人,就长长脑子,你若有语儿十分之一就是幸事了。” 赵语儿就是赵姨娘,年纪轻轻温柔娴静,哪里是陈氏这半老徐娘比得了的? 陈氏看出了裴子书眼中的嫌恶,尖叫一声:“出去!去找那些骚狐狸,别来我这里!” “乖乖当好你的二夫人,别拖青衣青山的后腿,我不介意养着你。若你再犯,挡了青衣的路,我必留不得你!”裴子书看陈氏歇斯底里的样子,实在倒尽胃口,丢下最后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陈氏举起身旁的软枕朝裴子书狠狠掷去,却因力道不足,连房门都没扔出去。 裴子书听到身后的动静,狠狠啐道:“蠢钝如猪。” 陈氏扔完枕头便横躺在榻上,四肢无力地摊着,胸口不断上下起伏喘着粗气,一张白胖的脸上,因为恼怒微微发红。 桂嬷嬷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还是退下了。 清风苑 浮冬已经在门口守了一天一夜了,自从抱夏被处置以后。就由她顶替了抱夏的位置,成为了裴青衣的贴身丫鬟。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没差竟比想象中的差上许多,从前还是二等丫鬟的时候只知二小姐温柔娴静,待人宽厚,做了贴身丫鬟以后浮冬才看清了裴青衣的真面目。 浮冬已经一日没吃过东西了,二小姐没开口,自己不敢离去。 卯时一刻,屋内终于传出声音:“浮冬。” 浮冬跺了跺已经僵住的脚,弯着腰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狼藉,除了一张床榻完好,其余全是碎片。 裴青衣此刻站在房内,温柔道:“将这些收拾好。” “是,小姐。”浮冬屏住呼吸,轻声道。 “还有何事?”裴青衣见浮冬还杵在那没动,问道。 浮冬听出了二小姐话中的不悦,忙福了一礼:“二小姐恕罪,昨晚二夫人身边的桂嬷嬷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其实桂嬷嬷是昨晚就已经到了清风苑,可那会裴青衣正在气头上,浮冬也不敢贸然进去通报,是以一直拖到现在。 “你去将桂嬷嬷打发走,就说本小姐身体不适,母亲那边请她多多照顾。”裴青衣面无表情,转身走向塌间:“赶紧收拾了出去。” 浮冬应声告退。 第四十九章 斩马通明 雍州驿站 “吱,吱。”有东西敲击窗户的声音。 宋烨看了一眼堂下的刘三:“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 刘三弯着腰,谄媚道:“宋大人,那晚上的宴会” “本官今日身体不适,如果马大人真有兴致,不妨改到明日。”宋烨合上手中的雍州志,端起茶盏。 刘三脸色不大好看,心中更是直接骂道:我呸,不就一个从五品小官?若非老爷现下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刻,哪里容得你在雍州撒野? 虽是这样想着,刘三还是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回禀大人。” 刘三等了半天,见宋烨没反应,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自己大热天来传消息,这宋大人也忒抠门了,竟然连打赏都没给他,真是穷酸。 宋烨见刘三离开,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棂打开。 窗外一只信鸽落进他手中,宋烨小心地取下信鸽腿上的字条,将字条展开:杀。 字是闺阁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可宋烨却硬生生从这字上看出大气磅礴的意思。杀?是让他杀谁,马通明吗? 自己初入雍州就已经发现了异常,雍州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出城北上了。可马通明硬是让人关闭城门,守住了北上的路口,百姓们就算出了城,也只能往南走。可越往南越热,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宋烨闭目沉思,他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除非即刻斩杀马通明,否则雍州早晚会生乱! 罢了,就赌这一次! 宋烨目光沉沉,心已经飘回了上京,那里有妹妹,还有她。 次日卯时,宋烨坐上马府派来的马车。 驿馆在城南,马府在城北,一南一北一路上足足花费了小半个时辰。 宋烨并未掀开帘布,可外面百姓的叫骂依然能清楚地传入马车。 “这是马府的马车!” “狗官!” “黑心肝的东西,不得好死!” 护送宋烨的侍卫是马府抽调的精兵,此刻听到有人辱骂宋烨,径直拔刀喝道:“放肆!” “住手。”宋烨掀开帘布:“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大人不必拔刀。赶路吧,别误了宴会时辰。” 侍卫听了宋烨的话,便真的将刀收起来了。 “狗官,官官相护。”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宋烨透过帘布的缝隙看出去,只见一个饿的只剩皮包骨的男童正愤恨地盯着他的马车,男童身旁的妇人吓了一跳,猛地捂住男童的嘴。 可饶是如此,男童满含恨意的眸子也刻了在宋烨的心上。 一声清浅的叹息,随即化于无形。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马府门口,宋烨下车时才发现,竟有层层精兵护卫着马府。而马府周围已经聚集了数百难民了,他们眼中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却畏惧侍卫手中的刀不敢靠近,只得不近不远地看着。 宋烨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百姓,转身走进马府。 刘三在前面引着路,但态度并不热络,心中笑道:还以为这宋大人骨头有多硬,上京来的那群官员,早在到雍州的第二天就成了老爷的入幕之宾,直到今天这宋大人就是最后一个。 宋烨到时,一桌人已经喝了起来,坐在首座的马通明看宋烨前来,笑的更加肆意:“宋大人啊,等你许久了,可算来了!” 宋烨冷眼看了一眼桌上众人,除了同他一道来雍州的周员外郎和陈员外郎,还有两个陌生男子。 马通明迎上来,见宋烨目光落在另外两名男子身上,介绍道:“这两位是吏部秦郎中和薄郎中,奉旨来雍州考核的。”考核的自然是他的功绩。 那姓秦的郎中大腹便便,喝了点酒,酒精上头对着马通明就是一阵吹捧:“马大人放心,下官早已传信回去,雍州在马大人的治理下百姓富庶。” 薄郎中附和道:“正是,正是。” 马通明脸皮红润,中气十足:“多谢二位大人,待到马某升迁之时定不忘二位!” 自古从三品到正三品就是一道大坎,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迈不过去。此刻升迁有望,马通明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喜色,连忙带着宋烨入了席。 他早已听说小殿试中,宋烨成绩最佳,又有兵部侍郎的举荐,年纪轻轻便入了户部,虽然眼下只是小小的员外郎,可未来可是大有发展,因此马通明这些天竭力想要拉拢宋烨,就当是为他他日入朝打下铺垫了。 此刻拉着宋烨坐到了他身旁,马通明打了个响嗝:“今日本官特意请来的百花楼的十二花魁助兴,希望各位大人玩得尽心!” 周员外郎三十多岁,一双吊睛眼闻言一亮:“多谢大人!” 马通明点头喊道:“刘三,去请姑娘们过来。” 一阵香风袭来,十二位姑娘俏生生地走了进来,个个绮年玉貌。 马通明盯着为首的牡丹,口中道“:今日把各位大人伺候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姑娘们娇笑着围了上来,身穿青衣和红衣的两位姑娘坐到了宋烨身边。 “奴家玉梅,见过大人。”红衣女子娇声道,一双柔荑不安分地搭在宋烨腰上。 青衣女子嗔道:“奴家冬桂,大人可要喝酒?” 宋烨皱着眉,如坐针毡,耳根微微发红。 玉梅冬桂对视一眼,这位大人,莫非还没开过荤? 这样想着,冬桂倒在宋烨怀中,柔弱无骨,柔荑抚上宋烨的脸颊,柔荑向下,却在胸膛处摸到一处硬物,猛地一顿。 宋烨暗道不好,一把推开怀中女子,拔出藏在胸膛的匕首,手起刀落。 马通明只觉一阵银光闪过,紧接着便是脖子一凉,还没反应过来便已人头落地,脑袋被砍下后,马通明并未立即断气,眼珠转了转盯着身前的宋烨,身体还靠着牡丹,一双咸猪手还在牡丹衣内。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牡丹惊声尖叫,场面瞬间失控。 宋烨闻到一股骚味,顺着气味看过去,竟是那秦郎中吓得失了禁! 原本守在院外的刘三带着侍卫冲进来,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幅景象,吓得大喝:“来人,拿下宋烨!替大人报仇!” 宋烨手持匕首,捡起马通明的人头,逼近刘三:“贼首已死,尔等若是束手就擒,他日我必会为尔等求情!” 刘三有片刻迟疑,最终却发狠道:“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区区从五品,连面圣资格都没有上哪儿替我们求情!”刘三想得很清楚,雍州没了马通明,剩下的锅肯定是下面的人背,自己身为马通明的亲信,哪能说求情就能求情的。 宋烨冷笑,扫过刘三身后的侍卫们:“你是因为自知逃不了?可是你们呢?雍州之乱非是尔等所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尔等执意要反可有替你们家人考虑过?” 院中针落可闻,宋烨提着马通明人头的手微微汗湿。 良久,“哐当”有人扔下了武器:“大人饶命,一切都是马贼所为,与我们无关啊!” 气氛似乎在传染,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侍卫纷纷丢掉武器,跪地请罪。 刘三彻底瘫倒在地,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逃不了了。 “将院中人全部拿下。”宋烨说完,提着人头走出院子。 推开大门,门外的侍卫和百姓齐齐看向宋烨。 宋烨举起手中人头,声音微哑:“贼首马通明,现已伏诛,朝廷会即刻派粮赈灾,请诸位安心!” 门口的侍卫早在看到马通明人头的时候就已经齐齐弃刃,百姓们迟疑着走近,待看清宋烨手中真是狗官的人头,这才喜极而泣:“青天大老爷啊,为我们做主啊!” 宋烨扶起面前跪着的老汉,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去将贼首的尸身和人头悬于菜市口,张贴布告,朝廷的粮食不日便到!” 第五十章 旱灾 七月的上京已经闷热起来,有心人发现,自打去年夏季以后一直到今年七月,还未下过一滴雨,此刻天越来越热,井水也是一日日往下退,上京中人心惶惶。 今日朝堂上爆出一件大事,南地的雍州竟然爆发了旱灾,百姓颗粒无收。若非户部派人往雍州视察,只怕这雍州知州马通明还能继续瞒着。 宁文帝震怒,将手中的折子狠狠扔下去,口中骂道:“好一个马通明,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简直岂有此理。” 谁都知道旱灾并不可能一日形成,旱灾之前水位下降,百姓颗粒无收,这些他通通不知道。 宁文帝越想越气,若非马通明有意瞒报,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 立在下方的五皇子沈玄裔捡起被皇帝扔下来的折子,翻开看起来,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差,末了,沈玄裔向前一步跪下请命:“父皇,雍州之事迫在眉睫,儿臣请命赶往雍州赈灾。” 三皇子沈玄珩直觉不能让老五去,正要反对,就见一蓝衣小太监双手高高捧起一份周折小跑进来,边跑边喊道:“雍州奏报,雍州奏报。” 裴子书立在群臣之中,早已满头大汗,早在皇上当众叱责雍州之事他就知道不好,可他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还给马通明的政绩考核评了一个优,这下他真的完蛋了。 宁文帝大手一挥:“将奏折呈上来。” 身旁的刘福闻言小跑下去接过奏折,恭敬地递给宁文帝。 宁文帝打开奏折,看得过瘾,一拍大腿:“好!好!好!” 三个好字让台下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是雍州的奏报吗?为何雍州之事陛下这么开心,他们现在该怎么附和呢? 宁文帝似乎是忘了台下众臣,将手中的奏折翻来覆去看了整整三次,还是一旁的刘福看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 沈玄裔迟疑道:“父皇,可是雍州之事有了转折?” 宁文帝点头笑道:“周文康,朕可是送了你个宝贝啊。” 说罢,宁文帝笑眯眯地看向奏折末尾那个字迹。 户部侍郎周文康本来还提着一颗心始终没放下,此刻听到陛下的称赞,不由喜道:“陛下,可是宋烨?” 宁文帝哈哈笑道:“就是他,朕果然没有看错他。”说罢将奏折递给刘福,示意刘福将奏折念出来。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臣至雍州见异频生,刺史闭城锁政,隐旱之事,百姓民不聊生,民愤遂起。臣已怒斩刺史,平息雍州之乱,望陛下遣粮赈灾,天使到达之际,臣即刻负荆上京。”徐福尖细的嗓音念完奏折,朝堂之中针落可闻。 兵部侍郎左锋率先回过神来,心中暗暗赞道:好!好胆色!好一个宋烨! 左锋此刻心中懊悔,要是早知这宋烨有如此胆色,真该将其要到兵部来,若是兵部有这样的人才,那还有何惧? 沈玄珩皱眉道:“父皇,这宋烨胆大包天,区区从五品员外郎竟敢私自处决从三品刺史,简直目无法纪。” “老五,你怎么说?”宁文帝看了一眼老三,还是一副急脾气,心中暗暗摇头,又将目光移到五子身上。 沈玄裔也认为宋烨胆大包天,可他比老三聪明,父皇要是真的认同老三的话也不必来问他了。 这样想着,沈玄裔敛声道:“禀父皇,儿臣以为这宋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敢于以从五品之身怒斩刺史,其心性之坚定,儿臣佩服!” “诸位爱卿怎么看?”宁文帝一双老眼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立在文官之首的裴正清身上:“恩师以为如何?” 听到自己被点名,裴正清神色并不慌张,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宋烨是对是错自有陛下判断。” 听到老父的话,人群中的裴子书眉头皱得更紧了,父亲到现在为止都没流露出对五皇子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意,这让五皇子对他也是诸多不耐。 宁文帝似笑非笑:“恩师这话甚合朕意。” “老臣惶恐!” “户部接旨,即刻派粮前往雍州赈灾。”宁文帝挥了挥衣袖,御笔批注。 周文康上前领命:“臣,遵旨!” 宁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裴子书,若是朕记性不差的话,你们吏部给马通明的考核是优?” 裴子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此事臣不知情,消息是前去雍州考核的郎中传回来的!”裴子书现下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多等两天呢,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提前将马通明的政绩报上去,这下连反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本来吏部与其他部不同,涉及到官员的升迁调动,是历来人事最复杂的部门,那马通明已经连续三年给自己送孝敬了,本来按照惯例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考核的成绩提前报上去并无不妥,甚至连皇帝都是知道吏部的弯弯绕绕,因此这些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得到这马通明竟然都快把雍州的天捅出个窟篓了,这可真是害苦了他! 宁文帝冷哼一声,自己抓不住裴正清那老狐狸的尾巴,这不就有裴家人自己送上门来? “恩师,你怎么看?”宁文帝不死心,将球抛给了裴正清。 裴正清苦笑一声:“但凭皇上发落。”他知道,他不能求情,一旦他开口求情或许能保下老二一次,可无异是在宁文帝本就怀疑的心中又埋下一根刺。 裴子书心中冷笑,又是这样!从小到大,他在父亲心里永远比不上大哥和三弟,现在他被人连累,父亲竟然连替他求情都做不到,又怎能要求自己一心向着裴家呢? “既然理不清吏部的事,就将侍郎的位置让出来。”宁文帝皱着眉,想了想目前似乎并没有合适的空缺:“回家呆着吧。” “陛下!”裴子书哀嚎一声。 宁文帝揉了揉脑袋:“嚷什么嚷,来人,将他拖出去。” 刘福见状,唤来两名侍卫:“将裴大人请出去!”因着裴正清和裴子文还在朝中,自己尚且给裴子书一点面子,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可不配被称作大人了。 毕竟一句回去呆着吧,裴子书极有可能再也进不了这朝堂了。 裴子文忍着一口,他知道父亲为何没有求情,他也知道这样做才是对裴家最正确的。 第五十一章 宗朝渊 长宁接到消息时,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长宁也能体会出那夜马府的惊险,手心亦是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果然没有看错人,经此一事,宋烨必能在朝中大展身手。 长宁想的不错,宋烨回宫便被封为二品太傅,从从五品一跃跻身二品,宋烨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别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高度,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对这位年轻太傅议论纷纷。 这日长宁到风云书局,与赵文商量鲁家班的事。 “小姐,这样真的行吗?”赵文握着手中的话本子,讷讷道。 自家小姐胆子实在太大了,上次是后宅的事,这一次竟然直接排了一出雍州之乱。这可涉及到朝堂上的事,真能排成戏吗? 花枝闻言瞪了赵文一眼:“赵大哥可是嫌我写的不好?” 自从上次泯恩记火了以后,花枝终于找到自己的长处了,便日日央着长宁问何时还能再写,一直没得到准话。好不容易这次雍州的事小姐让她写了,赵大哥竟然还嫌她写的不好? 赵文苦笑着摇头,并不是花枝写的不好,这话本子自己看过,写的倒是极好,只是这毕竟涉及朝中之事,他不得不谨慎。 “放心排吧,无事。”长宁也知此举冒险,可她需要趁着旱灾之事未了替宋烨把名声竖起来。宋烨与裴家不同,宋烨在宁文帝眼中是孤臣,这一点在宁文帝彻查了宋烨的家世后果断将其安排进户部就能知道。宋烨是宁文帝培养的,为下一任储君栽培的肱骨大臣,累积在宋烨身上的名声越好,宁文帝只会更加乐见其成。 得了准话,赵文放下心来,美滋滋说道:“小姐,这几月泯恩记可赚了足足六千两。”其实不止六千两,因为是与鲁家班合作,所以他们事先已经商量好了。 虽然鲁家班在此之前并无任何背景,可长宁还是同意将泯恩记所赚的利润与鲁家班五五分成。 闻言长宁目光一亮:“是除去鲁家班那份以后还剩六千两吗?” 唱戏这么赚钱吗?长宁在心中暗戳戳盘算着要不要再弄几个戏班子。 赵文笑着点头:“没错,除去鲁家班那份还剩六千两。”他也很吃惊,这几月风云书局的生意也很好,可所赚也不过堪堪是泯恩记的二分之一。 “待会去账上支两千两给花枝,她可是泯恩记最大的功臣。”长宁笑的见牙不见眼,她并不是苛薄下人的主子,做得好自然当赏。 花枝跟她这么多年也知道长宁有功就要赏的习惯,因此也是美滋滋的道了谢。 “是!”赵文笑着答道,跟着这样的主子,还怕未来没有盼头吗? 三人正说着笑,就见一位白衣公子走进书局。 一双修眸钟灵毓秀,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眉宇入鬓,一袭白衣锦袍,头上竖着羊脂玉冠,乌黑的墨发倾泻而下。 长宁看着来人,却是莫名觉得眼熟。 赵文一见有客上门,向长宁作了一礼便迎了上去:“公子有什么需要?” 那白衣公子闻言,目光在书局流连了一圈,看到长宁时,目光微微一凝,须臾移开。 长宁心下有些烦闷,给花枝使了个眼色就要离开。 “不知可否请姑娘割爱?” 长宁经过那白衣公子的时候,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 长宁顿住,抬眼认真打量了这白衣公子,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书上,挑了挑眉:“公子在找这本毒经?” 这毒经是书局前些天新搜罗的,还是一位走投无路的贫寒汉子拿来卖的,书局自然不缺鉴赏的师傅,因此一眼看出这本毒经确是是个宝贝。 “正是。” “公子确实识货,可我为何要将这书让予你?”长宁看着眼前这白衣公子清雅淡然的模样,不禁起了逗弄之心 宗焕之轻笑一声,声音依旧清润:“这书于小姐不过尔尔,于焕之却是能救命的。” 真是无趣,长宁撇了撇嘴,将怀中的毒经放在一旁,也不看那公子一眼,径直离开。 观澜苑 长宁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烫金请帖:“宫宴?” “对啊小姐,我听说这宴会一年一次,能有幸得到名帖的那可是莫大的荣幸!”花枝与有荣焉,似乎一点没看出自家小姐的心不在焉。 长宁若有所思,她知道二叔现在赋闲在家,裴青衣也就没资格接这帖子,因此这帖子才送到她这儿来了。她倒没研究过什么劳什子的宫宴,她当务之急是宏悲寺的粮食该如何处理,这都八月了,是时候了。 “南边的旱灾还没缓解,就连上京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了,陛下可真是好兴致,还有心思办什么宫宴。”长宁摇摇头,她对宁文帝原本老而昏聩的看法在经过宋烨的事后,已经略微改观了。 花枝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长宁,口中嘟囔道:“小姐您不知道吗?夜国的和亲队伍昨日就已经入了上京了。” 花枝看自家小姐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您要是每天少睡一会,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花枝,你快说说,夜国和亲队是怎么回事?”长宁也懒得再说她那套春困夏乏秋无力的理论。 “这次夜国来的公主来头可不小,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女!” 长宁有些明白了,夜国虽然惯来是大宁的臣国,可当年宁文帝登位之初,根基不稳,国祚难安。外有突厥,内有余孽,就连夜国也是蠢蠢欲动。宁文帝的胞妹明月公主主动提出和亲夜国,助皇兄稳固江山,彼时那夜国皇帝大了明月公主足足一轮,因此宁文帝对明月公主的愧疚一日日加深,最终明月公主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位小公主。 既然是皇帝的亲侄女,那和亲和的是谁呢?长宁一手撑着下巴沉思到。 算了,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放在宏悲寺的粮食,若是能趁这次宫宴的机会直接向皇帝献粮倒也是个好主意。 “花枝,你随我去一趟荣青堂。” “是。” 第五十二章 打脸啪啪啪 宫宴是在晚间举行,因此长宁晌午才起。 昨夜睡得晚,长宁闭着眼任花枝鼓捣,换完衣裳又被推到梳妆台前坐下。 往年宫宴秦氏虽然也接到了帖子但总是能推就推,老夫人年纪大了懒得走动,三叔没有官身,因此三婶没有帖子,到最后偌大的裴家只有陈氏和裴青衣去了。 长宁迷迷糊糊想了半天,瞌睡终于去的七七八八。 “小姐,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花枝有些无奈,小姐真是太懒了。 长宁要是知道小丫头心里的想法,必得为自己叫屈,哪里是自己懒,分明是昨晚忙得太晚了。 昨晚和谢隐三人将粮食全部拉回来,可费了不少功夫,天快亮才睡下的。 秦氏站在马车前等着,待终于看到女儿的身影时不由目露惊艳,她一向是知道女儿长得好的,可也没想到真打扮起来竟然一点也不输二丫头。 少女一袭银色穿花百叠裙,头上梳着朝回心髻,发间插着一支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蝴蝶雕刻精湛,立在发间翩然欲飞,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女儿来迟,让娘亲久等了。”长宁有些不好意思道。 秦氏乐得合不拢嘴,前些日子她多多少少也听到些闲话,说宁姐儿如何如何不识礼数,如何如何形容粗鄙,今日一看果然十分打脸不成:“无事,快随娘上马车。” 马车十分宽敞,秦氏和长宁坐在最里侧,李妈妈和花枝守着马车入口,一行人慢悠悠地往皇宫去。 大宁的宫宴分男宾和女宾,祖父和父亲比她们先出发,这会应该已经到了。 马车稳稳地停在宫门口,长宁随秦氏下了马车。门口有专门等候引路的宫女,宫女们着统一的粉色宫装,刘妈妈将二人的帖子递给离得最近的粉衣宫女。 那宫女接过帖子看了一眼,便笑着合上了:“奴婢月奴见过裴夫人,裴小姐。” 月奴行了个标准的宫礼,便迎着二人走进甬道:“还望夫人小姐见谅,宫中不能经过马车。” 话还没说完,月奴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脸好疼! 一架通身玄色的马车从宫门行驶进来,马车虽然其貌不扬,可长宁还是一眼认出这马车竟是通身使用沉香制成,沉香木虽然难得一见,但也不是没有,奇就奇在整座马车都是沉香,实在是大手笔。拉马车的马儿是上好的伊犁马,即使进了宫门,马车的速度依然没有放缓,不一会就消失在了甬道。 “方才是什么人?”马车内传来男子清润的声音。 傅叶挠挠头,方才那位小姐实在有些眼熟,他想了想迟疑道:“世子,好像是裴小姐。” 马车里半响没有声音,傅叶以为世子不记得裴小姐了,因此也不在意。 傅殊在马车里暗搓搓磨牙,裴小姐?就是那位喂他吃黄莲的裴小姐? 想不到今日她也来了。 甬道内 长宁只觉得方才行过的马车上,似乎有个极面熟的人,一时又想不起来,索性摇摇头。 花枝快人快语:“月奴姑娘不是方才才说宫中不许乘坐马车吗?” 月奴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话才刚说出去就被打了脸,讷讷道:“方才那位是定安王世子,世子颇受陛下爱护。”宫中乘马车也不是第一次了,皇帝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想来也是默许了的。 定安王世子?长宁心中暗戳戳偷笑,原来就是拿老参换了黄莲的傅世子。 看方才那辆马车价值不菲,长宁暗呼亏大了,若是早知这傅世子身家丰厚,自己只拿一颗老参着实是亏大了。 以前还不觉,自从回了裴府,她越发认识到自己有多穷了。 月奴将一行人带到皇后所住的正阳宫就退下去了。 “裴夫人,裴小姐到。”门口的传话太监大声喊道。 殿中静了片刻,皇后扫了一眼场中的夫人,目光落在身旁的定安王妃身上:“可是你向本宫提过的那个裴家丫头?” 定安王妃捂嘴轻笑:“正是。” “宣裴夫人,裴小姐。”皇后含笑道。 秦氏听到殿中传来的声音,手心有些微微汗湿,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参加过宫宴了,这次也是不放心宁儿一个人来,可她也实在是怕出了差错。 长宁似乎感觉到秦氏的不安,偏过头道:“娘亲,没事的。” 秦氏接触到女儿的目光,心中稍稍放心些,就算她再胆怯也不能在今日出了丑,那不光自己丢脸,还会连累得宁儿没脸。 定安王妃看见长宁从门外走进,一步一步分毫不差,仪态混若天成,就连皇后嫡出的七公主也不过如此,一双眼睛亮了又亮,心中对长宁的满意又高了不少。 样貌出众,仪态端方,殊儿的眼光果然不错。 谢婉华见长宁进来,就要上前一步,却感到腰间一紧。 “莫要失礼!”谢夫人有些无奈道。 谢婉华点头,暗暗吐舌,她差点忘了娘亲是最重礼数的人,看来今日是不能好好聚聚了,这样想着谢婉华止了脚步,暗道可惜。 “臣妇(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秦氏与长宁低着头行礼道。 皇后一双凤目紧紧盯着长宁,眼中含着的热切烫得长宁几欲抬头。 皇后迟迟没有叫起,场中众夫人也觉得奇怪,莫不是这秦氏母女得罪了皇后? 定安王妃掩唇轻咳:“皇后娘娘?” 皇后回过神,轻轻眨了眨眼:“两位快请起。”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定安王妃开口道:“裴小姐果真姿容出众。” 长宁起身看向皇后,皇后今年三十九岁,虽然已不是最美的年华,但宫中浸淫多年,身处高位的气势浑然天成。此刻皇后身着朝服,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眼中却含着莫名的热切。 “娘娘谬赞了。”长宁口气谦和,眼中也没有半点因为皇后称赞该有的得色。 皇后一颗心终于能放下了,容貌出众却并不艳俗,气质高洁却并不孤傲,是个好孩子。 长宁看了一圈,瞧见谢婉华在冲她招手,就拉着秦氏坐了过去:“夫人。” 谢夫人看着长宁也是一阵喜爱,拍拍长宁的手:“你可有阵子没来看我了。” “忙过这阵子,我就天天上门叨扰,老夫人身体如何了?”长宁笑眯着眼,她是真心喜欢谢家,不光是因为师兄和华姐姐,更因为谢家没有裴家的腌臜。 “祖母身子可好了,每天都要看戏,她最喜欢那出泯恩记”谢婉华挽着长宁,凑到耳边悄悄说道。 姐妹两笑闹了会,看在皇后眼里,多了一抹异色。 “丫头,到我这里来坐。”皇后向长宁招招手,口中的亲昵惊得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长宁自己也纳闷,她好像从来没见过皇后啊,这莫名其妙的亲昵是怎么回事? 定安王妃看长宁有些迟疑,笑着打着圆场:“自从七公主病后,娘娘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合眼缘的小姐,丫头还不快上来?” 长宁心中了然,向定安王妃投去感激的目光,想来是因为七公主病了,皇后这是想让自己替七公主看病? 既然知道皇后对自己的好感来自什么地方,长宁也不矫情,向秦氏点了点头,坐到了皇后身旁。 第五十三章 公主有疾 长宁刚坐下,就听外面的小太监唱道:“贤妃娘娘,柳妃娘娘到!” 长宁注意到皇后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紧接着面上挂起一抹温柔娴静的笑意:“快请二位娘娘进来。” 门外走近呼啦啦一群人,停在皇后身下,福了福身子:“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两位妹妹不必多礼。” 吴贤妃与皇后差不多大的年纪,一身玫红色宫装,云鬓高耸,脸上稍显刻薄,此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长宁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姐?都坐到皇后身边去了,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呢。” 这话说到在场众位夫人小姐心头去了,凭什么她们都没资格,一个刚从昆仑回来的野丫头倒有资格了? 静安候夫人与陈氏向来交好,是以陈氏近来的事情她也知道,此刻逮住机会只想替陈氏好好出口气。尖着嗓子道:“这不是裴家的大小姐吗?” 在场有夫人去了左夫人的寿宴的自然是知道长宁,非但不像是在山里长大的小姐,那通身的气度就连宫里的公主也是比不上的,因此并未附和。 这静安候夫人见竟无人附和自己,不禁面皮微微发红,斥道:“果然是在深山里长大的小姐,见到二位娘娘竟也不知道行礼。” 定安王妃正想开口说话,却被皇后用眼神制止住了,她也想看看这丫头到底配不配得上殊儿。 想到傅殊,皇后颇有些头疼,当年她与芸娘还在闺中就是手帕交,芸娘那单纯良善的性子最后却郁郁而终,再加上自己缘薄,生下两位皇子接连早夭,于是她对傅殊那是打心眼里爱护,一是为了全当年的姐妹情分,二是给膝下单薄的自己一点慰藉。 长宁看懂了皇后的眼神,向定安王妃感激地笑笑,又将目光移到面前这位身着绿衫的夫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开口:“这位夫人好大的威风,皇后娘娘都还未开口,竟让夫人先替娘娘做起了主,当真辛苦夫人了。”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丫头还真是不吃亏的性子,这就将自己扯出来挡着了?虽是这样想着,皇后还是配合道:“静安候夫人似是对本宫的行事作风心怀不喜?” 贤妃扫了长宁一眼:“想来静安候夫人也是敬仰娘娘,一时说话失了分寸,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静安候夫人立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不是在说长宁无礼吗?怎么话头又转到她身上来了。 皇后看静安候夫人还傻站在原地,不由想起乐瑶曾向她提起说静安候夫人是出了名的傻大胆,不由笑着摇头:“算了。” 一旁的柳妃轻轻开口:“不光皇后娘娘,就连臣妾也是很喜欢裴小姐这性子。”说罢,褪去手上戴着的和田玉手镯交给身旁的丫鬟:“文萃,还不将本宫的见面礼送去给裴小姐。” 文萃双手接过玉镯,迈着碎步来到长宁身前:“请小姐收下。” 长宁看了一眼皇后,见对方并未出言阻止便笑着接受了:“长宁多谢柳妃娘娘。” 定安王妃笑着开口:“今日怎么未见六公主?” 六公主沈非鱼,生母柳妃,与五皇子一母同胞,端庄秀丽,知书达理,因此定安王妃有此一问。 柳妃腼腆地掩嘴:“劳王妃记挂,非鱼知道宏悲寺最是灵验,因此去替七公主祈福了。” 皇后听了也不免感动:“非鱼有心了。” 贤妃与柳妃过后,一群人就来的七七八八了,皇后索性一挥衣袖:“御花园的荷花开了,诸位夫人小姐可前往自行观赏。” 宫宴定在卯时,距离现在大约还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应该够了。 皇后心中一定,说道:“现下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宫宴,不如宁丫头随我走走?” 皇后并未自称本宫,而是用的我,这让长宁下意识地摸摸了袖口,待摸到袖中的瓷瓶才略微松了口气。若她没有猜错,想必皇后是打算让她立刻就去为七公主治病。 既然皇后已经开口了,长宁也不拒绝,只在示意秦氏安心后才跟着皇后进入了内殿。 正阳宫内殿有东西两处暖阁,东暖阁门口守着两名太监,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先退下,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宁看了一眼暖阁里面,黑漆漆的,四周的门窗都未打开,极闷热的天气竟然捂得这么严实,这让长宁脸色稍显凝重,也不多犹豫,长宁跟着皇后进入暖阁。 屋中陈设不多,只一张软塌横在期间,榻中一道人影瑟缩在其间。 人影听到动静,将软被拢在身上,瑟瑟发抖。 皇后心中一痛:“瑶儿,是母后。” 人影状若未闻,只蜷缩着。 长宁心中有了大概,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皇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宁,目光含着审视,只片刻便敛好眼中的情绪:“瑶儿得了怪症,本宫听定安王妃说起你是从东阳道人,想来可以看看。” 早听说皇后子嗣单薄,接连早夭了二子后才生下七公主,想来此番七公主的病症相当棘手,这才让皇后不得不冒险将自己带来。就算自己有能力替公主医治,也决不允许自己将公主的病情外传。 思索片刻,长宁才开口:“娘娘放心,若臣女也无法治好公主,绝不外传。” 到底是殊儿的意中人,皇后软了口气:“你也不必过于多思,就算治不好,本宫也保你无碍。” 长宁轻轻靠近人影,柔声道:“公主,我叫裴长宁,师从东阳道人,让我看看好吗?” 沈乐瑶听过东阳道人的名号,听到这轻柔的女声,沈乐瑶慢慢从被子探出个脑袋。 饶是长宁早有准备,也不得不吃了一惊。 据她所知,七公主分明才十三岁,可眼前这人,鸡皮鹤发。若非一双妙目清澈见底,她认不出此人竟是当朝七公主。 长宁眼尖,发现七公主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冰霜极淡,不细看也察觉不了。 伸手抚上七公主的额头,触手寒气冰凉。 沈乐瑶看长宁虽然眼中有讶色,可眸中并无嫌恶,因此一双杏眸盯着长宁:“姐姐可以法子?” 长宁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普通的易老症,若只是普通易老症只需配几服药再辅以愈容散,不日便能恢复。 她曾在师傅的藏宝阁中的古籍中看到过,只是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我也没有把握,只在书中见到过的病症。” 皇后问道:“有几分把握?” “五分。”虽说五分,可长宁心中俨然已有八分成算了,若是她所料不差,公主容颜衰老皆是因为中了易红颜。 这易红颜并非是病,而是一种寒毒。 “所言当真?”皇后激动地握住长宁的手,虽然只有五分,可比这些天请来的御医好多了,那些庸医竟然连瑶儿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 观星台夜宴 今日宫宴设在观星台,是宫中最高的一处楼阁。天已经全黑了,夏风送来荷花的香气,天上一轮明月,银色的月光洒在荷花池上,似在池中蕴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观星台左右两边设了三桌,男宾女宾各自坐在两侧。 秦氏坐在宴席上一双眼睛盯着院口,宴会都开席了,宁儿还没回来。 谢婉华心中也有些不安,但还是劝道:“夫人别担心,皇后母仪天下想来不会为难宁儿的。” 另一桌,傅叶低头对傅殊说着什么。 良久之后,再抬头,目光投向女眷那桌,眉头微微蹙起:“无事。” 宗朝渊端起酒杯,指尖转动,隐约可见杯中水光泠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可是这桃花酿不合你心意?” “焕之误会了,听说你已经拿到毒经了?”傅殊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好友,闲闲地开口。 宗朝渊似是没听出傅殊话中的幸灾乐祸:“拿到了,只是未有解法。” 六皇子生母容妃,出生宗家,容妃早逝,宁文帝感念皇后接连早夭两子,遂将六皇子记在皇后名下。七公主罹患怪症,年纪轻轻就已鸡皮鹤发,宗家为感谢皇后照拂六皇子的恩德,已为七公主寻医问药良久。宗朝渊也是从御医口中得知曾在毒经上见过此类病症,因此才有了风云书局那一出。 “乐瑶得昆仑鬼医医治,想来必会无恙。”傅殊笑得眉眼风流,那坏心肠的丫头不知道会给乐瑶喂多少黄莲,想想真是激动呐。 看傅殊笑得如此荡漾,宗朝渊轻咳一声,垂下眼眸,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昆仑鬼医是她吗? 另一旁,宋烨身着正一品太傅朝服被一群大臣簇拥着。俊逸的脸上不见丝毫不耐,从容有度的周旋其中。 “宋太傅,可真是前途无量啊。”户部侍郎周文康心下感慨,这人三个月前还是一介贫寒学子,此刻竟已位列三公,正一品太子太傅。 眼下大宁太子未立,却已立下太傅,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无论将来哪位皇子继位,这宋烨都是能飞黄腾达。 周文康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猜到宁文帝所思了,陛下这是希望在立储之前,宋烨能刚正守己不向任何皇子靠拢,做个纯正的孤臣。 这样想着他越发感激小友提醒自己派宋烨前往雍州,若是没有自己,这宋烨想胜任太傅还不知道得熬多少年呢,自己送了这天大的人情等于是提前与未来的肱骨之臣打好了关系,将来任他风云如何变,他都留好了后路。 宋烨眼中噙着淡淡笑意:“周大人照拂之恩,宋烨必不会忘。” 他也没想到一趟雍州之行竟让他直接官封一品,想来自己有今日,她也会开心吧 “皇上,皇后到!”刘福尖细的声音响起,场中熙攘的声音停下。 众人跪地三呼万岁,长宁趁众人行礼之时悄悄从后面绕了进来。 宁文帝今日身着龙袍,与皇后坐在一起相得益彰。 “平身。”眼下旱灾未解,若不是有夜国使臣和宋烨两档子事儿,自己还真不想办这个宫宴。 众臣看宁文帝兴致缺缺,一时也无人敢说话,观星台上针落可闻。 宁文帝目光落在下首,眼中终于带了点笑意:“殊儿今日竟然没迟到,实在难得。” “臣久仰宋太傅风姿,今日自然是不能来迟了。”傅殊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宋烨,心中暗暗点头,长得也不讨厌,果然不错。 提到宋烨,宁文帝朗声开口:“今日宫宴,一庆宋太傅为大宁铲除蛀虫,二迎夜国公主。”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宋烨起身行礼。 宁文帝看着台阶下的少年,那是大宁的未来,是他留给下一任皇帝的大臣,这样年轻却已有了不凡的见识和胆色,未来的大宁想必亦会更加强大。 若是自己当年有宋烨这样的能臣相助,胞妹也不用远嫁。宁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父皇,今日除了贺宋太傅还为迎夜国公主,怎的公主还未来?”沈玄珩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听闻夜国公主乃是不输上京第一美人的绝色,生母又是替父皇嫁去夜国的明月公主,自己若能娶到这样一位佳人自然是极有裨益的。 五皇子沈玄裔闻言却是兴致缺缺,佳人难再得啊,夜国公主再美也比不过青衣。 秦氏看长宁回来了,拉着长宁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女儿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长宁眼光扫了一圈:“师兄今日未来吗?” “大哥这几日腿疾犯了,祖母不许大哥出门。”谢婉华噘着嘴,目光落在宋烨身上,一时移不开。 长宁顺着目光看过去,打趣道:“华姐姐是否看上宋太傅了?”虽是玩笑的语气,可长宁心中也打了几个转儿,谢家是真正的大家,单就出了一个太傅的宋家而言到底还是单薄了些。可宋烨此人人品学识样样都是拔尖的,样貌也是风流俊逸,华姐姐若是看上他,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谢婉华本是爽朗的性子,被长宁看破心思也不反驳,只小脸微红,手上轻轻拧了一把长宁的胳膊:“你这坏心眼儿的丫头,连我都来打趣。” “好姐姐快饶了我,我不敢了。” 长宁与谢婉华笑闹作一团,忽然福至心灵般感觉到两道炙热的视线,看了过去。 傅殊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与长宁正好来了个对眼。 长宁只在当日傅家军进城那日见过傅殊一面,昭州那次也并未见面,因此一时只觉得眼熟却并未认出傅殊,便朝傅殊礼貌的笑了笑。 目光落在傅殊身旁的白衣公子身上:“那位公子是?” 谢婉华顺着长宁目光看过去,见两人坐在一起,一时也分辨不出长宁问的是谁:“你说谁?玄衣那位是定安王世子,白衣那位是宗小将军。” 原来他就是傅殊,长宁恍然大悟,可他这样看着自己做什么?是还在记恨自己放的黄莲? 这样想着,长宁挑衅般冲傅殊比了个手势。 傅殊激动了,这丫头是在向自己求饶吗? “她这是什么意思?”傅殊故作矜持的问好友。 宗朝渊也一头雾水,这奇怪的手势他并未在书中看到过,因此没有开口。 “罢了,想来也是在向本世子求饶,本世子大人有大量,就饶她一次。” 傅叶憋不住了,闷笑着附在傅殊耳侧解释,这是民间的手势,两位主子不知道,他当然要解惑了。 傅殊听罢,一张俊脸黑得如同锅盖。宗朝渊自然也是听到了,不由笑着多看了长宁两眼。 第五十五章 献粮 长宁看到宗朝渊的目光,了然地笑了笑。宗小将军,原来是他。 想到六皇子与宗家的关系,长宁明白这位宗将军寻毒经怕也是为了七公主。 长宁虽在心中暗戳戳地盘算着,可余光一直观望着祖父,此刻见祖父从席中起身,一颗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 谢婉华发现了长宁的异样,正要开口询问就感觉四周的空气似在一瞬间被抽离,连夜里的蝉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降低了声音。 宁文帝坐在高位,视线落在台下的老者身上,依稀想起了当年师傅带着他开蒙时的情景,曾几何时师徒二人已经生疏至此了。 裴正清跪在地上,饶是他这一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此刻也不自觉揪起一颗心。 脑中只有孙女向他剖析裴家于皇室的威胁时的凝重,若再不设法削减皇帝对裴家的猜疑,终有一日裴家难逃史家的厄运。知道二子与五皇子交往密切以后,又给原本烈火油煎的裴家添上了一捧柴。 若是再无作为,裴家危矣! “恩师所言当真?” 明明是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裴正清却猛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教导皇帝多年,焉能听不出皇帝并未发怒的意思。 “回陛下,老臣所言当真!” 傅殊与宗朝渊对视一眼。 他们离得近,自然是听清了裴老大人的话,举裴家之力购买粮食充入国库? 之前拨了一百万担粮食前往雍州赈灾,可此次旱灾并非雍州一州的事,更有其余几州受到了波及,就能上京也不得不节衣缩食。此刻裴家一口气拿出一百万担粮食,不得不说是解了宁文帝的燃眉之急。 宁文帝笑得玩味:“一百万担粮食,想不到裴家竟然富裕至此。” 这话问得犀利,裴子文额头冷汗直冒,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冷颤。 裴正清早已想好了措辞,此刻答得不急不缓:“老臣的孙女师从东阳道人,习得一身医术,这其中就有不少是她这些年的诊金。” 皇后见状,俯身对宁文帝解释了两句。 “昆仑鬼医?裴小姐可在宴中?”最后一句是朝着女眷问的。 长宁听到皇帝问话,当即起身出席,跪在祖父身后:“臣女裴长宁,见过皇上。” 宁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虽早有准备,可看到长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奇道:“裴小姐还未及笄吧?” 年纪这么小,当真是昆仑鬼医?莫不是这裴老头糊弄他的。 “臣女虽未及笄,可一身医术是自小就学着的。” 宁文帝还要再问,却听下首一道声音传来:“裴小姐的医术,本世子深有体会,当然若非小姐替我解毒,只怕殊也回不了京城了。” 长宁眉心一跳,这傅殊有这么好心? 果然又听那道闲闲的声音:“那黄莲吃得本世子嘴乏。” 宁文帝显然不知道长宁与傅殊的交集的,皇后见他一脸迷糊,意味深长:“殊儿长大了。” 宁文帝闻言看向长宁的目光可谓十分复杂,半响叹了一声:“罢了,皇后说你能医好七公主?” “臣女并无十全的把握。”长宁抬起头,直视着帝王。 宁文帝眯着眼,梗着一口气,裴家的丫头果然如裴老头一样讨厌,自己都已经给她台阶了竟然还不下来:“治不好,你就去给七公主陪葬。” 傅殊眸子一暗,看着长宁迟迟不开口。 长宁本也没打算他能帮自己第二次:“这天下除了臣女没有第二个人能治七公主了。” “狂妄!”宁文帝瞪着眼,偌大的大宁,人才济济,还真没人比得过这尚未及笄的小娃娃? “陛下息怒。”皇后在一旁劝道,说话间看了一眼长宁,这丫头倔起来还真同殊儿一模一样:“适才裴小姐已经替乐瑶看过了。” “臣女并非狂妄,臣女所言句句属实。”长宁并没开玩笑,她主攻医毒,昆仑山上藏宝阁的医经都被她翻烂了,下山游历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了,若是连她都没办法,只怕这大宁还真没人能救得了七公主了。 这下子不光宁文帝,底下的群臣也开始议论起来。 就连向来与裴子文交好的张御史也捻着胡须不赞同道:“稚子无礼。” 陛下最疼爱的七公主得了怪病他们也知道,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也看到宫中诸位太医束手无策,这尚未及笄的裴家小姐当真有本事治得好? 宁文帝想到近日找了不少太医,确是连病症都没摸清:“你有几分把握?” “八分。”适才未给七公主把脉之前长宁只有五分把握,可把完脉后发现情况尚未到无法转圜的地步,因此八分并非虚言。 听到长宁的回答,宁文帝心里嘀咕,八分也不少了,因此挥了挥手:“你起来吧,若能医好公主,朕就赏你个恩典。” 皇帝的恩典可不是说赏就赏的,若是这裴小姐当真能医好七公主也不亏。 裴正清见皇帝似遗忘了他,试探地开口:“陛下?” 宁文帝看了眼长宁,又看了眼傅殊,罢了,裴家还算识趣:“恩师的义举,朕记下了。” 裴正清得了这句话,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就着刘福的手站了起来。 待到长宁坐下,谢婉华如八爪鱼一般攀了上来:“好丫头,你真这么厉害?” “夜国公主到!”守在观星台门口的小太监唱道。 今日宴会的主角姗姗来迟,众臣以为宁文帝必会恼怒,区区属国公主竟在大宁皇宫如此无礼。 谁知宁文帝一双老眼亮的吓人,连声叫道:“快请!” 在场除了傅殊和宗朝渊都将目光移向院门,早闻夜国公主美貌不输上京第一美人,今日有幸一睹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长宁坐下后,也将目光移向院门。 第五十六章 夜国公主 来人一袭正红蹙金凤纹翟服,金线勾勒的飞凤从腰身延绵至裙摆,腰间被一条金色腰带束起,纤腰盈盈一握,云鬓高耸,斜斜插了一支累丝镶宝梅枝金鬓流苏簪。女子眸含春水清波流转,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长宁的心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奇异般的静了下来。 夜未央行到长宁身前,俏皮地从长宁眨了眨眼,红唇轻启:“师妹。” 花枝惊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小姐,是未央姑娘。” 长宁盯着师姐的背影也是惊得不行,夜国长公主自幼丧母,想来正因如此,师姐才会刚出生不久就上了昆仑。 “臣女夜国未央见过大宁皇帝陛下。”女子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柔和。 夜国是大宁属国,因此夜国的公主自称一声臣女并无不妥,可宁文帝却是皱起了眉头:“未央,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昔日胞妹明月公主为了稳固江山,和亲夜国,最终难产而亡,始终是宁文帝心中的一根刺,他与胞妹一母同胞,感情自是深厚。明月死后,他曾想过派人将妹妹唯一的血脉接回大宁,回来的人却带来消息称小公主被仙人带走了,从那以后就没了消息,一直到前几个月夜国才有消息称公主回京了。 夜未央脆生生喊道:“舅舅!” 宁文帝一时之间老眼含泪,像!真是像!他看着侄女儿就想到了胞妹远嫁那年,也正是这个岁数。 “欸!快坐下!”宁文帝应了一声,许是内心过于愧疚,一时之间也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皇后笑着道:“当年我与文娘也曾交好,哎,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刚嫁入皇宫那两年着实难熬,幸亏有文娘陪着她,二人闲时便品书论画,好不自在,自己还曾想撮合文娘与娘家兄长,却不曾想到文娘最终远嫁,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 夜未央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也有些动容:“母后福薄,劳娘娘记挂多年,未央不胜感激。” 皇后嗔道:“你叫皇上舅舅,却叫我娘娘,实在令人伤心。” 宁文帝附和道:“对,未央,别拘谨,记得叫舅母。” 夜未央笑眯了眼,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了长宁身上:“舅舅,舅母我先去师妹那里坐,这里实在是无趣。”因是上前行礼,因此夜未央就立在台下,身后就是众皇子的宴席,她这会背对着宴席都能感觉几道火辣的视线,实在是有些心烦。 “师妹?”宁文帝顺着目光看过去,磨了磨牙,怎么哪都有裴家丫头的事儿? 夜未央见宁文帝提起师妹的样子似是不喜:“我与师妹自小便在一处了,虽没血脉亲缘,但却是比亲姐妹也不差的。” 宁文帝见侄女儿似要急眼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没好气地剜了长宁一眼:“去吧去吧。” 沈玄珩见美人离去,一双眼睛死死黏在夜未央身上。 沈玄裔笑的不置可否。 傅殊举杯:“今日之事焕之怎么看?” “裴家此番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宗朝渊声音清润。 傅殊放下酒杯,目光掠过裴正清:“我原以为裴老大人生性刚直古板,没想到今日却是大开了眼界。” 裴正清此人虽然秉性刚直,却太过软弱。裴家与皇室的关系向来复杂,裴家在士林之中的威望为皇室忌惮,明知裴家被皇帝忌惮,却步步退让。裴家三子才名远播却迟迟未能入仕,裴正清也怕裴家树大招风。 可避也不是这样避的,一退再退,等到触及裴家利益核心的时候若是退不了,必是一场滔天祸事。今日公然献粮,明为示弱,实乃逼迫。逼得皇帝在众臣面前接受裴家的好意,承认裴家的忠心,日后若再想动裴家,打的可就是皇帝自己的脸面了。 宁文帝也看出裴家的意图了,因此虽然缺粮,但并不打算如此轻松地就接受。若非有傅殊和皇后在一旁打圆场,今日之事必不会就此善了。傅殊黑眸清亮,闪过一丝兴味,他很好奇若是没有他和皇后,那丫头又如何脱身呢? 宗朝渊闻言轻笑,目光凝视着那抹银色倩影:“怕这事不是他想出来的。” 傅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屑地撇嘴。 话分两头,夜未央来到女宾席上,恭敬地朝秦氏行了个礼:“伯母。” 秦氏知道了眼前这女子身份尊贵,哪里肯受礼,忙侧着身子:“公主不可。” “娘,未央是我师姐,叫您一声伯母也是应该的。”长宁笑嘻嘻地冲夜未央眨了眨眼睛。 秦氏无奈地叹气:“你这丫头,多跟公主学学,明年就快及笄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夜未央笑着戳了戳长宁的胳膊,口中道:“伯母,您叫我未央就好了,我与宁儿自幼就伴在一起,同吃同住,您叫我公主不是生分了吗?” “欸!”秦氏笑眯眯应道,她自己识人不明,自以为相处多年的手帕交原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可她相信宁儿的眼光,这位未央公主看来可交。 “师妹,这位是?” 谢婉华一听夜国公主问起,也不等长宁介绍,径直笑道:“我叫谢婉华,公主可唤我一声华儿。” 夜未央歪着头,听完谢婉华的话水眸一亮:“你是谢家的人?” “正是。”谢婉华笑道,她知道大哥是有两个师妹的,一个长宁,另一个想来就是这夜国公主了。 “谢祁弈是你兄长?” 谢婉华有些好笑道:“回公主,正是家兄。” “那真是太巧了,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同宁儿一样叫我未央吧。”夜未央有些不好意思道。 谢婉华似是明白了未央的心思,挤眉弄眼地冲谢夫人喊了一句:“娘。” 果然,夜未央身子一僵,心脏漏跳一拍。 怎么办?这刚来大宁就要见婆婆?这也太快了吧 谢夫人见夜国公主俏丽微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儿子什么都好,可腿脚不便也是事实。 眼前的少女身为异国公主,钟情谢家的大公子,若是弈儿身体康健也是一桩好姻缘。 第五十七章 沈玄裔上门 翌日 沈玄裔收到裴子书的传信,应约来了裴府。 裴子书引着沈玄裔走了进来。 两人行至湖边,柳树错落有致地围绕着水榭,轻垂的柳枝搅动着水面,碧波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一名绝色佳人。 佳人眉头轻蹙,似有无限愁绪,一双如玉的柔荑在七弦琴上拨弄着。 一阵如泣如诉的琴声传来,沈玄裔停下驻足。 “小女近来心绪烦闷,不知五殿下驾临,惊扰了殿下,臣这就叫人过去。”裴子书说得诚惶诚恐。 沈玄裔却似笑非笑:“先生不该自称臣。”前几日朝堂那一场纷争,自己已经将这裴二当成了弃子了,今日若非为了佳人也不会再踏足裴家。 裴青衣似是才发现来人,似受惊般站起,却因动作太过慌乱险些撞到琴台,沈玄裔身形一晃,堪堪搂住佳人的纤腰。 四目相对间,陌生的情愫在沈玄裔眼中:“许久未见,二小姐清减了。” 三月裴青衣跟随定安王妃前往宏悲寺祈福之时,他就曾见过佳人。 裴青衣俏脸微红,一双杏眸含羞带怯,退出了男子怀抱:“小女失礼。” 怀中佳人带起一阵香风,沈玄裔目光闪过一丝怅然若失:“二小姐不必如此,裔冒犯小姐,还请二小姐宽恕。” 一旁的裴子书看到沈玄裔的神色,心中的不安稍稍安定。他还有青衣,就是看在青衣的面子上,五殿下也不会轻易放弃他。 “青衣不得无礼,还不退下。”裴子书向裴青衣使了个眼色。 裴青衣闻言,俯身抱起七弦琴,朝沈玄裔行了一礼:“小女先行告退。” 美目流转,少女心事尽在这临别一瞥。 沈玄裔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沉吟不语。 “殿下”裴子书迟疑着开口。 沈玄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已经无用了,先生。”被皇帝申斥,便已经失了站在他身后的资格。 若非因为裴子书还有个女儿待价而沽,自己今日都不会登门。 上京第一美人,妙德大师亲口批算的极贵命格。 上一个得妙德如此批算的女子,现在就坐在中宫。这是不是说明裴青衣,将会是下一个入主中宫的女子?自己若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何愁霸业不能实现? 裴子书看不透沈玄裔话里的意思,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老臣对您忠心耿耿啊殿下!” 沈玄裔不语,一双黑瞳中明灭不定。裴子书虽然这次这事办的不好看,可认真算起来还算得用,若是就此放弃实在可惜,更何况他未来的皇后,家世若是低了对他也是侮辱。 “这偌大的裴家,若是只有一个声音就好了。”沈玄裔目光落在方才女子抚琴的地方,声音低沉。 裴子书心头波澜涌起,他明白五皇子的意思,他做不了裴家的主就上不去高位。裴子书又想起当日他被宁文帝叱责的时候,父亲和兄长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他被大力太监拖出去的时候,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殿下,您的意思是?” 沈玄裔不动神色地打量了裴子书一番,才慢悠悠开口:“取而代之。”裴家在士林中的地位让他又爱又恨,用之棘手,弃之可惜。若裴子书能取代裴正清,他再娶了裴青衣便能将裴家牢牢握在手中。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肯定,裴子书低垂着眼,眼中因为野心和渴望太过炙热微微发红,裴子书一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是!” 清风苑 裴子书看着面前的女儿,越看越满意:“青衣,五皇子这次来跟为父说了个好消息。” “是什么好消息?” “五皇子已经跟柳妃娘娘提起与你的亲事了,想来不日便能上门提亲。”裴子书笑道。 “父亲此言当真?”乍闻这好消息,裴青衣喜不自禁,往日引以为傲的忍耐被她统统抛到了脑后。 裴子书看女儿欢喜的样子,也笑着应道:“自然是真的,五殿下已经同柳妃娘娘提起了。” “柳妃娘娘怎么说?”裴青衣暗道可惜,上次宫宴自己未能入宫,因此没能同柳妃娘娘攀上关系,要等下一次机会,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既是殿下看中的人,娘娘怎么会不同意呢。青衣且安心,待为父复起之时,你与殿下的婚事便更加顺理成章。” 裴青衣闻言却是冷静下来了,是啊,父亲现在尚无官职在身,就算殿下中意她,依她现在的身份也是配不上的。 “父亲打算如何做?”裴青衣按捺住欣喜,开口道。 闻言裴子书皱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五皇子并没告诉他要怎样做,自己也不愿问的太多,若是连起复都做不到只会让殿下更怀疑他的能力。可自己无法被皇帝勒令在家思过,无召不得入宫,该怎么做呢? 裴青衣见父亲并未答话,猜到了父亲的心思,娇笑道:“我听闻大姐姐医术了得,正在为七公主治病,若父亲能说动大伯,让大伯出面,陛下定会复了父亲的官职。” 裴子书恍然,心中也对女儿的玲珑心思赞叹不已:“青衣果真聪慧。” “若真能说动大伯,想必陛下看在大姐姐医治七公主的面子上也不会驳了大伯的请求。”裴青衣抓着绣帕,心中不平。自从宫宴过后,皇后便三不五时地赐下赏赐,观澜苑都快被堆满了,着实让她眼红。若是真让那小贱人治好了七公主,岂不是要翻了天去?若能以她的功劳换回父亲的官位倒也是个好主意。 裴子书当然明白女儿的意思,但却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本来就是父亲和大哥欠他的。倒是自己这个女儿,实在让他惊艳,容貌出众,才名远播,又有妙德大师亲口批命,实在是荣耀至极,这样的女儿生来便是应该嫁与帝王家的。 第五十八章 左冰双 长宁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谢隐将刚买回来的药材递给花枝以后就守在门,问一旁的谢暗:“主子这几日都没出来过吗?” “没有。”谢暗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自从宫宴回来主子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每日只让他们去买药材交给花枝,再有花枝带进房间,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天没见到主子了。 谢隐颇为无聊,原本在谢府多年已经习惯了,可自从跟了长宁,似乎每日都有好玩的事情,可长宁已经四五天没出门了,哎。 花枝将药材递给长宁,看小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又消瘦了,有些不是滋味:“小姐,不如您先歇歇吧。” “快好了,今日还得去左府替左夫人呢。”长宁抬首,瞥了一眼花枝,没漏过花枝眼中的心疼:“你放心,我没事。” 左夫人的胎经过上次施针已经好很多了,胎相也稳固多了,只是左夫人身子孱弱,若无长宁替她保胎,只怕将来孩子无法足月生产。 花枝噘着嘴,小声嘀咕:“您这几日拢共也没睡上几个时辰,就是男子都受不住何况是您呢!” “好了,你这唠叨的丫头,收拾一下,咱们去左府。”长宁将手中调好的药放下,懒洋洋道。 今日正是与左府约定的三月一次针灸的时间,长宁稍稍整理就出了门。 “主子,咱们是要出府吗?”谢隐和谢暗见长宁终于从院中走了出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 “嗯,去左府。” 因为赶着时间,一行人便没有走路,坐着马车一路向左府行了过去。 今日并非朝会,一大早左锋便交代了孙管家。 夏日午后,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是以长宁到时,孙管家已经晒得脸皮通红了。 孙管家一想到自己上次如此怠慢裴小姐,裴小姐还不计前嫌救了夫人和小少爷,这样想着便老老实实地从早上等到午后。 马车稳稳地停下,谢隐看了一眼孙管家:“主子,到了。” 长宁一下马车就看到孙管家一张脸皮晒得通红,见自己下来还有些赫然“:孙管家好。” 孙管家见长宁主动同自己打招呼,越发愧疚了:“裴小姐,上次的事是老奴的错” 长宁看了孙管家一眼,到底是同自己祖父差不多大的长辈,也不好意思再说之前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必挂怀,今日是来给夫人施针的,先带我进去吧。” 孙管家也不敢耽搁,忙不迭应了一声就带路了。 左夫人肖氏的肚子已经快六个月了,寻常产妇六个月时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了,可肖氏的肚子却像是四个月刚刚显怀的模样。 长宁将谢隐谢暗留在院外,只带了谢七和花枝就进了屋。 肖氏刚在花园走了一圈,现下软软地靠在贵妃榻上,见长宁来了,笑吟吟道:“你这丫头,还说同你一起用午膳,你偏这会才来,可用过膳了?” 长宁也不客套,熟稔道:“还没呢,夫人最近如何?” “涟漪,去厨房传膳。”肖氏扶着肚子起身:“多亏你送我的送子观音,这些日子我感觉好多了。” 肖氏说的送子观音,是长宁那日送来的生辰贺礼,那观音周身被长宁抹上了宁神保胎的药材,因此放在肖氏床头,她的胎相好了很多。 “不必传膳,您这里不是有吃的吗?”长宁捻起一块荷花糕,赞道:“这味道真不错,都快比得上望江楼的手艺了。” 肖氏笑得温柔:“你若喜欢就多吃点。” 长宁吃了两口就净了手:“夫人,我还是先为您把脉吧。” 肖氏伸出右手,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夫人近来身子调养的不错,今日施针之后就不需再施,往日只需避着荤腥,不能碰的东西我已经写出来了,劳烦涟漪姑娘多多照看。”长宁收回手,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字条递给涟漪。 涟漪接过纸条细细看了一遍,才向长宁行礼道谢:“多谢裴小姐。” 那日危急关头还能护主为忠,当机立断寻求定安王妃帮助为智,是个聪慧剔透的丫头。 长宁替肖氏祛除外衣,扶着肖氏缓缓躺下。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肖氏这胎已经稳固了,因此长宁这次施针是奔着替肖氏改善怀相去的。 长宁捻着金针,磋磨着缓缓刺入位于手腕内侧第一条横纹中央直上两寸的内关穴,再取出短针刺入位于眉头内侧的开端,即眉头和眼眶的交接处的攒竹穴。 待肖氏慢慢习惯以后,将针扎入从肚脐向后对到脊椎旁一寸的肾俞穴。 这三处穴位都有改善怀相的作用,可以使本来身子孱弱的肖氏少吃些苦头。 一刻钟后,长宁将针取出,嘱咐道:“夫人切忌不可畏热贪凉,凉食是不能碰的。” 肖氏早先孕有一女,这次是二胎,按理说肚子不会这么小,可她身体孱弱,连带胎儿也发育得慢了些。 “小姐,小姐,您等等奴婢!” 院外两道人影跑了进来,前面那道粉色的身影朝着肖氏直冲过去,堪堪停在贵妃榻前。 左冰双倚着母亲,澄澈见底的眸子打量着长宁,眼底隐隐含着戒备。 她与青衣姐姐自小就相熟了,青衣姐姐的近况她自然知晓,知道青衣姐姐近来的不顺都是摆眼前这人所赐她就对长宁提不起好感来。 这个坏人,害了青衣姐姐又来害母亲吗? 肖氏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左冰双的头:“冰双不得无礼,裴小姐是来替娘亲看病的。” 左冰双认定长宁是来害人的,想要同母亲解释,却碍于长宁就在眼前,因此一番话含在嘴里迟迟没有吐出来。 长宁也看出眼前这小姑娘对她的敌意了,正好针也施完了。 谦逊有礼地告退:“夫人,小女先告退。” 肖氏想要挽留,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知道,性子有多倔,若是强行解释,只怕会越来越糟。 因此歉意地冲长宁笑了笑:“涟漪,你送裴小姐出门。” 长宁颉首退下,也不看左冰双一眼。 长宁正要走出左府大门,身后一蓝衣小童快步跑来,喘着粗气:“裴小姐留步,老爷有请!” 第五十九章 做个纯臣 左峰一下朝就直奔内院,将将与长宁错开,得知小女将长宁给气走了,气得指着左冰双半响说不出话来。 “丫头,你不小了,要学会明辨是非。”左锋扔下一句话就直奔书房。 左峰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女儿是他宠的,长成这样的性子不说多好,但依左府的权势将来为女儿觅个温文良善的夫君并无不可。可裴家二房就是条蜷缩在墙角咬人的毒蛇,女儿这样的性子在裴家二小姐面前怕是还不够一口。一想到夫人寿宴的事和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左锋怒不可遏。 长宁看着左锋一张脸上神色各异,一时也不说话。 书房里针落可闻,唯有树上的蝉儿叫的欢腾。 “裴小姐与宋太傅”左锋收回目光,一边打量着她的脸色一边迟疑着开口。 她放下茶盏,一双清润似浸在春水中的明眸似笑非笑:“小女与宋太傅?大人莫不是热糊涂了。” 左锋似是抓到了什么,裴府,二房,宋烨,左家甚至御前献粮,左锋心中浮现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想法。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眼前这尚未及笄的少女竟是在暗中筹谋皇帝的心思,何其胆大! 许是左锋眼色太过灼热,她清了清嗓子:“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她想的很明白,二房与左家的关系并不如外表那么和谐,或许两家在朝堂上有利益纠葛。可左锋此人最让她看得上眼的是护短,二房不知何故竟然把手脚伸到左夫人肚子上,无异于在左锋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或许二房还在沾沾自喜无人得知是他们下的手,可她怎会让他们如愿? 左家与二房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若是能彻底拉拢左家,有朝一日必能打二房一个措手不及。 “恕我冒昧,小姐莫不是想除掉二房?”左锋是个聪明人,这些日子与长宁也有过几次接触,明白有些话必得现在说清楚了。 “大人既然这么问了,想必心中已有答案,我只问大人一句,大人可想过那从龙之功?” 左锋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起身去关窗。 她眯了眼,心中对左锋的判断更准确了几分:“既然想过,那大人属意的可是五殿下?” 左锋咬着牙,不肯吐口。 “大人也不必这样看着我,大人可知数日前五殿下曾到过裴府。”她看左锋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继续循循善诱道:“五殿下属意小女的二妹妹入主五皇子府,若有朝一日五殿下大业得成,二叔就是国丈,依二位如今的关系,怕是难以善了。” “当然,若是大人舍得左小姐,未必就不能当那国丈。” “我呸,无耻小贼,我左锋岂能做出那等卖女求荣的事来?” 她早已看出左锋对家人的爱护,这一点从当年左夫人无子,左锋迫于老夫人的逼迫娶了几房姨娘,可也始终没有让庶子出生,就能看出左锋的为人。 她扬唇,并不答话。 左锋却是暗道不好,这丫头竟是在炸他。 左锋觉得头大,自己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糊弄了,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裴小姐既然清楚其中关系,莫不是看好三皇子?” 左锋想的很简单,既然不是五皇子,想必就是三皇子,朝中唯这二位皇子声望最高,除此外别无他想。 她却觉得三皇子比五皇子更上不了台面,但并未讲话说透:“大人为何不愿做个孤臣,只忠君,不结党。” 左锋苦笑地摇头,孤臣?他也想当个孤臣,可他所处的位置就容不得他选择。 兵部向来关系到全国武将,练兵,武器,若能掌握住兵部,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使要谋反也无不可。 “大人可与太傅多多来往,若是大人下定决心当个纯臣,太傅会为大人向皇上谏言。”纯臣也好,孤臣也好,只能忠君。 “小姐,到底想要如何?”左锋头大,他一直并不热衷巴结五皇子,当初还是裴子书拉着他进的五皇子府,宿醉留宿一日后,即使他心中再不情愿,身上也别贴上了五皇子党。若是真能借宋烨之手向宁文帝陈情,他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他不相信长宁会无缘无故帮他,端看她想要什么。 “二房想要那从龙之功,无异于是将裴家架在火上,大人当知道裴家在士林中的声望,本就惹人瞩目。”还有前世的大仇,她怎么能放过二房?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说,说了左锋也只会以为她得了癔症。 左锋大致明白长宁的意思了,可还是有些不肯相信:“就凭这些?你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左锋虽然也醉心权势,但在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妻儿,他无法理解裴子书为了向上爬出卖整个裴家的行为,可长宁却是真是经历过的。 “大人不必多问,我自然不会白白忙活,若有朝一日需要大人伸出援手,还望大人莫要推辞。”二房非死不可,裴子书必须为前世做的孽付出代价。 左锋见长宁无心多说,也有些犹豫:“容我想想。” “大人可快点想,三日之内若是想好可派人来裴府一遭。”她并非非左府不可,只是看左锋为人不错,宋烨的事也有左锋的出力因此才会给他个机会,若自己不好好把握,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五皇子,二房,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若左家真铁了心与二房绑在一块,谁也救不了他们。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花枝跟着长宁坐上了马车问道。 “进宫吧。”宫宴那日答应了皇后,在准备好药之后便立即进宫的。 长宁一行人来到宫门,侍卫得知来人是特意来为七公主送药的,因此一刻不敢怠慢就匆匆进去通传。 不一会,正阳宫的管事大太监徐平匆匆而至:“裴小姐诶,娘娘等您许久了。” 第六十章 小殊子 “太傅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地,实在难得。”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长宁眸中含着笑意,想到那个谪仙般的男子。 长宁驻足,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御花园正中心立着一座小亭,亭中或站或坐着几道人影,顺口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徐平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打了个千笑道:“是陛下宣了定安王世子,宗小将军和宋太傅议事,想必陛下有什么事耽搁住了。” 一听到皇帝稍后会来,长宁唔了一声,也不多问,跟着徐平绕开了。 亭中黑衣青年眸光一闪。 正阳宫 皇后将最后一勺药喂入沈乐瑶口中,捻起绣帕替女儿擦了擦嘴角,再扶着女儿躺下去。 皇后等了许久,还没见徐平接来人,正准备差人再去看看,就听到正阳宫门口的传话太监大声唱到:“裴小姐到!” 沈乐瑶听到动静,大眼中含着笑意。 长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上前给皇后行了礼,就上前替七公主把了脉。 皇后看长宁虽然面色如常,可眼中的阴翳越来越厚便道不好:“丫头借一步说话。” 沈乐瑶小脸一白,难道是她的病治不好了吗? 一双水眸湿漉漉地看着长宁,双手从被中伸出来攥住长宁的袖摆:“姐姐别走。” 长宁心头一软,安慰道:“放心,我会治好乐瑶的。” 沈乐瑶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哪能不知道是她情况不好了,母后才会带长宁姐姐单独去谈,可听到长宁姐姐平淡的口气,她却又报起了一丝希望,长宁姐姐能治好她的,对吗? 沈乐瑶松开手,垂下眼眸:“我相信姐姐。” 皇后只觉心中堵着,似是憋闷地喘不过气来,眼中也微微酸涩。 “丫头,情况如何?” 长宁看了一眼皇后,思衬片刻还是开口道:“上次我还只有七分怀疑,现在却能肯定,七公主并非得了怪病,而是有人下毒。” 下毒?皇后愣了,随即勃然大怒:“什么毒?” 竟敢在正阳宫毒害嫡公主,皇后凤眸一扬,怒气毫不掩饰。 “是百余年前的奇毒易红颜。”易红颜早已失传,只存在在毒经里。因此第一次把脉的时候长宁并不肯定,这一次也是再三确认了的。 这毒与寒毒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只对女子有效,中毒者浑身冰冷,容颜枯萎,中毒者的一日相当于寻常人的一年,日复一日,寒气聚集,最终寒气到达心脉便再无力回天。 皇后声音颤抖,猛地抓住她的手:“可有办法医治?” “有的,只是过程会有些麻烦。”她的血脉对于克制寒毒有奇效,只是这俏佳人并非纯粹的寒毒,还能让人加速老去,想要恢复容颜也并非难事,可公主体内寒毒未祛终究是个隐患,只得先祛除寒毒再用愈容散了。 皇后听到肯定得答案,身子一软,晃了晃最终稳住身形。 “多谢你,宁丫头。” “娘娘,臣女只能先替公主祛寒毒,待到寒毒清除再替公主恢复容颜。”长宁实话实说。 皇后欣慰地笑笑:“你能替本宫保住乐瑶得性命已是万幸,多谢你了,丫头。” 皇后本性善良,在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以后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可再善良的人也无法容忍他人对自己的独女下手,何况一国皇后。 “娘娘,臣女需要单独为公主治病,请娘娘将宫人都撤出来吧。”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血有奇效,因此只能自己动手。 皇后不疑有他,挥了挥手将众人唤走。 “丫头,一切都拜托你了,务必要保住乐瑶的性命。”皇后眼中噙着点点泪光,她唯一的女儿,不能再离开她了。 长宁默然,她原以为天家无情,可皇后对自己女儿确实是真心的,不在乎容貌前途,只在乎女儿的安危:“娘娘,您放心吧,既然应了,我一定会治好七公主。” “好,那本宫在殿中等你。”皇后转头吩咐了一句,瑶儿为何会中毒,自己需得好好查查。 皇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眼中的风暴越聚越多,只怕这正阳宫早已混进了眼睛。 “是。” 长宁再次放完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将玛瑙香炉中的安息香熄灭,因着血脉的秘密,所以放血之前长宁就让七公主先睡了过去,再将屋内的窗户打开。 因为七公主体寒,即使这正热的天气也是将暖阁里的窗户管得严严实实的。 长宁端起碗,往一碗血里滴了两滴神仙露,将血的热度调和之后才扶起沈乐瑶,一滴不剩地喂下去。 易红颜毒性霸道,若是一次将血喂给七公主,依七公主目前的体质来说,纵是有神仙露也难以综合药性,到时候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是以长宁打定主意将血分为三次,每五到七天服用一次最佳。 皇后见长宁出来,脸色微微发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丫头,要不今日就别出宫了,就在宫里歇息吧,本宫派人去裴家说一声。” 长宁明白皇后好意,看了一眼天色,还不算太暗,自己也不想麻烦皇后,便推辞道:“多谢娘娘好意,臣女无碍,还是先出宫吧。” 皇后轻叹一声:“怡兰,你去库房找些东西与裴小姐一道送去裴府。” 怡兰三十岁的模样,是正阳宫的管事姑姑,在后宫也是极有脸面的。 长宁心里知道皇后这是在给她脸面,哪有不接受的道理,笑着应是。 怡兰领着长宁走出正阳宫,途径御花园的小亭,亭中一黑衣男子正在假寐。男子听到动静,睁开眼,一双黑瞳幽深。 “世子!”怡兰一见来人,身子一矮就蹲下行礼。 这可苦了长宁,按理说她也是该行礼的,可怡兰反应太快,她这会才蹲下也显得太漫不经心了,因此一时犹豫,便耽搁了更久。 傅殊一双清亮的眸子打量了一番长宁,再见怡兰身后四个大力太监手中捧着的东西,若有所思道:“姑姑可是要去裴家?” 怡兰摸不准这小魔王的意思,还是犹豫道:“回世子,正是,娘娘派奴婢将东西送去裴府。” 傅殊眯了眯眼:“那姑姑还不快去?” “这奴婢奉旨送裴小姐出宫。”怡兰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样吗?即使皇后娘娘的旨意,那殊就亲自送裴小姐回去吧。” “这” 傅殊哼道:“本世子说话不管用了?” 怡兰无奈,心里想着是否回去禀报皇后。 傅殊看出怡兰小心思,阴恻恻道:“姑姑快些出宫吧,待会宫门下钥了。” 说罢,余光瞥了一眼还在呆怔的人,潇洒转身。 走了两步,似是有什么不对劲。 傅殊转过身,见长宁还在原地没动,口气不善道:“还愣着干吗?要本世子亲手来扶你吗?” 瞅了眼傅殊,黑色常服倒真像个大力太监,小殊子,来扶本小姐。 “裴,长,宁!”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长宁瞥见怡兰一副您自求多福的样子。 糟了,她竟然说出来了! 小殊子? 第六十一章 重生之术 “这会不说话了?方才是谁叫本世子小殊子的?”傅殊瞥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少女,心中好笑但面上丝毫未显,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臣女一时失言,世子大人有大量别与臣女计较。” 长宁低垂着头,露出一小截天鹅般的脖颈,月光洒在上面,白皙地令人心惊。 傅殊清咳一声,背过身去。 长宁等了半响没人答话,心想这世子又哪里抽风了?暗暗翻了个白眼,跟在傅殊身后三步,亦步亦趋。 二人走出宫门,便见宫宴当日在甬道处见到的马车正停在门口。 傅叶一见世子和裴小姐出来了,赶忙乐呵呵从马车上跳下来。 “裴小姐,您还记得我吗?”傅叶将脸凑过去。 长宁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记得,小叶子。” 傅叶正要夸长宁记性好,余光瞥见自家主子,一时噤声。 傅殊面沉如水,咬着后槽牙。 小叶子?小殊子? 感情这裴小姐还有这样的雅好。 傅殊一言不发坐进了马车,长宁却站在车下犯起难。 她虽未及笄,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哪能夜里同男子乘一马车? 长宁磨蹭半天,对已经坐上马车的傅叶:“你们先走吧,我走路回去。” “又要本世子去扶你吗?”男子似笑非笑地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 长宁下意识一句小殊子又要出口,堪堪咽了下去,不敢多犹豫,顺从的上了马车。 傅殊听到动静,将脸转开:“哼,磨磨唧唧。” 长宁并未答话,好整以暇地冲马车中的柜子上抽出一本游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傅殊等了半响,耳边只有是不是纸张翻过的声音,微微将脸侧过来,见长宁靠着车壁正在看书。 少女恬静的侧影,睫毛纤长,就着灯光打在书页上。 傅殊觉得眼前的情景莫名眼熟,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裴小姐与宋太傅关系匪浅啊。” 长宁翻书的手微微一顿,脑中已闪过数个念头。 举荐宋烨的是左锋,派宋烨去雍州的是周文康,自己与宋烨的关系按理说不该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莫非是左锋? 傅殊看出少女的心思,轻笑一声:“不是他。” 长宁将游记放下,一双杏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傅殊。 “世子意欲何为?”不用否认,傅殊适才从自己的反应就已看出她与宋烨却是脱不开关系。 “你不好奇本世子是怎么知道的吗?”傅殊有些奇怪地问道。 长宁嗤笑一声:“臣女不在乎过程,世子既然已经知道了,臣女就没必要多问什么。” 她并未从傅殊眼中看出恶意,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傅殊心中有些可惜:“宋烨是个人才,裴小姐慧眼独具,只是本世子好奇小姐为何会设法让宋烨去到雍州?” 分明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傅殊冷眼旁观,倒觉得长宁似乎是在培养宋烨。可问题是,她到底是如何提前知道雍州有异的? 长宁轻轻松了一口气:“世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傅殊轻挑眉角:“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真话是臣女随师习得占卜之术,是以能提前知晓雍州之事。”长宁顿了顿,看面前男子似是并未相信:“假话是臣女自有机缘,窥得天机。” 长宁说的含糊,真为假,假为真。 果然,傅殊皱起一道好看的剑眉,没好气道:“既然你习得一身占卜之术,不妨替本世子算算。” 替他算算,这要她怎么算? 前世里定安王世子在凯旋路上遇刺身亡,难不成要她说:世子您早就该死了? 傅殊不捏死她才怪。 长宁看了一眼傅殊的脸色,讪笑道:“世子您将来贵不可言。” “又是贵不可言?本世子可是听说你裴家出了个贵不可言的二小姐,怎么本世子也贵不可言吗?”傅殊似笑非笑。 咳,长宁一本正经道:“妙德那老和尚批的与臣女无关,那和尚说的不准。” 傅殊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长宁,也不追问。 “焕之若是知道你这番话定会气恼。” “焕之?”长宁奇道,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傅殊点点头:“宗将军,字焕之。老和尚是他师父,那小子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却最见不得有人说师父不好。” “师父?” 傅殊干咳一声,臭着一张脸:“好吧,也是本世子的师父。” 长宁脑中似是闪过什么,不确定地开口:“你们可知秘术?” “秘术?什么秘术?”佛家秘术多了去了,光是老和尚讲故事时提到的秘术就不止几种。 长宁提着心:“重生之术。” 傅殊嗤笑:“还真知道,取人心头血养一缕魂魄,再以身启阵送魂魄重来一遭。” 长宁心头大惊,难道,为她开阵的人是妙德的徒弟? 还没开口再问,就听傅殊慢悠悠道:“这种秘术是否存在本世子并不知晓,许是那和尚编出来糊弄人的。” “这秘术还有谁知道?” 傅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长宁:“都说是秘术了,你见过人人都知道的秘术吗?” 长宁心中急转而下,傅殊前世在裴家出事之前就已遇刺,难道是他? 宗朝渊 长宁心中默念,想起那日风云书局初见。 是他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宁面色古怪地问道:“世子当真不信这重生之术?” “你当本世子是三岁小孩儿吗?也只有焕之那家伙会信。”傅殊撇撇嘴,焕之与他同入妙德门下,二人却是截然不同。 傅殊见长宁脸色越来越白,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臣女无事。”长宁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傅殊。 马车内静谧无声,只听到马车骨碌碌的声音。 傅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开口。 来日长宁知晓了其中这番周折,也是哭笑不得。 第六十二章 大人不喜欢吗? 长宁回到观澜苑, “小姐,宋大人传信说想见您一面。”花枝砌上一壶热茶,端给长宁。 长宁点头:“那便约在明日吧,风云书局见。” 她见花枝还不下去,奇道:“还有事吗?” 花枝打量了长宁一眼,见小姐心情似乎不错,踌躇着:“小姐,沉香那边” “如何?”提到沉香,长宁正色道。 “今日午后李二看到沉香去了赵姨娘那里。”花枝说完就低着头,脚尖不自觉摩擦着地面。 她本以为小姐会大怒,因为她知道的时候也生了好大一场气。 没想到长宁慢悠悠将茶盏放回桌上:“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姐” “下去吧。”长宁挥挥手,沉香的事她心中早已有数,因此并不奇怪。 “是。”花枝将茶盏放入托盘,撅着嘴退了下去。既然小姐并没生气,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花枝下去之后,房间重回寂静,长宁躺在榻上,抬手。 烛火在风中颤抖两下终于熄灭。 她原本以为沉香是陈氏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赵姨娘,这样就更有趣了。 良久之后,谢七伸了伸已经发麻的胳膊。 “谢七。” “主子!”谢七警醒问道,同时借着月光看向榻上的少女。 少女闭着眼,呼吸均匀。 “明日你去赵姨娘处。” “是。”谢七放下心,重新隐在房梁。谢隐和谢暗是男子,所以每日都由她守夜。 一夜无梦,长宁收拾妥当就坐上马车去了书局。 她到时,宋烨也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正一品太傅的朝服。 宋烨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刚下朝,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小姐勿怪。” 虽然已经位列正一品,可宋烨依旧称呼她为小姐。长宁会心一笑:“无碍,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提到正事宋烨敛去笑意:“小姐,昨日定安王世子怀疑我两的关系了。” 虽然不明白长宁为何隐瞒,可宋烨也知道不宜让旁人知道他与长宁的关系,更像是心中隐秘的心思,不能为外人所知。 宋烨说的应该是昨日长宁在御花园中看到的时候,长宁苦笑,这傅世子哪里是怀疑,分明已经知道了。 虽然这样想着,长宁却并没告诉宋烨,只是适当提了两句:“他没有恶意,也不必刻意瞒着他。” 长宁心中一动,又问道:“昨日宗小将军也在?” “是,昨日陛下召傅世子,宗将军与臣议事。”宋烨点点头。 “他,如何?”长宁舌尖泛麻,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宋烨有些诧异,鲜少见小姐这副模样,藏好心中的酸涩,撇开头:“宗将军惊才绝艳,堪为良配。” “”饶是长宁脸皮再厚也红了脸,这呆子误会了。 宋烨见长宁并未反驳,笑了笑:“多谢小姐提携之恩,烨愿誓死追随小姐。” 宋家往上刨三代也没出过官员,所以他刻苦念书,只为出人头地,为百姓谋福。 三个月前他还是贫家子弟,三个月后他已经贵为当朝一品太傅了,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无数官员穷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他宋烨只花了三个月便走到这个位置,若无长宁的提携,他这一辈子怕也只能和普通学子一样,好不容易考试完,被分配到没有实权的地方,一生忙忙碌碌。 长宁于他亦主亦友,若能永远追随也是件好事。 “小姐。”带着童稚的声音响起。 长宁笑道:“进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从门外探出个小脑袋,虎头虎脑的模样。 “大宝,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当日长宁在回春堂门口见到的男童大宝,那日谢七送大宝回家后,大宝便一直在照顾妹妹,等妹妹病好后才来到风云书局,这些日子一直在书局里帮忙。别看大宝年纪不大,可这小小的孩子却能准确摸出客人的心思,实在是做生意的好材料。 大宝抿嘴笑了笑,从身后端出一盏托盘,盘上放了几盘点心,虽然并不精致,但却清清爽爽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我我来给小姐送点心的。”大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宋烨,原来小姐有客人在这,看样子还是个大官,大官会不会嫌自己无礼? 大宝将托盘放上桌子,捏了捏衣角,扭捏着就要退出去。 长宁看出大宝的不自在,开口道:“宋烨,你饿了吗?” 宋烨明白长宁的想法,配合地开口:“你叫大宝吗?我能吃这些糕点吗?” 大宝看了一眼宋烨,眼中亮闪闪,正要点头。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害羞地看了一眼长宁,从盘中取出一块糯米糕递给宋烨,再将剩下的一盘全推到长宁面前。 “小姐吃!” 长宁看了看呆呆捏着一块小小的糯米糕的宋烨,又看了看眼里全是期待的大宝,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宁不笑的时候五官端庄,眉眼清丽,高贵矜持。此刻笑着,眉角眼梢如一池化开的春水,美艳不可方物。 宋烨耳根发红,一颗心似乎不受控制地跳着。 大宝看宋烨没反应,以为他不喜欢糯米糕,有些失望道:“大人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宋烨头埋得更低了,他真的喜欢。 长宁吃了一块糯米糕,清爽不腻,赞道:“大宝,这是哪里的糯米糕?味道真不错。” 大宝见小姐并不嫌弃,反而还夸好吃,笑道:“这是小宝做的,小宝一直想报答小姐,今日我听赵文大哥说小姐会过来,所以特地回去告诉小宝的,小宝做好糕点让我送来的。” “你们有心了,多谢,这糕点很好吃。”长宁伸手摸了摸大宝的头,声音轻柔。 “小姐喜欢就好,可是这位公子似乎不喜欢呀?”大宝得了称赞,恨不得长宁将糕点全部吃完,此刻看宋烨还拿着那块糯米糕,便冲宋烨做了个鬼脸。 宋烨见二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忙不迭将糯米糕送入口中。 因着在手上拿了太久,糯米糕已经有些松软了,一入口中就化开来,嘴里满是清甜的味道。 大宝见宋烨终于吃了,也不敢耽误二人谈事,因此轻轻退出门外。 长宁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发现谢七已经在车中了。 “主子,芙蓉苑出事了。”芙蓉苑就是赵姨娘的院子,昨日夜里主子派她去芙蓉苑,结果今日她一去就发现一件大事,因此迫不及待就找来了。 长宁面目表情道:“可是赵姨娘小产了?” 谢七惊道:“主子怎么知道?”芙蓉苑将这事瞒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她今日躲在赵姨娘柜子里也不会听到沉香与赵姨娘的谈话。 长宁扯了扯嘴角,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去福寿堂请安的时候就发现赵姨娘有了身孕的事,当时她身上气味很古怪,长宁乍一闻也没闻出来。可后来她反应过来了,那是艾草的味道。 她曾找过赵姨娘,可她拒绝了,所以长宁也没有必要出手。 只怕现在,观澜苑里不太平。 第六十三章 赵姨娘流产 长宁没有料错,回到观澜苑,花枝连忙迎了上来:“小姐,沉香在里面……” 长宁抬步走入院中,见沉香一言不发地跪在院中。 “小姐她已经跪了一下午了。”花枝有些于心不忍,到底她是将沉香真心当作朋友的。 长宁知道花枝心软:“我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帮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花枝一听小姐饿了,也顾不上求情了,径直去了小厨房。 长宁身后跟着谢七,两人慢慢走到沉香面前。 长宁伸手抬起沉香的头,少女似是哭过,眼眸清润,嘴角抿地死死的,一张不大的小脸儿上写满倔强。 “赵姨娘让你来的?”打量了一会,长宁松开手,冷漠地开口。 “大小姐恕罪,姨娘被陈氏所害不幸小产。” 长宁好笑地看了一眼沉香:“所以呢?身为观澜苑的丫鬟,你这是在替二房的姨娘抱不平?” 虽是笑着的,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莫说不是她做的,就算是她做的,观澜苑的丫头也不能悖主。 “小姐恕罪,求小姐救救赵姨娘!”伺候长宁一段时间,沉香明白长宁虽然嘴硬,可心底并不坏,若是小姐能出手,赵姨娘定会寻到生路! “你既然一心向着芙蓉苑,那就送你过去吧,李二。” “奴才在。”一旁的李二有些不忍地看着沉香,平时挺聪明的姑娘,这会怎么看不出小姐正在气头上呢。 “将沉香的卖身契送去芙蓉苑。” “小姐!” “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长宁的视线轻轻巧巧地投在李二身上。 李二最终低头叹息一声:“是。” 沉香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此刻见长宁并没有要她的命,反而要将卖身契送去芙蓉苑,有些不敢置信:“小姐” 长宁不再看,径直回了屋子。 她本以为沉香聪慧剔透,可没想到竟然也这样天真。虽不知赵姨娘为何将她放到观澜苑,可就这样被送回去还能有什么好果子? 花枝端着莲子粥走了进来,将粥放在桌上,看了一眼院子,沉香已经被送走了,她还是问道:“小姐就这样放过她?” “她既然心不在观澜苑,也没必要再留着了,日后谢七与你一同伺候我。”长宁喝了一口粥,才觉得肚子越发饿了。 芙蓉苑 赵姨娘躺在榻上,见沉香走进来,原本灰暗的眸子迸发出一抹亮色:“大小姐怎么说?” 沉香看了一眼赵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无能,请不来大小姐,还请姨娘恕罪!”不止是请不来,小姐压根都没给她机会开口就直接将她连同卖身契一并送来了。 赵姨娘气急败坏,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小腹下沉,猛地拿起刚喝过的药碗砸向沉香:“废物!请个人都请不来,我要你何用?” 沉香原本就在观澜苑跪了一下午,此刻跪在地上也是半坐着才不至于倒下,身上早就没力气了。此刻见碗砸来,一时避不开,药碗正好砸在脸上。 血浸开一片,赵姨娘看得心头火气:“来人!将她拉出去!” 郑嬷嬷从赵姨娘发怒起就提着一颗心,此刻听姨娘喊人,忙不迭跑进去一把将沉香拽走。 “干娘。”沉香捂着头,昏沉沉的,隐约知道扶着自己的是干娘。 郑嬷嬷一边那手帕将沉香的血迹擦掉,一边轻声哄着:“香儿乖,不疼不疼,干娘带你去找大夫。” 待到将血擦完,看见那道口子时,郑嬷嬷僵住了。 “干娘,怎么了?”沉香意识模糊,隐隐感到干娘情绪不对。 “没,没事。”郑嬷嬷收起手帕,心疼地拍了拍沉香的头。 站在院门口,郑嬷嬷转头看了一眼主苑,眼中一闪而过愤恨。 观澜苑 “谢七,把你听到的都说与我听听。” 长宁终于吃饱,在院中消食。 谢七立在长宁身后:“是,属下今日去的时候躲进了赵姨娘房内的柜子里,听到赵姨娘身边的郑嬷嬷让沉香回来找您。” “你的意思是,你去的时候赵姨娘已经小产了?” “对,是平秋苑那边动的手。”谢七啧啧称奇:“主子,这二夫人为何连二老爷的孩子都要害?她已经有一子一女了。” 谢七自小在谢家长大,谢家的后院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谢老爷也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姨娘,是以她不太清楚二夫人的动机。 长宁笑眯眯地为谢七解惑:“孩子嘛自然是越多越好,陈氏虽然已有一子一女,可心眼太小见不得姨娘生子也正常。” 谢七挠挠头,还是不太明白。 “小姐,沉香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长宁睨了一眼花枝:“你希望她回来吗?” 花枝愣愣地看着长宁,先是点头又忙不迭摇头。 长宁哭笑不得:“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想不想?” “奴婢是真心将沉香当成姐妹的,可一想到她竟然背叛小姐,奴婢就不想她了!”花枝捏着拳,愤愤道。 “你啊,你。”长宁无奈地点点花枝的头:“先去歇息吧。” “是。”花枝看了一眼谢隐谢暗蹲着的那棵树,放心地退了下去。 月光如水,静谧地洒在观澜苑,长宁立在梧桐树下,心里想起了妙德和尚的话。 用心头血喂养,以身启阵 宗朝渊。 朱唇轻启,余音悠长。 多谢你,让我有机会重来一次。 多谢你,救了裴家上下二百八十六人。 第六十四章 出宫 日子不疾不缓地过着,今日是长宁第三次医治七公主了。 正阳宫 皇后与长宁沈乐瑶坐在一起,已经第三次了,沈乐瑶已经能正常出门了,唯一的不同就是夏日里还穿着严丝合缝,可也与之前的情况好多了,虽然容貌还是没有恢复。 “娘娘,阿瑶,待寒毒完全祛除就可恢复容貌了。” “丫头?此话当真?”皇后惊得打碎了薄胚茶盏。 见长宁含笑点头,皇后眼中含着泪,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这些日子她日日与女儿相对,看着女儿如今这模样怎能不痛心?可即便再痛,也只能忍着,不能再说出来徒增女儿烦恼了。 “宁姐姐!”沈乐瑶一张小脸因激动微微泛红,原本苍老如老妪的面容因着这一抹绯色稍显生机。 皇后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身:“丫头,多谢你了。” “公主的容貌本就不是难事,只是先前寒气逼入肺腑,公主随时会有危险,只得先行将寒气祛除,待彻底根除就能为公主恢复容貌了。”长宁笑道。 “未央公主到。” 沈乐瑶一听有人来,下意识就要将身子背过去。 长宁扶住她:“未央是我的师姐,她会很喜欢乐瑶的。” “姐姐”沈乐瑶哀哀唤道,自从容貌尽毁之后她就再不敢出现在人前,平日连东暖阁都不出,今日也被长宁带来大殿,好不容易才适应又有生人了。 “快请公主进来。”皇后安抚性地握住沈乐瑶的小手。 夜未央今日依旧是一袭红衣,在这炎炎夏日里显得越发热烈如火。 “参见舅母。” “三娘快起。”夜未央行三,因此皇后唤她一声三娘,满是熟稔与亲昵。 “师姐,这是乐瑶公主。”长宁冲夜未央使了个眼色。 夜未央看着沈乐瑶,心中微微惊讶,听闻皇后嫡女乐瑶公主比师妹还要小上一岁,可眼前这人分明是七八十岁的容貌。 虽这样想着,面上丝毫未显,夜未央笑吟吟地行了个平礼:“乐瑶妹妹。” 沈乐瑶一双水眸细细打量了眼前的佳人一番,随即垂下头,抿嘴轻笑:“未央姐姐!” 她在宫中长大,纵然母后将她保护得再好,她也并非真的天真不谙世事,分辨一个人对她是好是坏的本事她还是有的。方才虽然未央眼中有惊讶,疑惑,却独独没有嫌恶。 皇后见未央并未询问阿瑶容貌的事,不由朝未央投去感激的一瞥。 未央自然而然地坐在乐瑶身旁,隔着乐瑶问长宁。 “你啊你,要不是今日来舅母宫里将你堵住,你还不去找我玩?” 长宁苦笑,她这些日子确实忙了点,忽略了师姐:“师姐想去哪里玩?” 未央撇了嘴:“这些日子呆在宫里实在烦闷,要是能出宫就好了。”自从观星台宫宴以后,她就被皇帝舅舅留下来了,驿馆也没回去,日日在宫中,闲的都快发霉了。 这样说着,未央讨好地看着皇后:“舅母,不如让我们出去玩吧。” 皇后好笑地看了看未央:“多大的人了,还想着玩儿,你们想去哪里玩?” 未央一听,有门!笑得更谄媚了:“舅母,我就出去走走就行,每日在宫里实在太闷了。”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昔日在昆仑就时常撺掇着要下山。到了皇宫就没那么自在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想要出宫没有皇帝皇后的同意可真不轻松。 “那就去吧,可要注意安全,暗卫不能不带!”皇后见未央实在是无聊,也不忍将小儿女心性拘住。 长宁看了一眼乐瑶,一双大眼里分明是渴望,可脸上还是自律的。 “不如乐瑶也同我们一起?”长宁未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随即相视一笑。 “这”皇后有些迟疑,凭心而论她确实希望女儿能与长宁未央交好。尤其是未央,她是皇帝最重视的侄女儿,女儿若能与未央交好,有朝一日自己无法护住女儿的时候,也能多一重保障。 可阿瑶的脸 未央看出皇后的犹豫,从身后摸出一方面巾:“舅母别担心,阿瑶带上面巾就好,我们会保护她的!” “母后儿臣也想出去。”沈乐瑶怯生生道,她也想跟长宁姐姐,未央表姐一起玩。 “我们会将阿瑶平安送回来,娘娘别担心。” 皇后哪能看不出女儿的心思,现下得了长宁二人的保证,便将一颗心放进了肚子,口中嘱咐道:“那便去吧,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遵旨!”长宁笑嘻嘻地学着怡兰姑姑向皇后行了个礼。 沈乐瑶抿嘴笑着。 “咱们别耽误了,这就出去吧!”未央最耐不住性子,见皇后答应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就飞出去。 长宁再给阿瑶把了脉,确认阿瑶身体无虞就起身向皇后告辞。 三人揣着正阳宫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正阳宫 怡兰轻轻走进正殿,见皇后独坐在凤座上。 “娘娘,公主的脸”怡兰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她们会保护好阿瑶的,能与未央交好对阿瑶也是好的。”皇后目光落在墙角的小几上,幽幽道。 似是想起了什么,皇后侧过脸:“那日你说的可是真的?” 怡兰想了想:“没错,那日裴小姐是世子亲自送出去的。” 皇后笑了,殊儿那性子自己是知道了,若非真的喜欢,哪里会做这些事。 罢了,有长宁和未央,定能护住阿瑶。 第六十五章 还真有大侠 沈乐瑶并非第一次出宫,皇后娇宠她,早些时候还没中毒的时候便曾央着傅殊带她出宫玩过几次。 可傅殊是男子,天性就不喜逛街,哪有同长宁未央一块自在。 三人来到上京最有名的小吃街,坐在馄饨摊前。 “老伯,三碗馄饨。”夜未央熟练的抽出笼屉里的筷子,递给二人。 长宁并非第一次同师姐出门玩,因此熟知师姐的性子,虽然外表冷艳,可内里却不拘小节。 沈乐瑶是第一次坐在这小摊里,往日出宫去的都是望江楼和鸿运之类的酒楼,这种小摊她从未来过。 原来还能坐在路边吃,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一双水眸熠熠生辉。 长宁见她看哪都好奇地样子,好笑道:“阿瑶从前没出过宫吗?” “往日也出来的,但是从没吃过馄饨。”沈乐瑶吐舌,补充道:“傅殊哥哥不许我来小摊。” 长宁想起那傲娇世子,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世子坐在馄饨摊上的样子。 “三位小姐,馄饨好了,请用。”老伯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每日在这上京城摆摊也见识了许多贵人了,因此一眼看出这三位姑娘身份不凡。 “多谢老伯!” 沈乐瑶第一口就爱上了这叫馄饨的小东西,虽然不如御膳来的精致,可味道一点也不差,小巧玲珑,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中蔓延。 三人正吃得不亦乐乎,突然意识到原本正午是阳光正盛的时候,可却有什么东西遮住了阳光。 长宁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继续吃着。 “姑姑娘”老伯快哭了,你们还在吃,没看到都被人包围了吗? 邹俊第一次被人这样忽视,还是个美人儿,当下气得不轻:“美人儿,是你们自己跟本少爷回家还是本少爷请你们回家?” 夜未央抬起头细细想了片刻,疑惑道:“有什么区别吗?” 四周的侍卫发出一声抽气,邹俊身子一软,就要酥倒在地。 见来人不答话,长宁吃掉最后一颗馄饨问道:“吃好了吗?” 沈乐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周围的人分明来者不善,可长宁姐姐还问她吃好了吗好了吗 心中有些惶恐,可还是放不下手中的美食,沈乐瑶咽了咽嗓子,开口道:“还没有,姐姐等等我。” 少女声音如银铃,清脆,似是有个爪子在邹俊心头挠着。 说着话,沈乐瑶喝了口汤才念念不舍地放下碗。 长宁将铜板留在桌上,冲着老伯招呼了一声,就要离去。 邹俊一见三位美人要走,嗤笑一声:“给本少爷拦住她们!” 红衣女子美艳动人,白衣女子清丽无双,就连那蒙着面的小丫头看起来也是美貌可人,邹俊咽了口口水,打定主意今日绝不放三人离开。 “让开。”长宁面无表情道。 “呵!三位姑娘怕是还不知道我上京小霸王的名声,你们姐妹要是跟了我,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邹俊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腰间挂着的大玉佩,显摆着自己的财力。 长宁三人循着目光看过去,不禁抽抽嘴角,好大的玉佩,比寻常玉佩要大出三四倍的样子,玉倒是上好的羊脂玉,可玉佩通身并未雕刻,分量十足! 邹俊见三位美人对着他的玉佩目露惊讶,显然是震惊于自己的财力,不由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样?三位姑娘可是想通了?” “师妹,我怎么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呢?”夜未央凑近长宁,低声问道。 长宁早就觉得熟悉,此刻听师姐提起来认真想了想:“师姐,你之前给我的话本子,十本就有九本有这出。” 夜未央目光一亮:“对啊!你是恶霸是吗?” 最后一句是冲着邹俊问的,邹俊一听美人儿对他说话,忙不迭就点头:“我是,我是。” 沈乐瑶忍不住了,掩嘴轻笑。 四周有靠近看热闹的人群也哄笑起来。 邹俊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被逗弄了,恶狠狠地瞪着三人,挥手:“快给本公子拿下她们!” 围观的百姓多是这条街上摆摊的小贩,自然知道这邹俊的恶名,虽然惧怕,但隔壁卖豆腐的大娘还是壮着胆子提醒道:“姑娘们快些逃吧,这是左相家的小公子,你们惹不起的。” “姐姐,表姐!”沈乐瑶看了眼将她们团团围住的护院,是否要叫暗卫呢?若是叫了怕是也要立刻回宫了。 未央拉住沈乐瑶,笑嘻嘻道:“多谢大娘提醒,阿瑶莫怕,话本子里遇到恶霸调戏良家妇女,必有大侠拔刀相助的,咱们都是良家女子,会有人救我们的。” 这话听在邹俊耳里,简直可笑:“今日我看谁敢从爷爷手下抢人,爷爷废了他!动手!”说着,视线扫过周围围观的百姓。 围观的百姓都是老实人,哪里禁得住邹俊的眼神,纷纷将头低下去,心中暗暗为这三位姑娘叹了声命苦。 被这左相家的小公子盯上,在劫难逃了。 众护院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早已得心应手,此刻听公子下令,便要一起扑出去,若是能趁机将美人儿按倒也能过过瘾! 长宁瞥了一眼邹俊,手始终放在袖中,正在盘算着何时动手的好。 “咻”,两块石子破空而来,一前一后,正中邹俊脖子。 扑通一声,号称上京小霸王的邹公子便如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上。 护院一看公子倒了,立刻上前扶起邹俊:“公子,公子!” 傅殊与宗朝渊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还还真有大侠拔刀相助!”夜未央一激动,拉着长宁的手也不自觉用了劲。 “师姐。”长宁有些无奈地抽回手。 “啊,不好意思啊宁儿。”夜未央看着师妹娇小白皙地手腕上一圈红痕,有些歉疚道。 “算了,待会请我吃饭赔罪就好。” 夜未央点头。 “裴小姐无事吧?”宗朝渊温和有礼道,视线接触到长宁手上的红痕,微不可见地皱起眉。 长宁摇头:“多谢宗将军关心,小女无事。” “邹相教不了儿子,是否要本世子替他教教?”傅殊瞥了一眼长宁,皱着眉问地上的护卫。 护卫们面面相觑,世子?这上京城中目前能称一声世子的,莫非是定安王府的傅世子? “都看着干什么?来个会说话的。”傅殊见无人答话,心中怒气更甚。 护卫长硬着头皮朝傅殊行了一礼:“世子恕罪!”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夜国公主,小叶子,你拿本世子的印鉴去邹府,让邹相好好管管他儿子,意图冒犯夜国公主,破坏两国邦交,让他给个交代,明日本世子自当奏报陛下。” 护卫长头皮发麻,夜国公主?他们压根不知道谁是夜国公主啊,而且连这三位姑娘衣角都没碰到,这就算冒犯?破坏两国邦交,这事儿就是老爷也兜不住,何况是他们? 傅殊见这护卫还傻愣着:“还不快滚?” 傅叶上前一脚踹上去:“愣着干吗?”也不看看裴小姐是你们能碰的吗?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奴才。 第六十六章 阿瑶可爱看戏? 望江楼 傅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乐瑶,也不说话。 沈乐瑶被看得不自在,求救般扯了扯未央的袖子。 “今日多谢世子与将军援手。”虽然多此一举了,但还是多谢,夜未央暗自撇嘴,她还没玩够呢。 傅殊轻笑一声:“公主不必如此,您在我大宁国土上,焉能出事?” 夜未央有些无语的转开头,这人好生无趣,怎么听这世子的口气倒像是她找事? “七公主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宗朝渊看向小公主,语气温和。 沈乐瑶听了,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多亏长宁姐姐,我已经好多了。” 长宁笑道:“想来那日在书局,将军找的毒经是为了替公主治病?” “裴小姐不必客气,你救了七公主,于渊也有恩。” 长宁看了一眼宗朝渊,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夜未央有些无趣地看着他们打太极,提议道:“要不就不打扰二位了,我们还要去玩呢。” 好不容易向舅母要来的宫牌,她还没玩够呢。 沈乐瑶闻言也是忙不迭的点头,她还记得方才的美味。 “还玩?”傅殊挑着眉:“裴小姐怎么看?” 长宁有些头大,师姐和七公主眼巴巴看着她,她怎么说的出拒绝的话来? “不如随我回裴府吧,正好能给阿瑶用药。”愈容散在家,还能名正言顺甩开这二位。 未央与长宁相处多年,哪能不知道师妹的意思,当即附和道:“我正好去看看伯母,阿瑶,咱们一块吧。” 傅殊慢吞吞道:“也罢,正巧本世子有事与裴老大人商量,焕之,不如一道?” “渊愿往。”宗朝渊哪能看不出眼前这位裴小姐的想法,笑意温和。 长宁嘴角抽了抽,与师姐对视一眼。 这世子太难缠了。 对! 夜未央点头附和。 沈乐瑶不懂,只单纯为了能在宫外多待一会雀跃不已。 一行人回到裴府。 今日门房是个三十岁的嬷嬷值守,见大小姐带着男男女女一大群人回来,眼珠微微转着,找了个借口溜开了。 长宁脑仁突突跳着,要不是师姐一直拉着她,她真会控制不住自己,比如现在。 “裴小姐,依本世子看,这园子实在不妥,有道是前不栽桑,后不插柳,当院不栽鬼拍手,可你看这园中又是柳树又是槐树,长此以往裴家恐有大劫。”傅世子边走边道,指手画脚的模样。 长宁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怒意消散,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傅殊:“那依世子看,何解?” 傅殊眯着眼:“解不了,解不了,阴气太重了。” “满嘴胡言。”长宁瞪了傅殊一眼。 “本世子可没胡说,焕之你说呢?” 宗朝渊看了一眼就要跳脚的长宁,再看自己的无赖师弟:“莫要胡说,别失了礼数。”他们是上门作客的,哪有客人这样说的? 长宁再不看傅殊,撇开脸。 “长宁姐姐,这是你的院子吗?”沈乐瑶看着院门上的牌匾,念出声:“观澜苑,好名字。” 长宁点头:“世子与将军不是来找祖父的吗?花枝,带二位贵客去荣青堂。” 花枝刚从院内进来,看一群人立在院门口,她只认识未央姑娘,不对,是未央公主,正不知如何行礼就听到小姐叫她。 长宁说完,朝宗朝渊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女失陪。” 宗朝渊苦笑道:“今日失礼了,还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傅殊摸了摸鼻子,仰头看天。 长宁带着二人进了屋,就将药箱拿了出来放在几上。 “小姐,水来了。”谢七端着水进了屋,将盆子放在桌上,自从沉香走后她贴身伺候长宁,便不再叫主子了。 “嗯,你去小厨房端些瓜果过来。”长宁平时不爱吃零嘴,因此院里也没有什么能吃的,只得叫谢七去小厨房看看。 沈乐瑶笑眯眯应了。 夜未央就自在很多了,她不是第一次来,熟练地躺上贵妃榻:“师妹,你要不要去谢府?” 长宁一边净手,一边笑看着师姐:“师姐是要去看师兄吗?” “哪有!我去看婉华的。”夜未央面颊绯红,娇艳欲滴。 沈乐瑶晃着脑袋:“未央表姐可是心悦谢家大公子吗?”谢家的大公子,她听母后说过,那是长宁姐姐和未央表姐的师兄,模样倒是挺好看的,可就是 “阿瑶这么小就知道心悦了?”连阿瑶都看得出来,自己的傻师兄还要让师姐等多久。 “阿瑶不小了,阿瑶只比长宁姐姐小一岁。”沈乐瑶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长宁擦干手,将瓷瓶打开,倒出几滴愈容散:“阿瑶,将面纱揭开,先上一次药。” 沈乐瑶顺从地取下面纱,起身坐在长宁身前,方便她上药。 谢七端着荔枝走了进来,放在几上:“小姐,赵姨娘来了,此刻人在暖阁。” 长宁目光一凝,顿了顿,将瓷瓶递给师姐:“师姐,你帮阿瑶上着药,我出去一趟。” 未央好奇地朝外面看了看,将瓷瓶接过来:“可是有事?” “无事,我先出去一趟,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唤谢七。”长宁招呼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闺房。 赵姨娘在暖阁坐立难安,她不知道大小姐是否会见她,当初大小姐曾向她抛过橄榄枝,可自己实在无胆,即使自己步步退让,依旧是保不住腹中的孩子!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放过陈氏!就算是死,也要拖着陈氏一起死! “小姐,二小姐来了!”谢隐从树上跳下来。 他与谢暗白日便呆在树上,自然看得远,远远就看到二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过来了。 若是裴青衣知道自己精心装扮过后的样子在谢隐看来竟是花枝招展,怕是会气得变色。 长宁皱起眉:“此刻人在哪?” “已经绕过假山了。” 假山离观澜苑不过百步,也就是说此刻裴青衣进来极有可能会发现赵姨娘。 虽然不知赵姨娘找自己有何事,但长宁本能地不想让二房知道。 “你去暖阁将赵姨娘带走,告诉她二小姐来了,若是不想被人发现就立刻回芙蓉苑。”长宁吩咐了一句就退回闺房。 谢隐有些嫌弃地撇撇嘴,但还是脚下一点,朝着暖阁飞过去。 “姐姐怎么回来了?”沈乐瑶刚上了药,脸上的不适都被凉爽覆盖。 “阿瑶可爱看戏?”长宁意有所指道。 沈乐瑶眼神一亮,看来有什么好玩的事了。 第六十七章 戏精 观澜苑外,裴青衣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不渝:“浮冬,上前叫门。” “是。”浮冬埋着头,抬手敲门,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处了,一时之间疼的眼含泪光。 “今日你若是给我找了晦气,就不用回去了。”裴青衣看这丫头磨磨唧唧,心中不渝,却又碍于夜国公主在里面不愿坏了自己的形象。 “吱”门从里面开了,谢七探出个脑袋,这才将门打开:“原来是二小姐来了,奴婢懈怠了,还请二小姐恕罪。” 谢七这丫头裴青衣有印象,当日去宏悲寺途中遇刺,这丫头身手可是不得了。 “谢七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起吧。”裴青衣伸手将谢七搀扶起来,力求做出端庄亲厚的样子来。 谢七身子一闪,装作没有看到裴青衣的动作,让开路,素手相请:“二小姐,请!” 裴青衣讷讷地收回手,她是真的心里苦,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不能发怒,公主在屋内,自己今日来是要与公主亲近的,若是惹恼了公主怕是会适得其反。 敛好衣裙,裴青衣轻移莲步,手中提着紫檀木食盒向主院走去。 “青衣给大姐姐请安。” 房门紧闭,裴青衣皱了眉,复稍稍抬高声音:“青衣给大姐姐请安!” 长宁与师姐对视一眼:“师姐,你可见过白莲花?” “可是话本子说的那种?”夜未央双眼一亮,原来不止有大侠,还有白莲花,古人诚不欺我! “正是。”长宁含笑点头,瞥见阿瑶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便笑着摇了摇头,宫里长大的公主啊,哪能被养的这么天真,看来阿瑶还是在堤防自己,这样想着长宁落在沈乐瑶身上的视线越发意味深长。 沈乐瑶脸颊微微发红,落荒而逃般移开视线,长宁姐姐知道了,可她不是故意的啊,她也是习惯,甚至成了本能。皇宫里若是没有面具,就是母后也护不住她! 长宁并没开口,只是起身上前开门:“二妹妹来了,快进来吧。” 裴青衣一直福着身子,双腿已经酸软了,长宁要是再不出来她真的顾不上仪态了。 此刻见长宁开门,浮冬上前扶住裴青衣。 “大姐姐,妹妹特意给您做了碧藕糕。”裴青衣睁着一双水眸。 盛夏时节吃上新鲜的碧藕糕,实在让人清爽,不得不说裴青衣要是真的打定主意讨好谁是不会让人厌弃的。 “这两位是?”裴青衣面上挂着不解。 长宁暗笑,这位妹妹真是时刻不忘演戏呢。 若不是门房的婆子提前告诉她,再加上荣青堂那边坐着定安王世子和宗将军,从两人口中得知公主殿下竟然来了,自己怎么能错过与公主亲近的机会呢?宫宴那日自己没能去成,白白便宜了裴长宁那个贱人,还听说她那日在宫宴献粮大出了一把风头。 若是当日自己也去了,还有裴长宁什么事儿?自己是五殿下属意的五王妃,是未来的皇后,怎能输给裴长宁这个命中早夭的贱人。 裴青衣对自己相当有信心,她总能恰到好处的投其所好,既不显得谄媚,也不会显得清高。 夜未央打从裴青衣进来那一刻起,一双星眸就熠熠生辉,死死黏在裴青衣身上,眼中有说不出的热切。 白莲花啊,她只在话本子里见过的,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活的,能不稀罕吗? 相比较下来,沈乐瑶显得淡定多了,裴青衣这种人宫里一抓一大把,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相反,像长宁和未央这样的性子才显得难能可贵。 “这位是夜国的未央公主,这位是七公主。”长宁看出师姐有多迫不及待,于是意简言赅。 裴青衣美目流转,似是受了惊吓,反应过来后径直跪在地上:“臣女有眼无珠,并未认出二位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沈乐瑶百无聊赖的,低着头把玩着刚戴上的面纱。 夜未央上前一把扶住裴青衣:“别客气啊,你是师妹的妹妹就是本宫的妹妹,跟本宫就别客气了。” “公主”裴青衣双眸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似是感动。 “嘿,没什么的,听说你带了碧藕糕?快拿出来吧,本宫正巧饿了。” 裴青衣打开食盒,一道清香扑面而来。 因着天气炎热,想要保持住碧藕糕的清爽,裴青衣特意着人去了冰块镇着,此刻冰块化开,凉意更甚。 夜未央用银筷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小小的糕点入口即化,唇齿中弥漫着碧藕的清甜。 “不错,甚合本宫心意。”夜未央颇为矜持地点头。 裴青衣打从见到这夜国公主的第一刻心中就翻涌着嫉妒,一直以来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张脸,此刻见到容貌与她不相上下的人自然心中不平,更可气的是,同样的容颜出色,面前这红衣女子就能安然坐着,她只能卑躬屈膝地伺候着!若不是听父亲说起,这夜国公主深得当今圣上的心意,自己何必来仰人鼻息。 “公主谬赞了。”裴青衣见沈乐瑶一直没有搭话,不禁问道:“可是不合七公主胃口?” 沈乐瑶看了一眼那糕点,再看了一眼一旁老神在在坐着的长宁:“本宫不爱吃甜食,多谢二小姐美意。”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未央表姐这么给面子,连她都一眼看出这裴青衣心思不纯,但还是没有开口。 裴青衣也听到了七公主身患怪症的传闻,因此见沈乐瑶大热天还带着面纱,一时好奇道:“公主为何以面纱遮面?” “本宫身有怪病,只得用轻纱敷面,失礼了。”沈乐瑶淡淡道。 说话间,夜未央已经吃完一盘碧藕糕了,砸吧下嘴:“二小姐手艺真好,本宫可被二小姐养刁了胃口,不知日后想念二小姐的手艺时,是否还能吃得到。” “那有何难,表姐若真喜欢,不妨向父皇讨个旨意,让二小姐日日为表姐做便是了。”沈乐瑶闲闲地开口,不就是一盘碧藕糕吗?夜国公主难道还吃不上了吗? 裴青衣脸色微微发白,这是把她堂堂未来的五皇子妃当成厨娘了吗? 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长宁看出裴青衣的异色,不禁疑惑道:“二妹妹可是不愿?” “哪里,能为公主效劳是臣女的福分!”罢了,先忍过这一遭,厨娘就厨娘,真能讨夜国公主欢心也不亏。 正说着话,只见夜未央捂着肚子,一张俏脸惨白,口中呻吟道:“师妹阿瑶。” “师姐,怎么了?”长宁反应快,说话间已伸手搭上了师姐的手腕。 “表姐!表姐!”沈乐瑶一看表姐不好,黛眉蹙着,不禁呼道。 “好…好疼。”未央气若游丝,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长宁懵了,这这就晕了? 她看了看还搭在师姐手腕上的手,这脉搏分明很强健啊 沈乐瑶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裴青衣,厉声喝道:“大胆裴二,你安的什么心?”她与表姐一同出宫,现在表姐出了事让她如何心安。 裴青衣听罢,两眼一翻,歪倒在地。 第六十八章 震怒 夜国公主在裴府出事这事可不小,夜国虽只是大宁的臣国,可夜未央不止是夜国的公主,她还是宁文帝最疼爱的侄女儿,明月公主当年的出嫁夜国的义举举国都知道,现在明月公主亡故,可她的独女却在裴府出了事,这下子就算皇后求情也没法平息宁文帝的怒气。 彼时裴正清刚将傅殊与宗朝渊送走,后脚就听到裴福传来的消息,一时之间耳中轰鸣,勉强站住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福苦笑:“老爷,这事您最好还是将二爷叫来。” “老二?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裴正清疑惑道,自从老二被罢了官就一直在府中谢客并未外出过。 “是二小姐送了一盘糕点过去,全被夜国公主吃了,不到片刻公主就晕了过去,七公主已经着人拿下了二小姐,进宫报信的人应该都到了。”裴福越说头越低,也不知裴府是怎么了,这一年来坏事一件接着一件,老夫人自从被二夫人气倒以后身子就大不如前了,消息这才传到前院来。 “宁丫头呢?”裴正清记起宁丫头是昆仑毒医,更与那夜国公主有师姐妹的情谊,不管为了裴家还是为了公主,此刻都离不了宁丫头。 “大小姐已经在替公主看诊了,此刻还没消息传来。” “去,立刻将三位爷叫来!”裴正清喝道。 “是!”裴福匆匆退下,连礼都忘了行。 话分两头,外面乱得一团糟,观澜苑里大门紧闭。 “师姐,人都走了,你快起来。”长宁好笑地看着师姐赖在榻上,睫毛煽动着,在白皙如玉的面上打出一道剪影。 “长宁姐姐?”沈乐瑶没反应过来,迟疑地看着榻上的佳人。 “师妹,你真无趣,我这是在给你报仇呢!想必你平日受了不少气吧。”夜未央也没想过能瞒得过长宁,索性直接坐起来,抱怨道。 “这表姐”沈乐瑶捂着嘴,将话咽进肚子。 “好阿瑶,你不是也看那二小姐不顺眼吗?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夜未央俏皮地眨了下眸子。 长宁无奈地摇头:“等下大夫来了看你怎么办。” “这不有你吗师妹,你可是堂堂鬼医啊,就随手帮我下点药多好。”夜未央搭上长宁的胳膊,谄媚道。 “表姐你胆子真大!”这事可不是小事,闹不好惊动了父皇就是欺君啊! 想到父皇震怒的样子,沈乐瑶不禁有些同情起二小姐来。 果然是知父莫若女,此刻消息已经传回宫中,宁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徐福接到消息,想到宁文帝对夜国公主的疼爱不禁身子一颤,脚下不停闪进御书房。 “陛下,出事了!”徐福哀嚎一声,跪在地上。 宁文帝抬起头:“出了何事?”御书房是重地,平日他批阅奏折的时候连徐福身为贴身太监也是没资格入内的,今日竟然连规矩都忘了,想来怕是真的出事了。 “未央公主昏迷了!”徐福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颤抖道。 “什么?未央怎么会昏迷?到底是什么回事,你细细说来!”宁文帝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在御书房走了起来。 “据说是吃了裴二小姐做的糕点,七公主与未央公主在一块呢。” “裴家?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们这是要造反?来人!立刻派兵围住裴家救回公主!”门外侍卫领命,宁文帝顿了顿觉得还是不妥:“朕亲自去!” “陛下不可!”徐福扑上去抓住宁文帝,此刻顾不上许多,帝王出宫是大事,若裴家真是造反了,皇帝此刻出宫实在危险。 “陛下不可!”皇后自殿外走近,恰好听到宁文帝要出宫的消息,脚步加快。 “皇后?” “陛下,未央与小七是拿了臣妾的腰牌出的宫,此事臣妾脱不了干系,臣妾愿往裴府接回未央!”皇后顿了顿,接着道:“陛下万金之躯,裴家若真有什么不妥无异于将陛下置于危险之地,陛下要为大宁百姓考虑。” 徐福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泣道:“娘娘说的是啊,陛下。” 宁文帝看了一眼皇后,最后妥协道:“罢了,此事就交给你,皇后务必要将未央带回来。” “臣妾遵旨。” 观澜苑 此刻除了还在养伤的陈氏无人知会,裴家老太爷老夫人,三位爷和三位夫人都在观澜苑。 长宁与沈乐瑶从卧房中走了出来。 “宁姐儿,公主如何了?”老夫人颤巍巍地上前问道。 长宁心中不忍,拍了拍祖母的手:“祖母宽心,公主无碍了。” “长宁!青衣在哪?”裴子书问道。 沈乐瑶秀眉微蹙,不悦道:“裴二爷似乎不懂规矩,谋害夜国公主,意图破坏两国邦交,您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裴青衣而是裴家上下这么多口人。”她也是学着傅殊哥哥那番话现学现卖。 裴子书倒退两步,裴子业眼尖及时扶住二哥。 “本宫要立刻带表姐和裴青衣入宫,长宁姐姐也要随行!”沈乐瑶话音刚落,隐在暗处的暗卫就将裴青衣提了出来。 “皇后娘娘到!”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凤驾到来竟然无人通传,他们尚未去门口迎接。 裴正清长叹一声,此事已经惊动宫里,怕是不会善了了。 “老臣裴正清,恭迎娘娘凤驾。” 院中众人一起下跪行礼。 皇后在人群中看到沈乐瑶,顾不上喊平身,就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喃喃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沈乐瑶冲皇后眨了眨眼睛,看向还在行礼的人。 “平身吧。” “丫头,未央如何?”皇后看向长宁。 “师姐无事,娘娘宽心。” “不是中毒吗?”皇后奇道,不是中毒吗,怎么看长宁表情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呢? 咳,众人视线随皇后一道落在长宁身上,长宁有些无奈道:“并非中毒,只是公主娇弱,许是糕点不干净,公主才吃坏了肚子。”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也是瞠目结舌。 第六十九章 投名状 此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死了个浮冬以后,皇后将裴青衣好好申斥了一顿就摆驾回了宫。 “就这样吗?”夜未央有些不甘心,她知道这裴青衣几次三番想要谋害师妹,只是申斥一顿未免太便宜她了。 “嗯,这事要真闹大了,稍有不慎就得搭上裴家,师姐的好意我明白,多谢师姐。”长宁知道师姐是为她出气,但也不愿因着一个裴青衣搭上裴家众人,这与她的初衷不合。 “表姐,你也太大胆的,这事闹不好就成了欺君了。”沈乐瑶还有些后怕,拍拍心口。 夜未央不在意地笑笑:“那有什么,师妹那么多药,难道还瞒不过舅舅?” “那你真的要留下来吗?”沈乐瑶眨着眼睛,原来宫外这么好玩儿,她也想留下来。 “那是当然,我这是体虚,不能坐马车,只能在裴府静养些时日了。” “长宁姐姐”沈乐瑶看着长宁,她也想留下来。 长宁看出她心中所想,虽然阿瑶并未彻底放下身心接受她,但她也明白阿瑶的苦衷,面具戴的习惯了就不容易摘下了:“傻丫头,你的寒毒还没解,怎么能留在宫外呢,娘娘也不会放心的,你怎么忍心让娘娘担心?” 沈乐瑶瘪着嘴,失落地低着头。 长宁将愈容散递给沈乐瑶:“阿瑶,你拿好,回宫之后日日擦在脸上,饮食清淡。”这愈容散对驻颜美容有奇效,只要日日不断,阿瑶的脸总会好起来的。 “多谢长宁姐姐!”沈乐瑶眯着眼笑着,面纱下面隐隐可见一对乖巧的梨涡。 方才表姐为自己擦上这愈容散不过半天功夫,她已经隐隐感觉脸在发热,原本皱巴巴的皮肤也仿佛在变紧。想来长宁姐姐并未诓骗自己,她的脸真的有希望恢复。 “行了,快走吧,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长宁笑道。 “那未央表姐,长宁姐姐,我就先走了,改日来宫里看我呀。” 长宁点头:“快去吧。” 皇后和七公主走后,裴家的气氛明显松动许多。 荣青堂 裴正清坐在上首,今日大起大落,先是说夜国公主中毒,再是吃坏了肚子,这一番波折让他始料未及。他年纪大了,险些没挺过这一关。 裴子业皱着眉:“二哥,你该好好管管青衣。”今日这二位公主本是在大侄女儿院子里,一没宣召,二没传开。怎么偏巧青衣丫头也去了?去就去吧,还端着糕点。这要说往日也没见青衣往观澜苑去过,若不是蓄意讨好,他实在想不出到底为何。 “老三你是什么意思?”裴子书冷哼一声,青衣何其无辜?今日若非青衣命大,只怕现在就已经被冤死了。 裴子业一看二哥口气不善,不由叹了一声:“二哥,本来小弟不该多嘴,可青衣丫头心太大了,此番祸事皆是因此而起,您应该好好管管青衣。” “既然知道不该多嘴,又何必说这些?再说了,那夜国公主并非中毒,是她自己身子娇弱哪能怪到青衣头上去?”裴子书听三弟说女儿的不是,不由心头火大。他还以为这三弟是个好的,没想还是看自己没了官职就要上来踩两脚。 “二哥!”裴子业皱着眉,这话说得委实难听了些。 “好了!都别吵了!”裴正清揉揉了太阳穴,看了一眼坐在下手的老大:“老大,你怎么说?” 裴子文眼观鼻鼻观心,此刻听父亲点名,想了想:“儿子以为此事确是因青衣而起。” “大哥!”裴子书坐不住了,干脆站起身子。 “好了,老二不必多言,将二丫头送去家庙静静心吧!此事就此作罢,休得再提。”裴正清说完也不在看裴子书一眼,兀自端起茶盏。 “是,儿子告退。”裴子文与裴子业对视一眼,便要退下。 “父亲!”裴子书还想再劝。 “出去!”裴正清喝到。 裴子业咬着后槽牙,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本来尚算俊逸的脸变得扭曲。 良久,终是不甘道:“是!” 观澜苑 长宁与未央正在榻上,谢七便轻轻进了门,立在塌前:“小姐。” 长宁睁开眼:“这会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戌时了。”天已经黑了下来,谢七紧接着道:“赵姨娘来了。” “赵姨娘?”长宁想了想,还是翻身下榻:“让她进来吧。” “师妹?”夜未央翻身摸了个空,微睁着眼。 “师姐,你先睡吧,我稍后就来。” 听到回答,夜未央有安心的闭上眼。 “大小姐。”赵姨娘有些忐忑,待到长宁终于出现在眼中立刻起身。 长宁坐在上首,整了整衣裳:“赵姨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今日晌午赵姨娘就已经来过一次了,可惜被裴青衣给搅合了,没想到这才半日竟然又来了。 赵姨娘吃不准长宁是不是在装傻,只得直奔主题:“妾身请大小姐救命。” 长宁抿了抿唇,黛眉微微挑起:“救命?赵姨娘莫不是找错人了,怕是该找二叔吧。” “若是大小姐不出手,妾身真的没有活路了。”她想了这么些天,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了,本以为只要处处避让就能保住孩子,可没成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而这一次她付出的代价实在惨痛! 长宁瞥了一眼赵姨娘,第一眼就已经发现赵姨娘气息微弱,此刻看着脸色越发惨白。 “到底出了何事?” “妾身的孩子不足六月便被二夫人生生灌了红花。”赵姨娘眼中噙着泪,六个月的孩子,已经有血有肉了,那种血肉被人生生剥离的感觉令她痛彻心扉。不光如此,因着胎儿已经六个月了,这次小产让她一生都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她怎能不恨? 长宁轻笑一声:“既然如此,赵姨娘更该向二叔说,而不是到我这观澜苑来。”并非她冷情,她早已给赵姨娘递过信,既然已经被回绝了,她也早已断了赵姨娘这条线。 “明人不说暗话,妾身知道陈氏屡次对小姐下手,若是不将陈氏除去,大小姐恐心难安。”赵姨娘咬咬牙,她这次前来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手中的筹码足够说服长宁对陈氏动手了。 如果长宁要是知道赵姨娘此刻心中所想,怕是要苦笑,就算手中并无筹码她也不会放过陈氏。 长宁双眸幽深,不辨喜怒。 赵姨娘一开始还能咬牙与长宁对视,待时间一长,长宁身上的威压越盛,终是低下了头。 “不如就请赵姨娘先说说你的筹码。” 赵姨娘眼中涌起喜色,只要给她机会,她有自信长宁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赵姨娘将视线落在长宁身后的花枝谢七身上。 长宁颉首:“你们先下去吧。” “是。” “赵姨娘现在可以说了?” 赵姨娘舌尖微微发麻,吐出几个字。 长宁双目一凝,眉头死死拧了起来:“你可知你若是说谎的下场?” “妾身以性命起誓,今日但凡有一句谎话不得好死!” 第七十章 五食散 “你说什么?五食散?”裴正清手一抖,茶盏应声落地。 “没错。” “长宁莫要信口开河!”裴子书瞪着长宁,话中威胁意味浓重。 裴子文皱着眉:“老二!”他从前真傻,老二对宁儿毫无怜爱之心哪里像把他当兄长的样子。 “二叔,我已派人从平秋苑搜出五食散了,另外桂妈妈也已经招了,认证无证俱在,侄女儿是否信口开河,诸位可看看这些。”长宁冷笑开口,现在她已经连面上的和睦都不耐与二房的人演了。 “宁儿所言非虚,陈氏意图谋害母亲,儿子带来了从平秋苑搜到了五食散和桂妈妈的口供,请父亲一观。”裴子业神色冷峻,手中拿着一卷纸和一个白色的瓷瓶大步走了进来。 裴子书气得就差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三,竟敢私闯嫂嫂的院子,你眼中还有没有礼教?” 裴子业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二哥,事到如今他关心的竟然还是自己去了平秋苑,而非母亲的身体!实在令人心寒。 “拿上来。”裴正清喘着粗气。 裴子业将口供递给父亲,看父亲花白的头发,心中酸涩:“父亲要保重身体啊。” 裴正清一目十行,不到半柱香就将这份口供看完。 浑浊的老眼含着泪:“孽畜!”裴正清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口供扔出去。 裴子文从地上捡起,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末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自家二弟。 “宁儿,可有办法救治?”裴子文艰难地问道。 五食散,那是前朝的禁药,服之能使人上瘾,外表看上去精神越来越好,可内里却是越来越空。久而久之人便离不开了,只要一些小病小痛,就能彻底催垮了身体。 “寒食散无药可治,只能强行断药,但祖母会很难捱,就算是戒掉了恐怕也…再说,戒药十分艰难。”长宁艰涩道:“祖母年纪大了,服用五食散已有年余,若是强行戒掉祖母的身体承受不了。” 如果祖母身子再硬朗几分,她可以拿能增强心脉的药出来,可那都是虎狼之药,以祖母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就算戒掉了,祖母只怕也时日无多了。 前世一直到裴家抄斩祖母也并没有异常,想来是自己回府之后让二房察觉到了威胁,陈氏才铤而走险加大了药量。 五食散非毒,自己诊脉的时候若不刻意往这方面想也根本诊不出来。 长宁心中愧疚,若不是自己太过锋芒毕露,也不会害的祖母至此。 裴正清还坐在上首,身子微微前倾,像是一日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耷拉着,老态龙钟。 “都下去吧。”裴正清挥了挥手。 长宁跟在父亲身后行了礼,退了出去。 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多去陪陪她吧。” 长宁身子一顿,行了个礼:“是。” 长宁回到观澜苑,脑中还在想昨日赵姨娘来找自己的情形。 “大小姐可知,陈氏为了哄骗老夫人支持二小姐与五殿下定亲,竟偷偷将五食散混入老夫人的糕点茶水中。”赵姨娘压低声音道。 长宁双眸一凝,语气凝重:“你所言当真?” “妾身怎敢拿这个开玩笑,妾身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五食散是二夫人身边的桂妈妈保管的,小姐派人一搜便知。” “你是如何知道的?”长宁敛眉。 “妾身是那日在院中偷听了二夫人与桂妈妈的谈话才知道的。”赵姨娘蹙着眉,她摸不准长宁的意思。 长宁勾起一抹冷笑,若说这里面没有二叔的手笔是打死她也不肯信的,二婶那胆子没人撑腰能干这样的事?“你可知为何要对祖母下五石散?” 赵姨娘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长宁,琢磨道:“好像是想将老夫人握在手中。” “行了,姨娘回去吧。”长宁不再想,再怎么想也无法为二房那群畜生脱罪。 “那二夫人?”赵姨娘提着一颗心,来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如果连这件事都无法说动长宁。她只好自己去向老太爷说,可要真这么做了陈氏纵然无法脱身,可她在二房也无法再立足了。因此权衡利弊,她才将此事告知了向来与陈氏不睦的大小姐,好借大小姐之口扳倒二夫人。 长宁自然看得出赵姨娘心中所想,不禁好笑,与她不睦的不是陈氏,而是整个二房! “你且回去吧,明日我自会将此事告知祖父。” “那妾身?” “你放心,你既然说与我听,那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是你说的。”长宁很清楚赵姨娘的心思,她妄想将自己当刀使,自以为是黄雀,只是不知事情未到最后,究竟谁才是那只黄雀。 “师妹,你怎么了?”师姐的声音将长宁拉了回来。 夜未央一进屋就看到师妹傻坐着发呆。 长宁回过神来,低声道:“师姐,你可知道五食散?” “五食散?”夜未央想了片刻才摇头道“:没听过,可是出什么事了?” 长宁苦笑一声,将陈氏给祖母下药的事说了出来。 “你别这么内疚,这事与你无关。”夜未央明白问题的关键了。 长宁摇摇头,师姐不懂,可是她是知道的。前世祖母一直到最后体内的五毒散都没有被发现,这说明什么?说明是因为她重活一世,威胁到了陈氏,这才对祖母加大了剂量。 按桂嬷嬷的口供,也确实如长宁所想。 因为长宁的锋芒毕露,陈氏觉得原本似乎唾手可得的裴家越来越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为了尽快控制老夫人,好顺利让裴青衣与五殿下定亲,她就让桂嬷嬷加大的剂量。这才使得老夫人心情反复,喜怒无常。 这次要不是赵姨娘,恐怕她是真的没法将祖母身体衰弱的原因归结到五食散上面。 平秋苑 陈氏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被扔在地上,口中叫骂道:“裴子书,你个没心肝的东西,我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为了你?现在想让我一个人去顶罪,你做梦!” 事到如今,裴子书也没必要再同陈氏演戏,索性撤下面具。 “青衣已经被送去家庙了,青山还没回来,你已经废了,当真要将我一并拖下水吗?”裴子书冷眼看着地上的陈氏,神色似乎带着怜悯。 陈氏现在还不知道裴青衣出事,因着先前气晕了老夫人,她便在平秋苑养伤,桂嬷嬷也没向她提起过,她甚至连夜国公主在裴家都不知道。此刻听裴子书说女儿已经被送去了家庙。 陈氏惊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这怎么可能?” “你若是非要将我一起拉下水,可曾想过青衣怎么办?青山又怎么办?”裴子书见陈氏将他的话听了进去,顿了顿:“有你这样的母亲,青衣已经是被毁了一半了,若你再将我拖下水,将来谁给孩子们撑腰,没了我青衣如何再嫁给五殿下?” 一番话下来,陈氏已经倒在地上泪流满面。 是啊,她这个母亲无数次拖了女儿的后腿。没了裴子书,哪怕五殿下再中意青衣,青衣也决计做不了正妃,做不了正妃,将来何谈母仪天下? “你想怎么样?”再开口时,陈氏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裴子书笑了一下,虽然笑意极短暂,陈氏还是依稀想起她将将嫁入裴家时,她与裴子书也曾琴瑟和鸣过。 第七十一章 赵姨娘作妖 平秋苑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长宁正在福寿堂陪祖母说着话。 老夫人年级大了,人精似的,哪能看不出身边人对她的异常,就连长宁也日日来给她请脉,反正也活了这么些年了,她并不在乎还能活多久。 “你说老二媳妇儿病了,还下不了床?”老夫人看着来报信的人,将信将疑道。 莫非是她那日扔出来的病?可是不应该啊,她下的手她自己心里清楚,那点子力气虽说看着吓人,可远远没到下不了床的地步。 那报信的是现下伺候在陈氏身边的云秋,当日搜出五食散,长宁就将平秋苑里里外外清理个便,桂嬷嬷现在怕是快只剩骨头了。 云秋低着头,神色恭敬:“回老夫人,正是,二夫人受了寒,这才一病不起的。” “算了,下去吧。”老夫人挥挥手,也不再追究陈氏大热天是如何受的寒。 病了好,病了就能把心气放低一些了,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夜国公主还在家里修养,出了这事儿,哪怕只是虚惊一场,裴家也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长宁垂首冷笑,裴子书的决定是在她意料之中的。裴青衣是他日后位极人臣的希望,想要当国丈他就必须保住这个女儿,眼下裴青衣已经身在家庙了,若是陈氏再出什么事,只会让裴青衣的名声更加难听。 “祖母,您要不喝点粥?”长宁自从知晓了五食散的事,就将福寿堂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夏日烦闷,老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此刻更是什么也吃不下。 “宁丫头,你去给我买些冻糕来罢。”老夫人恹恹道,突然想起了陈氏给她做的梅子冻糕,这大热天吃着定然开胃。 长宁眸光微暗:“祖母,还是喝粥吧。” 松琴,就是二婶身边的大丫头,口供中掺有五食散的冻糕都是出自她手。 长宁心头暗戳戳盘算,真该留着丫头一条命的,虽然五食散是不能再吃了,可那丫头做的冻糕也是能看的。 “刘嬷嬷!去给我买冻糕来。”老夫人瞪着长宁,喘着粗气喝道。 “祖母,您这是何必呢,那些东西以后都别碰了。”长宁看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止了脚步,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放肆,我是你祖母,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刘嬷嬷你的主子是谁?”老夫人怒火中烧,拂倒长宁手中的瓷碗。 这话说得重了,长宁看了祖母一眼,跪在地上:“祖母恕罪。” 见长宁跪下,老夫人缓和了面色,摇摇头,只觉得心中烦闷更甚,好想发泄怒气 “起来吧!”老夫人抚额。 长宁走到窗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灰色的檀木小匣,从匣中抽出一根香,插进香炉,然后依靠着窗:“刘嬷嬷,你先下去吧。” 刘嬷嬷担忧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还是行礼退下。 屋子里升起袅袅轻烟,烟雾极薄,萦绕在老夫人鼻翼。 老夫人本来烦闷的胸口奇异地缓和了下来,原本怒气翻涌的胸腔也停了下来。 “祖母,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 “何事?”裴老夫人见长宁如此郑重其事也不由支起身子。 长宁叹息一声:“祖母您服用五食散已有年余。” 裴老夫人手指僵硬,念珠自手中滑落。五食散,她知道,这是前朝的禁药。前朝服用五食散者众,最终无一人善终,是以前朝皇室将这列为禁药,直到大宁开国也是如此。 “五食散。”裴老夫人闭起眼,嘴唇喏喏:“是…是何人所为?” 她整日都在后院,饮食皆有专人打理,能给她下药的人必是她熟悉的人。 长宁没有犹豫,做出这等畜生行径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是二婶。” 老夫人苦笑:“果然是她。” 她并不问缘由,既然动了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丫头…”老夫人眼中闪着泪光:“可能治?” 长宁苦涩摇头,五食散治不了,那是瘾,能将人杀死的瘾,非病非毒,只能靠祖母的毅力:“治不了,只能戒,但是过程会很痛苦,祖母您愿意吗?” 戒掉五食散,再好好将养身体,祖母还能有至少五年的寿数。 半柱香后,长宁屏住呼吸退出房门,一声轻浅的叹息溢出。 “刘嬷嬷,这些日子劳您好好守着祖母,一应膳食都需您亲自检查才能端进去。” “是,老奴知道。”刘嬷嬷眼里含着泪,咬牙答应。 芙蓉苑 “姨娘,真要这样做吗?”郑嬷嬷顿了顿,看了一眼额头刚刚结痂的沉香继续道:“她毕竟还是二夫人,若是被人发现了” 桌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赵姨娘正埋首其中,闻言抬起头:“她害了我两个孩儿,更让我此生都做不了母亲,只是称病,未免太便宜她了。” “可是老爷那边并未休弃二夫人。”郑嬷嬷始终觉得不妥,陈氏虽然已称病,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氏尚有一子一女傍身。儿子是裴家小一辈唯一的男丁,女儿更是得宏悲寺妙德大师亲口批命,有这样的儿女在,陈氏就是再惹老爷厌烦也不会被休掉。 赵姨娘冷笑一声,娴静娟丽的脸庞变得狰狞起来:“若非她有那一子一女,此刻平秋苑怕是早已传出陈氏暴毙的消息了。”这样说着心中越发不甘,凭什么她的孩子就只能胎死腹中,陈氏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安稳地呆在平秋苑? 可那又如何?自己有的是法子让陈氏不知不觉的去死! 赵姨娘终于从桌上找到一个红色瓷瓶,瓶身红艳艳的,远远看去竟像是手中抓了一团血。 “沉香,你过来。”赵姨娘因为兴奋声音微微喑哑。 沉香瑟缩一下,看了一眼郑嬷嬷还是走了过去。 赵姨娘附在沉香耳上,鼻息打在沉香耳上,仿佛有针扎,沉香猛地抬起头:“姨娘不可!” “让你做,你就做,哪来那么多不可?”赵姨娘怪笑一声,仿佛已经看到陈氏暴毙了,只要陈氏死了,她就是二夫人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事要是暴露了,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沉香求救般看向郑嬷嬷,干娘,救我! 郑嬷嬷愧疚地移开视线。 赵姨娘有些不耐烦,捏着瓷瓶的手紧了又紧:“你要是不做,就趁早滚回观澜苑,早知道你在观澜苑待久了,心气儿高了,自然不耐待我这芙蓉苑了。” “奴婢,做!”沉香垂着头,低声道。 第七十二章 裴子书求情 裴子文下朝之后,匆匆往院子里走。 “大哥。”裴子书叫住裴子文,快步从后面赶了上来。 裴子文听到二弟的声音下意识皱起眉来,待看清二弟现在的模样便有些于心不忍起来,于是放缓了声音:“二弟,找为兄何事?” 几日不见,裴子书沧桑了不少,胡子拉碴的模样让裴子文险些认不出面前这人是他最重仪表的二弟。 “大哥,咱们兄弟许久没有谈心了,大哥今日可有空?” 裴子文虽也是正一品大学士,但平时并不忙碌,今日也是将各地呈给陛下的奏折誊抄了一遍就下了衙。虽然心中对二弟妹所做的事情还是有些膈应,但看二弟的样子不禁心软道:“有空。” 裴子文随裴子书来到松竹园。 裴子书早已命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摆好了酒,此刻兄弟二人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椅上,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 “大哥,你还记得这颗竹子吗?”裴子书手抚着石桌旁的一颗松竹,问道。 裴子文定眼一看,竹子许是上了年头,竹身上隐约刻着一些痕迹。 待到凑近再看,裴子文不由微微湿润了眼。 “二弟你还记得?” 裴子书轻笑一声:“少时大哥与我一同爬这颗竹子,大哥从上面摔了下来,弟弟自然记得。” 当年的裴家大公子与二公子整日上窜下跳,裴正清只知长子极重规矩,可哪家少年郎不贪玩?裴子文也不例外,只是他与二弟闯出的祸事向来是二弟替他背了锅。 当年也一样。 裴家大公子从竹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足足七天,裴子书就在祠堂跪了七天,虽然并未缺衣少食,却也是实打实的跪着的。 后来裴子书的腿便落下了病根,一到刮风下雨的坏天气就从膝盖缝里透出冷意来。 裴子文想着就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对二弟的愧疚愈盛。 “二弟,今日找为兄有何事?”裴子文虽然愧疚,但不至于被这愧疚冲昏了头脑。他明白,若是无事,二弟不会特意带他来松竹园。 裴子书放下酒杯,敛衣跪在裴子文身前:“求大哥帮帮小弟。” 放下酒杯,裴子文心中一动:“二弟先起来。” 看裴子文微微皱了眉,裴子书咬咬牙,今天就算豁出脸皮不要也要求大哥答应。 “还请大哥答应小弟。”裴子书低着头。 裴子文长叹一声,扶住裴子书的手上微微用力:“你先起来!且细细说来。” 裴子书见大哥似有所松动,就着大哥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大哥,小弟想请大哥帮小弟求情。”裴子书蹙着眉,因为跪得久了膝盖酸疼,不自觉的剁了剁脚。 裴子文略微松了口气,只是求情倒不是不可以。上次朝会,二弟被陛下申斥的时候他就想要替二弟求情了,只是苦于父亲态度未明,自己不敢贸然开口。眼下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想来陛下的气也消了。 “若只是这等小事,二弟何必行此大礼?” “大哥,小弟知道宁姐儿奉旨医治七公主,现下已经颇有成效了。”裴子书看了一眼裴子文的脸色,继续道:“等陛下赏赐宁姐儿的时候,大哥出面替小弟求情即可。” 裴子文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听懂了二弟的意思,这是想要拿宁儿的功劳换他官复原职?算盘打得未免太好了,只是这样对自己的侄女,二弟的良心正让狗吃了? “二弟,此话休得再提。”裴子文看了一眼裴子书,起身就要离去。 “大哥!你就算不看在小弟面上,你想想青山,他是裴家小字辈唯一的男丁,若是我不中用了,他以后如何成材,如何支应起裴家的门庭?还有青衣,宁儿走了这么多年,您是看着青衣长大的,您这么舍得让她被我连累?”裴子书知道大哥心软,对自己或许还能硬起心肠,可提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哥不得不多思量几番。 果然,听二弟提起青山与青衣,裴子文停住了脚步。 青山学业好,又拜在云麓书院书长门下,云麓书院是大宁第一书院,自从前朝起,云麓书院的学子入朝为官者比比皆是,封侯拜相也不在少数,青山来日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还有青衣,宁儿三岁就离家,青衣与宁儿年纪相仿,这些年自己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又听青衣得妙德大师亲口批命,他并没有父亲想的那么多,他只想着裴家的小辈过得好就足够了,因此青衣能与五殿下结亲也并无不可,若真是因为二弟的缘故毁了两个孩子的前程,这让他怎么忍得下心。 裴子文犹豫不决,一方面觉得此举对不住女儿,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若是能帮帮二弟也是好的。 裴子书趁热打铁:“陈氏的事情多少影响了青衣的名声,若是弟弟再没法官复原职,青衣只怕余生便要在家庙蹉跎了。” 裴子文皱着眉,无奈道:“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裴子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大哥答应出面,此事多半已经十拿九稳,自己终于可以给五殿下传信了。 第七十三章 裴青山 时间进入十月,长宁得到裴子书官复原职的消息时,人还在正阳宫。 皇后一手拉着长宁,一手拉着阿瑶笑得合不拢嘴。 “丫头,多谢你了,这次你可真是救了本宫的命。”皇后端详着女儿光洁如玉的脸庞,笑意温暖。她虽然直言只求保住女儿的命,但若是容貌真的毁了,女儿未来的路也不好走,此番能治好脸实在是意外之喜。 “多谢长宁姐姐。”沈乐瑶也没想过她的脸竟然真的能好,她曾以为能保住命便已经是极大的福分,没想到不光保住了命,脸也好了。 夜未央躺在贵妃榻上,一张芙蓉面因天气炎热微微发红,身后两个宫女替她打着扇,真奇怪,这上京的夏天竟是比夜国还热。 闭着眼吃了一颗荔枝,夜未央抬起头:“舅母,您该好好赏赏师妹。”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皇后拉着长宁,越看越喜爱,不由双眼一亮。 长宁身子微微一颤,为什么她从皇后眼中看到了热切? “娘娘不必如此,这都是臣女分内之事。” “宁儿不必如此过谦,你可愿当本宫的义女?”皇后正色道,她是真心喜欢这孩子。 “是。”长宁敛眉,沉吟片刻后回答,并非她贪图荣华,只是若真能同皇后亲近,对裴家的安危也是大有裨益的。 皇后凤眸一扬,喜色溢出:“好,好,好。” 沈乐瑶兴冲冲喊道:“姐姐!”是姐姐而非长宁姐姐,能当得起当朝嫡公主一声姐姐,算是对长宁义女身份的认可。 长宁被阿瑶的样子逗得眉开眼笑。 殿中笑闹作一团,连夜未央也从贵妃榻上直起身子。 怡兰匆匆从门外走进来,附在皇后耳边:“娘娘,御书房刚刚传来的消息” 长宁与师姐有些内力,因此怡兰姑姑刚刚那番话也听得七七八八了。 两人对视一眼,长宁心中是浓重的失望,想不到父亲竟然替二叔求了情,还用她治好阿瑶来向皇帝求恩典,真是个好父亲。 皇后听罢也觉得不妥,拉着沈乐瑶的手微微收紧。 “母后”沈乐瑶痛呼出声,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皇后。 皇后回过神来,松开手。看着长宁叹息一声,她原想用这个恩典替宁儿与殊儿保个媒,可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她与宁文帝夫妻多年,焉能不知道宁文帝对裴家的忌惮?裴子书用宁儿的恩典求得了官复原职,可何尝不是让皇帝更加忌惮裴家?这样的挟恩图报,皇帝怎能舒服? 糊涂啊。 “宁儿这些日子不如就住在宫中陪陪阿瑶?”原以为裴子文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跟裴子书一起犯起混来,宁儿若是回家知道这个消息怕是会对父亲失望透顶的。 长宁哪能不知道皇后是为自己好,可她已经知道了,父亲是什么意思她必须回去当面问清楚。 长宁摇头拒绝:“多谢娘娘好意,我还是回去吧。” 皇后把眼一瞪:“你叫我什么?” “母后。”长宁一时口误,连忙讨饶。 皇后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想了想:“也罢,你放心去吧,本宫会为你撑腰。” “就是,师妹别怕。”夜未央笑眯眯道,她心中也是后悔,要是早知道裴家人这么无能,上次裴青衣的事她必会死抓着不放的。 长宁好笑地看了一眼师姐,她都这么大了,师姐还总把她当孩子一样。既然裴子书如此厚颜无耻,她也不能白白吃亏。 “姐姐,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沈乐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光从母后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好事,实在是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回去。 “阿瑶,你的脸刚好,这些天还是不宜见风,不能出门。你放心吧,我没事。”裴府之中能伤到她的还真没有几个。 “娘娘,臣女告退。”长宁行了一礼,对上师姐担忧的眸子笑了笑。 夜未央看着师妹离开的身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师妹的为人她最清楚,对不相干的人不会手下留情,可若是亲生父亲,倒真不好说。 皇后眼里也含着深深地忧虑。 沈乐瑶眼珠转了转,偷偷朝夜未央使了个眼色。 “小姐。”花枝看长宁出了宫门,连忙从马车里出来。 长宁看了看身后的宫门,上了马车:“回府吧。” 谢隐高声应了,手上使劲,软鞭落在马儿身上。 花枝与谢七对视一眼,都发现小姐似乎心情不大好。花枝凑近长宁问道:“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长宁愣了愣,摸了摸脸颊:“有这么明显吗?” “也是不是特别明显,小姐您不高兴的时候嘴唇都抿地紧紧,这点奴婢是知道的。” 长宁并未接话,倚在窗边将帘幕撩起,目光落在窗外。 她说不清现在的心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她不是在乎那一个恩典,只是父亲并未同她说,而且救得还是二叔,这让她情何以堪? 长宁下马车的时候,正见门房的小厮将之前停在裴府门口的一辆藏青色马车拉走,不由问道:“府中可有客人?” 那小厮正套好缰绳,听到声音转过身:“奴才给大小姐请安。” “不必多礼。”长宁还是盯着那架马车,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这是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马车不大,但赶车的马儿却是极名贵的伊犁马,马身高大,结构匀称,四肢强劲。 当日宫宴甬道之上定安王世子的座驾就是这伊犁马,而这种马车裴家是没有的。 所以长宁不由对马车的主人起了极大的兴趣。 那小厮一双大眼骨碌碌转着,见大小姐对这马车似乎极有兴趣,不由多说了几句:“大小姐还不知道吧,今日大少爷回来了,方才大少爷去将二小姐接了回来,这马车便是大少爷的。” 大少爷,二房嫡子裴青山。长宁本来心中还有疑惑,此刻也尽数释然了。 原来如此。 长宁冷笑一声,想必二叔便是用裴青山来向父亲求的情吧,知道父亲心软,对他或许还能硬起几分心肠,可对裴家小一辈唯一的男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的。 既然是大哥回府了,她理应前去拜见。 第七十四章 郡主请接旨 长宁到时,只见一蓝衣男子背对着门侃侃而谈。长宁粗粗扫了一眼,除了病重的陈氏和祖母外,都已经到了,看样子她又来晚了。 “妹妹不知大哥回来,来得迟了,请大哥恕罪。”长宁笑吟吟道。 蓝衣男子闻声转过身来,裴家人都生得一副好容貌,裴青山长得酷似三叔,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身上倒是比三叔多了几分书卷气。 裴青山见长宁走进来,笑容更真实了几分:“大妹妹,你我兄妹一别十一年,回来就好。” 母亲的事,接青衣回程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但他并不觉得大妹妹做错了,他反而很欣赏大妹妹的手段,只要母亲还在,他就有能力让裴家的人忘记五食散的事。 母亲现在的境遇虽是拜大妹妹所赐,但只要大妹妹能出了这口气就好。他是裴家的独孙,虽然只是二房的儿子,可将来要接手裴家的人是他,他也不希望接手的是一个只有空壳的裴家。 他这个大妹妹与夜国公主是师姐妹,又救了皇后的七公主,若能就此握手言和,将来或许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不得不说陈氏的一子一女实在比她强上太多了,若是长宁没有前世的记忆怕也会被裴青山这幅好兄长的模样给骗了。 长宁笑得越发热烈:“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二叔,三叔三婶请安了。”说着行了个全礼。 裴子文在长宁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就心虚地低下了头,向陛下讨恩典的事没有告知宁儿,属实不妥。 裴正清捻着胡须笑道:“快起来,宁丫头。” 他虽然对陈氏对老妻下五食散心怀不满,但对唯一的孙儿还是极其疼爱的,并没当众提起陈氏的事,也算是给了裴青山几分颜面。 刘氏离得最近,上前将长宁扶了起来:“你啊你,次次都是你来得最晚,当罚!” 刘氏嗔道,伸手点了点长宁的额头。 裴青山接过话头,笑得腼腆:“不怪大妹妹,是我没有提前往家中传信。” “大哥”裴青衣疑惑道,为什么要帮那个贱人说话,若不是她,自己也不会灰溜溜地被送去家庙,娘也不会病倒。 裴青山敛笑,肃然道:“青衣,大妹妹只比你大一岁,你该多向大妹妹学学,以后才不会犯错。” 裴青衣接收到大哥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双手紧了紧,低声道:“是。” 别人不知道,她这亲妹妹可是知道大哥的手段,她好不容易盼回了大哥,只要大哥在,还愁没机会对付这贱丫头? 长宁收回目光,笑着跟裴子书道喜:“还没贺喜二叔官复原职,恭喜二叔。” 裴子书老神在在地坐着,闻言倒是认真看了一眼长宁,一边端着茶往嘴里送,一边不在意道:“宁姐儿有心了。” 当真无耻。 长宁坐在秦氏身边,对上母亲担忧地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本也不指望雍州之事就能扳倒二叔,既然已经爬起来了,那不妨爬得再高一些。 若是二房经此一事能收敛些也好。 但看到裴青衣眼中的恨意时,长宁又暗自打消了这个念头,感慨道:二妹妹的心思越来越简单了。 裴青山来到长宁面前,作了一辑,诚恳道:“这次父亲能官复原职多亏了大妹妹了。” “大哥不必谢我,纵使没有我,凭二叔的本事起复也是早晚的事。”这不是戏言,五皇子要真想娶裴青衣也不会放任五皇子妃的娘家落寞,所以裴子书起复确实是早晚的事。 裴青山不置可否地笑笑。 裴正清一时没听明白:“老二官复原职的事与宁丫头有关吗?” 裴子业也是一头雾水,他本以为二哥这事是五皇子出了力,怎么现在听来倒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呢? 长宁看了一眼父亲和二叔,前者内疚地垂着头,后者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大妹妹奉旨治好了七公主,大伯便替父亲讨了赏。”裴青山客观道。在他看来并无不妥,裴长宁始终是裴家的女儿,裴家的女儿自然要一心为着裴家。 这一番话听下来倒也没什么不妥,裴子业却敏锐地皱起了眉,看大侄女儿这样子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怎么大哥竟然瞒着宁丫头的吗? 用自己女儿的功劳来替二哥讨恩典,大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裴正清也不赞同地摇头:“老二是男子,又是长辈,哪能靠着侄女的功劳?老大,你糊涂了。” “是,父亲。”裴子文也后悔了,尤其对上女儿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更觉得自己做错了。 裴青衣反应过来,一双杏眸含着感激:“多谢大姐姐仗义执手。” 想不到吧?你费劲辛苦得来的恩典,到头来还是为她做了嫁衣,父亲已经告诉她了,五皇子不日便会上门提亲,她未来五皇子妃的身份跑不了了。 长宁无所谓地撇撇嘴,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怨天尤人也无法转圜,不如将二房捧得再高些。 “二妹妹如此客气,若真想谢我,不如请我看看戏吧。”长宁似笑非笑,裴青衣想要膈应她,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裴青衣胸口一堵,移开视线:“大姐姐好兴致。” 戏戏戏,又是戏,她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字了! 接下来的场面就顺理成章多了,粗略一看倒也其乐融融。 长宁面上与母亲,三婶说笑着,可心中的失望越积越多,父亲没有向她解释过一言半语。 裴福带着位女官走了进来。 “老爷,皇后娘娘懿旨到了。”裴福已经宠辱不惊了,这些天来又是世子又是将军,七公主和夜国公主,现在皇后娘娘的懿旨也没有多奇怪了。 众人还在心中暗暗揣测皇后的懿旨,就看立在裴福身侧的怡兰姑姑上前行了个礼。 众人大惊,怡兰是皇后身边一等一的女官,说是奴才但谁又敢真将她当奴婢使唤呢? 这样的人即使是见着一品大员,也不用行这样大的礼。 可眼下怡兰行的是标准的宫廷礼节,众人循着怡兰看过去。 “奴婢参见郡主,请郡主至前院接旨。” 第七十五章 撑腰的来了 郡主? 裴青衣看着被怡兰称作郡主的女子,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长宁心中一暖,她知道这是皇后再替她撑腰,告诉裴家众人,她是皇后的义女,她也有靠山。 秦氏和刘氏是真心为长宁高兴,大宁的异姓郡主,长宁还是头一份。 长宁上前扶起怡兰姑姑:“多谢姑姑来走这一趟了。” “郡主可去前院看看。”怡兰笑道。 裴正清带着众人走去前院。 只见七公主和夜国公主正坐在前院厅里,身后立着一列御林军。 沈乐瑶正低声同夜未央说着什么,两人一见裴家众人来了,将身子直起。 “老臣,参见二位公主。” “臣参见二位公主。”裴子文,裴子书道。 其余众人尚无品级,因此无需行大礼,只跪着迎旨就好。 沈乐瑶不笑的时候,小脸肃穆,双手负在身后,眼角眉梢隐约可见皇后的端庄。 此刻,饶是长宁也不得不在心中对阿瑶重新估量。 “大人们,请起。” “谢公主。” 裴子业叫来两名小厮,焚香摆案。 沈乐瑶冲长宁挤了挤眼睛,笑眯眯地喊了声:“姐姐。” 长宁无奈地看了看师姐和阿瑶,她知道面前二人是专门来给她撑腰的。 案台摆好,裴正清带着众人下跪接旨。 沈乐瑶取出固封好的懿旨,懿旨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上下两头印有皇后凤印。 “皇后娘娘懿旨:裴氏长宁,年芳十四,贤德端良,庆育高门,性资敏慧,率礼不越,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特认为义女,封长宁郡主,食公主邑,钦此。”沈乐瑶收起懿旨,笑道:“姐姐还不接旨?” “臣女接旨,叩谢娘娘。” 裴正清笑吟吟地看着大孙女,心中也是转了几转,原本还为孙女不平,眼下赏赐就来了,赏的还不是一般俗物。 异姓郡主啊,宁文帝这一朝也是独一份儿了。 夜未央将长宁扶起,一双眼睛却是扫过裴青衣,意有所指:“郡主就要有郡主的气度,师妹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是羞辱皇家,你可千万别客气。” 裴正清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皇后的懿旨是冲着青衣丫头去的,毕竟夜国公主身份特殊。 裴青衣看到夜国公主的视线,将头垂下,一双妙目里满是不甘。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明明她才是天之骄女,她是未来的皇后,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看得到她裴长宁? 郡主,好大的福分。裴青衣冷笑,端看她的好姐姐承不承得起了! 要是长宁知道裴青衣心中还将那妙德和尚说的早夭放在心里,怕是会笑出声。 “恭喜大妹妹。”裴青山诚心向长宁道贺,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裴长宁对娘再有怒气终归也是裴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 裴家有了得封郡主的大小姐,待到他入朝,便又是一大助力了。 夜未央倒是多看了裴青山一眼,夜国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重,因此她性子也比一般大宁女子爽利,径直开口道:“这位是?” “师姐,这位是二叔的嫡子,裴大公子。”长宁好心解释道。 裴青山早闻夜国公主美艳冠绝天下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裴青山见过公主。”裴青山眉眼带笑,端的一脸风流俊逸。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夜未央也是朵奇葩,本来看这人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是二房的人,心中顿时就没什么好印象了,冷淡道:“裴大公子有礼。” 裴青山向来聪慧,哪能看不出夜国公主的不喜,他惯会讨人喜欢,奉承人的手段也十分高明,现下见夜国公主不喜自己,索性不再多说讨人厌。 夜未央本来还想刺上两句,但看裴青山一副识趣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沈乐瑶见状又想起什么,伸手往袖袋中摸了两把,从中摸出一道令牌递给长宁。 令牌以玄铁打造,周身刻着祥云飞凤,中间镌刻着正阳二字。 “这是母后让阿瑶转交给姐姐的,母后说姐姐日后可要多去宫中看看她,拿着这令牌便能畅通无阻了。”沈乐瑶看了一眼裴青衣,紧接着道:“若是住的不舒心,可进宫陪我住。” 长宁接过令牌,令牌还带着阿瑶的体温:“多谢母后,阿瑶,你与师姐快些回去吧,再晚宫门就要下钥了。” “那我们走了,师妹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长宁无奈,凭她的本事,应该还出不了什么是吧。 “知道了,多谢师姐,改日陪你去看华姐姐。” 夜未央并没立即反应过来,待到对上师妹调笑的眼神,耳根才后知后觉地烫了起来,低着头笑骂了一声:“臭丫头。” 三人寒暄了几句,长宁将两人送出门口。 “大姐姐真是好命。” 刚转过头,裴青衣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来。长宁面无表情:“本以为家庙一行,二妹妹已经长了记性了,怎么还是跟从前一样?” “裴长宁,我现在真不希望你死,你好好活着,总有一日我要你跪在我面前。大房嫡女又怎样?长宁郡主又怎么样?”裴青衣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身子前倾,凑在长宁耳边,一字一顿道:“我,会是皇后!” 青松苑 裴子书还没从官复原职的亢奋中醒过来,就听手下人跌跌撞撞爬进书房:“老爷,出大事了。” “出了何事?”裴子书双眼一瞪,不悦道。 “库房失窃了,里面的东西…全没了!”小童偷觎了裴子书一眼,哆哆嗦嗦将话说完。 裴子书大眼珠子向外凸着,鼻翼向外瑟缩,倒吸一口气。他完了,他这下子真的完蛋了,原本书房密室第一次失窃以后他就将密室中的财宝藏到了库房。 库房的钥匙现在还拴在他腰上,而房里的财宝却被人洗劫一空了。 “老爷…老爷。”小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裴子书将视线挪到小童身上,眼中的怒意烫得小童将怀中的字条交出来后就垂下眼。 裴子书看着字条,怒极反笑,果然是他的好侄女。 小童偷偷抬眼,字条正对着他,龙飞凤舞的恭喜二字烫得小童一哆嗦。 第七十六章 侧妃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花枝风风火火地从院外跑进来,十月的天虽已入秋,可秋老虎还在为非作歹,花枝跑得满头大汗,娇俏的脸上晕开坨红。 长宁还在药房中制药,闻言险些将刚配好的玉容散撒了出去。 自从前些天带着谢七谢隐和谢暗一同去将二叔的库房打劫以后,她就成了上京第一富婆了。算了算,除了那些文物字画,足足有好几百万两。 这药房原是观澜苑的一处厢房,上次为阿瑶治病,长宁就已经觉得没有药房实在不方便,越来越想念昆仑的药房了。 那是她从小就呆惯了的地方。 没好气的打开门,睨了一眼花枝,慢悠悠道:“又出什么事了?” 花枝靠在门边,双手插了腰,身子微微弓起,喘着粗气道:“五皇子府来人了。” 这话原是没什么问题,自从二叔起复以后与五皇子的关系就在祖父面前过了明路,往日隔三差五也有五皇子府的人来,怎的今日这么特殊? 长宁突然想到当日裴青衣在裴府大门前说的话,皇后? 有点儿意思。 “你慢慢说,可是来提亲的?”长宁看花枝一副喘着粗气的样子,笑道。 花枝愕然,她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小姐第一手的消息,怎么自己还没说小姐就知道了? 花枝苦着脸:“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五皇子府三天两头来人也没见花枝有多稀奇,单单就今日嚷着出事了,可不是五皇子来提亲了吗?长宁暗想。 “我猜的。”长宁拿起手帕净了手,站起身道:“走吧,既是来向二妹妹提亲,我这当姐姐的自然该去看看。” 花枝也顾不上喊累,认命地跟在长宁身后。 主仆二人一路说笑着到了前院。 “裴老大人,这是聘礼单子,还请老大人过目。”章义尖着声,将手中的单子放在裴正清手边。 章义本是从小伺候五皇子的太监,五皇子成人出宫开府也带着他,眼下派章义前来提亲不可谓不重视了。 裴正清看着下首二子面上的热切,无奈的接过礼单,只翻开粗粗扫了一眼就递给了裴子书:“你是青衣父亲,你也看看吧。” 裴子书没有多想老父的话,接过礼单就迫不及待得翻看起来。 章义在一旁看着心中鄙夷,这裴二老爷也太急切了,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上赶着卖女儿的。 裴子书越翻动作越慢,待翻到最后一页愕然结舌:“侧…侧妃?” 章义讪笑一下,解释道:“大人,您也知道咱们殿下是一心对二小姐的,可二小姐如今的名声您也知道,这侧妃都是殿下求了柳妃娘娘求来的。虽为侧妃,可咱们五皇子府没有正妃,还不是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裴正清冷哼一声,五皇子欺人太甚!侧妃说得再好听也是个妾,在正妃面前执妾礼的,裴家的女儿哪里能给别人做妾的?更何况青衣那丫头才华,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裴子书面上也挂不住了,他想起来了,五殿下似乎从始至终并没有许正妃之位。 虽然不忍心独女做妾,但裴子书还是忍不住动起了小心思。 章义看自己说了半天,却无人搭话也住了嘴。 长宁静静立在门边,然后深深看了一眼堂内转身离开。 “小姐,咱们不进去吗?”花枝疑惑道。 “不必了。”长宁方才听裴子书提起侧妃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做的梦里,裴青衣大婚时的排场绝不是一个侧妃能用的。 宁文帝最重嫡庶,因此底下的皇子们也是如此,单单只是纳个侧妃哪里用得上大红的凤冠霞帔?可自己梦中所见分明不是这样,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让裴青衣从侧妃摇身一变成为正妃的? 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只是目前无法证明。 长宁走得潇洒,可厅中气氛冷凝,针落可闻。 裴正清清咳一声:“劳烦章公公走这一趟了,只是青衣年纪尚幼,定亲的事还是再缓两年吧。” 裴子书听父亲拒绝,一张脸上清白交错,脑中也是在拼命思考。 章义来之前也奇怪,殿下本来打算将裴二小姐聘为正妃,也不知道一时之间除了什么纰漏,硬是将裴二小姐从正妃换到了侧妃,连礼单上的聘礼也按纳侧妃的规矩足足裁减了一半。 裴正清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裴家这三代拢共就出了两个女儿,现在殿下要聘走上京第一美人做侧妃,也难怪老爷子不答应,就连他打小伺候殿下也摸不清殿下的心思。 虽是这么想着,可他也不能白来一趟,于是将目光投向一旁正襟危坐的裴子书:“裴大人,您看怎么样?” 他看怎么样?他看不怎么样! 裴子书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父亲,迟疑着开口:“章公公,这可是殿下的原话?” 章义会心一笑,秒懂了裴子书的话,忙不迭点头:“那是,殿下亲口说的,五皇子府没有王妃,待二小姐过门便是唯一的女主人,再生下长子,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侍妾之类不入流的玩意儿在他看来根本不用提。 裴子书这才稍稍放下心:“父亲…您看?” 裴正清哪能不明白老二的意思,看他似有意动,不禁怒其不争:“你若真心想要应了这门回事也不必来问我,你是青衣的父亲,你自己做主便罢!” 说罢,也不与章义寒暄,径直拂袖而去。 当着五皇子府的人被老父申斥,饶是裴子书脸皮这么厚此刻也有点挂不住了。 章义佯装不知,将身后侍卫手中的笼子取来。 笼子不大,只是周身蒙着红布。 章义取下红布,一对大雁就立在笼中。 “裴大人,这是殿下亲自去皇家猎场猎来的大雁,您也知道,这些天大雁不好猎,可见殿下对二小姐一往情深。” 裴子书闻言脸色也缓和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希望女儿幸福。 “多谢公公,也劳烦公公替我转告殿下,谢殿下有心。” 如此,这事儿就算是妥了。 章义与裴子书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七十七章 为女之道 五皇子欲聘二小姐为侧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裴府。 “怎么会这样?”裴青衣脸色煞白,嘴唇喏诺。 裴子书愧疚地将礼单递给裴青衣,口中道:“青衣,看看吧。” 裴青衣双眸闪过一丝怒意,素手一扬,将礼单打翻在地:“现下父亲还有心思让女儿看礼单?” “你!”裴子书也怒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父亲已经决定了。” 裴青衣冷笑一声:“父亲这么快就把我卖了吗?也不知这价钱合不合父亲心意。” 侧妃?一旦她真成了侧妃,日后有了正妃,就算能如愿当上皇后,她也只能是继后并非元后,头上永远压着正妃,这叫她怎么甘心? “放肆!”裴子书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你看看陈氏把你教成什么样了,顶撞父亲,这就是你的为女之道?” “父亲若有父亲的样子,女儿自然也有女儿的样子。只可惜,父不父,才使得女不女。” “够了。”一旁已经听完全程的裴青山不咸不淡的开口。 “大哥…”裴青衣抬眼看了大哥一眼,复又垂下首。 “父亲,二妹,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五皇子为何将二妹由嫡变庶。”裴青山不做无用功,他也不相信五皇子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二妹纳为侧妃的。不是他自夸,二妹的才学容貌若在上京排第二,只怕真没第一了。 一个庶字深深刺进裴青衣的心,对啊,大宁嫡庶分明,除了正妃为嫡,余者都是庶… “青山,你的意思是?” 裴青山略微思索了片刻,才开口:“父亲,将你与五殿下提到婚事的过程说与孩儿听。” “当日为父还赋闲在家,邀了殿下来裴府议事。”裴子书见儿子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哪里是议事,分明是给年轻人创造机会。 “父亲请继续。” “一路走进后院,在湖心处偶遇到青衣正在抚琴,五殿下惊为天人,当时便已开口向为父提亲。” 裴青山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若说五皇子主动开口提亲,想必是极喜爱二妹,那又为何只给了个侧妃的名头? 裴青衣听着脸上也不自觉显出得色,转念一想,她也觉得大哥的话在理。那日相见五皇子分明是对自己动了心的,再加上自己小时便与五皇子熟识了,五皇子对自己的心意并非一日两日。 莫非,当真是父亲哪里让殿下不满意,这才发泄到她身上来? 裴青衣这里想着,裴青山却已经皱起眉:“父亲,您是说您已经答应五殿下要将大房取而代之?” “那是当然,若为父能取代大房,来日才有可能掌握裴家,大房只是暂时无子,若是以后有了儿子,我们的优势就更小了。” 裴青山沉吟不语,裴青衣也愣住了。 取代大房,那她就是裴家的长子嫡女了! “想来若是儿子没有猜错的话,妹妹的侧妃之位就是对父亲的警告,若是父亲真能顺利掌握裴家,妹妹自然是能往上升一升的,可若是父亲没有做到,那一个侧妃之位也不算辱没了妹妹。” 只怕若是二房真无法掌握裴家,那份量便轻了许多。仅凭父亲二品吏部侍郎的名头还当不了五殿下的泰山。 “原来果真是因为父亲。”裴青衣冷笑一声,竟然因为父亲的无能,害她只能为庶。 裴子书听了儿子的分析也如醍醐灌顶,随即顺藤摸瓜地想到:若自己真无法取代裴家,青衣就算生下长子也只能为庶,他日也无缘后位,连带着他也落不到好。 “青山,现在该如何是好呢?”裴子书想通了其中关节,开口问道。 裴青衣也看向自家大哥。 裴青山沉吟片刻,他心中权衡利弊,若真仍由父亲取代大房,裴家势必会重新洗牌,少了大房的支持对他的好处又如何呢? 裴青衣见大哥迟迟没有说话,不由猜到一两分:“大哥,裴长宁那个贱丫头处处针对我们,若是不将她彻底踩在脚下,只怕未来便没有好日子了。” 裴青山哪能不知道胞妹的心思,抬眸深深看了一眼裴青衣,若是妹妹真能当上五皇子正妃,自己再为五皇子出谋划策,或许从龙之功真的唾手可得。 “若父亲真的决定了,儿子不便多说。只一点,若是一击不中便有无穷的后患,父亲做决定之前必得三思。”裴青山口气依旧温和。 裴子书一双眼闪着一丝狠色:“青山青衣放心,为父自有计较。” 他早些年准备的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与此同时,谢府的帖子被送入观澜苑。 “游园会?”长宁好奇地看一眼书歌。 书歌欠了一礼,答道:“小姐是听说大小姐得封郡主,特意为郡主庆贺的。” 长宁忍俊不禁,这哪里是华姐姐为她庆贺,分明是嫌日子无聊索性办个游园会玩乐的借口。 “可是这游园会为何办在东郊?” 书歌笑着解释:“夫人在东郊有一处宅院,景色雅致,大小姐去过几次就甚合心意,眼下入了秋,东郊的枫叶也是极美的。” 唔,长宁了然。 “多谢书歌姑娘走这一趟,劳烦转告华姐姐,游园会就是要人多才热闹,请华姐姐也往宫中送两份帖子吧。”长宁笑得像偷了腥的鱼,师姐一早就想与华姐姐亲近,眼下真是送上门的好机会了。 书歌早听说夜国的未央公主与郡主情同姐妹,当下也以为郡主想趁机与公主亲近,笑着应是。 “奴婢省得了,那奴婢先行告退。” 长宁点头,看向花枝。 “花枝,送书歌姑娘。” “是,小姐。” 书歌离开后,长宁站在院中,面朝着院门。 “谢七,祖母怎么样?”她这几日都未去福寿堂,原因无他。 上次与祖母坦白以后,祖母表示同意戒掉五食散,但前提是在戒药期间裴氏诸人一律不许踏入福寿堂。 长宁能明白祖母的苦心,她一生都是大家闺秀,从来不曾失态半分。可五食散药性霸道,为了避免在众人面前失态,她宁愿自己扛过去。 “刘嬷嬷传来的消息,老夫人很难受。”谢七曾在去福寿堂送药的时候远远听到过从主院传来的声音。 长宁每日让谢七送去的汤药都是为老夫人补元气的,刚开始戒五食散,祖母会觉得食不下咽。 这样的日子久了,祖母身体根本撑不住。 “你将我房中的安息香拿去福寿堂吧。”安息香能镇静心神,希望能让祖母过得畅快一些。 “奴婢知道了。”谢七正要进房,却听身后又传来声音。 “平秋苑的狗儿怎么样了?”长宁的声音平静无波。 谢七却听得眉心一跳:“已经产崽了,小姐放心。” “那就好,二婶爱狗,虽然如今出不了平秋苑,可我这做侄女儿的哪能不多为二婶考虑?”长宁轻笑一声:“明日再送三只进去。” “是。”谢七垂着头。 陈氏这些日子病得不轻,整日昏昏沉沉的。长宁送去的狗,全被云秋拴在了陈氏房里。狗儿闹腾,尤其是刚学会跑的小狗儿,叫唤起来就是没日没夜的,眼下平秋苑已经有七只狗儿了。 远远从平秋苑经过都能听见狗吠,生生逼得陈氏哪怕在病中也没个安稳觉。 第七十八章 一世长乐,岁月安宁 长宁果然没有料错,帖子送进宫,师姐和阿瑶也欣然赴约。 十月底,上京终于下了一场雨,雨水酣畅落下,像是要将之前的一起补足,一场雨足足下了三日方才缓下来。 “小姐,今日真要出门吗?”花枝看了一眼屋外的大雨,雨水砸在窗棂上,溅起的水花迅速散开。 长宁也有些发愁,这样的雨实在是骇人了些:“算了,走吧。” “是。”花枝和谢七撑起伞,以前以后地走在长宁身边。 长宁伸出手,捧成碗状,不一会雨水就盛满了。 走到门前,长宁的绣鞋已经湿透了。 谢暗谢隐得了令,牵着马车等在门口。 见长宁前来,行了一礼就撩开马车帘布:“主子快些上去吧。” 长宁看了一眼花枝与谢七,上了马车。 “雨太大了,你二人轮流驾车,另一人进马车躲雨。”虽然谢隐二人身上穿着蓑衣,可这雨势头太猛,不一会便打湿了眼帘。索性马车够大,多装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是。”谢隐和谢暗心中一暖,他们从前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谢家并没有虐待他们,只是给了他们所有暗卫应该有的待遇。 但这待遇远远比不上跟在长宁身边,他们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怕淋雨了,但是主子的关心还是让他们胸腔滚起热意。 “还愣着干嘛?”花枝看马车半天没动静,撩开一角帘布看下愣在马车下的两人,没好气的开口。 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 谢暗拿起缰绳,谢隐随后钻入马车。 谢暗一挥鞭,马儿打了个响鼻小跑起来。地上坑洼不平,马蹄踩在地上,溅起坑中的水花。 “小姐,这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了。”花枝虽然不喜雨天,但这雨是去年以来第一场雨,先前闹起的旱灾想必也能缓解许多。 长宁抽出柜上的棋谱,就着窗看了起来,闻言笑道:“这是好事,有了这场雨,百姓们也能安然度过这次旱灾了。” 谢七看了一眼谢隐,见他颇不自在的缩在一角,撇了撇嘴:“快擦擦脸吧。” 说罢,将绣帕递给谢隐。 她也是贴身伺候长宁之后才做的女儿打扮,之前在谢府与谢隐他们吃住都在一起,从来都将自己当男子的。刚换回女装也颇不习惯,自然不知道女子是不能随便将自己的绣帕借给男子的。 谢隐嘴角抽了抽,见主子依旧专心看着书,便将袖帕接过来,囫囵擦了擦脸。 东郊虽然离的不远,出了城一路向东不过五六公里便到了,可今日风大雨疾,谢暗也不敢将车驾的太快,未免地滑摔倒。 待到刚出城门,谢隐便将谢暗换了进来。 倏然,马车倾斜,长宁正好坐在倾斜那一侧,身子一歪,脖子撞上箱上突出来的部分。 “小姐。” “主子。” 花枝惊呼出声。 “无事,谢暗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长宁捂着脖子直起身。 “是。”谢暗得令,撩起帘布大步走出。 谢七上前,将长宁的手移开。 一道红痕露出,许是撞的狠了,皮已经微微绽开。 “小姐…”花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长宁,险些就要哭出来。 长宁有些头大,连忙安慰道:“无事,只是皮外伤。” 伸手入袖袋,却摸了个空。 想来今日换好衣裳将药给遗漏了,长宁尴尬的将手缩回来,摸了摸鼻子:“没事,一会就消了。” 正说着话,谢隐在外回道:“主子,马车坏了。” 长宁撑起雨伞下了马车。 一眼就能看到马车左侧车轮陷进了一道裂缝中,车轮上的轴从中间断裂开来。 这可怎么办,眼下刚出城不过一里,离东郊也不远。 “小姐,先上马车换身衣裳吧。”花枝看长宁衣摆已经打湿,怕小姐染上风寒,急急催促道。 长宁钻进马车,开口道:“谢七,看看车上是否还有雨具。” “小姐,只有一把伞了。”谢七无奈道。 他们倒是无所谓,淋点雨也不会如何。关键是小姐身子娇弱,光是撑着伞衣裳打湿了实在不妥。 长宁正在心中暗戳戳盘算着要不直接用轻功飞去东郊,远处一架马车疾驰而来。 宗朝渊从帘布缝隙之中看到路边停了一架马车,车身赫然刻着一个裴字。 “停车。”清润的嗓音从车中传出。 “公子?”驾车的黄康疑惑开口。 “上去问问。” 黄康也看到旁边停着的裴府的马车,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黄康回来复命:“公子,这是裴大小姐的马车,他们也是去东郊,马车半道坏了,便走不了了。” 裴大小姐? 宗朝渊想起观星台上双眸明亮的少女,嘴角挂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宗朝渊笑道:“去请裴小姐过来吧。” 黄康吃了一惊,自家公子的性子虽然看上去温和,实际上比那难缠的傅世子还要淡漠的,何曾见过公子多管闲事的? 虽是这样想着,黄康还是小跑过去:“裴小姐,我家公子请您先上马车。” “你家公子?”长宁看向六丈之外停着的那架马车,疑惑开口。 黄康笑道:“公子姓宗,今日也是接了谢小姐的帖子去东郊的。” 原来是他,长宁点头:“咱们过去吧。” “是。”花枝谢七齐齐应声。 长宁走进马车,果然见宗朝渊真在看书。 行过一礼:“多谢小将军。” 宗朝渊神色温和:“小姐不必客气。”顿了顿接着道:“小姐唤我焕之便好。” 长宁面色古怪,这宗小将军看着挺矜持,怎么才认识不久就将字告诉她呢,他们之间还没亲密到称呼字吧。 宗朝渊面色不变,心中笑到,哪里是刚认识不久,分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小姐唤我焕之便好。” 唔,长宁挠挠后脑勺:“焕之,你叫我长宁吧。” 宗朝渊眼里堆满笑意:“一世长乐,岁月安宁,好名字。” 第七十九章 初遇 一世长安,岁月长宁。 昆仑后山,长宁靠在桃花树下午睡,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如同给她盖上了一床锦被。 远处跌跌撞撞走近两名少年一大一小的模样。两人都是一身的狼狈,脸上还染着泥。 他们已经饿了许久了,师傅说的苦修实在太难以忍受了。 “师兄,我好饿。”傅殊捏着宗朝渊的衣角。 正说着话,两人鼻子动了动,鼻翼中萦绕着食物的香味,两人寻这味来到桃花树下,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躺在草地上午睡,姿态闲适。 身旁还放着一个碧藕色的荷包,鼓鼓囊囊的,气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宗朝渊与傅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心动。 傅殊与宗朝渊守在女童身边,从日出一直到日落,女童都未醒过来。要不是女童的呼吸一直均匀,他们恐怕都会认为这是山里的花精幻化成女童模样来吃人了。 夕阳流连在地平线上,余晖洒在三人身上,桃花的暖香一直充盈着山谷。 难得的安宁美景,两名少年心中重新注满了希望。 “时间…来不及了。” 宗朝渊最终拿走了荷包,荷包右下角歪歪扭扭的绣着长宁二字。 傅殊向身后看去,夕阳已经彻底坠入黑暗,桃花树下的女童也看不清晰了。 “一世长乐,岁月安宁…” 宗朝渊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看书,长宁好整以暇地靠在窗外。 宗小将军的马车并不大,甚至不能说精致,只堪堪容下两个人,花枝和谢七她们则与谢隐谢暗一起在原来的马车上。 宗朝渊已经叫人回去重新找马车。 雨势渐渐变小,长宁倚在窗边昏昏欲睡,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鼻翼中萦绕着甘松香,干净清凉。 朦胧中,长宁听到一声轻浅的叹息。 马明驾着马车,稳稳停在别院门前:“公子,到了。” 长宁应声睁眼,见宗朝渊看着自己,涩然道:“许是太困了,险些睡过去。焕之,失礼了。” 宗朝渊失笑摇头:“无妨,已经到了,咱们下车吧。” 长宁随宗朝渊下了马车,见阿瑶和华姐姐已经在门口等候。 沈乐瑶见长宁下车,身子向前一扑,扑进了长宁怀中,软软地叫道:“长宁姐姐。” 长宁应了一声,顺手将手搭在阿瑶手腕上,然后满意地收回手。 谢婉华显然更对长宁从宗将军马车里下来感兴趣,凑到长宁耳边:“丫头,你与宗将军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长宁斜睨了一眼谢婉华,她知道宗朝渊带兵打仗自是有功夫在身的,华姐姐这嗓门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了,可别人想听还是能听到。 宗朝渊一双眸子含着温暖的笑意,正在光明正大的听壁角,见长宁看过来神色依然淡然。 谢婉华见长宁没搭话,便低声笑骂:“连我都说不得了,好没良心的丫头。” 长宁无法,只得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说罢,又疑惑问到:“师姐没来吗?” 谢婉华是庄子的主人,将长宁带进去,一边走一边解释:“未央早就到了,现在与大哥在花厅说话呢。” 长宁双眼一亮:“师兄也来了?” “嗯。”谢婉华顿了顿,神秘兮兮道:“还有一个人,也早就到了。” 长宁看了一眼身后的宗朝渊,心里隐约猜到,那定安王世子同这宗将军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想来今日也来了。 看长宁似乎并不好奇来人是谁的模样,谢婉华也有些无趣。 沈乐瑶跟在众人身后,亦步亦趋。 长宁不习惯这丫头这么安静,看了过去,却在阿瑶脸上看到心事重重。 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花厅 “师兄,今日你必给得给我个准话。”夜未央贝齿咬着红唇,倔强地看着谢祁弈。 谢祁弈垂眸,目光似落在眼前的棋盘之上。 良久,才幽幽道:“我对你只有师兄妹的情谊。” 夜未央不自觉后退一步,身子撞上身后的茶几,恍然惊醒,忙垂下眼脸,遮住眸里的水雾。 不能哭,太难看了。 饶是这样想着,可心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她险些忍不住。 脑中想的全是这些年在昆仑的点滴,她闯祸,他求情。 自以为是的青梅竹马竟得来一句只有师兄妹的情谊。 “往日是我唐突师兄了,还请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计较,更不要放在心上。”夜未央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必须说些什么。 谢祁弈抬眸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神色不变,放在棋盘下的手紧紧握成团。 夜未央咧嘴,扯出一抹笑意,笑容极美。 “不打扰师兄了,我这就告退。”说着竟恭恭敬敬朝谢祁弈福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棋子落盘的声音,夜未央身子微顿,自嘲一笑。 夜未央走后,花厅长柱下转出一道玄色的身影:“你这又是何必。” 谢祁弈看了一眼好友,口中道:“来下一把吧。” 谢婉华领着一行人进来。 长宁见师兄与傅殊在下棋,视线扫了一圈花厅,不由开口道:“为何没看到师姐?” 谢祁弈落子的动作缓了缓:“师妹出去了。” 傅殊趁谢祁弈分心,一子落下,局势瞬间转变。原本白子被团团围住,颓势将显,然这一子落下后,顷刻之间白子便破了局。 反观谢祁弈的黑子,被尽数吞掉。 谢祁弈苦笑投子认输,果然心不定,无法下棋。 傅殊撇了撇嘴:“焕之,不如一道?” 谢婉华有些无趣:“好不容易来一趟庄子,你们还坐着下棋,委实无趣了些。” “正是,不如咱们去后山玩玩?”沈乐瑶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见此提议道。 方才她来的路上已经看到这座别院后方有一座高山,若是现在院里下棋,还不如去山上玩玩。 谢婉华心中一动,跃跃欲试地看着兄长。 “去吧,小心些。”谢祁弈看了眼自家小妹,想到日后小妹怕是再难有这样自在的日子,不禁放软了口气。 “是。”谢婉华虽不是同大哥一道长大,但却打从心底尊敬大哥,若是没有大哥发话也只能忍着,此刻见大哥答应了,不由眉眼带笑。 “长宁姐姐,你同我们一起去吧。”沈乐瑶摇了摇长宁的胳膊。 长宁看了一眼还坐着的师兄,分明从师兄眼中看到了一抹暗色:“我先去找师姐,咱们四人一起去。” 庄子是仿江南宅院而建,庄中多假山碎石。 长宁找到夜未央的时候,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小红。 小红吐着蛇信子缠在师姐手臂上,蛇嗅觉灵敏,老远就闻到长宁的气息,支起身子看了过来。 长宁脚下一点,身子腾空,跃到师姐身边。 夜未央这才察觉有人过来,看了一眼长宁,低声喊道:“师妹。” “师姐。”长宁逗弄着小红:“华姐姐说后山的枫叶开了,师姐可愿一同赏玩?” 夜未央虽然兴致缺缺,可也知道大家都是难得聚在一起,因此不愿败兴:“好啊,咱们过去吧。” 第八十章 竹林遇险 说是后山,但其实这山并不在谢家别院里,只是与别院相连,占地宽广。 长宁一行四人见雨终于停了,便不再等待上了山。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四人停了下来。 山腰有一处绿竹林,环境极为清雅怡人,林中立着一座小巧的四角凉亭,凉亭四周高高翘起的檐上立着四头铜质小兽,四人便在此处歇息。 “咻。”羽箭破空而来。 长宁猛地将身旁的沈乐瑶按倒:“小心!” 随后羽箭直直没入沈乐瑶身后的亭柱上,因力道过猛,尾翼轻轻颤抖着。 “师妹!”夜未央也反应过来,惊叫道。 周身暗卫齐齐现身,将四人牢牢围在亭中。 谢婉华站在七公主身前,虽然仅一瞬间的功夫,她心中已想好盘算。今日是她将两位公主请来,若公主今日出事,她就连累了整个谢家,就算是死,也要将公主保护好。 长宁极目远眺,目光掠过箭羽来时的方向。 隐在暗处的黑衣人头领见一击未中,比了个手势。 隐在暗处的黑衣人陆续走出。 四人心中一紧,因是游玩,所以侍卫都留在了庄子上,身边只有暗卫,拢共只有十名暗卫。粗略看过去,大约有二十名黑衣人。 沈乐瑶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厉声喝道:“放肆。” 谢婉华也稍稍松了口气,见只有二十名黑衣人,对身边的暗卫很有信心。 长宁和夜未央却没那么乐观,眼前的黑衣人光看身手,甚至比身边的暗卫更高出一筹,再加上人数上的压制,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 黑衣人头领目光划过一丝冷咧,一双阴狠的眸子紧紧攫住沈乐瑶:“杀。” 机会已经错失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杀掉七公主。 黑衣人得令,齐齐一动,暗卫们拔剑应战。 隐在暗处的弓箭手纷纷瞄准亭中四人。 密密麻麻的箭矢朝凉亭直奔而来,谢婉华脸色发白,挡着七公主的身子微微颤抖。 夜未央抽出腰间缠着的软鞭将箭矢拦下,长宁脚尖使力将地上的断剑握在手中。 长宁此刻脑中急转,她武艺不如师姐,只有轻功能看,该怎么办? 箭矢破空而来,直奔谢婉华而来,谢婉华瞳孔大睁,整个身子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未央!”谢婉华声音因恐惧微微变调。 “表姐!” 长宁心道不好,急急转身,身后黑衣人见长宁后背朝他,举刀狠狠砍下。 刀刃入肉,长宁闷哼一声,将断剑送入黑衣人腹部。 谢婉华跪在地上抱着未央,眼泪簌簌落下,豆大的眼泪砸在未央脸上。 沈乐瑶抓起表姐的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长宁快步走到师姐身畔蹲下,师姐左肩中箭,受伤的地方隐隐发黑。 “师姐,师姐!” 夜未央睁开眼,脸色惨白,原本清透的水眸也蒙上一层薄薄的阴翳:“师妹。” “师姐,箭上有毒,我手里没有药,只能先将箭拔出。”长宁不忍道。 夜未央笑起来,苍白的脸颊无损她的美貌,更平白增添了一分病态的娇弱:“动手吧,我相信你。” 谢婉华抱着未央的手不自觉收拢,愧疚地说不出话。都怪她没用,连累未央替她挡箭。 长宁不敢耽误,伸手握住箭身手上稍稍用力,却感受到师姐肩头皮肉的拉扯。 竟有倒刺。 “无事。”夜未央也感觉到了这箭并非普通的箭矢,而是身带倒刺。 长宁指尖微微颤抖,将绣帕放入师姐口中,手中猛地使力,箭矢带着皮肉被拔出,原本破开的位置鲜血涌出。 夜未央已经疼地晕过去,额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冷汗。 长宁在师姐肩头轻点一下,血渐渐止住了。 “华姐姐,你立刻带师姐和阿瑶下山。”长宁看下亭外,暗卫各个身上挂了彩。 谢婉华胡乱点头,猛地反应过来:“那你呢?” “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长宁姐姐!我和你一起!”沈乐瑶拉住长宁的手。 长宁深吸一口气,抽回手:“你是他们的目标,阿瑶你一定要下山。” 长宁眸中染上一抹狠戾,将从师姐肩头拔出的箭矢丢给谢隐:“谢隐!将这个拿上,带她们下山。” “主子!”谢隐是这群暗卫中武艺最高的一个,若是连他都走了主子怎么办? 长宁发狠道:“这是命令,点上五个暗卫,护送公主下山。” 谢隐眼眶通红,多年的暗卫训练,让他对命令两字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此刻长宁拿命令相压,他只得遵从。 “谢暗,谢七你们守住主子,务必等我们回来。”谢隐带上五个暗卫上前,将夜未央背在背上,再用软鞭将背上的人固定住。 黑衣人一见暗卫纷纷向凉亭靠拢,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便将亭子围住。 长宁扫了一圈黑衣人的动静,虽然看似散漫,这些人却是用着上古的阵法,每走一步都能将凉亭牢牢围住。 长宁向谢隐使了个眼色,喝道:“就是现在!” 谢隐及五名暗卫架起沈乐瑶和谢婉华向东侧突袭过去。 黑衣人头领一凛,东侧那身材最瘦小的黑衣人正是此阵的阵眼:“拦住他们!” 长宁冷笑一声,提剑向黑衣人头领冲过去,速度之快让其嗔目结舌。 黑衣人头领只得全身心御敌,无暇顾及谢隐。 长宁武艺不高,身上也没有药,唯一的优势就是速度过人,只见她迅急绕到黑衣人身后,提剑向下猛地发力。 黑衣人直觉不好,急急转身,一掌挥出堪堪避开长宁的刀。 谢婉华看着身后越来越小的身影,眼泪模糊了双眼。 黑衣人见目标逃脱,并不敢继续往下追,这里离别院并不太远,若是追出去反倒危险,因此全身心对付长宁等人。 场上四名暗卫,连同长宁在内一共五人。除谢七谢暗之外的两名暗卫早已身受重伤,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长宁后背火辣辣的,身上的罗裙也染上了血污。 其余黑衣人见长宁似是气力不支,上前一步将她团团围住。 黑衣人头领冷笑一声,声音似是从破布中传来:“长宁郡主?今日能杀了你也不亏。” 谢暗与谢七倒在一旁,生死不明。 头领一声令下,围住长宁的黑衣人齐齐举刀,猛地向下砍下。 第八十一章 上山寻人 “大公子,出事了。”谢家小厮匆匆跑进来。 宗朝渊下意识看向门外。 谢祁弈皱着眉:“出了何事?” “二位公主和长宁郡主遇刺,大小姐已经将两位公主带回来了。”小厮擦了擦头上的汗,附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 傅殊愕然:“郡主呢?”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小厮连连叩首。 谢祁弈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偏偏腿脚不便:“将大小姐立刻叫来。” “世子,方才暗卫来报发现东郊山有黑衣人出没。”傅叶匆匆从门外走进。 傅殊眸子一暗:“有多少人?” “大约二十来个。” “傅叶立刻带人,随我上山。”傅殊起身,边说边向外走。 宗朝渊皱着眉沉吟不语。 这边谢婉华被人叫到花厅。 谢祁弈拧着一道剑眉:“到底出了何事?” 谢婉华看到大哥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心中涌起后知后觉的恐惧。 “大哥,山上有黑衣人,是冲着阿瑶来的。” “现在情况如何?”谢祁弈看了一眼宗朝渊,开口问道。 谢婉华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道:“大哥,快去救救宁儿。” 宗朝渊闻言豁然起身,向来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都怪我,未央是为了给我挡箭才受伤的,宁儿让谢隐护送我们下山,她一个人留在山上,身边只有四名暗卫了。”谢婉华眸中泛起剧烈的愧疚,柔荑也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都怪她,她没用,若不是未央替她受了伤,宁儿也不会派出大部分暗卫送她们回来从而身陷险境。 谢婉华是谢家培养出来的闺秀,受到的教育让她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可现在,她所有的坚强都被愧疚击败。 “谢隐呢?”华儿只是一介弱女子,那种情况下必是遗漏了很多细节。 谢婉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将手里的断箭拿出来:“谢隐上山了,这是当时黑衣人射出的箭,宁儿让拿回来的。” “立刻去请大夫,华儿留在别院,我这就上山。” 谢祁弈与宗朝渊只看了一眼断箭就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道不妙。这种倒刺箭是用在军中杀敌所用,虽然小巧精致,可准头比一般的箭矢更高,杀伤力也远远超过其他武器。 大宁、夜国、突厥甚至更远一些的燕国都配有这种箭。 来人到底是何人? 宗朝渊到底冷静,只略略思索便开口:“大公子就留在别院吧,这院子怕是也不干净。”若是无人里应外合,黑衣人也不可能这么巧就等到长宁她们。 谢祁弈也明白,只是脸色难看道“:那请将军将别院的侍卫全部带上去。”顿了顿:“出了这事始终是谢家的责任,带将师妹平安带回来,弈会进宫请罪。” 宗朝渊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傅殊一路轻功疾驰甚至赶在了谢隐之前到达凉亭。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鲜血汇集成一条小小的溪流,顺着凉亭蜿蜒流下。 “世子!”傅叶一路骑马,终于同谢隐一块到了。 谢隐翻身下马,见一地的尸体眉心一跳。 粗略扫了一眼,并没看见有穿白色衣裙的女子,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黑衣人的尸体。 傅殊微微松了口气,可一刻没见到人就不敢轻易掉以轻心:“查,方圆十里秘密寻找郡主,若有消息泄漏,军法处置!” 傅叶高声应了,匆匆下去点人。 傅殊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踱步走到那些死状可怖的黑衣人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搭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脖颈,尸体还有余温。看样子是有人救走了那丫头,且现在就在附近。 抽回手,傅殊皱眉抽出袖中的帕子,将手擦干净,再将手帕随手丢进草丛。 “世子,前面有发现。”傅叶从远处匆匆掠过,停在傅殊身前,将一方已经染上血污的绣帕递给傅殊:“这应该是郡主的东西。” 傅殊接过袖帕,拇指摩挲着绣帕右下角绣着的桃花:“在哪发现的?” “就在前面山坡下面。” “带我过去。” 说是山坡其实叫断崖最合适,站在山坡最高处向另一边看下去。整个坡面陡峭宛如从地上拔地而起的城墙,深不可见。 傅殊皱着眉,脚尖在地上摩挲,将石子踢了进去。 傅叶咽了咽口水:“世子,就在这里发现的。” “嗯,你就在上面继续找人,我下去看看。”傅殊丢下一句话,便跃进断崖,足下运气,将下落的势头降低。 “世子…”傅叶挽留的话还没说完,就连傅殊的衣角也看不到了。讷讷的撇了撇嘴,他真是白担心了,依世子的武功难不成还能摔死? 定安王世子若是真摔死了,怕会被天下人耻笑了。 话分两头,长宁刚睁开眼就觉得全身似被车轮碾过,后背处火辣辣的。 四周光线昏暗,只长宁左手旁摆着一架木制的烛台,可烛台上摆着的并非蜡烛,而是一颗硕大的东珠。东珠有婴儿拳头般大小,浑身上下如被人拢上了一层薄纱,衬得光芒越加柔和。 长宁握住东珠,仔细观察了她所处的位置。这应该是一处洞穴,空间虽然不大,但她凝神听了片刻,竟然没能听到洞外一丝的声音,这说明这洞穴目前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是谁救了她? 身下是一方石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离石床不远处摆着一张木桌,长宁起身,动作稍大不小心扯到伤口,之前肩上受伤的地方也重新浸出血迹。 长宁握着东珠一瘸一拐地下了石床,拿起桌上的书信,将东珠凑近了看着,脸色也越来越古怪。 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傅… 断崖下面草木繁多,因之前下过雨,一条路更是难行,傅殊眼尖看见叶上的血迹。 循着血迹一路向前:“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宗朝渊一骑当先,身后跟着十多名劲装护卫。 “宗将军。”傅叶拱手对宗朝渊行礼。 宗朝渊目光扫了一圈地上的黑衣人,伸手在黑衣人尸体胸前摸索了一番:“世子呢?” 傅叶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世子去寻郡主了。” 细细围着小亭走了两圈,宗朝渊又来到谢暗和谢七倒着的地方。 谢七和谢暗的伤并不危及性命,只是失血过多一时昏厥,已经有人正在为他们包扎。在伤口还未包好之前,并没有轻易将他们移动位置。 宗朝渊向黄康挥手:“就在此处,散开寻找。” “是!”黄康领命。 第八十二章 东阳 天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傅殊脸黑如锅底,心头腹诽:果然遇上这丫头就没好事。 长宁试着运功疗伤,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还不知道这是哪里,身上的伤还在往外渗着血,若是运功时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就很危险了。 那些黑衣人训练过人,又是冲着阿瑶而来,想必来头不小。现在她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那些黑衣人还有没有同伙,都怪那个老家伙,既然已经救了她为何不干脆将她送回去? 长宁口中念叨的老家伙正猥猥琐琐地跟在傅殊身后。 “啊趄。”老家伙揉了揉鼻子,是谁在骂他? 傅殊冒雨走在前面,毫无意外地又发现了线索,头微微向右偏,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深秋的日头下得早,不多时天就已经暗下来了。又到岔路口,傅殊对地上明显的血迹视而不见,掉头往另一处走了。 老头在后面气地跳脚:“好难缠的小子,还是这么讨人厌!”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出来的匆忙,还没给长宁疗伤,这小子不上钩,那他只能掉头回去先将长宁送回去。 这样想着,老头瞪了一眼傅殊消失的方向,骂骂咧咧地往回奔。 “不知前辈是何人?” 快到洞穴时,东阳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 果然见傅殊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真是个不讨喜的小子。”东阳横了傅殊一眼,眼睛看向洞穴:“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傅殊虽然笑着,眼里却并没有多少温度,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一个干瘪瘪又举止怪异的老头鬼鬼祟祟,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吧。 傅殊一眼就看出老头修为非凡,其实力怕是可以同师父一战了。江湖上与师父年纪相仿,还能有能力一战的。 “前辈可是东阳道人?” 见自己被认出来,东阳非但没有气恼,反而眼冒精光,围着傅殊走了一圈:“不错,看来那老秃驴挺会找徒弟的。” 傅殊嘴角一抽,师父和这东阳道人的渊源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今日一见师父的评价委实非虚。 “郡主得东阳先生相救实乃大幸,请先生随殊一同入内。”傅殊面色略微古怪,这东阳道人是丫头的师父,此番相救并不稀奇,奇就奇在既然已经把人救下来了,为何又将人藏到这儿? 东阳闻言面色一僵:“使不得,使不得,我现在进去我那小徒儿可不会放过我。” 他知道妙德已经把阵法的事告诉她了,他赶在徒弟醒来之前溜走自然是怕长宁追问。他的徒儿他知道,不是个好糊弄的主,眼下时机未到,他还是避着点为好。 傅殊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东阳确有可疑,负在身后的手暗暗蓄力,猛地一掌挥出。 无形的气流夹杂着强大的内力直奔东阳面门而来,东阳一个激灵,纵身跃起堪堪避开这一掌:“你这小子,发的什么疯。” “殊想向前辈讨教两招。”傅殊欺身而上,手上运力一掌挥出。 东阳抬手虚虚一挡,与傅殊的掌风迎头撞上,双腿猛一哆嗦,一张老脸青白交错。嗨,太久没活动筋骨,竟然被一小辈逼得后退,东阳再不敢轻敌,脚尖一点跃向空中:“小子,今日本道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与你计较了。” 丢下这句话,东阳不再久留,潇洒离开。 傅殊眉头一扬,这老头当真就是东阳? 长宁听到外面的动静,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可左脚失血过多已经麻木,等到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整个人又如脱力一般倒在床上。 山洞里更暗了,傅殊内力浑厚目力也不算差,因此勉强能看到长宁的所在。 傅殊走进山洞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不自觉的停了一瞬,一双黑瞳紧紧攫着床上的人。虽然明知道东阳不会见死不救,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长宁也抬起头,朝着洞穴的入口:“多谢世子搭救之恩。” 谢他,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来之前,长宁曾想过,若是她真死在这里该有多不甘心。大仇还没报,二房还没死绝,她怎么能死? 傅殊只一瞬间的失神,深深看了一样长宁,脸上又挂上漫不经心的笑容:“郡主看起来可真狼狈。” 正说着话,洞外一声惊雷劈下,照亮了洞**的情形,长宁苍白的容颜也暴露在傅殊眼前。 傅殊皱着眉快步上前,越靠近床榻鼻翼的血腥味越重。 “不劳烦世子了,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长宁实话实话,她那混蛋师父虽然将她扔在这儿,可该止血的地方也并未放过。 傅殊无奈地叹息一声,他从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丫头聪慧? “你以为今日我们还回得去吗?你的伤口若不及时上药怕会不好。” 屋外的狂风挟着雨,噼里啪啦打在树上,水珠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在幽暗的洞穴更为清晰。 天已经全黑下来,雨也这么大,若是只有傅殊一个人定能顺利回去,只是带上一个受伤的她,先别说伤口不能碰水,她现在连走出去都费力。 这样想着,长宁也不自觉开口:“请世子将药放在床边,我自己来。” 傅殊难得没有呛声,顺从地把药放在床边:“若是不方便,你可以叫我的。” 说完就走到洞穴门口,背对着长宁。 长宁听到动静嘴角也不住向上扬起,伸手将药摸过来。 这样狭窄昏暗的洞穴,傅殊的感官也被无限放大,刚刚递药的时候甚至可以闻到那丫头身上的幽香,听到身后传来解衣擦药的动静,耳根也滚烫起来。 东阳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却还不肯离开,此刻还趴在树上注视着这边。见傅殊走到门口,身子下意识一矮,猫在树后,口中骂道:“老夫真是命苦,一大把年纪还操心这么多。” 傅殊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抬眼向东阳看来,东阳伏在树上一动不动,这小子和臭丫头一样不好糊弄哟。 傅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却并没揭穿东阳。 “我…上好了。” 傅殊光凭声音就已经觉得不妥,走近一看暗道不好。长宁脸带潮红,一双杏眸如春水化开,水光潋滟。 长宁有些无奈道:“我可能发热了。”失血过后极容易引起发热,这些她早有打算,若真的发热了,甚至打算听天由命了。 可眼下傅殊竟然来了。 傅殊在床边伫立了片刻,转身朝洞口走去:“等我。” 第八十三章 秋狝 别院遇刺的事也不知师兄是如何处理的,长宁第二日回别院的时候,阿瑶和华姐姐哭的不能自已,倒是难为了长宁,发了一夜的热下山还好好哄了一番。 师姐在床上躺了两日便闲不住了。 这日午后,谢婉华端了药来未央的房间。 “秋猎?”夜未央双眼冒光,不管什么秋猎冻猎,能下床就好。其实她的毒早在师妹下山后就治好了,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实在是想到处蹦蹦。 谢婉华看得好笑,点头:“宫里的帖子已经下来了,这次秋猎三品以上官员都会携家眷前往。” “那岂不是很热闹?”夜未央乐得合不拢嘴:“师妹会去吗?” 谢婉华抿嘴笑了笑,舀了一勺舀药递到夜未央嘴边:“那是自然,皇后娘娘给七公主的懿旨专门提到了宁儿。这一次秋猎,会在众夫人小姐面前肯定宁儿身份,也是宁儿作为郡主第一次要出席的场合。”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夜未央喝了一口药,皱起秀眉连连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本公主也非去不可了,若是有人欺负师妹,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谢婉华失笑摇头,说是替宁儿撑腰,其实更多是养伤呆的闷了,想去放风。 公主这样的性子,倒真与师兄有些相配,只是可惜……这样想着,谢婉华再抬眼,眼中便藏着惋惜。 夜未央没注意谢婉华的神色,只想到终于不用躺在床上,一日三餐等人投食这就太好了。 “不行,我去看看师妹,我亲口告诉她这消息。”夜未央趁谢婉华将碗收进食盒的空隙,猛地从床上跃起,踩着绣鞋就闪出了房间。 谢婉华跺脚:“未央,宁儿还在休息。” “师妹,师妹,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夜未央风风火火的跑进屋。 花枝一见未央来了,连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可为时已晚,长宁睁开眼笑道:“师姐来了。” “师妹,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夜未央脱下鞋子,躺到长宁身边。 她看出师妹脸色不好了,本以为师妹这几天养伤已经无碍了,没想到脸色还是这样糟糕。因此不敢太闹腾,乖乖睡在一旁。 长宁自然看到师姐脸色的转变,心中一暖,朝花枝挥手示意其退下。 “师姐,什么好消息?” 夜未央见师妹感兴趣,小嘴越发闭不上了:“马上就是秋猎了,舅母指名让你一同去,好当着满朝三品以上的官夫人承认你的身份呢。” 因为怕宫里担心,因此此次遇刺的事并为向上报,除了阿瑶收到懿旨之后回了宫,其余人仍在庄上。 “秋猎?”长宁蹙着眉,前世因为旱灾的事,没有裴家的献粮,十月份的时候皇帝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想起还有秋猎这一茬。这一世因为长宁的插手,冥冥之中已经改变了许多。 夜未央忙不迭点头,又翻了个身:“我在床上躺了四天了,骨头都快散架了,再不出去走走可真就废了。” 长宁轻笑,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师姐因为受伤的缘故被师兄勒令不许出门一步,这别院的丫鬟全是谢家的人,谢家大公子的命令自然遵从,昨天师姐偷偷摸摸,刚摸出房门,就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又硬生生憋着气躺了回去。 原本师兄师姐之间微妙的气氛倒是冲散了不少。 夜未央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想必傅世子也会去。” 长宁闻言,神色一僵。落在夜未央眼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日傅世子将师妹送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问题了,只是碍于不能出门,无法问师妹一直憋在心里。 眼下找着机会了,正想多问几句,就见师妹俏脸微红,将被子扯到脸上,不再说话。 夜未央若有所思,她以为师妹是羞的。 其实长宁是气的,那个家伙,亏他还以为他君子风度,结果那日拿药回来,竟然趁她昏昏沉沉之际替她上药。 虽然空间昏暗,并不能看到什么,可傅殊指腹擦过伤口的异样让她羞的满脸通红。 两日之后便是秋猎,依照品级,别院众人都是有资格参加的。众人决定待到秋猎当日,直接从别院出发。 大宁每年十月底会有一次秋狝,秋狝在皇家围场举行,共十日。 每年秋狝大宁皇帝亲自射出第一箭,再由皇子上场,接着是皇室宗亲,所猎猎物多少会直接决出秋狝魁首,每年由皇帝出个彩头,胜者取走彩头。 彩头一般多为皇帝御用之物,获得皇帝的彩头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凭借彩头向皇帝要一个恩典。 往年秋狝的魁首都是三皇子,三皇子骑射功夫在众皇子中最佳,宁文帝也屡次夸奖三皇子的骑射,他也是凭借每年在秋狝中的表现博取圣心借此与五皇子在朝堂上平分秋色。 秋狝前一日,沈乐瑶带着怡兰姑姑来到别院。 沈乐瑶见长宁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欣喜地扑进长宁怀里,又拉着夜未央:“我是来给你们送朝服的,这是前些天母后命内务府做好的朝服,姐姐可以穿上试试。” 怡兰双手捧上托盘,夜未央率先将以上打开发出一声赞叹。 连长宁也被这件衣裳的华美惊艳,这是一件银色月牙凤尾罗裙,裙摆处用金线勾勒出了四只鲜艳灵活的凤凰。 “这是公主才能穿的四尾凤裙,舅母好偏心。”夜未央撅着嘴,但眼中的喜色也是毫不遮掩。 长宁摇头:“这衣裳许是做错了,请姑姑将衣裳送回去。” 秋狝那一日百官聚集,宁文帝也会到场,她虽然被皇后认做义女,可严格来说也只是一品大臣之女,就算是郡主,也不能出这样的风头。落在宁文帝眼里,怕是会给裴家再记上一笔。 怡兰在宫中阅人无数,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自然没有遗漏长宁眼中的惊艳,饶是如此依然让她将衣裳退回,不由想起离宫前皇后的话,果然没错。 “郡主多虑了,衣裳是娘娘特意吩咐的按照嫡公主那份来做的,您放心吧。” 夜未央本来看师妹的脸色也挺犹豫,但是她是真的想看师妹穿这么好看的衣裳,此刻听了怡兰姑姑的解释忙不迭点头:“既然是舅母的好意,师妹你就别推辞了。” “就是,就是。姐姐,我也有一件一样的衣裳,到时候咱们穿一样的可好?”沈乐瑶笑眯眯的附和道。 见推脱不过,长宁也不矫情,反正收了也不是非穿不可。 第八十四章 皇家围场 皇家围场在上京以东大约六十公里的地方,因此从庄子出发会比皇帝提前一步到达围场,因此谢祁弈决定晚一天动身。 长宁一行人是秋猎第二天到的,前世今生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围场。 一样望去,无边无垠,围场的外围每隔五步就伫立着一名带刀侍卫,皇帝御驾秋猎期间,但反有人在非狩猎的期间擅自使用武器,侍卫们便可立刻将其就地正法,这也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危。因为每年秋猎,皇帝出宫便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秋猎之前会有看管围场的官员将围场从里到外检查一次,若是发现有能威胁到皇帝的动物一律会将其抓起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早在接到今年秋猎不变的口谕起,每日都有人在围场巡视,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自那日傅殊将长宁送回别院以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此刻刚到围场门口傅殊便与宗朝渊告辞,打马而去。 谢祁弈笑道:“先送你们去皇后娘娘的帐子吧。” 长宁接了皇后的赏赐,因此确实应该第一时间去向皇后谢恩:“好,多谢师兄。” 围场已经立起了大大小小数十顶帐篷,帐篷围成一个圈,位于圈中心的地方离这两顶明黄色的帐篷。 “好了,去吧。”谢祁弈将人送到帐篷外面,又看了一眼未央,在心底叹了口气。 门口带刀侍卫见一行人来,跪地相迎:“奴才参见七公主,未央公主,长宁郡主。” “进去通报母后。” “是。” 怡兰在皇后肩上按摩着,皇后闭上眼享受道:“阿瑶她们怎么还不回来,方才皇上还问起她呢。” “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住了,有郡主在,出不了什么事儿的。”怡兰手上的力度恰到好处。 郡主虽不是最大的,可性子沉稳最是稳妥不过。 “娘娘。”侍卫走进帐篷低着头不敢乱看,停在屏风前面低声开口:“七公主求见。” 皇后转头笑看了一眼怡兰:“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请。” “母后,母后。” 皇后抿嘴轻笑,朝刚进门的众人招手,一手拉着长宁,一手拉着未央,口中数落道:“你呀你,只比宁儿小一岁差别却这么大,整天上蹿下跳像只猴子一样。” “舅母,您可偏心了,给师妹的衣裳可真好看。”夜未央见长宁还有些不自在,主动开口解围。 “哪能忘了咱们未央啊,都有,都有。”皇后转头看着长宁:“宁儿,可是衣裳不合心意?” 皇后目光殷切,长宁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多谢母后,衣裳很好,只是不合规矩。” 长宁的犹豫被皇后看在眼中,旁人要是得了这份恩典指不定多亲近她。可这丫头,进退有度,丝毫没有恃宠生娇的意思,当真是不错的。 “傻孩子,同母后客气什么?你既是我的义女,自当同阿瑶一样。” 若说皇后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皇后母家是上一任右相,可自从父亲致仕,母家式微。阿瑶也快及笄了,大宁的公主虽然享一国尊荣,可始终是要去和亲的,就连宁文帝的胞妹明月公主当年也是和亲夜国。更何况…总之未来她若是有什么变数,总还有人能替她护住阿瑶。 殊儿的身份她心中有数,若是未来殊儿的正妃能与阿瑶交好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且长宁这丫头确实让她心生亲近。 皇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长宁也不矫情,笑眯眯应下。 夜未央送长宁回去的路上沉默寡言,长宁不由多看师姐一眼:“师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夜未央回头强笑道:“哪有什么事,你快回去吧。”说着停下脚步,眼前赫然就是裴家的帐子。 师姐与师兄这几日气氛微妙长宁不是没感觉,可师姐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于是岔开话题:“师姐,这几日怎么没见着小红?” 提起小红,夜未央打起精神,柔荑掩着红唇,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这家伙这些天在存东西,准备冬眠了。” 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边的草丛中传来,小红从草丛里探出脑袋,沿着夜未央的脚踝爬上去,一直停在她的手臂上,高昂着头朝着长宁。 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长宁却硬是从这货脸上看出了谄媚的样子,轻笑一声,长宁掏出袖袋里的愈容散。小红闻着味儿,一双蛇眼跟着一亮,蛇信子吐得更欢快了。 长宁拔掉盖子,将瓷瓶凑近小红:“哎,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你敢当零嘴吃了。” 长宁的愈容散珍贵无比,可小红却是想吃就吃,这让江湖上遍求愈容散而不得的江湖中人知道了,怕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小红喝完愈容散,将蛇信子伸进瓷瓶,连残留在瓶底的一并舔掉,随后身子高昂,蛇身晃了晃,鳞片变得更艳丽了。 夜未央也看得好笑,伸手抚过小红的肉冠:“我们小红真是围场里最美的崽。” 小红似是听懂了,像在附和,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长宁无奈地看着面前一人一蛇,正欲开口说什么,余光却撇到一道人影,片刻之间就与裴青衣对视了一眼。 “公主,大姐姐。”裴青衣怯生生的声音从夜未央身后传来。 夜未央在一瞬之间了然师妹的心思,眼珠子转了转,抿嘴轻笑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小红盘着的手臂垂下,身子依旧面朝着长宁。 吃了之前一番苦头,裴青衣显然是学乖了,方才看到长宁二人本想远远避开,可谁曾想长宁先一步发现她,再走已是不可能,只得停下来行礼,心中盼望着二人千万别找茬。 夜未央似是才发现她,转过身子,一张美艳的芙蓉面面若冰霜,冷哼一声:“师妹,我送你进去给伯母请个安。” 长宁看也没看地上跪着的裴青衣,跟在师姐身后离开。 裴青衣虽然心头暗恨二人小人得志,可好歹也没有找她麻烦,于是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小腿,正待起身,一双柔荑似是抚过什么冰凉的东西。 裴青衣身子一僵,低头看下去。 一只通体发红的小蛇冲她吐着蛇信子,头顶上黑色的肉冠微微晃动着。 裴青衣愣在当场,随即失声尖叫:“啊!” 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不远处的侍卫如临大敌,抽出武器缓缓靠近… 第八十五章 白莲花遇上小绿茶 秋猎第一日就被小蛇吓得失态的裴家二小姐的名声再度响亮了几分。 挽秋将膳食端了进来,秋猎期间的膳食大多是就在围场捕获的猎物,大半都是荤菜,裴青衣平时为了保持身形轻易不会吃肉。 可眼下这条件也容不得她们单独去点菜,毕竟连皇帝都是这么吃的,区区裴家二小姐还能越过皇帝去? 裴青衣缩在榻上,身上裹着被子,一双美眸怨毒地盯着挽秋。 “小姐…该用膳了。”挽秋在裴青衣怨毒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低声道。 “滚!”裴青衣掀翻挽秋的托盘,狠狠将她推倒在地:“马上滚出去。” 挽秋手掌撑在地上,手心已经磨破,将地上的碎碗收拾好,连忙小跑出了帐子。 裴青衣缩在一角,听到有人掀开帐帘的声音,抬头恶狠狠骂道:“谁让你进来的,快滚!” 一位美貌少女身着杏黄色宫装笑吟吟地站在屏风旁边,对裴青衣的不敬充耳不闻。一旁的怡心姑姑闻言却是双眸一瞪:“放肆,这是当朝六公主,裴小姐好大的胆子!竟然辱骂公主。” 六公主沈非鱼,系柳妃的亲生女儿,是五皇子的胞妹。 裴青衣只微微晃神,很快反应过来,敛去怒意,换上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起身行礼:“臣女裴青衣,见过六公主。” 身前迟迟没有传来声音,裴青衣手心微微濡湿,被六公主看到她刚才的模样该怎么办?柳妃本来就对她诸多不喜,眼下若是再被柳妃与五殿下知道了,她恐怕连侧妃都捞不着了。 裴青衣暗暗揣测着眼下的情形,正想要先一步请罪,却听上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早闻未来小嫂嫂有着上京第一美人的美誉,今日一见传言当真不虚。” 一句小嫂嫂叫得裴青衣心花怒放,她只是侧妃,虽然五皇子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可沈非鱼是公主,身份尊贵,得她一句小婶婶日后即便有了正妃怕是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心中虽是这样想的,面上却是丝毫没有露出喜色,神色依旧恭敬。 “公主过誉了,臣女不敢当。” 沈非鱼脸上挂着温软的笑意,伸手将裴青衣扶起:“小嫂嫂不必过谦,今日我过来是替表姐向您赔罪的。” “赔罪?”裴青衣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她从前并为与六公主有过交集,何来赔罪一说?莫不是赐婚的事又有了变化? “怡心姑姑。”沈非鱼并不着急解释,反而唤了一声。 裴青衣这才发现怡心手里捧着一个镂空的檀木雕花匣子。 “这是非鱼的一点心意,还请小嫂嫂收下。”沈非鱼顿了顿,语气颇有些无奈:“今日表姐害得嫂嫂受惊,非鱼替表姐赔个不是,还请小嫂嫂莫要放在心上。” “公主的意思是…” 沈非鱼无奈点头:“表姐善蛊,小红正是表姐的本命蛊,许是快到冬眠的时候了,小红难免有些暴躁,害嫂嫂受惊在是不应该。” 说着接过怡心手上的匣子,亲自将盒子打开一半递给裴青衣。 匣中一颗熠熠生辉的东珠静静躺着,虽然只打开了一半,但东珠的光辉仍让裴青衣欢喜不已。世间女子鲜有不爱珠宝首饰的,这样成色的东珠若是打成簪子带在头上,定能增添她的美貌。 这六公主果然不凡,一出手就是这么大一颗东珠,果然是皇家风范。 裴青衣接过匣子,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喜色:“多谢公主。” “嫂嫂喜欢就好,还请嫂嫂莫要将那事放在心上,表姐定也是无心之失。” 沈非鱼抿着嘴轻笑。 无心之失?难怪她们那么轻易就放过她,原来竟是故意放了蛇想要吓她。而她,竟然真的就被一条小蛇吓得失态了!一想到那些侍卫都见到了她的丑态,裴青衣心中便翻起了一腔怒火,贱人! 虽是这么想着,可裴青衣面上并不敢表露半分,只放软了声音。 “公主多虑了,青衣不敢。”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嫂嫂,如此大度,堪为良配。” “多谢公主。”裴青衣轻垂着头,抿嘴轻笑,芙蓉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沈非鱼满意的点头,既然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就不多留了:“本宫就先回去了,嫂嫂休息吧。” 裴青衣福着身子恭送沈非鱼。 沈非鱼走出百步,复转头深深看了一眼裴青衣的帐篷,似笑非笑道:“但愿你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 “公主…”怡心也看了一眼帐篷,欲言又止。 沈非鱼抬手止住话头:“姑姑不必多言,本宫自有打算。” 怡心闻言便放下了心,她跟随柳妃多年自是看着六公主长大的,公主虽还未及笄可主意正着呢,行事作风也从未让她失望过,既然公主让她放心,那就定然无事。 连她都看得出那裴小姐目光闪烁,一副心怀鬼胎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更遑论公主了。 “公主,娘娘有请。”柳妃的贴身宫女玢儿匆匆走来,对着沈非鱼行了一礼道。 沈非鱼笑意温和:“劳烦玢儿姐姐亲自走这一趟,本宫这就过去。” “是。” 夜未央刚给秦氏寒暄完,此刻赖在长宁帐子里,朱唇印在小红身上:“好小红,真厉害。” 长宁嘴角一抽,无奈道:“师姐,你未免太小孩子气了。” 她也是刚回来的时候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喧哗,走近了才知道裴青衣竟然被小红吓得哭了出来。 夜未央撇撇嘴,不屑道:“我的小红这么可爱,哪里吓人?怎的就她一个吓成这样?怎知不是平日亏心事做多了?” 长宁抚额,视线落在那个号称围场最靓的崽身上,黑色的肉冠,红色的蛇身…这委实也算不上可爱吧,师姐的眼光实在一言难尽。 许是长宁眼中的嫌弃太盛,小红原本高高昂起的身子也低了下来,一双蛇眼无精打采,委委屈屈地盘成一圈。 长宁不明所以地伸手戳了戳小红,这家伙怎么突然无精打采的,难道是又饿了? 小红圆溜溜的小眼与长宁对视着,片刻后率先转头,呜!它又被嫌弃了。 长宁见小红转过身子用蛇尾对着她,失笑道:“师姐,这家伙是害羞了吗?” 小红是夜未央的本命蛊,她与小红自是多了一重心有灵犀,眼下见小红的模样,笑道:“它是看出你嫌弃它了。” 闻言,小红将头扭过来,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赌注 因着宁文帝年纪大了,这次秋猎也只是象征性的拉了一下弓箭就下了场。 长宁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傅殊与宗朝渊。 往年定安王世子并未下场,怎么这一次倒去了呢。 夜未央顺着长宁的目光看过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今年的旱灾影响颇大,此番秋猎为了笼络各大臣,各家大臣府中的男丁都可以下场,同诸位皇子一道秋猎。 裴青山一身淡青骑装,此刻正勒马停在沈玄裔身边,二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傅殊与宗朝渊站在一处,场上小姐们的身影纷纷集中在二人身上。 长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挽秋走到那人身边将字条从袖中悄悄取出递给那人,那人见挽秋年轻貌美,一双猪蹄搭在挽秋腰上。 “姐姐,你在看什么?”沈乐瑶顺着长宁的目光看下场。 场中人影憧憧,一时看不清长宁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长宁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挽秋好不容易挣脱,忙不迭地跑开了。 邹俊扫兴地骂了一声,盯着挽秋跑来的背影砸了砸口水,取出袖中的纸条,越看眼中的淫光越盛,还将纸条放在鼻翼深深吸一一口方才依依不舍的收好。 “谢隐。”长宁看得有趣,二妹妹的丫鬟来找左相家的公子,好戏这么快就开场了吗。 “属下在。” “去将那人方才收进袖中的纸条取来,小心一点,莫要被人发现。” 自从长宁上次别院遇险后,谢隐和谢暗更是片刻不离身,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场上的动静,此刻听主子吩咐,不禁跃跃欲试。 “是!” 长宁转头看沈乐瑶一脸迷茫,拍拍她的手,并不多做解释。 夜未央倒是一眼认出了那家伙,那日回宫后,傅殊已经向宁文帝痛斥了左相教子无方,纵子当街行凶的事。 据说左相因此被皇帝训斥,罚俸半年,连邹俊也被拉到御前打了板子,若不是三皇子开口求情,只怕当场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这才过了一个月,左相走了三皇子的路子竟然又风风光光带着儿子一起来秋猎了。 长宁心头冷笑,既然如此,就叫他有来无回罢。 谢隐只消片刻便出现在台上,恭敬地将字条递给长宁。 长宁皱着眉接过,翻开纸条看了一眼,只一眼,眼中的阴翳便越聚越厚,掌心微微用力,这张皱巴巴的纸条便在顷刻之间化为湮粉。 夜未央并没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但看师妹的脸色就知不是好事,与沈乐瑶对视一眼,眼中现起担忧之色。 长宁在看见纸条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此事绝不善了,裴青衣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这会功夫,场下诸人已经一列排好,诸人面前是一条黄色的线,画在草地上,以此线为列,锣响而马动。 场下诸人,每一个都拥有良好的身家,其中任何一个拎出来都是上京女子的闺阁梦中人,尤其是能文能武,风流俊美的定安王世子和有着儒将之称的宗小将军。 傅殊与师兄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激起了一战之意。 “咚。”锣声响起,众少年纷纷打马扬鞭,傅殊与宗朝渊如离弦的箭一般不分先后,一跃到了众人之首。 沈玄珩打马落在二人身后一步之遥,不近不远,不甘心的再挥下一鞭。 不多时众人便消失在长宁眼中。 台上宁文帝连声赞好,这些都是他大宁的儿郎,鲜衣怒马,能文能武,何愁大宁不兴? 夜未央晦涩难明地看着身前不远的身影,她能感受到师兄的落寞。 即使双腿不良于行,依旧来参加秋猎,师兄心里定也是极期盼的吧,期盼着有朝一日能站起来,期盼着能同方才众人一样肆意的打马扬鞭。 长宁看懂了师姐的心思,握住师姐的手:“快了,很快我就能治好师兄了。” 沈乐瑶见表姐兴致缺缺,主动岔开话题:“你们可知这次的魁首是谁?” 长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阿瑶清楚?” 这时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弯着身子来到长宁面前:“两位公主与郡主可看好了?” 长宁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托盘,盘中放了许多纸条,纸条上写着不同的人名。 沈乐瑶主动开口解释:“这呀是秋猎的惯例了,专供台上的夫人小姐们取乐的,不然我们干坐着多无聊。” “怎么玩的?”夜未央来了兴致,凑过来问道。 “很简单的,就是压表姐看好会获胜的公子,赌得不大,但看各位的心意。”沈乐瑶笑眯眯道,很显然她从前从未输过。 长宁与夜未央面面相觑:“我听说往年皆是三皇子魁首吧。” 面前这小太监也知道夜国公主和长宁郡主这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当即开口解释道:“往年确实是三殿下赢面最高,可是今年嘛…”小太监顿了顿,见二位主子并不反感,接着压低声音开口:“今日傅世子与宗小将军也下了场,这胜负还真不好说。” 沈乐瑶斜睨了小太监一眼:“小顺子,老实说吧,你今年压了谁?” 那叫小顺子的小太监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奴才把全部身家压了傅世子。” 全部身家?这小太监也是个妙人儿。长宁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夜未央在一旁早已听得跃跃欲试,此刻拉着长宁就想要下注。 “表姐,你压谁?”沈乐瑶凑上来,好奇道。 真到了要下注的时候夜未央反倒拿不定主意了:“阿瑶,你压谁?” “我嘛,当然是宗将军。”沈乐瑶拿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放进托盘,地下压着的正是宗朝渊的名字。 长宁听到答案倒是有些好奇,她以为阿瑶与傅殊很亲近呢。 “为何?”夜未央开口。 沈乐瑶笑吟吟开口:“宗将军能文能武,精通各种奇门遁甲,想来赢面也很大。” 夜未央若有所思的点头,最终还是将银子放在了另一头。 “表姐你压傅哥哥吗?”沈乐瑶只短暂吃惊了一下就回过神来,傅哥哥与宗将军之间的差距本就不大,二人赢面相当,表姐此举想来也有她的想法。 夜未央但笑不语,她压傅殊是从师妹口中得知傅殊武功了得,既然是玩乐,意思到了就行。 小顺子见两位公主下好注了,连忙对长宁开口道:“郡主呢?” 长宁摆手:“我就不押了,左右我并不了解规矩。” 这下夜未央和沈乐瑶齐齐不依,一人架住长宁一边,晃着手臂道:“姐姐就下一注吧,随便玩玩的。” 长宁被沈乐瑶缠的没了办法,伸手取出一锭银子:“那就请阿瑶帮我下注吧。” “好嘞!”沈乐瑶得意的看了一眼表姐,长宁姐姐最疼我。 啪的一声,宗朝渊纸条上又多了一锭银子。” 第八十七章 怡心 “报!定安王世子猎得麋鹿一只!”蓝衣带刀侍卫从远处策马而来,高声报道。 皇后偏头笑道:“殊儿果然不凡。” 宁文帝笑得连连点头:“快记下来!” 台下专门负责替傅殊登记的官员赶忙写下第一笔。 “宗将军猎灵狐一只!”黄衣带刀侍卫策马而来,一边跑一边高声道。 “真是后生可畏啊。” 天空从远处飘来几朵乌云,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围场上空,今夜想来是个好时机。 “师姐,阿瑶我去帐里休息一下。”长宁看二人还在争论不休,开口道。 “嗯。” 长宁带着谢隐,从小路避开人流。 “可有被人发现?” 谢隐笑道:“自是不曾的,那人只怕还没发现东西丢了。” 长宁满意道:“你随我回帐子,待会我重新写一张你找个机会放进他袖中。” “是。” 沈非鱼迎面走来,见长宁也在往回走,不由停下:“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眼前人正是当日长宁在宏悲寺后山遇见的美貌少女。 长宁轻笑,行礼:“见过六公主。” 沈非鱼笑容明媚:“是我的不是,郡主是母后的义女,又与我同岁,我便厚颜叫一声阿宁吧。” 长宁深深看了一眼沈非鱼,口气依旧谦和:“这不合规矩,还请公主三思。” 沈非鱼笑容微僵,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是我冒昧了,还望郡主别忘在心上。”顿了顿,接着道:“我要去下注,郡主可愿同往?” “臣女不敢,臣女身体不适,不能陪公主过去了。” 长宁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怡心姑姑脸色有些不渝,正想训斥其不识好歹却被沈非鱼用眼神止住。 “既然郡主身体不适,那就快去休息吧,我就先告辞了。”虽然长宁屡次没给她好脸色,可沈非鱼脸上的笑意还是一如既往。 走出十几步后,沈非鱼有些迟疑地转身,见长宁还立在原地:“郡主似乎对我有误会,我没有别的恶意。” 长宁不置可否,沈玄裔的妹妹能是什么好货色?真当她心里没数吗?若是把裴青衣比作食人的猛虎,那沈非鱼就是躲在暗处的毒蛇。 “公主误会了,只是臣女早先淋了雨,风寒未愈,不敢与公主过于亲近以免过了病气。”既然六公主这么看得起她,她也不吝于多说几句。 听了长宁的解释,沈非鱼像是松了一口气,笑容更明媚了:“那我知道了,郡主并不讨厌我,刘御医正在给母妃诊脉,稍后我请刘御医去郡主帐中诊治一二,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也马虎不得。” “是。” “公主为何偏偏对长宁郡主另眼相看?”怡心方才也打量了一番这皇后的新晋义女——长宁郡主。 论美貌比不过裴家二小姐和夜国公主,论家世,虽是出身裴家,可也远远没到需要一国公主巴结的程度。 没错,适才公主的样子就是巴结。 沈非鱼闻言也在认真思索,半响开口,却不是回答怡心的话:“我看上去不够亲和吗?” 怡心愕然:“公主怎么会这么说?” 柳妃娘娘的六公主从小性子温和,对下人也宽厚,贤良的名声满上京都知道,是上京各小姐的闺中好友。 “她讨厌我。” 沈非鱼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从长宁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可她就是没由来的觉得她讨厌她。 这可真有意思。 沈非鱼轻笑出声。 怡心觉得公主定是近日累了,才这样多思。 话分两头,长宁回到毡帐迅速写好交给谢隐。 “这…”谢隐晃了一眼,便被纸条上的内容吓得出不说话,饶是他知道主子一向大胆,却也没想到胆子能大到这个地步! 私相授受,在任何朝代都足以将女子置于死地了。甚至二小姐还有意与五殿下结亲,这事若是出了,别说结亲,结仇还差不多。 “楞着干吗?还不快去。”长宁眼一立,没好气道。 “是,是。”谢隐忙不迭收好纸条,复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二小姐会去吗?” 如果是邹俊的话长宁还真没这把握,可若是用沈玄裔的口吻写信给裴青衣,还是十拿九稳的。毕竟在裴青衣的心中对侧妃一事,还是耿耿于怀,她更想借这个机会当面问问沈玄裔。 “不用担心,待会让谢暗将信送给她。” “嗯,那属下先进林子。”狩猎还在继续,他需要快点将信送过去。 “花枝。”长宁高声唤了一声。 花枝撩开帐帘走了进来:“小姐。” 花枝笑吟吟地,长宁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怎么这样高兴?” “小姐,你可下注了?目前为止宗将军可是快赢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玩法,想到宗将军温和俊美的样子,她便将存了许久的月银一起压了宗将军胜。 长宁没好气道:“你去将师姐请过来,然后你接着去玩吧。” 花枝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她要快点去看热闹。 “小姐,六公主身边的怡心姑姑带了太医来为小姐诊脉。”谢七一把撩开帐子,快步走到长宁身边压低了声音,慌张道。 长宁头大,她摸不透沈非鱼是怎么想的,本来只是推诿的话竟然还真叫太医来了。 “太医已经到门口了。”谢七见主子不慌不忙,忍不住急道。 长宁唔了一身:“去请太医进来吧。”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吞入口中。 谢七引着怡心和刘太医进帐后,担忧的朝屏风后看了一眼。 “奴婢怡心,带刘太医来为郡主看诊。”怡心的声音平静无波,既不显得巴结,也不显得冷漠。 她也不明白,连她都能看得出长宁是推诿之言,为何一向聪慧的公主竟然真就派了太医来。 “多谢姑姑,姑姑请起。” 这样想着越发不甘心了,怡心直直的跪在屏风前面,身子不偏不倚。 长宁声音如常,只是比往常略微低沉了一些:“有劳姑姑了,长宁身体不适不能亲手扶姑姑起来了。” 怡心愣了愣,好厉害的郡主。她本想拖到长宁亲手来扶她才起身,虽然是郡主,可到底不是皇室血脉,有什么好拿乔的。可眼下长宁将话大剌剌摊开了说,她也没脸继续跪着了。 “奴婢僭越了,六公主吩咐带刘太医来为郡主诊治。”前面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怡心再开口不得不多思虑几番。 长宁轻咳一声:“那就请刘太医上前来。” 第八十八章 求娶 “你说她当真病了?”沈非鱼笑容纯良,一双杏眸闪过一丝光亮。 怡心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也不得不据实以道:“刘太医说她脉搏沉郁,心脉不通,确是风寒之状。” 沈非鱼不再追问,笑意却是越来越大。 长宁与师姐一同回到场上时,沈乐瑶兴奋地地小脸通红,见二人过来连忙迎上来:“我就说吧,宗将军会赢。” 今日秋猎会在酉时结束,此刻距离酉时还有一刻钟,台下已有太监燃起了最后一刻钟的香了。这香细长,堪堪能燃到一刻钟。 “到现在为止宗将军可是排在第一,一共猎了一百三十头动物。傅哥哥现在有一百二十八头哦。”沈乐瑶笑嘻嘻地同二人报告战况。 夜未央心里装着师妹刚刚同她说的事,一时之间无暇顾及输赢,兀自蹙眉思索着。 长宁倒是多问了一句:“阿瑶这么喜欢宗将军吗?” 沈乐瑶看到长宁眼中的戏谑,认真解释起来:“宗将军与六哥是表亲,往日也常从边南给我送东西来,这次我生病,宗将军也一直在帮忙,宗将军可比傅哥哥好多了。”沈乐瑶撅着嘴,宗将军一直将她当妹妹一样,哪里像傅哥哥打小就爱欺负她。 长宁若有所思地点头,头上的乌云越积越厚,沈乐瑶也注意到了:“姐姐,快要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吧。” “这雨暂时还下不起来,别担心,阿瑶不是想看结果吗?现在走了只能由别人告知结果了。”长宁深深看了一眼场下还未燃尽的半柱香。 “报!” 香燃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一名蓝衣侍卫匆匆赶到:“定安王世子猎麋鹿三只!” 全场哗然,原本押了宗将军的小姐们本以为稳操胜券了,想不到结果一下子反转。 夜未央回过神,笑睨了沈乐瑶一眼:“看吧,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酉时已到,徐福站在台上尖声开口:“本次秋猎,定安王世子胜。” 诸位公子三三两两地回营,他们本就无缘魁首,别说真比不过世子与将军,就算比得过,难道要他们踩着二位皇子抢第一吗?这种事除了两位祖宗敢做,还有谁敢做? 傅殊与宗朝渊相携归来,沈玄裔与沈玄珩对视一眼。 沈玄裔对谁是魁首并不在意,只要不是老三。 沈玄珩气得够呛,可又不能当着宁文帝拂袖而去——这太失他的气度了。 宁文帝坐在台上,眼光掠过定安王,声音微微颤抖:“殊儿真有乃父之风。” 徐福得了宁文帝示意,捧着盒子下了台阶:“世子,这是今次的彩头。” 傅殊漫不经心的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盒中的东西,瞳孔一缩,敛去面上的笑意,将盒子合上:“殊愧不敢受,请陛下将此物收回。” “诶,给你的你就收下。”宁文帝瞪了一眼傅殊,往日的大胆去哪了:“今年秋猎的彩头是御林军首领的印鉴,殊儿既然夺得魁首,那就受之无愧。” 满座皆惊,御林军首领的印鉴? 御林军护卫皇城,由宁文帝亲自统领,眼下陛下将印鉴给了定安王世子是什么意思?三皇子与五皇子觊觎这枚印鉴已久,掌握了皇城的守备,对夺位岂不更有力? 两边为了争夺这枚印鉴,明里暗里不知给对方下了多少绊子。眼下竟然被陛下就这样不轻不重地赏人了,赏的还是手握傅家军一向中立的定安王世子。 难道定安王府竟然这么得圣心吗? 沈玄裔目光闪过一丝阴鸷,笑着道:“世子统兵有方,皇城的安危在世子手中,儿臣甚是心安。” 沈玄珩横了五弟一眼,这还在父皇跟前呢,就这么巴结上了?吃相能稍微好看点吗? 傅殊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迟疑片刻,最终敛起衣摆谢恩:“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宁文帝老怀安慰:“好,朕相信你。”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看着傅殊的眼神越发幽深,芸娘… 按照惯例,每年秋猎魁首除了圣上的赏赐,还能再向皇帝讨个恩典。 傅殊方才行完礼,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着,落到了长宁身上。一旁等着准备将世子扶起来的徐福也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人群中的长宁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感觉傅殊眼中似有深意。 很快她就知道并不是错觉。 只听跪在场下的男子郑重其事地开口:“殊今日在陛下和娘娘面前,求娶长宁郡主,请陛下应允。” 夜未央和沈乐瑶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长宁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宁文帝原本舒展开的眉头猛地皱进,脸上还挂着笑意此刻也已僵硬,整个围场如被定住,针落可闻。 “你刚才说什么?”宁文帝压抑住怒火,耐着性子。 “臣傅殊,求娶裴大小姐。” 傅殊眉头一挑,语气中也含了几分怒意,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围场。 半响,苍老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语气中的不赞同格外强烈。 傅殊没有接话,只依旧跪着的姿势表明他的决心。 宁文帝见傅殊听不进他的话,喘着粗气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直视傅殊的眼睛,一字一句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朕,不,允!” 轰鸣一声,围场上方积攒的乌云终于落下。秋日的雨,冷得像要钻进人的骨逢里,正如宁文帝此刻的心情。 暴雨轰然而下,因为宁文帝震怒,众人也不敢私自找地方避雨,全都随傅殊一起跪在雨中。 宗朝渊看了一眼身前三丈之外的师弟跪着的背影,低头苦笑一声也跪了下来。 一声闷雷惊醒了众人,宁文帝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傅殊,鼻翼呼哧呼哧喘着气。 芸娘,芸娘!你的儿子果然和你一样倔。 你可知道,裴家非除不可? 早知如此,就算裴家于旱灾有功他也非除不可! 傅殊一瞬不瞬地盯着宁文帝,嘴角裂出一抹冷笑,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宁文帝如坠冰窟,身子猛然一颤后退几步,徐福惊呼上前扶住皇帝。 他知道了。 宁文帝甩开徐福想要搀扶的手,豁然转身,目光狠狠攫住定安王的身影:“傅战!随朕进来!” 一直作壁上观的定安王似是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不置可否的站起来:“臣遵命。” 宁文帝转身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话。 傅殊扯了扯冰冷的嘴角。 “朕,对不起你娘。” 第八十九章 想娶媳妇儿? 宁文帝一走,人们这才想起要找地方躲雨。 皇后轻叹一声,示意徐平上前为傅殊撑伞。 徐平撑着伞立在傅殊身后,身子微微前倾,挡住了大半的风雨。 秦氏也没想到这次秋猎会出这事,事关女儿的幸福,她担忧的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女儿,当下撑着伞上前:“宁儿随我回去吧。” 秦氏轻叹一声,看向场中跪着的男子。能在御前当众求娶,被皇帝训斥还能坚持,足能见对女儿的真心了。可这些时日发生太多事,秦氏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她听夫君说起皇帝对裴家的态度,知道了眼下裴家虽然看上去光鲜亮丽,可早已是烈火烹油。定安王世子深受皇帝宠信,此刻当众求娶裴家的女儿,无异于是狠狠甩了宁文帝一巴掌。 这次求亲,宁文帝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了。 光是这样想着,秦氏就已经断定这门婚事成不了了。 长宁深深看了一眼场中的男子浑身早已淋湿,鬓发贴在脸颊两侧,发髻也微微散乱,但并不折损他的俊美,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深切的寒意,反而增添了一丝野性的味道。 她与傅殊并无交集,仅有的几次接触也并不愉快。堂堂定安王世子,阅美无数,她的容貌也绝非顶尖。因此傅殊的求娶,在长宁看来与情爱无关。 定安王世子深受宁文帝宠信,因此他不可能不知道宁文帝对裴家的态度,此刻当着众人贸然求娶,长宁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长宁顺从地应声,挽着娘亲离去。 傅殊一双黑瞳紧紧攫着少女的背影,场上似乎转变了景象,女童立在昆仑后山,一路分花拂柳朝他走来。 那年春日,他与师兄苦修误入了昆仑山,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躺在桃花树下。 傅殊苦笑,他的一颗心在昆仑后山就已经遗落了。自从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孩就是裴家小姐,他就一直在等,等她长大,等时机成熟,等她归来。 师父曾说他们情路坎坷,注定阴阳相隔。 师父的批言,十有九准, 他却偏偏不信,以至于前世错失了她。 是的,他都想起来了。 前世他诈死以后,得知她命中大劫将至,天道改不了,只设法取走她一缕魂魄以图来世。 重生之术,那是只在师父醉酒以后才听到的秘术,他真的成功了。 可以说从前世到今生,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爱了她两世。 当年桃花树下熟睡的女童,一直印在他心里,那日纷纷扬扬的桃花… 要不是那日在谢家别院后山……他还没想起来。 他的身份注定见不得光,无论去到哪里,都带着面具。 大帐中 宁文帝一脸老态,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徐福,朕该如何是好?” 徐福叹了口气,走到皇帝身后,伸手替宁文帝按摩起来。 “但凭陛下做主。” 宁文帝长叹一声:“让他进来。” 宁文帝没说是谁,可从帝王脸上看到类似妥协的神情,徐福再次在心里刷新了定安王世子受宠的程度。 能当众顶撞皇帝,还能让皇帝妥协,世子果然威武。 徐福应声退下。 宁文帝磨着后槽牙,想娶媳妇儿? 哪能这么轻松? 裴青衣听闻定安王世子在御前求娶裴长宁,气得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抓着纸条的手紧紧攥起。 思考良久,裴青衣披上披风走出营帐。 雨势渐收,天空如陇上了一层黑布遮得严严实实。 许是心虚,裴青衣并没带上挽秋,连灯笼也未拿,一路循着记忆走过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长宁与谢隐一起伏在树上,一动不动。因为天色太黑,天空并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连长宁想在这样的夜里看清楚也十分困难。 索性闭上眼睛,一双耳能更好的听清楚。 邹俊早就到了,他从狩猎回来就接到了二小姐的纸条,一想到自己追求这么久,佳人总算被自己捂热了激动不已,在树下走来走去。 杨树林的另一头,裴青衣一张俏脸隐在斗篷里面,不知为何,她心中越发不安了。 五殿下,真的来了吗? 走得近了,前面真有个人影。光看身影,确是男子无疑。 裴青衣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裳,轻移莲步走了过来。 长宁轻笑一声。 邹俊见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靠过来,鼻翼中萦绕着少女身上甜美的味道,狠狠吸了一口气:“青衣,你终于来了!” 五殿下太过热情,裴青衣俏脸通红,可心中却有一道疑惑的口子越裂越大,这声音似乎… “殿下唤青衣前来,所为何事?”裴青衣耳边是男子动情时的喘息。 “殿下?什么殿下?”邹俊不满怀中人叫别人的名字,不耐的打断。 糟了! 裴青衣推开邹俊怀抱,身子向后退。 不是五殿下,她中计了。 “什么人?”一道粗旷的男声响起,四周此起彼伏地亮起火把。 巡视的四名侍卫面面相觑,将二人团团围住。 裴青衣一颗心直坠冰窟,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完了! “登徒子!”裴青衣反应过来,“啪”一声,右手落在邹俊脸上。 “出了何事?”沈玄裔见前面围着人,站在人群外围开口。 本来这巡夜一事归御林军统领管,今日之前都是由他与三皇子轮流巡夜,可今日之后,这御林军就要姓傅了,心里正憋着气,口气也透着些许不耐。 “殿下,卑职发现这位公子与一位小姐拉拉扯扯。”陈文拱手行礼,斜睨了邹俊一眼,那是说不出的畅快。 御林军多数都由世家子组成,平日也是心高气傲惯了,像他们这种人,在御林军里混上一两年,再被家里送去军中,自然而然地渡了层金。 陈家就是其中翘楚,陈文向来看不惯邹家小子,今日逮住他的小辫子可不得多踩两脚?大家身世相当,谁又怕谁呢? 沈玄裔蹙着眉,他怎么这么倒霉。秋猎时,来得男子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眼下与小丫鬟偷情的公子哥也不知是哪家的?自己贸然出现,若是不管实在难以服众,可若是管了,还不知要怎么得罪人呢。 “殿…殿下。”进到人群的亲信退出来,结结巴巴道。 “何事?” 刘武咽了口口水:“里面的人…是裴二小姐。”最后几个字声若蚊蝇。 沈玄裔一张脸黑得如同锅底,半响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贱人!” 第九十章 陷害 沈玄裔黑着脸走进去,裴青衣被一群侍卫围着早已羞得蹲下去了。 身旁还有侍卫打着火把凑近她的脸,若有所思:“这姑娘怎么倒像是裴二小姐?” 身旁周晋咂了下嘴:“别胡说,裴二小姐家风甚严,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 裴青衣缩在角落,双手将脸死死掩住。 “都退下吧,此事本殿自会处置。”沈玄裔强压住内心的怒气道。 他知道给青衣侧妃之位是委屈她了,可也并非无法转圜,这贱人竟然转头就给他带了绿帽子? 陈文眼珠子一转,五殿下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他突然想到之前穿得沸沸扬扬的五殿下与裴二小姐定亲的事,难不成这真是裴二小姐? 陈文越想越后怕,高声应了一声,带着弟兄们退下了。 可怜裴青衣,此刻被吓得直哆嗦。 “刘武,将这男的拖下去。”沈玄裔的声音不辩喜怒,只眼中的阴翳越聚越多。 邹俊像条死狗一样被刘武拖着,视线掠过裴青衣,见佳人脸色苍白,突然神情一凛,表情视死如归,大声嚎道:“五殿下开恩,五殿下开恩,我与二小姐是真心的!” 裴青衣哀嚎一声,再也顾不得形象,爬着上前与邹俊打在一起,口中呜咽道:“你这个贱人害我!贱人。” 邹俊本就纵情声色,身子早已被掏空,此刻见裴青衣猛地朝他飞扑过来,一时之间竟然也躲不开。 沈玄裔在一旁,额角突突跳着,这就是他亲自聘下的侧妃,五皇子府有这样的女主人实在是耻辱。 刘武也是一脸讶色,忙不迭将头低下,不敢再看。 “将这玩意儿,处理了。”阴测测的声音从沈玄裔喉咙深处冒出来。 刘武看了一眼还在与裴青衣缠斗的邹俊,脸上已经不同程度受了伤了, “殿下,是左相家的小公子!”刘武压低声音。 左相向来是五皇子党的拥趸,若是寻常的事他还有可能放这邹俊一马,可邹俊胆大包天竟敢染指他的女人,实在万死难赎其罪。 “动手吧,做得干净点。”沈玄裔淡淡道。 “是!”刘武领命,上前托起邹俊就往林子深处走去。 地上因拖扯,拉出一道轨迹。 邹俊自知不好,也顾不上是否会连累父亲,连忙搬出父亲的名号:“殿下开恩,殿下开恩!我父亲是当朝左相,殿下!我们一家都是忠于您的,您开恩吧,放过我!” 沈玄裔嘴角一扬,声音冷淡:“既然都是尽忠,地上地下又有何分别呢?刘武,堵住他的嘴。” 邹俊双臂被刘武牢牢禁锢住,只能双腿拼命蹬着,口中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最终只剩下沈玄裔和裴青衣二人。 沈玄裔欺身上前,挑起裴青衣的下巴,一双黑瞳在佳人脸上不断巡视着。 佳人梨花带雨,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恐慌,朱唇也褪去了颜色。 “殿下,我是被人陷害的!”裴青衣脑中一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尖锐道。她知道邹俊已经被处理掉了,接下来轮到她了,若是无法证明她的清白,她只怕也无法活着走出去。 沈玄裔不置可否,一双大掌搭在裴青衣纤细的玉脖上,仿佛手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我有证据!”裴青衣感受到脖子处传来收缩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的窒息感,忙不迭开口:“殿下饶命我真是被冤枉的!” 裴青衣连忙将纸条掏出来,幸好她一直随身带着:“殿下您看!” 沈玄裔见裴青衣真能拿出证据,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视线在裴青衣举起的纸条上打了个转儿,终于伸手去接。 裴青衣原本灰暗的眸子复有了生机,她不顾仪态大张着嘴喘息,空气鱼贯而入,她被刺激得剧烈的咳了起来。 沈玄裔嫌恶地看了一眼,身子后退一步,就这火把将纸条展开。 “今日亥时,杨树林不见不散。”落款是裔,沈玄裔大掌微微用力,纸条便在手中化为湮粉。 裴青衣看得一阵后怕,若是再晚一会,她的脖子真的会被拧断。 “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勿向人提起。” 裴青衣小脸发白:“殿下…那我们的婚事?”她一开始对侧妃的位置并不热衷,今日会前来也是想同五殿下好好商量一番。可这事一出,她能有个侧妃的位置就不错了。 沈玄裔读懂了裴青衣的心思,一双黑瞳依旧如往日般情深,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掠过:“此事是我莽撞了,青衣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将背后之人揪出来,还青衣一个公道!” 裴青衣低垂下头,声音愈发轻柔:“是我不好,没能堤防住贼人,轻易就上了当。”裴青衣这一番话本是给自己台阶下的,若是按照往常,沈玄裔也不舍得让佳人如此提心吊胆。可今日之事一出,他心中多少是膈应的。 刘武从林中走出来,见二人还在原地,不由感慨这二小姐真是命大。方才殿下让他入林之时,他就暗自为上京第一美人可惜。殿下的占有欲实在骇人。 当年府中一名最受宠的姬妾就因为与一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就被殿下拉出去活生生喂了狗,他后来去看过,那侍妾一张芙蓉面上全是伤痕,全身上下也没一块完好。 沈玄裔见刘武过来,放缓了语气:“事情办得如何?” “都办妥了,保管看不出来。”刘武低着头回道。 裴青衣瞥见刘武衣袖上的血迹,心口一窒:“殿下…” “送二小姐回去休息吧。”沈玄裔不再看裴青衣,转身离开。 见殿下走了,刘武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走吧。” 什么上京第一美人,什么裴家,与殿下定了亲还敢用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刘武又瞅了裴青衣一眼,心中惋惜。 三人离开后,树上跳下两道身影。 “小姐,这就行了?”谢隐想不明白,既然已经做了,他们大可让皇后看到,为何偏偏给沈玄裔看到。 长宁目视裴青衣走远,幽幽道:“你当真以为沈玄裔会杀裴青衣?” “难道二小姐比左相家的小公子还要尊贵?”谢隐不明白,区区二品吏部侍郎,竟真比左相作用大? 长宁轻笑一声。 邹俊虽是幼子,却并非左相的独子。别说沈玄裔做事不会留下把柄,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夺嫡之争哪里容得你随意下船?区区幼子哪里有比得上从龙之功更有诱惑力。 裴青衣得妙德亲口批命,又有上京第一美人的雅号,只怕沈玄裔没那么容易舍弃这枚棋子。 不过种子已经埋下去了,她日定有助益。 第九十一章 圣旨 此次秋猎有两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这第一件就是围场有棕熊出没,一口咬死了左相家的小公子,围场里负责管理猎物的饲养司主事已经被宁文帝以渎职之罪下到狱中。 这第二件事则是定安王世子当中向陛下求娶裴大小姐,据说陛下当日发了好大的火,连召定安王进帐议事,结果到今日也没个准信。原本因为傅殊求亲一事芳心暗碎的官家小姐们,一看这一连过了几日也没圣旨,一时之间心思不由得活络回来。 当天在场的四名侍卫齐齐被沈玄裔封了口。 邹相去看了儿子的尸身,身上布满了被野兽噬咬的痕迹,肚子上破开了老大一条口子,肠子险些流出来了。邹相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身体撑不住,竟然一下病倒了。 他有三子,可最疼爱的就是这小儿子,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他每每想起不禁悲从中来,病得也越发重了。 宁文帝无奈,只得派人先将邹相送回上京养病。 裴青衣这些日子也老实多了,安安静静呆在帐中,只六公主来看她的时候能说句话。 自从那日傅殊御前求亲以后,长宁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夜未央本想向舅舅求求情,可到底摸不准师妹的心思,只得作罢。 日子平稳的滑过,等到回了上京,长宁又像从前一样悠闲自在。 这日,长宁随秦氏去到福寿堂请安。 裴老夫人见长宁来,笑眯眯道:“你这丫头,这么多天没来看我这老东西了。” 裴老夫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点也不看不出病态。 长宁心中咯噔一声,视线投向祖母身旁的钱、刘两位嬷嬷。 刘嬷嬷接触到长宁的眼神,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祖母近日看上去好多了,饮食可还习惯?”长宁伸手扶住老夫人,两指正好搭在老夫人手腕上。 “好多了,这几日已经能去花园消食了。”裴老夫人怜爱地看着长宁。 片刻功夫,长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临走时,长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靥如花:“对了,孙女儿这次秋猎给祖母猎了一件狐皮,烦请祖母派刘嬷嬷随孙女回观澜苑去取。” 刘嬷嬷闻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大小姐知道了! 裴老夫人丝毫没有察觉异样,笑吟吟开口:“快随大小姐走一遭。” “是。” 长宁带着刘嬷嬷在福寿堂门口与秦氏分开。 “刘嬷嬷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 入秋以来,园子里花草凋零,原本负责打扫花园的奴才也躲了懒,裴家女眷中老夫人与二夫人身体不适,二夫人更是许久未曾在人前露过面了,大夫人与三夫人也不爱逛园子。 刘嬷嬷叹了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老奴有罪。” 长宁神色不变,只淡淡开口:“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是…是老奴去药房买的。” 刘嬷嬷垂着头,长宁看不清她的脸色。 五食散也做药用,因此药房有卖也很正常:“你可知祖母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刘嬷嬷低着头,最终还是直视长宁:“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夫人年纪大了,本来就没多少时间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能让老夫人过得畅快些,老奴都愿意做,请大小姐恕罪!” 长宁杏眸潋滟,轻笑一声:“早知刘嬷嬷对祖母最是忠心不过了,可刘嬷嬷竟然也是愚忠,祖母的身子有我亲手调养,至少还有十年寿数。可服用那五食散不光会成瘾,更有甚者,至多活不过两年。”顿了顿,接着道:“刘嬷嬷可当真忠心!” 长宁看似不动声色,可盯着刘嬷嬷的目光盈满失望。 “大小姐!大小姐您救救老夫人!”刘嬷嬷看长宁神色不似作伪,竟然因为自己一时心软害了老夫人,这样想着刘嬷嬷老泪纵横伏在地上。 长宁心中积攒着怒气,她不曾想到刘嬷嬷竟这般无用。原本已经断了几日的五食散,慢慢便会好起来。 明明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候,却功亏一篑。现在要再戒,只会难上加难。 “你先回去吧。”长宁转过身,不再看刘嬷嬷一眼。 “那…老夫人那边?”刘嬷嬷哆哆嗦嗦开口。 “暂时先这样吧,不可一次性将药全部断了,嬷嬷可逐日递减药性。”长宁无奈道,只能先这样拖着了。 只是刘嬷嬷…她还得重新派人看住福寿堂。 长宁思索着回了观澜苑。 谢七从屋里出来,结结巴巴道:“小姐,圣…圣旨来了。” “圣旨?” 谢七看了一眼长宁脸色,才道:“已经来了一会了,老太爷身边的裴福总管来请您去前院接旨。” 长宁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深秋的天气,连阳光都是如此柔和,她眯着眼:“走吧。” 谢七挠挠头:“不用换衣裳吗?”谢七听说接旨都需要换衣裳以示郑重,尤其小姐现在还有郡主爵位,更应换上朝服。 长宁摇首:“快走吧,接完旨就能回来了。” 徐福已经喝完第五盏茶了,肚子喝得溜尖,手上的拂尘转了个圈,看了眼裴老太爷与裴家三位爷,赔着笑:“裴老大人,这大小姐可是有事耽搁了?” 裴正清也蹙着眉,瞥了一眼徐福的神色,开口:“宁姐儿未免有些不懂规矩,还请公公多多担待。” 裴子书细细观察了徐福的脸色,这太监服侍宁文帝多年,可谓最会看菜下叠,今日等了这么久也没见半分怒色,由此可以看出宁文帝对大房的态度。 “可不敢,可不敢。”徐福忙不迭摆手,垮着一张脸,这可是未来的世子妃,就算再不懂规矩也轮不到他来担待:“老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咋家了!” 正说着,肚子胀气,可怜的徐总管生生打了个响嗝。 裴子业到底年轻,看徐福的模样滑稽,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父亲和两位兄长连连瞩目。 “还不给徐管家看茶?”裴正清也轻咳一声,冲裴福使了个眼神。 徐福坐在椅子上见长宁过来时,正在喝第六盏茶,忙不迭起身想要去扶,奈何水喝太多脚步虚浮,行动间都能听到肚子里的水声。 徐福欲哭无泪:“郡主,您总算来了,老奴等您好久了!” 天知道他只是单纯表达他实在不想再来裴家宣旨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监总管,还没见哪个去宣旨的小太监活活喝死的。 长宁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茶杯和茶壶,再看了看徐福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劳烦公公久等了。” 第九十二章 望江楼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裴氏有女,年十四,系出高门,可堪良配,特赐婚定安王世子。” 徐福收回圣旨,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可真是恭喜郡主了。” 长宁听罢,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徐福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臣女接旨。” 裴正清清咳一声:“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了。” 徐福有些尴尬,笑意还挂在脸上。 “谢隐,你去一趟定安王府,去找傅殊,说我要见他。”长宁回到观澜苑,一口气上不了也下不去,索性发狠道。 她原以为这婚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的,可宁文帝又是怎么回事?不是非要铲除裴家吗?都当皇帝的人了,怎么立场这么不坚定。 “算了,我自己去。”长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她总觉得这事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寻常。 宁文帝不像是那么没立场的人,怎么说赐婚就赐婚,要知道一旦她真的嫁给了傅殊,相当于亲手把自己的左膀右臂绑在了裴家身上,老皇帝看上去也没这么傻。 “小姐…”花枝结结巴巴:“您和世子的赐婚圣旨刚下来您就去定安王府,若是被别人知道了…” 长宁没好气瞪了花枝一眼:“谁说我就这样去,快,将妆台下面的包袱拿出来。” 花枝忙小跑过去,将包袱拿出来。 长宁换好衣裳,铜镜中出现一个风流倜傥,眉目如画的小公子,她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衣裳都是她找三叔重新做的,穿在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花枝也迅速换好衣裳,她也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因此动作麻利。 “你们今日就呆在观澜苑吧,我与花枝至多酉时便归。”她今日除了要去找傅殊,还想到处再转转,近日心里憋闷的慌,人多了反倒不美。 “是。”谢隐与谢暗对视一眼,两人视线同时落在花枝身上,眼中羡慕的意味溢于言表。 花枝把胸一挺,嘚瑟地斜睨着二人。 怎么样,小姐最疼的还是我。 谢隐冷哼一声转开头。 二人也不再爬墙了,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 她现在是皇后义女,上了玉碟的长宁郡主,裴府中真论起来,除了老夫人,还真没人位份在她之上的。 二人为避人耳目也没有坐马车,索性裴府离定安王府也不远。 花枝仰头看着王府大门,咂舌道:“小姐,这王府也太气派了。”说着,花枝伸手摸了摸府门口的石狮子。 长宁也有些吃惊,定安王府大门为五间三启门,高约一丈,房檐上雕刻着吉祥如意纹饰确实是气派显赫。 “喂,你们是什么人?” 门口探出了个脑袋,门童见两位公子哥儿打扮的人真神情诡谲地抚摸石狮子。 花枝尴尬地收回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实在太给小姐丢脸了:“咳,这上面脏了。” 门童一脸狐疑,从门口走出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是王府,快走开,快走开。” “我们是来找世子的。”花枝得了长宁的示意,开口也有底气了,未来世子妃来找世子可不正是应该的嘛。 门童上下打量了面前二人,这两人衣着也不俗,怎么如此不识礼数:“你们可曾事先下了帖子?我定安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长宁轻咳一声:“我们是裴家的人,来找世子劳烦小哥通报一下。” 裴府的人?门童眼一亮,脸上的不耐尽数消失:“哎,原来是裴府的公子,方才是小人无礼了,只是世子出京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出京了?去哪了?”长宁抓住门童的话头问道。 “奴才也不知,不如二位公子先进府?王爷快回来了。”门童上下打量了面前二人一番,不得不说世子眼光真好。 这两位小公子眉目灵动,清秀俊俏。这裴家的大小姐还能有差? “既然世子不在,我们就不叨扰了,改日再递门贴拜见王爷。”长宁得知傅殊不在,也不久留。 门童在身后却看得奇怪,这两人虽穿着不俗,可怎么看怎么奇怪,还自称是裴家的公子来找世子。 街上人来人往,人群都涌向同一个地方。 “小姐,咱们回去了吗?”看了一眼人群,讷讷道。 花枝这丫头最爱凑热闹,眼下看到人堆哪里抬得动脚。 “先去看看吧。”长宁无奈开口,自从回了上京,花枝也没有玩痛快过。 从前在昆仑的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是!” 两人顺着人潮,走进了望江楼,望江楼内人影憧憧。花枝垫着脚尖还是看不够台上,不由泄气道:“回去我定要多吃两碗饭。” “咱们去二楼吧。”二楼的雅间看台上效果最佳 这时,一脸上有疤的汉子走到长宁面前,抱拳行礼,神色恭敬:“我家公子请姑娘上二楼。” 花枝不察被人道破身份,下意识挡在长宁面前。 长宁看了汉子一眼,视线转回二楼那些开着的窗户,没有发现一个认识的人。 汉子身材魁梧,脸上虽然有疤,但看上去并不骇人。 “你家公子可是姓宗?”这汉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军多年的煞气。 马大笑得憨厚,挠了挠后脑勺:“公子果然没说错,姑娘当真聪慧。” 长宁不置可否:“请带路吧。” 望江楼一楼大堂坐满了人,堂中摆了个台子,台上放着两个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应该是笼子。 长宁听到耳旁有人议论: “这次全是好货,也不知道谁出得起价钱。” “你看见没有,今日上京叫得上名号的人家都来了人,就连那皇子府据说也有人来。” 蓝衣汉子吃了一惊:“你说的当真?” 那瘦子偷摸把视线向上一抬:“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蓝衣汉子闻言失望地看了一眼台上,若真是皇子府来了人,那此次拍卖多半没有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什么事儿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好东西,连皇子府都来人了。”旁边一个白衣书生奇道。 他是第一次来上京,自然不知。 瘦子鄙夷地看了一眼书生,穿得这么寒酸,也不知是怎么进这望江楼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殿下就好这一口,往日送来的昆仑女奴,十个有八个都进了皇子府的。” “有这等事?”书生也不在意瘦子眼中的鄙夷,好奇问道:“是哪位皇子?” 瘦子正要回答,蓝衣汉子微不可见地拉了拉他的袖口。 瘦子也转过神来,看着书生的目光多了一缕深思:“不可说,不可说。” 书生笑而不语。 第九十三章 昆仑奴 长宁径直上了二楼,将堂中的熙攘抛在身后 “将军。”长宁微笑点头。 宗朝渊今日还是白衣飘飘,浑然如玉,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说不出的淡然:“郡主也对昆仑奴感兴趣?” “昆仑奴?”长宁咀嚼着这个词,她知道昆仑奴,却不知道今日便是公开贩卖昆仑奴的日子。 宗朝渊失笑,抬手替长宁倒上了一杯君山银针,收回手之际顺道将茶盏往长宁处移了少许。 长宁身量不高,这望江楼的雅间不小,此刻伸手正好能够着茶盏。 “今日是半年一次的贩奴会,渊以为郡主也是为此才来的。” “我之前并不知道贩奴会,今日也是凑巧,宗将军也是来买奴隶的吗?” 宗朝渊不置可否地点头。 这雅间位置正好,就在看台对面上方。长宁将视线投向大堂的人群,有富甲一方的富商,还有官宦人家的下人。 昆仑奴虽然难得,可大宁官员若是在此处抛头露面影响也不好,因此多是派下人前来。 长宁奇怪为何宗朝渊竟然亲自来了。 从长宁的角度看下去,看台上有两个巨大的笼子,笼上盖着一层黑布。 望江楼的掌柜站在台上,朝四周团团捉了一揖:“诸位,今次共有男奴六人,女奴一人,请各位爷出价。” 看台下面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喊道:“老规矩,先让我们看看货。” 说话这人叫熊世杰,是上京数得上名号的土财主。 这些昆仑奴多是突厥以北的北地,相貌上与突厥人有些相似,男子有着同样健壮彪悍的体格,而女子则比大宁女子多了一番异域风情,历来深受上京各大贵族的追捧。 北地的土地因为终年被冰雪覆盖,土地长不出粮食,人们也跟着饿肚子,这时便有来自突厥或者大宁的商人用粮食将人买回来,再转手卖到本国。 因着昆仑奴难得,是以每位能拥有昆仑奴侍妾的大人都艳福不浅。 掌柜陪笑道:“嗨,立刻将布撤开,给各位爷验验货。” 守在笼子身前的小厮得令,四人各自站在笼子两遍,将黑布一起往下扯。 六名男奴身材高大,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他们虽然是被家里人卖过来的,但大多对买他们的大宁人心怀愤恨。此刻见黑布被拉下,六名男奴纷纷对着台下怒目。 大宁以北越冷,北地尤甚,因此这些昆仑奴大多肤色白皙,这些女奴尤其如此。 一名北地少女瑟缩在铁笼中,笼身以黑铁打造,坚硬无比,就是为了防止力大彪悍的昆仑奴逃走。 此刻少女身体紧紧贴着囚笼,白皙的肌肤死死挤在黑铁上,带给台下男子们强烈的视觉冲击。 适才喊话的熊世杰看得双眼呆滞。 掌柜站在台上,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现在,就请各位出价吧,首先拍卖的是昆仑男奴,可有哪位老爷愿意全部买下的?” 场下无人搭话,掌柜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一圈,吩咐守在笼边的小厮将男奴一并带出来。 六个高壮的汉子在台上站成一排,虎背熊腰,站在台上如小山般高。 “将军买昆仑奴做什么?”她是真的挺好奇,宗朝渊常年在边关领军,应该也不需要昆仑奴吧。 这些男奴最适合用来看家护院,北地男子身来便比一般男子健壮,又因北地寒冷,有全民习武的习惯,自然比一般的护院更加得用。 宗朝渊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声音不变:“这些昆仑奴力能扛鼎,若是在战场上,必能以一敌百。” 长宁若有所思将视线移开。 台上掌柜正在喊话:“男奴每人底价一千两,请各位爷开价。” 一千两买个家奴实在是贵了,因此众人兴致缺缺。 宗朝渊对身旁的汉子耳语一声。 那汉子走出雅间,自二楼向下看去:“六名男奴,我家公子要了。” 掌柜也不禁咂舌,虽说昆仑昆仑男奴比寻常护院力气更大,可花一千两来买护院未免得不尝失。这护院的主人竟说全部都要了,果真大手笔。 掌柜陪着笑,朝雅间捉了一揖:“小得知道了,恭喜这位爷。” 场上坐着的一众富商纷纷侧目,花六千两买了六个奴隶,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上京人牙子手上签了死契的奴才也才二十两不到,真是人傻钱多。 长宁默默垂首,六千两买六个奴隶确实亏了,可若是放在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倒也不亏。 台下的议论并没有持续多久,场上又重归寂静,因为接下来要拍卖的女奴才是场上绝大部分人此行的目标。 因着女奴皮肤白皙,为了避免磨伤手脚影响价钱,掌柜的并没有给她戴脚镣手铐,只用寻常的绸布将手缚住。 那名少女二八年华,轮廓深邃,面容姣好,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一股英气。 此刻场上绝大多数的目光都死死黏在少女身上。 掌柜的很满意这种情况,轻咳一声:“诸位爷都知道,北地人少,像这样的女奴只会一年比一年更难得,下一次再有这样的货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所以各位可要想清楚。”顿了一顿,掌柜接着道:“这名女奴,一万两起。” 场上有人倒吸了一口气,这女奴虽是绝色,可怎么说也只是下等奴隶,往年贩卖的昆仑女奴最多也不超过五千两的成交价。可这一次,底价就是一万两。 长宁扫了台上少女一眼,低下头喝起了茶,余光却看到少女脖子后面似是有一团痕迹,因着少女衣裳破烂,隐在暗处的另一半长宁看不清楚。 只隐隐凭着裸露出来的那一半猜测,仿佛像是图腾… 长宁眸光一闪,再看向少女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慎重。 “我出两万两。”熊世杰腆着老脸,一双倒睛眼毫不掩饰地看向台上的少女。 这富商往上刨三代就是出了名的熊扒皮,压榨手下工人无所不用其极。 章启斜睨了熊扒皮一眼,冷哼道:“三万两。”三殿下早先得过一名昆仑女奴,据说宠爱非常,可那女奴得了急症,连宫里的御医都被私下请到了皇子府,还是没能把爱妾救回来。 今日知道望江楼来了新货忙不迭就叫他来等着了,今日一定要把人带回三皇子府。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可怜这女子了。” “将军竟然如此悲天悯人,何不将她买下好生安置?”长宁笑得玩味。 宗朝渊虽然口中惋惜,可眼里分明没有一丝一毫怜悯。 “有些人生来立场便不同,说不定有一日还会兵戎相见。既然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的方向,那又何必养虎为患呢?” 熊世杰上下打量了章启一番,穿得倒像个人,可远比不上他富贵:“本大爷出五万。” 第九十四章 文茵 章启皱起眉头,他是奉了三殿下的旨意来的,若是无法把人带回去实在不好交代,这样想着底气更足了:“八万两!” 已经到八万了,场上众人都心道惋惜。他们没有那么丰厚的身家可以出八万银子买个女奴。 熊世杰一拍桌子,一张肥脸上的肉因激动颤抖着:“十万。”他今日非得尝尝这美人的滋味不可。 “放肆!”章启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伸手指着熊世杰:“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三爷抢人?” 章启身边的护卫得了颜色,小跑到熊世杰身边,将令牌放在桌上。 熊世杰低头一看,不由大惊,他是皇商,时常同宫里打交道,哪能认不出这牌子是宫里的东西,这…这三爷?莫非是那位三爷?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额头上的冷汗滴落,熊世杰顾不得美人,若是得罪了那位三爷,别说美人,他连命都得丢了。 这样想着,熊世杰带着仆从灰溜溜离开了。 能让这熊扒皮吓成这样,看来此人身份非同小可。 章启将视线往场上扫了一圈,满意的收回视线,对掌柜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掌柜的交人吧。” 掌柜的对上章启的视线,弓着身子连连称是。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两名在雅间门口伺候的小厮小声道:“真是可惜这姑娘了,你知道拍下这位姑娘的是何人吗?” 他们家中贫困,因此小小年纪就出来做工,虽然也是大宁人,可他们眼中并无奴隶之分。 另一小厮身子稍稍往里挪了些许,低声问:“是谁?” “那可是宫里的人,之前就买过好几个女子了,可听说从没有活过半年的。” “哎,真是可怜了。” 长宁耳力极佳,自然听得清楚。 她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宗朝渊,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轻笑一声:“将军,我可能要给你惹麻烦了。” 宗朝渊眼中浮现稍许暖意,嘴角不自觉扬起:“无碍。” 得了准话,长宁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二十万。” 声音如珠落玉,挟着内力传遍望江楼。 掌柜的顿了顿,原本准备放人的手放了下来,循着声音看上去,见还是方才买下所有男奴的雅间,怎么方才那汉子的主子竟然是女子吗? 章启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掌柜的,还不把人给我!” 掌柜的为难地看了一眼楼上的雅间,自那道女声传出之后再没有动静了,就连门口伫立着的汉子也老神在在,对场下的情况状若未闻。 “这位爷,按规矩是价高者得。”掌柜的擦了擦汗,赔笑道。 章启来之前得了准信,切记不可得罪望江楼,因此憋着一口气狠狠瞪着楼上的雅间,口中喝道:“来人,去把人给我抓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主子抢人。” 章启一声令下从望江楼外冲入十几名带刀护卫。 长宁抿嘴,有些歉意地朝宗朝渊看过去。 门外的汉子似刚才神游回来,拔剑怒视章启:“谁敢动手?” “哼,敢在大宁同我家主子抢人的,还没几个。” 花枝拦在雅间外面,见章启带人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堂下的连忙退开,生怕伤及无辜,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块腰牌。 章启条件反射接住。 将令牌往眼前一送,顿时傻了眼,正阳宫的腰牌怎么会在这里? 章启想问,可看花枝一脸不搭理的表情又咽了咽口水,若真是正阳宫的人,只怕不光是他,连主子亲自来了今日也讨不了好,他在三皇子府伺候这么多年,宫里的东西见过多了,这令牌是真是假他掂一掂就知道了。 “今日你对郡主不敬,改日皇后娘娘会亲自为郡主做主。” “郡…郡主?”章启当然知道给七公主治好病被皇后收为义女的裴大小姐,只是想不到自己这么倒霉,就这么撞到枪口上来了。 花枝斜睨一眼,也不答话,似笑非笑的样子竟与长宁有几分相似。 章启冷汗涔涔,这长宁郡主虽说只是义女,可好歹也是正经上了玉碟的郡主,身份地位与嫡公主一般无二,自己与她抢人是在落不了好。 再加上他也听说宁文帝赐婚定安王世子与长宁郡主的圣旨已经下到了裴家,自己若是在这档口得罪长宁,便是将正阳宫与定安王府一起得罪了。 保不齐还会连累到三殿下。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主恕罪。”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他避开就是。 “大人方才提到的三爷,可是三殿下?”长宁的声音从雅间传出来。 “郡主…” “按理本郡主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但得蒙母后信任就有义务向母后据实以告,大人请回吧。” 章启苦着脸,越想越憋屈,自家主子那是正正经经的龙子凤孙,怎么到这儿就这么憋屈? 可想归想,他心中也知道今日就算主子在这儿,只怕也要给郡主一分薄面,毕竟头上站着皇后,那是殿下的嫡母,稍有不敬一定不孝的帽子压下来。 “小的这就离开,郡主恕罪,改日殿下必会亲自上门赔罪。” 掌柜的从柜子中起来,花枝已经将银票放在桌上了,下巴一扬:“二十万两银票,劳掌柜点清楚,若是没问题就将人给我。” 花枝一副不差钱的模样,事实上主子现在贼有钱了,连带着她说话也有底气多了。 掌柜的早在章启带人冲上二楼就吓得不行,他虽是这望江楼的掌柜,可只是个普通人,望江楼里的跑堂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可唯独掌柜的,是正正经经招来的酸秀才。 掌柜早在心中暗暗思衬楼上雅间主人的身份,脸上重新挂上笑意,对花枝的不耐视而不见:“那是,请这位公子稍等。”说罢,转过头冲还在原地守着铁笼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快把人带出来,手脚麻利点!” 花枝这才想起她还穿着男装,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 长宁没带马车,因此并没拒绝宗朝渊邀请共乘一车。 花枝将那少女带进马车,便自觉的退出去,与方才守着雅间的大高个坐在一起。 宗朝渊目光微闪,余光瞥见长宁的视线,垂下眼帘。 长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目光流连在她脖子后方的阴影:“你叫什么名字?”左右闲事她已经管了,自然不能就这样放手。 少女戒备的看着长宁,并不开口。 长宁嗤笑一声:“我若是要害你,大可置之不理就是,何必白白搭上二十万两银子,不管你身份为何,总归是比不上我的银子的。” 少女鼓着腮帮子,愤愤瞪着长宁。 大宁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说她值不上二十万两银子。 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坐在长宁身旁的白衣男子,俊美温和。 她想了想,伸手将手指放进面前的茶盏,以手作笔。 文茵。 第九十五章 白龙骨 长宁眸子一闪:“可是文茵畅毂,驾我骐馵?” 面前的少女长相妖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异域风情,相貌与大宁人截然不同。 文茵点头,她的名字出自《秦风-小戎》,昔年父亲孺慕大宁文化,连她的名字都是翻遍了大宁古籍才找到的。 长宁伸手搭上文茵的手,皱着眉:“别担心,我能治好你的嗓子。” 文茵收回手,投在长宁身上的视线复杂。 “郡主,这女子身份不简单。”宗朝渊盯着文茵的背影,兀自开口。 “耶律文茵,真是个好名字。”长宁低声笑道,她早先曾在书上看到狼是突厥的图腾,突厥贵族在出生之时便会在后背纹上狼身,不同等级所用的纹身材料不同。 突厥王的直系所用的墨金朱砂,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早现在望江楼距离太远,长宁只能看出是一只狼,但具体用的什么材料则看不清。因此在宗朝渊的提醒下,她用二十万两银子买下了这女子,没想到竟然是突厥王的直系。 本来只是可怜这少女,可没想到竟然是耶律家的人。 长宁眸光复杂。 “你是早就知道了吗?”长宁看向宗朝渊,边南将军与突厥也曾几次交锋,因此他能认出耶律文茵并非奇事,可问题就在他竟然不告诉她。 宗朝渊将视线拉回,停在茶几上的水杯中,平静无波的眼中也随水杯一起泛开涟漪:“她与突厥王不同,或许正因如此才会流落至此。” 长宁若有所思,她不关心突厥的内政,她关心的是传闻突厥皇室有圣物白龙骨,师兄的腿,就缺一味白龙骨,本来还想着碰上突厥皇室希望渺茫,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谢将军提醒,只是今日之事希望将军能替我保守秘密。”明面上她只是买了一个昆仑女奴,可实际上这女奴竟然是突厥皇室中人,眼下突厥与大宁时有战事发生,突厥皇室的人在裴府足以让别人给裴家定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可为了师兄,哪怕只是传闻,她也愿意冒险一试。 长宁既然无意多说,他也不会多问,宗朝渊点头应道:“郡主既已是师弟的未婚妻,师弟不在这段时间,郡主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去将军府找渊,渊还会在上京待一段时日。” 长宁心中一暖,衷心地说了声:“多谢。” 观澜苑 花枝站在院门,与谢七面面相觑。 谢七不由挠头,凑近花枝:“小姐认识那女奴?” 花枝瘪着嘴,她也奇怪,小姐明明是今日才买的女奴,怎么就有这么亲近,竟然把她和谢七都赶出来了。 文茵沐浴完毕,身上也换上了长宁的衣裳,此刻与长宁面对面坐在一起。 长宁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你可会写字?” 文茵点头,她不同大宁女子,在她看来大宁女子多是矫揉造作,一句话拐好几个弯。 于是文茵提笔在纸上写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女子虽然一直笑着,可眼中并没有多少暖意,她也不至于天真地认为对方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救她只是看她可怜。 长宁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真是个聪慧的姑娘:“耶律公主,听闻突厥皇室中有白龙骨,此话可对?” 耶律文茵提笔的手顿了顿,墨汁滴落在了洁白无瑕的宣纸上,晕开一片。 “公主放心,我没有恶意,我的目的只是白龙骨而已。” 耶律文茵双眸圆睁,好狡猾的大宁女子,竟然是在诈她。 长宁看文茵气鼓鼓的样子,眉眼微动,放软了声音,像是在诱哄纯洁的小兽:“不如公主拿白龙骨与我交换,我替公主治好嗓子,公主意下如何?” 耶律文茵双眸一亮,将弄脏的宣纸撤下,重新写下:你当真能医好我的嗓子? “那是自然。”长宁含笑点头。 耶律文茵目露纠结,时不时瞄一眼长宁,最后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白龙骨是什么? 长宁愣住,文茵不知白龙骨,难道是传闻有误?想了想,换了种称呼:“文茵可听过那迦骨?” 耶律文茵眸光复杂,多看了长宁一眼:我知道那伽骨。 “可能给我?” 耶律文茵愧疚地垂下小脸:有是有,只是我现在做不到。 凡是草原部落,大多信仰狼群。突厥也是如此,突厥以狼做图腾,狼群的首领为突厥王守护神,身份尊贵。 白龙骨也叫那迦骨,并非是指真正的龙骨,而是指突厥王的守护神—狼王的骨头。 长宁蹙眉,她也知道现在让文茵拿出来实在强人所难,毕竟狼王身份与突厥王一般无二,要在这种情况下取走狼王的骨头,势必会多费一番功夫的。 长宁吸了一口气接着开口:“多谢文茵,这药你拿去用吧,不出七日便能说话了。” 方才已经给耶律文茵把过脉了,嗓子无法说话是因为服用了刺激性的药物,只要将喉咙的毒化去就好。 长宁走出院子:“谢七,这些天辛苦你多去福寿堂守着了。” 刘嬷嬷心软,她不放心。 “是,主子。” “尤其注意刘嬷嬷是否暗中与二房的人有来往。” 长宁声音平静无波,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凑巧,可刘嬷嬷跟在祖母身边这么多年应该不至于会倒戈。 虽是这么想着,可眼下祖母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上一次已经功亏一篑了,这一次若是再反复,祖母的身子必定扛不住的。 “奴婢明白了。”谢七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她半分都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在她这里出了什么纰漏愧对小姐。 长宁也看到谢七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笑道:“你也不必紧张,许是我多心了,稍后我亲自去一趟福寿堂。” “那奴婢可能随小姐一同去?”谢七看了一眼长宁,开口问道。 长宁摇头,她只是去看看祖母的情况如何。 这些天陈氏称病许久,终于真的病倒了。老夫人也下定决心开始戒掉五食散了,虽然观澜苑每日都有汤药送去福寿堂,可五食散药性霸道,长宁屡次求见,老夫人始终没有应允,长宁心里就更是没底了。 秦氏和刘氏也不是那爱热闹的性子,裴家后院便慢慢沉寂下来了。 长宁站在院子里,目光挟着凛冽的寒意越过假山看向远方。 谢七抬眸,顺着小姐的目光看过去…… 清风苑半掩在远处。 一阵秋风起,卷起刚刚落下的枯叶,在长宁脚边打起了转儿。 “陈氏已经活得够久了…” 少女清浅的叹息化开在风中。 第九十六章 和亲 次日长宁果真得到平秋苑的消息称陈氏病重。 长宁嗤笑:“她又在闹哪出?”其实不怪她有此问,实在是自从平秋苑被封以后,三不五时就会闹点动静出来,一会上吊,一会撒泼,陈氏为了出来真是无遗余力。 眼下虽然真的病了,可却没多少人信,连裴青山与裴青衣也不怎么上门了。 花枝也不太相信:“这次好像是真的,云秋说陈氏一直高热不退,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大夫可看了?”她当然知道这次是真的,长宁眯着眼,报应也该来了。 “看了,大夫说就是寻常的风寒,只是也不知道这风寒怎么就是好不了。” 长宁闻言,低头思索起来。 虽然裴子书已经将平秋苑封了起来,可月例并没断过陈氏的,就连客卿大夫也时不时上门诊脉。 若不是她提前在平秋苑安插了人手,只怕也是不信的。 这病来的蹊跷。 真算起来,只有一个芙蓉苑了,长宁想着低声笑道:“不用管她,也是她该还的。” 花枝正要下去,又想到一件事,看了一眼长宁:“小姐,听说二小姐这些天日日陪着老夫人,还时常住在佛堂中为老夫人祈福。” 好不要脸,明明对老夫人下药的事二小姐也知情。现在还拿这事做筏子,想讨老夫人欢心。 长宁将书放下,睨了花枝一眼:“她爱做就让她做,我们还能将她绑了不许去福寿堂?” “小姐,您是没看到二小姐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奴婢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花枝说着,作势抖抖肩,仿佛身上真有鸡皮疙瘩哦。 她送药去福寿堂的时候亲眼见到二小姐在给老夫人捏脚,虽然从前也时常服侍老夫人,可也没这么谄媚的。 长宁看得好笑,花枝性子爱恨分明,虽然藏不住事,但活得很自在。 哪里像她,还未及笄就已经沉默寡言。 花枝看长宁兴致缺缺,连手上的书也没怎么翻,不由想起了小姐的婚事,这赐婚的圣旨刚下来世子就不见了,难怪小姐会不开心了。 这样想着,花枝也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担忧的看了一眼长宁,默默退下。 长宁倒没有花枝想的那么悲观了,她活了两遭,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婚事而已,她已经想通了,无论嫁给谁都没关系,只要能弥补前世的遗憾就好。 傅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定安王府前世在裴家遭难的时候还曾出过一份力。 谢七快步走进院子,脚步停在门外,伸手敲了敲门:“小姐,七公主来了。” 阿瑶?怎么这时候来裴府。 “快请公主进来。”长宁将书放下,难得悠闲的时光。 沈乐瑶今日一袭蓝色罗裙,像只蝴蝶般飞了进来:“长宁姐姐,出事了。” “阿瑶,坐下说吧。”长宁将茶推到沈乐瑶面前。 是长宁自己配的花茶,往日沈乐瑶最爱这口味,向长宁讨了许多,可今日却是看也不看。 “表姐的婚事,定下来了。”沈乐瑶看了一眼长宁的神色,小脸垮了下来。 “婚事?”长宁秀眉挑起,她一直都知道师姐来大宁并非只是来拜见宁文帝的,只是师姐从没主动提及,她也没有开口问过。 沈乐瑶见长宁并不知晓,眉眼生动起来:“我…我也是之前听傅殊哥哥提过的,说夜国皇帝病重,朝政全都被皇叔把控了,表姐这次是被送来和亲的。” “皇叔?” 沈乐瑶点头,小脸肃穆:“是当今夜国皇帝的弟弟,据说那皇叔因为顾及表姐与父皇的关系,特意以夜国皇帝的安危相要挟逼迫表姐来大宁和亲,替他争取大宁的支持。” 她是公主,虽然一直被皇后娇养在身边,却对朝政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所以夜国皇叔的一番动作,她大致也能推断出来。 能有这样的举动,想来这皇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长宁想起当日师姐满身是伤落进观澜苑那次,莫非也是拜那位皇叔所赐? “同谁和亲?” “听说夜国使臣属意五哥,可父皇并未表态。”沈乐瑶撇撇嘴,五哥虽然温润如玉,可她真的一点不喜欢这个哥哥,脸上面具戴那么厚,光是想想心里就膈应的慌。 听说五哥府上光是姬妾都养了十几名,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来。 相较而言三哥虽然脾气暴躁,倒是比五哥好太多了。 长宁扬眉,原来如此。 只怕五皇子早已得知这事,是以她的二妹才会被聘为侧妃。 只怕她的二妹此刻还做着正妃梦。 沈乐瑶也想通其中关窍,不由替裴青衣鞠了一把同情泪。 “那师姐怎么说?”按理说师姐应该早知道夜国使臣会向宁文帝开口和亲,怎么到现在还没反应。 说到这里,沈乐瑶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扑上长宁的胳膊:“长宁姐姐,表姐和谢大公子私奔了!” 长宁似乎听到头顶乌鸦飞过的声音,抽了抽被阿瑶死死抱住的胳膊,好笑道:“怎么可能,师兄最是守礼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要说私奔嘛,师姐做得出来她不奇怪。但是师兄是决计不会的,真要私奔在昆仑就能走得一了百了,何苦再回上京? “真的!”沈乐瑶抱着长宁的手紧了紧,眼里蕴起一层水雾:“我亲耳听表姐找母后拿了腰牌出宫。” 长宁笑容得体:“只是出宫而已,师姐的性子最闲不住,或许是去玩了吧。” “不是!表姐背了好大一个包袱走的。”沈乐瑶偷觊长宁一眼,又埋下头:“表姐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看过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里面私奔的也时有发生,她是公主,自小闺容礼仪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是上京贵女的典范,这还是她第一次真实见到私奔。 阿瑶说得信誓旦旦,可长宁还是不相信:“这事你可有告诉别的人?” 沈乐瑶闻言涨红了脸,将头扭到一边:“长宁姐姐你太小看我了,这种事我怎么会让别人知道。” 长宁拍拍阿瑶的手:“阿瑶最乖了。”顿了顿,想着还是确认一下安安阿瑶的心:“谢暗,你去一趟谢府,看师兄在不在。” “是!”窗外传来谢暗的回答。 沈乐瑶好奇地向外看去,观澜苑里有一片小池塘,长宁的闺房正挨着小池塘,窗户一打开就能看到。 好奇地看了两眼,还是没发现人。 感谢 第一次写网文,摸索走到现在走了很多弯路。 我特别感谢一位朋友—爱梦如我。 你最初也是被我的红包拐来的,第一次看到有人鼓励我是你的留言,你说鼓励到底,每一天都是你的推荐票给我力量,我快超神了。 真的很感动,其实我点开你的头像,也发现其实这本书的类型应该并不是你喜欢的。 彼此不认识,你却给了我最大的善意和信任,谢谢。 我常常刷新小说,每一次涨点击都高兴的飞起来。 这是一种刚开始尝试,心里没底,你们的点击是在证明我的价值的感觉。 二十六号要上架了。 我其实是个很没有毅力的人,从小到大坚持了很多事,也放弃了很多事。说实话,最开始我甚至不敢相信我能写到二十多万字。 简直比让我数学及格还要不可思议… 因为不懂规矩,我在开书的时候发了红包,所以违反规则,这本书到目前为止只上过一次电脑推荐。 说实话,其实也才一百五十个收藏,成绩不可谓不惨淡。 这一百五十多位朋友,谢谢你们。 肯定我的文字,肯定我的坚持。 可能上架之后,很多朋友会离开。 其实很遗憾,从开始到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你们是谁,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请求? 如果真的要离开,能不能留条言,我会每天看着你们的元神怀念你们。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说了,又怕会被嫌弃…如果真的嫌弃,也别说啊…我这破玻璃心承受不住啊!) 当然,我还是很贪心的(捂脸)。 如果有一天能写出更美好的文字的时候,你们再回来,好吗? (其实我好想煽情…可是哭哭啼啼的太矫情了。) 希望每一位朋友平安健康。 ——未十四 第九十七章 二房两兄妹 两人正说着话,谢七走过来无奈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原本还伏在长宁身上的沈乐瑶闻言,皱起小巧的鼻子,不满道:“她来干什么。” “让她进来不就知道了?”长宁看了看日头,这才申时不到,裴青衣难道还想再去一次家庙吗。 谢七退下后,沈乐瑶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 片刻之后裴青衣匆匆而来,衣裳装扮与往日截然不同,长宁和沈乐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敢置信。 今日裴青衣一身素色罗裙,发间只挽了一支玉簪,看上去倒是比往日憔悴不少。 “二妹妹,有何事?”长宁不爱同她寒暄,左右两人早已撕破脸面,也不必再装哪些姐姐妹妹的,没的让人恶心。 裴青衣自从进了院子就一直垂着眸子,此刻见沈乐瑶也在并不刻意讨好,只行过一礼就对长宁道:“大姐姐,从前是我不是,妹妹绣了条绣帕,你我二人一人一条,请大姐姐收下。” 挽秋双手捧着绣帕走上来,花枝屏住呼吸拦住挽秋:“这是什么东西,竟就这么大剌剌来了大小姐面前。” 她是被上次的灵猫香吓破了胆,就算明知小姐医术过人还是不放心,那么阴损的东西,是碰都不能碰的。 裴青衣闻言俏脸微微发白,低声道:“大姐姐,从前的事是我糊涂了,以后…不会了。” 长宁无语,仿佛她再不收裴青衣立马就会哭出来。 眼风扫过谢七,谢七上前结果挽秋手上的绣帕,随后不动声色地冲长宁摇摇头。 “二妹妹不必如此,过去的事都已经发生了,不用太过自责。”长宁笑得眉目温软,盯着裴青衣的杏眸水光潋滟。 二妹妹不必如此,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拿命来还就够了。 裴青衣水眸晕开霞光,盯着长宁喃喃道:“大姐姐…” 长宁也扶住裴青衣:“二妹妹。” 沈乐瑶看得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抬头无语看天。 “让公主殿下见笑了,臣女失态了。”裴青衣握住长宁的手,笑中带泪道。 “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既然长宁姐姐原谅你了,还不快走。”沈乐瑶像是看到什么嫌恶的东西,挥挥手不耐道。 裴青衣倒也识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用呆着讨人嫌了。 “那妹妹就先退下了。” 裴青衣行了一礼,朝长宁笑了笑就转头离开。 “小姐,大小姐竟然纵容七公主给您吃瓜落,也太过分了吧。”挽秋转过头看了一眼,方才还冷着脸的七公主正伏在大小姐耳侧,两人好像说到什么好玩的事,笑作一团。 裴青衣轻笑一声:“从前我做了太多错事了,大姐姐已经对我很厚道了。快些回去吧,金刚经还没抄完呢。” 挽秋无奈的叹气,低声嘟囔:“还不是怪您,昨晚熬夜绣手帕,到了人家根本不稀罕呢。” 她虽然才跟着裴青衣不久,可也看出来了,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和了,谁都可以踩上两脚。 裴青衣好脾气的笑笑,也不开口。 长宁若是知道这小丫头的想法铁定会告诉她:上一个这样看裴青衣的丫头,坟头草都快比她高了。 “长宁姐姐,你这个二妹可真厉害。”沈乐瑶努努嘴,注视着裴青衣离开的方向:“她与柳妃可真像。” 宫里的柳妃娘娘长宁听过,那是宁文帝的宠妃,宠冠后宫二十余载,岁月似乎待她格外优渥,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上次宫宴她见过柳妃一面,并非是艳色逼人的美艳,柳妃的美就像润物无声的小雨,不经意之间便能夺人心魄,看上去也是温婉柔弱的主,这样想来倒确实与她二妹挺像。 “你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娘娘会担心的,我让谢七送你回去。”长宁无奈地看着沈乐瑶。 沈乐瑶也不敢多耽搁,她是瞒着母后出来的,若是被发现了,下次还想出宫就麻烦了:“多谢姐姐好意,阿瑶身边有暗卫的。” 沈乐瑶说着话,视线扫过树上。 谢隐正在树上与那两个七公主的暗卫大眼瞪小眼。 长宁将视线挪回来,点头嘱咐:“路上小心,快些回去吧。师姐的事你别担心,我已经让谢暗去谢府了。” 得了长宁再三保证,沈乐瑶终于放心启程了,长宁将沈乐瑶送出门,转身却被来人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大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找我有事?” 长宁心中暗暗心惊,方才放松戒备之下竟然被裴青山钻了空子。若裴青山刚才向她出手,她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并不大。 裴青山后退一步,虽是入秋的天气,他依然随身带着那把青竹扇,此刻手腕一抖,青竹扇应声展开。 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看来大妹妹胆子并不大,是为兄唐突了。” 长宁好整以暇的看着裴青山:“大哥是专门来看我胆子有多大的?” “非也,为兄听说大妹妹买了一个昆仑女奴。”裴青山意有所指:“大妹妹可要小心了,眼下大宁与突厥正在开战,若这女奴是突厥细作,只怕此事就难善了了。” “大宁与突厥正在打仗?”长宁脸上晦暗不明,关于傅殊的去向,她想她终于有眉目了。 “大妹妹竟然不知吗?领兵的人正是妹妹的未婚夫——定安王世子。” 长宁好笑道:“我不知道难道很奇怪吗?行军打仗那是朝政大事,妹妹一介女流,虽得皇后厚爱,但也不能管到朝政上,倒是大哥,大哥目前还未入仕竟就关心起军国大事起来,一片爱国之心实在令妹妹我佩服。”顿了顿,接着开口。 “大哥这番一心为国的心思,赶明儿也要让世子知晓才是。” 被长宁抢白,裴青山依旧神色不变,反倒诚恳地朝长宁作了一揖:“多谢大妹妹劝导,愚兄受教了。” 长宁无趣地撇了撇嘴:“既然无事了,那妹妹就告退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裴青山裴青衣两兄妹竟然轮番到她眼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眼见长宁身影即将消失在眼前,裴青山似是将将想起什么。 “大妹妹。” 长宁停住脚步,含笑转头:“大哥可还有事?” 裴青山轻笑一声,站在原地,与长宁遥遥相对,轻启薄唇。 “入秋了,天气渐凉,大妹妹可要保重身体。” 尾音绵长,在风中化开。 长宁目光一暗,眉梢高高挑起:“多谢大哥提醒。” 第九十八章 文茵提示 花枝偷觊了长宁一眼,见小姐面无表情,朱唇轻抿,与谢七对视了一眼。 小姐生气了。 谢七跪在长宁面前,长宁只得停下脚步:“怎么了?” “奴婢无能,方才大公子速度太快了,奴婢来不及反应。”谢七愧疚的垂下头,她是暗卫,自小接受暗卫的训练长大。 她知道方才那种情况若是大公子对小姐动了手,小姐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并不大。 没能保护到小姐,是她失职。 长宁叹了一口气,她并非圣母,只是谢七她们一心向着她,就算有失误她也不忍心太严厉。 “起来吧。”别说是谢七,就是她自己都不一定能比裴青山速度快。 方才那一刻,她很明显感受到了裴青山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方才是真的想要杀她。 长宁后背浸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前世到死都不知道,她这个大哥,竟然还有一身武艺。 不对,裴青山为何突然对她起了杀心? 长宁想着,秀眉微蹙。 看样子自己遗漏的细节还有很多。 现在还好,不管他为何突然在长宁面前显露武功,以后她就能多加防备,不用等到某一日裴青山突然发难时的猝不及防。 “谢七,你去一趟宋府帮我传个信。”她总感觉傅殊这次出征非同小可,宋烨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 宋烨自从官拜太傅之后就从从前的小院子搬到了与裴家在一条街上的五进大宅子,连带着长宁将宋芸也放了回去,平日未免找人耳目,她并没找过宋烨。 “是。”谢七不多问,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长宁回院子的时候,耶律文茵正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石桌上的清胚茶盏。 耶律文茵见长宁抬步向院中走来,双眸一亮:“多谢你,裴小姐。” 声音虽然低哑,但好歹能开口了 “无事,你的嗓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长宁笑道,她原以为要七日方才能好的嗓子竟然不到四日就好了。 耶律文茵看了一眼长宁,复坐下:“我是来同小姐告辞的。” 长宁深深的看着耶律文茵,眼下大宁与突厥已经开战,她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 “裴小姐请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等我回去会派人将白龙骨送来。”耶律文茵干巴巴说道,她也知道长宁救她是为了白龙骨,东西尚未拿到她刚好就提出离开实在是不妥,长宁凭什么相信她呢? 可她也没办法,右将军已经派人找到她了,突厥生乱,可汗被奸人蒙蔽,她虽只是公主,却也有替突厥皇室拨乱反正的义务。 这样想着,耶律文茵从衣裳里取出一条项链递给长宁。 这项链造型古怪,黑色的绳子上坠着一颗狼牙:“这是靼鹰的牙齿,我将它留给裴小姐,裴小姐拿到白龙骨就可以还给我了。” 突厥贵族有饲养守护神的习惯,守护神都为草原狼,靼鹰就是她的守护神,将守护神的牙齿佩戴在身上能保佑一生平安。 长宁轻笑一声,并没接过项链:“公主,我并非不信你,只是眼下突厥内部似乎并不安稳,您此刻回去没关系吗?” 这是长宁猜的,如果突厥没出事的话,傅殊也不会急匆匆就被派去突厥,行踪还保密,至于裴青山是什么知道的,多半是与五皇子有关。 堂堂突厥公主竟被当成昆仑奴四处贩卖,只怕突厥内部也不安全了。 “裴小姐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法子回去,在府上打扰这么多天,文茵很感谢小姐的照顾,希望来日我们能成为朋友。”耶律文茵眼里满是真诚,虽然长宁救她的初衷只是为了白龙骨,可有恩就是有恩,他们草原儿女向来恩怨分明。 有朝一日若是长宁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在不违背突厥利益的前提下她一定赴汤蹈火。 果然如此! 方才裴青山告诉她傅殊出征突厥,她就已经猜到了,突厥皇室内部的情况怕也很复杂,这次秘密出征想来就是与此有关。 长宁自然听懂了耶律文茵的话:“多谢公主。” 耶律文茵也不再耽搁,她在裴府只有几日,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眼下与长宁告了别她就可以立刻出城了,右将军就在城外等她。 长宁盯着耶律文茵的背影若有所思,却并未开口。 耶律文茵停在院门,微微侧着身子,背对着坐在院中的长宁,轻叹一声:“郡主可多多留意朝堂。”说罢,再不肯多说一句,径直离开。 长宁直到耶律文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站起身子,面无表情开口:“宋烨怎么说?” 谢七方才将将回来,但耶律文茵在场因此并未现身打扰,此刻听到长宁问话。 谢七从院转角走出来:“小姐,宋大人今日休沐,说在宋府等您。” “好,我现在就去,谢七你留下,等谢暗的消息。” 长宁熟知师兄的性格,最是守礼的人。私奔那种事,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 可师姐就不好说了,师姐性子跳脱,行事荤素不忌。若是真将师兄拐跑了,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想着,长宁脸色古怪,若是两人真跑了,她是帮着隐瞒呢,还是隐瞒呢? 长宁整了整罗裙,慢条斯理道:“若是有情况,便去宋府找我。” “是。” 谢七瘪着嘴,只能目送着花枝陪着小姐出去,叹了口气。 宋府书房 宋烨坐在太师椅上,桌上堆满了奏折——这些全是宁文帝之前交给他的,是他官拜太傅之后接手的第一件差事,旱灾之后的南地几个州府的一些奏折。 其中以雍州为首,当日他虽然斩了马通明,可后续的许多官员在这次雍州之乱中也不干净。宁文帝命他将这些官员统统评判一遍,若是犯了大错的绝不姑息。 一连数日他都闭门不出,甚至连大朝会都很少参与,只依稀听到皇帝为定安王世子与长宁郡主赐婚的事情。 “老爷,有位姑娘来找您。”秦文在书房外敲着门禀报道。 宋烨放下笔,眉心微微舒展,顺手将奏折归拢到一起:“我这就去。” 秦文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大人已经连续在书房里呆了十几天了,每日吃喝都在书房,累极了也是直接趴在书桌上。 怎么今日竟然愿意出门了。 第九十九章 宋芸的心思 宋芸低着头,脚尖摩挲着地面,低声开口:“大哥,裴小姐来了是不是?” “嗯,小芸也想过去吗?”宋烨在妹妹面前向来温和。 宋芸看了一眼大哥的表情,沉默片刻道:“听闻小姐定亲了,大哥可有备礼?” 她曾在观澜苑中伺候过几日,自然知道长宁的为人,她与哥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哥哥的心思,虽然以长宁的出生也勉强配得上哥哥。 可她已经定亲了,就不该再来找哥哥,扰乱哥哥心神,她的话对哥哥来说虽然残忍,但也是为了哥哥好。 宋烨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沉思,他认真看着妹妹:“小芸,小姐对我们的恩德你可还记得?” 这个宋芸自然不会忘记,那是她第一次去给人做奴婢。可大哥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再也不用仰视长宁了,为什么他们兄妹还要向从前一样对长宁言听计从呢? 更何况大哥有今日来之不易,那定安王世子据说深得宁文帝宠信,若是与长宁过从甚密惹怒定安王世子可没有好果子吃:“大哥…” “好了,你回房吧,今日就别出门了。”宋烨拍了拍宋芸的肩膀,曾经只到他腰部的小女孩也长大了。 他知道妹妹是为他好,只是长宁于他的知遇之恩,他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记。 宋芸看着哥哥行色匆匆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缕不平。 恩德?什么恩德?让她当奴婢的恩德吗? 在她看来,大哥能有今日凭的全是自己的能耐,他们宋家不欠她。 “小姐,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宋烨站在大堂,有些赫然。 “无事,宋大人公务繁忙,是我叨扰了。” “小姐何须如此客气?”宋烨言笑晏晏,命人上了一壶君山银针。 长宁见此也不好再寒暄,干脆直奔主题:“大人可知大宁与突厥又起了战事?” 提到朝政,宋烨正了正神色,思衬片刻缓缓开口:“可是不妥?” 长宁笑而不语,继续问道:“大人可知此次领军的,是哪位将军?” 具体是谁领兵的,他不知道,这次战事处处透着古怪,朝堂之上并未商议过战事。现在细细想来,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战事就兴起了,宁文帝也只是在大朝会上提了一句:突厥狼子野心。 “这倒是没听说。”宋烨仔细想了想,再联想到长宁特意询问,不确定道:“是傅世子?” “原来连大人也不知道。”长宁将事情捋了一遍。 先是秋猎时傅殊求亲,然后皇帝赐婚但傅殊却离京了,接着从裴青山处得知傅殊正在领兵对抗突厥,耶律文茵也让她多注意朝堂。 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像是一条看不见的大网,悄无声息就绕到了她身后。 长宁眉心微动,难道… “莫非是朝中有人与突厥暗通,陛下察觉了,所以派世子去平叛?”宋烨说完暗暗心惊,如果这是真的,那到底是何人与突厥有染,竟连宁文帝都不敢声张。 长宁赞赏地看着宋烨,她的思考尚且还有迹可循。可宋烨,并不知道耶律文茵的提醒,光是凭借对朝政异常敏锐的嗅觉竟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大人以为,会是何人?” 宋烨顺着思路继续思衬,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当今陛下子嗣丰茂,除却早夭的二、四皇子,其余皇子都已成人。难道,是哪位皇子?” 长宁也赞同,只是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细算下来这事与她无关,就算大宁换了姓也碍不到她,更何况只是沈氏皇子夺嫡的伎俩。 “贫僧只是希望施主来日能多为天下苍生计。” 妙德飘渺的声音在长宁脑中响起,嘴角抽了抽,莫非那老和尚早就算到有这一劫? 算了,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她更希望沈氏江山覆灭,因为前世正是宁文帝亲自下令处斩裴家。 她不管什么受不受奸人蒙蔽,她只在乎结果。结果就是裴家人的血流在菜市口,就连城外护城河里的水都染上了血色。 “小姐?”宋烨抬起头,见眼前的少女似在思考什么,黛眉微蹙,忍住心头想要上前替她抚平眉头的冲动。 长宁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大人见笑了。” “小姐与定安王世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吗?”宋烨心中怅然若失,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长宁不疑其他,笑道:“婚期还未定。”只是一道赐婚旨意而已,想来宁文帝也是不希望自己这朵狗尾巴草亵渎他的侄子的。 只要还未成亲,她总能想到法子取消婚事的。 宋烨仔细看了一眼长宁,发现她眼中并无明显的喜悦,心中松了松:“那突厥的事?”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朝中与突厥勾结的那人身份必定不低。” 长宁慢悠悠喝了口茶,轻声道。 “大人万事小心,与突厥人勾结的人是谁现在尚未可知。”长宁是不想管了,左右沈家的江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可是宋烨… 他应该是个血性男儿吧,前世的宋烨除了替裴家平凡之外也在不遗余力造福百姓,向来他是不会置身事外的。 宋烨眼中浮起笑意,点头应道:“多谢小姐关心,我会小心的。” 他不会冒失的,眼下朝中三、五两位皇子各自为政,具体是谁他也说不上来,只能暗暗先观察着。 看时辰差不多了,长宁起身告辞:“今日天色已晚,不便继续叨扰大人,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小姐出去。”宋烨急急起身,虽然很想留长宁一起用晚膳,但他骨子里还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这样冒昧的邀请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长宁眯了眼睛,明明已经是当朝太傅了,宋烨却还是如当日初见时的纯净少年一样:“不用了,大人不必同我客气,再说宋府门外人来人往,大人若是送我出去就太招眼了。” 听了长宁的话,他也不好再勉强,只得开口唤道:“秦文,送小姐出去。” 秦文从门外走进来:“是,小姐请。” 长宁抬步走出门,柱子后面一道身影猛地缩回去,留下一片碧色的衣角。 “小姐…”谢七上前一步,警惕的看向柱子。 长宁眼风扫过墙角,对谢七不动声色地摇头,这不是裴府,她也管不了宋府的事。 谢七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离开。 第一百章 二夫人没了 春去秋来,时间飞逝。 昆仑山后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黑衣青年与白衣青年坐在纷纷扬扬的桃花树下,石桌上放了一个镂空小巧香炉。 长宁能感觉到身子漂浮在半空,对桌上的香炉,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只希望她能活过来。”飘渺的声音从纷纷扬扬的桃花后传过来,砸进长宁耳中。 黑衣青年伸手抚摸着香炉,镌刻般的眉眼满是柔情,长宁看得眉心一跳。 难道她又做梦了? 可是这人不是早已遇刺身亡的定安王世子傅殊吗? 宗朝渊轻叹一声,目光落在香炉上:“你好不容易诈死脱身,还是让我来吧。” 傅殊握着香炉的手紧了紧,拒绝道:“师兄,你别与我争。小时候我就没争过你。” 宗朝渊定定的看着师弟,他虽是年长一些,可打小就知道师弟是个有主意的,从小到大,但凡是师弟决定了的事即使是师父也改不了他的决定。 “好,不与你争。”宗朝渊难得卸去一脸的温和,眉目凛凛。 周身起了雾气,桃花树下坐着的的人渐渐隐在雾后。长宁如踩在云端之上,全身暖洋洋的,四肢也灌满了暖意。 好想就这样睡下去… 长宁再次从梦中醒来时已经十分淡定了,算起来这是第三次梦了。 很奇怪,她醒来以后还能想起梦中的情景,身临其境的触感。 长宁伸出右手,食指指腹还残留着桃花的香味,落在食指的桃花,触感冰凉细腻。 傅殊他…竟然是诈死。 原来前世他竟然骗过了天下人,最终也是他替自己喂养的魂魄。 他们说的小时候,是什么时候? 长宁倚在榻边,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腰下的软枕。 睡意重新漫上,长宁看了一眼窗外——窗外一片黑色,今日的夜格外漫长。 长宁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院外有人熙攘。 “小姐,小姐。” 花枝见长宁睁开眼,连忙扑上来:“小姐…出事了,二夫人没了。” “知道了,替我换衣裳吧。”长宁的声音冷静清晰,似乎并不意外。 早在谢七从平秋苑带回消息,她就知道陈氏非死不可了。 赵姨娘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原本只是病着,慢慢熬着也能熬个一年半载。可拴在平秋苑主卧的那些狗儿害得陈氏也不安眠,病情加剧之下直接就撒手而去了。 花枝见小姐镇定的模样,一颗慌乱的心也不由得静下来了。她平日虽然厌恶陈氏,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着实吓人。 长宁身为亲侄女,自然要去守灵。 换好丧服走出观澜苑,眼下天色将亮未亮,正是一日里最寒冷的时候。一路入眼都是白色,丫鬟们换上素色衣裙。 陈氏虽然给祖母下了五食散,可外人是不知的,只知道裴家二夫人病逝,消息传出还没一个时辰,已经有陆陆续续的人家上门吊唁了。 长宁来到大堂,见这里已经像模像样地摆好了灵堂,秦氏已经到了,这会正在安慰裴青衣。 裴青衣身穿孝服,当真应了那句女要俏,一身孝的老话。素色的孝服穿在裴青衣身上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来,连带着一双水眸也波光粼粼。 秦氏见长宁来了,招了招手。 长宁跪在裴青衣身侧:“二妹妹节哀顺变。”陈氏是她二婶,裴家还没分家,按理她也该替陈氏守孝的。 裴青衣眼中飞快闪过什么,拢在袖中的柔荑微微颤抖:“多谢大姐姐。” 明明长宁跪得极为合适,可落在裴青衣眼中却是哪哪都不对,她根本不愿意替娘守灵。 裴青山正在烧纸,他垂着头,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母亲并非病死,而是中了毒。 到底是谁下的毒,他还不知道。但他知道平秋苑多了许多狗儿,他原以为长宁就算再恨,也不至于要了母亲的命! 他原以为只要让母亲静养个一年半载,待到长宁的气消了,就能让母亲出来。 万万没想到,他的大妹妹竟然如此狠毒,一出手就要了母亲的命。 裴青山将手中最后一张纸丢入火盆,火信子卷起已经燃为灰烬的纸钱。 “大妹妹,请随为兄出来。”裴青山面无表情道。 裴青衣与秦氏同时心中一紧,各自看向裴青山与长宁。 长宁不置可否地摊手:“是。” “宁儿…”秦氏站起身,直视裴青山:“青山有何事?” 裴青山怪笑一声,摆手:“大伯母不必担心,侄儿只是有事要问问大妹妹。” 长宁点头:“那就走吧。” 随后给了秦氏一个安慰的眼色,示意谢七与花枝留在灵堂方便随时陪着秦氏。裴青山不是她,如果真要对她出手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叫出去,裴青山此人惯会装模作样,会让他名声有碍的事半分也不愿染指的。 就算他真要如何,她也不是软柿子随便捏。 若是对她出手就要付出代价! 秦氏不明白青山为何会找宁儿,虽然担心,但也无济于事。 裴青山与长宁一前一后走进小亭,小亭在裴府后花园的假山上面,地势较高,且底下的人轻易是瞧不见小亭的动静。 长宁一看这地方就知道她的好大哥是准备同她撕破脸了,毕竟这里说的话,下面来往的人是听不见的。 果然,裴青山转头,原本温和的脸慢慢狰狞,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成爪。 长宁暗道不好,身形猛地向后一跃,可惜裴青山速度太快,出手猛烈。 待到长宁停住,裴青山一双大掌已经死死掐住长宁脖颈。 裴青山怪笑一声:“我的好妹妹,为兄真是小瞧了你。”陈氏再有不好,始终是他的母亲,如今就这样死了,他什么都不做实在是说不过去。 长宁气息平稳,一点不见性命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惊慌:“大哥小瞧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裴青山心中气血翻腾,怒意昂扬,不光是对陈氏的死,更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长宁的判断都是错的。 他无法容忍这种失误,眸子一沉,一双大掌缓缓收拢。 第一百零一章 吊唁 长宁脸上笑意越来越大,一双清透的水眸倒映出裴青山几近狰狞的面容。 看在裴青山眼里越加面目可憎。 “郡主可在亭中?”宗朝渊的声调清冷如山涧泉水。 “方才下人说就在亭中,奴婢带将军上去。”这是花枝的声音。 声音虽然隔得远,可长宁与裴青山都有内力在身都已经听得清楚。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青山掐着长宁的脖子恶狠狠凑近耳边“:大妹妹运气真不错,希望下一次也能有这样的运气。” “大哥该不会以为今日若没有宗将军前来,小妹就走不了了吧?”长宁轻笑一声。 说话间,长宁微微侧首,便脱离了裴青山的大掌。 裴青山已觉出情况不对,匆匆撤回手,两只手手心已经显出青色。他抬头咬牙切齿道“:你对我下毒!” 长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得不置可否“:大哥哥若是现在不走,可来不及了。” “贱人!”裴青山悔啊,这哪是他记忆里温温软软的大妹妹?分明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大哥当真要留下吗?” 脚步越来越近,长宁眯着眼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裴青山隐隐感觉人已经就在小亭外面了,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虽只是极细微的声音,宗朝渊眉心一动,那是有人踏空离去的声音。 “你先回去吧。” 花枝好奇的看了一眼俊美温和的宗将军,也不多问转身便离开了。 待花枝走后,宗朝渊大步走进小亭,见长宁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一片紫色,眸光一沉。 长宁见宗朝渊目光有异,忙笑着说“:将军放心,我没吃亏。” 何止没吃亏,裴青山此刻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手心发麻,双手无力。长宁的毒早在进小亭之前就已经渗入他的手,即使现在立刻就医,这一双手也废了大半了,既然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武功,那就接着装呗,她索性直接废了他手上的经脉。 从今以后踏踏实实做个文人就好。 他这双手,再也别想用内力了。 长宁想到以后裴青山与人过招只能凭两条腿的模样就好笑,也不知道大哥的腿脚功夫如何。 宗朝渊看到长宁的模样也知道她不是轻易吃亏的性子,只是视线触及长宁脖颈处的青紫,眸中的阴翳始终没有散去。 朝袖中掏出物事,放在桌上,叹了口气“:以后别这样以身犯险了,师弟…会心疼的。” 说罢,宗朝渊也觉得不妥,他的药虽然已经是宫里的御药了。可长宁身为鬼医,他的药未必比得上她亲手配的。 长宁似是不在意,顺手接过瓷瓶“:多谢宗将军。” 临近午时,太阳并不刺眼,阳光透过树荫稀稀疏疏的间隙洒在地上,长宁身上连带着渡上一层暖晕。 侧过身子擦药,以宗朝渊的角度被转过去,将视线放在亭下行色匆匆的丫鬟身上。 宗朝渊轻咳一声“:之前在望江楼买的女奴呢?” “已经回去了。”长宁嘴角微勾“:可是出了何事?” 当日她与宗朝渊一同出现在望江楼,又各自买走昆仑奴,为何平白有此一问? 宗朝渊在石桌另一侧下落座,可惜没有茶水“:刘于轼上奏称上京中有突厥细作混了进来。” “刘于轼?”长宁想了想,觉得此人名字似曾相识,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宗朝渊轻笑一声,认真打量了长宁一番,发现她气色还不错,于是放心道“:刘于轼说起来与郡主还有点关系,刘于轼是京兆府尹,他夫人真是府上已故二夫人的胞妹。” 长宁懂了,难怪当日裴青山会问她文茵的事,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原来如此,多谢将军特意告知。” 想来也是因为怕有人借着昆仑奴的事情在她身上做文章才来的。 “奠仪已经送到灵堂了,那我也先回去了。”将视线转开,宗朝渊开口。 “是,我不方便,就不送将军了。”长宁已经换上孝服了,确实不方便“:花枝,你送将军出去吧。”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宗朝渊目光从长宁脖颈离开,原本的那处青紫已经慢慢变淡了,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长宁也不多客套,行了一礼就带着花枝回到灵堂。 长宁看了一圈并没看到裴青山,自顾自跪到火盆前,捻起一旁的纸钱,丢进火盆。 火信子轻轻卷起,映得长宁眉目温和。 二婶,今生的事虽已作罢。既然当了鬼,在地下也别忘好好忏悔了。 裴青衣见只有长宁一人回来,想要开口询问大哥的下落,见长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时间也开不了口,只得向挽秋使了个眼色。 挽秋看了一眼小姐,放轻脚步退出灵堂。 “宋太傅前来吊唁。”灵堂外的小童唱道。 宋烨今日换上素色便服,通身上下没有一丝花样,看样子应是下了朝匆匆换了衣裳就过来了。 裴青衣姿容楚楚,一双水眸如泣如诉对上宋烨的视线,眼中飞快蕴起一层雾气“:多谢太傅。” 宋烨拱手,目光飞快的掠过长宁“:裴…小姐,请节哀。” 宋烨姿态温和,进退得宜,又为朝堂新秀,当朝一品太傅,就官职来说远远压了裴子书一头。这样的人来吊唁无异于是肯定了裴家的影响力,也让裴青衣不由姿态更矜持起来。 裴青山从堂外走进来,下人已经告诉他宋烨前来吊唁了,他是陈氏的独子,这种场合他不能缺席。 “宋太傅。”裴青山拱手行礼。 宋烨没见过裴青山,但看他一身孝服也能猜出他的身份,温和回道“:公子节哀。” “今日太傅前来,青山铭记于心,日后但凡有需要青山的地方,还请太傅直言,青山必当竭尽全力。” 宋烨是朝中新贵,不只是裴家,别的家族也与其牵不上关系——他早就有所耳闻。 今日前来祭奠,焉知不是一个与其攀上关系的好机会? 裴青山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被长宁堪堪捕捉到,不禁笑得意味不明。 她还真以为她这位大哥哥是位孝子,想不到陈氏灵堂还未热乎就算计上别的了。 二婶啊,快瞑目吧。 第一百零二章 该死! 裴家二夫人病逝,灵堂摆了足足七天,上至皇后皇子,下至官吏都送上了奠仪。 一时之间,不知情的人无不感叹裴家深受宁文帝重新,当真皇恩浩荡。 七日之后,宏悲寺的住持慧能大师带着四十九名小和尚亲自替陈氏作法。 裴家祖坟在上京以北的长青山上,出殡当日裴青山扶棂而出。 长宁是小辈,按规矩百日之内忌开荤,忌饮宴。 时间被拉长,裴青衣与五皇子议亲的事也就此搁置住。自从那日在小亭中毒以后,裴青山整日闭门不出,府医整日往青山院跑,可裴青山的手仍然不见好转。 他的手再也不能用力了,裴青山曾试过将内力运至双手,可双手如一片宽广无涯的大海,他的内力每每运到手上如泥牛入海,瞬间不知所踪。 裴青山的情况并没有瞒着裴子书,裴子书见儿子手上一直不见好,急得嘴角冒了好几个燎泡,翻了年过去就要春试了,裴青山现在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又如何参加得了为期三日的春试? 而青衣原本也正在与五殿下议亲,现在陈氏病逝,这个时间点真是卡得刚刚好。裴子书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警示,儿子受伤春闱不知如何,女儿亲事不顺又丧母,名声更艰难了许多。 这一切全是拜大房所赐。 大房那个死丫头,真应该死在外头才好。裴子书磨着牙,面容狰狞。 该死! 白日居丧结束,秦氏便开始欢欢喜喜准备替长宁凑办起及笄宴起来。 她与陈氏从前交好,情分自然是不同的。可自从发现陈氏的真面目,两人也疏远了许多,再加上陈氏屡次对长宁下手,她对陈氏的死并不太过伤感。 当务之急是要办好女儿的及笄宴,及笄宴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了,女儿自小不在身边,回家以后也并非一帆风顺,是以秦氏打定主意要将及笄宴办得风风光光,让女儿名扬上京。 裴老夫人在陈氏病逝以后终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模样与从前变化不大,可脸颊稍稍干瘪了,原本略微丰腴的身材也消瘦了下去。底下的人不明所以,还只当老夫人慈善,因为儿媳妇的病逝还狠狠伤心了一把。 只有长宁知道,为了戒掉五食散祖母吃了大苦头… 皇后也知道了裴家的情况,按理来说裴家尚未分家,陈氏过世长宁也需要守孝,甚至按照规矩百日之内忌宴会,可长宁不光是裴家的女儿,还是她的义女,上了玉碟的长宁郡主,及笄宴怎么能敷衍了事? 再加上沈乐瑶与未央在一旁劝说,皇后心里有了主意。 于是皇后匆匆去找了宁文帝,提到想在宫中替长宁办及笄宴。 宁文帝很纠结,一方面裴家的人他实在不想再抬举了,在宫中行及笄礼,对女子来说那是一生的荣耀,未来嫁入夫家也能被高看一眼的。 另一方面长宁现在是殊儿的未婚妻,又是皇后的义女。义母替义女操办也并非说不过去,况且殊儿已经带兵去了突厥,自己若是不表个态也实在说不过去,只是就这么答应了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皇后见宁文帝目露纠结,大手一挥。 徐平得了眼色,挺了挺脊背,肃然唱道“:未央公主到。” 宁文帝听侄女儿来了,老脸一喜,紧接着瞪着皇后“:好啊皇后,竟敢算计朕。” 未央与那裴家丫头是师姐妹,赶在这当口来找自己怕也是来替皇后当说客的,他算看出来了,只要对那丫头好,他的皇后真是不遗余力。 皇后谄媚笑道“:臣妾不敢。” “未央参见舅舅,舅母。” 说话间,夜未央翩然而至,俏生生立在台阶之下请安。 宁文帝抬手虚扶了一把,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你这丫头,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总让你多来舅舅这里走动走动你也懒得动弹,怎么今日就来了?” “舅舅这话说的,未央心里最记挂舅舅了。”夜未央眼珠子一转,接着道:“舅舅,我与师妹许久未见…” 宁文帝双眼一瞪,没好气道“:罢了,罢了,朕准了。” 其实不用她开口,宁文帝光是看着她立在那里就好像穿过时光回到年幼与皇妹相处的岁月。 夜未央也听到宁文帝的话,展颜笑道“:舅舅英明。” 皇后得了准话,第二日便让怡心去了一趟裴府与裴老夫人和秦氏通了气。 裴老夫人因为被陈氏下五食散的事彻底不待见陈氏了,再加上又是皇后娘娘亲自开口哪有不允的?若不是陈氏刚死,尸骨未寒,她都能笑出声了。 经此一事,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家里宁姐儿对她是真的掏心掏肺的,给宁姐儿做脸的事儿怎么能不答应呢。 秦氏想得更简单了,她早知女儿被皇后娘娘认作义女,本来还想着这次及笄宴皇后是否会来,又转念一想,裴家现在还办着丧事,皇后来也不大可能了。 眼下得了皇后要在正阳宫替女儿办及笄宴,咧咧嘴,忙不迭“:多谢姑姑来走这一趟了,臣妇谢皇后娘娘恩典。” 怡心向来肃穆的脸上也挂着轻松,看来这裴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是个好相处的,就连性子也十分讨喜。 “夫人客气了,娘娘是郡主的义母,自然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可秦氏心里也有数。正阳宫是大宁最尊贵的女子居住的宫殿,别说宁儿,就连六公主前些天的及笄宴也只能在柳妃的坤宇宫办,宁儿有这福气,将来出嫁也不会被看轻了。 是夜,因着白日里裴府丧事未除,长宁及笄宴的事也没有声张。 裴老夫人此刻才得了空知会了裴正清。 裴正清也是吃惊不已,可他吃惊是因为他一向是知道裴家在宁文帝心头的位置,奇就奇在宁文帝竟然同意皇后的要求。 一直时间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宁姐儿回家以后,裴家与皇室的关系总算是缓和了。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中了,长宁及笄宴定在十二月初七那日,算起来还有半个多月了。 虽然皇后有话:及笄宴所需的一切物件都由正阳宫库房出。可裴老夫人与秦氏也做不出袖手旁观的姿态,于是也开始暗暗采买起来。 一百零三章 前世皇后(一) 大小姐及笄宴在正阳宫举办的消息传到二房。 裴青山盯着他的两只手,手心的黑气已经慢慢消褪了,若不细看,当真与从前没有区别,可只有他知道,他的手彻底废了,再也运不了力了,连提笔都是极耗力气的事。 裴青衣抿了一口茶,伸出柔荑整了整鬓间的绒花,幽幽道“:大姐姐真是好命,及笄宴也有皇后操办。” 裴青山将手重新拢入衣袖,定定的看着裴青衣,按理说陈氏死后,他们兄妹更应该互相扶持才对,可他只从妹妹脸上看到了欲望。 “母亲的死绝不简单,云秋失踪了。”裴青衣见大哥并不打话,轻叹一声“:母亲称病之后那些日子,咱们兄妹也进不去平秋苑,苑里的奴才也被大姐姐清理干净了。” 哪里是进不去,分明是裴青衣光顾着讨好老夫人,母亲是给老夫人下五食散才被禁足的,她哪里愿意冒着招老夫人厌恶的风险去看已经失势的母亲? 裴青山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使劲,却徒劳松开,不耐道“:事已至此,你想如何?” “妹妹是想提醒大哥,大哥是我们裴家小一辈唯一的男丁,来日是要继承裴府的。大姐姐若是想对我们动手,首当其冲就是大哥。”事已至此她也不愿意再揪着陈氏不放,已经死了的人哪有活着的人重要? 她已经想明白了,报仇什么的有大哥就好,她的伎俩在她大姐姐面前怕是还不够看。 到底是从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同胞兄妹,裴青山哪能不知道他妹妹又在挑拨他对付裴长宁了。若是从前他是不屑对女子出手的,可裴长宁害死母亲,又废了他一双手。 新仇旧恨加起来,怎么能不报? 虽是这样想着,裴青山睨了裴青衣一眼。他从前还真以为他妹妹不光美貌过人,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可是现在嘛,他还真是看走了眼。 裴青山真的误会裴青衣了,她并非没有脑子,只是陈氏从小教导她万事多动脑子,切记不可自己出手。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只需开口而已,陈氏自然会替她将事办妥。 “不劳妹妹操心了,为兄心里有数。”还在守孝期间,裴青山不愿与裴青衣多说,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裴青衣在原地若有所思,兄长似乎比以前暴躁了许多。她知道大哥先前伤了手,也不知道手伤好没有… 清风苑 裴青衣越想越是心底没底,眼下陈氏已死,父亲在前朝听闻也是步步维艰,大哥伤了手变得喜怒无常,连同她的婚事也被搁浅了下来。 整个二房死气沉沉,细细算来,裴青衣倒吸一口冷气,似乎是从裴长宁从昆仑回来那日起,原本的轨道便一步步开始偏离。 裴青衣坐在妆台前面,镂空的青铜镜上倒映出她隐隐有些衰败的容颜。虽然依旧貌美,可眉眼之间似乎总有一股看不见的雾气。 裴青衣手中紧紧握着象牙小梳,五指收紧,手上骨节分明,关节处隐隐泛白,直到小梳嵌进肉里,手上才无意识松开。 她分明还未及笄,可眉眼之间的憔悴就连胭脂也遮不住了。 铜镜中,原本苍白的容颜渐渐变得鲜活,裴青衣双眸圆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因还在小孝中,她周身并未佩戴首饰,头上只别了两朵白色的绒花。可铜镜中那人,盛装打扮,头戴凤冠,眉心一抹嫣红的花钿越发衬得女子容颜绝世。 这…分明是她的样子,可又并不十分相似。 “你…是谁?”裴青衣颤抖着伸手抚过镜身,喃喃问道。 很奇异的,这一幕虽然惊悚,可裴青衣却从未想过镜中女子有可能会害她。 女子不屑地睨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上挑,似是在无声唾弃她的落魄。 “没用的东西。” 女子开口,声音泠泠如月。 裴青衣猛地怔愣住,这声音太熟悉。 “我,就是你。”镜中人见裴青衣的模样,轻笑一声“:你也可能不是我。” 空气似乎被瞬间抽离,四周极静,针落可闻。 裴青衣与镜中女子对视良久,最终败下阵“:你到底是谁?” “愚蠢。”镜中人冷笑一声“:我能赢过她,为何你不能?” “谁?” 裴青衣不自觉追问,她觉得她今日的遭遇或许就是她未来的转机。 镜中女子轻叹一声,神情温柔,朱唇轻启“:别与我打太极,你应当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心思被戳穿,裴青衣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你说你就是我?” 女子点头,笑吟吟补充道“:可你也可能不是我。” 裴青衣抓住关键问道“:为何?到底是怎么回事?” “准确说来,我是你的前世,你我本是同一人。” “你的发饰…”镜中女子发饰妆容分明是已婚模样,头顶的凤冠…莫非她终于梦想成真了? 镜中女子闲闲地把玩起刚染好的豆蔻,轻笑一声,她太了解她了,虽然眼下落魄了,但骨子里的东西跟她一模一样。 “本宫是皇后。”女子的声音深深烙进裴青衣心中。 皇后…这么说,她真的会当皇后? 喜意卷上水眸的前一刻,镜中女子出言打断“:我已经说过了,你有可能不是我。” “裴长宁,她与前世不同了。” 裴青衣心如鼓擂,她长久以来关于裴长宁的那些隐秘的猜想终于得到了验证。 她想起那一日在宏悲寺,妙德为她批命时裴长宁的异常,迟疑着开口“:莫非,她真是妖物。” “哪有什么妖物,她只不过是比常人多一世记忆罢了。”这样想着,镜中女子吃吃地笑着。 她的好姐姐啊,果然良善,即使经历了前世的事,她今生依旧无法对她下手。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镜中人惋惜地轻叹一声。 若是换了她,必会在苏醒那一刻径直将二房除去。 也不知道大姐姐日后可会后悔?不过…已经没机会了,现在她来了,就不会再让裴长宁得意下去。 她能赢她一次,自然能赢第二次! 写在上架前 明天就上架了,这是十四第一本书第一次上架…… 总有一种要出嫁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紧张还是挺紧张的,毕竟新人没什么自信。 上京情这本书写到现在也三个月了,从最开始一腔热血到现在渐渐平息了。 其实写文这件事确实很难坚持…尤其是单机的时候…… 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我的编辑水荇、还有我唯一的猪堂主、感谢吴家大胆、感谢爱梦如我、感谢柚子。 其实我之前看文,看到作者写感谢信我是内心毫无波动的。但真真切切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那种感动多么清晰。 还有许多一直在潜水默默陪伴的朋友们,我这臭玻璃心要是少了你们任何一个都不行了。 以前看多了大神的文章,其实我想说:还有许许多多正在努力,没有放弃的新人作者,他们或许还没那么大的曝光度,还没走到我们面前。 十四感同身受。 啰啰嗦嗦写这么多,其实是在抒发心里的紧张,哈哈哈哈。希望看到这里的朋友别烦哦。 故事还在继续,精彩即将到来。 希望大家能与十四一起走下去,陪着书中的人物一起成长。 (还是希望大家多多给我意见,有时候写久了怕自己跑偏,希望各位及时把我掰回来,嘿嘿嘿) ——未十四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夏侯行踪 回到房中,宗朝渊坐在桌边,以手做请道:“大人请坐。” 裴子业也不推辞,捡了个离的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将军可是想说未央公主的事?” 方才宗朝渊那话看似试探其实不然,他们得到的消息便是夜未央失踪,若只是试探,莫非 裴子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将军可是怀疑未央公主失踪与夜明愈有关?” “不止如此,大人今日可见到女眷?”宗朝渊沉声道。 “将军的意思是?”听宗朝渊这么一提醒,裴子业这才想起有一个人是他们忽略了的。 “夏侯平灵。”二人异口同声道。 宗朝渊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夏侯平灵,今日除了易氏再无女眷。” 他们离京之前就已经知道夏侯平灵了,消息称乃夏侯平灵勾结夜明愈毒杀夜国先皇。易氏不可能是夏侯平灵,若真是夏侯易容宗朝渊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就有些想不通了,裴子业微微沉吟,若是消息属实夏侯与夜明愈勾结毒杀夜皇,那么夏侯的目的是什么呢? 身份?地位? 可现在明显什么都没有得到,连出席宫宴都没有,他倒有些看不懂这个夏侯了。 “此事就此定论还有些言之过早。”裴子业看了宗朝渊一眼,这是最稳妥的做法。索性他们也要在夜国待上一段日子,他就不信等到夜明愈登基那日夏侯还不出现。 宗朝渊缓缓摇了摇头:“不管夏侯如何,夜明愈都已经是我大宁承认的夜皇了。” 说着,宗朝渊取出刚签好的盟约,看了一眼内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 夜明愈还未登基,也就是说并不是名义上夜国的皇帝,如此便敢直接用大印盖章?倒像是想要将他们稳住 既然今日夜明愈肯重新签盟约,那便是大宁的臣国,他们便不会再对夜明愈下手。 “将军的意思是,夏侯?”裴子业心中一动,迟疑道。 “没错,眼下这个情况再想救未央公主,便只能想法子把夏侯找到了。” 裴子业闻言深深看了宗朝渊一眼,找出夏侯确实是当务之急,夜明愈动不得夏侯则不然。况且若是密报属实,那也算不得冤枉了她。 “可现在贸然寻找夏侯,无异yuhai捞针。”裴子业一边细细思索着,一边开口道。 他们人在夜国,随行也不过一百余人。在没有夏侯消息的情况下想要找到她,确实是件难事。 宗朝渊看了裴子业一眼,沉声道:“这事渊自有打算,今日找裴大人来只是想让大人安心。”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就靠着这一百多人就敢来夜国,所以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话分两头,长宁一行在休息一日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往夜国。 “公子,前面便是夜国边境姚城了。”黄康看了眼前的景象开口道。 姚城乃夜国与大宁交接的大城,姚城中便屯兵十万。 “那可是边南军?”长宁看了一眼离姚城城门不过百丈的军队,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头,黑压压一片。 看这些人的衣着,长宁便想起了从前在边南将军府时见过的府兵的穿着。 黄康自然知道将军调兵的事,此刻见状便点了点头:“正是边南军。”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转念便明白宗朝渊的意图。 从她的角度看上去,这些边南军整齐划一,似乎也没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的立在离姚城不过百丈之外。这距离怕是让姚城的人心中难安,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大宁的军队没事停在那里做什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了。 “有多少人?” “二十万。” 边南军的驻地本就离夜国边境不远,能一次性直接将二十万大军全部调过来,说明宗朝渊早有打算。 长宁深深看了一眼二十万大军所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大数量的边南军,此刻不得不暗叹宗朝渊治军有方。如此大规模的边南军,齐齐立在一处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动作整齐划一的如同一人。 “走吧。” 姚城城门近在眼前,长宁索性一夹马腹将速度放缓下来。 因着大宁军队这些天陈军姚城外,姚城这些天人心惶惶。城主公孙堂更是下令全城戒严,城中十万薄家军也暗自陈兵以待。虽然薄家军在数量上远远不必边南军,但到底身为军人,捍卫国土的心愿十分强烈。 全城戒严,那么想要进去势必便会十分困难。城门排查严格,可疑之人一律不许入城。 长宁还好,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你们是什么人?入城做什么?”城门守卫将长宁拦下,开口道。 长宁看了黄康一眼,黄康翻身下马,从袖中取出文书递给守卫:“各位官爷,我们是易家的人。” 自从知道荆州事变,长宁有可能会与使臣团分开。为了方便长宁行走,宗朝渊特意准备了文书。 果然,那守卫一见文书,待看清确实是文家的印鉴后目光一亮,语气也热络了许多:“可是皇城易家?” “正是。”黄康颇为自矜地点了点头。 夜皇骤然驾崩,匆匆传位给皇叔夜明愈的消息现在已经传的整个夜国都知道了。这种情况下,夜明愈离皇位便只差登基大典一步了。而易家,正是下一任夜国皇后的母家,真正的权贵之家。 “诸位大人请。”守卫合上文书,恭敬地递到黄康手中。 既然是易家的人,便不能再肆意刁难了,索性恭敬退开身子道。 “多谢。”黄康看了长宁一眼,收好文书复又翻身上马道。 “驾。”长宁一夹马腹,手腕微动,马儿便小跑进入姚城。 进到城中,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姚城是个大城,既能容纳十万薄家军驻扎可想而知姚城的规模,但眼下一路从城门小跑过来。 沿路行人极少,偶有几人大多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想来也是受了城外边南军的影响,长宁目光一黯。 她好不容易到了夜国,可是不知师姐到底在哪。也不知道宗朝渊与三叔眼下有没有什么线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半月期限 “黄康,咱们快马加鞭,大约何时能到皇城?”长宁沉声道,正好昨日好好休息了,她现在只想快些去到皇城。 黄康对夜国有几分了解,乍听到了长宁的话略微沉吟才开口道:“从姚城出去,只需经过盛城与绵城与明城便能到达夜国皇城了。” “快一些。”长宁话落便扬鞭,重重落在马背上,马儿吃疼猛地大步跑了起来。 夜国皇城,议事殿。 姚城离夜国皇城其实并不远,但就地形而言其中也只隔了两个城池。 这也是为何夜明愈得知边南军陈兵边境时,不得不向宗朝渊妥协。 站在夜明愈的角度而言,他可以先下手为强拿下宗朝渊。可拿下之后又如何呢,除了更加激怒上京还有什么用。 一旦激怒上京,姚城外的二十万边南军若是挥师南下,只怕不消半个月便会从姚城打到皇城。 倒不是他自己妄自菲薄,而是实在了解双方实力的差异。 “姚城那边,边南军退兵没有?”夜明愈烦躁道,他本以为他与他那废物大哥不一样,本以为自己能想到不寄人篱下的法子,没想到竟然还是步了大哥的后尘。 薄云义纵使往日不太看好夜明愈,但就昨日晚宴上夜明愈为大局计较实在让他有些意外,因此心中对夜明愈也稍稍改观了些,闻言便上前道:“还没收到消息。” 还没收到消息,那不就是还没退? 夜明愈脸色深沉,不由重新开始思考宗朝渊的意图了。自己盟约也签了,为何还不退兵? 一瞬间,夜明愈想起了昨夜宗朝渊一句状似玩笑的话莫非真是为了夜未央来的? 他本以为自己签了盟约,这二十万大军便也该退了,可到现在还没个动静,他一时之间也摸不准大宁人的心思。 不怪他想不通,他都已经签了盟约了,实在想不到边南军还不走的理由。 “夜未央那边如何了?”想了想,夜明愈复开口道。 尉迟封上前一步,拱手道:“还没有消息。” “一群饭桶!”夜明愈不禁拍案而起,抄起手边的奏折朝尉迟封扔去。 他给了那么多时间,竟然还抓不住夜未央。 尉迟封不避不闪,直愣愣的挨了这一下。 见尉迟封额头缓缓渗出血来,夜明愈稍稍冷静下来,重新坐下道:“可有试过追踪蛊?” 夜国人人都会蛊,尤其是贵族子弟,更是蛊术高深。 尉迟封撩开衣摆,缓缓跪下请罪道:“试过了,但是没有找到。” 连追踪蛊都找不到人,夜明愈不由深思起来。 但凡人还活着,追踪蛊便总能找到人,这还是第一次失手,莫非夜未央死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被追踪蛊发现。 易浪见状提议道:“不如尽快开朝吧。” 闻言,夜明愈下意识看了易浪一眼。他现在还未正式登基,平日虽可以随意召集大臣,但却始终不能真正的上朝。想要开朝,必须得等到登基大典之后。 这便是他现在烦躁的地方,他的地位说到底还有些尴尬。但是抓不到夜未央,他迟迟不敢登基。 毕竟夜未央身上可是有那样东西的 但是眼下这情况,他若是再不登基唯恐迟则生变。 夜明愈这样想着,认真看向尉迟封:“朕再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登基大典之前,若是还抓不到毒杀先帝的凶手,朕便唯你是问。” 尉迟封眉头一皱,沉沉开口:“是。” 他知道半个月已经是夜明愈能给他的极限了,若是在半个月之内他再抓不到夜未央,只怕夜明愈也不会再保他了。 “退下吧。”夜明愈挥了挥手,见众人行礼缓缓后退,又突然开口道:“驿馆那边,盯紧一点。” “是。” 众人散去后,易浪这才上前道:“陛下。” 夜明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易浪,重新开口道:“王坚下去吧。” 王坚顺从的打了个千,放进脚步出了议事殿还不忘将门合上。 关门的一瞬间,从门缝中灌进一股夜风,殿中的烛台下意识晃了晃,随即恢复。 夜明愈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易浪,这才不耐开口道:“何事。” 若不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他是真心瞧不上易家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死死扒住他。 “陛下。”易浪如何会看不出夜明愈的不耐,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先前老臣曾跟陛下提过隋儿的事” 就知道又是这事。 易隋也算是夜国贵族中的一支奇葩了,夜国虽然明确以蛊术高低来定义官职的规矩。但夜国蛊术属于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东西,若是蛊术太低了那便不适合为官的。 可偏偏这个易隋,天生便没有天赋,活到二十二岁连最简单的蛊术都是不会的。 就这样的人,易浪还时不时求着他给个官职。 若不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他也易浪都不想搭理。 “你让易隋找到本命蛊再说。”夜明愈身子向后靠去,颇为疲倦道。 一个连本命蛊都没有的废物,不是他不讲情面,而是若是传扬出去,他便成了还没登基便徇私的昏君了。 这 易浪老脸皱成一团,要是能这么轻易便找到本命蛊他也不会就着这事一直追着夜明愈讨恩典了。但凡夜国人都知道,想要获得本命蛊,家族势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便是需要有最基础的天赋。 子母蛊、追踪蛊都是最常见的蛊术,也是入门的。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易隋确实不是这么块料,这些年他也从没停止过给隋儿找师傅的念头。 可每一位师傅在交过隋儿之后便自动离开,束也不要。 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宫里负责教导皇子蛊术的练蛊师,连他们都没有办法。 可他没办法,他这么大的年纪就隋儿一个独子,他本想着他眼光好将大女儿嫁给了未来夜皇。就冲着这层关系,夜明愈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可他没想到夜明愈竟然就真的这么不留情面,他都已经明里暗里跟夜明愈提过这么多次了,还没见他松口。 虽然心中不甘,但易浪还是垂下头恭敬应了。 见易浪退了出去,夜明愈这才揉了揉眼。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四十六章 谈话 第二日,长宁一行人终于来到驿馆。 “将军,黄副将回来了。”黄文大步跨进院子,看了一眼正在对弈的宗朝渊与裴子业二人恭敬道。 裴子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放松。 宁儿终于回来了。 宗朝渊也笑道:“快请进来吧。” “是。” 荆州的情况他们已经知道了,消息传来之前裴子业就没有将悬着的心放下过。虽然知道长宁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但裴子业还是担心着。 直到今日长宁平安回来,一颗心才彻底放进肚子里。 长宁到时,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上动作。 “三叔,我回来了。”长宁立在门前,虽是一身男装,但言笑晏晏的模样还是让宗朝渊心中一烫。 宗朝渊状似无意地一开始视线,耳根微微发烫。 “回来就好,先去休息吧,这几日的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谈不迟。”裴子业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长宁,荆州的消息宗朝渊已经跟他说了,他自然知道侄女做了多少,不由欣慰道。 长宁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宗朝渊:“多谢宗将军。” 宗朝渊仿若失神般,似是对长宁的声音充耳不闻,双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手边的棋局。 “长宁先告退。”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正色道。 裴子业也不由多看了宗朝渊一眼,挥了挥手:“先下去休息吧。” 待看见宗朝渊微微发红的耳根,不由心中一动。 长宁其实并不太困,但是架不住三叔的关心,还是默默离开。 “将军。”见长宁离开,裴子业淡淡唤了声。 夜国的驿馆修的别致,大抵夜国皇帝儒慕大宁文化,因此这风格倒是与寻常大宁的别院一般无二。 绕过假山,长宁脚步一顿。 猛地抬起头朝方才离开的地方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见裴子业开口,宗朝渊这才缓缓抬头:“裴大人。” “将军看上去倒似与宁儿交情匪浅。”裴子业端起茶盏,轻轻送入鼻下,眯着眼闻了闻不由叹了声:“好茶。” 宗朝渊看了一眼手边刚沏好的茶盏:“确实是好茶。” 夜国的红茶向来以味道浓烈,茶香四溢闻名。 见宗朝渊对长宁的事闭口不谈,裴子业目光一沉:“宁儿的婚期就定在今年,也不知届时会是什么情况。” 眼下上京波云诡谲,他要如何才能护住裴家在这一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宗朝渊目光微微凝滞,丝毫没有心思被人撞破的羞恼,反而淡淡开口道:“裴大人不用刻意提醒渊,渊心中有数。” 他不认为他对长宁的心思有什么见不得人,宗朝渊为人向来没什么顾忌,只是他到底迟了师弟一步。 既然迟了,那便将那份心思收起来便是。 宗朝渊的自控力向来是极其引以为傲的。 裴子业笑不出来了,他从前也只是猜测,没想到今日提起宗朝渊竟然连辨都不辨就直接承认了。 其实这些天与宗朝渊同路,裴子业对宗朝渊的为人品行也是十分了解了,若是侄女还未许配人家,这宗朝渊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可惜长宁早早便与傅殊有了婚约,宗朝渊的心思若是传扬出去,侄女可就要被白白连累了。 世人对男子的宽容向来比女子更大,宗朝渊的心思虽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难免会拖累长宁与裴家。 “将军慎言。”裴子业目光灼灼,沉声道。 慎言? 宗朝渊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慎言?若非裴大人开口,渊怎会主动提起这事。” 言下之意便是若不是裴子业主动提起,他早早便打算将这不切实际的心思埋在心中的。 他还有大事要做,况且他与长宁未来总归是不同路的 长宁脸色莫测,立在门边最后抬头朝院中看了去。 院中二人君子风华,一站一坐。 她这角度看过去也能一眼看出三叔与宗朝渊之间的针锋相对。 宗朝渊一身白衣端端坐在棋盘边,视线状似无意地朝长宁这边轻轻扫来。 长宁呼吸一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呵呵。”宗朝渊弯了唇,低声笑出了声。 裴子业深深看了一眼宗朝渊,复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一路从空中掠过房间,长宁脸上难掩古怪。 方才宗朝渊与三叔的话她都听到了,但那些都不是重点,宗朝渊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也与她无关。 她临时掉转头回去是因为在突然之间,她想起了梦中所见那白色衣角的主人被唤做王爷的白衣男子。 她心中掠上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若是那白衣男子便是宗朝渊有无这个可能呢? 若是真是她想象这样的,那宗朝渊的身份便决计不会如此简单。 忍住心头的寒意,长宁将锦被拉起盖过头。 “小姐,吃些东西吧。”谢七端着夜国零嘴进了房门。 见榻上被子盖过头顶,只留下人形形状。 “小姐” 谢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迟疑着上前轻轻揭过被子。 长宁脸色惨白,双眸紧闭。 “我没事。”还不确定她想的对不对,她也不愿贸然揣测。 “小姐,你的脸色不好,要不奴婢去找太医。”谢七放下糕点,伸手将长宁扶了起来靠在榻边,又往长宁身下塞了两个软枕,这才开口道。 摇了摇头,长宁看了一眼谢七:“不用了,你下去吧。” 她希望一切都是她妄自揣测的结果,若是宗朝渊真是她梦中所见的王爷,那么他的身份必然不会简单。 毕竟能在裴青衣与沈玄裔眼皮底下被敕封为王,她不相信宗朝渊会跟他们没有关系。 可宗朝渊不是傅殊的师兄吗?据傅殊言当初开启禁术还多亏了宗朝渊的帮忙,若是没有宗朝渊,她也不会如此轻易便重来一次。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七见长宁执意不肯叫大夫,又想到小姐本身就是最厉害的大夫,这才松了口:“那奴婢就下去了,奴婢就在门外守着,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就叫奴婢。” 长宁眼中飞快闪过些什么,深深道:“不必了,你也下去休息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四十七章 红岛 “是。”谢七知道小姐心中自有主见,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又转身倒了杯水放在长宁手边,这才轻声道:“奴婢告退。” 见谢七关上了门,长宁掀开被子,坐起身子揉了揉双眸。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这些天她的眼睛时不时便会发黑,方才也是如此。 长宁甩了甩头,翻身而起。 “将军,郡主出去了。”黄康大步进了院子,看了一眼还在石桌上打谱的宗朝渊,抱拳沉声道。 宗朝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落下一子:“下去吧。” 黄康微微迟疑,开口道:“要属下跟上去吗?这到底是夜国,若是” “不必了,无事。”宗朝渊声音清冽,淡淡道。 “是。” 最后看了一眼宗朝渊,黄康垂下头缓缓离开。 宗朝渊唇畔挂着一抹莫测的笑容,大手一挥,白子便空出了一大片开来。 “时候差不多了” 薄唇溢出呢喃,随即消散在风中。 长宁简单乔装一番后便出了驿馆,这一趟也没带上谢七。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何处,只是脑子很乱,若是她方才的猜测属实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宗朝渊。 宗朝渊对她有没有别的心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将宗朝渊看作知己。 前世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毕竟她早早便死了。只是魂魄入梦也到底看不完整,若是那白衣人真是宗朝渊,那么宗朝渊是如何被封了王爷的?另外今生宗朝渊又在扮演着什么角色。 长宁出来之前特意换上了夜国的服饰,夜国的服饰她并不陌生,从前师姐就曾带她穿过夜国女子的服饰,因此倒也驾轻就熟。 夜国民风比大宁要开放许多,街道两边不少女子摆着摊大声叫卖着。 长宁漫无目的地出了城,从前还在昆仑时常听师姐提起在夜国皇都往西三十里有个红楼。从前不知道师姐的身份,以至于每次听师姐莫名其妙提起都摸不着头脑。 但现在师姐失踪,她却莫名其妙想起了师姐提过的红楼。 往西三十里,并不远,可据师姐所言,这红岛倒是处极为特殊的存在。虽然离夜国皇都不远,但没人带领却是没一个人敢踏足。 她出来时没有知会三叔,所以今日必要赶回去。 望江湖不算小,湖上有一岛,名曰红岛。 红楼隐在望江湖中,是座屹立在湖上的三栋竹制小楼。望江湖极大,从湖面看上去只能隐隐看到一栋黑色的影子。 长宁到望江湖时,一名六十多的老者正闲闲的坐在湖面垂钓,老者一旁放着一个破旧的鱼篓。 一旁停了三辆精致小巧的画舫。 “老先生。”长宁看了一眼老者,不由开口道。 老者自顾自稳稳坐着,双目专注地盯着鱼竿,似是对长宁的话充耳不闻。 见老者不语,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便也不再多话,自顾自地上了画舫,用内力推动画舫离开岸边。 见长宁从身旁走过,自顾自上了画舫,老者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与此同时,鱼竿似是有所感悟般动了动。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猛地将鱼竿提起。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有缘人。 就是方才那名小姑娘? 长宁站在画舫中,独自用内力平衡画舫,余光掠见方才一直坐着的老者站了起来。 虽然距离渐渐拉远,但长宁还是能感受到老者灼灼的目光。 真是个怪人。 长宁一踏上岸便能感受到整座小岛一石一叶都在阵中。 唇畔泛起一丝冷意,这阵法她并不陌生是当日在静安候府曾经遇到的无影阵。 长宁心头掠上一丝奇异的滋味,下意识便放出意念打量起小岛来。方才在案边看上去,原以为这小岛上面只有红楼的空间,没曾想除去红楼外。这小岛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大了很多了。 只是大归大,整座红岛太静了。 意念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静谧。 长宁唇畔挂上一抹好笑,她方才在远处往红楼出望的时候分明是见到岛上有人的,虽然人不多,但她定没有看错。 那么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如那日在静安候府时一样,进入幻境了?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很好。当日若不是封明珠在关键时刻打断她的思绪,她也不会最后被夏侯平灵给救了。 她始终觉得,当日她离最后一步只差一点点了。 后来她也与师兄通过信,研究过无影阵许多次,今日总算有机会让他好好试试了。 闭上眼,长宁感受着无影阵中的气流。 “主子。”清河从三楼看下去,担忧的朝立在窗边的男子开口道。 男子一袭青衣,身姿挺拔,微微一笑:“这不是第一个知道无影阵的,但却是最有趣的。” 他没有错过方才长宁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看来这无影阵在她眼中倒不是个难题。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见不得人好过。 “启阵。”男子薄唇轻轻吐出二字。 无影阵不动之时,只能作迷惑之用,一旦开启便是处处杀机。 清河微微垂下眼,恭敬道:“是。” 身在无影阵中的长宁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气息的变化,原本静止只有空气流动的阵中在一瞬间动了起来。整个阵中,除了无人便与真实场景一般无二。 长宁心中默数,左七步,上九步 最终,长宁在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旁停住。 按她后来与师兄的推算,这块石头想来便是阵眼了。 正要伸手,气流骤变。 无数箭矢铺天盖地而来,长宁身子一矮,随后脚尖一点猛地跃上高空,停在树上。 从树上看下来,方才她站的地方已经插满箭矢。 而原本的阵眼却凭空消失不见。 有意思,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冷笑。这次的无影阵似乎又有了不同。 果然,不知从何时起整座红岛慢慢弥漫起白色的雾气,雾气渐浓,长宁的视线却在一瞬间模糊起来。 甩了甩头,再睁开眼连她也被雾气包裹起来。 这雾气与之前在静安候府阵中的雾气不同,上次的黑雾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威胁,可这一次白色的薄雾包裹着她,竟然让她觉得四肢百骸暖洋洋的。 困意在一瞬间席卷全身,正要不自觉合上眼。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四十八章 无影 长宁心中警铃大作,这一次的情况与上次有些不同。上次她是从一开始便打起精神,专心寻找阵眼。 可这一次,若不是方才那些箭矢,连她也要险险以为是安全的。 而且这红岛的无影阵让她无法集中心里,看了一眼四周。 长宁凌空而起,脚不沾地的围着整座红岛跑了一圈。 从红岛往岸边看,已经看不见来时路了,雾越来越浓,连带着长宁的意识也渐渐昏沉,体内的内力似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封存,长宁放出在体内放出精神力却无法感觉到内力的存在。 陡然,长宁素腕微扬,一道银光便出现在手中。长宁握住bishou,刺痛从右手传来,意识这才渐渐回笼。 艳红的血滴下,原本将她包裹的雾气像是被灼伤似的,猛地退出了她的身体。 见到雾气退开一丈之外,长宁这才了然,原来她服食的朱雀果的血脉真的有用。 这一次,长宁没有掉以轻心,缓步走到方才一群箭矢的地方,鲜血滴了一路,而这一路再无雾气。看了一眼距离不过几丈的箭矢,浓雾虽然退开了,可她的内力却暂时受到了影响无法感应。 长宁不相信阵眼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如果真的消失,那么连同一旁的箭矢也应该一起消失的。可现在箭矢分明还在,可阵眼却不见了。 很简单,想来便是有人做了障眼法,在箭矢朝她铺天盖地而来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摸阵眼。可低下头的一瞬间却发现阵眼已经不见了,犹豫间再想俯身已经来不及了便匆匆跃起。方才她运功躲避箭矢后,便发现自己气息开始不稳了。 想来这浓雾中有克制内力的东西,只是她一时半会还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想来阵眼的位置应该从一开始便没有改变过,只是有人不想她这么轻易就出去了。 冷笑一声,长宁抬步朝箭矢走过去,若是她所料没错的话,那人不会让她轻易找到阵眼。 果然,下一秒,地面便裂开一道极大的缝隙。长宁停住脚从上往下看去,只见地上凭空出现的裂缝中出现了一团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黑蛇。 这熟悉的场景让她的记忆再次回到静安侯府那一日,也是无影阵。只是那时的无影阵不如现在这般霸道,长宁眼中闪过一丝不虞。 黑蛇身体缠绕在一起,但蛇头却高高昂起,吐着蛇信子,蛇神上黑色的鳞片密密麻麻发着亮。长宁看得心中一紧,想要凭空跃起却没法施展内力。 抖了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蛇,若不是这些天小红给她锻炼的差不多了,她乍一眼只怕便会吓死。 可饶是如此,如此大数量的黑蛇同一时间出现她还是忍不住后背起了寒意。 依她的轻功,一抬步便能跃过去。可现在长宁心中才泛起后知后觉的寒意,在现在的无影阵中不光内力,连她的轻功也受了影响。 脚上似是灌了铅,长宁闭上眼。 “宁儿”秦氏痛苦的声音在长宁耳边响起,长宁睁开眼果然见秦氏躺在一旁,而身边的场景不再是红岛上的景色。 而是菜市口。 裴家众人双手被缚跪在菜市口,刽子手正在磨刀,只一眼长宁一颗心便飞快地下沉,像是被无尽的深渊吞噬。 这是 “裴家是冤枉的!”四周的百姓口中呜咽着跪了下去,头沉沉伏在地上,似是不忍见恩人就此命绝,偏偏又不甘心的开着口。 “陛下开恩呐!” “尔等刁民,竟敢质疑陛下的圣旨。”台上监斩官怒视裴家众人,眼中隐约可见快意。 长宁将视线从身旁最近的秦氏起,一直看向稍远些的祖父。 祖父花白的鬓发贴着脸,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祖母似是受惊过度已经晕厥过去了,三婶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紧紧靠在三叔身上 “母亲”长宁艰难的开口,她这才发现原来连她也被缚了双手。 秦氏见长宁看过来,含着泪扯出一抹苦笑:“宁儿乖,宁儿别怕,娘亲在这。” 不对,不对! 长宁摇了摇头,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是已经重生了吗?为何还会回到这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氏见长宁神色有异,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带着哭腔道:“宁儿,娘亲对不起你。” 她的女儿还这么小,才将将及笄还没来得及许配人家,竟就这样被连累了,老天何其不公! “动手。”监斩官抬头看了眼时辰,不耐地从案边抽出签名牌,随手便扔在地上。 刽子手应声起身,抽起磨得光亮的刀朝身后走去。 长宁整个身子如同寒冬腊月被浸泡在冷水中一般,僵直着迟迟没有回过神。 “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宁似是从梦中惊醒。 是花枝! 长宁急急转头,却见刽子手横刀朝花枝的头颅猛地砍过去。 长宁想要站起身,从琵琶骨传来的剧痛使身子晃了晃。 “咚”花枝人头落地。 血色鲜明,长宁目呲欲裂。 花枝的身体终于失去支撑,软软地倒向一旁。 第一个人倒地后,奴仆们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哭喊声顿作一片。 长宁无力地摔在秦氏身上,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重生,为什么还会面对这一幕? 莫非,那些只是她的梦?她根本没有重生,这才是裴家和她最后的结局? 长宁心口剧痛,却因为双手被缚无法蜷缩在一起,只不断地摇着头,不对,这是假的! 对!这都是假的! 她在红岛,她在夜国! 猛地站起身,长宁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使她竟然忘却了琵琶骨处的伤口。 随着长宁的起身,四周的景象渐渐扭曲,哭喊声越来越轻。 再睁眼时面前的裂缝也不知在何时合拢,再将视线往前拉,连地上的箭矢也不见了。 那块石头依旧还在原地。 长宁定了定神,才缓缓走过去 无影阵,生无影,死无影。 真假皆无影。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心 “主子,她”从清河这视角看下去,长宁正在离他不到三丈的楼下,只是他明白,身在阵中的人除非破阵是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的。 男子也认真的注视着长宁,自然没有错过长宁脸上一闪而过的决然,微微抬了抬手制止了清河接下来要说的话。 别人不知道,可他却是知道的,这红岛上的无影阵并不是真正的无影阵。从前的无影阵只有杀机,那便太无趣了。 而他,却想见识人心。 是以经他手改良的无影阵便是最能窥破人心的阵法,凡所爱、所恨、所惧、所怨皆会在此阵中见到。 清河见主子的动作,将剩下的话全部咽了进去。他不知道为何主子会在最后一刻撤手,但他明白主子不管做什么都是有他的道理。 男子看了一眼清河,微微抬了抬双眸。 他哪里是心慈手软了,不过是看在到底有些渊源的份上不好过多为难长宁。 “将人请上来吧。”看了一眼清河,男子这才缓缓转身。 清河从窗口看下去,果然见长宁已经找到了阵眼,便垂下头退了下去。 今日倒真是奇怪,红岛本就不偏僻,偶有路过的人误闯了这里可这么多年来,今日还是头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能从阵中活着出来的。 更别提今日这阵本就是威力最大之时。 想归这么想,但清河还是一路小跑下去停在长宁面前。 离得越近,清河心口微微一窒,从楼上便看出这女子美貌,但离得近了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惊。 这样的颜色,怕是不多见了,若非他往日见惯了公子的容貌,只怕便要出洋相了,且她还能活着从阵中出来。 长宁将阵眼挪开后四周的场景这才缓缓恢复过来,直到一清秀小厮从楼中出来才回过神来。 “这位小姐,公子有请。”清河一边恭敬道,但一边又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长宁。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声音清冽道:“带路吧。” “是。”清河见长宁脸色不善,忙不迭垂下头开口道。 红楼共三层,通身竹制,置身期间便无法避免地闻到丝丝竹香,倒也雅致。 若是没有外面那处无影阵,倒是个文人雅士喜爱的地方。 清河一路垂着头将长宁带上第三层,这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长宁站在楼梯处看过去,这一层应该是藏书阁,入眼全是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书。 长宁目光闪过一丝深思,方才那清秀小厮口中提到的公子,莫不是便在这里? 想了想,长宁还是抬步朝里走。 直到走到最里面的书架旁,长宁才停下身子看着端坐在椅上的青衣公子细细打量起来。 青衣公子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目迤逦,肤色光滑,平白有些雌雄莫辨的美感。就连他身上的料子也是千金一匹的流光丝,看似朴实无华,一旦站在太阳底下,身上的青衣便会如流光皎洁实在是太骚包了。 若非她看清了这人身上的穿着,她非要以为是哪家美貌小姐。 “公子便是红楼之主?”长宁收回视线,淡淡开口。 萧染似是才发现长宁到了一样,放下手中的书卷,端起手边的青胎胚羊毫茶盏,轻轻一笑:“裴小姐,请坐。” 长宁心中一紧,她这一路虽然在荆州碰到了沈玄珩暴露了身份,但她相信以现在的沈玄珩而言绝不会轻易出卖她的身份。 那么这青衣公子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的呢? 似是看出了长宁心中的疑惑,萧染微微一笑,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天下间没有萧某不知道的事情。” “萧某?”长宁心思微转:“公子姓萧?” 看了长宁一眼,萧染也不隐瞒,认真道:“小生萧染。” 仔细在脑中搜索了一番,长宁这才发现她果然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红楼萧染,红楼是江湖第一信息组织。红楼以贩卖信息为生意,就算你想知道皇帝今日穿的什么花色的亵裤,只要你出得起价钱,红楼便能告诉你。 萧染便是红楼之主,她从前听师姐提起夜国皇城的外的红楼还以为是否是和江湖上的红楼重名了。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想了。 “萧公子。”长宁顿了顿,接着面无表情地开口:“方才的阵法?” 长宁极少如此忍不住心中的怒气,若这个红楼不是她以为的那个红楼,那她还能认为这人是无心的。 可方才他都亲口承认了。 红楼萧染,江湖第一大情报组织。萧染为人看似温文尔雅,但却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一个,最爱折磨人。 但凡有人到了他手里,就没有他敲不开的嘴,因此对折磨人也有一套。 长宁早早便听说过萧染的名声,只是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面。 “区区无影阵,怎会难得住鬼医?”萧染看了一眼长宁,不紧不慢开口道。 长宁目光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开口道:“恐怕方才那个,是被萧公子改后的无影阵了吧。” 萧染当然没有遗漏长宁眼中的不满,但还是好脾气的笑道:“染平日无事,随手而为,若是给裴小姐添麻烦了,还请宽恕则个。” 随手而为,宽恕则个。 早听说萧染为人狂妄,偏还生的一副人模狗样。 长宁气噎,抬眸看了一眼萧染,定了定神:“今日前来,实是有事请教公子。” 她今日是冲着师姐来的,这萧染为人她确实有所耳闻,且就忍上一忍。 萧染闻言,借着端茶的姿势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裴小姐可是冲着夜国公主而来?” 果然是红楼,连她的来意都知道了。 “正是,从前便听师姐提起过夜国皇城外有座红楼,本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竟然真是萧公子的红楼。”长宁面无表情道。 萧染闻言却是直接炸毛:“什么叫重名,江湖上还有别的红楼?”不是他自夸,就他这名头拿出去只怕整个江湖再无第二个人敢给庄子取名叫红楼的。 长宁一本正经地看了萧染一眼,又垂下眸子道:“长宁失言。”6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章 去姚城 “果然是伶牙俐齿。”萧染生怕最是自负,长宁方才哪些话实在是让他心气不顺。什么叫重名,感情隔壁烧饼摊也叫红楼? “萧公子无须多思。”长宁摸准了萧染脾性反倒不急了。 看了一眼长宁,萧染生平第一次后悔,果然方才不该心软的,这鬼医不是性子冷淡吗?怎的他遇到的就是这么刻薄,莫非是假鬼医? 见萧染扭开头沉默不语,长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到底她是上门求人的,自然要给个台阶下:“长宁有一事不明,请公子赐教。” “说罢。”看了一眼长宁,萧染这才缓缓开口。 “公子可知夜国未央公主现在身处何处?” 夜未央 放下茶盏,萧染认真道:“裴小姐既然是鬼医,那便也是江湖中人,自然不会不知道我红楼的规矩。” 红楼的消息自然不会白给,想要消息那便拿银子来换。 “那是自然。”长宁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 萧染看了眼银票,两张十万两的银票,这鬼医果然有钱。怎么这年头做大夫的,能比他卖消息的还赚钱,实在是想不通。 “不够?”长宁挑了挑眉。 深深看了一眼长宁,萧染才笑道:“自然是够的,便是今日鬼医没有银子,我萧某也不会不给鬼医这个面子。” 呸。 长宁心中暗暗腹诽,谁不知道萧染视财如命。她将银子掏出来了才说这些场面话,实在是没意思。 “敢问公子,夜国未央公主现在人在何处?”长宁淡淡道。 台阶给了,银子也给了,这萧染若是再墨迹,她就喂他喝毒了。 “咳。”萧染看了一眼长宁,亲自沏了杯茶推到长宁面前:“鬼医莫急。” 他既然敢开口冲长宁要银子,定不会毫无消息。 只是这一次的事情略微复杂,这夜未央虽然也是半个江湖人,可还有一半是朝廷的人。他这一脚踩进去就真的坏了规矩了 这样想着,萧染轻咳一声:“鬼医要寻的人就在姚城。” 姚城? 那不是大宁边境那座姚城吗,入夜国时,长宁便是从姚城过的。 看了一眼萧染,长宁便站起身。 红楼出来的消息不用质疑,既然萧染只说在姚城而没有说出具tiwei置,那她也不便再问。若是能说,他也不会隐瞒。 而想要从萧染口中敲出他不想说的信息,难度太大,她就不耽误功夫了。 见长宁果然不多问,萧染倒是并不意外。 “多谢萧公子。”长宁微微一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萧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沉吟道:“鬼医此去,务必小心。” 长宁闻言,脚步一顿,转头定定看了一会萧染,这才缓缓点头:“多谢。” 下了楼,清河朝长宁恭敬行了一礼。 长宁离开红岛时并没有再见阵法,停在岸边,长宁又朝方才萧染坐着的窗口看过去,却见哪里早已不见人影。 正要转头,却被面前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吓得不自觉后退几步。 “你,你怎么来了?”长宁冷不丁被吓到,沉下脸冷声道。 萧染看了长宁一眼,慢悠悠道:“这件事我红楼确实有些不合规矩,罢了,既然鬼医要去姚城,那本公子便随鬼医一道便是,一路也好保护裴小姐。” 昆仑鬼医的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因此他自然知道长宁的武功不怎么样。且他说的没错,这一次红楼没有给出具tiwei置,确实是他的问题,但他有引擎。 既然如此,那便直接陪她一道去姚城也好。起码,那个人也在姚城。 长宁看了一眼萧染,不是她嫌弃他。她只听过萧染刑讯的名声,却从未听闻萧染的武功如何。 “算了,萧公子好意长宁领了,就不劳烦公子走这一滩了。”面无表情的看了萧染一眼,长宁淡淡道。 她是真的不想跟萧染同路,她这一行本来就是隐藏着身份的,萧染这么骚包,自己若是同他一路定会将目标增大不少。 这样想着,长宁还是开口拒绝了萧染的提议。 萧染看了看长宁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好笑:“裴小姐,这一趟生意是我红楼的问题,我虽不知道你要找的人的确切位置,但是我还有别的消息。” 碍于情分,他不能直接说出夜未央的所在,但他好歹收了银子,自然不能真的就袖手旁观。 沉吟片刻,长宁这才抬眸缓缓开口:“萧公子要跟着也行,但长宁有两个条件。” 萧染挑了挑眉,他这是难得好心一次还被人嫌弃。 “说吧。” “第一,萧公子太惹眼了,还请换身衣裳易个容的好。第二,若萧公子执意要去,这一路便只能听我的。” 长宁不相信萧染真有这么好心,现在萧染执意要去姚城只能说姚城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至于是什么理由,她暂时还不知道,只能知道他决计不会如他说的那么好心。 萧染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而她也有自知之明。 萧染闻言,目光微闪,他这盛世美颜难道就真的注定埋没了不成? “萧公子不愿?” 见萧染迟迟不答话,长宁也不耽搁,转身便站在了画舫之上,准备催动内力离开。 “别,萧某应了。”萧染见长宁作势要走,也不纠结便答应下来。 见萧染也上了画舫,一旁不近不远立着的清河苦着脸:“公子” “回去,这些日子便好好守着。”萧染看了一眼清河,开口道。 清河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只是离开几日总不至于就乱了方寸。再加上红楼可不止他一个,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清云他们。 “是。”见公子已经做出了决定,清河便恭敬道。 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公子的性子,别说只是去一趟姚城。就是公子兴起临时要去突厥,也不是从前没发生过的事。 长宁见萧染站了上来,便催动内力,画舫渐渐朝岸边靠拢。 “萧公子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不怪长宁觉得巧合,真正的红楼在琅琊山后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胆的想法 萧染的来历她也不清楚,坊间有传言这红楼楼主出自燕国,可她想无论萧染的来历如何,红楼都不会设在离三国如此之近的地方。 若非她看到了拿一手经萧染改良过的无影阵,她只怕现在还不相信面前这人真是萧染。 传言萧染除了刑讯之外便是最好阵法机关,能将无影阵改到那种程度,她不认为面前这萧染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那么为何萧染会出现在夜国皇城附近? 一般来说,江湖与朝廷是互不干涉的两个独立的群体,萧染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太巧合了 看了一眼长宁,萧染自然没错过长宁的表情,别开头认真道:“裴小姐不用怀疑萧某,萧某这一趟去姚城确实有事要办。” 他能说的都说了,至于为何非要跟着长宁一道,自然有他的原因。 虽然萧染说的诚恳,但长宁心中仍是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又侧开头:“稍后上了岸边,萧公子可否等等长宁?” 她今日来的匆忙,想起师姐提起的红岛便直接来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拿到了师姐的消息。出来的匆忙,连谢七谢暗都不知道她的行踪,未免三叔担心,她还得再回一趟驿馆。 萧染自然点了点头:“好,那萧某便在岸边等候。” 望江湖岸边往前再走一里便是夜国皇都的城门口,长宁届时安排好事情便会从城门口出来。 长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这萧染 画舫终于在岸边停下,长宁余光掠过鲜有人至的湖面:“萧公子可知那垂钓老者去了何处?” 方才她来时曾见一老者垂钓,可现在去空无一人不禁开口问道。 萧染看了一眼湖面,笑道:“这红岛虽然少有人踏足,但多是得益与岛上的无影阵,但这望江湖边可没有阵法,有人垂钓并不稀罕。” 言下之意便是长宁太过小心。 长宁闻言,看了一眼萧染点头不语:“劳公子在此等候,长宁去去就回。” 话落,长宁脚尖一闪身形便消失在原地。 长宁回到驿馆时,谢七正在房中焦急的踱着步:“谢暗,还是去叫三老爷吧。” 小姐突然失踪可把她吓坏了,她在第一时间叫来了谢暗商量。 谢暗蹙了蹙眉:“不可,小姐的轻功你不知道吗?若是真有危险,小姐定能跑掉。” “可都快一个时辰了,小姐怎么还没回来。”谢暗说的她都知道,只是事关小姐,她总会关心则乱。 这也是谢暗犹豫的地方,小姐一早便说过了这是第一次来夜国。既然是第一次来夜国怎会无故消失那么久,可若是被人抓走的,房中却毫无痕迹。 这才是谢暗拿不准的地方,他怕若是贸然惊动别人会打乱小姐的计划,又怕小姐是真的出事了。 “行了,再等等吧,这房中并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便说明是小姐自己出去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再等等吧。”谢暗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可被谢七说的自己都险些信了。 长宁听到这里,不由暗暗点了点头。谢隐走后,谢暗的变化也很大。 推开门,长宁走进屋中。 “小姐。”谢七见长宁进房,不由上前一步道:“小姐,您去哪儿了?” 长宁看了谢七一眼心中一暖,柔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谢七原本都快急哭了,但见长宁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眼眶红了红怕被谢暗笑话,便扭开了头。 长宁见状拍了拍谢七的胳膊:“谢暗说的对,你家小姐我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我跑得快,别担心了。” 谢暗闻言也笑了起来:“小姐,方才三老爷派人过来了。” 三叔 长宁看了一眼二人,沉吟片刻才开口:“你们收拾一下,我先去找三叔,稍后随我一同去姚城。” 谢七、谢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 长宁到裴子业院子的时候,裴子业刚刚回房听到通报开口道:“请。” “三叔。” 裴子业笑道:“可休息好了?” 方才他差人去请长宁,却听到侄女还在休息的消息,果然是个小懒虫。 “三叔,方才侄女没在驿馆。”想也知道定是三叔方才让人过来时,谢七回禀她还睡着,三叔才会以为她刚起。 裴子业闻言,渐渐敛去笑意:“出了何事?” 长宁看了眼裴子业,开口道:“三叔,这几日侄女要出去一趟。” 她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寻找师姐,一路乔装打扮顶替了北云的身份而来,此时离开也不会招人耳目。 “好,可是与未央公主有关?”裴子业知道侄女的心思,料想侄女在夜国能有所动作定然是因为夜未央的事。 长宁点了点头,迟疑道:“三叔觉得宗将军如何?” 裴子业见侄女一下将话头转到了宗朝渊身上,目光微闪:“宁丫头,可是有什么不妥?” 长宁一边思索着一边摇着头:“现在还不确定,请三叔这些日子多多留意宗将军。” 不能说不妥,只是宗朝渊绝不像表面那般。 见长宁也不确定,裴子业凝眸开口道:“其实这一点我倒是与你想到一处去了,宗朝渊并不简单。” 尤其他对长宁的心思 这样想着,裴子业双眸微蹙。 “那侄女不在这些日子就劳烦三叔了”顿了顿,长宁接着开口道:“敢问三叔,夜明愈登基大典的日子可定下了?” “应是半个月后,想来就这两日登基大典的时间便会定下来了。”现在还没定下来,他只能大概给个时间。 半个月,此去姚城快马不过一日的功夫,若是顺利的话半个月找回师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三叔,你真认为夜明愈能当夜皇?”长宁深深看了一眼裴子业,她在一开始得知夜皇驾崩师姐失踪时便有一个隐秘的想法,这夜国若是给了夜明愈,师姐这一辈子怕是就不能再回夜国了。 倒不如 裴子业伸手端茶的大掌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侄女,要不怎么说她胆大呢。 这样的话,他如何听不明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二章 晕马 “丫头,你可知这话说着容易,想要达成又要花多少工夫?” 长宁挪开视线,不紧不慢道:“侄女只是随口一说,师姐还没找到呢。” 其实,若是正想达到目的,也没有多难。 “你呀你,若是大哥知道你的想法怕是得吓得背过气去。”裴子业摇头失笑道,他到现在也以为长宁只是戏言。毕竟长宁的意思,夜明愈不配难道夜未央就行吗? 不光大宁还是夜国、乃至燕国都没有女帝临朝的先例,长宁这丫头胆子确实太大了。 裴子业这样想着,却没想到,半个多月后,夜国的局势真的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宁早便猜到了三叔的反应,见状也不多言:“皇城这边若是有什么消息,三叔可早做准备。” “好,你放心吧。”裴子业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接着道:“一路小心些。” “嗯。” “那宗朝渊那边?” 长宁闻言,目光一闪。她早早便知道她要去姚城必然是瞒不过他的,但长宁还是摇头道:“若是宗将军没有问,那三叔也不必提。” 裴子业看了长宁一眼,傻丫头啊,怎么会不问。 “放心吧,三叔心中有数。” 长宁回到自己院子时,谢七谢暗一人肩上背了个包裹,见长宁过来,谢七上前一步道:“小姐。” “都准备好了?”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准备好了。” “走吧。” 三人来到城门时便见一美貌少女独自立在一旁,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小姐,好美的女子”谢七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小姐和未央公主,哪怕裴青衣哪个不是美人,可路边那美人偏偏又有种不一样的风情。 裴青衣与未央公主当得起美艳二字,小姐则是空谷幽兰,如山中精灵,灵动美好。 可面前这女子,美艳中自带几分英气。看上去倒是与当初的文茵姑娘有些相似,只是文茵姑娘到底是异族,这才衬得面前女子更加美艳。 长宁闻言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谢七口中真朝着他们走来的美人,嘴角不禁抽了抽。 “萧公子这趣味实在是”都说了原先太打眼了,这萧染换一身女装岂不是更引人注目? 公子? 谢暗谢七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萧染捏着嗓子娇笑一声:“裴小姐快些走吧,奴家可等了半天了。” 谢暗被这疑似男子的美人叫的身子都酥了半边,惹来谢七狠狠一瞪,这才摸了摸鼻子重新站好。 “咳,这位便是萧姑娘。”既然萧染好这一口,她也顺口道。 “萧姑娘”谢七看了一眼萧染,心中还在纠结到底是公子还是小姐,听长宁如此开口便唤了声。 “这位便是小七儿吧。”萧染看了一眼谢七,自然没有错过谢七一开始眼中闪过的惊艳,娇笑道。 谢七下意识吞咽起来。 长宁看了谢七一眼,美好气道:“快走吧,还嫌不惹人注目?” 初见萧染还觉得这人虽然骚包了些,但性子与师兄无异。再见却彻底放飞自我? 摇了摇头,长宁无奈,但愿这一路萧染别惹什么事才好。 后面发生的事充分证明了长宁的预感。 从皇都到姚城,快马不过一日便能到。可萧染那个骚包非要雇辆马车,马车宽敞舒适。 “萧公子若是想坐马车,那我们在姚城等你便是。”长宁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行,朝谢暗看了一眼。 谢暗了然,闪身便进了车行。 长宁虽然是顶的北云的名字,但却还是没有从驿馆牵马出来。她知道,大宁的使臣团进了夜国一举一动便不会没人盯着,若是再从里面带走马目标就更大了。 萧染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静默无语。 长宁看了一眼老实下来的萧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裴小姐,还是租马车吧。”萧染看了眼谢七,又将视线转到长宁身上。 长宁蹙了蹙眉,这萧染未免太金贵了,她这一趟去姚城本就赶着时间,现在还非要雇马车,一来一回起码得多耽误一半的时间了。 谢七闻言也不由多看了萧染一眼,看上去秀秀气气的真要是个姑娘家还好,可小姐这话里话外她也听明白了。这哪里是个姑娘家,分明是男子。 男子竟然还这么娇柔,实在是比谢暗还没用。 萧染看出二人的神情,心中无奈苦笑。 谢暗带着小二一人牵出四匹马:“小姐,上马吧。” 长宁又看了萧染一眼,点了点头接过缰绳便翻身上马。 小二将缰绳交到萧染手中还舍不得离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萧染,好美的小姐。 萧染无奈,只好翻身上了马。 半个时辰的功夫,长宁便知道为何萧染执意要雇辆马车了。 “小姐,这萧公子还真不会骑马?”谢七看了一眼路旁靠着树俯身呕吐的萧染,嫌弃道。 长宁也不知道堂堂红楼楼主,竟然真的不会骑马,不对确切来说是晕马,无奈着望天,抽了抽嘴角。 萧染一手撑着大树,终于吐畅快了才靠着大树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忌衣裳是否弄脏。 倒是谢暗瞧着有些不忍心,明知这萧公子男扮女装。看着萧染的狼狈样,还是不禁起了怜惜之心。 “给,喝口水吧。”谢暗上前,从马背上取过水囊递给萧染道。 萧染也不讲究,看了谢暗一眼便接过了水囊,仰头一饮而尽。 见长宁和谢七脸上的古怪,萧染苦笑一声:“裴小姐现在知道了吧,萧某是真的不会骑马。” 方才在皇城并不是他讲究,实在是他有一个天大的毛病身为江湖中人,第一情报组织的头领,他竟然晕马! 说出去怕是会笑掉别人大牙,但这确实是事实。 见萧染确实不是成心拖延时间,长宁这才看了一眼天色。出城时本就已经快未时了,赶路没多久萧染就不行了,这一耽搁看看日头,也快申时了。 “到前面休息一会吧,再雇辆马车走。”长宁看了一眼萧染,他既然不是成心拖延时间便是她误会他了。况且萧染现在这状况,想必明日也到不了了。倒不如在城中休息休息,重新雇辆马车为好,省的他这一路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三章 线索 萧染知道长宁急着去姚城,没想到长宁为了他竟然选择重新雇马车上路。 其实长宁也很无奈,若是丢下萧染自己先快马去姚城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萧染说得对,姚城不小,在没有萧染的帮助下,自己要想在偌大的姚城找出一个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倒不如带上萧染一起,算下来迟也只迟一日半的样子。况且她不认为萧染这一路是看热闹去的,毕竟她虽少与红楼打交道,但还是看得出来,萧染不是那种喜欢到处凑热闹的人。 萧染强忍着胃里的难受,拒绝了长宁让他与谢暗同乘一骑的要求。开玩笑,他好歹是个男人,晕马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哪能腆着脸跟男子同乘一骑? 明城是距离夜国皇都最近的城池,长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刚出门不久就要休息的情况。 东风客栈中。 长宁翻身下马,走进了大堂,看了一眼萧染苍白的脸:“谢暗稍后去一趟药房吧。” 她等下可以给萧染开个方子缓解萧染的情况,但晕马这情况,说实话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也没把握能彻底治好,总归先缓缓。 “是。” “四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年约十六的小二,一脸机灵劲,见两名国色天香的大家小姐进来,忙不迭小跑上前道。 面前两名女子一名如空谷幽兰,姝丽灵动。一名如病中西施,美艳中带着几分憔悴,尤其苍白的面容引得大堂中所有男子心动。 “吃饭。”谢七看了一眼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萧染身上的小二,不悦道。 长宁也看到了大堂中人的反应,暗自后悔在城门时默认了萧染的兴趣,没有阻止他一身女装。 “四位客官,里面请。”小二掠见谢七眼中的不悦,甩了甩帕子开口道。 柜台后站着的掌柜瞧见面前这一行人也是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他东风客栈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感觉许多年的运气都积累在这几日爆发了,这些天他的客栈怎么尽来些贵人?实在是运气不错。 “几位客官,不知想吃些什么?”掌柜的亲自走到桌边开口道。 长宁看了一眼掌柜的,开口道:“随意吧,萧娘,你点吧。” 萧染乍听到长宁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待到堂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时这才反应过来。 萧娘 原来美人叫萧娘,真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名字。 萧染幽怨地看了长宁一眼,缓缓开口道:“将招牌菜都上一份。” 萧染声音本就清冽,此刻特意放软声线便觉得温婉如水,掌柜的身子一酥,下意识开口道:“这些天小老儿的客栈真是走了大运了,来的都是些美貌小姐。” 这话说的就有些失礼了,但长宁目光一凝,双眸猛地看向掌柜的,沉声开口:“掌柜的方才的话是何意?” 掌故的方才本就是一时失神脱口而出的话,此刻见长宁面色不善,脸色苍白神情闪缩道:“小老儿失礼了,劳姑娘见谅。” 他这客栈开了这么多年,自然不白当的。方才那些话换在平时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只能说是被面前两位小姐的容貌晃花了眼。 “掌柜所言,何意?”长宁紧紧盯着掌柜的,咄咄开口道。 “让你说就说,磨磨唧唧干什么?”谢暗看不过眼,开口斥道。 “说说,说,小老儿这就说。”掌柜的被谢暗一呵,看了一眼长宁压低声音道:“方才小老儿失言,还请姑娘不要与小老儿计较。” 见掌柜的还在顾左右而言它,长宁不悦道:“掌柜的只管说便是。” “宁儿,你这刑讯可真不怎么样。”萧染以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道。 “闭嘴。” 萧染识趣的闭了嘴,挑了挑眉。 说话间,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 萧染见菜来了,也不客气,反正是他点的菜。 掌柜的一见长宁身上的煞气,再听方才那位美娇娘所言,刑讯? 身子吓得一激灵,哪能不知道面前四人来历不简单。当下也不敢再隐瞒,便索性直接开口道:“实不相瞒,方才小老儿看到二位小姐便想到之前也有两位美貌小姐宿在小老儿的客栈中,那可真是绝色。” 掌柜的说着,眼中露出了惊艳。 萧染看得直咂嘴:“差不多行了啊,你都一把年纪了臊不臊得慌?” 萧染说的不客气,又没压低声音。堂中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朝这边看着,耳朵也是竖起来的,待听清萧染的话,再看向掌柜的目光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掌柜的也被说得脸皮臊红:“小姐误会了,实在是小老儿在明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那样的绝色,是以印象深刻罢了。” “那与本小姐比起来呢?”萧染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笑道。 掌柜的也是个老实人,闻言真的就细细打量起萧染来,半响才叹道:“不相伯仲啊。” 长宁看了一眼不要脸的萧染一眼,复又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一个多月之前吧,小老儿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那其中一位姑娘着红衣。”掌柜的一边想,一边开口道。 红衣,莫非真是师姐。 “她们呆了多久?”长宁沉声道。 “只住了一日,好像是那位红衣姑娘病了。” “多谢。”长宁看了一眼萧染,朝掌柜的道。 见掌柜的走远,萧染这才压低声音道:“宁儿,快些吃饭。” 长宁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染。 萧染被长宁看的下意识缩了缩手:“裴小姐” 这女人的眼神未免也太过渗人了,惹不起,惹不起呀。 “萧公子慎言。” 待萧染反应过来,不由暗戳戳啐了自己一口。他堂堂红楼楼主,竟被一个小丫头看得心头发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虽说这小丫头是鬼医,但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真是见鬼了。 用完膳谢暗便拿过长宁开好的方子出去找了最近的药房给萧染配好了药囊,谢七得了长宁的示意便出门雇好了马车。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四章 刘五 “两位小娘子,可要陪大爷喝两杯?”年约四十的黑脸壮汉早早便注意这边了,见谢七谢暗出去,这才忙不迭起身走过来。 开玩笑,这一屋子男人谁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他刘五也是好不容易见二人的婢女小厮离开,这才过来。 长宁遥遥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刘五,嫌恶地移开视线。 萧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也沉默不语。 刘五见状,在一片起哄声中站起身子:“二位小娘子,在下刘五,请二位小娘子吃酒。” 说罢,刘五还学着读书人般抱了抱拳行了一礼。 这礼行的不伦不类,长宁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刘五的手。 手掌宽厚,骨节处有很明显的老茧,再观这刘五的做派,下盘稳重看来倒像个练家子。 见长宁萧染二人不语,起哄声更大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刘五,又看了眼不动如山的两人,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刘公子,还要吃些什么?” 这刘五的姐夫是这明城城主,若是常人他也不敢管。可方才那二位姑娘,他虽不清楚她们的具体身份,但还是能猜测她们必非寻常人。 这样的容貌气度,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况且刘五是城主的亲戚,最是混不吝的人物,可他不是啊,这事情要是出在他客栈里只怕他就毁了。 刘五看了掌柜一眼,不耐的开口:“赶紧闪开。” “刘公子,还是不要为难二位姑娘了。”掌柜的扒住刘五的袖子,带着哀求的声音低低道。 他虽然平时也爱占些小便宜,但像方才萧染说的,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且只是个平头百姓。刘五动了那二人,或许碍于城主的关系,刘wubu会出什么事。但那二位姑娘很明显是有来历的,若是出了事,只怕他和客栈便是第一个倒霉的。 “滚开!”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老东西这样拖着,刘五感觉面子挂不住,运起一掌将掌柜的拍开。 掌柜的挨了一掌,便被一旁一直悬着心的小二连忙扶了过去。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长宁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掌柜的五脏六腑传来隐隐的闷响。 萧染挑了挑眉,正看得兴起,不由笑出了声:“有趣。” 萧染一笑起来,眉眼化开。刘五身子一酥,见美人朝这边看过来,便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二位小娘子。”刘五撩开衣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长宁身旁。 看了眼长宁,不由面露惊艳。方才他全部的注意力被青衣小姐吸引了去,却不想这白衣女子竟也如此貌美。 长宁冷若冰霜,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刘五见状,眼中淫光乍现,心中更是激起了一股征服欲,如此冷艳的美人,若是被他压在身下,该是何种**的滋味。 萧染以手撑着下巴,自然没有错过长宁的眼神,目光微微一闪,亲自倒了杯酒:“这位公子贵姓。” “小姐叫小生刘五便是。”刘五见萧染主动搭话,眼中闪过一丝自得。 “原来是刘公子。”萧染娇笑道:“奴家姓萧,公子唤奴家萧娘便可。” “萧娘,那这位是?”刘五接住没人抛来的橄榄枝,还不忘看向长宁道。 长宁一见萧染的模样,就知道这货心里没装什么好水,见状便自顾自在心中默默盘算去了姚城该怎么做。 萧染看了一眼长宁,娇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刘公子有奴家不行吗,还非要看着奴家的妹妹。” 谁是你妹妹。 长宁暗暗腹诽一声,挪开视线。 刘五看了一眼已经转过脸不看这边的长宁,大掌顺势搭在萧染的大腿,轻轻摩挲。 “心肝宝贝儿,爷心里全是你,让爷亲一口。”刘五一脸络腮胡的黑脸,朝萧染凑了过来。 萧染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意,抬手将酒递到刘五面前:“刘公子,请满饮此杯。” “亲一个。” “亲一个!” 刘五在明城的做派,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手下也收拢了许多小弟,都是纨绔惯了的人物。仗着与城主的关系,平日作威作福惯了。这样的场景看在众人眼中,实在太过寻常了。 刘五好色,府中养了也不止 四周人开始起哄起来,萧染红唇微挑,媚眼如丝,眼波流转。 “刘公子可是看不上奴家递的酒?”萧染嗔怪道。 “哪里哪里,萧娘亲自斟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刘五爽朗一笑,接过酒杯。 萧染朱唇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幽暗。 长宁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萧染,素手微晃,刘五手中的酒杯便应声而碎。 “什么人!”刘五豁然起身,将手中残余的酒杯随手掷下。 周围的气氛瞬间将至冰点,刘五的武功不弱,能在刘五面前给他下马威,那么想必来人定是个绝顶高手。 你什么意思? 萧染目光微闪。 长宁看了刘五一眼,慢悠悠的将素帕轻轻擦了擦嘴。 不能在这里杀人。 她还要去姚城,不管刘五到底是什么身份,总归不能闹出人命。 刘五是不是东西,但却罪不至死,她有的是法子惩罚他。若是刘五死在了这里,大庭广众之下势必会暴露身份,还会耽误去姚城的时间。 萧染看懂了长宁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便不再多口。 “小姐,马车雇好了。”谢七停好马车后便快步进了客栈。 待见到客栈中气氛不对,且一陌生男子站在长宁一旁一脸凶相。谢七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右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软剑所在。 刘五见谢七进到客栈,下意识朝身后长宁、萧染处看了看,他方才是看着谢七从这桌上离开的,自然认识谢七是二人的婢女。 “走吧。”长宁看了一眼刘五,面无表情直直朝门外走去。 既然马车来了,那就别耽搁了。 萧染方才险些杀了刘五,此刻自然是不甘心的,但看长宁没有动作一时之间也摸不准长宁到底有没有动手。 刘五见长宁想走,下意识便挥了挥手,目光看了眼坐在门边的兄弟们。 靠门那一桌呼呼啦啦站起了七个男子。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五章 罪不至死 七人淫笑着朝长宁走过来,为首那人身量不高,但却一脸淫邪:“这位小娘子,你就从了刘爷吧。” 长宁看了那瘦子一眼,轻轻开口:“让开。” 萧染立在一旁不动神色,他倒想看看长宁不让他杀人,又要如何处理眼下这情况呢。 刘五看了萧染一眼,上前一步拦在萧染面前:“小娘子可不能走。” 萧染似笑非笑,眉眼含春看得刘wubu禁心猿意马。 说话间,谢暗也在此时进了客栈,见状眼中闪过凝重。 长宁见谢暗来了,这才开口道:“谢暗,药拿了吗?” “药拿好了。”谢暗有些奇怪的看了长宁一眼,不懂为何都在这个情况下了长宁还问他药的事。 “快些给萧娘吧。” 谢暗立在原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站在刘五旁的萧染一眼。他早已经知道萧染是男子的事了,但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他虽没见过萧染的真实容貌。但萧染的易容术确实是比他的易容术,要好上许多的。 萧染本就脸色不好,此刻同刘五对比起来越发显得脸色惨白了。长宁这话,将刘五的视线也引到了萧染身上。 刘五见谢暗真就拿着药朝萧娘走去,不由开口道:“萧娘得了什么病?” 萧染正要开口,却俏脸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痨病。” 痨病? 痨病! 刘五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朝着后面退过去。 在夜国,痨病便是不治之症,且还是会传染的。刘五退到墙角处,恨恨的盯着萧染:“你有痨病干嘛还要出门?” 客栈众人也在听到萧染的话的第一时间便四散开来,看玩笑,看热闹固然好玩但还是性命最重要。这痨病若是传给他们了,可真是作孽了。 就连掌柜的也被小二扶着退到了最里面。 萧染脸色古怪,看了一眼刘五,轻移莲步朝刘五走过去,嗔道:“刘公子过来饮酒呀。” 美人虽美,但还是比不上性命最重要,刘五哆嗦着腿朝门边跑去。 “快走。” 刘五都开口了,客栈中剩下那些人便一窝蜂朝门外涌去。 长宁这才看了一眼掌柜的,将银子放在桌边:“快走吧。” 萧染磨磨蹭蹭出了客栈,见客栈旁果然停了一辆马车,这才磨磨唧唧上了马车。 谢暗谢七原以为要动手了,没想到一场干戈竟在小姐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不由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见长宁上了马车,谢七这才跟着上了去,谢暗便坐在了驾车的地方。 “驾。”马车这才跑了起来。 长宁透过微微晃动的帘布朝外看去,方才在客栈里闹了一场到底还是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快些出城吧。”看了一眼一旁阖目沉思的萧染,长宁没好气道。 “是。” 谢暗闻言,马鞭抽的更勤快了。 “萧公子还是将你的容貌遮一遮吧。” 萧染这才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裴小姐方才为何不杀了那些人?” 既不杀人,也不让他杀。 他知道长宁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他有的是法子让这些人不会死在客栈中。 见萧染终于问道这里了,长宁垂下眼帘:“那些人罪不至死。” 萧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如何罪不至死?看不出堂堂鬼医竟也如此慈悲。” 就拿方才那刘五来说,调戏民女的事情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干,还有那些爪牙哪一个真的干净? “他们已经得到惩罚了,留着那条命才是最好的惩罚。” 长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染,她虽没让萧染动手,但不代表她被人欺负了还无动于衷。刘wubu是喜欢调戏民女吗?她便废了他的子孙根,往后便踏踏实实当个废人吧。 她想救人或许还有些麻烦,但若是想动手,便是信手拈来的事。 也不知她新配的无根粉效果如何。 萧染被长宁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移开视线抖了抖肩膀,夹紧双腿。 他看错裴长宁了,竟是个比他还心狠手辣的角。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杀人有什么用,她有的是法子悄无声息的下毒。 说话间马车便出了明城,朝城外跑去。 话分两头。 上京定安王府。 “陛下身子如何?”傅殊靠在软垫上,手上捧着夜国志看道。 傅叶看了一眼傅殊,垂下头:“不太好。” 不太好。 昨日大朝会上陛下就坚持不住晕厥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如何能好。 傅殊放下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进宫。” “王爷,不妥。”傅秦开口道。 傅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傅秦。 傅秦自知失言,便跪在地上请罪道:“属下失言,请王爷恕罪。” 不光是傅秦,连傅叶都觉得小秦子太过小心了。凭王爷的本事,想要进一趟宫还真不一定能被发现。 “去准备吧。” “是。”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 宁文帝这些日子身子不行,但对国事却是一日也没有松懈,许多时候熬的晚了便会直接睡在御书房。 傅殊到时,御书房周围已经被徐福打点的干干净净。 “王爷,请进吧。”徐福恭敬道。 傅殊一声便服,步履从容,进到御书房一路朝龙榻走去。 “你来了。”宁文帝幽幽的声音从龙榻传来。 傅殊闻言脚步微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才笑道:“陛下醒了。” 宁文帝似是没有听到傅殊的声音,自顾自的开口道:“朕,是不是要死了。” “还有几日,陛下莫急。”傅殊转过龙榻,直面宁文帝,半响才坐在了榻边。 “呵。” 宁文帝平躺在榻上,身子虽然难动,但双眼却还是直勾勾看着傅殊:“殊儿果然不一样。” 旁人只会告诉他,他是万岁不会死。可傅殊不同,傅殊直言还有几日。 想想真是好笑,他是皇帝,临死竟还有人告诉他他是万岁。 傅殊靠在椅上,若有所思道:“听闻再过些日子五殿下便要大婚了。” 沈玄裔要大婚的消息前几日就传出来了,他却是被圈禁以来第一次走出定安王府。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六章 遗诏 宁文帝闻言挣扎着想要坐起,半响却还是认命的停了动作。 “朕这样子,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一日了。” 傅殊好整以暇的看着宁文帝:“陛下决定了?” “遗旨就在枕头下,殊儿可想先行看看?”宁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双目紧紧盯着傅殊。 他并不意外傅殊今夜会进宫。是以早早便写好了遗旨,只等傅殊进宫了。 傅殊轻笑一声:“既然是遗旨,那殊便没有现在打开的说法。” 话毕,不等宁文帝开口,傅殊又好奇道:“陛下莫不会以为一旨遗诏真能稳定局势?” 宁文帝看了傅殊半响,随即毫无预兆的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傅殊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对宁文帝突如其来的笑声充耳不闻。 “一旨遗诏当然无法稳定局势。”笑毕,宁文帝喘着粗气道:“不是还有殊儿吗?” 他虽然老了,但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傅殊的动作他虽然没有全部看清,但还是心中隐约有数了。 真要等到那一日,只怕傅殊便不会继续安稳的呆在定安王府了。 傅殊唇畔泛起一抹笑意:“陛下圣明。” “哈哈哈,芸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好儿子!”宁文帝不知想到何处,复又朗声大笑起来。 这不是宁文帝第一次在傅殊面前提起母亲的名字,但却是第一次让傅殊心中涌起如此强烈的杀意。 “殊一直有一点没有想明白,想请陛下解惑。”傅殊眼中冰雪越盛,唇畔笑意却丝毫不减。 宁文帝笑罢,喘了口气才恢复过来,挥了挥手道:“说罢。” 今日他心情好,就当为傅殊解惑他也愿意开口。 “傅殊统领傅家军,又一贯秉承王府祖训,陛下应是相信傅殊不会有反叛之心的。但为何还要百般拉拢殊?要知道若无陛下纵容,只怕傅殊早早便身首异处了。” 这确实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点,旁人就算是当初的皇后只怕也是以为宁文帝对自己心怀愧疚,这才百般隐忍。 他承认,或许有这一部分原因,但宁文帝为人如何他心中有数。若真的只是一门心思儿女情长,那便是冲着皇后对他的一片痴情,当年的二、四皇子也不会死了。 就连父王都告诉他,宁文帝或许对不起他娘亲,但却是对得起他的。 可笑。 知情的人都这么以为,但他偏偏不这么认为。宁文帝当年能为了皇位抛弃母亲,如今又怎会因为已死多年的母亲对他百般隐忍? 骨肉亲情? 傅殊想着失笑摇头,二、四皇子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殊儿,朕有没有说过,你是朕的儿子中最像朕的那个?”宁文帝收起眼中的情绪,笑道。 傅殊但笑不语,一双黑瞳幽深不见底。 见傅殊不语,宁文帝索性便直接开口:“定安王府的祖训朕自然是心中有数,可你却不同,芸娘的死讯传来朕确实犹豫过。” 顿了顿,宁文帝接着道:“若是你一辈子不知道身世,朕倒是可以信任你,可你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又怎能确保傅殊心中没有恨呢?仅凭傅家的祖训?还是妙德悲天悯人那一套? 若是傅殊只是寻常庸才还好,大不了便下手除去便是。可他不是啊,不光不是庸才,还是大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这样的人贸然杀之太过于可惜。 傅殊自嘲一笑,原来如此,仅仅是因为不信任。 “那陛下今日将这些告诉傅殊,是彻底相信傅殊的忠心了?”傅殊面无表情,心中却忍不住发寒。 “殊儿,朕对你和芸娘并非无情,只是朕处在这个位置,自然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宁文帝认真道,不管如何他身为大宁皇帝总归不能太过任性的。 哄着傅殊有私情也有公事,更何况眼下突厥与燕国局势未明,这个档口不能与傅殊离了心。 傅殊站起身,定定看了宁文帝一眼便转身笑道:“多谢陛下为殊解惑。” 宁文帝说的不错,他恨,可他却无法为了私仇而不顾江山大局。那么便在不影响大宁的基础上,讨回一些利息吧。 出了御书房大门,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傅殊站在九重台阶之上向下望去。 台阶之下越来越黑,饶是傅殊目力惊人还是无法看清最下面,更像是无边深渊。 傅殊唇畔含着冷笑,一步一步朝最暗的地方走去。 傅殊离开后,徐福这才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跪在地上:“奴才徐福,向陛下请罪。” 宁文帝冷笑一声:“起来吧。” “是。”徐福站起身端起手中参汤道:“陛下喝一口吧。” “喝喝喝,一辈子都在喝,朕现在都快死了还要喝,拿下去。”宁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事情到现在这种情况,他已经知道了了,不管他喝什么都没用了。 时辰到了,该死的还得要死,皇帝又如何,总归还是逃不出这个命数。 徐福闻言,双膝一软便跪在宁文帝面前,忙不迭的开始磕头赔罪起来:“奴才知错,陛下恕罪。奴才知错,陛下恕罪!” 宁文帝喘着粗气,一双老眼闪过一丝精光,视线从徐福和徐福端着的参汤掠过:“起来。” “陛下?”徐福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今日宁文帝定会寻个借口将他发落了,没想到听语气竟然有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感觉。 “朕枕下的遗旨,你取出来,放到无极殿牌匾后面去。”宁文帝神色莫测,终于到了这一日了。 他数次举棋不定,可终究还是要做出决定。 徐福闻言,心脏猛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是,陛下。” 他不知道宁文帝的遗旨是什么时候写的,他也不知道傅殊知不知道这份遗旨的存在,遗旨上的名字究竟是谁 见徐福恭敬的上前从宁文帝枕下取出黄纸固封好的遗旨,宁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陛下稍等,奴才这就去。”徐福双手捧着遗旨,感觉手上发烫,嗓子也开始发干。 宁文帝看了一眼徐福,不紧不慢道:“警醒着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七章 让他死不瞑目 “是。”徐福闻言,下意识便觉得宁文帝此话有深意,心脏紧接着便漏跳一拍,沉声道。 见徐福出去,宁文帝重新平躺在龙榻之上,双目盯着明黄色的帐子,半响后才开口道:“隐一,去盯着,若是有变故,杀。” 隐卫是专属与每一任大宁皇帝的机构,从来便是只属于他的存在。 徐福到底是伺候他多年的奴才,多少还是有些情分的,纵使他怀疑徐福与傅殊勾结但还是没有直接将他除去。 再等等 “是。” 梁上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傅殊出了宫便漫无目的的随处行走,路过摘星楼便下意识进到其中。 摘星楼是皇宫中举办宴会的最佳场所,但除去开宴的时候,另外大多数时候是关闭了宫门的。 缓步踏上台阶,摘星楼也是整个皇宫除了九重台阶之外最高的地方了。 娘亲身体不好,他从很小的时候便记得府中那些流言,后来父王出面惩罚了几个碎嘴的婆子,可流言到底传开了。 于是他便被送去了妙德身边,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让他跟着师傅,也是宁文帝苦心孤诣布好的局。 定安王府傅家忠君爱国,他从小出生在傅家,自然铭记傅家的祖训,后来又跟随妙德。师傅是大宁第一大师,他虽看不上老和尚嗦,但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自然也是明白了些道理。 这样的他,一步步成长成为宁文帝需要的人。 于是拉拢便开始了,方才宁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若是个平庸之人,大不了便杀之以除后患,可他却是个将才。 傅殊想着便失笑摇头:“娘亲啊,娘亲。” 这便是娘亲临死还念着想着的男人? 其实宁文帝真的多心了,他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他的憎恨,但却迟迟没有动手。他是军人,行军打仗见惯了生死,才更加无法接受大宁落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突厥现在就已经不安分了,燕国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怕便是在等宁文帝一咽气便发兵了。 而沈玄裔 傅殊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长宁的信他一早便收到了,因此自然是调查了鬼道一番。 老东西遗旨上的名字,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便是那个人了 呵,老东西算准了他不会因为私仇害的大宁动荡,可他独独算错了一点。他就算不zaofan,也能让他死不瞑目。 另一边,长宁一行终于在第二日赶到了姚城。 一进城便找了间客栈安歇下来,这一路她强迫萧染重新易了容,若是抓走师姐的人真的在姚城,萧染再如此引人注目势必打草惊蛇。 萧染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不推诿。 见到萧染易过容后的模样,谢暗也不禁暗暗咂舌。跟这位萧公子比起来,他的易容术简直是没眼看。 “公子,到了。” 将马车停下,谢暗便进到客栈开了四间房。 长宁与萧染一前一后的进到客栈。 这些天大宁的军队还在姚城外陈军列阵,是以城中极少有人四处走动,乍一见长宁这一行还是格外惹眼的。 长宁一身男装,清秀俊逸。 萧染还是一身女装,但在容貌上还是稍加遮掩了起来。毕竟他是跟着长宁来的,总是坏人家事就太不好了。 “公子、小姐楼上请。”掌柜的看二人外表虽然一般,但身上穿着的料子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因此便格外殷勤道。 “劳烦掌柜的带路了。”长宁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道。 长宁身量不高,纵使萧染已经用了缩骨功,但看上去还是没比萧染高多少,看上去便像富贵人家中还未及冠的小公子。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种人最是人傻钱多。 这样想着,掌柜的一路引着一行人上了二楼。 长宁状似无意的开口道:“本公子这也是第一次来姚城,也不知姚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她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线索,但心中却有了主意先去看看去。 掌柜闻言,心中更加笃定了这长宁大概便是哪家富贵人家出来玩耍的,一副少年心性。 “要说热闹,这明日便是花神祭了,往年花神祭那一日城隍庙那里都是极其热闹的,只是不知今年还有没有节目了。” 长宁心中一动,顺势接着话头道:“为何不知今年?” “哎,不瞒这位公子。大宁的军队到现在还在城外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提到这个,掌柜的便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姚城的人大多生于此、长于此,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想离开家乡。这大宁的军队在城外,也不知要做什么,也不攻城,也不喊话。 这久而久之,也快习惯了。 长宁目光微闪,笑而不语。 城隍庙吗?不妨先去看看。 掌柜的将长宁送到门便,长宁看了一眼谢七,谢七便了然的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进掌柜的手中:“我们的马,要好好喂,劳烦掌柜了。” “小的知道了,公子放心。”掌柜的余光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笑容更大了:“公子可要用些饭菜?” 他就知道,这种人家最是有钱,只要服侍好了,何愁没有银子拿。 “不用了,稍后我会下去取饭菜。”谢七看了一眼掌柜的,开口道。 小姐的饭菜必须由她经手,这规矩虽然不在上京了但她依然不能放松。 “是,小老儿这便不叨扰了。” 进到房间,长宁便定定的坐在椅上看着萧染,方才进到客栈的这一路萧染都没有说话。这样想来,似乎是一进到姚城,萧染便有些不对了。 “萧公子,还有线索吗?”长宁自顾自翻起倒扣在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开口道。 谢七与谢暗对视一眼,便放轻脚步退了出去,还不忘将客栈们阖上。 萧染抬眸看了长宁一眼,心中微沉:“裴小姐放心,最迟明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长宁闻言,看了萧染一眼。既然萧染这么说了,她也没有追问萧染。红楼做的是全天下的生意,自然是有他独特的信息渠道。萧染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是情况比她想象的复杂,那便不再追问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八章 记号 “多谢萧公子,只是有一点长宁不明白。”顿了顿,长宁接着道:“公子为何非来姚城不可?” “萧某听闻鬼医与七重门有些渊源?”萧染慢悠悠开口道。 听萧染提到七重门,长宁看了萧染一眼目光闪过一丝复杂:“萧公子的意思是七重门的人在姚城?” 萧染闻言,不由轻笑一声。他与七重门也有渊源 “裴小姐今日好好休息吧。”萧染站起身,神情淡淡。 长宁看了萧染一眼,这萧染,似乎自从来了姚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见长宁不语,萧染咽下已到舌尖的话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染走后,谢七便进了房:“小姐,可要先用膳?” “不用了,你准备一下,随我一同出去一趟。”长宁顿了顿,她还是没心思休息,在没找到师姐之前始终是放不下心来。 谢七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却听长宁迟疑道:“让谢暗好好留意萧染的动静。” 谢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才退了出去。 她本以为小姐肯带着那时男时女的萧公子同路,定是之前认识的缘故,想不到竟然让谢暗盯着 谢七出去交代了一声,便又重新进到屋中。 长宁看了谢七一眼,便一同出了门。 掌柜的见长宁带着谢七下来,看了一眼小二,小二便上前迎道:“公子可是要用膳?” “不必了,我们出去转转。”长宁留意了一下客栈中的情况,发现确实如掌柜的所言,生意不好。 出了客栈,长宁正要向外走去,突然福至心灵般朝身后二楼处看过去,却见二楼一间房的窗户打开着,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却看不到人影。 长宁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小姐?”谢七见长宁顿住脚步,朝长宁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 “没事,走吧。”定了定神,长宁重新抬步。 她上次经过姚城是匆匆朝夜国皇都而去,并没有好好留在城中看看情况,所以这一趟纯粹漫无目的的四处走着。 姚城与大宁交界,大宁与夜国的风俗习惯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交融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但时不时行过的行人有些身着夜国的衣裳,有些却是穿着大宁的衣裳。 看上去倒有一丝奇异的和谐。 长宁收回视线,一边默默记住地形,一边朝着姚城最里面而去。 她这一趟没有准备,也没有询问过路况,是以看上去倒真像寻常公子哥第一次到姚城的模样。 长宁也配合的时不时停在两旁的摊子上:“这簪子不错。” 看了一眼年约三四十的摊主,长宁抽出一根纯银打造的镂空双蝶簪,插在了谢七鬓间,赞了句:“我家小七戴这簪子真不错。” 长宁的模样本就不差,此刻又是一身男装,看在摊主眼中活脱脱一副与丫鬟调笑的纨绔公子哥模样。 “公子好眼光。” “小,公子”谢七的双颊难得可疑的泛起了红晕,看了一眼长宁嗔道。 长宁见谢七的模样,咧了嘴,转头朝摊主道:“就这支了,多少钱。” 摊主看了一眼谢七发间的簪子,又看了眼二人身上的穿着,硬着头皮道:“五十两。” “什么!五十两,就这根纯银的簪子,你怎么不去抢呢。”谢七闻言瞬间便炸了毛。 长宁抽了抽嘴角,难怪谢隐从前总说谢七男人婆,不解风情,确实忒实诚了。 见谢七作势要把簪子拔下来,长宁抬了抬手:“五十两倒是不多,小七儿付账吧。” “小,公子!”谢七咬着腮帮子,虽然不是她的钱,但是她也替小姐心疼。 这就是一根纯银的簪子,就算做工好看了点,也万万值不了五十两啊。 这摊主分明是想讹她们。 摊主见长宁开口了,心中松了口气,笑道:“这位小姐姐好福气啊。” “好了,小七给银子。”看了一眼摊主,长宁便知道他后半句要说什么,直接开口道。 “是。”谢七这才不情不愿地掏了钱。 摊主收好银子,见长宁二人要走,这才高声道:“客官,下次再来啊。” 谢七闻言转过头狠狠瞪了摊主一眼,还来?真当她傻子吗。 长宁见谢七一路闷闷不乐,戏谑道:“小七儿可是嫌本公子太寒酸了?” 区区一根银簪子,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她都不会眨一眨眼。谢七跟了她这么久,尤其花枝走后,谢七更是将她看得更重了,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在心中。 “小姐。”谢七抬眸看了一眼长宁,压低声音道:“奴婢不要这些。” 她不会说话,但她真的觉得即使没有这些,她对小姐依然是不会变的。 “到底是女子,怎能没一两件首饰呢,你若是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谢暗早晚会去看别的姑娘。”长宁笑道:“等回了上京,我们便去宝意楼买首饰。” 谢七闻言俏脸绯红,口中不依道:“谁要给谢暗看了,小姐,宝意楼的首饰可贵了。” 宝意楼的首饰,锦云阁的衣裳皆是上京一等一的,无数官宦小姐的标配。从前还在谢府时,她就知道。 “傻丫头,又不用咱们掏钱。”长宁好笑地看了一眼谢七。 “那谁出啊?” 见谢七傻乎乎的样子,长宁目光一转笑道:“自然是谢暗出钱了。” “小,小姐,谢暗没那么多钱”谢七闻言,急急开口道。 长宁闻言轻笑一声:“还没嫁过去了,就舍不得了,放心吧。” 谢七见长宁果然是戏谑她,脸颊绯红道:“小姐今日好不正经。” 长宁却是极少如此与她开玩笑。 “这一趟本就是来寻找师姐的,眼下咱们人已经到了姚城,左右是离师姐不远了。”长宁笑道,这一趟来夜国本就是冲着师姐来的,眼下放松些也实属正常。 “希望未央姑娘平安。”谢七闻言,正色道。 长宁一路走来,猛地却脚步一顿。 谢七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收回视线,见谢七担忧的目光,长宁指了指一旁墙角处:“你可认识那个记号?”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五十九章 花神祭 谢七循着长宁的目光看过来,目光顿了顿那是一处七层花瓣的标记。 “可是,七重门?” 长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看来方才她在客栈中的猜测是正确的,七重门的人果然也在姚城,而萧染想必便是冲着七重门的人来的。 看这印记的方向,长宁上前一步朝着最近的摊贩走过去。 “敢问老板,这边是什么地方?我们主仆第一次来姚城,恐是迷路了。”长宁认真行了一礼,看了一眼年约七十身体依旧硬朗的老者道。 老者朗声一笑:“看公子这么问便知道公子是外乡人,此处再往前五百米便是城隍庙了,明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神祭。明日城隍庙可热闹哩,公子要是想看热闹了,明日可要早些到,不然迟了可就瞧不见了。” 花神祭是姚城的传统,每年五月初四那一日便是花神诞辰,姚城城主也会选在这一日举办活动。 花神祭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进姚城以来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又在此处发现了七重门的记号,难怪萧染让她先休息一日想来萧染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多谢老先生。” “公子客气了,明日可要早些来哩。” “好。” 长宁收回视线,目光沉沉,朝老者所指的城隍庙的方向看过去。 谢七看了一眼长宁:“小姐,咱们过去看看?” 长宁这才收回思绪,点了点头:“走吧。” 因次日是花神祭,城隍庙这边早早便搭起了高约两丈的宽阔高台,台上台下聚集了十多个杂耍班子,不停在为第二日的节目做着准备。 也有许多过来看热闹的百姓。 “小姐,这里人好多。”谢七努力护住长宁不被旁人碰到。 长宁看了一眼城隍庙的大门,还未进到城隍庙,便从门口看进去里面黑压压全是人。 “咱们就在外面看看吧。”看了一眼谢七,长宁主动找了个人相对较少的位置站定。 方才从客栈一路走出来并没见到许多人,就连路上的行人多是稀稀拉拉的。直到到了城隍庙这边,人群才一下子多了起来。 尤其可见姚城人对花神祭的重视。 “是。”谢七也不想小姐混进人群中。 四周来往的人群,多数是来看热闹的,而真正排练明日节目的杂耍班子都在城隍庙里。 长宁二人虽没进到城隍庙里,却依旧能听到里面的动静,虽然隔着墙,但二人的耳力皆不俗。 城隍庙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像是里面正在表演。 “也不知明日扮花神的是哪家小姐。” “听闻这一次不是城中的贵族小姐了,而是万花楼的新姑娘。” “万花楼?怎么会轮到万花楼?”万花楼是姚城最大的花楼,往年这花神都是由城中各家贵族小姐扮演的,怎么今年会轮到这万花楼?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表舅家的小侄子便是在万花楼洒扫的,他说这一次万花楼也是花了大价钱买了这个名额的。” “原来如此。”万花楼虽是青楼,但里面的姑娘各个美艳无边,传说还有燕国、突厥、大宁的美人。 “小姐”谢七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个凑在一起交谈的百姓,看了一眼小姐道。 这姚城城主怎么回事,从花神祭的准备上便能看出姚城百姓对花神祭的重视。那么又为何会让一个青楼女子来扮演花神?那不是亵渎了吗。 长宁自然也听到了前面几人的对话,但她却奇异的心中一动,随即开口道:“谢七,你去问问万花楼在哪?” 她也听到了,前些年都是有城中贵族女子扮花神,可今年却有了变数,她心中便揣测这名扮花神的女子来历定然不同寻常。 谢七看了一长宁一眼,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小姐稍后,奴婢这就去问路。” “去吧。”长宁重新看了一眼一墙之后的城隍庙,点头道。 若是她猜的不错,那么明日的花神祭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眼下七重门的人也在姚城,她后来接到傅殊的消息称掳走师姐的人极有可能便是当日在静安候府的夏侯平灵,而夏侯平灵想必是与七重门有些联系的。 她当初在上京遭遇了狂第的刺杀,后来也曾修书一封给司络染,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复。 她与司络染曾因为师父的缘故有些联系,二人虽说不上交情多深,但她却不相信那些杀手是司络染派来的。司络染是七重门的门主,只能解释一点便是七重门内部想来也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算了,长宁摇摇头。 萧染就在她身旁,等回了客栈再去问问萧染关于七重门的消息便是。她不相信,堂堂红楼楼主会不知道七重门的事。 长宁这番思索后,谢七已经问完路走了回来。 “小姐,要不还是回去叫上谢暗吧。”谢七讷讷道,虽然长宁现在一身男装,且她知道小姐不是第一次去青楼,但心中还是有些别扭道。 长宁自然知道谢七在想些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带路吧。” “是。” 谢七问好了路,再加上万花楼其实并不难找,便带着长宁朝方才那人说的地方一路走过去。 万花楼的位置正好在整个姚城的中心繁华地带,因此生意自是不差,长宁到时虽然还没入夜但却早早开了门了。 长宁看了一眼面前这栋建筑,在看了看门梁上悬挂的牌匾,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异样。 不管是她知道花神祭,再到偶然听到百姓议论万花楼,这一切都太顺了。若是万花楼中真的有秘密,那么她便猜测背后一定有双黑手推动她走到万花楼门前。 不管背后之人是敌是友,她都确实已经走到门口了。 长宁唇畔挑起一抹笑意,真是比她想象中要有意思多了。 万花楼是姚城最大的花楼,且万花楼背后之人地位超然,连姚城城主都对万花楼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日的花神祭便能看出其中蹊跷,传言这万花楼幕后老板乃是夜国皇都某位贵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章 破例 长宁今日本就一身男装,倒也不算突兀。只是谢七却没有来得及换装,是以刚到门口便被门前两名龟奴拦住:“这位姑娘,万花楼不接女客。” “本公子出门不带丫鬟的?”长宁眯了眼转身朝两名龟奴道。 “这位公子,这是万花楼的规矩”右侧的龟奴看了长宁一眼,便垂下头恭敬道。 他在这万花楼迎来送往这么多年,识人的眼力劲自然是有的。只方才那一眼,他便猜测长宁身份不会低,因此更恭敬了几分。 “小,公子”谢七想硬闯,但又怕坏了长宁的计划,只是憋着一口气瞪着面前的两名龟奴。 “这位公子看上去很面生,向来是从别处来的?” 万花楼老鸨金妈妈,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生的妩媚风流,行走也是极其干练。 只一眼长宁便在心中点了点头,这老鸨看上去似乎不像是青楼女子。 “妈妈可是这万花楼管事?”长宁看了一眼金妈妈。 “公子唤我金妈妈便好。”金妈妈一身金色绫罗纱衣,内里一件红色抹胸,端的是美艳撩人。 这万花楼果然是个美人窟,连老鸨都是如此容貌。 “金妈妈,小生第一次来万花楼,不懂规矩还请宽恕则个。”长宁余光掠过谢七:“小七,回去吧。” “公子!”谢七急道,这姚城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她怎么放心将小姐一个人放在这里。 若是真这样回去了,万一小姐出了什么事她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金妈妈看了一眼谢七,又看了看长宁娇小一声:“既然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万花楼,那我万花楼便为公子破例一次,让这位姑娘进来吧。” 两名龟奴对视一眼,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金妈妈如此给一个人面子,就连城主公子都没这待遇。 “公子。”谢七走到长宁身边,恭敬的开口。 长宁脸上笑容不变,只眼中闪过一丝深思:“金妈妈果然是个妙人儿。” 门口这一番动作,万花楼大堂中纷纷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公子过奖了,不知公子贵姓。”金妈妈定定地看着长宁。 “小生姓北。” “北公子头一次来我万花楼,不知想找哪位姑娘?” 长宁闻言,含笑道:“本公子找姑娘,自然是要最好的。” “来人,还不将北公子送上楼上雅间。”金妈妈闻言便是一笑,朝身后一名龟奴开口道:“北公子还请到楼上小坐片刻,我这就为公子安排姑娘。” 她就说她识人的功夫不会差。 龟奴闻言,上前一步朝长宁道:“请公子跟小人来。” 长宁朝谢七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随龟奴朝楼上走去。 “这是谁?竟有女子随行。” “就是,好大的架子,就连姚公子都没有这个待遇。”姚公子便是姚城城主幼子,也是这万花楼的常客。 “这人面生的紧。” 许是谢七是万花楼这么多年第一位从外面进来的女客,是以长宁一路行来身边少不了议论声。 闻言,长宁心中更是肯定这万花楼有阴谋。 她一个外地来的,哪里有资格让金妈妈如此破例,事出反常即为妖。 万花楼的大堂里有个高约半丈的台子,台上供万花楼的舞姬跳舞,台下的看客便欣赏便是。二楼与一楼相比便要清静许多了,但却还是时不时从房间中传来女子的娇吟。 领头的龟奴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毕竟这种事在青楼太过寻常了。 长宁进了万花楼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倒也见怪不怪。反倒是谢七,到底是女儿家此时不由脸皮涨红。 谢七看了长宁一眼,见小姐面色如常,不由抽了抽嘴角。 “公子请稍坐片刻。”龟奴推开房间门,朝长宁道。 长宁站在门边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房间环境还不错,因此便朝谢七看了一眼。 谢七跟了长宁这么久了,自然知道小姐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也不耽误从袖中取出两枚金裸子交到龟奴手中:“下去吧,沏壶好茶。” “是。”那龟奴轻轻颠了颠手中的金裸子,这才笑道。 见龟奴下去了,谢七便关上了门。 “小姐,这万花楼有些古怪。” 长宁看了谢七一眼:“你可是说那暖情香?” 谢七见长宁知道,红着脸点了点头。 长宁无奈道:“青楼之中放些暖情香是正常的,若是没有才不正常。” 长宁踏进这万花楼的第一时间便闻到了暖情香的味道,这种催情香对她的身体无用,但是对谢七却未必了。 看了一眼谢七,长宁从袖中取出香囊:“带着吧。” “是。” “北公子。”门外传来金妈妈的声音,谢七迅速将香囊收进了袖袋之中。 “进来。” 金妈妈闻言便径直推门而入,长宁朝金妈妈看过去,见其身后跟着两位美人。 凭心而论,两名美人各有千秋。 “北公子,这二位是我万花楼的头牌流云、轻晚。” 流云一声绯色织锦浣花长裙,眉眼端庄却并不死板,领口位置开的恰到好处,纤腰盈盈一握。轻晚则与流云截然不同,轻晚一身蓝衣,眉目风流。 二人看上去都不像是青楼女子,只能说这万花楼却是有两把刷子。 长宁收回视线,这才缓缓开口:“便要流云姑娘吧。” 金妈妈笑容一僵下意识便与轻晚对视一眼:“是。” “小七。”长宁自然没有错过金妈妈和轻晚的神情,淡淡道。 谢七见状便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我们公子不喜欢别人打扰,金妈妈若是没事便请出去吧。” 金妈妈余光看了一眼银票,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北公子了。” 轻晚见金妈妈出去,最后看了一眼流云也跟着出去了。 “流云姑娘可会弹琴?”长宁的视线在房中的七弦琴上停留片刻温声道。 流云闻言一双美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方才看清了银票的面额,怎么这公子花这么多钱竟然只是想来听琴的吗? 虽是这么想着,但流云还是点了点头:“公子想听什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一章 搞错了 想在万花楼里讨生活,本就比寻常地方艰难。万花楼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窟,销金地,她能在万花楼混出点名堂自然不是常人。 琴棋书画便是万花楼姑娘们美人必学的,而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见流云端正坐在七弦琴后,长宁才不紧不慢道:“随意便可,流云姑娘可弹首拿手的曲子。” “是。” 流云看了一眼长宁,这才收回疑惑,素手轻动,便投入到了琴声之中。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竟然是春花秋月,且这流云不论是琴声还是弹琴的仪态都不错。 “流云姑娘琴艺不俗,只是北云似乎听出姑娘心绪不安?” 长宁目光清澈,盯着流云的目光不含半分**,似乎来万花楼就是特意来听流云的琴的。 “公子谬赞了,能得公子亲口夸赞,流云甚是欣慰。”流云许是真的性子恬静,话都说到这份了依旧是端正的坐在七弦琴前面。 长宁看了一眼流云,笑道:“也只有流云姑娘这番姿容才配得上花神的名头。” 流云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在,看长宁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谨慎,斟酌着沉吟道:“不知公子说的可是明日的花神祭?” “那是当然,本公子也是第一次到姚城。一入城便听到有百姓们谈论明日的花神祭,听闻明日的花神由流云姑娘所扮,这才提前过来一睹姑娘芳容。”长宁挑了挑眉,唇畔挂着一抹闲适的笑容,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道。 果然是冲着花神祭来的,流云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末了才微微一笑道:“想来是北公子误会了,流云虽为这万花楼的头牌,但明日的花神祭却并非流云所扮。” “竟然不是流云姑娘所扮?可在北云心中这花神非姑娘莫属。”长宁似是没有看过流云的异样,认真蹙了蹙眉道。 谢七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姐若真是个男子,又这么会说话,指不定会惹得多少小姐芳心暗付了。 流云看了一眼长宁,娇笑一声:“公子谬赞了。” 她性子不如轻晚热情,往日也少有恩客对她说这样的话。北云模样清朗,又出手阔绰端的是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样,更难得的是这样的人竟然没有半分将她当做下人的意思。 做她们这行,一点朱唇万人尝,本就是被踩进尘灰的存在。 且这北云竟然能从她的琴声中听出她的心绪,若不是妈妈特意吩咐,她倒真愿意同他说实话。 只可惜 想到这里,流云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公子可要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一睹姑娘芳容,既然已经看到了,那么北某这便告辞。”长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白玉酒盏。 不用靠近,长宁本就是医者嗅觉灵敏,方才便闻到这酒香浓郁,其中还夹杂着其他的味道。 这么好的东西,给她岂不是可惜了? 流云这才起身,轻移莲步朝长宁靠了过来:“公子可是瞧不上流云?” 流云轻声妩媚,眉目风流。不得不说,这女人当真是个尤物。 端庄时如大家小姐,一颦一笑皆可如画;妩媚时如狐妖附身,若她真是个男子,只怕是走不出去了。 这万花楼果然不简单。 长宁深深看了流云一眼,见美人黛眉微蹙,一双莹白的柔荑举着白玉杯不由轻笑一声。 伏过身子,一双水眸静静注视着流云,伸手缓缓把玩着流云耳边一缕青丝。 流云在一瞬间开始怀疑起金妈妈方才说言,这么近的距离,虽然没从长宁眼中看到**,但她却本能的觉得这北云与别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见流云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长宁这才缓缓拉开身子。避开流云还举着的酒杯,长宁自顾自的取了酒杯轻抿一口转而赞道:“好酒,这酒可是燕国醉?” 燕国醉是燕国的酒,传闻连燕国酒仙都放不下的酒。 长宁虽也是第一次喝这燕国醉但却还是品出了这酒中掺着的暖情散,她方才便说了这东西对她没效果,方才不喝也是为了看清流云的目的。 这样想着,长宁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身前已经空了一半的白玉杯。 “北公子当真识货。”这燕国醉当真便是千金一壶,这也就是冲着金妈妈特意吩咐,否则就是姚城城主来了也没有这待遇。 长宁脸上浮现出一抹酡红,眯着眼看了看身前的流云:“流云姑娘其实不必如此心急。” 流云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顿,警惕地看了长宁一眼,状似无意道:“北公子此言何意?” “美人美酒,万花楼确实不错。”长宁避重就轻道。 “公子来这万花楼自然是来找乐子的,若是公子不喜欢,奴家可再唤些姐妹过来一同服侍公子。”流云暗暗揣测北云的话,一边笑道。 长宁看了一眼谢七,轻声道:“那就不必了,小七,出去等着。” “小,公子”谢七警惕的看了流云一眼,她虽不知道小姐方才喝的是什么酒,但却不敢轻易离开长宁身边。 尤其小姐根本是个女儿身,若是这流云趁她不在对小姐上下其手那可就糟了。 长宁自然知道谢七在顾虑什么,只是她也有她的打算。 “出去吧。” 谢七对上长宁的视线,片刻后才恭敬的垂下头:“是,奴婢就在门外等着。” 谢七退出去后,长宁便深深的看了一眼流云,抬手沾了杯中酒在桌上写道:红楼? 流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认真的打量了长宁一眼:您是? 见流云的回答,长宁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萧染跟着她一路来姚城的目的 “美人,随本公子安歇吧。” 谢七在门外听得眉心一跳,下意识便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待余光掠见一旁还守在门外的龟奴时,谢七心中隐约有了主意。 万花楼某间雅间中,金妈妈一脸恭敬的朝流苏后的黑衣人抱拳:“主子,会不会是咱们猜错了,这人不是萧染的人?” 搞错了?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十大美男谱 黑衣人轻笑一声:“搞没搞错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 “已经安歇下了,流云没有消息传出来。”金妈妈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主子,若这人真的不是萧染,那萧染现在身在何处?” “急什么,明日自然便知道了。” 男子声音冷漠,抬眸瞥了金妈妈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对了,你说方才那人自称北,北云?” 金妈妈闻言略微怔楞片刻:“是。”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好好跟着。” “是,不知主子还有何吩咐?”金妈妈垂着头,整个心思已经飞到了后院。方才主子的样子,好像是识得这个叫北语的男子。 “明日的事情可有准备妥当?” 男子微微一笑,若真是他猜测那般,那明日可要比他想象的要热闹许多了,只希望这份热闹不要破坏了灵儿的计划才好。 “都布置好了,只是那人还没醒”说到这里,金妈妈迟疑道:“主子,可是药量太重了?” 看了一眼金妈妈,男子这才不紧不慢道:“下去吧。” “是。”见事情尽在主子掌握之中,金妈妈也不再多话,恭敬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金妈妈走后,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黑衣男子微微挑了挑唇角。 萧染,裴长宁? 长宁从房间出来时,谢七与门边一直守着的龟奴齐齐抬眸,看了一眼神清气爽的长宁一眼。 龟奴不由心中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这才小半刻钟就完了?难怪这小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原来真是那方面有问题呀 长宁自然没有错过龟奴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而不语。 二人又不约而同将视线看向床榻之上。 谢七猛地深吸口气,眨了眨眼又转头看了眼长宁,惊得连舌头都打了结:“小,小,小公子” “走吧。”长宁看了一眼谢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 流云披上薄纱,面颊绯红下了床朝长宁这边看了过来:“公子可不要忘记奴家” 谢七看得脸红心跳,一旁的龟奴却看得津津有味,这种将将**过后的场面在这万花楼再是常见不过。 他们虽是这楼中最下等的奴才,却也是见过许多花魁美人的身子,真是大饱眼福。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移开视线看向流云,认真道:“姑娘安心,北云下次再来找姑娘。” “那奴家便恭送公子了。”流云弯了弯唇,浅笑吟吟似是没有看到那龟奴的眼神。 长宁点了点头:“小七,走吧。” 谢七收回目光:“是,公子。” 二人正要下楼梯碰巧见金妈妈带着两名身着统一花色的小丫鬟正要上楼。 长宁目光微微一顿,淡然的冲金妈妈点了点头。 金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停下身子道:“北公子这便要离开?” “恩,金妈妈还有事?”长宁微微挑了挑眉。 “明日便是花神祭了,今年的花神祭由我万花楼的姑娘扮花神,不知北公子明日可有空来看看热闹?” 听金妈妈主动提起这一茬,长宁轻笑出声:“北某既然来了姚城,明日的花神祭自然会去,多谢金妈妈盛情。” “那便不留公子了。”金妈妈说罢便朝身后两名丫鬟使了个眼色:“送北公子出门。” 长宁唇畔含着笑,看了谢七一眼笑道:“流云姑娘实在不错,若不是本公子年纪尚幼便想就此将流云姑娘给赎出去,也不知妈妈愿不愿意割爱?” 果然,谢七闻言一脸不自在。 不管过了多少次,她每次见到小姐这幅浪荡子模样还是觉得不自在。 金妈妈笑道:“承蒙北公子抬爱,只是这件事要与流云好好商议,若是北公子不急的话便下次来的时候再说吧。” 下次来? 长宁状似无意的点了点头:“好。” 那便下次来吧。 下楼时长宁才发现,与她上楼不过半个时辰的样子,这万花楼中已经人满为患了。 直到出了万花楼,谢七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方才” 长宁无声叹了口气:“先回去吧。” 直到回到客栈,二人都一路沉默不语。 “看看萧染现在在做什么,让他过来找我。”长宁停住门前道:“回去歇息吧。” “是。” 长宁刚关上门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道:“公子。” “何人?” “小的是来给您送热水的。” “进来吧。” 长宁看了一眼小二和他手中端着的水盆,缓和声音道:“多谢。”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小二也知道这北公子出手阔绰,光是这来送热水的差事便是跟小周儿抢了好久才抢到的差事。 见小二如此殷勤,长宁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边:“没了,下去吧。” “是是是。”高子看了一眼长宁手边的银子,眼神放光道。 这十两银子便是他四年的工钱了,真是太走运了。 见小二双手接过银子退了出去,长宁这才拧了帕子净了手。 萧染到时长宁已经稳稳在桌边坐好了。 打了个哈欠,萧染自觉坐到了长宁对面,伸手倒了杯茶戏谑道:“裴小姐这个时候叫萧某过来,可是终于发现萧某的俊朗?” 他就说嘛,裴长宁再冷漠也是个寻常女子。天下女子都一般,虽然他知道裴长宁定亲了,但那傅殊他也见过两面。 皮相倒是不错,就是太冷了,跟个冰块似的。哪有他这样俊朗惹人喜爱? “萧公子想来也是对自己的皮相过于自信了。”长宁仍是一身男装,但看向萧染的目光充满嘲讽。 萧染闻言咧了嘴:“萧某可是入了江湖十大美男谱的。” 江湖的美男谱,可真不是寻常资质能进去的。 长宁抽了抽嘴角:“我怎么听说红楼楼主的容貌千变万化,这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样是如何将你评进美男谱的?” 红楼的名声虽然大,但其神秘程度甚至比长生门还大。做情报生意的,自然对如何伪装是有心得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有事相求 萧染见长宁这么说隐隐有些不相信他的意思,不由轻声哼道:“想本公子的副容貌,若非评选当日还易着容只怕第一就是萧某的了。” 说到这里,萧染定定的看了一眼长宁。长宁的未婚夫傅殊,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奇怪的是竟然在的美男谱中排行第一。 真是。 萧染咬了咬后槽牙,这什么审美,傅殊那冷冰冰的模样他也见过,哪能当得起第一美男的称号。 长宁自然是知道这的趣好,从来也不将这些江湖闲谈放在心里,只隐约记得从前师姐每月都会跟她说江湖那些事。 至于?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好笑,那人在她眼中就是个闲的没事找事的。 什么江湖美人录、十大美男谱、江湖最有潜力新人纪就她所知,这真的闲的蛋疼。 “行了,萧公子乃江湖第一美男行了吧。” 多大的人,还这么幼稚。 若不是还有事相求,她便直接让萧染出去了。 萧染目光微闪,看了一眼长宁这才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不错,说罢,有什么事。” 长宁今日一入姚城便出去了,直到现在才回客栈,他虽与长宁相识不久,但也不觉得对方是没事四处看热闹的人。且长宁这一趟的目的,一开始他就是知情的。 他既然答应了来了姚城便将他知道的据实已告,那便该说了。 “明日便是姚城的花神祭了,不知萧公子可有空?”长宁看了一眼萧染笑道。 “美人相邀,萧某自然是有空的。”萧染放下茶盏认真道:“听闻今日去了万花楼了?” 他已经接到流云的消息了,自然不难猜出长宁找到的目的。 “红楼的消息果然够快的。”长宁斜睨了萧染一眼,万花楼并非红楼的势力之一,但流云还是这样快便将消息传了出来。 “红楼能在江湖上屹立百年之久,自然不会是浪得虚名的,萧某以为裴小姐应该明白红楼的实力。”萧染挑眉道。 “那是自然,毕竟长宁也是第一次听闻红楼与长生门不合。”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方才顶了萧染的身份却与流云接头,这才知道原来方才她在城隍庙的猜想并没错。 长生门被许多人叫做七重门,归根结底是因为长生门中的七重散太过有名。一提到长生门,人们便想起了七重散,久而久之自然有人将长生门叫做七重门,并不奇怪。 长生门早早便混进了姚城,整个姚城中万花楼便是长生门众人的聚集地。而流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混入的万花楼,竟还当上了头牌,不得不说有些本事。 况且奇怪的一点是她虽然很少过问江湖中事,但也曾听师傅说过:红楼与长生门其实是有渊源的 萧染没好气的看了长宁一眼:“看来你果然是极少过问江湖事了,连长生门内斗的消息都不知道?” “内斗?”长宁认真的看着萧染:“什么时候的事?” 萧染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抚了抚额头:“都大半年了,虽然这事是隐秘了些,但萧某还是不认为鬼医竟然会一无所知?” 长宁也无语望天,她回大宁一年多,确实是无暇顾及其他。 “说罢,怎么回事。”她早便觉得七重门不对了,光是来刺杀她的杀手便来了好几拨。 她当年也是亲手将司络染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虽然相交不久,但司络染的为人她是知道的。 她是司络染的救命恩人,可却被七重门追杀了数次。 也不知想到了何处,长宁目光一凝:“夏侯平灵?” “原来你知道?”萧染闻言认真看了长宁一眼。 “见过一面,也听过。”长宁淡淡道。 傅殊后来给她的消息是,这夏侯便是勾结夜明愈毒杀夜皇的凶手,想不到还与七重门有勾结。 “原来如此,消息称你要找的人便是同这夏侯在一起。”萧染顿了顿,认真道:“明日扮演花神的女子,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长宁看了一眼萧染,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事实上她从一开始进姚城,掌柜的主动提起花神祭开始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人可以安排好了的。本来以为这幕后之人是萧染,没想到竟然是七重门的人。 当真是有意思。 “夏侯也在万花楼?”长宁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她有些看不懂夏侯了。 为何会刻意留下信息提醒她去万花楼? “没错,照理来说我的人见到她进万花楼了,可这些天却还是没有探清具tiwei置。”萧染若有所思的抚了抚下巴,这夏侯倒是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 “那便不用再探了。”放下茶盏,长宁淡淡道。 反正明日的花神祭想来才是重头戏,夏侯不可能不露面。只要她露面,她便有把握带走师姐。 萧染闻言也点了点头:“照你说的办吧。” 见萧染要起身离开,长宁慢悠悠道:“为何流云以为我是红楼的人?” 不光流云,就连万花楼的金妈妈想来也是将她当做了萧染或者红楼的人。 萧染目光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轻笑一声:“这萧某就不知道了,不如下次去问问流云?” “那是自然。”顿了顿,长宁看了萧染一眼:“下次你同我一起去。” 她不知道萧染与流云是什么关系,但方才在万花楼流云听到她提起萧染时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她不知道红楼的规矩,但她却知道一个女子肯为一个男子如此呆在青楼中,若是只是为了执行任务她是不会相信的。 不管如何,流云却是帮了她。待明日花神祭了,想必流云在万花楼的任务便结束,皆是她便正大光明的将流云带出来。 萧染闻言,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他从前还没发现,长宁比他想象中要多事许多。 萧染离开后,长宁这才躺上了榻上。 她不知道师姐现在情况如何,入了这姚城她便用从前师门的信号寻找过师姐,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回复。方才本想借机在万花楼中好好查探一番。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受伤 现在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若是明日的花神真是师姐,那么她现在定是还活着。 可这夏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傅殊那边送来的消息是这夏侯是师姐同父异母的姐姐,从她能联合夜明愈毒杀先皇便能看出这人绝非善茬。可她对师姐又是怎样打算的? 这一点长宁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若是同对夜国先皇一样的恨意,那她大可不必将师姐留到现在。 从上次静安候府的事她便知道这夏侯怕是不好对付,若是她真有心除去师姐只怕也等不到她来了。可若是对师姐没有敌意也不对,哪有何必栽赃师姐并将人虏到姚城来 罢了,明日便知道了。 长宁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将师姐完好的带回来。 一夜好梦,长宁难得的做了个美梦。 “公子,该起了。”谢七端着温水立在门边轻轻敲门道。 长宁穿着里衣,赤着脚下了床:“进来吧。” “是。”谢七单手推开门,行了一礼。 “现在什么时辰了?”长宁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慢条斯理的一边净手一边道。 “回小姐,快辰时了。” 长宁打了个哈欠,自从从家里出来以后就很少有能睡懒觉的时候了。从前别说在昆仑,就是在家不去请安的日子里她也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 “萧染呢?”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长宁缓缓开口道。 “萧公子天不亮便出去了,一刻钟之前才回的客栈。”谢七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小姐。 长宁自然没有错过谢七的神情,目光微闪:“怎么了。” 萧染今日会有动作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谢七的神情便让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谢七沉吟片刻:“小姐,方才萧公子从奴婢身旁经过时,奴婢闻到了血腥味。” 她从前便经常与人交手,自然不会闻错。况且她虽没有萧染的武功如何,但却还是很肯定方才萧公子确实是受了伤的。 “你的意思是,萧染受了伤?”长宁挑了挑眉,倒不是她不信,实在是萧染那只狐狸竟然还有吃亏的时候。 “没错。”谢七点了点头,认真道:“虽然萧公子脸色还好,但奴婢却是感觉到了萧公子的气息不稳。” 她的功夫虽然不是顶尖,但基本的辨气还是很扎实的。况且看萧染的样子,能被她一眼看出来想必是伤的不轻。 她原本也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小姐,她知道小姐今日是要去救未央姑娘的。萧染在她心目中一直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对萧染的事她也不太愿意同长宁提起。 但现在既然小姐主动开口问了,她也不好过多的隐瞒。 说话间,谢七已经利落的为长宁挽好了发髻。与昨日不同,今日长宁一身女装只是在容貌上略微做了些处理看上去不那么显眼便是。 长宁的相貌本就不差,就算是刻意处理了,看上去也是一副清秀佳人的模样。 站起身,长宁看了一眼铜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上谢暗,随我一同去看看萧染。” 今日必会有大事发生,若是萧染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了想必也没有难么简单。 谢暗也早知道长宁今日会出去,因此一大早便守在了长宁门前,此刻见长宁带着谢七出来,便压低声音道:“小姐。” 长宁看了谢暗一眼,发现谢暗今日的衣着竟与往日截然不同,不由笑道:“今日这衣裳是你自己选的?” 谢暗闻言,脸皮一下便涨红了起来,垂下眼帘目光闪躲:“回小姐话,是属下自己选的” 长宁本是无心一问,闻言却是余光有意无意的掠过身后的谢七笑道:“好了,带我去看看萧公子。” “是!公子。”谢暗见小姐不再追问,挠了挠后脑勺瞧着谢七傻笑一声。 “傻笑什么呢,还不赶紧带路!”谢七见长宁若有若无的视线羞得满脸通红,又见谢暗这么傻乎乎的,不由没好气道。 “是。” 长宁本来有些阴郁的心绪被这么一闹顿时消散了不少,看了一眼谢暗又看了看身边走着的谢七,长宁轻笑一声。 等这些事了,是时候让二人在一起了。 相信花枝若是知道了,也会很欣慰。 长宁到时萧染刚包扎好伤口躺在床上,朝门边看过来。 见到是长宁不由笑了一声:“这么早。” 长宁听出了萧染话中的揶揄,水眸一瞪:“听说你受伤了,也不知道找大夫吗?” 她就是大夫。 萧染闻言不由多看了长宁一眼:“都是小伤。” 长宁立在原地看了一眼萧染,从袖中取出一瓶白瓷瓶放在萧染床边:“早晚擦一次。” “多谢。”萧染目光闪过一丝意味深长,长宁的药在江湖上向来是千金难求。现在长宁能主动给他送药,他又欠了她一份人情 “看来今日你是去不了了,实在可惜了。”长宁挪开视线,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能伤到萧染的,就她而言并没有想到什么。萧染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名前五的,能将他伤到这种程度的绝非等闲之人。 “你。”萧染瞪了一眼长宁,要他怎么说? 一不小心遭了夏侯那丫头的道了?夏侯一个女人,他竟然打不过一个女人,真是奇耻大辱。 还被长宁这么大大咧咧的点出来,实在是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好了,好好休息。”长宁看了一眼萧染,病病歪歪的样子实在有些违和。 “小心些,今日怕是该到的不该到的都来了。”萧染垂下眼眸。 “知道了。” 长宁没有错过萧染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思,下颌微微紧绷道:“走吧。” “是。” 傍晚的时候长宁才带着人出了门,花神祭是在戌时举行的,长宁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长宁下楼时正好遇到掌柜的匆匆换好衣裳准备出去。 “这位小姐,你也要去花神祭吗?”掌柜的看了一眼长宁,行了一礼道。 他虽没见过长宁的女子装扮但却是认识长宁身后的谢七、谢暗二人的,见状也只以为是北公子将相好的姑娘带到了客栈便客套了两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五章 花神到 “这么热闹的日子,既然在自然要去看看的。” 长宁说着,目光朝外面看了过去。今日的姚城真的同往日不同,因为城外还有大宁的边南军,所以往日姚城的百姓都是极少出门的。只有今日不同,今日花神祭是姚城的大日子,自然街上来往的人就多了许多。 “这位小姐,买个面具吧。”路边一位老妇人看着长宁道。 长宁循着老妇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个不大的摊子上摆着大大小小许多不同的面具。 长宁一眼便看到摊子最边上玉兔面具,她方才一出客栈便发现了。今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穿着大多是些年轻男女,有些衣着光鲜亮丽,有些看上去条件便没有那么好了。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脸上带着面具,长宁看着一时之间也起了兴致,转头朝谢七道:“你们也挑一个吧。” 早知道能戴面具她也懒得易容了,易容粉擦多了也不是好事。 “是。”谢七看了一眼摊位上摆放着的面具,沉静道。 “这位小姐,你也选一个?”老妇人看了一眼长宁,发现面前这姑娘容貌虽然不是极美的,但却有一双清澈剔透的水眸。五官虽然不是极出彩,但却给人一种另类的美感。 长宁看了一眼虽然已经答应了但却还是安分呆在她身后的谢七:“快去挑一个吧。” 方才她一眼便看上了最边上的玉兔面具,伸手抚上面具。 那是一个银色的面具,边缘处抹上了几层金漆,虽然看上去在这一众色彩亮丽的面具中并不出彩,但长宁还是一眼就相中了这块玉兔面具。 老妇人一见长宁拿起玉兔面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位小姐当真喜欢这个面具?” 老妇人说着话,一双眼在长宁的脸上微微停留。 长宁闻言,点了点头:“可是这面具不卖?” “不是,而是这面具是老妇人的丈夫最后做好的,这两年却是从没有一个人问津过,是以老妇人也只是好奇而已。” 她说的不错,姚城的花神祭一年一次,她也是每年的这一天才出来摆摊。卖的面具都是她家老头子生前做好的面具,与其他色彩明丽的面具相比这玉兔面具真是不打眼。 长宁也是第一个开口询问这玉兔面具的。 “就这个吧。”长宁收回视线抬眸朝谢七看过去,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谢七一手拿了猪头面具套在了谢暗脑袋上,另一手拿了一只猴子面具:“这个真不错。” “谢七!撒手!”隔着面具,谢暗的恼羞成怒的声音从面具后传了出来。 “这三个一共多少钱?”收回视线,长宁憋着笑冲老妇人道。 “一共一两二钱银子。” “谢七,付银子。”长宁谢过老妇人便朝谢七道。 “是,小姐。”谢七见长宁发话了,也不再同谢暗笑闹,麻利从袖中取出银子递给老妇人。 人群熙熙攘攘朝一个方向而去,长宁将面具带上:“走吧,看样子花神祭快开始了。” 姚城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街上摩肩擦踵。谢七见人越来越多,与谢暗对视一眼便一左一右将长宁护在了中间。 待路过万花楼时,街道彻底被堵住了。 “花神来了!” “花神,快来看花神!” “让一让,这位公子请让一让。” “好美的花神!” “这是万花楼的姑娘?为何从前从未见过?” 万花楼门前一辆高约三尺的台子被十六人稳稳抬住,台子四周挂上了银色的薄纱,中间站着一名红衣女子。 四周的讨论声传入耳中,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人太多了,从她的角度其实看不清台上女子,只依稀能看见红衣女子背对着她。若是贸然使用武功倒是能看清楚,但却平白早早暴露了。 这样想着,长宁看了一眼谢暗。 “让一让。”谢暗得了长宁的眼色,开始向前涌去。 谢七看了一眼长宁,低声道:“小姐,咱们先从旁边过去。” 长宁循着谢七的目光看过去,因为花神出来了四周的人都朝着中间涌了过去,反而将两边空了出来。 虽然位置不大,但容长宁与谢七走过去倒是绰绰有余。 “走。”据她所知,这花神从万花楼出来后便会被直接送到城隍庙,她大可以直接在城隍庙中等着便好。 若是真是师姐,那她今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将师姐平安带走。 “是。” 谢七以手作哨轻轻放在嘴边吹了一口,谢暗便停住脚步朝长宁这边看了过来,待看清谢七的口型,谢暗才退了回来。 “小姐?” “先去城隍庙吧。”长宁说着话,视线却是片刻不离台上红色的倩影。虽然没有看清正面,当她已经认出师姐了。 “是。” 长宁走出两步,却猛地顿住脚步。 变故便在这一刻倏然发生。 “杀人了!”人群在一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叫声。 原本紧紧簇拥着花神的人群顿时作四散鸟兽,谢七在第一时间与谢暗对视一眼护送着长宁往后撤。 四周不知从何处冒出了数十名黑衣刀客,十多名黑衣人提刀便对周遭的百姓砍了过去。 随后纷纷不约而同的跃起朝高台跃起。 早在刺客出现的第一刻,抬台子的十六人便纷纷撤了手逃跑。 因台子倒得突然,红衣女子只能勉强扶住台橼,撩开薄纱。 长宁目光微沉,脚步停滞朝红衣女子看了过来。 “小姐!是未央姑娘!”谢七顺着长宁的目光看过去,待看清将将撩开薄纱的那名红衣女子时下意识开口道。 “主子,未央姑娘有危险。”谢暗说完便与谢七一道抽出软剑杀入人群。 长宁脚尖一点,街上在这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空无一人,四周被撞倒的毯子洒落了不少东西。 “师姐。” 夜未央脸色苍白,精神恍惚,瞧见长宁那一刻才软软的倒下:“宁儿” 长宁下意识蹙了蹙眉,直觉得有何处不对。上前扶住夜未央却在下一刻鼻翼处猛地嗅到一股异香,随即双目沉沉的阖上。 糟了,中计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再见面 “小姐!”谢七眼尖,见长宁倒下目呲欲裂。 谢暗顺着声音看过来,想要冲过来却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夜未央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若是长宁还醒着定能认出这人便是当初静安候府的夏侯。 夏侯平灵轻笑一声,檀口请启,伸手抚过长宁的脸颊,单手扶住长宁身影在一瞬间消失。 夏侯平灵走后,黑衣人纷纷对视一眼也一言不发的离开。 “怎么办,方才那人不是未央姑娘,我们怎么办?”谢七愣愣地看了一眼谢暗。 谢暗咬了咬牙,仅方才一个照面他已经看出红衣女子武功高超,能在一瞬间将主子制住。 “你先回去找萧公子,我去追。”谢暗沉声道。 话落,不待谢七答话,谢暗便快速向前方追去。 谢七跺了跺脚,转头朝客栈掠去。 谢暗追出三四丈便彻底失去了长宁的气息,无奈的站在十字路口猛地朝其中一条路飞去。 萧染靠在床上,面上没有长宁白日见到的苍白,反而一脸凝重。 “哐当”门被谢七大力的从外面推开。 “萧公子,小姐不见了。”谢七顾不上行礼,大步跨进房门道。 萧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对谢七的话并不感觉奇怪。 “出了什么事?”萧染沉声道。 “方才我们去看花神祭,那扮花神的女子正是小姐的师姐未央姑娘。然后就来了许多黑衣人,一言不发便提刀朝未央姑娘冲过去。我与谢暗将人拦下,小姐上去救未央姑娘。”谢七急得嘴唇直哆嗦:“怎料那未央姑娘是另一个女子假扮的,掳走了小姐。” 萧染看了谢七的脸色一眼,他已经猜出那假扮夜未央的人是谁了。 “走。”萧染披上外裳,他早早便料到今日的花神祭不会平静,没想到夏侯竟然敢直接将长宁掳走。 “咱们去哪?”谢七见萧染脸色虽然没有白日那么苍白,但却还是不见好转不由开口问道。 萧染薄唇紧抿,下颌微微紧绷:“去找你家小姐。” 谢七闻言便不再做声,一言不发的跟在萧染身后。她本以为小姐与这萧公子不过泛泛之交,今日来向萧染求助也是因为她实在是没了法子,且她知道萧染受了伤,本来是不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萧染竟是比她想象中要仗义许多,谢七稳了稳心神。 她不能慌,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小姐。 “师妹,师妹。” 长宁睁开眼便见面前女子熟悉的面庞,顿了顿:“师姐。” 面前这人与方才将她掳走的女子一模一样,可就气息而言,长宁能认出这是夜未央的气息。 “傻丫头,你来干什么。” 夜未央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容貌也憔悴了几分,但精神看上去还好。 “师姐,你没事吧?”长宁坐起身子拉住夜未央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她不会伤害我的” 提到她,夜未央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长宁自然没有错过师姐的异样,转头道:“师姐,咱们这是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许久了,可是从来没有出去过。”夜未央微微侧着头,苦涩道。 长宁握住师姐的手:“师姐,她是谁?” 夜未央见长宁提起那个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暗色:“是,夏侯平灵。” 果然是她。 长宁黛眉微蹙,她就知道萧染的伤不简单。现在看来,多半也是与夏侯有关了。 想不到,夏侯的武功竟然如此高超。 见长宁不说话,夜未央急急道:“师妹放心,她不会伤害我们的。” 长宁闻言下意识便看了师姐一眼:“师姐,她的身世你都知道了?” 夜未央见状,朱唇轻抿点了点头道:“是。” 长宁挪开视线,想要翻身下床却在脚接触地面那一刻双腿无力的软了下去。 “师妹!”夜未央上前扶起长宁,两指便搭在了长宁腕间。 只一瞬间功夫,夜未央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长宁却晒然一笑:“无碍,她并没有彻底废去我的内力。” 只不过虚弱了些罢了,那些内力暂时用不上便用不上吧。反正她也打不过夏侯,正好她也想看看这夏侯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夜未央闻言一言不发的将长宁扶上床,再替长宁噎了噎被角:“这不管你的事,我会去跟夏侯说,让她放你离开。” “离开?”长宁嗤笑一声,她不知道这些天师姐与夏侯发生了什么事。 但从师姐提到夏侯的口吻,她发现师姐与她想象中讨厌夏侯的样子不太一样。 师姐的为人如何她很清楚,师姐性情高傲,得知了夏侯的身份万万不会是现在这幅态度。这些天,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师姐才会对夏侯没有太大的敌意。 “怕是再过些日子,夜明愈便要登基了,师姐不想回去?”长宁挑了挑眉,定定的看着师姐道。 夜明愈! 听长宁提到这个名字,夜未央水眸在一瞬间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 长宁看了一眼师姐,不动神色道:“若是师姐现在不回去,只怕永远都不能回去了。” 她说的不错,现在夜明愈还未登基,她还有机会。若是夜明愈真的登了基,那她便是毒杀父皇的凶手再也无法洗清嫌疑了,因为夜明愈不会让他清白。 “师妹”夜未央攥紧长宁的手,喃喃道。 她要如何跟长宁讲,夏侯已经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她了。碍于夏侯的身份,她无法怪罪夏侯,可她却无法原谅一直以来被她叫做皇叔的那个人。 长宁抱住夜未央,下巴靠在师姐发上,伸手抚了抚师姐的后背:“没事了师姐,我来了。” 想到凤凰宫那一日,想到她视线最后触及的玲珑的尸体,夜未央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 夜未央靠在长宁怀中,眼泪无声的坠落。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门外涌进,房门被无声的推开。 “真是感人,终于又和裴小姐见面了。”夏侯平灵一身红色鲛人丝做成的百合裙,身材婀娜,袅袅走进房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七章 羡慕 长宁手微微顿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色,嘲讽道:“夏侯姑娘为了长宁也费了这么多心思,实在是让长宁受宠若惊。” 从她到姚城的第一刻,掌柜的有意无意的提起的花神祭,城隍庙墙角七重门的特殊联络记号,万花楼的金妈妈,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想来便全是夏侯的手笔。 夏侯平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边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从长宁怀中退出的夜未央。 “想回去了?” 夏侯平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长宁心中微沉。 “夜明愈要登基了。”夜未央不答话反而道。 夏侯平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眉目流转状似无意:“我知道,莫不是你也想当皇帝?”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从这方面来看她与夏侯平灵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也曾这么想过,甚至还曾亲口对三叔提起过。毕竟夜国民风开放,虽然并没有出现过女帝但却未尝不能开个先河 夜未央闻言瞪了夏侯平灵一眼:“干嘛封了师妹的内力,快给她解开。” 夏侯平灵封内力的手法很奇怪,她方才已经悄悄试过了,但还是不敢轻易动手,免得解错了反而伤了师妹。 夏侯平灵闻言,好笑的看了一眼夜未央:“裴小姐此行是来与我为敌了,我不封了她内力难道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不成。” 长宁看了一眼夏侯平灵,又看了一眼师姐,这二人的相处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和谐许多。 “师姐可否让我与夏侯姑娘好好谈谈?”长宁挑了挑眉,她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自然也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夜未央看了一师妹一眼点了点头:“你们聊吧,我去院子里坐着。” “师姐小心些。”长宁不忘叮嘱道。 夜未央心中一暖:“知道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这里,虽然一步都没有出去过但还是去过院子的,哪能出什么事。 夏侯平灵不动神色的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夜未央将门拉拢,脚步越来越轻。 长宁这才轻笑一声:“看来往日种种,倒是长宁误会夏侯姑娘了。” “误会?这还是别人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裴小姐话不要说得太早了,免得日后打脸。”夏侯平灵自顾自倒了杯茶,淡淡道。 “是吗?不知夏侯姑娘还要留师姐多久。”长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 夏侯平灵闻言看了长宁一眼,若有所思道:“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一辈子,谁知道呢。” 她活的本就随性,不受世俗约束,所作所为自然也不愿向人解释。 长宁心念几转,缓缓开口:“这些年江湖上竟然没有夏侯姑娘半分风声,不知夏侯姑娘在七重门中呆了多少年?” 夏侯平灵这种武功套路,若是没有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是没有这个本事的。而以夏侯平灵的本事,江湖中竟然没有半分风声,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年她一直隐匿在某个地方。 江湖中七重门与红楼皆是这样的神秘之所,可看萧染的模样不像是认识夏侯平灵的,这样想来便只有七重门了。 “七重门?你们现在都这么叫吗?”夏侯平灵见长宁问起,也不再隐瞒反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我到的时候,那里还不叫七重门。” “长生门。”长宁淡淡接口道。 “对,那会还叫长生门。”夏侯平灵嗤笑一声:“也没什么好说的,总归就是隐姓埋名那些破事儿,听未央说,你们不是爱看话本子吗?” 顿了顿,夏侯平灵抚了抚下巴紧接着道:“我这种在话本子里,你们管这叫身负血海深仇隐姓埋名?” 若不是时候不合适,长宁只怕便要笑出声了。 “对,身负血海深仇隐姓埋名。”长宁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没什么好提的。”夏侯平灵摆了摆手,认真道。 长宁看了夏侯平灵一眼,见到夏侯平灵之前她一直在想,夏侯毒杀夜帝掳走师姐到底想要什么,但现在真的见到了,她反而有些问不出口了。 夏侯平灵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一直很羡慕未央。” 她也是皇帝的女儿,夜国的公主。可她的人生与夜未央截然不同,当年为了迎娶明月公主,父皇狠心将她送走。自此之后,母妃早殇,而她也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整整十多年了,当年她也曾居住在凤凰宫,凤凰宫下的秘道当年也是父皇带着她亲自走过一次的。她当初去静安候府只是想看看裴长宁,她也想活的像未央一样。 长宁闻言,挪开视线幽幽道:“师姐不讨厌你。” 师姐的性子她知道,最是爱憎分明的性子。虽然知道了夏侯平灵与夜皇的死脱不开干系,但师姐还是没有过分责怪她。 “呵,用不着她喜欢或讨厌。”夏侯平灵唇角微微翘起,敛去眸中的思绪:“离夜明愈登基还有些日子,不急。” 长宁不由多看了夏侯平灵一眼:“你的意思是” 夏侯平灵定定的看了看长宁,这才轻笑出声:“看样子我们是想到一处去了。” “堂主,红楼来人了。”门外传来一道女音,长宁挑了挑唇,果然是金妈妈。 夏侯平灵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长宁一眼:“你倒有些本事,能跟萧染搭上关系。” “萧染的伤,是你动的手?”长宁叫住夏侯,看了眼她的背影道:“你的武功虽然高,但却无法打伤萧染,司络染也在这里?” “果然聪慧。”夏侯平灵邪笑着转过身:“放心吧,我答应过司络染不会碰你。” 果然如此。 话毕,夏侯平灵也不等长宁开口,直接转身离开。 “师妹。”夜未央见夏侯平灵离开,这才进了屋子道。 “师姐,可要离开?”长宁看了一眼师姐,若有所思道。 她在思考,凭她现在没有内力只能感受到四周有别的气息,但却无法判断四周到底有多少人。再者说,夏侯平灵能这样直接离开,不外乎是笃定她们无法离开这里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交涉 夜未央也不知想到了何处,静静垂下眼帘:“阿宁,再等等。” 长宁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蹙:“师姐,你可是与夏侯平灵有什么交易不成?” 夜未央口中苦涩,看了长宁一眼。她知道师妹千里迢迢从大宁来到夜国,又从皇城到了姚城就是为了找她。 “师妹,她是我皇姐。” “我知道,大宁已经知道夏侯平灵的底细了。”顿了顿,长宁看了看师姐沉吟道:“师姐可知道这夏侯平灵与夜国先皇的死有关。” 她怎么会不知道,夜未央拢在袖中的柔荑握紧。 “她说过,是夜明愈动的手。”夜未央眼中闪过一抹水光,父皇 夜明愈? 长宁挑了挑眉:“大宁得到的消息是夜明愈与夏侯平灵联手做的。” 她没有要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她与师姐没有秘密。她须得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师姐,至于怎么判断,她相信师姐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 夜未央闻言摇了摇头,目光悠扬:“我信她。”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夏侯平灵若是真的有心要害她便不会将她带到姚城来。这些日子虽然不让她出门,但吃穿上也没有委屈她,也没有对她动手。 若是夏侯平灵真的有心要杀她,便直接将她丢回皇宫便罢,那样还省事许多。 长宁无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师姐为何如此相信夏侯平灵。本来她与夏侯平灵仅有的一次见面除了今日便是当初在静安候府了,那一次夏侯给她的感觉并非善类。 但是既然师姐要相信她,那她便信师姐。 “师姐,可有想过以后怎么办。”长宁坐在夜未眠面前,倒了杯茶道。 以后?提到以后,夜未央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恍惚。母后早早便死了,父皇也死了 她日后能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见师姐眼中的怅然,长宁岔开话题道:“来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小红,不知那家伙现在怎么样?” “小红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回来了。”她没有出过门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但小红却是极为自由,每日便要去闲逛也没有人拦着他。 小红极为聪慧,她倒是不担心小红出事。 话分两头,万花楼中。 许是今日是花神祭,又出了刺客那事,今日万花楼门庭冷落。往日这个时候,早就人满为患了。 金妈妈今日特意下了令,干脆让所有姑娘一律呆在房中不准踏出房门一步,另外再提前将万花楼大门关上。如此方才使得萧染大摇大摆地带着谢七谢暗站在了夏侯平灵面前。 夏侯平灵看了一眼金妈妈,金妈妈便识趣退了下去。 “夏侯姑娘,将人交出来。”萧染手腕一抖,手中折扇便打开来。 “萧公子真是不长记性,吃了一次苦头不行还要来第二次。”夏侯平灵看了一眼萧染,掩嘴娇笑道。 萧染听出夏侯平灵话里话外对他的嘲讽,羞恼道:“你跟司络染联手暗算我,还好意思提?” 凭他的武功竟然被夏侯平灵伤了,实在是奇耻大辱。 “兵不厌诈,若是萧公子没有受伤或许今日我还能给公子几分薄面,可现在嘛”夏侯平灵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现在嘛,她还真不怕萧染。夏侯平灵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少废话,你应该知道既然已经暴露了,除非将人交出来,否则本公子不会放过你。”他的伤不是不会好,有了长宁给他留的药至多三日便能恢复,三日之内他便能让人盯住万花楼。 他不相信在他红楼的监视下,夏侯平灵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等他三日伤好便不会留情。 “红楼的人,什么时候掺和进了宫闱斗争了?还是说,萧公子想与朝堂为敌。”夏侯平灵自然明白萧染的意思,但还是笑容不变道。 “萧某自然有萧某的道理,夏侯姑娘应该明白。”萧染看了一眼夏侯平灵,淡淡道。 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司络染,不知道那小子现在躲在哪里?敢联手偷袭他,实在是气人。 夏侯平灵眼中闪过一丝沉思,笑道:“萧公子不必如此将我万花楼当做龙潭虎穴,我只是请裴小姐来做客几日而已,怎么到了萧公子嘴里便成了龙潭虎穴?” “那最好不过,既然夏侯姑娘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萧某三日后再来。”萧染看了一眼夏侯平灵,转身道。 “公子!”谢七见萧染想要离开,急急开口。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怎么能说走就走。还没有见到小姐,鬼知道小姐到底有没有事。 萧染脚步不停,对谢七的话似是充耳不闻。 谢暗看了一眼谢七,朝谢七使了个眼色也跟了上去。 夏侯平灵视线随三人离开,笑意渐渐凝固,自顾自道:“真是出乎意料。” “有什么好出乎意料的,萧染那小子,不就那副德行。”黑衣男子剑眉星目,身材高大,长身玉立从楼上缓缓下来。 “阿络。”夏侯平灵看了一眼司络染,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道。 “怎么样,伤好点没有?”司络染收回视线扶住夏侯平灵道。 夏侯平灵眼中闪过一丝暗色,苦涩道:“没事了。” “去休息吧。”司络染深深看了一眼夏侯平灵。 “急什么,再过些日子便能彻底好好休息了。”夏侯平灵脸色苍白,笑道。 待见到司络染眼中飞快闪过的担忧,夏侯平灵嗤笑道:“怎么,你不愿随我离开?” “怎会,你若是真要离开,天涯海角我都随你而去。” 夏侯平灵靠在司络染怀中,唇畔挂着一抹缥缈的笑意。 “公子,咱们就这么走了?”谢七愤愤道。 萧染无奈看了一眼身后的万花楼,别说他现在受伤了就是全盛时期也未必能挡住司络染和夏侯平灵联手。方才虽然没看到司络染那小子到底在哪,但他却感受到了那小子的气息。 想必只要他一动手,司络染便会出现。 这样想着,萧染不由啐了一口。他与司络染也是少年相交,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会为了个女人偷袭他。 实在是卑鄙。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六十九章 喜怒无常 “不走又怎么办,咱们三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萧染眉眼不动,声音还带着几分嘲讽。 “可是这样走了,小姐怎么办。”谢七带着哭腔道,方才她也听到了,自然知道萧染的伤比她想象中要重。不然依萧染的脾气只怕便会铁了心脑开,现在连萧染都走了。 小姐怎么办。 “别急,这几日我就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什么消息也好提前知道。”谢暗看了一眼谢七,沉声道。 “我也留下。” 萧染与小姐到底交情并不深,她方才为了小姐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萧染今日肯来已经是尽了心了,她不能要求萧染再为小姐做什么了。 萧染没好气的看了二人一眼:“放心吧,周围有人盯着,用不着你们。” 他红楼的人虽不如七重门的人武功高强,但隐藏在人群中是他们的强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红楼的探子。 且他白日已经用过长宁留下的药了,确实是好东西,照这个速度三日之内完全康复不是什么难题。 “这,我们还是留下吧。”谢七谢暗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萧染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搭理这样楞木头:“爱留就留。” 他还受着伤呢,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养养。 见到萧染远去的背影,谢七无奈的抽了抽嘴角,这萧公子脾气果然如小姐从前提过的古怪。 谢暗似是看懂了谢七的意思,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确实古怪了些。 话分两头。 上京皇宫,御书房 “陛下,早些歇息吧。”徐福剪了剪灯芯,瞧了瞧宁文帝一脸疲惫,不由关切道。 宁文帝狠狠掐了掐眉心:“歇息歇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歇息。” 徐福心中一紧,猛地跪倒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滚出去。”宁文帝抄起一旁的烛台朝徐福打去。 “是。” 徐福不避不闪,烛台便硬生生打在徐福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日子渐渐热起来了,徐福衣裳也减了不少,此刻实打实的疼痛让他不禁咬了咬牙,恭敬行了一礼。 徐福走后,宁文帝靠在龙椅上,胸膛不受控制的大力起伏着。 他也感觉到了,这些日子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师傅,您怎么了?” 今夜小文子当值,见徐福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不由关切出声。 “没事。”徐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又担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御书房。 陛下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也不知是不是身子的缘故 “阿嚏”九重台阶上夜风吹过,徐福方才疼出了一身汗,此时生生打了个冷颤。 小文子见状,上前一步道:“这里有徒弟守着,师傅您去换身衣裳吧。” “也好,陛下心情不佳,你当值的时候警醒着点。”徐福看了一眼小文子,这才开口道。 “是。”小文子恭敬的垂下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 “师姐,师兄的腿好了。”长宁与夜未央靠着头躺在榻上道。 “是吗?那就好。”夜未央轻轻勾了勾唇,烛火摇曳的影子打在脸上,投影出一片阴翳。 长宁心中无声叹了口气,看样子师姐还是没有真正放下来。 师兄的腿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调养,毕竟之前二十多年没有下过地。 她来夜国之前特意着谢七去过谢府的,摸了摸怀中的双鱼环玉佩。 “师姐。” 长宁冷不丁叫了夜未央一声。 “嗯,怎么了。”夜未央收起纷杂的思绪,认真的侧脸看着师妹。 “这玉佩,是师兄托我交给你的。”取出还带着余温的双鱼环玉佩,长宁放进夜未央手中,随即挪开视线。 夜未央苦笑一声,握着玉佩的手缓缓收紧,低声道:“多谢。” 这枚玉佩她认识,是师兄从小便随身携带的玉佩从前她数次讨要过,师兄都没给她,想不到今日竟然交给师妹送到了她手中。 “睡吧,过两日回皇城了。”长宁闭上眼,她这一次见夏侯平灵觉得比从前那一面要好了许多。 夏侯平灵虽然没有明说,但让她觉得她不会伤害师姐。 再加上萧染既然知道她们在这里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她来之前还曾思考过萧染与七重门的关系。 “多谢。”夜未央转过身,声音清冷,将双鱼玉佩缓缓贴进心口位置。 一声清浅的叹息溢出红唇,长宁替夜未央盖好被子也不再说话。 一夜无眠,夏侯平灵早早便换好衣裳立在院中。 “起来了,咱们出去吧。”夏侯平灵看了一眼夜未央,盈盈笑道。 长宁一身里衣,靠在床边手执一把象牙小梳轻轻滑过青丝。 这日子像是回到了昆仑,那些日子时时与师兄师姐一起,晚上也是与师姐同塌而眠。 听到夏侯平灵的声音,夜未央下意识朝长宁看过来。 “不知夏侯姑娘一大早想去何处?”长宁放下象牙小梳,伸手拢了拢青丝。 言下之意便是自个想去哪去哪,别拉上她们。 夏侯平灵当然没有错过长宁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轻笑一声:“春光正好,夜姑娘与裴姑娘当真不出去走一走?” 长宁看了师姐一眼,心中暗自鄙夷,这都五月末了还什么春光正好,看着便要入夏的天气了。 这夏侯平灵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不差。 “师妹” 前些日子师妹还没来的时候夏侯平灵也如现在一样,整日想要带她出去走走,她都没有心情。 可眼下师妹来了,倒是不得不先问问师妹的意见了。 “师姐,既然夏侯姑娘诚意相邀,那便走吧。”长宁微微一笑,她也想看看这夏侯平灵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夏侯平灵闻言倒是略带诧异的看了长宁一眼,未央不愿同她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倒是长宁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那我在外面等你们。”夏侯平灵挑了挑眉,转身出去还不忘将门合上。 “阿宁,真要去?”夜未央看了长宁一眼,有些摸不准师妹在想些什么。 不过既然长宁说了要去,那便去吧。6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七十章 出游 “为何不去,既然夏侯平灵亲自来请,我觉得有必要出去走走,毕竟今日天气确实挺不错的。”长宁轻笑一声,她是想看看这夏侯平灵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总归她来这姚城,还没有好好玩玩。 夜未央闻言也点了点头:“那就快些换好衣裳吧。” “师姐,许久没有去游玩了。”长宁从箱中取出衣裳,感慨道。 夜未央闻言眼中也急速闪过一丝怅然,从昆仑回来后二人便少有相见。师妹在大宁她也知道过得不如昆仑,她这边更不用说了。 “也不知师傅现在何处。”夜未央抿了嘴。 长宁闻言,不由多看了师姐一眼。她后来也曾见过师父两面,可看师姐的样子竟像是下了昆仑便再也没见过了。 这样想着,长宁沉吟道:“师姐下了昆仑便没见过师父?” 她与师姐之间想来没有什么不能问的话,与其自己心中揣测不如开口问出来罢了,若真是如她所想,那么老头子想必真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还是第一次去大宁之前接到过师父的手书,但却没有见到人。”夜未央想了想,认真补充道:“就是那次我受伤的时候。” 见长宁垂下眼帘,夜未央开口道:“可是师父出了何事?” “他没事,不过也快了。”长宁淡淡道。 夜未央虽然心中疑惑,但却来不及追问长宁快了是什么意思。因为屋外等候的夏侯平灵本就是个急性子,过了半响不见二人出来,不由在门口向里面道:“可快些,今早还没用早膳呢。” 夜未央闻言眼中含着笑道:“就来了。” 她与夏侯平灵呆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夏侯平灵如此傲娇的模样。 长宁触及师姐的表情,不由微微愣神——师姐对夏侯的好感,似乎比她想象要多 她对夏侯平灵的身世也了解了,自然知道师姐看重她是因为夏侯是师姐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的姐妹只有一个裴青衣,印象中她与裴青衣从没有这样过。 说话间,夜未央已经换好了衣裳:“走吧。” 长宁下颌微微收紧,点了点头。 二人推开房门时,正巧碰上夏侯朝这边看过来。 长宁看了一眼夏侯,又看了一眼师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师姐今日一身正红色望仙百褶裙,夏侯也是同款。 看得出在衣食住行上,师姐这些日子并没有受委屈。 “走吧。”夏侯看了一眼未央身上的衣服,笑道。 夜未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开口:“今日要去何处?” “跟着来便是,总归是个好去处。” 夏侯平灵自然没有错过夜未央面上的不自在,横了夜未央一眼笑道:“今日若不是裴小姐来了,想必未央还不愿意出门。” 长宁听罢,微微一笑:“夏侯姑娘言重了。” 夏侯平灵看着夜未央与长宁挽在一起的手臂,不由嫉妒道:“哪里有言重,走吧。” “听闻明日,大宁五皇子便要大婚了,不知裴小姐可知道?”顿了顿,夏侯挑了挑眉,一脸打趣道:“听闻这五皇子妃还是裴小姐的妹妹。” 还没等长宁做出反应,夜未央便追问道:“裴青衣?” “原来未央也知道。”夏侯平灵点头,轻笑一声。 沈玄裔要与裴青衣完婚的消息,她是知道的。 再加上前些日子见过鬼道了,她便知道有些事情在她重生那一刻便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与其一直猜测鬼道为何会提前出现,不如早早便做好准备。裴青衣的立场早在前世便已经无法更改了,既然如此,那么要嫁就嫁。 等裴青衣真正嫁给了沈玄裔最好,那便把裴家的仇人都放在了一块,收拾起来也方便许多。 见长宁对她这番话毫不意外,夏侯平灵也有些兴致缺缺。 话分两头,上京裴侍郎府。 “小姐,明日便是您大婚的日子,今日可要回趟主家?”采衣张罗人将午膳撤了下去,这才恭敬开口道。 “父亲那边可有话传过来?”裴青衣在妆台前落了座,施施然补了补唇上的胭脂。 采衣摇了摇头:“回小姐,老爷那边昨日便让您寻个机会回主家。” 采衣的话适时的停了下来,言下之意便是昨日便有话传来了,今日自然是没有的。 裴青衣黛眉高高挑起,眉梢透露着些许凉薄,嘲讽道:“回去有什么用,同父亲一样被人撵出来吗。” 采衣听出裴青衣话中的不悦,忙不迭跪在地上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从前她还觉得小姐温柔可亲,可这些日子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她每每在小姐身边随侍都得提着一百二十个当心,此刻见裴青衣不悦更是不暇多想便请罪。 裴青衣并未回头,只从铜镜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采衣,默然片刻:“起来吧。” 采衣闻言,这才轻轻起了身:“小姐,您或许真的多虑了。今时不同往日,主家那边就算不看老爷的面子,也不能不顾及五殿下的颜面。” “你当真以为裴家的人同那些寻常人一样?”裴青衣若有所思道。 别人她说不好,但是裴正清嘛,倒真不想会顾忌沈玄裔面子的人了。 “宋芸几时过来?”裴青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回小姐话,宋小姐酉时末才来,现在时间还够。” 裴青衣站起身,既然时间还够,她便去一趟吧。 她与沈玄裔的婚事早在半月前就定下了,明日便要大婚,待过了明日她就是堂堂正正的五皇子妃。是以这些日子在府里,除了裴子书便以她为尊。 “去将马车备好,小姐稍后要出府一趟。”采衣吩咐好后便搀扶着裴青衣下了台阶。 “那不是赵姨娘吗?” “回小姐话,正是赵姨娘。”采衣看了一眼赵姨娘,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裴青衣停下脚步,朝花园中那道人影看过去,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道。 呵,这些日子她也察觉了赵姨娘较从前确实低调了许多,似乎是在避着自己? 说话间,赵姨娘也注意到了裴青衣。 第三百七十一章 回府 赵姨娘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避开却苦于已经被看到,只得连忙带着郑嬷嬷与翠儿过来行礼:“妾见过大小姐。” 她对陈氏的怨恨丝毫没有因为陈氏病故而消散,反而在刚搬出来那段时间仗着裴子书的宠爱还明里暗里给裴青衣两兄妹下过绊子… 但在她从裴子书口中得知了裴青衣竟被五殿下娉为正妃后便收敛了许多,也不知裴青衣今日是否要给她难堪。 裴青衣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赵姨娘,迟迟不开口,莹白如玉的右手摘下一株鲜红的海棠,喃喃道:“又到了海棠花开的时节了,往年母亲是最爱海棠的。” 赵姨娘垂下眼帘,暗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妾这就折下最新鲜的海棠,送到夫人牌位前。” 裴青衣这才像刚看到赵姨娘一般,闲闲道:“是赵姨娘呀,起吧。” “妾身谢过大小姐。” 郑嬷嬷见裴青衣松口,这才上前将赵姨娘扶住。 分家以后,他们就单成一府。裴青衣的排行也不再按主家算,是以府中一直称呼裴青衣为大小姐。 “赵姨娘能记得母亲最爱海棠也是有心了,那便劳烦姨娘了。”裴青衣漫不经心道。 若说从前裴青衣还不像陈氏,那么现在的裴青衣眉梢眼角便有八分与陈氏相似。赵姨娘看了一眼肖似陈氏的面容,努力抑制心中的不甘,面上笑吟吟道:“那是妾身该做的。” “赵姨娘若是真能这么想便是极好的,明日本小姐便要出嫁了,还望赵姨娘在本小姐出嫁后也能如现在一般好好服侍母亲。” 以为她不在府中便能有机会当主母?赵氏这个贱人想的真好。 不管她在哪里,便不会让赵氏好过。她可没忘了,当初便是这赵氏与裴长宁勾结污蔑母亲。 “妾身遵命。”赵姨娘沉声道。 这裴青衣倒是比她想象中狠毒许多,陈氏人都死了还不放过她。一个死人罢了,还要她如此伺候? “行了。”看了一眼赵姨娘,裴青衣也不知想到了何处,低下头吃吃笑了声:“便不耽误姨娘游园了。” “妾身恭送大小姐。” 见裴青衣要走,赵姨娘跪下行礼道。她是真的不想再跟裴青衣多费口舌了,书郎答应过她待裴青衣出嫁后便会给她名分。 她只需再忍忍,忍过明日便好了。 况且今日裴青衣并没有找她麻烦,或许是她多心了呢,少了陈氏这府中的中溃便在她手中,哪里是轻易能被发现的呢。 采衣看了一眼赵姨娘的脸色,迈步跟上裴青衣,却见裴青衣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本小姐出嫁后,这府中便只有大哥一个了,还望姨娘多多为父亲开枝散叶。” 话落,裴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 鬼道告诉过她,赵氏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自己的身子,赵姨娘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闻言本就纤细的身子不禁晃了晃,郑嬷嬷忙扶住赵姨娘:“姨娘” 赵姨娘这才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面上淡淡道:“妾身送大小姐。” “呵。” 见赵氏的反应不如她想象中,裴青衣甚是无趣的抬步离开。 身后,赵姨娘一双水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吏部侍郎门前早早便备好了马车,采衣扶起裴青衣便进了马车。 自从分家后,这还是裴青衣第一次回裴府。 马车在裴府门前稳稳停住,采衣撩开帘布率先下了马车,这才将裴青衣扶了出来。 “等着吧。”采衣冲车夫说了一句便扶着裴青衣袅袅上了台阶。 门房自然不会不识的裴青衣,毛婆子看了一眼裴青衣为难的行了一礼:“裴小姐。” 裴青衣看了一眼跪了一地正正将大门挡住的婆子,笑道:“这是毛嬷嬷?” “是。”毛婆子见裴青衣还记得她,不由将头垂的更低了。 “这是何意?”裴青衣对这一幕倒是不觉得奇怪,若是能主动大开中门迎她进去倒是奇事。 毛婆子身后的小厮壮着胆子道:“回裴小姐话,老太爷下了严令不许再让二老爷一脉入府” 采衣扶住裴青衣的手臂上猛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下意识大声斥道:“放肆!” “我家小姐明日便是五皇子妃,今日是来向老太爷请安的,你们不让小姐见老太爷是何居心!”采衣后背已经疼出密密麻麻一片冷汗,面上狰狞道。 沈玄裔到底是当朝五殿下,他的婚事这上京中自然是没有不知道的人家。 毛婆子也是听说过的,此刻见采衣刻意提起便心中一紧:“这,裴小姐恕罪” “你可知对当朝皇子妃不敬的下场?” “裴小姐恕罪啊,实在是老太爷亲自下的令,奴婢们不敢不从啊!”毛婆子胆子不大,此刻被采衣这么一吓便涕泪而下。 “好了,今日是来给祖父请安的,不用为难毛嬷嬷了。”裴青衣唇畔衔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顿了顿接着重复道:“不用为难毛嬷嬷了。” 毛婆子见裴青衣还如从前般好说话,正要松口气冷不丁却听裴青衣话锋一转:“今日前来是为青衣明日便要大婚,特来拜谢祖父大恩。”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如何会不懂裴正清? “既然不能进去,那青衣便在此处向祖父祖母叩首吧。” “这,裴小姐,万万不可啊!”毛婆子见裴青衣还真要下跪,忙不迭上前挤开采衣将裴青衣稳稳扶住,死活不撒手。 她是干惯了粗活的,扶住裴青衣是轻而易举的事。 开玩笑,她虽是下人可也知道分轻重。眼下正是刚过响午,街上人来人往的。裴青衣在这里说话的功夫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前面说过了沈玄裔与裴青衣的婚事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再加上裴青衣本身还有个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头,虽然还未正式大婚,但裴青衣早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 若是今日真让她在裴府门前,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来。 只怕她也不用活了,别说她,连大老爷保不齐都会被陛下训斥。 采衣被毛婆子挤开,险些摔倒,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心中正在暗骂这婆子好生有力,待看到裴青衣满眼冷漠,这才上前从毛婆子手中将裴青衣救了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愿闻其详 裴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福是府中大总管,连裴子文碰上他都会给几分薄面。且裴福性格严厉,但凡抓住下人有何不妥便是直接发卖,是以府中下人对裴福的声音格外敏感。 此刻听到裴福的声音,众人便立时噤了声,毛婆子看了一眼裴青衣这才嚅嚅道:“裴总管,裴小姐来向老太爷请安” “裴总管。”裴青衣面上淡淡一笑,心中却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别的就不多说了,裴福对她向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方才那一幕本就是计,没想到这毛婆子竟像疯了一样上前扯住她。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挣脱,叫她丢了脸实在可恨。 裴福自然看到了方才一幕,心中略微沉吟,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看了一眼裴青衣行了一礼道:“裴小姐请进吧。” 闻言,毛婆子愣了愣,看了一眼裴福,不是不让进吗 采衣收到裴青衣的眼风,上前一步遮住身后百姓们打量的目光替裴青衣整了整衣袖。 “多谢裴总管,还请总管带路。” 裴福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轻轻一颉首便转身离开。 裴青衣淡淡瞥了毛婆子一眼,便跟了上去。 毛婆子被裴青衣这轻飘飘的一眼看得手臂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二小姐好像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同了。 许久没有在裴府中行走了,裴府的一花一木都与她印象中一般无二。再行走在裴府花园中,让裴青衣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恍惚。 裴青衣脚步微微停滞。 “小姐,怎么了?”采衣察觉到裴青衣的异样,停下脚步道。 “无事。” 裴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方才恍惚见她好像瞧见了前世——她正是在这院子中,身着凤冠霞帔由大哥背着出嫁的。 敛去眼中的思绪,裴青衣看了一眼似是对身后的响动毫无察觉的裴福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终于到了荣青堂,裴福转头深深看了裴青衣一眼:“劳裴小姐在此稍后,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今日让裴青衣进来,是他自作主张的,所以他要提前进去与老太爷通报。 裴青衣自然明白裴福的意思,轻轻一笑:“劳烦裴总管了。” 采衣这是第一次来裴府,本来她以为侍郎府就已经够大够气派了,没想到裴府竟然比侍郎府大那么多,一时间也不由的看呆了。 裴福倒没有刻意晾着裴青衣,半柱香后便出来道:“老太爷有请。” 裴青衣似是没有察觉到裴福的冷淡,抿唇羞涩一笑:“多谢裴总管全了青衣出嫁前的心愿。” “裴小姐不必如此客套”见裴青衣如此客气,裴福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快些进去吧。” “是,青衣明白了。”裴青衣拎起裙角迈过高高的门栏。 裴福立在原地看着裴青衣的背影,恍惚看到了年幼的裴青衣。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走了歪路了呢。 “青衣拜见祖父。”裴青衣停在书房前,这个时辰裴正清应该是在书房中才对。 “进来。”裴正清的声音从书房房门后传来,一如往常的冷静自持。 裴青衣弯了弯唇角,唇畔一抹梨涡若隐若现:“你便留在这里。” “是,小姐。”采衣得了裴青衣的话,便立在了一旁。 裴正清在书房时不喜欢下人伺候,因此书房外并没小厮,裴青衣便伸手将门推开。 “祖父。” 裴正清淡淡瞥了一眼裴青衣:“这声祖父,老夫担待不起。” 裴青衣正要开口却被裴正清打断:“方才在门房的事裴福已经跟我说了,若是裴福没有到,你真会跪?” 见裴正清说得不客气,裴青衣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跪的。” “坐吧。”若非长宁没有告诉他裴青衣的真面目,只怕他也会相信裴青衣的话。 “是。” 见裴青衣坐了下去,裴正清自顾自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再开口。 一时之间,书房陷入了一种极为古怪的静谧。 半响后,裴青衣率先开口:“明日便是孙女大婚之日,孙女想请祖父到场,祖父若是在孙女心中也能安稳一些。” 她知道,她来这一趟不一定说的动裴正清,但她如果不来便是绝无可能。 裴正清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已经分家了,现在要大婚了想起他了便来找他证婚? “这是裴子书的意思?” “是父亲的意思,也是孙女的心愿。”裴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当初的事,青衣在这里代替父亲向祖父赔罪了。” “哐”——裴正清毫不客气的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事已至此不用再提,今日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便送客了。” “祖父当真要如此吗?”裴青衣面无表情,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茶盖:“明日青衣便要成亲了,实在是不想在青衣最重要的日子里,祖父不到场,想必五皇子殿下也是如此。” 裴正清这老东西真是不识抬举。 裴正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从前真的小瞧了这个孙女。往日瞧上去柔柔弱弱的,今日也敢拿沈玄裔威胁他了。 见裴正清沉默不语,裴青衣接着道:“眼下吴首辅退了下来,大伯父继任首辅,若是明日祖父能与大伯父一同到场,殿下必会十分欣慰。” 言下之意便是吴居正已经倒台,沈玄珩承继大宝再无可能,朝中便是五殿下一人得势。 她今日肯来,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想要拉裴家一把。若是裴正清继续一意孤行,将来等五殿下登基她便不会再心慈手软。 裴正清听得想笑,抬眸认认真真打量了裴青衣一眼正色道:“回去吧。” “祖父。” 放下茶盏,裴青衣看了一眼裴正清,待看清裴正清眉梢的不屑时冷笑一声:“祖父就非要孙女将话说的如此明显吗?” 她不相信裴正清这老狐狸会听不懂她的话。 “如何明显?”裴正清随意拨弄着茶盖,裴青衣此行拉拢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裴青衣沉沉看了一眼裴正清,云淡风轻道:“既然祖父如此装糊涂,那青衣便来说道说道。” “愿闻其详。” 裴正清一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 第三百七十三章 劝 “陛下龙体沉珂,吴居正也从首辅的位置上下来了,魏延因为贪墨灾银已经下狱了,三皇子倒台是迟早的事。”顿了顿,裴青衣淡淡道:“青衣便直接跟祖父说了吧,至多不过半年,这天下便是五皇子的天下了。” 还有傅殊,失了圣心。就算他有二十万傅家军,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南营与御林军中都有五殿下的人,还有谁能挡住五殿下? 她不信裴正清不知道这些事,前些日子魏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又偏逢吴居正从内阁退了下来,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沈玄珩已经彻底失势了,她不信裴正清沉浮官场数十载会看不清。 可她非要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事已至此,她不能再让裴家如此浑水摸鱼下去了。 裴家想不站边? 她不许! 要么跟着她支持她,要么就去死! 当然,跟着她也要拿出诚意来。 “说完了吗?”裴正清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不动神色道:“老夫早已辞官,裴小姐为了五殿下奔走无可厚非,可却是找错了人。” 他怎么会听不出裴青衣话中的威胁,到底是历经两朝的老者又是宁文帝的启蒙恩师。裴青衣这个时候来拉拢他,无非便是看中了他即使退了下来依旧在天下士林中存在的影响力。 想必沈玄裔现在也不知道宁文帝到底属意于谁,否则便不会再让裴青衣来找他了。毕竟眼下的局面看上去确实是沈玄裔占了上风,可皇位这种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若是宁文帝临了再来一招釜底抽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沈玄裔这样拉拢自己,便是再为另一条路做准备了。 能手握遗照顺利登基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好事,若是宁文帝临了将他一军,便只有第二条路了 第二条路便是绝对需要他的路。 裴正清心念急转便明白过来,想必沈玄裔已经做好了武装夺嫡的准备了,若是真有了这个准备便能说的通了。 毕竟若是武力夺嫡,便会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尤其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年轻学子更是如此,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何到了这个地步裴青衣还在拉拢自己。 自从听宁姐儿说了前世的事后,他便再不敢小瞧老二与沈玄裔了。 见裴正清仍然不为所动,裴青衣终于沉下脸来,冷笑一声:“其实孙女一直很好奇,祖父对父亲的偏见似乎是一夜之间出现的。孙女大胆猜测,是否与大姐姐有关?” 若真是裴长宁将前世的事情告诉了裴正清众人,那裴家真的不能留了!即使沈玄裔希望她能再拉拢拉拢裴家,她也绝不留下一丝后顾之忧。 这样想着,裴青衣拢在袖中的手五指成爪,手中一团黑气越聚越大 裴正清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攫住——从裴青衣身上传来的,扑面而来的杀气实在太明显。 “哼,青衣莫不是忘了陈氏和裴子书对你祖母做的事?若无裴子书的示意,陈氏一介妇人怎敢对你祖母下那五石散!” 裴青衣闻言挑了挑眉,双眸死死盯住裴正清,半响才缓缓松开手:“祖父怕是真的误会父亲了,那事是母亲一时想岔了。” “想岔了?”裴正清沉下脸,若是没有裴子书的暗中授意,陈氏一介妇人怎敢对老夫人下手。 裴青衣这话分明便是将他当傻子。 见裴正清不像说谎,裴青衣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裴正清现在不同意没关系,就算认定是裴子书怂恿的母亲,起码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若是真的如她猜测那般,裴正清对裴子书的疏远是因为裴长宁,那便真的不能留了。 毕竟前世可是抄家灭族的仇恨,与五石散相比便重了许多。 “祖父确实误会父亲了,既然祖父执意如此,那青衣便没有什么好说了。”裴青衣站起身,恭敬朝裴正清跪下。 “明日是孙女的大日子,孙女无法从家中出嫁也无法当面拜别祖父。”说着,裴青衣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万望祖父祖母能保重身体。” 裴正清看着裴青衣深深伏下的身子,意味不明。 “不知孙女可能去看看祖母?”做戏做全套,既然裴正清还不知道前世的事,她自然不能太快翻脸。 裴正清长叹一声:“你有心了,你祖母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就别去惹她难受了,回去吧。” 裴青衣摸不准裴正清这话的意思,抬眸定定的看了一眼裴正清:“是,孙女拜别祖父。” “去吧。”裴正清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裴青衣深深看了一眼裴正清,这才退了出去。 “小姐。”采衣站在九曲回廊之下,瞧见裴青衣从荣青堂中出来,忙不迭上去。 裴青衣淡淡点了头,走出两步复又想起什么似的幽幽转过头。 采衣循着裴青衣的目光看过去,目光在荣青堂上的牌匾上微微停顿。 “你还没有来过裴府吧。”裴青衣收回视线:“随我逛逛园子。” 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她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是。”采衣闻言垂下头,讷讷道。 裴青衣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采衣,就着采衣的手朝花园走去。 她在裴府生活了十四年,就算没有丫鬟带路她也找的到花园。 裴府的花园修建的错落有致,颇有江南风味,沿湖栽种了许多杨柳。有风掠过,柳枝在湖中微微搅动。 自从拜了鬼道为师之后,裴青衣就得鬼道亲自传授内功,虽然在招式上有些不熟练但内力还是比寻常习武之人醇厚许多。 因此裴青衣远远便看到湖边有一行人。 “小姐,那些人是?”采衣第一次来裴家,自然不识的湖边那名夫人,此刻也疑惑道。 裴青衣只看了一眼,便挑了挑唇,眼中极快闪过一丝兴奋也不回答:“许久不见,自然是该去好好行礼的。” 采衣看了一眼裴青衣,待见到裴青衣唇畔的笑意下意识开口道:“是。” “走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婚前日 裴青衣就着采衣的手缓缓朝湖边走去,待看清眼前容颜清丽的妇人眼中的异样这才停下了声:“青衣见过大伯母。” 眼前之人赫然便是秦氏,秦氏眼下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高高隆起。这还是长宁去了宏悲寺后,李嬷嬷第一次劝到秦氏用了午膳出来消消食。 往日秦氏都是踏踏实实呆在院中好好养胎的,今日第一次出来便碰上了裴青衣。 秦氏目光闪过一丝惶恐,也不知为何自从宁儿跟她说了二房的事情以后她总是很害怕见到裴青衣。此刻乍然见到裴青衣,秦氏握住李嬷嬷的手:“请起。” 裴青衣自然看出了秦氏的疏离,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知大伯母的产期在何时?” 采衣闻言也将视线默默投注在了秦氏的肚子上。 秦氏听裴青衣提起产期,下意识向后瑟缩了一下。李嬷嬷稳稳扶住秦氏:“夫人” “青衣明日便要大婚了吧。”秦氏看了一眼李嬷嬷,暗暗稳住心神岔开话题道。 裴青衣掩嘴笑道:“回大伯母话,正是。今日是特意来拜会祖父祖母的,没成想碰上了大伯母。” 秦氏以手撑着石桌,强忍着腹部传来的不适:“恭喜青衣了。” “大伯母似乎身子不适?”裴青衣看了一眼秦氏一瞬间变得有些惨白的脸,上前关切道:“不如让青衣为大伯母把把脉?” 李嬷嬷也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秦氏的脸色,也不等裴青衣上前,李嬷嬷挡住裴青衣的视线看着秦氏道:“夫人?怎么样?” “孩子”秦氏见李妈妈挡住裴青衣,略微缓了口气咬着下唇道。 秦氏额间有密密麻麻的冷汗滴下,李嬷嬷看得心惊也顾不上裴青衣还在场了,沉下脸:“还不快送夫人回院子,东儿,快去请大夫!” “大夫人!”东儿看了一眼秦氏便提着裙摆跑开。 李嬷嬷匆匆朝裴青衣行了一礼,歉意道:“青衣小姐请见谅,夫人身子不适,奴婢先送夫人回院了。” 裴青衣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忍不住扬了扬眉,口气仍是淡淡道:“李妈妈去吧。” 秦氏的身子因为疼痛剧烈的蜷缩起来,李嬷嬷架住秦氏与南儿一道将秦氏扶住。 裴青衣立在原地看着秦氏在李嬷嬷的陪同下越走越远,唇畔的笑意扩大。 “小姐,这太晦气了,咱们走吧。”采衣咬了咬下唇,看了一眼方才秦氏站立的地方——那里一滩血迹,不由暗暗心惊道。 “晦气?”裴青衣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渐渐凛冽起来。 “走吧。” 热闹看完了,自然也该走了。 “是。”采衣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地上那摊血迹,抬步跟上裴青衣。 待重新走出裴府大门,采衣扶着裴青衣上了马车:“小姐,回府吗?” 裴青衣的余光透过时不时被风撩起的帘布向外看去,沉吟片刻道:“去鸿运酒楼。” “是。”采衣应了声,伸手撩开帘布对马夫道:“去鸿运酒楼。” 本以为大婚之前,小姐应是会去买些首饰的,没想到竟是要去茶楼。 太傅府。 “小姐,大人说了今日您不能出门!”萍儿看了一眼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的宋芸急急道。 宋芸看了萍儿一眼,不耐道:“让开,本小姐你都敢拦。” 萍儿见宋芸口气不善,便跪在地上哀求道:“小姐息怒,大人若是知道您又出去了,定会狠狠责罚您的。” 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又得大人特意嘱咐因此在这个档口万万不能放小姐出去。 “你是本小姐的丫鬟,不是他宋烨的丫鬟,赶紧让开!”宋芸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萍儿,时辰快到了,她不能再耽搁了。 “小姐,这个时辰大人就要回来了,您要不陪大人用完晚膳再出去?”萍儿膝行着退开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老爷到。” 芳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宋芸眼中闪过一丝畏惧,身子迟疑片刻但还是重新坐回了椅子。 “芸儿要去何处?”宋烨略带疲倦的声音幽幽传来。 宋芸抬眸朝门口处看了过去,这才起身道:“哥,我今日有事,你让我出去吧。” 这些天朝堂诸事繁杂,宋烨也是到这会才回来。一回府便直接过来了,因此还是一身官服。 宋烨对宋芸的话置若罔闻,看了一眼蒋卫:“摆膳。” “是,大人。” “听闻今日裴侍郎小姐去了裴府,为兄听闻你与裴青衣私交尚可?”宋烨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抬眸看了一眼宋芸道。 宋芸见宋烨主动提起裴青衣,也不隐瞒,笑道:“哥,你怎可如此称呼青衣闺名,明日青衣便是五皇子妃了,不该如此无礼。” 宋烨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宋芸,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何时起这个妹妹越来越陌生了。从前喜欢整日呆在院中,这些日子偏偏又喜欢往外跑。 整日与裴青衣联系。 “坐下。”宋烨沉吟片刻:“日后不要与裴家的人走的太近了。” 宋芸俏脸一僵,不悦道:“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口中的裴家是哪个裴家?” 她当然知道宋烨口中的裴家是吏部侍郎府,只是不满他因为裴长宁而干涉她。她知道青衣与裴长宁不睦,这也是她为何能同青衣成为姐妹的原因,因为她们有个共同的敌人。 对于裴长宁,一开始她是感激的。直到大哥的官越做越大,而她身为大哥唯一的妹妹却始终无法在旁人面前抬起头来。究其原因,是因为她曾在裴长宁身边做过奴婢。 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宋家与裴长宁的关系,但那件事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哪怕裴长宁从没在她面前说起,但只要一想起她还在便觉得自己只要一同裴长宁站在一起她便永远是奴婢一般。 尤其大哥与裴长宁的关系,大哥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发现他书房那副美人图吗? “裴青衣心思太复杂,你这样与她走这么近,早晚有一日会害了自己。”宋烨一如往日耐心开口,他只有这一个妹妹,虽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妹妹与他离了心。但他不能不尽好一个做哥哥的责任,他相信小姐离京之前给他留下的消息。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谢府选婿 裴青衣绝不如表面般无害,不是他高估裴青衣,实在是长宁给他留下的信息让他不得不小心。 “青衣如何不好,且明日她便是五皇子妃了。”顿了顿,宋芸接着开口:“哥,你与七公主的婚事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也不知圣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宋烨闻言,俊眉微蹙,轻声训斥道:“芸儿慎言。” 七公主沈乐瑶自从去了皇陵替皇后守灵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前些日子长宁曾提过想个法子将她接回来,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且这些天朝堂上的局势一日一日的变,沈乐瑶在这个时候回京不是个好事。 宋芸见大哥如此忌讳,不由放软了口气嘟囔道:“也不知道陛下安得什么心,现在关于先皇后是突厥细作的谣言还没平息呢,怎么就能让哥您娶沈乐瑶呢。” 大哥好不容易有今日的地位,从前还好。从前皇后还在的时候,哪怕皇宠不如柳妃,但到底是占了个皇后的名声。那时候定下婚约她自然是一百个高兴,可现在皇后死了不说,就连死了还有谣言说皇后是突厥细作的事。这种情况下让大哥娶沈乐瑶,这不是将大哥的仕途全部搭上去了吗? 宋烨见宋芸越说越不像话,不由沉下脸:“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说着,宋烨带着审视的目光掠过地上跪着不敢开口的萍儿、芳儿二人。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奴婢们万万不敢跟小姐说这种话。”二人见宋烨脸色不善,忙不迭开口道。 宋烨虽然往日并不苛待下人且性情温和,但一旦触碰到他的禁区便绝不留情,她们自然不敢往刀口上撞。 “哥,萍儿芳儿是我的奴婢,你要责罚她们也得先问过我。”宋芸虽然心中有些惧怕,但还是忍不住不服气道。 宋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宋芸:“方才那些话是何人同你说的。” 宋芸瞧见宋烨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紧。 “那些不是事实吗?坊间都这么说,陛下让你娶沈乐瑶倒是如了皇后的意了,可却赔上了大哥你的仕途啊!” “仕途。”宋烨怒极反笑:“看来往日我还是太过纵容你了,来人!” “大人!”蒋卫抱拳行了一礼。 “从今日起,将听雨苑好好守住,不准放一个人出去。”说罢,宋烨拂袖而起,冷冷看了一眼宋芸:“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芸儿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唯一能肯定的便是他不能再纵容宋芸下去了。 早晚有一日,她会害死自己。 “宋烨!”宋芸挣开萍儿的手,气急败坏的追出了院子喊住宋烨道:“当年爹娘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他们的!你说要好好照顾我的,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 宋烨停住脚步,微微侧首:“方才那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见宋烨还揪着这事不放,宋芸俏眼一立索性发狠道:“难道不是真的吗?别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会答应娶七公主!” “宋芸,你疯够了吗。”宋烨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宋芸,一字一句道。 看来他想得果然没错,方才那些话府中的人觉得不敢在宋芸面前提起,想来也只能是从裴青衣处知道的。 “哥!”宋芸见宋烨转身离开,愣愣喊道。 她有预感,大哥这次真的生气了。 “小姐”萍儿看了一眼怔楞在原地的小姐,讷讷道。 “啪!”宋芸转身一巴掌便落在了萍儿右脸,留下一脸红色的掌印。 “贱婢!” 宋芸咬牙切齿的丢下这句话便匆匆进了屋。 芳儿见宋芸走了,便上前扶住萍儿。 “小姐今日心情不好,我带你去敷些药。”芳儿看了一眼被宋芸大力摔上的房门,无奈道。 其实她们都知道宋芸的脾气,却始终是为人奴婢,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萍儿红着眼,抽了一口气:“没事,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去门外候着吧。” 若是等下宋芸要叫人而芳儿陪她去上药了,只怕芳儿会比她还惨。 “那你快些去吧。”芳儿拍了拍萍儿的手,安慰道:“小心些。” 话分两头,谢府大厅。 谢夫人坐在首座,面前摊开了一大叠名帖。 谢夫人拿起其中一张名帖细细看了看,口中喃喃道:“金陵吴家的公子,人品才学倒是个不错了,只可惜到底是与三皇子沾着亲” 谢婉华无奈地看了一眼大哥:“娘,您已经看了一下午了,就这么希望女儿赶紧嫁出去吗?” “咳。”谢祁弈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没个女孩子家的样子,有这样跟娘亲说的话吗?” 谢夫人闻言便放下名帖,没好气的抬手戳了戳谢婉华的额头:“你呀你,你比人家宁丫头还大,宁丫头都快成亲了,你还没个着落,这让为娘如何放心。” 提到长宁,谢祁弈眼中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担忧。 谢婉华倒是真以为长宁去了宏悲寺,闻言便上前挽住谢夫人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娘,您这么成天给我选夫婿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你呀你,没个正行,哪有女子像你这样一口一个夫婿的挂在嘴边,好不害臊!”谢夫人瞧女儿这不害臊的模样便是笑骂道。 “可不是就是选夫婿吗?娘您都将上京各家的公子都比较了个遍了,这会都看到金陵去了。”谢婉华笑着,松开谢夫人的手臂翻了翻面前摊开的名帖道。 提到这个,谢夫人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儿子道:“羿儿,你也来帮你妹妹选选。” 别的不说,事关谢婉华的婚事那便是整个谢府的大事。谢家与别的家族不同,他们不需要自己的儿女用婚事来与别的家族联姻。相比较利益而言,她更希望的是自己唯一的女儿这一辈子能幸福。 眼下上京情势不明,虽然面上看上去是五皇子一家独大,三皇子彻底失势。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谢府的一举一动便更要小心了,他们虽然没有那个心,但却还是不得不小心。 谢家的家训便是忠天下,本来就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家族,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被人拿住把柄可就不好了。毕竟谢家在大宁地位超然,暗地里眼红的人不知凡几,更应该珍而重之。 羿儿从前虽是腿脚不便,但才学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连老爷都说弈儿眼光独到。她到底是一介妇道人家,这种大事上还是应该多听听弈儿的意见。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复杂 听娘亲叫到自己,谢祁弈抬眸看了一眼面前数十张名帖,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生着闷气的妹妹,眼中闪过一丝揶揄:“华儿可有中意的?” “大哥!”谢婉华一听连大哥都打趣自己,不由背过身道。 谢祁弈看了一眼谢婉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认真道:“行了,自己好好看看吧。” 他只有华儿一个妹妹,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他是男子,自然知道要一个品行合格的妹夫有多困难。但还是希望华儿能好好选一个。 谢婉华视线掠过谢夫人复又落在面前一摊名帖上,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上京这么多家族,她不知别家是什么样的,但就冲母亲对她婚事如此操心便能看出她与别的女子相比要幸运很多。 别的不说,就是大宁的公主在婚事上面恐怕都没有她这么待遇。 “女儿一切都听母亲的。”谢婉华收回视线,低声道。 谢祁弈目光微微一凝,随即移开视线。看华儿这样子但愿是他多心了。 “好孩子,你也一起看看,若是有喜欢的。门第家世都好说,我谢家的女儿不需要为了家族牺牲婚事。”谢夫人拍了拍谢婉华的手欣慰道。 “对,我谢家轮不到儿女牺牲婚事来联姻,华儿自己好好选选。”谢修云从屋外抬步进来,向来严厉的脸也流露出淡淡笑意。 任是不管官职何处的人,谁不希望每每下朝回家便能看见爱妻子女? “父亲” 谢婉华没想到连先来严厉的父亲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红了眼眶。 “王爷,都安排好了。”傅秦绕过傅叶进到书房,看了一眼正在研读鬓发的傅殊一眼,轻声道。 “知道了。”傅殊正看到兴头,挥了挥手示意傅秦退下。 傅秦这些天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王爷自从被圈禁在了府中,就再没有消息传过来了。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往日同王爷赌气也没有闹这么久的。 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王爷便不能再正大光明的出府。 傅秦面沉如水看了一眼一旁蹲在地上自得其乐逗着蛐蛐的傅叶,冷哼一声:“你还真有心思玩。” 他就知道,傅叶这小子是最不靠谱的,一点也不将王爷的事放在心上。难道看不出,王爷现在地位岌岌可危了吗。 傅叶停下手,没好气的瞪了傅秦一眼:“你呀你,我是不是早说过了,小秦子你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咱们家王爷吃亏的?” 傅殊是最不将世俗礼教放在眼里的人,否则桀骜不驯的名声也不至于这么响亮。王爷现在静静蛰伏就必然有他的道理,他这个做下人的,只管相信王爷便是。 哪里会像小秦子一样,整日记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 “可你从前见过陛下如此与王爷离心吗?”傅秦就是对傅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不过眼,时不时不刺上两句便浑身难受。 “傅叶,进来。” 傅叶正要回嘴,却听傅殊的声音从书房后传来。闻言也不与傅秦斗嘴了,狠狠瞪了一眼傅秦便转身进了书房。 傅殊放下兵法志,看了一眼傅叶。方才屋外的话虽说是刻意放轻了声音的,但他还是全部听到了。 “夜国那边如何了。” 见王爷提到正事,傅叶脸色沉着道:“郡主已经到了姚城,想必已经找到了未央公主” 傅殊闻言,挑了挑眉,敏锐的察觉出傅叶的话语,不满道:“想必?” “王爷,姚城这些日子情况复杂,据我们的探子回禀城中不仅有七重门的人,甚至连红楼也露面了。”傅叶为难道,他们的势力本就不在姚城。据他所知,姚城里的探子十有八九是边南军的人。 “郡主现在如何。”傅殊冷冷看了一眼傅叶,黑瞳中聚起一层阴翳。 傅叶跟了傅殊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听不出傅殊话中的寒意,硬着头皮道:“郡主应该与七重门的夏侯平灵碰面了。” 像是不知突然想到何处,傅殊眼中的寒气在听到夏侯平灵的一瞬间缓缓褪去,随后沉吟道:“好好看着姚城,不能让郡主出一点危险。” “王爷,眼下边南军还在姚城外,我们的人也不能进去太多,毕竟红楼的人也在里面。”傅叶咽了咽嗓子,红楼与七重门虽然都是江湖上的组织,可红楼司情报的消息天下皆知。 他们的人虽然也是专门培养的,但要同时对上红楼与七重门以及城中别的探子只怕太过危险了。 “这点事都办不好?”傅殊略带警告的看了一眼傅叶。 傅叶被傅殊看得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大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傅殊挥了挥手,也不再看傅叶一眼。 “王爷”傅叶行了一礼,正要离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明日便是五皇子的大婚之日了。” “怎么,你现在闲的要操心别人的婚事了吗?”傅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口中道。 傅叶顿了顿,心中隐约起了几分不安,再看向傅殊的时候眼中便多了几分深思。 见傅叶不语,傅殊没好气道:“还不快去。” “是。” 傅叶离开后,傅殊眸光复杂,取出一本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长宁一行重新回来的时候已近子时,除了在昆仑的时候,夜未央从来没有这么晚还在外面。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去吗?”夜未央靠在水榭中,极为不雅的抚了抚肚子。今日夏侯平灵带她与师妹将姚城数得上好的零嘴都吃了一遍,她到这会还撑得不行。 要不怎么说夜国的民风比大宁要开化许多呢,都快子时了,街上还有时不时路过的青年男女。这在大宁是极为少见的。 长宁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师姐攥着的玉兔花灯,目光复杂的看着夏侯:“确实有些晚了。” 难得有这么尽兴的时候,她与未央的关系似乎也在这一日拉近了许多若非是时候实在太晚,她还真舍不得回去。 “走吧。”想归想,夏侯平灵还是笑着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小心些 夏侯平灵从小便在江湖中长大,虽没有许多江湖儿女身上的豪放但还是较寻常小姐更加不顾及世俗一些。 “咱们上不上?” 隐在暗处中的两道黑衣看了看长宁一行人,嘀嘀咕咕道。 “你说什么废话呢,好不容易守到小姐出来,现在不上又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见到小姐了。”谢七闻言怒道。 隐在暗处这两道黑影便是在万花楼外守了一日的谢七、谢暗二人。 “现在不能去,你忘了小姐怎么吩咐的?”谢暗拉住谢七,压低声音道。 谢七当然记得长宁是怎么说的,不就是让他们听萧染的吩咐吗?可萧染现在还在喝酒呢,哪有功夫来救小姐。 她却不能放着小姐不管。 “你去不去?不去自己回去。”谢七定定的看着谢暗,眸含威胁道。 谢暗看了谢七一眼,攥住谢七的手缓缓松开。 就在谢七即将转身朝长宁一行走过去时,谢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以手作刀狠狠落在谢七后颈。 谢七身子微微一晃,便软软倒在谢暗怀中。 谢暗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长宁一行人,无奈道:“谢七,你越来越忘了规矩了。” 他们是暗卫,服从命令是第一要紧。长宁走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他们若是她有什么不测,便要听命萧染不能冲动。谢七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了,自然将规矩看的越来越淡了,而他不同,他答应过小姐要好好监督好谢七的。 长宁脚步微微一滞,朝身后那片隐在暗处的墙壁看过来。 谢暗看了长宁一眼,抱起谢七脚尖一点便消失在原地。 夜未央见长宁脚步顿住,不由也停下脚步道:“师妹,怎么了?” 夜未央一开口便惊动了两步之外的夏侯平灵,夏侯平灵顺着长宁的视线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长宁转过头来,看了师姐一眼笑道:“无事。” “那就走吧。” 谢暗打横将谢七抱回客栈时正巧碰上萧染醉醺醺的回房。 “这是怎么了?”萧染挑眸道:“难不成也是喝酒去了?” 因着谢七本就是有武功的,因此这会差不多也到时候醒来了。 在谢暗怀中幽幽转醒恰好便听到萧染这番话,俏眼一瞪死死瞪住谢暗。 谢暗见谢七醒了,朝萧染行了一礼将谢七放了下了。 谢七双脚一触到地便抬起谢暗的胳膊,上去便是狠狠一口。 萧染看的肉疼,啧啧称奇:“年轻人呐。” 说罢便一摇一晃的上了楼。 谢七本就顾不上行礼,见萧染离开谢七定定的看着谢暗:“为何将我打晕。” “小姐有命,这些天要听萧公子吩咐。”谢暗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听萧公子吩咐,呵,跟他一起去喝酒吗?”谢七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谢暗,你说到底还是怕死。” 谢暗面无表情,捏着谢七手腕的大掌微微用力却在下一秒猛地松开手。 “不管如何,我答应过小姐,会好好看好你。”谢暗转过头,沉声朝楼上走去。 谢七看了谢暗的背影一样,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谢暗不让谢七贸然出手,第一是因为长宁临走时确实说过若是她有什么状况,便让他与谢七好好听萧染的吩咐。萧染既然还没有吩咐,他们便不能如此冲动行事。 第二便是那掳走小姐的女子武功高强,连小姐都被掳走,谢七的功夫如何她心中有数,如何还能让谢七冲出去送死?更何况,方才他也看到小姐了,看样子小姐并没有什么生命威胁。 既然如此,他便能回客栈好好请示萧公子了。 这样想着,谢暗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谢七实在是太冲动了。 “当当当。” 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萧染在喝完醒酒汤后眼神也清醒许多:“进来。” 谢暗在门外听到萧染的声音,便也不耽搁抬步推门而入:“公子。” 萧染早便知道谢暗会来找到,此刻见到谢暗倒也不奇怪:“坐吧。” “是。”谢暗朝萧染微微点头,虽然到现在他对萧染也毫无了解,但既然小姐临走时让他听萧染吩咐定然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萧公子的伤如何了?”谢暗捡了个离萧染最远的地方坐下,一坐下便直奔主题道。 他既然知道掳走小姐那女子武功高强,自然不会真的将小姐放着不管。只是看样子他与谢七二人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过那女子,若是萧染伤口愈合了便好。 “明日便好得差不多了。”萧染看了一眼谢暗,淡淡道。 长宁给他的药对外伤确实是有奇效,并且这一日下来他的内力似乎也浑厚了许多。长宁既然如此大方,他自然也不会将她放着不管。 “那明日便能去万花楼?”谢暗见萧染并未推诿时间,身子微微前倾道。 萧染右手撑在桌上将下巴撑起,看了一眼谢暗道:“万花楼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明日午时一起出发。” 万花楼既然是七重门在姚城的据点,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个花楼。他在万花楼的探子传话回来,整个万花楼的龟奴有大半都是七重门中的杀手。 他红楼虽然也在姚城有据点,但就武力值而言比起七重门确实是有不足的,毕竟红楼的人擅长的便是易容套话传消息,真要抡起单打独斗来多半也不是七重门的对手。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摸清楚七重门的根本目的,但却还是不想耽搁下去了。 他的伤势恢复的极快,若是在他全盛时期对上司络染未必没有胜算,再加上谢七谢暗倒也足够了。 这样想着萧染便点了点头:“明日午时,我已经布置好了。” 话虽如此,萧染还是看了谢暗一眼:“本打算明日将你留在万花楼外以便接应,你可真要随我进去?” 听到萧染前半段话,谢暗正要蹙起眉待将话听完,这才认真道:“谢暗是小姐的人,连萧公子都能为小姐如此谋划,谢暗便更加没有理由袖手旁观了。” “早便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夏侯平灵的武功,光是你与谢七即使加起来也是不够的。”萧染对谢暗的话并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淡淡道:“明日小心些。”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出嫁 夏侯平灵便是将小姐掳走的那名红衣女子,还是今晚走在小姐与未央姑娘身旁那名女子。看上去虽然美艳非常,但三人走在一起时并未觉得违和 谢暗想着便甩了甩头,他这会脑子里想的什么有的没的。 “多谢萧公子了。”谢暗见话到这里,也不再多待,转身便出了房门好好准备起来。 大宁五皇子今日大婚,是以整个上京在这一日都欢腾起来。 天还没亮,裴青衣便被喜婆拉了起来。 “小姐,今日大婚,要早些起来上妆。”采衣带了八名侍女鱼贯而入。 裴青衣早早便坐在了梳妆台前,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也是她达成心愿的第一步,她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因此便早早起了身。 只要过了今日,她便可得偿所愿了… 喜婆是从宫中退下来的老妈妈,此刻见着裴青衣的模样便笑得见牙不见眼:“五殿下真是好福气,早就听闻裴家小姐乃上京第一美人,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好话谁不爱听,裴青衣闻言微微抬起下巴,轻笑一声:“今日还要劳烦妈妈。” “哪里哪里,裴小姐言重了。”喜婆看了一眼面前的妆堑,朝身后道:“还不快给裴小姐上妆。” “是。” 身后由喜婆带来的四名女婢闻言恭敬行了一礼,便小步上前替裴青衣绞面。 初夏的天亮的极早,到辰时时才堪堪赶得及将妆容全部整理妥帖。 两名喜婆站在裴青衣一旁,皆是目露惊艳。 她们从前在宫中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宫中女子皆是不缺美貌者。但裴青衣的容貌绝对能算得上上京第一美人了,到底是底子好。 裴青衣自然没有错过二人眼中的惊叹,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自矜。 最先回过神的是采衣,到底这些天采衣日日伺候裴青衣,也早就知道小姐貌美。 “采衣。”裴青衣看了一眼采衣,朱唇请启。 采衣上前一步回到:“小姐,嫁衣送来了。” 虽然准备婚礼的时间不长,但沈玄裔还是不愿意委屈裴青衣。便从宫中御绣坊召集了四十名绣娘连夜赶制,用的上好的凤凰丝制好的嫁衣。 凤凰丝是大宁历代皇后、太子妃专用的,沈玄裔虽不是太子,但朝中局势十分明了。三皇子自从魏延贪墨之后受了牵连,如今也是彻底失了登基的可能性。此消彼长之下沈玄裔便是登位的大热门,且这凤凰丝也是经过宁文帝默许才用的。 这样一样,沈玄裔这场大婚便能表明宁文帝的态度了。 “拿过来吧。”裴青衣身形不动,视线透过面前的铜镜朝身后手捧着金丝描边托盘的丫鬟看过去。 “是。” 采衣朝身后退了两步,揭开托盘上的红布,不由倒吸两口凉气怔楞在了原地。 凤凰丝制成的嫁衣没了红布的遮掩,一身光华便是再也挡不住。 浑然一体的凤凰丝中夹杂着丝丝金线,大股金线勾勒的凤凰在阳光下展翅欲飞极其耀眼。 不光采衣,连裴青衣眼中都闪过一丝贪婪。 这么美好的东西,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四名丫鬟服侍裴青衣穿上嫁衣,最后再将一旁纯金打造的凤冠双手捧起,仔细的别在裴青衣的发间。 裴青衣一对翦水秋瞳,眸底水光潋滟,眼尾处还隐隐携了几分得意之色。 凤冠前垂下密密麻麻金色的流苏,越发衬得裴青衣容颜绝世。 裴青衣最后看了一眼铜镜,恍惚看到了那个人同她描述的、本该属于她的未来。 她会是皇后,大宁名正言顺的皇后。 “奴婢恭贺五皇妃,五皇妃大喜!” 屋中的仆妇在这一刻全部跪下,匍匐在裴青衣脚步,大声道贺。 裴青衣唇畔挑起一抹意味深长:“平身。” 穿上凤凰丝的这一刻便已经注定了,她这一世也会如当初镜中人一样位及皇后,宠冠六宫。 这才是她的人生。 裴长宁,待再见之日,便是她结束两世恩怨之时。 “吉时已到,请五皇妃移步。” 喜婆得了采衣偷偷塞了金裸子,笑得越发灿烂道。 裴青衣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朝门外走去。 “大哥。” 等喜婆推开门,裴青衣看了一眼门边立着的俊逸男子,浅笑一声。 裴青山饶是知道自家妹子貌美,今日一看也是忍不住暗暗心惊。 裴青衣的美极具侵略性,像是要将面前的阻碍一并扫除般。 今日裴青衣出嫁,大宁的规矩是但凡女子出嫁必须由家中的兄弟亲自背起新娘,将新娘稳稳送进花轿。 若是新娘的双足在上花轿之前落地了,便视为不吉。 “二妹。”裴青山看了一眼裴青衣,转过头去微微蹲下身子:“上来吧。” “平平安安。”喜婆念了一声,将身后丫鬟手中托盘上的苹果取了下来,放进裴青衣手中。 裴青衣握住苹果,轻轻趴在了裴青山的后背。 “吉时到,出发。”喜婆见状,连忙高呼。 待出了裴青衣的院子,便热闹了起来。 毕竟是沈玄裔大婚,今日宾客大多分了两拨。裴子书到底是吏部侍郎,就算这些日子不招宁文帝待见。但该有的人脉还是有的,并且朝中虽不敢说全部,但有大部分的人是过了他的手才上的位。因此裴府今日也是热闹非常。 另一拨则都留在了五皇子府。 裴青衣被裴青山背着进了宾客厅,裴子书正端坐其上,身旁属于陈氏的椅子被空了下来。 看到这里,裴青衣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厅中本来嘈杂的声音在裴青山背着裴青衣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停了下来,众人无不目光惊艳。 “女儿裴氏青衣,在此拜别父亲。”裴青衣跪在蒲团上,双手交叠在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快起来。”裴子书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青衣到底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说完全没有感情是假的,他虽然更看重仕途但对裴青衣也是有感情的。 今日他娇养长大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了,若是陈氏还在便好了。 这样想着,裴子书突然想起了从前与陈氏花前月下的时候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舍 “父亲。”裴青衣伸出柔荑搭在裴子书伸出的大掌上,顺势站起了身子。 “好孩子,从今往后你便是五皇子妃,一举一动皆代表着皇室颜面,万万不可行差踏错切记切记。”裴子书深深看了一眼女儿。 “父亲教导,女儿谨记在心,片刻不敢忘怀。”裴青衣顺从道。 “老爷,老爷,花轿来了。”外面小厮忙不迭进屋通报。 裴子书用力握了握裴青衣的手,向来精明算计的眼中隐约有水光滑过:“快去吧。” 到底是他打小便悉心栽培的女儿,裴子书今日也难得生出几分不舍。 “是。” “青山,送你妹妹出去。”裴子书看了一眼立在女儿身边的儿子。 “是,父亲。”裴青山重新蹲下身子。 裴青衣缓缓伏了上去,这一走她便能彻底开始她的人生。再也不用拘泥于后院了,她一定会站上至高处。 目送裴青衣出了门,屋内这才纷纷上前向裴子书道贺。 “裴大人大喜啊,五殿下龙姿凤章,将来不可限量啊。”工部侍郎喝了些酒,上前笑道。 “诶,封大人慎言。”顿了顿,裴子书眼中满是笑意凑近道:“人多口杂。” “小弟失言。” 吏部侍郎府不必从前的裴家,虽然还是裴府,但比主宅比起来还是小了太多。 一路走来,身后八名婢女离的不近不远,只在身后默默为裴青衣牵住裙摆。 “大哥,你的手真的好了吗?”裴青衣靠在裴青山肩头,淡淡道。 裴青山脚步微微停滞,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好了。” 裴青衣也不知想到了何处,低下头迟迟一笑。 热气洒在裴青山的脖颈处,五月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因此热气便直愣愣的扑上裴青山的脖子。明明是暖气,裴青山却像是整个人被浸泡在了寒冬冰雪之中,后背微微一僵。 裴青衣察觉到裴青山的异常,状似可惜道:“妹妹出嫁后,家中可就只有大哥和父亲了,大哥要好好照顾好父亲。” “青衣安心,今日本来鬼先生也要来的”裴青山若有所思的岔开话题,果然身后裴青衣在听到鬼道的名字气息有一瞬间的混乱。 裴青山缓缓挑起了唇。 “大哥,我希望你能明白,鬼道是有大本事,千万不能惹怒她。”裴青衣言尽于此,鬼道是那人找来帮她的。至于她与鬼道前世到底有什么纠葛她并不关心,她只关心依鬼道的本事到底能不能护住她。 若是鬼道真如那人所说有那么大的神通,那么顺着他又何妨。 裴青山闻言却是想到了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你放心,为兄心中有数。” 说话间,裴青山背着裴青衣来到了大门口。 因着今日是五皇子与上京第一美人的婚事,是以不少百姓围在裴府门前准备看热闹。 “新娘子出来了!” 百姓们见裴青衣出来纷纷发出一声善意的哄笑声。 沈玄裔是皇子,且在这个时候身份尤其尊贵,自然是不会亲自来迎亲的。是以今日来迎亲的便是沈玄裔身边的大太监章启。 裴青衣看了一眼那顶花轿,再看到一脸喜色立在花轿旁的章启,心中微微不悦。 她到底是个女子,虽然知道皇子不能亲自来迎亲的规矩。但心中难免还是存有幻想的,尤其沈玄裔相貌不差与她站在一起更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璧人。 可现在沈玄裔不来,她只能在心中暗暗不悦。 裴青山似是察觉了裴青衣心中所思,将裴青衣放下道:“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找大哥便好。” 他难得对裴青衣有如此心软的时刻,没成想裴青衣心里真憋着气,闻言也是不暇思索道:“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有这个操心的功夫不如早早考个功名才是,也好让父亲早早安心。” 章启就在花轿旁,闻言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早就听闻未来的五皇子妃与其胞兄似有不睦,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裴青衣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自己失言,本来嘛,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可沈玄裔没来心中就已经暗暗窝着火。再加上她与裴青山虽未亲生兄妹,但说到底也从没像如此这样说过话。 此刻正想说些什么,但见裴青山的脸色已经恢复到一派面无表情,顿了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老奴恭迎五皇子妃,给裴公子请安。”章启弓着身子上前打着圆场道。 “今日劳烦章公公了。”裴青衣就着手搭在章启手边,由章启扶着进了花轿。 章启闻言笑道:“五皇妃言重了。” 裴青山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花轿的红绸放下。 “起——轿——”章启憋着嗓子,高声喊道。 鼓乐在一瞬间重新响起,花轿前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话分两头,姚城万花楼。 “这个时候,裴青衣应该已经如愿了。”夜未央昨日也知道裴青衣即将嫁给沈玄裔的消息了,这会看看了时辰,快到午时了。 长宁好笑的看了一眼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师姐:“师姐,你就这么不喜欢裴青衣吗?” 夜未央闻言,连跟师妹打趣的兴趣都没有了,愁眉苦脸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那个妹妹是什么德行你会不知道吗?” 裴青衣从前那副矫揉做作的做派想想便让她恶心,她也知道裴青衣一直想嫁给沈玄裔,毕竟从前还在大宁的时候就有听到风声。现在看裴青衣终于如愿了,忍不住为师妹抱不平道。 “她什么做派也改不了了,师姐犯不着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费心。”长宁端起茶盏,幽幽的朝铜镜看过去。 既然裴青衣非要不改初衷与沈玄裔站在一起,那倒也好,省得她一个一个去解决了。 且她现在还不知沈玄裔知不知道鬼道的存在,不过就算知道也无事。任谁知道了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有染怕是也是忍不住的,毕竟沈玄裔性子高傲,若是知道了,那便又是一出好戏了。 长宁想了想她在梦中所见,前世沈玄裔驾崩后在正阳宫所见的那一幕,低声笑道。 第三百八十章 离去 “你呀你,有时候连我都快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比起从前,师妹你变了许多。”夜未央以首靠在长宁肩头,轻叹一声开口道。 长宁微微侧过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中镜中师姐面带愁绪,微微阖目靠在她肩头。 “变了许多吗?”长宁低声呢喃,变了才对。 师姐所言的从前,对她而言隔了整整一世,若是还跟从前一样,那么裴家三百余口人岂不是白死了? 夜未央察觉到师妹情绪不高,以为是因为裴青衣的事不由笑道:“放心吧,沈玄裔我还不了解吗?裴青衣的美貌对他或许现在是有吸引力的,但是长久以往就难说了。” 在她眼中,沈玄裔虽是她表哥,但其人品还是不敢恭维。尤其当初大宁宫宴的时候,她便曾经听到沈玄裔有意想要求娶她的事,后来也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但她还是提不起好感。 长宁思绪被打断,好笑道:“师姐,裴青衣的事与我无关。” 她不是担心裴青衣,毕竟裴青衣与她的立场是早已注定的对立面。她原本还曾想过在二房得到惩罚以后,留裴青衣一条命的,但自从鬼道的出现她便明白了。 鬼道能出现只能说明裴青衣与前世一样走上了相同的道路,而她们便只能不死不休了。 “那你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丑死了。”夜未央见长宁笑开,没好气道:“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还整日这么愁眉苦脸,看以后谁敢娶你。” 长宁闻言不由气结,虽然知道师姐是说笑的,但还是不由朝铜镜看过去。 “美人如花隔云端。”长宁淡淡道:“师姐,你师妹长得不差。” “行,不差。” “二位小姐,夏侯小姐请二位过去前院。” 笑闹间,门外有名丫鬟悄无声息靠近,在门口轻轻开口。 长宁与夜未央对视一眼。 “夏侯姑娘有请,咱们过去吧。”长宁拍了拍师姐的手,示意师姐安心。 夜未央与夏侯平灵接触了这一个多月,但还是没有摸清夏侯平灵的脾气秉性。 “师妹,她这个时候叫我们过去做什么?” 长宁看了师姐一眼,转头朝门口的丫鬟道:“你去院门等着吧。” “是。”那丫鬟低着眉,顺从应道。 “师姐,你认为夏侯平灵如何?”长宁不是第一次这么问师姐,但却是最认真的一次。 夜未央垂下眼帘,一双杏眸定定的看着桌上的茶水,悠悠道:“父皇的死与她有关系。” 长宁这两日极少听师姐主动提到先夜皇,此刻见师姐这么说侧耳认真倾听。 夜未央顿了顿,接着道:“她是父皇的女儿,也是我的大姐。我不知道父皇当初对她做了什么,只是宁儿,她对我我没有恶意。” “我明白。”长宁算了算,今日夏侯平灵匆匆将她们叫过去,想来是萧染那边有动作了。 夜未央幽幽叹了口气:“师妹,我一边很想了解她,但是只要一想到父皇,我就又很害怕她。” 到底是血脉至亲,但却隔着杀父之仇,夜未央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夏侯平灵。 她只有夏侯平灵一个姐姐,这么多年她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姐姐。虽然这个姐姐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善良,甚至还与父皇的死有关,但她还是很喜欢她。 长宁无法体会师姐此刻的感受,但这两日同师姐一起她便知道了夏侯平灵对师姐,至少在对师姐的衣食住行上并没有过亏欠,甚至门口都没有让人守着。只要师姐愿意,她甚至可以直接离开。 这便让她一时之间摸不清了。 叹了口气,长宁站起身:“走吧。” 她在姚城耽误的时间够多了,是时候该回夜国皇城了,算算时间夜明愈似乎也快登基了。 夜未央仰起脸,朝长宁温柔一笑:“嗯。” 二人到时,万花楼的气氛已经一触即发了萧染身后站着谢七、谢暗二人,光从气息上来看萧染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 夏侯平灵身后站着金妈妈,可她却敏锐的察觉了一个极其熟悉的气息。 司络染。 谢七与谢暗二人见长宁与谢七走了过来,眼中纷纷闪过一丝喜色。 萧染看了一眼跟在长宁身后的夜未央,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 夏侯平灵定定的看着长宁与未央从后院过来,勉强稳住气息笑道:“回去吧。” 夜未央看了一眼堂中座椅上整整齐齐的缺口,再看了看夏侯平灵,想必这里是经过了一场打斗,而夏侯看来是受伤了。 “你,没事吧。”夜未央朝夏侯有些僵硬的右臂看了过去,眼中满是复杂道。 夏侯平灵乍闻夜未央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展颜道:“一些小伤而已,放心吧。” “裴姑娘,今日萧某遵守承诺来带你二人离开。”萧染气定神闲的甩开手中一贯拿来当装饰的折扇。 “多谢萧公子。” 长宁看了一眼师姐,淡淡道:“夏侯姑娘可要随我们一道去皇都?” 夏侯平灵闻言,复杂的看着长宁,她仿佛没有瞒过眼前这个少女。但是其实并没有出乎意料,长宁是鬼医,她能比未央先发现也实属正常。 这样想着,夏侯平灵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失笑摇头:“多谢裴姑娘好意,皇城不是个好地方,不去了。” 夏侯平灵的回答并没有出乎长宁的意外,毕竟若是夏侯平灵真的怕死便不会特意将师姐带到这姚城来,而是安稳的呆在皇城。只要还在夜明愈身边,她的身体便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可夏侯平灵当时执意带走师姐,便是彻底将自己的身体情况置之度外了。 “时间快不多了”长宁低声道。 “裴姑娘,萧公子。”夏侯平灵看了一眼夜未央:“能否让我与未央单独谈谈?” 话已至此,长宁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抚性的看了一眼师姐便朝萧染点了点头头。 谢七谢暗随二人一道退出了万花楼。 金妈妈见长宁等人真的出去了,又得了夏侯平灵的眼色也放轻脚步退了下去。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八十一章 姐妹交心 片刻之后万花楼往日人声鼎沸的大堂便只剩夏侯平灵与夜未央二人一蛇了,小红上次在夏侯平灵手中吃了亏,自然不会轻易忘记。此刻见夏侯平灵朝自己步步靠近,不由以蛇尾盘在夜未央手臂,身子则是尽力立起,细长的蛇信子与幽幽闪着冷意的蛇眼无一不是想要吓退夏侯平灵。 毕竟他鲜少如此吃亏,实在是有伤蛇尊。 夜未央不说与小红心念想通,但还是多少能猜到小红的想法,见小红如此不由以手作哨放在唇下发出一声似鹰非鹰的啼叫。 声音短小急促,小红听闻便不甘的扭动起身子,最终才慢慢将身子重新伏在夜未央手臂上。 “小红其实本性不坏。”夜未央看了一眼已经老实了的小红,笑着解释道。 在姚城的这些日子,只要小红一看到夏侯平灵便是这个反应,因此她今日也是早有准备了。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夏侯平灵无所谓的笑了笑,她可不会小肚鸡肠到跟个畜生置气。 接触到夏侯平灵轻蔑的眼神,小红闲闲便要直直朝夏侯平灵冲过去。真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不知道他的本事。 可恶的人类。 夏侯平灵淡淡的看了一眼小红,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正色道:“未央,今日一别以后或许我们便不会再见了。” “你,要离开夜国吗?”夜未央看了看夏侯平灵,迟疑道。 夏侯平灵淡笑不语,微微侧过头坐下道:“从前我很嫉妒你。” 嫉妒到什么程度呢,嫉妒到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暗中收集她的信息。 她去昆仑拜师学艺了、她捉了赤练红蛇练成了本命蛊、她学习蛊术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知道,甚至她每年都会抽时间去昆仑,默默的在远处好好看看她。 她唯一的妹妹。 可她也恨,恨那负了母亲的男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于是便联合了夜明愈,夜帝的死虽不是她亲手所为,可却还是与她脱不了干系,毕竟那毒药是她送给夜明愈的。自打她知道了夜明愈的野心,便索性成为了夜明愈手中的刀,替他联络江湖势力。 为的,不过是有一日能替母亲报仇。 夜未央苦涩一笑:“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是替父皇对夏侯所说的。 夏侯平灵本来应该是夜国大公主,若不是因为母后下嫁夜国,只怕父皇也不会为了稳定大宁与夜国的关系而将夏侯母女送走。 夏侯平灵的人生本该如她一般,现在却落得个截然不同的下场。 “母亲死的时候,我握着母亲的手,那么冰冷。”顿了顿,夏侯平灵笑容加深,眼中却有水光一闪而过:“都快死了,她还在劝我放下。” 多可悲,她已经没有父亲了,老天却狠心的连她母亲也要一并夺走。 “确实恨过你。”夏侯平灵细细看了看夜未央,一本正经道:“你长得与我很像。” 就是因为眉眼相似,所以她在从前toukui未央人生时才会生出那股荒谬的想法来。 她甚至想,这本该是她的人生却被夜未央抢走。她也想要抢走夜未央在乎的东西,这才有了她知道长宁有难时特意去了一趟静安候府。 毕竟她知道未央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是谢祁弈,另一个便是小师妹裴长宁了。她甚至无数次幻想夜未央的人生是她的,而夜未央只配是躲在暗处偷toukui视她的人。 夜未央闻言定定的看着夏侯平灵,凭心而论她与夏侯长得其实并不相像。母后是大宁女子,大宁女子比起夜国女子来自然是多了几分柔婉。而夏侯平灵便是夜国女子中长得最好的容貌,二人唯一相似的便是一双凤眸了。 这凤眸来自夜帝。 夏侯平灵也不等未央开口便自顾自往下说:“娘亲死了,那个负心的男人也死了,可我却没有想象中高兴。” 夜皇死的时候,她第一次违背夜明愈的命令私自进了皇宫,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她也想要亲眼看着这个男人是怎么死的。 “来,来人。” 龙榻之上一道枯瘦的影子绝望的伸出手,口中含糊不清的呜咽着。 夏侯平灵静静的站在桌边,看龙榻之上那人徒劳的挣扎。 夜皇伸出枯瘦如树皮的手无望的抓住一旁的帘布,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借助帘布将自己拉起来,最终却将明黄色帘布扯了下来。 帘布覆在夜皇脸上,夜皇再没有力气将帘布拿开,只在下面不甘的喘着粗气。 “哼哧” “哎。”夏侯平灵上前两步,从桌后绕了出来,伸手将覆在夜皇面上的帘布拿开:“陛下怎能如此狼狈?” 夜皇虽然病的严重,但日常服侍自己的人里没有这样的,因此便顺势攥住夏侯平灵的手道:“你,是何,何人。” 夏侯平灵见手腕被夜皇攥紧,也不挣扎好整以暇的坐在了龙榻之上,身子微微伏下与夜皇距离不过三寸:“陛下好好看看我,我是谁呢?” 夜皇睁大已经浑浊的老眼,手中越发收紧 夏侯平灵一点也不意外夜皇现在还有力气抓住她的手,到底年轻的时候也是学过武的。 “筠儿?” 见夜皇还记得娘亲的闺名,夏侯平灵怒极反笑:“看来陛下还记得娘亲,只可惜我不是。” “你是,灵儿?”夜皇长大嘴巴,不可置信道。 夏侯平灵看了一眼夜皇嘴边滴下的口水,淡淡取出绣帕轻轻擦了去。 这毒便是她给夜明愈的,自然知道中了此毒口眼歪斜,便有中风的症状因此此时倒是不意外。 夜皇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夏侯平灵,见状试探着开口:“灵儿吗?” 夜惜灵,是她的名字。 “陛下记性不错。”夏侯平灵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随即冷淡道:“大约半个时辰后便会有当值的来太监发现陛下的尸体。”顿了顿,夏侯平灵接着道:“再过半个时辰,宫中便会传出是未央公主毒杀陛下的消息。” “陛下,安息吧。” “你,你。”夜皇瞳孔大睁,一口浓痰堵在喉间不上不下。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走不了了 夜皇的声音如同已经破的漏风的鼓上陇上一层布,虽然夏侯平灵听不清夜皇的声音,但却直到不是什么好话。 淡笑一声:“今日夏侯前来是为感谢陛下,当年陛下亲手带夏侯走了一遭凤凰宫的地道。” 夏侯平灵的话适时的停了下来,笑意越来越深。 等宫人发现夜皇的尸体后,早已准备好的夜明愈便会径直率兵入宫捉拿夜未央,而据她所知夜未央此刻正在凤凰宫。 还要多亏夜皇,当初手把手带她走过凤凰宫的地道,因此她便知道凤凰宫中地道最终能通向何处。 若是夜明愈立时翻脸,只怕夜未央也只能在仓促间进到地道之中了 夜皇转念便明白了夏侯平灵的意思,想要开口却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畜、畜生!” 夏侯平灵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夜皇:“陛下,你的时间不多了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在此时进宫便是为了亲眼看看这男人的下场。 夜皇看了一眼夏侯平灵,能在皇位上安然坐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白当的。他明白惜灵是为了复仇而来,但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说。 他欠筠儿的,到了地下自然会和她解释。 “未央是,是你的妹妹!”他这几日身体每况愈下,连蛊医都诊不出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现在看样子,其中便有惜灵的手笔。 夏侯平灵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了连自身都难保了,他还在为夜未央说话! 她也是夜国的公主,她这一身活成了悲剧又有谁来心疼过她? “陛下不必当心,夜未央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只要你死。 只要你死了,夜未央便是她的妹妹。你一日不死,夜未央始终是她心中横着的一根刺。 夜皇定定的看着夏侯平灵,眼中的释然一闪而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女,他已经从夏侯的话中听了出来。 这样想着,夜皇气息渐弱,唇畔挂着一抹浅笑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姿。 夏侯平灵静静的立在原地,眼睁睁看夜皇咽了气。 一代帝王,就这么在她面前陨落。她心中那一湖池水并未因为夜皇的死而起了点点涟漪,罢了。 良久后,约定的时间将到之时宫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夏侯平灵身子一矮便隐在了房梁上。 伺候了夜皇一辈子的老太监江福海端着汤药颤巍巍的进了内室。 “陛下,该喝药了。”江福海停在离龙榻一丈以外恭敬行了一礼道。 陛下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每日要服的汤药必是经过他的手,方才他便是刚将药熬好。见夜皇久久不答话,江福海略带疑惑的抬起头。 “陛下。” 等了半响始终不见回答,江福海心中咯噔一声,壮着胆子便起了身。 夜皇面容平静,静静躺在榻上,面上丝毫不见这些日子被病痛折磨的痛苦。江福海硬着头皮伸出二指颤巍巍放在了夜皇鼻翼之下,良久宫中爆发出一声惨叫。 “陛下!” 宫外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夏侯平灵面无表情的最后看了一眼龙榻随后便跃出了窗户。 “说了这么多,都过去了。” 夏侯平灵轻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夜未央深深看了一眼夏侯平灵,再看了看这困了她一个多月的万花楼:“你真的不随我回宫?” “回宫有什么好。”她这一生,虽为夜国大公主却长久流落江湖。她早已不能回去了,况且还有个夜明愈 “未央,这个你收好。” 夏侯从袖中取出一封以朱漆封好的信封:“若你真要回宫,可将这封信交给薄将军。” 薄云义? 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迟疑片刻还是从夏侯手中接过信封。 夏侯平灵见夜未央不多嘴,满意的笑了起来:“去吧。” “以后,还能再见吗?”夜未央说不清此刻自己心中的感受,明明夏侯平灵与父皇的死脱不了干系,甚至她被诬陷都与她有关,但她对夏侯平灵还是恨不起来。 “有什么好见的,这些天我们难道不是相看两生厌吗?”夏侯平灵苦笑一声,若不是长宁到了只怕到今日未央也不会与她多说一句话。 相看两生厌吗? 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心中隐隐有预感,今日离开她与夏侯平灵恐有生之年都没机会再见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沉默片刻,夜未央这才下定决定道。 父皇已经走了,母后也不在了,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再留下了。夏侯平灵是她唯一的姐姐,她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虽然不知她与夜明愈到底有什么交易,但这两日师妹已经将夜明愈的事情告诉她了。听闻夜明愈不日便会登基,若是真的等到夜明愈登了基那她的罪名就彻底无法洗清了。 她本不想跟夜明愈争,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动手杀害父皇,还将弑君的罪名扣在了他头上。 夏侯平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就不跟你回去了,自己去吧。” 她走不了了,从下定决心私自将未央带到姚城那一刻就注定她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夜国是善蛊之国,家家户户都会些蛊术,贵族大家尤其如此。以夜明愈的身份地位,若是她没有把柄在他手中只怕也是没资格成为他的刀的。 带走了未央,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有余。这一个多月之中她再也没有联系过夜明愈,自然便没有拿药,算算日子她也活不了几日了。 既然拢共就活不了几日了,她也不想再折腾了。 “你还讨厌我?”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夜未央便发现夏侯平灵为人虽然看上去冷淡了些,但却比大多数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好上许多。她本以为夏侯能留她这么久,多少还顾忌着她们的兄妹之情,否则她也没有理由将她带出皇城。 正因如此,她才开口想让夏侯平灵跟她离开,没想到还是拒绝了。 夏侯平灵深深看了一眼夜未央,缓缓背过身子:“快走吧。” 夜未央静默片刻,最终无奈叹了口气低声道:“皇姐保重。” 第三百八十三章 会是个好皇帝吗 虽然未央声音极轻,但夏侯平灵耳力过人还是没有遗漏未央对她的称呼。心中一瞬间如遭雷击,身影微微晃了晃:“去吧。” 夜未央微微垂下眼帘,按皇室礼节朝夏侯平灵行了一礼。 待夜未央抬步踏出万花楼,长宁率先走了上来:“师姐。” “走吧。” 未央朝长宁温柔一笑。 长宁的视线越过师姐,落在独自背对大门的夏侯平灵身上。 再回到客栈时已快到子时,长宁将师姐送进房便坐在了椅上。 “这是?”长宁的目光微微停滞。 夜未央顺着师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师妹看得是方才夏侯给她的信封——被她放在袖中,此刻露出了一角。 “这是她给薄将军的信。”夜未央顿了顿,她方才虽然叫了皇姐也在心中承认了夏侯,但到底这么多年还是不怎么习惯。 因此在提到夏侯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自在。 “薄云义?”长宁敏锐的抓住关键道。 据她所知,夏侯平灵这些年作为夜明愈的爪牙,替夜明愈笼络了许多江湖势力。可这其中,似乎并没有听说与薄云义有什么交集。 为何会平白无故让师姐带信。 “正是薄云义薄将军。”夜未央自然看出了师妹的疑惑,也不由道:“我也觉得奇怪,她虽让我帮忙带信却没有说是什么事。” 长宁脑中灵光一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再看向那封信时,眼中炙热一片。 夜未央很少见师妹露出这幅表情,见状也不由奇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长宁收敛好神情,深深看了一眼师姐。看来在某些方面,她与夏侯平灵确实是想到了一处。 “师姐,你可想过要当女帝?”这是第一次,长宁如此坦然的与师姐讨论这个问题。 倒不是她非要让师姐登基,只是师姐的为人她知道。就算夜皇已死,但这夜国到底是她的家,想必她是不愿意离开的。 若是想要留下,那夜明愈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原因便是夜皇驾崩,究其根本是夜明愈与夏侯平灵动的手,夜明愈更是将弑君的罪名栽赃在了师姐身上。 事已至此的情况下,若是师姐想要名正言顺的继续留在夜国,那么便会面临着会时刻被通缉的结局。 况且夜明愈就快要登基了,等夜明愈一旦登基师姐便会被彻底打入深渊。 要么除掉夜明愈由师姐取而代之,要么便是杀掉夜明愈,再由师姐出面在宗室里选一个满意的皇帝出来。 这两条路不管如何选,夜明愈是不能再留了。 “女帝?”夜未央诧异道,她之前曾听师妹同自己有意无意提起过一次。当时还以为是师妹新看了什么胆大包天的话本子,没成想师妹竟然是真的在问她。 长宁看了一眼师姐,低头闷笑:“师姐莫不是以为我是新看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本子,这才撺掇着你?” “咳。”夜未央见师妹一眼便看清了她心中的想法,不由干咳一声。 “师姐,你可愿离开夜国隐姓埋名?” 笑过了后,长宁正色道。师姐的性子若是真要回宫只怕确实有些勉强,但若是不回去那她一辈子都带着污名。 毒杀先皇,这样的罪名不该让师姐承担。 这些天一直逃避的事情被师妹摊开在面前,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无措。 她在姚城躲了一个多月,险些便要忘记她现在还是夜国的罪人。 联系起来,夜未央这才明白师妹屡次对她提起的女帝是何意了。 认真沉思片刻,夜未央吐出一口浊气:“我不愿。” 不愿离开夜国,更不愿就此隐姓埋名躲藏一生。 她夜未央向来磊落,如今父皇被奸人害死连她也被陷害,怎能就此躲开? 可是女帝她从没想过这种事情。就连话本子里,也没听说过哪朝哪代有过这样的事情。 长宁看出师姐的纠结,认真道:“师姐想好了吗?” “师妹,我从没想过。”夜未央自然知道师妹是为她好,可真要涉及这种事她也不敢擅自答应。 夜国虽然民风较大宁而言相对开化不少,可女子为帝的事还是太过天方夜谭了。而她也根本没有本事治理好偌大一个夜国,小时候她便时常见父皇连夜批改奏折。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师姐若是不愿,那便当师妹没有提过此事。”顿了顿,长宁接着道:“明日一早,我便将师姐送去大宁。” 她这一行本就是冲着师姐来的,必须要确保师姐的安危。 夜未央深深看了一眼长宁,心中有一个弦莫名被紧绷。 “让我再想想。” 长宁收回视线:“师姐,若是不愿我们便离开夜国,天高海阔还愁没地方去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多谢。”夜未央正色道。 她知道长宁的意思,师妹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所以才特意提起这些。 倏然,窗户缝被风轻轻吹开。一阵凉风从窗外灌入,火信子爆出一阵噼啪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边传来更夫打更巡夜的声音,长宁看了一眼险些被吹灭后又重新燃起的烛台:“师姐好好想吧,我的房间就在旁边,若是有事我会立刻过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师妹”夜未央见师妹要走,站起身道。 长宁停下脚步,没好气道:“这才多久,师姐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是当真要与师妹生分吗?” “好,我不说了,你去吧。”夜未央见师妹口气不善,虽然知道师妹不会真的生她气,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长宁自然听出了师姐的心不在焉,当下也不再过多的打扰。毕竟走什么样的路,怎么走——这些都是必须由师姐亲自做出选择的,她或许能帮师姐提意见但却永远也无法左右师姐的决定。 若是师姐执意不想当女帝又想留在夜国,也不是没有办法。 “夜明愈会是个好皇帝吗?” 长宁即将踏出房门的前一刻听到师姐的疑惑从身后悠悠传来。 顿了顿脚步,长宁并不回答,转身消失在门口。 第三百八十四章 罪证 一夜无眠,长宁次日一早便早早起了身,梳洗过后便打开房门。 “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长宁看了一眼师姐,奇道。 夜未央看了看师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终于下定决心道:“师妹,我想好了。” “进来说吧。” 长宁闻言,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定定道。 “小姐,未央姑娘,这么早。” 说话间,谢七端着盆热水上了楼。 “今日不必伺候了,好好休息吧。”长宁看了一眼谢七手中端着的温水,轻声道。 谢七虽然有些奇怪,但看夜未央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到底没有多问,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长宁重新将门合上,坐在了师姐对面。 “师姐昨日一夜未睡?”长宁这才看到师姐杏眸下的乌青,微微不悦道。 夜未央苦笑一声,她从前或许真的被保护的太好了。幼时有父皇、在昆仑时有师兄和师妹、去了大宁还有舅舅,所以在昨夜师妹郑重跟她提了那件事便真的一夜未眠。 “睡不着。” 许是一夜未眠,夜未央声音不复往日悦耳,带着丝丝喑哑。 “师妹,我不想放过他。”夜明愈是她的皇叔,她幼时也是抱过她的人。 在她眼中,皇叔与父皇的感情明明那么好。 她也想过,索性就听师妹的话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便好,只要皇叔将来能做一个好皇帝。 可她还是太自私了,夜明愈现在既然都能做出弑君之事来。他日若是他真的当了皇帝,真的会善待夜国百姓吗? 况且父皇的死,始终是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可以为了自由背负污名,可这样一来,她就真的不配当父皇的女儿、夜国的公主了。 长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就对了。她的师姐或许在这件事上会怯懦,但最终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我明白了,师姐。”这么多年的师姐妹,不用师姐说的多明了,长宁便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决定。 这是二人多年来的默契。 终于说出了决定,夜未央觉得心中一直悬着的重担终于放了下来。但随即心中涌起的更多则是对未央的迷惘,应该怎么做。 夜国女人的地位虽然不低,但却始终没有出过一代女帝。别说夜国,就是大宁与燕国据闻都是如此。 女人终归是弱者。 长宁看出了师姐的担忧,笑道:“师姐不必忧心,据闻前朝便有位开国女将军,有此先例在前,想必也不会有多难接受。” 夜未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女将军与女帝还是有些差别吧” “咳。”长宁干咳一声:“师姐别担心,你还记得从前咱们在昆仑时吗?师傅教师兄治国谋略,咱们便躲在外面偷偷听。” 提起从前,夜未央唇畔挂上一抹浅笑:“记得。” “师妹,夜明愈不日便会登基,咱们应该这么做呢?” 终于提到正事,长宁脸色的渐渐严肃起来。 之前如何劝导师姐都是前奏,若是师姐不答应便罢,一旦师姐做好决定,如何阻止夜明愈登基便成了首位重要的事了。 也不知想到了何处,长宁眼睛一亮:“师姐,将昨日夏侯姑娘给你的信拿出来。” “信?可是给薄将军那封?”夜未央不明白师妹为何会突然提到皇姐托她带给薄将军的信。 “正是,师姐将信拿出来看看。” 夜未央看了一眼长宁,起身道:“我这就去拿,昨夜将那封信放进了柜子里。” 她以为这信单纯是皇姐写给薄将军的,此刻见师妹如此提起,心中也想到了某个可能。 长宁点了点头,夜未央便转身出了房间。 长宁与师姐的房间只隔了一层墙壁,因此眨眼功夫师姐便拿着信封回了房。 “在这里。” 夜未央看了一眼朱漆封好的信封,迟疑道。 长宁接过信封,认真看了一遍信封。朱漆是再寻常的不过的朱漆,而漆口也是十分随意。 这便让长宁心中多了两分确定。 这样的朱漆,这样的漆口,便是她们将信封拆开只怕也能重新上好,前提是拆开的时候小心些便是了。 她相信夏侯平灵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便不会用如此随处可见的朱漆封口了。 “师姐,我猜这封信中会有答案。”长宁看了一眼师姐,若有所思道。夏侯平灵是夜明愈手中的一把刀,这些年来自然是为夜明愈做了许多事,这些事有没有可能便记在这封信中呢。 毕竟她听闻夏侯平灵与薄云义几乎是没有任何交集的,这种情况下托师姐替她送信想来目的并不单纯。 见师妹取出匕首准备将信封口裁开,夜未央迟疑道:“这到底是皇姐给薄将军的,我们这么贸然裁开怕是不太妥当吧。” 长宁闻言好笑道:“师姐,你可曾听说过这夏侯平灵何曾与薄云义有过交集。” 夜未央这么一想,倒真是这么回事。 见师姐不语,长宁便用匕首直接将信封口裁开,从信封中取出信纸率先看了起来。 长宁越看脸色越发古怪,夜未央见状心中不由奇道:“师妹,信上写了什么?” 长宁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师姐,将信纸重新叠好递给师姐:“我猜的果然不错,师姐你自己看看吧。” 夜未央心中一紧,接过信纸便细细看了下来。 夏侯平灵为人虽然极具江湖气息,但却写的一手闺阁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 夜未央一颗心只觉沉到了谷底,看罢一双素手已经将信纸攥的变了形:“这些都是真的?” 她早就猜到夜明愈或许不会是个好皇帝,但真正看到夜明愈这些年做的事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皇姐这些年为夜明愈做事,多多少少是清楚夜明愈的底子的,若是这些事是真的。那夜明愈便算的上是卖国了。 勾结大宁 信上虽然没有明确写出与夜明愈勾结的人,是大宁的何人。但结合眼下的情况,能在这种时候勾结夜明愈的想来便只有沈玄裔了。 没有等到长宁的回答,夜未央便信纸重新折好放进了信封,随机便站起了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再遇熟人 “师姐,你要去找夏侯姑娘?”长宁看了一眼师姐,开口道。 夜未央停下脚步:“如果信上所言是真的,那么事态便极其严重,我必须要去找皇姐确认。” 长宁叹了口气:“去吧,叫上谢七谢暗吧。” 其实自从昨夜回来,再加上方才看到了这封信。她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夏侯平灵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昨日她在万花楼门外其实已经听到了夏侯平灵与师姐的对话,从夏侯的话中她便能猜测出,只怕夏侯现在已经不在姚城了。 毕竟若是夏侯平灵真的有意,昨夜便能跟师姐一道离开了。 她虽猜到了,但并没有开口阻止师姐,是想着师姐对夏侯平灵的感情虽然复杂,但到底是姐妹。有些事情还是要让师姐亲自去一趟才会发现。 长宁猜测的不错,姚城中首屈一指的万花楼一夜之间便空置了下来。 万花楼大门敞开,夜未央抬步走了进去。 往日人声鼎沸的万花楼此刻空无一人,像是从未住过人一般,而万花楼这些年的辉煌便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无人知道万花楼去了何处,只知道从今日起姚城之中再无万花楼。 夜未央不甘心的从大堂找上二楼,从二楼找到后院,仍然没有发现一个活人,这才不得不承认她昨夜的预感是正确的。 她再也见不到皇姐了。 与此同时,距姚城百里之外一骑快马身上坐着两个人影。 夏侯平灵安静的靠在司络染怀里,脸色惨白,浑身上下生机渐渐枯竭。 司络染察觉到怀中人气息渐弱,死死咬住后槽牙猛地挥鞭,马儿吃疼的加速朝前冲去。 夜未央重新回到客栈时,长宁还坐在房中。 “师妹”夜未央看了一眼长宁,欲言又止。 长宁站起身,看了一眼已经燃过一半的安息香:“师姐,好好歇一歇吧。” 夜未央问道了安息香的气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动,默然点了点头。 长宁替师姐盖好被子,才慢慢开口:“我出去一趟,明日便启程。” “好。” 夜未央阖上双眸,她真的太累了。昨夜一日未眠,方才又去了一趟万花楼眼下闻着安息香的味道,又有师妹在身边这才放心的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长宁见师姐的气息渐渐沉稳下来,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夜未央许是放下了心事,这一觉睡得极长,待第二日天亮才悠悠转醒。 昨日没有想起,她睡的是师妹的房间。待看清以手撑着下巴在桌边闭目的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明明她才是师姐,但每每与师妹一起的时候,被照顾的总是她。 “师姐。” 长宁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昨夜你就是这样睡的?要不过来躺躺吧,索性时日还早。”夜未央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这才愧疚道。 “没事,稍后我去马车上休息。”长宁看了看师姐,笑道:“谢七,进来吧。” “是。” 谢七端着温水进了房门。 夜未央从床上下来,想起方才师妹提起的马车,不由疑惑道:“马车?” “师姐你还不知吧,萧公子要同我们一道回皇都,萧公子晕马。”长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 夜未央便想起昨夜万花楼中见到的那位萧公子,听说萧染正是红楼楼主,没想到竟然还晕马。 说话间,谢七重新打进一盆温水放在一旁:“小姐,未央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待小姐用完早膳便可以出发了。” “嗯,你也先去吃几口东西吧。”长宁笑道。 “是,小姐,奴婢先将早膳端进来。” 长宁擦完手点了点头,她虽然还不饿,但师姐昨日滴水未进,若是再不吃东西只怕在路上便会拖垮身子。 待二人用过早膳,长宁便下了楼。 谢七将房中的东西收拾妥当便跟着二人出来。 谢暗早早便雇好两辆马车,谢七翻身坐上车夫的位置。 长宁看了一眼已经在马车中坐好了的萧染,又看了看心甘情愿替萧染当起了车夫的谢暗。 “上去吧。” 待二人进去后,谢七便抬手挥了挥马鞭。 马车便小跑起来。 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轻松许多,长宁靠在师姐身上,静静阖目准备好好养养神。 夜未央见师妹挽着自己的胳膊,唇畔笑出了一抹梨涡,单手取过一旁的薄毯轻轻搭在师妹身上。 她虽然并没有跟师妹说过皇姐不见了的事,但师妹却是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起。 这样想着,夜未央不由会心一笑。 晚膳时,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先用膳吧。” 谢七坐在前面隔着帘布开口道。 长宁撩开帘布,看了出去待看清是来时遇到的那客栈不由笑道:“好。” 萧染当初扮的女装在这里可是影响深刻,而她也出手教训了那伙流氓。 “你们听说了吗?新帝会在七日后登基。” “这么赶吗?” “你懂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我在姚城的表哥可跟我说了。现在姚城外便是二十万的大宁军队,你说吓不吓人。” 长宁一下马车便听到了客栈中传出的议论声。 七天后吗?看样子还来得及。 长宁与夜未央脸上覆着面纱,而萧染今日一身男装便没有再易容。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瞅见门口马车停下,便亲自上前道。 待看清楚长宁身后站着谢七与谢暗二人时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二人,怎么如此眼熟? “用膳。”长宁看了一眼掌柜的,淡淡道。 这声音 掌柜的身子一震,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这声音,若是他没听错的话便是当日惹出大祸的那伙人吧。 这样想着,掌柜的放低声音无奈道:“姑娘,公子快些走吧,晚了可就要出麻烦了。” 他这也是担心若是刘五的人寻来,发现这伙人又在他客栈中,只怕这一次他的客栈就真的保不住了。 “明城的客栈不止你的一家吧,掌柜的不必担心,我们用完饭便启程。”萧染见掌柜的认出他们来,索性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那可不是!明城不是只有他一家客栈,你们为何每次都要来他这里。可不就是存着心要连累他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两女一男 门口这一番耽搁,将堂中正在用饭的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众人入眼便是两名脸上带着面纱的女子,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女子的容色,但光看气质便如瑶池仙女般。 再看便看见了一旁笑得玩世不恭的俊美男子。 一名男子,带着两名佳人,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让人热血沸腾。 一时之间,堂中男子纷纷不由猜测起萧染的身份来。究竟是何种身份的男子,才能一次性拥有两名如此佳人。 掌柜的见众人视线齐齐朝这边看来,连原先的议论声都被一阵惊叹声压了下去,不由急道:“小二,快带客人去楼上包厢。” 楼上的包厢一般是极少用出去的,掌柜的原意是不想这些人继续站在门口供人围观了,若是再看下去保不齐就有那日也在客栈中的人认出他们来。 若是再出事,他这客栈就真不用开了。 旁人不知掌柜心思,但听掌柜如此开口便更加猜测起这一行人的身份来。要知道这客栈掌柜楼上的包厢已经许多年不曾用过了,今日重新打开包厢便奇事了。 长宁这才认真看了掌柜一眼,这掌柜倒是比她想象中有趣了许多。 这人若是真的嫌他们惹事,大可先将她们留下,再暗中使人去找刘五。可方才掌柜这架势,分明是不想他们留下,可以解释成不想他们出事,还能说通是怕受牵累。 “诸位客官,楼上请。” 这番思索间,小二已经笑着迎了上来:“楼上的包厢虽然极少用,但却还是日日都打扫着的,诸位放心便是。” “劳烦小二哥带路了。”萧染笑道。 小二看了一眼掌柜的,这才带着众人上了楼。 看得出来,楼上的包厢确实很少打开,就算日日有人打扫还是一股子清冷的味道。 小二将众人迎了进来便开口道:“诸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萧染看了看长宁和夜未央,见二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看着上吧。” “这,是。”小二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点菜的,不由愣了愣神。 夜未央听了方才掌柜一席话,不由开口道:“师妹,你们认识这客栈掌柜?” “上次来的时候,碰巧做了点手脚。”长宁看了一眼萧染,憋笑道:“萧公子的女装实在是艳绝人寰。” “不是你说的要易容吗,遮盖本公子绝世俊颜的唯一途径便是换身女装了。毕竟像本公子这样的男子,就算再化成什么样也遮盖不了自身的光辉。” 萧染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咳,行了住嘴吧。”长宁轻咳一声,萧染这不要脸的劲头是越发足了。 夜未央笑看着二人斗嘴,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同样一脸笑意的谢七二人:“一起吃吧。” “未央姑娘,这不合规矩。”谢七敛起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 长宁没好气的横了谢七一眼:“师姐都开口了,快坐下吃吧。” “是。”谢七不是第一次与小姐一起用膳,但当着旁人的面还一起用膳的次数并不多。 谢暗见谢七坐下了,这才笑嘻嘻的坐在了谢七身边。 小二不一会便带着人将菜上了上来:“诸位客官,菜上齐了,就不耽误各位用膳了。” 萧染当着小二的面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出去吧。” 长宁看了一眼萧染,微微侧首:“为何又来这里。” 客栈是萧染选的,明城不止这一家客栈。上次在这里闹了事,萧染竟然还敢来。 “区区一个地痞流氓,本公子难道还怕他们不成。”萧染夹了一筷子红烧猪蹄淡淡道。 长宁喝了口茶:“快些吃吧。” 早些吃完早些回去,夜明愈还有七日便要登基了,细细算下来他们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但是有了夏侯平灵那封信,再加上从师姐口中得知了薄云义的为人,此事倒是有一线机会。 “师妹,多吃些。”夜未央看了一眼师妹只动了两筷子的碗,开口道。 “师姐,我吃饱了。”长宁笑道,她是真不饿。若不是顾忌师姐昨日一天没有吃东西,她巴不得马车都不用停,快些回去。 用完膳后,谢七便去了楼下结账。 夜未央吃饱后,接过师妹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半响之后,谢七还没回来,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其中还夹杂了几声熟悉的叫骂。 谢暗直接起身,看了一眼长宁沉声道:“小姐,属下下去看看。” “等等。”长宁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开口道:“一起去吧。” 方才那声音,若是她没有听错的话像是刘五的声音。 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能下地了。 “师妹,出了何事?”夜未央看了一眼还坐在椅上的萧染。 “师姐没事,稍后谢暗你直接将师姐送上马车。” “是。”谢暗抱拳道。 听着声音,看样子刘五这次像是有备而来,楼下这动静怕是来的人不在少数。 萧染这时拿起放在一旁的折扇慢悠悠起了身:“走吧。” 谢暗护在夜未央身前,跟在长宁萧染身后向楼下走去。 堂中一名黑壮汉子身边十余人将谢七团团围住,终于听见了楼上传来的声响,忍不住朝楼梯口看过去。 迎面那名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刘五若有所思的看着萧染,莫非这人是萧娘的哥哥?看上去眉眼之间与萧娘倒是有几分相似。 身后两名脸上覆着面纱的女子他看不清容貌,但其中一位白衣女子当真与当日那人极其相似。 若不是有人认出了谢七,只怕这到手的肥肉又会同上次一样长腿飞走了。 自从那日回了府,他的身体便出问题了。身为男子,这种情况实在让他难以启齿。 细细想来,只怕便是那日在客栈里有人对他暗下毒手了。毕竟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怎会突然出现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若是没有人刻意动手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他等了近十日,终于又再次等到萧娘一行人的消息了。这一次,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敢在明城对他刘五下手,便注定无法活着走出去了。 放在从前,他对美人倒是能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可现在他子孙根被伤了,还要女人有何用。 第三百八十七章 饭桶 “来人!全部抓起来。”刘五越看长宁越来气,猛地挥手呵道。 刘五话落,原本围住谢七的十多名护卫纷纷朝长宁冲了过来。 “住手。”长宁淡淡开口:“谢暗,送师姐离开。” 已经冲至长宁面前不过一丈的护卫鬼使神差的停下,眼睁睁看着谢暗将一名蒙面女子带了出去。 刘五见自己手下竟然如此听话,不由跳脚:“你们干什么吃的,还在那里愣着干嘛?一群饭桶,还不快上!” 那护卫不由垮着脸面面相觑,他心里苦啊,他也想上。 长宁再挥了挥手,护卫面前那堵无形的墙壁消失无踪。 这里到底是夜国,这些人虽然是暴民,但在师姐看来到底也是夜国的子民。这些事情,还是不让师姐插手的好。 一股暖香扑鼻,十多名汉子只一口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你是妖物?”刘五见长宁还没出手,他带来的属下便全部倒了下去生死不知,不由后退两步喃喃道。 这是什么妖怪,分明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人就全部倒了。 “妖物?刘公子真是好没见识。”萧染把玩着扇子,没好气道。 刘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比自己俊眉的男子如此明目张胆的嘲讽,心中顿时憋了一股气,再看了看萧染的容貌,不耐道:“本公子看在萧娘的面子上,且放你一马,你速速离开本公子便既往不咎。” 既然不是妖物,那便没什么好怕的。这女子就算武功再强,还能杀光整个明城百姓吗?他今日定要将这小娘子好好抓起来,若是他的身子能好还能好好享用一番这美人,若是身子好不了他定要让这女子生不如死。 而这男子,虽然空有一副翩翩公子的皮相,但看上去病病歪歪的,更加入不了他的眼了。 “看在萧娘的面子上?”萧染黑瞳闪过一丝嘲讽,挑了挑俊眉好笑道:“刘公子认识萧娘?” 刘五见萧染果然知道萧娘,不由挺了挺后背:“若是本公子没有猜错,这位公子便是萧娘的哥哥吧。” “正是。”萧染憋笑道,他都不用多解释,这缺心眼的傻货便会自己帮他想好身份。 “既然如此,那公子便速速离开吧。今日本公子与你身后这位女子,可是有帐要算。” 萧染好奇道:“公子与我妹妹是何干系?” “咳,本公子与萧娘两情相悦,奈何都被你身后这恶妇棒打鸳鸯。” 萧染转过头,无声的看了一眼长宁。 这人脑子不好使,你那药莫非是将他脑子也一并毁了? 你先出去。 长宁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刘五。 萧染看懂了长宁的眼色,一本正经的后退两步:“那,那就多谢刘公子了,小生回家定会好好同妹妹说说。” 刘五闻言,不由起了别的心思:“公子请在一旁坐着,稍后待本公子将这恶妇拿下,再请萧公子回府好好喝酒。” 既然这萧公子是萧娘的哥哥,且对他似乎也并不厌恶,那不如好好哄着,等来日若是真能抱得美人归也是一桩幸事了。 况且这萧公子看上去与那恶妇并不熟悉,这样便好。 待他将这恶妇拿下,再从萧染口中问来萧娘的住处,那两个美人都是他的了。 这样想着,刘五不由露出一抹淫笑。 萧染停住脚步,听话的捡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上次他没看清楚长宁是如何出的手,这次既然刘五留他,那他便再看一次好了,总归也不吃亏。 “冯大人!” 刘五一声大喝,门外便进来一名官差模样的中年男子。那人进门看了一眼长宁,和她脚边躺着的刘五的手下,心中微微一紧。 “刘公子。” 刘五一见冯明,心中也踏实了不少。冯明是他姐夫的人,自然不会帮着外人。 今日若是借官差的手将这女子拿下,岂不美哉。 “冯大人,这女子便是前些日子对我下毒之人。”见了来人,刘五换了一副面孔。 长宁自然没有错过冯明与这刘五之间方才对视的那一眼,只一眼长宁便知道这冯明怕是刘五的老相识。 “就是这名女子?”冯明狐疑的看了眼长宁,这么瘦小的女子真的能伤到刘五? 刘五看了一眼冯明,自然没有错过冯明眼中的不可置信,转念便想到了冯明在想些什么。 一时之间脸皮涨红:“冯大人还耽搁什么,还不赶快将这恶女拿下。” 冯明平时虽然有些看不上这刘五的做派,但这一行乃是城主大人亲自下令,他自然不能不从:“进来。” 一声令下,原本留在门外等候消息的衙役便一股脑进了客栈。 客栈其余人早都被清除出去了,场中只剩站在后台的掌柜的,以及坐在一旁看着热闹的萧染。 衙役们进到大堂便纷纷拔出剑,直指长宁。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目光从将自己围住的衙役面上一个一个看过去。 “看样子今日还是得耽误些时候了,你们先走吧。” 长宁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萧染,言下之意便是让萧染先护送师姐回皇城。 这里是夜国的境地,若是师姐一直留在这里,等事情真的闹大了只怕便藏不住师姐的消息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趁现在将师姐直接送走,有萧染护送想必能安全许多。 刘五自然也听到了这话,下意识便将头看向萧染。这萧公子不是说不识的这女子吗,怎么现在听来倒像是一伙的。 正在犹豫要不要让冯明的人将萧染一并拿下。 萧染好整以暇的站起身:“真的不要帮忙?” “走吧。”长宁摇了摇头,这里不是大宁。大宁的身份拿到夜国来是没用的,更何况眼下大宁的大军还在姚城之外,若是身份暴露她就真的走不了了。 当务之急是让萧染先将师姐送回去,只要师姐回了皇城,相信三叔会明白她的意思。她一处理好这边的事便立刻快马回皇城,相信也不会迟多少。 萧染看了一眼刘五,也不犹豫就这么大摇大摆出了门。 第三百八十八章 摄魂蛊 “刘公子,这人是?”冯明迟疑道。 “算了,将这女子拿下便是。”刘五顿了顿,接着道:“这女子会些妖术,小心些。” “刘公子放心,属下这次来带了城主的摄魂蛊。” 刘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姐夫是这明城蛊术最为高深的一人,其中以摄魂蛊最为出名。 相信今日有摄魂蛊的加持,这妖女定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这样想着,刘五眼中淫光大盛。 “那还等什么,快将她拿下。”刘五挥了挥手,毫不掩饰道。 “动手。”冯明一声令下,手下衙役纷纷抽刀向长宁砍去。 长宁身子猛地向后弯去,堪堪避开一刀。 “小心些!别伤到她的脸!” 刘五本意是不想这女子毁了容貌,若是容貌残损,他拿来还有什么用。 待正因这句话,衙役们动起手来便难免束手束脚了些。长宁的功夫虽然不强,但对付这些衙役还是绰绰有余,况且这些人顾忌着不能伤了她的脸便更加给了她机会。 转眼间,长宁便稳稳站住上风。 “冯大人,快些拿下这妖女!”刘五看得心急,早知这女子不简单没想到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还没露出颓势,不由急急道。 冯明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顺从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褐色木匣,看了一眼长宁,轻轻打开 一道诡异的气息朝她直直射了过来。 长宁脚尖一点堪堪避开,朝冯明看了过来。待视线接触到冯明手中那个褐色木匣子时微微凝滞,这气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摄魂蛊?”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不确定道。 夜国的蛊术向来是极高深的,而大宁对夜国的蛊术也是向来讳莫如深。她对夜国的蛊术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师姐,方才那道诡秘阴暗的气息像极了师姐口中的摄魂蛊。 “有些见识啊,竟然连摄魂蛊都知道。”顿了顿,刘五笑得张扬:“可惜啊,这摄魂蛊一出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见刘五承认,长宁一时之间还真的停下了动作。 如果真的是摄魂蛊,她现在倒还真的没法对抗。毕竟当初师姐给她的唯一一颗万蛊丹已经给了宁文帝,这摄魂蛊在蛊术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摄魂蛊无形无色,但却有多种方式侵入身体。摄魂蛊的本体是一团凝结的气,当初师姐便特意向她提起过摄魂蛊,说摄魂蛊是夜国蛊术中少数几个不需要载体的蛊术。 更恐怖的是,这摄魂蛊虽然没有本体,但却是有意识的。只要锁定目标,便不会罢手。 这也是摄魂蛊极为少见的原因,因为实在太难得了。除了需要练蛊人本身的强大实力外,还需要其纯净的心头血。 但凡摄魂蛊大成者,造诣都不会低。 冯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按城主教他的口诀在心中默默催动。 果然,摄魂蛊在冯明的驱使下速度越来越快。 反观长宁,动作越发僵硬起来。 “还不快将妖女拿下!”刘五见长宁速度越来越慢,发狠道。 话分两头。 “不行,我要回去。”将将出城的夜未央认真思索后,定定道。 萧染看了一眼夜未央,又一眼沉默的谢七:“现在回去,你师妹的苦心就白费了。” “停车!”夜未央充耳不闻,撩开帘布朝一路无言驾车的谢暗道。 谢暗眼中闪过一丝暗色,顺从的收住缰绳。 “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听闻夜明愈就快要登基了,你若是不现在立刻回去,你师妹的心思就白费了。”萧染淡淡道。 夜未央猛地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萧染:“师妹与萧公子相识,我便从没开口问过。今日看来,倒是未央高估萧公子的情谊了。” 她本以为这萧染与师妹算的上是朋友,没成想萧染竟如此冷漠。 “未央姑娘。”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谢七幽幽开口。 “谢七,你也这么想?”夜未央看了一眼谢七。 “小姐不想你回去。”顿了顿,谢七接着道:“来夜国这一路经历了地动、时疫还有刺杀,小姐还是来了。为的,就是让您登基。” 她清楚夜未央在小姐心中的地位,所以在方才萧染让谢暗驾车,她才没有半分阻止。她知道时间来不及了,若是未央姑娘真的留了下来,待夜明愈成功登基,只怕小姐不会原谅她。 夜未央闻言,四肢像是注了铅般越来越沉。她知道前些日子是有地动,但她从来没听师妹提过地动之时她就在附近,就连时疫的事情也是今日谢七提起她才知道。 见夜未央停下动作,谢七眼中闪过一丝水光:“谢暗,走。” 不能回去,若是未央姑娘在这个档口回去了,难免会暴露身份。方才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明城开始戒严了,他们不知道这明城城主与夜明愈的关系如何,他们不能冒险。 若是一旦失败,小姐这么久的心思那便白费了。想必小姐也真是因为想到这里,才会直接让萧染与他们护送未央姑娘离开。 谢暗发狠般猛地甩出手中的缰绳:“驾!” 再出发,夜未央撩开帘布朝身后越来越远的明城看过去。 她不相信师妹会出事,方才那些衙役她也看过,不过是练了几日的寻常人。她相信师妹一定会跟上来,在此之前她不能让师妹心血落空。 师妹是为了帮她走出困境才来的夜国,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了,若是无法顺利登基才是愧对师妹。 夜晚,一道黑色的修长身影无声的从房顶上掠过。 四名侍女将还在昏迷的长宁扶了起来,细细沐浴过后便替长宁上起妆来。 “恭喜刘公子啊,纳的美人归。” “恭喜恭喜。” “刘公子艳福不浅!” 前院的祝贺声渐渐停息下来。 刘五打了个酒隔:“新娘那边准备妥当了吗?” 今日将那妖女捉了来,待将面纱除去他才发现这女子比当初在客栈第一次见面时又美上了不少。虽然他的身体暂时还没能恢复,但这样的美人到了他手里又岂能不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失宠了 好在府中人已经习惯他三不五时便要纳妾,因此红绸都是现成的,折腾了一下午好歹弄出了个婚房出来。 “回公子,已经准备好了。”小厮凑近刘五,低声道。 “好!”刘五闻言兴奋道:“本公子这就去洞房。” “是。” 众人闻言也是艳羡的看着刘五,这刘五当真好命。唯一的姐姐嫁给城主多年依旧受宠非常,连带着这刘五在明城的地位也是十分超然。 有了姐姐姐夫的庇护,刘五在明城也算是横行霸道十多年了。这明城中稍有姿色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提心吊胆,生怕被这恶霸看上。 饶是如此,一年到头被刘五糟蹋过的女子还是不计其数。刚开始还有些人家不服气,想要去告官。可在这明城中城主便俨然像个土皇帝般手中握有绝对的权利,久而久之明城百姓对刘五越发是敢怒不敢言了。 刘五站起身,看了一眼众人嬉笑道:“众位吃好喝好,本公子这就去陪新娘去乐。” 众人闻言便是哄笑出声,今日到场的人大多是这刘五的酒肉朋友,并且这群纨绔的家世皆是不俗。 刘五就是个急色的性子,听闻前些日子伤了那处,想来现在也是好了,否则今日他们倒真想替刘五入这洞房。 这样想着,众人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刘五喝了些酒,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蹒跚着。 “公子,要不咱们先歇一歇?”小厮看了一眼刘五满脸通红道,好心劝道。 刘五身子之前受伤还虚着呢,恍惚间见小厮停下,猛地便是一脚踢了上去:“你小子安得什么,什么心思。” 不让他与美人亲近,真是该死。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小厮见刘五发怒,忙不迭跪了下去磕头道。 “滚一边去。”刘五一脚踹开小厮,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 小厮吃疼,却不敢呼痛,只得伸手捂住沉默着退到一旁。 “公子来了。” 院外的小厮远远便瞧见刘五过来,忙不迭小跑上去扶住刘五:“公子。” “走,扶本公子进,进洞房!” “是。” 他们这些人早都麻木了,这刘府像这样的婚宴每隔上十天半个月便会来这么一场。美名其曰是娶新夫人,可这些姑娘清醒过来后便没几个真的愿意留在刘府。 刘五也不强求,既然已经得到了,自然没必要真的一直养着,那他刘府成什么了。 小厮们将刘五送到门口,便轻轻退了下去。 院中,一道黑影飞快掠过。 屋中的丫鬟见刘五进来,恭敬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噼啪。” 烛台上的龙凤烛爆出一阵响声,刘五抬起醉眼看了一眼喜床上,那里躺着一道倩影。 想到白日见到的清丽面容,刘wubu由一阵心猿意马,虽然身体还是没有反应但却急不可耐的大步上前。 待看清躺在床上的佳人,刘五下意识咽了咽喉咙,正欲伸手后颈却传来一阵刺痛。 傅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已经软软倒在地上的刘五,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杀意。 长宁是后半夜才醒的,一睁眼便猛地翻身下床,待看清自己身上穿着鲜红的嫁衣时目光狠狠一沉。 这刘五,好大的胆子! “媳妇儿。” 身旁一道幽怨的男声传来。 长宁顺着声音看过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些天还接到过傅殊从上京传来的书信,怎么傅殊今日便到了明城。 傅殊看了一眼长宁,自觉地起身上前倒了杯温茶:“先喝水吧。” 长宁接过傅殊递来的茶盏,喝完一杯才发现她的声音似乎哑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放下茶盏,长宁这才慢慢开口。 傅殊抬眸看了看长宁,这才慢条斯理道:“一早便出来了,前些日子去了一趟燕国。” 从他上次从宫中出来,他便悄悄离开了上京。反正他现在也是被圈禁的,哪里去不了再加上府中留下了他培养多年的替身,又有傅秦、傅叶二人,就连父王只怕也被骗了过去。 待燕国的事情办妥,他这才抽出功夫来了夜国。 一到夜国便接到了傅叶的消息说长宁正在从姚城返回皇城的路上,好不容易找到媳妇儿没成想长宁竟然差点在他眼皮子地下被伤害。 一想到这里傅殊便无法抑制的浑身散发出杀气。 “燕国?”长宁敏锐的听出傅殊话中的异样,诧异道:“谢暗后来跟我提起过,他曾在燕国琅琊山附近看到过傅家军。” 傅殊闻言目光微微一闪:“正是,一点小麻烦不碍事。” “这个时候了,你不留在上京,既然燕国的事了了,何时启程回上京?”长宁认真看了一眼傅殊,总觉得燕国的事情不如傅殊提起的那么简单。 傅殊黑瞳深邃,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宁,微微挑眉道:“就这么想为夫离开?” 长宁闻言,耳根子微微发红,不自在的侧首道:“上京现在离不开人。” 不光上京离不了人,就是宁文帝现在估计也快没几日好活了。傅殊在这个时候还在夜国,若是上京突然生变只怕又是一番风波了。 提到正事,傅殊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你家夫君现在都失宠了,呆在上京也没什么用处。” 她知道傅殊被圈禁的事情,此刻听傅殊提起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依傅殊的为人,若不是刻意的她实在想不出傅家军里竟然会有探子? 傅殊治军之严,她在前世便如雷贯耳。 长宁从榻上起身,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她现在并非在客栈中。看这陈设,以及窗外的景致倒像是私人府邸。 “将脸洗了吧。”顿了顿,傅殊目光看向一旁:“换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长宁顺着傅殊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明白傅殊方才为何不自在。 这衣裳 长宁指尖缓缓从傅殊为她准备的衣裳上滑过,倒是她平日喜欢的风格。 傅殊见长宁还算满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快些换吧。” 说罢便起身朝屋外走去。6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九十章 傅琮 换好衣裳,长宁坐在梳妆台前将鬓发打散,随意挽了个堕马髻便重新打开门。 傅殊背对着大门,听闻身后传来响动这才转过身。 月光随着房门拉开洒落下来,透过斑驳的树缝落在长宁身上。 待看到长宁不施粉黛的娇颜,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 长宁看了傅殊一眼,有些不自在道:“这是何处?” “还在明城。”这是他在明城的地方,顿了顿傅殊开口道:“先吃点东西吧。” 虽然夜已深,但长宁从白日起便昏了过去方才才醒,因此也不觉得困,闻言点了点头。 有一青衣书童打扮的小厮端着一直温着的菜上来。 长宁看了那小厮一眼,正若有所思中冷不丁听见傅殊的声音幽幽响起:“媳妇儿是看这小童比为夫俊俏?” “呸。”长宁收回视线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真是不要脸。 见长宁没好气的模样,傅殊深邃的黑瞳中反而漾开一抹温柔:“快些吃吧,等下还有事。” 之所以现在先吃饭,是怕等下媳妇儿就没胃口了。 长宁闻言狐疑的看了一眼傅殊,手上动作快了起来。 接下来长宁总算明白为何傅殊让她先吃了,因为这会看了刘五她便忍不住泛起干呕。 方才吃过的东西险些吐了出来。 面前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影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屋中除了刑具之外便只剩两把椅子。 傅殊看了一眼长宁,确认她没事这才慢悠悠走过去坐了下来。 “傅琮。” “属下在。” 方才那名青衣小童,面色肃穆应道。 “泼醒他。” “是!”傅琮闻言上前接过一盆清水立在刘五头边,兜头浇下。 蚀骨水淋在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一阵刺鼻的气味。 长宁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起来。 傅殊余光一直注意着长宁这边,见长宁蹙眉不由开口道:“媳妇儿若是不舒服先出去吧。” 这里有他就好。 方才他之所以将长宁带来,是想让媳妇儿看看冒犯她的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但媳妇儿若是不想看,那便有他代劳便是。 他这叫妇唱夫随,傅殊心中美滋滋的想着。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长宁自然明白傅殊的心意,况且她也并非温室里的娇花。 傅殊闻言点了点头。 “嗯”刘五吃疼幽幽转醒。 四肢百骸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刘五如死猪般躺在地上看了眼全然陌生的屋顶:“这,这是何处。” “主子。”傅琮从一旁专门放着刑具的架子上取下一条九节鞭,向傅殊示意。 傅殊点了点头,眼中的杀气毫不掩饰。 傅琮上前手腕一动,九节鞭带着雷霆之势猛地落在刘五身上,本就血肉模糊的身上顿时溅起不少血水。 “啊!”刘五一声尖叫,身子下意识想躲却因伤的太重无法动弹。 “你们是何人。”从他这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到一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二人。 虽然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但却可以肯定其中那白衣女子应该就是他今晚刚纳的美妾。 “刘公子这些天替殊照顾殊的未婚妻辛苦了,这才特意将刘公子请过来,好好招待一番,也好表表殊的感激之情。”傅殊把玩着手边的茶盏,似笑非笑道。 “你是何人,本公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五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心慌,这人虽然话中还带着几分笑意但他心中却直觉不好。 他心中知道,现在不是他认不认的事了。这人既然有本事将他从府中绑出来,便不是泛泛之辈。 落在这人手中,只怕今日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傅殊闻言轻笑一声:“看来刘公子记性不是很好,傅琮让刘公子好好想想。” 说罢,傅殊便亲手给长宁沏了杯茶,朝长宁处推了推:“喝口茶,休息会。” 长宁看了一眼傅殊,又看了看地上摊着如一滩死猪肉的刘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见长宁没有伸手接过茶盏,傅殊不在意的笑了笑。 傅琮从前便是在水牢当差的,最擅长的便是刑讯严刑拷打,这天下刑具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而这地上这人,他也是知道的。 主子将郡主抱回来的时候双目都泛着红。 他早就听傅叶傅秦二人提起过主子对郡主有多珍惜,这狗东西竟然把注意打到郡主身上了,今日不将这些刑具一一用在这人身上。只怕他回去,傅叶都会打死他。 这样想着,傅琮手上越发用上了巧力。 傅琮的动作不急不缓,连下鞭的频率都是差不多了。没一下都堪堪打在刘五本就已经皮开肉绽的烂肉上,打到后来,刘五已经麻木了。 除了在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果然,下一秒九节鞭又落了下来。 他要疯了。 若是还有力气,他真想让傅琮快些打,直接将他打死算了。 这样的节奏,这样的力道。他能猜出下一鞭会落在什么地方,但就是无法躲开。 “主子。”看时候差不多了,傅琮这才收起鞭子蹲了下来。伸出二指放在刘五脖颈处,朝傅殊看了过来道。 这样便差不多了,他刑讯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眼下刘五这个状态虽然看上去比起方才来差不多,但内里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了。若是再打下去,只怕便真的死了。 这么轻易便死了,才是便宜了他。 傅殊明白傅琮的意思,看了一眼有进气没出气的刘五一眼:“你出去吧。” 方才他在刘府看到长宁的第一眼,心中便涌起了滔天的怒气。只恨不得一掌直接将刘五拍死,但他终究忍住了。 他知道媳妇儿不喜欢别人帮她做决定,因此刘五的事他要交给媳妇儿亲自来处理。 “是。”傅琮看了一眼地上的刘五,这才放下九节鞭恭敬道。 “他是傅琮?”长宁的视线随傅琮走远,若有所思道。 傅殊一阵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媳妇儿不夸他,还当着他的面问别的男人。 见傅殊迟迟不答话,长宁这才收回视线看了过来。 待见到傅殊一脸傲娇这才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她知道傅叶、傅秦皆是傅殊的亲近之人。但从前也去过几次定安王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名叫傅琮的少年。 第三百九十一章 真假 见媳妇儿知道主动开口解释,傅殊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傅琮与傅叶一眼,从小就跟我一起长大的。”顿了顿,傅殊接着解释道:“你从前去王府没有见过他,是因为他一直掌管水牢。” 提到水牢,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可是之前傅叶去过的水牢?” 一听傅叶那小子还跑去媳妇儿面前告状了,傅殊沉下脸咬着牙道:“傅叶那是做错了事,自然要去水牢。” 他还想问问傅叶有没有跟媳妇儿说些什么别的,但看了一眼长宁最终还是忍住了。 只在心中默默决定,下次回上京便让傅叶接替傅琮永远留在水牢便是了。 若是傅琮知道了傅殊心中这番心思,只怕要乐不可支了。水牢那地方太阴暗了,他呆了这么些年也累了。 况且傅秦还好,傅叶那小子每每去看他总是笑他年年一日的冰块脸。若是傅叶进去了,只怕还没办法待他这么久了。 千里之外,定安王府。 守在无名居外的傅叶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是伤风了?”傅秦看了一眼傅叶,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道。 “去去去,小秦子你就咒爷吧。”傅叶没好气的横了傅秦一眼,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无名居大门。 傅秦顺着傅叶的视线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也不知主子睡了吗?” “得了吧你,方才我出来时主子便睡了。”傅叶漫不经心道,盯着傅秦的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小心。 隔墙有耳。 主子不在上京的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就连日日来找主子下棋的王爷也是没有察觉。 虽然是在王府里,但这偌大的王府上百口人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主子的行踪因为他们而泄露出去了,便是闯了大祸了。 傅秦自然明白傅叶的提醒,顿了顿,但还是压低声音道:“你没觉得那人与主子越来越像了吗?” 这样说着,傅秦的视线若有所思的朝无名居看过去。 傅叶闻言,心中一紧连忙抬头看向傅秦:“你什么意思?” 傅秦深深看了一眼傅叶:“从前那人咱们也是见过的,虽然模样与主子长得一模一样,但脾气秉性眼神还是与主子差了太远。”顿了顿,傅秦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感觉如何。” 听傅秦提到这一点,傅叶也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 说着,傅叶也觉得不妥。主子虽然早已秘密离京,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每日依旧日日进无名居向那人禀告消息。 为的便是若是这王府中也有细作也能更加保险一些。 他这些天也有这个感觉,若不是他们亲自送主子离得京只怕也会以为主子其实并没有走。 此刻听傅秦这样提起,傅叶心中才开始后怕起来。 那人是主子从小便开始贴身教养的,除了不会武功以外,主子会的他都会。 若说从前只是模样相似,那么现在便是九成九的相似了。一个人得装到什么程度,才能连眼神都与另一个人一样。 越想心中越乱,傅叶深深看了一眼傅秦,迟疑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傅秦瞪了傅叶一眼,他只是说那人与主子越来越像了,也没说会出什么乱子。反倒是傅叶这个乌鸦嘴,想到哪说到哪,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你说话啊。”见傅秦只是瞪了他一眼,也不做声。傅叶心中更是如有千百只猫儿在挠,浑身不得劲。 “说什么说,什么都被你说完了,要我说什么。”傅秦没好气道。 傅叶闻言不禁气结:“要不是你提起这一茬,我至于想这么多吗?” 确实,如果不是今日傅秦提起只怕他潜意识已经快忘了其实主子已经离京了。这是个十分可怕的信号,若是有一日连他与傅秦这些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人都分不出来了,那事情便很严重了。 且这段时间他日日与那人相处,早已将那人当成了主子。今日若不是小秦子突然提起这一说,只怕他都险些要忘了真正的主子其实早已离京了。 “放心吧,应该没事。当年如果不是主子,只怕他也活不了了。”虽是这样说,但傅秦眼中还是藏着深深的忧虑。 当年的事情他们这些人都记得,这人确实是主子救的不错。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人心有没有变。 更何况这些年,但凡主子有的,大到宅子小到衣裳,这人都有。还得主子亲自传授谋略,若是那人有一人真的兴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也难说 见傅秦都这么说了,傅叶这才将高高提起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傅秦脑子比他好使,傅秦说没事那便不会出事。 这样想着,傅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可记得主子身上有什么好认的印记?” 闻言傅秦险些伸手给了傅叶以一个暴利:“你想什么呢,你什么时候见主子让人服侍过沐浴。” 傅殊沐浴是没有习惯让人伺候的,所以傅秦二人都没有见过傅殊的身体自然更不会知道傅殊身上是否有什么印记了。 傅叶这才想起确实如此,悻悻的看了一眼傅秦。 “只不过,咱们日后还是警醒着点。”傅秦想的向来要比傅叶多许多,他自然不会怀疑傅叶对主子的忠心。只是那人嘛,到底是后来才进来的,且又与主子长得一模一样,若是真的起了什么异心只怕后果严重。 傅叶闻言皱起脸:“可是主子走之前已经吩咐过咱们不能露出马脚” 傅秦心中转了几念,低声道:“再有消息传进来,半真半假传进去。” 虽然现在并不清楚傅昭是否真的会生出异心,但他们还是不得不防。 “好。”傅叶点了点头。 话分两头,夜国明城府邸。 长宁看了一眼地上浑身是血的刘五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可记得你害了多少女子?” 她白日模模糊糊之间便听到刘府中的下人在屋外闲聊,这才知道在她之前刘五已经祸害过极多少女了。 “我,我没有。”喉间堵着一口血痰,刘五感觉五脏六腑仿佛错位般的疼痛。 第三百九十二章 郡主 长宁刚开口刘五便听出了长宁的声音,虽然心中诧异为何长宁明明中了摄魂蛊,为何在他没有解蛊的时候便醒了过来。他本来想着趁着长宁昏迷过去了,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再给她解蛊。 若是长宁愿意留下还好,若是不愿便放她离开便是。终归已经是他的人了,再闹又能闹成什么样呢。这么多年的流连在女人间,刘五明白只要得了手,那些再正经的女子也逃不开他的手中了。 只是他没想到,长宁竟然真的醒了。 “没有?” 长宁挑了挑眉,好笑道。 这刘五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她不知道他的为人吧。 傅殊看了一眼媳妇儿,谄媚道:“媳妇儿别生气,为夫替你教训他。” 长宁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傅殊,想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在生气。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傅殊说的不错,刘五这种人死不足惜。 现在嘴再硬也毫无意义,落到傅殊的手中就已经注定刘五没法活着出去了。 她想的不错,傅殊心中还真的这么想的。本来他这一趟是秘密离京,此刻进了姚城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样的况下他最好是应该低调些,可这刘五狗胆包天竟敢将主意打到了媳妇儿上。若是他再不出手教训,便妄为男子。 傅殊见长宁默认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本来在媳妇儿离京之前他们之间还有些隔阂的,这也是为何他到现在才追来夜国的原因。一方面确实是燕国那边有事处理,另一方面便是他担心媳妇儿还没有原谅他。 可看现在这样子,媳妇儿当真是原谅他了。 长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刑讯能如此高兴的人,心想这大宁战神还真是奇葩。 傅殊听不到长宁心中的腹诽,伸出修长的手指从刑具上一一划过,末了终于停下。 见傅殊手中握着薄如银翼的匕首,长宁不由会心一笑。 从怀中取出一小瓶白釉瓷瓶,修长的食指拨开瓷瓶将瓶中的粉末均匀的洒在了匕首上,傅殊这才满意的勾起唇角。 “媳妇儿,这个可好。”傅殊像献宝似的,将匕首凑近长宁。 长宁鼻翼间充斥着一股奇异的果香,视线落在傅殊放在一旁的白釉瓷瓶上,惋惜道:“这样的好东西,浪费了。” 小红最喜欢吃这些甜食了,这次来夜国也没给小红带什么好吃的,若是有机会她干脆找傅殊要些这东西送给小红,想来小红定会喜欢。 “媳妇儿喜欢吗?”傅殊闻言正色道,真不是他小气有好东西不给媳妇儿。实在是他怎么听说媳妇儿不太吃甜食 这百蜜粉取九十九种花粉加一味蜂蜜制成,最是香甜不过。这东西听闻好像确实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若是媳妇儿喜欢,那便多搜罗一些便是。 长宁看了一眼傅殊,没好意思开口她是替小红要的。 “不用了。” 倒不是她矫,是小红太挑剔了,从前小红被她的愈容散养刁了嘴。这一次在夜国见面才发现小红瘦了许多,她来的急愈容散没有备上多少,正想着找些好东西给小红好好补一补。 长宁说着,下意识转开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意。 傅殊看了长宁一眼,也不耽搁大掌轻轻一挥手中的匕首便如有了生命般准确朝刘五直直刺了过去。薄如银翼的匕首如有了意志般不停在刘五上穿梭着,留下一道道伤口。 傅殊自然不会让刘五这么轻易就死了,这些伤口皆是准确避开了致命部位。 既然他都已经用上了百蜜粉自然也该让媳妇儿看看,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刘五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若不是长宁傅殊二人皆是习武之人,只怕便会以为面前的刘五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其实不然,刘五并非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只是已经明白他今想必是真的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去了,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先装昏迷,也好少受些皮之苦。 方才那名男子的话他已经听到了,什么百蜜粉他没有听说过,但总归又是什么拿来折磨他的东西。 可是在地上躺了这么会了,除了方才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风声外,浑上下也不见有多疼。 “媳妇儿困了吗?”傅殊看了一眼长宁,担忧道。 许是受了摄魂蛊的影响,傅殊虽然找到了万蛊丹,但这枚万蛊丹比当时夜未央给长宁那枚纯度要低了许多。毕竟像小红那样的本命蛊找遍整个夜国也不一定能找的出第二个来。 这样的万蛊丹虽然也能克制摄魂蛊,但长宁体内应该还有些残余的毒素。 傅殊虽然看着刘五,但余光一直注意着长宁这边。见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困意,这才开口道。 长宁闻言,看了一眼傅殊。她还没有问傅殊是如何将她救醒的,她知道摄魂蛊除非下蛊人出手,便只有万蛊丹能解。 “我先回去了。”长宁站起,看也不看地上躺着如死狗般的刘五。 “傅琮,送郡主回去。”傅殊点了点头,淡淡道。 接下来的场面难免过于令人反胃,媳妇儿现在回去也好。 刘五心中猛地一跳,郡主?什么郡主? 夜国便只有一个舞阳郡主,等夜明愈登基后便会被封公主。莫非他这一次真的踢到了钢板? “是,主子。”傅琮恭敬的点了头。 长宁站在门边,朝傅殊看了过来:“你也早些休息吧。” 她一早便看到傅殊眼下的那抹青色,想必傅殊这些天在燕国也没能好好休息。 傅殊心中一暖,耳根可疑的红了起来:“好。” 傅琮看得心头憋笑,原来跟在主子边这么好玩。也不知主子这副害羞的模样,傅秦他们看过没有。 傅殊察觉到傅琮的眼神,沉下脸去:“快去。” “是!”傅琮猛地站直子,向后退了一步。 长宁走后,傅殊就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刘五心若擂鼓,满心还想着方才那男子开口提到的郡主?莫非真的是夜国新皇夜明愈的独女舞阳郡主? 若真的是舞阳郡主,只怕他便真的活不了了。 夜国谁人不知夜明愈独宠女舞阳郡主,舞阳郡主舞,前年还特意为了舞阳郡主在王府中建造了一层高逾十丈的舞阳台。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刘五之死 那舞阳台以舞阳郡主封号建立,更是下了死令舞阳台只能供舞阳郡主使用,若是旁人上去了立斩无赦。如此行为,便能一眼看出夜明愈对舞阳郡主的宠。 他若是真动了舞阳郡主,只怕别说他刘家了,就是他姐夫只怕也要被他连累了。 这样想着,刘五越发心如死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若非必要只怕连吸气都懒得发出声响了。 也不知怎么了,傅殊也只是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五目光越发涣散起来。 “淅淅索索”屋外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声音。 刘五心脏猛烈地跳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 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屋外的缝隙中爬了进来,刘五心中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色如移动的黑布将刘五的全覆盖。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这些蚂蚁比寻常蚂蚁的个头要大上不少。 小拇指般大小的,黑的发亮的头上长了两个触角。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因着傅殊方才用的匕首极其单薄,但匕首上却是涂抹了百蜜粉的。这些蚂蚁个头不小,对百蜜粉沾染过的伤口有种近乎痴迷的执著。 伤口在蚂蚁的作用下越发撕裂开来。 刘五的双目大睁,一声尖叫被死死的压制在喉间。他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出气。 鼻子里仿佛已经有蚂蚁爬了进去。 尖叫声终于抑制不住,果然在刘五开口的那一刻蚂蚁终于找到了入口般一股脑涌了进去。 傅殊看了一眼地上再无声息的刘五刘五原本略显高壮的子此刻如萎缩了一般,像是内里已经被掏空。刘五的皮肤也耷拉了下来,连同肚子也深深的塌陷了下去。 耷拉着的皮肤下面隐约能看到黑色的影子,蚂蚁在刘五体内游移连,所到之处皮肤微微凸起。 空气中的甜香经久不散夹杂着生的气味,傅殊无声的叹了口气,下次还得多弄些百蜜粉来才是。 又过了片刻,刘五的体彻底被蚕食干净,只剩一张人皮摊在地上。 傅殊这才满意,抬步走出房门。 长宁回了房一直没有安歇,此刻感受到傅殊的气息就在门外,这才起将门拉开。 她还有许多事想问傅殊,难得有机会好好问问。 “进来吧。”拉开门,长宁站在台阶上向院中独坐的人影看过去。 傅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顺从的起进了房。 长宁自顾自的翻起桌上的茶盏,亲手沏了茶递给了傅殊。 “刘五死了?”长宁微微蹙眉道,她知道以傅殊的子绝不会轻饶刘五,但还是想要亲口问问。 傅殊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今天晚上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媳妇儿就真的要被刘五那畜生欺辱了。 “媳妇儿,你可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傅殊看了一眼长宁的脸色,若不是避讳着男女大防,他便亲自替媳妇儿看看了。 长宁摇了摇头,沉吟道:“据我所知摄魂蛊若非蛊主亲自出手,便只有万蛊丹能解。” 傅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击。 “万蛊丹这东西并不难得,尤其是在夜国。” 他说的不错,夜国上层贵族大多都有本命蛊。万蛊丹便是本命蛊所结,一生只有一枚。不同的是不同品阶的本命蛊所结的万蛊丹纯度也不同,傅殊所得那枚虽然比不上夜未央给长宁那枚,但仍然是万蛊丹中的佼佼者。 长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傅殊,说了半天,傅殊也没告诉她这枚万蛊丹是哪里来的。 罢了,不说便不说吧。 见长宁这幅不相信他的模样,傅殊好笑道:“媳妇儿放心吧,这东西比夜未央那枚差不到哪儿去。” “咳。”长宁轻咳一声,也不知为何每每与傅殊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便有种二人已经成亲多年的错觉。 就像方才,长宁心脏漏跳一拍。 傅殊看了看自家媳妇儿难得羞红的脸,好奇道:“媳妇儿,你很吗?” “你,快出去。”长宁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傅殊,羞恼道。 傅殊摸了摸鼻子,顺从的起了:“那你好好休息,明不必起太早。” 这会已经快天亮了,他知道媳妇儿要赶着时间回夜国,但还是这样开口道。 夜明愈的事有他在,他也不想让媳妇儿这么辛苦。 躺在榻上,长宁将锦被拉过头顶,俏脸绯红。 她这是发的什么疯,为何方才好端端的竟会想到跟傅殊成婚后的样子。 傅殊站在院中,定定看了一眼后紧闭的房门,幽深的黑瞳中闪过一丝笑意。 次,许是因为睡得太晚,长宁一直到午时过后才醒过来。 傅琮带着一名十二三岁的清秀少年立在门边,轻轻敲了敲门:“郡主。” “何事?” 长宁刚刚换好衣裳,昨夜她便看到了,这宅子里除了傅琮之外便是年纪还小的清秀小厮。看样子傅殊的子还真是改不了,从前无名居中便没有丫鬟。 “主子请您移步花厅用膳。”傅琮恭敬道。 “知道了,你先过去吧。”长宁擦完脸,将帕子放在一旁道。 傅琮等了等,重新开口道:“郡主,稍后让小安带您过去花厅。” 说罢,傅琮没听到屋内传来声音,便看了一眼后名叫小安的小厮,放轻脚步退了下去。 虽然这宅子中没有丫鬟,但昨傅殊是派了两名年纪小的小厮给她。但她还是觉得不方便,反正她向来不喜太过繁复的发饰妆容,因此一个人也能打理好。 收拾妥当后,长宁才打开门,见门边果然立着一名十二三岁的蓝衣小童,笑道:“你是小安?” “回郡主,是。” 小安年纪不大,但看上去却老气横秋一点也不像十二三岁的小童。 长宁到时,厨房将将将饭菜端了上来。 傅殊笑道:“坐吧。” “这些是夜国的菜肴?”长宁看了一眼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肴道。 “自然,若是媳妇儿吃不惯再让厨房重做便是。”傅殊笑得尖牙不见眼,能跟媳妇儿生活在一座院子里,每能一同用膳便让他很满足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回驿站 夜国的膳食虽然比不得大宁的精致,但却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长宁心中暗暗腹诽傅殊实在挑剔。 这一顿吃下来,大多是傅殊给长宁夹菜,自己反倒没有吃多少了。 “主子,马已经准备好了。”傅琮从花厅外走进来,在离傅殊一丈处停下恭敬道。 傅殊接过小安沏好的茶:“媳妇儿,现在出发?” 虽然昨长宁就猜到了傅殊多半是要和她一块去皇都,可还是忍不住道:“上京那边,没问题吗?” 她的意思是沈玄裔将将大婚,虽然裴子书从前便是沈玄裔党的。但裴子书从前为沈玄裔出谋划也是作为臣子,而现在裴青衣正式与沈玄裔完婚了,他便再也不能从沈玄裔这条船上下去了。因此裴子书自然会赶着这个档口继续为沈玄裔整合手中势力,她知道魏延因为贪墨了荆州银钱的事已经被发落了,连带着连沈玄珩这下也再无起复可能了。 这个时候傅殊出京迟迟不回,难免会旁生枝节。 “放心吧。”傅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被媳妇儿关心的感觉真不错。 见傅殊如此,长宁也不再多言。她本来就没什么行李,这会用完膳便能直接出发了。 大不了便快一些,左右夜明愈还有几便登基了。待夜国的事了,傅殊便能尽快回去了。 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走吧。”长宁站起,今她早料到要赶路,因此便选择了一银色骑装,连带着连发髻也极利落的挽了起来。 傅殊看了一眼傅琮,傅琮便了然的退了下去。 因着昨夜间城主的小舅子突然失踪,今一大早城门处便开始戒严起来。长宁头上戴着幕离,远远便看到城门处的盘查极为严格,不由勒马驻足道:“早知道会出这么多乱子,今便该天一亮便出城的。” 傅殊闻言却是不认同,能让媳妇儿多睡会比什么都好。 再者说了,不就是出个城吗?还能将他难倒不是? “傅琮,你去。” “是。”傅琮得令,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小跑上前。 因着距离离得太远,再加上城门口人潮汹涌。从长宁这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傅琮骑着马儿踱步到官差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方碧色物事。 “走吧。”傅殊抬手扬鞭,马儿便吃疼跑了起来。 城门的守军看到傅琮手中的令牌,忙不迭恭敬跪下去:“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请公子恕罪。” 傅殊鲜衣怒马,挑了挑唇:“既然知道了,还不赶紧让开。” “是,还不赶紧给公子让路。”明城守备郭德道。 傅殊见状一马当先便扬鞭出了城,长宁傅琮紧随其后。 “大人,方才那令牌究竟是何物?”大虎看了一眼三人渐渐远去的影,凑到郭德后疑惑道。 郭德没好气的横了大虎一眼:“要不怎么说你一辈子只能做个守军?方才那东西是皇城出来的。” 大虎对郭德的嘲讽充耳不闻,一双绿豆大小的掉睛眼中涌上艳羡。 难怪呢,原来是从皇城出来的贵人。 “方才那块令牌,可是夜明愈的?”虽然只是一眼,但长宁方才分明是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夜字的。 且这块令牌是通体碧色的绿玉髓,绿玉髓是夜国皇室用来打造令牌的材料。上面那个夜字,更能说明令牌的主人必定是夜国皇室的贵人。 傅殊能拿到这令牌,难怪会不担心出不了城门。 “是夜明愈的,许久之前便拿到了,只是今才真正派上了用场了。” 媳妇儿猜的不错,这块玉牌后面刻了夜国福王夜明愈的名字,算得上是夜明愈的私令了。 见傅殊承认,长宁也不再追问为何夜明愈如此重要的玉牌会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傅殊手中。 从明城到皇城,一行人快马不过半时间便到了。 “我先回驿站一趟,你呢?” 进了城门,长宁缓缓勒住缰绳,开口道。 傅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还有是要处理,傅琮,你送郡主回驿站。” “是。”一路沉默的傅琮回道。 长宁抽了抽嘴角,这都已经进了皇城了,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了。况且驿站离城门口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傅殊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你是何人?”驿站门口的侍卫是从夜国皇宫中抽调的精兵,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使臣,可谁不知其实是在暗中监视他们? 长宁透过幕离看了一眼门口二人:“我乃边南军的人,要见将军。” 这话一出,门口二人不由面面相觑。现在夜国上下,哪怕连黄口小儿都知道大宁二十万的边南军正在姚城边境。 想不到边南军中竟然还有女子,且这女子胆子还这么大直接大大咧咧的将份说了出来。 “请这位姑娘稍等片刻。”话落,侍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长宁状若未见,点了点头。 暗中有人见到门口这番形,心中略微沉思便在原地消失。 长宁一早便察觉了空气中有数道极为隐蔽的气息,此刻循着那人的消失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微微一笑。 “姑娘,请。”黄康从里面匆匆而来,看了一眼面前一骑装头戴幕离的白衣女子,又看了看长宁后跟着的傅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长宁这才翻下马,将马交给了门口离得最近的那名侍卫。 “黄副将,不知昨可有人来?”进到大门,长宁压低声音道。 黄康一听,果然是长宁这才停下脚步,正准备行礼却被长宁抬手扶住:“不必行礼。” 这里到底是异国驿站,若是现在暴露份便保不齐会让夜明愈提前防范。 毕竟在这个夜明愈即将登基的节骨眼上,若是让人知道大宁的长宁郡主来了,只怕难保不会不多心,那么对她们下一步的计划也是没有好处的。 “郡主,昨谢七她们回来了。”黄康看了一眼长宁后的傅琮,压低声音道。 他虽认得傅叶傅秦,但傅琮常年帮傅殊掌管水牢,极少在外行走。因此他不识的也是正常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说服 长宁循着黄康的视线看过去,淡淡道:“他是傅琮。狂沙文学网” 傅家的人 黄康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暗色。 长宁眉心下意识跳了跳。 “郡主请随属下来,将军与裴大人都在等您。” 长宁点了点头,再回看了看傅琮:“你找个房间好好歇息吧。” 傅琮是傅殊给她的人,且只是负责将她平安送回驿站的,此刻她到了,傅琮便能好好去休息了。 傅琮闻言,还是立在原地不动。 长宁抽了抽嘴角,这傅叶、傅秦、傅琮三人的子还真是截然不同。 “罢了,你要跟就跟着吧。” 长宁到时,夜未央、宗朝渊、裴子业、萧染都在院中。 “宁儿。”裴子业昨见只有谢七谢暗回来,心中便是隐隐感到了不安。再加上他问谢七长宁的行踪,谢七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当下便悬着一颗心,直到方才有侍卫来禀报边南军中来人,他才隐约猜到是宁儿回来了。 “三叔。”长宁朝裴子业恭敬行了一礼,看了一眼三叔心中愧疚。这一路自己说不让三叔cāo)心,可暗地里三叔还是明里暗里为cāo)碎了心。 “回来就好。”裴子业不是个善于表达感的人,虽然他看上去比大哥要好许多,但事关亲人反而无法说出什么来。只知道宁儿平安回来了,那就够了。 “师妹。” “郡主。”宗朝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长宁循着声音看过去,朝宗朝渊行了一礼这才坐到了师姐旁。 一坐下,师姐便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长宁抽手拍了拍,轻声道:“师姐,我没事了。” “我就说,裴小姐怎么会出事呢。”一未见,萧染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长宁一听萧染的声音就不由瞪了瞪眼。 “裴小姐,萧某可是好心关心你,怎么还这样看着人家?当真让人家好怕怕。”萧染眯着眼,翘起兰花指轻抚了下口,活脱脱一副被吓到的大家小姐模样。 “萧公子莫不是扮女人扮上瘾了?”长宁鄙夷道。 “宁儿。”裴子业严肃道,他昨便听谢七说了萧染这一路上帮了宁儿不少。 长宁见三叔都开口了,也不再跟萧染呛声。 “三叔,师姐的事” 夜未央看了一眼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师妹,我的事你不用担心了,稍后我就将信送去薄府。” 提到那封信,宗朝渊不由看了过来。 师妹为了救她从大宁不远千里而来,现在又要为了她掺和到夜国的朝堂之争实在让她心中过意不去。 长宁抽手按在师姐手上,她走之前就曾同三叔商量过,现在又拿到了夏侯平灵写给薄云义的信。她是看过那封信的,信上的内容足以置夜明愈于死地了。 但是她还是需要三叔与宗朝渊的支持,三叔是她的家人这种事她不能不与三叔商量,况且宗朝渊的二十万边南军就像是一把刀架在夜国的脖子上。 宗朝渊若是愿意插手,他们的胜算便能继续增加。 裴子业深深看了一眼长宁,他知道自家侄女的子,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便是没有想过退路了。 他虽是大宁使臣,但使臣团中真正说得上话的是宗朝渊,他们能代表大宁的态度但却会承担风险。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夜未央是宁文帝的亲外甥女,但朝中大部分人都主张要支持夜明愈,并且与夜明愈重新制定盟约。眼下夜明愈既然已经答应要重新签订盟约,他们若是在这个时候出来支持夜未央。那代表的便是大宁,将来保不准会传出大宁欺压臣国,干涉他国内政的消息。 这对大宁而言实在是得不偿失,而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后是裴家。若是来有人抓住这个把柄借机打击裴家,那他便成了裴家的罪人了。 他相信以长宁的心思,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但既然这样,她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吗? 长宁面上不显,定定的看着裴子业。 宗朝渊看了一眼夜未央,淡淡道:“郡主,大宁与夜国的盟约即将重新签订,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我大宁使臣团反悔的消息,只怕世人便会认为大宁欺辱臣国。” 长宁唇畔挂起一抹浅笑,一本正经道:“师姐与大宁本就有渊源,况且只是传出签订盟约的消息了,但具体是跟谁定谁知道呢。” 宗朝渊闻言深深看着长宁,叹息一声:“郡主这话若是当着外人面道,那便是死罪。” 长宁不知想到何处,轻笑出声:“将军不这么认为?” “渊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央公主如何想。”宗朝渊收回视线,淡淡道。 宗朝渊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同时她在姚城时就已经跟师姐商量过了。但是眼下只能师姐自己开口不能由她代为开口,因为师姐未来会是夜国的女皇。 大宁与夜国的盟约只能由师姐亲自来谈。 夜未央自然也明白这一层,宗朝渊与裴子业肯在这里与她说这些话并没有直接将她剔除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想着,夜未央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已经开过的书信:“未央知道大宁与夜国的盟约,夜国作为大宁的臣国自然要尊大宁为首,这些事未央都可以答应。” 顿了顿,夜未央接着道:“夜明愈并非是个遵守承诺之人,这一点从他能做出弑君之举便能看的出来。另外据未央所知,夜明愈暗中与大宁五皇子是有些私交的” 话到这里,夜未央便将手中那封信放在了桌上。 裴子业下意识便抬头看了眼长宁,待看到长宁向他点头时这才明白为何侄女会宁愿让裴家冒险也不愿意让夜明愈登基。 若是夜未央所言是真的,那么她说的沈玄裔与夜明愈之间的私交便没有那么简单。 沈玄裔与裴青衣大婚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按着长宁之前的猜测在走。也就是说,若是夜明愈真的登基为帝了那么便会成为沈玄裔的又一助力。 这样再想铲除沈玄裔便会花更大的代价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将军想做皇夫? 宗朝渊闻言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他一早便得到了消息称沈玄裔与夜明愈确实有些书信来往。 只是若是夜未央只要以这点来说服他,还是不够的。 失笑摇头:“未央公主应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到底是太过单纯了,他虽是六皇子的表兄,但六皇子本就无意皇位。那么皇位落在沈玄裔手中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损失,总归他手中还有边南君,即便沈玄裔要对他动手也要仔细掂量着。 夜未央听出宗朝渊话里的意思,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书信。师妹已经帮了她许多了,若是她无法说服宗朝渊,那么只怕将来就是她当了皇帝,只怕也并不真正治理好夜国。 “宗将军想要什么。”这样想着,夜未央索性将话挑明了。 她与夜明愈相比确实太过稚嫩了,要想让宗朝渊转而支持她,她就必须要拿出足够的交换条件。这交换条件还得是夜明愈拿不出来的。 “不是渊想要什么,而是公主能给什么?”宗朝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三言两语又将难题抛给了夜未央。 “啊”——萧染打了个哈欠:“真是无趣,你这家伙为难人家小姑娘干嘛。我回房间睡一会了。” 他听了这么久,越听越困。果然朝政是要比江湖事难处理多了,他还是要找个时间回红楼一趟,听说流云已经回去了。 长宁看了一眼萧染,见这家伙果然起身便出了门。 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萧染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了些,但总归还是帮了她的忙。 宗朝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仍是定定的看着夜未央。 夜未央细细思索片刻,这才不确定道:“将军” “嗯?”宗朝渊闻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 “莫非将军想当皇夫?”夜未央皱着一张脸,虽然师兄对她无心,但她还是做不到另嫁他人。 “噗。”——长宁连忙转过身子,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夜未央见状伸手给师妹顺着气。 裴子业眼中也飞快闪过一抹笑意,这未央公主性子当真不错。 宗朝渊一张俊脸微微一僵,他倒真没想过要当皇夫? “算了,公主想要如何做好好思量吧,明日来找渊。”宗朝渊无奈道。 话落,宗朝渊看了一眼还在一旁靠在夜未央身上的长宁,他极少见长宁笑得如此纯粹不由视线微微一凝。 裴子业无奈上前,重新倒了杯茶放在长宁面前,恰好遮住宗朝渊的视线:“看看,现在哪里有大家小姐的样子?” 长宁接过三叔递来的茶水,直起身子道:“师姐你方才的话可是当真的?” 她是不信师姐方才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她明白师姐的心思。只是方才师姐的模样赔上宗朝渊的表情,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你这坏心眼儿的丫头。”夜未央没好气道。 她方才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实在想不出来能给宗朝渊什么。再想到这么多年她在宫中,耳濡目染便是这些。父皇从前若是想要拉拢哪位大臣,便会对这位大臣家中适龄女子许以妃位。 是以她方才才说出了那番话,现在想想确实是丢人了。 长宁看了看三叔,不知何时宗朝渊已经离开了。 裴子业叹息一声,坐到了长宁与夜未央对面:“方才未央说的话是真的?” “三叔可以看看这封信。” 长宁看了一眼还在桌上的信,幽幽道。 其实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她前世并没有来过夜国。可她知道的是前世师姐从昆仑回夜国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这些天她心中一直暗暗在想,有没有可能前世夜明愈便与沈玄裔有了勾结了。 只是前世她没有重生,沈玄裔与夜明愈两边一同发难,且都得了手。 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何前世一直到裴家尽数被诛,她还是没有等到师姐的回信。 长宁这猜测没办法证实,可她对这方面的直觉是出乎意料的准确。 裴子业看了一眼未央,将信封打开。 裴子业一目十行,面无表情的将信看完,又重新将信纸折好放进了信封:“你说这是夏侯平灵托未央带给薄云义的?” “是。” 若是信上这些都属实,那么站在夜国子民的立场上夜明愈确实不是个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只是 长宁看出三叔的犹豫,开口道:“三叔可会怪我将裴家架在火上?” 裴家的处境本就微妙,尤其从她与傅殊定亲后。虽然看上去宁文帝对裴家的堤防不如从前了,但裴家毕竟是宁文帝从小心中就扎下的一根刺。别说现在宁文帝病重了,快死了,但越到这个时候他们裴家就越要小心谨慎。保不准哪天宁文帝想着自己也快死了,干脆就随意寻个由头处置了裴家给下一任皇帝解决一个麻烦。 长宁此举确实极为冒险,毕竟若是一招不慎真的有可能将裴家之前的努力化为徒劳。可她知道,只要事关沈玄裔就绝不能掉以轻心。况且她从宋烨口中已经知道了,宁文帝虽然碍于群臣的意思不能明着救师姐,但他心中未尝就真的想要放弃师姐。 若是在这个时候赌一把,不光能帮师姐也能帮到裴家。 这便是长宁的心思,她不信三叔看不出宁文帝对师姐的心思。更何况,朝中局势已经对他们不利了,若是再任由夜明愈顺利登基,只怕便很难再挡住沈玄裔了。 尤其还有一个只露过一面的鬼道在沈玄裔身后 “罢了,三叔相信你的判断。”顿了顿,裴子业起身道:“宗将军那边,我去与他谈吧。” 宁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从前还在裴家的时候便分析过沈玄裔。现在这么说来,若是父亲在的话只怕也会选择相信宁儿吧。 “多谢裴大人。”夜未央起身,朝裴子业深深的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小辈向长辈的礼节,是她对裴家人发自内心的感激。她知道宁儿能说动裴家虽然谈到了沈玄裔,但她也知道若不是她是宁儿的师姐,裴家或许也能找到别的法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夜访薄府 “未央不必多礼。”裴子业叹息一声:“既然宁儿已经决定了,我裴家自然是认同宁儿的选择。” 未央确实是个好孩子,早在从前大宁宫宴那日,他后来就听大嫂说起过这夜国的未央公主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更是直接开口叫她伯母,这样的人品,确实值得宁儿真心相待。 “多谢三叔”长宁一直知道她的家人会相信她,而她自己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不管师姐前世为何失联,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会让夜明愈登基壮大沈玄裔的势力,也不会让师姐再像前世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 “好了,你才回来好好休息吧。”裴子业站起身,拍了拍长宁的肩膀转身离去。 他就算想通了,要帮夜未央但始终使臣团中宗朝渊才是能做决定的人,况且他帮夜未央能解释为是不想沈玄裔的影响力更进一步,但宗朝渊呢。 明面上看来,宗朝渊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 虽然从前父亲曾跟他谈论过,认为宗朝渊人不错,但人再不错在事关身家性命前还是要仔细斟酌斟酌。况且现在,他实在摸不准宗朝渊的心思。 裴子业一边思索着稍后要如何说服宗朝渊,待走到宗朝渊的院子时却被黄康拦下:“裴大人。” “将军可在?”裴子业看了一眼黄康,话虽是这么问,但他知道若是宗朝渊不在想必黄康也是不在驿站的。 黄康后退一步,不卑不亢道:“裴大人,将军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裴子业心中略一沉吟,看了下天色倒是确实该是睡觉了:“好,那本官这便回去了。” 黄康点了点头,顿了顿:“若是裴大人有急事,黄康还是去禀告?” “不必了,些许小事而已。”裴子业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意味深长,淡淡道。 书房中,趁着黄康推门而入的缝隙,有风灌入房间,将烛火拉扯的越发摇曳。 “他走了?”宗朝渊无声的翻了一页,双眸不离手中的捧着的书。 “回将军,是。”黄康双手抱拳,恭敬答道。 宗朝渊闻言放下兵书,若有若思道:“郡主那边如何了。” “回将军,郡主与夜国公主还在花厅。”黄康看了一眼宗朝渊。 宗朝渊抬了抬眼皮,从案边镇纸下取出一封写好的信交给黄康:“传出去。” 黄康看了一眼信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将军” 从夜国皇城到边南虽然不远,但黄康自然是知道将军与老将军之间的关系,自然对将军要在此时跟老将军传信表示不理解。 “去吧。”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了, “是。”黄康拿着书信退到门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宗朝渊看了过来。 宗朝渊半垂着眼帘,以手撑着下巴,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些什么。黄康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轻脚步将门拉拢。 黄康的脚步越来越轻,宗朝渊墨色瞳孔闪过一丝冷笑。 花厅。 “师姐,先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长宁看了看天色,开口道。 她今日在明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自然是不困的。 夜未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缓缓开口:“宁儿,你也早些休息吧。” 她本来还想问师妹宗朝渊想要什么,但转头一想,师妹怕是也不知道。 长宁看出师姐的犹豫,也不开口目送师姐出了花厅,这才起身站直了身子。 谢七一直在花厅外等着,见长宁出来上前一步:“小姐,要回院子吗?” 长宁摇了摇有:“你先回去吧,我稍后要出去一趟。” 谢七闻言索性不动了,上次在明城她就没有跟小姐一起留下来。虽然她心中也十分愧疚,但她知道那是小姐的选择。只是这次小姐依然要选择单独出去,而让她留下来,莫不是与她生了隔阂? “傻丫头,我要去一趟薄府,你就在驿站吧。”长宁无奈道,她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谢七真的会想岔。 这里是夜国而非大宁,她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再者说了,薄云义到底是夜国大将军,他的府邸想必看守极为严密。她一个人还好,若是带上谢七便是多了一重风险了。 见小姐主动开口解释,谢七也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小脸微红:“小姐,奴婢知错了。” “不碍事,你先回去吧。”长宁从袖中取出面纱,也懒得换衣裳了。 谢七见状也不耽误小姐时间,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 谢七离开后,长宁踱步到院中最北侧的墙角下,按理说这里跃过这面墙便能出府了。 长宁在墙角静静停留,仔细辨认空气中的气息,一炷香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凌空一点,身子如一道白影般消失在原地。 这一处应是整个驿站防守最为松懈的部分了,又是这个时间点。 长宁没有料错,翻过这面墙,便进了一道人迹罕至的小巷。 薄府很好找,她曾听师姐说过这夜国皇城中的布局以东文西武为主。也就是说夜国的文官府邸大多集聚在皇城东方,武将的府邸则是在西方。 长宁一路跃上房顶,朝西边疾行而去。 薄云义是夜国大将军,在武将中那是头一份的地位。薄府自然比其他武将府邸要大上许多,长宁站在屋顶一眼便找到薄府。 放轻脚步,这薄府中确实如她想象中的守卫森严。长宁轻功了得,饶是如此仍旧是在薄府外小心的饶了两圈,这才确定了一处守卫相对薄弱的地方来。 可就算如此,据她所知这面墙后起码也有两名守卫。 仔细观察了附近的地形,长宁的目光落在墙后——应是一座凉亭,凉亭的房檐从墙后露了出来,且四周没有这房檐更高的建筑物了。 若是翻过墙后直接跃上房梁,再伏下身子或许能躲过去。 毕竟就她这角度看过去,这凉亭的屋顶还是极大的,但从周围看过去应该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了。且方才她察觉的两道气息是在移动的,虽然看不见,但她依然能猜到那两人应是在地上巡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偷听 那么只要速度够快,她便能直接隐在梁上。 想着,长宁在心中默数起来。 一。 二。 三。 那两道气息背向而去,就是现在,长宁屏住呼吸脚尖一跃便跃上了房檐。 “什么声音?”司徒温顿住脚步,下意识转过身子。 马极闻言也朝身后看过来,细细倾听了会这才笑骂道:“你这小子莫不是当差当出幻觉来了?哪有什么声音。” 司徒温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也不理会好友的笑骂,放轻脚步朝凉亭走了过去。 “喂。” 马极见好友不理会自己,反而朝方才巡过的地方走了过去,不由跟上脚步喊道:“就快交班了,快些走吧。” 他是不信有人敢夜闯将军府的,毕竟这是夜国。夜国善蛊,就算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混进来,但若是一旦触碰到机关将将军搜罗的蛊虫放出来,那也是必死无疑的。 因此他才如此满不在乎。 脚步声越来越近,长宁猫着身子蹲在房梁之上,右手放进袖中 “喵呜!”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儿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待看清面前二人不由拱了拱身子炸了毛。 司徒温这才听下脚步。 马极靠在司徒温身上,伸手捅了捅好友的肩膀:“看到了吧,不过一只野猫罢了也值得你如此紧张?快些走吧,稍后一起去喝酒。” 猫儿看了一眼面前二人,又重新钻进了草丛。 司徒温还是有些疑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凉亭,四下确实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莫非真是一只猫? 罢了,司徒温无奈的看了一眼好友,叹了口气:“走吧。” “快走快走。”马极右臂耷拉在司徒温肩膀上,半拉半拽的将好友带走。 多小个事,方才他其实不想司徒过来查看的,平白耽误工夫。方才他也说了,这里是夜国将军府,若是能随意让人闯进来,还叫什么将军府。 长宁也没想到之前傅殊为了救她给她喂下了万蛊丹,今日竟然能在这里起作用。 她也觉得方才那两人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寻常守卫。方才若是那名叫司徒温的男子再多往上看一眼,她便藏不住了。 莫非,这薄府另有机关? 等了片刻,长宁这才从梁上跃了下来。 长宁落下的一瞬间,脚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声响。 “糟了。” 长宁心道不好,随后草丛后飘出几道诡异的声音,极小极细微,长宁下意识向后跃去,却见那几个发着夜光的小点顿了顿,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似的在她身边转了一圈这才重新回到草丛中。 长宁抽了抽嘴角,方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算了,长宁摇了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方才那两人已经说过了,马上便要换班了,稍后应该就会有人来这里。 她要尽快找到薄云义才行。 书房。 “大宁摄政王殿下深夜前来,也不怕走不了?”薄云义一对浓眉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好笑。 他从前是见过傅殊的,且傅殊这一趟并没有想过要隐藏身份,反而是一到书房便大大方方表明了身份。 这也是他为何还能在这里同傅殊说话的原因了,若是傅殊不主动报出身份,他便会立时让人将傅殊拿下。只是现在嘛,他倒是愿意听傅殊聊几句。 薄云义手握着兵书正在灯下看书,傅殊便坐在屋中唯一的太师椅上。 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傅殊这才淡淡道:“薄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提到这个,薄云义恨恨的瞪了傅殊一眼,这才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眼下夜国与大宁的关系紧张?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进夜国,不得不说摄政王好胆色。” “为何不能进,我大宁使臣团此刻便在夜国驿站,薄将军你竟然说关系紧张?怎么,夜明愈是不打算重新签盟约了吗?” 傅殊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 “胡说八道。”薄云义面子上挂不住,大声叱道。 其实方才他说的那些话,未必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但却只有他一个人说出来了。其实他也摸不准这福王是什么心思,按理说早在大宁使臣团第一次进宫参加宫宴时便该重新签订下来的。但不知这夜明愈究竟是如何想的,都过了这么久了听说盟书还没送去驿站,还美名其曰找了个由头称要继位后才能正式签订。 这下他心中也摸不准了,若是夜明愈不想签,势必是要得罪大宁的。他虽是将军,但是对自己国家的国力十分清楚,因此并不希望这样打仗。因为大宁不光有一个宗朝渊,还有一个傅殊啊。 这些年他们虽然没有直接与大宁开战,但大宁的强大有目共睹,他实在不想因为夜明愈的问题将整个夜国的安危置于不顾。 “是不是胡说八道,将军自己也是心中有数,就不劳殊在这个聒噪了。” “说吧,你这个时候来薄府想做什么。”薄云义收起脑中纷杂的思绪,定定的看着傅殊。 他从前去大宁时,是见过这位摄政王的。彼时大宁战神——定安王世子大败突厥凯旋,他便是在哪个时候见过傅殊的。后来的宫宴上也是如此,他印象中傅殊应该是个极为跋扈的二世祖,靠着老爹的荫庇又加上能打仗为人极其嚣张。 可真正当傅殊坐在他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察觉自己从前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也没什么,只是本王听闻薄将军向来以夜国为重,故殊才特来看看。”傅殊淡淡道,眼中下意识闪过一丝笑意。 微微侧首。 长宁才刚摸进院子就听到了傅殊的声音,心中一紧。若是她刚刚没有听错,真是傅殊的声音的话那她真没把握能在傅殊眼皮子底下摸进去了。 摸了摸鼻子,长宁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试一试,万一方才是她听错了呢,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媳妇儿的气息越来越近,傅殊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重。 “摄政王这是何意,不妨直言。”薄云义看了一眼傅殊,虽然不明白傅殊为何会笑,但还是敏锐的抓住傅殊先前的话开口问道。 傅殊察觉到屋外的气息一滞,唇畔的笑意越发大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补全 “听闻夜明愈再过几日就要登基了?”傅殊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道。 薄云义下意识蹙了蹙眉,傅殊这话不是废话吗?夜国皇帝登基又不是小孩过家家,夜明愈要登基的消息早在之前便已经传遍了,傅殊现在拿这个问他不是没事找事吗。 虽然心中在暗暗腹诽,但薄云义面上仍是不显分毫:“正是,不知摄政王可有意留下来观礼?” “观礼就不必了,本王手里有些东西,相信薄将军会有兴趣。”傅殊挑唇道,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说罢便将手边一直放着的木匣推了出去。 薄云义的视线从傅殊脸上移到木匣上,半响没有动作:“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夜明愈当不当得起这个皇帝,你薄云义说了算。”傅殊话落,便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茶盖。 薄云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性子虽然不爱争权夺势,但却并非对政治毫无嗅觉。他看了一眼傅殊,想必傅殊这一趟便是专程为了这木匣里的东西而来。 他隐隐察觉这木匣里的东西事关夜国未来国祚。 见薄云义半响没有动作,傅殊放下茶盏,淡淡开口:“东西本王已经放下了,至于看不看那便是薄将军的事了。” 薄云义为人虽然迂腐了些,但还不至于枉顾夜国利益。或许他察觉到了夜皇的死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但他还是默认夜明愈登基的事,但这木匣里的东西足以逼得薄云义起身。 “你到底什么意思?” 薄云义目光一凝,紧紧盯着傅殊道。 傅殊看了一眼薄云义,又看了看薄云义的书房陈设,打趣道:“都说夜国薄将军两袖清风,一心为国,本王便是特意来观摩观摩的。” 薄云义的宅子虽然大,但都是实打实靠军功打出来的。夜国再往南那些边陲小国便是被他一手按住,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没有动作。且其为人确实刚正不阿,可要说一心为君倒也不尽然,毕竟夜皇的死确实存在很多疑点。 但傅殊能肯定,薄云义或许不在乎是谁当皇帝,手段如何。但却不会不顾及整个夜国的利益,他木匣里的东西只要薄云义看了,那结局便不言而喻了。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傅殊口中的木匣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你”薄云义看了一眼桌上的木匣,又看了一眼傅殊,迟疑着开口。 “好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本王便先告辞。”顿了顿,傅殊挑唇道:“至于看不看,薄将军自己做主。” 薄云义见傅殊起身,忙不迭也站起了身。 长宁靠在门边听到里面的动静,赶忙身子一闪消失在原地。 房门在下一秒被人从里面推开,傅殊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朝长宁藏身的地方看过去,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长宁虽然没看清傅殊当时的表情,但却还是察觉到了傅殊应该是发现她了。 透过门缝,长宁的视线落在了薄云义手中拿着的那道木匣之上,定了定神转身离开。 看样子傅殊要做的事同她是一样的,那么既然傅殊已经做了,她就不必要再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长宁翻身过了墙,丝毫不意外的看到站在前面不过一丈之遥的傅殊。 “媳妇儿。”傅殊看了一眼长宁,笑得花枝招展。他跟自家媳妇儿真是心有灵犀,果然是般配。 长宁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傅殊:“你要是早说你是来薄府,我也不出来了。” “没事,出来散散步也好。”傅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媳妇儿,你不好奇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虽然他知道依长宁的心思未必猜不出是什么,但还是想多问一句。没办法,只要能多跟媳妇儿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好奇。”长宁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傅殊。 傅殊抽了抽嘴角,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媳妇儿好奇在哪呢。 算了。 傅殊无奈开口:“夏侯平灵给夜未央的信写的并不全。” 言下之意便是缺的部分他补上了。 长宁看了一眼傅殊,说不好奇是假的,她虽然能大致猜出木匣里的东西,但却猜不到傅殊是如何拿到那些东西的。 就像那块夜明愈的私令。 傅殊看出了长宁的疑惑,挑了挑眉,一副非要长宁开口问他才回答的样子。 长宁自然看懂了傅殊的表情,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傅殊转身便朝驿站走回去。 傅殊见状,连忙大步跟了上去。 长宁走出两步,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在身旁气定神闲的某人,无奈道:“你要回驿站?” 她一个人隐藏身份呆在使臣团就够了,莫非真的还要加一个傅殊?可傅殊与她不同啊,傅殊是大宁摄政王。宁文帝眼下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若是让人知道本该在上京守着的摄政王竟然逛到了夜国这让人怎么想。 再者说原本姚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就够让夜明愈忌惮了,若是再被夜明愈得知傅殊也在驿站。那万一夜明愈狗急跳墙干脆想将宗朝渊与傅殊一并抓住,那便又要扯出许多幺蛾子了。 毕竟一次性能抓住大宁两名将才,且傅殊又是摄政王的话,这险夜明愈未必不敢冒。 傅殊自然明白长宁的心思,也明白媳妇儿是为他考虑,一时之间胸膛涌上一股暖意。 “媳妇儿放心吧,为夫自有分寸。”他自然也不会太乱来,他临走的时候已经吩咐白晋生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宁文帝在他回去之前不能出事。 但他也不能耽误太久了,毕竟出来这么久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上京真的会生乱了。 他这一趟便是冲着长宁来的,再看过媳妇儿之后顺手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谁让夜未央是媳妇儿的师姐呢,且媳妇儿又如此偏心。 待将长宁送回驿站后他便要重新启程,快马赶回上京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长宁看了傅殊一眼,见他仍是今日白日的一身衣裳,眼下的青色丝毫没有消散。想来到现在傅殊也还没有好好休息,不由软了口气道:“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吧。” “不碍事。”傅殊温和笑道。 二人一前一后朝驿站走着。 第四百章 宗振江 夜里的街道极静,绕过小巷,远远走来一名打着梆子的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长宁余光朝身后看过去,见傅殊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你何时回京?” 许是夜太静,长宁的声音显得便有些缥缈了。 傅殊看了长宁一眼,顿了顿缓缓开口:“稍后便走。” 长宁这便明白傅殊的意思是将她送回驿站后,就立刻启程回京。 “你认识宗老将军吧。”长宁脑中隐约闪过一个极其陌生的片段,仿佛是她梦中回到定安王府无名居看到的那本手札。 但却始终想不起手札上的内容,此刻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 话一落,长宁也愣了,为何好端端的她要提起宗老将军? 傅殊脚步微微停滞,面色不变,只是口气难以掩饰的淡了下来:“认识,怎么了?” 长宁看了傅殊一眼,傅殊虽然面色不改,但长宁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傅殊口气不对。 “我只是方才才想起,好似极少听人提起宗老将军。”长宁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隐隐已经露出一角的驿站放缓脚步道。 她确实是极少听人提起宗老将军,但就在方才她脑中好似莫名浮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宗振江。”长宁脑中细细回想,口中不确定道。 傅殊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这确实是宗老将军的名讳。”顿了顿,接着道:“媳妇儿这些日子可要小心些,若是夜国的事情办妥了便快些回京吧。” 长宁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傅殊,轻笑一声:“我曾听到过一个奇怪的传闻。” 她现在仔细想来才发现确实,宗老将军这些年确实无人主动提起。可若是她没记错,这个名字分明是无名居中那本手札里提到过的。 长宁仔细回想,发现除了一个宗振江的名字便再也记不起其他事情来。 若是那本手札当真出自傅殊之手,他定然是知道的——关于宗振江身上的秘密。 傅殊看了一眼长宁,脸上难得带了几分肃穆之情:“什么传闻。” “宋擎。”长宁声音清亮,一字一句道。 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名字,傅殊闻言黑瞳微微一闪。 “郡主,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傅殊深深看了一眼长宁,一声叹息还是溢出了薄唇。 长宁看着傅殊的背影渐行渐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方才,她是在试探傅殊 一路悄无声息的回到驿站,长宁简单洗漱过后便倒在了榻上。 一夜无眠。 “小姐。”谢七不知昨晚小姐是何时回来的,便一直等到现在才过来。 长宁睁开眼:“进来吧。” 谢七端着刚打好的温水进了房,看了一眼长宁恭敬道:“小姐,方才未央姑娘说稍后便会过来。” 长宁从榻上下来,接过谢七刚沏好的茶水:“知道了。” 收拾妥当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到师姐的声音,长宁眼中带着笑意:“快开门。” “是。”谢七上前将门打开。 “师妹,怎么这会才起。”夜未央看了师妹一眼,好笑道。 这会都快午膳了,师妹从前还在昆仑时便是如此,现在还这样。 长宁抿了唇,看了一眼谢七,谢七便识趣的上前将门合上,自己站在门外。 “昨夜睡得有些迟了。师姐,这会来找我可是关于书信的事?”长宁放下茶盏,缓缓开口道。 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宗将军哪里也不知如何了,今日我想去一趟薄府。” 长宁目光微闪,下意识便想到了昨夜傅殊与薄云义的谈话。 “师姐,不必去薄府了,相信再过不久薄府便会来人。”长宁淡淡道,她不信薄云义放着到手的消息不看。只要他看了,她便相信薄府会来人。 夜未央闻言下意识蹙了蹙眉:“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长宁淡笑不语:“师姐安心便是。” 薄云义那边有了傅殊亲自出马,她相信傅殊不打没把握的仗,只要傅殊出面这件事便又增加了几分成算。 现在也不知三叔与宗朝渊那边如何了。 长宁心中默念道:宗振江。 夜未央看了师妹一眼,无奈道:“你这丫头,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师姐说的吗?” “师姐,放心吧,昨夜我去了一趟薄府。” 长宁这才意识到,或许她真的不该隐瞒师姐的。虽然她相信她与师姐二人多年的情分,不会因这些许小事生分,但还是该说。 薄府。 夜未央目光一亮:“师妹你见到薄将军了?” “没有,师姐放心吧,最多不过今日薄府定会来人。”长宁想起昨夜与傅殊那一番交谈,复杂道。 或许夜国的事情了了她该找个机会好好去边南一趟。 夜未央若有所思的看了师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师妹与昨晚有些不同了。 莫非是薄府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谢暗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长宁看了一眼谢七,谢七上前将门打开。从长宁的角度朝院中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台阶之下的谢暗。 “怎么了?” “回小姐话,薄府来人了,裴大人叫小姐和未央姑娘过去一趟。”谢暗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裴大人希望未央姑娘能易容。” 闻言,长宁与夜未央对视一眼。 二人皆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出诧异,毕竟长宁心中早已知道傅殊如此笃定,那么只要薄云义打开了匣子就必然会有所行动。 夜未央是因为方才师妹才跟她说过,因此倒不奇怪。 “师妹”夜未央看了一眼长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没事,到了薄府师姐据实以答便是。”长宁从包袱中取出易容粉,将师姐带到梳妆台前坐下。 夜未央这才点了点头,其实虽然她打小就在昆仑,但这一年回宫以来她也是见过薄云义好几次的。尤其从前和父皇一起用膳时,父皇就曾跟她提过夜国有薄云义,可稳固。 可这到底还是第一次单独去见薄云义,且这一次她们要谈的事情可非同小可。 若是成了还好,可若是不成,那她真的辜负了师妹一片苦心。 第四百零一章 双杰 长宁不知师姐现在在想些什么,专心上好妆才道:“好了,师姐看看如何。” 夜未央睁开眼,铜镜中倒影出一个年约二八的俊俏公子。定眼看过去,竟是连她的耳洞都被师妹巧妙的遮盖过了。 “师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夜未央笑道。 长宁也看向铜镜,她对自己这一次手法不错。 “这身衣裳刚刚好。”长宁不会挽男子发髻,只得无奈的看向谢七。 谢七上前一步,伸手将夜未央的青丝拢住,手腕翻转间一个成年男子发髻便挽好了。 其实早在夜未央踏入皇城的第一时间便没有再着女儿装,驿站中除了宗朝渊、裴子业几人外再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众人只知前几日大宁使臣团又来了一名年轻公子,至于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份,具体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走吧。”长宁替师姐整了整发冠,想了想重新开口道:“师姐你别怕,薄云义既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你,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了。” 长宁说的不错,薄云义就算性子再如何耿直也不会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清楚。若是他昨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眼,看也不看傅殊送来的木匣,那么他便能浑浑噩噩一直到夜明愈登基继续做他的大将军。可他忍不住看了,便在一瞬间明白了大宁摄政王的用意,思衬了一夜他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不就是女帝吗,只要是为夜国好,女帝又何妨。 况且傅殊说的不错,夜未央再如何也是大宁宁文帝的亲外甥女,若是夜未央当了皇帝,只怕夜国将来与大宁的关系就会更加紧密了。 再者说,夜明愈竟然敢勾结大宁五皇子,拿夜国边境三城换取沈玄裔对他的庇护,实在是没有将夜国百姓的利益看在心上。 那边境三城分别为姚城、炎城、白城——三城加起来百姓无数,就这么白白被夜明愈送出去了? 他是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夜明愈毒杀先皇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如此出卖夜国,便是对夜国不忠。这样的人,还当什么皇帝? 长宁陪同夜未央一路朝花厅走去。 今日薄府来人是名年轻男子,一身玄衣倒是颇有些大宁雅士的风姿。 “在下薄府副将司徒温,见过二位。”司徒温看了一眼朝自己走来的两名年轻男子,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司徒温 那不就是她昨晚去薄府遇到的那两名侍卫?没成想竟然还是副将,也真是巧。 竟然叫一名小小副将来接师姐,看样子这司徒温还是薄云义的心腹了。 “在下北云,见过司徒大人。”长宁抱拳行了一礼,目光看向堂中,发现只有三叔在场却没有看到宗朝渊。 “北公子。”司徒温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从夜未央面上扫过,转头朝裴子业道:“裴大人,在下奉薄将军令过来接人。” 裴子业看了一眼长宁,放下茶盏淡淡道:“人就在这里,希望司徒副将言而有信。” 司徒温点头,认真道:“裴大人放心,司徒温所言皆是薄大人亲口所说。” “那就好,未央去吧。”裴子业得了保证,这才放心道。 司徒温这才转过头,朝夜未央恭敬行了一个全礼:“殿下,请随下官前往薄府。” “司徒副将请带路吧。”夜未央看了一眼师妹,定定道。 “小心。”长宁见师姐看过来,状若无人道。 司徒温苦笑一声,到底是谁要小心啊。 司徒温来的匆忙,但却还是没有忘记备好轿撵。长宁看到师姐上了轿子,这薄云义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心细许多。 “三叔,昨日怎么样?”长宁坐在裴子业下首,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 裴子业看了一眼长宁,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色缓缓摇头。 长宁目光微闪,放下茶盏:“宗将军怎么说?” “昨夜并没见到宗将军。”裴子业目光若有若无的打量着手边的茶盏。 茶盏中一片细长的茶叶在杯底打着转儿 长宁看了一眼三叔,沉吟片刻才开口:“三叔,昨夜我去了一趟薄府。” “薄府,那今日这司徒温的到来?”裴子业早猜到昨夜侄女定然不会轻易就去歇息的,没成想她竟然真的去了薄府。 “应该没错,昨夜我并没见到薄云义。”顿了顿,长宁放轻声音道:“傅殊来了。” 裴子业眉心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是上京出了什么事?” 他们虽然出来一个多月了,但上京的消息还是时不时的传了过来。他自然知道前段时间傅殊被参继而惹怒宁文帝,被圈禁的事。可却从没有得到过摄政王离京的消息。 他知道宁文帝的身体怕是就这几日的事了,这个节骨眼上傅殊竟然还来了夜国。 长宁看出了三叔的疑惑,轻声道:“三叔放心吧,他已经回去了。” 说着,长宁便将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傅殊要帮夜未央并不意外,一方面夜未央是宁丫头的师姐,自然比夜明愈来的亲近。另一方面,只怕便是傅殊与他们目的相同,若是夜明愈登基便会趁机助长沈玄裔的势力。 这样来日处理起来,未免太过麻烦。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到的时候傅殊已经进了薄府?那木匣里装的便是夜明愈勾结沈玄裔的证据?” 长宁闻言有些不确定道:“没错,只是那方木匣,侄女却是没有亲眼见到。” 裴子业了然的点头,傅殊那小子既然肯在这个时候出手定然是有把握的。 “对了三叔。”长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不确定道:“三叔可见过宗老将军?” “宗振江老将军?” 长宁点头。 裴子业看了长宁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何侄女突然提到了宗振江,但还是据实以告:“还是小的时候曾在府中见过宗老将军一次。” 说到宗振江,当年那也是与定安王傅战统称大宁双杰的人物。 二人年纪相仿,定安王傅战虽然比宗振江小几岁,但二人不管是在武功上还是领兵谋略上皆是英雄所见略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第四百零二章 家书 只是他听闻近二十年来,宗振江只上京述职过一次。 唯一那一次便是他六岁那年,宗振江来裴府做客那一次。 印象中,宗振江与如今的宗朝渊颇为相似,不管是相貌举止还是品行,皆是一等一的。 从那次以后宗振江便再也没有进过上京一次,就连前两年辞官也是如此。 到现在足足快二十多年没有露过面了。 长宁闻言,不禁心头暗暗腹诽,一个二十多年没有进京的将军本身便是个奇事。更让她在意的,是宁文帝对此事的态度。 虽说宁文帝后面娶了宗振江的女儿,但她隐隐感觉宁文帝对宗振江的容忍非同一般。 要知道像宗振江这种戍守边关的大将,每年都需进京述职一次。一来是让皇帝放心,二来则是表忠心来的。 毕竟边关大将手中握有重病,这样的人再长期不回京,皇帝心中便会起了猜忌之心,长此以往便会酿成大祸。可这宗振江与宁文帝之间的关系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宗振江敢这么多年不回京必然是有缘由的。 再联想到宗朝渊,长宁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见长宁半响不作声,裴子业不禁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宗老将军了?” 但就他个人而言,还是很尊敬宗振江的。毕竟他当年在外行走的时候也曾去过边南,那里在宗家的多年的治理下百姓生活无忧。 且宗振江其人,他从前曾听父亲提过几句,尤其是其年轻时屡次与燕国交战,从未败过,当得起英雄豪杰四字。 长宁看了一眼三叔,方才三言两语之中她便听出了三叔对宗振江的态度。 这样听下来,她对宗振江倒是越发好奇起来了。毕竟如此特殊的存在,实在不得不让人注意到。 “没事,只是想起从前偶然听人提起过。方才也是突然想起的,这才想着问问,看三叔知不知道。” 裴子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虽然不知道侄女为何要瞒着他,但既然长宁不说那他便也不问。 “对了三叔,这几日可有上京传来的书信?”长宁昨晚便想问的,但毕竟时候太晚了便没有开口。 她去姚城这些日子,家中应该是有消息传来的。 “早知道你会问,拿去看吧。”裴子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从袖中抽出两封书信。 “三弟亲启。”长宁拿着信封,喃喃念道。 她知道在众人眼中,正在的长宁郡主此刻应该还在宏悲寺祈福,因此父亲给她的信,信封上写的只能是三叔的名讳。 拆开信封,长宁眉头渐渐收紧。 纤长的玉指捏紧信纸。 “大嫂没事,宁儿放心吧。”裴子业自然明白长宁为何如此,想到大哥给他写的信上也说了因为裴青衣的事情大嫂提前早产了。 眼下胎儿才七个多月,且到这封信发出来的时候大嫂还没有生下来。 长宁眼神骇人,口中一字一句道:“裴、青、衣!” 母亲身子本身就弱,从她知道母亲怀孕以后就一直想办法替母亲调理身子,为的就是等到七月产期到时能让母亲轻松一些。 长宁的目光落在信封最下面。 五月十八。 果然是裴青衣大婚前一日。 “信是昨日白天送来的,我已经重新写信回去了。”顿了顿,裴子业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放心吧宁儿,大哥不会让大嫂出事的。” 长宁看了一眼三叔,这才缓了口气:“三叔,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长宁的手还是死死攥紧手中的信纸。父亲给她的信上说了,裴青衣是在出嫁前一日回了裴府,且在裴府花园里遇上了母亲,紧接着母亲就开始胎动。 虽然没有明确写出来,但长宁猜想情况必然是十分严峻的。母亲的身子一直积弱,纵使有她一直在一旁替母亲调养,但到底是早产难免会伤了元气。 自己现在又远在夜国,一时之间长宁心中对裴青衣越发恨得滴血了。 “会没事的,相信过不了两日就会有消息传来。”裴子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大嫂的事情如此凑巧,若说裴青衣没有动手脚只怕别说他不信,就是大哥那心肠也是不信的。 毕竟他相信长宁的医术,自然知道长宁之前还在上京时就日日为大嫂还有他夫人保胎,绝不会如此轻易便早产。 也不知现在上京,到底是什么情况。 长宁缓缓送开手,手中一直紧握的信纸便如落叶般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缓缓掉了下去。 “三叔,我先回去了。” “好孩子,去吧。”裴子业担忧的看着长宁,一直以为他这个侄女都是冷静懂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心中定是不好过的。 长宁深深看了一眼三叔,转身离去。 话分两头,上京五皇子府。 “皇妃娘娘,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采衣从前还在裴府时就是裴青衣的贴身丫鬟,自然是随裴青衣一同进了这五皇子府。 今日便是回裴家省亲的日子,采衣一大早便忙活起来。 “皇妃娘娘,这支簪子如何?”娉邑从雕花镂空多宝阁中取出一只鎏金打造的孔雀流苏簪道。 裴青衣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朝身后看过去——看了一眼采衣手中的玛瑙簪,又将视线重新放到娉邑手中的簪子上。 “你觉得如何?”裴青衣似笑非笑道。 娉邑悄悄抬起头,余光看了一眼裴青衣,待看清铜镜中裴青衣温柔娴静的笑容,定了定神道:“回五皇妃,奴婢觉得玛瑙过于俗气,配不上五皇妃恬静的气质。” “娉邑,过来帮我把簪子带上吧。”裴青衣淡淡笑道。 娉邑是章义的义女,虽然也是个奴婢但到底与采衣是不同的。她刚刚进来五皇子府,虽有五殿下的宠爱,但偌大的五皇子府她便要好好学着上手了。 毕竟她是五皇子府唯一的女主人,来日也会成为整个大宁的女主人。从前陈氏还在时,她是看不上这些个庶务的,认为她只需练好才艺再加上美貌便够了。 因此从前陈氏掌权那些年,陈氏让她跟着一起学习庶务她还嫌麻烦。可到了今日,她不得不学了。 第四百零三章 回门 “是。”娉邑下意识抬起眼角,唇畔含笑的瞥了采衣一眼。 贴身丫鬟又如何?她一早便知道了未来她会是五皇妃身边的第一人。 采衣默默垂下眼,握紧手中的玛瑙簪。 “皇妃娘娘国色天香,奴婢每每在皇妃娘娘面前总是羞愧。”娉邑含笑道。 “你这丫头,小嘴抹了蜜不成?”裴青衣眼中盛满笑意,嗔道。 “娘娘,奴婢都是肺腑之言。”娉邑伸手替裴青衣整了整发髻。 “启禀五皇妃,五殿下问娘娘何时能过去。”章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裴青衣这才坐直了身子,含笑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提起朱砂在眉心点出一抹花钿。 这样便更像了。 当初母亲刚刚过世时,她曾在镜中见到前世的自己,那是已经当上皇后的她。 当时那女子眉心那一抹花钿便让她影响深刻,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要活成镜中女子的样子。 现在她虽然还不是皇后,但是快了。 要不了多久,她便能达成所愿! “走吧。”裴青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矜持笑道。 “是。”娉邑与采衣跪在地上,不敢直视裴青衣。 裴青衣今日一身正红色孔雀翟服,拖曳在地的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孔雀。 “娘娘,殿下已经备好马车了,请娘娘过去。”章义见裴青衣带着丫鬟出来,上前一步恭敬道。 裴青衣抿了唇:“多谢章公公走这一遭了,请章公公带路吧。” “是。” 章义的视线不动神色的扫过娉邑,弯着身子带路。 沈玄裔已经等了一会了,面上却半点不见不耐。远远听到下人通报,眼中浮现了一抹笑意:“青衣。” “殿下。”裴青衣立在原地,盈盈一拜。 沈玄裔上前扶起裴青衣,笑道:“你这妮子,快走吧。” 今日回门,以沈玄裔的身份是不用陪裴青衣回去的。但这些天沈玄裔对裴青衣甚是满意,况且裴青衣身后又有那名黑衣高人在,他自然不会不给裴青衣这个面子。 沈家人的皮相本就出众,柳妃也是极好的容貌,是以沈玄裔是宁文帝膝下皇子中容貌最为俊美的一人。此刻沈玄裔如此深情的凝视着裴青衣,唇畔还挂着一抹浅笑。 娉邑一颗心忍不住怦怦直跳起来,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采衣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沈玄裔牵住裴青衣的手,带着裴青衣一路出了门。 大婚这两日,五皇子上下的人便知道了这位五皇子妃极得五殿下的垂青。就连沈玄裔从前很喜爱的妾室如今也是日日在五皇妃面前立规矩,这五皇子府的风向一下子便转了过来。 今日是裴青衣大婚后三朝回门的日子,是以裴子书一大早便张罗起来。 沈玄裔的马车到时,裴家的管家一早便立在了门口,见马车后面还跟着五辆马车,上前一步恭敬道:“奴才见过五殿下,五皇妃。” 沈玄裔先行从马车上下来,随即也不在乎四周还有路过的围观百姓,伸手将裴青衣带了下来。 章义看了一眼管家,笑道:“裴管家,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给裴大人准备的。这是礼单,裴管家过目。” 裴管家是裴子书的心腹,也算是看着裴青衣长大的人,此刻见沈玄裔如此偏爱裴青衣不由笑道:“五殿下,五皇妃,老爷一早便准备起来了,请五殿下入内。” 沈玄裔温和道:“请裴管家带路。” 沈玄裔与裴青衣今日皆是着正装,看上去倒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璧人。 “参见五皇子,五皇妃。”花园中负责洒扫的丫鬟见沈玄裔带着裴青衣走来,俏脸微红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裴青衣自然没有错过丫鬟脸上的酡红,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 沈玄裔像是察觉到了裴青衣的不悦,握着裴青衣的大掌微微收紧一些。 裴青衣这才回过神来,朝沈玄裔微微一笑。 “起来。” 察觉到沈玄裔的意思,裴青衣目光微微一闪,温柔道:“殿下,咱们快些过去吧,想必父亲已经等了许久了。” “好,一切都听爱妃的。”沈玄裔温和道。 裴青衣得了沈玄裔的回答,视线若有若无的从方才那名丫鬟扫过,又看了一眼采衣这才带着沈玄裔朝花厅走去。 那丫鬟听闻身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缓缓抬起头。冷不丁一眼看见身前站着,面无表情的采衣,心脏像是漏跳一拍,讷讷道:“采,采衣姐姐。” 采衣冷笑一声。 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从裴府一直跟着小姐去了五皇子府,本应该是小姐身边理所应当的第一人,却不妨半道跑出了个娉邑,实在让她心气不顺。再者说了,她也是懂规矩的。像她这种陪嫁丫鬟,将来是会起到大作用的。别看小姐眼下受宠,可难保日后也如现在一般,一旦小姐失了宠,那她便能代替小姐陪在五殿下身边。 那可是五殿下呀,天潢贵胄,龙姿凤章的五殿下,当初赵姨娘便是这样同她说的。 眼前这个负责洒扫的小小贱婢竟然也敢肖想五殿下,真是不知死活。 “老爷,五殿下和五皇妃到了。”小童匆匆进了花厅禀报。 裴子书放下茶盏,目光一亮,高声道:“快请。” 沈玄裔带着裴青衣、章义一行进了花厅,朝裴子书拱手道:“裴大人。” “殿下。”裴子书激动地双唇微微哆嗦,今日沈玄裔肯亲自陪青衣回门,这便说明他心中对青衣的满意。 裴青衣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沈玄裔,恭敬的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沈玄裔到底是天潢贵胄,今日能陪裴青衣回门已属难得,又朝裴子书行了礼已足以让他安心了。 “青衣快起来。”裴子书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上前牢牢扶住裴青衣。 总归是当着沈玄裔的面,父慈女孝的场面对二者皆有好处。 “殿下请上座。”裴子书扶起裴青衣,朝沈玄裔道。 果然,沈玄裔见状点了点头:“裴大人,今日本殿陪青衣回门,不必如此拘谨。” “父亲不用与殿下客气。”裴青衣微垂寖首,俏脸微红。 沈玄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朗声道:“青衣说的是,裴大人不用客气,按理说本殿还应该叫大人一声泰山大人。” 第四百零四章 交谈 话虽如此,裴子书心中自是自得,但也没有傻到把沈玄裔的话当真。 “也罢,殿下便随意些吧。” 如此,裴子书主动在首座落座,沈玄裔与裴青衣便随意坐在了下首。 “殿下,这两日陛下的情况” 裴子书想到最近收到的消息,不禁担忧道。 “父皇的情况不大好。”沈玄裔看了一眼裴子书,淡淡道:“太医院的白太医日日都在御书房中。” 按照规矩,大婚第二日他需带着裴青衣进宫向宁文帝谢恩,再去叩拜母妃。可昨日却是压根没有见到宁文帝的,他带着裴青衣到时正巧碰到白晋生匆匆带着药箱进了御书房,而他则被徐福拦在了门外。 后来无法,只得先行去了披香殿拜见母妃。 裴子书心中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这白晋生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大人放心,本殿心中有数。”沈玄裔看了一眼裴青衣,缓缓开口。 裴子书闻言便知沈玄裔心中自有计较,当下也不再纠结这一话题:“殿下,夜国那边如何了?” 裴青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色。 夜国,果然与沈玄裔有勾结。 沈玄裔看了一眼裴青衣,裴子书这才意识到有些大意,当下便开口道:“青衣,你带人去厨房看看。” “是。”裴青衣垂下眼帘,顺从道。 裴青衣离开后,裴子书这才起身郑重朝沈玄裔行礼:“殿下,也不知夜国那边如何了。” 他是知道沈玄裔与夜国那边是有联系的,但最近这些日子沈玄裔便不让他插手了。原本以为是沈玄裔信不过自己了,但后来也明白了正是因为沈玄裔要迎娶青衣,这个关键节骨眼上自然要小心一些。与他的联系也少了许多,就怕被人抓住了痛脚使得婚事有什么纰漏。 是以他对夜国现在形势的分析,都是基于朝上得到的信息。但其实混过官场的人都知道,明面上能传出来的信息有时候就未必是真的。 所以他才会趁着今日三朝回门的日子好好问问。 沈玄裔看了一眼裴子书,自顾自端起手边的茶盏,抬手拾起茶盖轻轻拨弄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夜明愈就快登基了。” 他已经知道了长宁去了夜国,但那不重要。就算青衣与青山都跟他提过不可小瞧裴长宁,但那到底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娃娃,说到底便是医术稍稍能看。 但天下间会医的何其之多,又有什么不同吗。 区区一个女子,若是夜明愈当真连裴长宁都斗不过,那才真的无用,便不配再当他的盟友了。 况且他虽然娶了裴青衣,也知道裴青衣与裴长宁姐妹之间的嫌隙。但他若真贸然出头,且是针对一个女子未免太有失他的气度了。 毕竟在他眼中,最大的劲敌是傅殊。 傅殊虽是裴长宁的未婚夫,但傅殊现在已经失势了。只要再过些日子,他的人顺利渗入傅家军便彻底能放下心了。 裴子书闻言,目光一亮,恭敬道:“老臣便先行恭喜殿下了。” “大人不必多礼,你我现在已是一家人。”顿了顿,沈玄裔眼中闪过一丝幽深:“他日本殿如愿,必不会忘了裴家。” “是,殿下,青山这些日子” 沈玄裔若有所思的看了裴子书一眼,淡淡点了点头:“青山是个不错的人才,现在手伤也彻底痊愈了,便跟在本殿身边吧。” 其实早在鬼道露面之后,裴青衣便央着鬼道在给裴青山治手。治疗的时间用的虽然长了些,但裴青山这些日子也并不全是无所事事的。 起码已经办成了沈玄裔交给他的好几件事了。 裴子书这才放心下来,青山是他的独子,青衣就算未来再辉煌在他看来仍是在为青山铺路。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来日他的一切都要靠青山传承下去的。 他也知道青山不缺才华胆识,但终于得了沈玄裔这一句话他才能真的放心下来。 毕竟在他心中,这个皇位于沈玄裔而言便是如探囊取物。青山跟着沈玄裔,将来何愁不飞黄腾达? “殿下,臣认为吴居正那边或许太过平静了。”吃了一粒定心丸,裴子书越发认真的为沈玄裔分析起了朝中的形势。 “接着说。” 沈玄裔放下茶盏,淡淡道。 “殿下,自从魏延被参到陛下急召三殿下回京,最后吴居正辞官。臣以为,其中或许太过顺利了”裴子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到底沉浮官场十数载,对政治的嗅觉还是十分敏锐的。虽说这一系列事件带来的结果是好的,但却不得不让他多心。 毕竟真的太过顺利了。 若说周文康是这一切事情的开关,那么从周文康当众站出来参沈玄珩包庇魏延贪墨灾银开始,到宁文帝下旨急召沈玄珩一行速速回京,最后落得个魏延险些身死、三皇子彻底失势,连纵横内阁多年的老狐狸吴居正竟然也辞官了。 这样下来,沈玄珩便彻底没办法与五殿下争夺皇位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吴居正在朝中也这么多年了。就算他没办法让周文康改口,但若是真的有心也不至于让沈玄珩如此轻而易举便又重新失了势。 他大可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魏延身上,可他没有。他只是在得知宁文帝的决定后,第一时间便递来辞呈。 沈玄珩这一次被圈禁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了,毕竟上一次宁文帝不曾如此动怒。且沈玄珩除了自身被圈禁外,他的党羽如魏延、吴居正之流都还好好的。 可这一次,他不光被贬为了庶民彻底失了继位的身份,而且手中势力瞬间分崩离析。 如此,朝中便成了五皇子党一手遮天的局面。 沈玄裔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原本也以为这事情不简单。可后来调查后才发现他真的想太多了,吴家并不是彻底失了势,吴居正虽然退了下来。 但吴居正的独子吴明忠依旧好好的,虽然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却还是不安心。正常情况而言,沈玄珩出了这样的事情连吴居正都不管了,宁文帝应该在吴居正辞官之后直接将吴明忠一道设法除去。 第四百零五章 风水轮流转 可宁文帝到现在还没有动作,虽然单单一个吴明忠无法改变现在沈玄珩的情况,但他却总是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宁文帝别有用心的一步? “本殿下得到的消息是父皇有意擢升吴明忠入内阁。”沈玄裔睨了裴子书一眼,幽幽道。 吴明忠本就是礼部侍郎,虽然是入内阁看上去是官职没有变动,但确实暗暗升了一阶的。毕竟礼部侍郎是个没有实权的差事,而内阁则不然。且吴居正在内阁经营二十多载,就算现在退下去了影响力还是在的。 而吴明忠在这个时候得到入内阁的机会,他便知道这或许是父皇看在吴居正在沈玄珩的事情上一直保持中立而给赏给吴家的。 用吴居正和沈玄珩来保住了吴明忠以及吴家未来的后路,不得不说是一着狠棋。 他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吴家,虽然吴居正已经退下来了,且他的三哥再无与他一争之力了。但不是现在,眼下吴明忠既然还算老实,那便暂时先放过他。 毕竟既然是父皇的决定,他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对吴家做什么了。 裴子书闻言,心中急转几念,又抬眼看了看沈玄裔。见沈玄裔心中自有决断,到底不好多说些什么了。 “殿下,那定安王府那边又当如何?” 傅殊? 沈玄裔冷笑一声:“你可知傅殊为何落到今日的地步?” 裴子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据他所知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参了傅殊手中的傅家军在燕地私自开战吗? 莫非不是因为这个? “愚蠢。”沈玄裔幽幽道。 裴子书脸上浮现一抹不自在,心中不确定沈玄裔这话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了吗。 “本殿知道裴大人想了什么,但傅殊落到今日这地步实在是自身太过愚蠢。”沈玄裔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嘲讽。 “殿下这是何意?”裴子书干咳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裴大人不会不知道傅殊给父皇上了一份折子吧。”沈玄裔说的笃定,有些事情即使他不说,裴子书也有自己的法子知道。 裴子书闻言倒是细细想了想,不确定道:“可是臣参了傅殊当日由定安王府的人送进宫的折子?” “正是。” 沈玄裔神色莫测,傅殊输就输在他太过将自己当回事了。 当日的局面下,傅殊若是肯服个软,那父皇未必会如此处置了傅殊。可他偏偏还敢上折子辱骂父皇,那不是找死吗? 年老的帝王纵使垂垂老矣,但仍旧是不可冒犯的存在。傅殊这封折子便是直接将他打入地狱的契机,更是让父皇决心将傅殊除去的缘由。 或许是父皇从前对傅殊过于纵容,导致傅殊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还敢指着父皇的鼻子骂。 他是父皇膝下最像他的儿子,知父莫若子,他一早便知道父皇对傅殊或许是真的有那么一两分愧疚,但更多的绝对是利用。 利用定安王的忠心、利用傅殊领兵作战的才能替他稳固江山。 这便是为君之道,他深谙其中精髓。 可这一两分的愧疚在这么多年中便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傅殊偏偏还如此不识好歹非要挑战帝王威严,这便是活该。 裴子书看了一眼沈玄裔,他只知道傅殊确实派了身边的心腹往宫中送了折子,但他在宫中的耳目却不如沈玄裔,沈玄裔的人能探听到折子上的内容,而他却是不知道的。 现在听沈玄裔这么提起来,他才明白过来为何当初在朝堂之上他如此咄咄逼人都没能将傅殊拿下,到了晚间的时候才传出定安王府被御林军团团围住的消息。 本以为是宁文帝想通了,没成想其中竟然还有傅殊自己出了一份力的。 难怪沈玄裔会说出愚蠢二字了。 “原来如此,那傅殊这摄政王只怕也快到头了。”裴子书忍不住幸灾乐祸道。 从前这傅殊为了大房那个妖女可没少在朝上为难他,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闻言,沈玄裔眉头微微一蹙:“吴家的事暂时能放一放,但是傅殊不行。” 他说的不错,沈玄珩失了魏延便是失了五城兵马司的三万人手,再加上吴居正辞官,那么在短时间之内吴家只有一个吴贤妃和吴明忠倒是不足为惧。 可傅殊则不同了,傅殊虽然眼下是被圈禁的,但他手中还有南营和御林军的兵符。在沈玄裔眼中,这南营与御林军的兵符眼下比傅殊手中那傅家军的兵符还要重要。 毕竟傅家军人数虽有足足二十万,但到底离上京颇远。若是有什么事,那二十万人也不可能立即驰援。倒是这南营与御林军让他寝食难安。 裴子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沉吟片刻迟疑道:“臣曾听闻陛下是起了心思想要收回兵符的” “确实是起了心思的,不过那老东西到底还是不忍心。” 提到这个,沈玄裔便不耐道。 裴子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余光从沈玄裔脸上掠过。 沈玄裔也自知失态,虽然裴子书是他的人,但他还是不习惯在人前暴露了本性。 收敛情绪,沈玄裔再开口时又是一派温和:“既然父皇还没下定决心,那本殿自当帮上一帮。” 宁文帝现在的身子,除了白晋生外便是他与母妃最为清楚。 他一定要抓紧最后的时间。 裴青衣唇畔挂着温柔恬静的笑意,从厅外走进来。 “殿下,父亲,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沈玄裔见了裴青衣,神色明显放松不少。裴子书看在眼里,心中对自己女儿的手段越发满意起来。 “殿下,请。”到底是在裴府,裴子书的姿态到底不至于放得太低。 沈玄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今日午膳便是他来的主要目的了。 今日的花厅分外静谧,厨房上菜的侍女有序的进到花厅,整个过程安静无声。 裴子书挥了挥手:“今日便不要人伺候了,都下去吧。” “是。”一旁立着正准备布菜的丫鬟们纷纷下跪行礼,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众人退出去后,便只剩下娉邑与采衣还站在裴青衣身后。 第四百零六章 隐藏的绿帽 采衣略带挑衅的看了一眼娉邑。 “娉邑,下去。”裴青衣请启朱唇。 娉邑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甘心,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立在沈玄裔身后的义父。 章义接触到娉邑的目光,微不可见的朝娉邑摇了摇头。 娉邑这才顺从的屈下身子,轻轻道:“是。” 见状,采衣心中被娉邑折腾出一上午的火气终于消散了些。她就知道,她与娉邑在小姐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沈玄裔目光灼灼的看着裴青衣,似乎在等待裴青衣下一步的动作。 裴子书也明白,顺着沈玄裔的目光一同朝裴青衣看了过去。 裴青衣颇为矜持的微微侧首:“采衣,去请鬼道大人。” “是。”采衣屈身行了一礼,便深吸一口气弯着身子朝厅外退了出去。 娉邑在外间见采衣也出来了,正想嘲讽几句,冷不丁却见采衣颇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大约一柱香后,一名通身被黑色长袍包裹的人影从外间走了过来。 娉邑下意识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攫住,双腿无意识便跪在了地上。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采衣恭敬的跟在那黑袍人身后。那人通身被黑袍裹住,五官像是有邪气一般总让人看不清。 看了几眼下来,娉邑竟然记不住那人的长相。只能从那黑袍人的身形粗略看出,来人应是男子。 那人脚步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朝花厅走来。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黑袍人微微朝娉邑侧过来。 只那么一眼,娉邑虽看不到那人的眼睛但还是察觉到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心中再也忍不住恐惧垂下头。 “大人,请进。”采衣看了一眼娉邑的模样,心中暗自爽快。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她自己第一次见到鬼道的模样。 鬼道这才收回视线,朝里间走去。 罢了,他答应过青儿,不给她添乱的。 鬼道的身影在花厅外出现,沈玄裔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终于再次见到他了,当初便是这人在五皇子府的密室中同他做了交易。 只要他答应以正妃之礼迎娶裴青衣,那他便会助他达成所愿。 他已经见识过这人的可怖实力了,若是真能得这神秘男子相助真的会事半功倍。 这也是他为何会在那种情况下答应已正妃礼迎娶裴青衣的原因。 相比较裴子书的影响力,他倒是更看重这名被唤做鬼道的男子。 裴子书的视线也被鬼道吸引过去,他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何会认识这样的人物。但青山的手确实是这男子治好的,且这男子既然一直帮着女儿,甚至帮青衣争取到了五皇子正妃的位置,那便绝非敌人。 裴青衣看了一眼鬼道,又看了眼父亲与沈玄裔的反应,这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初那人替她找到了鬼道,便告诉她未来只有鬼道能真正帮上她忙。 虽然她不知道那人与鬼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但鬼道自从到了她身边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帮着她的。 有了鬼道在身边,她不光容颜越发出尘了,连她的感官也变得越发敏锐起来。 “先生。”沈玄裔站起身,主动相迎道。 像这样的能人异士能做的事情往往比他手下那些人要多上许多。 进到花厅,鬼道主动取下帽子,露出一张俊朗的容颜。 沈玄裔和裴子书都是第一次见到鬼道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倒吸一口气。 他们都是见识过鬼道能耐的人,原本心中还想着能有这样境界修为的大能想必也不年轻了。今日这么一见,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原本错得有多离谱,鬼道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比沈玄裔还要俊俏几分。 鬼道看了沈玄裔一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坐在了裴青衣身旁。 沈玄裔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心中的滋味。他从前只知道鬼道功力高深,肯这样帮裴青衣想必应是与裴家有什么渊源。 从前他便几次三番试探过裴子书,今日再一见裴子书的模样便知道原来与鬼道有渊源的不是裴家,而是他刚刚过门的正妃裴青衣。 他也听到过关于裴青衣与身边黑衣男子的传闻,光听传闻他便猜到这黑衣男子应该是鬼道,可看这鬼道的样子才知道传闻未必是虚言。 鬼道倒是不在乎沈玄裔想些什么,总归前世他便是同沈玄裔打过交道,因此心中对沈玄裔便没什么好感。若非青儿有难,他也不会在前世待到好好的还抽出了一缕魂识附身到今生的他身上。 裴青衣看了一眼沈玄裔,微微垂下眼帘。 “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先生胃口?”裴子书是想的最简单的一个,女儿能有这么大的助力怎能不让他高兴?是以一时之间,他倒是忘了看沈玄裔的脸色。 鬼道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色,都是青儿喜欢的,这才不紧不慢点了点头:“多谢裴大人。” 到底是青儿两世的父亲,他也该给些颜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裴子书朗声笑道。 “殿下。”裴青衣夹了一筷子最近的八宝鸭,放进沈玄裔的碗碟之中。 沈玄裔仔细看了看裴青衣,又看了看那鬼道,面色才稍稍放缓,笑道:“多谢爱妃。” 裴青衣放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唇畔的笑意更深:“殿下早膳便没用什么,还不多吃些。” “爱妃提醒的是。”沈玄裔这才动起了筷子,状若无意道:“这些日子许久不见先生,不知先生在忙些什么?” 鬼道正好夹了一筷子素菜,慢条斯理的嚼完才慢吞吞道:“自然是在山上修炼,殿下可有兴趣?” “山上修炼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沈玄裔似笑非笑道。 他已经尽力在忍耐了,沈玄裔心中不断告诉自己鬼道是能帮上自己的人,千万要忍耐。 况且若是那传闻本就是没有根据的事,那便是有人想要离间他们。 他万万不能着了道才是,且但凡大能者,脾气皆是古怪的。 裴青衣敏锐的察觉到沈玄裔的不悦,轻声笑道:“殿下,鬼道大人心中清静自然是能修炼的。可您不是有妾身了吗?哪能去修炼呢。” 第四百零七章 勾搭 果然,沈玄裔闻言便是朗声一笑:“爱妃所言有理。” 说罢便将大掌搭在了裴青衣手上。 鬼道闻言微微侧目,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前世今生的性子看上去竟是那般不同呢? 他的青儿是说不出如此谄媚的话的。 这样想着,鬼道默默摇了摇头,继续伸手夹了筷子。 裴青衣三番四次的变着法的哄他开心,沈玄裔自然稍稍放下了疑虑:“先生可愿随裔回府?” 鬼道这样的人,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还是不敢放心让他替他办事。 这是上位者的习惯,若是手上没有把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彻底放心的。 “这上京的红山倒是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在山上修炼对小道的功力也是极有裨益的。”鬼道不卑不亢道。 红山之所以灵气充沛是因为红山虽连绵起伏,占地辽阔,但红山另一侧则是有大宁国寺宏悲寺所在。到底是名寺,且寺中那些和尚也都是有些修为的,这样一朝一朝下来红山的灵气便是极为充沛了。 他早先便是打定主意好好修行才入的红山,毕竟这身子比起他前世的功力来还差的远。若是不好好修炼,只怕便没办法好好保护青儿了。 沈玄裔闻言眼中飞快闪过便不再开口。 裴子书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旁,因为他方才隐隐已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但看了一眼鬼道与沈玄裔,倒是没有从二者脸上看出答案,只能坐在一旁缄默不言。 此刻见沈玄裔主动看过来,裴子书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沉默下去了,于是便主动开口劝道:“先生,五殿下今日是带着十分的诚意邀请先生入府,先生不妨再考虑考虑?” 鬼道下意识便微微侧面,朝裴青衣看过去。 裴青衣轻笑一声:“先生,父亲说的不错。殿下推崇先生已久,若是先生能过府想必殿下必会十分欣悦。” “那便如此吧。”鬼道闻言,淡淡道。 见自己说了半天,不如裴青衣轻描淡写一句话鬼道便答应了。沈玄裔心中无名火起,他隐约觉得那传言并没无稽之谈,而他头顶是否已经戴了绿帽子? 再如何恼怒沈玄裔始终不动神色,他都已经娶了裴青衣了,还是以正妃之礼。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与鬼道翻脸,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这样想着,沈玄裔温和道:“既然先生应下了,那裔今日回府便为先生准备好院子。” 顿了顿,沈玄裔接着开口道:“既然先生喜欢亲近,那裔会将西院重新修葺以备先生入府。” 西院是最冷僻的地方,裴青衣这几日在五皇子府自然明白了沈玄裔的意思。 既然已经答应了,鬼道便不在乎那么多了:“一切有劳五殿下了。” 沈玄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生可要饮酒?” 好不容易了了一桩心事,沈玄裔难得好兴致亲自抬手给鬼道倒了杯酒:“这上好的女儿红,先生可要好好品品。” “殿下,小道不能喝酒。”鬼道看了一眼沈玄裔推过来的酒盏,面不改色道。 沈玄裔的动作顿了顿,细细看了一眼鬼道,便大度道:“既然先生不能饮酒,那裔便不强求了。” 不知为何,裴子书看了一眼沈玄裔依旧温和的侧脸,心中暗觉不妙。 这气氛,似乎与他想象中不尽相同啊 “这样好的酒,既然先生不能喝,那臣便斗胆敬殿下一杯。”接收到青衣的目光,裴子书端起一旁的酒盏认真道。 “大人何须如此客套,本殿已经说了青衣既已嫁本殿为妃,裴大人与本殿自然也就是一家人了。”沈玄裔笑的一脸深意。 他虽话是如此,但裴子书并非傻子。若是因为关系而转变了对沈玄裔的态度,那他这么多年的官真是白当了。他又怎会连沈玄裔是否真心都听不出来呢,当下也是笑道:“那臣便先干为敬了。” 说罢便抬手一饮而尽。 沈玄裔见状,也抬手将酒饮尽,叹道:“果然是好酒。” “再满上!”沈玄裔朝身后的章义看了一眼。 没等到章义上前,采衣便先上前一步朝沈玄裔微微屈膝,俏面微红:“奴婢来吧。” 沈玄裔深深看了一眼采衣,又看了一眼裴青衣这才笑出声:“你叫采衣是吗?” “回殿下,奴,奴婢正是采衣。”采衣许是没有想到沈玄裔这样龙姿凤章的人物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一时之间不由小鹿乱撞,越发不敢抬头看沈玄裔了。 裴青衣唇畔噙着笑意,笑容不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起来吧,便让你来服侍本殿。”到底是几十年的陈年女儿红,饶是沈玄裔方才喝得猛了,一时之间也是眼神迷离的看着采衣,笑得越发风流。 裴子书蹙起眉,沉下脸看着采衣,又将视线放在裴青衣身上。发现自家女儿像是并没看到眼前一幕一样,仍自自顾自的夹着菜。 罢了,沈玄裔到底是皇子,虽然眼下才大婚不过第三日沈玄裔便如此,但谁让他是皇子呢。且这采衣本就是女儿身边的人,便宜了采衣也比便宜别的女人好。 采衣本就长的不差,也会打扮,往日沈玄裔也没有仔细看过采衣。今日这样认真看下来,倒真是名小意温柔的清秀佳人。 采衣听闻服侍二字,下意识便想岔了,俏脸酡红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沈玄裔。 见沈玄裔斜靠着含笑朝她看过来,一颗芳心更是死死落在了沈玄裔身上。 如此俊美又身份尊贵的男子啊,她真的有机会吗? “还不过来斟酒?”沈玄裔见采衣半天没有反应,不由蹙了眉道。 章义站在沈玄裔身后,看了一眼裴青衣,心中暗暗也是蹙起眉来。 五殿下的酒量他是知道的,就是这女儿红再烈也不至于如此啊。况且今日还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又当着五皇子妃的父亲,殿下如此莫不是故意的? 鬼道一直默不作声,看上去倒是与裴青衣有些相似。 第四百零八章 要他出手吗? 采衣闻言便壮着胆子站了起来,迈着莲步朝沈玄裔走过去,待走到沈玄裔边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裴青衣抬眸朝沈玄裔看过去,见沈玄裔伸出大掌一把握住了采衣的手。待察觉到裴青衣的视线,沈玄裔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了手。 裴青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抹杀意。 采衣一张俏脸已经红的能滴血了,伸手颤颤巍巍的端起酒壶,给沈玄裔斟满酒后便放下酒盏,退到了章义边。 裴青衣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来,裴大人,接着喝。”沈玄裔似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常,兀自端起酒杯朝裴子书道。 “是。” 裴子书冷眼看了一眼采衣。 采衣被裴子书这一眼看得浑激灵,从方才起便晕沉沉的脑袋也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待想起她方才做了什么时,采衣脸色血色尽褪,一双朱唇也惨白的哆嗦着。 她,她方才竟然在小姐和老爷面前与五下眉目传? 裴青衣不紧不慢的抬头,略带警告的看了一眼采衣。 “采衣,倒酒。”沈玄裔略带醉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得不说作为男子,沈玄裔确实是无数闺阁女子的梦中郎。 尊贵的份,俊美的容颜,略带醉意后微微嘶哑的嗓音无一不是致命吸引力。 “是!下。”采衣定了定神,这才重新拾起酒壶给沈玄裔斟满了酒。 采衣垂下眼,握着酒壶的素手死死捏紧,骨节处微微泛白。既然她已经得罪了小姐了,那不如便彻底搏一搏? 她跟在裴青衣边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她却是知道裴青衣先前好几任贴丫鬟都没有好下场的。她也知道裴青衣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她一直跟在裴青衣边只怕到最后也捞不了什么好,保不齐还会和前几名丫鬟一样。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自己给自己争个前程吧,总好过一辈子寄人篱下。 这样想着,采衣又重新抬起头。虽然依旧不敢看裴青衣,但腰背却是直了不少。 裴青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嘲讽,颇为不屑的看了一眼采衣。 酒足饭饱后,原本这个时候是要回府了的,只是沈玄裔醉酒了。 章义颇有些为难道:“裴大人,你看?” 裴子书的视线从扶着沈玄裔的采衣面上扫过,又看了一眼一旁静默无声的青衣,这才点了点头:“先歇下吧。” “多谢裴大人。”章义看了一眼采衣,轻声道:“还不快将下扶去休息?” “是!”采衣一颗心不砰砰直跳,她明白章义的意思了。 说罢,采衣便扶起沈玄裔朝客房走去。她从前是这裴府的丫鬟,自然知道裴府的布局,当下便找好房间。 采衣离开后,章义也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裴青衣看了裴子书一眼,怒极反笑道:“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青衣!”顾忌着裴青衣现在的份,又加上鬼道还在一旁,裴子书不得不忍耐道。 “呵!”裴青衣冷笑一声:“从前瞧着那jiàn)婢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今竟敢当着本妃的面勾引下,实在该死。” 闻言,原本一旁如老僧入定的鬼道睁开眼,淡淡道:“可要我出手?” 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不舍得跟她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受了委屈。 “先生不可!”裴子书见鬼道这样说,不由急道。 鬼道颇为疑惑的看了裴子书一眼:“大人这是何意。” 他前世也是同裴子书打过交道的,自然知道面前这个裴子书比起前世那个来仿佛要更加废物一些。 “这,这,下他到底是男子。”顿了顿,裴子书重重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裴青衣,开口劝道:“青衣啊,下他到底是男子。但凡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既然你是正妃,就应该要有心理准备。” 鬼道闻言,又默默收回视线。但凡男子,都得三妻四妾吗? 他不喜欢。 裴青衣闻言,冷笑出声:“父亲,我从前只以为你无用,没曾想你还如此懦弱。” 先不说今这一出到底是不是沈玄裔故意的,可采衣那是她贴的丫鬟啊。她才过门三,边的贴丫鬟就被沈玄裔收用了,这要是传出去,旁人会如何想她? 刚过门三便失了宠了皇子妃? 那她不成了个笑话了吗?她还要如何立足? “放肆!”裴子书脸皮涨红,瞪着裴青衣道。 “我放肆?放肆的只怕是父亲你!你可忘了本妃现在的份?竟敢如此对本妃说话!”裴青衣冷笑一声,今裴子书肯出面帮她说一句话,就算不成她心中起码能宽慰一些。 可方才章义暗示意味如此之强,裴子书竟然还装作不知将她推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见裴青衣抬出份来压他,裴子书不得不放软的声音道:“青衣,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我的贴婢女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的夫君,你为我的父亲不闻不问反而让他们去安歇了?你让我冷静?” 自从鬼道到了她边,裴青衣极少有如此失控的形。 一想到现在或许她的夫君跟别的女人在她裴府的房间中翻云覆雨,她便怒不可遏。 “我去杀了她。” “先生不可!”裴子书拦住鬼道,认真道:“死一个采衣事小,青衣你有没有想过,今少了一个采衣来会多多少女人?” 鬼道蹙起眉,不就杀个人吗?为何如此麻烦? 见鬼道停下脚步,裴子书转头看向裴青衣道:“她只是个丫鬟,且从前还是你边的丫鬟,后就算她得宠也无法越过你分毫。青衣无须担心,你现在要担心的事是要及早为下诞育长子。” 他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心思。青衣是沈玄裔明媒正娶的正妃,那是上了玉蝶的五皇子妃。丫鬟出的婢女又怎能威胁青衣半分?况且青衣还是上京第一美人,又哪里是方才那容色平平的小丫鬟能比的? “诞育长子?”裴青衣闻言这才冷静下来,裴子书说得不错,她今就算能防得住一个采衣,但却防不住后那么女人。 第四百零九章 退朝 沈玄裔是五下,来还会是大宁皇帝。狂沙文学网这样的男子,多的是女人上赶着往上扑。只要她一没有诞下长子,便一地位不稳固。 与其苦苦提防别的女子,不如率先诞下嫡子。 “没错,你要替沈玄裔诞下我裴家血脉的嫡子。”裴子书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带有裴家血脉的嫡子,下一任的皇帝。 若是青衣真能拴住沈玄裔的心是极好的,但若是不行就必须诞下孩子。只要有了带着裴家血脉的嫡子,他裴家便有机会。 所以一个采衣算得了什么,只要能生下男孩,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鬼道也不知想到了何处,抬眼认真看了一眼裴青衣。 他很想说前世裴青衣与沈玄裔大婚后一直没有子嗣的,但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算了,既然想生下嫡子,那他帮她便是。总归逆天改命他都敢帮,这区区小事又如何难得住他。 终归能让青儿开心便好。 鬼道默默想着,一言不发的起离开。 裴子书与裴青衣都无暇顾及鬼道,在裴子书看来,只要鬼道不是去杀人的便行。若是鬼道真的一怒将采衣杀了,一个丫鬟而已死便死了。可青衣还没诞下嫡子,若是因此失了宠便是因小失大了。更何况沈玄裔眼下还没登基,青衣也还不是皇后,不能在这个时候惹怒沈玄裔。 裴青衣则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鬼道的背影,或许她该找个时间问问鬼道,她要如何才能联系上前世的她。 毕竟有什么事都是那个人主动联系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找她。 三后大朝会上。 今晚间时分是夜国新帝夜明愈的登基大典,夜国的规矩与大宁不同,重要典礼是在黄昏举行。 “老五,今可是那夜国新帝登基之?”宁文帝目光涣散,短短一句话说下来便喘着粗气累得不行。光是坐在龙椅上,若是不开口便像是一具尸体般。 徐福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陛下的子大约就是这几了。 “回父皇,正是。”沈玄裔上前一步恭敬开口。 “那,咳咳,咳。”宁文帝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嗽起来。 “陛下。”徐福一直注意着宁文帝,听到宁文帝开始咳嗽便连忙上前。也顾不得规矩,伸手在宁文帝后轻轻顺着气。 “陛下慢慢说。” 见宁文帝不咳了,徐福接过小文子递来的参汤让宁文帝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两口参汤下肚,宁文帝的精神要好一些了:“夜国公主可有消息?” 未央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当初便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未央那孩子能毒杀生父。可他到底是帝王,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大宁的态度。宋烨说的对,夜皇已死,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贸然为了夜皇与夜国翻脸。可未央始终是他外甥女,是明月的独女。 当年明月为了他远嫁,最终难产而死,今若是找不到未央,只怕他就是咽了气去到地底下也是无颜见明月的。 是以这些子他也一直关注着夜国传来的消息。 且他知道,他是时不多了。 “启奏陛下,并无夜国公主的行踪。”宋烨上前沉声道。 宁文帝闻言,并不意外,但心中难免悲怆。看样子他真的没时间了,未央 宁文帝靠在龙椅上,抬起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拾起面前的奏折,费劲的打开。 “陛下,这些折子都已经批好了。”徐福忍不住心中一涩,上前开口劝道。 他希望宁文帝能好好休息了,毕竟连白太医都告诉过他大约就是这一两的时间了。 “批过了?谁批的。”宁文帝转头看了一眼徐福,疑惑道。 堂中一时寂然,宁文帝的病他们都是看在眼中的,老皇帝已经病这样子了,是不是说明沈玄裔很快便是这片江山的主人了? 裴子书无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出列开口:“陛下,这些奏折都是由内阁诸位大人一同商议批阅。” “内阁?吴居正?”宁文帝努力睁大视线,却看不清下面说话人的面容。 “回禀陛下,微臣裴子文。”裴子文抬高音量开口道。 裴子文,那不就是裴正清的大儿子。 “知道了。” 如果是裴家的人,倒还是信得过。 看了一眼面前摞成一摞的奏折,宁文帝苦笑一声:“真是不中用了。” “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堂中众臣闻言,齐齐下跪三呼万岁。 就连徐福也上前扶住宁文帝。 宁文帝站起子,子微微晃了晃,便将重心交到了徐福上。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场中众人,这里是他的勤政,是他的龙椅,这些人是他的臣子,可他现在竟然谁都看不清了。 宁文帝佝偻着子,苦笑一声:“咳,退朝。” “退朝”徐福老眼里闪过水光,上前一步如寻常一般唱道。 宁文帝走的极慢,一步一步似在回忆这一生是如何从台阶之下走上来的。 “噗”宁文帝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子随即软软倒了下去。 “陛下!”徐福一声惨叫,众臣纷纷抬头。 皆被入目这一场景吓得魂飞魄散,一代帝王就这么直的倒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还有一小滩鲜血。 太医院所有太医连同不当值的都一并被叫来了无极。 “下,太医还在里面,请下等消息吧。”徐福拦住面前的沈玄裔,开口道。 沈玄裔看了一眼徐福,深深道:“徐公公,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徐福看了一眼沈玄裔后黑压压的一片,恭敬行了一礼:“下,各位大人请先回去吧,陛下需要静养。” 众臣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要静养?这是把他们当傻子不成,宁文帝的子如何他们看在眼里,眼下都吐血了说要静养? “徐公公,若是父皇子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你现在这样拦着本,可知罪?”沈玄裔极少有如此强硬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和有礼的。尤其在对待宁文帝边第一人的徐福时,更是如此。 第四百一十章 强硬 徐福自然知道沈玄裔现在的强硬是为什么,苦笑一声“殿下回去吧,没有陛下的口谕,奴才不能让殿下入内。” “六殿下到!”九重台阶之下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沈玄胤? 沈玄裔目光微闪,这些日子沈玄胤一直在北营忙着练兵。从北营到皇宫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沈玄胤能这么快便赶回来了,想必是宫中有人提前出去报了信。 听闻六皇子来了,人群里的议论声便小了下来。 沈玄胤黑瘦了不少,但整个人看上去倒是精练了不少,此刻一身戎装看样子确实是刚从北营回来的样子。 “六殿下。”徐福见沈玄胤来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恭敬行了一礼道。 “徐公公请起。”沈玄胤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五哥。” “六弟回来的真及时啊。”沈玄裔意有所指。 沈玄胤懒得跟他磨嘴皮子,对沈玄裔的挑衅充耳不闻,视线牢牢锁在徐福身上“徐公公,父皇怎么样了。” “太医还在里面,只是现在不宜太过喧扰,以免耽误陛下静养。”徐福看了一眼沈玄胤,这才开口道。 定安王傅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无极殿,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先下去吧。陛下若是有传召,自然会有人来传。” 定安王都开口了,裴子文看了一眼宋烨,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那便依王爷所言。” 裴子文现在是内阁首辅,手握实权。听裴子文都这么说了,众臣自然是没有意见。 人群瞬间便少了一半,剩下的人都是明确站好了队的人。魏延出事、吴居正辞官后,三皇子党便彻底没了可能,大部分党羽被沈玄裔收归。 方才离去的那些官员还好,他们这些剩下来的人可是明确要跟着五殿下走的。并且为此押上了各自的身家性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没有沈玄裔发话,他们是万万不能离开的。 傅战自然明白这一点,看了一眼沈玄裔幽幽道“二位殿下不必忧心,陛下这里有太医院的太医守着,不会有事的。” “王爷说的是,二位殿下在这里守着怎么成,若是守坏了身子便不好了。”徐福一旁附和道。 沈玄裔看了一眼傅战,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这才淡淡道“儿子担心父亲,父亲这个情况,儿子怎能独自抽身离去?” “五殿下说的是。”裴子书带头附和道。 沈玄胤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他知道父皇情况不好了,五哥就未必不知道。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五哥首先想的不是父皇的身子,而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以免失了先机。 “五哥。”沈玄胤沉沉开口。 “六弟有何话说?”沈玄裔看了一眼沈玄胤,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耐道。 “父皇醒来就未必不知道这无极殿外的一幕”沈玄胤意有所指道。 他说的不错,现在没有消息传出来便说明宁文帝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醒的时候。若是让宁文帝知道这无极殿外的一幕,若是再有老六在一旁煽风点火,只怕父皇便要误会他是否有不臣之心了。 冷笑一声,沈玄裔深深看了一眼沈玄胤。为何他从前都没有发现,他这六弟并非他想象中的无害? “要本殿离去并非不可,只是六弟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营练兵,想必也是没有休息好的。” 沈玄胤心头苦笑一声“那胤便随五哥一同下去?” “既然六弟都开口了,那便最好不过。”沈玄裔深深看了一眼徐福身后的小文子,淡淡道。 见沈玄裔终于松了口,徐福颇为感激的朝沈玄胤看了过去。 “那五哥请。”沈玄胤接收到徐福的视线,身子后退一步伸手作请。 沈玄裔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色,看了一眼裴子书,撩开衣袍大步下了台阶。 “徐公公,父皇这边就交给公公了。”沈玄胤朝徐福郑重作了一揖,这才跟着人群下了台阶。 徐福看了一眼沈玄胤的背影,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紧闭的无极殿大门上。 宋烨一直与裴子文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待终于走到无人之处时这才见裴子文停下脚步。 “宋太傅。”裴子文看了宋烨一眼,又想起了从前宁儿提起的,前世宋烨为裴家做的事了。 “裴首辅。”宋烨点了点头,回了一礼。 裴子文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微微放松了些。 “宋大人坐吧。”面对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太傅,且他已经知道宋烨在前世是为了替裴家翻案搭上了一家人的性命,裴子文不禁有些感激。 宋烨并非第一次与裴子文接触,自然知道裴首辅这是有话要跟他说。 “裴首辅也坐下吧。”宋烨微微一笑,依旧以小辈的礼朝裴子文行了一礼。 “宁儿都跟我讲了,多谢宋大人。”裴子文虽是早就知道裴家与宋家的渊源,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的道谢。 这句迟来的道谢,从前世到今生终于说出口了。 宋烨心中有一丝奇异的感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裴子文,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裴首辅这是何意?”他本以为是小姐将他们的关系告知了裴子文,可是看这样子似乎又不怎么像。 裴子文深深看了一眼宋烨,他自然知道前世那般玄妙的事情宁儿未必会同宋烨讲。 “宋大人先前屡次相帮小女,这句谢是应当的。”裴子文移开视线,目光越过宋烨顺着九重台阶向上看去。 宋烨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安心。 含笑点了点头,顺着裴子文的目光看上去,口中道“裴大人太过客气了,若非小姐助我,只怕烨今日还不知在哪。” 他说的不错,他虽空有一身才学,但凭心而论若是走科举哪怕取得了极好的成绩,只怕现在也是被外放出京。在地方熬个十余年或许才有机会能进到上京,可长宁一开始便让他走了举荐的路子且在雍州之事中给了他极大的便利。 。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百一十一章 顾虑 因此可以说若是没有长宁,他当日就是考上了只怕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境遇。 “宋大人人品才学皆是一等一的出挑,就是没有小女只怕来日也必会一飞冲天。”裴子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宋烨看了一眼裴子文,放轻声音道“今日裴首辅找烨所为何事?” “宋太傅,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咱们且等着便是。”裴子文意有所指道。 宋烨沉吟片刻“首辅的意思是说,陛下可能会召见你我?” 那是自然,他这几日看宁文帝的气色便知道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宋烨是宁文帝一开始便认准的孤臣,这样的臣子在帝王最后关头是肯定要见的。 而他现在则是内阁首辅,手握实权的裴家人。 宁文帝这一生最想要做的便是彻底铲除裴家,可直到现在裴家始终屹立大宁,也不知宁文帝心中作何滋味。 他提前一步叫住宋烨不光是为了等候宁文帝召见,而是因为他能想到的事情,沈玄裔也必定能想到。宋烨若是没有和他待在一块,只怕沈玄裔便会差人来寻人了。 “宋大人,陛下一直将你视为孤臣,尤其忌讳与皇子交往过密。连本官都知道陛下稍后必会召见你,五殿下就未必不知道了。”裴子文深深看了宋烨一眼。 宋烨闻言,心中略微沉吟便站起身朝裴子文深深行了一礼“多谢首辅提醒。” “且等着吧。”方才所见,沈玄裔与沈玄胤皆是还在宫中,他猜测除了现在还被圈禁府中的三皇子沈玄珩外,只怕其他人都翘首望着无极殿方向。 等着最后一刻的尘埃落定。 东暖阁。 “宋烨呢?”沈玄裔坐在案首,看了一眼下面黑压压立着的人。 裴青山从人群中出列,虽身着的寻常侍卫衣裳但看上去依旧格外出众“殿下,方才消息传来宋烨现在与裴子文在御花园。” 裴子文? 沈玄裔眯了眯眼,他一早便知道宋烨与裴家大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先好几次父皇想要处置裴家,皆是这宋烨在其中周旋。 “可要带人将宋烨直接拿来?”裴子书看了一眼扮做沈玄裔侍卫的青山,忍不住开口道。 裴青山薄唇紧抿,下颌微微抬起。 分明是不赞同的样子。 沈玄裔站起身,在案前来回踱着步。想必父皇不久便要召见这宋烨了,若是现在将宋烨拿来便会增加他成事的砝码。可若是现在惊动裴子文他便拿不准主意了,毕竟傅殊手中的兵权还没来得及卸下,裴子文与傅殊的关系自是不言而喻。 他要在裴子文面前带走宋烨便是瞒不过傅殊,傅殊眼下是被禁足了,可他还有兵。 除非 除非他能将裴子文也一并带来。 “先下去吧。”沈玄裔挥了挥手“裴大人留下。” “是,臣等告退。” 裴子书是五殿下的泰山,且官职也是他们之中最高的一个。这个时候殿下独独留下裴子书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都是明白人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 不得用,还是不得用。 沈玄裔看了一眼鱼贯而出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还在堂中的裴子书“鬼道在何处?” “殿下,鬼先生在皇子府中。”裴青山便是从五皇子府出来的,自然知道鬼道现在的行踪,也知道为何沈玄裔要问到鬼道。 沈玄裔点了点头“去,叫人去将先生请进宫。” “是。”裴青山看了一眼沈玄裔身后的章义,缓缓退了出去。 “殿下,小文子来了。”章义见裴青山带走了殿外的侍卫,这才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事到如今,沈玄裔也不再避忌着裴子书,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顿了顿,沈玄裔又接着提醒道“进来时小心些。” “是。”章义面无表情,放轻脚步从侧门出去。 裴子书闻言心头一跳,他跟在沈玄裔身边这么久了竟然还是第一次听说小文子。 据他所知,这个小文子可是宫中太监总管徐福的徒弟? 沈玄裔似是看出了裴子书心中的疑惑也不答话,反倒是自顾自坐了下来。 章义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名身材瘦小一路始终垂着头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停下脚步,这才恭敬跪下行了个全礼“奴才小文子,叩见主子。” “起来吧。” 那小太监这才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裴子书又收回了视线“裴大人。” 见果然是他从前在徐福身边日日见到的那个小文子,裴子书这才点头“文公公。” “无极殿如何了?” 沈玄裔看了一眼裴子书,淡淡开口。 “启禀主子,奴才并没能进到无极殿,只听徐福道像是不好了。”他从前并没有在见主子时见到除了章义之外的别的人,这还是第一次当着裴子书的面面见主子。 虽然知道裴子书是主子的人,但小文子难免有些不自在。 “不好了?”沈玄裔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回主子,正是。奴才方才来之前偷听白太医的话说是应是熬不过今日了。”小文子恭敬开口道。 沈玄裔右手食指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若有所思道“可还听到什么别的信息?” 小文子想了想,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子书。 这一眼正好落在沈玄裔眼中,沈玄裔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道“裴大人并非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是,奴才曾听闻陛下已经写好遗照了,只等驾崩那一刻由定安王拿出” “遗照?傅战?”沈玄裔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嘲讽“他倒是放心。” 裴子书闻言却是直觉不好,起身迟疑道“殿下,傅战是傅殊养父,若是傅战有心只怕傅殊就未必拿不到那个位置,再者说他手中还有御林军与南营的兵符!” 对,傅殊还有兵符。 他如果真的要抢,他未必抢得过傅殊。 只是圈禁而已! “那依裴大人的意思该如何?”沈玄裔眼中的担忧倒是比裴子书少了不少,他还是不相信父皇有意立傅殊为下一任大宁皇帝。 。18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下定决心 傅殊到底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凭什么同他争?就算手中是有南营与御林军的兵符,但那又如何? 裴子书没有沈玄裔那么乐观,他与沈玄裔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自然帮沈玄裔便是帮他自己。 傅殊是只虎,哪怕现在被圈禁,可到底虎牙还在。 要是不早做准备,只怕会功亏一篑啊! 这样想着,裴子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殿下,不如咱们直接” 一边说着,裴子书以手作刀在空中狠狠挥下。小文子的话他已经听明白了,也就是说眼下傅战还没有拿到遗诏便不知道遗诏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若是他们抢在这个节骨眼之前,先一步下手。 只要能带人进入无极殿,先杀宁文帝再派人抢先一步拿下遗诏。 他们便能始终占据先机。 沈玄裔微微阖上眼,他自然明白了裴子书的意思。他自然知道目前裴子书的意思是最稳妥的方法,或许不仅如此。 见沈玄裔转身,裴子书上前一步继续劝道:“殿下,这个时候若不快刀斩乱麻只怕便要功亏一篑了。” 他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了沈玄裔身上,便决不允许沈玄裔失败了。 “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本殿要冒多少风险?”沈玄裔竭力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他知道裴子书没说错,眼下的情形虽然是他占了上风。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不知道父皇的遗诏上到底是不是他沈玄裔的名字。若是不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老三虽然倒台了,但还有一个沈玄胤,再不济还有傅殊。 父皇往日对他虽然也有几分栽培之心,但论起父子情分来,他不光比不过老六,就连傅殊与父皇也是比他亲近的。 “殿下!”裴子书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担忧。 不能再犹豫了,他知道沈玄裔的心思。毕竟还不到最后,遗诏上的名字也不是没有他的可能。可就是这二分之一的概率,他究竟要不要赌? 若是赢,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继位。若是输,那他之前那么多年做的准备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他是绝不认输的性子,若是遗诏上真不是他的名字,只怕他也绝不甘心。 那么便只剩下一条路了 裴子书见沈玄裔迟迟不答话,眉头紧蹙。他知道沈玄裔是个极重名声的人,若是弑父夺位得来的江山,将来难免被人诟病。 可是被人诟病那都是后话了,若是真能登基。天下史官还不是他说怎么写便怎么写?最要紧的是,沈玄裔的名声在他看来比不上他的身家性命。 再睁开眼,沈玄裔眼中幽色一闪:“去,派人去骁骑营” 话分两头,夜国皇城。 “小姐,这夜国的风俗真挺奇怪的。”谢七撩开帘布朝马车外看了过去。 谢七觉得奇怪是因为今日明明是夜国夜明愈的登基大典,这样的大日子竟然是在黄昏举行。且夜国的登基大典并非是在宫中举行,而是一处巨大的高台。 这处高台名曰揽月台,揽月台设在城南——是夜国皇室举行重要典礼的地方。夜国皇室信奉与民同乐,但凡盛大典礼都要在百姓眼下举行,今日的登基大典亦是如此。 长宁像是没有听到谢七说话,兀自靠在软垫上。一颗心却是飞的极远,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明明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可心中就是惴惴难安。 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小姐?”谢七放下帘布,将马车外的熙攘隔绝。转身看了眼长宁,自然没有错过长宁脸上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担忧道。 长宁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谢七点了点头:“何事?” 谢七见小姐方才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说话,眼中的担忧更甚:“小姐脸色不好,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不用了,我没事。”长宁摇了摇头,今日是师姐的大日子,她是必定要在场的。 虽然早早便知道师姐已经与薄云义达成共识,今日也必定出不了什么岔子,但她还是不能就此离开。 她无论如何,一定要亲眼见到师姐将前世结局改写。 如此,她日后才能安心回到大宁。 想到大宁,长宁又想到了夜下那个谄媚笑着唤她媳妇儿的男子,杏眸不禁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谢七被小姐这一会沉思一会笑的样子吓得不轻,但也不敢再开口,忙不迭将视线挪开。 “谢七,外面怎么样?”马车外的熙攘越来越大,长宁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开口问了问。 谢七闻言,便伸手将帘布撩起来,看了一眼马车外便道:“小姐,快到了” “知道了。”长宁沉下心。 半柱香后,谢暗稳稳将马车停在离揽月台极远的地方。 “小姐,前面过不去了,只能停在这里了。”谢暗无奈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今日来的人多,这一点长宁早早便想到了,于是便特意提前出发为的便是能早一点混入人群。 可直到长宁走下马车,她才知道她还是低估了夜国百姓对祭天大典的热情。 现在将将寅时过一刻,登基大典要辰时方才开始。还有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涌来了无数百姓了,她只能远远站在人群中。 长宁无奈的想,幸好前几日便订好了揽月台旁边的春风茶楼。春风茶楼是城中最大的茶楼,足有三层高。虽然还是还是比不上揽月台,但却已经是附近最高的位置了。 “小姐,咱们现在上去吗?”谢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春风茶楼,转身朝长宁问道。 “走吧。” 今日祭天大典,宗朝渊与三叔都被提前请进了宫。毕竟是大宁的使臣团,他们会随队伍从皇宫中一道出来。届时便会坐在揽月台上观礼,而邀请名单中没有长宁的名字,一是因为她本就是扮做小厮来的,这样的场合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况且太过吵闹了。 既然事情早早便安排好了,她便在一旁静静旁观便是。 谢七与谢暗闻言便一左一右护在长宁左右,朝春风茶楼而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夜明愈登基 “三位客官,雅间都已经满了,您看是不是坐在大堂?”小二见三人前来,将手中的茶壶放下便上前迎道。 长宁的目光在堂中梭巡一番,果然不出她所料若是再来晚半个时辰,只怕连大堂都快没位置了。 谢七看了小姐一眼,便上前道:“我们早先便订好了雅间的。” 小二闻言,眼中便闪过一丝了然。方才他便看出来了,眼前这三位客官,中间那名女子脸上覆着白色面纱,可看穿着便不是夜国女子的模样。现在再一听是早早便定好雅间的,这下心中便知道眼前三人定然也是来观摩他夜国的登基大典的。 “敢问客官,是哪间雅间?” “天字一号房。”谢暗淡淡回答。 听到天字一号房,小二连神色都带了几分恭敬。他本以为面前几人虽然衣料看上去不差,撑死也是别国游商,口袋里有几个钱来看热闹的。 可这天字一号房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 春风茶楼幕后老板那可是宫中的贵人,天地玄黄之中以天字房为尊,能在这个时候提前订下天字一号房的客官那可不是等闲之辈,钱财都是其次的,毕竟这天字号房是在三楼,仅次揽月台的高度。 这个时候能定下天字房的客官,不光得有钱,更是有身份的贵客。 “三位客官,楼上请——”小二甩了甩肩上的抹布,弯着身子以手做请。 “走吧。” 天字号房都在三楼,其中一号房便是最里间的一间。 小二推开门,便恭敬道:“三位客官,小的这就去上茶。” “去吧。”长宁看了一眼谢七,便转身朝窗边走去。 谢七见状心中了然,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上了茶便不要上来了,我家小姐不喜旁人打扰。”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下去。”小二不动神色的在手中颠了颠银子的分量,这才笑得见牙不见眼道。 长宁推开窗户,这才隐约窥得揽月台全貌。 从她这角度看过去,揽月台占地并不小,粗略估计得有四五十亩。揽月台上设有龙椅,龙椅下方有九阶台阶,再下方便是一个偌大的类似祭台的存在。 祭台中间摆放着一口大鼎。 “小姐,未央公主那边”谢七自然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忍不住开口道。 长宁看了一眼楼下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放轻声音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谢七的担心何尝不是她的担心。哪怕事情早早安排好了,她也非要亲自到场才放心。 若是真的万一有什么变故,她好第一时间来保护师姐。 “咚咚咚。”长宁微微向身后看去。 谢七看了立在门边的谢暗一眼,谢暗上前拉开门。 “客官,这是从上好的君山银针,请慢用。”小二得了谢七方才的提醒,这下声音也小了不少。 能在登基大典当日包下他春风茶楼天字号房,又出手如此阔绰的贵人,他可不想惹怒对方。 “多谢,无事便不用上来了。”长宁看了窗外,目不斜视道。 “是。” 耳边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长宁转身坐在了桌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都坐下歇息吧。” “小姐,我们没事。”谢七看了谢暗一眼,笑道。 夜国皇宫。 “陛下,一切准备妥当了。”王坚看了一眼已经身着龙袍的夜明愈,忙不迭垂下头恭敬道。 夜明愈转头看了一样空旷的内殿,站起身,目光闪过一丝竭力压制却始终压制不住的兴奋:“走。” “摆驾揽月台——”王坚甩了甩手中的佛尘,转身唱道。 “大宁使臣现在何处?”夜明愈跨出大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 身旁的尉迟封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禀陛下,大宁使臣团也已准备好,稍后便会与陛下一同出宫。” “嗯。”夜明愈淡淡点头,目不斜视道。 “只是”尉迟封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众多太监,迟疑道。 “只是什么?”夜明愈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意味不明,脚步微滞。 尉迟封看了一眼夜明愈的脸色,硬着头皮道:“薄将军似乎还没到。” 薄云义。 夜明愈在心中默念:“派人速去一趟镇国将军府,勿要耽误了时辰。” 他为了今日已经等了十多年,准备了十多年,决不允许任何人在最后这一刻毁掉他的美梦。 “是,陛下。”尉迟封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色,朝夜明愈身后的人群看了一眼。 绥安候易浪站在离夜明愈三丈之外的人群中,从他们这个位置,他是听不清方才夜明愈说了什么的。 只记得夜明愈方才的神色,仿佛并不轻松 “陛下,吉时快到了,请陛下速速启程。”王坚看了看天色,凑上前放轻声音道。 “走。” 夜国并非是第一次在揽月台举办登基大典,因此只要时辰不耽误,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唯一让夜明愈有一丝不安的是,薄云义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皇兄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曾几次拉拢薄云义无果。 他本以为薄云义是死忠皇兄的,但皇兄的死讯传来时却不见薄云义有半分怀疑。他这才明白,他从前只怕是将这薄云义想岔了。 可今日是他登基的日子,薄云义若是不出现是否代表着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 一路上夜明愈的心思都没有松泛下来。 夜明愈坐在轿撵之上,朝四周簇拥着的百姓看了过去。 百姓们哪里懂得波云诡谲的政治,在他们看来皇位在谁手上无所谓,他们需要皇帝便够了。 “陛下,陛下。” 要不怎么说夜国民风比大宁开化许多呢,夜明愈还未登基这些百姓就如此称呼。 马车中的宗朝渊与裴子业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暗色。 “今日的事,宗将军担了许多风险,子业欠将军一个人情。”裴子业垂下眼帘,淡淡笑道。 “裴大人,据渊所知,陛下的身子快熬不住了。”宗朝渊错开视线,像是没有听到裴子业的话一般。 第四百一十四章 乱起 宗朝渊口中的陛下自然不能是夜明愈了,那便只有宁文帝了。 接触到裴子业的视线,宗朝渊这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许是宗朝渊眼中的冷漠太甚,裴子业不由多看了宗朝渊两眼。印象中宗朝渊为人,气质温和。而宗家与沈家的关系,应是不错的 “将军的意思是?”宁文帝身体的情况他也是得到了大哥来信的,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之事了了,咱们也应快些启程,裴大人以为如何?”宗朝渊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深思,淡淡道。 裴子业闻言却敏锐的觉察出不同来,细细看了一眼宗朝渊。 他总觉得这是宗朝渊给他出的一道难题,不对,或许是给整个裴家出的一道难题。虽然不明白为何宗朝渊会在现在说这样的话,听上去倒有些试探的味道。 “将军何必在现在急着回去,上京若是要乱,咱们回去也是来不及的。”三言两语,裴子业便重新将这烫手山芋重新朝宗朝渊又抛了过去。 宗朝渊闻言,微微一笑揶揄道:“若是不早些回去,只怕大人会连无极殿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裴子业闻言心中微微一紧,宗朝渊今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有深意。 深深看了一眼宗朝渊,裴子业在心中转了几个念头。 若是从前宗朝渊不知道他裴家与沈玄裔的关系,那么经过夜未央与夜明愈一事之后相信宗朝渊心中也有几分数了。在今日夜明愈登基大典当日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且宗朝渊往日也不是那等多话之人。 裴子业垂下眼帘,唇畔微微挑起,他似乎明白宗朝渊的用意了。 宗朝渊看不见裴子业的神情,但看那样子便知道裴子业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禁微微一笑,他就说嘛,裴家又怎会有傻子? “多谢宗将军。”裴子业认真开口,他或许跟宗朝渊在立场上有些不同,但宗朝渊这一路上到底是帮了他许多。 他日就算真的站到了对立面,他始终要记宗朝渊一份人情的。 “裴大人言重了。” 宗朝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案上的象牙镇纸,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剩下的便端看事情的发展了。 长宁坐在雅间中,谢暗守在窗户边时刻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小姐,来了。”谢暗放轻声音,开口道。 长宁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放下茶盏便站起身来。 见长宁朝窗边走来,谢暗便后退两步。 站在窗户边,从长宁这角度看下去,楼下全是一片黑压压的人。街道被围的水泄不通,身着夜国侍卫衣裳的男子勉强在其中开路,仅仅留出了马车堪堪能过的距离。 百姓们极少见到夜皇,此刻夜明愈虽然还没有登基,但马车所到之处百姓们仍是不约而同跪下行礼。 “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明愈坐在銮轿之上,不动神色的朝四周抬手,面上挂着矜持的笑意,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长宁一眼便看到了夜明愈,唇畔泛起一抹冷笑。 她看过当日宫宴时夜明愈盖了章的盟约,所以便明白当初三叔的顾虑除了裴家之外,夜明愈确实已经接受了他们带来的盟书,也就是说从盟约签订那一刻起不管他夜明愈是否登基了。 夜国便始终是大宁的臣国,唯一不同的不管是夜明愈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无法更改了。 所以,只要拿到了这份盖了章的盟约,那夜皇到底是谁对大宁便没有半分损害了,接下来便是各方的利益了。 銮轿在揽月台停下,众人簇拥着夜明愈缓缓踏上台阶。 长宁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一身白衣的宗朝渊,挪开视线,长宁目光微微一凝。 不多时,人群便齐齐上了揽月台。从长宁这个角度看过去,视线上倒是很清晰。 王坚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上前一步,取出袖中的圣旨,立在揽月台前面朝底下众多百姓高声唱道:“福王明愈,秉性仁慈,居心孝友。乾元十九年十二月朕于勤政殿召各大臣入见,面议继位一事,亲书谕旨。朕身愈重恐迟则生变,唯早立旨耳。钦哉——” 太监尖细的声音以揽月台为中心向外传开,台下还站着的百姓纷纷敛衣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明愈唇角的笑意越来越重,圣旨已经宣读了,接下来只要行过祭天礼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夜国皇帝了。 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奴才,夜明愈接过已点燃的三柱高香缓缓上前。 “夜国第七代不孝子夜明愈在此祈求上苍保佑,佑我夜国国泰民安。” “陛下。” 王坚扶起夜明愈,脚步随夜明愈一步一步向前走。 “呵,夜国有你这样的败类,当真能国泰民安?”一道肃杀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薄云义目光直指揽月台,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嘲讽。 “大胆!是谁竟然如此污蔑陛下?” 夜明愈尚愣在神中,身后的绥安候易浪蹙着眉上前一步。 “尉迟,你去看看。”从他这个位置其实看不到台下发生的事情,只是听着台下传来的熙攘声,夜明愈心中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名为不安的情绪在胸膛中逐渐发酵。 不知为何,方才那道声音响起的第一瞬间他脑中竟然是不知从何时出现的绝望。 没错,那是薄云义的声音。 还在宫里的时候听闻说薄云义还没出现,那时候他心中便有了隐隐的不安。 “保护陛下!”尉迟封带着人刚要下台阶却见四周无数身着便服的男子朝这边靠过来,心中一紧连忙抽刀朝身后退去。 他们这次出宫带的人不少,光是他手下的御林军便带了十之八九。 此刻隐在两旁的御林军听到尉迟封的声音,从两旁走了出来。动作迅速的朝揽月台迅速靠了过来。 “啊,快跑。” “快走。” “囡囡!” 人群在见到刀亮出来的一瞬间便惊叫着向后退去。 “小姐,乱起来了,要不要先走?”谢七从大堂匆匆上楼,一入门便将门阖上。 第四百一十五章 好戏才刚开锣 长宁目不转睛的盯着揽月台的动静,唇畔挑起一抹冷笑:“不急,好戏才刚开锣。” “来人!将人全部拦下!”薄云义虎目一沉,挥了挥手。 “是!”司徒温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揽月台团团围住,连带着方才想要及时撤开的百姓们也一道被留了下来。 夜明愈心思急转,面色虽没半分改变,但眼中的冷冽越盛,连声音也像是裹上了厚厚的寒气:“薄云义,你是要造反?” “造反?造你夜明愈的反?”顿了顿,薄云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算个什么东西。” 出卖夜国的人也配为王?夜皇死便死了,他明知夜未央或许是被冤枉的,但只要不动摇夜国国祚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夜明愈偏偏敢联合大宁,沈玄裔是什么人?他竟敢以夜国边境三城双手奉上,置夜国百姓于何地? 面对薄云义如此毫不客气的话,夜明愈心中沉了沉。他虽算不上将薄云义的脾性摸了个十成十,但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薄云义今日竟敢做出如此以下犯上的事,莫非是他知道了什么? 这样想着,夜明愈随即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他的事情如此隐秘又如何会惊动薄云义。 忍一忍,待他将今日过去成了名正言顺的夜皇。明日他便找个借口杀了薄云义,原还想再等等,没想到这薄云义竟是自己找上门了。 这番思索间,薄云义带着一列精兵缓缓上了揽月台。 司徒温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从身旁人的身上掠过,随后将视线重新放回他手中捧着的木盒上。 尉迟封护着夜明愈朝身后一步一步退去。 一旁观礼的大臣纷纷起身朝身后跑去,能上到这揽月台的大臣皆是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他们一向看不起的薄云义给逼到这个份上了。 易浪见薄云义带人上了揽月台,硬着头皮斥道:“好你个薄云义,陛下待你不薄,你今日竟敢谋反,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薄云义面无表情看了易浪一眼,眼中波澜不惊似在看一具尸体。 易浪被薄云义的脸色吓得往后倒退一步,他怎么忘了,这薄云义与他们这些世袭世家不同。薄云义幼时从军,能升到今日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便是用军功升上来的。 真是个粗鄙的莽夫,易浪在心头暗暗腹诽。 易浪这番心思便是夜明愈这边大臣们心中共同的话了。 “谋反?皇叔好像还没有登基吧。”薄云义冷笑一声,别说还没登基,就是这夜明愈真当了皇帝他敢做这样的事,他便不会同他罢休。 “放肆!”夜明愈终于再也掩不住面上的暴虐。 夜明愈一把挥开半挡在他身前的王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上前一步:“今日你竟敢做这悖国之事,本王便不会再姑息你!” “来人!”他自然不会只带御林军便出宫,要知道他等这一日等了多久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夜明愈毁了他的一切? 他本还顾忌着薄云义好歹也还算识趣,便是留着也碍不着什么事,现在看来倒是他高估了。 见陛下早有准备,以易浪为首的保皇派神色便轻松不少:“薄将军,老夫劝你快快束手就擒,免得坏了薄家名声。” “是啊。” 薄云义神色不动,浓眉微微挑起:“陛下的人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在揽月台上蔓延 夜明愈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扒开尉迟封的手奔到揽月台台边朝下面看过去——原本来观礼的百姓们在被薄云义的人围住以后便尽可能的朝两边瑟缩去,眼下台阶之下并没有他熟悉的人 一颗心像是被沉入无尽深渊,夜明愈的身子徒劳的晃了晃。 “陛下!” “福王可是在找这些人?”薄云义从司徒温手中取下盒子,将里面的物事朝夜明愈这边掷来。 球形的物事一路滴溜溜的滚到了夜明愈脚步,夜明愈双目赤红的看着脚步的东西。 一团黑色的毛发下隐约可见熟悉的面容 “你!” 这是沈玄裔送给他的人,是他最后的底牌! 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薄云义到底做了什么? 这批人据说是世外高人,据说是大宁五皇子身边的那个鬼先生训练出来的。武功高深莫测,本以为有这批人在他定能安稳无虞。 且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些人的存在,这薄云义竟然也知道! 众人虽不知道这人头是何人的,但从夜明愈脸上的神情他们也大致能猜出些什么。一时之间,众人不禁心头惴惴。 “薄家军听令!” “属下在!”台阶之下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声音洪亮像是就在耳边传来。 夜明愈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福王夜明愈,毒杀先皇,伪造遗旨,嫁祸未央公主,勾结大宁意图以夜国边境三城换取大宁五皇子支持,如此罪不可赦,还不即刻拿下!” 薄云义本就是习武之人声音洪亮,再加上这番话刻意带着几分内力,顿时从揽月台中传了出来。 揽月台下的百姓们闻言,面上皆是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们本以为薄将军谋反,没成想剧情竟是如此反转的。 毒杀先皇?都说长兄如父,当年老皇帝死后先皇确实是夜明愈唯一的兄长了,且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当年先皇是如何对待夜明愈的。 伪造遗旨?弑兄篡位。 嫁祸未央公主?杀了人家父皇,竟还有脸嫁祸,畜生。 勾结大宁?若说之前几条都是皇家的家务事,那么最后这一条便足以让本来已经接受夜明愈为皇的百姓们心中不平。 谁不知道夜国是大宁的臣国,当了这么多年臣国了他们心中又岂会真正顺服大宁人?且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先皇虽然也是臣服了大宁,可人家到底没有做出割地这种事来。 这夜明愈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就做出这种事,实在不配为帝。 “放肆,薄云义你以为你信口胡言便有人会信你?”夜明愈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怒极反笑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女子为皇 他未免想太多了,薄云义若是真有证据便不会在此同他废话了,且他跟那边联系从来都是极小心的,就连他的心腹都不知道,就凭薄云义那榆木脑子? 若是没有证据,薄云义今日便是拿下他也无可奈何且难逃一个谋反之名。他方才已经说过了,他了解薄云义 薄云义冷笑一声,他一眼便看出夜明愈的心思了。若是没有证据,他今日也不会在此。 懒得再同夜明愈废话,反正先将人拿下至于怎么处置,总归便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拿下。” “是!”司徒温向后挥了挥手,身后的精兵便上前将人围住。 夜明愈身后众臣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他们何曾见过这中阵仗,到底是文人,薄云义的兵那可都是正经从战场上下来的,一身的杀气自是不说且还身形比起他们也壮硕不少。 看那些士兵上前,周敬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上前两步凑在夜明愈耳边低声耳语的两句。 还在一旁坐在远处静静品茗的宗朝渊与裴子业眼中皆是浮现一丝嘲讽。 司徒温蹙了蹙眉:“将军” 夜明愈闻言双目一亮,对!大宁的人还在这里,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薄云义再嚣张又岂敢动大宁的人?且薄家军又如何,姚城可是足足有二十万边南军的,只要宗朝渊肯暂时出面保住他,他便不会有事。 剩下的事,再谈不迟! “宗将军!今日之事肯请宗将军出手相助!”夜明愈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他知道宗朝渊是大宁六皇子的表兄,但据闻这位六皇子对皇位是没有半分心思的。 想必这也是当时宁文帝为何会派宗朝渊来出使夜国的原因,六皇子无心宗朝渊便是想帮忙也使不上劲,所以他才敢开口向宗朝渊求助。 六皇子无心帝位,可他背后的五皇子有啊。 且他已经签了盟约了,他是大宁的盟友。宗朝渊是有理由代表大宁保下他的,端看他如何回答便是。 “将军!”马文昌看了一眼抱着最后一根浮木紧紧不放手的夜明愈,有些迟疑道。 今日的事情是夜国的内政,但方才夜明愈有句话说的对。大宁与夜国重新续订了盟约了,照理说只要宗朝渊还在夜国便有资格保下夜明愈。 而大宁的人若是真的出面了,他们反倒不好动手了。 毕竟姚城外那二十万边南军还在虎视眈眈 薄云义闻言,也不知想到了何处挥了挥手示意先停下动作。 数百人的视线在同一时间聚集在宗朝渊与裴子业身上,裴子业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出手相助?”宗朝渊放下茶盏淡淡开口,声音如九天云端之上倾泻而下。 夜明愈心中一紧,宗朝渊的态度让他更加摸不准了。 “将军,薄云义谋逆,小王肯定将军出手替我夜国肃清内乱!”咽了咽喉咙,夜明愈再次开口。 若是宗朝渊今日不出手,他一旦落到薄云义手中之前这么多年做的准备便成了徒劳。 想到这里,夜明愈咬了咬后槽牙:“将军,我夜国是大宁臣国,按盟约臣国若是生乱,大宁有义务出手相助。莫非将军是不想按盟约行事?” 最后一句已经很明显带上了威胁的意味,他经营这么多年收拢了一大票朝臣,唯独在兵力上这么多年才培养出一个御林军统领尉迟封。 他本以为薄云义虽然顽固了些,但到底不足以碍他的事,没成想最后关头竟是薄云义给他最后一击。 宗朝渊自然没有错过夜明愈眼中的威胁之意,挑了挑眉好笑道:“大宁与夜国是签订了盟约不错,可签订的对象并非皇叔,而是夜国的帝王” 言下之意便是不管你夜国如何乱,这盟约总归是夜国的事而非某一个人能决定的。 听出了宗朝渊话中的推脱之意,夜明愈反倒冷静下来了,定定的看着宗朝渊:“将军,小王便是夜国皇帝,除了小王,只怕这夜国便再无第二人有资格承继皇位了。” 他那皇兄确实子嗣单薄,膝下唯有夜未央一个公主。其余兄弟之中也唯剩他一人了,再往远了算便不够资格了。 顿了顿,夜明愈咬了咬牙:“若是将军今日出手,待夜国内政肃清,小王必当报答将军。” 如此无耻! 一旁看了半天戏的薄云义嘲讽道:“谁说没人有资格承继皇位?” 夜明愈闻言,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未央长公主到——” 夜未央! 心念急转间夜明愈便明了了薄云义的意思,冷眼看了眼布上台阶的夜未央:“薄将军当真胆大包天,先是污蔑小王,给小王按了一连串的帽子。原来竟是为了这一刻?” 说罢,夜明愈上下打量了一身正红凤凰翟服的夜未央:“薄将军的意思是要奉毒杀先皇的女子为皇?” 夜未央神情冷漠,螓首微微向后下看去,黄昏最后一丝余晖洒在师姐凤冠上金色的流苏之上,折射出点点光芒。 “父皇是如何死的,相信皇叔比未央清楚。”朱唇轻启,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余光从师妹那边收了回来。 从长宁这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师姐比从前更加瘦弱的身子将一身公主朝服撑起。 “未央切莫胡言乱语,皇叔知道你并非故意的,只要你乖乖认了,皇叔会原谅你的,毕竟你是皇兄唯一的骨血了。” “呵。”夜未央冷笑一声:“皇叔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今日未央既然来了,便是有法子证明未央的清白。只不过嘛” 顿了顿,夜未央接着道:“只不过在哪之前,还要委屈皇叔了。” 薄云义见状,暗中打了个手势,身后的薄家军便上前。 尉迟封暗道不好,沉声道:“不好陛下,如今唯有臣拼死将陛下送出去!” 他是夜明愈的人,从他入宫那一日便是如此,今日纵使要他拿命来换,他也绝不眨一下眼! 夜明愈也知道情况不好,他是万万不能被抓住的。若是真的被抓了,只怕沈玄裔那边也不会再需要他了,届时他就会变成真正的丧家之犬! 第四百一十七章 国之不详 “保护陛下!”尉迟封话落,便有亲信上前护住夜明愈。 战事一触即发,宗朝渊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掠过春风茶楼。 薄将军与御林军在一瞬间胶着在一起,短兵相接的声音近在耳边。 薄云义今日是有备而来人数上自然是薄家军占了上风,且薄家军真正与御林军打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薄家军是夜国战功最为彪炳的一支军队,虽然比起大宁傅家军与边南军来或许占不了上风,但这么多年一直是靠薄家军征战附近几处边陲小国。 夜明愈咬牙看着台下,尉迟封带出来的人与薄云义的人砍杀在一起。能当上御林军的人家世都是不差的,这一点上与大宁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的区别在于在夜国的御林军要更混一些。多是世家里的庶子们,这些人比不上嫡子会继承爵位且大多游手好闲,这样的人送进御林军变成了一个极好的选择。 既不用担心留在家中给嫡子添堵,又不愁没地方送。 这样的人对上真刀真枪从战场上下来的薄家军,且不提人数上的压制,输赢早有预料。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局势一面倒的倒向薄云义。 “陛下,快走!” 宗朝渊黑瞳幽深,似是对眼前一幕状若未见。 夜明愈不甘大势已去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死死瞪了夜未央与薄云义一眼,喝道:“走!” 说罢,尉迟封这才护送着夜明愈从另一旁向后撤去。 “抓住福王。”薄云义看了一眼宗朝渊,高喝一声。 他知道宗朝渊的态度,但若是放走了夜明愈只怕他还不会死心。一旦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便不是三座城池的事了! “是!”司徒温抽出佩剑,脚尖一点高高跃起。 司徒温来势极快,尉迟封只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凛冽的杀意,急忙抽身横刀挡下。 “陛下,您先走。”尉迟封脸色黑沉,只方才那么一招他便知道了这在从前几乎没听过名字的男子武艺不俗。现在这个情况对上他,他也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 “陛下快走!” 眼见情势越发不妙,四周倒下的御林军越来越多。 大势将去! 夜明愈怒极反笑,若他不死,他定然还会再回来! “走!” 司徒温俊眸闪过一丝恼怒,伸手想拦不妨被尉迟封抬手挥出一掌,正中心口。 “将军,是否将人拿下?”黄康看了眼裴子业,压低声音道。 不管是御林军还是薄家军都极有默契的离宗朝渊三丈之外,他们怎么打是他们夜国的事情,可宗朝渊一行是大宁的使臣。他们若是动手伤到了大宁使臣,只怕问题便会更加严重。 宗朝渊站起身,俊眸修眉,眉眼之中透露出点点淡然:“不必插手。” 裴子业垂下眼眸,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是。” 不插手夜明愈当了这么多年的福王,想了那么多年的皇位又岂会全无准备。即使今日溃败,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薄云义不光找到了夜未央,且竟然如此大胆的在登基大典当日当众发难。 依他这么多年的经营,只要不及时拿下便有把握会逃出去。 但那已经不是他的事了。 兵马之声渐渐弱下,揽月台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摆着的尸体和鲜血无一不在提醒夜未央,她未来肩上的责任到底有多重。 数百名薄家军将刀架在御林军的脖子上,战事就此止息。 “臣,镇国大将军薄云义恭请长公主殿下继承皇位——”薄云义见事态已经控制下来,撩开衣摆单膝跪下。 薄云义的声音本就洪亮,此刻又是刻意带着内力,莫说揽月台上众人,就连台阶之下瑟缩成一团的百姓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易浪等老臣闻言眼中也是纷纷浮现一丝不赞同,撇开夜明愈不谈,夜国几百年何曾出过女帝? “薄将军此话未免太过放肆了,我夜国三百多年何曾出过女帝?”易浪率先忍不住,他女儿险些便要是皇后了,没成想临了皇位竟然被夜未央给截胡了。 笑话!他是绥安候,薄云义能以权势威压别的朝臣,可他不同。 他就不信,薄云义这个榆木脑袋敢真的将他如何。 有了易浪带头,其余老臣便纷纷交换了个眼色,迟疑道:“易大人说的不错,女子为帝实在是不妥,且如此行事来日我们这些老东西到了地底下,有何面目觐见先皇?” “是啊,女子为帝,国之不详。” “简直一派胡言,薄将军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聂承虽然是朝臣中极少没有被夜明愈拉拢的其中之一,此刻也不由蹙了眉:“说的对,薄将军就算夜明愈真的勾结大宁,皇位之事也不可如此草率。” 勾结大宁,以城池相送自然是不能当皇帝了。可即便夜明愈不行,夜未央也不行。“先帝膝下单薄,不如从各宗室中择一幼子登基?” 夜未央看了一眼聂承,其他的人话她可以不听,但聂承是父皇还在时便称赞过数次的老臣了。 “聂大人认为谁最合适?” 一步步走近,一步步逼近。 “公主严重了,何人合适并非老臣一人说了便算的。”聂承目光从夜未央面上掠过,面上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吃惊。 他从前在宫宴中是见过这位未央公主的,以美貌扬名的女子被称为夜国第一美人。这样的女子在他心中只适合藏在闺中,今日一看却隐约觉得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暗色:“夜国祖训并没说过女子不能称帝?” “简直胡搅蛮缠!”聂承恼怒道,他或许想多了。女子便是女子,纵使场合不同装扮不同依旧如此小家子气。 夜未央敛去眼中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请王公公帮忙宣读。” 说罢,夜未央便有意无意的拨弄起腰间系着的令牌 聂承老眼一眯,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 见夜未央主动提到了自己,王坚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看样子是还没从方才的厮杀中回过神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飞龙为信 薄云义见到夜未央手中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没有听夜未央提过这个东西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莫非是 这样想着,薄云义一双虎目便紧紧盯住王坚,果然见王坚一打开圣旨眼中便掀起了滔天波澜。 聂承自然也看到了王坚的神色,不禁在心中沉思起来。方才那样子的情况都没见王坚如此惊骇,这圣旨中到底写的什么会将这太监吓成这幅样子? 易浪直觉不好,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阴翳。 “是什么?” 揽月台上久久没有动静,台阶之下的百姓们不禁壮着胆子讨论起来。 易浪等了半响没听到王坚的声音,上前两步。 “怎么?薄将军这么快便要铲除异己了?”易浪看了一眼抬手拦在他面前的两名薄家军,嘲讽道。 薄云义看了一眼还在与尉迟封缠斗在一起的司徒温,挥了挥手。 不管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他现在都只能支持夜未央了。 因为确实,除了她还有谁合适呢? 真要从宗室里挑个孩子岂不更给了易浪之流把持朝政的机会。 拦在易浪身前的两名薄家军见状收回手,后退一步。 易浪冷哼一声,走近王坚。 王坚一见易浪过来,连忙垂下眼。 “这,这,这不可能。”易浪话虽如此,但还是摸不准。他知道夜皇宠爱夜未央,但竟这么宠爱的?连飞龙令都给了她? 且,竟然下旨让夜未央在他死后登基。 这怎么可能! “王公公,将这圣旨送给各位大人看看。” 夜未央微微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面颊,余光瞥见师妹正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自己,这才按捺住内心的汹涌转过头:“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聂承与夜皇君臣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认不出夜皇的笔迹,这份圣旨确实出自夜皇之手。 且不说这圣旨,就是夜未央腰间系着的飞龙令也足以说明问题。 飞龙令是夜国皇帝的私章,相当于是信物。若是没有飞龙令,夜明愈便是当了皇帝也是无法安心的。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当初夜明愈迟迟不敢登基,因为传言飞龙令有调动夜国军队的作用。 这样说来,薄云义会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为这块飞龙令了 聂承眼神复杂,深深看了一眼夜未央。 半响,终于动了。 王坚接过聂承递来的圣旨,一瞬间他便明白得了聂承的承认,夜国第一位女帝怕是定下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病体愈重,敕封夜国长公主未央为皇太女,飞龙为信不日继位——” 王坚念罢,饶是他早早便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此刻仍是下意识忍不住心跳加速。他估计也是夜国头一位一天之内宣读两份截然不同遗诏的太监了。 这样想着,王坚不禁苦笑一声。 “老臣,遵旨!” “臣遵旨。” 薄云义见状,悬了一日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要知道他本来还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这群老匹夫,毕竟他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是不可思议,更别提这群老古董了。 没想到她手中竟然还有飞龙令和遗诏 宗朝渊见尘埃落定了,这才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登基大典?” “臣等,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坚深吸一口气,接过点好的三炷香,恭敬小跑过去:“请陛下上香。” 夜未央眼中压着一抹深重,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王坚手中的香。 长宁唇畔这才绽出一抹笑意:“走吧。” 话分两头,大宁皇宫,太极殿。 “徐,徐福”龙榻之上,宁文帝气息奄奄。 徐福一直守在一旁,此刻见宁文帝终于醒了不禁起身道:“太医,快来太医,陛下醒了。” 小文子与小才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意:“师傅,徒弟这就去叫太医。” “诶,快去!”徐福端起刚送进来的汤药:“陛下,先喝药。” 小文子朝小才子使了个眼色,这才缓缓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小才子得了小文子的眼色,麻利上前将宁文帝扶起,再在宁文帝身下加了一个软垫,好让宁文帝靠起来舒服些。 “不不必了,现在喝这些还有什么用?”宁文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会不知道吗? 这一日早该到了,平白赚了这几个月也值了。 徐福闻言心中暗惊,这些天宁文帝其实晕倒过许多次了,所以这一次他虽然还是担心但潜意识里却始终认为宁文帝还是会醒的。此刻听了宁文帝的话,徐福这才就着烛火打量起宁文帝的脸色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宁文帝眼下的青色越发浓重,整张脸老态龙钟,连喘气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明明一年之前宁文帝还不是这样子的 这样想着,徐福忙不迭俯下身子放下手中的汤药,趁机遮住眼中的水光。 “陛下”徐福跪在地上,哀哀道。 “老东西,哭什么。朕,朕还没死呢。”宁文帝费力的抬起手:“去,去传。” 话音未落,太极殿的大门便被人从门外大力推开。 “师傅,陛下,不好了。”小文子手脚并用从殿外爬进来,一边爬一边高声道。 “放肆!这是无极殿,竟敢如此无礼。”徐福不明所以,只见宁文帝似是受惊怒喝道。 小文子一路爬到了徐福脚边,也顾不上徐福的话哭道:“师傅,陛下不好了!叛军进皇宫了!” “你说什么?”徐福声量猛地拔高:“哪儿来的叛军?” “咳咳,咳咳咳咳咳!”龙榻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光听声音似是要将肺也一并咳出来。 本就安静的夜晚乍然响起宁文帝的咳嗽声,让徐福忍不住心惊肉跳。 徐福方才一时情急,眼下才想起这种时候不能再让宁文帝受刺激了连忙上前扶住宁文帝:“陛下快些躺下。” 宁文帝猛地伸手打开徐福:“是谁?” 空气在一瞬间静止,只听得到宁文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倚在徐福身上,目光如刀直指小文子。 第四百一十九章 谋逆 明明是垂垂老矣的帝王,可在这一刻从宁文帝身上散发的威压还是险些压得小文子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宁文帝现在还不知道,可每每接触到宁文帝如有实质的目光时他总是忍不住心脏狠狠跳动。 小文子狠狠一哆嗦,咬着牙道:“陛下,是傅家军!” 徐福目光一凛,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远处传来砍杀声 宁文帝惊怒未定,在听到小文子回答的一瞬间竟是生生呕出了口鲜血。 鲜血染红了宁文帝的前襟,可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徐福也忘了第一时间照顾宁文帝的仪容。 “孽、障!” 宁文帝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他到底还是看错了傅殊,看错了定安王府! “陛下,您不能再动怒了!”徐福胸膛大力起伏着,他不信傅殊会在这个时候带兵进宫。 屋外的砍杀声越来越大,宁文帝仿若脱力般倒在软垫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只剩烛台是不是爆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若不是宁文帝胸膛还微微起伏着,便真如一具尸体一般了。 徐福见状,沉下脸冷冷瞥了一眼小文子来到大殿门口。 “吱牙”门被推开成一道极小的缝隙,从里面往外看才知道何为人间炼狱。 殿外已经到了无数具尸体,横七竖八。 徐福一眼便认出那些拿着刀与御林军砍杀在一块的士兵,确实是身着傅家军的军服 “咳咳。”宁文帝微微睁开眼,费力的想要撑起身子。 徐福见状,掩住眼中的情绪转头扶起宁文帝。 “陛下” “扶朕出去。”宁文帝就着徐福的手坐起了身子。 “陛下!”徐福眼中微沉,事到如今他也不知心中什么感觉。他本以为傅殊是不会做出伤害宁文帝的事来的,哪怕他明知傅殊心中的恨。 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是傅家军带兵逼宫。 宁文帝不顾徐福的劝住,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始终无法站起来。 殿外的喊杀声渐渐停止,宁文帝心中哪里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哐当。”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数十名身着傅家军军服的士兵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刃鱼贯进入。 刀刃在地上被人拖着行走发出的摩擦声,像是一把生锈了的钝刀,一声一声割在心上。 “哒、哒、哒。”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宁文帝眯着眼朝大门处看过来,却见那人一袭黑衣,面上也是黑巾覆面。 “孽障!”宁文帝恨恨骂道。 他千防万防,防了老三,防了老五,最终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傅殊。 竟会是傅殊! “呵。”男子冷漠的嘲讽从面巾之下传来:“父皇。” 一声父皇似是在宁文帝耳边炸响:“沈玄裔?” 男子见宁文帝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才缓缓伸手取下面巾。 果然,面巾之下赫然便是沈玄裔的面容。 沈玄裔一贯温和有礼的脸上,此刻不满杀意。 “父皇感觉如何了?”沈玄裔淡淡笑道,似是在与宁文帝月下闲谈。 “可要裔儿替父皇传太医?”沈玄裔一边说,一边不动神色的朝龙榻踱步而来。 走的近了,宁文帝这才看清了沈玄裔的脸色。明目张胆的带人闯进禁宫,竟还没有半分一样,这番话说下来竟像是寻常时候。 “沈玄裔,你要做什么!”宁文帝就着徐福的手勉强站直身子。 “父皇身子不适,自然应当好好休养。”沈玄裔温和道。 宁文帝一双老眼死死盯住沈玄裔,他怎么会不知道沈玄裔的用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进宫,这是让他连死都没办法瞑目?” “休养?你可知你这是谋逆!”宁文帝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儿臣忧心父皇龙体,怎会是谋逆呢?”沈玄裔挑了挑眉。 闭上眼,宁文帝只觉脑中一阵气血上涌,身子晃了晃。 徐福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方才他在见到沈玄裔的第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再看了看立在沈玄裔身后的小文子,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察觉到宁文帝身子的不适,徐福将宁文帝重新扶上塌。 宁文帝就着徐福的手重新躺好,双眼却始终闭着。沈玄裔带来的人虽然一身傅家军军服,但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傅家军的人,老五让他们穿成这样便是打定主意要将今夜的事全部嫁祸到傅殊身上。 而他只怕也是活不过今夜了。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立在沈玄裔身后的章义,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 沈玄裔闻言便也懒得再同宁文帝说什么废话了,径直冷声道:“父皇病糊涂了,竟连遗诏都写错了,章义。” “奴才在。” 取出袖中的明黄色的圣旨,沈玄裔眼中越发炙热:“让父皇改改。” “是。” 章义双手接过遗诏,上前道:“陛下。” “呵,你竟提前拿到了朕的遗诏。”宁文帝睁开眼,与之前眼中的浑浊不同。这一次,宁文帝双目难得的清明,竟似从来没有生过病一般 也不知为何,见宁文帝如此,徐福心中平白生起了一阵后怕。 遗诏是他让徐福亲自放在无极殿的牌匾之后的,不管是白日还是晚间无极殿都有隐卫守着的。沈玄裔能提前拿到遗诏并将遗诏带到了他面前,只能说明——隐卫里出了细作。 沈玄裔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撩开衣摆,缓缓坐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宁文帝本就消瘦的身形此刻越发瘦的不成人形了,明黄色的里衣空旷的挂在身上 “父皇,你为了六弟如此煞费苦心,也不知六弟知道了心中作何感受?”沈玄裔脸上的温和面具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寒气不断从口子里向外溢出。 果然如此。 隐卫里却是有他的人,所以他才能及时将遗诏取出。裴子书的建议他本来还觉得太过冒险的,可现在看来若非裴子书提醒,他还傻乎乎的在殿中等消息。 只怕等到最后便只能等来老六登基的消息! 多讽刺,从小到大他便是最努力的哪一个。父皇却永远看不到他,从前是二哥,现在是老六。 第四百二十章 两手准备 他到现在还记得二哥,那个传说中唯一得父皇亲手教导的皇子。 “孽障,你可知你今日既然敢带兵进宫,就要想好后果。” 宁文帝像是冷静下来了,淡淡的看着沈玄裔。 知子莫若父,他一直都知道沈玄裔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说老五是他儿子里最像他的那一个,心狠手辣的程度较他也不遑多让。 沈玄裔黑瞳微眯,嘲讽道:“动手。” 立在沈玄裔身后三步之外的章义闻言,眼中滑过一丝狠厉,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骁骑营的人便上前开始翻箱倒柜。 “你们,快住手!”徐福顾不上护在宁文帝身前,上前拦住两名离得最近的士兵。 “老奴才,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了?”章义仗着有一身功夫,上前一脚踹上徐福的心窝。 他从前在徐福手中便吃过苦头的,好不容易到了今日眼看五殿下大事将成,这老东西竟然还敢阻拦。 “哐当”——章义压根没有收敛,十足十的力道落在徐福心口。连带着徐福的身子也被大力猛地惯起,再重重落到身后的柜子上,砸出一阵巨响。 宁文帝忍不住苦笑一声,他知道沈玄裔在找什么,也知道那东西绝不能被沈玄裔找到。 那便是传国玉玺。 只要没有玉玺,沈玄裔今夜的行为便是谋逆造反。一旦让他拿到了玉玺,再篡改了遗诏便是堂堂正正的登基了。 “父皇,儿臣劝您还是识相一点将玉玺交出来吧。” 沈玄裔见手下人差不多快将勤政殿都翻遍了,还没有找到玉玺不由开口。 宁文帝认认真真的看了沈玄裔一眼,面无表情道:“想要玉玺便自己找吧。” “殿下”章义从大门大步走来:“无极殿那边的人回来了,没有找到。” 闻言,沈玄裔心中的烦躁愈盛。 父皇这话便是摆明了告诉他,凭他是找不到玉玺的。可是没有玉玺,他即使登基了也难摆脱污名,他惯来是注重声名的,也不愿来日史官记下他是谋反才得来的皇位。 心中憋着一口气,沈玄裔再也无法压制自己。大步上前,伸出右臂一把掐上宁文帝的颈相。 手中用力,宁文帝的身子便渐渐离开的龙榻。 “说!玉玺在哪。”沈玄裔眼中的杀意明显,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大掌收紧,宁文帝脑中缺氧却还是嗤笑一声:“想,想要玉玺,做梦!” “陛下,陛下!”徐福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目呲欲裂喊道。 因着今日朝上宁文帝吐血昏迷,上京大半的官员今日都是留宿在宫中的。宁文帝的病情到了今日这一步,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整个上京城便比往日格外静谧了几分。 定安王府,无名居中。 “王爷。”傅叶一声戎装,银色的铠甲在月光的折射下发出一阵冰冷的光芒。 傅殊自从回了上京便极少再着戎装了,即使今日也不例外,仍旧一身天青色华服。眉眼淡漠,五官昳丽。若是忽略傅殊手中已出鞘,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发出一阵低鸣的佩剑,倒真是俊美的大家公子。 堂中没有掌灯,月光透过窗椽洒到剑身上,越发衬得傅殊眉眼冰冷。 “出发。” 将剑重新放入剑鞘,傅殊黑瞳聚起片片阴翳。 “是!”傅叶抱拳道。 “傅秦到了吗?”傅殊大步走出无名居,脚步不停道。 傅叶看了一眼身前三步之外的背影,光是从背影上看他倒是看不出主子的真实心绪。 “傅秦一炷香前已经到了。”傅叶垂下眼,到了现在这个情况其实他是不太懂为何主子要抽一千精兵交给傅秦,仅仅是为了护住裴家? 那这代价未免有些大了,毕竟主子身边得用的也就他们几人。傅琮现在还在夜国、傅云在燕国,主子又派傅秦去守裴府,那么主子身边也就剩他一个了。 宫中已然生乱,自从之前主子将宫中的御林军虎符还给皇上以后,他便隐隐察觉到这一日早晚会来。 不光定安王府,整个东街都静谧无声。 定安王府大门前整整一条街,都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傅殊面无表情的上了马:“出发!” “是!”众人整齐划一的声音传来。 说来也怪,明明有足足上万人,但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却听不到多大的脚步声。 “主子,南营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顿了顿,傅叶重新开口:“北营的人也到了。” 南北二营中,傅殊只有南营的兵符,至于北营,那便是六殿下的人马了。 傅殊挑了挑唇:“宫中如何了。” “回主子,半个时辰前五皇子妃匆匆进了宫。”他们的人一直在宫外守着,眼下宫中的信息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 “她一个人?”傅殊想起了长宁从前提过的那个人,黑瞳滑过一丝深思。 裴青衣为何在现在入宫,莫非是那人终于来了? “是。” “驾!”出了巷子道路终于开阔些了,傅殊猛地一夹马腹便朝前疾驰出去。 披香殿。 “你说什么?”柳妃怒极而微微扭曲的面容略有些狰狞,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袖摆拂过梳妆台连带着将台上的瓶瓶罐罐扫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柳妃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双眸盯着眼前的黑衣人不放。 黑衣人浑身裹在黑色大氅中,隐约可见其玲珑的曲线。一双素白的柔荑缓缓取下帽子,裴青衣的芙蓉面便彻底出现在柳妃视线中。 “娘娘,先出宫吧。”裴青衣柳眉微微蹙起,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那边,青衣已经派人去禀告了。” “现在出宫?到底出了何事?”柳妃也是半个时辰前才知道裔儿带兵进了宫,本以为是傅殊那个贱种的人,没想到竟然是裔儿的人。 裔儿的性子她是知晓的,既然敢走这一步便说明是有后招的。因此在哪短短一瞬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裔儿登基的画面了。 可前后才不过半个时辰,裴青衣竟然就乔装打扮进了宫,告诉她快些离宫?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仓惶出宫 裴青衣已经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紧张了,她没想到明明已经谋划好一切的局面现在会出现意外。 “鬼先生失踪了。” 鬼先生?柳妃水眸闪过一丝沉思。她是听裔儿提起过鬼道的,自然知道裔儿有多推崇那人。 据闻法力高强,这样的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 披香殿陷入一种极为诡异的静谧,良久柳妃才沉吟开口:“可是出了什么事?” “娘娘,您最好现在便随青衣出宫。”裴青衣眉眼不动,淡淡垂下眼帘。鬼道在这个时候失踪并非巧合,且以鬼道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这样的人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只能说明有些事情,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慢慢发生变化了。 沈玄裔的人已经将整个皇宫控制下来了,按理来说只要拿到玉玺重新写一份遗诏便能达成所愿。可她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猛地,裴青衣脑中像是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似的。 太容易了。 “即使鬼道法力高强,但他也并非决定因素。裔儿已经控制了皇宫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柳妃的嗓音打断裴青衣的思绪。 对柳妃而言,鬼道毕竟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物。哪怕裔儿再推崇他,她始终没有见到真人,这样的人失踪了便能影响大局? 她真不信。 裴青衣蹙着眉,正想说什么却被门外一道轻柔的嗓音打断:“母妃,便听五嫂的吧。” 沈非鱼已经许久没有在人前露过面了,偶尔有几次都是去给宁文帝送汤药的时候。毕竟自从皇后病逝,宁文帝中毒后她便一直在佛堂闭门不出,美名其曰为父皇祈福。 在赢得朝上一片赞誉的同时,更方便她做事 今日沈非鱼一身鹅黄色淡柳烟罗群,眉眼精致,鬓发高耸,美艳一如往昔。 “六公主。”裴青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色,收回视线淡淡道。 “五嫂。”沈非鱼的目光在裴青衣身上不留痕迹的打了个转儿,复而将视线重新收回。 柳妃看了一眼非鱼,想从她面上看出几分异样来:“非鱼,你见过鬼道?” 她奇怪的是,据她所知女儿根本没有见过鬼道,如此草率便做出决定实在不妥。况且在她看来裔儿并不会输,她们现在便出宫若是来日裔儿顺利登基了只怕免不了徒增流言蜚语。 “母妃,走吧。” 沈非鱼避而不答。 “娘娘,青衣已经安排妥了,外面有人接应我们。”见柳妃终于意动,裴青衣开口道。 柳妃虽然还是不解,但见非鱼都这么说了,便只好起身。 裴青衣见柳妃起身便上前扶过柳妃,本来她今日不愿进宫的,但想到父亲给她传的信她还是愿意来冒一次险。毕竟如果一旦成功了,她就又能成为沈玄裔心尖尖上的人了。 前些天三朝回门那日过后,沈玄裔对她便一直不冷不热的。虽然不明白沈玄裔为何会如此冷淡她,但她还是不能放弃,毕竟她还需要一个孩子 无极殿中。 沈玄裔大掌越收越紧,宁文帝本就病了许久,此刻被沈玄裔掐住脖子不由出气多进气少了。 “呜呜呜呜,呜呜!” 双手被缚的徐福不顾口中被塞着的破布,跪在地上不断挣扎着。 眼见宁文帝在下一秒便要断气,沈玄裔冷笑一声猛地送开手,宁文帝便如破布一般被甩在了地上。 沈玄裔上前两步,用脚尖将宁文帝的头重新拨弄过来:“父皇,儿臣只要玉玺。” “你,做梦,咳咳”宁文帝知道沈玄裔是最像他的,但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他确实天性冷淡,亲缘单薄。 不管是从前的二、四皇子、面前的老五还是尚在圈禁的老三,哪怕是傅殊,他都未曾用过真心。 不,或许对殊儿是有真心的。 只是 宁文帝苦笑一声,只是那点子微薄的真心比起权利来差远了。 即使到了方才生死一瞬间的时候,他脑中想着的依然是傅殊若是知道了会如何,会反吗?会救吗? 不知不觉,宁文帝想起了他与傅殊最后一次谈话。 便是在这无极殿,他说他必须要拉拢他。他说,真心哪有权利重要? “殿下!”章义挥手将方才来传信的小太监挥开,大步上前焦急道。 沈玄裔听出章义话中的不安,转过头:“出了何事?” “鬼,鬼先生失踪了!” 章义说罢便住了口,他是知道鬼道的重要性的。 今日若不是裴子书提醒殿下,他们还有鬼道,只怕殿下也不敢如此带着骁骑营便进了宫的。 结果殿下带兵进了宫,去接鬼道的人却回来告诉他鬼先生失踪了。 沈玄裔俊眉狠狠皱起,正想说什么却听远处似有兵刃交接的声音。 “殿下不好了!傅家军进宫了!” 傅家军! 沈玄裔身子晃了晃:“傅家军?你确定是傅家军没看错?” “殿下,属下没看错,还有傅殊!”那士兵从宫门一路奔到这里,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此刻见沈玄裔发话忙不迭便点了点头。 他只是骁骑营小将,但还是见过傅殊的,那可是大宁战神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宁文帝听到消息,忍不住大笑起来:“裔儿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沈玄裔负在身后的大手忍不住微微哆嗦,这一刻他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直接杀掉面前的人。 “殿下!”章义扶住沈玄裔。 沈玄裔深深看着宁文帝,良久才怒极反笑:“父皇不必如此开怀,胜负尚未定下。” 言下之意便是宁文帝此刻未免高兴地太早了。 他今日是带着骁骑营来的,傅殊纵使有傅家军又有多少?傅家军编制上一共是二十万人的军队,这样的军队一直便是戍守在边境的,没有兵部的调令是不能私自进京的。 他在兵部的探子可没有告诉他,左锋何时签过调令的。 那么方才探子看到的傅家军想必便是傅殊手中南营的士兵了,想来他今日与傅殊倒是极有默契的。 这样想着,沈玄裔倒是不慌了,看了一眼身后身着傅家军兵服的士兵。 第四百二十二章 胜负已定 南营区区两万人。 可他骁骑营是足足有八万人。 就是南、北二营加起来也才不过四万,他也未必会输,况且宁文帝还在他手中 “来人,服侍陛下起身。” 这样想着,沈玄裔淡淡道。 他方才想的不错,只要宁文帝还在他便比傅殊又多一个筹码。 他不会输! “是!”章义上前大力将宁文帝从地上拽起来:“你们两个,伺候陛下更衣。” 章义从小看着沈玄裔长大的,现在又何尝看不出殿下的心思?既然殿下还要用,那便不能不将面子做好。 被章义叫住的最近两名士兵上前便抓起一旁的龙袍,生硬的套在宁文帝身上。 因为手下没有轻重,宁文帝不由咬了咬牙发出一阵难耐的轻呼。 他们是糙人,手上尽是练武留下的老茧自然做不到如寻常宫人般。 见宁文帝换好了衣裳,沈玄裔这才率先掉头。 “殿下,那这老东西呢?”章义看了一眼被捆的跟粽子一样的徐福。 “一起带着。”沈玄裔余光掠过面无血色的宁文帝一眼,淡淡开口。 得了沈玄裔的吩咐,下面便有人上前将徐福提了起来。 沈玄裔站在九重台阶之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砍杀声,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安。 这个声音 “殿下,这声音似乎不太像南营那些人。”章义也听出不妥来,南营他曾随五殿下一同去过。 远处那个声音不太像,若说南北营与骁骑营、五城兵马司都是隶属皇城的军队。这些军队比驻守边疆的军队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毕竟这种皇城的军队,充其量不过是戍守皇城,寻常无事都是呆在军营之中。 说白了,便是一个用不上但是必须存在的机构。这一点上,傅家军、边南军便截然不同,他们是要真刀真枪上战场的,所受的训练也是极为苛刻的。 眼下从九重台阶看下去,从远处楼阁中透出的灯火将夜晚照得极亮,那些人动作整齐划一,若说是私兵倒还有人相信。可人数这么多,明显不像是南营的人。 莫非真是傅家军? 最后一句话被章义藏在了心里,因为他看到沈玄裔的脸色极其难看,想必五殿下也想到了这一点。 “殿下” 他带来的骁骑营可以算是京中最大的京畿力量了,足足有八万人。 傅殊的人虽然也不多,看上去不过一两万,但局势还是比他想象的要差许多。 沈玄裔目光阴沉,心中也在不断思索。这些必然便是傅家军了,可是为何傅家军会出现在上京? 这样想着,沈玄裔的视线移向一旁看似被人扶着,其实是被架住了的宁文帝脸上。 宁文帝自然感受到了沈玄裔的视线,转过头来淡淡笑道:“裔儿,功败垂成的感觉如何?” 拿下了他又如何?他不光找不到传国玉玺,甚至今日便要葬送多年的准备。 沈玄裔看出宁文帝眼中的嘲讽了,双拳狠狠握紧。 “殿下,咱们现在怎么办?”章义焦急道。 他们站得高,自然比台阶之下正在冲杀的人看的清楚。傅殊带着的人虽然与他们一样穿着傅家军的军服,可他还是眼尖的发现了不同。 那便是那些人袖口挂着一条黑色的纱布,想必便是借此来分辨敌我的。 形势越发严峻,饶是跟在沈玄裔身边多年的章义也忍不住急了眼。 沈玄裔双目赤红:“杀出去!” “殿下!” 说话间,傅殊骑马立在台阶之下。 虽然离得极远,但沈玄裔还是看清了傅殊眼底的讽刺。 “报!”远处一名小兵飞快跑了过来,停在一丈前匆匆行礼:“殿下,东西两门都被人守住了!” 东、西两门被守住了,那岂不是说他们便出不去了? “呵呵。”宁文帝喉间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他没有看错殊儿。 “殿下,来不及了,奴才掩护殿下先冲出去!”章义看了一眼已经翻身下马了的傅殊。 “主子,陛下在他们手中。” 傅叶看了一眼翻身下马的主子,见主子立在原地上前一步开口道。 傅殊冰冷的容颜终于挑起了唇角,他自然知道宁文帝在沈玄裔手中了,只是那与他何干? “方才有消息称,裴青衣带着披香殿的两位已经出了宫了。”一说到这个,傅叶颇有些惭愧。 傅殊闻言,这才转过头来轻飘飘看了一眼傅叶。 “走吧。” 眼见傅殊一步步走上台阶朝他走来,沈玄裔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看到,傅殊身后不断厮杀的人群,终于静止。 胜负、已定! 他输了。 霎时间,沈玄裔面白如纸,他已经谋划了这么多年了,只差这最后一日,没想到竟然真的败了。 他怎么会败呢?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败! 毕竟他连骁骑营那么难插手的地方都握住了,甚至他还有鬼道!对,他还有鬼道。 这样想着,沈玄裔眼中滑过一丝兴奋。 鬼道只是失踪,依他的本事定不会出事!只要鬼道还在,他就不愁不能翻盘。 况且 沈玄裔将视线重新放在宁文帝身上,父皇还在他手上! 傅殊的面容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咕咚”沈玄裔清晰的听到他喉间的声音。 或许,他可以同傅殊做个交易! “殊儿”宁文帝看着越来越近的傅殊,忍不住开口道。 傅殊像是没有看到宁文帝一般,不紧不慢的站在了沈玄裔身边。 沈玄裔身后的亲兵见状,纷纷抽出刀严阵以待,就连章义也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 “五殿下,今夜可真热闹。”傅殊淡漠的声音在沈玄裔耳边响起。 沈玄裔微微侧首,认真看了傅殊一眼,方才还有些慌乱的心情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了。 淡淡一笑:“摄政王都来了,怎会不热闹?” 哪怕是一丝细微的表情,沈玄裔都没有瞒过傅殊的眼。 傅殊眼底浮现一丝嘲弄:“摊子弄得这么大,五殿下预备如何收场呢?” 似是听出了傅殊话中的挑衅,沈玄裔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流连在被人制住的宁文帝身上,但笑不语。 第四百二十三章 沈玄裔的不甘 “王爷,王爷救救陛下!”没人取下徐福口中的东西,是以徐福这话说得极为模糊。 也不知傅殊听没听懂。 “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沈玄裔看了一眼台阶之下已经渐渐朝这边靠过来的,身着傅家军军服的士兵。 他认得这些人,不是他的人。 夜风吹过,沈玄裔身子晃了晃,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若不是章义眼疾手快,只怕沈玄裔倒是真的会从这台阶之上滚下去。 “自然是要问问五殿下是什么一丝。”顿了顿,傅殊幽深的黑瞳微微一闪:“殿下莫不是以为这无极宫是骁骑营,任殿下进出?” 骁骑营! 傅殊果然知道了。 这些人,若不是他提前知晓,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傅家军的人。可傅殊不光能分清,反而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是他骁骑营的人手。 “王爷,不如与本殿做个交易?”沈玄裔强自稳定心神,鬼道还没有出现他不算彻底输了,拖过去!只要能拖过去,他就还有机会。 他不信鬼道会放弃他。 傅殊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黑瞳微微眯起,似是一只慵懒的猫儿:“殿下还有什么能换的?” “呵。”沈玄裔喉咙发出一阵低沉的笑意:“王爷未免太看不起本殿了。” 说着话,沈玄裔的视线重新转到了宁文帝身上。 只消一眼,宁文帝便看出了沈玄裔打的是什么算盘。都说了知子莫若父,他果然是没看错人。 傅殊的目光顺着沈玄裔的动作看了过来,宁文帝在他面前像是不存在一般,视线直直越过了宁文帝。 “其实本殿与王爷也算的是有些渊源”沈玄裔看了一眼傅殊的脸色,他知道宁文帝是他目前唯一的筹码。 技不如人,与其失手被擒多年努力葬送,倒不如摊开了与傅殊做一个交易。他知道傅殊的身世,清楚傅殊的性子自然也清楚父皇的性子。这样想着,沈玄裔略带怜悯的目光停留在傅殊身边:“本殿知道王爷这么多年来,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今日便让本殿帮王爷将这口气出了如何?” “孽障!”宁文帝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自从沈玄裔带兵冲进无极殿那一刻起事情便失控了。饶是他自诩了解沈玄裔,也实在没想出他竟敢逼宫谋反。 因为在宁文帝看来,老五虽然惯来心狠手辣,但总归还是顾忌着名声的。只要还顾忌着名声便好说,可万万没想到临到最后的关头,老五竟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沈玄裔这番话便是笃定了殊儿心中对他的怨恨,想要拿他做最后的筹码。 似是才看到宁文帝,傅殊收回视线继而重新看向台阶之下。 许是站得高了,夜风吹得傅殊的衣裳猎猎作响。 见傅殊不答话,沈玄裔心中急速转动,莫非傅殊不满意这个筹码? 这样想着沈玄裔额间少见的出现了几滴冷汗,其实他也明白,这个筹码在傅殊看来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尤其是现在局面已经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傅家军占了上风,若是傅殊生擒了他,宁文帝照旧落在了他手中。 越想沈玄裔心中越是堵着一口气,他甚至不敢想为何傅家军会突然出现在离驻地千里之外的上京,并且让他狠狠吃了苦头。 良久,在沈玄裔的忍耐力终于快到临界点时,傅殊的声音才幽幽响起:“殿下果真如殊想象般愚蠢。” 沈玄裔知道他的身世,依他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宁文帝对他的心思,自然也猜的出他心中的怨恨。 恨又如何,若是仅凭心中那点子恨便放过沈玄裔未免太过愚蠢了。 “傅殊!你可知他是如何对你的?”沈玄裔咬着牙:“若不是他暗中授意,你外祖家也不会落得远走上京的下场。” “你!” 沈玄裔还想说些什么,脖子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牢牢禁锢住般。 大掌微微收拢,沈玄裔抬手朝傅殊打去,无奈挥出的内力在即将碰到傅殊的前一刻被傅殊身前无形的气打散。 “来人,拿下。”傅殊再懒得与沈玄裔废话了,挥了挥手。 台阶之下的傅叶早早便准备着,此刻终于听到傅殊的命令便带着人一拥而上。 沈玄裔不是不想跑,也不是不反抗,而是他到今日才知道傅殊的武功真的太可怕了。他也习武,且后来还得了鬼道指点,本以为即使打不过傅殊也不至于太过落了下风。 没想到他还没见到傅殊出手,自己便率先被制住了。 见沈玄裔在傅殊手中,章义也满脸急色不敢轻举妄动。连殿下的武功在傅殊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何况他们。 沈玄裔一张俊脸因为窒息被涨得通红,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如此窝囊的时候,那股无形的气终于消散。 空气在一瞬间争先恐后的用尽肺部,刺的沈玄裔肺部一阵抽痛。 傅叶带人大步上了台阶,便将沈玄裔压住。 沈玄裔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顾颈间的疼痛:“你当真不顾他的死活了吗?” 沈玄裔口中的他,除了在一旁被当了半天人质的宁文帝外还有何人? 提到宁文帝,傅殊眉眼不动,温和道:“五殿下,陛下的身子你最清楚,若不是提前在他身上下了药,相信今夜你也不敢进宫吧。” 宁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傅殊说的不错,他自己的身子自然是能感受到的。他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了,若是不出意外今日便是他的寿数。 傅殊方才上了台阶,只消一眼便看出宁文帝从前体内被万蛊丹压制的毒已经再也压不住了。 长宁曾言,宁文帝至多还有三月可活。如何三月已过,即使沈玄裔不动手宁文帝也是没有机会的。 见瞒不过傅殊,沈玄裔深知自己眼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傅殊眼中毫无意义。 眼底的绝望终于溢了出来,沈玄裔深深看了傅殊一眼便被傅叶押着离开了。 沈玄裔任何时候都面不改色的温润脸庞终于染上一抹灰败。 他,好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被拿下。 不甘心本该属于他的江山最后和他失之交臂! 第四百二十四章 山陵崩 见叛军被拿下,宁文帝终于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视线所及最后一处是眼前男子冷漠的背影 傅殊的余光见宁文帝软软倒下,眼底冰封的寒意似是裂开了一道小口。 “陛下——”刚被解了绑的徐福朝宁文帝扑了上去。 宁文帝面色轻松,像是再也感受不到病痛般。 徐福心脏急速狂跳,右手颤颤巍巍伸到了宁文帝的鼻翼之下。 良久,爆发出一阵哭腔:“陛下崩了——” 九重台阶是皇宫中最高的所在,且方才那场战役停止后各宫一片寂静,眼下徐福站在风口前的哭喊煞时传开。 已经被押下九重台阶的沈玄裔脚步微停,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方才乱军才冲进宫,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夜,宫中死伤甚重,连宁文帝也在这一晚崩逝。 “主子,陛下的尸身该如何处置?”傅叶将沈玄裔送走后重新回到台阶之上。 傅殊立在原地,如一尊石像,像是没有听到身后徐福的哭声一般。 “主子。”傅叶见主子不做声,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 “送进去吧。” 宁文帝的身体早已经是风烛残年,噬心蛊掏空了他的身子。 能撑这么久,傅殊已经很意外了。 “是。” 千里之外的夜国皇宫中。 “小姐,这是定安王府送来的急信。”谢七拿着刚从信鸽腿上取下的信筒,匆匆走进凤凰宫。 自从昨日夜未央登基后,便将寝宫从凤凰宫搬到了历代夜国皇帝居住的万安宫,而空出来的凤凰宫,哪怕长宁已经表明再过不了几日便要启程回大宁,夜未央依旧固执的让长宁在凤凰宫住下。 本来当日夜明愈诬陷师姐时,这凤凰宫便弃置了,但到底是夜国公主的宫殿,哪怕师姐许久未曾回宫,每日依旧有人来打扫。 从昨日师姐登基后当众将长宁留住凤凰宫后,仅仅一夜功夫,凤凰宫中的好东西便堆不下了。 长宁看了一眼殿中堆着的好东西,不禁抽了抽嘴角。她知道师姐对她好,但这么多东西她如何拿的回上京? “拿过来。”长宁放下茶盏,眼底滑过一丝不安。 从信筒中取出信纸,长宁正要展开的手微微一顿。 良久,长宁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谢七,谢七便识趣的将烛台端了过来。 长宁两指将信纸夹住,方才火上,不消片刻信纸转眼便成了一堆湮粉。 见小姐脸色不好,谢七蹙了蹙眉:“小姐,可要传太医?” “不必了,你去一趟万安宫,师姐若是批完奏折便请师姐过来一趟。”长宁微微侧首,收起眼中的情绪,淡淡道。 “是。” 谢七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快到子时了。虽不知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小姐这个时候还要请未央公主过来,但谢七跟了长宁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谢七走后,长宁这才站起身走到窗椽,活动了下微微发僵的手臂。 夜未央到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长宁斜斜靠在窗椽上,目光微微闪烁着暖意。 “师妹。” 其实师姐踏凤凰宫的第一刻起,她就已经察觉到师姐过来了。之所以迟迟没有转身,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如何告诉师姐宁文帝的死讯。 师姐昨日黄昏登基后便一直忙到现在,堆积的奏折、逃跑的夜明愈,她看得出师姐这两日也有些气血不足。但宁文帝的事她就算不说,相信最多不过后日,师姐就要得到消息了。 无声叹了口气,长宁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夜未央。 夜未央被师妹看得心中下意识便不安起来:“师妹,出了何事?” “师姐,明日我们便要回大宁了。”长宁伸手将谢七刚送来的碧螺春倒了两杯。 夜未央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师妹莹白如玉的手指:“可是舅舅” “陛下驾崩了。”长宁的语调微微翘起,水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色。 她对宁文帝没有什么不同,可师姐与她不同,同样是幼时便上了昆仑。她有爱她的家人,父亲虽然古板了些但却十分信任她,这一点看来她比师姐幸运太多了。 师姐不是个善于表达情绪的人,可她见过师姐与宁文帝相处的情景,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 夜未央微微屈了屈手指,佯装淡然的伸手接过师妹递来的茶水,似是对师妹方才的话充耳不闻。夜未央自顾自的垂着头,就着手中的茶盏小心翼翼的喝了起来。 “滴”——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脸颊滑落,投进茶盏中,漾起阵阵涟漪。 长宁心中酸涩,微微上前将师姐抱在怀里。 “师姐”长宁将螓首放在师姐的头顶,用下巴微微摩擦师姐柔软的鬓发。 “宁儿,谢谢你。”夜未央从长宁怀中退了出来,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宁看了师姐一眼,目光停留在师姐微微发红的眼眶,原本便是极美的凤眸哭过以后更显得晶亮。 “明日便要回去了,师姐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可飞鸽传书给我。”长宁顿了顿,其实宁文帝的死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方才信上傅殊谈起宁文帝时的冷漠。 “知道了,可惜我不能回去了。”夜未央抬起双眸,看了长宁一眼。 她之前便听师妹提起过舅舅身上的毒,心中也早就想到舅舅或许真的熬不过去了,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母后为了将她生下来难产而亡,父皇惨死,现在连舅舅也 长宁似是看出了师姐在想什么,伸手握住师姐的手:“师姐,你还有我和师哥,还有夏侯姑娘” “呵。”夜未央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师妹说的对,她还有师父他们,甚至她还有夏侯 舅舅的死虽然是在她意料之中,但她还是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什么是师妹没有告诉她的。夜未央想着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长宁,若是在往日她定会问上一问,可现在她已经是夜国的新皇了,再问这些别国密辛到底不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宁才是她的战场 “放心吧,沈玄裔已经被拿下了。”长宁看了一眼师姐,心中也猜到几分师姐的想法,不等师姐开口,她便直接到。 沈玄裔。 夜未央心中顿了顿,竟然丝毫没有意外的感觉。果然,不止夜国,但凡涉及到权利总能让人忽略亲情。 夜明愈如此,沈玄裔更是如此。 她在接到傅殊的信之后便飞快的派了谢暗去驿站通知宗朝渊与三叔,大宁使臣团还是如之前一般宿在驿站,只有她因着是女子不用避嫌便被师姐说服在宫中陪她几日。 消息既然已经传过来了,他们明日便一定要动身。毕竟师姐已经登基了,还有薄云义辅佐。易浪那些人想必也翻不出什么花招来,师姐眼下虽然还没有彻底习惯,但她相信师姐。 不就区区一个夜国吗?师姐定能治理好。 夜色越发浓重,夜未央想到明日师妹便要回上京了,又是一阵长途跋涉如此辛苦。这样想着,夜未央便不好意思耽误师妹休息了。 “快些休息吧。”夜未央说着便站起身,自顾自便走向内殿。 “师姐?”长宁已经猜到师姐的意思了,想到方才师姐得知宁文帝崩逝时脆弱的表情,长宁便没办法说拒绝。 夜未央走了两步,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便扯出一抹笑意:“快些过来吧,万安宫的龙床太硌得慌了。” 长宁眼底浮现一抹笑意站起身。 二人头并头躺在一起,夜未央的睡姿难得的好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 长宁转过身子,看了一眼师姐微微颤抖的睫毛,无声叹了口气伸手将被子覆上二人。 “睡吧。” 翌日一早,长宁起身时已不见师姐踪影。伸手探了探师姐睡的那部分,指尖微寒——师姐应该是上朝去了。 “小姐。”谢七端着温水进了门,见长宁已经起身了不由开口道:“宗将军那边派人过来了,问您准备好了吗?” 长宁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一丝,点了点头接过谢七拧好的帕子:“三叔呢?” “宗将军带着三老爷去辞行了。”谢七看了长宁一眼。 长宁转过身,挑了挑眉:“还有什么事吗?” 谢七的性子她最清楚,惯来是心里藏不住事的性子。 “萧公子在外面” 萧染? “他来干嘛?”长宁眼底滑过一丝若有所思,前些天还在驿站时便没有见到萧染了。本以为萧染是不辞而别了,毕竟他是江湖中人又是大名鼎鼎的红楼楼主,这样的人哪里拘的住性子? “奴婢不清楚,只是萧公子带着包袱呢” 谢七越说,声音越轻连带着小脸都快垂到地上了。 长宁好笑的看了谢七一眼:“他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开?” 见小姐心知肚明,谢七糯糯道:“今日天还没亮萧公子就进宫了,说有消息要告诉小姐。”顿了顿,谢七接着道:“那会小姐刚睡下不久,奴婢就问可是上京的消息” 原来如此,萧染昨夜是想告诉她大宁的事,却没想到她已经提前一步知道了。 可是他为何要去大宁? 算了,长宁摇了摇头,萧染那性子也不是她说不让去便不去的。 “将东西收拾收拾吧。”长宁淡淡道。 宗朝渊已经带着使臣团去辞行了,大宁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师姐也不会挽留了。 是时候启程回京了,大宁才是她的战场。 裴青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长宁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身后传来谢七收拾包袱的声音,长宁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中的象牙小梳。这一路虽然比她预料的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且过程也更艰难了些,不过好在师姐顺利登基了。 那么她猜想的前世的事便不会再发生在师姐身上了,毕竟夜明愈已经败了。昨日便听师姐说了要在今日早朝将夜明愈毒杀先皇的证据拿出来,想必现在夜明愈已经是夜国的罪人了,她也不用担心了。 想到前些天接到的家书,长宁眼底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有弟弟了。 这番思索间谢七已经将东西全部归置好了,长宁本来就没在凤凰宫住多久,东西自然不多。 “小姐,这些怎么办?”谢七苦恼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长宁的视线透过铜镜看向身后,不禁抽了抽嘴角。她自己的东西是不多,反倒是这两日师姐将夜国国库中的好东西如流水般搬进了凤凰宫。 堆得如小山般高 若是不待,只怕师姐知道了少不了要生她闷气。可若是带了便更不方便了,她虽还没出发但已经预料到了这一趟势必是要加快速度赶路的。本来人就多,再加上辎重行李,只怕时间会用的更长了。 思索片刻,长宁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将东西放进库房吧。” 就留在这里吧,若是将来有机会再来便是了。 “是。” 等谢七将礼物全部搬进库房后,长宁已经换好了衣裳,连发髻都挽好。 “小姐,宗大人他们已经出宫了,说在宫门等您。”谢暗从外间大步走了进来。 长宁拿起桌上的白色幕离,放在头上淡淡道:“走吧。” “宁儿!”夜未央刚下了朝便匆匆过来,果然见长宁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 “师姐,下朝了?” 夜未央的心情比昨晚好了许多了,今日朝上她便得了大宁的事再加上宗朝渊来辞行,这些事昨夜她就已经预料到了,因此便没有异议的允了。唯一不舍的便是长宁了。 长宁自然看得出师姐的心思,拍了拍师姐的手:“师姐,我这就走了。” “嗯。”夜未央包住长宁,将头靠在长宁肩上,声音闷闷的从耳边传来。 不远处的太监见状垂下脸。 长宁的视线从那太监身上打了个转儿,师姐登基以后并不如夜明愈当时一般残暴。先皇死后夜明愈曾血洗过一道内宫,将先皇曾亲近的内侍找了个借口统统打发了。可师姐不然,师姐甚至留下了王坚。 “王公公,以后拜托你了。”长宁打量了一会王坚,似笑非笑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回上京 “小姐放心,奴才一定好好照顾陛下!”王坚见那带着幕离的白衣女子如是说,手臂不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也不知为何,对比起将将登基的年轻女帝,他反倒觉得面前这位白衣女子更可怕些。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长宁看了一眼王坚,她也看得出来王坚从前虽然跟在夜明愈身边,但本性应该还是不坏的,这才放心的收回视线。 过了半响,见师姐还没有松开她的打算,长宁无奈的伸手抚了抚师姐的背低声劝道:“日后若是得空,我再来看你,师姐可要给我留好地方。” 长宁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未央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师妹,心中又升起无奈。她知道师妹是在安慰她,她也知道师妹日后若是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极少如此宣泄情感,只是从她回夜国以来发生了太多变故了,她失去了许多亲人,现在连师妹也要走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夜未央这才放开了手。 “小姐,宗将军派人来了。”谢七将包袱递给了谢暗,看了一眼殿外的人影,迟疑了片刻才开口。 夜未央下意识后退一步,拍了拍长宁的肩膀:“去吧。” “师姐,保重。” 长宁言罢便转身离开。 夜国皇宫虽不如大宁皇宫大,但走起来还是费了好一会功夫。 半个时辰后才到了甬道,从长宁这个角度看过去使臣团已经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了,使臣团排成两列,大宁的帆旗被高高举起。 宗朝渊察觉长宁的气息渐渐靠近,眼底的复杂一闪而逝。 “宗将军,三叔。”长宁行了一礼。 远处的时候还没察觉,等走近了才看到使臣团一百多人全民皆缟素。虽然没有穿孝衣,但却仍旧是最素的衣裳。 “走吧。”裴子业点了点头。 “郡主上马车吧。”宗朝渊以目光示意最近一辆马车。 长宁注意到了宗朝渊的称呼,扶着马车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进了马车。 游则仕拿起名册,认真清点头小跑到了宗朝渊耳边:“将军,人到齐了。” 宗朝渊这才点了点头,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身后几辆马车:“出发——” “出发!”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发出吱牙的声音。 长宁撩开帘布,视线不由自主的朝身后看去。她所在的马车是第一辆,身后还有几辆是以并不能清楚的看清皇宫。 但长宁还是认真看了好一会,直到皇宫彻底消失。 师姐,保重 长宁所料果然不错,这一趟不必来时,来时虽然也赶着时间,但眼下只能说更赶。 马车一直到出城都没有停下来过,甚至连速度也比来时快了许多。 马车有些颠簸,长宁接过谢七递来的软垫垫在了身下,正要闭眼好好养神却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睁开了眼:“萧染呢?” 听小姐提起萧公子,谢七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许是上了马车吧,奴婢没注意。” 方才出凤凰宫后长宁便瞧见萧染立在宫门口,可到了宫门她似乎就没有见到萧染了。 长宁这样想着,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她早就怀疑萧染去大宁许是别有目的,可这还没出夜国呢,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算了,萧染又不是小孩子了要是想做什么想必也不需要她操心。 谢七见自家小姐又阖上了眼,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赞小姐心大还是如何。使臣团是有名册的,没在名册上的人是不能进使臣团的,萧染又并非大宁人。 若是萧染真惹出什么乱子,只怕小姐也要被牵连了。 长宁没有看到谢七的表情自然猜不到谢七的想法,她发现自己真是一上马车就困了,想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这边谢七一个人急了半天,直到听见小姐均匀的气息这才舒了口气,小姐都不急她这么急干嘛? 想了想,谢七也捡了个地方靠着休息了起来。 也不知长宁睡了多久,直到一条温热的舌头在她脸上舔祉她才幽幽醒来。 一睁眼便是一个硕大的狗头。 小黄一见长宁醒了,兴奋了甩了甩尾巴:“汪汪汪,汪汪。” 长宁这才反应过来,想了想前些天太忙了,只知道小黄也是驿站但长宁却很少去看他。 这样想着,再看了看小黄没心没肺的狗头,长宁心中不禁生了一丝内疚,附下身子将小黄抱了起来:“这些天乖不乖?” “汪汪!”小黄似是听懂了长宁的话,尾巴也甩个不停。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长宁的面颊,长宁没好气的挠了挠小黄的下颌。好歹也相处了许久,长宁轻而易举就能让小黄消停下来。果然,小黄温顺的躺在长宁怀中,只时不时哼唧两句。 “小姐。”谢七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驿站到了。” 长宁站起身正准备将小黄放到脚边,没成想她一动小黄便睁开了眼。 见着长宁的动作,小黄跃到地上抖了抖身子,便向外走去。 “这,狗,不会真成精了吧。”长宁瞧见小黄的身影下了马车,暗暗腹诽。 长宁下了马车才看清天色原来已经暗了下来了。 天色已经晚了,这个时辰才用晚膳让长宁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愧疚了。莫非是因为她睡着了,三叔是在等她一起用膳? 长宁下马车后才发现,她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驿站门口只剩她所在的一辆马车,想必其他人都已经进去了吧。 “这是哪里?”长宁抬眸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匾额,淡淡道。 “小姐,这是明城驿。” 明城驿。 长宁抬步走进驿站,许是早早便得了吩咐。哪怕长宁独自一人,仍然是没有人拦她的。 “小姐,三老爷吩咐您若是醒了便先去找他们。”谢七跟在长宁身后,亦步亦趋道。 他们? 长宁还没进院子便已经闻到了院中飘来的清冽酒香。 好熟悉的味道,长宁心中暗暗腹诽。眼下七八月的天气,这酒香闻起来却像是腊雪寒冬里的清酒让人闻之便浑身清爽。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东阳出现 宗朝渊见长宁走了进来,眼底隐隐流淌着温柔的笑意。 “醒了?”裴子业仰头喝下一口刚温好的酒。 长宁嗅了嗅,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的酒香醉人:“三叔,这是什么酒?” 这酒似乎与寻常酒不尽相同,毕竟这个天气是极少温酒的。而三叔手中的酒闻起来不仅不热,反倒有种冷香,如傲雪寒梅般清冽。 裴子业拿起酒壶,在空中晃了晃笑道:“可别惦记这个,这是宗将军为数不多的清霜酒了。” 长宁看了一眼宗朝渊,似是不愿再说这个话题只淡淡唔了一声,便坐下了。 “郡主,本以为回程的时候能稍微松快些,不想出了这样的事便只能委屈郡主了。”宗朝渊看了一眼已经布好的饭菜,温和道:“先用膳吧。” 裴子业又喝了一大口,他难得贪杯的人竟也不得不承认,这清霜酒当真妙不可言。明明是七八月的天气,温了这酒竟还有股清爽的滋味。 “不能再喝了,明日还要赶路。”顿了顿,裴子业自顾自将酒收起来:“丫头,快些用完膳。” 长宁依言坐在了三叔对面,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虽不是极精致但却能看出想必也是匆忙之间用心做的。 裴子业喝了些酒,那清霜酒入喉初时并无醉意,但时辰越长便越是上头。此刻夹了两筷子便不在动了,长宁看过去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总以为三叔少年老成,没曾想竟然还有这一面——裴子业一手杵在石桌上,额头被按出一片红色,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酒壶。 “三叔极少有如此形状,将军见笑了。”长宁看了一眼三叔,好笑道。 宗朝渊闻言也笑了,黑瞳中隐约可见流动的光泽:“不碍事。” “对了,宗将军应是许久没有回过边南了吧?”长宁放下碗筷,状似无意道。 据她了解宗朝渊确实已经许久没有回过边南了,唯一一次她知道的可能还是上次为了救她去边南取南生花那一次。仔细算下来已经快一年了这样长的时间确实有些奇怪。 宗朝渊静静的垂下眸子,不知是在思衬些什么。 夜风凉爽,从院中穿过带出一阵呼呼声。 “是有些日子没有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长宁的错觉,她后来也想起过宗朝渊说着话时面上的表情,但却还是没想明白。 那种淡漠中带着浅浅的怨恨。 话到这里,长宁便站起身:“谢暗,叫人将三叔带去休息。” “是。” 看了宗朝渊一眼,长宁这才开口:“多谢宗将军了。” “你为何总是与我如此客气” 身后轻不可闻的声音似叹息般带着丝丝无奈。 长宁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异色,脚步不停的离开了。 第二日,天色刚亮谢七就端着热水进了房门,待看清长宁已经穿好衣裳稳稳坐在那里才愣了愣:“小姐。” 其实不怪她奇怪,实在是长宁极少有起的这么早的时候,大多时候这个时辰小姐还在床上呢。 长宁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门,闻言擦了擦脸:“要走了吗?” “是,今日要赶到姚城。”谢七接过长宁递来的帕子。 “走吧。” 重新坐上马车,长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这脚步小黄翘起的尾巴。 快要出城门的时候长宁被外面一阵喧嚷吸引了注意力,微微挑开帘布,长宁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刘府。 刘府大门敞开,不少着府兵衣裳的人来来往往。 刘府 谢七察觉了长宁的视线顺着看过去,低声解释道:“听闻这便是明城城主那个小舅子的府邸。” 原来真是她想的那个刘五呀。 收回视线,长宁放下帘布,又听到谢七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听说明城城主的府邸也被抄了。” 听到这里长宁才微微挑眉:“师姐?” “回小姐话,奴婢不知。” 她也只是方才路过城主府的时候偷摸看了窗外一眼,并没有仔细打听,但心中也隐约猜到许是与未央姑娘有关。 长宁是知道师姐脾性的,自然也知道师姐对于当日长宁自己留下被刘五带走,而让萧染先护她离开的事耿耿于怀。 罢了,她虽没亲眼见过那明城城主,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马车出了城门便一路朝姚城而去,和来时的路一样,从夜国皇宫离开姚城是最近的一条路。 只是到了大宁以后若是还要赶时间便没法子日日宿在驿站了。 长宁一早便想到了接下来几天的日子,饶是还不困也提不起精神来,打定主意要先好好休息。 耳边传来长宁均匀的呼吸,谢七这才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抱起小黄,免得待会小黄叫起来惊了小姐。小黄也明白谢七的心思,当下也是十分配合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其实长宁并没有睡着,只是半梦半醒间似乎来到了一个极为古怪的地方。 长宁站在地上,想四周看过去。 白——一望无际的白色,就连她脚下踏着的方寸之地也是白色,若不是脚心传来实打实的触感,她险些会以为自己正双脚悬空。 长宁抚了抚额,随即踏出一步。眼前的白色世界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晃,莫非她这是又梦到了前世的事了? 可是这梦未免太过奇怪了。 长宁向前走可几步随即停了下来,远处一道黑点缓缓靠近。 明明隔了极远的距离,可那人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不过三五百就将原本极远的距离缩短了。 “师,师父?”长宁抽了抽嘴角,面前这个白胡子神情略带猥琐的老头儿可不就是她那失踪许久的师父? 东阳轻咳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别一副见鬼的样子。” 能不见鬼吗?毕竟算上前世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师父了,她本来以为师父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没成想今日竟然主动来找她了。 “您这些日子去哪里了?”长宁平复心情,上下打量了东阳一眼,面色颇有些古怪道。 东阳仍旧一身发白的道袍,五官明明是极为正气的,可搭配在东阳脸上却有丝丝说不出来的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