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虐渣宝典》 第二十章 牵只黄狗来看家 花千树疑惑地问:“浅月姨娘以前去伺候七皇叔,回来的时候,你伺候她就寝,难道就没有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比如说发髻散乱,身上有淤青?想要热水洗浴什么的?” 核桃笃定地摇头:“我家姨娘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啊?就是回来后经常会发怔,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王爷是在欺负浅月姨娘?” 欺负是欺负,不过这意思可不一样。 人们谈性色变,很多姑娘家可能直到洞房花烛前一日,才在母亲的私房话里萌芽。但是这大宅院里的丫头们,毫不避讳地贴身伺候自家主子,耳濡目染,再加上婆子们荤素不忌的笑话,怎么可能一窍不通呢。 傻核桃就是傻核桃。 花千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虎狼话题,女孩子懂事了,或许会有好奇,但是也更需要懂得保护自己。 她极其认真地道:“这伺候主子吧,可远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要脱了衣服亲亲抱抱,行那周公之礼的。” 核桃顿时面红耳赤,虽然仍旧只是一知半解,但是自家姨娘说出口的话已经令人无尽遐想,心猿意马了。 花千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话说出口。轻咳一声,颇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挽云姨娘她回来的时候,盘好的牡丹髻纹丝不乱,那腰带上打的结也没有解开过,所以我断定挽云今夜里压根就没有伺候过七皇叔,她不过是故意装腔作势,装给其他人看的。 不过她并不灵透,也或者说没有顾虑那么多,所以被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核桃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疑惑地问:“那您对她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花千树阴险一笑:“我告诉她:酒儿特意给你盘了这牡丹髻,而晴雨又让寥寥在你腰带上做了记号,打了一个死结,所以,你一踏进院子里,晴雨也早就看出来了。” “您说,这一切都是晴雨姨娘提前安排的?” 花千树点点头,极其笃定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晴雨是什么目的,但是做这手脚最直接的用意应当就是揣测挽云姨娘与七皇叔。挽云恼羞成怒,心里必然生出罅隙,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对晴雨死心塌地。” “天呐,这个晴雨姨娘简直太阴险了,挽云姨娘对她忠心耿耿的,视作姐妹恩人,她还算计利用。”核桃忍不住感慨道。 花千树托着下巴:“所以说,据我观察,这晴雨就是这霓裳馆里最大的搅屎棍子,少了她,这里就安生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就听到前面挽云的院子里有叱骂声,混合着摔打的动静。 核桃兴奋地眨眨眼睛,蹑手蹑脚地出去,扒着门缝看了半晌,方才缩着头回来,幸灾乐祸地比划着告诉花千树:”挽云姨娘正在院子里大发雷霆呢,好像是酒儿也被迁怒了,被挽云姨娘打了两个耳光,然后罚她跪在窗户根底下,不许起来。“ 这已经在花千树的预料之中。 院子里几位姨娘全都守在跟前,她花千树能发现的事情,别的姨娘若是细心,也一定能猜度得出来。 而挽云一回到霓裳馆就惺惺作态,这无疑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自己狠狠打脸了。能不恼羞成怒吗? 酒儿肯定是不会承认,是晴雨背地里指使她刻意这么做的,但是疑云的种子已经悄悄地种下,挽云对于酒儿与晴雨,应当是有了提防。 花千树抿抿嘴儿:“记得你上次说过,挽云的老娘上次不肯罢休,是晴雨给出了三两银子才打发了是吗?” 核桃点头:“可不是,挽云姨娘就算是下次发了月例,也未必能还的上。” 花千树点点头:“挽云这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啊,就算是明知道自己吃了晴雨的算计,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质问她。假如,这手镯真的是挽云当初藏了起来,她应当迫不及待想要出手了。” 她想了想:“核桃,去把厨房后面那条大黄狗牵过来给咱看几天家,免得再招了贼。” 几日后,严婆子再次登花千树的门,这一次,身后跟着个身板壮实的裁缝。 她站在院子门口,并不进屋。 “老太妃吩咐,给府里几位姨娘提前将夏天的裙子做了,按照惯例,每人里里外外一共三身,这都是公中出银子。若是姨娘还想另外做衣裳,可以告知给赵大家的知道,到时候一并送过来。不过这布料以及手工钱那都是自己另外付的。” 花千树是空着手进府,领了几套成衣,但是罗裙繁琐,也不太合身,平日里想要练习个拳脚都不方便。正好手里的确有两匹老太妃赏的缎子,就想另外做两身利落的短袄长裤。 裁缝赵大家的肩上搭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褡裢,见了花千树讨好地福了福身子。 严婆子交代清楚就转身自顾出去忙。 花千树将自己的打算与赵大家的说了,在纸上提笔将自己对于这衣服的要求也一一讲述清楚。搬出缎子来,略微一核算,尚有富余,想想核桃平日里穿衣需要按照府里规矩,只能给她做了两身小衣,待晚上休息的时候换洗。 赵大家的给花千树量了身量,又翻出花样册子,让花千树挑了款式,定下来之后,花千树自然就问起,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赵大家的略一犹豫,就吞吞吐吐地试探道:“一两。” 花千树有点吃惊,一两银子漫说这针线功夫钱,去买两身寻常成衣都绰绰有余。 “赵大婶这价钱要的是不是有点狠?” 赵大家的憋红了脸:“花姨娘可以在京城里打听打听,我的手艺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些笨手笨脚的裁缝比不得。更何况,刨除乱七八糟的花费,真正落在我手里的,也没有几个铜板。” 花千树心知肚明,严婆子这么热情地将裁缝亲自带到自己院子里来,见缝插针,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扒皮的机会。 府里姨娘们不能随便出王府,这就是漫天要价。 花千树果真听话地取了一两银子交给赵大家的,也没有讨价还价。 赵大家的欢喜地谢了,将银子揣进袖子里,便起身告辞。 刚刚前脚跨出了花千树的院子,一只喂养得十分壮实的大黄狗,从一旁猛然冲出来,“嗷”的一声,向着赵大家的身上就扑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赵大家的大惊失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绸缎早就脱手而出,手忙脚乱地抄起肩上褡裢就向着那狗扑打。 黄狗闹腾得挺凶,“汪汪”吠叫,一口就叼住了赵大家的袖口,摇头撕咬。 狗吠声立即将花千树与吟风挽云等人吸引了过来,见黄狗今日凶悍,七嘴八舌地喝止,却谁也不敢上前。 赵大家的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褡裢乱挥。里面装着的册子,尺子,绳子散落一地。扯着嗓门喊救命。 只听“啪嗒”一声,从她的袖口里飞出一样东西,用帕子包裹着,掉落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 挽云一见,面色微变,两步上前,就要捡起来。 花千树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捡起了那帕子,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来。 是一副赤金手镯。 核桃的眼睛顿时就直了:“这就是浅月姨娘丢了的那副金手镯,如何会在赵大婶这里?” 赵大家的刚刚虎口脱险,面临着核桃的质问,不知如何回答,眼神游离,飘来飘去。 花千树微微一笑:“既然这手镯已经露面了,核桃,去把严嬷嬷叫过来吧,也好还你一个清白。” 核桃痛快地应声,唯恐错过什么好戏,一溜小跑地去了。 严婆子闻讯立即赶了过来,凤檀等人也凑过来看个热闹。 严婆子核对过花千树手里的手镯,顿时就沉下脸来:“赵大家的,你是自己主动坦白呢,还是我们将你送去官府里?这可是我府上姨娘曾经的贴身物件,怎么会跑去你那里?” 赵大家的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汗淋漓:“严嬷嬷饶命啊,就算是借给妇人一百一千个胆子,妇人也断然不敢手脚不干净。这,这手镯是府上姨娘亲手交给我的,托我去府外典当成银子。” “是谁?”严婆子开门见山地问。 众人也全都支楞起来了耳朵。 赵大家的略一犹豫,猛然抬起手来,直愣愣地就指向了花千树:“是她!” 众人全都一愣,花千树顿时就哭笑不得。 严婆子讥讽一笑:“好啊,真好啊,花姨娘这一招可真能收买人心。自己偷了浅月姨娘的手镯,还假作大方地自掏腰包给核桃赎罪,让核桃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还在院子里搏了一个仗义的好名声,我手底下的这些婆子丫头们可对你赞不绝口呢。闹了半天,是自导自演的,贼喊捉贼。” 吟风等人看向她的目光就全都变得意味深长。 花千树无奈地挠挠头发:“赵大婶啊,我承认,适才我给了你一两银子做衣服,可这金手镯我怎么不记得这个茬儿了?” 赵大家的一咬牙:“你说这手镯不太好脱手,所以才请我帮忙,让我下一回来府上送衣服的时候,将银子给你,这一两银子里就有二百文当辛苦费的,难道你忘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些人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比如说,这赵大婶。 从她红口白牙指控自己的那一刻起,花千树唯一的一点点内疚也顿时烟消云散。 她“呵呵”一笑:“做几身衣服,给你一两银子的确有点多,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给你了吗?” 赵大家的见她不急不慌,也不辩驳,不由一愣:“自然是为了堵住我的嘴。” 花千树淡然摇头:“不对,是我害怕万一冤枉了你,让你受到惊吓,所以就没有跟你讨价还价。” “你,什么意思?” 花千树一抬手,那条黄狗颠颠地跑到跟前,摇头摆尾。 “你袖子里的那一两银子其实是这条狗的,所以适才它才会拽着你的袖子不放。换句话说,是我故意放狗吓唬你。你说,我会那么愚蠢,将手镯交给你带出府去典当,然后再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大家的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分辩。 “若是你老老实实地招认了,这手镯是谁交给你,让你典当的,此事不知者不怪,你原本没有多大的责任。可是你若是不识抬举,再胡说八道,那就直接将你交到官府里去,判你一个偷盗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是你的手艺再好,看看这京城还有没有人敢用你?”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大黄狗头心的毛,它就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赵大家的面红耳赤,仍旧有些犹豫。 这让花千树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那人究竟拿捏了赵大家的什么短处,怎么赵大家的一直讳莫如深,不敢坦白? 挽云向前一步站出来,咬牙道:“不用逼问了,那手镯是我交给她的。” 众人纷纷扭过脸去,看着挽云,有些惊诧。 赵大家的这才哭天抹泪地诉苦:“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的确是挽云姨娘交给我的。我怕其中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原本不敢接这个差事的,可是挽云姨娘她逼我,我也无可奈何。” 挽云虽然实在没有办法,自己坦诚了,但是脸面上的确不好看,强撑着道:“那手镯是浅月生前就送给我的,她走了以后,我睹物思人,觉得心里不舒坦,就委托给赵大家的带出去典当了。” “不可能!”核桃顿时脱口而出。 花千树一个眼神劝阻了。 挽云原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大家伙都是心知肚明,但是浅月已经没了,死无对证,核桃再怎么说,也没什么用。 她清冷一笑:“浅月姨娘与你交情好,我们说不得什么。但是前两日里,核桃被冤枉,差点给打发出府去,大家人尽皆知,挽云姨娘明明藏着手镯,可是却一声不吭,让她一直背负着这个罪名,可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挽云一张脸涨得通红,仍旧嘴硬道:“我哪里就知道你们说的手镯就是这一副呢?” 这就叫强词夺理。 花千树眨眨眼睛:“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挽云姨娘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心虚,警告赵大婶不得将实情张扬出来,甚至还栽赃到我的头上呢?今日这是我提前有了疑心,有意让这癞皮狗试探,若是别人发现了,我是浑身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这”挽云红着脸支吾道:“一个王爷府姨娘却要典当首饰,传扬出去多难听,自然是要叮嘱她口风紧一些,谁让她诬赖你了?” 第二十二章 无端消失的青玉阁 “挽云姨娘,你这”赵大家的刚一张口,就被挽云给瞪了回去,讪讪地闭了嘴。 “挽云姨娘真有本事,想要拿捏一个人的短处,这是轻而易举啊。”花千树冷嘲热讽道。 “你休要血口喷人!”挽云急吼吼地嚷。 花千树悠悠地叹一口气,扭脸将手里的金镯子就交还给了严婆子:“如今这幅手镯可是完璧归赵,核桃这个丫头的罪名我也替她洗清了,其余的事情如何发落,就全凭严嬷嬷处置了。至于那十两银子,我想,严嬷嬷向来赏罚分明,也一定会尽快归还的,是吗?” 严婆子早就将那十两银子分了三两给库房管事,其他的塞了自己腰包。 如今水落石出,不归还银子的确说不过去,但是让她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更是难受。 她冷冷地瞥向挽云:“挽云姨娘贪财,隐而不报,使得我与花姨娘起了误会,按照府里规矩,您是认打还是认罚?” 严婆子张口闭口就是府里规矩,花千树极是好奇,这王府里的规矩究竟是个怎样的条文,好像事无巨细,全都有法可依啊。 挽云一张脸苍白,但是也聪敏地不做辩解,免得抖落出来更难堪:“认打如何,认罚如何?” 严婆子轻哼:“认打,就是回禀老太妃,让执事嬷嬷打一顿戒尺小惩大诫就算完了;认罚,就是罚半月月例。” 挽云身子不由就是一个栽歪。 换成是谁,那也是要甘愿认罚,毕竟银子不重要,手底下细着点也就过了,认打是件多丢人的事情,以后在府里就没脸了,更何况还要回禀老太妃知道。 花千树有理由认为,严婆子是在危言耸听,逼迫挽云掏银子,好肥了她的腰包。 挽云一咬牙,愁眉苦脸地道:“我,我认罚。” 少了这半月月例,还不知道如何向着那吸血鬼一家交代。 她暗自恼恨,情不自禁就红了眼圈。 后来严婆子差人将那十两银子送还回来的时候,核桃接在手里,还嘀咕了一句:“看着挽云姨娘有时候也蛮可怜的。” 花千树也深深地叹一口气:“这就是我所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处境艰难不能成为她做坏事的借口。” 府里的裁缝并没有因为此事换人,还是赵大家的。 她这些年里孝敬严婆子不少银两,一点小过错,严婆子自然想办法替她兜着。 几日后,她先将做好的衣裳送过来,给院子里几位姨娘试过,并且亲自到花千树院子里来请了罪。 衣服做得很用心,针脚特别仔细,那一两银子也悄悄地退了回来,还另外给花千树绣了好几个帕子,好几双罗袜。 花千树虽然心底里不太喜欢这个赵大婶,但是见她这样讨好自己,也不想斤斤计较,将那一两银子又赏了她。 赵大家的千恩万谢,这才道出那日的实情来。 她说她那日里去挽云院子里让挽云挑花样,挽云最初不在,丫鬟让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着。 她四处扫望的时候,冷不丁见到桌子下面落了一根银簪子。她一时糊涂,起了贪财的心思,就弯腰捡起来,塞进了衣袖里。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挽云好巧不巧地就撩帘走了进啦,抓个正着,说她手脚不干净,要回禀严婆子知道。 她当时明明知道是中了圈套,但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向着挽云苦苦央求。 再后来,挽云就将那副金手镯摸出来,求她帮忙典当,事成之后另外给她几百文的辛苦费。 她活了这大年纪,又是经常在大户里出入的,当时就心知肚明,这副手镯来路怕是不干净,可是又被人要挟着,没有办法,只能应下来。 挽云还再三叮嘱她,让她千万闭紧了嘴巴,若是有人打听来路,就全都推到花千树的身上来。 核桃当时听完就觉得义愤填膺,对于挽云最后一丝可怜也顿时烟消云散。 此事过了也就过了,花千树不想再追究那么多。 只有那条曾经人人喊打的大黄狗,身价竟然高了起来,核桃还给它起了一个华丽大气的名字,叫“金子”。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金子往花千树的院子里跑得更勤,厨房里的泔水已经不屑一顾。 花千树偶尔还会带着它在院子附近转转。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前世被囚禁的青玉阁就在王府的西北方向,那里有一片澄净的湖水。 虽然,那个青玉阁是自己心里的痛楚,一根刺,但是同时,也是她与夜放几乎所有的过往。 她想看一眼,就远远地望一眼那湖,还有翘起的廊角,大红描金的柱子,以及被自己摩挲过无数遍的雕花窗。 带着金子,兜兜转转地走了许多路,几乎将整个后院转了一个遍,竟然都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片湖。 水倒是有,曲桥垂柳,犹如明镜,不过是一汪死水,里面养着成群的锦鲤,水边还耸立着假山凉亭,与记忆中的景色大相径庭。 而且整个后宅并没有花千树印象中的那样大,隔开了霓裳馆与下人的院落,再除去老太妃与七皇叔居住的院子,练功房,客房等,也就只剩下了几处回廊假山,春花烂漫的园子。 就连她曾经居住过不多时日的院落,都没有了踪影。 就像是凭空消失,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过,也只是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三年时光就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如今不过是从噩梦里惊醒起来而已。 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她迷茫地站在湖边愣怔了很久,方才带着满腹疑惑回了自己院子。 见到核桃,她仍旧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出口。 “我以前听说,王府里有一大片湖,夏日里荷叶田田,景致特别好,今日去看,如何并没有荷花?荷叶都没有一片。” 核桃笑道:“姨娘难道不知道么?咱们住的地方并非是原本的王府,自然是没有荷花可以看。” 花千树讶然地抬头:“不是?” “是啊,这里其实是原本的镇国侯府,王府在除夕的时候着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了。” “什么?”花千树愈加惊讶:“怎么可能?” 第二十三章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核桃奇怪地眨眨眼睛:“姨娘怎么会没有听说呢?这样大的事情,整个京城里全都传遍了!如今王府正在重新修缮,我们是暂时居住在镇国侯府。镇国侯现在镇守边关,府中只有世子爷一人,便将府邸一分为二,我们住在东院,与世子住处不过是一墙之隔。” 花千树颤着声音:“好端端的,王府怎么会着火呢?而且府里这么多下人,大火怎么能蔓延得这样厉害?” “正好是过节,王爷与老太妃去宫里参加宫宴去了,并且开恩,让府里下人大多都回家团聚。当时最先着火的是厨房,火借风势,天干物燥,立即一发不可收拾,府里人少,扑救都来不及。这件事情就连太后都惊动了,亲自驾临,惋惜一番之后,主动提出国库拨银重新修建王府。当时朝堂之上还有人非议呢。” 她从来不知道! 前世里也并未听说过王府曾经失火。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自己耳目闭塞,也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那时候,自己已经与夜放相识,喜欢与夜幕青谈起关于他的事情。 为什么,会与前世里出现了偏差呢? 许多事情与自己经历过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出现了一点恐慌。 重生,是她唯一的依仗,即便那三年里,她被囚青玉阁,与世隔绝。而现在,好像这一点可怜的依仗也失去了。 发生过的事情与前世里不同,夜放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 自己还剩下了什么?又拿什么与柳江权抗衡? 自己总不能一直贪图安乐,就这样一辈子困守在这霓裳馆,如行尸走肉。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她每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嘻嘻哈哈,对于花家的祸事绝口不提,但是不代表她忘记。 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横尸大街的场景历历在目,三十六根透骨钉狠狠地钉进骨髓的折磨刻骨铭心,柳江权与夜幕青阴狠可怖的嘴脸如针芒扎心。 柳江权原本是父亲故交之子,柳父临终之时,托孤给了父亲。 父亲是信守承诺之人,十几年来,一直将柳江权当做亲生儿子严格教养,助他立下战功,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了负责京城治安的步兵营副将,还不嫌弃他的身世低微,将自己许配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父亲对他的严格管教在他心里竟然积下了仇恨,让他在战场上的磨砺,也认作是父亲利用他成就花家的功名。 自己愚钝,早就应当有所觉察的。 比如,升官发财之后的柳江权缺乏了父亲的管束,逐渐暴露出他的本性来,不仅嗜杀成瘾,残暴无良,还与那些贪官污吏多有勾结,滥用职权。 比如,父亲苦劝不听,打算上书弹劾他时,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恨意,第一次在花千树面前失态。 再比如,夜幕青一直以来,都对柳江权有极大的兴趣,自己曾经数次撞见二人独处,甚至于夜幕青刻意表现出来的亲昵,她竟然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时候,她被夜放搅乱了心里一湖碧水,在夜幕青面前口无遮拦地讲述二人在浮生阁的初见,正好给了夜幕青捅向自己的刀子,借题发挥,在柳江权的面前谗言。 而花父刚正,又数次训斥管教,柳江权为了前程,不得不违心在花家上演了一副洗心革面的戏码。 花千树想,应当就是这件事情,令柳江权对花家人恨之入骨,后面才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此生必杀柳江权,责无旁贷。 这仇怎样报?花千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许多。 她如今说白了只是一个王府的奴才,孤军奋战,就算是穷其一生,也不可能打倒劲王府。 所以,夜幕青最初才会觉得她只是一只撼树蚍蜉,饶恕了她的性命。 想要将二人置于死地,她有两条路。 第一,拼命。 第二,依赖七皇叔。 假如,七皇叔果真如同自己猜想的那般,与自己同时重生,他必然将曾经背叛过的她恨之入骨,不会相信分毫。 假如,是自己多疑,七皇叔如今的身份,还是夜幕青的亲叔叔,断然不肯相信自己的鬼话,与兄长反目。 思来想去,她只有一条路,就是拼命。 柳江权权势滔天,自己卑微如尘,不能抗衡,但是可以智取,比如刺杀! 可惜自己前世里虽然囚禁在青玉阁勤学苦练了三年,但是内功心法偏多,不能放肆地施展身手,一是脚腕上栓了金链,行动不便,二是唯恐被七皇叔觉察蛛丝马迹。 她也只能将背诵得滚瓜烂熟的花家独门内功心法反复习练,勤加修行敛气之术,将一身内力封印在身体里,不泄露丝毫端倪。 如今脉行通畅,一身蓬勃内力收放自如,可以开碑碎石,但是拳脚功夫,她只懂皮毛,使得这内力在身体里左冲右突,却寻不到最好的爆发点。 而且,就连这一丁点的皮毛功夫,还是当初柳江权教授自己的,了如指掌。 自己必须要完全舍弃这点拳脚功夫,从头再来,锻炼身手,先练就一身钢筋铁骨。 不用再藏着掖着,就明目张胆地练习,伪装成初学的笨拙样子,做出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样,七皇叔即便是知道自己身怀功夫,也不会有所怀疑,更不会引起柳江权等人的警戒。 她吩咐核桃:“等有空闲了,帮我缝一个布袋,必须要结实抗摔打的布料。” 核桃一口应承下:“上面绣什么花色呢?” 花千树顿时语结。 核桃这几日一直在刻骨学针线,达到了走火入魔,物我两忘的境界。 前几日就点灯熬油地给花千树绣了一个钱袋子,献宝一般兴匆匆地拿给她装银子,上面一只黑乎乎的生了翅膀的怪物儿,让花千树猜。 花千树真的是拿出了浑身解数猜测,。 核桃很挫败,眼泪汪汪,花千树只能违心夸赞了她两句。 谁知道她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更刻苦了,简直废寝忘食。 花千树随口道:“就绣一张人脸吧,正面男的,背面女的,我们看谁不顺眼,就将这布袋当做谁,痛扁一顿出气。” 核桃得了新任务,顿生使命感:“那绣谁呢?” 花千树漫不经心:“随便,反正你绣谁都不像。” 核桃顿时有点不情愿。 第二十四章 鬼吓人,吓死人 夜里,花千树用过晚膳,核桃兴冲冲地出去找几个婆子讨教针线去了。 风过屋檐,树叶飒飒。 她径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捧着那本《西游》话本,随手翻开高老庄降服猪八戒那一页,在灯下看得津津有味。 待看到他进了翠兰的房间,便猴急地要去亲孙悟空变幻的美人,反被摔了一跤,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的听觉还算是灵敏,尤其是这寂静里的一点小动静,就足以引起她的警觉。 她心里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感应,猛然扭脸,向着窗户望过去。院子里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出昏黄的光影。 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没有任何来由地令人心里一紧。 就像是书里吃人的妖精既将要现身时,那阴森恐怖的妖风吹过,使人寒毛直竖,先生出惊恐来。 果然,伴着屡屡妖风,一缕身影悠悠地自窗外滑过,裙角被风猎猎扬起,裙子里虚无缥缈,看不见双足。 花千树瞪圆了眼睛,一时间热血沸腾,直冲头顶,张开嘴,就想配合一声惊叫。 若是搁在以前,她胆子大得敢捅天,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荒诞之说,就算是有青面獠牙的怪物骤然出现,自己也能将她一拳揍回原形去。 可是如今,自己死而复生,还是回到了三年以前,这心里难免就犯了嘀咕。 万一真的就像她们所说的,是浅月回来跟自己争地盘了呢? 自己虽然安分守己,但是也睡着她的床,使唤着她的丫鬟,还顶了她的名,花着她的银两。 鸠占鹊巢。 鬼吓人,吓死人。 也不对,花千树一个激灵,自己好歹也是当过鬼的人了,还是怨气冲天的厉鬼,地府阎罗都不愿意收留自己,又怕她做什么? 白色的裙子又幽幽地滑了回来,还在她的窗前嘚瑟地抖了抖,有意引起她的注意力。 花千树心底轻哼一声,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利落地将一截腰带挂在房梁上,攀着那腰带,两脚腾空,身子软绵绵的,左右荡漾,就像一条柔若无骨的蛇。 灯光映照着她婀娜的身影,直接投射到窗纱之上,又添一丝诡异气息。 窗外的女鬼许是觉得技不如人,先是一愣,然后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恐尖叫。 “死人了!” 白纱裙“啪”的一声扑倒在窗下,有人你推我挤,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听那惊呼声,正是挽云,还有跟前那个叫酒儿的小丫头。 前两日刚吃了大亏,想是心里憋了气,用这种恶作剧吓唬人,两人可够无聊的。 这挽云真是没完没了,吃了亏也不长记性。 听外面院子里吵嚷得热闹,挽云被吓得魂飞魄散,激动得语无伦次:“花,花千树,她,她想不开,上吊了!” 花千树掩唇打了一个哈欠,想“诈尸”出去,给她们再加一点惊喜。 自房梁之上一跃而下,抖抖腰带上的灰,重新系在腰上,刚走到门后面,院子里脚步急促,好像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将地面跺得“砰砰”响。 再然后,门外有人飞起凌厉一脚,直接踹开了房门。 这一脚,与当初花千树心急救浅月,使出的那一脚有异曲同工之妙。 花千树暗道“不妙”,机敏地后退一步,但是仍旧被急速弹过来的门板给撞了一个趔趄。 还好没有直接拍到她如花似玉的脸上。 “花姨娘,你千万不能死啊!” 核桃已经是涕泪横流,闭着眼睛一头冲进来,差点又撞到花千树的身上。 “你姨娘我活得好生生的。”花千树心里半是感动,半是好笑。 听到花千树的声音,核桃两腿一颤,差点就一屁股坐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时间想不开上吊了呢。” 核桃哭起来很真实,不是大家闺秀那种美轮美奂的梨花带雨,而是咧着嘴巴,闭着眼睛,哭得肆无忌惮。 “呃” 好吧,她举手投降了,能有这么个关心自己的人,自己也算是没有白混了。 她掸掸身上的灰,淡定地一指窗户外边掉落的白裙子:“我好生生的,活得滋润着呢。是她们适才扮鬼吓我,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核桃的眼泪收放自如,适才还犹如泉涌,瞬间就戛然而止,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花千树还没来得及解释,凤檀等人便成群结伴壮着胆子闯进院子里来。 花千树冲着挽云摆摆手,呲牙一乐。 挽云顿时就吓了一个哆嗦。 凤檀快走两步上前,拍着心口:“阿弥陀佛,还好是虚惊一场,可要吓死我们了。” 花千树也一拍心口,犹如劫后余生:“也吓死我了。” 凤檀忙不迭地劝道:“若是有什么难事,其实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压根犯不着犯傻的。像浅月那般,一死百了,这后面的富贵也享不到了。” 而吟风仰脸瞥了空荡荡的房梁一眼,扭脸问挽云:“没人呐,莫不是眼花了?” 挽云信誓旦旦地道:“我与酒儿全都亲眼所见,怎么能是眼花?肯定有人,灯影都照到窗子上了。” 晴雨环顾四周一眼,掩唇半是玩笑:“莫不是花姨娘这房间里藏了男人吧?被你发现便落荒而逃了。” 花千树的眼皮子冷不丁地就跳了一下,心底一声冷哼,却又呲牙一笑:“你们说适才吊在房梁上的那个人啊?” “什么人?”晴雨立即咄咄逼人地追问。 花千树耸耸肩:“我也不认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骗谁呢?”吟风轻哼一声:“这房梁这么高,连个踩脚的凳子也没有,谁能凭空攀上去?” “爱信不信,反正她说今天晚上找你们去。”花千树轻描淡写地道。 众人互望了一眼:“找我们作什么?” “请你们帮忙。” “什么忙?” 花千树兴奋地咽下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幽幽地道:“她一直蹲在房梁上,‘嗤啦嗤啦’地导绳子,说是无聊,让我跟她玩跳绳。导了挺久,突然哭了起来,含糊不清地一边哭一边絮叨。” 花千树的声音犹如风吹过树枝,带着呜咽的腔调,令人毛骨悚然。 挽云缩了缩脖子,勉强扯扯唇角:“絮叨什么?” 花千树微微一笑,扫视了四周一圈,愈加压低声音,阴沉沉地道:“她说她舌头拽出来太长,缩不回去了。” 第二十五章 下个套 人群里终于爆发出一声被惊吓的尖叫,是鸾影,大惊小怪地蹦了起来,花容色变。 吟风恨声声讨:“花千树,你胡说八道。” 花千树无辜地眨眨眼睛:“骗你们做什么?反正我是无可奈何,想想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们都比我聪明,集思广益,一定会有好办法。所以,我就介绍你们给她,她说今夜里去找你们想办法,怎么把舌头缩回去。” 说完惊恐地一指众人身后:“她来了!” “啊?!” 又是鸾影被吓得魂不附体,惊叫起来。 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尖叫声犹如浪潮一般汹涌澎湃,亮出了新高度。 花千树成功捉弄了众人,得意地笑出了公鸡打鸣声,直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还在得逞大笑,显得突兀。 院子里,一时间,寂静极了,气氛有点诡异。 就像是女鬼举着跳绳,真的站在了众人的身后。 花千树慢慢地转过头来,见严婆子正杵在院门口,面沉似水。 流年不利,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她花千树近日里真的是点背到家了,乐极生悲。 牵强地笑笑,脸上笑肌僵硬,颇不自然:“开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 严婆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并不买账,冷声道:“先将花姨娘拖去祠堂里跪着,待明日老太妃处置。” 这严婆子果真嚣张,自己好赖也是个姨娘,竟然一张嘴就要惩罚,难道这也是规矩? “为什么?” “就因为你妖言惑众,散播子虚乌有的鬼神论道,恐吓人心,按照府里规矩,就应当先行祠堂悔过,然后再由老太妃责罚。” 花千树轻哼一声:“鬼神论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遇到鬼了?是有人心里有鬼吧?” 她一句话反驳得严婆子哑口无言。她的确没有说自己遇到的是鬼,是大家先入为主,不自觉地代入了。 浅月给众人带来的恐怖阴影一直笼罩在这里,经久不散。 花千树顺利扳回一局,还未来得及得意,身边挽月与晴雨已经异口同声道:“她说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呃 人缘啊,果真是个好东西,可惜花千树还是没有。 严婆子自鼻端轻哼一声,面上还挂着浓浓的讥讽笑意。 她悠悠地叹口气:“我好赖也是府里姨娘,半个主子。” “姨娘怎么了?无论是谁敢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婆子我都要秉公而断。” “您就能做主?” 严婆子一挺胸:“那是自然。” 花千树顿时就怂了:“还有没有别的处罚方法?告诉老太妃岂不小题大做?” 严婆子一声冷哼:“可以,自己掌嘴二十,或者罚三个月月例,以儆效尤。” “只有这三条路?难道不能从轻?”花千树继续讨价还价。 严婆子咬着后槽牙,不耐烦地道:“不能!” 花千树缓缓勾起唇角,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在挽云与酒儿的脸上荡漾过去。 正得意地等着看笑话的几人顿时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感觉脖颈里似乎有阴风飘过,密密麻麻地起了鸡皮疙瘩。 晴雨也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果真,花千树两步上前,捡起了恶作剧的人丢盔弃甲之时,丢在窗下的那套白衣裙,里面还撑着竹架,顶端顶着墨汁染黑的乱麻,举在头顶左右摇晃,便如女鬼悬空飘荡。 她得意地晃了晃:“我可是实事求是,没有虚言,证据还留在这里。至于是谁在装神弄鬼吓唬我,那就请严嬷嬷秉公而断,追查一下。” 这是显而易见的。 适才正是挽云被吓得失魂落魄地跑出去,大声呼叫,引来了众人。 严婆子突然发现,自己中了花千树的圈套,适才一问一答间,她已经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纵然是想偏袒挽云也是不可能。 谁让自己适才说得那样斩钉截铁。 挽云同样也是哑口无言,想反驳,却不知道怎样辩解。 花千树笑吟吟地问严婆子:“严嬷嬷受老太妃倚重,想来这执行家法也定然公平公正,不会因人而异吧?” “自然不会!”严婆子将后槽牙咬得更紧:“是谁在装神弄鬼,自己站出来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了挽云。 挽云胆怯地望了晴雨一眼,晴雨慌忙将目光游离到了别处,装傻充愣。 挽云也只能舍车保帅,一指跟前的小丫头酒儿:“是这个丫头捣鬼。” “喔?”严婆子挑了挑眉:“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是?” 酒儿没想到,挽云竟然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满心冤枉,但是奴才,不就是用来背锅的吗?她哪里敢反驳一个字? “噗通”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严嬷嬷饶命,奴婢就是想跟花姨娘开一个玩笑,并不像她适才所说的那般。” “承认了就好。”花千树笑嘻嘻地道:“我与你可没有这么熟,熟悉到可以开这样的玩笑。而且,你是奴才,我是主子,咱王爷府里还有这种以下犯上的传统?是不是应当罪加一等?这三条路,不知道你愿意选哪一种呢?” 挽云见花千树并未追究自己的责任,情不自禁地就松了一口气。 酒儿被吓得不轻:“求求严嬷嬷,求求花姨娘,千万不要让老太妃知道。我会被赶出王府的。” 花千树若有所思地看了晴雨一眼:“晴雨姨娘难道就不打算可怜可怜这个丫头,帮她把被罚的月例交了,也免得她挨打?” 晴雨不自然地扭过脸去:“她又不是我的奴才,我为什么要出头。自然还有挽云在呢。” “吆,挽云姨娘囊中羞涩,就连下个月的月例都被扣去了一半,大家众所周知,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九牛一毛。” 晴雨瞬间就恼羞成怒:“老是扯我做什么?今日这事情与我又没有关系,都是这个丫头自作主张。” 花千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俯下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痛哭流涕的酒儿:“不若这般吧,晴雨与挽云姨娘都不管你,我就多一回事。只要你今日当着挽云姨娘的面,告诉她,那日究竟是谁嘴碎,在她母亲面前胡说八道,挑起事端的,我就帮你把罚银交了。 我虽然没啥积蓄,可是你三个月的月例,我勉强还能凑得出来。总好过你被打二十个耳光,这脸都被打肿了,谁看到都会指着你笑话,一个大姑娘家,臊都臊死了。你说,怎么样?” 第二十六章 轮也轮不到他 酒儿跪在地上,眼梢飘来飘去,显而易见有些犹豫,心里正在权衡利弊。 晴雨轻咳一声:“好人恶人你这是都想当了是不是?想用银钱买通了酒儿为你开脱,你打的好算盘。” 花千树“呵呵”一笑:“没办法,这丫头诬陷挑拨我与她主子的关系,她不先认错,说个实话,我这善心委实没那么泛滥。我无所谓啊,她自家主子都不着急,我也不想多花这银钱替她开罪。” 花千树这话,还真令挽云站不住了,自己今日将所有罪过推给了酒儿,还坐视不管,若是果真让花千树抢了这风头,以后在这霓裳馆里,自己也没了面子,那酒儿也铁定会生出二心来。 若是酒儿收了花千树的好处,再反嘴替她撇清关系,那么自己冲到花千树的院子里一番折腾,也没了理由,岂不是要向她赔礼道歉? 她站不住,还有人比她更沉不住气。 晴雨讥讽一笑:“一个丫头三个月的月例,不就是一二两银子吗?要是让你花千树借此逞个威风,我们的脸面还真的没有地方搁了。这银子,我替挽云掏了。” 花千树笑得愈加灿烂:“晴雨姨娘这话风转得真快,一说让酒儿招认,你就立即大方了。正好省了我银子,话一说出口正肉疼呢。” “你,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表面上的意思,晴雨姨娘若是做贼心虚,喔不对,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严嬷嬷,你看,事情已然解决了,是不是也应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否则惊动了老太妃,过问起来,几两银子怕是交代不了。” 严婆子鼻端轻哼一声:“今日这事情,大家可都见了,回去都叮嘱底下下人一声,以后谨言慎行,可不要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否则,婆子我可一点情面也不留。” 众人恭敬地应着,全都心思各异,偷偷地打量花千树一眼,全都不敢再小觑,低声议论着散了。 挽云气哼哼地嘀咕,带着愤愤不平:“我们分明就是见到屋子里有人的,谁知道是不是藏了野男人?却三言两语就将过错赖到我们身上,轻巧地就打发了。” 晴雨拽着她,咬着耳朵不知道在出什么馊主意。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清净。 花千树旗开得胜,心里倍儿爽,抽出腰带,使劲又掸了几下:“可惜了我一条腰带,在房梁上蹭得这么脏。” 核桃傻乎乎地愣怔片刻,顿时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花千树的大腿,就嚎啕大哭。 “花姨娘,以后我再也不逼着你学什么琴棋书画了,我也不会撺掇你去取悦王爷了,再也不拦着你吃肉了,以后咱敞开了吃,变着花样地吃。” 七皇叔从未召过花千树去星辰园,核桃曾经固执地认为,是因为花千树胸部过于丰满,不够窈窕羸弱,所以一度曾试图限制她吃肉。 花千树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糊在了她的裙摆上。 “不是,不是,吃个肉你这样激动做什么?我养的起你。” “核桃知道,晴雨姨娘她们一直讥讽挖苦你,说你是残花败柳。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心里一定是犹如刀绞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鱼丸儿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您已经悔改了,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又丢下核桃我一个人啊。” 花千树顿时就有点哭笑不得:“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就是为了活下去,做什么轻生啊?再说了,别人活着靠的是五谷杂粮,你家姨娘我靠的是皮厚如鼓。像我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会计较别人的流言蜚语吗?” 核桃抹一把眼泪,仰起脸来疑惑地望着花千树:“那您究竟为啥要寻短见?这腰带不就是您自己系上去的吗?” “我寻短见是因为噗!我啥时候说要寻短见了?不是告诉你了吗?是挽云与晴雨两个人装鬼吓唬我。” “不是因为七皇叔他冷落你?”核桃依旧将信将疑。 花千树哭笑不得:“伺候他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受摧残折磨?” “怎么可能?”核桃涨红了一张脸:“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花千树有些诧异。 “就,就你上次所说的,我已经知道洞房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们,她们说就像腾云驾雾。”核桃一口气说完,自己脸都开始火烧火燎的了。 花千树不禁呲牙一乐,这核桃竟然开窍了? 看着她一张脸涨得好像一块红布,就不禁生出逗弄她的心思来,恍然大悟地指着她,惊讶地挑眉:“你一个小丫头,如何竟然懂得这些?你如何知道?这几天就见你一脸春情荡漾,难道,喔,你你对哪家公子起了色心了?是不是打算色、诱他?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核桃一张脸火烧火燎,“呸呸”两声,忙不迭辩解:“什么啊?我就纯粹是偷听刘妈她们聊天说的。早知道你这样臊我,就不劝你了。” 花千树暗自纠结,自己这样诱导一位纯真而又求知欲极强的少女,好像不太道德吧?万一,她心生向往,一个忍不住,兽性大发,真的把谁扑倒了怎么办? 会造出人命来的。 还是掐灭她的这一幻想为好。 她煞有介事地拍拍核桃的肩:“孩子啊,那些婆子们捕风捉影的话哪能信?洞房这种事情啊,纯粹就像被疯狗咬了一口,疼得心尖直抽抽。若是说爽,顶多也就是跟放屁一样痛快。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你又骗我。你看姨娘们为了伺候王爷都争先恐后,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定是食髓知味。王爷现在是不待见您,可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时间久了,日久生情,王爷自然会发现你的好。” 日久生情? 花千树脸上的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咳咳,核桃啊,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是你家七皇叔的那根铁杵磨成针,我们两人也生不了情。换一句话说,就算是轮、奸那也轮不到你家姨娘我,呀呸,轮不到他。我压根就从来没有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以后你也别提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顶上“噗嗤”一声轻响,就像是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第二十七章 孤男寡女 声音极是细微,核桃并无察觉,花千树却是耳力过人,立即扭脸一声轻斥:“谁?” 屋顶之上,一人盘膝而坐,手中轻摇一把白玉骨扇,将白衣墨发摇得翩然飞起,格外风骚。 被花千树发现了踪迹,竟然也不躲不藏,干脆落落大方地一跃而下,带着一股花香之气。 “铁杵磨成绣花针,**也轮不到他,堂堂七皇叔,竟然也有被嫌弃的时候。若是被那面瘫脸听到,估计要抽筋了。” 核桃一见来人,竟然“噗通”就跪在地上磕头:“奴婢参见凤世子。” 凤世子? 花千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剑眉凤目,丹唇粉面,正是男生女相,玉树临风,一身风流妖娆。 这张妖艳得不像个男人的脸,花千树认识,镇国侯府世子凤楚狂。 前世里,她被夜放囚禁在青玉阁,他曾经夜半偷了岸边小舟,潜入阁中偷窥她的样貌。用那柄玉骨扇轻佻地挑起自己的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世子哥的口气:“难怪夜放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这小心肝都好像被驴踢了一脚,砰砰地颤。” 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他的心口就被夜放踢了一脚。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落入湖水里,溅起了老大的水花。 他扑腾着大骂夜放小气。 夜放并未与他怎样计较,也没说要剜了他的眼睛。 可见,两个人应当私交不错。 只是这半夜三更地出现在七皇叔的后宅里,就算是亲兄弟,怕是也不合适。 凤楚狂闲庭信步一般悠闲地走到花千树面前,也如前世那般,将手中玉骨扇“唰”地合拢,轻轻地敲打着手心,然后就要挑起花千树的下巴。 花千树轻巧地避开了。 凤楚狂认真地问:“这样彪悍,我猜想,前些日子,你是不是霸王硬上弓,欺负了七皇叔,然后死乞白赖地让他对你负责。否则他这些日子怎会有这样大的火气?见了谁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花千树想,七皇叔那样大的本事,她倒是要有那个霸王硬上弓的勇气和功夫。 她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可不认为,被霸王硬上弓,是一个令男人恼羞成怒的理由。” “那要分对谁。”凤楚狂笑嘻嘻地一展玉骨扇,凑近花千树耳边,轻佻地挑眉:“假如,是对我,我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花姑娘的石榴裙下,求之不得。” 凑得近了,凤楚狂身上的花香袭人,花千树立即退后一步:“这半夜三更,大庭广众,世子爷潜入别人府邸,调戏别人的妾室,是不是不太妥当?” 凤楚狂看一眼院门,煞有介事地点头:“花姑娘言之有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若是被人看到了,的确有辱本世子爷的名节。” 一闪身,就一撩衣摆,堂而皇之地迈步进了屋子里,还扭过头来吩咐核桃:“你这个小丫头,真的没有眼力劲儿,本世子爷来了,竟然茶水都没有一盏。七皇叔府上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核桃胆小,被凤楚狂一吓,慌慌张张地起身就去拿茶盘。 院子里没有开水,沏茶需要去厨房,她走到大门口,又觉得留下自己姨娘在这里,就真的是孤男寡女了,无法避嫌,进退两难。 花千树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抱臂站在门口,凉凉地道:“世子爷难道不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会玷污了您的清白名声吗?” “只要你肯负责,本世子爷不介意。”凤楚狂大大咧咧地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一坐,“唰”地打开了玉骨扇。 这架势活像是故意过来耍赖皮一般。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七皇叔冷得就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如何竟然与一块百年老字号的牛皮糖交好?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会带坏她纯洁的小核桃的。 花千树斜倚在门框上,冲着核桃摆摆手,核桃便掩了院门,急匆匆地一溜小跑去了。 “堂堂世子爷半夜跑到人家屋顶上,偷听两个女人说私房话,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偏生还这样理直气壮,我这个主人是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左右为难。” 凤楚狂一摆手:“我早就听说,七皇叔将花家大小姐捆了带回王府,惹得朝中百官弹劾,还依旧我行我素,心里委实纳闷,是怎样一副花容月貌,将油盐不进的七皇叔迷得五迷三道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 今日是听你们这霓裳馆里嚷得热闹,以为你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呢,就翻墙过来看一眼热闹。谁知道,你活得这般嚣张,将霓裳馆里所有的人得罪了一个遍。这一点上,真的像是花将军的脾气,生前在朝堂上就是铁打的脸,谁都得罪。” 花千树完全被他第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百官弹劾?为什么?” 自己虽然是被官卖不假,但是夜放作为堂堂皇叔,掳走她也不至于被弹劾吧? 凤楚狂撩了撩眼皮:“还消说么?自然是有人在暗中生事,煽动起来的。更何况,花将军铁面无私,在长安得罪的人不少,那日里多少人在教坊司里眼巴巴地等着撒气泄愤呢,冷不丁地听说即将到嘴的鸭子飞了,自然心里不忿。” 花千树冷不丁地就打了一个冷战,凤楚狂这样说可一点也不夸张,据说,前朝一位尚书犯事被囚,女儿被官卖教坊司,京中许多人就以欺凌她女儿为乐,门庭若市。女子可怜,实在是忍受不了无休无止的折磨,选择了自尽,香消玉殒。 自己若是果真沦落到那种地步,真的就如夜幕青所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凤楚狂所说的“有人暗中生事”,花千树自然而然,便猜疑乃是夜幕青与柳江权这两个卑鄙小人所为。 原来,夜放暗地里,竟然还默默背负了这些,护得自己周全,今生如此,前世,怕也是一样。他对自己的好,并不只局限于那些肤浅的珠宝珍玩。否则老太妃那时候就不会那样敌对自己,骂自己是个红颜祸水。 不过,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只言片语。 第二十八章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花千树这里自顾愣怔,适才还有点一本正经的凤楚狂便啧啧连声:“今日得见,方才知道事出有因,花姑娘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若是换做我,就算是与那些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狗官们为敌,也是值得的。可惜,被捷足先登了。” 花千树一声轻笑:“那当初我被柳江权与夜幕青二人欺负的时候,世子爷在哪里呢?怎么不去救我?过了这个村,自然就没有这个店了。所以呢,世子爷以后再来王府,麻烦请走正门,这飞檐走壁的,万一不小心滑一跤,摔个好歹的,我也吃罪不起。” 凤楚狂轻佻地挑眉:“我以前听闻花府大小姐胆子大,不拘世俗,如今看来,传闻之下未免不符,你也是顾忌那什么繁文缛节还有名声的。我坐在屋子里,你都不敢踏进这个门槛。” 花千树眨眨眼睛,无奈地道:“没办法,今非昔比,以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是嫁不出去。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已经是名花有主,自然是要顾忌着七皇叔头上那一顶帽子。” 凤楚狂“噗嗤”笑出声来:“你与那棺材板一样的夜放性情可是天壤之别,你比他有趣多了,一个京城里住着,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花千树还未开口揶揄他,就听到院子外,有杂沓的脚步声,向着这里急火火地赶过来。 她心里不由就是一惊,听这气势,来者不善。 这若是不由分说闯进来,凤楚狂一个大男人就大马金刀地坐在这里,自己可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一扭脸,冲着凤楚狂愁眉苦脸地道:“凤世子,麻烦快闪吧?”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茶还没有喝一口呢。” 听着脚步声已经逼近,花千树急得恨不能上房,“嘭”的一声闭了门,咬牙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凤楚狂依旧没有走人的意思,伸指悠闲地轻叩桌面:“我就是不要脸,今天赖上你了。兴许七皇叔一个嫌弃,就直接把你隔着墙丢进我家了。” 花千树真恨不能上前一个手刀将他打晕了,然后拖到床下去塞进去。 可是看他适才那身手,自己怕压根就不是对手。 虚掩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严婆子一声冷笑:“花姨娘应当还没有休息吧?” “你究竟走不走?”花千树咬着牙关低声逼问。 凤楚狂眸子里闪烁着兴奋,指指自己的脸颊:“你亲我一个,我就拍屁股走人。” 花千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低声威胁道:”你若是敢出声,我就叫嚷非礼,跟你同归于尽!” 凤楚狂夸张地打了一个冷战。 花千树做了一个凶狠的抹脖子的动作,打开房门,从容地走出去,顺手闭了门:“严嬷嬷,这是有何贵干?吆,怎么还带了人来,这气势有点吓人呐。” 严嬷嬷抻着脖子向里看,一脸皮笑肉不笑。 “花姨娘这里莫非有客?” 花千树干笑两声:“严嬷嬷说笑,这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客人? 严婆子眸光闪烁:“那怎么适才核桃这个丫头竟然跑去厨房里沏茶去了? 花千树扭脸,见核桃手里提着茶盘,被几个婆子也推搡着进了院子。就着院子里的灯光,眼圈有点红,满脸焦急。 花千树一声冷笑:“吆,难不成我口渴想喝一杯茶,竟然还犯了这霓裳馆的规矩不成?丫头竟然被吓成这样?” ”规矩倒是没坏,就是核桃这丫头支支吾吾地一直不肯痛快说话,婆子我担心姨娘你的安危,忙不迭地带人过来看一眼,毕竟,前车之鉴不是?“ 前车之鉴四个字意味深长,花千树知道严婆子的意思,是指浅月一事。 她清冷一笑:“严嬷嬷该不会是像上次一般,对核桃用刑,想来一个屈打成招吧?真是前车之鉴啊!” 严婆子面色一紧,就带了怒气,还未质问,听屋子里有椅子挪动的轻微响声。 花千树不由面色一变,暗中将凤楚狂恨得咬牙切齿,骂了三代祖宗。 严婆子顿时理直气壮:“烦请花姨娘让开身子,让婆子我入内看上一眼。” 花千树守在门口,抱着双臂,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严嬷嬷是想进去搜查?总要有个理由或者说道吧?我再不济,那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你带着几个婆子,半夜三更地闯进去,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严婆子一挺胸脯:“婆子我是个下人不假,但是老太妃将这霓裳馆交给我,我就要负起责任来,担心你这屋子里若是进了贼,姨娘可有危险。” 花千树“呵呵”一笑:“严嬷嬷开什么玩笑,漫说这贼没有进王府的胆量,就算是有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也断然不应当瞎了眼,跑到我一个姨娘院子里来行窃。” 严婆子是个人精,如今还没有捉到人证物证,自然不会信誓旦旦地叫嚷着捉奸,一转身见到那条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动静跟了过来,正在几个婆子脚底下转悠。她知道大黄狗经常出入花千树的院子,眼珠子一转,从头上摸下一根簪子,弯腰就冷不丁地向着狗屁股上来了这么一下。 金子猛然吃痛,“嗷”的叫了一声,回头就是一口。 严婆子迅疾地闪开了,金子受了委屈,夹着尾巴,惨叫着就向着花千树跟前冲过去。 花千树猝不及防,这金子已经一头撞开她房间的门,钻了进去。 这一下,可把花千树吓了一个够呛,猛然扭脸去拉门,严婆子已经冲到跟前,一晃膀子,就撞开了门。 花千树想拦,已经来不及。 严婆子带着人就闯了进去。 屋子里空空如也,人影也没有一个,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 严婆子不甘心,又一把撩开门帘,冲进花千树的卧房里,床上床下,飞速地扫了一圈,依旧还是没人。 身后跟着的婆子从核桃的房间里出来,冲着严婆子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严婆子面色愈加难看。 花千树一声冷笑:“严嬷嬷,这捕风捉影,便夜闯姨娘的房间,最起码要给一个说法吧?” 第二十九章 未来的大舅哥 严婆子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确定是没有人,轻哼一声:“花姨娘言重了,适才不过是这条狗猛然闯进来,好像发疯一般,我们担心它咬到姨娘了,所以过来追赶而已。” 这严婆子简直滑溜得就像一条泥鳅。 这借口找得光明正大,花千树她无奈地摊摊手,还真的无计可施,一扭脸就见到了对着严婆子虎视眈眈的金子。 俗话说,恶人狗也嫌。 被严婆子扎了一簪子的金子许是被花千树训得开了窍,也可能是在花千树跟前,有点狗仗人势,一眼认出严婆子就是适才对自己暗下狠手之人,冷不丁就是一个跳跃,一口咬住了她的袖子。 严婆子被吓得简直魂飞魄散,“妈呀”一声,就尖着嗓门叫喊救命。 婆子们虚张声势,谁也不敢上前出手。 花千树幸灾乐祸地煽风点火:“哎呀,适才严嬷嬷可说这狗已经疯了,那就是六亲不认,可都躲得远点,万一被咬了,会得疯狗症的。” 严婆子越挣扎,金子咬得越欢,直接撕扯下一只袖子来,然后仍旧不肯死心,又一口咬上去,直接咬在严婆子抬手轰赶的手臂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花千树是真的没有想到,金子咬人竟然这么勇猛,那是实打实地上。她担心折腾太大,被老太妃知道了,又生事端,慌忙从一旁抄起一把笤帚,吓唬着将金子赶走了。 严婆子疼得呲牙咧嘴,捂着伤口直叫唤,紧咬着牙根:“立即命人给我将这疯狗乱棍打死!逮着谁咬谁,无法无天了。” 花千树心里直乐呵:“严嬷嬷还是先顾自己吧,赶紧寻府里大夫问问,这伤口应当如何处理。否则留下后遗症,可别疯癫了。”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几个婆子活了这大岁数怎么可能不知道,连说带劝,拥着严婆子一窝蜂地走了。 最为解气的,还是核桃,紧咬牙根,气哼哼地道:“活该被金子咬下两块肉来才解气。也太不讲理。”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看来你家姨娘我,被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你去倒一杯茶,都能引起别人注意,生出是非来。” 核桃气得小脸通红:“合该我倒霉,沏了茶出来,迎面就遇到了晴雨姨娘跟前的丫头寥寥,将我拦住了,一个劲盘问。这些人心眼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见天就盼着别人没个好?这凤世子也是的,大半夜里跑进后宅里来,也不知道避讳。” 花千树好奇地问:“他经常来王府吗?” 核桃点头:“凤世子的侯府就在隔壁,与王府不过是隔了一堵墙,简直是将王府当做自己家。咦,他走了吗?” 花千树无奈地指指房顶:“揭开瓦顺着房梁走了,明日还要修补屋顶,免得阴雨天气再漏雨。” 核桃拍拍心口:“幸好,凤世子还是知道轻重的,否则若是被抓到,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让姨娘您怎么做人?” 花千树气愤地冷哼一声:“明日寻几个捉黄鼠狼的夹子,一并放到屋顶上,他若是再敢来,定然让他吃个苦头。” 核桃连连摆手:“可使不得,这凤世子可是得罪不起的。” “为什么?”花千树讶异地挑眉。 “姨娘难道竟然不知道么?这凤世子可是咱家王爷未来的大舅哥。” “啥?”花千树心里顿时一窒:“什么意思?” “您以后在凤世子跟前可不能这样出口不逊。”丸子又一本正经地劝告:“您若是得罪了他,就相当于得罪了九歌郡主。” 九歌郡主?这个封号并不陌生。虽说她以前经常闯祸,母亲极少带着她出席京中那些各种名头的盛宴,但是凤九歌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乃是镇国侯府的小郡主。但是两人从未见过面。 不过她如何从未听说过,凤九歌与七皇叔之间有什么瓜葛? “九歌郡主与七皇叔之间有婚约?”她小心翼翼地问。 核桃一本正经地摇头:“婚约倒是没有,不过这是老太妃默许的。九歌郡主聪慧伶俐,深得老太妃欢喜,两家有互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但是实际上,您是不知道,九歌郡主厉害得很,每次一来霓裳馆,都将这里的姨娘们整治得叫苦连天。只要一见到她的人影,姨娘们全都齐刷刷地闭了院门,不敢露面。” “我来这里这多时日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听说是被老侯爷召回边关去了。不过那里日子苦寒,她一个娇滴滴的郡主怎么受得了,相信用不了几日就回来了。您见了她可一定要小心,小心被她捉弄。” 那九歌郡主乃是将门虎女,身手必然了得,这霓裳馆里的姨娘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而她作为七皇叔未来皇妃的人选,对着一院子勾引自家男人的莺莺燕燕,心里一定是不顺气,又是嚣张跋扈习惯了的,必然是会想办法折磨这些人。 假如自己得罪了他,等到凤九歌嫁进王府,她这伏低做小的,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花千树将适才的经过回想了一遍,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得罪了凤楚狂呢? 可是他堂而皇之地跑到七皇叔的后院里点火,调戏七皇叔的女人,自己不应该得罪他吗?难不成还束手就擒? 看来,这个七皇叔的后院也是个是非之地。 还有,严婆子将自己盯得死紧,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事情还没有完。 严婆子被黄狗咬伤,第二天便恼羞成怒,让人将黄狗装进袋子里一通乱棍打死了。 她仍旧不解气,还命人送去厨房,吩咐厨娘刘妈与鱼丸儿将黄狗剥了皮炖肉吃。 这条狗是二人一口一口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厚。但是严婆子的命令又违抗不得,两人一边剁肉,一边噼里啪啦地掉眼泪,心疼得直抽搐。 院子里的婆子们也暗地里叹气,只说是“造孽”,全都敢怒不敢言。 狗肉炖好之后,没人敢吃,严婆子还特意命人给花千树盛了一碗送来,耀武扬威。 花千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虽然只是一个畜生,但是见天在自己跟前摇尾乞怜,也心疼得慌。 就让核桃在花坛里偷着挖了一个坑埋了。 第三十章 谁撤了我的梯子? 而这件事情,最后竟然惊动了老太妃,将严婆子叫到跟前问话。 严婆子捉奸不成,自然要颠倒黑白,夸大其词地告诉老太妃,说是挽云与酒儿亲眼见花千树的院子里半夜三更有男人出入,自己带着人过去查看,而花千树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就纵狗行凶,咬伤了自己。奸夫也趁机逃之夭夭了。 老太妃听了严婆子的一面之词,立即勃然大怒,当时就要命人将花千树叫过来问罪。 倒是她跟前的梁嬷嬷,向来与严婆子不太对付,两人是跟随老太妃一同入宫,伺候了几十年的,明争暗斗,少不得背地里垫砖在老太妃跟前争个短长。她佯作无意地说了两句公道话。 而严婆子又唯恐与花千树当面对质,自己无凭无据占不了上风,吞吞吐吐地向着老太妃做了一番自我检讨,暂时消了怒火。 第三日上,府里就派了工匠过来,加高了霓裳馆四周的围墙,并且在围墙的墙头之上竖起了一排的碎瓷片。 花千树便琢磨出来了味道,知道一定是严婆子在老太妃跟前进了什么谗言。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严婆子可以嚼舌根,自己却不能过去告黑状,那是自讨苦吃。 毕竟,严婆子惯会奉迎,在老太妃跟前那是极受待见的。 正巧工匠们和了泥,又有梯子,花千树便想着将凤楚狂掀开的瓦重新归置妥当。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请工匠来做,但是他们都是明眼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瓦被移动过。严婆子可正等着抓自己把柄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就趁着工匠中午休息的时候,与核桃将扶梯抬过来,打算亲力亲为。 核桃不肯让她亲自上房,但是自己又胆子小,上了三四层就有点胆怯,缩着脖子腿打颤。 花千树就将她叫下来,自己利落地上了房顶。 核桃最初在下面抬着脸看她,一迭声地叮嘱,不时发出一声惊呼,叫得花千树都心颤,便找个借口将她支开了。 自己在房顶一通忙活,待到忙完,想要下去,却发现下面的梯子没有了。 被人搬走了,这是一定的。 而且是故意的,这是花千树根据自己的人缘猜测出来的。 这些人见缝插针,这样的捉弄自己的机会也不肯放过,真无耻。 从房顶一跃而下,对于她而言,那是小菜一碟,但是她心有顾忌,便四处张望,一面搜寻那梯子的下落,一面等核桃回来。 这一眼看下去,她就发现了一件很悲催的事情。 老太妃来了。 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联系起前两日发生的事情,花千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八成是来寻自己兴师问罪的。 黄狗已经杀了,花千树就算是想替自己辩解,替它伸冤,也已经没有了凭证,它屁股上被扎的那一簪子,说出来老太妃也不可能信。 那些婆子在严婆子手底下讨生活,能不落井下石,对自己已经够好了。 难道,自己只能等着挨打? 眼见老太妃已经一脚踏进了霓裳馆,花千树提气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然后一个翻滚,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声音绝对中气十足,直震云霄。 惊得老太妃差点被绊了一脚,身后梁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扶住了。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梁嬷嬷冲着身后小丫头一努嘴:“快去看看。” 老太妃跟前的人都是精挑细选有眼力的,立即循着声音就找了过来。 花千树抱着一条腿正呲牙咧嘴,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核桃,第二个是就是那个小丫头。 花千树伸手暗中拧了自己一把,立即疼出了眼泪。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核桃一步冲进来,丢了手里的东西,上前搀扶,糊了她一身泥。 花千树痛得直吸凉气:“适才也不知道是谁偷着把梯子搬走了,我想顺着墙根溜下来的,谁知道瓦片太滑,就一脚跌了下来,我的腿,一动便疼得要命。” 核桃实诚,那是一骗一个准儿:“是谁这样缺德,我不过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而已。我这就回禀严嬷嬷知道,去请大夫。” “算了,我使劲忍忍也就过去了,你过去求她,又要被难为。” 一抬眼,好像才看到了一旁小丫头,紧蹙着眉头疑惑地问:“这位是?” 小丫头冲着她福福身子:“给花姨娘请安,我是老太妃跟前的丫头银屏,您的身子可要紧?”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单腿着地,摇摇头:“希望没有伤到筋骨。” 小丫头眸光闪了闪:“若是没有大碍的话,老太妃已经驾临霓裳馆,麻烦姨娘跟着我一同过去请安吧?老太妃今日有训示。” 核桃搀扶着花千树,花千树吃力地一瘸一拐地跟在小丫头身后,径直来到外间园子。 天气好,老太妃就端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梁嬷嬷在跟前守着,身边丫头怀里还抱着一个檀木雕花匣子。 小丫头上前,低声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向着老太妃回禀了。 花千树来得最晚,上前吃力地作势要跪下磕头,老太妃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一声冷哼:“这是三天不打,花姨娘就打算上房揭瓦了?” 晴雨等人幸灾乐祸,抿着嘴低着头笑。 花千树没脸没皮,只当做没看见。 严嬷嬷垂手立在一旁,自然与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气焰不同,脸上堆满了松弛的褶子。 花千树轻轻地咬咬下唇:“回禀老太妃,前两日下雨,我的屋顶有点漏水,我就想上房顶好歹修缮修缮。” 老太妃“啪”地一拍石桌:“这园子里这么多工匠你不指使,非要逞能自己上房,主子没个主子样儿!” 花千树怯生生地看了严婆子一眼,严婆子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立即恶人先告状,先发制人:“就是呢,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姨娘你说起?还好没出事,要不婆子可难辞其咎。” “上个月府里发放月例银子,我没有按照院子里的规矩打赏下人们那五两银子,心里有亏欠,不敢吱声。”花千树惭愧地低垂下头。 “打赏银子?”老太妃狐疑地问:“什么院子里的规矩?” 第三十一章 我也翻旧账 严婆子大吃一惊,眼见花千树竟然要将自己克扣主子银两的事情抖落出来,忙不迭地开口解释:“是老奴斗胆,见院子里婆子们差事辛苦,就向花姨娘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讨赏。” 老太妃一声冷哼:“花姨娘,我在问你话!” 这主子说话,轮不到一个奴才插嘴,严婆子两次三番地出声辩解,失了规矩,老太妃就有点不悦。 花千树如实道:“严嬷嬷说按照霓裳馆里历来的规矩,姨娘们发放了月例银子,需要每人留下五两作为打赏粗使婆子所用。千树觉得此举不妥,三十两银子分配下去,对于我们的贴身丫头而言,明显就是不公平。所以当时我据理力争,没有打赏,心里有愧,自然也不敢开口求严嬷嬷安排人手帮助修缮房顶。” 老太妃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机关,冲着严婆子冷冷一笑:“严嬷嬷倒是会慷他人之慨,拿着几位主子的打赏去笼络底下人。我竟然从来不知,这霓裳馆里的婆子们竟然能拿到这么高的赏银,府里的月例倒是鸡肋了。” 严婆子大惊失色,“噗通”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妃明察,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断然不敢以下犯上,坑几位姨娘的钱。” 花千树微微一笑,并不追根究底,拍着心口:“原来严嬷嬷只是玩笑,是我太胆小多疑了。见您对我与其他姨娘不同,还以为自己是那次得罪了您。就连适才被困在屋顶,还猜疑是您命人撤了梯子呢。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番认罪检讨,倒是更像冷嘲热讽,严婆子的面色不由就变了数变。 “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拿您当主子敬着,何曾难为过你?” 花千树半靠着核桃站着,自始至终曲着那条伤腿:“要不我现在自责内疚得很,怎么可以这样不识好歹呢?老是觉得严嬷嬷是在处处针对我。如今细想下来,前夜里的确是我不对在先,不该那么晚了还让核桃去厨房倒茶,这才引起严嬷嬷您误会,带着人和狗闯进屋子里来。还连累您被那狗给咬伤了,我这肠子都悔得青了。” 老太妃一直沉吟不语,听着花千树与严婆子你来我往地争论。 严婆子头上已经沁出汗来,色厉内荏:“明明是你想替奸夫遮掩,故意放狗行凶咬伤了我!你反倒倒打一耙!” “奸夫在哪里?”花千树无辜地眨眨眼睛:“若是我院子里果真藏着奸夫,我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会那样愚蠢,让核桃跑出去倒茶?看来严嬷嬷是真的误会我了,难怪昨夜里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院子,也可惜了一条规规矩矩看家护院的狗。” 严婆子顿时就被反驳得哑口无言,一指挽云:“是挽云姨娘亲眼所见。” 花千树也扭脸看向挽云,意味深长地问:“是吗?挽云姨娘?你若是亲眼所见,如何竟然没有当场戳破?” 挽云心里是叫苦不迭,若是否定,无疑便是得罪了严嬷嬷,日后定有自己的小鞋穿,若是说是,花千树摆明就是要揭穿昨晚自己装神弄鬼吓唬她的事情。被老太妃知道,自己更是要完。 她吞吞吐吐道:“的确是见有人影一晃而过,只是看得并不真切。” 严婆子有些着急:“昨夜里你分明就是说里面肯定藏了奸夫!” 老太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够了!严嬷嬷,关于你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我没有向你交代清楚?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一会儿去一趟我的院子。” 声音特别严厉,带着怒气。 严婆子想出声辩解,但是被老太妃一眼给瞪了回去。 老太妃在几位姨娘跟前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脸面,换做寻常奴才,这般欺下瞒上,早就一通板子给个苦头了。 也由此可见,老太妃对于这严婆子也的确是器重。 难怪核桃说严婆子是老太妃的心腹与耳目,寻常的小罪过无足轻重,老太妃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 老太妃扭脸吩咐梁嬷嬷:“去盘问盘问,是谁这样大胆,竟然撤了花姨娘的梯子,交给掌刑婆子处置。” 梁嬷嬷手腕更高,领命下去,在几个奴才中间一通询问,就回来回禀老太妃。 “启禀老太妃,已经问清楚了,是晴雨姨娘手底下做杂活的一个小丫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她送过去了。” “既然得到了惩罚,那就好,一会儿记得叫大夫过来,给花姨娘看看伤势怎么样?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太妃说话和颜悦色,花千树暗自庆幸的同时,也觉得,老太妃也并非像前世里自己以为的那般专制蛮横不讲理。 虽然只是敷衍过去,随便抓了一个小丫头顶罪,但是好歹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老太妃悠悠地叹口气:“这个院子里,真的是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了,以下犯上,乱成了一锅粥!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梁嬷嬷笑着帮她揉肩:“您老消消气,一点小事而已。” 然后抬脸冲着几人:“怎么都不知道给老太妃端杯茶?” 严婆子就忙不迭吩咐:“快去,快去!” 鸾影跟前的小丫头冰清被训练得最有眼力劲儿,抢了差事,飞奔着去沏茶。片刻功夫就端了茶盘急匆匆地过来,滴水不溢。 鸾影接过丫头手里的茶,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老太妃不过是浅抿一口,便搁在了一旁。 “我听梁嬷嬷说,你每日里都在潜心抄习佛经,为我这个老婆子祈福?”老太妃出声问鸾影。 花千树心里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这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小姐,心眼自然比晴雨等人要厉害,竟然直接越过严嬷嬷,攀上了老太妃跟前的人。 果真,严婆子脸上就不好看,偷偷地瞥了鸾影一眼。 鸾影福福身子:“不知道怎么为老太妃尽一份孝心,思来想去,也只得将全部心思寄托在这佛经之上。祈望菩萨保佑,老太妃笑颜常开,福寿绵长。” 老太妃满意地颔首:“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正巧明后日要去寺庙里上香,你便陪我同去,到时候一并烧于菩萨。” 第三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鸾影一听,顿时喜形于色,颤着声音道:“谢老太妃抬举。” 老太妃和颜悦色地吩咐:“那纸沉甸甸的,提前交给府里下人安顿,也免得你明日里捧着累着。” 鸾影喜不自胜,又有心在老太妃跟前显摆自己清秀的字体,彰显出她与这些侍妾的差距。就立即吩咐跟前的丫头,回屋子里将抄写好的经书拿出来。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丫头领命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捧了一个沉甸甸的长方书匣子出来。 “竟然抄了这么多?拿来给我看看。”老太妃欢喜地吩咐,适才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有了笑模样。 丫头上前两步,将匣子搁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就打开来。 老太妃拿起上面一张,便赞不绝口:“字如其人,一看这方正清秀的字体,就知道鸾影是个规矩人。” 众人见她今日这般风光,不约而同就有些艳羡,而鸾影更是兴奋得满面红光。 老太妃又随意翻捡了两下,面上就有点不太好看,从里面抽出一沓纸来,“啪”地摔在石桌上,鼻端一声轻哼。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差点就有人憋不住笑,“噗嗤”笑出声来。 原来,那一沓纸上,干干净净,苍蝇屎都没有一个。 鸾影这是想滥竽充数,结果被老太妃给发现了。 鸾影脸上更是青红一片,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老太妃一声冷笑:“你自己都不清楚吗?” 鸾影疑惑地摇摇头:“这包袱是我自己收拣好的,一张一张折叠齐整,怎么会有白纸?” 她扭过脸去问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你拿错了?” 小丫头将头摇得向拨浪鼓:“回禀姨娘,这书匣子就是搁在您案头上的,我们不识字,从来就没有动过。” 老太妃目光灼灼地盯着鸾影:“心诚则灵,你若是没有这份孝心,犯不着这样装腔作势哄我开心。这佛经可只有上面一沓是有字迹的,下面全是白纸。” 鸾影更是大惊失色,上前胡乱翻捡,果真如老太妃所言,下面都是一干二净的白纸。 她顿时就哑口无言:“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我分明是一笔一划地誊写的,花了十二分的心思,怎么全都变成白纸了?” 她身后的小丫头冰清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这些奴才可以作证,我家姨娘天天熬到夜半,的确是亲笔写的。” 老太妃微微一笑,扭脸望向其他几人:“你们也一人拿一张纸仔细瞅瞅,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檀将信将疑,上前取了纸,分发给花千树等人。 花千树一接过那纸,心里顿时就乐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是心知肚明。 这得益于自己的二哥,花府二少爷。 二哥同为将门之子,却不喜行军布阵,马上功夫,专门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并且哀求花将军,入了工部做事,一门心思钻研各种术数。 比如弓弩制作,兵器打造。 人们都说,六部之中,吏部贵,礼部穷,户部富,兵部威,刑部严,工部贱。 工部都是些匠人,社会地位最低下,花父百般阻挠,只有花千树鼎力支持,还经常扮作小跟班,跟在二哥身后,跑去工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工部不乏能工巧匠,尤其是来自南洋等地的两位匠人,更是给她带来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并且将一些无足轻重的教授给她。 这消字墨汁,她就恰好听说过,还用此极无耻地捉弄过自己的小侄子,让他练的大字全都一夜之间蒸发了。第二天被夫子冤枉训斥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委屈得不行。 闯祸的她买了一堆的吃食赔罪,小侄子才勉强认她这个姑姑。 分明,这鸾影用的墨汁里被人暗中下了手脚。 她花千树知道,可惜她花千树就是不说。 早就说过,即便是你鸾影掉进粪坑里,她花千树也绝对不会拉一把。 看,这报应不是说来就来了? 花千树这里使劲憋住了笑,却没有逃脱老太妃狠辣的眼睛,第一个就点了她的名。 “花姨娘,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花千树努力掩藏起自己的幸灾乐祸,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这明明已经写好的字怎么会不翼而飞呢?好像被擦去了一般,其中一定有缘由。” 这样回答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好歹她是相信鸾影的确是写过的。 老太妃扭过脸去问凤檀等人:“你们呢?” 晴雨:“鸾影姨娘的迫切心情我们都了解,还请老太妃开恩。” 挽月:“抄经的确枯燥乏味,只可惜我们几人大都不通文墨,帮不上鸾影姨娘。” 吟风:“敢做就要敢当,没什么好说的。” 凤檀:“我觉得鸾影姨娘应当不会弄虚作假哄骗老太妃才是,可可我委实无话可说。” 老太妃“呵呵”一笑,扭脸去问严婆子:“严嬷嬷,你说该怎么处置呢?” 严婆子正在心里将鸾影骂了千遍万遍,听老太妃问起,立即义正言辞地道:“这种欺瞒行径太可恨,绝对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老太妃吩咐核桃:“丫头,去打半盆清水过来。” 核桃见老太妃点名让自己做事,有些兴奋,一溜小跑着去厨房端了一盆清水,匆匆回来时,已经溅湿了衣服前襟。 老太妃忍不住好笑:“主子精得跟只猴儿似的,丫头却笨手笨脚。” 听话听音儿,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老太妃说的这只猴儿是自己吗?自己或许可以算得上是泼猴,但是猴精的包袱自己可不背。 核桃只知道傻笑,老太妃随手掀起几张纸,就丢进了清水之中。 那纸最初浮在水面之上,老太妃用指尖搅合了两下,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一盆清水竟然逐渐变得浑浊,然后泛出黑色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花千树心里暗自赞叹一声,这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老太妃早就看穿了或者说知道其中奥秘,不过是故意试探几人而已。 老太妃掏出帕子,擦擦指尖,叹口气道:“我是从宫里出来的,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这种小把戏,以后就不要在我跟前炫耀了。” 然后扭脸对鸾影道:“回去把你的墨汁全都丢了吧,里面被人动了手脚,字写好之后,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逐渐消失。” 第三十三章 重金求子 鸾影见老太妃为自己洗清了冤枉,一敛裙摆,就跪在了地上:“多谢老太妃英明,要不鸾影就算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老太妃却并未抬手让她起来,只意味深长地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戳破吗?” 鸾影摇摇头,众人也莫名其妙。 老太妃自顾道:“这墨迹虽然消失了不假,但是这白纸只要是写过字的,就会多少带点皱褶。你们拿在手里,我就不信,你们谁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可是你们呢,听我问起,全都不假思索地落井下石,将鸾影一竿子打死。可见,你们平日里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少不了冷嘲热讽,明争暗斗。 这两日,霓裳馆里不太平,我心里是明镜似的,你们也别想瞒过我。你们这些小手段,在我面前,有多拙劣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今日有言在先,下不为例,否则,我马上将你打发回你的教坊司里去,绝不轻饶。” 一席话说得众人羞愧地低垂下头,谁也不敢抬眼。 老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继续道:“既然你们现在全都是王爷的侍妾,那么身份都一样。以往,谁高人一头,谁又低人一等,在我王府里一视同仁。谁也不要拿以前的事情来说事儿,搅合得整个霓裳院里都不安生。” 花千树心里一喜,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心里又多了一分好感。她虽然对自己的确是凶了一点,但是最起码,不会是非不分,糊涂昏庸啊!看人家这话说的,一套又一套,还句句在理。 “今儿个训你们,谁也别觉得冤枉得慌,尤其是鸾影,你看看你一出事,这么多人落井下石,可见你平时的人缘,可不怎么好。那么又有何德何能服众呢? 严嬷嬷,你作为管教嬷嬷,不能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她们内讧你坐视不管,放任愈演愈烈,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等到矛盾激化了,你再压着摁着,一直是摁下葫芦起来瓢,自己也没个消停。吃苦受气那都是活该!” 鸾影与严嬷嬷全都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反驳。 老太妃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来抿一口茶,疲惫得长舒一口气,缓缓地扫过众人。 “现在,我们就言归正传,说点正事。” 众人精神一震,全都仰起脸来。 “你们进府时间已经不短,算下来,每个人伺候王爷的机会也不算少了吧?” 她搁下茶盏,“啪”的一声响:“全都将心思放在争得你死我活上,怎么就没人惦记着为我王府传宗接代?这么长时间了,连点动静都没有! 争宠争宠,你们要争的是男人对你们的宠爱,只有王爷宠你,你才有人前嚣张的本事!而不是处心积虑地打压别人。这京城里像你们这等姿色的,一抓一大把,打个比方,院子里少了一个浅月姨娘,还会有花姨娘进来,你总不能将这世间的女人全都踩在脚底下。相反,你要做的,正是提升你自己的妇德,亲睦姐妹,众人抬举,你才能站到高处。” 众人扬起的脸又全都羞愧地低下来,偷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吱声。 “梁嬷嬷,拿给她们看看!” 梁嬷嬷痛快应声,上前将丫头怀里一直抱着的匣子搁在了石桌上,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 匣子里是一尊金铸的观音像,观音跟前一对童男童女,肩扛莲花,嬉笑打闹。 老太妃微微一笑:“这尊送子观音不是镀金的,而是纯金。” 众人望着那观音像的目光里就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贪婪。 “谁若是第一个诞下我王府子嗣,这金像就赏给谁!谁第一个诞下男丁,我就抬举她先做个贵妾,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一出,几个人全都热血沸腾,恨不能就上前抢过那金像,塞进自己肚子里,投胎成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侧妃啊,多少京中权贵之家的贵女求之而不得,这是要一步登天吗? 连严婆子都满脸急切的贪婪,恨不能自己也能年轻个几十岁,与众人争个长短。 花千树偷眼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只替那夜放默哀三分钟。 老太妃求孙心切,夜放怕是要被榨干净最后一滴血了。 不过,这老太妃也真的是奇怪,心急抱孙子,就直接将那什么九歌郡主与七皇叔的婚事办了,哪怕是霸王硬上弓,偷个虫,埋个种,直接一步到位,生个小世子岂不皆大欢喜? 当家皇妃还没有进门,就纵容妾室有孕,不怕乱了长幼秩序被人诟病吗? 更何况,这几房侍妾的出身可是一言难尽啊。要是说她没有丝毫的门第之见,花千树还真的不信。 因为,前世里,老太妃虽然手伸不进青玉阁,但是暗中没少往青玉阁里送避子汤药。 老太妃站起身来,有走的意思:“你们也尽管放心,虽说王爷还没有娶正妃,不应当先有子嗣才对。可我不在乎,人家九歌郡主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众人心里这叫一个乐,纷纷跪下身来,给老太妃磕头谢恩。就好像,她们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七皇叔的骨肉。 老太妃又扭脸看一眼花千树,临走的时候不忘记加了一句:“该消停的,也就消停了吧。” 也不知道是指这些侍妾们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还是在告诫花千树,千万不要有那个非分之想。 严婆子也灰溜溜地跟在老太妃身后,去听训斥去了。 众人兴奋地议论纷纷,早就将适才的两出闹剧抛在了脑后。 只有鸾影,满心懊恼,明日里陪老太妃上香一事泡了汤,委屈得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 的确,抄写这些佛经不容易,点灯熬油又费眼,煎熬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终于攒下这么多,又挖空心思攀上了梁嬷嬷,眼巴巴地等着老太妃的另眼相看。可是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能不气恨?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将那空白的纸当做背后暗算自己的小人,愤恨地撕个稀碎,然后抬起脸来,盯着兴奋中的吟风几人,一声冷笑:“千万不要让我查出,究竟是谁在一直害我,否则,绝对没完没了!” 正兴奋地叽叽喳喳议论的几个人话音戛然而止,扭过脸来望着鸾影,皆带了幸灾乐祸,并无一人劝慰。 只有凤檀轻咳一声:“老太妃适才训斥过,大家以和为贵,以后不要再争执不休了。” 鸾影一直在强忍着眼泪,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示弱,如今再也忍不住,扭过脸用袖子掩着脸,吩咐丫头:“回去!” 第三十四章 老太妃威武 花千树走得一瘸一拐,核桃在身后紧追慢赶:“姨娘,姨娘,你说这鸾影姨娘墨汁里,究竟是谁动了手脚?” 花千树脚下一顿:“你说呢?” 核桃愁眉苦脸地道:“我这脑子又不灵光,您是知道的,我哪里猜得出来?不过,我倒是怀疑吟风姨娘,她与鸾影姨娘素有过节,而且,她也懂得这些歪门邪道。” 花千树笑着摇摇头:“错了。” “那是谁?” 花千树看了一眼四周,冲着核桃挤挤眼睛,语出惊人:“老太妃。” “啊?怎么可能?”核桃惊讶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花千树“嘿嘿”一笑:“出了我的嘴,入了你的耳,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就连鱼丸儿那里也说不得。” 核桃斩钉截铁地点头。 花千树问:“老太妃跟前的那个梁嬷嬷跟了她多久了?” “听说梁嬷嬷是家生子,老太妃闺中的伴读玩伴,比严嬷嬷还要早。” “那就对了,梁嬷嬷跟了老太妃几十年,得老太妃信任,忠心耿耿,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你说,她会为了鸾影姨娘贿赂的一点银子就跑去老太妃跟前嚼舌头,替鸾影姨娘说话吗?” 核桃愣怔了半天,懵懵懂懂地摇摇头:“应该不会。” 花千树“嘻嘻”笑道:“我猜她会,但是是当做笑话讲给老太妃听的。梁嬷嬷那就是老太妃在府里的耳目,包括霓裳馆里的风吹草动,应当也是梁嬷嬷讲给老太妃听的。” 核桃挠挠头:“我都听糊涂了。” 花千树抬起手抓抓核桃头上的小抓髻:“就明白地跟你说了吧,今日这件事情,其实就是老太妃自导自演的。” “为什么啊?” “当然就是在众侍妾跟前竖个威风,给大家一点警告,让我们有所收敛啊。你看,这一招下来,她们心里是不是都开始敲鼓,尤其是那些心虚的,肯定就要反思,自己做下的手脚,能不能瞒过老太妃了。 然后老太妃又搬出这个金观音来重赏求子,恩威并施,谁不怕她?尤其是鸾影,看她还敢到老太妃跟前上蹿下跳不?” “您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听着老太妃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那墨汁里面的手脚,就是老太妃干的呀?没准真的是老太妃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呢?”核桃将信将疑地问。 花千树赞赏地点头:“嗯,核桃分析得很对啊。可是你想想,鸾影姨娘向来不屑于同院子里其他姨娘来往,别人往那墨汁里做手脚,一次两次可以,可这些佛经可不是一天两天写完的,能每次都做手脚?有这本事的,怕不就是老太妃吗?” 花千树一番分析头头是道,核桃不由心悦诚服:“难怪老太妃今日故意提起鸾影姨娘这佛经,还当众打开,原来是早就有预谋的。姨娘你真的厉害,这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花千树轻叹一声:“我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没将自己摆在她们的位置。” 鸾影在受了这次挫折之后,待人接物显而易见不像原来那样高傲,最开始与凤檀尝试着走动,后来晴雨与挽云说话的时候,也会凑过去闲聊两句。 不过对于吟风与花千树,还是一如既往板着脸。 吟风是两人互看不顺眼,花千树,她是压根不屑于看。 但是院子里的几位姨娘,再见面倒是的确和气了许多,不再冷嘲热讽,斗得像个乌眼鸡一般。 见了面,相互点点头,问个好,你夸赞我的罗裙一句,我羡慕你的簪环一声,就连对着花千树也不再讥讽挖苦,难得一片祥和。 凤檀也在闲暇的时候,到花千树的院子里走动,与她闲谈起家长里短。 凤檀在霓裳馆里存在感不是很高,好像行事没有自己特立独行的风格,都是随大流走,从不冒尖,也从来不会刻薄地挖苦别人。但是也正因为此,她的人缘好,跟谁都能合得来,花千树对她印象还是不错的。 她的个子比较高挑,身形也匀称结实,她说自己原本是个外乡人,跟随父母逃难来到京城,一家人实在没有活路了,就将她卖给了牙婆子,辗转到了教坊司。 所以,对于她的家人极少提及。 严婆子从老太妃那里回来之后,就老实了几日,不再上蹿下跳地难为花千树,不过背转身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目光里恨不能喷出火来。 花千树不得不暗自佩服老太妃的手段,略施小计,打压了一群不安分的女人,还成功地转移了她们的关注点,激发了她们的斗志。 这霓裳馆背地里暗潮涌动,分明争得更加厉害了。 几位姨娘各展神通,使出浑身解数,废寝忘食地练习跳舞唱曲,只盼着凭借一技之长,能得了七皇叔的青睐。 霓裳馆里,日日乐师出入,丝竹阵阵,倒是更像一个烟花之所了。 花千树恍惚记起,前世里,夜放最喜欢看她跳舞。 她的身子白得晃眼,细腻若瓷,腰肢又软得好像柳枝,跳起舞来,勾魂摄魄。 她擅长跳的是胡舞,最开始见,是在父亲的庆功宴上,一群战俘女眷一身惊世骇俗的暴露打扮,将结实丰满的腰肢扭得好像水蛇一般。 欢快的节奏里,她见柳江权紧盯着那些女人如波涌动的丰满,目不转睛。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通过一些细节来观察一个男人心里蠢蠢欲动的兽性,只单纯地以为,这些脱离了良家妇女的端庄的舞蹈是他喜欢的。 所以,她就生了一较上下的心思,专心钻研练习了许久,直到她的腰也能抖动出炫目的波浪,就连眼波也横生出丝丝媚意来。 只是,她一直羞于在柳江权面前表演。 后来,被夜放囚禁在了青玉阁里,又被夜幕青陷害失身于他。 她忍辱负重,为了让夜放对她彻底放下戒心,也为了寻个借口,将柳江权的内应,一个在京中小有盛名的乐师引进青玉阁,她生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舞得妩媚妖娆。 夜放那一天,就像疯了一样,将她一次次宠上云端,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口中陶醉地叫她“妖精”。 她的舞越跳越好,腰肢也越来越柔软而又有韧性。 夜放看得浑然忘我,如痴如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乐师有了可乘之机,拨动琴弦上的熏香令他中了毒。 花千树收敛回自己的思绪,每次想起,都后悔得锥心刺骨。 第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霓裳馆里,凤檀与挽云跳舞最好,挽云尤其擅长绿腰舞,但是她都是闭了院门,偷偷地刻苦练习,花千树从未见过,只是听闻罢了。 不知道,她在夜放面前风情万种地扭动纤腰的时候,夜放会不会也是同样心神荡漾,如醉如痴? 她努力地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去想,不去念,不去嫉妒,可是又一次次触景生情,心中酸涩,不可自拔。 心里有了惆怅,再去听鸾影哀切犹如寒蝉的琴声,就不觉得再那样烦乱,竟然也能心生凄凄焉了。 院子里没有什么消遣,平日里很无聊。 尤其是出了上次的事情,围墙加高,巡逻也变得勤了,严婆子恼羞成怒,对于她们也严苛起来,警告她们没有什么事情,也不让到处游逛了,说是怕冲撞了主子们。 花千树便真正地成了金丝雀,固守着这一亩三分地,除了仰脸看看四四方方的天,或者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瓜,一边看着晴雨几人粉墨登场,明争暗斗,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最先提出放纸鸢的是凤檀。 她寻了一些竹篾来,自己扎了风筝,提笔画了一只花蝴蝶。其他人便争先效仿。 晴雨与挽云画的是金鱼和燕子,鸾影有心卖弄,画了一个嫦娥奔月,吟风不会写写画画,简单添了两笔,画了只猫脸。 花千树的风筝一升起来,众人皆哄堂大笑。 她画的是一只大眼睛,生着触角的大虫子,后面托着豆绿色长长的尾巴,风一吹,飘摇起来,就像是一只虫子在蠕动。 核桃愁眉苦脸地牵着绳子跑,显而易见有些羞窘,觉得自家姨娘这手艺有点见不得人。 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即便不能才艺双绝,那也是有西席先生教过的,这手艺连个三岁稚子都不如,核桃咋看怎么都觉得别扭呢? 而且,这风筝招摇,飞到天上去,丢人也丢到外面去了。 花千树却丝毫自觉性也没有,仰着脸笑得没心没肺。打死她也不能说,其实她的灵感是一条龙的,蜿蜒飞在上空,腾云驾雾多威风。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六只风筝一同在霓裳馆上空飞起来,便争奇斗艳。 凤檀的花蝴蝶最是招摇,鸾影画得虽然好,但是升得高了,那些细致处便模糊成一团,而吟风的飞得最高。 花千树的虫子便一言难尽了。原本就丑陋,一条长尾巴此时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猎猎作响,倒是栩栩如生。不过最主要的是,十分地讨人嫌,老是去调戏旁边的嫦娥。 鸾影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避之唯恐不及,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她指挥着丫头冰清往一边走,底下这一挪地儿,上边的嫦娥就跟虫子纠缠到了一起,难分难解。 鸾影这个风筝她可是花费了大心思,顿时就恼羞成怒。 “花千树,你到底要不要脸?放个风筝都要生事。” 花千树有些幸灾乐祸:“大家可都有目共睹,分明是你乱动,主动跑去勾引我的虫子,怎么反而赖起我来了?” 鸾影可是良家妇女,被花千树这一揶揄,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勾引你来了?” 花千树讪讪地摸摸鼻子:“这放个风筝而已,你也主动对号入座,真的没意思。” 鸾影急得将地面都差点跺出一个坑来,仰着脸那叫一个心疼,训斥冰清:“都怪你,笨手笨脚的,我昨夜里可是熬了大半夜的心血!可千万别撕扯了!否则定然要你好看。” 此时两个丫头越是手忙脚乱地想分开,两只风筝就越是难分难舍,紧紧地纠缠到了一起。只将鸾影手下的那个冰清急得眼圈都红了。 花千树早就听说,鸾影对于手底下的人一向严苛,一板一眼,凡事都按照她原本在府里的规矩来,若是丫头犯了错,也惩罚得严厉。 花千树心里低低地叹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小石子,上前扯过核桃手里的细绳,手下使力,两下就割断了。 孩子再丑,那也是自家的,核桃满心舍不得,刚想阻止,花千树已经一扬手,那虫子飘飘摇摇的,就飞了起来。 嫦娥自由了。 鸾影轻哼一声,连个谢意都没有,倒是那个冰清感激地望了花千树一眼。 核桃眼巴巴地瞅着,见一阵不正经的歪风吹过来,自家风筝立即坠了下来。心里便升腾起希望:“姨娘,我去拣,没准儿能完好无损呢。” 一阵风一样地跑出去,远远地喊花千树:“花姨娘,风筝尾巴落在树稍上了,怎么办?” 花千树闻声赶出去,见核桃正站在一棵柳树下,眼巴巴地瞅着树梢上摇摇欲坠的风筝。 花千树想爬树,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滑溜溜的绸缎罗裙,竟然有点舍不得。 “看我的。”她自告奋勇,顺手脱下脚上鞋子,就一扬手丢了上去。 真准! 正正好挂在树梢上。 她金鸡独立,扭脸望向核桃的脚。 核桃牵强地笑了笑:“好像这个方法不太靠谱。我还是回去取一根竹竿过来。” 一溜烟地跑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小心眼多了起来了? 花千树一只脚踩着自己另一只脚,的确有点懊恼。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笨过? “吆,花姑娘,这是在练什么功夫呢?” 身后有人愉快地与她打招呼。 花姑娘? 这油腔滑调,带着调戏的味道,令这称呼平添暧昧。 她勉强稳住身体平衡,扭过脸去。 冤家路窄。 凤楚狂正抱着双肩,斜靠在一旁树下,玉树临风,妖娆风流。 上次见,是在夜里,黑灯瞎火的,印象里只觉得这位世子爷有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现在打量打量,只觉得这副好皮囊,可清蒸可红烧,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绝对是祸国殃民的绝世好货。 书到用时方很少,此情此景,花千树也只能暗自赞叹一声:真他娘的好看。 见到她望过来,凤楚狂缓缓绽放开一抹勾魂的笑:“我见美人多妩媚,料美人,见我应如是。这美色当前,我心里的那只小野兽都按捺不住地开始蠢蠢欲动了。” 花千树很有些意外,一脸皮笑肉不笑:“这青天白日的,世子爷都敢在七皇叔的后宅里出入,还公然放火,调戏女眷,可见,世子爷与七皇叔的交情可非同一般。”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与七皇叔那是穿一条裤子的手足交情,你说呢?” 花千树顿时一噎,人不要脸皮,天下无敌,对于凤楚狂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她花千树真的无话可说。 第三十六章 煽风点火 凤楚狂直接走到花千树跟前,在距离她一尺左右处站定,一低头,就有温热的气息极不厚道地喷在花千树的脸上。 男女授受不亲啊。 花千树慌忙单腿蹦着后退一步。 “你看起来好像很怕我?” 凤楚狂讶异地挑眉,循循善诱道:“世子爷我一向平易近人,你见到我不用这般拘谨。” 花千树唇角微抽,牵强笑笑:“世子爷天生骚气,喔不,贵气逼人,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怯意罢了。” “至于连头都不敢抬吗?” 花千树咽下一口唾沫,抬手抹抹嘴角:“刚想起晨起没洗脸,眼角怕是还有眼屎。” 凤楚狂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逼近一步,好整以暇地打量。 “你不施脂粉的样子最是纯净,如出水芙蓉,月貌花容。” 若是换了别人,这行径绝对百分百的登徒浪子,花千树会觉得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一巴掌将他打得天黑地转。 偏生这凤楚狂言辞虽然孟浪了一些,但是那双妖艳的眼睛不带一点色意,满是促狭,纯粹就像是在挑逗邻家的小丫头。 这调戏,虽然不能享受,但是勉强也能忍受。 她清冷一笑:“比起凤世子这幅妖娆妩媚的勾人样貌,千树作为女子自愧不如。” “你这是在夸我?”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点头:“对,您若是住进霓裳馆,绝对可以宠冠王府。就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 凤楚狂一愕,瞬间明白她话里的揶揄之意,不怒反笑:“你这个女人哪里都好,就是嘴巴臭了一点,像臭豆腐。” 又将头低了低,提鼻轻嗅:“闻起来臭,不知道吃起来香不香?” 这话若是被夜放听到,不知道会不会再在他的心口踹上一脚,丢进水里漱漱口? 简直太不要脸。 而且凤楚狂离她颇近,身上一股清雅的花香之气,迎面扑鼻。 花千树蹦着又后退一步,郑重其事:“我的嘴巴不臭,只不过毒了一点而已。所以,世子爷一定要记得远离,尤其是,我的身份,我是七皇叔的女人,世子爷对我可以不客气,但是最好不要调戏。” 站得久了,身子摇摇欲坠,说不出的难受。凤楚狂抬手去扶,她一巴掌挥开,又忍不住歪了歪。 凤楚狂促狭地打量她一眼,再抬头看看树梢上挂着的绣鞋,伸手一指,眸子里溢满了轻薄的笑意。 “你可以求我?” 这绣鞋乃是贴身之物,饶是花千树没那么多讲究,也不愿意假手于一个男人。 她斩钉截铁地摇头:“多谢世子爷好意,一会儿没准儿会刮阵风,就不劳您老人家。” 话音未落,凤楚狂已然殷勤地飞身而起,一手扯下风筝,一手取下了绣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冲着花千树风骚一笑。 一身白衣,犹如谪仙降临,除却笑容有点欠揍。 凤楚狂走到近前,将绣鞋还给花千树,好心地叮嘱:“花姑娘,这女孩子家的贴身之物还是不要随便乱丢的好,若是被孟浪之人捡去,怕是要生出流言蜚语来。” 难道,你凤世子还不够孟浪吗? 青天白日之下,就公然调戏。 花千树唇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两下,一把夺过绣鞋,套在脚上,后退两步,逃离凤楚狂的笼罩:“世子爷可以叫我花千树,也可以高抬叫一声花姨娘,能不能再次麻烦你,换个称呼,别叫我花姑娘?” 凤楚狂笑嘻嘻地望着她:“为什么?”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称呼令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 凤楚狂眨眨眼睛:“不是像,就是。难道你不觉得本世子爷对你一直很有兴趣?” 花千树夸张地打了一个寒战:“所以,您就夜半三更故意跑去我的院子里,放一把火,拍拍屁股走人,差点就害得我被老太妃训斥?” 凤楚狂耸耸肩:“如此说来是我错了,下一次我放了火不走了。” 花千树歪着头,轻挑眉毛:“世子爷您就实话实说吧,我跟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仇?您故意来捉弄我的?这霓裳馆里姹紫嫣红一大片,您就算是想找什么乐子,麻烦您雨露均沾,再不济,京城里几两银子就可以任您为所欲为的好去处多的是,别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成不?” 凤楚狂郑重其事地摇头:“本世子爷岂是那种滥情之人?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而已。” 花千树“呵呵”一笑:“你我还算是同道中人,我也是只喜欢七皇叔一个人。” “是吗?”凤楚狂凑近一步,意味深长地调侃:“那上次是哪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信誓旦旦,说即便是轮、奸也轮不到夜放?这话若是被七皇叔听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而且带着一股愉悦,花千树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讶然回头,见正是七皇叔夜放,就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一身低沉的气压笼罩,使得花千树瞬间犹如皑皑白雪罩顶,生出彻骨的寒意来。 凤楚狂这厮绝壁是故意的。 上次在霓裳馆里放了一把火就走,让自己给他擦屁股。 这一次,他又在自己与七皇叔之间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 也或许,自己上辈子刨了他的坟,又鞭了他的尸。 花千树心有怯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是徒然。 夜放眸光晦暗不明,带着阴鹜之气,上前两步,低沉冷笑:“本王如何从来不知道,凤世子与我府上小妾什么时候关系这样亲昵了?” 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想说不熟。 凤楚狂已经抢先开口,依旧吊儿郎当:“前几日夜里,有幸造访过花姨娘的住处,聊得甚是投机。只是可惜,忘了时辰,唇干舌燥,连杯清茶都没有吃上。” 夜放眸底里犹如积了寒冰,相互碰撞,发出“叮呤当啷”的奋不顾身的脆响。 “如此说来,上次有人说你的院子里有男人,并非谣传,而是事实了?” 花千树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他拢在袖口里紧攥的手随时都会伸过来,卡住自己的咽喉。 “您,您误会了,事情压根” 身后的凤楚狂邪肆一笑:“当时我并没有走,就坐在屋顶上看热闹,笑得我差点就从房顶上跌下来。” 这纯粹就是火上浇油!煽风点火! 第三十七章 又死了一次 夜放的身子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有一头野性与残暴的猎豹冲出体内。 花千树惊慌抬头,试图辩解,夜放倏忽间眯紧了眼睛,然后下一步,铁钳一般的大手,就真的钳制住了她的喉咙!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耐不住寂寞吗?什么叫做轮、奸也轮不到我?你告诉我,你说啊?” 不容自己辩解,那怒气就已经令他失去了理智,想要一把掐断她的脖子! 除了剧痛,花千树已经感到了要命的窒息,眼冒金星,还有些作呕。 她拼命地挣扎,勉强自牙关中挤出两个字:“放开!” 夜放同样是紧咬着牙根,眸中溢满受伤的痛苦纠结,薄唇紧抿:“我究竟哪里对你不住?” 这仿佛是来自于前世里的质问,带着痛楚,挣扎,愤恨,发自于他的肺腑之中,因为了隐忍与压制,变得更加汹涌澎湃,就像是瞬间喷发的火山,而一发不可收拾。 这份浓浓的伤痛感铺天盖地,比那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更令花千树感到窒息。 她缓缓放弃了挣扎,甚至于有了以死谢罪的念头,满脸灰败。 核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赶了回来,强忍着对夜放的恐惧,“噗通”跪倒在地,哀声央求:“王爷,放过我家姨娘吧,她快要不行了。” 而凤楚狂自始至终都处在震惊之中,瞠目结舌,惊讶莫名。核桃的话顿时就提醒了他,跨步上前,一把就擒住了夜放的手腕:“夜放,快些放手!适才不过是我的玩笑而已,你如何竟然当真了?” 夜放紧绷着的身子逐渐放松,手缓缓失了力道,重新有空气涌入了花千树的腹腔里。 “放开她,”凤楚狂声音提高了几分,也带着怒气质问:“你今日疯了?什么意思?你是信不过她,还是信不过我这个兄弟?” 夜放一甩手,便将花千树丢到了一旁,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花千树死里逃生,捂着心口一阵干呕,猛烈涌进来的空气令她感到心肺之间都是痛的。 核桃匍匐着爬到她的跟前,替她拍背揉心口,满脸急切。 “你没事吧?”凤楚狂满脸不忍,内疚地问。 花千树仰起脸,一张小脸惨白,就像是一页薄纸。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凄楚一笑:“我没事,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夜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凤楚狂收敛了一身的不正经,讪讪地轻咳两声:“我也没有想到,夜放他竟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今日是我煽动起来的事端,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定然偿还。” 花千树慢慢地转过身,突然之间,就觉得挺累,抬头望望天:“不必了,凤世子,您只要远离我就好。” 凤楚狂焦急地想解释:“他夜放平日里从来不会这样的,我经常玩笑。他今天是发了疯了,或者吃错药了。” 花千树不做理会,在核桃的搀扶之下,径直回了霓裳馆。 晴雨挽云等人也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全都一脸的幸灾乐祸。 挽云冷哼一声:“依仗着一张狐狸精一样的脸,目中无人,这次是活该了吧?彻底令王爷生了厌恶,最好赶去教坊司里。” 晴雨假作嗔怪挽云:“花姨娘生得妩媚妖娆,我见犹怜,岂是你我这种庸脂俗粉可比?人家即便回了教坊司,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吃香喝辣,如鱼得水。” 吟风与挽云便掩唇讥笑。 核桃气得手直颤,花千树却完全没有了浪费唇舌的心思。 听到凤楚狂在身后极没有正经地笑了笑:“晴雨小嫂嫂可别妄自菲薄,本世子爷如何觉得你比她要出挑许多。不如这样,我让七皇叔也将你送去那勾栏院里估估价,我赌两千两,你身价比她翻倍,怎么样?赌不赌?” 晴雨瞬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花千树则像是吃了一颗顺心丸,瞬间还阳。 痛快,这个凤世子真上道! 这是基于对自己的愧疚,利索地倒戈相向了。 适才调戏自己并且害自己差点香消玉殒的事情,暂时就既往不咎,不再恶毒地诅咒他了。 核桃将她搀扶回去,拿着镜子照照,颈间已经被掐了极明显的两个印记,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显得特别醒目。 核桃急得直冒泪花:“咱们院子里连个化瘀的药膏也没有,姨娘,您等着,我去寻大夫。” “罢了,”花千树拦住她,声音有些粗哑:“你去禀报了严婆子,让她幸灾乐祸地讥讽你么?听那冷嘲热讽的话,倒是还不如就这样忍上一日。” “那我去厨房里让鱼丸儿给您煮一个鸡蛋滚滚。” “罢了。”花千树恹恹的,无精打采。 “王爷怎么今日脾气这样暴躁?他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的,可是误会了姨娘您了?” 花千树想想,点头:“大概是吧。” “那说明王爷心里还是有姨娘您的,这是吃味了。”核桃劝慰道。 心里有么? 想想前世里柳江权对于自己,明明已然移情别恋,勾搭上了夜幕青,不是一样对于自己和夜放的流言挑拨恼羞成怒,甚至于不惜彻底毁了自己。 柳江权如此,夜放怕是也如此。 他可以以一个姨娘的名分,捆住自己一辈子,但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同别的男人亲近一点。 这就是男人。 她苦笑一声:“什么吃味了?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自家的菜,即便是烂在地里做了肥料,或者自己砍了丢了,也要踩落上一脚,坚决不能被别人拔去吃了。” “不是!”核桃斩钉截铁地反驳:“凤世子虽然并不怎样在霓裳馆里出入,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府里,经常见到几位姨娘,也是这样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喜欢说些荤话,还一口一个小嫂子叫得亲热。大家都是见怪不怪,除了鸾影姨娘架子端得稳,其他人也玩笑着回两句嘴。 即便是当着王爷的面,凤世子一样是肆无忌惮的,向来没轻没重,也从未见王爷雷霆大怒过,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甚至于有一次,凤世子与吟风姨娘相谈甚欢,王爷还玩笑说,可以将吟风姨娘送给他。” 这样慷慨? 第三十八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达官贵人之间互赠姬妾只是寻常,姬妾在他们的眼里也不过只是一个发泄的物件儿,没想到,夜放竟然也是同样不能免俗。 就像是凤楚狂自己说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二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义气千云地打包送人,与雷霆大怒,到底,哪一个才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待自己女人应有的态度? 花千树轻揉淤青的手顿了顿。 外间门响,核桃探身,是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推开院子门,探进一个小脑袋来。 核桃撩帘出去,小丫头冲着她怯生生地一笑:“是核桃姐姐么?老太妃差我给花姨娘送一盒活血化瘀的药来。” 将手伸到核桃跟前,手心里搁着一个白玉瓷盒。 核桃欢喜地接在手里:“谢谢姑娘了,也谢谢老太妃关心。” 小丫头便缩回头去,关上门走了。 核桃眉飞色舞地回了屋子,将药膏递到花千树的跟前:“老太妃特意差人送过来的,您看,老太妃还是极待见您的。” 老太妃?怎么可能? 花千树定睛去看,那药膏效用如何不知道,单纯看盒子,晶莹剔透,蛮招惹人喜欢,这药膏定然也是价值不菲。 她接在手里,打开盒盖,一闻那香气,就是一个愣怔。 太熟悉了。 前世里,夜放手脚没个轻重,自己欢好之后,经常落梅遍布,带着淤青。原本不关痛痒的,可是夜放却一声不吭命人送来了药膏,帮她一点一点地敷好,极有耐心。 只是,经常有的时候,药涂了一半,他便重新重重地落下唇去,吃个满嘴。 待到那唇迤逦地游走到花千树的唇边时,她便品尝到了这药膏的味道,带着雪莲的清香,和丝丝的甜味。 这药是老太妃赏的吗?老太妃哪里会有这样待见自己?她不幸灾乐祸地喊一声“该打”,就已经很仁慈。 核桃见她愣怔,便出声问道:“姨娘,我帮你涂吧?” 花千树方才缓过神来,将它丢置一旁:“罢了,不痛不痒的。” 核桃就有点着急:“涂上这淤青便消散得快,否则太难看。”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好看给谁看?” 核桃就不知道怎么劝了。 院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这次来人并不客气,直接就撩帘走了进来,冲着花千树福身行了一礼。 “花姨娘万福。” 是厨房里帮厨的粗使丫头鱼丸儿,同时也是核桃极要好的结拜姐妹。 关于两人结拜,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核桃的版本是说,她刚来霓裳馆的时候,吃饭总是被其他丫鬟婆子欺负,老是吃不饱。而鱼丸儿有一次,宁肯自己饿着肚子,竟然把仅有的两个包子塞给了她。 核桃一时感动,觉得见微知著,鱼丸儿定是一个拥有舍己为人的好品德的姑娘,拉着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寻到关老爷的像,就在灶王爷跟前结拜成了异姓姐妹。 两个贪吃的小丫头,因为了两个包子就义结金兰,花千树觉得,请灶王爷作证更相得益彰,关老爷会鄙视她们的。 而鱼丸儿关于那两个包子,则不好意思地跟花千树说,其实,包子一出笼,她就偷吃了好几个,包子馅都顶到嗓子眼,实在咽不下去了。又怕剩下被刘妈发现,就塞给了核桃。其实核桃一点也不傻,她跟自己结拜之后,就没有饿过肚子了。 鱼丸儿是跟核桃一样讨喜的小丫头,人如其名,脸有点圆,身子有点胖。 花千树一直觉得,心宽体胖,胖子们少了许多算计,所以才多了一身的肉。她对于鱼丸儿一样喜欢。 这两个小丫头到一起,天南海北,胡吹海侃,兴奋起来能掀了房顶,就像两只尾巴欢快的小奶狗。 花千树微微一笑:“你厨房里忙完了?” 鱼丸儿摇摇头:“刚把中午的饭菜洗好切好,瞅了个空,跟刘妈说了一声就过来了,给核桃送点吃的。” “什么吃的?”核桃立即来了兴趣。 “就我上次跟你说的茴香烀饼。” 这个吃食花千树也没有听说过,向着鱼丸儿手里望过去。 鱼丸儿将手伸出来,打开笼布,露出两角黄绿色的豆面饼子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就是头茬的茴香苗切碎了,和进豆面里,烀在铁锅上烙得一面金黄焦脆,当做干粮吃的。这是粗粮,花姨娘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精米细米的,想必也吃不惯。” 花千树掰了一小块来尝,应当是因为在笼布里搁的时间久了的原因,已经不再香脆,入口一股茴香与豆面的清香味,带着微咸,倒是入得口,不过的确粗粝,有点辣嗓子。 “这农家的饭食的确挺有味道。” 鱼丸儿见她竟然不嫌弃,有点小兴奋:“若是用开春的榆钱来做,卷着小嫩葱蘸酱,会更好吃!我哥哥在城中大酒楼里跑堂,多少也偷学了一点手艺,烀的烀饼特别香。 原本我在王府里好吃好喝的,比他们谁的吃食都精细,偏生就是馋这一口,我哥哥就立即做了,托人给我送进来。” 花千树的心里不由一动:“你哥哥在城中饭馆里?” 鱼丸儿点头:“是呢,我家是村子里的庄户,托关系让哥哥进了城里的酒楼,前三年跑堂,后三年就可以进厨房打杂,偷学一点酒楼的手艺。日后好歹饿不着。” 这丫头蛮健谈,一张小嘴喋喋不休。 “你们两个人倒是正好有个照应。”花千树淡淡地道。 “原本,我隔上十天半月都可以出府去看哥哥的。可是小厨房原本的厨娘走了,严嬷嬷让我顶替上,一直拖着不找新厨娘。每日里活计多,我和刘妈就谁也腾不开身,好久没有出府了。” “为什么不找新厨娘?”核桃好奇地插嘴。 “厨娘的月例银子高,严嬷嬷从中捣鬼,贪墨了那厨娘的月例,自然愿意就这样一直拖着。算下来,我都两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花千树沉吟了片刻不语,听鱼丸儿说完,抬起头来:“鱼丸儿,能帮姨娘一个忙吗?” 鱼丸儿立即痛快地点头:“姨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只要鱼丸儿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花千树犹豫了片刻,方才出声道:“你哥哥在酒楼里做事,南来北往,鱼龙混杂,想必消息是灵通的,能不能让他帮忙打听一下,我家人如今的状况?”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沉默了。 第三十九章 红花怎么了? 花家的惨案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心知肚明,还能有什么事情比灭门之灾更为凄惨的? 花千树从未在人前提起过,包括核桃跟前。但是,这的确就是一把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她的心。 太后懿旨一下,男丁皆斩首,这是毋庸置疑的,不会心存什么侥幸。 花千树惦记的,是府上女眷。 前世里,从夜幕青的口中得知,自己母亲与嫂嫂已经全都死在了柳江权的剑下。 今世,她也又一次亲眼目睹了门口大大小小的十几具尸首,那都是自己朝夕相伴的亲人。 她想起自己的小侄子,妹妹,她仍旧有点侥幸,万一,她们还在人世呢?万一,柳江权与夜幕青为了日后要挟自己,留下了一条性命呢? 再说,今世有些事情已经与前生出现了偏差,若是,花家仍旧还有幸存者呢? 她那刚及笄的妹妹,花千依,平素里对着柳江权一口一个“柳大哥”叫得亲昵,万一柳江权良心发现,留了她一条性命,只是被官卖了呢? 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自己就不应当放弃。如果真的还有亲人尚在人世,她花千树就必须要竭尽所能,救她们于水火。 她满脸殷切地望着鱼丸儿:“我想知道,我亲人里还有没有幸存的人?是不是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假如,很让你为难的话,便算了。” “不,不为难!”鱼丸儿斩钉截铁地摇头:“这对于我哥哥而言,应当算不得是什么难事。我下午便去寻府里同乡,让他想办法给我哥哥捎个口信。” “那就谢谢了。”花千树极其真诚地道:“不过,这件事情毕竟犯府里的忌讳,千万不要声张,最好是寻个可信的人。” 鱼丸儿一一记下,惦记厨房里的活,赶紧回去了。 花千树颈间的伤倒是无碍,也就是一点淤青,但是她的喉咙总是有点发痒,忍不住轻咳。而且一会儿便有些火烧火燎地痛,也不知道,与受伤有没有关系? 下午的时候,府里的老大夫背着自己的药箱,进了霓裳馆。 核桃见了,慌忙进来请示花千树,是否需要让老大夫给开两副药剂。 花千树摇摇头:“自小就最怕吃那个苦汤药,倒是还不如炖两盅银耳汤润润喉咙。” 核桃是亲眼见到夜放施暴时候的狠厉,因此有些担心。 “别的姨娘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赶紧请大夫来看,您怎么就讳疾忌医?” 花千树不想吃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今日又是谁身子不舒坦?” “鸾影姨娘。” 花千树点点头:“的确,看她那娇弱样子,来阵风都要将她卷到天上去,身子骨肯定不挡事。” 核桃摇摇头:“她是故意拿捏什么大家小姐的做派吧?分明好生生的,非要请老大夫把什么平安脉,把自己当做宫里的贵人了?不过是个詹士府出来的,又不是多高贵的身份。” 花千树也只是笑笑,兴许,这才是大家闺秀应当有的风范吧?不过,花家人都是刀光箭雨里闯荡出来的,轻伤都不下战场,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将军府大小姐竟然也没有被娇养过。 浑然不放在心上,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到了晚间,嗓子轻了许多。 推门出来透口气,就见到鸾影的院子跟前围拢了人。 “住手!我让你们两个住手!听到没有?” 又是吟风火爆的嗓门。 难不成两个人又起了干戈? 花千树诧异地往跟前凑了凑,准备搬个板凳吃瓜。 鸾影的院子门口,跪着两个人,正是鸾影跟前伺候的两个丫头。 两人面对面跪在地上,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巴掌,你来我往,只将脸颊都扇得通红。 这幅场景有点怪异。你说两人是在打架吧,可又面对面跪着,一个先打为敬,一个礼尚往来。 可若是玩笑呢?这手下也真的使了气力,而且两人全都哭哭啼啼,满脸委屈。 吟风站在一旁,终于受不了,一声大吼:“我让你们两人住手!” 一个小丫头委屈地哭出声来:“吟风姨娘,我们不敢不听我家姨娘的吩咐。” 这是鸾影的意思? 早就听说鸾影对于下人管教得特别严苛,可是两人犯了多大的错,竟然这样惩罚?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就算是宫里的宫女犯错,也是送到慎行司,扒了裤子打板子,有伤伤在背人的地儿,不能打脸。否则走出去,能臊个半死,自己脸面也没有了。 吟风一掐腰:“她让你们互相打,你们就果真老老实实地听话啊?她若是让你们去死,是不是也乖乖地撞墙。” 两人全都手下一顿,哭天抹泪。 鸾影气冲冲地撩帘出来,冲着吟风冷哼一声:“奇了怪了,我管教自己的丫头,管你什么事情?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先管好自己吧。” 吟风这火“噌噌”地就冒上来了:“两个丫头犯了什么错,教训几句下不为例也就罢了,至于这样打人脸吗?你让她们二人以后在这霓裳馆里怎么走动?” “我罚她们自然就是有罚她们的理由,还需要向你请示不成?胆敢吃里扒外,谋害自家主子,就应当这样教训。” 小丫头难过地泣声道:“姨娘,真的冤枉,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鸾影冷哼一声:“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我自己不成?还不肯招认是谁指使的吗?” “我们若是真的吃里扒外害您,天打雷劈!”小丫头冰清信誓旦旦。 鸾影不屑听二人解释,扭身就走:“继续打!我说过让你们停下来吗?我就是要打给你们背后的主子看看,想要害我?若是被我查出来,绝对不会轻饶。” 其中一个小丫头膝行向前两步,因为嘴巴红肿,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那药我们抓了回来就直接煮了,真的是方子里自带的。” “呸!”鸾影扭脸啐了一口:“再胡说八道,割了你的舌头。” 吟风好奇地问:“你药里究竟加了什么?难不成是砒霜?” “不是。”小丫头哭着摇头:“是红花。” 鸾影想拦,已经是来不及。 吟风并不懂药理,疑惑追问:“红花怎么了?有毒?” 第四十章 被害的妄想 鸾影脸色不好看,咬着牙根:“红花汤那是堕胎药!也不知道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害我,竟然在我的汤药里加这些东西。多亏我以前就见过红花,否则,每日里这汤药服下去,岂不是伤身子?万一我有了王爷骨肉而不知情,岂不就要成了王府的罪人?你说,这两个丫头是不是该打?” 吟风便无话可说,晴雨幸灾乐祸地点头:“的确该打,打得轻。” 鸾影“呵呵”一笑:“对,她们两个丫头是没有这种心机害我的,肯定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我这里打狗,她的主子自然就慌了,会跳出来替她们出头。” 这话意有所指,吟风听了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鸾影姨娘这含沙射影的,是想针对谁呢?感情我们看不过去,劝上两声,这还有嫌疑了?” 鸾影环顾四周一眼:“吟风姨娘可千万别误会,我这话是说给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害我的人听的。你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就别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吟风更加火大,但是又无法发作,气哼哼地道:“算我多嘴,多管闲事了。” 扭身便气呼呼地走了。 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言,唯恐被鸾影扣了帽子。 鸾影冲着地上两个小丫头冷冷一笑:“继续打!” 两个小丫头哭得更加可怜:“姨娘,饶了我们吧?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你们若是不肯承认也好,我也不费这些功夫。直接叫个牙婆子来,将你们打发出去就是。这种卖主求荣的奴才,宁肯错杀也不枉纵,留在身边也是祸害。” 花千树略一沉吟,扭脸低声吩咐核桃两句,核桃便一溜小跑出去了。 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将头磕得梆梆响,连声央求。 鸾影自顾扭身回去了。 过了不多时,院子门口有脚步声,看热闹的人扭脸,见是府里老大夫脚步匆匆地进来,直接向着鸾影的院子,连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两个小丫头扭过脸来,全都双颊红肿得像嘴里含了鸡蛋。 “鸾影姨娘!” 老大夫一手一个,将两个小丫头从地上搀扶起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误会,全都是误会!” 鸾影闻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见到老大夫诧异地问:“您怎么来了?” 老大夫叹一口气:“姨娘您可是冤枉了这两个丫头了。您那方子是我开的,里面的确有红花。” 鸾影不禁就是一怔:“怎么可能呢?那红花不是落胎所用的虎狼之药吗?” 老大夫摇摇头:“红花功效较多,可以活血养血,解郁安神,开胃健食,可不只片面的是什么落胎药。姨娘您宫寒气滞,血气不足,导致您经期不调,所以一直以来难以受孕。老夫对症下药,给您抓的药里加了适量的红花。并非是您所想的这般。” 鸾影无疑就是被打了脸,一时间愣怔,不知道怎么说。 两个丫头听了老大夫的解释,更加委屈,低头抽噎,双肩耸动。 旁边围观者望着鸾影,一脸讥讽之色。 晴雨掩唇讥讽:“就说鸾影姨娘突然叫了大夫过来,我还以为是身子不舒坦,原来,是急着有孕讨赏呢。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 鸾影面子上过不去,望着被自己冤枉的两个小丫头,道歉的话又说不出口,跺跺脚,扭身又重新回了自己屋子。 老大夫心有不忍:“打得这样狠,恢复起来可不容易,此事多少也是因我而起,一会儿去我那里取一瓶药膏来抹抹吧。” 小丫头千恩万谢。 老大夫与众人便议论着散了。 花千树心底里一声冷笑,觉得这鸾影倒是还不如吟风磊落。吟风当初冤枉了鸾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极其坦率地向着她认错。 今日换成她,草木皆兵,多疑而又盲目自信,冤枉了伺候自己的两个丫头,却还仍旧放不下架子,认错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对于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核桃跑去厨房里端饭菜,回来的时候,神秘兮兮地告诉花千树:“适才鸾影姨娘跟前的冰清竟然向着我主动示好,并说不太方便,托我向您表示谢意。” 看来,冰清已经得知了是核桃跑去请来的老大夫,替她们洗清了冤屈。 花千树慌忙叮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鸾影姨娘比较爱多心,此事记得告诉冰清,不要外传,免得鸾影又误会我是与她故意作对。”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说过了。”核桃压低了声音一脸坏笑:“我适才还听来了一个热闹,姨娘您要不要听?” 花千树没个好气道:“什么事情便如实说,不要卖关子。” 核桃“嘿嘿”一笑:“您知道鸾影姨娘为什么请大夫吗?” “老大夫不是说了吗?是为她调理身子。” 核桃抿着唇:“听说原本不是。是鸾影姨娘今日故意在王爷经常去的地方守了半晌,见到王爷靠近,便佯作晕倒。她原本心里是存了别的心思的,结果王爷竟然都没有理会,径直走过去,只差了一个长随将她送回霓裳馆,并且叫了大夫。 她脸面上过不去,害怕其他姨娘们知道了嘲讽她,就不得不将错就错,虚张声势,将病症胡乱说了一通,然后歪打正着,老大夫说她宫寒气滞,难以有孕,开了方子给她。” 花千树一愕,然后哑然失笑,感慨这大户里出来的千金小姐花样就是多,为了争宠这是不择手段了。 “就算是没有毛病,她也必须要喝几副苦汤药撑面子。”花千树有些幸灾乐祸:“这就叫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 “说起汤药,还有一桩怪事呢。”核桃漫不经心地道:“鸾影姨娘原本已经将那几副汤药,丢在了门外。后来听了老大夫解释,又觉得惋惜,就命冰清将它捡回来。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了?”花千树好奇地问。 “这药竟然也有人捡,药包里面的红花不知道被谁挑拣了一个干净。” 花千树诧异地挑眉:“捡这个做什么?若是需要花上二十文铜板就能买一大包。” “谁知道呢?”核桃摇头道:“其他的药材都是原封未动,唯独只少了红花。” “只要不是拿来害人就好,几人全都殚精竭虑,讨七皇叔欢喜,就盼着能早日有身孕,为王府传宗接代。这若是有人存了阴险心思可就不好了。” “姨娘如何也与鸾影姨娘一般疑神疑鬼的了?”核桃掩着唇笑:“六位姨娘进府也有些时日了,若是有孕,应该早就有动静了,心急不来,这是造化。” 难得核桃这个丫头,竟然说了一句开窍的话。花千树抿抿唇,没答话。 “几位姨娘全都是用心良苦啊,也就是您和吟风姨娘两人坐得稳当。” 核桃唠叨完,又想起自家姨娘刚刚才受了七皇叔冷脸,这壶开水拎不得,慌忙转移了话题:“您可知道,挽云姨娘也要大显身手了!” 第四十一章 纽扣突然掉了 教坊司里出来的姑娘都是能歌善舞的。 挽云这些时日里一直都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刻苦练习,废寝忘食,练习的不是别的,就是胡旋舞。 她与七皇叔跟前的侍卫套了许久近乎,方才打听到,七皇叔曾经数次跑去胡人开的酒馆吃酒,看胡人女子跳的胡旋舞。 她希望能在七皇叔夜放面前一舞惊鸿。 她擅长绿腰舞,胡旋舞自然也有涉略,练习起来得心应手。 可惜,她没有合适的舞裙。而且因为手镯一事,被严嬷嬷克扣了数两银子,如今手头正是拮据,尚且在发愁过几日发了月例,如何向着吸血鬼一般的家里人交代,哪里有闲钱添置行头? 晴雨那里有一套艳红色水袖舞衣,是她练习惊鸿舞所用,挽云就将主意打在了这套衣裙上。 自从上次发生的事情以后,挽云对于晴雨心存芥蒂,走动得不是那样密切,心里也有所提防。 俗话说人穷志短,她犹豫两日,最终,仍旧还是孤注一掷,腆着脸皮去借。 晴雨极痛快地就答应了,当天下午就差寥寥将舞裙拿来给她。 舞裙是晴雨当初花钱从府外定制,一身艳红色闪金丝的紧身舞衣,柔长水袖,腰间直接镂空,垂金丝流苏,挂着几串镂空莲花银铃, 挽云皮肤白皙,穿上这身火辣的舞衣,映衬得肤色莹白如羊脂白玉,只是,这衣服乃是晴雨量身定制,而她又比晴雨身子圆润高挑一些。穿在身上,胸部有些紧绷,被缎带与纽扣紧束,呼之欲出。 她跟前两个丫头将她夸得天花乱坠,她心里愈加膨胀,轮到她的时候,一路张扬“叮铃叮铃”去了七皇叔的星辰园。 正所谓,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一次不到小半个时辰,挽云就被七皇叔跟前的侍卫给送回了霓裳馆。 她喜好张扬,每次从星辰园里回来都会格外炫耀,所以这次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众人还一如既往地守在园子的凉亭里,等着她凯旋。见到她提前回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挽云裹了一件披风,遮掩了大半个身子。 当时就想偷偷地绕过众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结果晴雨眼尖,一抬脸就看到了她,极热情地打招呼:“挽云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去,讶然之后,互望一眼,满脸“关切”地围拢上去,七嘴八舌地“关心”她提前被送回来的原因。 “挽云姨娘一向得王爷疼宠,每次都舍不得放你回来,今日如何这样早?怕是破天荒第一次呢。” 挽云瞬间涨红了一张脸,牵强笑笑,支支吾吾地敷衍道:“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就早些回来了。” 这个借口很蹩脚,谁听不出是在敷衍呢? 大家眸光闪烁,不约而同就更加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上演了一出什么好戏。 “听说今日挽云姨娘为王爷精心准备了一场绝世胡旋舞,这身子若是不舒服,岂不就发挥不好?”吟风意有所指地问。 “不舒服?七皇叔没有寻府里大夫给你看看吗?”凤檀第一个关心,却掩着唇笑:“可别是有了吧?” 挽云被大家追问,一脸难堪,明显是有难以启齿的什么原因,牵强一笑:“开什么玩笑呢?不过是略微有点风寒而已,所以头晕目眩。” 吟风又不屑地翘唇:“穿得这样严实,还能感染风寒吗?” 挽云将身上披风拢得更紧:“我不舒坦,早点回去歇着了。” 她的反应有些反常,瞬间就令众人的心思又转了许多个圈,思及她今日大张旗鼓地跑去七皇叔的跟前献舞,肯定是砸了! 挽云拧身便走,面红耳赤,有些仓惶逃离的味道。 众姨娘觉得看热闹不够,满心好奇,议论几句,就费了心思去打听始末,竟然打听出一场笑料来。 其间来龙去脉,其实大家都说不清楚,这传闻还是猜测的成分比较多一些,可能与事实有所出入: 挽云当晚进了星辰园之后,七皇叔跟前的侍卫等人便有眼力地退了出来。丫鬟与乐师守在外间等待吩咐。 七皇叔正坐在里间下棋,一个人。 挽云进去,对着七皇叔磕了头,莺声燕语,自然不必提。 七皇叔正专心致志,头也不抬。 挽云清了清喉咙,便毛遂自荐,要为七皇叔献舞。 七皇叔兴致缺缺,就连眼皮也未撩一下。 核桃说到这里的时候,花千树心里是有腹诽的,觉得挽云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总共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样羞涩做什么?直奔主题难道不好么? 挽云又壮着胆子补充道:“妾身这胡旋舞已经勤奋练习了许久了,就是希望能博王爷您一笑,哪怕只是个消遣。” 七皇叔此时应该还没有进入状态,也没有兽性大发,手下一顿,“啪”的一声将旗子丢在棋盘之上,缓缓启唇:“胡旋舞?” 挽云心中暗喜,忙不迭地点头:“是,就是去年京中最为流行的胡旋舞。” 扬起脸,玉臂一伸,身上披风荡漾开,就露出堆雪一般的腰身。 七皇叔坐在锦帐后没有动,却清冷地吐出一个字:“嗯。” 挽云顿时欣喜若狂,将乐师叫进殿里来,按照提前约定的曲子,指尖拂过琴弦,便拉开了序幕。 挽云使出了浑身解数,扭腰摆臀,目送秋波,腰间银铃“叮铃”乱响,万千诱惑。 就连琴师冷不丁地一抬头,心弦都被撞得一乱,错了节拍。 原本一切顺理成章,都挺美好,就等着七皇叔兽血逐渐沸腾,水到渠成。 可是不知是这晴雨寻的裁缝手艺不太好,还是挽云身材过于丰满,她扭动的幅度又大,因此,她胸前的那一小块遮羞布,突然就冷不丁地弹开了。 地上,滚落了两颗铜纽扣。 挽云一声惊呼,脚下一绊,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乐师瞥了一眼,乐曲暂停,慌乱地低垂下头,战战兢兢。 自己竟然无意间偷窥到了七皇叔的女人,七皇叔会不会一怒之下,难为自己? 锦帐后的七皇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捡起了棋子,苦思半晌,重新落下去。 而挽云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愣怔了片刻,敏感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便噤若寒蝉一般跪在地上,向着七皇叔请罪。 第四十二章 下挑战书 七皇叔这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京城风靡一时的胡旋舞?” 挽云用手紧紧地捂住胸口,满脸惭色:“妾身学艺不精,让王爷见笑了。” 七皇叔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听不出喜怒。 “的确是跳得不伦不类,有碍观瞻。对此你应该向花姨娘好生讨教讨教,她见多识广,应该对这胡旋舞有些研究。” 花千树还在从核桃的唾沫横飞里怀疑,那铜扣是不是七皇叔兽性大发,一把给拽开的?谁知道,事情就突然跳转到了一个猝不及防的阶段。 怎么就扯上自己了? 七皇叔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跳舞? 更何况还是这种万般勾魂的胡舞。 他这般吩咐,是不是带了试探的心思?还是漫不经心? 在自己面前,七皇叔好像丝毫都不想遮掩他重生的事实。他难道就不提防自己吗? 她这里愣怔,核桃还兴奋地问:“如今背地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挽云姨娘那衣服怎么会穿坏的?” 见花千树沉吟不语,自顾道:“有人说,难保这不是挽云姨娘的一个手段,是自己故意撑开衣服,借此勾引七皇叔,不过弄巧成拙罢了。 也有人悄悄说,挽云姨娘也太傻,共事一夫,即便是再好的姐妹也信不过,这衣服怕不是晴雨姨娘提前做了手脚,有意让她在七皇叔面前丢丑。” 核桃有模有样地一条条分析,这件事情其中的蹊跷之处,自顾说得斩钉截铁。 冷不丁抬头,见花千树神游天外,便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姨娘想什么呢? 花千树牵强一笑:“没想什么,不过是觉得七皇叔这话,一定会招惹挽云恨我,一肚子怒火也会发在我的身上。至于那衣服如何会坏,她怕是也没有心情去猜度。” 她这并非是多虑,挽云的确是将此当做奇耻大辱的,花千树不去招惹她,不代表她就会安分守己。 在她眼里,花千树那就是只会撒泼耍赖,一无是处的。七皇叔竟然拿她与自己相提并论,还要让自己去向她请教,若是传扬出去,自己这脸面往哪里搁?岂不是要被大家当做笑料。 事实上,这件事情的确传扬了出来,大家虽然没有在她面前冷嘲热讽,但是却有小丫头背地里向着酒儿打听细枝末节,自然而然也就传扬到了她的耳朵里。 而晴雨又借此大做文章,在她面前推波助澜。 “你是不知道,那花姨娘听说此事之后有多么嚣张,恨不能立即叫嚷得人尽皆知,莫说整个院子,怕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你一时失误,被王爷训斥的事情了。” “王爷怕也就是顺口一提罢了,她见多识广有什么用,还不是眼高手低,有本事跳一个给我们看。若是不会就乖乖地闭上嘴巴,霓裳馆里什么时候容得下她这种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的了?” “她还在处心积虑地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四处宣讲,说那舞衣毁坏是我提前做了手脚,故意让你在王爷面前丢丑。 想想前些时日,她就存了这种龌龊心思,在你我姐妹之间无事生非,让咱们无缘无故地疏远了许多。这还仍旧不死心。就不想想,我能这样害你吗?能掐算得这样准吗?不早不晚,就在王爷跟前出糗?” “非但如此,她还说或许是你自己故意撑破了,勾引王爷。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妹妹你说得跟她一样卑劣,还四处败坏你的名声。” 如此这般,喋喋不休地推心置腹,将挽云说得义愤填膺,而又满面赤红,心里的小火苗煽动成熊熊怒火。 这衣服,的确就是挽云自己暗中剪了铜扣上面的细线,故意撑开的,所以才有先见之明,穿了披风过去。 现在被晴雨一言说中,不由恼羞成怒,心里又气又恨,珠泪涟涟,恨不能立即发作出来,一番摔打。 而同时,晴雨磊落地将别人对她的猜疑摊开了讲,就令挽云先前对她的猜疑瞬间烟消云散,两人又重归旧好。 她原本就没有多少心眼,是晴雨手中的一根枪,现在听了晴雨的一番撺掇,正是怒火翻涌,势必是要在花千树面前扳回一局,以雪耻辱的。 第二天,她就向着花千树下了挑战书。 花千树正和核桃在厨房里忙碌,不是做什么美食,而是制作花露。 院子附近种的花多,又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候,她心里蠢蠢欲动,起了制作花露的心思。 花露早在杨贵妃的时候,听闻就已经在宫廷里风靡一时。手工艺人采用蒸馏方法制作,不宜保存,所以在市井之中流通不多。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小姐们浑身都被脂粉滋润着,也极少再用花露。 花千树是鲜少擦脂抹粉,而且又比较喜欢花露这种淡雅的清香,不甜腻,不厚重,若有若无。 她与核桃在院子附近摘了许多香气比较馥郁的鲜花,趁着厨房里不忙的时候,借用蒸锅,开始鼓捣。 经历过两次失败,改良过用具,便果真收集了许多种香型的花露。 趁着闲暇的功夫,心血来潮,将头发散下来,用烧火的铁棍子将头发烫了烫。 这两招都是跟二哥学的,他会许多稀奇古怪的小门道,还会近乎于易容术之类的化妆术,可以用一种贴近于肤色的药膏改变人的脸型与五官轮廓,惟妙惟肖。 花千树缠了二哥好久,连哄带要挟,甚至于让二嫂当说客,才学了个八、九分手艺,就为了顺利混出府,或者捉弄人。 丸子与核桃看得瞠目结舌,围着她一头波浪一般的长发新奇地议论。 挽云带着酒儿闯进厨房里来,瞬间被花香包围,吸吸鼻子:“花千树,你在做什么?” 花千树扭过脸来:“新鲜出炉的玫瑰花露,香气馥郁,持久,使用方便,尤其是跳舞的时候,抹上一点,就连渗出来的汗都是香的。一瓶只需要五百文钱,有没有兴趣来一瓶?” 她若是不提跳舞也罢,一提跳舞挽云心里就格外腻歪,颐指气使道:“谁稀罕你那个什么香露?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第四十三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 花千树便直接扭过脸去自顾忙碌,不再搭理她。 挽云见她不答话,又继续道:“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想必你肯定也早就知道。前日里王爷吩咐的事情?” 花千树这才恍然大悟:“你说就是那个教你跳舞啊,我不会。” 挽云讥讽一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教我跳舞,你配吗?” 花千树抹抹头发,缓缓起身,一本正经地纠正:“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应当用秤,照镜子是看不出来的。还有,配不配,那是王爷吩咐的,有道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愿意教你?” 挽云上下打量她一头波浪似的齐腰长发,充满了魅惑与别样的风情,仍旧是不屑地轻哼一声:“还是那一句话,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有没有令我心服口服的真本事,你要展示出来才算。早就听闻花家小姐才艺双全,还真不知道竟然还会跳舞,深藏不露,不若今日便让我开开眼界?” 真能胡扯,还才艺双全,她花千树是恶名在外好不? 她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都是外间人抬举,盛名之下未免不符,我也压根就不会什么《胡旋舞》。” 挽云一声讥笑:“这是拿我当贼人防?还是不敢跟我比?心虚胆怯了?” 花千树微眯了眼睛:“我为什么要跟你比?你若是不屑于跟我学,尽管告诉王爷一声就是,我又没有逼你。” 挽云一咬牙:“你若是赢了我,我便诚心诚意地拜你为师,磕三个响头,给你端茶递水。” 赌注很大,看来挽云是有必胜的把握,下定了决心要一血耻辱。 即便真的输了,看她这狠劲,怕是早晚也要欺师灭祖。 花千树摇摇头:“我有核桃一个丫头就够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敢?”挽云换成激将法。 花千树转身去收拣收集好的花露,漫不经心:“你怎样高兴就怎样认为好了。” “就知道你是徒有虚名,难怪柳江权会移情别恋,喜欢上慕青郡主,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这句话,是花千树心里的一根刺,直愣愣地扎进她的心里,痛得一阵抽搐。 她不稀罕柳江权,但是她无法释怀柳江权带给她的背叛与耻辱。 核桃更是义愤填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是又不知道自家主子有几斤几两,不敢冒冒失失地说话。 挽云继续喋喋不休地道:“你若是愿意现在认输,承认技不如人,我转身就走,绝无二话。” 花千树扭过脸来,极平静地问:“你想比什么?” 挽云有些意外,随即便笃定地道:“也别说我欺负你,拿自己的长处与你比,就比你最擅长的胡旋舞好了。” 花千树从容地点头:“好。” 正中我意。 两人的比试,引来了霓裳馆所有的人围观。 挽云的胡旋舞大家早就看过,不过七皇叔对于花千树赞赏有加,想必应当也是有两把刷子。 谁输谁赢,私下里多有议论。 就连鸾影都抱着她的琴,凑了过来,为两人伴奏。 院子里堆了数口水缸,紧密地排列成梅花形状,全部盛满了水,好稳固不倒。 挽云已经换好了衣服,得意洋洋地指着水缸道:“你我全都擅于胡旋舞,想来应当不分伯仲。要比,就比个精彩的。我们效仿飞燕掌中舞,与西施的响屐舞,一起站在水缸上面跳,既要比舞姿,又要比平衡力,谁若是先不慎掉落在地上或者水缸里,就算是输。” 这两种舞蹈花千树都听说过,飞燕的水晶盘起舞自然不必多说,妇幼皆知。而西施的响屐舞听说便是夫差专门为西施用数以百计的大缸,上铺木板,筑“响屐廊”。西施穿木屐系小铃,跳的时候,铃声和大缸的回响交织,别有韵味。 不过这胡旋舞节奏快,转得急,寻常舞者若是基本功不够扎实,平地里都站不稳当要摔跤,更遑论是站在滑溜的缸沿之上? 几口水缸只有缸沿紧密相接处,勉强可以落足,稍不注意,脚下一滑,就会跌落进水缸里,成了落汤鸡。 难上加难的是,还要两个人一并站立在上面,方寸之地,难免有肢体碰撞,将对方挤下去。 既要稳定平衡,还要时刻关注脚下落脚之处,还要舞姿兼备,小心提防来自于对方的挤兑,的确是个极难的挑战。 这哪里是比舞,简直就是比试梅花桩的功夫嘛。 花千树心里呲牙一乐,若是论跳舞,自己是个二把刀,比不过教坊司里出来的舞姬。但若是比力气,比平衡力,比抢占落脚点,你挽云怕不是个个! 毕竟,自己好歹是习练过内功心法的,灵敏度绝不逊色。 你挽云这是在我瞌睡的时候送了个枕头来吗?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子,这是量身定制啊。 “掉在地上或水缸里算输?”她重新重复了一句。 挽云点头:“对!但是不得恶意将对方推挤下来,各凭本事。” 鸾影试着调了调琴弦。 花千树扭扭腰:“好久没有跳过了,老腰都僵了。” 挽云则炫耀一般地一个华丽旋身下腰,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晴雨在一旁鼓掌叫好助威。 花千树则忍俊不禁,“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挽云被她笑得心虚,冷声质问。 “没笑什么。”花千树使劲憋住笑:“你在七皇叔跟前就是跳的这个舞啊?” 一提起这场羞辱,挽云顿时火冒三丈:“是又如何?” 花千树振振有词道:“那你可就不懂了,你与七皇叔独处,尽享闺中之乐的时候,跳舞是要勾引起男人对你身体的渴望,变得迫不及待。可不是让他赞赏你的舞姿,舍不得打断。你专心致志地醉心于你的舞蹈,男人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可不就将你打包送了回来?” 她一席话有些惊世骇俗,众人听着觉得过于大胆粗俗,可是又觉得极有那么一点道理。 只有鸾影“呸”了一声,清冷反驳道:“女子习舞,是通过练其形,融其意,使得体态轻盈,举手投足皆雅致悦目。可不是用来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轻浮放荡,令人不耻。” 第四十四章 屁股一凉 花千树也如吟风那般,看不惯鸾影这幅假作正经的模样,立即一句话怼了回去:“你练得体态这般轻盈又是给谁看的?咱们殊途同归而已。” “你!” 鸾影琴也不弹了,抱着就走。 挽云紧着拦住她,低声地与她同仇敌忾,将她好歹留住。 花千树吩咐核桃:“去把咱们手鼓拿过来,你跟着鸾影姨娘的节奏走就可以。” “她一个丫头,又不懂声乐,跟着捣什么乱?” 她不跟着捣乱,你们的心怎么会乱呢?心不乱,步子又怎么会乱? 花千树笑吟吟地道:“没有鼓声,能叫胡旋舞么?你有你的乐师,我有我的乐师,各行其道,互不相干。” 核桃一溜烟地回去拿来手鼓,往鸾影旁边一坐,鸾影心里的气顿时就不顺了。 往日里她只要一弹琴,花千树便拍打着手鼓掺和,这手鼓又节奏明快,直接喧宾夺主,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顿时心浮气躁。 花千树冲着挽云摆摆手:“请吧?可别忘了你的赌注啊,三个响头,端茶递水,以后就靠你了。” 挽云一声不屑轻哼,踩着一旁杌子,袅袅娜娜地站到了大水缸上面,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花千树暗自感叹一声,这挽云咋就这么实诚,讲赌约只讲单方面的,难道,她是有必胜的把握? 她单手撑住水缸缸壁,脚尖一点,便翻身上了水缸,落在挽云身旁,身子晃了两晃。 挽云挑衅一笑:“花姨娘可要站稳了。” “彼此彼此。” 乐声一响,众人全都停下窃窃议论,瞪眼看着水缸上面水火不容的两人。 挽云抬手甩袖,率先赢了第一个满堂彩。 扭脸看向花千树的时候就带了得意。 “跳啊!” 众人催促花千树。 核桃也跟着鸾影的曲子试探着敲下了第一个鼓点。 花千树开始动了。 提胯扭腰,身子就像一条水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看这身段,众人也知道,花千树不是徒有虚名。 核桃随即便进入了状态,眯起眼睛,“通通通”地敲打得热闹。 鼓声立即掩盖了琴音袅袅,将鸾影气得直瞪眼,还又发作不得。 花千树将腰扭得更欢实,一头波浪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随着她身体的扭动荡漾起好看的波浪。 浑身的肉也全都跟着鲜活起来,眼波媚如丝,缠缠绕绕,能勾了魂魄去。 众侍妾和丫头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胆而又泼辣妖艳的胡旋舞,看得瞠目结舌。 而挽云下腰抬腿,足尖轻旋。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要乘风而去一般轻盈。 “高雅与艳俗,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鸾影极为不屑的点评。 花千树丝毫不以为意,落脚缸沿,脚踏实地,胸与屁股摆得欢快而又有力,便将坏水冒到了挽云的脚下。 只要自己占据了挽云的落脚点,她无处落足,自然失去平衡。 这就是梅花桩的精髓所在,下盘功夫更重要。 她开始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挽云气恨地咬牙切齿:“花千树,你还要不要脸?” 花千树笑得妩媚极了:“我又不曾犯规去推挤你。” 否则我只消扭扭腰,这欢快的屁股蛋儿便利落地将你挤下去了,何须费劲? 你挽云主动提出这样的比试,谁知道你背后有没有阴招?不先下手为强,还老老实实地等着你来害我? 花千树踏歌而舞,腰肢扭得愈加起劲,咄咄逼人地紧跟挽云。 核桃不懂声乐,反正花千树怎么吩咐,她就怎么来,见花千树此时占了上风,将手鼓敲得愈加欢快。 鸾影终于无奈地停下了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核桃浑然不觉。 挽云脚下凌乱,步伐与舞姿皆乱了起来,溃不成军。 暗中一咬牙,脚下就不动声色地有了小动作,向着花千树的脚面上狠狠地碾下去。 这一脚,花千树方才知道,挽云竟然是提前在鞋子上做了手脚。 她鞋底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加了什么,好像铁钉一般,踩在脚面之上,钻心地疼。 这一颤,收回脚来,挽云却仍旧不肯死心,借着裙摆遮掩,那脚就向着花千树这里又紧逼过来。 花千树惊慌躲避,身子便站立不稳,向着后面仰过去。 众人不约而同都是一声惊呼。 千钧一发,花千树猛然下腰,手撑缸沿,身子竟然直挺挺地就倒立起来,躲过挽云伸过来的脚。 然后抬腿就插进了挽云双腿之间。 挽云见一脚踩空,便向里收回,没提防花千树横插过来的腿,绊了一脚,重心不稳,就仰面跌了下去。 花千树利落起身,一气呵成。 而挽云不甘示弱,胡乱一抓,就抓住了花千树的手腕,想拖着她一并落地。 花千树反手一个小擒拿,非但挣脱了晴雨的手,还暗中使了气力,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而且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是脸朝下! “啪!” 青石板地啊,大家都吓得眼皮子一哆嗦。 “好!”有人鼓掌起哄。 而且是男人的声音。 花千树一扬脸,顿时心里一慌。 凤楚狂。 他的身后今日还跟着一脸冷峻的七皇叔夜放。 今日凤楚狂穿了一身宝石蓝的锦缎华服,挽起的袖口处是一尘不染的雪白内衬。 蓝色衣服养人,浅蓝如天空纯净,深蓝如海洋沉稳,唯独这一身宝石蓝,令凤楚狂穿出了一身风骚,张扬得直逼双目。 相较之下,七皇叔一袭飘渺朦胧质感的烟色长袍,显得便高贵雅致许多。 不过,望向她的目光,冷得就像是腊月雪,寒潭水,沁骨地凉。 她心中一慌,再加上身子原本就被晴雨拽得歪斜,脚下一滑。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屁股一凉,整个人四脚朝天,跌落进水缸里。 还是晚春的尾巴,未及初夏,水有点凉,直接蔓延上来,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努力扒住缸沿,不让自己身子继续下沉。 大家见凤楚狂与七皇叔,顿时热血沸腾,不约而同地就柔媚了眉眼,娇滴滴地正要行礼,听到这动静,扭过脸来就是一愣,然后抑制不住,笑成一片,就连七皇叔都忍不住唇角抽搐。 第四十五章 黄豆面的驴打滚 花千树努力试了好几次,奈何手脚都使不上气力,压根出不来,顿时愁眉苦脸,求助地望向核桃。 核桃将手鼓一丢,不消吩咐,就与鱼丸儿一并跑上前,拽胳膊抻腿儿,吃力地将她向外拖。好不容易离了水面,鱼丸儿手心有汗,滑了。 花千树猝不及防,重新跌坐进水缸里,彻彻底底。而且这次水溢出来,她整个身子几乎都湿了。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一群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花千树此时,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后背卡着沉重的壳,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自己在大家面前努力维系的形象啊,瞬间四崩五裂,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花千树瞬间欲哭无泪。她满心地期盼,那个擅于砸缸的司马光,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 司马光没有等来,凤楚狂倒是摇着玉骨扇,一步三晃地凑了过来,拦住了丸子与核桃。 他围着水缸就像拉磨的毛驴一般转了一圈,手里玉骨扇轻摇,给浑身透湿的花千树送来阵阵春风,口中“啧啧连声。 “就说今日这霓裳馆里怎么这么热闹,看来我们来晚了。” 花千树暗自咬咬牙,努力挤出一抹殷勤的笑意:“不晚,一点也不晚,世子爷来得正是时候,恰好救我于水深火热。” 凤楚狂“唰”地合拢了扇子,轻敲掌心:“你算是求对了人了,本世子爷最为怜香惜玉。需要我怎样帮你?” 周围一片掩唇窃笑,与适才肆无忌惮的嘲笑自然迥然不同,多了矜持与端庄。或者偷眼去瞧七皇叔的脸色,带着看好戏的神采。 花千树一脸哀怨:“您只消将我捞起来就好,我被水缸卡住了。” 凤楚狂低头看一眼水缸,痛快地一口应承下:“你等着,我去叫人把水缸锯了。”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花千树努力笑得真诚一点:“貌似用不着这样糟蹋东西吧?”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言之有理,一口水缸几十文钱呢,得不偿失。我不像七皇叔那样败家。” 花千树:“我应当也值几十文。” “可是你少块肉无妨,这水缸若是破了,几十文就打了水漂。” 凤楚狂说得理直气壮。在这草菅人命的年代,花千树唇角抽搐,无言以对,反倒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二人一唱一和,旁边的七皇叔一张老脸黑得就像黑锅底,眉眼凌厉,薄唇紧抿,隐含着怒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嫌弃自己给他丢人现眼了? 还是自己与凤楚狂太过于不够客气了? 想起前几日自己与凤楚狂不过多言两句,那七皇叔便差点完结了自己的小命,花千树心里瞬间蒸腾起浓浓的危机感。 她向来识时务,抽搐着唇角:“那世子爷您忙,就不劳您破费了。” 凤楚狂弯下身来,戏谑地冲着她贱笑:“不如你求我啊?拼着湿身的危险,我也捞你出来。” 花千树眨巴眨巴眼睛,嘴巴比骨头还硬,小声嘀咕:“罢了,我怕你万一赖上我。” 凤楚狂扭脸对着七皇叔,一脸无辜:“她好像在调戏我?” 夜放上前两步,径直走到花千树跟前,轻启薄唇,淡然道:“不,她只是在嫌弃你。” 一伸手扣住花千树的手腕,略微使力,就将她整个人从水缸里拽了出来。而且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就像是丢一个破布包袱那样轻而易举。 花千树在地上滚了三圈方才稳住,眼冒金星。 以前如何就没有发现,七皇叔竟然有虐待倾向?家暴!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 第一次见面,将自己拴在马后拖行了数条街道; 第二次见面,骂自己残花败柳,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第三次见面,误会自己与凤楚狂,差点掐死自己,送去见了阎王; 今天,也不过是第四次见面而已,若是手脚再重一点,自己怕是就要被摔成肉饼。 果真,自己今生就是来向着他赎罪的。 夜放屈指掸掸衣服前襟上被溅落的水汽,微蹙剑眉,瞥了一眼地上的花千树,满是嫌弃。 花千树低低头,一身透湿,非但没有一星半点的诱惑,反而极是狼藉。湿淋淋的衣裙沾了一层黄土,就像老北京裹了一层黄豆面的驴打滚。 凤楚狂惋惜地摇摇头:“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也舍得动手?” 众姬妾们全都一脸的幸灾乐祸,只是在七皇叔面前不敢表露出来。 花千树咬着牙爬起来,被凉风一吹,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哆嗦。 凤楚狂凑过去,将手里玉骨扇扇得欢快:“我帮你把衣服风干,就不会冷了。” 这厮绝对就是那种欠欠的贱人,没人揍他就会皮痒的那一种。 花千树极配合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咬紧了牙关:“你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的。” 凤楚狂嬉皮笑脸地道:“我把全部的情意都放在你身上,这样体贴备至还不行?” 这话说得暧昧,花千树心里一颤,慌忙去看七皇叔的脸色。 果真,夜放瞥了她一眼,一声冷哼:“伤风败俗,还不滚回去!” 花千树心里是这个窝火,小火苗在脑子里“腾腾”地往上直窜,还“呼呼”地冒着烟,身上也不冷了。 我的确是欠你七皇叔一条命,但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我。 就算是我跳的舞过于妖艳,一声不响闯进来偷窥的是你,你反倒咬我一口,说我伤风败俗? 她仰起脸,直接面向夜放:“我遵从七皇叔您的命令,教导挽云姨娘跳舞,是不是有错?千树好知错就改。” 夜放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花千树非但没有狼狈地落荒而逃,反而对着自己提出了质疑。 他眯起眸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本王什么时候让你教人跳这种有伤风化的舞?” 凤楚狂有些讶然:“没有啊,花姨娘的舞跳得好,这头发更是别具风情,适才你自己都看得呆了,何来有伤风化一说?” 花千树差点都被凤楚狂给逗笑了,这娃子咋就这么实在呢? 你究竟是偏向哪一边的?适才还在两人之间煽风点火,这又向着自己说话,直接打脸七皇叔。 果真,七皇叔那张脸阴沉得就像电闪雷鸣将至。 雾霭沉沉楚天阔。 第四十六章 这么多人一块欺负 一旁的挽云想趁机火上浇油,一提裙摆跪在地上,满脸羞愧:“请王爷恕罪,收回成命。花姨娘教授的这种艳舞委实不堪入目,挽云实在拉不下脸面来学,简直羞死人了。” 花千树浑身透湿,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清冷一笑,说话的时候牙关轻轻打战:“挽云姨娘这记性可委实不太好。你可别忘了,适才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你亲口承诺,若是你输,便要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父,至于是否愿意教授,那还要看我心情呢。愿赌服输,你这是想让七皇叔给你撑腰反悔吗?” 挽云偷偷地撩起眼皮,小心地看夜放脸色:“有约定不假,可是你也未赢啊。适才王爷都已经说了,你这舞伤风败俗,怎么可能胜过我呢?” “大家面前,你自己定的比赛规则,谁先落地,谁就要认输。适才是你先落地吧?有什么好抵赖的?”花千树据理力争。 挽云楚楚可怜地望着七皇叔,指控花千树:“是她使用卑鄙手段,将我绊下来的,王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妾身这腿都差点摔折了。” “若是论卑鄙手段,比起挽云姨娘所做的手脚,我这是小巫见大巫了。”花千树反唇相讥。 “在此事上,七皇叔可不能有偏向啊,不能因为你跟挽云姨娘睡过就帮着她抵赖。”凤楚狂笑嘻嘻地仗义执言:“适才的确是挽云姨娘输了,大家有目共睹。” 众侍妾抿着唇笑,被他过于露骨的两个字逗得双颊绯红。 凤楚狂扭脸问她们:“我说的没错吧?” 众人就全部将眼光望向夜放,揣摩他的心意。 夜放上前两步,在距离花千树三步开外站定,目光暗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一向都是你的做事风格,不是吗?” 花千树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辩解。 “故意将她绊下来,花千树,你就不怕真的将她的腿摔折吗?你拿什么赔?” “这比赛规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今日若是我摔下来,她又拿什么赔?” 花千树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懑,立即反唇相讥,有点口不择言。 “你能跟她比吗?你以为你是谁?”夜放的声音极轻,就像是冰锥一般,锋利而又寒凉:“残花败柳。” 花千树的心被猛然扎了一下,嘴唇也哆嗦起来。 她不介意这四个字,但是却介意从夜放的唇齿之间说出来。 残花败柳。 他是在嫌弃自己。 夜放低头紧盯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接甩脸核桃:“将你家主子带回去。” 核桃被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上前搀扶花千树。 “别啊!”凤楚狂一把拦住:“我还没看到挽云姨娘磕头拜师呢。” 夜放抿了抿唇:“你很闲吗?” “我自然忙得很,不过我这新嫂嫂孤苦伶仃的,这么多人一块欺负,连你也偏得没边没沿,我总要替她撑腰才行。” 挽云求救一般看向夜放,见他沉着脸一言不发,泫然欲泣地央求道:“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她花千树简直欺人太甚。” 夜放扭脸看向花千树,花千树心里赌气,生出孤注一掷的决心来,倔强地抬起下巴,寸步不让。 服软,不可能的。 当初父亲便说过,给你取名字叫花千树,就是要告诉你,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你是花家的女儿,就要有花家人的气骨,脊梁要硬气,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而不是随风飘摇的小草,更不是攀附男人而生的藤蔓。 她有没有骨气她不敢说,但是,她的脾气绝对硬,也足够倔,谁也撼动不了。 夜放轻哼一声,转身就走,待到出了院子,方才催促凤楚狂:“我数到三,你若是不回,那坛千日醉你就别想了。” 凤楚狂顿时被勾起馋虫,忙不迭地催促:“我数到二,挽云姨娘若是还不磕头拜师,嗯哼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等九歌过些时日回来再说。” 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威胁。 他一个外人,原本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威胁,但是偏生,他与七皇叔交情自然不必说,这中间还隔了一个凤九歌,王府未来的王妃! “一!” 挽云没的选择,识相而又不甘地走到花千树跟前,咬着牙跪下去,凤楚狂已经开始数“二”。她一连三个响头,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师父”。 花千树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头可以磕,这师父就别叫了,我收徒最看重的就是人品,你言而无信,不懂尊师重道,我还真怕有一天你再欺师灭祖,害了我。” 凤楚狂呲牙一乐:“得了便宜卖乖。” 花千树也不留恋,扭身就走:“今日谢过了,若是七皇叔那里的千日醉你喝不到嘴里,我调七色甜酒给你喝。”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这七色甜酒究竟是什么酒。 “一言为定!” 花千树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次是真的冻了一个透心凉,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核桃伺候她将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换下来,一迭声的埋怨:“适才王爷都心疼你,已经再三地催促你回来。可是你非要赌这一口气,那三个响头搁在那里又跑不了。 您看看现在可好了。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若是得了风寒,要受大罪呢。还有凤世子也是的,一个劲儿地给您扇风不说,还在一旁紧着添油加醋。看完热闹,他倒是拍拍屁股跑去喝酒去了,剩下你自己这不是遭罪吗?” 花千树刚刚才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这时候正偷着乐呢,听到核桃竟然在为那个黑脸儿的七皇叔说话,只觉得她的脑子确实清奇,与别人不一样。 七皇叔那是在心疼她吗?看看周围姨娘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核桃也该明白,七皇叔那是嫌她丢人了好不? “七皇叔竟然说我若是伤了她挽云的腿,拿什么赔?说我没法与她挽云相提并论!我就是赌了这口气!若是不让挽云冲着我磕三个响头,日后还不知道她如何借此嚣张,骑在你家姨娘我的头上!” 核桃疑惑地眨眨眼睛:“原来姨娘是为了在王爷面前与挽云姨娘一争长短。” 花千树一噎,直觉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溜了回去。 “算是吧。” 第四十七章 鱼丸儿挨打了 核桃抖开被子:“看您手都冰凉了,赶紧床上来捂捂,出身热汗。” 花千树脱了绣鞋,只觉得脚面火辣辣地疼,小心翼翼地除去罗袜,才发现脚面之上都肿了,而且被扎破了几个洞,已经渗出血来。 核桃也一眼看见了,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花千树苦笑道:“挽云的鞋底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不仅防滑,还伤人特别疼。” “简直岂有此理!”核桃义愤地道:“她先伤人还恶人先告状,王爷怕是也被她骗了。我去寻府里大夫过来,也让大家伙都知道,这挽云姨娘有多阴险。” 小核桃什么时候竟然也有这心眼了? 花千树抿唇一笑,摇摇头:“算了,没有必要。” “为什么?”核桃依旧气愤难平。 为了什么?就算是他知道了又怎样,他如今非但不会心疼分毫,不雪上加霜便是手下留情了。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核桃慌忙拿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又拿帕子将她发梢擦干净:“总是要请大夫看一眼的好,吃付汤药,免得伤寒。” 花千树最怕吃那些实打实的苦药汤,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吃不吃。” 转念竟然有些馋酒了,咂摸咂摸嘴,想起带着各种果香的七色甜酒就觉得口舌生津。实在不行,白酒也凑合,一杯下去就暖了肚肠。 门外有脚步声,核桃迎出去,是鱼丸儿端着一碗姜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进屋就是冲鼻子的辛辣姜味。 “姨娘?我给您冲了一碗姜汤,趁着热烫赶紧喝了发发汗,刘妈说这个最管用了。” 盛情难却啊,花千树屏住呼吸,小口小口地抿着姜汤,一会儿的功夫,身上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彻底暖了过来。 鱼丸儿跟核桃站在花千树床前絮絮叨叨地说话。 “姨娘,你不知道,现在院子外面可都炸了锅了,几位姨娘心里头可都不服气呢。她们众口一词说你适才跳的舞,简直太难看了,像个妖精似的,不及挽云姨娘的胡旋舞端庄,怎么也想不明白凤世子如何会为你说话?” 花千树呲牙一笑,这种舞原本就是跳给男人看的,女人自然就觉得有些碍眼。 她笑嘻嘻地问鱼丸儿:“难道连你都觉得我刚才跳的舞不好看吗?” 鱼丸儿犹豫了片刻,方才老老实实地摇头:“不太好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姨娘们背地里全都议论说您的头发特别的好看。她们都在好奇您这头发是怎么梳理出来的呢?”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抓了一把头发,发梢处,因为被水洇湿,所以波浪卷已经全部打直了:“这头发可不是谁都能烫出来的,需要技巧。就算告诉她们方法,她们也绝对烫不出这个效果。” 鱼丸儿不好意思地道:“适才吟风姨娘跟前儿的丫头跑到我跟前拐弯抹角地打听来着。” “打听什么?”花千树有些诧异。 “自然是打听姨娘您的头发是怎么梳理的?我实在禁不住那个丫头死磨硬泡就告诉她了。”鱼丸儿顿了一顿,小心地问花千树:“没事儿吧?” 花千树吸吸鼻子,一开口都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说便说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多机密的事情。” 鱼丸儿这才如释重负。 花千树突然问道:“上次我托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鱼丸儿一怔,然后将头低垂下去,默然不语。 花千树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勉强一笑:“就如实说吧,我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鱼丸儿支支吾吾道:“其实,消息早就打听过来了,就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姨娘您开口。听说,真的挺残忍的,花家男女老少,就连孩子都没有幸免。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都不相信花将军竟然会私通外敌。” 花千树猛然攥紧了手,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里,带着些许畏惧开口:“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幸免吗?” “听说可能有。”鱼丸儿也不确定地道:“当天有官婆子受命过去领人,被官卖的人不少,但是有没有您府上亲人,众说纷纭,外人也说不准。我哥哥说,您府上极有可能有一位小姐还活着。” “真的?”花千树心里陡然升腾起希望来。 “我哥哥是托人这样说的,但是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说话是否有谱也不知道。您别着急,我哥哥还会继续打听的。” 这对于花千树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哪怕很渺茫,总比一点希望也没有的好。 她其实真的很想亲自去问七皇叔,但是七皇叔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呢? 她谢过鱼丸儿,喝完了姜汤,身子暖和过来就有些犯困。丸子将汤碗收走,花千树便蒙上被子大睡了一觉。 一直睡到日影西斜,核桃急匆匆地从外面闯进来,扯着嗓门儿便冲着花千树嚷:“花姨娘不好了!” 花千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见她一脸惊慌,好奇地问:“怎么了?” 核桃说话都带着哭腔:“鱼丸儿惹了祸了,这时候正在厨房里面挨训呢。” “惹了什么祸?难不成点了厨房?” “没有没有,”核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是招惹了吟风姨娘。挨了吟风姨娘两个耳光,这时候还跪在跟前挨训呢。” 花千树不由就紧蹙了眉头:“怎么啦?明明知道她那个脾气,招惹她做什么?” “就是适才那件事情,吟风姨娘不是差遣了跟前的丫头向鱼丸儿打听您的头发来着,然后鱼丸儿就如实告诉了她。没成想,今天下午吟风姨娘就跑去厨房里,自己拿铁钩子烧红了之后烫头发。 结果那铁钩子烧得许是温度太高了,一下子就把头发烧着了。当时大家全都手忙脚乱,还是鱼丸儿急中生智,舀了一瓢水迎面泼在吟风姨娘的头上,这才浇熄了火。 当时吟风姨娘就急了,以为鱼丸儿是在故意捉弄她,当场就扇了她两个耳光,这时候还在不依不饶呢。姨娘,你说这件事情可怎么办呀?鱼丸儿可不是故意的。” 花千树一听可顾不上幸灾乐祸,急忙起身穿上鞋子,带着核桃就冲进厨房里。 迎面就是一阵燎了猪毛的焦糊味。 第四十八章 一招鲜,吃遍天 吟风小半截头发都已经被燎没了,头发上还在湿哒哒地滴着水,额头上也不知道怎么还被烫起了一个火炮,那个样子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花千树差点就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晴雨等人也正围在厨房里幸灾乐祸,自然少不得说些酸的咸的。 而鱼丸儿正跪在地上哭天抹泪,脸上还带着两个醒目的巴掌印,已经又红又肿。 吟风是个习武之人,手劲儿肯定不小。 “你个小贱蹄子,竟然敢伙同花千树那个贱人一起来捉弄我。今天不扒了你一层皮,我都没法解这心里的一口气。” 吟风手里攥着一根烧火棍,指点着鱼丸儿的鼻子,火冒三丈。 花千树一听,这个心里的火,那是蹭蹭地往上窜。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一把抄起旁边水缸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便迎面泼在了吟风的脸上。 “自己手笨弄巧成拙,怪在一个丫头身上做什么?嘴巴里还不干不净的,什么叫伙同我一起来捉弄你?” 吟风被迎面泼了一个愣怔,待看清来人是花千树,自然也不甘示弱,丢了烧火棍,就从一旁案板上,抄起了一根擀面杖。 “果真是打了狗,主子就出来了。今天咱们俩人就好好地算算这笔账。” 若是说打架,花千树可不怵头。 冲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花千树打起架来就属于那种不要命的。 菜刀什么的自然不能拿,扭脸儿见旁边的灶台上有一个木柄炒勺,看起来用着应该挺趁手,就一把将它握在了手里。 鱼丸儿原本见花千树为自己出头还松了一口气,如今见两人全都抄起了阵仗,就像两只斗鸡,就慌张了起来。 她站起身就拦在了花千树的面前,向着吟风央求道:“这事情和花姨娘没有任何关系,吟风姨娘,您要是生气就再打我两棍子。” 花千树知道吟风手底下有功夫,也见过她在院子里闪耀腾挪,将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 她害怕鱼丸儿吃亏,赶紧拽了她一把,将她拽到一旁:“这是我们两个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个小丫头别跟着搀和。” 吟风挽起袖子:“上次见你出手,虽然是假装,但应当多少也是个练家子。不就是花家的人吗?都说将门虎女,我早就手痒了,今日让你三招,免得别人说我恃强凌弱。” 花千树一声冷哼:“鱼丸儿这脸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不叫恃强凌弱吗?要打就打,别这么多废话,打了人还要落个好名声。” “好!”吟风咬着牙关:“这里太窄,出去打,今日不一次打服了你,让你天天在霓裳馆里横行霸道!” 花千树也手痒:“我也早就看着你那张嘴不顺眼了,今日就打个痛快,松松你的筋骨,看看你的身手是不是跟你的嘴巴一样厉害。” 两人约好了往外走,可把核桃给吓死了,自家姨娘上次那是虚张声势,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吗?这不是紧着找揍? 慌里慌张地就追着花千树想劝。 而晴雨等人见有好戏看,兴奋莫名,只恨不能摇旗呐喊助威,紧着煽火。 前后出了厨房,身后浩浩荡荡追了一群人,倒是极有一代武林宗师比武的派头。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色,竟然心有灵犀一般,进了花千树的院子,然后一左一右“嘭”地闭了院门,将众人隔绝在了院外。 急得鱼丸儿与核桃直拍门,扒着门缝:“姨娘,姨娘!” 吟风冷哼一声:“说好了,不许像个泼妇似的抓头发挠脸。” 花千树晃晃手腕,早就技痒了。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依照自己如今的身手,能算是什么段数?若是连吟风这点花拳绣腿都干不趴,柳江权那里自己就甭想,再练上二十年也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我若是只会这两招怎么办?” 吟风撇撇嘴:“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我已经留心你的功夫很久了。我只是不想门外那些八婆们跑去严婆子那里告状,说你我打架,给自己招惹麻烦而已。” 花千树叹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不用这两招了,改用第三招。” “你第三招是什么?抠眼睛?也就这点无赖招数了。”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对,它应当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叫做四两拨千斤,或者过肩摔。” 吟风就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过肩摔?你摔我?”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呲牙笑笑:“放马过来吧。” 吟风早就跃跃欲试,拉开阵仗,便如风一般,向着花千树冲了过去。 花千树不急不慌,身子在吟风都已经冲到跟前的时候,还没有亮出招式,眼见吟风一掌已经向着心口处拍了过来,一抬手,如电一般捉住了吟风手腕,转身,借势打势,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吟风提前没有准备,过于轻敌,所以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屁股先着地。 她甚至躺在地上愣怔了那么一瞬,方才缓过神来,一个完美的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没看出来啊,还真有程咬金那三斧子本事。” 她这次慎重了许多,可花千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第二次冲上去,又是一个过肩摔。 第三次,还是过肩摔。 第四次,还是。 吟风懵了,她明明已经在尽量躲避花千树的手,可是她总是如影随形,无论她是什么招式,都可以用这一招轻而易举地化解。 “你就只会这一招吗?”她扶着自己的腰,气急败坏地嚷。 花千树“嘻嘻”一笑:“一招鲜吃遍天,不过我会三招,抓头发挠脸过肩摔。你若是都想尝尝,我可以让你试试。” 院子外面,鱼丸儿扒着门缝看不见,急得直跳,将门拍得“砰砰”响:“吟风姨娘,花姨娘,快点住手,严嬷嬷马上就要来了。” 晴雨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早就暗中差人叫了严嬷嬷过来。 严嬷嬷一听又是花千树闹事,精神头立即就上来了,跟在小丫头后面,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芦柴棒一样的身子,在宽松的衣服里晃荡。 “花千树,立即将门打开,否则,我绝对不客气!老太妃前脚刚刚教训过,转身你们两人就这样大胆,竟然动起手来了?简直无法无天。” 第四十九章 说好不打脸 还未数落完,花千树就已经一把将院门拉开了,从门后面探出头来:“谁动手了?” 一张脸上青紫一片,显然被揍得很惨。 核桃一撇嘴,顿时就心疼地红了眼圈:“您看您,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吟风姨娘下手这是多狠啊。” 严嬷嬷一声冷笑:“这脸上都挂彩了,还不肯承认打架了么?” 花千树一脸懵懂:“我们只是在玩石头剪刀布啊,没有打架。” 严嬷嬷一把推开院门,见到花千树身后的吟风,顿时唇角抽搐,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吟风两只眼睛都是淤青,就连嘴巴周围也是圆圆的一圈,样子甭提多滑稽了。 门外的晴雨等人好奇地探进头来,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吟风还比划着一个剪刀手,冲着严嬷嬷晃晃:“五局三胜,我马上就赢了她了。” “装什么装?”严婆子伸手指点着二人:“一人一脸的伤,当谁看不见呢?今日正好拿你们两人杀鸡儆猴,告诉你们不睦姐妹,斗嘴打架的后果。” 花千树冤枉地一摊手:“我们真的没有打架,就是谁赢了往谁脸上画一笔乌龟而已。恰巧我们两人手艺都不太好罢了。” “就是就是。”吟风点头如捣蒜,附和着说。 核桃将信将疑地抬起帕子去擦,果真擦了一帕子的青紫染料:“哎呀姨娘,你这可吓死我了,怎么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吟风缓缓扫过晴雨等人:“这是谁这样无聊,大惊小怪的跑去惊动严嬷嬷过来?严嬷嬷日理万机,都不体谅她的辛苦吗?” 严嬷嬷见两人果真安然无恙,脸面上也不好看,端着架子训斥两句,便瞪了晴雨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以看,自然也散了。 吟风立即一蹦三尺高:“好你个花千树,早就讲好不许打脸,你竟然违规?” 花千树也揉揉头皮:“是你先抓住我头发的。” “废话,要想破了你的过肩摔,不就是要抓住你的头发,才能同归于尽吗?” “呀呸,你自己技不如人,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好意思反咬我一口?若不是严婆子赶过来,你另一个眼圈我也给你来一个乌眼青。” 一说话,牵动唇角上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怕是肿了。” 核桃慌慌张张地往屋子里跑:“我去找药。” 吟风跟前的小丫头也慌忙劝:“吟风姨娘还是先洗了脸吧,怪不好看的。” 吟风摸摸脸,扭脸问花千树:“你在我脸上画了什么?为什么适才她们见了我都笑得那么诡异?” 花千树缩缩脖子:“就是帮你遮掩遮掩那个乌眼圈而已,一时仓促,手抖了抖。” 吟风见她古怪,也生了怀疑,凑到院子里的鱼缸前,探了探身子,突然就像是点燃了**的芯子,瞬间土崩瓦解。 “花千树!我跟你势不两立!” 声若洪钟,就连烟囱上的袅袅炊烟,好像都抖了抖。 整个霓裳馆里的人都知道,这一次,好像吟风姨娘与花千树的梁子结大了。 吟风受伤之后,闭门两三日不出。 她一向对于自己的身手颇为自负,以惩恶扬善的女侠自居,这次败在花千树手下,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小心灵上一时半会儿受不了。 乌着个眼圈站出来,别人问起,也没脸回答。 而花千树则不一样,她的脸皮足够厚,淤青着唇角在霓裳馆里大摇大摆四处走动,身后小丫头们就窃窃私语,说花姨娘不自量力,被吟风姨娘给收拾了。 花千树也笑吟吟地不争辩。 吟风再见到她,虽然仍旧是鼻孔朝天,刻意地爱答不理,但是再也没有对着她冷嘲热讽过。 果然,还是拳头底下出政权,男人们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付吟风这种汉子一样性情的女人,就是要动真格的。 紧接着,府里便第二次发月例银子了。 严婆子咬着牙根将属于花千树的银子原封不动地交给她。她笑眯眯地接在手里,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将严婆子气得鼻子都歪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月例,严婆子还敢不敢贪墨进自己怀里。 花千树这无疑就是断了她的财路,不共戴天。严婆子恨不能将她的后背瞪出一个窟窿来。 花千树浑然不觉,带着核桃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暗自盘算着晚上好生改善,正与核桃商量着吃些什么,讨论得口舌生津,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喊:“花姨娘在吗?” 听声音很是陌生。不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有客人? 核桃狐疑地走到窗户跟前看了一眼,扭过脸来对花千树诧异地道:“是挽云姨娘的老娘孙氏。” “她来做什么?” “今日是发月例的时日,肯定是又来扒皮来了。”核桃幸灾乐祸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挽云姨娘活该是有这样的母亲,如今我一点也不同情她。” 两人没有迎出去,那个孙氏倒是自己走了进来。 核桃嘀咕一声:“这么没有规矩,不请自来。” 花千树轻哼一声:“让她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幺蛾子。” 核桃撩帘走出屋子,那孙氏已经自己进了堂屋,见到核桃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来姑娘在呢。我喊了两声没人,就自个进来了。” 核桃见了她没有什么好脸色:“我家姨娘刚合了眼睛想休息,就被吵醒了。正吩咐我出来看呢。” 花千树撩帘出来,径直在堂屋椅子上坐下:“原来是挽云姨娘的母亲,可是挽云姨娘没在院子里?所以寻到我这里来了?” 孙氏摇摇头:“妇人是专程来求姨娘您的。” “求我?”花千树抬手示意让座:“求什么?” 孙氏毫不客气,一抬屁股就在花千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径直开门见山:“是这么一回事,您看,上个月,挽云不是跟您闹了点误会,连累着被严嬷嬷罚了八九两银子吗?她这个月就没有什么花销了,可怜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生活就没有了着落,只能喝西北风。 上一次,人家晴雨姨娘蛮慷慨,给掏了银钱补贴了我们一个月,我们总不能再向着人家开口。我这左思右想,挽云也就跟花姨娘您最亲近了,所以,就厚着脸皮上门,向您求点贴补,帮我们家度过这个难关。” 好厚的脸皮! 第五十章 争着抢着上吊 核桃站在跟前立即就憋不住了:“您这话说的可毫无道理,什么叫连累着被罚了银子?这事儿可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还被她害得差点赶出王府呢。” “吆!”孙氏酸丢丢地瞥了她一眼:“这里好歹是王府,大户人家,这做下人的就要有个做下人的样子。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核桃因为挽云偷了手镯这件事情,那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因此今天格外冲动:“您算是什么主子?” 孙氏“噌”地就站起身来:“我是挽云姨娘的娘!她见了我还要老老实实地磕头呢!你一个端茶递水的,竟然就敢跟我顶嘴,缺教训了。” 花千树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不说话。 核桃立即反唇相讥:“您若是逞威风就到挽云姨娘院子里去,这里不是您闺女的院子。” “反了!”孙氏气得摩拳擦掌。 核桃气鼓鼓的,毫不示弱。 这小丫头胆子终于大起来了。 花千树心里暗笑一声,幽幽地道:“您老这是要做什么?这丫头就算是反了,她还有姨娘呢,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教训吧?” 她以为,这一番唇舌,孙氏讨了一个没趣,但凡是要脸的,也就转身走了。 谁知道,孙氏竟然满脸又堆满了笑意:“花姨娘说的是,这若是换成挽云院子里的丫头这样没大没小的,我早就一个巴掌上去了。可是您在这里,我自然是不能多手的。” 重新又一屁股坐下去:“您看适才我跟您说的事情,还请姨娘伸伸手,虽然此事是因你而起,但是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就借十两银子,勒紧了裤腰带,将这个月好歹过了就行。” 这话令花千树都有点哭笑不得,这是谁给她的自信,认为自己会借钱给她?还一张口就是十两。 花千树眯着眼睛,淡然道:“不借,我也借不着。” 孙氏干笑两声:“您看你如今那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用拖家带口,这银子也没有什么花销,不如拿出来接济我们,好歹你们情分在这里摆着。” “孤家寡人”四个字令花千树瞬间就恼了:“我跟你女儿还真的没有什么情分,你该找谁就找谁去,这银子我就是打了水漂听个响声也是我乐意。核桃,送客!” 孙氏也“噌”地站起身来:“你当真不借?” 花千树一声冷笑:“不借。” “好!”孙氏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处,将腰间腰带一解,就要往院子里的树杈上栓。 “你这是做什么?”核桃怒声问。 孙氏将腰带打了一个结,扯着嗓门就嚎:“我不活了!花姨娘你不给我们一家人活路。今天,我就吊死在你的院子里,让我家儿子老头子进来给我收尸,横着抬出去!吊死也总比做一个饿死鬼强!” “你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核桃顿时也急了:“你家没有饭吃关我们什么事情?一家人有手有脚,好吃懒做,就靠着一个女儿吸血。你家女儿自己做错了事情,被罚了银子,怎么还赖到我们头上,找我们要钱花?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无赖?” “谁无赖了?分明是你们不讲道理,坑害我家挽云。当她没有娘家人撑腰了是不是?今天反正我就不打算活了,就吊死在你这里,让大家伙看看。快来人呐,大家伙快来看看呐,花姨娘这是想要逼死我们这一大家子啊!” 孙氏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唤,就将吟风等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而挽云的院子与花千树紧邻,却闭得严严实实的,不肯露面。 花千树有些始料不及。 毕竟,这里可是王府后院,不是市井菜场,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权贵王侯,谁敢跑来这里撒野? 这孙氏果真就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依仗着自家闺女,又欺负花千树在夜放跟前是不得宠的,严婆子也当成眼中钉,便无法无天了。 果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一个不得宠的主子,连个丫头都不如。 晴雨大惊失色,慌忙招呼身边的丫头寥寥:“快去拦住伯母,这是怎么了?能有多难的事情才能让您寻死觅活的?” 妇人有了唱双簧的,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说得振振有词:“她坑害了我家挽云八九两银子,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也不过是想借几两银子过过难关,花姨娘就见死不救。现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下个月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既然如此,我还活个什么劲儿,莫如就吊死在这里算了。” 晴雨便假惺惺地蹙了眉头:“几两银子?对于花姨娘而言,应当不难拿得出手吧?” “人家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为富不仁,谁会在乎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死活,晴雨姨娘,今天你千万别拦着我,我一定吊死在这歪脖树上。” 孙氏挣扎着要上吊,寥寥就抱着她拦,又哭又闹,乱作一团。 花千树抱着肩膀,袖手旁观。 门口人越聚越多。 凤檀扭脸劝花千树:“给她几两银子打发了就是,这样也丢了咱的颜面。” 花千树微微一笑,冲着核桃一伸手:“来,给我拿一根绳子来。” 孙氏跳着脚:“你捆起我来也没有用,就算是今日罢了,明日我领着一家老小过来,我们全都吊死在这里。” 花千树一声冷笑,接过核桃手里的绳子,走到孙氏跟前:“来,让个地儿,我跟你一块上吊。” 孙氏就是一愣。 花千树已经自顾拴好了绳子,将头伸进去。 核桃不由大惊失色:“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咱犯不着!” 花千树将头从绳结里伸出来,吩咐核桃:“你去回禀老太妃一声,就说挽云姨娘偷盗首饰,栽赃给你,被发现以后不服严嬷嬷的判罚,怂恿家人到我的院子里闹事,勒索银两,逼得我走投无路。今天这事情必须要有个说道,要么,我走,要么,将挽云姨娘赶出王府,否则,绝不罢休!” 核桃应声,果真就要转身去回禀。 这事情若是闹腾大了,那可就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不少。 首当其冲,就是挽云手脚不干净,其次,就是严婆子贪墨了这罚金。 第五十一章 我把地儿让给你 严婆子就在人群后面看热闹,袖手不管,见核桃果真要走,一把就将她拽住了。 “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惊动老太妃?去砸挽云的门去,将你家姨娘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问问她,这事情若是传扬到老太妃跟前,让她自己掂量掂量,究竟是谁走?” 这话,一半是说给挽云老娘听,警告她不要将事情闹大,否则,就要丢了王府这个金饭碗。 另一半,是说给挽云听。 挽云就躲在门后边偷听,哪里需要核桃过去传话?自己立即就心惊了。 今日月例一发,家里人就找上门来,她自然拿不出这十两银子,自家老娘又不依不饶,实在没有办法了,就一股脑地推到了花千树的身上。 老娘一听就急了,一家子都是要钱不要脸的主儿,立即就气冲冲地过来寻衅。 挽云不敢露面,露了面,她也劝不动自家老娘,就将门一锁,躲在里面偷偷听着房后的动静。 见事情越闹越大,挽云也开始藏不住。 若是果真闹腾到老太妃那里,这么丢脸面的事情,自己还能在王府立足吗? 门一砸,挽云自己就探出头来,不用核桃复述,直接站到花千树院子门口,嚎了一嗓子:“你闹吧,闹吧,闹到老太妃跟前,将我赶回家里,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妇人不由就是一愣:“不识好歹,为娘这是给你撑腰呢。” “撑腰?”挽云当着大家的面,今日又一次丢尽了脸面,不由羞怒交加:“我若是真的有娘家人撑腰,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被人家捉了把柄这样羞辱?活得连个志气也没有!你们是不将我逼死,绝对不会罢休!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我也会,来来来,让我先来,等你们给我收了尸,愿死愿活随便你们!”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起胳膊肘一挤,就将自家老娘挤到一旁,然后踮脚将头钻进了绳套里。 这下子,院子里更加热闹了。 花千树松开绳子,扭身就回了屋子:“不用抢,我把我的绳子让给你们,一人一个。你们娘俩自己商量着分。” 两人一致扭过脸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花千树冷笑一声:“这事情的是非曲直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若是觉得不公平,就将老太妃请过来主持公道。你若是觉得理亏,带着你老娘赶紧滚出我的院子。不用演戏给我看,我花千树就没长那菩萨心肠,也不是冤大头,别算计到我的头上来。” 带着核桃回了屋子,将门一闭,不再出声。 挽云与她老娘尴尬地立在树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收场。 凤檀劝道:“有什么事情,自己闭了院门好好说吧。” 也扭身走了。 挽云狠狠地甩开手里绳子,眼窝都被气得通红:“如今你可得意了?反正我今日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自己看着办!” 再也忍不住,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哭天抹泪地回去了。 人群散开,只剩下孙氏一个人,跺跺脚,解下裤腰带,系在腰上,不甘心地丢下一句话:“咱们没完,等着瞧!” 跺跺脚灰溜溜地走了。 严婆子在身后咬着牙吩咐:“给脸不要脸,去跟府上守门的侍卫说一声,以后她家的人一律不得再登王府的门,见了就给我赶出去!” 一场闹剧折腾得花千树没了兴致,也不想张扬地大鱼大肉,被人当做炫耀。 隔了两日,方才拿了银子,让核桃交给鱼丸儿,添了几个菜。 刘妈做好之后,鱼丸亲自给送了过来,花千树就留她在这里一起尝个新鲜。 鱼丸儿一直因为吟风的事情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花千树那是为了替她出头,才招惹的吟风。 她满腹内疚地一再向着花千树自责,还要给花千树磕头,这下可把花千树给折煞了。 鱼丸儿眼泪汪汪的,一番发自于肺腑的感激。 再然后,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其实吟风姨娘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急了一点。女子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头发被冷不丁地烧了这么多,心里肯定窝火,也怪我不懂还乱说,打我也是应当的。” 花千树顿时就有点着急,这孩子咋就这么窝囊呢? “她对你下手这么狠,你还替她说话?再怎么着也不能动手打人啊,这件事情分明是她自己弄巧成拙,反过来怪在你的身上。” 鱼丸儿吭哧吭哧地道:“我知道吟风姨娘打了您,您心里有火,我不应当不知好歹说她好的。但是吟风姨娘的确心地不坏,喜欢仗义执言。就比如上次晴雨姨娘打我,就是多亏了她解围。” “晴雨打你?你经常受欺负?” 核桃在一旁帮腔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若是跟前主子脾气不好的,挨打受骂那是家常便饭。就像冰清那般,整个霓裳馆里也没有像她那般懂规矩的,还不是挨打?” 鱼丸儿带着委屈道:“也不是经常挨打,上次也是我太鲁莽,夜半冲撞了晴雨姨娘。” 花千树最是看不得晴雨依仗巴结着严婆子,对于院子里的下人呼来喝去的,蹙眉问道:“半夜三更的,如何还招惹了她?” 鱼丸儿撅着嘴:“我那天忘记了封火,睡了一觉才想起来,迷迷瞪瞪地就往厨房跑,结果跑得急,天又黑,正好撞到晴雨姨娘身上,她气力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就着急了,给了我两巴掌。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忙不迭地求饶。晴雨姨娘当时特别凶,多亏那夜吟风姨娘睡得晚,上前与晴雨姨娘理论,我才逃过一劫。” 花千树疑惑地眨眨眼睛:“夜半三更的,晴雨不睡觉,四处夜游呢?” 鱼丸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是白日里吃坏了肚子,不得不起夜呢。” “黑灯瞎火的,她起夜怎么也不拎个灯笼,就不怕掉进茅坑里。”核桃轻哼一声解气道。 “她若是拿了灯笼,我就撞不到她身上了。”鱼丸儿懊恼地挠挠头发:“我现在看到她,心里还发憷呢。” 核桃也帮腔道:“吟风姨娘与晴雨挽云姨娘她们相比起来,真的好太多了,最起码没什么架子,人也讲理。” 第五十二章 别有洞天 其实,在花千树的心里,对于这个吟风倒是印象也不坏,她也就是嘴恶毒了一点,老是对着自己冷嘲热讽的,心里能不膈应吗? 她冷哼一声:“就是嘴巴臭的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人其实也磊落。” 鱼丸儿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道:“吟风姨娘几乎所有的亲人都是被朝廷剿杀的,她又沦落进教坊司里,对于朝廷上的人心里都有偏见。所以,她对于您和鸾影姨娘敌意最深,说话也难听。” 花千树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会儿事儿,鱼丸儿这丫头看得倒是通透,这一点上,比起核桃来真的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而她经过与吟风的这场比试,察觉自己的耐力与爆发力,还差了许多。 最初对付吟风并不吃力,但是两三招过后,对方越战越猛,而自己就有点勉强,气力明显不济。 对付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吟风尚且如此,面对柳江权,怕是过不了三招。 她催促着核桃早点将沙袋做好。 核桃得了花千树的命令,熬了两日,就缝好了沙袋,一个大的,两个套在脚上的。 小的沙袋在她得知用意之后,在上面绣了两只飞燕,得意地解释说是“马踏飞燕”。花千树反问她为什么不绣几朵云彩,让自己腾云驾雾呢? 她歪头思索了片刻,竟然真的流露出懊恼来,要拆了重绣,花千树慌忙阻止了。 大的沙袋,其实也就勉强能认出那是两张人脸的五官,毕竟,核桃的手艺摆在那里,强求不来。 接下来,就是沙子。 核桃想了想,告诉花千树,其实后院里就有沙子。 原本,后院是个小花园,里面有假山流水,养了锦鲤,水底下铺了一层细沙。 后来两边封死,那水流断了,园子也荒废了,花草尽数移植到了院子里来。 可问题是,后院是锁着的,钥匙只有严婆子那里有。 溜门撬锁对于花千树而言,并非难事,当初她跟着二哥混进工部,第一样要学的本领,就是开锁,利用簪子,铁丝,细绳,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令她日后偷溜出府如虎添翼。可难就难在,这事情也瞒不过去啊。 她很快就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因为天气转暖,院子里开始有蚊虫。 而透过后门的门缝,花千树见后面园子里恰好有几蓬艾蒿。 于是她和核桃自告奋勇,说去后院里折一点艾蒿回来,给大家熏熏蚊虫。 严婆子对于她突然的殷勤不疑有他,就将后园的钥匙解下来递给了花千树,不忘叮嘱一声:“记得别出后门。” 花千树没有放在心上,与核桃喜滋滋地拿着钥匙,就去了后园。 后园里有一条石子路,直通后门。而因为缺少打理,满是草木郁郁葱葱。 花千树先在后园里转了一圈,熟悉了地形,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里无疑就是整个王府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通过这里,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府里侍卫的巡查,抵达后门。 后门不知道是通向哪里,若是能躲过侍卫视线,是不是就可以翻墙出府? 她的心里不禁暗喜,将这附近可以藏身之处暗自记在心里。 核桃见她四处转悠,并不多嘴询问,相反还极热心地告诉她附近的所在。 挡住左侧的高墙里是府里丫鬟婆子的住处,右侧是仆从杂役的院子。如此看来,这霓裳馆其实也就是原本侯府里的下人房,单独圈出来修葺粉刷过后,做了七皇叔金屋藏娇的后宅。 三个院子都留有倒夜香的角门,只是全都锁死了,这个园子就几乎成了封闭的所在。 她指着后门询问核桃:“这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荒了?这后门又是通往哪里?” “这后门可千万去不得。”核桃立即正经了脸色。 “为什么?” “过去这道后门不远,挨着后墙有一口蟒井,里面养了一条蟒蛇,听说比水桶还要粗,会吃人的。” “养蟒蛇做什么?”花千树诧异地问。 “九歌郡主小时候养的,不知道有什么用途。后来划分院子的时候又搬不走,就只能圈养在这里面。因为害怕有人误闯,再被蟒蛇所伤,所以府中下令,谁也不得接近,这后园就封死了。 其实,那玩意儿那么渗人,谁还敢往跟前凑不成?九歌郡主又喜欢拿这条蛇吓唬人,当初府里有奴才得罪了她,就被她吊在蟒井里,不上不下,被巨蟒觊觎了一整天,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大家全都闻蛇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花千树知道,养一条蟒蛇每天都要大量的活物饲养着,鸡鸭兔子,花费不小。这九歌郡主的爱好也是真的独特,不喜欢小狗小猫,唯独养这么一条巨蛇做什么? 难不成闲暇无事的时候,还能牵出来遛遛? 而且这手段,新颖别致,难怪院子里晴雨等人都那么怕她。 妥妥的刁蛮狠辣的小魔女。 核桃又伸手一指右手边,靠近杂役院子的地方:“假山就在那里。” 花千树走到跟前,围绕着假山,果真是有人造沟渠,两侧铺设鹅卵石,渠底则是细沙。 虽然已经干涸,但是潮气仍在,假山周围阴暗处生满了滑腻的青苔。爬山虎已经开始伸展枝蔓,扎根在假山之上的土壤里。 花千树便与核桃一起,将渠底的细沙装进布袋里,塞得满满当当。 花千树埋头装了半天,站起身来,一低头,才发现,裙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沾染上了两团绿色的印记。 俯身去掸,心里却是一动。 那印记不是别的,正是青苔。 她突然就想起浅月自缢的那一日,自己将她从房梁之上解救下来,裙子上就被她鞋底蹭上了一片这种青苔,还混着潮湿的泥土。 她转过身,望着假山根底下的青苔,就生了疑惑,抬步迈了上去,围绕着假山慢慢地观察。 密布的青苔上果真有被践踏的痕迹。按照严婆子与核桃所言,这里往日应当是人迹罕至才是。尤其是隔了一道沟渠的假山,谁会跑来这里? 核桃疑惑地问:“姨娘看什么呢?” 花千树佯作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藤蔓:“想着移两株回去,栽种到墙根底下。” 爬山虎藤蔓左右荡了荡。 花千树一怔,抬手就拨开了那藤蔓。眼前竟别有洞天。 第五十三章 王府乐师唐修展 两座相连的假山中间有可容一人弯身通过的缝隙,被这些天然的屏障遮挡了一个严实。 核桃也惊讶地“啊”了一声:“这里怎么会有山洞?”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就躬身钻了进去。 里面竟然愈加豁亮,是一个平坦的洞穴所在,大约数尺开阔。 透过斑驳枝叶,阳光洒进来,花千树留心四处观望,见除了假山石壁上的青苔,看起来倒是蛮干净。 这绝对是一个幽会的好所在! 她脑子里冷不丁竟然冒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暧昧而又大胆。 她后来也曾留心过霓裳馆附近,只是北方春季干燥,还真的没有发现哪里有阴暗潮湿,遍生青苔的地方。 难道,那夜里,浅月便是来过这里? 花千树从山洞里钻出来,抬眼望望一旁的高墙。 若是如此,害死浅月之人,岂不有可能就是这王府里的杂役? 核桃一直站在山洞口,没有进去,见她脸色凝重,便有点疑惑。 “怎么了,姨娘?” 花千树摇头:“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种隐秘所在。” “我们都搬过来不久,又极少踏足这里,若非是枝叶枯败的冬季,怕是谁也发现不了。” “浅月呢?她以前可曾来过这里?”花千树脱口而出。 “她向来也是足不出户,只与吟风,凤檀两位姨娘有点来往。平时鲜少……” 核桃还没有说完,就听身后有人极尖酸地打断了她的话:“花姨娘这是在做什么?倒腾这些细沙有什么用途?” 是晴雨与挽云二人,好奇地沿着小道走过来,疑惑追问。 花千树也不隐瞒,毕竟,她越是遮掩,其他人便愈是好奇,非要一探究竟。 “闲着无聊,做几个沙袋,用来练舞。” 核桃听到她这个解释,都有些惊诧。 “练舞?”挽云一声轻哼:“花姨娘这方法还真的别开生面呢,用沙子练舞,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只是你少见多怪罢了。”花千树佯作吃力地将沙袋搬到上面,核桃慌忙上前搭手。 “说得蛮好听,说是来给我们拔艾蒿熏蚊虫,原来是假公济私,过来淘沙子来了。”晴雨也揶揄道。 花千树并不搭理她,吩咐核桃:“我们先抬回去,一会儿再回来拔艾蒿。” 挽云上前一步,就挡在了她的跟前:“我们在与你说话。” 花千树抹抹额头上的汗:“既然你和晴雨姨娘来了,你们的那一份,我与核桃便不管了,你们自便。” 挽云讥讽一笑:“其他人的,你也不用白费功夫了。不干不净的,谁会用?” 她以为花千树会恼羞成怒,反唇相讥,谁料花千树只是微微一笑:“那好,一会儿我告诉严嬷嬷,就说你们嫌弃我拔的不干净,其他姨娘所用的,你也包了。” “你以为严嬷嬷会偏向你吗?” “我用不着谁偏向,道理就在这里摆着,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挽云嘴笨,说不过花千树,扭脸向着晴雨求助,晴雨却目光逡巡,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并未将她与花千树的话听在耳里。 花千树径直绕过挽云,与核桃抬着沙袋回了。 沙袋制作好,花千树用绳子将它吊起在院子里的树上,晨起闻鸡而起舞,闭着院门,挥汗如雨地刻苦练功。 霓裳馆里的人也只当做她是被吟风打了之后恼羞成怒,想要一雪前耻,背地里没少冷嘲热讽, 核桃连连打着呵欠,惺忪着睡眼,感慨自家姨娘这气力没有用对地方。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啊,自家姨娘若是拿出这样一半的决心与毅力来勾引七皇叔,就凭借她这样貌,哪里轮得着其他姨娘见天地耀武扬威? 她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别的姨娘唱曲,跳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正在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为才艺双绝,出类拔萃的好人才,盼着时机一到,能立即脱颖而出。 自家姨娘为啥就偏偏反其道而行呢? 如今府里的两位乐师都变得炙手可热了。挽云与晴雨的院子里更是笙歌不断。 几位姨娘都出身教坊司,能歌善舞,大家就都认为七皇叔好这一口,有人送礼讨好的时候,送了七皇叔两个乐师。 而且这两个乐师,据闻全都才华横溢,在京城可谓小有名气。 原本,花千树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日,休憩的时候听到前面挽云的院子里琴声袅袅,她心里不由就是一动。 她冷不丁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世里,负责替柳江权与夜幕青与自己互通消息,并且利用断魂香给七皇叔下毒的,正是一个乐师,名叫赵阔。 花千树并不知道,那个乐师是怎么混入王府,并且取得了七皇叔的信任的。反正青玉阁里能来回出入的,除了她的贴身伺候丫鬟,每日里负责跑腿送饭补充供给的小厮,也就是乐师了。 他会不会现在就已经潜伏在了王府里?伺机而动? 她佯作无意,向着核桃打听府中两位乐师的情况。 核桃一脸的春意盎然,向着花千树滔滔不绝地介绍其中一位姓唐的年轻乐师,对于另一人却知之甚少。 花千树觉得,自己有必要见那两个乐师一面。 假如真的是其中一人,那么,她就必须先下手为强。 她一向是说干就干,略一沉吟,起身取了手鼓。 她击打的曲子叫做《半壶沙》,假如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个时候,这首曲子还没有在京城流传开,应当是一年之后,才从塞外传进京城,一时风靡。 也是赵阔的拿手曲目。 旋律真的很动人,花千树缓缓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地哼唱起来。 她的听觉灵敏,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稳健而沉重,是个男人。 她缓缓睁开眼睛。 那男人怀里竖抱着琴,站在月亮门外,眸子里亮晶晶的,一脸如痴如醉。 应当就是乐师其中的一人了。 花千树佯作惊讶,哼唱声戛然而止。 男子慌忙躬身一揖,涨红了面皮,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羞涩的小雏鸡。 “花姨娘有礼。”他彬彬有礼地道。 核桃兴奋地起身,手脚都不知道置于何处,唤了一声:“唐公子!” 一时间眉飞色舞,面上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来。 花千树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应当正是府上琴师唐修展。 第五十四章 唐僧肉 核桃说这位唐修展是一位乐曲痴人,醉心于乐曲研究,谱写的曲子在坊间,乃至于高门大院里都广为流传,人人尊称一声“唐公子”。 只可惜,乐曲,对于有权有势之人,乃是附庸风雅之事;而对于以此谋生之人,身份却卑贱如泥。 虽然博得了世人赞誉,却博不得尊重。 并非是那柳江权的爪牙。 唐修展一袭如雪白衣,长发不梳不束,披散在肩上,眉清目秀,看起来颇为俊逸风流。 他见花千树打量自己,目光游离,更是面红耳赤,轻咳一声道:“打扰花姨娘了,冒昧问一声,您适才所奏的,是什么曲子?” 花千树如实道:“《半壶沙》。” “《半壶沙》?”唐修展慢慢咀嚼其中韵味,脸上焕发出奕奕荣光:“以前从未听闻过此曲,可是出自花姨娘之手?” 花千树怕他继续追问出处,厚颜无耻地点头:“正是偶然所得。” 唐修展兴奋得鼻尖上都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能否请花姨娘不吝赐教一二?” 花千树摇摇头,直接一口拒绝了:“对不起,不过是信手拈来,过后便忘记了调调。” 唐修展对于她的拒绝丝毫不以为意,极谦逊地道:“那就烦请花姨娘指正。” 手腕一转,一撩衣摆席地而坐,将古筝置于膝上,一双如玉修长的细指轻拢复挑,之音便瞬间流泻而出,那旋律与《半壶沙》相差无几。 人才呐! 简直过目不忘。 难怪核桃一脸崇拜,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垂涎三尺。 晴雨几人也围拢过来,站在唐修展身后,并没人听曲,而是看一眼唐修展,再看一眼花千树,目光交换时,除了疑惑,还有别的不怀好意的意味。 唐修展倒是个一门心思醉心于乐曲的痴人,自己弹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这个院子,大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除了嫌弃花千树这个人,还有就是忌惮着浅月的死。尤其是吟风那些野猫被毒死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诡异的阴影。 极少这样热闹而又祥和。 乐曲半截处意犹未尽地戛然而止,唐修展缓缓撩起眼帘,望向花千树:“侥幸只记住这半阙,不知其中有多少偏差?” 花千树仍旧还在惊艳之中,因此随口敷衍道:“还好还好,差不许多。” 唐修展一本正经地板正了脸:“花姨娘此言差矣,一首完整的乐曲犹如行云流水,一丁点的瑕疵都会破坏整体的意境与灵魂,岂可以随意应付?那是不尊重乐曲与艺术。若有疏漏之处,烦请不吝赐教。” 那份义愤填膺的样子,活像是花千树糟蹋的不是乐曲,而是他,而且始乱终弃了。 花千树原本见他面皮薄,还心里邪恶,想玩笑两句。可她最讨厌这种一本正经老夫子的说教口气,顿时也就索然无味起来。 “是我愚钝,不懂声乐,有辱视听了,唐公子请便。”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唐修展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挽云等人已经不干了。 “竟然这样无礼,真不识抬举。” 唐修展焦急起身,两步拦住花千树,深深一躬,极是诚恳地请求:“是小人适才言重了,令花姨娘不喜。可唐某并非是孟浪之人,只是我经常听闻这院子里有手鼓之声,曲调高昂澎湃,令人热血沸腾,犹如军中旋律,实乃高手之作。唐某早就心仪已久,只是没有机会拜访而已。 今日来与挽云姨娘伴奏,一听这手鼓之声,便委实激动得不能自已,冒昧前来。尤其是得见花姨娘,正所谓听曲而知雅意,能做出这么不俗的曲子的女子,才情定然不同凡响。唐某唐突,恳请花姨娘赏脸,能收唐某为徒,点拨一二,不胜感激。” 这话引得身后晴雨等人顿时咋舌,而花千树疑惑地上下打量这唐长老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想想唐修展这种人恃才傲物,自负清高,几首曲子应当还不足以令一位见多识广的乐师惊艳吧? 是甜言蜜语的奉迎,还是别有用心,故意想要接近自己? 他虽然并不是赵阔,但是前世今生里许多事情的偏差,令花千树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心,对这个唐修展带着些许警惕。 所以,花千树更没有给唐修展好脸看。 “唐公子太抬举,我压根就不懂什么作词谱曲,让你失望了。”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转身回了房间,将门“嘭”的一声碰上了。 晴雨与挽云掺杂着幽怨的嫉恨的目光被隔绝在身后。 花千树从窗子里看,晴雨等人将唐修展围拢了,极热情而又热烈地探讨着什么。 而唐修展矜持地后退两步,依旧是面红耳赤的忸怩模样,活生生就像是入了盘丝洞的唐长老。 核桃也偷眼看唐长老,面上容光焕发。 花千树心里一动,已经敏锐地从核桃身上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发、骚?正都是情窦初开的年岁,矜持,羞涩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核桃分明是盯上了这块唐僧肉。 只是,这个唐长老,花千树觉得一言难尽。 听他说话,就像是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一个脑袋两个大。 核桃这胃口,与她的脑子一样清奇。 春天就要过去了,当第一声蝉鸣在枝头响起的时候,就预示着夏天快要到了。 而霓裳馆里因为了唐修展这个白面风流才子的存在,生生搅乱了这交替的季节。 他就果真像是唐三藏进了女儿国一般,每次出现,总是会令这里的小丫头们粉面含春,眸中脉脉含情,或者羞昵地惊鸿一瞥,便被撞乱了秋波,跳脱地躲闪开。或者大胆地上前搭讪,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借口。 就连寥寥与酒儿,近水楼台,借着他出入晴雨的院子之便,私下里秋波暗送。 唐修展受到这种掷果盈车的热情,便像唐三藏那般,涨红了脸,避之唯恐不及。 核桃只敢远远地看两眼,用近乎于痴迷的眼神。 别的丫头谋求的是一个出路,因为嫁给一个才华横溢的乐师总比将来许给府里跑腿学嘴的小厮要风光。 而核桃,只是仰慕唐修展的才情,尤其是痴迷他弹的曲子。 花千树见那唐修展面对诸多的殷勤诱惑,丝毫不为所动,守礼遵矩,倒是难能可贵的正人君子。曾经半开玩笑地撺掇核桃上前说话,核桃瞬间有点手足无措。 她有点自卑,觉得自己不可能配得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唐修展。 花千树倒是满心觉得,自家这个小丫头善良淳朴,一心一意,比寥寥酒儿那种伶牙俐齿,心思拐了几道弯的丫头要强上数倍。 这个忙,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必须要帮。 第五十五章 说书 花千树夜里仍旧会做噩梦,在鲜血淋漓中惊醒,然后眼睁睁地到天亮,萎靡不振地起床。 就连白日里小寐一会儿,也会做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醒来大汗淋漓。 核桃发现了,说她不应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肯定是《西游记》里的那些妖精缠住了她。 花千树却迷上了这个话本,她觉得,书里所描写的那些神仙,妖怪,一定都曾经存在过,并非是笔者虚构出来的。 就像自己重生再世为人一样,或许就是上苍怜悯她,让她重新经受一遍这劫难,完成自己的因果呢? 核桃见她不听,只悄悄地在她枕头下面塞了两个核桃。 她不知道听谁说来的,枕头下面塞核桃,就不会做噩梦。 花千树抱着自己的肩,眯起眼睛,突然就想起前世里,自己承受了灭门之灾之后,也是这般,天天做梦。 夜放请了大夫过来,给她开了安神养肾的汤药,她却任性地全都倒进了水里。 后来,夜放就命厨子们煲汤,变着花样给她补身子,可惜效果甚微。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做噩梦的呢? 花千树苦苦地想了好久,才终于恍然,好像是夜放住进青玉阁,每夜抱着自己入睡,自己就极少再做噩梦了。 她只能更加勤奋地练功,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而且,她尽量晚睡,免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这个时节,天气转暖,夜间大家用过晚膳之后,左右也睡不着,就到园子里坐着闲聊。 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照旧,花千树仍旧是不受欢迎的。就算是没有人挖苦讥讽,也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花千树极少往跟前凑,免得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她和核桃在自己院子门口的树下栓了两架秋千,两人偶尔坐在上面,优哉游哉地吹吹夜风。 鱼丸儿厨房里的事情忙完,将姨娘们洗漱所用的热水烧热,便有一阵空闲,也会跑来凑个热闹。 院子里原本就没有什么消遣,府里的风吹草动说完了,就没有多少话题。花千树也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她以前的事情,免得触动心底里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她就跟两个小丫头讲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听来的说书。 这是她以往最大的爱好,经常茶馆里点上几碟盐水花生,南瓜子,一坐就是大半天,听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述那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闺门里的爱恨纠葛。 许多故事已经都记不真切,花千树是连蒙带猜,自己胡编乱造,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咋呼几声。 后来厨房里的刘妈也搬着针线活凑过来,一边将鞋底纳得“哧啦哧啦”响,一边也支楞着耳朵听。 那几个做粗活的婆子也被勾得心痒,本着“法不制众”的原则,不再畏惧严婆子穿小鞋,也搬着板凳过来,听花千树将一个个驴唇不对马嘴的故事讲得热火朝天。 多了婆子们,这里就热闹了。 讲到王宝钏与薛平贵。 你说一句:“这王宝钏真是一个好样的,苦守寒窑十八载,终于出头,熬成了皇后。就是咱们女人的表率。” 另一个就说:“狗屁,一个女人,花一样的十八年熬成了干菜帮,最后只享了十八天福,就给男人和小妾挪窝了,太不值!” 还有人说:“口口声声说的好听,那薛平贵简直就是个陈世美!” 然后几个婆子就抢了花千树的台词,争得脸红脖子粗,粗俗的骂街话都出来,最后也分不出个胜负。 花千树将她的手鼓搬出来,开讲的时候拍几声,争论得没完没了的时候再拍一声,散场又一声。 婆子们听到鼓声,就老老实实地闭了嘴,齐齐扭过脸来,忘了自己适才在争执什么。 花千树就继续开讲。 刘妈听说书最着迷,尤其是花千树卡着最惊险的时候“且听下回分解”,她就一天做事情心不在焉,老是记挂着书里人的命运。 这晚膳按说天长了就应当往后推迟一点的,可是她还提早了一些,一听到花千树的手鼓响,屁股上就跟着了火,再也无心做事。为此还被严婆子训斥过几次。 她非但没有怎么收敛,还巴结起花千树来,跟鱼丸儿煮润喉的八宝茶,或者偷偷地腌点陈皮瓜条之类的零嘴,带给花千树。 这样特殊的待遇,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花千树书里主人公的命运已经牵动了她们的心思,勾了她们的魂儿。 无心插柳柳成荫,花千树在霓裳馆里的人缘,就是在这个时候好了起来。 挽云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到这里热闹,也心里痒,可是又不好意思往跟前凑,差了底下丫头过来打探消息。小丫头回去眉飞色舞地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就将她们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 闲坐的时候,全都支楞着耳朵,只盼着风向一转,将那些令人抓心挠肝的故事情节,吹进自己的耳朵里。 只有鸾影,她是识字的,依旧一副与花千树水火不相容的高姿态,自己也寻了几个话本来看,读给几个人听。 可惜,她喜欢咬文嚼字,那同样的故事听起来就不及花千树说得跌宕起伏,还又幽默有趣。 凤檀给了众人台阶下,硬拽着她们,你推我,我推你,凑了过去。 这里就显得格外热闹起来。 难得,院子里那一阵子特别安生,没有人勾心斗角,也没有人掐着腰指桑骂槐。就连晚间被七皇叔传去伺候,都多了一点心不在焉的牵挂。 而且,再有人去七皇叔的星辰园,大家也不会心心念念地守在门口苦等。 今日七皇叔命人叫了挽云过去伺候。 七皇叔一改原来的“逆来顺受”,变得主动起来。 核桃说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传唤侍妾前往星辰园的,都是老太妃费心安排,风水轮流转。 但是现在的夜放,好像突然开窍,食髓知味了一般,不仅房事勤谨了不少,而且一改以往的低调。 比如今日,传唤挽云,严婆子从院门口一进来,就扯着嗓门喊:“挽云姨娘,婆子给您道喜了。” 众人听得心惊胆颤,还以为挽云一步登天了,纷纷从自己的月亮门里探出小半个身子来。 挽云更是兴匆匆地跑出来,唇角的黑痣都激动得直颤。 严婆子仍旧还在扯着嗓门喊:“挽云姨娘大喜,咱家王爷特意命人来传话,请挽云姨娘夜间到星辰园里稍坐。” 那嗓门,就恨不能扯着众人的耳朵吼上一嗓子。 挽云略有失落,但是仍旧激动得眉飞色舞。 众人心底“嘁”了一声,不是滋味地缩回身子去。 第五十六章 奎木狼与百花羞 挽云用过晚膳,梳洗打扮,几乎是敲锣打鼓一般张扬地去了。 其他的姨娘咬酸了牙根,气哼哼地吩咐下面丫头:“去听听外间说书开始了没有!” 花千树今天牙根也有点酸,她坚持认为,是自己吃刘妈的橙汁瓜条吃多了倒牙。 婆子们全都围坐在秋千架一旁,昨日里师徒四人降妖除魔的话题重新争论了一圈,小几上的八宝茶都晾得没了热气,花千树还没有露面。 姨娘们自然不屑于主动跑到跟前去等着,抬高了花千树,只在自己院子里,支楞着耳朵听鼓声。 花千树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恹恹地抱着手鼓,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坐在最中央,在众人殷切的期待里,开始了今天的说书。 今天她要讲的,是《西游记》里百花羞公主与黄袍怪的故事。 原话本文字晦涩难懂,花千树全都转换为白话,又添了自己胡扯来的一些对白,令故事更加生动,勾人心弦。 她讲到最后,那黄袍怪被降服,却又不自觉加戏。 ——奎木狼直勾勾地望着那百花羞公主,心里犹如万箭攒心,沉声道:”你原本乃是披香殿侍香玉女,我是天上奎木狼星宿。你我二人暗生情愫,海誓山盟。但是天界不允许神仙有私情,无奈之下,你我约定下凡间做一世夫妻。 怎奈你托生为宝象国公主之后,竟然忘记了前尘约定,与我形同陌路。我无奈之下将你掳来洞府,宠你,爱你十三年,对你百依百顺,甚至放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唐僧肉,而你,却勾结外人,毁我洞府,杀我两个孩儿。 如今,我回我的天庭受罚,你回你的宝象国继续当你的公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去吧。只是你百年之后,若是再回天庭,就不要再去招惹我,再也不见! 说到这里,心里也情不自禁生了感触,鼻子都要堵塞,眼眶里也泛出眼泪来。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道。 ——那百花羞公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到父母身边尽孝,摆脱了苦海,听到奎木狼这样一说,前尘往事尽数涌到眼前,想起当初在天庭里,与奎木狼相处的时光,还有这十三年里,奎木狼对自己的细致体贴,一时间心如刀绞,后悔不迭,只恨不能立即死在那奎木狼手里,让他解气才好。 嗓子眼里酸酸的,竟然一时间哽咽,说不下去。 周围也是一片唏嘘声,议论纷纷。 鸾影极其不耻:“尽胡说八道呢,原本话本里压根就没有这一段,你又添戏。” 没有人响应,大家对于她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原来那妖怪也有好的,这样痴情,比起世间那些狼心狗肺的男人强上百倍。” “这百花羞公主只知回到宝象国尽孝,却这样不知好歹,就该以死谢罪!” “人妖殊途,这百花羞害怕这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他脾气又暴躁,逮着宫女一口咬下半个脑袋来,哪个女人受得了?” 花千树只顾感伤,一时间默然不语。 听议论声突然就戛然而止,就像是沸腾的汤锅里加了一瓢凉水。 气氛也突然间凝滞了。 然后是众人起身,诚惶诚恐地磕头:“参见王爷。” 她惊愕地抬起头,见果真是夜放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隐在灯笼暗黄的光晕里,面色阴沉得就像是这暗沉的夜色。 挽云站在他的身边,乱了发髻。 她的心猛然一颤,也慌忙站起身来,手一抖,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顺着石桌淌下来,一朵菊花软塌塌地趴在水渍里。 她什么也顾不得,也跪在地上请安。 夜放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就站住了脚步,默然了半晌,方才开口:“你们这里倒是热闹。” 没有人敢答话。 夜放又说:“看来,花姨娘最近过得不错。” 花千树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道:“苦中作乐。” 话一说出口,便立即后悔了。 果真,这个不恰当的用词,令夜放瞬间有些愠怒,俯下身子,伸手就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的眼圈还有一点红。 “苦中作乐?”夜放阴沉沉地问:“你这是怪本王将你带回王府了?” 花千树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没有,是千树一时失言。” “不是失言,是有感而发吧?你是将本王当做了那个奎木狼,强行将你掳来,就算是锦衣玉食,将你捧到天上去,你也只将那十三年当做囚禁,恨不能也寻个孙悟空,将你救离苦海。”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久? 花千树的心一颤,牵强一笑:“王爷说笑,妾身又不是那金枝玉叶的百花羞公主,我只是差点被官卖到教坊司里的女奴,是王爷救了我,感激不尽呢。” 夜放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慢慢地松开了钳制着她下巴的手:“你心虚了,说谎的时候才不敢抬头看本王的眼睛。” 花千树:“昨夜里睡落枕了,抬不起头。” 旁边核桃竟然没心没肺地轻笑了一声。 也只有这个傻丫头,竟然在夜放这一身戾气跟前还能笑得出来。 夜放唇角竟然也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你是脖子睡落枕了,又不是眼皮,眼皮也抽筋,撩不起来吗?” 花千树揉揉鼻子,郑重其事地点头:“的确是抽筋了。尤其是左眼皮,跳财。” 众人便凑趣,一阵窃笑。 夜放轻哼一声:“左眼跳?你这是在向我讨赏吗?” “无功不受禄,千树不敢。但您若是愿赏,我也却之不恭。” “向本王讨赏,你也要有你应该有的姿态!” 夜放一抬手,便将身后挽云的杨柳细腰一把揽进了怀里,低头在她发间轻嗅,十分亲昵。而挽云简直就是受宠若惊,娇嗔一声,柔若无骨的小手就搭在了夜放的心口之上。 “比如,你要先学会怎么取悦一个男人。” 花千树惊慌地扫了一眼,便低垂下头,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千树愚钝。” 挽云似乎是受到了鼓励,将头轻靠在夜放的肩上,吐气如兰:“王爷这是在取笑妾身吗?” 夜放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女人,轻笑一声:“你这酥酥软软的声音,令本王有点后悔送你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 浴血奋战 挽云大窘,娇嗔一声:“姐妹们都还在呢,您这样说,一会儿她们可要打趣我了。” 夜放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缓缓摩挲:“她们那是眼热,是不是?” 目光若有所思地从花千树的身上飘过去,花千树僵在那里,就像是一截木桩,与适才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倒是鸾影,听他与挽云打情骂俏,一张俏脸变得苍白,紧紧地咬着下唇,满是幽怨。 晴雨娇娇糯糯地笑嗔一句:“王爷就是太偏心,这样宠挽云姨娘,故意让我们姐妹们看着羡慕。” 夜放定定地望着花千树:“花姨娘看起来倒是无动于衷啊,看来是不屑于讨好本王。” 花千树不自然地干笑两声:“我只是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取悦,怕又被王爷看了笑话。” “是吗?”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勾引男人,我记得花姨娘已经无师自通。” 旁边有人轻声嗤笑,想来是想起了花千树当初一战成名的光辉事迹。 花千树嘴唇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笑,抬脸对着夜放灿然一笑:“皇叔这是在夸我吗?” 这一笑,映着头顶灯笼的光晕,如春花向阳,明珠拭尘,一时间流光溢彩。 别人都称呼王爷,唯独她称呼皇叔,这已经成为习惯,脱口而出。 夜放怔了一怔,一时间眸子里云卷云舒,一声不悦轻哼:“厚颜无耻!” 一抬手,甩开黏在怀里的挽云,拂袖而去。 花千树悄悄松开了袖口里紧握的手,抬起头,夜放一身烟色长衫,已然消失在霓裳馆的夜色中。 “真晦气!”挽云迁怒在花千树身上:“王爷好不容易来霓裳馆一次,还被你气走了。” 晴雨却满是幸灾乐祸:“难道你还巴巴地希望王爷疼她不成?” “说的也是!”挽云很快便释怀了。 众姨娘缓过神来,兴奋地叽叽喳喳说话,按捺不住的激动。 “王爷这是第一次专门踏足霓裳馆!这么长时间了,第一次!” “就是,上次不过是与凤世子路过而已,这一次,可是专门送我回来。”挽云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道。 晴雨艳羡地道:“挽云妹妹这是要得宠了!王爷亲自派人来请,又亲自送你回来!我们霓裳馆里的姐妹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挽云低垂下头,别有深意地摸摸松散的发髻,羞涩地笑笑:“是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王爷怜惜我罢了,我再三推却的,就是怕被别人看到了笑话。” 晴雨又一唱一和地道:“看来,我们姐妹里,挽云是要捷足先登了。若是能为王府诞下子嗣,莫说老太妃那里有赏,王爷肯定也刮目相看。我倒是要提前巴结着。” 许是挽云面色过于猖狂,吟风看着不顺眼,冷冷地轻笑一声:“今日晨起就听酒儿说你身子不舒服,大热天的,又是煮姜汤水,又是灌汤婆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利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让王爷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 挽云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晨起口干舌燥,喝了两杯凉茶,胃里受了凉而已,早就好了。适才是累到了。” “累到了”三个字意味深长,她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那就好,”吟风说话干脆利落:“这几天正好是你的小日子,酒儿未免也太粗心,怎么不知道提醒着点,这凉茶是喝不得的。” 吟风的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众人看挽云的目光就变了味道。 挽云就有点恼火:“吟风你倒是会操心,就连我的小日子竟然还记在心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呵呵。”吟风丝毫不怯场:“谁愿意操心你这种腌臜事情?是我昨日里晦气,见你跟前的丫头在偷偷清洗脏衣服,这才知道,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若是平日里闲聊,吟风这样说的确无可厚非,但是挽云刚刚从七皇叔的星辰园回来,这无疑就是在打脸。 “我昨日里小日子就结束了的。”挽云忙不迭解释:“看到王爷宠我,你心里便不是滋味了是不?咸的酸的,翻腾出来没事找事!” 吟风自鼻孔里轻嗤了一声:“带着身子去伺候王爷,挽云姨娘这样浴血奋战,精神可嘉,你不受宠那都天理不容。” 当着院子里一众婆子丫头,两人肯定互不相让,丢了自己面子,越说越难听。 花千树手中手鼓一敲,“通”的一声,吓了观战的众人一跳:“散了!今日就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挽云的争吵声被打断,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不敢再吵,气哼哼地带着跟前丫头扭身先回了。 其他人也心思各异,各自散去。 刘妈与鱼丸儿还要封厨房的灶火,并不着急睡,慢悠悠地收拣针线筐。 鱼丸儿也是个求知欲特别强的姑娘,偷偷问刘妈:“适才挽云姨娘为什么生气啊?两人吵什么?” 这个问题刘妈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小孩子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核桃撇嘴,老气横秋地教训鱼丸儿:“挽云姨娘身子不方便,好像是不能伺候王爷的,吟风姨娘在怪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咋知道?”鱼丸儿有些不服气。 “晴雨姨娘以前老是欺负我家浅月姨娘,每次轮到我家姨娘去星辰园,她就告诉严嬷嬷说我家姨娘身子不方便,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就自己顶替了过去。 女人家每个月不就那么几天吗?她一再用这个借口不觉得亏心?难道她就没有不方便的时候?怎么就不让我家姨娘顶替?” 鱼丸儿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一本正经地说:“晴雨姨娘好像的确是两个多月没有来过癸水了。” 刘妈扭过脸来,啐了两个小丫头一口:“没羞没臊的,两个没出阁的丫头怎么议论起这个来了?乱嚼舌根!” 鱼丸儿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又不是捕风捉影,您忘了,晴雨姨娘有宫寒的毛病,每次一到小日子,疼得直哼哼,就让寥寥每天到厨房里灌汤婆子,煮那种腥苦的药汤子。算算她有两个月没来了。” “现在天气转暖了,许是用不到呢。”刘妈没好气地道:“就说你们这些丫头,嘴巴都没个把门的,以后这种事情休要胡说八道,被别人听了去,兴许就无中生有,惹出什么是非来。走,赶紧回去封火去。” 鱼丸儿吐吐舌头,乖乖地跟着走了。 第五十八章 嫁祸于人 核桃抱着手鼓,跟在花千树身后,兴奋地问:“姨娘,今天我看王爷瞅你时候的眼神了,就跟烫人似的,我猜,明日里或许就会召您过去呢。” 花千树脚下一顿:“难道你就不觉得,他那眼神像是在吃人吗?” “就算是吃人,那王爷也只看您一个人,对其他姨娘全都爱答不理的,看都不会看一眼。” “那是看腻了。” 核桃一本正经地沉思了片刻,快步追上花千树:“姨娘是不是特别害怕王爷,所以才不愿意争宠的?“ 花千树想,自己对于夜放可能较多的,还是亏欠,怕,也是有的。 就真的像是百花羞对于奎木狼。 黯然道:“或许是吧。” 核桃吭哧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日久生情,多接触接触自然就不怕了。奴婢偷偷看王爷的眼睛,感觉很深情,令人怦然心动的那种感觉。” 花千树笑笑,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七皇叔这种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总是抵御不了他的魅力。 就像是自己,第一眼见到七皇叔的时候,也是一度头晕目眩,心里活生生就像是揣了一窝的小兔子。 所以,见到夜幕青的时候,自己就实在按捺不住,咬着耳朵将自己的小心思同她讲了。 结果 她苦笑一声,打趣核桃:“前些日子,还说自己倾心那位唐长老呢。怎么一转身就见异思迁了?” 核桃瞬间通红了脸,被灯笼的光映衬得就像是一块红布,磕磕巴巴地辩解:“唐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姨娘不要玩笑了。我只是在劝姨娘而已,浅月姨娘以前也曾是这样害怕王爷,一见到他腿肚子转筋。后来,她跟我说,王爷其实挺和气的,外冷内热。” 花千树笑笑:“浅月那种棉花性子,肯定胆子也小。” 一提起浅月,核桃小脸便不由自主有点黯然,将头低垂下去:“都说傻人有傻福,核桃伺候的主子都是很好的。浅月姨娘待我也不薄,只是她死得不明不白,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还让她一直背负着不清不楚的骂名。” 两人就沉默下去,一路无言,各自想心事。 第二日,夜放就命人给挽云送来了赏赐,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琳琅满目地摆放在托盘里,令人眼花缭乱。 挽云兴奋得差点没有晕过去。 这又是霓裳馆里独一份的恩宠。 尤其是那些珠宝首饰,对于手头拮据的她而言,就是瞌睡的时候来了枕头。 擦脂抹粉,梳妆打扮,一身珠光宝气地在霓裳馆里走来走去,开心地炫耀,惹得院子里几人紧咬着牙根,咸的酸的说了许多。 挽云私下里认为,夜放对她的这份恩宠,一定就是因为自己那日里跳的胡旋舞,自己果真是揣摩对了他的心思。 他就是自从那一日起,对自己就有一点不一样了呢。 她更加刻苦地练习胡旋舞,而唐修展出入霓裳馆也更加频繁。 这一日,花千树从霓裳馆外面撸了半篮子紫藤花回来,准备交给刘妈做糕饼解馋。路过凉亭的时候,挽云晴雨,还有唐修展都在。 另外还有一个乐师,年岁比唐修展略大一些,也沉稳,是弹的琵琶。 花千树立即顿足,向着那男子侧影张望两眼,见也并非是前世里的那个琴师。 唐修展一眼就看到了花千树,立即停下手底的曲子,推开古琴,向着花千树这里径直走过来,满脸欢喜。 “花姨娘,修展有礼。” 挽云正哼唱得忘我,听到琴声戛然而止,讶然扭过脸来,见是花千树,脸上就立即带了恼意。 “凡事可都讲个先来后到,花姨娘若是需要乐师伴奏,麻烦请提前知会一声,老是一而再地半截跑来搅局算是怎么回事?” 花千树又无辜受牵连,无奈地耸耸肩,不想惹得一身臊,冲着唐修展颔首算作招呼,便想绕过他回自己院子。 “花姨娘留步!”唐修展急切地挽留,转身对着挽云道:“修展有几句话想要同花姨娘讲,烦请挽云姨娘稍候片刻。” 挽云一声冷哼,晴雨拽拽她的手,伏在她的耳朵底下悄悄嘀咕了两句什么,挽云便不再发作,唇角带了笑意,眸中闪烁出促狭的光。 花千树径直开门见山问道:“唐公子有什么指教请讲,但若是关于什么收徒的话,便不要再说。” 唐修展深深一揖:“这几日里一直寝食难安,将那日偷学那半阙曲子翻来覆去哼唱,越发觉得其中意境妙不可言。修展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花姨娘这般才华横溢之人,信手拈来的曲子都能这样完美无瑕,委实令修展感到汗颜惭愧” 果真啰嗦。 花千树努力按捺着不耐:“有话直讲,别兜圈子好吗?” 唐修展从怀里摸出一个册子,翻开两页,恭恭敬敬地递给花千树看:“这曲子乃是修展最新所做,无奈如何推敲都不能令自己感到满意。若是花姨娘觉得我资质鲁钝,不愿收徒,修展也有自知之明。可能否请花姨娘指点迷津?您看这一句,起伏有余而流畅不足” 他对于花千树的不耐视若无睹,自顾虚心探讨起一些极为深奥枯燥的乐曲问题,喋喋不休。 花千树生生被憋闷出“执子之手,将子拖走。若子不走,一棍子敲晕,将其抬走”的冲动。 偏生唐长老一点也不自觉,赖着不走,就堵在花千树的面前,一脸谦虚好学。 核桃还对唐长老十分崇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长生不老肉,嘴角淌着口水,比对自家主子的目光还要殷勤备至。 花千树由此发现,这个核桃身体里重色轻主的潜质,当着自己的面说得一本正经,一动真格的,就立即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就这点出息! 她轻咳一声:“唐长老呃不,那个什么羞羞来着?” “是唐公子!”核桃极其认真地纠正,目光里含着幽怨。、 花千树轻咳一声,一指核桃:“其实,唐公子,有一件事情我欺骗了你。那首曲子并非是我写的,而是我的丫头核桃教给我的。我一时间爱慕虚荣,就占为己有了。” 唐长老与核桃嘴巴里都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算不算是嫁祸于人?还是成人之美? 第五十九章 英雄救美 花千树上前,偷偷地拧了核桃一把,一脸诚挚:“对不起啊,我不应该独吞你的成果的。” 核桃一头雾水,张口就要反驳,被花千树一把捂住,拉到了一旁。 核桃莫名其妙地望着花千树:“姨娘你为啥要推到我的身上啊?” 花千树阴险一笑:“当然是成人之美。” 核桃丝毫并不害羞,一脸迷茫:“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你笨啊,这个唐公子眼中没有卑贱之分,只是一心追求曲乐。你们两人志趣相投,可以借此增进感情,近水楼台啊!” “可我不会。”核桃为难地嗫嚅。 “我可以教你!”花千树大包大揽:“我还会其他的边关小调,担保那唐长老没有听过,拿下他之前足够用了。” 核桃惊慌摆手:“那不是弄虚作假?我装不来。” 花千树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回来。 人呐,你不逼她一把,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脸皮有多厚。 唐修展仍旧还没有回过神来。 花千树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原本是想沽名钓誉,据为己有,可唐公子一直谦虚好学,我被你逼问得迟早露馅,倒是还不如就索性坦白了。你若是好奇那两首曲子,等核桃有了空闲,让她与你探讨探讨。” 唐修展看一眼花千树,再看一眼核桃,将信将疑。 花千树便迫不及待地想走:“挽云晴雨姨娘还在等着唐公子,我们再逗留下去,怕是要招人烦了。” 一拽仍旧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核桃:“走了。” 核桃仍旧有些恋恋不舍。 花千树挤眉弄眼,再加上暗中下黑手,核桃方才如梦初醒:“那就不打扰唐公子了,稍晚一点再探讨。” 真不诚实,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意,这都主动开口要约会了。 说好的矜持呢? 花千树对此感到鄙夷,扭身就走。 谁想唐长老并未死心,竟然又追了上来,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那昨日听花姨娘您唱曲的时候,嗓音虽然不是黄莺出谷那般清脆婉转,但是却沙哑低沉,别有一番磁性与魅力。我这里有好几首比较令人黯然神伤的曲调,恰恰正好适合花姨娘您的嗓音。不知您是否有兴趣,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花千树走得急,就觉得一个男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 她这暴脾气是真的吃不消。 她来到自家院门口,终于顿下脚步,不耐烦地回身打断了他的话:“有完没完!” 唐长老被突如其来的河东狮吼给吼得顿时就是一愣,手足无措地辩解:“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冒昧了,可,可我真的只是” 磕磕巴巴,满脸羞窘不安。 核桃看她的目光满是不满,带着谴责。 她扭过脸来,深呼吸一口,极认真地道:“我的院子已经到了,男女有别,就不请唐公子入内了,要不,你们继续聊,我要休息了。” 唐长老更认真:“我绝对不会耽搁花姨娘太多时间。” 花千树唇角抽搐两下,打算赏给唐长老一个响亮的闭门羹,最好拍扁他挺直的鼻梁。让核桃去心疼去。 她伸手去推门,门是虚掩的。 她脚下一顿,猛然警觉她与核桃出门之前是将院门闭好的。 门已经推开了一条缝,门板上搁置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径直掉落下来。 花千树反应灵敏,脚下微错,向后猛退。 而喋喋不休的唐长老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突生的变故,令唐长老豪气顿生,奋不顾身地上前一步,护住了花千树。 如此还不算,他抬手护住花千树的同时,还不假思索地抬腿飞起了一脚。 结果,就是这一脚,血光飞溅。 掉落下来的,是个猪尿脬,里面灌了热乎乎的血浆。 花千树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不受波及。 唐长老一声惊呼,雪白的长衫上溅满了新鲜出炉的血,还冒着腥臭热气。 他大抵也是出乎意料,所以一时间呆愣住了。 花千树极是同情地看着他。 他愣怔了片刻,然后眨眨眼睛,再然后,两眼一翻,就向着身后的花千树倒了下来。 虽然很嫌弃,但是出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精神,花千树还是一伸胳膊,将唐长老接住了。 一个大老爷们,死沉死沉的。 核桃被这变故给惊到了。 花千树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血,暗地里掐了他一把:“我数到三,你若是不醒,我就撒手了。” 唐长老惨白着一张脸,身子软得像被抽了筋。 花千树真的惋惜他这一身雪白的丝绸长衫,更惋惜,挺好的一个男人,婆婆妈妈也就算了,这胆量也太小了一点,绝对配不上咱家的核桃。 不行,这个拉郎配要慎重。 身后核桃缓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一声惊叫:“唐公子!你怎么了?” 叫声中气十足,震得花千树耳朵嗡嗡作响。怀里的唐长老也不好意思继续装下去,只能扑闪扑闪眼睛,缓过一口气来。 花千树顺势松了手,退后一步咬着牙关:“核桃,闭嘴!” 唐长老煞白着一张脸,身子仍旧摇摇欲坠。他瞥一眼身上的鸡血,喉咙发痒,立即扶着门框,一扭脸吐了。 “唐公子,你没事吧?” 核桃果断丢了手里的花篮,关切地上前搀扶。 她手还没有碰上唐长老的衣角,一旁就突然冒出来两个人,一晃膀子就将她挤到了一旁,将唐长老围拢起来。 有人抚背,有人嘘寒问暖。 是酒儿与寥寥。 唐长老大概是又被这热情的气浪给呛到了,也或许是酒儿拍背的力道太大,他忍不住又是两声干呕。 花千树顿时沉下一张脸来:“麻烦您老人家远一点吐中不?” 她的语气有点冲。 追过来看热闹的挽云义正言辞地指责她:“花千树,你有没有良心?唐公子可是为了你才沾染这一身的鸡血,你不感激袖手旁观也就罢了,竟然还指责他?” 花千树眨眨眼睛,轻哼一声:“挽云姨娘怎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鸡血?” 挽云顿时一噎,生了警惕:“还用问吗,一看这颜色就知道。适才我可寸步没有离开凉亭,你想赖我,也要有证据。” 第六十章 拳头比道理好使 你是没有离开凉亭,但是你的爪子一样可以伸过来。 花千树想起她与晴雨适才交头接耳一脸的阴险,心里就有数。 她清冷一笑:“想要证据有何难?这种腌臜的玩意儿反正绝对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又藏不住,掖不下,只消寻府里门口侍卫和府里采购打听两句,相信自然就能导出根源来。” 唐修展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苍白着一张脸冲着花千树摆手:“不过是脏了一身衣服而已,我回去清洗干净就好,两位姨娘千万不要因此有什么争执。” 晴雨竟然也难得地想要息事宁人:“不就是一个玩笑嘛,衣服洗干净就好,犯得着发火吗?” 花千树向着晴雨走近一步:“依照晴雨姨娘的意思,只要衣服洗干净,就一了百了了?” “那还想怎样?”晴雨撇撇嘴:“一个玩笑至于么?” “就是。”挽云阴阳怪气地随声附和:“人家唐公子都不做追究了,你反倒不依不饶的,小肚鸡肠。” 花千树一声冷笑。 自从进了霓裳馆之后,这晴雨在暗中撺掇,挽云三番五次地没少同自己作对,也吃了不少亏。 打过脸,罚过银两,脸面也丢了不知道多少回,可就是不改。 没别的原因,就是打得轻了,不痛不痒的,所以不长记性。 她猛然就冲着晴雨和挽云伸出了手,同时钳制住了她们两人的手腕。 然后,在她们的惊叫声里,两个人同时腾空而起,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的一片血渍里。 还有唐修展刚吐出的秽物。 不偏不倚,全都摔了一个结实。 挽云顾不得叫喊,赶紧挣扎起身,已经一身狼藉。 “我的新衣裳。”她气急败坏地跺脚,扭脸义愤填膺地一指花千树:“我跟你没完!” 晴雨在寥寥的搀扶下方才挣扎着站起来,紧咬着牙根,面色苍白,一扭脸,也如唐修展一般,竟然吐了。 花千树见她们出糗,乐不可支,一摊双手:“不好意思,跟两位姨娘开一个玩笑,回头这衣裳洗干净了就是,希望你们可不要像我这般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一句原话,将挽云堵了回来。 “你分明是故意的。”挽云恨声道。 “那晴雨挽云两位姨娘这玩笑,难道是不经意的?” 挽云这一阵子正是春风得意,受宠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欺负? 呵斥酒儿和寥寥:“你们几个人都是死的吗?看着自家主子受欺负竟然无动于衷?还不赶紧给我抄家伙上!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我在王爷跟前替你们兜着。”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瞥了酒儿一眼,凉凉地道:“出了事情,推你们出来做替罪羊才是挽云的风格吧?” 酒儿和寥寥立即脚下一顿,面面相觑。 唐修展一身狼狈,挡在几人中间:“几位全都消气,此事乃是因我而起,若是有什么责罚,修展一力承受。大家和气为贵,千万别冲动。” 晴雨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面色阵青阵白,愈加难看,好像在努力隐忍着身体的不适,冲着寥寥伸手:“我有点头晕,搀扶我回去吧。” 寥寥还真的对今日的花千树有点怵头,立即转身搀扶着晴雨走了。 这可不是晴雨的风格! 只剩下挽云一人,呆愣在原地有些尴尬。花千树也有些疑惑,觉得今日的晴雨好生奇怪。 唐修展又去央求挽云,挽云虽然理亏在先,但是仍旧理直气壮地跳脚叫骂,委屈得眼眶里泪珠子直打转:“这是我的新裙子,你赔我的裙子。” 花千树笑吟吟地上前一步:“好,我赔你一件就是。” 这也绝对不会是花千树的做事风格!她为了几两银子都敢得罪严婆子,怎么可能这样大方。而且这一脸的阴险,反倒令挽云顿时一愣,满怀戒心:“你,你想做什么?” 花千树慢条斯理地挽袖子:“反正这件衣裙也是要赔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挽云吓得连连后退,心里彻底生了畏惧之意。 “你若是再敢动手,我就告诉王爷!让他狠狠地罚你,赶出霓裳馆去。” “随便告。” 花千树呲牙一乐,步步逼近,被唐修展又给拦住了,一直婆婆妈妈地劝。 挽云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趁机撂下狠话走了。 果真,这拳头比讲道理管用。 唐修展见战火终于熄灭,这才长舒一口气。 核桃忸怩道:“唐公子,适才真的是多谢你。你这衣服已经脏了,不若换下来我帮你洗洗。” 这小丫头还挺会见缝插针套近乎。 唐修展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了,多谢核桃姑娘好意,我自己洗就好。” 核桃坚持道:“您这衣服沾了这么多血渍,还不能使用碱面皂豆毁了绸缎。您就不用客气了,只是顺手。” 那殷勤的目光,恨不能当场就将人家衣裳扒了。 唐修展面红耳赤,点点头:“如此便有劳核桃姑娘了。” 核桃就顿时兴奋起来,好像给唐修展洗件衣服,有多么光荣一般。 院子里的水井在厨房门口,方便用水。 丫头们洗衣服都聚在那里。 核桃愁眉苦脸地找上花千树:“姨娘,唐公子那衣服我都搓了半天了,可那血渍还是洗不掉怎么办?” 花千树漫不经心:“我又不会洗衣服,你跟我说也没用。” “可是您有办法啊。我在唐公子跟前吹下大天来,若是洗不干净多丢人。” 核桃这样一拍马屁,花千树还真的想起一样东西来。 ——猪胰子。 当初二哥从工部带回来的一样稀罕物件,说是南洋来的匠人制作出来的,方法很简单,但是的确极好用。 俗话说,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对于这些稀罕东西,花千树一向是喜欢刨根究底,追问制作方法。而且自己反复试验过许多次,做好之后甩给身边丫头,她们都说特别好用。 她起身进了厨房,转悠一圈,很快就盯上了一瓦罐雪白的猪油。 说干就干,挽起袖子,轻车熟路地将融好的猪油与土碱水倒进浅口盆里,搁置到冷水里进行冰镇。 核桃全程一脸懵,不知道花千树又在鼓捣什么东西,亲眼见证那香脂一点点凝固,从盆子里抠出来,滑不留手的一块。 而且因为里面添加了一点香露,还有清雅的花香之气。 大功告成。 “试试这个。” 核桃屁颠屁颠地拿着就去了。